《卷中不知年》 第1章 这就结了怨恨 白公馆的大小姐被人退了婚。 整个海门都轰动了。 大公报上整整一版,都是白清灵被陆总长家的儿子陆景天退婚的消息。 两人当初订婚,包了整个利顺德大饭店,请了大大小小报馆的记者,专门辟开一整版,报道这则订婚消息。 如今两人退婚,也是整整的一版。 好聚好散? 不存在的。 白清灵带着人闯进陆总长家,绑走了陆景天,还有那个与他山盟海誓的小保姆。 她命人把这两人双双扒光,扔在了报馆门口。 大公报隔天又是一整版,题目照片很是劲爆。两个人不堪的样子入了全海门的眼。 白陆两家这出闹剧,接二连三在海门炸开了花。 眼瞧着事态闹大,陆总长气歪了鼻子,把陆景天带回来后,用皮鞭子狠狠的抽了半宿。 陆景天恨透了白清灵。 窝在家里修养了半个月,伤好了后,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冲回了白公馆。 白大帅不在家,白清灵手里拿着枪,身后站着人,与冲进来的陆景天,面对着面,眼瞪着眼。 “白清灵!你厉害啊!仗着你爹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吗!你不是看不上我陆景天吗?你看不上你就别招我!你看我和小怜恩爱,你嫉妒了?你吃醋了?” 白清灵冷笑着,“我嫉妒?我吃醋?她也算个玩意儿?你一个管不住裤裆的,让我吃醋,凭你也配!” 她手里的枪朝着他点了点,黑森森的眼珠子盯着他,“我爸爸不在,你登报取消婚约,就是不给我白家脸面。你不想我白清灵好,我也不让你好过。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崩了你的好玩意儿!” “你敢!”陆景天气急了,红了眼。 “你看我敢不敢!” 白清灵手滑动,大盖子枪上了堂,抵在他裤裆上,戳得他浑身一激灵! 吓得陆家警卫员赶紧把自家的少爷拉向身后。 开什么玩笑,陆家就这么一个少爷,没了命根子,陆总长得扒了他们所有人的皮! 陆景天被她激红了眼。 他瞪着白清灵,指头关节握得发白,隔着警卫员手指着她,“白清灵,你行!你我相识十八年,你一点旧情不认。我是毁了婚,可我没毁你!可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再恨我,对我做什么我都没话说,可你让小怜在全海门面前也抬不起头了!你做的这么绝,从今往后,我陆景天和你白清灵,势,势不两立!” 白清灵冷着脸,也是气得面色发白,大喊一声,“滚!” 陆景天穿着法兰西牛皮鞋的大脚一开踹开碍事的椅子,转身就走。 临到门口将大门踹得咚的一声巨响。 回砸的大门险些拍在他身上,气得他又是一脚,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白清灵把上了堂枪拍在桌上,看着大门上的脚印,想到那个驴子一般倔强的陆景天,脸气得发白。 白陆两家世代交好,就是经历了改朝换代,也是和气一团。两人从小穿着开裆裤长大,感情也是好的。 一年前两家换了八字帖子,她从f国回来度假那一个月,听了爸爸的话,与这么一个玩意儿订了婚。 她甚至在f国办理了休学,回来准备婚礼。 两人还没见着面,大公报的退婚新闻就砸懵了她。 现在好了,陆景天看上个小保姆,给她白清灵扣了顶绿帽子,白家成了整个海门的笑话! 她白清灵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第2章 世家公子模样的副官 “大小姐,我已经派人去了北仓。大帅正带人打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用不用派人去把小怜处理了?”颜楼垂手站在沙发边,递过去一方锦帕,俊脸面无表情。 “先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给我爸爸找麻烦。” 白清灵吸了一下鼻子,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不存在的眼泪,呼一口气,还是觉得憋闷。 太没出息了。 “您要是喜欢陆公子,我帮您把他留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白大帅留下来的颜副官。 男人目不斜视,垂眸而立。模样是俊美致极,却也眉眼清冷,淡漠得不好相与。 白清灵收回了眼,冷嗤一声,“我就算是喜欢个兔儿爷,也不会喜欢他一个管不住裤裆的畜生。” 说完起了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白清灵心情是糟糕的。 陆景天说的没错,他们认识了十八年。 从光屁股娃娃到她出国,她早知道陆景天是个没心眼子的玩意儿。 左右她也没有看得上眼的男人,就顺从的订了婚。心里也是期待过的。 可他想也不想的就退了婚约,这么混账的事,说办就办,真是铁了心的。 是他不念旧情,是他毁的婚。 一想到这儿,白清灵的心就揪得紧,就不舒服,就呕得慌!颜楼立在沙发边,望着白清灵走上二楼,拐了弯,才收回目光,眸底蕴黑,让人看不出想法。 “颜副官,大公报的小刘摇了电话过来,问这期的报纸要不要刊登,” “出去说。”颜楼瞥了他一眼,警卫员默了一下,立即噤声。 ** 第二天一早,白清灵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大公报。 报纸上没有白陆两家的新闻。 只是一条人口失踪案引起了她的注意。 五大道这片辖区,昨夜多了一具尸体。 若是在侯家后,死个把人不会上报纸,可这是五大道。 尸体用白布蒙着,黑白照片上,黑色的血迹染满了白布。 死者是名男性,五十左右,被人斩去了四肢和头颅,死状残忍恐怖。 白清灵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放下报纸,按下电铃,下人出来,挑眉问道,“颜楼呢?” “颜副官交代,八点回来。” 白清灵边吃早餐边等,眼瞧着落地钟敲了八下,目光转向大门外开进来的黑色美国汽车。 她拿着白吐司,望着这个矜贵优雅的男人下了车。 清隽俊美的脸带着淡漠的凉意。 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向小洋楼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来。 白色衬衫上系着深蓝色斜条纹领带,外面套了个黑色马甲,颀长挺拔的身影,矜贵而从容。气质内敛,面容清俊秀美,更像是一个翩翩世家公子。 白清灵好像从来没注意到过,她爸爸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有着世家公子模样的副官。 颜楼推开门时,薄凉的眸子望了过来。 眼神对上,白清灵垂下眼帘,端起了牛乳杯。 “陆家晚上在大华饭店开宴,送了请柬过来,去吗?”颜楼脱下来的黑色西装外套在胳膊上搭着,立在餐桌前,岑凉的眸子注视她。 第3章 倒像要来杀人的 白清灵放下杯子,纤长的指在桌面敲了敲,抬眼看向他,“什么名头?” 颜楼把请柬递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他的右手,右胳膊搭着衣服,单手递过来。这不是一个副官该有的礼仪,可她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接过请柬,展开,上面写了一行字,落款是陆景天。 “陆景天设宴?” “上面下了委任状,陆总长被调去了北平,昨日上午的火车。” 颜楼说完,低头看了一眼餐台,皱了下好看的眉心。 俯身按下她身侧的电铃,声音低沉,“花生酱撤下去。”说完,俊脸微侧了一下,刚巧与她鼻息相闻。 他没有急于起身,如墨的眸子望着她,无尽幽深。 白清灵目光落在他薄凉的唇上。 下人过来,看着两人的模样,连忙低下了脸,极力降低存在感。 颜楼起身,垂手站立,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恢复了寡默冷淡的模样。 下人不敢多言,惶恐的将花生酱撤走。 白清灵皱了皱眉。她坚果过敏,这事,只有她爸爸知道,就连一起长大的陆景天那个王八蛋,都不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颜楼淡冷道,“晚上去还是不去?” 白清灵回了神,眉心拧紧,望着落地窗外,眼神冷了下来,“怪不得昨天找上白家,他老子刚走,就敢在我面前嚣张了。” 她冷笑道,“真是给他脸了!” 白清灵能想到,这场鸿门宴,陆景天是要当着全天津卫的面,踩她白家的脸面。 “晚上,我陪你去。”颜楼淡淡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 爸爸把他留下来,总归有用处的。 陆家的晚宴,天津卫的贵胄谁敢不去? 当白公馆的黑色汽车停在大华饭店门前时,看了好些日子热闹的绅士名流们,一个个的也不着急上楼了,停了脚步,等着见那位闻名已久的白家大小姐。 白清灵和陆景天两人,小时候可是无法无天的。 两家交好,无论是两人谁惹了事,对方都帮着兜着。 如今,两家交恶,这些世家有些幸灾乐祸了。 毕竟,谁没挨过白清灵嘲讽,谁没挨过陆景天的拳头? 白清灵穿着黑色小洋装,长发上别着一只黑色流沙发夹,冷艳又贵气。 一张脸,精致得耀眼,又冷得骇人。 让人觉得,这不是来参加晚宴的,倒像要来杀人的。 没人不知道,今儿个陆家陆景天的晚宴,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车门打开,另一侧,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子也下了车。 男人气质偏冷,身材颀长,脸蛋更是俊美无双。 他绕过车身,走到白清灵身侧,绅士般弯了手臂。 白清灵抬眸看了他一眼,垂眸之时,皙白的手臂自然的挽了上去。 同样冷着脸的一双男女,目中无人的上了楼。 “嚯,这白清灵是找了个男人来气陆景天的?” “不见得,这男人看着可是不俗。” “你的意思是~~”先说话的那男人拖长了尾音儿,随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陆景天被白清灵戴了绿帽子,被逼得不得不退婚! 猜测声传了过来,颜楼回首。 众人被矜贵男人冷了一下,纷纷噤声,心里的质疑更重了些。 颜楼转回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声道,“今晚陆景天要带着小怜出席晚宴。” “嗯。”白清灵冷着脸。 第4章 两人脸上的笑,刺了她的眼 两人进入大厅时,已经灯火灿烂了,毛子女人大腿踢得高,白俄乐队也是手舞足蹈。 一场群魔乱舞的宴会。 白清灵扫视一眼,果然见陆景天那厮搂着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正对人敬着酒。 女人纤瘦,模样寡淡苍白,就连身上的旗袍都是素白的锦缎,没有颜色,裹着那前后没有弧度的身子,怎么瞧都是个奔丧的。 白清灵冷眼瞥着他们,两人脸上的笑,刺了她的眼。 她挽着颜楼的胳膊,慢慢收紧,脸色不好,十分不好。 矜冷的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面色浅浅淡淡,看不出想法。 此时,乐队换了曲子,轻柔流缓,衬着月色和着温暖的灯光,陆景天身边的小怜,越发腼腆可人。 随着白清灵和颜楼的一步步走近,四周的客人散开,把过道给两人让了出来。 陆景天和小怜自然也看到了模样身段美得离谱的两个人。 目光落在紧贴着高大俊美男人身上的少女,陆景天脸色不好了,他紧皱着眉,盯着她身侧的颜楼,声音冷着,“白清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成心给我添堵来的?我请你来,你还打算闹事不成?!” 白清灵冷艳的眉眼微挑,嗤笑道,“你是哪只狗眼看见我闹事了?陆景天,你还能要点脸吗?我收了你的请柬,安安静静进门,还没说话呢,你就说我闹事? 我闹哪了?是碍着你和小保姆恩爱了,还是让你的小保姆受伤害了?” “白清灵!你别一口一个小保姆的!” 陆景天被拉了一下,小怜眼眶里泪花打着转,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清灵,咬了咬下唇,又似害怕又似倔强,“白小姐,我没想过要让您和景天退婚的,”她垂下眸子,脸苍白得像是要随时晕倒一般,深呼吸后,小声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陆景天一嗓子喊完,小怜委曲的眼泪是终于应景的滚落下来。 陆景天心疼不已。 他揽住她的腰,冷着脸,盯着白清灵,“给小怜道歉!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当做你一时气急,可今儿个我可好不容易才哄她来参加晚宴, 你又是咄咄逼人,你就不能安分点,别惹她哭吗!” 白清灵气极反笑,手指自己,“我惹她哭?你狗眼瞎了不成?我白清灵会为难一个下人?” “你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她!”陆景天直盯着她眼。 白清灵收了表情,面色冷淡,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嘲意,目光落在小怜身上, “我不说,她就不是下人了?就不是小保姆了?!她是不是小保姆,你比我清楚,在场的人也比我清楚。至于她是怎么摆脱小保姆身份的,你比我清楚。陆景天,我白清灵不是任人踩着肩膀往上爬的傻瓜,你愿意当傻子,别把我也当傻子!” “景天,不关白小姐的事,是我,是我的身份让你为难了……”小怜手扯着他的胳膊,哽咽不止。 第5章 是她太惯着他了! 陆景天的脸色越发难看,瞪着白清灵眼睛,也似恨毒了她。 白清灵冷笑着,一把抢过侍应生托盘里的酒杯,冲着小怜的脸就泼了过去。 这番下来,陆景天都愣了一下,随后一把抓着白清灵还没收回去的手腕,怒道,“白清灵!小怜念在你是我发小的份儿上敬你,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就蹬鼻子上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冷笑着,丝毫不在意被他捏的发疼的手腕。 小怜一身红酒,早已把身上白色的旗袍染透,里面大红色的长衣衬了出来,她双手抱胸,白着脸,委屈得天快要塌下来一般,“景天……” “放开她。”话没说完,就被透着冰寒凉意的男声打断,小怜看着白清灵身侧的矜贵冷漠的男人,手捏了又捏,不敢吭声了。 陆景天的手腕被一只无法抵抗的大手攥住,那股子钻心的疼让他浑身一激灵,倏地松开了白清灵的手。 抬头时,对上颜楼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火气更大了,“谁给你的胆子!赶紧松手,不然别怪我崩了你!” 陆景天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发出咯吱咯吱,骨头要碎裂的声音,疼得他浑身发冷,一脸苍白。 “颜楼。”白清灵揉着手腕,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嘲意,“放了他。” 颜楼面无表情,声音沉冷,“他为了个不知廉耻的下人冒犯了你,不该断手么?” 声落,只听咔嚓一声,陆景天捂着手腕弯下腰,撕心裂肺的叫出声来。 小怜也顾不上委屈了,看着陆景天捂着胳膊扭曲着脸,疯了似的冲了过去,手就要打向颜楼,却被他刺骨的冷意冻了回去,只得扭头冲白清灵喊着, “白小姐!你们根本不相爱,景天不过就是退了婚,你都已经让他丢了脸,为什么现在还要断了他的手?!就是因为他不爱你,就得被你折断手腕吗?! 白小姐,你们白家太欺负人了!你这么做,真的不怕陆爸爸报复你们白家吗!” 她哭着低下身,扶着疼得浑身发抖的陆景天站了起来。 陆景天惨白着脸,盯着白清灵,眼神里透着隐忍和受伤,“白清灵,我再混蛋也没想过要伤害你。你为一个野男人,就要把我们十八年的情分抹杀了?你狠,你真狠啊!” “陆景天,是你不顾情面,退了我白家的婚,你我情分早就被你遭尽了。你别说得冠冕堂皇,十八年情分,都抵不过你身边一个下人!” “陆景天,你记住了,是我白清灵不要你了。” 她冷着脸,看了一眼颜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颜楼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一个副官该有的本分。 是她太惯着他了! 颜楼望着女人的背影,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儿,等人下去了,才优雅的抬步跟了过去,仿佛一切混乱与他并无关联。 整个屋顶花园里,没人敢说话,也没人猜得出来,眼前这个说折断就折断陆总长公子手腕的矜贵男人,到底是谁。 陆景天额角的冷汗不断落下,手腕的疼痛让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在小怜身上,远远看着白清灵瘦弱却挺得笔直的背影,脑海里却一遍遍回响着那一句, 我不要你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远离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6章 巡捕房来人 白清灵坐着白公馆的汽车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壁画前负手而立的男人。 她冷着脸走过去,穿过他就要上楼。 “大小姐。” 踩上台阶的高跟鞋顿了一下,白清灵回头看向他,眼神透着冷淡,“颜副官,今天你做得过分了。” “大小姐,白家已经丢了脸面。” 白清灵盯着他的脸,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道,“今日的事我不追究,以后再做什么,先问过我。” “好。” 颜楼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他暗深的眸子。 白清灵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向她道歉的意思。 冷了脸,冷哼一声扭头就上了楼。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副官而已,哪里来那么大的底气和气势,简直让人愤怒。 等人拐了弯,消失在楼梯口,颜楼才抬起脸,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大厅。 回到卧室,白清灵脱下礼服,换了一身白色棉质法兰西睡衣,站在打开的窗户边,黑色长发随着夜风吹起,失神的望着窗外。 颜楼折断了陆景天的手腕,白陆俩家是再没缓和的可能了。 帅府大门外。 黑色产汽车里,男人点燃一根卷烟,烟雾环绕间,他眯着眼,深邃的眸子望着三楼的女人。 直到白清灵转过了身,他才捏灭了卷烟,让汽车夫开走。 白清灵吹了一会儿风,才觉得脑袋清明了些。 也罢,缓和不了便缓和不了。 有她爸爸在,陆家也不能怎么样。 今天如果不是颜楼在,她简直是要丢脸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保姆就能把陆景天玩得团团转,他还真是瞎。 白清灵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闭起眼睛,全是陆景天对她怒视的模样。 翻来翻去,她也没睡着,坐起来又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她算是扳回一局。 可心口那股子憋闷还是散不出去。 想她一个留洋归来的白家大小姐,在那狗东西的眼里竟是比不上一个小保姆。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时分,又被楼下的吵闹声吵醒了。 白清灵皱着眉心坐了起来,按响了床边的电铃。 不多时,下人敲门。 “大半夜的,楼下怎么回事?”她脸色很是不好。 “大小姐,是巡捕房来人了,颜副官在下面处理,他说大小姐如果醒了,想下来也可以,继续睡也可以。” 白清灵想了一会儿,还是起了身,披上流苏披肩,打开了门,“因为陆家的事来的?” “陆家没来人,”下人顿了一下,“颜副官受伤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他和人打架了?”不等下人回,她又道,“算了,我下去吧。” 说完,她关上门。 换完衣服,重新推开门,拐弯下楼梯时,就听下面有嗓门大的正说着,“具体就是这样,是你和我们走还是白家大小姐去?” “我去吧。”男人矜冷的声音响起。 白清灵扶着楼梯把手,从走廊走下来,看着一楼大厅里站着几个穿着黑色巡捕服的人,好看的眉心皱了皱,“什么事的大半夜非要出去不可?去哪儿?” 楼下的几个人抬起头,颜楼穿着白色衬衣,外面银色马甲,手里拿着外套,显然是刚赶过来,黑色短发不如往日里用蜡油抹得一丝不苟,虽是微微有些凌乱,却也清爽。 第7章 去义庄 “白大小姐,今晨有人在五大道发现一具尸体,身上有白大帅的证件,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去认认。” 白清灵下楼梯的脚步晃了一下,颜楼走过去,温热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另一只手扶住她,道,“大帅是和李副官一同离开的,不会出事。” 白清灵心底不安,抬头看他时却眼神坚定,“我要去。” “好。” 颜楼应完,转身离开。 白色衬衣左上臂洇出隐隐血迹。 白清灵收回视线,跟了下去。 外面汽车夫很快把车开了出来,她坐在后座,颜楼让汽车夫下去,他坐进驾驶位,启动后开往巡捕房。 夜深了,白清灵越想越是害怕。 双手抱臂,她越发的冷。 不会的,不可能的,她爸爸去了北仓,怎么会死在五大道,不可能的。 汽车行驶了一会儿,车停在路边,她抬头时,看到颜楼把西装外套递了过来。 白清灵道了一声谢,接过来披上。 这一刻她的洁癖她的嫌弃,全然不顾了。 到了巡捕房,又被告知,尸体已经被运往义庄安置,白天再去认领。 白清灵不放心,催促颜楼即刻就去。 深夜的海门,除了更夫偶尔敲梆子的声音,漆黑寂静。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车灯落在前面的光。 “颜楼,” 颜楼微微侧了侧脸。 “一定不会是我爸爸的,对不对?” 从白公馆出来,她就胡思乱想起来。 巡捕房过来的人说,死者是在五大道被发现的,就联想到早上看到报纸上的那具惨烈的尸体。 男人声音清冽,“大帅在北仓。” 白清灵裹紧了西装外套。 开到义庄时,白清灵看着怀表上的指针到了四点。 凌晨四点,又冷又阴。 他打开车门时,白清灵犹豫了。 她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接受的是法兰西教育,毛子信外国神,她不信,可阴森森的,她也怕。 颜楼站在车外,打开后车门,见她不下车,开口道,“我去看,您留在车里。” “不。”白清灵深吸一口气,从车里出来,挺直腰板站好,“我也去。” 比起害怕鬼神,她更害怕里面躺着的是她的爸爸。 白清灵裹紧黑色西装,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吧。” 凌晨的义庄也有穷人住。 白清灵和颜楼两个外人来,还是惊醒了一群以棺材为家的义庄人。 尸体的恶臭伴着浓烈的臭脚味儿,一开门,她身子晃了晃。 颜楼扶住她,看她苍白的脸色皱了下眉,“你在这里等着。” 白清灵点了点头。 他进去时,管事人从棺材里坐起来,挠着黏住的头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含混不清问道,“认尸的?” 颜楼淡冷的瞥了他一眼。 眼神太冷,带着刀子,管事人脑瓜子一激灵,精神了,“册子在这边。” 说着,从棺材里爬出来,走到一个染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瘸腿桌子边,拿起册子双手递过去。 “白大帅。”颜楼声音很冷。 白大帅,整个海门就一个白大帅。 昨天把尸体送过来时,巡捕房说是白大帅的尸体时,他们这群人还惊讶了好一阵。 管事人也不用翻了,新来的尸体都放在靠门口的位置,因为怀疑是白大帅的尸体,也不敢随随便便装个棺材,还专门找了个有棺有椁的安置。 第8章 丧事 他向外走了两步,看到白大小姐时满眼惊艳。 棺椁里装着的要是白大帅,这白大小姐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 可是听说了,大公报白纸黑字的,陆总长家的长子陆景天明明白白退了婚。 这不算啥,有人说陆总长的儿子要娶个小保姆。 放着这么漂亮有身份有地位的美人儿不要,要一个小保姆,也不知道陆总长家的公子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这边管事人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大小姐在看到他打开门口的那尊棺椁,满眼都是血肉模糊的躯干时,眼睛一翻,向后摔去。 颜楼接住她,让惊惶无措的管事人把盖子盖上,“身上的证件哪去了?” “回这位爷,巡捕房档案馆收着呢,我们这边只管停尸,不管其他的。” “送到白公馆。” 男人留下话,打横抱起晕倒的白清灵,走向汽车。 管事人挠了挠头,也不知道现在送啊还是天亮了送。 最后张罗几个胆子大身子壮的,推着板车,趁着天没亮把尸体送到了白公馆。 人是没办法认出来了,死的太惨,能认出身份的位置都没了,独独留了个躯干,尤其白清灵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再敢看上第二眼。 派了人去巡捕房把东西取回来,算是确认了身份。 白家灵堂搭起来,白清灵哭得死去活来。 刚从法兰西回来都没见过一面,人就没了。 整个白公馆,连个说话的亲近人都没有了。 白清灵跪在灵堂,披麻戴孝,一边烧纸一边哭,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抹着眼睛说这些年他娶了那么多姨太太,怎么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 白大帅不算是个好男人,但是个好父亲。 白清灵的亲生母亲生下她后就病病歪歪的,从她牙牙学语开始,白公馆陆陆续续拉过来不少姨太太,小时候她还瞧热闹,大了就懂事了,知道那些咿咿呀呀不是什么好动静了。 也不知道是她爸爸的种有问题,还是白大帅有意不留种,那么多姨太太的白公馆,她爸爸就她一个亲闺女。 也算是和和美美欢欢乐乐的过了许多年,直到病病歪歪的大夫人没了,白清灵又懒得看一群姨太太,就出国留洋去了。 回来前白大帅怕她腻烦,把一众姨太太遣散,偌大个白公馆,现在没了白大帅,也没了别的亲人。 颜楼站在灵堂外,过来吊唁的他吩咐下人安排好,迎面就看到陆景天带着人来了。 陆家来人也属正常。 几代人的感情,总不能会因为陆景天和白清灵的婚事就闹翻天。 陆景天也披麻戴孝的穿了一身,身边跟着一身缟素的小怜,头戴白花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 颜楼冷脸上前,拦住一行人。 陆景天手腕折了,吊在胸前,低头酝酿着要怎么安慰人,一抬眼就是颜楼那副高高在上又冷又贵气的模样,控制好好的情绪又开了闸的洪水般泄了出来。 “都给我上,给我把他按那!胳膊打折腿打瘸!”陆景天独臂高呼跳脚喊着。 第9章 替尽孝道 白清灵在佣人搀扶下站起来,转身就看到小怜和陆景天那一身那一套,气得浑身发抖。 颜楼冷瞥他一眼,走近白清灵,护在她身前,“陆公子来祭拜,”又顿了顿,“还有那个小保姆。” “让他们滚!” 白清灵一天一宿没睡,喊完这句,头晕得不省人事。 颜楼扶住她,冷声道,“还不懂么,大小姐说了,让他们滚。” 说完,抱着人离开。 灵堂里的警卫员连忙走到陆景天一行人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少,请回吧。” “你算什么东西,拦本少爷给白叔儿守灵!”陆景天大脚一开,把人踹到一边,走到灵堂前,跪倒在地,磕头哭道,“白叔儿我来了!” 他倒也是情真意切。 小怜见状,也跪了下来,磕了头。 这边警卫员拦不住,去楼上找颜楼。 颜楼这边刚安置好白清灵,也叫了医生过来白公馆。 听到陆景天带着小保姆不单是祭拜了白大帅,又以儿孙自居,竟是跪在一旁与来祭拜的宾客回礼起来。 颜楼冷下脸,随警卫员下了楼。 楼梯拐弯处望下去,果然见陆景天和小怜两人在回礼。 而宾客竟是一副劝慰模样。 “陆公子,这白家的丧事,还轮不到你来回礼。” 男人声音是冷的,模样亦是冷的。 手搭在陆景天肩上正在劝慰的客人很是尴尬的收回手,脸色讪讪的看向颜楼,“陆公子是白小姐的未婚夫,理应尽孝道。” 颜楼冷笑,走下楼梯迎过去,“孝道?莫不是在说笑话,这海门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路家公子与他身边的女人厮混,还为她退了白府的婚,若我说,” 他冷睨陆景天,“这大帅的死,与他不无关系。” 陆景天听完,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胳膊抹去脸上泪痕,还鲜活的那只手,指着颜楼,“你别血口喷人!我虽然与白家退婚,但白叔儿拿我当亲儿子,我为他送终有何不可!” “你的嫌疑还没撇清,就过来做儿子,你问过大小姐么。”颜楼看向警卫员,嗓音清冽,“送陆公子出去!” “你不过就是个副官!凭什么替主子做决定!该滚的是你!”陆景天叫嚣着,警卫员也不敢上前硬抓人。 “陆景天,带着你的小保姆给我滚!我白家不欢迎你!” 白清灵被佣人扶着,站在二楼楼梯处,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着陆景天,缺水的嗓子略有些哑,“滚!” 陆景天要面子的人,何时被当众骂过,他怒红了脸,刚要反骂回去,被小怜拉了拉袖子。 按照以往他必然要与白清灵大骂几个回合,可现在不是那回事。 白大帅死了,白清灵又孤助无援。 想到这里,嗓子有些发紧,冷哼别过脸不去看她,“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今日起我便替你行孝道,给白叔儿送终!” 白清灵气得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陆公子,做人不能没脸没皮,大帅走了,白公馆是大小姐做主,几次三番请你出去你不走,赖在这里声称替她尽孝道,”颜楼冷眼睨他,声音越说越冷,“你是不把大小姐看在眼里,还是打算夺了白公馆得了帅印据为己有?!” “我没有!”陆景天高声反驳。 “没有最好。” 话到如此,陆景天也不得不走了。 带着小怜离开,三步一回头的看着白清灵,最后沉沉转回脸,离开了。 第10章 望乡台 颜楼抬头看向快要虚脱倒地的白清灵,缓缓开口,“这里有我,上楼休息。” 白清灵点点头,没多想什么,由佣人搀扶着回了房间。 倒是在场看了全程的祭拜宾客以及白公馆的下人和警卫员有了几分明了。 这白公馆,怕是要变天了。 白清灵回了卧房躺下,眼泪湿了一枕面。 虽然姨太太们来了白家,父亲对母亲薄情,但终究待她是好的。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怎想到回来人没见着,却没了。 整个白家,就她一个人了。 白清灵头晕的紧。 昏睡前,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颜副官说陆家也逃脱不了嫌疑,她爸爸,可是陆家杀的? 梦里乱七八糟。 一会儿闪过白大帅的脸,再一转眼就是血肉模糊,陆景天怀里抱着小怜,小怜一脸嘲讽,陆景天一手拿着枪,冒烟的枪口对着她,地上是无头无肢体的爸爸。 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醒来是颜楼一口水一口粥的喂着,睡着就是噩梦连连。 白清灵清醒后,头七已经过去了。 虚弱的又瘦了不少,法兰西黑色长睡裙在身上咣当的很。 她仰坐在床上,旁边站着颜副官。 抬头看他,好像日子过了很久似的。 剩下来的,是日复一日噩梦里,积攒下来的对陆家的怀疑。 陆景天怎么就这么突然看上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保姆,好巧不巧陆总长的委任状就下来了,人就不在海门了,她爸爸就出事了。 若是其他的还是凑巧,那办丧事时,已经登报退婚的陆景天,怎么会带着人过来,说什么替她爸爸送终? 陆景天是缺心眼又不是傻子,两家闹成这样,还有这种好心眼子? 怎么看都像是颜楼说的,要趁机霸占白家得了帅印! 白清灵似是看着颜楼,实则从脑子里又把这几天昏迷时想的那些事情乱七八糟的穿成串,眼神飘忽的想完,才惊觉盯了他许久。 垂下眸子,缺水的嗓子有些哑,“给我查,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颜楼点头,“好,”他顿了一下,“大帅的兵等不了太久,帅印搁置,人心会散。” 他说完,转身出门。 白清灵紧抿着略苍白的唇,盯着紧关的房门。 李副官去哪里了? 她记得颜楼说过,她爸爸是和李副官一同去的北仓。 人还没走出海门,就遇害了,那李副官去哪里了? 李副官人在哪里,白清灵后来问了颜楼。 他说,李副官人失踪了。 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白大帅死的蹊跷,李副官人没的诡异。 至此,再没任何线索。 好在帅印在白公馆,白大帅手下的兵和警卫员依旧在,还能保着白家,还能保着白清灵。 五七这一天,太阳未出时,在大门外设了一桌宴,白清灵跪在地上,面冲东方。 做白事的老人说,这是白大帅在望乡台最后一次看她,要哭着祭拜。 白清灵说,她躲了那么多年,终于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临走前看着她哭,她要笑,让他安心。 第11章 穷亲远戚 白家没有近亲,远戚倒是不少。 在得知大帅去世后的消息后,纷纷找上了门。 恰巧,颜副官刚和白清灵说有李副官的消息,去了北仓寻人,这白公馆里没了管事的人。 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们,以慰问遗属的借口,登堂入室不说,还询问起白大帅留下来的财产。 这还不止,野心大的,还问起了帅印。 入夜时分。 白清灵由佣人扶着,站在二楼楼梯拐角,看着一楼横七竖八打满了地铺的‘亲戚’们,眼角气得绯红。 她委屈。 对付陆景天,她以暴制暴,他来硬的,她也来硬的。 他搞悱恻心机,她有颜楼回击。 可是现在一地以关心她,却想蚕食了白公馆和她手里帅印的豺狼虎豹,她着实是没了主意。 此时此刻,白清灵看着窗外皎白月光,越发想念颜楼在的时候。 转天,人还没醒,就听到楼下喧闹如菜市场般嘈杂起来。 她翻了个身,气得坐起来,狠拍着床,有些抓狂了。 颜副官还没回来,下人几个,佣人几个,留下了几个警卫员,实在不行, 她恶狠狠的想, 实在不行就把他们都毙了! 这心思也就是在脑袋里转了一圈,随后就否定了。 她爸爸不在了,没人帮她顶事了。 除非…… 白清灵咬着有些光秃的指甲,眯了眯眼。 穷远亲们一日三餐不落,厨房没做好,人先去厨房门口等着。 等白清灵下来吃早餐时,什么牛乳,什么吐司,全都进了这些人的肚子。 她气得拍响了桌子。 “哟~~咱们可不是吃你点不值钱的东西,这就给咱们甩脸子了,以后白公馆可还得靠着咱们撑着呢!” “那可不是?咱白家可不能让一个不带把儿的霸占着,外面可多人瞧热闹呢,咱们要是帮白大帅撑不住,下去了还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娃啊,你是带把儿的,这以后白公馆,白大帅的帅印,可就指着你了!你可得给娘好好的争气,来,再多吃点!” …… 女人不单说着,指甲缝里脏污不堪的手指捏着一片切好的白吐司,往同样浑身脏兮兮,吸着清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娃嘴里塞,再灌一口牛乳。 白清灵冷冷的看着这群不知廉耻的人,缓缓开口,“白家还轮不到你们来管,中午以前,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滚,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这硬气话她早就该说的,顾及着白大帅的脸面,顾及着自己的脸面。 此刻也是真真忍不下去了! “哎哟哟~白大帅怎么生了您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哟,咱的娃那是一般人家的娃吗?他可是白大帅的侄子!可是要继承白大帅衣钵的!可是要当大帅的!” 女人从男娃嘴里把剩下半片吐司抓出来,塞进嘴里,一边说一边喷着。 人就已经脏污不堪,说出的话更是让白清灵头顶升烟! 男人拽了拽总耷拉下去的裤子,贼眉鼠眼鬼笑嘻嘻,“白大帅不留种,还怪咱们了?!咱爷们的种可是一顶一的好!伢子!来,把鸟给大小姐看看!” 第12章 失踪的李副官 如此粗俗,白清灵气得咬牙,她挥手让下人把这些人轰出去,却不曾想‘亲人’太多,下人太少,白公馆里的人反倒成了被掣肘的那一方。 白清灵哪里见过这些,推推搡搡间,在佣人的帮助下上了楼梯。 她又气又怕的回了卧房,佣人守在门外。 穷亲戚们也吵吵嚷嚷跟了上来,再不满足打地铺,甚至开始撬锁闯进各个房间,要强占了白公馆! 白清灵的警卫员开枪也无济于事,没有白清灵的命令,他们不敢随便杀人。 白清灵何尝不想开枪,杀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剩下的人怎么办?! 全都杀了? 她成了女屠夫不要紧,她被审判枪毙了怎么办! 这是万万不可的! 卧房外警卫员守着,可到时到点了,厨房做的饭菜却迟迟端不进来。 佣人送到半路,就被‘亲戚们’劫走。 送来多少劫走多少,简直想活活饿死她! 好在警卫员拿着枪护送着佣人进门,她才看到热乎乎的饭菜。 可东西送进来了,她却吃不下了。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分明就是被这群气焰嚣张的掠夺者给软禁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随着颜副官回来而过去了。 颜副官命人把他们一个个捆了,按跪在地。 白清灵嫌他们七嘴八舌的吵得烦心,又让人把他们嘴巴堵住,眼神示意颜楼去书房。 这时候,有几个不老实的开始折腾着要站起来,有的更是躺在那里撒泼打起滚来。 颜楼淡淡瞥了一眼,嗓音清冽,“不听话的,杀了。” 只此一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白清灵站在楼梯口,看到大厅里原本满地打滚的人们动也不敢动的这一幕,觉得讽刺极了。 她沉下脸踩着高跟鞋上楼。 颜楼跟在后面,看着白清灵转入走廊,回头对警卫员点了点头。 随着他跟进书房,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白清灵隐约听到几声枪响。 刚要开口,被颜楼打断,“李副官死了。” 白清灵张了张口,皱着眉心垂下眸子,“到底是死了啊。” “尸体也是,”颜楼顿了一下,看她,“分尸,只有证件。” 她不想再提了,一想起那个画面,就心揪的难受。 摆了摆手,让颜楼坐,“这几天你不在,楼下那一群要抢了白公馆,你去处理了吧,另外我爸爸的死和陆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颜楼没说话,走到办公桌前,把文件袋放在桌面。 白清灵打开,散落几张照片,还有几份文书。 黑白色的照片上,和当初她看到大公报关于五大道惨案的照片很是相似。 她闭了闭眼,把照片推到一旁,拿起那几份文书。 上面沾了不少血迹,想来得来花了不少功夫。 她细细看完,脸色越发苍白。 “这些哪里来的!” “我去北仓前让人去找发现大帅尸体的目击证人。”颜楼指尖点了点文书上的名字,“人都是从码头抓回来的,审了很久。” 白清灵手指一点点收紧,眼圈泛红。 颜楼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不过一秒,便移下,顺便抽出被她捏皱的文书。 第13章 比如杀人 他慢条斯理的把皱皱巴巴的纸张塞进文件袋里,绕好线圈垂下手臂,缓缓开口,“张司长摇了电话过来,问您可想好了要把这帅印如何处置,” 他深凉的眸子看着她,说着似乎无关紧要,又有那一点要紧的话,“上面透出来的意思是,收回去。” “不行!”白清灵坚决反对。 帅印在,尚能保住白家不被人掠夺,帅印若是不在了,或是易主给别人,白公馆怕是连主人都会换掉。 就连颜楼以及他手下的兵也不会再保她。 她看向颜楼。 颜楼依旧是垂着眸子,漠视一切的贵公子模样。 这男人,冷情冷性,似乎也不是那么忠于白家的。 白清灵想,他之所以还处处维护着她,大抵也是因为这帅印吧。 “楼下那些人怎么处理了?”她歪了歪头,忽然问他。 他淡淡回视她,“挑事的几个,杀了。” 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动了一下,仰脸看他,“杀了之后~怎么办?” “总有办法处理掉。” 她不置可否,“你出去吧。” 白清灵仔细看着关紧的房门,漂亮的红唇抿了起来。 她是向来嚣张肆意妄为惯了的,但在经历了白大帅去世,穷亲戚上门,上面收帅印后,也要考虑许多了。 在短短相处时日里,她这个自由散漫又浪漫主义惯了的女绅士,对颜楼的看法是非比寻常的。 颜楼不怕惹事,他有胆量又有手段,颜楼甚至可以做许多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比如杀人, 比如杀很多人。 白清灵晚饭没下去吃,让佣人送到房间里,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想了又想,临到睡着前,她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她下楼用早餐。 糟心了一段时日的白公馆终于安静下来。 没有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衣冠不整的‘亲戚’,也没了要抢吃食的妇人,更没了信誓旦旦要继承白大帅衣钵的小男娃。 白清灵舒心的吃了一顿丰盛早餐,在落地钟敲响了八下后,她放下还剩下的半杯牛乳,问下人,“颜楼呢?” “回大小姐,颜副官今日还没来。” “他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 白清灵不满意了。 作为副官,不是应该以她为重么! 可又转念一想,这思想似乎要改上一改。 她到底是要谈判的。 被‘亲戚’们磨出了耐心,白清灵整整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颜楼常坐的那辆黑色美国汽车开进白公馆。 她终于等急了。 白皙的手拍在桌面,震得又麻又疼,她攥起拳头,冷冷道,“颜楼到底在哪!” 下人也是为难了。 支吾半天,被白清灵一个眼刀子割得浑身发冷,“颜副官昨天离开时,让汽车夫开去医院了。” “他又受伤了?”白清灵立刻站起来,“备车,去医院。” 等白清灵赶到租界医院寻找一圈后,也没寻到他的影子,出了医院大门,一拍脑门。 他这般金贵优雅的人,怎会和旁人一般来医院与他人挤在一处? 定是去了私人诊所。 可租界内的私人诊所又很多…… 白清灵决定守株待兔,让汽车夫直奔他家。 第14章 不文雅的责骂 汽车夫似乎很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成行,反倒是扭头看她,“大小姐,颜副官很不喜欢待客。” 白清灵抿了下唇。 直接杀过去,确实很不礼貌,可转念想到她的大计,又厚了脸皮,“我哪里是客,我是白家大小姐!” 如此强硬,汽车夫便没了阻拦的理由。 汽车左拐右拐的出了租界,窗外是不甚熟悉的贫民街市,街上贩夫走卒皆是衣衫褴褛。 路过鱼摊时白清灵用锦帕捂住口鼻,催促汽车夫开得快些。 车停在了一处普普通通的一处宅院外。 她下车前,不确信的问汽车夫,“颜楼住在这里?” 得了肯定答复,她才略有所思的下车扣门。 小手搭在门环上,敲门声震得她手心发红。 索性不敲了,有些气闷的坐回车上。 这一等,就到了大晚上。 白清灵又饥又渴又冷。 为了漂亮,她今日穿了一身法兰西带回来的黑色高领窄腰长裙,白日里有太阳温暖她,是又舒服又美丽,可到了晚上,就通体冰凉了。 越是夜深,越是冷,越是委屈。 汽车夫也劝了她几次,可白清灵这人,倔得很,不等到人,不白费了她苦难的一天? 是万万不能走的。 到了后半夜,她在车座上缩成了一团,来不及委屈,只觉得快要冻僵了。 汽车夫眼巴巴看着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抱过去帮她取暖。 那可是大小姐! 大约又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过来。 车停下来,驾驶位上下来的是白清灵等了白天,又等到深夜的颜楼。 高大男子站在车门外,低头看了看车后座上的女子。 汽车夫连忙打开了后车门。 颜楼没有上车,也没有开自家的大门。 他默然看了一会儿,才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坐进去,把娇小瑟瑟发抖,用黑眼珠子幽幽瞪他的女子裹住,而后,侧头吩咐道,“回白公馆。” 汽车夫得了命令,立刻关了车门,坐回去启动汽车。 白清灵上牙磕着下牙,只觉脑子要僵住了,怀抱着自己,口唇是说不出话来了,只拿眼珠子瞪人。 黑色的西装外套并没给她带来多少温暖。 白白牙齿磕出了声响。 颜楼始终侧脸看着她,听了响动,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转过去把她揽入怀中。 独属于男子清透的干净气息裹了过来。 白清灵想脸红一下,却又不能,就把冻得又青又白小鬼似的脸贴了上去。 实在冷得难受。 颜楼垂眸,看着她头顶有些碍事的黑色面纱帽,腾出一只手,摘了下去。 白清灵头顶一凉,仰脸瞪他。 抹了点唇膏的漂亮红唇也有些发青发紫,此时,她想开口骂他一骂。 怎就如此忙,怎就不去找她,怎就不回家! 这问责来的冲动,也没理由。 可她哪里能想出这许多。 牙齿磕磕绊绊的,用她最不文雅的话骂了出来,“你,你坏,蛋!你,大,大坏蛋!”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坏蛋来坏蛋去,坐在前面听热闹的汽车夫,也没听出这大小姐到底要骂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第15章 没来由的委屈 颜楼一手揽着她,一手按在她头顶,把她结结实实的按了回去,脸色淡淡的,“回去再说。” 白清灵就泄了气。 谁让怀抱如此温暖呢! 汽车又左拐右拐的回了白公馆。 汽车夫停了汽车,也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直到颜楼冲他点了头,才摸索着小声无息的开门,再轻声关门离开。 车里,许是冻僵的脑袋又得到了温暖,困极又心下安稳了,睡沉了的白清灵双手放松,脸埋着。 位置十分不好。 颜楼罕有的抿紧了唇。 也不动,单低头看着她,仿佛一双深邃黑眸要把她看穿。 温暖归温暖,窝趴着,呼吸憋闷,身子不够舒展,不过月亮偏了几分,白清灵就清醒了过来。 首先她诧异,而后猛然坐起。 可不敢抬眼去看人,只觉羞臊难堪。 打开车门,一句话没留,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就跑回了小洋楼。 颜楼目送着她,慌慌张张上楼,慌慌张张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不慌不忙的整理衣装时,才发现裤子上的口水渍。 皱了皱眉,也未去管。 换了驾驶位,便开车离了白公馆。 白清灵跑回了卧房,踢掉碍事的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踮脚走到窗口。 灯是万万不敢开了。 窗外的汽车也仅仅停了那么一小会儿,转眼间就掉过头,三友那拉了! 白清灵怅然若失,又有些气愤了。 她为了等他,都冻成这副模样了! 不就是靠他身上了,不就是用他的西装了! 他这是嫌弃她了? 白清灵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人离开了,她也不怕拉开水晶灯了,扑在又香又软的西蒙斯床上,又拍又打发了一会儿疯,最后困厥过去。 第二天睡醒下楼吃早餐时,颜楼又如往常一般,在落地钟敲响了八下时,姗姗而来。 白清灵又想起昨天白日夜里受得双重委屈了,没好脸色给他。 明丽漂亮脸蛋微微扬着下巴,眼睛高傲的不去看他,冷声冷语的说,“昨日,你究竟做什么去了,我也去医院里寻了你,你都不在,我等了那么久,我还冷,” 说到这里,手里的牛乳也不香了,“你到底哪里伤了,就非要那么晚回去?” 颜楼皱了下眉。 白清灵说到一半顿住,自觉要是在这么问下去,简直没了体统。 颜楼垂眸,黑长睫毛遮住眸子,等她不说话了,才默默递过去棉质帕子。 白清灵没好气的抢过去,又优雅的在脸上蘸了蘸不存在的委屈眼泪,才正正经经看他。 昨夜瞥了一眼,都没有仔细看他,此时才觉他哪里有些不对。 这英俊漂亮的脸蛋上,是多了许多青紫? “谁伤你了?”她有些急了。 在她眼中,颜楼可是狠角色,上次无缘无故的受伤,这次又是无缘由的受伤,多了许多无缘无故,可就是大事情了! 白清灵不自知,她已全然将面前漂亮贵气的男人归于自家麾下,简直和伤了自家人一般不能忍受了。 颜楼默默将左手臂背于身后,摇头,“无碍。” 白清灵没了面子,不自觉冷硬了语气,“我可不是关心你!” 第16章 他劝她嫁人 她重重放下牛乳杯,冷哼一声,“你要不是我爸爸的副官,我才懒的管你!” 颜楼等她说完,见她不再说了,才道,“我去张司长府上透过话了,”他看她,“他劝您和陆家快些和好,陆公子虽然荒唐,陆家却是个好靠山,帅印也可保住,白家也可保住。” 声音低沉甚至很有些公事公办。 可听在白清灵耳朵里,这就是吃里扒外,就是罪大恶极! 她在餐桌上重重一拍,碗啊碟的险些跳将起来,“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我就是不嫁那个狗东西,如今张司长都与他陆家穿一条裤子了,一定是他陆家觊觎了帅印,你给我想办法,我要报仇!” 说到这,她站起身,“你与我去书房。” 白清灵离了餐厅,走了几步,却不见人跟上来,站住,转头狐疑的看他,“怎不跟上?” “您不再考虑一下?” 白清灵转过身,不答反问,“你被策反了?” 颜楼摇头,“就目前来看,这是双赢的好计谋。” “我不同意!”她冷脸拒绝,“你若是投靠了陆家就立刻滚蛋,你若还是我白家的人就随我来!” 她背过身去,心沉了沉。 颜楼如此说,是受了威胁,还是受了引诱? 亦或是都有。 此时白清灵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表面上硬气十足,心里忐忑着,她是真怕他被那么一点点利益蒙了眼。 好在,身后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脚踏实地的,让她放下心来。 白清灵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颜楼关了书房的门,收回视线。 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帅印,大剌剌的放在桌面上。 “这东西不少人都喜欢,我也喜欢,可惜我终究是个女人,做不得大帅,”她自嘲道,“我做惯了大小姐,也习惯了有靠山,” 说到这,她看向他,“说罢,陆家许了你什么?” 在白清灵想来,他这么为陆家说话,陆家一定是许给他高官厚禄,她倒也想听听,这颜副官到底眼皮子浅到什么地步。 如果他反水,她就当之前那些信任都喂了狗,再让警卫员把他赶出白家。 左右他们都觊觎白家,她索性就不要了,就毁了! 颜楼将她神情看得分明,声音低沉,,“大小姐,我是白大帅的副官,不是陆家的副官。” “那你为何要劝我嫁给陆景天?我爸爸和李副官死的不明不白,一切证据都指向了陆家,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让我认贼作夫?!”白清灵声音提高,气愤的站起来,手拍在桌面,“你说,你这伤到底是哪里来的!” 颜楼沉吟片刻,缓缓道,“白家现在势单力薄,早前除了陆总长,与其他家并无交好,如今白家的兵,白家的帅印,在各方眼里就是一块好肉,大小姐想独自扛下,唯有联姻。” 他顿了顿,又道,“陆景天混蛋,但陆家绝不会把正妻之位给一个下人,明面上,白陆两家依旧交好,大小姐手持帅印嫁给陆家,得正妻之位,再以帅印为牵制,由下官想办法,毁了陆家,为大帅报仇。” 第17章 他说他帮她 “那我呢!我就必须要嫁给陆景天这个王八蛋吗!”白清灵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抓在桌案边,“他陆家是我白家的仇人,是杀我爸爸的杀人凶手!” 人气急了,嗓音都颤抖,她只觉有只手掐在脖子上,让她呼吸也不是,不呼吸也不是,艰难的说着,“我绝不会嫁给陆家,你要帮我便帮我,不帮就滚!” 颜楼沉默许久,最后沉沉叹了口气,“我帮。” 他没再说什么,上前几步,站在桌案前,直视她眼,“我帮你报仇。” 白清灵等了许久,心一直悬着,此时颤抖着深呼吸,撑在桌案上的手脱了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心突突直跳,心又安稳,又有些忐忑。 报仇的决心她是一成未变,可是就像颜楼说的, 白家势单力薄,毫无章法,怎么报,如何报,她得问颜楼。 中午她留下颜楼吃午饭。 两人平起平坐在餐桌的两端,男人英俊高贵,女人美丽摩登。 白大帅也是顶爱口腹之欲的,白清灵归国,怕她吃不惯,又特地从起士林挖来个西洋厨子。 白清灵听下人说,这西洋厨子还是颜楼亲自上门请来的。 这段时间她胃口心情都是一等一的差,也没甚心情去尝尝西洋厨子做出来的菜品是不是与法兰西的餐厅一模一样。 西洋厨子戴着大高白帽子,推着餐车过来,一一将他的拿手好菜摆放好,又从酒桶里拿出一瓶香槟,大蓝眼珠子看向颜楼。 颜楼摇了摇头,“下午有事,不喝酒。” 西洋厨子于是又将香槟瓶子放回冰桶,撤了下去。 白清灵问他,“下午你去做什么?” 矜贵男人将西冷牛排优雅的切成小块,推过去时淡淡道,“此次我去北仓除了将文件带回来外,还将大帅的兵带了回来,驻扎在北郊外,下午您与我一同去一趟。” 白清灵拿起银质叉子,吃了一块,“我就不去了吧,带兵打仗我不懂,兵营里又都是男人,” 想到臭烘烘不洗头不洗脚一嘴大黄牙又粗俗不堪的男人们,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颜楼看向她,“总要让他们看上一眼,大帅出事后,白家群龙无首,我只是个副官,能将他们带回来就很不容易了。”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吃了两口放下餐具,用餐巾角擦了擦唇,“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帅,难道我要举着帅印过去?” “这倒不用,”男人说,“给他们个安心罢了。” 白清灵点了点头。 她还这没对这些上过心。 不过,颜楼说的,应该是对的。 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留下这个有用且狠辣的男人,帮她报仇,替她管理白家,她好安安稳稳继续做她的千金大小姐。 中午用完午餐,白清灵上楼换衣服前,站在楼梯口和他说,“我爸爸书房里的东西我翻过了,都是一些文件,除了帅印珍重些,其他也没什么了,以后你在这边,用他的书房吧。” 第18章 颜楼的面子 颜楼站在原地,见她上楼拐弯回了卧房,侧头对佣人说,“让劳伦斯准备些冰。” 西洋厨子劳伦斯准备好了冰桶,抱着正往外走,白清灵也换好了衣服,下了楼。 眼瞧着金发洋毛子扛着冰桶出了小洋楼,直奔停在外面的黑色汽车,她有些奇怪。 和颜楼并肩出去时,劳伦斯已经放好,关好车门转身看见两人,行了个西式礼仪便离开了。 汽车夫打开车门,白清灵坐在后排座上,颜楼也跟着上了车。 这一次,他没有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是坐在了她身边。 白清灵有些诧异。 副官该有的礼仪,他是一点也不想有了? 等开出了白公馆,颜楼才缓缓开口,“天热路远,副驾放了冰桶。” 白清灵点了点头。 原是误会他了。 这一路到了北郊兵营,烈阳下,黑色汽车里清凉冰爽。 兵营外,颜楼先下了车,打开车门,对她伸出手。 白清灵只当他是绅士礼仪,伸出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下了车。 一路走进去,是许许多多操练的大兵。 烈日下一个个光着膀子,汗是不要命的流着。 反观这一双男女,穿着优雅,就白清灵自己而言,裸在外面的肌肤上,还有些许的凉意。 可入伏后的天气,并不会让她舒爽多久,很快,随着大兵们一声声的大小姐好,颜副官好,她身上的小洋装也开始闷热起来。 白清灵一手持着小洋伞,一手扇着凉风,试图让面颊凉快一些。 颜楼站住,背过身和大兵们说话。 她有些热的难受,看着大兵们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她的目光,更有些烦躁了。 “颜楼,”她清了清嗓子,“还要多久?” 颜楼没回头,安抚性的回答她,“很快。” “颜副官可了不得,当初与我们在北仓打的那一架,若是说出去,可没人敢小瞧你这张俊脸了!” “就是,颜副官武艺超群,长得还带劲儿!要我说,配咱们大小姐也配得!” 颜楼没拦着他们的粗言鄙语,只是沉默的俊颜面淡冷着。 这些人似乎也习惯了他不苟言笑的模样,说着说着就让白清灵脸红心跳了。 白清灵站在那里,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毕竟这些都还是保卫着白家的人。 “颜副官,听人说昨天您去了张司长府上,和人打起来了?嗐!要是您带着我们去,哪里会挨拳头!” 颜楼皱了下眉,“这事谁传过来的?” “采买的小王昨天回来说的。” 颜楼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白家的帅印不会上缴,这种事不要再传了。” “这我们都明白,有您在,我们也会一直守着帅印!” 大家伙儿都表完决心,白清灵和颜楼回了车上。 白清灵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的大兵们,见他们笑嘻嘻的看过来,连忙转回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原来,这群兵痞是看在颜楼的面子,才会守着帅印呐!他们护着的不是白家,而是帅印呐。 颜楼去北仓还和他们打了一架,武功还很好。 这边她胡思乱想,那边兵营里小跑过来一个中年汉子,扒在窗户边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颜副官,您这边最好尽快解决帅印的事,这边最近可不安稳啊!” 留下这句话,又匆匆跑了。 第19章 有模样的没身高 白清灵抿紧了唇,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中年汉子的背影,等颜楼摇上车窗,才问道,“他们急了?” “嗯。”颜楼深邃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眼兵营方向,“打服了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这边尽快帮您安排联姻事宜。” “联姻?”白清灵皱紧了眉心。 来兵营安抚军心,她以为这就够了。 颜楼是用尽心思用尽气力的把人从北仓都带回了,可帅位无主,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这群兵,可保不齐多少人觊觎呢! 联姻…… 她是不想的。 陆家陆景天是她发小都变成了这副狗样子,其他家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就没其他法子了?”她皱眉问他。 颜楼沉默许久,“您说过,没有女大帅。” 能让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是真的没辙了。 白清灵早有些许想法,如今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她犹豫了几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等车开回去,颜楼离开,她坐在书房里,看着桌面上的帅印,想起兵营里那大兵说的话来。 他说,颜楼去张司长府上,和人打起来了。 一个人,连个警卫员都不带,去打仗? 白清灵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孤胆斗士般深入虎口去谈判的,而他脸上颜色艳丽的新伤,就是在张司长家谈判得来的。 为了白家,他也是尽力了。 这男人为她白家,恐怕伤了不止一次,上一次半夜过来,胳膊上的血迹,也是为了白家吧。 她叹了口气。 趴在桌案上,白清灵皙白的小手摸着帅印,喃喃自语,“爸爸,你怎么就留下这么一大个烂摊子给我呢?现如今白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颜楼是你留给我的,我可以信他的,对吗?” * 第二日颜楼来时,带了几张照片。 餐桌上,白清灵一手拄着下巴,一手翻看照片,越看越是叹气,怏怏的说,“好歹都是海城长大的,怎么这些人的模样连陆狗都不如呢,” 她推过去一张,让颜楼看,“这是侯家的侯子建吧?他爸爸当初还是我爸爸提携的,小时候见过几面,也不长这样子啊!” 颜楼坐在那里,低眸看了一眼,没回答。 “这是刘向溪,和小时候倒是长得一模一样,”白清灵又推给他,“好些年没见了,一点长进没有。” 她又看了几张,一张一张的念着,最后一张也没留下来,颓然地叹了口气,换作双手拄着下巴,有些幽怨,“看来看去,还是狗东西长得好看。” 颜楼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入鬓浓眉不动声色上挑一分,略有些冷淡道,“目前海城里能与白家相较一二的,除了这几位嫡系公子外,就只有陆家陆景天,” 不等他说完,白清灵坐正,义正言辞,“你再说,便是与我为敌。” 男人沉默几分,道,“我再找。” 接下来一段日子,颜楼每来白公馆,都会给白清灵带几张世家公子照片。 只可惜,有模样的没身高,有身高都没长相,有身高有长相的又是草包。 第20章 我娶你 挑来挑去的,就入了秋。 入秋之后,大兵们需要添衣,入冬更要备军需,颜楼虽是白家的副官,却不是白家的大帅。 上面也隐隐有了瓜分这些大兵的趋势。 联姻势在必行。 这日里,园子里的黄叶飘飘洒洒,颜楼从外面回来,一身黑色军装,三三两两的枯叶落在他身侧,硬是让他走出一番遗世独立的风景来。 模样太过俊美,气场太过强大。 白清灵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等人进来时,调笑道,“今日又是带了哪家公子的片子过来?” 颜楼站在客厅里,摘下帽子,将夹在手肘里侧带着凉气的文件袋递给她,“看看。” 她微抬起脸,看着他额头沁出来的细汗将帽子压顺的短发黏了几缕。 伸手接过来,一边绕开线圈,一边笑着说,“这么凉的天还一头汗,这么着急带过来,一定是特别满意的吧。” 颜楼没说话,淡然的看着她打开资料袋,从中抽出一张纸和一张相片来。 这一次,白清灵没急着看照片,而是拿着那张纸粗略看了一下。 与往次不同,这一次,是列出了的是身高年纪以及几年来参加过的战斗。 她微张着红唇,不动声色,又内心震撼。 乖乖,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就这般神勇无敌了? 她在法兰西体检时可量过身高的,与洋毛子比不得,也算是中等偏高了,这男子的身高, 白清灵掰着手指头暗自算了一下,又伸手比划比划,微张的红唇哦了一下。 比她高出一头还要多呢。 个子满意了,就是出身差了点,与之前那些世家公子是没法子比的,借家族势力也没有,借家世显贵也没有。 还是个孤儿呐。 是一个从兵营里由低向高爬上来的,骁勇善战的斗士。 名字呢?怎么没写。 白清灵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颜楼,“这人,你认识?” 颜楼不置可否。 两人离得不算远,也不算近,她见他不答,便又低下头,把照片抽了出来。 这一看,便惊讶了。 “你要,”她抬头认真看他,“你要娶我?” 这与她之前的阴谋大计不谋而合,她一直忍着不说,就想看看颜楼会不会真的带来了不得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觉得被面前这位看上去深藏不露的漂亮男人看穿了! 白清灵脸也热了,耳垂也红了,就连嗓子都有些干,想狠狠咽下口水,可是碍于惭愧羞耻,她忍住了。 这话问完,许久也没见他回答,直视过来的目光,又深又沉的。 她没忍住惊吓咽了口水,嗓子眼里咕噜一声。 好似馋了他的脸蛋和身子。 她难堪了,就有些气急败坏了,仰脸盯着他,很有些恶狠狠的架势,“你要娶我吗!” “嗯。”这一次,颜楼点了点头,依旧儒雅淡然的模样,“我娶你。” 原本鼓胀胀的气势被人戳破,撒了气,她虽还扬着脸,却萎靡了些,自我找补着,“我就知道,没有适龄的公子哥了。” “来不及了,”他面容严肃甚至很是郑重,“张司长今日凌晨启程去了宁城,如果不出意外,过两日就会下委任状,到时白家帅印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 第21章 陆家鸡飞狗跳 原来颜楼也不是看穿她的鬼把戏了。 只是白清灵没想到形势如此危急。 她原本打算拖上一拖,可这一拖,竟是要把白家拖进去了。 这可不行。 她一下瘫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抓着颜楼的照片。 低头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她点头,“唯有这个方法了,不过,”她抬头费力的仰视他,“你下来点,我看你有些费力气。” 颜楼蹲下来单膝跪地,眸色暗深的看着她,“你说。” 白清灵见他顺从,心里舒服许多,也拿乔起来,“我知道各家都虎视眈眈觊觎这些兵,如果你娶了我,能保证帮我搞垮陆家,我就嫁给你,” 她停了一下,像下大决心般,“帅印也给你!” 守孝三年的规矩,就这么被打破了。 报纸上刊登了颜楼与白清灵的结婚启事。 这则启事就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海城每一个角落。 这白清灵嫁给谁,谁就继任了白大帅的衣钵,不单娶如花美眷,更有帅印在手。 这世道里,有钱有兵有美人,谁人不羡慕? 外面议论纷纷,陆家是鸡飞狗跳。 陆总长回来了。 休整一宿,打算第二天捆上傻儿子去白家吊唁,另外再和白清灵提提婚事。 在他看来,儿子荒唐是荒唐,可是白陆两家的婚事是万万不能散的。 第二天一早,陆总长正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下人把大公报拿了过来。 陆景天顺手接过去,这第一版第一面,就是一张硕大的结婚启事,一张男美女美的双人照片。 “爸,爸,爸爸!”他眼睛没离开报纸上的两个人,嘴巴不听使唤的唤着陆总长。 陆总长放下油条,擦了擦嘴巴,一拍桌子,“你这混账东西叫老子做什么,快点吃完跟我去白家提亲!” 小怜和下人站在一起,听到这里眼圈红了,瞪着眼睛死命不哭出来。 “爸你说什么呢,你快看看这个!”他隔着桌子站起来,把报纸推了过去,“这儿呢!看这儿!白清灵和那小子结婚了!” 陆景天一拍桌子,“我他妈的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不让我给白叔儿办丧事,在这儿等着呢?!混蛋玩意儿!不行,我不能让白清灵被他骗了,爸我出去一趟!” 说风就是雨,这边他老子正一脸震惊无法相信呢,那边他就要起身出发。 等他快要迈出餐厅大门,被身后一声狮吼震住了,“你这逆子给我回来!” 陆景天就不明白了,白清灵被小白脸子骗了,怎么他成了逆子。 刚想回头和老爷子理论几句,就被圆滚滚胖乎乎的陆老爷子追上,一皮带抽在了屁股上! “哎哟我的亲爹啊!”他捂着屁股左躲右闪的,嘴里不停说着,“爸爸你这是抽什么风,那小白脸儿没安好心眼子,我这不是帮白清灵认清楚事实把她从苦海里捞出来让她回头是岸嘛!爸,我说爸爸,亲爹你倒是说句话别光抽我啊!” 老爷子气狠了,喘着粗气一句话不说,手里皮带抡圆抽。 爷俩陀螺般在餐厅里乱转,小怜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又是窃喜。 害怕的是陆总长真打人,心疼的是陆景天被打,窃喜的是白清灵真要结婚。 心思转了几转,她冲了出去。 精准的扑在陆景天的身上,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啪的一声,又响又脆又实诚! 第22章 了不得的大事情 陆景天惊呆了,抱住嘤嘤哭泣的小怜。 陆总长气得把皮带一扔,喘着弯腰双手拄膝盖,“就为了这么个黄毛丫头,你就悔婚?你可知道你丢掉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白家那丫头我是从小看到大,人好心好长得好,与她母亲一般都是大家闺秀,那可是正黄旗!那可是格格!” 下人搬来椅子,他坐在上面继续数落陆景天,“老白手里的兵骁勇善战,单拉出来一队都是,” “爸!”陆景天怀里的小怜慢慢向下滑去,他赶紧抱紧,有些埋怨道,“我要娶的是媳妇儿,不是格格也不是家世,更不是白叔儿手里的兵!” 说完,也不顾身后陆老爷子捶胸踏地的,抱着小怜看医生去了。 边走嘴里还一边小声嘟囔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白清灵这傻娘们儿可咋整,我可不能让她结婚!” 陆老爷子气鼓鼓的看逆子抱着小怜离开家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公馆。 白清灵坐在客厅沙发里,穿着紫色缎面收腰长洋装,戴着白色手套,头上还顶着黑色面纱帽。 拿着报纸,一手拿着精致的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怎么把你照的比我还摩登?” 报纸上的结婚启事下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短发背头,白色西装,黑色领结,即便面无表情,也英俊得一塌糊涂。 女人是白清灵,那脸蛋也是倾国倾城,身上白色长内裙,外面是窄腰洋装外搭,头上戴着白色扩沿面纱帽,是同样冰冷没笑脸的模样。 颜楼站在沙发边,看着她手里的报纸,“大小姐很美。” “这可是我从法兰西带回来的洋装,不可能不美丽,”她点着报纸上的自己,“这个留洋照相师就是个西贝货,哼!” 哼完,她把报纸拍在桌面上,抬头看向颜楼,“你怎么又站这么高,我脖子疼。” 颜楼沉默一瞬,说道,“南城照相馆有个留洋归来的照相师,明日请他过来。” “好呀。”她心情好了些,“当真留洋的?昨日照相时我那照相师说了几句法兰西语,他都不回我的!” “嗯,是留洋归来的。”颜楼想了一下,又道,“昨天的照相师傅是大和归来的。” “哦,怪不得把我照得死气沉沉。”她万分理解了,“有人说,他们那个地方的女子结婚时,脸蛋子上涂好多白面粉,身上还要背着一个大包袱!” 颜楼坐在沙发上,听她胡说八道,等她说完,点了点头,“明日请的这位是法兰西回来的,可以同你说法兰西语。” 白清灵满意的点点头。 她顺心了,就觉得颜楼好了,“等明日照完,我要选最美丽的挂在那面墙上。” 她指着壁画处,“就那!” “好。” 白清灵说一句,他应一句。 说到口干了,颜楼递过去杯清水,待她接过去,开口道,“仪式选在下周,在教堂举行。” * 第二天照相师过来,白清灵与他用法兰西语交流许久,她有时瞟过去看两眼颜楼。 他在壁画前背手而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大小姐的想法只在脑子里闪过一瞬,接着又与这名法兰西归来,戴着时下最摩登贝雷帽的弗兰克刘一起探讨如何照相,才会最美丽。 第23章 幸好颜楼是个美男子 上午在小洋楼内外取景,有花园里的精致,又有小洋楼里的气派。 不得不说,颜楼找来的这位弗兰克刘深得白清灵的欢心。 他运用相机时的精妙技术,一口流利的法兰西语,就真真的让白大小姐信服不得了。 天气虽然转凉,但弗兰克刘建议白大小姐去拍一些带有深秋情怀的照片。 下午,颜楼安排汽车夫带着弗兰克刘和白清灵去拍落叶。 她很高兴,眉尾扬着快乐,“你真不过去了?听弗兰克刘说三马路的落叶很美丽。” “晚些过去。”颜楼看了一眼前面的汽车夫,“慢些开。” 目送着汽车离开白公馆,他在花园里点了一颗卷烟,也不吸,只拿在手里,站在那。 落叶下,风烟迷茫。 今日实在不是个照相的好天气。 白清灵一行人到了三马路,坐在车里,看着打了旋儿的落叶被风卷作一团,也不美丽更不忧伤。 她隔着车窗想了一下。 如果此时她穿着一身深红色洋装,站在树下,怕是会被卷在落叶中央,做一回被枯黄落叶旋转的陀螺。 那可是和摩登美丽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画面清理出去。 “这天气不好,起风了,看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咱们回去吧。”她说道。 弗兰克刘还是想坚持等一下的,他请示大小姐后,打开车门,站在树下感受了一会儿。 可惜摩登的贝雷帽并不打算配合他一起等风景,在打了旋儿的大风下,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 于是白清灵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他头顶上光光四圈长长的零星发毛在这冷风中迎风飞舞。 她噗嗤乐了一声,又自觉不成体统,于是清了清嗓子。 汽车夫看到了这番光景,也是忍笑忍得辛苦。 车外,弗兰克刘追着帽子跑了一会儿,实在追不动了,悻悻地回到车里,带着一脸忧伤和一丝丝尴尬。 他回头时,白清灵不去看他的头顶,努力在他脸上找能下得去眼的地方。 “抱歉了密斯白,今日狂风大作,确实不适宜照相,改日等密斯特颜有时间,在一起照一些美丽的照片。” “嗯。” 白清灵眼睛盯住他脸上空白处回答完,等他回过头去,又暗自庆幸爸爸留下来的是颜楼,而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 扪心自问,颜楼要是眼前这副模样,即便他是个才情十足,拥有至高能力的男子,她也不会要的。 她宁愿扔掉帅印,抱紧钱财当个老姑娘。 幸好颜楼是个美男子。 三个人一辆车,万分尴尬中开了回去,途中,弗兰克刘提前下了车,道了声再会就匆忙离去。 人走远了,白清灵松了口气,对汽车夫说,“回白公馆。” 汽车夫把她放在了小洋楼外的花园里,独自去停车。 照片虽然没拍成,也是欢乐了好一会儿。 她踩着高跟鞋,悠闲自在的往小洋楼走,走了几步,待看清楚客厅里的人时,脚步加快了几分。 那步伐,甚至带着愤怒的力度。 第24章 情圣陆公子 踏进客厅,白清灵把手里的小包往沙发上一贯,手指着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陆景天,言简意赅,“滚!” 陆景天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沙发两边,见她怒气冲冲过来,就知道这娘们还生他气呢。 也不恼,就还是保持着一贯大大咧咧的形象,冲白清灵一扬下巴,“我今儿个来可是为你好,你这婚别结了,那个颜楼不是什么好人!” 下人一脸无奈外加忐忑的看着白清灵,“颜副官在您出去后也出去了,刚摇了电话回来,说要晚一些回来。” 白清灵一听,就有些脑瓜子发麻。 陆景天这个癞皮狗,这么肆无忌惮的坐在这里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果然是因为颜楼不在。 颜楼要是在,哪里容得下他来放肆! 陆景天听下人这么说,放下二郎腿,身子坐直略有前探,语气不善,“哟呵!行啊白清灵,你还把颜楼招家里来了!你在法兰西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怎么勾搭野男人了!我跟你说啊,颜楼一定不能嫁,他就是冲着帅印来的!” “陆景天你别逼我扇你!”她根本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别啊!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说你就这么不懂事,你看人家小怜,”陆景天说说还来劲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来,手指着外面,“人家小怜刚才为了我挨了一皮带都住院去了!” 白清灵冷笑一声,“别说那小保姆替你挨一皮带,就是挨一枪子儿,和我也没半点关系!陆景天,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给我滚出白家!” “这话说那么难听呢!”陆景天赖在沙发上,就铁了心不让白清灵嫁给颜楼,在她一脸怒气下,摆起了事实讲起了道理,“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连个准备都没给你就退了婚,可我也知道你压根儿不爱我,你就把我当一个长得好看,家世不错的男人而已,你选择听白叔儿话从法兰西回来,那是因为在海城你没得选了,可我不一样,我是个男人,我将来的夫人不爱我,那怎么可以!” 白清灵环抱双臂,冷眼睨他,“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就是见色忘义的小人,还真把自己当成情圣,陆景天,你做了什么真当我不知道?” 陆景天脸红脖子粗的解释,“真不是我先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是,”他顿了一下,“嗐!已经这样子了,我就必须对小怜负责,她是好女人,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对不起她。” “滚!”白清灵越听越气,“你爱怎么爱怎么爱去,少特么来我家装大尾巴狼!来人!给我轰出去!” “不是,你听我说啊,我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对天发誓我陆景天原来是真爱你,可,” 他急得立刻站起身来,要伸手拉住白清灵的胳膊,还没解释完就膝盖一软双腿一弯,结结实实的跪在白清灵身前。 陆景天当下脑子一懵,眼睁睁看着身前人被颜楼带向身后,两人居高临下睨视他。 第25章 你娶她么 随之而来的是膝盖与大理石地面激烈碰撞形成的剧烈疼痛,他嗷的一声由跪改坐,小媳妇般哭了,“我艹你大爷的颜楼!疼死我了啊!” 毫无形象的用胳膊袖子抹着生理疼痛刺激出来的鼻涕眼泪,“我不管了啊,白清灵这傻娘们儿就不能嫁给你,嫁谁都行就不许嫁给你!” 颜楼看着他,俊颜淡冷,“你娶她么。” “颜楼!”白清灵白了脸,“你说什么呢!” 颜楼没说话,看着地上发愣的陆景天,重复的又问一次,“你要娶大小姐么。” 陆景天很是挣扎了一番,最后泄了气般摇了摇头,“我不能娶啊!我答应了小怜,要娶她为正妻,” 他满眼歉意和说不出来的情意看向白清灵,“白清灵怎么能当妾呢,她是不会当妾的,”他又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我爸爸说她是格格,格格找的是驸马啊!” “是你不配。”颜楼嗓音低沉,“来人,抬他回陆公馆。” 陆景天还想挣扎着说什么,却被一拥而上的警卫员堵住嘴巴,抬了出去。 呜呜半天终于被带出了白公馆,眼泪又流了下来,膝盖是真疼也不知道会不会瘸了。 瘸就瘸了吧,当是还白清灵的情债。 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颜楼踹他,他还白清灵的债? 不行,他得找回来! 那边陆景天被抬走了,这边白清灵也生气了,“我上楼了!” 说完转身就上了楼,跑回了卧室。 颜楼并未去追,也没叫她,反倒是冷着脸转身看向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下人,“谁放他进来的,去领罚,自己请辞。” 三楼卧房里。 白清灵生气的踢掉高跟鞋,一下子扑在床上。 她明白颜楼的想法,可他的做法,让她完完全全没了脸面! 坏家伙!一点都不罗曼蒂克,还这般让人没脸! 陆景天这狗东西也气死她了! 气死她了! 眼瞧着外面天黑了下来,腹中空虚起来。 白清灵手捂着肚子,躺着弯在软软的西蒙斯床上,盯着卧房门口。 好似下一刻,颜楼就会带装着大餐的托盘敲响房门,求她原谅。 直到饿得受不住了,她坐起身来,冷着脸按响了床头电铃。 佣人敲了敲房门,“大小姐。” “颜楼呢?”她语气不善。 “颜副官有事先离开了。”佣人交代。 这一下,白清灵是真真的气得脸色不好了。 她立刻穿上鞋子,打开房门,问门外佣人,“他说去哪了吗?” “没有,颜副官走时交代了厨房给您做了晚餐,留话说,您要是出来了,让您下楼去吃饭,他说最近医院腹痛的病人很多。” 听了这话,白清灵只觉腹中的饥饿感又升上来许多。 气归气,饭还是要吃的! 她忍着没发脾气,也没委屈落泪,只觉颜楼这男人脑瓜子都不会转弯的,惹了她生气不来与她说话,倒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却又交代了她的吃食。 说他不好,他又关心她,说他好,他又不体贴。 白清灵坐在餐厅优雅的用餐,不觉间叹了口气。 不过叹了几声,忽然放下手中餐具,认真思考起来。 她为什么要生颜楼的气? 说他没有保护她?并没有呀。 说他没照顾好她?也没有呀! 于是,又愉快的用起晚餐来。 第26章 归家的逆子 陆景天被白家仆人抬到汽车里,汽车夫刚要开走,门一开,颜楼坐了上来。 躺在后座上的陆景天扭头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要骂,奈何嘴巴被堵着,呜呜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最后只能拿着眼珠子瞪人。 这一点,他和白清灵却是十分相像的。 颜楼上车后一句话没说,倒是开车前让汽车夫把后车窗摇了开。 深秋天黑的早,呼呼冷风顺着打开的车窗灌了进来。 汽车夫穿着白家定制的黑呢子大衣,头上是大盖帽子,风往后刮,无论如何也刮不到前面的两位。 颜楼更是一身黑色军装外一件深色披风,有飒气又有风度,冷风也冻不到他。 陆景天堵着嘴有苦说不出来,冻得直打颤。 在心中把颜楼骂了百遍千遍。 好在白家与陆家不十分远,这冷冻的过程虽然难受的不得了,却也实在有限度。 在陆景天将昏睡未昏睡前,车停下了。 他忽忽悠悠间睁开了眼,精神了几分。 实在是太冷了! 颜楼让汽车夫把车停在陆公馆前,又让他把陆景天拖下车。 汽车夫犹豫几分,听了话。 不管怎么说,这是未来的白家主人。 在陆景天充满怒气的大眼珠子盯视中,汽车夫哆哆嗦嗦把他拖了出去,扶正站好,又帮他把捆着双手双脚的绳子解开,最后拿出塞他嘴巴里棉布。 陆公馆前站着的警卫员见状一下冲过去,扶住他。 陆景天当了这么多年的陆家公子,第一次被人像死狗似的拖下车,就世家公子而言,这也是独一份了。 于是,他再一次愤怒起来,“颜楼我艹你大爷!我不整死你我不姓陆!你想娶白清灵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就算绑也把她绑回我们陆家,就不让她嫁给你,就不!” 陆景天跳脚是跳不起来的,膝盖依旧是疼痛,不得已,他撅着屁股双手扶膝,一边叫骂,一边向前挪动脚步,试图给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颜楼来一下子。 奈何汽车夫怕出事赶紧上了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车轮子滚起留给陆景天一地烟尘,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好半天,最后在警卫员的帮助下骂骂咧咧的回了家。 活像一个归家的逆子。 车里气氛压抑。 汽车夫偷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颜副官,他脸色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伴着秋夜寒风,汽车夫觉得这冷里还透了阴气儿,硬生生往骨头缝里钻。 颜楼让他开去了医院,车停人下去,他在车里等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见颜楼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男人临近车门时站住,背靠着车门,点燃了一颗烟。 汽车夫等他吸完烟,开车门上了车,才怯怯的想问他去哪儿,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问下去了。 是称呼颜副官呢,还是称呼颜大帅呢? 到底还是未结婚,他小心翼翼张口,“颜,” “回白公馆。” 汽车夫没叫出口的称呼被压了回去,心中长出一口气。 这以后还是叫颜公子吧! 既是有了身份,又不改变得太过突兀。 汽车夫暗暗窃喜自己有聪明大智时,车到了白公馆外。 第27章 你保护我 熄了灯的白公馆静谧无声,颜楼让他关了车灯,把车停在了草坪前。 男人推开车门,径直走进小洋楼里,佣人见来人是颜楼,赶忙过去。 颜楼示意她小声些,面容冷淡的问她,“大小姐睡了?” “睡了。” “晚餐用了?” “用了。”佣人又道,“大小姐问了您在哪儿。” 颜楼问完白清灵的情况,抬步上了楼。 书房里没开灯,他推开窗户看着夜色中的白公馆,许久,面无表情的关了窗。 * 白清灵睡醒后又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等她下楼用餐时,发现颜楼已经坐下了。 顿时脚步加快了几分。 “昨天你做什么去了?”她坐下,拿起一块烤面包片,用餐刀抹匀果酱,状似不经意的问他。 “送陆景天回去。”男人推给她一杯牛乳,“温过了。” 昨日白清灵吃的晚,早起胃部有些不适,寻常往日里,都是喝冰牛乳。 她接过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还要送他回去?!” “吃饭。”男人垂眸,把煎蛋又切成几小块,推过去,“昨晚送陆景天时,他说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到陆家,”他顿了一下,“大小姐怎么想。” “给他脸了!绑我?看他有几条命!”白清灵说完,忽然一怔,“等等,你的意思是?” 颜楼看了一眼她身前一下未动的煎蛋,拿起银质叉子,隔着桌子插起来,递向她唇边,“张嘴。” 白清灵疑惑的张开口吃下,等他回答。 “陆家的警卫员和白家的司机,以及周遭过路的百姓都听到了。”颜楼收回叉子放下,又拿起牛乳杯,喝了一口放下,并未看她。 “什么意思?”她盯着颜楼沾染过牛乳的唇出神。 她紧张的拿起牛乳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手指敲在餐桌上脑瓜子里迅速转着,许久,又问,“绑架我与整垮陆家有关系?” “若是他阻碍你我的婚事,绑走你,那这帅印会落入谁的手中?”颜楼暗深的眸子望着她,反问道。 “自然是陆家得了,自打我爸爸没了,陆景天频繁在我白家附近晃荡,显然是做了如此打算,若是我真被绑了,那陆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将之前退婚声明作废,再以继承者的身份继承白家!好歹毒的心思!”白清灵气得一贯牛乳杯,温热的牛乳溅到她皙白的手腕上。 颜楼视线移下,盯着她的手腕,眯了眯眼。 而后,扯过餐巾,伸过去把她手上的牛乳渍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仪式前这段日子你留在白公馆,”白清灵再强调,“你保护我。” 说完这些,低头看到被他握在温热掌心里正擦着的手,心里一热耳垂一红,有些结巴道,“你,我让刘姐给你准备间向阳的主卧,前一阵子那些人乱翻,我让下人都重新打扫过了,很干净的。” 她怕颜楼误会,以为她是个不端庄的女子,又赶紧撇清关系。 颜楼点头,放下餐巾,收回手,重新端起牛乳杯,喝完放下后,淡淡道,“好。” 白清灵还想说些什么,又自觉多余了些,于是加快速度用餐,在颜楼还没用完时,说了句待会儿见就匆匆跑回卧房。 第28章 给对方最动人心的东西 对于白清灵的突然离场,颜楼似乎没有太多意外,看着她起身,目送着她上楼。 安安静静吃完早餐,放下刀叉,起身去书房处理事情。 白清灵回了卧房,坐在床边盯着手出了一会儿神,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按下电铃。 佣人上来敲门,她隔着门问颜楼的去向。 “颜副官在书房。”佣人回。 白清灵思考几秒,隔门道,“告诉白家人,以后颜楼不是副官,是大帅。” 佣人似乎愣神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时连忙应下。 白清灵等人走了,回到床边又坐下。 她倒不是急着嫁人,也不是急着交出帅印,只是这陆家猖狂到在大庭广众下就敢撂狠话,说要绑了她。 她总得给保护她,保护白家的颜楼一颗定心丸。 幼时母亲教她,想收买人心,就给对方最动人心的东西。 她不信从军多年的他,对帅印不动心。 况且……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来,况且未结婚前,这声大帅也做不得数。 这一方面,白清灵自觉很奸诈了。 不过如果他当真待她好,白家也给他,帅印也给他,她也算是公平对待了。 颜楼在书房摇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到中午时分才出来。 迎面过来送午餐的佣人显然没想到他要出去,端着午餐加了一声颜大帅。 颜楼本是匆忙的脚步一滞,侧头问她,“谁准许你这么叫的?” “是大小姐早上吩咐的。”佣人答。 男人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声音略有些低沉道,“仪式前叫我颜副官。” 说完,转身离开。 佣人端着托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事是大小姐亲自吩咐的,她们做下人自然不敢随意做主的,不过今时今日的白家,马上就要更名改姓为颜了。 佣人思索几分,把托盘端进厨房,顺便告知了其他下人。 这白家在没更名改姓的情况下,已经悄悄然间换了主子的命令,甚至所有下人警卫员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好似理应如此般。 颜楼一如既往,还是很忙。 只是除了必须要出去办的紧急事情,大部分时间都还在白公馆的书房里。 天落黑时,皎白月光照在窗里的法兰西羊毛地毯上。 白清灵穿着黑色真丝缎面睡裙,无精打采的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盯着地毯,很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自我禁闭了几天,眼瞧就要到了结婚仪式的日子,她有些待不住了。 从小肆意妄为惯了的娇小姐,哪有几个能老老实实窝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出去逛逛洋货街,买些时下摩登玩意儿才是白大小姐惯常做的。 白清灵也不例外。 虽是喝了几年洋墨水,但到底还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不让她去花大洋,分明是不可能的。 她实在睡不着了,连着几日的百无聊赖,睡睡吃吃,那觉实在是没有了,不见了! 她坐起来,穿戴整齐,连细高挑儿的高跟鞋也蹬了上,点唇膏更是涂得美丽无比。 推开门走向书房时,她琢磨了几分客套的说辞。 敲开书房门时,看着端坐在书案后方的男人,一时间以为看错了人。 第29章 是势不两立了 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直到颜楼唤了她几声,才踏着法兰西羊毛地毯边走边说,“吓我一跳呢,小时候我淘气我爸爸又很忙,得了姨太太们的告状,就专门把我喊来书房,” 她坐在沙发边,自顾自笑了笑,“刚才猛一看你,还以为我回到了小时候,我爸爸又活了呐!我和你说,我爸爸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不然我妈妈怎么会瞧上那样一位穷小子呢!” 许是许久没梦到白大帅血肉模糊的模样,白清灵又回忆起小时候白大帅的漂亮俊容。 可是话出了口,才惊觉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了。 她忽的停住话茬,想解释又有些尴尬,不解释又怕颜楼多想,轻咳一声,谁知口水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咽也没咽好,呛得自己不要命的咳了起来。 颜楼无奈的站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宽大温热的手掌在她后背顺了顺拍了拍。 直到她止住咳,才收回手,站起转身,还未走上两步,就听到身后白清灵咳得干哑的声音说着,“我没说你。” 颜楼转头看她,“我知道。” 白清灵鲜少道歉,就算错了也一错到底,这一次她觉得还是道歉的好。 虽然要结婚了,但到底是不相熟,没结婚就多许多误会,以后可就做不成相敬如宾了。 见他应了,白清灵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心回去了,眼睛却是被这张俊脸晃了晃。 颜楼是真好看,比电影皇帝唐离还要美男子! 随着颜楼重新坐回桌案前,白清灵也回了神,却也没觉得有多唐突。 甚至觉得,自己选的美男子,又有能力又有魄力,可比陆狗以及海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好上不只是一星半点! 她找的,可是顶顶优秀的! 白清灵站起来走到书案边,手拿起一张纸看了看,看不懂又了放下,好奇问他,“你这些日子日日夜夜的忙碌,都在忙碌什么?” “日常军需,设备,兵营调配,白公馆开支,还有陆家金库。”他面无表情的说着。 白清灵看着桌面,“陆家的金库可是藏了不少金条吧?我们白家是真刀真枪用血用肉拼来的钱财,那陆家三代土匪,祖上烧杀抢掠,到了这一代倒是捐了肥官越爬越高呢!” 颜楼抬眸看她,“白陆两家几代交好,” “白家可不是土匪!”白清灵连忙反驳,“我高祖父一辈虽然贫穷,但也是皇亲外戚,只是封地偏远,与陆家祖上相识时那陆家祖上虽是匪逆,却也是与我高祖父真心相待的,” 她解释解释,忽然觉得没甚意思,翻了个白眼,“不说了,反正到了我这辈儿,白家陆家是势不两立了!” 颜楼不置可否。 白清灵见状,蹙眉生气,“你是不是不信?!” “我信。”他看向她,视线在她仔细描摹的红唇上落了两秒,直视她眼睛,“要出去?” “不出去,哪敢出去,就是无聊透顶,装作逛逛洋货店的样子。” 白清灵很是委屈耸了耸肩,“那我不烦你了,去其他房间逛逛。” 第30章 缺少罗曼蒂克的审美 说着,提着她从国外带回来的小手包,踩着高跟鞋,婀娜又曼妙的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颜楼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直到她关了门,高跟鞋哒哒离开了这间书房,才收回视线。 手落在了电话上。 颜楼打完电话,就走到了窗边。 夜色下,白清灵穿着一身华丽的暗金色缎面长裙,外面披着裹着披肩,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花园里遛弯。 偶尔鞋跟陷进泥土里,还要挣扎着拔出来继续走。 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透过烟雾看着楼下精致华丽又略有些狼狈的女人。 白清灵在小洋楼里逛了一圈,又大半夜精神抖擞的在花园里走了数圈,就连汽车房和佣人房的门口都逗留了一小会儿,最后打着哈欠转身回了小洋楼,爬上楼梯回了卧房。 第二天上午,白公馆来了洋装店的裁缝师傅,来了理发店的理发师傅,又来了珠宝店的老板。 她看着珠宝店老板放在桌面上的一排排盒子里硕大的宝石,走过去指了指其中一个红宝石戒指,“这个。” 颜楼从书房出来经过一楼接待厅时,白清灵手里拿着红宝石戒指召唤他,“我要用这个做交换戒指!” 男人站住脚步,点了点头。 白清灵对他摆摆手,“你也过来选一选,仪式上要戴呢!” 颜楼走过去,指着其中一款朴素的金环,“这个吧。” “这个?”白清灵皱了皱眉。 这个金环环还真是没有罗曼蒂克的审美,不过~ 她抬眼看向颜楼,也许就是这样不罗曼蒂克的男人,才不会像她的爸爸一样左一个右一个的姨太太往家里领。 如此想想,竟是舒心许多。 “好呀,那就这个,你过来,”她说道,“让他给你量一量手指,赶在婚礼前改好。” 颜楼走过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看向她,“手给我。” 白清灵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他的,有些疑惑的伸了过去。 男人的大掌与她的小手,十指交叉。 在她脸开始慢慢发烫前,颜楼松开她,转脸看向珠宝店的伙计,“量吧。” 老板一看就明白了,连忙让伙计按照颜楼指节的宽度先把白清灵的量了出来,又写写画画一会儿,笑着对他说,“颜公子,今夜我们连夜把戒指帮两位改好,一定赶在仪式前做到完美无瑕。” 颜楼点点头,“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客套完,颜楼视线一转,看向了裁缝店的师傅,那师傅立刻说道,“我们女学徒的量身技术很好。” 说完满脸堆笑又带着些许怯意的看着颜楼,一手把一脸懵的女学徒拉过去推向了白清灵,“你去伺候大小姐选衣量身。” 颜楼没说话,收回视线。 新发理发馆的理发师额头就沁了汗。 理发的技能自然属他的最好,当然也不能假他人之手理发,奈何昨日接到电话时他并未多想,今日连个给大小姐洗发的女学徒都没带来。 这可如何是好。 第31章 真真的好模样 理发师的汗顺着额角流到面颊,又顺着面颊滑到下巴,眼瞧着滴到地面,白清灵扶额,刚想说话,颜楼淡淡问道,“今日这发,什么时候理?” 理发师连忙道,“等大小姐选完衣服,便可以理了。” 颜楼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抬头时说,“大小姐可选完了?” 白清灵点点头,“选好了,就那些,待会儿量一下就可以了。” 她不太明白颜楼的意思,难不成,他要说明日再剪?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是不想让她与其他男人有接触的。 “我待会儿还有些事情,你先理发,然后再量身。”颜楼说完,握住她手腕,“上楼,我替你洗。” “什么?!”在白清灵完全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中,被他握住手腕带上了二楼。 站在浴房里,看着他脱下西装,又将袖口挽起,调好了水温看向她时,她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颜楼啊!这般话少又矜冷的男人,是要帮她洗发吗? 颜楼还真拿来个舒服的椅子放好,扶着她肩让她坐好,骨节分明的指将洗发香脂水揉进她的长发。 眼瞧着镜面里的头发被洗成了一团,又感受着指腹在头上时轻时重的按摩,白清灵只觉头皮发麻。 好在他并不热衷于按脑瓜子和揉这一团又黑又长的发,将洗发香脂水揉匀,就开始清洗起来。 过程倒也不十分难忍和羞耻了,一个认真洗一个认真等着被洗。 只是洗着洗着,她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脖颈上的喉结,坚毅的下巴,再上去就是他轮廓分明的俊颜。 尤其是那一双眉眼,又深邃又认真。 真真的好模样。 白清灵又闭上眼。 真好,她选的夫君真好看。 颜楼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视线落在她脸上,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俊颜上的认真怎么看都像是面无表情。 等毛巾包上白清灵的头发,她站起来时,才看清男人衬衣裤子上被浸的湿透彻底。 她有些尴尬的问他,“你在这边可有换洗的衣裤?” 颜楼点头,上前两步,与她相对。 白清灵只一仰脸便能与他相贴的地步。 男人帮她把毛巾包好,后退几步,“大小姐先下去理发,我去换衣服。” “好。”她低着头,不去看他。 等听到皮鞋在地板上踏出的声音越来越远,再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她这才抬起头,用小手拍了拍胸口,“我的老天爷,这冷情冷性的男人怎么突然转了性!” 惊吓多过于害羞的白大小姐捂着裹了白毛巾的脑袋下了楼。 理发师帮她开始修剪时,颜楼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西装下来。 白色衬衣外是暗灰色斜条纹的马甲,下身是同色同款花纹的西装裤,略浅一些的灰色大衣搭在手臂上,一节一节楼梯下来,简直英俊逼人。 白清灵欣赏了许久,以为他要径直出去办事时,却见他皮鞋一转头,奔着她过来了。 走到近前时,正在理发的白清灵不好仰头看他,却见他身子一低,蹲在了她身前,与她说话,“五点我回来接你。”他看着她说。 “可以出去啦?”她眼睛都亮了。 “俱乐部有个舞会,需要去一趟。”他没细说。 “好呀,好久没跳舞了。”她语气明显欢快许多。 颜楼说完,站起身,一米八几的身高顿时又让白清灵仰望不得了。 好在话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白清灵第一次觉得,他是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他与她真的是蹲下来说话的。 第32章 电影皇帝的传言 做头发的时候,裁缝师傅闲着无聊,又有意想哄大小姐开心,于是讲起了段子。 “咱们海城西边有个梨园子,梨园子有个唱大青衣的,那叫长得一脸美男子相,前些年呀年纪小,都不把他当个角儿,专门派他去官太太家里唱堂会,这唱着唱着吧,就拜了个官太太当师傅,” “官太太当戏子的师傅?”小女学徒好奇问师傅。 “说的是呢!原是这官太太也并非名门正派里的小姐,是官老爷从戏园子里抱回来的姨太太。姨太太有戏瘾,官老爷也宠得厉害,就隔三差五的开堂会,姨太太再找三个小姐妹一边打麻将,一边听戏。” “听戏怎么就认了那个大青衣当徒弟呢?”白清灵也好奇了,“难不成是看上他长相了?” 裁缝师傅嘿嘿一乐,“可不就是嘛!”他笑着道,“一来二去的,官老爷也就知道了这师傅徒弟不是正经的师傅徒弟了,一把三八大盖子枪,就想要了这俩人的命,” 说到这儿,他还顿了顿。 “然后呐?”白清灵问。 “然后这姨太太还真动心动情了,抱着枪口让那戏子滚,戏子屁滚尿流的滚了,姨太太也被这官老爷一枪子儿崩了。” “啧啧!”理发师摇了摇头,不胜唏嘘。 白清灵也皱了皱眉,“倒是何苦,好好的日子不过,与这戏子勾搭什么。” “姨太太可是当他的面死的,这戏子可不敢回园子了,孤身一人就逃了,据有人说啊,这戏子搭船去了十里洋场百年外滩,说来也是巧,一同坐船的还有个大老板,和大老板一起坐船的还有位当今的影后。” 裁缝师傅笑着摇了摇头,“那戏子也是个有聪明大智的,也看过电影,当然猜到和影后在一起的定不是凡人,一来二去的就搭上了。” 白清灵睁大眼睛,“然后呐?” “然后就成了当今的影帝唐离啊!” 几个人都很诧异,白清灵更是不敢相信,“不是有传闻说唐离是留洋归来的大家少爷吗?” “可不就是少爷?”裁缝师傅意味深长道,“就是那位大老板,在船上与他认作兄弟,再把他送去法兰西留了半年洋,归来就和影后演了电影。” “认作了兄还是认作了弟?”白清灵问。 “当然的认作了弟弟。不过据说那位神秘老板的年纪并不是很大。”裁缝师傅说。 “师傅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小女学徒问。 “你师傅我啊,虽然只是个裁缝,但是这官家太太可是认识不少的,咱们海城里的贵胄可都是在咱们家做衣服,那十里洋场啊,也有咱们家的铺子。” 裁缝师傅洋洋得意的模样,忽然让白清灵不舒服起来。 她淡了脸色,“行了,有些累了。” 裁缝师傅一看,连忙住口,讪讪的笑了笑。 别的官太太都爱听的小话,怎么到了大小姐这里就这副模样了? 他哪里想得到,这白家大小姐并未出嫁,怎么喜欢嚼舌根子的。 尤其她可是把唐离当作个人物来看的,忽然间传奇人物就成了和人家姨太太纠缠不休的市井瘪三,她还曾把他与颜楼的美貌匹敌,那心里简直膈应得慌! 第33章 金库被盗 小女徒弟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见白大小姐对这等花边趣事腻烦了,便岔开话茬,说起了哪几件洋装是刚从法兰西打版回来的新样子。 果然,白清灵被吸引了过去。 这边理发师一心一意的剪发,那边小女徒弟换着花样的拿洋装给她看,这才把她从刚才的坏心情中解救出来。 裁缝师傅心下安慰了些,也不敢轻易说话了。 下午,白清灵收拾完,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新式发型,满意极了。 换了一身黑色高领洋装,又觉俱乐部的跳舞会还是穿旗袍更风流。 于是找了一身妥帖又高贵冷艳嵌金丝的殷红色高领旗袍。 等一楼大厅里的落地钟敲满了五下,她才踩着细高跟鞋,拿着手包和黑色披肩急匆匆下楼。 憋了许久,可是差点憋坏了她。 楼梯一转弯,果然见到一楼大厅的壁画前,站着位漂亮男人。 颜楼穿着出去时的那一身,晚上天凉,又把灰色长外套也披了上,更显英俊。 “慢些下。” 白清灵踩着高跟鞋,下楼有些急,听这话,脚下慢了几分,嗔道,“我能不急吗,关了好些天,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这陆景天也真是胆大包天,还敢动这样的心思,也不怕被枪毙!”白清灵越想,就越是生气。 好心情到了最后一节阶梯时,又怒气万分。 颜楼的手抬起,白清灵犹豫了一下,小手覆在他掌心,被他牵了出去。 “俱乐部的跳舞会为什么可以去?”她好奇,也是缓解尴尬。 她也是在家里躲了好一阵子,当然不想功亏一篑的被人绑了去。 “陆家主管的金库被盗了。” 上车前,颜楼淡淡道。 白清灵并未上车,站在车边严肃了脸色,“是陆家的金库,还是陆家主管的金库?” “陆总长主管的金库。”他侧低着脸看她,“上面委任给陆总长在海城主管的金库,被盗了。” 白清灵仰脸盯着他,眸子不自知的睁大,完全透着不敢相信。 “当初白陆两家交好,我爸爸说了,在海城的藏宝地点只陆总长一人知道,金库里可是有战时金条的,陆总长看得紧紧的,怎么说被盗就被盗了?” 她很疑惑,甚至怀疑这消息的可能性,“这事就算发生了,你又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你做的?” 男人看她一眼,“不是我。” 只此一句,便开了后车门。 白清灵将信将疑的上了车。 一路上她不时的看向颜楼,依旧是与往日无常的面无表情。 揣着复杂的心思,一路就到了俱乐部。 她不是不信颜楼,只是他前脚刚调查完,后脚陆家金库就失窃,一切都来得太过凑巧。 不过~ 她下车前凉了脸色,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不大不小,“盗得好。” 颜楼微低的俊脸,唇角不动声色的微动了下。 白清灵挽着他的胳膊,进了俱乐部。 扑面而来的,是久违又熟悉的欢乐。 白大小姐出国前可是跳舞场的常客,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熟悉,只可惜这许多年没回来,里面的熟面孔是一个也没有了。 倒是没急着去跳舞,里面热,她拿下披肩,与颜楼相对坐下,视线扫了一圈,“好些年没回来了,都不认识了呢。” 唤了侍应生过来,按照白大小姐以往的风格,点了最贵的香槟。 可随着香槟而来的,还有香风袭人,带着袅娜尾音的一声,“颜公子~” 第34章 不请自来的跳舞女郎 只这一声,就把白清灵的视线给吸引了过去。 要知道她离开白家前,白家的莺莺燕燕可是不少的。 只是不知道她爸爸沾花惹草的癖好,也被他的贴身副官学了去。 她挑眉看过去,是个穿着高开叉艳红旗袍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烫了个时下正摩登的短款艾斯头,眉尾画得高挑,眼尾也是上挑的。 这一声颜公子,叫的是百转千回,别说别人,就连白清灵都觉得骨头发痒浑身发麻。 她抖了抖。 颜楼看过去,拿起披肩要替她披上,白清灵摇了摇头,“我不冷。” 男人挑眉看她。 白清灵做了个假笑的模样。 颜楼放下披肩,看向来人,见她一手香槟和一手酒杯,没有想放下来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 白清灵作壁上观,看起来热闹。 既然知道颜楼的姓,怕是也知道颜楼这个人,这是与他相熟了? “颜公子~这可是咱们这最贵的香槟,您出手这么大方,我得过来与您见上一面,不然可怎么抽佣呢~” 这跳舞女郎倒是十分坦诚。 颜楼淡着脸色,看向白清灵,“香槟还喝吗?” 白清灵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清爽些的,这太香了,香槟的味道恐怕都会失了颜色。” 她故意矫情了一次。 “拿下去,不要了。” 男人的声音冷淡的让人难堪。 女郎还想说几句什么,被赶过来的经理一把捂住嘴巴,让保镖拖了下去,又让侍应生重新把香槟端了过来。 连连弯腰道歉,“对不住了颜公子,新来的,不懂事。” 颜楼没搭理他,倒是看向了白清灵。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开口,“香槟留下吧。” 这便是饶了那位不请自来的跳舞女郎。 经理千恩万谢的离开,让那位跳舞女郎好一顿赔了不是,过了会儿又让人送了两客专门从起士林买回来的甜点,当作赔礼。 这一次,颜楼倒是没有问白清灵要不要收下,直接让人放了下。 侍应生离开,白清灵拿起银质叉子,吃了一小口,问他,“你常来?” 颜楼没有否认,“这段日子来得频繁些。”他看向跳舞厅里一对交谊舞跳得正火热的男女,“陆总长主管的金库被盗,上面下来人查,今晨才到海城,就约了陆总长六点在这里见面。” 白清灵的视线顺着他的望了过去,看见一个刚步入中年的男子。 个子很高,两鬓斑白,其他地方又都是黑黑的短发,离得远,倒是看不大清模样,只觉身材挺拔,是个军人的模样。 “是好事,还是坏事?”白清灵打量完,转头看向颜楼。 男人淡漠道,“两人约在了二楼散台。” “那可就不见得是好事了。”白清灵皱了皱好看的眉心,“这全国也不过只有八大金库,这其中一个被盗,上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陆家好过的,不找到足额的金条抵过,那也只有用陆家抵了。” 颜楼倒了两杯香槟,推给她一杯,“这位上面委派下来调查的是位雷厉风行的,私底下约见不得,之所以明面上与陆总长见面,也是为了避嫌。” “那你想做什么?”白清灵问。 “火上浇油。”男人淡淡道。 第35章 阴谋阳谋 这火上浇油的事自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更不需要白清灵来做。 两人坐在三楼的散台,默默的看着二楼的热辣贴面交谊舞,时不时还交流上几句。 只是白清灵自觉有些可惜,她穿了一身冷艳风流的旗袍却展示不得,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很快就会有热闹看了。 桌上摊着打开的怀表,七点一到,俱乐部的大门由外向内大敞四开。 白清灵的漂亮眼睛睁大了几分。 陆总长没来,陆景天带着干瘪的小保姆在侍应生的引领下到了二楼散台。 别的不说,陆景天是真长得一副好模样。 加上从小被白清灵敲打出来的好品味,穿得也是一身人模狗样。 与他身侧永远素白寡淡一副奔丧模样的小怜站在一块,就更显得人间富贵。 白清灵见是这两人,连忙放下银质叉子,坐直了些,略带些看好戏的心思问颜楼,“你叫来的?” 颜楼摇头,“陆总长前些日子被他这位好儿子气出了病,住在国民医院好些时日了,金库被盗这件事陆景天也在瞒着他,至于这位廖先生知不知情,我不知道。” 看来陆景天是瞒着双方,不得不亲自过来了。 “哈!”白清灵天灵盖都舒畅了几分。 眼瞧着就要上演一出大戏,比去看一场电影还要神清气爽! 楼下,陆景天绅士的将椅子挪后几分,让小怜落座,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腿上。 他打了个响指,唤来侍应生叫了一瓶与白清灵这桌一模一样的香槟,眉飞色舞一派风流模样。 白清灵冷笑一声,牙根痒痒,“孙子!可不是我带他来俱乐部教他装绅士的时候了!” 说完就举起酒杯,刚到唇边,又重重放下,“狗东西!居然点二十块一瓶的!喝死他!” 白清灵气冲头顶,只觉刚烫好的新式发型都快要炸开了花。 颜楼看她一眼,拿起酒杯在唇边轻沾一口,放下时凉凉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喝了。” 白清灵看向颜楼,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随后又看向了楼下。 这边陆景天倒完酒,还没沾杯,那边的廖先生就跳完了舞,搂着跳舞女郎走了过来。 在看到陆景天和坐在他身边拘禁到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的小怜时,眉心皱了起来。 “廖先生!我是陆景天!”陆景天站起身,伸出手。 廖东仁并未去迎,反而拿起桌面上的香槟瓶子,仔细看了看,抬头看向陆景天时,神色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陆公子倒是很懂得享受,这香槟酒可是不便宜啊!” “廖先生喜欢想喝多少喝多少!我请客!”陆景天大手一挥,“来人,再来五瓶!” “陆公子出手真是阔气~”跳舞女郎搭在廖东仁身上的手松开,绕过他挤在小怜和陆景天中间。 小怜本是随陆景天小心翼翼的站着,如此一挤,自然离远了些,接着她就看到婀娜的跳舞女郎贴身欺近陆景天,甚至双手都搭在了他脖颈上。 她登时就有些傻眼了。 白清灵倒是在三楼看得乐出了声,召唤颜楼,“看到没有~这狗东西还没瞧见那廖先生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呢!” “有人说廖东仁不在意钱财,不在意美色,公正无私成上面的一杆枪。” 白清灵听完,欢乐换了冷笑,“陆景天是最不擅看眼色的,这一次,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36章 真是疯了 然而楼下的状况并未如她所愿。 陆景天扒拉开挂在身的跳舞女郎,有些嫌弃说道,“涂了多少香粉,呛死我了!” 话音落了,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那眼泪鼻涕可就都下来了。 小怜心疼的拿出手帕,替他擦干净。 跳舞女郎自知是赚不到这份佣金了,趁着陆大少爷没发难前灰溜溜的走了。 缓了好半天,陆景天的腰才直起来,“抱歉了廖先生啊,我就闻不了这味儿,一闻就打喷嚏,一闻就打喷嚏,你瞧我这喷嚏打的,” 他略有些可惜的看着桌上的酒瓶子,“得了,都别喝了,咱们换个桌吧!” 廖东仁早已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站远了些,见状,也是点头应下。 楼下变换了位置,一行三人在经理的引领下,转身上了三楼。 “这兔崽子是故意的?”白清灵左右看了看,“这有他的探子?” “凑巧罢了,不用慌乱。”颜楼按住她手,“有我在。” “我才不慌呐!”她精致小脸冷笑着,“我有什么好慌的!” 陆景天一路踩着楼梯向上,在看到白清灵与颜楼时,眼睛还真是瞪得溜圆,“好呀,你竟然在这里,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 颜楼似笑非笑。 陆景天眼瞧着就冲了过去,被人给拦截下来。 “你他妈的放开我!我要弄死他!”陆景天被颜楼守在一旁的警卫员拦着,想冲又冲不过去,张牙舞爪的像是疯了一般。 小怜怕陆景天吃亏,又怕冲过去被抓住,像陆景天一般丢人,犹犹豫豫的,最后可怜巴巴的看向廖东仁,“廖先生,您大发慈悲让他们放了景天吧!” 廖东仁眼瞧着陆景天发疯,眼瞧着那一对貌美无双矜贵优雅的男女冷漠而视的模样,缓缓开口道,“这是陆公子的个人恩怨,与在下无关。” 只一句话便撇清了干系。 小怜又是一番傻眼不知所措。 见廖东仁当真不管了,白清灵冷嗤道,“陆景天,闹够了没有,颜楼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与他发难做什么?他又看不上你身边的小保姆,又不抢你陆家,见一次就疯一次见一次就疯一次,你怎么不去精神病院。” 白清灵的嘴巴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陆景天还是愣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的针锋相对,她也只是针对他一个,骂他骂小怜而已,可是这一次,确实彻彻底底的维护那个男人。 明明他才是被颜楼打伤的那一个啊! 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一方啊! 他更是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颜副官,怎么就入了眼光无比挑剔的白大小姐的眼。 当初白叔儿想在海城给她选个世家公子哥做朋友,那十个手指头十个脚趾头算上都不够,二十几个公子哥被她数落的一无是处。 如今就选了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颜楼。 他也是十分不理解了。 甚至是愤怒的。 他暗恋她十几年,穿开裆裤时就给她跑腿当小弟,怎么就不如一个孤儿了!怎么就不如一个穷小子了! 所有的不解就都转成了怒气,“白清灵,他颜楼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被他蒙蔽了!你糊涂了!” 白清灵话语里满是嘲弄,“我有什么好被他蒙蔽的,倒是你,不和你的小保姆长相厮守,跑来这里发疯,看来是陆家关不住你了。” “白小姐!”小怜犹豫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景天这段时间膝盖一到阴天下雨就不舒服,就是因为你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陆爸爸也是因为你才气得生病了,可是那鞭子却抽在了我和景天的身上!” “白小姐!你能不能不要为了报复我这么对待景天,我求你放了他别再缠着他,就算你再出现在景天面前,景天也不会爱恋你的!” 白清灵简直要气笑了,“你去洗把脸找个镜子看看就你这副德行配得上我的报复么,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也有本事和主子叫嚣?你去看看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黏着我白家不放,不是我白清灵,而是他陆景天!” 接着,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陆景天,“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我白家与你陆家早已经一刀两断了,我不喊他们扔你出去,都是看在你爸爸面子,你再多说一句,就是逼我扇你!” 话到如此,小怜没脸面,他陆景天也没了脸面,他恨恨盯着一言不发,事不关己浅浅品酒的清隽俊美男人,“颜楼!你是男人的话就离开白清灵!” 颜楼抬眸,唇角一抹浅淡的嘲意,“陆公子,你这要求过分到无理取闹,你选择与下人苟且背叛了大小姐这件事,并不能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相反的,我认为你这件事非但做的不够男人,还非常不是男人。另外,” 男人低沉从容道,“你身旁这位先生等你很久了。” 张牙舞爪的陆景天被这一席话气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直到听到这一句,这才猛然想起他这是办正事来的。 他气愤的推开抱住他的警卫员,顺了顺身上皱了的西装,狠狠瞪了颜楼一眼,看向廖东仁时又顺了半天气,才双手抱拳,“抱歉了啊廖先生,失礼了失礼了,来,咱们找个包间接着喝!” 白清灵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在廖东仁和陆景天之间打量了几分,然后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陆景天不觉得什么,白清灵阴阳怪气的时候多了去了,嘲讽人的时候嘴巴蹦豆子似的,他早已经习惯许多年。 可廖东仁不同。 他自觉可是个正派人士。 正派人士怎能因公行私,与被调查的人一同坐在包间里,惹人非议呢? 自然,他拒绝了陆景天的好意,“陆公子不必再寻包间了,廖某心领了,咱们就在这散台说话吧。” 关于金库这等私密之事,本应该选个隐秘的地方去谈,奈何这廖东仁是个酷爱大公无私之人,自然不能被别人,尤其是这等美丽摩登的女人抓住把柄看轻了。 于是,陆景天不情不愿的让经理张罗了一张离白清灵这边远一些的座位。 此期间,廖东仁将几人的关系捋顺一遍,还有些暗自庆幸,那陆公子身旁的干瘪女人不是为他而来。 只是他更是奇怪,有那样一位摩登美丽的女人不要,选择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只略微有那么一些软弱的女人。 陆公子的品味当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了。 小怜虽然算作是陆景天的女眷,却不能跟在一旁坐着听机密大事,被廖东仁公事公办的支了开。 粗心大意的陆景天自然没想到要如何安置她,于是她百无聊赖的站在柱子边,偶尔探探头看看陆景天这边,偶尔探探脑看看白清灵那边。 陆景天那边虽然谈着,但具体谈得怎么样,白清灵这边并不能听到。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正是俱乐部里白俄跳舞女郎跳大腿舞的时候,热闹吵杂得很。 白清灵拿着酒杯,轻啜一口,放下时淡淡道,“这把火烧得不旺,我不高兴。” 男人目光扫了一眼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小怜,转回视线时看向白清灵,“再等等。” 她一听,知道颜楼这是留了后手了,顿时又快乐了几分,笑着提议,“那我们跳舞去!” “好。”男人点头。 小怜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两人下楼,看着两人入了舞池,看着两人跳起了优雅的交谊舞。 而后她又看向了陆景天,果然见他的眼珠子也随着舞池里的白清灵转来转去的。 小怜抓在柱子上的手,是越发的用力了。 三楼,散台。 廖东仁看着陆景天的眼神落在舞池里,连话都忘了回,登时脸色就不好了。 从他亲自摇了电话去陆公馆说要见陆总长开始,到现在见了这位不着调的陆公子到现在,就没有一处让人舒心妥当的地方,而更让人不悦的是,金库的事,这位陆公子一问三不知不说,现在还如此怠慢他了。 真是让他再绅士不下去了! 廖东仁重重咳嗽一声,见陆景天的眼睛还是盯在舞池里,转来转去。 于是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把陆景天的目光从舞池唤了回来。 陆景天眨巴眨巴眼睛,全然一副茫然相。 “廖先生你嗓子不好啊?嗓子不好你早说啊!嗓子不好就不要喝酒了,我叫汽车夫送你回去,你住哪儿?要是没住的地儿你来我家住,我家大,随便住,甭客气,咱都是朋友!” 廖东仁努力压制着怒气,面色也是八分僵硬,语气更是冷硬了许多,“陆公子!既然金库被盗之事你不知情,那明日约请令堂见面再详谈罢!” “别,千万别!我爸爸还在医院呢!”陆景天和他绕到现在,脑袋瓜子早已不堪重负,根本就不想再隐瞒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金库被盗还是你给我们家摇了电话我才知道的,我爸爸那根本就不知情,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你说什么?!”这一次,廖东仁可顾不得绅士不绅士了,一下子站起来,拍了桌子,“胡闹!这就是在胡闹!你可知道这金库的事到底有多紧急,事情到底有多大!你父亲陆总长他竟然不知情?!你可知道看守金库的藏宝图只你父亲一人有,你,你们陆家真是疯了!” “廖先生你别急啊,不就是金库被盗吗,我给你找回来就是了!”陆景天一看他急了,连忙道,“就算找不到,我给你不就成了!” “无知小儿!” 廖东仁自觉和他讲不通了,“陆总长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别!廖先生你千万别去找我爸爸,我爸爸要知道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非得抽我不可!你可不知道,我爸爸那皮鞭子抽人可疼了!”陆景天见他站起来,连忙伸手去拦。 楼下舞池。 白清灵一曲结束便和颜楼在舞池外找了个既能看到楼上,又能喝香槟的地方。 她看见楼上廖东仁的大白脸又被气黑了,正七窍冒火又隐忍又忍不了的模样,对颜楼笑了,“你是怎么猜到这火能烧起来的?” 男人神色淡淡,“因为他蠢。” “这倒是,”白清灵摇了摇头,“要不是他蠢,怎么会被一个小保姆骗得团团转,”她冷笑一声,饮尽酒杯里的香槟,放下酒杯,“走吧,再跳一曲。” 从舞池出来时,楼上的陆景天和廖东仁以及小怜已经离开。 白清灵也有些困倦,和颜楼两人出了俱乐部,等灯塔上的灯泡亮起来时,汽车夫将车开了过来,两人上了车。 白清灵手捂着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的说,“今儿个这把火烧得好,烧得旺,我就不信了,陆家能把丢了的整整一金库金条填补上。” “陆家根基不浅,填上也是有可能的。”颜楼淡淡道。 “这都弄不垮他陆家,”白清灵放下手,他这一句话,让她也精神了些,“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抢了陆家自家的金库,让它填补不上?” 她说完,又觉得好笑,“盗匪们盗了藏宝图才能找到的金库,却不盗陆家的金库,也真是奇怪。” 左右也是想不通,她琢磨起仪式来,“我这边的‘亲戚’你都见过了,你要有什么相熟往来的亲戚也一并叫过来吧,仪式的时候热闹些。” 颜楼看了她一眼,“我是孤儿。” 她略僵了下,心里隐隐有些歉意,可又一想,他都孤儿那么多年了,没什么好矫情的。 秋夜低风,有些冷,白清灵双手将披肩围紧了些,“我忘了。” 汽车夫不敢吭声,抓紧了方向盘,车里静谧无声的,只剩下了些许尴尬。 “如果仪式前,陆家垮了,那大小姐,”男人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顿了顿,“还嫁么。” 白清灵扭头看他,有些诧异,“我看起来像是在利用你吗?” 她是有些小心思用了些小手段,可是她没说过不真的嫁给他。 在等他回答的时间里,她反思回忆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他忽然产生这种想法的。 颜楼唇角扯动,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汽车夫把车开到了白公馆,到小洋楼前停了下。 白清灵开了车门,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却见他没有下车。 她弯腰,皙白的指隔着车窗敲了敲,等颜楼把车窗摇了下来,她看着他,认真的说,“我想好了,还嫁的。” 回到了卧房,白清灵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下,闭上眼全是颜楼看她的模样。 她说她想好了,要嫁给他。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有事要办,然后就离开了。 竟是就这么的离开了! 白清灵坐起,一把扯下枕头,又扔到了一边,连烫了又修剪过的长发都凌乱了几分。 点头是什么意思,有事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娶了吗? 她喝了许多香槟酒,又跳了许多舞,与陆景天斗智斗勇了一晚上,此刻只觉脑袋是不够用了。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很想要睡觉,可更想要从颜楼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白清灵捂着头,很是后悔没有多问一句了。 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隔天一早,她就醒了过来。 厚重的窗帘将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光着脚踩着地毯扯开窗帘时,发现朝阳未出,只有朝雾茫茫。 回到床上,也不是不困,捂着口唇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可就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白清灵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她想着,今日说什么都要问清楚了。 昨晚那一点头,仿佛是求他娶她一般。 想到这里,白清灵重重的一哼。 这一生气可就更睡不着了。 腹中空虚,她按着不停咕咕乱叫的肚子,按下了床边的电铃。 片刻,佣人在门外敲响了门,“大小姐。” “颜楼呢?”她歪头问。 “颜副官在客房休息。”佣人回。 “他回来啦?!”白清灵赶紧从床上下来,打开了门。 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一身黑色法兰西长睡裙,衬得小脸更加白皙软嫩。 “是今晨回的,颜副官吩咐了厨房为大小姐准备了早餐。”佣人答。 “今早哦。”白清灵顺了顺长发,想了想,“帮我端进来吧,等他醒了让他过来找我。” 关了门,白清灵舒心了许多,又糟心许多。 舒心的是他‘回’了白家,糟心的是他今晨才回。 这到底办了多少大事,才会在清晨回来。 她坐在床上等早餐时,掰着手指头数着之前他说过的,要忙碌的事。 ——日常军需,设备,兵营调配,白公馆开支,还有陆家金库, 难道是,陆家金库? 昨日陆景天显然是狠狠得罪了那位廖先生,陆家还真是很有可能在仪式前就垮了呢! 用完早餐,白清灵在卧室里等了许久也不见颜楼过来。 仔细想了想,要真是忙碌一宿,可不还是要补觉的? 如此等了一上午,中午在餐厅用午餐的时候,她才眼见着颜楼,穿着不失风流的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衣与浅灰修身马甲,一步步下了楼梯,向这边走了过来。 白清灵看了一眼,保持矜持优雅的模样,想等人走近了,再说句什么,问一句什么。 可人还没到近前,就被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打断。 一晚上加一上午的等待,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打断,她气愤的看向大厅,看着佣人接了电话唤了颜副官,看着他的皮鞋就调转了方向。 第37章 不十分相熟 白清灵放下刀叉,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他。 看这般模样,是忙到早餐都吃不了了? 一想到他要为了白家拼尽心力,她倒是不觉得有多气愤了。 这大约就是属于颜楼这般男人的独特之处吧。 白大小姐见过很多人,就像是陆景天说的,白大帅想让她结交朋友,便请来许多世家公子哥过来交朋友,可她见过了,便觉得他们要么长相平平,要么肚满肥肠,是无论如何都配不得她的。 选陆景天,也是无奈万分之举。 可是颜楼不一样。 他不单倜傥不群,长相漂亮,还有能帮她管理白家,搞垮陆家的大本领。 这边颜楼接完了电话,转过身时就对上白清灵略有所思的目光。 他径直走了过去,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道,“是一位叫夏欢沁的女同学,说与你相约,今日过来。” 说着话间,颜楼伸手,将她一根竖立起来不甚老实的发梢顺了下去,才坐了下来。 “哦,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是我的女同学,说好的回来后要好好聚一聚的,一直耽搁了。” 白清灵摸了摸长发,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她想了一个清晨加一个上午,也是没想好,要怎么去问。 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颜楼注视她,不徐不缓的说着,“昨晚去寻了廖先生,与他重回俱乐部谈了一些关于白陆两家的事情。” 白清灵一怔,抬眸看他,“你去找他了?他不是对路家和白家的事不感兴趣吗?” “是不感兴趣的,”颜楼拿起刀叉递给她,抬眸看她,“一边吃一边说。” 她接过去,继续用餐,只是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看他,“怎么说?” 他要了一份涂了黄油的烤吐司片,和一份牛乳煎蛋,才开口,“我与他说了陆家的野心。” 只这一句,当时在黄包车里正打算赶去医院找陆总长的廖东仁就停了下来。 颜楼说,“廖东仁是上面人的心腹,上面不管这金库到底是被谁盗了,只要这金条还在,只要是能还得回来,就不会动陆总长,不过,” “你把陆家想吞下白家的野心告诉了他,他便会认为是陆家监守自盗,而陆总长躲在医院,派出了陆景天装傻充愣去糊弄他?”白清灵接道。 “是。”他看她,“我并未深说,只与他摆出了利害关系。” “就算不是廖东仁,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这件事就是陆家做的,”白清灵勾唇冷笑,“我是不知道陆家会不会如此去做,但我确定陆景天是一定不知情的。” 颜楼眉尾微挑,“如何确定?” “他若是知情,就演不出昨日那出好戏来。不过也说不定,”她自嘲道,“我出去的这几年,他或许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陆景天了,这装傻充愣,又何尝不是种好手段。” 男人喝了一口牛乳,“陆家是否监守自盗,这件事还需要查明,不过廖东仁那里已经做了决定,昨天连夜回了宁城。” “你昨天是去送他了,所以才清晨回来的?”白清灵似乎明白了些,“怪不得一宿未归。你还困不困,要还是困,我就给欢沁打电话,改日再小聚。” “不必了,下午我回去一趟。” “回去?”她眼睛眨了眨,“还回去做什么。” 她不好说都快要结婚了,那里一个破旧小宅院,有什么好称之为回去的。 又没有家人,不过就是个落脚地而已。 男人沉默了几分,缓缓道,“处理一些事情。” 见颜楼神神秘秘似乎有些不想说的模样,她便不问了。 只是又补了一句,“我的女同学男同学们一定想看看你的。” “下次吧。”男人委婉拒绝。 白清灵推开盘子,有些不高兴的站了起来,“我上楼了!” 说完就拉开椅子,转了身。 转过身走了几步,却不见身后人说上一句挽留,或是妥协的话,白大小姐就真的不高兴了,鞋子在地面也踏出了不小的响动。 男人似乎没有听到般,默然用完了餐,用餐巾擦了唇角,又放了下。 临离开前吩咐了下人和警卫员,“下午大小姐的女同学和男同学们过来,若是有人造次,就扔出去。” 留完了话,人就独自开车离开了。 白清灵使小性子归使小性子,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是对颜楼这人有了几分了解。 冷是虽然冷了些,却是个拎得清又很负责的人。 于是这气也只生到了卧室门口,等她推开了门,就又高高兴兴的试起新的摩登洋装了。 今日要过来的这位夏欢沁女同学,是与她最亲密的。 她去留洋后,通信是十分不便的,就此就断了许多年的联系。 前段时间她刚回来,就收到了夏欢沁摇过来的电话,也很是惊奇欣喜的。 海外那些好友,要么是未归国,要么是天南海北的相见不得,在海城能有一个幼时交心好友,白清灵还是很欣慰的。 她选了一瓶从法兰西带回来的香水,让佣人包好放在一旁,又想了想,今日来的可不光是夏欢沁一个女同学,于是左挑右捡又选了好些礼物。 至于男同学。 她摇了摇头,男同学都丑得很,才不要送礼物呐。 下午时分,夏欢沁又摇了电话过来,是白清灵亲自接的。 “抱歉了清灵,爸爸忽然就给我安排了与宁城来的人见面,我今日是真过不去了。” 电话那端,夏欢沁说道。 白清灵坐在沙发里,纤长皙白的手指卷着发尾,有些失望,“宁城过来的人,还是你爸爸安排的,那是一定要见了,不过,那是什么人呐?” 她想了想,坐直了身子,失望又换为一副狡黠的模样,“是男人对不对?是约见了男人见面,要结婚的人对不对?!” 电话那端的声音羞涩许多,隐隐透着高兴,“哎呀你别说了,就是个男人罢了。” “那男人和男人可是不一样的。”白清灵想起海城那些纨绔不学无术的子弟们,“反正咱们海城是没什么能配得上你的,你爸爸的选择倒是没错,宁城的少爷可与咱们海城的不一样,好人家的少爷马术钢琴法兰西语可是什么都会的!” “别说我了,你选的那位叫颜楼的副官,照片上那模样是一等一的好看,可是身份就,”夏欢沁说到这,听白清灵没什么声音,就叹了口气,“要不是你爸爸走得早,你也不至于被陆景天这个王八蛋退婚。” “陆景天可配不上我,”白清灵说,“颜楼虽然身份不如少爷们,其他的可不比少爷们差的。” “行,我都信你,上学时你的思想就最进步,我们一众女同学都听你的,你选的男人是一定不会错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白清灵有些惋惜的挂了电话。 今日来的其他同学,与她也不是十分相熟。 她原本与相好女同学见面的好兴致就这么没了,怏怏的坐在沙发里,等着其他人来。 随着白公馆外汽车鸣笛声响起,少爷小姐们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举办这一场都不相熟的小聚了。 来得人不算多,女同学两个,男同学两个。 都是海城有头有面儿人家的少爷小姐。 白清灵穿着一身黑色洋装,头发梳起,精致皙白的天鹅颈戴着前几日珠宝店老板留下来的钻石项链,衬得她极致的美貌更加张扬娇纵起来。 女同学挽着手臂,男同学假装斯文,进来时便看到站在大厅里,这样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女主人。 “白大小姐果然美貌惊人,这么多年了,我在海城上上下下就没见过比您这模样更加让人心动不已的摩登女人。” 一进来,刘向溪就恭维着。 白清灵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前段时日,颜楼拿回来相片之一的刘家公子。 她笑了笑,“多年未见,刘公子是一点没变。” “可不,还是与之前一般没眼色,没一点正经模样~”两名挽着手的女同学中的一位,连忙开口接了话茬。 白清灵看她倒是有几分相熟,略一回想,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当初爱恋刘向溪,让她爸爸上门求婚被拒的向才英嘛! 她怎么来了。 白清灵对今日的小聚有些厌烦了。 她对向才英是一点喜欢都没有。 碍于这小聚是她相好女同学夏欢沁组的,人虽然不在这里,总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把这几位赶出去,便干笑了一声,“向同学,你也来了。” “是啊,刘向溪说要过来,我当然不能让他单独过来。”向才英酸酸道,“当初你可是我们女同学里最受男同学欢迎的!可惜啊~” 这话说了半句留了半句,却是让人十分不舒服。 被她挽着的女同学推了她一下,“少说两句,哎?夏同学怎么没来,今天还是她组的聚会,不然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这位女同学白清灵倒是想不大起来了。 她看了看那名女同学,笑得漫不经心,“今天欢沁不来了,你要是有事就走罢。” 这无异于在赶人了。 果然,那名女同学的脸色乍红乍白了起来,而向才英冷哼了一声,“白大小姐,要不是夏同学邀约,我们还真就不一定过来呢,对了,大公报上登了你的结婚启事,我见上面那男人怎么那么面生呢,不是咱们海城的世家公子吧!” 女同学名唤赵西凤,名字普通,人也普通,家里专在码头上做对缝生意,扒着与家里做烟土生意的向才英,这些年也算是吃了不少向家的好处。 如今白大帅死在五大道的消息,海城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而白大小姐与自小的青梅竹马陆景天也两家割裂水火不相容的,甚至要嫁给一个破落户的孤儿。 这在原本艳羡她的好面孔和好家世的女同学们眼里,就是不如她们了! 于是,赵西凤帮着向才英挤兑起白清灵,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我可听说了,那不单不是世家公子,还是个破落户的孤儿呐!除了一副好样貌,连身子骨儿都不太好的样子,经常流连勾栏,早就坏了身子,哎呀白大小姐,你这以后可是要守活寡的呀!” 白清灵冷了脸,刚想开口,被另一位男同学截住了话茬,“来白家做客,便有做客的样子,子虚乌有的事都敢拿出来挤兑人,这就太没教养了。” 两位女同学登时脸通红,向才英更是委委屈屈看向刘向溪,等着他帮忙说话。 奈何刘向溪的眼睛早已盯在了白清灵脸上,丝毫也挪不开,根本没听别人说了些什么。 白清灵挑眉,看向那名男同学,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长得模样儒雅风流却也甚是陌生。 “白同学,我是白问笙,原来在你的后座。”那男同学笑着自我介绍。 “白问笙?”白清灵回忆起来了,很是诧异,“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在她的回忆里,白问笙与她同姓,又是前后座,他又是十分调皮,经常做一些小动作,使得女先生气得失了体面,委屈的痛哭流涕。 而让白清灵最记忆深刻的,是他又矮又瘦又顽皮。 还发生过用铁尺子在桌上抠出一条蛀虫,让她回头去看,吓得她尖叫出声这等大事来。 “你留洋后,我便是一日比一日的高了,”他摸了摸短发,有些羞赧,“当初顽皮,还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相较于他的道歉,白清灵更好奇他变化这么大。 毕竟当初那个又瘦又小的顽劣后桌,是真真的让人讨厌的不得了。 “哟~白问笙,你这是演得哪一出呀?相恨见晚啊还是相见不逢时呀~”赵西凤拖长了尾音,满脸嘲意,“你看上了白大小姐,人白大小姐可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人家可是有个正经要结婚的未婚夫呐~” 白问笙皱紧了眉心,“莫要胡言乱语了,你若是烟土吸多了,就赶紧回去清理清理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真是,来做客就有当客人的模样,你若再搞这副架势,就赶紧回去。” “白问笙,你怎么这么说西凤,当初你就追着白清灵,那人家爸爸当时是大帅,现在她爸爸都死了,你还追着,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向才英挤兑道。 “向同学!”白问笙是真气白了脸,看向白清灵时也带了十分歉意,“实在抱歉了白同学,今日,我们不该过来添乱,”他又道,“你若是看他们碍眼,我现在让人把他们赶回去。” 白清灵不是受气的人。 这赵西凤和向才英一唱一和半晌,她也只当狗吠的,就是想看看这位变化极大的白问笙,是真的好人,还是装的好人。 看到现在,她认为可以说上一说了。 “白问笙,你留下吧。”白大小姐小手一挥,与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再无两样,“来人,把这三个人给我扔出去!” 警卫员早已站在一旁待命,有了颜楼的指示,又有了大小姐的指示,就立刻上前,捂住这三人的口鼻,就这么搡了出去。 一时间里,赵西凤和向才英的尖声叫骂是此起彼伏,丝毫没了大家小姐的模样。 而这一幕,也被颜楼邀约来到白家的照相师弗兰克刘照了下来。 刘向溪倒是没想到,美人还没看够,就被人推了出去。 再想说几句为自己好的话,也是不能了。 白公馆的警卫员一字排列,将三辆汽车赶出了白公馆,紧关了大门,一点都不欢迎他们了! 白清灵心中有气,只觉夏欢沁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来往呢。 她看了一眼白问笙,“你与他们倒是不同。” 白问笙无奈的笑了笑,“我原是与他们不相熟的,只是昨日忽然接到夏同学的邀约,得知在白公馆安排了同学小聚,才会来的。” 说着,把揣在怀里半天的信封抽出,双手递了过去,“这是当初我作的一副画像,送给您。” 白清灵接过来,走到沙发边坐下,又把大大的信封也放在茶几上,并未去看。 双手环臂,对他扬了扬下巴,“坐下说话吧。” 这副傲慢不逊的态度,十足大小姐的模样,从小被压制的白问笙好似也是十分习惯了,顺从的坐了下来。 白清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有些奇怪。 她可是分明记得,颜楼那些日子拿回白公馆的世家嫡系公子的资料照片里面,是没有白问笙的。 难道白问笙的家里,也破落了? “你现在做什么?”她问道。 “在家父的汽车公司里做事。”白问笙笑着回答。 是了,白问笙家里是做黄包车公司和汽车行的,专门从法兰西漂洋过海运汽车回来,再倒手卖给各大世家的。 这在海城,还是独一份的赚钱营生呢! 白清灵与他聊了一会儿,就见下人过来通报,说照相师弗兰克刘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问她要不要见。 “过来吧,正巧我今日穿得适合照相呐。”她觉得问得也差不多了,再谈下去,就要把白问笙的家底刨到曾祖父一辈了。 于是对他道,“今日不巧了,不能请你吃晚餐了。” 白问笙站起了身,对她道,“今日能见到白同学,就已经很是幸运了,改日由在下做东,请白同学吃您最喜欢的法兰西大餐。” “那就一言为定了。” 客套完,下人送他出了门,而弗兰克刘则是入了门。 两人擦身而过时,弗兰克刘用挂在胸前的蔡司相机就为白问笙咔嚓的照了一张照片。 白问笙惊了一下,皱着眉心站在原地问他,“您这是做什么?” 弗兰克刘弯腰绅士一礼,“在下见您英俊倜傥,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了过来,十分失礼。在下这部蔡司照相里的卷片,还有大小姐的美丽模样,等在下洗出来照片,一定登门谢罪,将照片奉上。” 白问笙听完,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这位照相先生了。” 第38章 她脑海里的旷世绝恋 白清灵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大门口关于弗兰克刘和白问笙的‘交通事故’一声不发。 等人离开了,弗兰克刘也过来了。 “敬爱的密斯白,下午好,在下受密斯特颜的邀约,来将上次完成的作品送过来请您过目。”他说完,冲外面拍了拍手。 白清灵就看到两个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的男人,搬着一个巨大的东西过来。 穿过大厅来到沙发前,放了下来。 “快打开,请密斯白过目。”弗兰克刘似乎很是兴奋。 两个人撕开壁画上的包裹纸时,白清灵放下环抱的双臂撑在沙发上,身子也向前探了探。 是她和颜楼的照片呀。 放大到壁画那么大的照片上,这第一眼,白清灵没有看自己,反倒是看向了颜楼。 男人穿着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装,内着白色衬衣,黑色领结,身姿挺拔,容颜清隽无双。 “果然是人好看,穿什么都精神几分。”她喃喃道。 今日过来的那位刘向溪,也是穿得华丽无比,可败在了气质无赖,模样猥琐,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就是不一个样。 “密斯白这是满意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就挂上,在下十分期待这副壁画一般的照片挂起来的模样。”弗兰克刘一直盯着她的脸色,见她笑着肯定了他的大作,便立刻提议道。 “嗯,挂上吧,”白清灵手指着大厅里,原是挂山水壁画的那一整面墙,“就挂在那里。” 弗兰克刘喜上眉头,又竭力控制自己。 那可是白公馆最是显眼最是明亮的地方呐! 这副双人照相片挂在那里,来这里的宾客必然会问起夸赞,那必然也会问起是谁的大作! 弗兰克刘的大手一挥,“快将密斯白和密斯特颜的照片,挂上去。” 白清灵无心看他们卸壁画挂壁画的,站起身对弗兰克刘说,“时间还早,我今天穿的衣服很适合照相,是选择在白公馆照,还是去三马路照?” 弗兰克刘担心他们会把他的大作弄坏,无心照相,可是大小姐如此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反驳的。 他转过身,恭敬的弯腰一礼,然而他的贝雷帽并不知道他会如此绅士,险些从他头发不多的头顶落下来,吓得他弯腰的同时,一只手臂环在胸前行西洋礼仪,一只手臂举起捂在头顶,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弗兰克刘的这一番惊吓表演,把白清灵想照相的好兴致也破坏了。 她挥了挥手,“算了,改日再说罢,你先忙着。” 如此,白大小姐就这么潇洒的转身离开,上了楼。 弗兰克刘直起身,长吁一口气,按住他的贝雷帽,内心深处感叹着大小姐的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的白大小姐百无聊赖中,决定回了卧房去补觉,丝毫不在意今日所发生的冲突。 一个是家里在码头做对缝生意的,一个是家里做烟土生意的,都不过是商贾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而那个草包刘向溪,更不足为惧。 他爸爸不过是个小小的参事,连次长都没争取到。 白清灵根本不放在心上。 楼下大厅里,弗兰克刘竭力做到最好,在卸下壁画后,让人将壁画好好包好,白公馆的下人们抬回到了仓库去安置。 而他本人又仔仔细细盯着工人,将双人照片挂在那面墙上。 夜晚悄然降临,落地钟敲满了五下,弗兰克刘的大任务也终于圆满完成,他舒缓了心情,高高兴兴准备和工人一同离去时,白公馆的大门一开,黑色汽车开回来了。 颜楼下了车,汽车夫将汽车开去汽车房,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下,便与落地窗墙面上无比硕大的双人照片打了个结实的照面。 弗兰克刘看着站在外面的俊雅男人,整整一下午监工的萎靡模样,就立即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立正站好,静静等待密斯特颜观摩他的伟大作品。 颜楼进来时,见弗兰克满眼期待与光芒,十分恳切的等待对方的夸奖。 “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等来了夸奖,弗兰克刘连忙摆手,“密斯特颜快快请看,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 “大小姐看了吗。”颜楼看着壁画上貌美无双的白清灵,淡淡问道。 “密斯白十分满意,”弗兰克刘说道,“在下来时,碰巧遇到密斯白在会客。”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密斯特颜,密斯白的朋友们很是奇怪,口吐腌臜,让人十分不舒爽。虽然密斯白和其中一位英俊倜傥的男绅士相谈甚欢,却也在那人离开,又见到这副非常满意的作品后,依旧是十分难过的上楼了。” 颜楼眉头微动。 他让下人找了汽车夫,送弗兰克刘离开。 临行前,弗兰克刘又说道,“密斯特颜,那位倜傥不群的男绅士似乎对密斯白很有好感的模样,”到这里,他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最后还是坚定道,“在下很希望参加密斯白和密斯特颜的婚礼仪式。” 颜楼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侧脸问警卫员,“怎么回事。” 警卫员一一转述了今日发生之事。 颜楼脸色冷沉下来。 白清灵睡了一个时辰,一睁开眼,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她坐在床边缓了缓神,下床走到窗户边,看着汽车房里亮起来灯光,笑了笑。 他回来了呐! 开了灯,走到梳妆台前面仔细看了看脸色,依旧是十分的美丽,于是站起来准备下楼去见他。 可临到门边又转了回来。 略一思考,就跑去换了一身适才小聚的那一身。 那一身用来见他们,实在是浪费的很,不如再穿一穿,才不枉费裁缝师傅的好手艺。 如此想完,便心怀快乐的换了衣服。 等白清灵穿着高跟鞋,一阶一阶走下楼时,她看到颜楼侧坐在沙发上。 男人视线所在之处,是茶几上那一封大大的信封。 白清灵一步步下了楼梯,快步走过去弯腰拿起来,“是我一个男同学送给我的。” 她看他,“是一个叫白问笙的男同学,你有听过吗?” 颜楼面无表情的回视她,既是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怎么了,认识还是不认识?”白清灵见他一脸淡漠如常的模样,有些奇怪。 男人垂眸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信封,站起了身。 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径直走向餐厅。 在白清灵以为他不理自己要去用晚餐时,他又忽然站住了,背对她道,“如果大小姐后悔了,可以在仪式前登报解除婚约,我会帮大小姐处理好的。” 白清灵简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呐?我就问问知不知道白问笙,谁说要与你解除婚约了?” “难不成我与他见面了,聊天了,你就生气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转头,看向她,“是。” 白清灵一怔。 他是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不过是与一个男同学说几句话而已,他就会生气?这哪里还是平日里风轻云淡的颜楼。 难道,他是吃醋了? 白清灵快速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 白大小姐像是忽然间发现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白清灵还站在原地,颜楼却早已转身离开,去的方向也并非是餐厅了,皮鞋一转,出了大厅,独自开车离了白公馆。 白清灵听到汽车引擎响起,又离开的声音,她转过了身,皱着眉心问下人,“颜楼走了?” “是的,大小姐。” 白清灵倒是没有多意外。 他都爱她了,都吃醋的被她看出来了,当然要逃避一下躲出去的。 男人都是要脸面的嘛! 白大小姐十分满意他的表现,也不去想问关于白问笙的事了,打算去餐厅用餐,却瞥见了茶几上的信封。 她弯腰拿起来,便去了餐厅。 等餐时,她抽出里面的画纸。 展开一看,脸色变了又变。 这哪里是什么画作,这明明就是表示爱恋陷入爱河的佐证! 只见画纸上,画着一个酷似白清灵的长发女子,而这个女子身前,是一个单膝跪地的男子。 男子当然不可能是颜楼,而是用划线标上了名字的白问笙! 一幅画还不止,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初时不识爱恋,到你离开方才惊觉,愿你平安归来与我相见,与我相恋。 落款处是白问笙。 白清灵气笑了。 将画纸啪的一声拍在桌面,“好你个白问笙,这幅画让他看到,可不就是误会了!” 这一下她可是明白了,颜楼哪里是什么吃醋,那分明是被气到了。 她在脑海里上演的一场旷世绝恋,谁曾想竟是一场大误会。 白清灵将画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中,看了一眼餐桌上最喜爱的西冷牛排,也是没了胃口。 这哪里还吃得下去。 颜楼都开车离家出走了! 他一定是误会她与白问笙尚有私情且又旧情复燃,与他自然是要悔婚了! 这可怎么得了。 她抿紧了红唇,左思右想也不清楚他到底会去向何处,又要怎么找到他。 可是不找又不行,不解释,他永远不回来,那她可怎么办? 白大小姐这一下是真的着急又上火了。 再看一眼餐桌上的牛排,就已经不是没胃口,而是厌烦了! 她让佣人取了一件披肩随意披了上,又让汽车夫备了车,径直奔向了颜楼的旧宅。 也不晓得他能去何处,倒不如守株待兔,与他解释清楚了。 白清灵想的清楚,这件事与她是半点干系没有,全都是白问笙一人惹出来的,如果她的解释颜楼不听,那她就让人把白问笙绑过来自己解释! 汽车夫一路被白清灵催得开的很是飞快。 就连路过贫民街市的鱼摊处时,她都没了心思去捂住口鼻遮挡腥气了。 这一路上,她也清醒思考了一番。 白问笙看起来也并非是坏人,这幅画怕真就如他所说,是他当初所作的一幅画,只是那时她还未归国,而他也确实爱恋她。 只是这画选在这个时候送,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儿。 与白问笙交谈,她也不觉他冒傻气,人也不十分精明,只是普普通通规规矩矩长得好看些家世不错的男人而已。 到了颜楼的旧宅外,她让汽车夫去砸门。 扣了几声门环,又是无人应答。 白清灵紧抿着红唇,双手把披肩紧了紧。 只能等了。 这一等又是到了下半夜。 只是这天可不如之前那般温和了,汽车夫眼瞧着大小姐缩成了一团,躲在后车座上,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可是颜楼就像是根本没想回来一般,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他的车影子,人影子。 一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最后,汽车夫眼见大小姐实在冻得不行了,就自作主张一路开回了白公馆。 白清灵生病了。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是风寒,冻出来的风寒。 她躺在柔软的西蒙斯床上,厚重的棉被把她包裹成了一团,滚烫的额头上是冰冰凉凉的毛巾。 她眼角含泪,委屈的不得了,想开口去骂坐在一旁照顾她的男人,又嗓子疼痛到说不得。 只得滚烫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的顺着面颊流下去。 颜楼一言不发的替她换冰凉毛巾,用棉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直到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才沉沉的叹了气。 后半夜被请过来的医生替白清灵打了伤寒针,又借颜楼的手为她量了体温。 滚烫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医生也离开了。 颜楼站在床边,沉沉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白清灵口干醒了过来。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动就是一阵晕晕的,显然是热得有些糊涂了。 她转头侧过脸看向床边,视线里是颜楼坐在那里,而床头的桌边是一只碗。 “我渴了。” 她委屈,连声音都透着委屈。 颜楼无声的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放下,又帮她起身,递给她,“能自己喝吗?” 白清灵点了点头,只是这点头也让脑袋里钝痛的不得了。 她紧锁着眉心,痛苦不得了的神色。 颜楼拿着水杯置于她唇边,一手扶着她的背轻抚着,“慢些喝。” 白清灵顾不得其他,张开干裂的唇畔,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几口。 有了水入腹,她舒服了一些,借他的力气,靠在靠垫上,双手叠在一处,目光随着他手中的杯子落到了那只空着的碗。 碗底有些黑色印子,怎么看都像是一碗苦药汤子。 她皱了眉,“那苦药汤子,也是我喝的?” 她自小极其讨厌苦的味道,无论病得多么严重,宁愿多喝温水硬扛着,也不要喝苦药汤子。 可桌上那个碗,分明就是喝过的。 她咂吧咂吧嘴,自觉还真有些苦味了,还没等颜楼回答,就垮了脸,“谁让你自作主张,给我喝汤药的。” “总不能不喝药,都烧糊涂了。”颜楼淡淡道。 这一下,白清灵更委屈了,“你这是什么语气,分明就与我没关系,是白问笙自作多情的,我又不爱恋他,又不嫁给他,你生气便生气了,你离家出走算作什么事,你知道我最怕生病,最怕喝汤药吗,你还趁我糊涂时灌了我汤药,你,欺负人!” 委屈了,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就砸在了被上。 颜楼叹了口气,那锦帕为她擦拭。 白清灵一扭头躲过去,“我才不要你假好心,我就讨厌苦汤子,你就灌我苦汤子,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没人怜没人爱,你们都想欺负我!” “大小姐,”他叹道,“总得先把病养好。” “养好了你再与别人一同换着花样欺负我吗?!” 话音落下,佣人轻轻敲了门,“颜副官,您吩咐的药已经熬好晾凉了。” “端进来。”男人道。 白清灵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怒斥他,“你还要我喝苦汤子!” “大小姐,要遵医嘱。”颜楼接过佣人送过来的碗,“下去,把门关好。” 佣人关了门,白清灵虽然没力气,也头疼难忍,可还是挣扎着要起来。 可说什么都不能喝! 没有力气,又如何挣扎得起来?银勺子堵了过去,奈何白清灵别得可能还听些话,也懂得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可唯独这苦药汤子是万万不能喝的。 一勺子刚到唇边,就被她抿着唇歪头躲了过去。 就这样,连着几勺子都落在了一旁,是实在喂不进去。 颜楼皱了皱眉,“还不如睡着时听话。” 说完,无奈站了起来。 白清灵见他似是放弃了,心下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却见他将碗里的药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正在诧异着,就见他一低头,整张放大的俊颜就到了她的眼前。 “你,”做什么! 整句话就只说出了一个字,接着,她的唇便被强硬的顶开,再接着,就是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充斥了满口。 为了防止白清灵吐出去,颜楼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抬高她的下巴,紧紧将她的口唇堵了住。 女人像只鲤鱼似的不断的乱动,而男人有力的钳制,将她堵得是鸦雀无声。 直到听到咕噜一声,颜楼这才松开了她。 白清灵双手捂着唇,满脸通红,瞪着他,又是气,又是急。 第39章 少女怀春的白大小姐 一时间,她竟是不知到是先害羞还还是先骂他好了。 说他是登徒子,他又是自己选定的未婚夫,说他不是,他又是用口唇灌了她苦药汤子。 想到这里,她决定先装昏倒了。 眼睛一闭,头一歪,就顺着被子歪钻进去了。 颜楼眼瞧着她装晕,伸手在她后脑处挡了一下,怕她当真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磕晕过去。 白大小姐钻进被里,又觉得很是闷热,很不舒爽,尤其是热了一宿滚出了一身的汗,黏腻极了! 她闷了一会儿,又觉得犯错的又不是她,她才不要自寻苦难呢! 于是掀开一条缝往外偷看。 只一眼,就被吓得又钻了回去。 颜楼还端着苦汤子的碗盯着她呐! “大小姐是接着自己喝,还是我喂大小姐喝。”男人幽幽道。 白清灵在被里,虽然睁大了双眼,可是脑海里却是刚才那条缝隙里,俊美男人的脸。 他唇上沾着一抹红,是昨日她未洗去的点唇膏。 经刚才一堵,竟是堵到他唇上不少,实在是,太羞耻了! 隔着棉被,颜楼看着她双手抓着被边,他话说完,她又似是被烫到了一般慌乱着在被里卷成一团。 “大小姐,要我抱你起来喂药么。” 话的尾音还没落地,藏在被子里的白清灵实在受不住憋闷,与被他堵唇的威胁,慢慢爬坐了起来。 她掀开了被,抬着红透的小脸恹恹的看他,“都还没结婚呐!” 男人将汤药碗递了过去,“喝完洗澡喝粥。” “什么?!”白清灵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喝苦汤药是无奈之举,她现在都起不来床,还要她去洗澡? 她是十分黏腻不舒服,可她也没有力气去浴房洗澡呀! 她不说话,连汤药碗都不接了,只瞪着他,苦大仇深的瞪着他。 颜楼居高临下,与她对视了片刻,缓缓开口,“看来大小姐是打算让我喂药了。” 说着,将药碗举起,就要喝下。 白清灵连忙阻止他的举动,“不需要不需要!我要自己喝!” 男人顺势将碗递了过去,看着她闭着眼睛皱着鼻子极其痛苦的将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白清灵把碗放在桌边,只觉呼出来的都是苦味道了,眼泪就又涌了上来。 她爸爸都不曾让她喝过苦汤子。 长发挡住她的委屈又美丽的小脸,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还未委屈几秒,唇上又多了什么东西,有烟草的味道,又有, 她吸了吸鼻子, 甜味? 她想也不想的张开口,直觉他给她的必定是蜜饯之类的吃食。 谁知口唇张大了,连带着他的指尖也一并入了,贝齿咬住蜜饯时,舌尖就这么无预兆的碰到了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滞,抿紧了唇,却没有立刻收回手,等她的唇离开了些,才慢慢的收回手,背在了身后,攥了起来。 见她无知无觉的咬着蜜饯,没了哭泣,甚至因为得了甜食而高兴的模样,颜楼慢慢转过了身去。 白清灵口中甜了,心里也就舒服了。 药虽然苦,但是管用,进了肚子里是又暖和又舒适。 她将挡了视线的长发掖向耳后,露出小巧耳垂,略显苍白的精致小脸满是好奇,“我都没气你离家出走,逼迫我喝苦汤子,害我冻得生病,你怎么还这么小气,背过去与我生气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总不能把所有过错都堆到我的身上,我也是个受伤害的人啊!小时候的白问笙长得又不好看,我怎么会爱恋他呢,那我留洋离开,更不知道他爱恋我,如今他忽然就送了一副惹人怀疑的画作过来,你不想着他要挑拨,反倒是和我生气,我要怎么办,我也很可怜很无辜呀!” 她说完,见男人还是没转过来,就急了,“颜楼!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清楚呀!” 她咬着唇盯着他挺拔的后背,适才的甜蜜又苦涩起来,深吸一口气,做了大决心,“你若是当真这般小气,实在不肯再见我了,” “不是。”男人慢慢转身,深邃眸子盯着她的眼睛,又从她的眼睛看向她享用过蜜饯略清亮的漂亮红唇,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想在结婚仪式前就要了你。” 白清灵红唇微张,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只觉浑身发热的滚烫又重新冲到了头顶。 这简直就是,就是让她无法接话了! “我都生病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白清灵缓了好久,才气愤道。 “大小姐,我是男人。”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 颜楼看了一眼她滚烫脸蛋,不再说话。 他从西装上面抽出口袋巾,弯下腰离她近时,见她后缩要抵入床头厚厚的靠垫里了。 可他还是伸出手,将她唇上乱七八糟的点唇膏擦拭干净。 白清灵被他单手握着下巴擦着红唇,一双大而清亮的眼睛盯着他,满脸谨慎,生怕他突然变身成为他口中的男人。 这男人是什么意思,她哪里不知道。 她不懂颜楼这般禁欲的男人,对她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是如何想到男人女人间的话题的。 她打扮摩登美丽的时候,他不动心,对着这副小鬼一般的模样却是动心了? 实在是匪夷所思极了。 颜楼在她发呆中,将她的点唇膏擦干净,又按铃交代了女佣人帮白清灵洗澡,同时吩咐厨房为她做了容易消化的粥。 白大小姐在他无处不在的吩咐当中,也是无奈的选择了顺从。 谁让她浑身黏腻的汗在逐渐的发臭,她的长发也被汗粘作了一团? 喝了汤药,身体有了力气,白清灵不习惯被其他人看见身子,就自己在浴房里冲了淋浴。 裹了浴袍出来时,男人就等在门外。 白清灵也仅穿着白色浴袍,长发还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等在这里,我都害怕了。”她谨慎的看着他,试图裹紧白色棉质浴袍,想赶紧离开。 颜楼看着她头上还未吹干的长发,眉心不动声色的皱了皱,拉过她的手,按坐在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 白清灵没什么准备,看着他的模样,似乎又要像之前一般,替她处理起她的长发了。 “不行不行,我不舒服的紧,要赶紧回去喝粥。” 她几乎是还没穿呐!这般相处,她可受不了的。 “好。”男人放下毛巾,将她拉起,然后在白清灵丝毫没有准备的惊呼声中,打横抱起了她。 白大小姐怕被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而另一只小手则是赶紧扯住快要散开的白色浴袍。 浑身都安全了,她才想起来要责怪他,“你今天都让我难堪了好几次了!” “我抱着你,总比你晕倒在外面被下人看到的好。”颜楼说完,将她抱出了浴房。 白清灵抬脸就能刚看到他漂亮的俊颜,可是经过一早上的混乱,她也不敢随意乱看了。 回卧房的路途中她仔细想了想他的话,倒也是没有说错。 万一晕倒在外面,被下人看到不端庄的模样,还不如让她死了好。 如此一想,还是十分庆幸颜楼这般体贴的等在浴房外面了。 进了卧房,颜楼把她放在换好了被褥的西蒙斯床上,对她道,“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面等,换好了告诉我。” 说完,他关了房门。 冲了澡,一身的舒适,她换了一身白色棉质长款及膝睡衣。 唤他的时候,忽然想到件事。 他喂她吃过蜜饯后,就没再叫她大小姐。 颜楼拿着干爽的白色毛巾推门而进时,见她盯着他,也未停顿,走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白清灵见他的模样,好似要为她绞干长发。 而颜楼确实用双手将她翻了个面,转过去背对着他。 “我这样不舒服的。”白清灵背对着他说完,身子向后一仰,就枕在了他的腿上。 换衣服的时候她可是想好了,他都亲她了,都等在浴房外面了,都生气了,那就表明这婚是一定要结了。 那她凭什么让他牵着她的鼻子走,去逗弄她,让她害羞。 滴着水的长发,就这么湿了颜楼的黑色西装裤。 他低眸看着躺在他腿上的女人,纵使她闭着眼睛,黑长睫毛也颤着。但是那沐浴后蒸腾热气熏过的嫩白小脸还有几分忍不住的狡黠。 男人拿出毛巾将她的长发捋顺到一处,慢慢绞了起来。 白清灵睁开眼,看着他的眸子正看着她的脸,又连忙闭了上,开口缓解着这诡异的尴尬气息。 “我感觉好很多了,不需要再喝苦汤子了,只是受了风寒,烧退了自然就好了。” 颜楼没回话,低头用唇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头抬起时声音略哑,略低沉,“是不烧了。” 白清灵哪里不知道刚刚那软而润的是什么,这一下别说不敢睁眼了,就连话都不敢轻易说了。 等他差不多将她的长发绞干了,门外佣人敲响了房门,“颜副官,粥好了。” 男人将毛巾放在桌上,双手覆在她消瘦了肩上,将她扶起来,然后站起来转身开了门。 白清灵听着开门关门声,也不敢回首去看,也不敢吭声。 吓死她了,这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还不是亲吻,也只紧紧是喂了药,就,就变得把她当成心动的夫人了? 她耳垂热着,被他碰触过的额头也热着,好似整个人又重新发烧发热了一般。 白大小姐无意识的用手扇着风,缓解着热度。 颜楼接过托盘,关了门,放在了桌面上,又端起粥走到床边坐下,“转过来。” 白清灵清了清嗓子,听话的转过身,靠在了床头,不去看他,“我是饿了呢。” 这一句,就很是有些她不自知的撒娇味道了。 “嗯。”男人舀了一勺,看向她,“嘴张开。” 白清灵也不是手不好用,可就是鬼使神差般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粥。 男人喂完她,将碗放回了托盘里,又递给她一杯清水,“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要是觉得无聊,让佣人摇电话,找和你要好的女同学过来陪你。” 白清灵喝了两小口,听完点头,“好,我现在就让人给欢沁摇电话过来陪我,要不是昨天她组得小聚会让你误会,我也不至于遭了这份大罪,就让她过来赔罪吧!” 颜楼离开不久,夏欢沁就带着补品来了白公馆,由佣人带着去寻白清灵。 白清灵在睡衣外面加了个披肩,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欣赏壁画,外加回忆今晨发生的一切。 这一次因为白问笙发生的‘事故’,直接导致了颜楼和她更为亲近了许多。 虽然之前她也生病,他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可是这一次不同的。 她皙白纤长的指覆在唇上,无声的笑了笑,当时只觉十分气愤,被他强行灌了苦汤子,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了,还怪羞的。 夏欢沁进来时,便看到白清灵指腹覆唇,一脸娇羞的看着壁画。 “哎呀呀,我这是都看到了什么,少女怀春吗?”她打趣的走过去,将包裹精致的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坐在白清灵身旁,上下打量她,“虽然病了,还依旧是那个美冠海城的白大小姐~” “欢沁!”白清灵被她看穿了,自觉丢脸死了,“你可别说出去,我与颜楼没做什么的!” “哦,没做什么的~”夏欢沁重复她的话,笑道,“就是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呀~” 白清灵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 她刚才那副模样,却是有些少女怀春的样子了。 夏欢沁也不打趣她了,指了指桌面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我专门从我爸爸的柜子里拿来的人参,等你好了,让你家厨房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说完,又看向了大而耀眼的双人照片壁画,手捂着嘴,轻呼一声,“在报纸上看到的就已经让人觉得俊美得不得了,这么一看,简直与你的美丽不相上下!” “我之前不是说过,他除了家世不如那些草包,其他可是比他们强得不知道哪里去了。”白清灵略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也美丽,他也俊俏。” 夏欢沁笑她不知羞,两人又哄闹了片刻。 可白清灵的身体刚刚舒适一个时辰,此时还是虚弱的很,就这么一小会儿,又有一些疲累了,“你与我还是回卧房去聊罢。” “嗯,你要是聊累了,我便自己离开,也不用你多操心。” 夏欢沁扶着白清灵,两人一同回卧房。 上楼梯时,白清灵问她,“昨日见的那个宁城来的男人,满意吗?长什么模样,有没有照片的?” 夏欢沁略微思考了下,说,“个子也是高的,模样也是俊俏,就是,就是对我不太满意,你知道的,我模样算不得上乘,家世在海城也算不得顶尖,人家可是宁城的少爷,自然不会选择我的。” 白清灵脚下站住,歪头看她,“你可不许妄自菲薄的论起模样,你也不比其他世家小姐差,论性情你更是优秀,琴棋书画样样都精良,书香门第的,有什么比不得人家?我看那宁城来的少爷,就是个鱼眼珠子,不懂得欣赏美人!” 夏欢沁无奈的笑着摇头,“我若是有你这副好模样,也许他便能看得上我了。” 话到如此,白清灵皱了眉,“看你这副模样,很是喜欢他?” 夏欢沁与她也不作假,点了点头,“模样好,个子高,又侃侃而谈能让我欢喜的。” 两人进了卧房,白清灵靠在床头,而夏欢沁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 见好姐妹如此伤了神,白清灵又问,“你爸爸怎么说呢?” “爸爸自然是同意与他往来的,可是昨日回去后,直到今天我过来你家里,他都没有再给我摇电话过来,我爸爸说去找介绍的人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拦住了,这种事总不能我们去问,若是问了,对方再回绝了,我的脸面可就保不住了。” 夏欢沁说完,叹了口气,“不说我了,对了,我过来有件事要问你的。” 白清灵见她自主转移了话头,也不追着问了。 夏欢沁向前倾了倾,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你是知道向才英家里做烟土生意的吧?” “知道,怎么了?” “这些年你没回来,不知道向才英家的烟土生意做大了,可不是之前那么小打小闹的开个烟馆了,她家现在不开烟馆了,专门给烟馆送烟土,现在海城的七成烟土都是她家供给的呢。” 白清灵‘哦’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至于向才英家是不是烟土生意做的大,她并不在意。 “向才英家的烟土仓库也是分了几个地方的,都有重兵把守,可是昨夜不知道怎么了,连着几个仓库,全部被人点了!” “全部?”白清灵挑眉,“那她家不是完了?” “那可不是嘛!向家现在转行做了供货公司,听说每单大生意都是提前收的货款,如今几个货仓全部被烧了,一点都没留下,今天白日里我路过她家公司门口时,可是堵满了要债的主家!” “这向家,就这么败了?”白清灵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可不就是败了,还败得一败涂地,彻彻底底。”夏欢沁说完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可不只是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呢,不过相对于向家,这件事倒是没有那么大了。” 不等白清灵问,她又竹筒倒豆子了,“赵西凤家在码头的对缝生意是靠着向家拿的生意,也是昨夜的事,他家码头的船,被人烧了。” “她家可就指着码头的船来做这份生意的,烧了就没了赚钱的路,我猜是向家得罪了人,连带着赵西凤家也受到牵连了。” 白清灵听到这里,就直接问了,“除了她们两家,可还发生了其他的大事?” 夏欢沁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刘向溪的爸爸你知道吧,昨夜宁城忽然来人去了刘家,整夜彻查,查出来他爸爸有政向问题,现在人已经被关进大狱里了。” 第40章 他不问自来 昨日家里一共来了四个人,三个家里都出了大事,白清灵纵使再单纯,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反应了片刻,歪头问夏欢沁,“那白问笙家呢?” 夏欢沁诧异的看着她,“难道还真是你做的不成?!” 不过随后又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白清灵精致小脸扭向一旁,沉默了好一会儿。 昨天颜楼的离开并非是离家出走了,而是知道她被欺负了,竟是替她报仇去了! 夏欢沁接着又道,“其他三家的事情也是赵西凤给我摇了电话,我才知道的。今天我来的时候,又让汽车夫专门路过了向才英家的公司和白问笙家的汽车行,向才英家门口堵得紧,白问笙家的汽车行倒是没看到有人上门讨债的。”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解释着,“白问笙家里做生意是很规矩的,白问笙做事也很规矩,硬是要从他身上找些错误的话,”夏欢沁看了她一眼,“恐怕也是很难的。” 白清灵换了个姿势,“他自己要是做事规矩,自然是没人找他麻烦的,他要是做事不规矩,有人找他麻烦也是有可能的。” 夏欢沁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早上赵西凤给我家摇了电话时,要我千万替她们家求情,让你放过她家,至于向家她倒是没有提,她这个人大的坏心眼子没有,就是自私嘴巴坏了一些。你说,求情就是一起求,单替他们家求情算作什么事?” “那你今日来是替她求情的?” “谁亲谁远我还不知道了?我替她求什么情。再说了,这件事都不是你做的,去上哪里去求情呢?不过昨日的事,还真都怪我,我没过来,却让你独自一人面对受了伤害,我弥补都弥补不过来呢!”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累了。” 夏欢沁点了点头,“那你别多想了,昨天他们说的话做的事赵西凤全都告知我了,本身他们家里做事也是不干净的,如今得了这样的结果也是怪不得谁。” 又留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便道别离开了。 等卧房的门关上,白清灵闭着的眼睁开了。 她既然能想到这事是颜楼做的,夏欢沁自然也能想到。 今日她过来,怕就是想把他所做的事情和她说上一说。 几年没见,夏欢沁也不如当年来的直爽了,想求情却不说,只道颜楼做事多狠绝。 赵西凤把昨日的事告诉她,又能说得了多少,又能说多少实话呢? 白清灵抿了下唇,靠在靠垫上。 好在夏欢沁并未将求情的话说出口来,不然这多年的情意也要断得一干二净。 白清灵当然知道颜楼做事果断狠绝,只是没想到昨日她都没当回事的事,他也会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与夏欢沁的担心不同,白清灵此时此刻,却是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继承她爸爸的帅位,才有能力支撑起白家,才有可能制服那些兵痞。 白大小姐很满意。 好,很好。 若他是优柔寡断,她倒还是不放心了呢! 长长的吸气又长长的舒气,白大小姐这一次,是真的放下心来与他结婚了。 白清灵胃口不好,中午也是用得粥,放下勺子,只觉口中淡的很,就想起了起士林的德式糕点和利顺德的冰激凌来。 她让佣人去问了厨房里的劳伦斯,这两样他会不会做。 西洋厨子劳伦斯也并非是万能的厨子,他是会做甜点的,可是却不会利顺德的水果冰激凌呐。 佣人问完了,就来门外回了话,白清灵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就又坐了起来。 越想越是想吃,越是吃不到越是想吃。 她简直把积攒下来的所有馋虫都勾了出来,在心里抓抓挠挠的,心痒痒的。 尤其是回想到早上的苦汤子,回想起昨日受的苦难和生的气,就想吃甜食,想吃冰激凌。 甜点是起士林的好,水果冰激凌当然是利顺德的好。 她盘腿坐在西蒙斯床上思考许久,趴向床边按响了电铃。 佣人敲门时,她隔着门说,“让汽车夫备车,我要出去。” 女佣人不敢反驳白大小姐,却也担心她昨夜才感染了风寒今晨才退了热有了些许精神,这要是外出再病了,颜副官岂不是要问罪他们这些人? 下了楼吩咐了下人通知汽车夫,趁着大小姐换衣服的空档,又赶紧给兵营里摇了电话过去。 可是颜楼人并不在兵营里,佣人没法子,只能看着白大小姐换了一身摩登的洋装,又披上披肩出了白公馆。 白清灵也怕刚好的病再折腾严重了,披肩也选得厚实的羊毛披肩,洋装也选得高领长及脚踝的。 裹得严严实实舒舒服服坐在了车里,她小手一挥,“去起士林!” 这位汽车夫是昨夜送白清灵回白公馆那位,今天又是他当值,心里很是忐忑,怕她怪罪他的自作主张。 见她并未提起,又小手一挥发了指令,就赶紧启动汽车开了出了白公馆。 路上,白清灵问他,“昨天也是你开的车吧?” 他点点头,毕恭毕敬道,“是的,大小姐。” “昨天,” 汽车夫一下紧张起来,后背都绷直了些,他是真怕,真怕大小姐怪罪下来,他再丢了饭碗,无法照顾老母亲。 “昨天你做得很好。”白清灵看着车窗外,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回去上账房那里多领二十块。” 汽车夫松了口气,把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谢谢大小姐,早晨颜副官已经赏了小的二十块,小的不能再领赏了。” 白清灵哦了一声,又道,“他赏是他的,我赏是我的,让你拿你拿着就是了。” “多谢大小姐!”汽车夫满心欢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衷心好,心下暗暗决定,得誓死保卫大小姐和颜副官了。 这一番在内心深处的表忠心,白清灵并不知晓。 从白公馆绕到起士林,中间又路过了向家的公司。 此时已经傍晚,公司外不少的拎着棍棒叫骂还钱的人,甚至她还看到有个人拎着三八大盖骂骂咧咧的,不时的举起来又放下去。 看见这一幕,白清灵皱紧了眉头,“立刻回白公馆。” 见她说得如此紧急,又透着后视镜见她眉眼间严肃的神色,汽车夫不敢多问,连忙调转车头,开得火速无比。 开离了那里,白清灵握着披肩的手紧了紧。 是她草率了。 不该为了口腹之欲,在这等危急时刻就一个人连个警卫员都不带的出门。 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她对昨日单枪匹马去找颜楼有些后怕了。 佣人自从大小姐出门就在急得团团转,联系不上颜副官,大小姐又独自出了门,若是出事,他们所有人怕是都要跟着陪葬了。 从出了白公馆到回到白公馆,前后也不过只有一刻钟而已。 大门一开,见黑色汽车安安稳稳的开了回来,所有人的心都踏实了。 白清灵下车时有了几分沮丧。 对大厅里忽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也不甚在意了。 她朝佣人摆摆手,“不管是谁,都说我睡了。” * 晚餐时,颜楼回来了。 小洋楼里暗着灯,餐厅里也是暗着灯。 他步入大厅里时,下人接过他手里的盒子。 “大小姐呢?” “回来后一直待在卧房里,并未出来。”下人回。 “晚餐用了么?” “没有。” 白清灵并未在餐厅用餐,也没有让厨房准备粥汤,一个人窝在卧房里没出来。 她懒洋洋的抱着被窝在床上,枕头旁边扣着一本法兰西语原文书,昏昏欲睡。 门敲响了两声,她睁开眼,“什么事?” “是我。”颜楼说完,推开了门。 白清灵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又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她困也是真困,可他来了,病的时候没有办法,现在好了总不能还躺着和他说话。 太不成体统了。 颜楼坐下,看着她疲累的模样,“佣人说你没吃晚餐。” “不怎么饿。” 话音落下,白清灵的肚子适时的响了起来。 她抿了下唇,“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那我带回来的起士林甜点和利顺德的水果冰激凌就让厨房处理了吧。” “你买啦?”白清灵的困倦一时间退却了,说着话就下了床,绕过他径直开了门,直接下了楼。 “走慢些。” 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拦不住她欢快的步伐。 可走了那么几步,一阵的发晕,接着眼前一黑,膝下软了软,险些跪在了地上,她赶忙扶住了墙壁。 颜楼几步上前,将她横抱起来,又回了卧房。 白清灵这股子晕也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就缓了过来,见他没带她去餐厅,反倒是回了卧房,声音里也透着的急切,“我是今天没好好吃东西才这样的,我可是能吃冰激凌的!” 男人将她安置好,有些无奈得看着她,“都快饿晕了也不用晚餐?” 说着,按铃吩咐下人将粥端了进来。 “不是说好有冰激凌和甜点,怎么又让我喝粥,我不喝!”白清灵有些气,“你怎么这般小气,买了都不让人吃的。” “先喝粥,再用甜点,最后再吃冰激凌。”男人道。 最后无法,白大小姐就着他的手,快速喝了小半碗粥,到了甜点时,就无论如何不肯借用他的手了。 甜点做的虽然好,却不如水果冰激凌的吸引更大。 用了两口,她就把甜点推到一边,朝他摊手,“冰激凌给我呀!” 她软糯的语气,加上病好初愈的小脸楚楚动人。 颜楼将罩在冰激凌上的罩子拿了下去,把杯子递给她,“不能多吃。” 白清灵没应,只让他将桌子搬到了床边,可是那么几小口下去,就又放下了,恹恹的看着他,“吃不下了。” “吃不下便不吃了。”男人说完,将桌子移到一旁,用指尖将她唇角沾染的冰激凌拭去,又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喝了两口,又递给他,“我下午出去时,路过向家的公司看到了不少讨债的。” 颜楼沉默片刻,缓缓道,“明日我去兵营里选几名警卫员过来。” “我要枪法准的,武功高强的。”达到了目的,白清灵捂着口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颜楼离开后,她关了灯,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却没有立刻闭上眼睛睡觉。 黑暗中,她比之前还要清醒了几分。 陆家,向家,刘家,甚至赵西凤家,都对立了起来。 若是昨日之前,她怕得也只有陆家的绑架和利用,现在她连微不足道的向家和刘家都怕了起来。 这就让人十分不舒心了。 她何时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就连起士林和利顺德都不敢再去,生怕遭了报复。 这不应该,这十分不应该。 最后她总结一番,把所有一切都归结为现在的小心翼翼也是因为帅印无主,兵权无主。 一日不举办仪式,一日就无法肆意生活。 那她要赶紧好起来,赶紧把仪式办了! 脑袋里思来想去的,白清灵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门外,颜楼始终未离开。 未开灯的幽暗走廊里,他背靠着墙,俊颜冷淡。 隔着门,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均匀呼吸声,他侧了侧脸,转身推开了门。 黑暗中,他站在床边,低眸看着熟睡中略显稚嫩的小脸,弯腰,温润的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 翌日,白清灵再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这一宿过去,之前所有的不爽利似乎完全好了一般。 她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心情也好了很多。 下楼用午餐的时候,夏欢沁不请自来了。 连带着另外一位不请自来的白问笙。 白清灵穿着黑色及踝的长裙,坐在餐厅里看着他们二人,很是奇怪。 “你们用午餐了吗?”白大小姐不希望自己的午餐被打扰,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她也不介意一起用餐。 夏欢沁摇了摇头,“还没呢,白问笙说是找你有些急事,又怕直接单独过来找你被人误会,就邀约了我一起过来。” 她直接坐在了白清灵身侧,问下人要了一份午餐。 白清灵又看向白问笙,“你呢?” 白问笙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他指了指大厅处,“我去那里等你们。” 说着,由下人领了过去。 白清灵歪头看向夏欢沁,“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上午过来时看着脸色十分不好,”夏欢沁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处,“眉头皱得紧呢。” 白清灵思考了一番,问她,“是不是他家里的生意出事了?” “我不知道啊,反正昨日向家赵家刘家都出事了。”夏欢沁意有所指,“你说是不是你的颜副官做的?” “别明知故问了,”白清灵白了她一眼,“白问笙前天留下了一副画作离开的,你可知道是什么?” “总不会是示爱的画作吧,”她好笑道,“他不会那么傻的。你和你的颜副官都登了结婚启事,他若是真这么做了,可是彻彻底底得罪了未来的颜大帅啊!” 说完,她看着白清灵的脸色,放下了勺子,也是十分震惊,“他不会真的这么做了吧?!” 白清灵点了点头,“他还真的这么做了。” “我的天,他怎么这般傻,爱你都到这样不管不顾的地步了!”夏欢沁捂着嘴小声惊呼。 “我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爱到我这种地步了,不过他傻到这种地步是我不曾想象的,所以就算他家里出了事,我也是无能为力的,”白清灵淡笑道,“我总不能让我的未来夫君受委屈的。” 夏欢沁惊异的看着她,“颜楼给你下迷幻术了?你这般维护他的。” “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道士也不是妖精的。”白清灵白了她一眼。 “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只联系见个面好了,他是吉是凶,是好是坏的,我可都管不了了。”夏欢沁说完,继续用起餐来。 这边用晚餐,两位女士就相互挽着手过来了大厅。 白问笙正站在壁画前不远处,面色略显苍白的看着壁画。 “坐下说话吧,”白清灵坐在沙发上,指了指离她远一些的对面那个位置,“你坐那里吧。” 白问笙转过身,看她,“白同学,我那日拿过来的画作,看了吗?” 夏欢沁看向他,冲他摇头,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白清灵点了点头,“看过了,怎么了?” 见她态度如此平静,甚至有些冷酷的模样,白问笙心下一沉,缓了缓,又问道,“白同学可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白问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本是孤注一掷的爱恋你多年,以为自己变得优秀些,就还是有些机会的,现在看来是一丝机会都没了。” “白问笙,你前日拜访留下这么一副让人遐想的画作,今日又忽然间过来表示你的爱恋,是我白清灵太过优秀让你不管不顾了,还是你有什么目的要达到的?若是你家里出事需要我白清灵帮忙,直说的话我还会考虑一下,这般拐弯抹角的宣示你爱我,就算我想答应帮忙,” 她指了指站在大厅门口的颜楼,“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第41章 迁怒 白问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苍白了起来,可是后背依旧挺得很直。 他与颜楼对视许久,慢慢转回脸,尚有书卷气的俊脸看着白清灵,神色受伤,“我明白白同学的意思了。”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她,“我家里无事,只是想再看白同学一眼,问清楚我在白同学心里的位置。” 如此直白了,连夏欢沁都被吓到了,她连忙冲着白问笙连连摇头,生怕他再接着说下去。 手段了得的颜楼可是在这里,他可是刚刚才搞垮三家! 夏欢沁可不想带着老同学过来,却被他一枪毙了。 她心中用力,却无法让门口那端的倜傥风流的颜副官停住脚步,再望过去时,他已经面色阴沉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在我心里,除了旧同学就再没了其他的位置,既然你家里没有事情需要帮忙,那我就不留你了,来人,送他出去!”白清灵冷淡的看了一眼白问笙,说话时却是看向下夏欢沁。 “白问笙,赶紧走吧!”夏欢沁收到大小姐的眼色,连忙催促道。 下人不太敢轻举妄动,但大小姐的话不能不听,“白公子,请吧。” 白问笙深深看了白清灵一眼,再没说话,向外走去。 在与颜楼擦肩而过时,颜楼的唇微微动了动,说了一句只有他能听到的话语。 白问笙瞳眸微缩,脚步顿时滞住,侧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两人身量差不多高,只是白问笙更书生气一些,更弱势一些,而反观颜楼,即便不开口,也是气势逼人,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颜楼说完话,就向白清灵踏步而来。 走到她身前时,伸出了手。 白清灵哪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手搭在他宽大温热的手掌上,站了起来,与他站在了一处。 白问笙站在原地,视线掠过颜楼,只长久的看向白清灵,直到颜楼挡在她身前,他才闭了闭眼,这一次一句话没说,干脆的转身离开。 人走了,夏欢沁也松了口气。 人是她带来的,若是没活着离开这里,她回去怎么向他父母交代? 使不得使不得。 “那我也告辞了,清灵你有事的话就给我摇电话,我随时都有时间的。”夏欢沁留下这话,对冷面俊郎颜楼点了点头,小跑着出了小洋楼,追白问笙去了。 人都离开了,下人们也自动隐退,整个大厅里就剩下了这一双俊美男女。 白清灵的手还被他牵着,歪头看了看落地窗外,想看清楚夏欢沁是不是追上了白问笙,却被颜楼伸手把她小脸转了回来。 “看什么。”男人声音和他的脸色一般冷淡。 “没看什么。”白清灵被他大手托着小脸,为了脖子,自然不敢乱看乱瞟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每次都是天黑才回的。” “你希望我晚回来,还是只希望我今天晚回来。” 颜楼这人往日里话也很少,人又冷,可每一句几乎都让人无法反驳,自觉若是反驳了,便是大逆不道的。 白清灵也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他会多想许多。 不过她也是明白,在白问笙忽然造访又忽然示爱的情形下,换做是她,也会心里介怀的,可他的反问里,还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了。 兴师问罪,她又哪里有罪? 白大小姐自然是不肯委屈自己迎合别人的人,他这般压制她自然就想反抗,越是逆反。 白清灵伸出手将颜楼抚在双颊的手推开,仰着小脸看他,反驳道,“我不是拒绝他了吗,你又刚巧碰到,你看到了,我是一点没动心的,彻彻底底和他划清界限的,你再要说些有的没的,那就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了!” 男人默然,低眸看着她的脸,再一次伸出了手。 却是用宽大的手掌慢慢覆在她的小脸上,彻彻底底的把她的脸遮挡了住。 “你这是做什么,有这么严重么,都严重到让你不想再看见我了是吗?!”白清灵也是气了起来,把他的手扒开,眼睛瞪着他。 “不是。” “那你挡我脸是做什么,我是丑得碍你眼了还是让你看不下去了,你不用解释了,你就是分明不想看我!” 白清灵越说越气,越气就越是委屈,委屈到最后,又不得不发疯了,不得不去锤他了,“你凭什么嫌弃我,凭什么挡我的脸,你凭什么,凭什么!” 纵使她使了大力气,委屈那么多,可捶在男人胸膛处的拳头气力也就那么大,并不会让他疼让他痛,反倒是她的手捶了那么几下,红了起来。 颜楼握住她的手,强而有力的将她抱住,不让她再伤到自己。 他手抚在她长发上,嗓音低而沉,“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不想看你。” “你胡说,你都捂我脸了!” 对于白大小姐来说,她的脸是除却这身份最为宝贵的,整个海城哪里还有比她更美丽的?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他竟然是嫌弃到挡上了,这让她怎么不气!怎么不委屈! “你,”男人顿了顿,“是我见过最为美丽的人。” 听到这里,白清灵停了挣扎,她慢慢抬起脸,“那你为什么还要挡住我,我没有做让你难堪的事情,也没有不维护你,你生气去生他的气,为什么还要迁怒我。” “是我的错。”男人低着头望着她,“是我不够强大,才会让其他人起了心思,到家里来威胁你,让你为难。” 白清灵怔住,她扬着脸,忽然一阵子心酸和难受。 这个男人从出现在她面前,就一直是狠绝强大的,她从未想过会从他的口中听到示弱和道歉。 连委屈生气都没有掉眼泪的她,此时眼圈有些红,鼻音也很是浓重,她垂下眸子,脸贴在他胸口,捶他的手转为环住他的腰,“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了,我不想听。” 男人不再说话,将她抱紧。 * 当晚白清灵与颜楼一同去起士林用晚餐的消息,第二天又见了报。 白日里,夏欢沁又来了白公馆,与白清灵坐在一起练习插花。 花是佣人从花园里剪来的,散落的摊放在桌面上,两人面前一人一只空花瓶,用剪刀剪枝,再放进花瓶。 夏欢沁剪了两根,就实在是没心思了,胡乱把花枝塞进花瓶里推到前面,歪头看她,“今早我爸爸看报纸的时候看到你和颜楼的新闻了。” 白清灵耐心的剪下一支,放进花瓶里,点了点头,“我早餐的时候也看到了。” “昨天可吓坏我了,我们走了以后你家的颜副官没有为难你吧?” “你从哪里能看出来,他要为难我了?”白清灵看她一眼,“我可是白家大小姐。再说了,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为难我?” “也是,都是白问笙,他真是个木头疙瘩,你都拒绝得如此明显了,他还要当着颜楼的面问些有的没的。”夏欢沁说。 “他家里没出事吧?”白清灵问她。 “没听说啊,本来我也和你一般担心来着,但直接给他专门摇电话问,又怕他想起昨日的伤心事情难堪,就早上专门给他们家的汽车行和黄包车公司摇了电话,打听一下出没出事。” “然后呢?”白清灵也好奇。 毕竟昨日她和颜楼之前可称不上风平浪静。 “他家里没有出任何事情,汽车公司和黄包车公司都正常的。”夏欢沁也有些奇怪,“按说应该出事的,可就是没有出事。” “哪有那么多按理和应该的,白问笙家里不是做事踏实可靠吗,自然就没人找他麻烦,”白清灵放下手里的剪刀,将鲜花插在花瓶里,推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颜楼又不是凶恶之人,哪里小气到去找他的麻烦。” 夏欢沁没说话。 倒是心中腹诽,感情那三家出事,还不是颜楼的指令? 只是这般伤姐妹感情的话,她自然没说出口,只点头回应,“你家颜楼当然不是小气之人,他若是的话,连带着我这个小聚的领头者,恐怕现在也没心思与你玩耍了。” “不过说实在了,颜楼对你的事还是十分上心的,你瞧,昨日白问笙来示威,他转天就登报宣示热恋,给所有动心思的人一个警告呐!” “我可是,” “白大小姐呐!”夏欢沁接过话,笑她,“我的白大小姐,真真的被人护在手心儿里了呢!” 晌午,颜楼摇了电话回来。 白清灵留夏欢沁一同用午餐,她自己留着沙发边接他的电话,示意夏欢沁先过去餐厅。 白家现在的厨子可是起士林里请回来的西洋厨子,不出门便能吃到这等大餐,夏欢沁自然欢心稀奇。 她冲白清灵摆了摆手,就独自离开。 白清灵眼见人隔得远些了,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怎么忽然摇电话回来?” “陆总长去世了。” 白清灵一时怔住,好半天才缓过来,“怎么没的?不是住院去了吗?” 颜楼的声音略显疲累,“我托人去问了。” 白清灵将长发掖向耳后。 原来颜楼也不清楚。 那就不是他做的。 这么一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她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注意安全,我再调配几名警卫员过去,今天不要出门了。” 挂了电话,白清灵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一会儿。 听这意思,陆总长的死讯还没有公布出来,今晨的报纸也只是报道了她与颜楼的晚餐新闻,可哪里有陆总长的死讯来的重要与震撼? 她今晨用餐时看到报纸还很是惊讶了一会儿,以为颜楼这是用这种新形式来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可是现在看看,意义远不止此。 她刚才也是一时懵了,也没问陆总长是什么时候没的。 陆总长一没,她白家的仇算是报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陆景天不足为惧了。 她积攒许久的满腔恨意,也卸下了大半,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甚至有了些茫然。 白清灵不知道她爸爸出事时陆总长是怎么想的,陆景天是怎么想的,此刻当她得知陆总长过世,陆家就要垮了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且不说上几代的交往,就单单从她和陆景天这一辈开始,从出生几个月大,就被抱在襁褓里相互串门,再大些,陆景天就拖着鼻涕跟在她身后,打天打地,称霸天下,打赢了和长辈们一同高高兴兴的用餐,打输了哭哭啼啼找爸爸们去求救。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是不现实的。 可是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就断了,断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白清灵叹了叹气,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有些不想用了。 那边的夏欢沁见她起身望了过去,就朝她挥了挥手,让她过去。 白清灵强打起精神,笑着走了过去。 这事颜楼都有意瞒着,她总不能先说出去。 下午送走了夏欢沁,白清灵就看到了守在白公馆内外的警卫员。 说是几名,人可是不少的。 这与之前白清灵与颜楼说路过向家时派的警卫员可不是一个程度了。 看来,他是真的在防着陆家。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白清灵拉上卧房里的厚重窗帘,将窗遮挡的严严实实。 白公馆与陆家离的很近。 幼时就在一处,两家起势了更是将两座府邸建在了附近。 陆家很是安静,安静到没有哀乐,没有哭嚎。 陆总长也是痴情之人,儿子只有陆景天一个,女人只有过了世的大夫人,陆家和白家一般,冷冷清清,安安静静。 黑暗中,旧时画面一幕接着一幕的在眼前,放电影一般过着,不久,她困了,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下半夜,白公馆里一声枪响,震碎了玻璃。 白清灵惊醒过来,坐直后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楼下传来骚乱的声音,幸好这骚乱并没有顺着楼梯来到三楼。 白清灵立即将门锁严了,脱下鞋走到窗侧边,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向外望去。 外面的警卫员更多了些,没有战斗,只是略有些慌乱的拿着枪在四处张望。 她心里明白了,这应该是一楼大堂被子弹射碎了。 警卫员们没有混战,这是没人闯进来,慌乱四处张望,那是还没找到开枪的人。 白清灵强镇静下来,重新又拉上了窗帘。 将近十几名警卫员在佣人的带领下,很快护住了白大小姐的卧房,佣人在外敲门,“大小姐,警卫员守在了外面,颜副官刚摇了电话回来,让您远离窗户,等他回来。” “我知道了。”白清灵虽然害怕,却越是害怕越是镇静下来了。 一道冷枪后,已经持续一刻钟再没有第二枪。 她只要守在卧房里,守在暗处,等颜楼回来,她就安全了。 不到半个时辰,白公馆外响起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额头后背沁都出了汗。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去,小手覆在胸口处,安慰自己,“颜楼回来了。” 颜楼在小洋楼外下了车,与警卫员说了几句话,便匆匆上了楼。 白清灵数着脚步声,到了三楼拐弯了,拐进走廊了,第三间客房了,她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颜楼站在门外,她站在门内,手还紧紧握在把手上不肯松开,仰脸望着他,“谁做的。” 声音和她自己,犹如深秋落叶般,努力坚持着却被寒风刺的瑟瑟发抖着。 颜楼看着她,将她攥紧都快要嵌到手心里的把手拉开,将她带入卧房,关了门。 把她带到西蒙斯床边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来。 黑暗中,白清灵看着他半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声音虽然就在身前,却好似飘忽到很远,“还未查清楚,陆总长在医院没的,陆景天现在还在医院,陆家被抄家了,” 他伸出手握住她颤抖的小手,“陆家,完了。” 白清灵听完他总结的一句话,似是松了口气,可接着又紧张起来,“陆景天还在医院,怎么就有人来家里放冷枪!” “还在查,”颜楼攥了攥她的手,“陆总长是昨夜没的,还没放出消息来,接触的护士医生也被关了起来,消息闭锁了,但不妨碍有人想趁机搅混水,将白陆两家的关系再激化。” 白清灵努力听清楚,因为惊吓而飘远的思绪也努力拽了回来,“你说得对,现在无论是陆家还是白家,只有任意一方再出事,那在外人看来,就都是对方做的,” 说到这,她脸色白了白,“那陆景天,” “我派了人去保护他。”颜楼说完,解释道,“你不要多想。” 白清灵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如果陆景天现在出了事,白家就摘不出来了。” 颜楼望着她,“累了就睡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再等等。” “好,我陪你。”颜楼站起身,坐在床边,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迷迷糊糊中,白清灵睡了过去,脑袋一歪,又被他扶住,然后慢慢放平躺在了床上。 颜楼帮她盖好了被,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很是安稳的女人。 门外,警卫员轻声唤了一声颜副官,他看着白清灵皱了下眉,起身走到门口,“什么事。” “旧宅来了电话。” 第42章 你只有一次机会 白清灵醒过来时,天色刚刚见亮,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先摸向了身旁。 入手之处,冰凉一片。 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床边。 颜楼不在。 她心有些空也有些难受了。 他明明说要陪着她的,他说他在的。 这么危险的一晚,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了。 白清灵难受了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 外面的警卫员似乎比昨天更多了许多,白公馆里外,都是从兵营里临时调配过来的兵。 甚至她还看到了之前在兵营见过的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也一改兵痞模样,满脸严肃的拿着枪四处巡视着,仿佛随时随地又会有危险的事情出现般。 白清灵坐回到床边,按下电铃,在得知颜楼凌晨四点就离开时,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她隔着门问佣人,“可是说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佣人回,“没留下话。” 白清灵隔着门让她去准备早餐,自己则是换了一身衣服下了楼。 看着一楼落地窗已经被连夜修好了,外面又是很多人把守,就安心了些。 坐在餐厅里时,下人报告厨子劳伦斯昨夜被射进一楼大厅里的枪子儿击中了,人已经送去了医院。 “竟是有人伤了。”她喃喃道,“别人呢,可也有人伤了?” “没有。” 白清灵想了一下,若是昨夜她去餐厅,是不是也就被冷枪袭击了? 这么一想,眉心就又皱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餐厅外,确实很是危险,当下站起身来,吩咐佣人端了早餐与她一同上楼。 她的命可是很珍贵的。 这一次,她倒是没回卧房,反倒是去了客房。 客房里虽然不如她的主卧舒服,但危险时刻,颜楼不在,她还是担心命比较重要的。 在客房里用完早餐了,让佣人拿了出去,她站在拉着窗帘的窗边看着外面,越发觉得颜楼忽然的离去应该是去办大事了。 不然还有什么比她更为重要的呢? 在客房无聊的看书看到下午,黑色汽车按响喇叭,白公馆守卫森严的大门打开了。 她扔下书本走到窗边望下去,看到车停到了小洋楼前面,未施粉黛的嫩白小脸并没有笑意,尤其是看到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个人时,简直是称之为愤怒了。 她甚至快步走到客房门前,直接摔关了门,快步走下楼梯,与进了大厅的颜楼和藏在他身后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小怜打了个照面。 联想到凌晨本答应守着她的颜楼,竟是为了这个小保姆而离开时,简直要气到炸了! 这份气到了极致,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站在楼梯上,冷着眉目,“颜副官,这就是你凌晨四点离开要做的事,要保护的人么?” 大厅里的警卫员和下人听到这,该走的走该退的退,顷刻间,除了楼梯上的白大小姐,和楼下颜楼与小怜,全部不见了踪影。 开什么玩笑,大小姐这一声颜副官,简直冷得冰人入寒渊,他们若是还想好好活着,不离开,难道等着死吗?! 颜楼穿着一身黑色军装,风尘仆仆,细看上去,披风上似乎还有些灰。 他将披风卸下,向白清灵走过去。 小怜自打进了小洋楼,见到白清灵是一动也不敢动了,见颜楼走了过去,也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去,双手捏着衣角,楚楚可怜的站在原地。 白清灵已经下到还剩三阶楼梯,见他过来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着小脸,“站住,别过来!” 颜楼是站住了,却是让小怜去找佣人,等小怜离开了,他才看向楼梯上的白清灵,满眼疲累,“陆景天让人找了我,去把她带出来。” 白清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陆景天托人找你?他恨你都来不及,会让人找你?你与陆景天前前后后多次冲突,均是你伤了他,他如何会想到要你去帮他?颜楼,你当我傻么!” 男人没有说话,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走向沙发,然后拿下电话,直接摇了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电话里传来陆景天哑着嗓子的声音,“喂?” 白清灵盯着颜楼,伸出手接过电话,又挂了上。 “所以他求你你就同意了?他为什么会相信你能救出小保姆?”白清灵坐在沙发上,仰脸看着他,脸上依旧冷淡着。 颜楼坐下来,揉了揉眉心,“他说拿陆家金库换她活着。” 白清灵眯了眯眼,“陆总长的死,是上面做的?” “陆景天是这么怀疑的,所以才会求到我头上,”颜楼握住她的小手,“你若是不想救,那便不救了。” 白清灵抿了抿唇,“陆景天在医院,怎么怀疑是上面做的?” “是廖东仁带人抄的陆家。”颜楼说。 廖东仁。 廖东仁离了海城时,是确信凿凿陆家私吞了金库里的金条,如此来说,他是带着刺杀陆总长,抄陆家财产和陆家私吞的金条的三重任务来了海城。 白大小姐稍微思考片刻,问他,“陆总长没死时就算到上面要抄家了?” 颜楼点头,“怕是如此想了,他住院这段时间,陆景天频繁去医院,陆总长许是把陆家金库的事告诉了他,只是他可能没曾想,上面会刺杀他,又想连带私吞了陆家财产。” “若不是当初你我在上面出手之前,就登了结婚启事,怕是白家要遭此不测了。” 白清灵以人度己,自认为如果当初不是她动了心思,而颜楼又刚巧提出,及时作出了反应登了报,此时此刻,她白家以及帅印,怕也是被上面动手脚了。 想到这里,她一阵后怕,不由自主的抓住他的手指,手心也沁出了汗,“答应他。” 白清灵抬头看向颜楼,“先答应他。” 颜楼不动声色眉心蹙了一下,点下头,“好,她先寄住在这里。” 白清灵虽然心里膈应得慌,可是也点下了头。 小怜虽然很是可恶,却不至于与陆家一同赴死。 更何况,陆景天拿陆家金库来换她这条命。 白清灵虽然恶心陆景天与小怜这段情,可是却也见到了患难之中陆景天对小怜的情,这让她不得不承认,她钦佩了也嫉妒了。 乱世局势下,这金库,就是陆家东山再起的根本和机会,陆总长告诉陆景天做提前准备,也是有东山再起的打算。 可他千算万算,怕是没算到,陆景天为了小怜的命,不要这份机会,也不打算东山再起了! 白清灵只觉五感杂陈。 草包陆景天宁愿什么都不要了,陆家也不要了,就单单只为救下一个小怜。 她看向他,“颜楼,小怜真的就这么好吗?好到他要用金库换她。”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她紧攥他的手,与她对视,“他觉得好,我不觉得好。” 白清灵垂下眸子,自嘲着,“他觉得她好,好到用白陆两家的情分来换,用我爸爸的命来换,用陆家唯一崛起的机会来换,她难道不好么?也许只是你不知道她有多好罢。” “大小姐,”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陆景天如何,是陆景天,不代表所有人,不代表我。”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 廖东仁在陆家上下每个角落,甚至掘地三尺,也没挖出一块金子。 别说失盗金库里的金条,就是陆家自己的金库,他都一点没得到,没找到,古董倒是很多,可这乱世里,古董又算得了什么,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他急切之下,冲到了医院去寻陆景天,却只得到了陆景天带着陆总长尸体离开的消息。 廖东仁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又将之前被陆景天关押的那几名医生护士严刑拷问,却也是一无所获,最后竟是一个电话打去了白公馆,要寻颜楼去了。 白家佣人接到电话时,颜楼不在,而白清灵在,白清灵接过电话,那边廖东仁知道是白大小姐,语气也放缓,也绅士了许多。 “白小姐,请问颜副官在吗?” “颜楼不在,你哪位?找他什么事?”白清灵语气冷淡。 廖东仁在接通电话后已是自报家门,而佣人也已经通报过了,她这态度分明是对对方的电话很不喜欢。 廖东仁沉吟片刻,说道,“在下廖东仁,之前与白小姐在俱乐部时见过一面。” “哦,不记得了。”白清灵说,“你找颜楼什么事?” “请问颜副官去了哪里?”廖东仁想知道陆景天的消息,他直觉颜楼是知晓的。 “他在哪儿我可不管的,也可能在训兵吧,我不清楚呢,要不你就去兵营看一下,也可能会见到他呢!”白清灵说道。 廖东仁虽然带着人来的海城,却不敢与白大帅留下来的兵冲突,要知道白大帅训出来兵,是一个顶十个的勇猛无敌。 颜楼可是白大帅手下最为骁勇的斗士,与他这般文人绅士可不同。 若是过去一言不合,且不定是谁遭殃。 他万不会因为一个陆景天与未来的大帅起冲突。 如此思量完,便客气了几句挂了电话。 白清灵见对面挂了电话,也挂了上,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小怜,冷笑道,“抖什么,还怕我把你交出去不成?” 小怜咬着唇,不说话,一双眼睛含着眼泪,欲掉不掉的,格外可怜的模样。 白清灵最见不得这样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与她仇敌过的。 她又是冷笑一声,“你做这副模样给谁看,我么?我可是不吃你这一套,若是陆景天在,或是颜楼在,亦或是其他男人在,也许还会多看你一眼,在我这里,你最好省省眼泪!” “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颜楼刚进大厅,就见到这样一番景象,凉凉开口接道。 白清灵扭头看过去,又转回来,对小怜说,“你是下去呢,还是我请你下去呢?” 小怜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走的时候路过颜楼身边站住了。 白清灵蹭的站了起来,“你别给脸不要脸,又把对付陆景天那一套搬出来,我告诉你,要么你闭上嘴,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小怜到了嘴边的话,就被吓得咽了下去,看了颜楼一眼,福了福身,匆匆离去。 白清灵气得面色发白,双手都有些微微的抖,她死死盯着颜楼,见他一步一步过来,气愤道,“我后悔了!” 男人伸手将她抱住,紧了紧,“现在也只能送陆总长的尸体离开,海城各个辖区都有人盘查,死人过得去,活人过不去,陆景天和她还要多待上一段时间。” 白清灵闭了闭眼,“我没让他们死,都是对我爸爸的不孝,现在还要贪财到要保住他们两个人的性命。” 颜楼说着,“陆家金库暂时还不得开启,现在廖东仁追查的紧,但凡哪个银行银钱有了变动,他都会咬过去。” 他望着落地窗外,淡淡道,“你没有错,陆景天没有这份钱财东山再起,他陆家就永远起不来,得这笔钱你不是为了自己,你是为了故去的大帅。” 白清灵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的歉疚就少了许多,你说的总是都很对。” 颜楼拉着她坐下来,指着窗外,“你看外面,这天是早晚要变的,几日前还是陆家的天下,今日以后,海城便再没陆家的位置。” 他看向白清灵,“大小姐,你替大帅报仇了。” 白清灵转过脸,与这俊美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相望。 是啊,报仇了。 可这仇又有几分是靠着她自己去报的? 如果没有颜楼,恐怕此时的白家被屠被抄的渣滓都不会剩下,而她呢,结局又会是怎么样呢。 白清灵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白家的仇报了,可她当真爱他到要与他厮守一生了? 对他有喜欢吗?有的。 这份喜欢又很浓烈吗? 她不知道。 她也知道此时的这份犹豫,来得实在可耻,可她就是不自主的这么想了。 颜楼看着她,慢慢转过了脸,“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去做。” 白清灵看着他的清隽俊美的侧颜,点了点头。 她离开后,男人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颗烟,袅袅烟雾中,他慢慢皱紧了眉。 * 码头边。 头发剃成青瓜瓢,隐隐露着头皮,穿着一身灰色麻粗布衣服的高大男人将一包货物扛着送到了船上。 与船老大说着,“颜楼答应我一定会把我爸爸的尸体送到奉天,你们途中可千万小心啊。” 船老大说,“尸首恐怕放不了几天就会有味儿了,好在是天凉了,但若是当真有味儿了,那我们就火葬了,到时候带着骨灰送过去。” “那不行!”陆景天红着眼睛,“我爸爸最怕火,你可别放火烧他,大不了,大不了你再找奉天那边接洽的人要钱,你就说我陆景天安顿好过去奉天时,一定把钱带给他!” “你可拉倒吧!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我们只管把尸体送到,但是要是尸体臭了,惹得我们被抓了,我们可不干,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钱不钱的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陆景天用袖子擦着眼泪,对着船里哭哭啼啼,“爸爸,儿子不孝,让你没了还要被火烧,我,我下辈子再报答你,让你随便拿鞭子抽,我一定不躲,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行了行了,要不是颜公子交代,我们可不趟这浑水,这要是被抓了,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再把人引过来,谁都得不到好!” 目送着货船开走,陆景天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响头,再直起身看向船,早已远了。 他一额头的血和成了血泥,满脸是泪。 陆景天,陆家公子,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这么伤心挫败过。 * 白公馆一楼大厅里,小怜在暗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白清灵上了楼,也等到楼上的关门声响起,才脱了鞋,无声无息的溜了出去。 走到沙发边,她看着颜楼,噗通跪在地上,一头磕了下去。 颜楼看着她,没说话。 小怜磕完头,抬起脸,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多谢颜公子救命之恩。” 颜楼依旧没有说话,一脸淡漠,他指间的烟雾缓缓袅袅。 小怜用袖子擦干净眼泪,小声恳切道,“颜公子,求您饶了景天吧,我别的不求,就只要他活着!” 她说完,巴巴望着颜楼,等他回话。 男人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指间未燃尽的烟,缓缓道,“只要活着么。” “不!我,我想让他好好活着!”她咬了下唇,咬出了一道血痕,才又道,“他习惯了前拥后簇,如果从此以后像个,”说到这,她忽然住了口,略有些惊恐的看向颜楼。 颜楼淡着脸色,淡漠的看着她,“像个什么,像个孤儿么。” “不,不是的,颜公子我没上过学堂,从小跟在母亲身边,遇见的都是不会说话的,我不会说话,说不好话,您,您别往心里去,只当我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怜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依旧坚持,“颜公子,求您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饶了景天,让他好好活着!” 颜楼挑眉,冷淡的看着她,“你确定要用人情来换陆景天么,我说过,对你,只有一次机会。” 第43章 只有你要做我的女人 在陆景天东躲西逃的日子里,廖东仁也是做到了地毯式搜查。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景天最终会被他的仇家安排在北郊的兵营里。 陆景天将陆总长尸首送走的当天,颜楼命人将他带去了北郊,直接当一个大头兵投进了兵营。 也没有特别交代这人是谁,更没说要多方优待。 如此,廖东仁在海城多少时日,陆景天就吃了多少天的苦。 早起深秋冷冽,他作为新兵,并未领到新秋装,只拿到老兵的单薄秋装,早晨四五点钟就被拉起来训练,到了早餐时向来十几道早点的大少爷,就有两个干冷的馒头。 就着冰凉的井水咽下去,并未感觉到暖和饱,加上跑了好久的路,腿在裤管里直打晃。 “陆狗蛋!别以为你托了关系进咱们营,你就以为可以享受高待遇了!我告诉你,在咱们拼刀营,只有站着死的兄弟,没有跪下来的狗!” 陆景天红着眼睛,瞪着那人。 “瞪什么瞪!还不快跑!” 那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陆景天踹得踉跄跑了出去。 陆大少爷何时受过这种苦这种罪。 他一边跑着,一边用袖子抹着眼睛,嘴里不说,心里骂着老天爷。 然而,往往被命运眷顾的人常常会不以为然,可当好运离开的时候,他才会感叹命运的不公。 陆景天这边吃苦受罪,白大小姐和颜楼却是在三马路自在悠闲的散步。 按理说这结婚仪式,早就该举办了,只是这期间颜楼并未提出,而白清灵也当做不知情,两人出奇的意见统一。 如今陆家是彻彻底底的倒台了,而廖东仁也被上面下了最后通牒,只要他离开海城,陆家金库那笔钱财,便是全然都归了白家。 如此,白陆两家算是彻彻底底的把事了结,而颜楼也是将许诺做到了完完整整,没有一丝纰漏。 这些日子小怜在白清灵眼皮子底下也是规规矩矩的,也没有出来勾搭颜楼,也没有期期艾艾在她面前让她烦心。 做到了一人隐秘在佣人间里,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白清灵便也就没找她的麻烦。 要不是陆景天这个王八蛋,她白大小姐,永远都不会和一个下人有交集。 三马路上的银杏树挣扎着将最后一批黄色落叶留住,奈何深秋冷酷无情,将落叶剥离,飘飘洒洒就装扮了人间。 陆家的事告一段落,颜楼也懒怠在兵营里看到陆景天那副落魄的混蛋模样,只等着廖东仁坚持不住离开海城,将他踢出兵营,让他滚蛋。 而白清灵也不喜欢有小怜在的白家,更想出来透透气儿,将这段长达几个月的压抑一口气的呼出去。 “廖东仁怎么还不走,”白清灵幽怨的踩着落叶,“转眼都一个月了,陆家都被他掘地三尺了,还不放过呢?” 颜楼将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塞进自己的灰色长大衣衣兜里,淡淡道,“他要是无功而返,上面肯轻饶他么。” 她皱眉想了一下,摇头,“金库一笔,陆家财产一笔,还有陆总长的死,怕是都会算到他的头上。” “回去是一死,谁也不想死得那么快。”颜楼冷淡道。 “他不会狗急跳墙跑来找咱们的麻烦吧?”白清灵站住,疑神疑鬼的看了看四周,“这三马路这么开阔,总不会有神枪手等着放冷枪吧?” 男人单手踹在衣袋里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摸了摸她的长发,面色淡淡道,“他不敢。” 对于廖东仁这种文弱绅士,他这种从小历尽苦难的人自然懂得,与落水狗他追得,与强者他不敢。 得不到上面要的东西,廖东仁回宁城尚有狡辩的机会,但若是在海城惹了他,就死得更快一些了。 “你这么说,我才放心了,不过他不回宁城,小保姆不离开,我在家里始终待得难受不舒服,”她皱了小脸,“我不喜欢她,厌恶她。” “嗯,会走的。”颜楼捏了捏她的小手,站住了脚步。 白清灵随之停住,疑惑的仰脸看他,“怎么了?” “我杀了廖东仁?”男人语气淡然,似是这不是一句决定人生死,而是随便问一句今天吃什么的简单话语。 她眨了下眼,思想凝滞了一秒,就摇了摇头,“早晚是要死的鬼,也不必脏了你的手。” 颜楼点头,“好。” 白大小姐似是轻轻松松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也不再追究小怜留在白家公馆里让她憋闷了。 十一月,初冬。 在廖东仁实在找不出陆景天在哪里,也一一将陆家下人审讯,尽量做到人人扒皮,依旧是没有任何关于陆家财产的消息。 他绝望了,也在十一月的末尾,去宁城赴死了。 他这一走,海城阴森恐怖的气氛也随着他的离开消失殆尽,重新归为歌舞升平,小儿也敢啼哭了,贫民百姓也敢走夜路了。 白清灵从颜楼那里得到消息时,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整个海城已经被廖东仁这个文弱绅士祸害得不成样子。 尤其是陆公馆。 陆景天找不到,陆家下人除却小怜,历遍酷刑,各个死状凄惨。 现在的陆公馆俨然成了谈之色变的恐怖之地。 白清灵不是什么善人,从夏欢沁摇过来的电话里得知这些事情时,也是心惊,也是后怕。 幸好有颜楼在,幸好。 陆家成了荒宅,白清灵也没有强迫小怜回去。 随着廖东仁的离开,两人的结婚仪式也提上了日程。 下午,颜楼从兵营里回来,白清灵问陆景天去了哪里。 男人将披风交与下人,背对着她,淡淡道,“走了。” 白清灵坐直了些,挑眉道,“你不会是杀了他吧?” “没有。”颜楼转过身,看着她,“说是去找廖东仁复仇,找我借了兵,昨日出发去了宁城。” “他疯了不成?!” 白清灵实在是不理解多了那么久才捡回一条命的陆景天,脑袋里当真装的是草吗?! “你借了?” “借了。”颜楼俊颜淡漠。 白清灵闭了闭眼,“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这样祸害自己的命,我管不得了。” 躲在暗处的小怜惊得双腿发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抓着法兰西地毯,低着头一声不发也说不出话来,眼睛睁大着,这大颗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这天夜里,白公馆里少了一个人。 小怜卷了白公馆里的许多金饰,逃了。 至于逃向何处,白清灵猜得到,颜楼也猜得到。 白大小姐没有追究金饰的去处,只在佣人慌慌张张禀告后,摆了摆手,“算了,丢了就丢了罢。” 时过境迁,原是让她满眼添堵的狗男狗女,此时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双苦命鸳鸯罢了。 只是白清灵有时也会回想起陆景天那十几年的陪伴,最后也在沉默里化作了心酸。 月末的一天,属于白清灵和颜楼的结婚仪式终于如期举行了。 教堂里的仪式是简简单单的,没有亲戚的祝福,只有一群陌生的新任司长参事次长,还有一群填数的老老实实整整齐齐的大兵,教堂里看起来热闹非凡。 只是看起来热闹,看起来祝福那么真诚,虚伪中也有像夏欢沁那样真挚的祝福。 白清灵经历了大帅易主,陆家衰败,心里早已明白,就算眼前盛世遮天,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全因这权势,全因这大帅的名头。 欢欢喜喜的婚礼仪式上,白家大小姐依旧是高傲而美丽的,她望着一张张或真诚或虚伪的笑脸,算不得开心,也算不得不开心,只是庆幸,还有一个夏欢沁在陪着她了。 交换戒指时,隔着白色面纱她看着对面俊美儒雅的男人,她在心底暗暗的念了一句, 这就是她的一辈子了。 结婚仪式也很是顺利的结束,她与颜楼走出礼堂时,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高高的台阶下,陆景天穿着一身并不得体的黑色西装,清瘦的俊颜紧抿着唇,严肃而悲伤。 也依旧很高, 也依旧很瘦。 他仰头看着台阶之上的一双男女,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却带着久违的嚣张,“我想抢婚来着。” 白清灵从看到他那副落魄模样开始,就攥紧了颜楼的手。 从陆家出事开始,她就再没见过陆景天。 就只知道被颜楼藏了起来,藏到了哪里她并不想知道。 可如今见到了,当初那副意气风发的陆家公子竟是瘦得露出了骨相,竟是穿了一身毫不贴身的西装。 尽管他装得不在意,可白清灵依旧是从那副虚张声势中,看出来他的窘迫。 这一句抢婚的谎言,充斥着压抑的心酸荒凉, 白清灵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 她不爱陆景天,也声声喊着要杀要砍的,可就在得知他疯到去赴死的时候,也是心空了很久。 这许多年,她或许内心里早已把他当做了亲人。 颜楼淡着脸色,冷漠的看着台阶下的陆景天,“你回来,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陆景天摇了摇头,“不怕,有什么怕的,我就想着死之前总得回来看一看白清灵这傻娘们。” 白清灵的手还挽着颜楼,她深吸气后,问他,“小怜呢?” 陆景天一怔,“她不是在你们家吗,”又看向颜楼,“你可答应我保护她不让她死的!”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那些日子人们议论陆公馆死尸遍地的事,一瞬间就红了眼,要冲过去,“颜楼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你发生么疯!小怜去找你了!”白清灵阻拦。 今时的颜楼以不同往日,他继承了帅印,这海城何人不称他一声颜大帅,陆景天怎么又冒傻气要去招惹他! 陆景天上了两阶台阶,听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白清灵,“她找我去了?她去宁城了?” “要不是你发疯跑去宁城,她怎么会去找你。”她道,“算算时间也有段日子了,你要是担心就赶紧去找,若是不在意就赶紧滚蛋。” 颜楼淡冷着脸色,睨视陆景天,“滚。” 陆景天还想说什么,被颜楼的副官拦了下来,冲他指了指外面,“大帅猜到你会来,已经为你备了车,里面有新的证件和支票。” 副官说完,白清灵也是一怔。 她扭头看向颜楼,却见他淡漠如常,没有任何表情。 张了张口,却问不出来了。 陆景天也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冲他一抱拳,便转身开车离去。 看着车开走了,白清灵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不再发疯,以颜楼这种性子,是不会再去追杀他的。 台阶下的另外一辆车早已等候多时,等陆景天不见了踪迹,副官和警卫员也知趣的躲在了暗处保护两人。 颜楼并未带着白清灵直接坐车离开,反倒低眸看向白清灵,“如果陆景天抢婚,” “没有如果,”她抢断话茬,“我也不会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你不后悔就好。” 白清灵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婚礼结束了,心里当初的紧张和悸动也随着婚礼仪式的结束而结束了。 白公馆在几天前也改为了颜公馆,而白家这个高门大户,终于在白清灵这一辈,彻彻底底易了主。 回了颜公馆,白清灵回卧房换衣服,颜楼则是去了书房。 将身上的西洋婚纱换下来时,白清灵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手摸在上面,思绪却又飘远了。 今天陆景天来,她那副失控的模样,会不会被颜楼误会她与陆景天有旧情呢? 她皱了皱眉,回来路上他可是一句话没说,气氛很是凝重。 是她冲动了。 不该如此的,陆景天活着固然好,死了也是命的,她这幅样子,确实很不妥当。 她琢磨了片刻,换了一身红色摩登小洋装,照镜子看了看这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才开门下了楼。 颜楼去了书房,她就直奔了大厅,给夏欢沁摇了电话。 电话接通,她小声说着,“你走以后陆景天来了!” 那边夏欢沁也是吓了一跳,“他不是逃了吗,那阵子连我爸爸都不敢让我出门,就怕被上面过来的人给错抓了!他怎么忽然回来了,他没死吗?” 白清灵将碎发掖向耳后,露出皙白的脖颈,叹了声气,“没死,中间倒是出了一些事情,他去了宁城。” “我可记得宁城来的人就是为了抓他,他还真是疯的彻底,也属实命大。”感叹完,夏欢沁问,“他过不会是来要抢婚吧?他不是有个小保姆吗?还是白大小姐魅力无比,当真让他浪子回头了?” “他说他想抢婚的,也吓得我一跳呢!” “……他是疯了不成?!竟然会说出这般话来,那颜大帅抓他了吗?” 白清灵说,“倒是没有,颜楼还让人为他准备了支票和证件,让他滚了。” 夏欢沁想了一下,问她,“你是不是担心颜大帅杀了他?” 她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摇头,“他不会的,他放了他就不会杀他,我信他。” “好啦,你都笃定颜大帅不杀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新婚夜都不紧张的吗,你都不好奇颜大帅这么多年跟在你爸爸身边有没有学些荤的回来,晚上会不会让你死去活来?你这白大小姐就是爱乱操心的,陆景天又死不了,你问他做什么,你都不怕你家颜大帅吃醋的吗?” 皮鞋落在面前,白清灵才惊觉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鞋尖,抬脸时,就看到颜楼低眸凝视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清灵的嫩白小脸一下子臊的连着脖颈耳垂都红了。 她咔嚓一下挂了电话,半转了身不去看他,支支吾吾解释,“我,我就给欢沁摇了个电话,” “我会吃醋。”男人略低沉的声音说道。 白清灵咬了下唇,却没回头。 话筒声音太大,她只当他在书房里,却不曾想他会过来,真是,大意了。 也不知道都听去了多少。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颜楼凉凉道,“都听到了。” 白大小姐此刻简直想将脸埋进沙发里去了。 说说陆景天也就罢了,夏欢沁说这一些被他听了去,简直要羞死她了! 她身子又向沙发里埋了一些,这一次,连话都不想说了。 颜楼向前两步,坐在她身边,温热的手将她扳了过来,又抬高了她略尖的下巴。 白清灵红着精致小脸,一双眼不知看哪里才好了。 最后她便破罐子破摔了,大眼睛瞪着他,“不就说了一些荤话吗,你在兵营里又不是没听过,再说了,你就是跟着我爸爸那么久,本就是见过不少,不少,” 她说出来又越发气愤,甚至愤怒了。 最后用一个‘哼’字表达了她的不满。 “所以你就非要提一个陆景天来气我么,”颜楼盯着她的脸,“我跟着大帅多年,见过不少女人,” “你!”白清灵猜到了,却没想他竟是说了出来,气红了眼圈。 “却只有一个白大小姐,说她要做我的女人。” 他望着她的脸,越说,这俊颜越是亲近,最后额头贴着她,嗓音也哑了几分,“你说,你在新婚的当天要被别的男人抢婚,回来又向外人提了另外一个男人,”他眯了眯眼,视线从她的眼睛,转向她的唇,“我要怎么惩罚你,要怎么让你死去活来才好呢。” 第44章 水深火热 白清灵警惕了起来,向后躲开了些,“你做什么!我可没故意要提起陆景天的,他也不是来抢婚的,你都看到了,他可是奔着小保姆来的,也是为了小保姆走的,这你可怪不到我的身上来!” “那我要是不惩罚你,新婚夜你是能逃得了哪里去?” 她眸子呆滞的盯着他,双手还挡在身前,仔细想了想,瞪他,“反正现在就是不行!” 颜楼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轻笑出声,“好。” 说完,放开她,只是并未坐起,双腿交叠身子靠向沙发背,转头看她,“那你想什么时候做。” “你流氓!” 白清灵骂完就跳起来要转身跑,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她这身子一跌,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嫩白的小脸和脖颈,是又羞又红,白清灵不想看他,却又被他握住了下巴转面向他。 “新婚夜,你又能逃到哪里去,逃回卧房么?” 白清灵小脸臊得通红,她也确实想逃回卧房呐。 见她不答,男人从容淡定,“不答,那我就抱你回去罢。” “我饿了!”白大小姐终于憋出了借口,又拙劣又幼稚。 颜楼嗯了一声,将她放下,白清灵终于兔子一般跳将开,转身逃走。 看着她仓惶逃走的背影,颜楼笑着摇了摇头。 他吩咐了下人准备晚餐,便抬步上了楼梯。 白清灵躲在房间门里,趴着门,听到他转弯进了书房,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转身回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脸,是又红又热的,小手却是冰凉一片。 老天爷,被他抱坐在他身上时,那是,那是多么的羞耻呀! 这晚上,怕真会如欢沁所说的,要死去活来了! 白清灵闭着眼,又不敢想,又不自觉回忆,不由得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红,最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跑到梳妆镜前,双手覆在桌面上,仔仔细细看着镜子里的大红脸又仔仔细细的皱了皱眉,“这么红,多丑呀!” 这可不行的! 她连忙脱下身上红色洋装,拿着浴袍去了浴房。 等她泡完凉水澡出来时,脸是白了,可唇也白了,身子也凉了,她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最后什么也不管了,往被里一钻,就睡了过去。 颜楼在书房里处理公事,等他合上文件,将笔尖塞进笔帽里,起身出了书房时,已经天色黑了下去。 他没有下楼,径直去卧房准备带她出来用晚餐。 推开门时,房间里暗的很。 走到床边时,见到的是白大小姐已经酣然入梦了。 他扶额轻笑,声音低沉而好听,“就这般害怕么。” 说完,他坐在床边,手覆在了她脸上,面色变了变,又摸进被里,试了试她身上的温度,按响了床边的电铃。 在医生过来前,他替她换好了睡衣。 医生的结论很是简单,“大小姐是受了凉,好在年轻,出一些汗便能痊愈了。” 下人送走了医生。 门被带了上,颜楼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人,沉默许久,最后淡淡道,“出一些汗便能好,那么,我来帮大小姐出汗痊愈吧。” 出汗的过程全然由男人一手掌控,而白大小姐也在稀里糊涂中由最开始的难忍,到后来的不得不面对。 颜楼手段了得,白大小姐经历了一个又累又花样百出的出汗疗程。 清晨曦光微凉,她浑身汗湿的半睁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男人的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饿不饿?” 白清灵眼角绯红,小脸埋在双臂上,可不理他了。 颜楼去了浴房,回来时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关了卧房的门。 白清灵转脸看向门口,看着紧关的房门,这一次是真的气急了。 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肚子又是饿,身体又是虚的,她爬起来,拽过浴袍把自己围上,才颤着腿扶床光脚踩到地毯上。 扶墙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外面。 白公馆的大门打开,驶出去一辆黑色汽车。 白大小姐唰的一下拉上窗帘,扶墙走回床边坐下,气极之后就剩发呆了。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难道新婚夜后都是这般吗? 她努力的回想,却没有什么经验可借鉴的。 这种事情又不能与旁人说。 她越想越是憋屈,越想越是愤怒。 等日光完全洒进来时,她勉强着拿着浴袍去浴房冲了个澡,出来时,也险些摔倒。 回想起上一次颜楼还在门外等她出来,生怕她晕倒在浴房外,这一次她扶着墙走回来,越回想就越发的凄凉。 白清灵关上房门,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打算按下电铃让佣人过来时,卧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颜楼穿戴整齐,手里拿着托盘,看着她衣服苦大仇深的盯着他,有些不解,“怎么醒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走过去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等一下。” 说着,将床单和锦被换了下来。 这期间,白清灵眼睛盯着他的脸,又转看向桌上的托盘,眨了眨眼,问他,“你做什么去了?” 男人换完,将被罩放在一旁,倒是专门染了绛红色的床单仔细叠了起来,转身看向她,“去了一趟起士林。” 白大小姐随着他叠床单时的动作,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再听到他如此说,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误会他了。 她扭过脸不去看他。 男人将床单放在桌上,那床单又是与白清灵扭过脸看过去的视线对了上。 这一下,白清灵就不得不转回了小脸,瞪着他,“你是专门与我作对,给我看的罢!” 男人拿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又拉过了她的手,相交的握在一起,望着她说,“嗯,给你看的,饿了饿?” 她想说不饿,可是昨夜一粒米未用,又经过那样一番反复折腾,哪里有不饿的道理,恨恨的点了点头,“你喂我!” 颜大帅就当真喂了她一顿早餐。 等他拿着餐巾,将她唇角拭净,又递给她一杯水,在她喝了两小口递还给他后,才从衣袋中拿出怀表打开看了看,然后说道,“午餐我让人送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下午新任总长到海城,要去接待。” 这是正经事,白清灵当然不会阻他,点了点头。 颜楼离开后,她长呼一口气,手拍胸口惊魂未定。 若不是他后来做的圆满,她当真以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家,为了帅印! 还好还好。 白大小姐用了早餐,经过一夜的折腾,和早上一番惊吓与生气,现在疲累不堪,躺回西蒙斯床上,钻进换了床单被罩的清爽被窝里,又是一顿好眠。 这一觉睡得酣畅。 晌午,颜楼让人送回的起士林午餐,被佣人放在了厨房。 白清灵没起,佣人也不敢私自叫醒她,颜大帅离开前可是交代了,要等夫人自己醒来,可不能打搅呢! 一直到夜色渐暗,白大小姐才悠然转醒,抻了懒腰,她坐起来,靠着床头看着外面的夜色,先是发了一会儿呆。 对正式办了婚礼仪式这件事情,她早有准备,但是对与颜楼亲密的事是一直没有准备好的。 她哪里知道泡了一个冰凉的澡,就会水到渠成的? 她视线落在桌上,看着颜楼清早换下来又叠好的床单还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害羞。 白夫人去世的早,没人教她新婚夜要如何做,更没人说过是不是要将这东西留下来。 咕噜噜的一声响动,打扰了她的思绪。 白清灵手捂着腹部,另一手按下了电铃。 佣人很快过来了,隔着门问的,却不是大小姐,而是夫人了。 “夫人,您醒了?” 白清灵很是惊讶了一会儿,不过转念一想,这白公馆都改姓了颜,她可不就成了颜夫人? 如此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大帅回来了吗?”她也改口不叫他颜楼。 下人面前,不能不给颜楼脸面的。 “大帅还未归,中午让人送回了午餐,”说到这,佣人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了。 午餐放到现在,按照白清灵的习惯,是一定不会吃的。 “热一下端上来吧。” 佣人怔了一下,又连忙应下。 下楼的时候有些不安,这要是吃坏了大小姐,颜大帅岂不是会怪罪他们? 热饭的时候,佣人摇了电话,却寻不到颜楼,便也就没再找了。 白清灵吃了两口佣人送进来的午餐,便放下,让她端出去了。 虽然是颜楼一片心意,可这心意放到晚上,着实不太好吃了。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身体和心理双重的舒服许多,也能下床了,也能下楼了。 劳伦斯自从被枪子儿崩了手臂,就从此隐退江湖,辞了白公馆里的职务。 没了这位西洋厨子,白清灵吃饭就成了问题,吃惯了西式洋餐,她今日又自觉受了委屈,怎么都不能委屈了口腹才是。 于是换了一身黑色长及脚踝的高领洋装,裹了灰色长外套,下了楼,与夏欢沁摇了一通电话,相约一同出去用晚餐。 夏欢沁家的汽车来到了改了姓的颜公馆,汽车夫滴滴两声后,白清灵从小洋楼里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 夏欢沁让汽车夫打开车门迎了过去,与她手牵手走向汽车,“怎么样,可还受得了和颜大帅的水深火热之夜?” “说什么呐!不知羞!”白清灵不自在的说完,上了车。 车上有汽车夫,两个女人也不好说些有的没的,夏欢沁憋了一路,直到在利顺德门口下了车,去了卡座区,东张西望后,才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花样很多?” 白清灵虽然受过法兰西教育,却不是能把这种私密之事拿出来说的人,她摆了摆手,“你可别说了吧,你还没有结婚,就说这般虎狼之词,也不怕人笑话。” “谁还能笑话我?那个宁城少爷也瞧不上我,我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又不随意与人乱七八糟的,我怕什么?” 夏清欢说完,还哼哼两声,“我是想明白了,世家子弟都喜欢漂亮女人,我不漂亮,世家子弟不喜欢我,那我就像你一般,找个长相漂亮的男人结婚好了。” “好~你就找个漂亮男人结婚~”白清灵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人相处久了,夏清欢就回到了原来那般直爽了。 白清灵用了一些就吃不下了,上甜品的时候,一阵香风传了过来。 她顺着香风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个十分年轻摩登的少女。 夏欢沁也望了过去,说道,“这味道我熟悉的,昨日从教堂回去,去了一趟洋行,见到了她喷的那款西洋香水呐~这人身上穿着的手里拿的身上喷的可都不是便宜货,全身上下怎么也得百来块,不是普通人呐~” 白清灵也注意到她身上的装扮,问夏欢沁,“认识吗?” 夏欢沁摇了摇头,“不认识,年岁比你我还小呐。我可不记得海城哪家的小姐长这副模样,有这样年轻。” 说到这里她又仔细看了看那摩登女士,又看了看白清灵,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与你长相有些许相似呐!” 白清灵皱了皱眉。 她可是最在意长相的。 从适才无意瞟的那一眼就看得有些熟悉,竟是没想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可是让她糟心了些。 她淡了脸色,“哪里相像了,一点不像。” “好啦好啦~我家颜夫人是最美丽最端庄最高贵的~”夏欢沁哄着她道。 白清灵这才舒心许多,可还是看了那已经落座的女人一眼。 只是这一眼,却被人家捕捉到了,两人就眼对了眼。 那摩登少女歪了歪头,对白清灵很是好奇般的站起了身,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白清灵挑眉,见这少女越走越近,索性就放下银质叉子,看向她。 “你很漂亮,”那摩登少女穿着一身短款洋装,穿着高跟鞋,有些高傲的扬着下巴,“但是你没有我年轻,我十六岁,我可以更加漂亮!” 夏欢沁被她吓了一跳,看向白清灵,“她是怎么回事?” 白清灵双手环臂,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这十六岁摩登女士的脸上,“年轻倒是真年轻了,只是模样与年轻搭不上边呢,你现在长这副模样,二十岁,也长这副模样,再大一些,怕还是会衰老,会不如现在呢,小姑娘,”她淡漠的看着她,“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吧!” 小姑娘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位极为漂亮的女人竟然嘴巴如此厉害,气得脸色铁青。 到底是年轻,最后高跟鞋一跺,环臂冷哼,“那又如何,我爸爸还是会把他还给我的!” 说完,也不等白清灵反应,转身就走了。 “站住!”白清灵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摩登少女当真脚步还停了下来,只回头对她做了个古怪的鬼脸,就离开了。 白清灵冷着脸坐下来,夏欢沁也皱了眉头,“她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爸爸把他给她?”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这人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如此,她和夏欢沁也吃不下去了,两人匆匆离开。 汽车夫将车开到了颜公馆,放下了白清灵。 夏欢沁隔着车窗与她说,“要是有事就给我摇电话,我随时都可以接的。” 白清灵点了点头。 等车开出了颜公馆,她转身进了小洋楼。 上了楼梯,转回卧房推开门时,颜楼竟然也在,白清灵有些意外,关上门转了身,“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接待新任的总长吗?” 颜楼换了一身居家的舒适长衣长裤,站起身走过去抱了抱她,“只见了一面,下周定了接风宴在正式接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新换了香水?” 白清灵鼻子一皱,“我不喷香水的。” 说完就更委屈了,外套脱下来扔在一旁,都不坐在床上而是改坐在椅子上了,“我和欢沁去吃利顺德的晚餐,遇到个摩登姑娘,一见面就冲了过来对我指手画脚的,最后还留下话说她爸爸会把人抢过去,”她抬头看他,“你在外面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这刚结婚就要抢你了?” 颜楼皱了下眉,“你说的是什么人?” 见他一脸不解的模样,白清灵抿了下唇,“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女,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你不知道我不喷香水吗?” 她虽然从法兰西带回来很多香水,可都是用来送人的,自己倒是从来不喷的。 颜楼与她相处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 “你身上香水的味道,不如你的味道好闻。”颜楼说完,见她拉远了些,“去洗洗罢。” 白清灵脸一红,“说什么呐!” 她拿了浴袍就去了澡房。 刚冲洗上,澡房的门一开,她盯着门口腰间围了白色浴巾的男人,尖叫一声,“颜楼你快出去!” 颜楼不为所动,只是脚步又近了些,“我把味道帮你冲洗下去。” 白清灵红着眼圈,被他很快用新的味道替代了陌生摩登少女的香水味儿。 她娇嗔中又想要怒斥,又恍惚间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大小姐,再换个地方冲洗好么。” 第45章 书房里的电话铃声 白清灵是没想到过,颜楼这种看似冷淡到话都很少说的男人,荒唐起来她也是受不住的。 然而就是这般从晚到早的劳力,男人清晨时也依旧是神清气爽的穿戴整齐的去起士林敲开门,专为她买来了早餐。 白清灵就着他的手用着早餐,眼尾绯红,又是委屈又是害羞的想,这下糟糕了,一次这起士林的厨子或许认为是她喜欢用。 这次次天刚亮就被敲门强制做早餐,怎么想都是荒唐过后的事后餐了。 这么一想,她吃不下了。 别过脸躲开他递过来的煎蛋。 男人放下银质叉子,“不舒服了?”说着,探手去摸她额头,就又被她躲了过去。 收回手,颜楼定定看着她,等她说话。 白清灵汪着水的眸子看着他,“这都两天了,你夜夜没完没了的,早晨去起士林买早餐,白日里又要应酬做事,都不累的吗?” 男人顺了顺她的长发,“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做了。” 白清灵噎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喜欢,第一日或许还不适应,现在也觉察出些许滋味儿来了,可他这么说,白大小姐也不好说非做不可。 于是她闭了嘴,而颜楼将她的事情安排好,便离开了。 白清灵躺在床上准备补眠,入睡前实在是不理解,他这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和精神劲儿到底是哪里来的。 颜楼倒是说到做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早出晚归,经常到家时也是晚上天黑了,连晚餐也从外面解决后才回的颜公馆。 冲澡后便去了书房,等他重新回了卧房,也未曾拉着她做荒唐事,只是轻声躺下来拥着她就入了眠。 白清灵早晨醒来时,摸着身边早已凉了不知多久的床,起来时也是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了。 因为颜大帅每日早出晚归,这公馆里便请了个管家,白清灵一日三餐都是管家吩咐汽车夫去起士林和利顺德大华饭店轮换着买回来的。 若是说除却几乎见不到颜楼外,她这日子也算清闲自在有滋有味的,可这滋味里少了颜楼,又觉得什么都暗淡了。 结婚仪式前那紧张到几乎每日都要见几面说几句,婚后那两日的缠绵不断,与现在的刻意不见面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番比较下来,白清灵又觉得,仿佛是她自作自受了。 颜楼那种说一不二的男人,初尝出鱼水欢情的滋味儿来,是自然离不得的,如今就这么忽然冷淡下来,从她这里得不到温存,那会不会…… 这想法一旦起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尤其是这段日子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拿了浴袍去了浴房,洗完澡又直接去了书房,连个面都很少见,更别说是说话了。 白清灵坐在西蒙斯床上越是想,心里越是想越像是爬满了蚂蚁啃噬,她的心,难受极了! 这事情还没办法与夏欢沁摇电话说,她一个没结婚未经人事的大姑娘,怕也是给不出什么好方法的。 就这么熬了一个白天,是坐也不舒服,站也不舒服,就是用餐也察觉不出滋味儿来了。 晚上又是到了七八点钟,好不容易熬到了黑色汽车开进了大门。 白清灵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着他进门。 隔着落地窗,她看到颜楼下了车,汽车夫却没有把车开回汽车房。 佣人打开门,他穿着沉稳的黑色西装踱步进了大厅,将长风衣递给佣人,径直走向楼梯。 白清灵坐在沙发里,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总觉得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与他陌生了许多。 最后白清灵扬着脸,看着他上了楼梯,又拐了弯,直到看不见男人的颀长黑色背影,才收回视线,拿起了电话。 夏欢沁接到电话时正准备睡觉,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问她,“这段时间也没找我,还以为你正欢喜呐,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白清灵想笑又笑不出来,叹了口气,小手扒拉着茶几上的绣花刺绣垫子,有气无力道,“就有些事想和你聊一聊,你哥哥最近是不是还没回来呢?” “没呐,最近准备毕业呢,过段日子就回,怎么问起他啦?” “我想去你家住两天。”白清灵说着,“你让人过来接我。” 夏欢沁吓了一跳,“你们两个吵架啦?” 白清灵又叹了口气,“没有,” 她恹恹的提不起气力,“算了,我自己过去好了,你和伯父伯母说一声,别吓到他们。” “好,什么时候过来?我让佣人给你准备房间。”夏欢沁听到这,也知道两个人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白清灵没了亲人,她家自然就成了她的娘家。 “待会儿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白清灵说完将电话放了下去。 夏欢沁在那边怔了一会儿,就赶紧让人去收拾房间了。 这么匆忙,还要收拾东西,想来事情不小,还要常住呐! 白清灵放下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他并没有忽然出现,也没有过来。 也许他真的很忙吧。 她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时,扬起下巴,每一步都走得高傲又坚定,她不舒服,那就出去玩几天回来好了。 回到卧房收拾了一下行李,放在皮箱里,又按下电铃,让佣人帮着她提着下了楼。 直到汽车夫拉着她出了颜公馆,颜楼才听到大门打开,汽车开走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看到黑色汽车开出去,车灯将前方照出两道光影。 颜楼浓眉微皱,按下了电铃。 片刻,佣人来了书房。 “夫人去哪了?”颜楼淡着脸色问道。 “回大帅,夫人去夏家了。”下人说。 “夫人还说什么了。”他揉了揉眉心。 “夫人没留下话。” 颜楼让佣人下去,坐在桌案后等了一会儿,片刻后,他拿起西装外套出了门。 夏公馆在租界里,与颜公馆有段距离,白清灵坐在汽车里,低眸看着旁边的箱子,心情并不是很好。 往日里颜楼坐车离开家,她都能在卧房里听到声音,今天她离开,他分明能听到也能知道,可当做了没听见不知晓。 不过几日的时间里,两人之间就出现了如此大的陌生感,这让白清灵有些喘不过来气,想出去透透气了。 颜公馆的汽车到了夏公馆门前时,按了一下喇叭,就被白清灵制止了,“把行李拿下来,随我进去。” 汽车夫正是之前那个忠心耿耿发誓要护卫大小姐的东离。 东离提着大皮相,跟在白清灵身后有些纳闷。 大小姐与颜公子刚刚结婚才几天,怎么会忽然搬来夏公馆住? 然而他的思考还没过一分钟,夏公馆的大门打开,夏欢沁带着下人迎了出来,下人接过汽车夫东离手里的皮箱子,而夏欢沁则是挽着白清灵的手,对东离说,“你回去吧,你家大小姐归我啦!” 东离赶紧反驳,“大小姐是颜公子的!” 夏欢沁眨了眨眼,看向白清灵,“你家的汽车夫好奇怪啊,还叫你大小姐,叫颜楼颜公子呐!” 她说完,又朝东离挥挥手,“你走吧!” 然后挽着白清灵就进了门,而夏公馆的大门一关,将东离关在了门外。 东离看着贴着鼻子的大门,后退了两步,摘下帽子抓在手里,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的夸奖道,“夏家小姐真是好看。” 夏欢沁并不知道关于大门外颜公馆家汽车夫对她的美貌夸奖,让下人拿着皮箱子送去了客房,而她本人则是拖慢了脚步,与白清灵在花园里散起步来。 “说说罢,怎么闹得离家出走了?颜大帅给你气受了?”她歪头看白清灵。 白清灵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你通电话的时候就叹了两次气,这一次又是叹气,你一定是受了大委屈了,不然你何时委屈过自己了?” 夏欢沁可是了解白清灵,见她也不说话,只单单叹气,就站住了脚步,拉着她的手说,“你要是不怕他把我一枪子儿崩了,我可现在就去问他了。”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那你又不说,我担心啊!”夏欢沁今晚第一次皱了眉头,“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是能害你的人吗?!” 白清灵指了指花园里的椅子,“去那里说罢。” 夏家花园里灯光下的椅子上,两个人坐了下去。 白清灵想了想,说道,“很难说的,” “难说也得说,总得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 在夏欢沁坚持要问的情况下,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和颜楼是,” 滴—— 话说到一半,外面响起的汽车鸣笛声。 夏欢沁看向门口。 门房很快有人去开小门去问。 在白清灵和夏欢沁等待的时候,门房从小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不请自来的尊贵客人。 白清灵挑了挑眉。 而夏欢沁则是看向白清灵,“他来接你回去啦!” 男人里面是一身黑色笔挺西装,外面披着黑色呢子长大衣,个子又高气场又很强大,一步步朝着花园这边过来时,白清灵的心脏砰砰直跳。 颜楼清隽俊美的脸淡冷着,步子很大。 不过顷刻间,便到了白清灵身前,冲坐在椅子上的精致女人伸出了手掌。 白清灵红唇抿了一下,仰脸看他,“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眸色暗深,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不来,你都不打算回去了。” 她微微低下脸,笑了一下,“我可没说这话。” “那你打包行李,是送给夏小姐么。” 男人毫不留情的点破她,弯腰伸出手拖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臂强而有力的将她揽住了细窄的腰,侧低下头看着她说,“行李送给夏小姐,我们回去。” 不容置喙,也丝毫不给白清灵后悔的机会了。 他对一脸傻傻望着他们二人的夏欢沁礼貌的点了点头,便揽着自己的女人离开了。 白清灵被揽住腰,也不得不随着他的步伐前进,可还没说出她的委屈呐,还没撒娇耍赖生气呐,怎么就被他这般带出来了? 她连忙转头一脸求救的看向夏欢沁。 而夏小姐则是在接收到她的眼神后,自行脑补了一出白清灵受不得颜大帅的深夜攻击,终于力不可支的向作为亲密好友的她来求救,最后却又被大帅强势霸道的带回家的一处大戏。 她双眼冒着精光,对白清灵狠狠点头,用嘴型说着,“享受火热之夜吧!” 白清灵一见她这副模样,便心如死灰了,默默转回头,又侧扬着脸看向颜楼,只见他下巴坚毅又淡冷,就又收回了目光,内心有些期期艾艾起来了。 他都不看她一眼的! 期期艾艾在上车后的那一刻又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愤怒。 这愤怒又不能宣之于口,只化为了上车后的一记白眼。 颜楼吩咐汽车夫开车,又转头问她,“为什么离家出走。” 男人微皱着眉心,俊颜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与之前贴心照顾的反差又多了一些,这让白清灵内心又多了很多不满。 她哪里会与他在车里当着汽车夫的面说,说他都不与她亲近! 于是黑色汽车里,男人皱眉盯着女人,女人则是冷脸看向车窗外。 夏家。 夏家父母已经歇下了,夏欢沁进到大厅里时,下人说夏公子摇来了电话,让她去接。 夏欢沁本是充满好奇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对下人说,“和他说我睡了!” 说完,便上了楼。 下人去拿起电话,说了夏欢沁让说的话。 那边沉默了许久,挂了上。 * 汽车开回了颜公馆,在小洋楼前停了车,白清灵依旧是冷着小脸,也没有要下车的想法。 颜楼让汽车夫下车将车门关上,“你先回去。” 汽车夫得了指令,便听话关车门离开了。 车里,气氛压抑。 颜楼捏住她下巴把她的小脸转向他,再一次问她,“为什么离家出走?” 白清灵哪里肯说,只闭上了眼,不耐烦的模样。 男人俊脸眉心紧蹙着,缓缓开口,“若是不说,我亲你了。” 说着,俊颜逼近了她。 白清灵睁开了眼睛,向后仰了仰,躲开了他的脸,嗔怒盯着他,“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吗,还要问我,若不是太过分了,我哪里又需要出去散心的!” “散心,”颜楼这一次倒是没有强迫她,微微侧了侧脸,重复这两个字,又问她,“我不在家时,有人气你了?” 白清灵见他完全不自知的模样,气笑了,“对,就是有人气我了!” 颜楼眯了眯眼,眸子暗深不见底的模样,“是谁。” “怎么,说了是谁,你还惩罚了他不成?”白清灵挖起坑来是毫不手软的。 白清灵冷笑一声,“那你罚他什么?” 男人略思考了一下,开口道,“你来做决定。” 白清灵皱了下眉,说道,“你都不问问是谁的?” “是谁不重要,他惹了你,便是该罚,若是罚不解气,杀了他也未尝不可。”男人话说得冷酷无情,惹得白清灵抿了下唇,摇了摇头,“那不行。” “他惹了你,不该杀么。” 颜楼与她坐在一处,越说话,这离得越是亲近。 白清灵还丝毫未察觉,只是微微低着小脸,皱着眉心,此时此刻又见他当了真,若说是他,他又如何下得了台面? 略一思量,再抬脸打算与他蒙混过去时,谁曾想就被男人抵在了后车座上,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了。 “颜楼!你这又是作什么!”她心悸了一下,慌了神。 “想好怎么惩罚他了么?”男人声音略微有些黯哑,“没想好,要不要我帮大小姐想一想。” 说着温润的唇碰了一下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处,“罚他亲你好不好。” 说着,唇就碰到了她。 在白清灵还没想好要怎么拒绝时,这吻就越发的狂风骤雨起来。 许久,他离她远了些,只是额头还贴着她的额头,哑着嗓音问她,“还要罚他什么,上楼再想好不好。” 说完这句,他便推开了车门,将白大小姐横抱在怀里,走向了小洋楼。 此刻的白大小姐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 他根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这哪里是惩罚他,这分明就是要惩罚她自己了! 几日被他拥眠,今日也同往日一般,还是拥眠,只是累得太狠了,连这些日子心里的委屈都说不出来,就沉沉入睡了。 颜楼低眸看着深眠的女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又低头吻在她额头上,这才下了床,裹上睡衣,去了书房。 隔音十分良好的书房里,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 直到颜楼打开书房的门,电话铃声才停了下来。 他关上门,绕过桌案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话许久,直到它再一次响了起来。 * 白清灵睡到半夜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摸了摸身侧,依旧是冰冰凉凉的。 坐起来看着卧房内,屋子里还有属于颜楼的气味,只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披了一件浴袍系好,光着脚打开了卧房的门。 深夜的走廊里,只有书房那边的房门还透着微微的光。 她想了一下,也没有穿鞋,光着嫩白的脚丫,一步步走向了书房。 第46章 既是嚣张又讨厌 书房门外,白清灵的小手搭在门上,正打算推开,却听到了里面有颜楼的说话声。 隔着门,她听不太清楚。 还犹豫着是推开门好还是不推开门好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颜楼穿着睡衣,低眸看着她,有些意外,“怎么醒了?” 白清灵歪头看了看书房里面,没见到有人,于是又扫了一眼放在桌面还没挂断的电话,最后目光落他的脸上,“你怎么不睡呀?” “有些事情要处理。”男人摸了摸她略有些凌乱的长发,牵过她的手,将她领进书房里让她坐在沙发上,“睡不着就坐一下。” 他在书柜上拿了一本法兰西原文书,过去递给她,又摸了摸她的脸,“很快就好。” 白清灵接过书本,却见他没有回到书案边,反倒见他蹲了下来,把他不知何时脱下来的拖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颜楼起身后,光着脚走到书案后面坐下,翻开文件时,一手拿起了电话,“人找到了么。” 白清灵仰脸看着书柜,上面多了许多原文书,有法兰西语的,有大和语的,还有好多封皮看上去就带着沧桑历史感的古书。 她想了一下,之前过来书房整理她爸爸遗物的时候可是没看到这些的。 显然,这些书都是后来添置的。 她会法兰西语没错了,可是大和原文书还有那些古书呢,难道都是他看的? 颜楼的电话几句话便讲完了,白清灵还在盯着书的册封看,眼前就被挡住了,她转看向逆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处理完了?” “嗯。”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双手将她拦腰抱住,下巴虚枕在她发上,“为什么离家出走?” “……” 白清灵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明知故问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又不想让他看轻了,“反正我就是不高兴了,你不哄到我开心,我可是不答应的!” 冷脸惯了的男人将她推开一些,对她点了点头,颇为认真的看着她,“好,你再等我一会儿。” 白清灵皱了眉,见他松开她就又站起来去了书案边摇起了电话。 所以她这一番撒娇耍赖,都白说白做了? 可想想刚认识的时候,他对她的态度,似是比现在还要冷淡的很呐。 可是白大小姐就是不高兴了。 说好了回去,又在她说不高兴的时候去忙,分明是给她难堪吗!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踢开脚下的拖鞋,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颜楼电话说了一半,就见她离开了,皱了下眉,却并没有追过去,将事情讲完后他挂上电话,起身走到沙发边穿上拖鞋,出了书房。 白清灵这一路走得很慢。 一来是天已入了冬,地面虽然有地毯,可以依旧很凉,二来她是在等颜楼,再给他机会追过来。 谁曾想都到了卧房门口,被她摔上的书房门依旧没有打开。 她冷着小脸推开门,进去后又重重摔上,走到床边扑了上去,趴在被上,用不大的拳头愤恨的捶了捶。 空旷的卧房里,更显得冷寂。 她越想越气,愤愤的翻身坐了起来,下床走到门口,又把门从里面锁了上,口中还念叨着,“让你不睡觉,那你就别睡觉了!” 卧房门外,颜楼听着她小声念叨着锁门,不禁哑然,指节扣门,“大小姐,我回来睡觉了。” 白清灵刚锁完门,口中的念念有词就生生止了住,手搭在锁上,有些懵。 这算是被人抓了现行吧? 还是强硬道,“我已经睡着了,你去书房睡吧!” 说完这话,外面半晌没了声音。 该不会是真走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拧下门锁,门打开,偷偷看向书房那边。 那边没有灯光亮起来。 白清灵狐疑的又把门打开了些,就站在了门口,双手环臂,冷哼一声,“坏蛋,说好的陪我,转身就走!” “嗯,陪你。” 男人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门后方响起,吓得白清灵不轻,她想转身回去关门,却被他握住了门把手,人也绕了过来。 眼瞧着躲不过去了,她索性松开手,任他打开了门。 颜楼站在她面前,低眸看着她,“我摇了电话给陈副官,将事情延后一天再办,明天我陪你去新开的洋行买你喜欢的洋玩意儿。” 白清灵怔住,小脸迅速红了起来,甚至有些羞愧了。 他说让她等他,原来是安排这些去了,是她多心了。 想了想,她仰起脸,“那你一整天都陪我的对吧?” “嗯。”男人说着,关了门,拉着她的手去了床边,“睡吧,今天没经过你同意,与你做了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以后不会了,是我不尊重你了。” 说着,就要转身去关灯。 白清灵急了,连忙拉住男人的手,又声音很小,“我不是,我没有不喜欢的。” 背对着白清灵,男人微低着脸,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回道,“好,我去关灯。” 她松开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他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听明白。 她都说得如此直白,再不明白,她可就真没办法了。 白清灵也想过了,好似每次亲近过以后,两个人说话都会更亲密一些。 回想之前,颜楼错误认为了她的想法以后,两人几乎就没怎么真正见过面呢! 那样怎么会不生分? 男人拉了灯回到床上躺下,从后面抱着她,额头蹭了蹭她馨香的长发,“睡吧。” 白清灵怕他太困直接睡着,连忙问他,“之前你每天回来都不与我见面,拿了浴袍就跑去浴房,出了浴房又躲去了书房,直到我睡着才回卧房,天没亮你又离开,就是不与我见面。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男人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缓缓道,“你说不喜欢这种事,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就晚些回来,早些走。” 白清灵脸红了,却又问他,“那你晚归早走也是与我在一张床上,怎么又控制得住了?” 颜楼没说话,抱她紧了些,“控制不住的。” * 第二天晌午,白清灵醒过来时,又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摸向床的另一边。 这一次没有冰冰凉凉,倒是反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了。 她睁开眼转脸望过去,见男人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她。 见她醒了,说道,“早安,大小姐。” 白清灵眨了眨眼,“你没起床呀?” 男人放下书,深邃眸子望着她,“睡醒了吗?” 她点了点头,见他眸色暗深,有些奇怪,“怎么了?” 颜楼没说话,只是身子低了下来,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你说你没有不喜欢,是真心的吗。” 白清灵一下子想起来了,脸唰的红了,脸向下低了低,声如蚊语,“嗯。” 这一声应答,就像是开了栓上了膛的枪,下一秒,就是枪林弹雨了。 好在颜楼是个守分寸的男人,荒唐得也很有分寸。 白清灵冲洗完澡,也没有如之前般站也站不住了。 男人替她绞干了头发,又坐在椅子里,看着她换衣,看着她打扮。 直到白大小姐全部都认真打理完,颜楼才站起来,替她披上了长外套,“天凉了。” 初冬的海城是干干的冷。 还未到落雪时节,也未冷到非要动物皮毛御寒的程度,两人均是穿了一身又长又挡风的呢子大衣。 汽车夫把车停在了洋货街外,颜楼将白清灵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 两人信步在夕阳残照下,也在马路上涂抹出了两道余晖。 偶尔有小猫两三只的追逐打闹,引去了她的目光,再回首时,就见颜楼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无事。”男人收回视线,只是在衣兜里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洋行里新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都是最近从码头运过来的。 之前老板去过还没改名前的白公馆,俩个人的交换戒指可是让他赚了一大笔钱财。 再次见他们过来,自然热情万分的亲自迎了出去。 白清灵由颜楼牵着手,迈过门槛,进了洋行。 见二楼的门打开了,便随口问道,“你家二楼也做生意吗?” 老板尴尬的笑了一下,“最近才开始做的,有些古董器件的。” 他自然是知道白大小姐是留过洋的,看入眼的也都是从法兰西进过来的新鲜玩意儿。 白清灵挑眉,停住向洋怀表走过去的脚步,鞋尖一转,就奔着楼梯走了过去。 老板连忙道,“二楼都是古物,没洋货的。” 白清灵高跟鞋走得稳,上了几节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些奇怪,“我看看古物怎么了,你出货我出钱便是了,你这是在阻拦我么?” 白大小姐开口,老板自然不敢拦着,甚至连忙看向颜楼,解释道,“小的是怕楼上的古物灰尘呛着了夫人,不如让小的先打扫一番,您们二人再上去?” 白清灵朝颜楼伸手,“不必了,我又不是娇气的人,灰尘都受不住,就别出门了。” 颜楼淡冷的看了老板一眼,掠过他牵住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二楼确实如洋货店老板所言,都是古物,也散发着一股泥土的味道。 白清灵抽出帕子捂着口唇,绕了整整一大圈,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指着书架上一排古书,“这些都送到颜公馆。” 老板跟在后面也绕了好大一圈,听了吩咐,连忙点头。 选了白清灵心中自以为可以当做礼物的古书,她又心情很好的去一楼选了一些珠宝首饰,才欢欢喜喜的与颜楼出了洋行的门。 向洋货街外走去的时候,颜楼问她,“你不是最不喜欢有味道的东西,怎么选了那些古书?”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不喜欢,可是你喜欢呀。” 白清灵又道,“我昨夜可是看到了,书柜上好些古书呢,对了,” 她问他,“怎么还有法兰西原文和大和原文书呐?那些你也懂?” 颜楼点了点头,“略懂。” 白清灵满眼崇拜。 要知道她是因为去了许多年的法兰西,才会那些的,他一个从小穷困的孤儿,还会这些,除了自己学习,怕是不会有人教他的。 这般聪明,简直让她羡慕的紧呐。 白清灵和颜楼的晚餐是在大华饭店用的。 上餐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说这周要为新任总长设宴吗,准备的怎样了?新任总长人怎么样,多大年纪了?” “这周末在这里设宴,已经安排好了。新任总长姓顾,也有五十了。”男人将餐巾为她铺好,将她所问都答了出来。 “五十了呀,年纪可是不小了呢,他家可是有适龄的公子或是小姐?”白清灵想到夏欢沁,连忙又问道。 五十岁的总长,公子怕也是与她们差不多大小的,若是人品绝佳,倒不妨让颜楼与他提一下,见一次面也是好的。 万一两人是有缘分的,她就变成了媒人呐! “有一位娶了亲的公子,也有三十出头了,与夏小姐是不太般配了。”颜楼将她从美梦中拉了出来,“另还有一位小小姐。” “那是可惜了。”白清灵叹了口气,将他一边回答一边切块的餐点接过来,安静的用起餐来。 “听说夏小姐的母亲与父亲并非是原配。”颜楼见她一脸惋惜,开口说道。 “嗯,欢沁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这位夫人是在她还在襁褓时娶进府的,待她也如亲生一般。”她看他,“怎么了?” “夏夫人是带过来一位公子?”颜楼又问。 “是呀,欢沁的哥哥比她大两岁,与你一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说到这里,白清灵笑了起来,“她哥哥也是个有趣的人呐,明明可以在海城上学,偏要去宁城上学,也快要毕业了,最近也快要回来了。”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宁城有什么好的,夏伯父前一阵子让欢沁见面的那个相亲公子,也是宁城专门过来的,那眼睛长在了脑瓜子顶上,竟敢瞧不上我们欢沁。” 说到这,她有些气了,放下餐具,认真看他,“你就不认得些适龄公子,长相又好人又好的吗?” 男人抬眸看白清灵,“夏家小姐的婚事,你不用操心的,总会有良缘等着她的。” 她有些纳闷,“你又不与她结婚,怎么就知道有好看男人等着她。” 两人用完了晚餐,将外套穿好推门出去,上了车时,另外一辆黑色汽车停到了大华饭店大门口。 白清灵坐在车里,看着对面车里下来的人,忙拍了拍身旁的男人,“你快看那人,你认不认得?” 颜楼正吩咐汽车夫开回颜公馆。 汽车启动开出去时,他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不认识。” 白清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对面下车,穿着洋装连个外套都没有披上的摩登少女,自顾自说道,“上次我和欢沁在起士林碰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摩登少女,就是她!” 汽车开远,摩登少女本是已经上了台阶,似是感受到了视线,转过了身,看着开远的黑色汽车,抿紧了唇,甚至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顾小姐,天凉,快进去吧!”她身后的副官说道。 被称为顾小姐的十六岁摩登少女愤恨的跺脚转了身,趾高气昂的进了大华饭店的门,就劈头盖脸的骂了副官,“你开车不行就别开,找个好的开得快的汽车夫不比你半吊子开得慢的副官强?!要不是我爸爸让你跟着我,我真想一枪子儿崩了你!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大华饭店里不少洋人和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各自用餐,听了这番话,几乎都停了下来望了过去。 顾小姐斜睨众人,“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都崩了!” 副官被骂的狗血喷头,低着脸一声不吭。 “废物!带路!”顾青青说完,又拦住了路过的侍应生,“你!刚才颜大帅在哪一桌用餐?” 侍应生刚收拾完,指了指靠窗的一个隐秘位置。 “我要那桌!”顾青青指着那个位置,“把他今天点过的全部给我重新来一份!” 说完,她冲过去就坐了下来,又冲副官招了招手,“废物,还等什么呢,赶紧过来!” 很快,经理带着侍应生以及一瓶果酒走了过去,弯腰对顾青青一礼,“顾大小姐晚上好,听说您大驾光临,我们大华饭店专为您奉献一瓶醇甜可口的果酒,请您笑纳。” 顾青青从上到下的看了看这位经理,冷笑一声,“我听说你们海城有位白大小姐,既是嚣张又讨厌,她以后再来你们这里,你就给我把她轰出去,那我就喝你给的果酒,不然我告诉我爸爸封了你们大华饭店!” 这番不讲道理的言论,声音又大又刺耳,顷刻间,整个贵宾层都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再看我让我爸爸把你们眼珠子都挖了!”顾青青说完,抬头看向经理,“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经理十分为难的说道,“顾大小姐与颜夫人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句可是像一记洋火,顿时点炸了顾青青,她拍桌子厉声道,“说什么颜夫人!她一个死了爸爸的也配称为颜夫人!曹副官,你给我崩了他!” 第47章 心思 经理也吓得不轻,后退几步将果酒瓶放在侍应生的托盘里,连连鞠躬赔礼道歉却又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道歉话语,毕竟颜大帅的夫人,可是海城鼎鼎有名的白大小姐! 白大小姐哪里是他这种小角色能说轰就轰出去的! 白大小姐虽然嚣张却是有礼有分寸的,对下人和别人很少发脾气,倒是对伤害过她或是意欲伤害她的,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而颜大帅更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利落。 瞧瞧陆家,瞧瞧陆景天,瞧瞧白家那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甚至有人说就连白家的大帅都有可能是他的垫脚石呐! 毕竟白家大小姐成了他的夫人,而白家公馆也改成了颜公馆。 经理只管道了歉,却无论如何无法应下顾青青的任何条件了。 顾青青能毙了他,那颜大帅难道就能饶过他了? 权和利弊下,他的道歉就更加勤快了。 “别说没用的,你要么答应我,要么死这这里!” 顾青青的嚣张跋扈,惹得其他人也皱紧了眉头。 “听这意思,这位小小姐还是个有来头的。” “可不是,开口闭口的她爸爸,她爸爸毙了这个,抠那个眼珠子的,带了个副官对人家还口吐辱骂,也不知道她爸爸知不知道他自己生了这么一个爱抠眼珠子的。” “您瞧着眼熟吗?姓顾。” “咱们海城里可没这么一位爱抠眼珠子的,别埋汰我。” “那您呢,可听说您在领事馆那里有那么一号,认识不认识姓顾的?” “不认识不认识,我们海城的老人可只认身份尊贵的格格。” “对,您说的可全都对,咱们海城贵胄里,谁不知道白大帅的亲闺女白大小姐,那可是咱们海城的独一份,那模样那身段那教养,可是真真正正的格格!” …… 若是一个人说也就罢了,众口纷纷的连损她再捧白清灵的,让一开始还想抓一个抠眼珠子的的顾青青,越发的慌乱起来了。 她是哪里知道,若是换做起士林,或许没人知这个声儿开这个头儿,可这里是大华饭店,这里都是家中富贵了几代的最爱攒局儿的遗老遗少,最看重的就是上三代。 白清灵没留洋前也是格格,留完洋她就是喝过洋墨水的格格! 那可是他们海城人的骄傲,哪里容得下一个外来的黄毛丫头造次! 这一番贬低和对比下,顾青青气得眼圈发红。 曹副官自然不吭声。 他是她爸爸唤过来看着她的,可不是受她的气的。 众怒难犯之下,顾青青蹭地站了起来,抹着眼睛,“你们全都欺负我!我告诉我爸爸去!我让他把你们全都毙了!” 她威胁完又踹了一脚一声不吭的曹副官,转身就跑了。 顾青青捂着通红的脸,身后传来哄堂大笑。 一句句嘲讽是毫不留情的钻了过来,她恨恨的想,全都是因为白清灵,全怪她! 要是没有她,自己就不会被这么多人嘲笑,她嚣张,自己比她还嚣张,她是大小姐,自己也是大小姐,凭什么这些人都只维护她,还不是因为她嫁给了颜大帅,抢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杀了她就好了,杀了她就好了! 这十六岁的少女,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煞气。 都学得这么像了,都嚣张的要杀人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笑话她,为什么! * 白清灵坐在车里,收回目光,啧啧两声,“那姑娘是欠了些家教,说话又冲又难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孩子,怎么就没人好好教她呢。回去我和欢沁说一声,以后这姑娘怕是要常碰面的,能躲便躲着些,欢沁可不是那种嘴皮子厉害的,与她一块见面了,定是受欺负的那个。” 她这边说着,那边颜楼微微皱着眉心。 白清灵说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扭头看他,“是不是今日推了公务让你为难了?你若是忙的话晚上不用陪我啦,我正好想趁着欢沁她哥哥回来前去她家住两天,说说话。” 男人侧着脸看着她,“不行。” “怎么不行了?”她有些狐疑的回望他,“我都不能去她家了?” “白日里可以见面聊天逛洋行。”颜楼说。 “你是觉得我又生气离家出走了?”白清灵笑道,“我可没有生气,我今天高兴的,已经完完全全的原谅了你。” “嗯,”男人揉了揉她的长发,“我知道。不过我收到了消息,夏欢沁的哥哥今夜乘船到海城,你若是去,很不方便。” “他今夜到?那我可得告诉欢沁一声,”她笑着说,“听欢沁说他去了宁城四年,都没回来一趟,如今忽然回来,怎么也得告诉她一声!” “不要多事。”颜楼说,“夏至弦忽然回来,没有提前通知夏家,自然有他不想说的道理。” 白清灵眨眨眼,忽的一笑,“对呀,他可能是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呐!” 男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到了公馆,两人下了车。 下午在洋行买的书和玩意儿早就到了,被管家带着下人安置妥当。 白清灵一进了门,管家就过来禀报,“古书都经过处理后放到书房了,夫人的珠宝也送到了卧房。” 她摆摆手,道了一声辛苦,就撇下颜楼欢欢喜喜的跑上楼去了。 男人见她欢快的转了弯,看向管家,“下半夜安排车去码头接夏家少爷。” 管家点头,又问,“需要留话吗?” “不必。” 颜楼说完,将大衣递给佣人,也上了楼。 经过卧房时,门敞开着,就见里面的白大小姐早已将浅灰色呢子外套扔在一旁。 梳妆台上铺满了送过来的珠宝。 她对着镜子换了一个,又换了一个。 男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抬步去了书房。 白清灵试了很多,最后将最喜欢的留在了外面,其他的都收到了梳妆盒里,抬脸时恰巧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只淡淡扑了一层薄薄的粉,却也显得脸色透白的水嫩。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怎么比原来还要美丽了呢。” 晚上颜楼从书房回来,白大小姐刚刚从澡房泡完了热水澡,坐在梳妆台前,长发用毛巾包着,有几缕漏网长发弯弯绕绕在面颊两侧,更是显得美丽无比。 透过梳妆镜见他进来笑道,“你今天好早呀,都处理完了?” “嗯。”他走过去,将她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站在她后面替她擦着长发,“周末新任总长的接风宴,我要带一位女伴。” 白清灵挑眉,看着镜中垂眸认真替她擦头发的男人,欢乐一整天的情绪似乎被这句话打扰了,她看着他,“什么意思?颜大帅设接风宴,是不打算带着夫人,要带女伴了?” 她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表现出不满,只是略眯了眯眼睛,“听这话的意思,你这是早有准备了?” 颜楼笑容浅淡,“新任总长是宁城升迁过来的,我昨夜托人与他的旧幕僚接触上,刚刚通了电话,从那人口里得知这位新任总长是个极度宠儿宠女的。” 白清灵不解,“我爸爸也宠我呐,这与你找女伴过去有什么关系?” 男人将她长发擦得差不多,把毛巾放在桌面,又将她的梳妆椅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他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与她面对着面,说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娶了亲的大公子也会到场。” “那又如何?”她问。 “新任总长来海城时说是升迁,事实算是流放,这海城再大,也不如宁城的升职快。” 白沫灵略微皱眉,认真听他说着。 “他一家子都过来,不是新任总长作威作福,反倒是他那一双儿女在宁城太过作威作福。大公子是个贪图美色的,小小姐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在宁城祸害了不少人家。” 听到这里,白清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说,“你是怕大公子觊觎我小小姐嫉妒我,所以才提前知会我一声,换个女伴带过去?” 颜楼点头。 这样一来,白大小姐确实多思量了几分。 说实在的,她倒不是有多怕那新任总长,再厉害能有她爸爸训练出来的兵厉害? 不过颜楼这般说了,她便要多想想了。 如今北仓那边的仗是一直没停过,上面自然不会动手握重兵的颜楼。 尤其陆家刚垮台,若是颜楼再与新任总长闹僵,上面怕是会把脑袋瓜子向颜楼的这边使劲了。 毕竟被盗的金库和陆家的金库可都没有眉目呐! 白清灵权衡再三,点下头来,不过却与他说,“我可以不去,但咱们必须约法三章。” 颜楼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你说。” “一是只许找俱乐部的跳舞女郎做女伴,”她说。 男人点头,“好。” “二是除了交代跳舞女郎事情外,不得与她乱说闲话,更不许另付费也不许与她做承诺。” “好。” “第三,”白清灵抿了下红唇,“第三就是你不可醉酒让人有机可乘。” “好。” 三个条件颜楼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白清灵却没有觉得如释重负,那颗心还依旧是堵在嗓子眼那里,也高兴不起来了。 说完了话,她抽出被他握在温热大掌里的小手,站起身对他说,“你去冲个澡吧,一下午风尘仆仆的,明天你要把今天堆起来的事情做了,后天又要去置办接风宴,早些睡吧,我也困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坐下,指了指门口,“你去浴房吧。” 颜楼坐在椅子里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起身去拿了浴巾,开门去了浴房。 门一关上,白清灵泄了气一般躺在床上,翻滚了起来。 也不出声,只在心里闷闷的发怒。 能教育出这般泼皮无赖的一双儿女,这位新任总长肯定是个大坏蛋。 她难受她不高兴,可是她不能给颜楼拆台。 好烦躁,好烦躁呀! 颜楼的澡洗的不快,等他洗好回了卧房,白清灵已经抱着锦被把自己卷成了一团,早早入了眠。 男人放下擦着短发的毛巾,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伸手将她黏在脸上的长发拨开,露出她的漂亮脸蛋。 摸了摸她的嫩白侧脸,低头亲了亲。 亲过之后,叹了叹气。 * 第二天白清灵醒来,习惯的摸了摸身侧,颜楼还真就不在。 她也早有预料,今天他可是要忙碌起来,必然不会在她身侧如昨日一般等她醒来。 心里也没有了期待,自然也不会有失望了,白大小姐又续了一小会儿眠,才起了床。 用过早餐,管家说大帅中午晚上都有事情。 白清灵点了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看着时间也近了十点,她想起来昨日颜楼说夏至弦昨夜回来。 心想着夏欢沁一定不知道有多高兴呐,于是去了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向夏家摇过去电话。 夏家佣人接了电话,白清灵说,“夏欢沁呐,让她接。” 佣人放下电话,似乎请示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在白清灵有些急躁中又重新拿起来,说道,“大小姐还在睡觉。”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睡觉。”白清灵看了看落地钟,“都中午啦!你快将她叫起来,然后让她睡醒给我摇个电话。” 佣人答应完挂上了电话。 白清灵坐在沙发上掰手指头想着,别看夏欢沁在女学里最爱运动早起跑步,看看,这一毕了业,还不是懒床到晌午啦? 下午两点多,颜公馆里的白大小姐意外收到了一份活物礼物。 一窝三只憨态可掬的小奶猫,被放置在一个保暖的箱子里,由管家和饲养人员送了进来。 听到奶声奶气的喵喵叫,白清灵也不在沙发旁边等电话了,小跑着到了门口,看着箱子里的眼睛刚睁开没多久,打折哈气露着小尖牙的三只毛绒绒的小家伙,简直心要像利顺德的水果冰激凌般快要化掉了!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其中一只的小脑袋瓜,奶猫就喵的回了一声。 白大小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睁大了漂亮眼睛,又点了另外一只。 三只奶声奶气的蓝眼睛小奶猫,就这般轮流叫了一番。 “这是哪里来的?”她眼睛也移不开了,问管家。 “回夫人,是大帅命人送回来的。”又介绍了一旁有些手脚冰凉惴惴不安的饲养人员,“这位是专门照顾波斯猫的人。” 白清灵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又眼睛被黏在了滚来滚去的小奶猫身上,“叫什么?” “东凤。”姑娘年纪十七八岁,模样清秀。 “东凤,”白清灵想了想,抬脸又看向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问她,“东离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哥哥。”东凤回。 “怪不得有几分相像呐。”白清灵感叹完,就道,“我都没养过这小东西呐,以后你来照顾它们罢,”说着,点了点额头一撮黑色小杂毛的,“你们呀,以后都是我的啦!” 白清灵都不记得要等夏欢沁的电话了,让东凤把小猫们拿了出来放在法兰西的地毯上,就这么整整看了一个下午。 她看奶猫,东凤自然是不敢离开了,站在一旁看着她哥哥口中美如天仙的白大小姐,又把视线落在她戴的珍珠项链上。 真好看,一定会很贵。 东凤在一旁,把白清灵从头看到脚,在心里做了一番的评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当夫人可以穿漂亮的洋装可以戴漂亮的珠宝,更不会因为猫崽子弄脏了昂贵的洋装觉得天崩地裂。 当夫人,真好啊! 晚上白清灵在管家几次三番的询问下,才依依不舍的跑去餐厅用了晚餐,用完就连忙回来去逗弄着小奶猫。 东凤陪站着一下午,只觉腰酸背痛又不敢随意敲腰背。 心中不明白,就这么三只猫崽子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等白清灵打了哈欠终于觉得困倦了,对她说,“把它们三个小家伙安置在我的卧房里。” 说完就上楼了。 东凤心怀忐忑。 那可是颜大帅和夫人的卧房,把猫崽子放卧房里,她还怎么照顾它们? 这话她没敢问也没敢说,将三只波斯小奶猫塞进箱子里,抱着箱子上楼时又想,难不成她也要待在颜大帅和夫人的卧房里照顾吗?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 夫人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就是不知道大帅会不会同意。 胡思乱想中她到了三楼,敲响了卧房的门,卧房的门不禁敲,一碰就开了。 白清灵早就拿了浴袍去洗澡,也专门为了小猫留了门。 东凤见门开了,问了一声夫人,见没人回答,就把门推开了。 卧房里铺着法兰西羊毛地毯,一张宽大的西蒙斯床,卧房里还有好闻的味道。 东凤使劲儿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 她寻觅了一圈,最后选择把装小奶猫的盒子放在了梳妆台旁边的空地上。 起来时看到了在梳妆台上随意散着的珠宝,其中就有她今天在夫人身上看到的珍珠项链。 东凤心脏砰砰跳了起来,瞳孔都缩了缩。 她又走近了两步,手在珠宝上轻轻摸着,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她回头看向门口。 进来时她把门虚掩了,门口没有人,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摸向了那串珍珠项链,然后,拿了起来,对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在脖颈上比了比,眼睛都亮了起来。 第48章 失心疯 浴房里,白清灵泡了一会儿热水澡,出来转弯时就看到了站在卧房门前,怀里还抱着箱子的东凤。 她用毛巾裹着长发,穿着浴袍,净白嫩滑的小脸是美得一塌糊涂。 东凤转头看过去时,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心里赞叹着有钱真好,连脸蛋都与穷人的不一样。 她低着头抱紧了箱子,听着白清灵一步步的走过来,头压得就更低了。 “怎么这么一副受欺负的模样了?门不是开着,怎么不送进去?”白清灵推开门,转头问她。 东凤唯唯诺诺道,“里面是大帅和夫人的卧房,奴婢不敢。” 白清灵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奴婢不奴婢的,送进去就是了。” 这般懂规矩的下人,她也是许久没见了,东离她是知道的,老实忠诚,这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东凤点头,跟着她后面走进了卧房,又径直走向了梳妆台边上的空地放下箱子。 “哟,你这眼睛还挺毒的,还真就这里放的下,也看得着。”白清灵笑着说完,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明天记得过来给它们喂食。” 东凤没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出去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闭了闭眼。 好悬。 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赶紧下了楼,去了汽车房找她的哥哥东离。 好在卧房里能听到汽车开回来的声音,不然她真就会被抓个现行的。 楼上,颜楼推开书房的门,站在门口看着卧房门口的方向。 卧房里,白清灵洗完了澡也不怎么敢再过去逗弄那三只小奶猫,只坐在梳妆台边静静看着,越看就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心里暖暖的。 颜楼怎么忽然想起买这小东西了,简直要喜欢死她了! 正在心里欢喜着,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她没转头,只满心欢喜说着,“颜楼,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送我养这几只小东西啦?我好喜欢呀!” 男人站在门口,见她连头都没回,透亮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欢快,唇角也勾起一抹弧度来。 他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余光扫了一眼梳妆台上随意散放着的珠宝,又看向了箱子里的小猫崽,问她,“喜欢吗?” “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 白清灵很少会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即便颜楼几乎把洋行里她看过一眼的东西都命人搬回了家来,也未曾听她说过一句喜欢。 白大小姐见过太多的好东西。 可是这鲜活的露着小尖牙的活物,倒是让她满眼满心的欢喜了。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还未干的长发,“喜欢便养着。” “对了,汽车夫东离你知道吧?”她没回头,目光黏在小猫崽身上。 “嗯。” “他妹妹今天也来啦,专门喂养它们的呢,你说,给它们三只小东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白清灵扭头看他。 “你有想法了?”颜楼低脸看着她,“都叫什么。” “都瞒不过你,”她笑着指着浑身雪白只有头顶一撮黑毛的,“它叫黑大统领,”又指着黑大统领旁边那只爬来爬去的,通体全白的,“它叫小白,” 到这,她顿了顿,“那只就给你起名字了吧?” “大小姐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好了,”颜楼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小心思,被她用小拳头捶了一下,男人才缓缓道,“叫琉璃吧。” “琉璃,好名字呀,这么一比,把我的小白和黑大统领都比下去了呐!”白清灵看着那只两只眼睛如琉璃一般漂亮的白色小猫,点了点头,“它最漂亮了,担得起这名字。” 第二天一早,熟睡中的女人就被一声接一声的喵喵奶叫声吵醒了,她先是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梳妆台边的三只小奶猫,连忙坐了起来,披上披肩下了床,跑到箱子边看了看,差点熏得晕过去。 用胳膊捂着鼻子跑到床边按下电铃。 佣人很快来了,隔着门问她,“夫人?” “快点让东凤过来,黑大统领小白和琉璃臭啦!” 说着,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吸了几口气,又担心里面那三只小东西在箱子里面再把它们自己熏晕过去了,就有些急切的探头冲楼梯那边张望。 佣人急着下楼,终于找到了东凤,将白清灵说的话带到了,就去忙了自己的事情。 东凤倒是没有着急,反倒是去了一趟汽车房,见东离正在擦着车,过去摸了摸被他擦拭干净的黑色汽车,新奇道,“当初你去汽车行做学徒没赚到钱,我还认为你没有本事呐,如今你都成了大帅身边的红人,果然还是你的心气儿高,想的远!” 东离听这话回头看看她,“你不去大小姐那里伺候猫,怎么跑这里来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这都八点钟了,猫也该吃东西了,你快点去吧!” 东凤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我又不能同大帅一个卧房,难道还要闯进门去喂那三个小畜生?” “我不许你这么说话!”东离放下手里的伙计,转过身看她,脸色很不好看,“做下人就有做下人的本分,你这么说话是不对的!” “呵~你这做下人还做得真跟奴才一样了,东离,你瞧瞧外面,可早就改朝换代,可不兴主子奴才那一套了!你要是喜欢当奴才你就当,你可别拉着我!” 东凤冷笑一声甩下胳膊就转身走向小洋楼了。 东离气得脸色发白。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一个爹娘生的,同样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她会这么想。 东离不理解,也不明白。 东凤走了几步回头偷看了一眼,见东离虽然气得够呛,却也没去跟别人告状,拍了拍胸口。 转回脸,她又扬起了下巴,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向小洋楼。 这一路上,她将颜公馆里的每一处花草都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花园里白清灵最喜欢的秋千也坐上去感受了一会儿。 眼瞧着天奔着九点去了,她才进了小洋楼。 佣人一见她时还怔愣了一下,赶紧说,“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夫人房里的猫收拾完了吗?” 东凤见管家也看了过来,看向佣人时也是一怔,“夫人醒了吗?你,你没告诉我呀。” 佣人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当场就怔在了原地。 她甚至都恍惚的开始自我怀疑了一番,可是又是很确定的,她确实是从楼上下来直接找了东凤,又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夫人说的那一番话。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明明告诉你了啊!”她有些生气了。 “我,”东凤说了一个字,见颜楼沉着脸下了楼,快速收回视线,垂下眸子一副无法辩解便不辩解的可怜模样,眼泪汪汪的小声说,“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叫我的,我,我现在就去收拾!” 说完,低着头就冲着颜楼的方向冲了过去。 颜楼见东凤莽莽撞撞的过来,眼瞧着就撞了上,身子向左一侧,却见东凤也抬头看到要撞上也急切的顿住脚步向右侧面一躲。 可是巧了,他就见她这般硬生生的摔向了台阶。 东凤后背摔向楼梯时眼睛睁大,眼睁睁的看着颜大帅胳膊上搭着大衣,冷漠的看着她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剧烈疼痛袭了过来,东凤这一次可是真哭了。 白清灵在卧房门口等了很久,到颜楼从浴房回来,到他换衣准备出门,到听到哐当声响,才匆匆向楼梯口处走去。 站在三楼,就看到颜楼居高临下的睨视躺在楼梯上,疼得睁不开眼睛也泪流满面的东凤了。 “这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了,”白清灵看向颜楼,见他淡冷着脸色,“你赶紧出发吧,我找人来抬她。” “不用了,让东离把她带走吧。”男人留下这么一句冷硬的话,就离开了。 白清灵看着他颀长高大的背影,眨了眨眼,又低头看向睁开眼睛同样望着颜楼背影的东凤。 “东凤,你使小伎俩被他发现啦?”白清灵问东凤。 东凤心里一惊。 佣人也连忙过来,在楼下对白清灵就是一跪。 白清灵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家里什么时候还实行这做派了,你要替东凤说话便说了,做这番姿态是给我看吗?!” 佣人连忙摇头,听话的站起来,“夫人,” 东凤哪里容得她先说话,连忙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磕起了头,“是我的错,我晚来了,全都是我的错,不该着急差点撞上大帅,误了大帅的大事,请夫人责罚!” 佣人一听她大包大揽的将过错揽了过去,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再说她告诉了东凤去楼上料理猫,就显得她十分得理不饶人了。 于是她闭了嘴。 白清灵一听,东凤这是将过错都承认了,又看了看佣人的样子,见也没有说情的模样,便摆了摆手让管家过来,“你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东凤低着头,眸子动了动。 有管家见证刚才进门时那一番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到责罚,更不会被东离带走,被赶出颜公馆! 管家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穿着一身长袍马褂,走过来时淡淡看了一眼佣人,又看了一眼东凤。 东凤也可怜巴巴的回了他一眼,赶紧低了头。 “回夫人,早上东凤来晚了,忘了照顾夫人的猫,下人责怪了几句,她便慌乱的差点与大帅撞到一块,好在两人都躲了开,东凤便摔在了台阶上。” 东凤低着头就是一怔。 他怎么这么说呢?刚才进门时她和那个佣人的对话很明显呀。 她装作被佣人诬陷,现在又委曲求全的承担一切,管家明明看到了一切,为什么要这般说话? 佣人也低着头,倒是没觉得这番话错在哪里又对在哪里,只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于是低头光想了,就没说话。 东凤湿了一双眼,抬头看向白清灵,一副所有事情她承担的坚毅模样。 白清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对管家说,“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各做各的事吧!”又对东凤说,“别瞪眼睛了,抓紧把黑大统领和小白还有琉璃的粑粑收拾了!好脏好臭呀!” 东凤面色僵了一下,随后捂着磕疼的腰,仰头看着白清灵就这么转身离开了,紧抿了下唇,跟了上去。 佣人看着白清灵离开,也没多想,转身要走。 却被管家叫住,示意她出去说话。 佣人仰头看了一眼东凤,已经拐进了走廊,就转身跟着管家出了小洋楼。 出了洋楼,管家找了个略微隐蔽的地方,对佣人说,“你啊,你再不机灵些,就待不下这颜公馆了!” 佣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说完叹气摇头的离开,有些发懵。 她一个人在花园里想了半天,又把今晨发生的事情和东凤以及所有人说的话又在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楼上卧房。 白清灵站在门口,让东凤进去把箱子拿了出来,又按下电铃让佣人上来。 佣人上来后,她便吩咐她去把窗户打开,又让她在屋子里喷一些法兰西香水把这异味都散了散。 东凤将箱子拿出卧房,收拾猫屎时,看着屋子里,佣人打开窗户又从梳妆台里拿出一瓶精致又漂亮的玻璃小瓶开始喷起来香水时,简直就忘了手里的活计。 她微张着嘴,闻到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闻到过的香味儿。 都说女人最爱这胭脂水粉,可法兰西香水,她只听过却没见到过,更没想过会有人用这么昂贵的东西,在房间里乱喷。 这一刻,她除了闻,就只剩下愤恨了。 然而让她更加了几层嫉恨的是,白清灵让佣人喷了几下,就叫她停了下来。 “这法兰西的东西就是好呀,喷了几下味道就没了,你去把窗户关上吧。”她说完,坐在床上,歪头看向门口,“东凤,换完箱子了吗?猫屎一定要处理干净,这一早上可臭死我了!” 在东凤还没回答时又转头对关窗户的佣人说,“那香水你就拿着吧,虽然用过了,但还挺好闻的。” 佣人想说使不得,可又一想,夫人是大小姐的时候就说一不二的,她不能反驳,更何况这确实是好东西,这也是夫人的一番心意。 她连忙感恩收下。 白清灵又说,“今天大帅晚些回来,你让管家去起士林定三餐,再给夏公馆摇个电话,问问昨个儿夏欢沁怎么没给我回电话,要是欢沁接了,你就告诉她,让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来陪我,” 说到这,她笑得高兴,“可得让她看看我的新宝贝儿!” 东凤在听到白清灵将她视为比珍珠还要珍贵的法兰西香水随手就给了佣人时,甚至还是刚才她大包大揽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和她并不友好的那个佣人时,她就低下了头,死死盯着箱子里那三只小奶猫。 她珍视不得了的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白清灵就能随意的喷屋子,送下人。 白清灵为什么不问问她是不是想要,不问问正在收拾猫屎的她是不是想要! 东凤这一刻觉得,白清灵这个女人之所以能牢牢霸主颜大帅那样的男人,就是手段太多,太奸诈了。 她就是故意做给差点倒在大帅怀里的自己看的,她就是在蓄意报复自己! * 佣人得了香水,路过东凤时,看了看箱子里的小猫崽,真心说道,“夫人,大帅送给您的小奶猫可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好漂亮的奶猫,简直就是猫中的我和颜楼嘛!”白清灵骄傲的说。 佣人笑着下了楼去摇电话。 东凤则是蹲在那里沉默着处理着猫屎。 东离到了洋楼一层,询问了管家得知东凤上楼去喂养小猫了,心中更加忐忑了。 东凤自小嫉妒心就强,他以为来了颜公馆,她嫉妒心再大,也不至于去嫉妒东家。 那可是天一般白大小姐和颜公子! 白大小姐可是海城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格格! 东凤居然失心疯的去嫉妒格格,这可是要连累全家的! 刚才他在汽车房里忧心忡忡的擦完车,就等在原地候命。 过了一会儿颜楼过去,让他去抬走东凤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甚至以为白大小姐一怒之下将她毙了! 没想到管家却说她在喂养猫。 东离这下也不知道是听颜公子的话上去把她捉回家,还是等她出来再捉回家了。 颜楼在外面等他,东离不敢让主子等太久,就转身跑了出去,对男人说,“颜公子,东凤上楼去喂猫了,需要我把她抓下来吗?” 颜楼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皱了皱眉,“出发。” * 东凤把毛绒绒的小奶猫收拾干净又喂了一些羊奶,要送回卧房,被白清灵拦下,“可别了,我原来不晓得它早上要拉的,现在知道了可不敢让它在卧房里了,你去把她抬到楼下,待会儿欢沁来了可以一起逗逗它们呐!” 东凤沉默着点头,抱着箱子下楼。 一边走一边想,白清灵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了,什么原来不晓得,现在晓得了,这分明就是说她呢。 原来鼎鼎有名的白大小姐,也是怕年轻有姿色的她呢,白清灵就是怕她抢了颜大帅的爱恋,所以才会把猫崽子送出去,这样就能阻止她进去颜大帅的卧房,得了颜大帅的疼爱。 呵! 第49章 必杀之心 佣人给夏家公馆摇了电话,转述了白清灵的话,然后上楼去复命。 东凤安置着猫箱子,目光随着她上楼的背影移动着,心里冷笑,不过就是一个用过的法兰西香水而已,就让你一副狗奴才的模样,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早晚把你赶走! 她这边气得天灵盖都冒烟了,那边佣人上楼敲开了白清灵的卧房,“夫人,夏小姐说下午过来。” “下午呀,知道了。”她说完关了门。 有了那三只小东西,一上午应该很快过去的,想到这里,她满心欢喜的冲澡换了一身舒服的深紫色长款款摩登洋装,随意将长发束了起来,便下楼去看她的黑大统领小白和琉璃了。 下楼梯的时候,那三个奶声奶气的小家伙儿声音也传了过来,她快走了两步。 到了近前弯腰看了看,“东凤,你喂它们吃什么啦?” 东凤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夫人,它们都吃的剩饭剩菜。” 白清灵皱了下眉,“可不能吃这东西,剩饭剩菜那东西它们咬不动,你去厨房要些羊乳,以后都喂羊乳。” 说完,看着小白嘴巴上的菜汤,眉头更是皱紧了,“它们还小呐,你把它们的嘴巴擦擦,记得和管家要一些牙粉,给这些小东西刷个牙,我记得原来在法兰西时,邻居家的小猫也是要刷牙呐,不然嘴巴可臭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转身去餐厅用早餐去了。 东凤紧抿唇,涨红着脸。 谁家的猫不吃剩菜剩饭,就连她都天天要吃剩菜剩饭,呵,到白清灵这里倒是好了,还喝羊乳了! 刷牙?还要用昂贵的牙粉?要不是她来颜公馆怕人看轻,她都不敢去买昂贵的牙粉。 来了颜公馆,她可算知道了,在这里,人活得还都不如畜生! 白清灵坐在餐椅上,一边涂着烤面包片,一边问下人,“家里备了羊乳吗?” “回夫人,有,但不是很多,平日里大帅和夫人都是喝牛乳,羊乳是专门做菜时用的。”下人去厨房问完,回来答道。 “你告诉管家,让采买以后找几家专门供应羊乳的农户,羊乳不能少,我养的那三只小家伙儿太小了,不能吃剩饭剩菜。” “好的,夫人。”下人得了指令就立刻下去找管家。 管家也立刻吩咐了采买,采买不敢耽搁,得了消息,直接去了账房支了专门的钱款,带着家里的汽车夫就出发了。 东凤在大厅里蹲着给奶猫擦嘴巴,越擦就越来气,手下就重了些。 奶猫的奶声奶气就尖利了,就受惊了,这小嘴巴里的小尖牙一口就咬住她的手,东凤疼得一手捂住了嘴。 她直冒冷汗。 这小畜生个头不大,咬人竟然这般疼。 趁着白清灵在餐厅与下人说着话,她赶紧从箱子里抽回了手,看着手背上两个血点子,恶毒的盯向咬她的黑大统领,小声说道,“小畜生,敢咬你姑奶奶,你等着,等我找到和你一样的小猫崽子,我摔死你!” 黑大统领站在小白和琉璃前面,冲她立眼哈着气。 “你等着,我说到做到!” 将嫉恨从白清灵那边转移到小奶猫身上的东凤,清秀的脸也扭曲着。 * 下午,夏家的汽车开进了颜公馆,到了小洋楼前,夏欢沁下了车,冷着脸对里面坐着的男人说,“到地方了,你还跟进去么。” 夏至弦不置可否,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对汽车夫说,“开到外面找个僻静处,等大小姐。” 汽车夫领命,将车开出了公馆。 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站在小洋楼门口的夏欢沁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紧关的大门,松了口气。 等她进门时,看到白清灵正坐在沙发边探着身子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还一脸痴痴的笑。 她旁边站了一个小丫头,冷脸冷眼的看着她,神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看那模样也是个下人的打扮,怎么也不像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就敢在白清灵旁边露出这副模样。 夏欢沁皱了皱眉,走过去时说道,“清灵,你身边站着的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一点规矩没有,就这么大喇喇的看着你,眼珠子都快瞪下来啦!” 东凤吓了一跳,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赶紧低下头,在白清灵还没说话前就抢话道,“我没有,我是觉得夫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到这里又转向白清灵深深一鞠躬,“对不起夫人,我不该这般不讲规矩!” 夏欢沁挑眉,冷嗤一声,“妙啊,这看着年岁不大,机灵劲儿可是不小,清灵,你从哪里淘弄这么一个丫头来?” 白清灵从两人你来我往的话里也闻到夏欢沁的不喜,对东凤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叫你你再过来。” 东凤连忙走了。 转身时,脸色变了变。 大意了,好在她机灵,又有东离挡在前面。 庆幸中她出了小洋楼的大门。 夏欢沁见她走了,冷笑一声坐在白清灵身侧,“你从哪儿弄这么个玩意儿过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也敢瞪主子!” “她瞪我?”白清灵挑眉,“她瞪我做什么?”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夏欢沁笑道,“你还没说呢,这丫头哪弄来的,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东西,我劝你趁早让她滚蛋。” “颜楼汽车夫的妹妹,对了,”白清灵想起来,“就上次我离家出走去你家时那个汽车夫,东离,就是他的妹妹。” 夏欢沁歪头想了想,“那汽车夫看起来人有些奇怪,人好像还不错的模样,怎么有这么样一个妹妹,”她看白清灵,“难不成不是同父同母的?” “不清楚,长相都是有些相像呐,东离长得不错,这个东凤长得也不错。” 白清灵虽然以貌取人,却不会认为夏欢沁没事找事,她又问,“你进来时她什么眼神?” “就是那种嫉妒的眼神。”夏欢沁回想完回答。 “嫉妒么。”白清灵笑了一下,“女朋友里面,也就只有你不嫉妒我了,但凡一个女人,有不嫉妒我白大小姐的?” “对对,是个女人都嫉妒你白大小姐,只有我最好最不嫉妒你!” 白清灵向后靠了靠,指着下面箱子里的小奶猫,“瞧瞧,颜楼新送我的小奶猫,可漂亮了,就像我和颜楼一样,可是猫中的美人儿呐!” 这时,夏欢沁才注意到那三只小家伙,想站起来时忽然皱了下眉。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白清灵问她,“我都忘了问你,昨天找你都没回我电话,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到了才没办法回话的?” 说完,她上上下下的看夏欢沁,“到底哪里伤了,要不要唤医生过来瞧瞧?” “没事,你别紧张,我就是女人都会不舒服的那几天,昨天睡了一天,醒来都晚上了,就没再回话,怕扰了你和颜大帅。” 听她这么说,白清灵才注意到她脸色是不太好的模样,连忙吩咐下人,“去做红糖姜茶送过来,另外把暖水袋拿过来。” 佣人连忙下去了。 “不用了。”夏欢沁脸色略显尴尬,“不需要的。” “什么不需要,怎么就不需要了,都脸色这般了,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也怪我,今天就想着让你也过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就没想到你一天没回话,就是不舒服了,今天外面天气还不太好的模样,你还穿得这么少,真要是病了,那我可就是犯了大罪过了。” 夏欢沁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接过佣人递过来用棉纱布包裹好的精铜热水袋,“别说我了,对了,晚上有新任总长的接风宴,还是你家颜大帅做东设宴,你怎么现在还安安稳稳的看小猫呢?” 白清灵本来都快忘了,一听这话,有些垮脸,“你可别说了,新任总长长什么样做派如何我可是不知道,但是他一双儿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说?”夏欢沁把暖水袋下移了一些,放在小腹上,脸色也舒缓了许多。 “大公子好美人儿,小小姐善妒,都不是好东西,今天这位新任总长的接风宴,大的小的都得去,我这要是过去了,那两个玩意儿冲我来怎么办?”白清灵叹了口气,“我也想去呀,自打办了结婚仪式,我还没和颜楼参加过宴会呐。” 夏欢沁皱了下眉,“你长得好看不假,可你也是颜大帅的夫人,这新任总长再大,还能大过了你家大帅?总长权利再大,可他手里没兵,你怕什么?” “我也这般想过,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一个接风宴,不去便不去了。”白清灵说完,又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是介怀的。 作为颜楼的夫人,颜楼办接风宴做东家,却让一个跳舞女郎作女主人,怎么想,她怎么不舒心。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他,便不能反悔。 她可是说一不二的白大小姐。 “你都这般委屈自己了,”夏欢沁心疼的看着她,“罢了,不去便不去了,一个破接风宴而已,等我好了,咱们一同去跳舞会去看电影,去玩个昏天暗地的!” “好。”白清灵见她如此说,心里欢喜许多,“对了,那个东凤,就是照顾这三只小东西的。” 她将位置让给了夏欢沁,站起来让佣人拿了把椅子坐在猫箱子前面,指着头上一撮黑毛的,“黑大统领,”又指着通体雪白的,“小白,”又指了指眼睛最漂亮的,“琉璃。” “你这名字起得,越是往后就越有学问的模样。”夏欢沁点评着。 白清灵语噎了,假笑一下,“琉璃是颜楼取得。” 夏欢沁与她玩笑半天,又道,“一个喂猫的丫头,有什么好想的,辞了辞了。” “我不是看在他哥的面子吗,上次我在颜楼家门口冻晕过去了,还不是他做主把我送回来,不然第二天我可是好不了的。”白清灵说,“我也是想看看,东凤能什么样,而东离又是什么样,一个下人,还能弑主不成?”她冷笑一声,“她可没那么大胆量。” “你心里有数就好。”夏欢沁看了一眼外面,“今天我留在你家里住吧,你给我了收拾间客房。” “住在这里?”白清灵讶异的看着她,又想到她不舒服的样子,“也好,这来回折腾肚子又得疼了。” 吩咐佣人去收拾了一间向阳的客房,又说,“你哥哥回来了吧?” 夏欢沁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白清灵啊了一声,“颜楼说的。” “嗯,回来了。”说到这里,夏欢沁的脸色淡了淡,“前天回来的。” “你是不是生他气了?也是,一出去就是四年,四年时间里都没个联系,换我我也要生气的,宁城又不是没有电话,家里又不是没有电话,就算不摇电话,发个电报也是可以的。尤其小时候他待咱们那么好,临了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白清灵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咱们认识开始,他就跟在你身边,咱俩那时候可是没少惹事呢。” “嗯,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我是不喜欢他了。”夏欢沁脸色也没见好起来,完全一副冷漠的模样。 白清灵几乎没见过她如此模样,摇了摇头,“看你这是气坏了。” “你不明白。”夏欢沁微低着头看着小奶猫,“黑大统领看起来有些不安,怎么一直哈气呢?” 她没养过猫,但是夏公馆里经常会有流浪小猫跑进来玩,被她看到都会冲她哈气,那可是威胁的模样。 “哈气?莫不是困了?”白清灵仔细看了看,“倒不像是困了,昨天困了就一点一点头的,可爱极啦!现在倒像是生气了。” 说着,她让下人把东凤叫进来了。 东凤一步一步走得笔直,到了近前一福身,“见过夫人,见过夏小姐。” “黑大统领这是怎么了?”白清灵问她,“早上少了它的吃食了?” “没有。”东凤回,“就属它吃得最多,可能是野性未除,还怕生。” 白清灵皱了皱眉,“昨日相处了一下午,又一晚上,还闻了它一早上的臭味,怎么就陌生了?” “要不要把它拿出去教训一下再放回来?”东凤建议道。 “别了,小家伙这么小,可别教训,再说了,它可是黑大统领,脾气大一些才对,那可是我们家的小家伙儿,就该有些脾气的。”白清灵先是心疼,可越说越自觉说得有理,最后转头对夏欢沁笑道,“我的黑大统领很不错吧?” 夏欢沁简直被她的歪理邪说据理力争的模样逗笑了,附和道,“对,你全都对!” 白清灵如此想完,便让东凤又出去了。 东凤转身向外走时,心里十分冷酷,“这小畜生还真是要不得了,白清灵越对它有感情,她便越要除掉它,而且,” 她看了看擦了药膏子的手背,“再伺候它,也对不起自己!” 白清灵那边可不知道东凤这边已经对黑大统领起了必杀之心,又和夏欢沁吹嘘起这三只小奶猫的可爱之处来。 眼瞧着时间到了晚饭时间,白清灵让管家再多订一份晚餐,一个不想出门,另一个也不想出门,两人就在餐厅里,用了份大餐。 与此同时,大门外隐蔽处停着的黑色汽车里,夏至弦早已让汽车夫自己先回去了,而他坐在车里,静静的盯着颜公馆的大门。 同一时刻,颜楼带着一名跳舞女郎下了车,走进了大华饭店。 富丽堂皇的接风宴,有经理的严谨安排,已经陆陆续续接待了一些客人,而最尊贵的颜大帅姗姗来迟,站在他身侧的陌生女人,更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白大小姐呢?这位又是谁?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并在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俱乐部的跳舞女郎,跟过老姜一段时间,我和老姜见面吃饭时,她都跟着,去烟馆里也是她伺候着。” “这什么景儿?颜大帅这是卸磨杀驴了?”有人惊讶,语气里甚至有了些笃定。 “看模样是了,你们可别忘了,今天是新任顾总长的接风宴,这么大的宴会,还是颜大帅亲自做东的接风宴,都不带自家夫人来,怎么看都像是被打入冷宫了!” “白大小姐真可怜,唉~” “是啊,他若是不要她了,可不定多少人抢着要呐!” “闭嘴吧,格格是你们能肖想的?!”一个身穿深棕色长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开口,“我闺女与白大小姐交好,她可说了,颜大帅对白大小姐,那可是宠得很,你们再乱说话,我可不与你们坐一处了!” 颜楼到了屋顶花园前,警卫员早已在四处散了开,他和跳舞女郎坐下,不过一会儿时间,警卫员过来对陈副官说了几句什么。 陈副官立刻弯腰覆在颜楼身旁,耳语了几句。 男人淡着脸色,十分冷漠,缓缓道,“做什么还用我教么。” 陈副官立刻对警卫员下了命令。 片刻后,几个男人在夏教授的身边被捂着嘴巴拖走了。 夏教授看向颜楼,见颜楼冲他举了举杯,于是点了点头,做了回礼。 虽说他家夏欢沁与白大小姐交好,可不表明他就是颜大帅的长辈,这职位之差,可是差得天差地别。 夏教授转头对随从说,“至弦和欢沁来了吗?” 随从摇头,“说是下午去了颜公馆,还未归。” 夏教授看着眼前跳舞女郎时不时冲着颜楼笑,又越发想贴近的模样,皱了皱眉,对随从说,“去给颜公馆摇个电话,让欢沁和至弦马上过来,顾总长他们可以不见,但至弦不能不见颜大帅。” 第50章 都不要命了 颜公馆里,电话铃声响起。 佣人接了电话,就禀告了白清灵和夏欢沁。 夏欢沁不情不愿的接过电话,里面是随从的转述,她皱着眉头回,“我可不知道夏至弦去哪里了,是他要去,我又不是非去不可,你告诉我爸爸,我今天要睡在颜公馆,可别再打电话了,我准备休息了。” 说完,挂断了。 那边随从赶紧上了屋顶花园,找到了夏教授,转述了她的话。 夏怀森站起身就下了楼,亲自给颜公馆摇了电话。 这一下,夏欢沁不得不妥协了。 她叹着气挂断电话,转头对一旁的白清灵说,“我爸爸非要我和夏至弦一同参加宴会去,我又不想去,他还亲自摇了电话过来,和这下子是非去不可了。” “那就去吧,你给你哥哥摇个电话,让他来接你罢。”白清灵说。 “不必了,他应该就在外面呢。”夏欢沁苦着脸,“我就讨厌他这副随时随地看着我,不让我自由的劲头。” 听到这,白清灵有些意外,“你这下午过来到现在也有好几个钟头了,他就在外面等着?连饭都不吃的?” 她想了想觉得奇怪,又问,“他原来就拘着你,现在还拘着不让你出去玩耍吗?所以你昨天才没来?” 夏欢沁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还有些歉意,“真是抱歉了清灵,我对你说谎话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可不是说不说谎的事了,他这般盯着你不让你出去,这以后你有了想要结婚的男人,是一定要出去罗曼蒂克约会一下的,他要是还这么三不五时的盯着你,那可是不成。” 夏欢沁苍白着脸色,“可别说了,我去外面找他了,”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些恳请的模样,“要不,你随我一同去呢,晚上我再坐你们家的车来你家住两天。” 白清灵皱了下眉。 她从夏欢沁这话里,怎么觉察出这丫头有些怕她那位哥哥呢? 犹豫了一下,点下头,“行吧,为了你我也要两肋插刀了!” 夏欢沁感激的凑过去抱了抱她,“你最好了,以后你若是有事情,我也为你两肋插刀!” “别说胡话了,你这身子不舒服,能出去宴会吗?”白清灵有些担心。 夏欢沁松开她,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那你跟我上楼吧,咱们选一身又摩登又暖和的。”白清灵拉着她的手,从沙发上起身就上了楼。 隔着偌大的透明落地玻璃,东凤在外面冻得哆哆嗦嗦,一双眼却是盯着她们上楼的背影。 她似乎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还年轻呐,就不信颜大帅不会厌了她,就不会对我心动爱恋我娶了我,”她小声喃喃说着,“我东凤想得谁的欢心,就能得到谁的欢心,原来是我不屑,以后我可得不能再树敌了,我得让所有人都帮着我,讨厌她。” 东凤这边近乎神经般的念叨着,就见白清灵和夏欢沁一人各是穿了一身让人嫉妒到发狂的名贵洋装出来。 更让她双眼通红的是,白清灵又给夏欢沁身上披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裘皮大衣,又为她围了一条红狐狸尾巴毛做的围脖。 反观白清灵自己,则是小洋装外披了件长款黑色呢子大衣,又戴了一顶黑色短边小礼帽挡风。 白清灵就不说了,她本就好看到天下难寻的模样,这么一身只是锦上添花,惊艳是惊艳了,但不如她身侧的夏欢沁变化来得大。 这简直就是土鸡变凤凰的! 东凤在落地窗外,指甲攥进掌心肉里了,疼得让她清醒了过来。 夏欢沁说到底是个教书家的小姐,就算长得一般,她也是书香门第,与白清灵一同互相补足。 白清灵一身铜臭,夏欢沁则是一身穷酸。 可不就得互相扶持着,让对方看起来更加体面么。 如此想想,东凤自觉心里舒服许多。 大厅里。 管家问白清灵要不要备车,被她拒绝了,“我跟着夏家的车一同过去。” 管家又问,要不要知会大帅一声。 白清灵摆摆手,“不必了。” 开什么玩笑。 本来就是背着他去了,她也不打算上屋顶花园去见面,如此也算是守了承诺,这若是被颜楼知道她偷偷过去了,脸面往哪里搁,他还要担心她。 不过一想到颜楼的担心,她吩咐管家找了几名武功高强枪法又准的警卫员,“你们几个开一辆车,跟在夏家汽车后面随我去,保护我。” 安排妥当,她才与夏欢沁手挽着手走出了小洋楼。 不经意间瞥到了东凤,挑眉,“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吧?” 东凤连忙低下头,嘴唇也冻得发紫了,说话打着颤,“我在这里随时候命的,等夫人吩咐的。” 白清灵眨了下眼,“下次去佣人房那里候命就好,大冷天的别再外面冻坏了,里面三个小宝贝儿,记得按时为它们喂羊乳,对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羊乳了,你只管过去拿就是了。” 说完,与夏欢沁便走了。 东凤低着头,脸色铁青着。 她本琢磨亲手去账房那里支钱,为这三只小畜生买些便宜羊乳。 白清灵竟是连这点钱财都舍不得让给她,反倒是对一个夏欢沁如此好,给她的那一身那一套,可是几万块的给! 东凤自觉,白清灵这是把属于她东凤的钱花给了外人,这么一想,她又是气得浑身发抖,心脏突突跳了起来。 夏欢沁回头看了东凤一眼,离得远,她又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模样,只觉不喜她,但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出了颜公馆的大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辆黑色汽车幽幽开了过来,连灯都没有开。 车停下,夏至弦打开车门走下来,低头看着夏欢沁,也不说话。 白清灵挑眉,见两人谁都不先开口,说道,“夏至弦,你爸爸摇电话来我们家,说让你妹妹和你去大华饭店。” “知道了。”夏至弦看向白清灵,“白大小姐去哪儿,用送你一程么?” “你说话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儿的吗,去宁城四年了,那里人说话都像你这样,还不得打起来。”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自己打开后车门看了一眼,“没有汽车夫呢?” “汽车夫回去了。”夏至弦始终盯着夏欢沁,“白大小姐不会是要去大华饭店吧。” “哟,真被你猜中了。”白清灵自己钻进后座,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呀欢沁。” 夏欢沁低着脸,面色不单是白,又有些冷,她抬眸瞪了夏至弦一眼,绕过他就上了车,然后啪的一声关了车门。 白清灵吓一跳,“怎么了这是,气儿那么足的。” 她隔着车门,冲夏至弦挥手,“开车啊!” 白大小姐脾气大,嚣张,聪明,但是就是单纯。 她倒是感觉出来这双兄妹间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这种问题似乎在几年前也存在过,所以她也不怎么担心,不过一双兄妹,吵几句拌几句嘴,转天不还是一双好兄妹? 她对夏欢沁有哥哥,可是极为羡慕的。 夏至弦隔着车窗看了一眼后车座上的夏欢沁,便转了身,上了车。 启动前,他对着后视镜里白清灵说,“你确定要过去是么。” “当然了。”白清灵向来说一不二。 汽车开到大华饭店时,已经快要八点了。 顾总长一家早已到了。 顾总长左边是夫人,右边是小小姐,身后跟着大公子带着小娇妻。 一家几口全部都来了。 到了屋顶花园,颜楼站起身,却没有迎过去,只是站起身,冲他举了举杯,“顾总长,恭喜。” 顾昌明笑着带着一家几口走了过去,“颜大帅,久仰!” 接着,对身边的穿着暗红色旗袍披着裘皮大衣的顾夫人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颜大帅,”又对身边和顾青青说,“还不快对颜叔叔问好?” 顾青青见到颜楼时,早已两眼放光了,听到她爸爸说让她问好,连忙说,“颜楼,你真好看!” “放肆!”顾昌明没想到他从小到大惯着的闺女,见到颜大帅会是这么一句,吓得他白胖的脸更加白了,伸手就将上前两步要与颜楼亲近的女儿拽了回来,对颜楼说道,“抱歉了颜大帅,小女自幼学习的是法兰西课程,说话直接了些。” 顾青青甩着手,试图把她爸爸的手甩下去,一脸不情愿,“我又没说假话,他本来就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颜楼脸色冷淡,“小小姐果如传言中一般,直率。” 这话,乍一听还是好话,细品就知道,颜楼不高兴了。 顾昌明刚要说话,被他身后的大公子顾德英抢话道,“颜大帅这模样确实名不虚传,不过据说,颜大帅您的夫人更是美如天仙。” 说着,就往他身侧看过去。 目光毫不掩饰的觊觎窥探,酒色浸淫过的眼白也血丝凝重,甚至还有些发黄。 颜楼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顾大公子也如传闻一般,风流。” 顾德英哈哈一笑,“知我者,颜楼也!” 两兄妹这般指名道姓,该有的礼数是一点都没有了。 顾昌明见过多少人,哪里不知道颜楼眼底的凉意,那可是杀意。 他将两人挡在身后,笑道,“颜大帅莫怪,这两个孩子都经受法兰西教育,过分外向开朗了些。” “法兰西教育么。”颜楼笑了笑,转身对坐在那里的跳舞女郎说,“你来与顾大公子和顾小小姐用法兰西语交流几句吧。” 顾昌明一怔。 他没想到颜楼还当了真去。 顾青青更是面涨耳红的,恨恨瞪着他身后的跳舞女郎,“你又是谁!” 白清灵她见过两次了,眼前这女人看来又不端庄又不美丽,更不摩登,只是身量很高,身段很好的模样,这般就能勾搭了颜大帅了? 那名跳舞女郎眉尾微挑,笑得妩媚,红唇开口,说的却是一串正宗的法兰西语。 顾青青怔住了,“你会法兰西语?” 这般不入流的女人站在颜楼身边,竟然也会法兰西语? 此刻,她反倒更希望是白清灵站在这里了,人人都知道白大小姐留过洋,会法兰西语也是很正常。 可这女人。 她涨红的脸就越发难堪了。 顾大公子可不一样,他没见过白清灵,只觉眼前这位勾人魂魄身段极好的女人就是海城赫赫有名白大帅的亲生女儿,颜楼的夫人白清灵! 且不说别的,就这眼神儿,可就比他见过的所有女郎都勾魂! 他不说话,只单单的用眼神与那名跳舞女郎眉来眼去的。 他这般作风,可是吓坏了顾总长。 开什么玩笑,竟然当着颜大帅的面和他的夫人这般眉来眼去的。 简直是不要命了好嘛! 顾总长连忙冲着他的夫人使眼色,夫人不以为意,开口道,“传说颜大帅的夫人是留洋归来,果然与别家女子不同,颜夫人风流多姿,真有洋人的几分风采。” 这话与颜楼说她家一双儿女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顾夫人也是大门大户家的小姐,若说这一双儿女变得如斯模样,顾夫人的功劳那是首当其冲的。 颜楼挑眉,“顾夫人此话,是在说在下的夫人是个风流浪荡的女子么。”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戳的颜夫人怔了怔。 海城人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颜大帅说笑了,我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常年不出门,这一出来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见谅见谅!”顾总长连忙打岔,顺带着拉了他夫人一把,将她拉向身后。 贵客也请了不少,今晚最大的两位,一位大帅,一位总长,就这么针锋相对了起来,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颜楼唇角淡挑,似笑非笑,“顾总长十分不容易。” 他冷眼瞥了一眼顾德英,侧脸对跳舞女郎说,“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 跳舞女郎笑道,“对了,忽然就忘了,各位见谅。” 说完,袅娜离去。 颜楼冷眼看着顾德英目光扫着跳舞女郎,而后又一句话不说,甩开他娇妻的手,顾大公子转身就走。 他去做什么,不言而喻了。 顾总长急了,顾夫人看着颜楼声色不动的模样,心下笃定这是一位靠着女人上位的大帅是没有错了。 心下脸上顿时瞧不起他了。 颜楼坐下,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对剩下站着的三位说,“今日顾总长的宴会,招待不周了。” 顾总长白胖的脸上笑着,侧头小声对警卫员耳语几句。 警卫员匆匆离去,他拉着不情不愿的夫人坐下来,却又见顾青青直直盯着颜楼,心里一激灵。 大的不老实,小的又这副样子。 “青青,你去外面跳舞吧。”顾总长看似建议,实则是命令了。 可惜他的话顾青青从来没听过。 倒是拉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颜楼身边,手拄着下巴,歪头近水楼台的盯着他看了。 她算是明白了,颜楼随意拉来一位充当女伴,正主白清灵且不定多不受宠呐! “颜楼,你爱恋什么样的女人?年轻的,地位高的,你喜欢吗?”她毫不知耻的就这么问了出来。 顾总长本来端起酒杯,想说两句缓解一下气氛,被她一句话,气得就被差点甩出去。 “颜楼,他喜欢好看的,漂亮的,模样万里挑一无人能比的,”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讽刺,“论漂亮人中龙凤的,论地位无人能及的,论家世,论眼界,”白清灵呵呵笑了两声,“都是举世无双的。顾小姐,你说的这个人,恐怕也只有你眼前的我,”她冷了精致小脸,“能达到了。” 颜楼站起身来,绕过顾青青走到白清灵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外面冷不冷。” “有点,我带了毛皮手套,不怕。”白清灵笑了笑,问他,“你的女伴呢?” 男人答,“说是不舒服,去了盥洗室。” 白清灵听罢,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果然少了一位青年男子,便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那我便陪你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吧。” 颜楼揽住她细窄腰身,“好。” 又看向不远处的夏至弦,视线从他扫到了夏欢沁,便面无表情的转回了头。 夏至弦没说话,与他冷冷对视了一眼,垂下了眸子。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冲不过眨眼间。 夏欢沁倒是气坏了,她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天在起士林里撒野的小丫头,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的,还敢大言不惭的问别人的喜好,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够不够得上。”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的,又恰巧让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顾青青在白清灵那里受了气,转眼又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那里受了气,这她可是受不了了。 站起身抽出警卫员腰间的枪,开了栓嗷一嗓子就冲向了夏欢沁。 白清灵当时就吓坏了,她尖叫一声,就要过去拦着她,被颜楼紧紧搂住腰身。 而夏欢沁也未曾想,这顾青青竟忽然间眼瞧着就疯了,就抽出枪冲了过来! 夏至弦脸色一变,想也不想挡在她身前,拉过身旁的椅子,抡了过去! 千钧一发,顾青青被一把从天而降的椅子砸晕了。 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好巧不巧就自顾自的射了出去。 第51章 禁足 喧闹的屋顶花园,唱片里的歌女还咿咿呀呀。 只是所有人都安静着。 最呱噪的顾家小姐早已被那一把不轻的椅子砸得头破血流终于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而白清灵被护在颜楼身后,微张着红唇,小脸苍白的看着夏欢沁,许久,视线移到她前面的人身上。 她的声音颤抖强装着镇定,“夏至弦,你流血了。” 没有意外,顾家小姐的枪口指着夏欢沁,而夏至弦的反应虽是快,却抵不住三八大盖早已上了膛,如今顾青青虽然被砸躺下了,可那枪却如她所愿,认认真真的执行了她的指令,正正当当戳进了挡在夏欢沁身前夏至弦的身上。 夏至弦穿着淡色西装,腹部的鲜血先是一个点,而后快速的晕染开,他若不是夏欢沁的哥哥,她认识的人,白清灵甚至会觉得这个好看男人身上的这一抹色彩是艳得刚刚好的。 夏欢沁在他背后,也是吓得不轻,更让她惊吓不已的是夏至弦中枪了。 她尖叫一声,就见夏至弦转过身来,虽面色苍白,却还满眼紧张上下打量她,而后,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就倒了下去。 颜楼淡漠的看着他倒下去的模样,眉尾微微挑了挑。 白清灵与夏欢沁以及在场的人都不清楚夏至弦受伤有多重,见他如此,以为这人就交代了,就死定了。 夏欢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下来捂着他的伤口,不想让他继续流血,口中语无伦次的喊着‘救命’。 白清灵捂着嘴,一手抓住颜楼的胳膊,声音惊慌的问颜楼,“他会不会死?” 颜楼将她的手拿下来,反握住她,“不会。” 说完,他吩咐警卫员将夏至弦带下了屋顶花园,直奔医院。 而顾夫人早在顾青青被砸晕的时候尖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顾总长一人手忙脚乱,而他的大公子夫人无动于衷的始终坐在桌边,见顾青青满头是血,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总长见颜楼的人把夏至弦抬走,却不曾管他的女儿,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怒,奈何他自己就带了一名警卫员过来,又下楼去找不争气的儿子去了,不得不求助于他了。 他放下夫人,快步走到颜楼身前,眼睛却是看向了白清灵,这一刻,他忽然想到,眼前这位才是正宗的白家小姐,那下面那个又是谁? 可时间不容他多想,他赶紧说道,“颜大帅,快叫人把我夫人和闺女送到医院去啊!” 颜楼淡淡看了他一眼,“夏至弦的妹妹是我夫人的至交好友,夏至弦是我颜楼的至交好友,您的小小姐当众行凶,恐怕不是去医院,而是要被送去审判了。” 顾总长一怔,随后面色极其难看,“颜大帅,说到底这场宴会是你为我而办,如今出事了,你想撇清干系,你觉得我顾某人能心甘情愿的吃下这亏么?” “顾总长严重了,”颜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颜某当然会为宴会负责。” 刚说到这里,楼下骚乱起来。 顾总长的大公子顾德英慌慌张张跑了上来,走到顾昌明身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说,“爸爸,颜大帅的夫人死了!” 颜楼挑眉,白清灵更是皱紧了眉。 顾总长看着白清灵,又看了看颜楼,低头看着自家的儿子,想发怒,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这是又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没想到她能马上风啊!就就用了那么一点气力,她就没气儿了!这不能怪我啊!是她自己身体不济,是她命短啊!” 顾总长颤抖着手,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女人,“看到没有,你妹妹和妈妈都晕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说这般不堪的事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德英睁大眼睛,蹭了一下站了起来,跑过去左右看了看,权衡再三,抱起比较轻的顾青青,“爸爸,我送她去医院,你让警卫员扛着我妈妈去医院吧!” 顾昌明闭了闭眼,转头看向颜楼,“颜大帅,是我教儿教女无方,您的人死了,是我顾家的错,我顾家儿子杀了您的人,女儿伤了您的人,今天我顾某在此发誓,永远效忠你颜大帅!” 说完,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颜大帅,求您让您的人带青青和我夫人去医院吧!” “我的人,就这么白死了?”颜楼睨视他,面容冷漠。 白清灵在来的时候看到顾公子和跳舞女郎不在时,就想到过他会利用跳舞女郎,却没想过她会死。 这一刻,她浑身发冷。 更让她心里发凉的是,颜楼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意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神色如常的与顾总长谈判。 顾昌明闭了闭眼,“来人,给我纸笔。” 颜楼唇角微挑,陈副官立刻寻来纸笔,递给了跪在地上的顾昌明。 顾昌明接了过去,就在地上刷刷写了起来,片刻写完,拿起来递给颜楼。 男人并未接过去,淡淡道,“签字了,画押呢。” 顾昌明想也不想,咬破手指对着纸张按了下去。 这一次,颜楼接过来,看了一眼。 白清灵就在他身侧,顺着纸上扫过一眼,便看到几条承诺。 令人乍舌的是其中一条就是讲顾昌明以及其夫人儿子和女儿名下在宁城的几处住宅洋房,以及银行里的钱财在三日内过給颜楼。 这相当于将全部身家赔给了他,要当起两袖清风的清官了! 可惜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顾德英早已一根筋的抱着顾青青下楼了,并不知晓他们顾家,因为他们兄妹二人已经一穷二白了。 颜楼把签字画押的纸递给陈副官,淡淡道,“送顾夫人顾小姐去医院,再安排一辆车带着顾总长,去安排过户事宜。” 顾昌明怔住了,许久,心如死灰的站起身来,走到颜楼身前时眼里也没了光亮,“颜大帅不亏是颜大帅,手段了得。” 说完,对陈副官说,“走吧。” 陈副官对颜楼道,“属下先过去了,”又对其他剩余的警卫员道,“保护好大帅和夫人。” 然后便与顾总长一前一后下了楼。 出了大华饭店,顾总长看着外面整整齐齐数百名穿着黑色便服的人,在马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他呆了一会儿,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陈副官上了车。 人走了,客人们从开始的慌乱到安静到现在的震惊,无不例外的对颜大帅的狠辣手段膜拜不已。 这才是能撑起白大帅帅印的男人! 有心机有手腕,即便是死了伤了自己人也能冷静换取利益。 只是可惜了夏家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宾客们也不敢久留了,唏嘘着一一离开。 夏欢沁早已随车离开去了医院,而夏怀森一直在原地盯着颜楼和白清灵,直到确认白清灵也还不知情时,心下松了口气。 白清灵是他家欢沁最为要好的女朋友,若是她也这般狠辣,他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阻止两人的交往了。 至于颜楼借力打力,利用了夏欢沁和白清灵之间的友谊,又杜撰了他和夏至弦之间的关系,对于他来说,这是不意外的。 颜楼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城府深不可测。 只是可惜了至弦,被伤及无辜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被颜楼叫住了。 “夏伯父,”颜楼说道,“夏至弦腹部受伤的位置并不致命,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了,今日之事,在下欠你夏家一个人情。” 夏怀森脚步微滞,慢慢转身,深深看着颜楼,片刻后点了点头。 白清灵见颜楼这么说,也着实松了口气,松开颜楼的手,走向夏怀森,“夏伯父,我跟您一起去看看夏哥哥。” 夏怀森越过她看向颜楼,见颜楼点了下头,于是说,“好。” 白清灵扭头对颜楼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就跟着夏怀森下了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跳舞女郎,心中有些不安,她让夏怀森等她一下,然后匆匆上了楼。 颜楼正吩咐警卫员去保护白清灵,见她又回来,迎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了?” “跳舞女郎真的死了吗?”白清灵站住,盯着他的眼睛问。 颜楼皱了下眉,“警卫员说送医院了,活不活的下来,看运气了。” 白清灵点了点头,“如果活着,给一笔钱财送她离开海城,以后不许来往,若是死了,给她家人一笔钱财。” 颜楼点头,“好。” 说完,她摆了摆手,“我去陪夏叔看夏至弦。” “好。” 男人目送着她下楼,侧脸对警卫员说道,“送她离开海城,再找具毁了脸的女尸,送去义庄。” * 到了国民医院,白清灵找到手术室外的夏欢沁,人已经哭得抽抽噎噎起来。 见到夏怀森和白清灵,她扑了过来,抱住白清灵就又哭上了,“他浑身是血的会不会死啊,我是讨厌他可我没想他死啊!都怪我,惹那么一个疯子做什么,害得他现在生死都不知的,他万一要是死了,那我可怎么办啊!” 白清灵抚着她的后背,帮着她顺气儿,生怕她哭得背过气去,等她哭不动了,才轻声说道,“我们出来前,颜楼说你哥哥伤在腹部,不是致命伤,你别哭了,等他出来了,你还得照顾他,你现在赶紧想想要给你哥带些什么东西过来,我让警卫员去你家取,另外你们,” 白清灵问夏怀森,“这事是瞒着伯母,还是告诉她?” 到底是夏怀森夫人的亲生孩子,如果说了,怕她晕过去,不说,又不好。 夏欢沁完全没了主意,也看向她爸爸。 夏怀森摇了摇头,“先不要说,就说他与欢沁去了宁城,带她去看看大学。” “好,那我让警卫员就这么说,另外说我也去宁城。” 如此,夏夫人才能相信颜家的警卫员,为什么会大晚上过去拿行李。 “不行,要是说你也和我们一同去宁城,这段时间你就没办法出门了。”夏欢沁拒绝。 说她和夏至弦去了宁城,两人反正都是在医院里,不出去便不会被撞到,但是白清灵不一样,难道她也要在家里待到夏至弦出院吗? 这对白清灵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没有我,夏伯母不会放心,”白清灵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的,颜楼新送了我三只小奶猫,看着它们,日子过得也很快的。” “可是,”夏欢沁犹豫。 “清灵说的对,”夏怀森说,“就这么办吧,就是为难了清灵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至弦的手术很顺利,没有伤及脏器,子弹取出来以后缝合伤口,出了手术室送往病房时,医生说,对于伤者来说还是很幸运的,若是伤在心口就是一枪毙命了。 夏欢沁后怕不已。 可是白清灵总觉得医生说话时,夏至弦闭着的眼珠子在动。 她以为恍惚了,再定睛看时,又见他安安静静,满脸苍白着。 警卫员去了夏公馆,顺利将夏欢沁和夏至弦的行李带了出来,拿到了医院送进病房。 白清灵让医院给夏至弦安排了一间单独带盥洗室的单人病房,安顿好夏欢沁,才与夏怀森一同离开。 夏公馆的汽车将她送回了颜公馆,临下车前,夏怀森对白清灵说,“清灵,这次谢谢你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很有些歉意,“若不是我,夏哥哥也不会被伤到,这件事归根结底,受益的都是我和颜楼,夏叔,对不起。” “你是个好孩子,夏叔知道。” 夏怀森离开,白清灵向着小洋楼走去。 颜楼已经回来了一会儿,也没有换衣服,只穿着宴会时那一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郁郁寡欢的走了进来。 “过来。”他转过身,看着她低着头,一副沮丧模样,唤了她。 白清灵扭脸看到他,小跑着走了过去,“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好啦?” 她一身疲累的靠在他身上,头也枕在他身上,没等他回答,自己说道,“夏至弦的子弹没伤及内脏,真好,可是吓死我了。” 白清灵是真的怕他死了,或是残了,那她与夏欢沁的友情,怕是也会受到影响吧。 她今天是看到了,夏欢沁与夏至弦之间怕是没有兄妹那么简单。 虽说哥哥也会替妹妹挡着子弹,可是挡完了子弹,又转身看她是不是受伤了,这是多么担心,多么恐惧,才会有那种神色。 白清灵心情很是复杂。 她抿着唇,许久,她叹了叹气,问他,“你说,夏至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月夏欢沁不能找你来玩了,你要怎么办?”男人指尖抚平她紧蹙的眉心。 “我和她瞒了夏夫人,说我们俩个和夏至弦去宁城玩一段时间再回来,这段时间我要留在家里了,幸好你送给我黑大统领还有小白和琉璃,不然我可能要憋死了。” “既然闲不住,为什么要许诺。”颜楼问。 “事情因我而起,我总要有良心吧,”说到这,白清灵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仰脸盯着他,“倒是你,陈副官现在起身去宁城了?” “嗯。” “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出事,顾总长也会为了儿女做到如此?”白清灵思来想去挑眉,“所以你才不让我过去,安排了那个跳舞女郎?” “是。”男人没有否认,“只是没想到夏小姐的一句话,就让顾家小姐发疯了,”他淡淡道,“算是意外。” “那你便是将计就计的敲诈勒索了一番,还是人家的全部家产家当,颜楼,你好奸诈呀!”白清灵手指点在他胸口,说道。 男人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抱住她,下巴枕在她头顶,轻声问她,“那你还要我么。” 白清灵皱了下眉,“为什么不要,奸诈的有理有据,有德有行,顾大小姐和顾大公子若不是家境优渥,权势滔天,又怎么会如此作恶,如此纨绔,今天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跳舞女郎是一条命,他怎么就敢下手杀人,还有顾青青,她怎么敢拿枪行凶!” 白清灵越说越是气,最后推开颜楼,仰脸看他,“你没做错,你做得很好!这样的人就该让他们尝尝从天堕地的滋味儿!” 颜楼再一次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从这日起,白清灵自我封闭了起来。 一日三餐是由几个大饭店轮流送过来的,她的脚步将偌大的颜公馆里每一寸土地都踩过了,就连佣人房汽车房都去了两次,在下人一脸惊恐中严肃的走了出来。 然后去管家那里,提了佣人和汽车夫的工钱,又将他们住处修葺一新。 白大小姐无所事事,整日里除了逗猫就是在颜公馆里神出鬼没。 要么经常不见人影,要么到处都是她的身影。 在管家和颜楼隐晦的提出了几次白大小姐实在无聊到与花园园丁师傅抢着除草时,颜楼命人请来一位画师,又买了一匹汗血宝马,将后花园改成了跑马场,让人去了洋行,几乎将整个洋行搬到颜公馆不说,还请了弗兰克刘专门来公馆,为白清灵在公馆里布景,做照相而用。 这些拿了钱财的人自然是封了口舌,可他们还是觉得,颜公馆里的白大小姐,是被颜大帅,禁了足。 第52章 剥夺权利 他们如何想的白清灵不知道,但是接下来的自我封闭的日子她过得很是欢乐。 白日里起来,先和颜楼享用早餐,他出了公馆,她则是和按时来的画师开始准备画具,再画一个钟头的画,画累了,便让佣人泡杯明前龙井,一边饮茶,一边逗那三只小奶猫。 小奶猫长得很快,黑大统领由原来的一掌来长,已经长成肉呼呼圆墩墩的小猫了,依旧是常常霸气十足的支起小牙,保护那两只小母猫。 小白憨憨的可爱,经常喵喵叫着将小脑袋瓜子放在白清灵的手里,让她挠痒痒,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她十成十的喜欢。 琉璃就很冷漠无理了。 模样最是优秀了,性格却也最是冷傲的,与白清灵也不是很亲近,喊它了,它便凉凉瞥她一眼,再懒懒的趴下,再不理她了。 可这小家伙儿对着颜楼却又是像变了另外一副模样了,又是粘,又是送过脑袋让他摸的,这一点让白清灵很是嫉妒。 最近东凤喂养小奶猫喂养的很好,就连她自己也白嫩了许多。 不过厨房的下人会和管家诉苦,说东凤每天都是一次性的领走许多羊乳,他们连做菜都不够用了。 奈何她每次都宣称是为了喂养小猫,下人们自然不敢吭声,甚至也不好对眼夫人说,毕竟对夫人来说也只是羊乳而已。 可是对他们厨房帮工来说,大厨食材不够,就意味着大厨做不出好的菜肴,而做不出好的菜肴,那夫人和大帅自然用了觉得不够好,不够好那可就是厨房整体人员的问题了。 管家知道后,眉心皱了很久。 看着东凤日益嫩白的脸蛋和手,他自然是能猜到这大部分的羊乳是去了哪里。 可是这等小错,上面是不会当作辞退人的理由的,更何况东凤的哥哥东离是大帅的身边人。 他思量再三,决定私下里敲打敲打她。 这日下午,白清灵去了后花园的跑马场,管家见东凤一个人在大厅里鼓捣小猫,就悄声走了过去。 佣人刚想说话,被他摆了摆手,噤了声。 佣人疑惑,见他那蹑手蹑脚的模样,就也学着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管家人好心善的,这是想和东凤开个玩笑? 两人悄声过去,探头看着。 见东凤带着厚厚的手闷子,正一下又一下的用手闷子戳着黑大统领。 黑大统领一双大黑眼睛厉着,尖牙外露,不停哈着气,口中不时嘟嘟囔囔的,小爪子也露出了厉甲,不时抓一把东凤戳它的手闷子。 奈何手闷子是厚棉花做的,十分结实,它那一下又一下的,简直就像是在玩耍般。 而小白还以为它在与她逗着玩,也圆滚滚的滚了过去,把白白圆肚皮露出来让她挠。 “哟呵,你这小家伙还挺骚的,肚皮都露出来给我了,那我不戳戳你,都对不起你了,是吧?黑大畜生?” 东凤说着,阴着脸就要下了死手。 那手指头带着风就像小白戳了过去。 黑大统领喵的一声尖叫,一口咬在她手闷子上,任她如何甩也甩不下,气急了忽的站起身来,就要朝着理石地面摔了下去! “你给我住手!” 管家一声冷喝,将东凤吓得一哆嗦。 赶紧蹲下来把手闷子退下来,顺带着黑大统领也进了箱子里,她站起来,眼泪巴巴的转过身,在看见之后管家和佣人时,心里明显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颜大帅和白清灵。 不然她想狡辩都没办法狡辩了! “我只是想吓吓它,黑大统领太不好管教了,经常冲着主子哈气,保不准那天就真咬了一口,我听说被猫狗咬了的人有得还见不了光见不了水的,最后都死了呢!我这可是为了大帅和夫人着想啊!” 她的狡辩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可是管家与佣人算是抓了她现行,佣人很是气愤,声音都有些抖了,“别的不用说了,我和管家是亲眼看着你要摔死黑大统领的,你欺负它们不会说话,但是我们会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它的,我没有那么恶毒的心肠,”说着,东凤委屈的眼泪都留下来了。 加上这段日子喝羊乳又用羊乳洗面的,嫩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管家叹了口气,“这些话,留到晚上和夫人说罢。” 说完,对佣人说,“你去把猫抱好,亲自看着。” 佣人狠狠瞪了东凤一眼,抱起奶猫箱子。 箱子里的黑大统领想哈气时,看到是她,闭了小嘴巴,瞪着圆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东凤,后退着走到小白身边趴下,眼睛却戒备着。 佣人看着黑大统领的模样,对东凤说,“坏事做多了都会有报应的!” 哼了一声,抱着箱子走了。 东凤见管家和佣人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眼圈红着,双手攥着。 我又有什么错,还不是你们都针对我! 她是不可能离开了,也不可以被他们抓住把柄! 东凤想起管家说的话,眯了眯眼。 现在夫人正在后花园的马场里练习跑马,如果夫人没机会知道呢,那她是不是就安全了? 如此想完,东凤看向抱着奶猫向佣人房走的背影,眸光恶毒了起来。 下午,白清灵在跑马场骑着马跑了几圈,出了些许汗,穿着一身殷红骑马装回到大厅时,东凤冲了过来。 白清灵皱了下眉,摆了摆手,“有事情待会儿说,我要去洗澡。” 说完,便上了楼。 东凤看着她背影,抿了下唇。 待白清灵回到卧室正准备换下骑马装去洗澡时,又忽然想到了,刚才好像没有在大厅里听到黑大统领它们的叫声,难不成是三个小家伙出事了? 于是手里的鞭子都忘了拿下,直接冲下了楼梯,果然没在大厅里看到那三只小家伙。 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东凤说,“怎么回事,黑大统领小白和琉璃呢?” “奴婢该死!”东凤慌乱着一下跪在地上,弯腰要磕头,被白清灵制止,“有话就快说!小家伙们去哪了?!” “被,被管家和佣人拿去佣人房了,他们说我喂养不当,让黑大统领的性格暴躁了,不让我养了,趁着您不在,从我这里强行抱走了!” 说着,她抬起脸,脸上不单是有泪,颧骨处还多了一片淤青,尤其是最近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再多了这么一大块青,就更显得可怜巴巴了。 “哦,”白清灵对她是青还是紫不上心,开口便道,“来人,去一趟佣人房,把人和奶猫都接回来。” 跪在地上的东凤有些发傻,白清灵用了‘接’? 见下人出了门,东凤又说,“都怪我,怕野性难训的黑大统领伤了您,就想驯服一下它,碰巧被管家和佣人见到,以为我要伤害它,就,就动手打了我!” 说完,她用胳膊肘抹着眼泪。 白清灵急切的往门口看,低头看了她一眼,“挺紫的,疼吧?” 东凤听这话,哭得更是委屈了,小声啜泣又改为了嚎啕大哭。 白清灵有些皱眉,“小点声,待会儿黑大统领回来了听到你这么哭嚎,又要惊到了。” 东凤一哽。 她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虽说这青紫是她自己趁人不注意磕在沙发扶手上的,可是当真是疼的,她也找了镜子,这脸蛋也确实很是可怜的模样。 可白清灵除了问了一句是不是疼,就真的不打算过问了? 于是又道,“我是为了夫人和大帅好,可是他们两人一个抢猫一个推人,就似是要杀了我一般,我承认,借着我哥哥东离的光,得了这一份喂养猫的好差事,可是我也是尽心尽力为了夫人和大帅认认真真对待这一份工的,这三个小家伙我也是真心诚意当孩子一般对它们的,怎么就成了恶人了?” 这话刚说完,大厅的门一开,佣人抱着箱子走了进来,看到东凤跪在地上时先是一怔,随后喃喃自语,“我还没告诉夫人呢,怎么就自己来跪着了?” “就是她!”东凤听到声音,倏地转身用手一指,“就是她要抢猫的!” 佣人抱着猫箱子又怔住了,随后皱紧着眉心走到白清灵近前,慢慢将猫箱子放了下来,又蹲着伸手摸了摸黑大统领的小脑袋瓜,才收回手站起来看向白清灵,“夫人,您找我什么事?” 白清灵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黑大统领与你倒很是亲近,这以后你又得多加一项工作了。” 东凤怔住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白清灵,“夫人?” “哦,”白清灵转头看向东凤,“忘了和你说了,最近厨房羊乳说是不够用了,以后你同采买一起,专门为三只小家伙采购羊乳,这样的话,既是对三只小家伙好,也是对我和大帅好。” 说完,白清灵对有些懵的佣人说,“你啊,就不如东凤机灵,你看,东凤升了职,比原来工钱还要多,你呐,多了喂养小猫的工作,又拿和原来一样的工钱,怎么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此时,听到东凤在夫人面前告状后就赶紧赶过来的管家也在大厅里了,听了白清灵这番话,替佣人答应了下来,“夫人想得周到,她却是需要历练些,能为夫人和大帅多做事,是下人们应当应分的。” 佣人也连忙点头,“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白清灵打了个哈欠,对她们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说完,转了个身,就上了楼。 东凤跪在地上傻了眼。 升了职? 说得好听! 这样一来她是被采买牢牢看死了,一点多余都捞不到不说,连采购来的羊乳还要全数交给厨房了。 那她还怎么用羊乳净面,还怎么样喝羊乳! 想到这里,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坐在了地上。 管家见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转头对佣人说,“你去安置这三个小家伙儿,记得,你怎么对它们它们就怎么对你。” 佣人点头,又低身抱了箱子离开,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东凤一眼。 管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看着东凤叹了口气,“东凤啊,你哥哥心肠好心眼实,做事对人都真诚有礼,你怎么,唉!” “管家,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哥哥好,到我这里你又唉声叹气的,夫人都没说什么,你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东凤本就气得够呛,又听管家如此说,也不管不顾的撕开了脸皮。 管家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我就明说了吧,夫人不是不与你计较,而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还给你留一份面子,你若还不知悔改,这颜公馆里可不留黑了心肠的白眼狼。” 他说完,甩袖离开。 东凤气得又哭了起来,手扶着地站了起来,从袖口抽出一份报纸甩在茶几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跑了出去。 白清灵躲泡了澡又睡了一个舒服惬意的下午觉,楼下的电话铃声又响了。 佣人接了电话,是夏家打过来的。 之前白清灵吩咐过,如果是夏夫人摇过来的,就说她去宁城玩了,若是夏欢沁或是夏怀森摇过来的,就让她接。 这一次,就正巧是夏欢沁。 白清灵也睡醒了,隔着门听到佣人这么说,就赶紧下了楼。 拿起话筒,问道,“夏至弦好啦?” 夏欢沁在那边,身旁也人,小声说,“是啊,今早刚回来的,就说是从宁城回来的,还专门带了好多从码头买回来的新鲜玩意儿,可欢喜坏了我妈妈,现在正拉着夏至弦聊天呐。” 她又说,“我可给你也准备了一份,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白清灵赶紧道,“别了,你从医院委屈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好不容易回家能睡个好觉,就别往我这里跑了,明日再过来罢!” “我今晚打算住在你那里,赶紧让佣人准备客房,我现在就出发。” 电话中夏欢沁似乎有些慌乱,怕白清灵拒绝,就直接挂了电话。 白清灵拿着电话有些发呆,眨了眨眼,对等在一侧的下人说,“去准备客房,欢沁过来住两天。” 她靠在沙发上,眼睛瞄到了茶几上的报纸。 一幅照片很是显眼,而其中一个正是她玉树临风模样清隽俊美的颜楼。 白清灵好看的眉心皱了皱,放下怀抱的双臂,伸手将报纸拿了过来,展开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又翻了个面,忽的嗤笑一声。 又想到夏欢沁非要赶着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的慌乱模样,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清灵坐在沙发上,等着夏欢沁,却在等她来之前,先等回来了颜楼。 高而挺拔的男人刚进来,将身上的大氅递给管家,走向沙发边时还带着一身凉意。 只是那模样依旧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舒适。 白清灵冲他摆手,向他炫耀,“我明天可以出门啦!” 男人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揽住她腰身,亲了亲她刚睡醒还有些凌乱的长发,“夏至弦出院了?” “嗯!欢沁还说她要带礼物给我,现在正过来呐!”白清灵兴奋的说。 “往日里见你收礼物也没有这么高兴,怎么夏小姐的礼物,与我买的礼物,有不同么。”男人挑眉。 “不知羞,还与她吃醋呐!”白清灵伸手点了点颜楼的胸膛,“你买的我当然喜欢,她买的可是庆祝我可以解除封闭的礼物!那哪里一样嘛!” “对了,夏欢沁晚上要在这里睡,我让人给她收拾了客房,晚上我就不与你睡了,我要去陪她说说话。” “不行。”男人直接拒绝,“她回去不在自己家好好休息,跑这里睡什么觉,待会儿过来了聊几句,你便让她回去,她若是不走,便让夏至弦来接她。” 她手指头隔着他的淡灰色马甲画着圈圈,有些幽怨的说,“我就这么点的要求,你都不答应了?又不是我出去她家里住,只是让她在这里住而已,这点权利,我都没有了?” 颜楼握住她的手,制止她乱摸乱动,“夏至弦不会让她住在这里。” “怎么不会,人家夏至弦又不是你,你怎么就给他定下来不让了?再说了,这段时日我都被关了那么久,画师不爱聊天,弗兰克刘说话我又不喜欢,马又不会听我说心事,你又早出晚归的,我多可怜,多孤单呐!反正我是不管的,夏至弦不让是夏至弦的事,你若是不让,就是在剥夺我的权利!” 她垮了小脸,脸色也有些许难看,“在家里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我都快要烦死了呀,这么久都没有出门,或许外面都传成了你把我软禁或是离婚了呢。” “不会。”男人淡淡道。 “怎么不会?”她放下手,抬起脸看他,“名冠海城的白大小姐,自打结婚被颜大帅宠了一段时日,很快便被打入冷宫,幽闭起来,甚至不让她去见至交好友。” “这又是什么话?”男人挑眉。 “什么话?”白清灵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一段话,“瞧瞧,清清楚楚的写着呢!还有这里!” 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你得解释清楚,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53章 奸诈 颜楼接过报纸,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这是时下流行的一份私售小报,标题内容均是很夸张。 上面不单有白清灵所说的那些内容揣测,更是参照着后面那张似是而非的照片,黑纸白字的写着白大小姐不过数月便已成为了颜大帅的糟糠下堂妻。 他侧脸掐了掐她嫩白的脸蛋,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这副漂亮模样,哪里是糟糠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信么。” 白清灵歪了歪头,躲过去,指了一下报纸上的照片,“其他都是假的,可照片是真的呀,你总得说一下,是什么情况下与这位顾大小姐见面了,我可是不记得宴会上她有穿这么一身,与你站得又如此近。” 照片是饭店里的照片,顾青青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穿着青春洋溢的小洋装,站在颜楼身侧,恭敬而谦卑的模样,又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白清灵问他,“你都不想解释的吗?” 颜楼盯着她的眼睛,“你可以亲自问顾大小姐和顾总长。” “我亲自问?”白清灵笑着摇头,“我是白大小姐,我会去问一个疯子么,既然你不想解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她站起了身,却被男人拉住了手。 她回头,居高临下看着他,“颜楼,我现在要与你冷战了,你在没想出或是没想好怎么解释前,最好不要惹我。” 男人顺着她的眼睛,视线下移到他手中一点点退出去的小手上。 白清灵同样盯着一点一点挣脱的手,直到指尖与他的分开,他也没说一句话。 男人的沉默让她心里很是难受。 他是个话少的人,但是现在连解释都不解释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明天你可以出门了,晚上与我一同参加宴会吧。”颜楼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清灵脚步未停。 此时,大门打开,夏欢沁穿着白色长呢子大衣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名下人,手里提着两个牛皮箱子,里面是她的行李。 白清灵停下,与她面对着面,笑道,“看你这副模样,倒是要常住呐。” “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夏欢沁越过她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颜楼,打了个招呼,“颜大帅,我来你家里叨扰几天,你不介意吧?” 颜楼从沙发上站起来,踏步而来。 白清灵背对着他,脸色淡然。 “你俩吵架啦?不会是因为我要过来住吧?”夏欢沁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甚至略显冷淡的俊脸,“那我还是走了吧!” 她呵呵笑着,“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要转身时,被白清灵抓住胳膊,“随我上楼吧,客房都准备好啦!” 她说完,拉着夏欢沁,就向楼梯处走去。 而脸色凝重的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皱了皱眉。 下人看向颜大帅,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行李送上去了,连忙向管家求助。 管家见大帅没有发话,小声吩咐,“送到客房里。” 白清灵和夏欢沁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颜楼才吩咐道,“让陈副官过来。” 管家连忙去摇电话。 白清灵拉着夏欢沁去了客房,打开门后重重关上。 又走到床边坐了下,“颜楼和顾青青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夏欢沁刚把手包放在桌上,听到这话一怔,转过身看她,“颜楼和顾青青?顾青青不是被夏至弦砸晕了吗?怎么会和颜楼还有事情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白清灵一脸凝重,“有人在一楼大厅里的茶几上放了一份小报,上面有一张照片,是颜楼和顾青青一同参加宴会的照片。” “这是有人故意让你和大帅生气呐,你怎么还真就与他生气啦?”夏欢沁连忙过来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说,“你可不能让人算计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将计就计想看看家里到底从哪里出来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嘛!大约也能猜到是谁了,可还是觉得有那样一个哥哥,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妹妹呢,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还是想给她一个机会的。” “什么哥哥妹妹的?”夏欢沁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头,“你说的谁呐!” “不就是原来养奶猫的东凤嘛,我猜得到就是她了。”白清灵皱了皱眉,“这丫头让我用了些心思,有些烦躁了。” “那便辞退便是,一个下人,与她使什么劲,你就是太过善良了,她哥哥再好那也是她哥哥,又不是她。”夏欢沁早就看那个东凤不顺眼了,听了这话更是气愤不行了,“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趁早解决了才是。” 白清灵笑她,“你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说话比我还糙,可还嫁的出去?” “不要你管!”夏欢沁推了她一下,又道,“那你都知道是她做的鬼,还与颜楼发什么小脾气,你可是没看他,那么俊的脸,拉得那么长!” 夏欢沁夸张的比了个手势,被白清灵拍了下去,“可别说了,我都给他机会让他解释了,你猜他怎么着?” “怎么了?” “他说明天我可以出门,让我陪他去酒会,我难道就是个陪酒的?”白清灵冷笑一声,“我可与那个顾青青不一样!” 夏欢沁听完,笑着用手指头轻点了点她的胸口,“你嘴上不说,你这里呀,吃醋啦!” 白清灵红了脸,皙白尖尖的下巴扬起,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我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可就是不喜欢他不与我先说,先解释!” “好好好!白大小姐没有很吃醋,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吃醋!哈哈哈哈哈~” 两个女人就在西蒙斯床上开始玩闹起来。 在下人敲门送行李时,两位千金小姐才优雅端庄的起了身。 下人安置好牛皮箱,又对白清灵说,“夫人,大帅说晚餐已经备好了,问您和夏小姐要不要去餐厅用餐,还是端上来用餐?” “端上来吧。”白清灵说道。 下人离开,她把门关上,哼了一声,“坏蛋!” “你啊,明明就不气他,还跟自己怄气,不过~”夏欢沁正色道,“你就真的确定这个顾青青与颜楼没有任何事情吗?” “你觉得呢,就颜楼这样的男人,看得上顾青青?”白清灵冷笑,“他已经得到了顾家所有财产,又有帅印在手,钱权都有了,还有我这个白大小姐,他至于看上那么一个随手开枪的疯子么。” “你倒是想得很透彻,那说到底,你还是吃醋嘛!”夏欢沁笑她。 楼下,下人把白大小姐的话带到了,颜楼倒是没有强迫她下楼,让佣人把晚餐送了上去,又让人给夏公馆摇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下人把电话递给了颜楼。 男人嗓音沉凉,“让夏至弦接电话。” 楼上客房里。 “呀,你家颜楼还挺是体贴,知道我在医院憋了这么久,竟是让佣人准备了香槟呐!”夏欢沁看着打开的香槟,连忙倒了两杯,递给了白清灵一杯。 白清灵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什么都没说,接了过去。 两人喝着香槟边用着晚餐,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微醺,白清灵将餐桌推开,走到床边坐下,对夏欢沁勾了勾手指,痴痴笑道,“你再不准备睡觉,可就没有时间啦!” 夏欢沁也喝得头有些发晕,也有些发懵,完全不会思考的模样了,坐在桌边傻笑着。 过了片刻,佣人的敲门声响起,“夫人,夏小姐,夏公子过来了,正在大厅里等您。”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夏欢沁立刻反对道。 白清灵虽然微醺,却未如她一般醉得厉害,笑着指着她,“我就同你说嘛,你若不是睡下了,肯定是要被追回去的~” 佣人偷偷看了眼身边两位的脸色,连忙低下头。 颜楼唇角若有似无勾起,而另外一位则是脸色冷得厉害。 夏至弦看向颜楼,声音压低,“把门打开。” “那可不行,我夫人还在里面,喝了酒,谁知会成什么模样,”男人淡淡道,“许诺。” “颜楼!”夏至弦深吸一口气,“我刚为了你家夫人挨了一枪子儿,你现在就与我讨价还价!” “那可不是为了我夫人,是为了夏小姐。”男人淡笑,“你若是再不做决定,里面可真就睡了。” 夏至弦闭了闭眼,“我将宁城的暗线全部写给你,让人开门。” 颜楼点了点头,对佣人说,“你进去看看夫人和夏小姐可还端庄着,若是没事,”他看向夏至弦,“你赶紧把你家夏小姐带走。” 夏至弦看他,“阴险。” “承让。”男人淡淡道。 佣人向里面知会了一声,便开了门。 白大小姐心里有数,开门时环着双臂双腿交叠,坐在床上看着门外,而夏大小姐早已醉晕过去趴在了桌面上。 佣人见白清灵如此模样,吓了一跳,差点跪了下来,白清灵冲她摆摆手,“跪什么跪,让夏至弦过来吧。” 站在门口的夏至弦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颜楼,“行,合着你们夫妻二人一块算计我。” 说完绕过门,进了房内,看了一眼白清灵,走到桌边弯腰打横抱起夏欢沁,走到门口时背对着白清灵,凉凉道,“颜楼与顾青青是旧识。” 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颜楼浓眉微挑。 白清灵本是坐在那里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听到这句话,脸上挂着的淡笑也龟裂了几分。 她目光移向从门背后绕过来的男人,冷下了脸,“颜楼!” 走廊里,抱着醉过去还不老实的夏欢沁,夏至弦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男人看了一眼佣人,连忙低头离开,匆匆下楼。 收回视线,他朝白清灵伸出手,“回卧房吧,这里的味道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我喜欢,”白清灵盯着他,“你喜欢什么味道,顾青青身上的香水味道?” 她忽的想了起来,与夏欢沁在起士林第一次见到顾青青时,自己身上沾染上来的香水味道,当时颜楼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儿,现在与夏至弦这么一句话对上,可不是旧相识么。 “我与她没有关系。”男人皱眉道。 白清灵冷笑一声,“没有关系么,没有关系就刚见面要死要活抢你么,颜楼,你看我傻么。”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是有些单纯。” “颜楼!——” 门没有关,声音就着走廊传到了一楼大厅。 听到的还入了心的除了让下人取了行李一同离开的夏至弦,还有躲在暗处里一脸得逞的东凤。 夏至弦是不甘心被颜楼阴了去,存心不让他好过。 东凤却是存了挑拨的心思。 这借刀杀人这一招,她想了好久,不是都传顾家小小姐与白清灵不和么,那便借着顾青青的手杀了白清灵和大帅之间的感情,如此一来,她不是有了机会? 夏至弦走到门口时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东凤躲的角落,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让人推门走了出去。 二楼客房里,颜楼看着气得脸色苍白的白大小姐,叹了叹气,“夏至弦存心挑拨。” “我知道!”白清灵说,“所以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又是让多少人在看着我笑话?!” 她不是气顾青青与颜楼是旧识,她气他瞒着她不说,却要在别人的耳中知道这样的事。 这把她白清灵置于何地?! 她闭了闭眼,“我现在不清醒,我今日不与你说,我回卧房,你不许跟着!” 说完,她站起身,推开他走出了客房,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三楼,拐了弯,啪的一声关了门。 颜楼站在二楼客房门前,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白清灵回了卧房,将门从内锁紧,可再没给他留下在外能开锁的机会。 她踢掉高跟鞋,扑在床上委屈哭了。 一边啜泣一边抹眼睛,不多一会儿,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又肿又模糊了。 她坐起来洗了把脸,坐在梳妆台前,用冰凉的毛巾敷着眼睛,冷静了下来。 适才夏至弦在外面与颜楼的对话,虽然她没有全部听清楚,但是最后那一句奸诈,她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颜楼腹黑,经了这许多事情以后,她已经清清楚楚。 他几乎未离开过海城,与在宁城出生且从未离开的顾青青是没得机会认识的。 那只有在顾总长一家到了海城以后,才有机会认识。 之前他又说与宁城那边的人查探到顾家人的底细,又在顾昌明面前说与夏至弦是旧识。 她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这事情的始末了。 若是没想错的话,夏至弦与颜楼却是旧相识,而顾家人的脾性和弱点也是夏至弦在宁城时候查到并在电话中告知颜楼的。 于是在接待了顾家一家时,颜楼许是故意给予顾青青一丝两丝好脸色,便让那位从小嚣张跋扈的小小姐动了春心,更势在必得了。 这接风宴便是一场他设下来的局,有没有夏至弦,顾家那两位都会出事,都会让顾总长陪上全部身家去求他。 只是没想到,因为夏至弦和夏欢沁的到来,将顾家推上了不得不当即下跪做出承诺的地步。 颜楼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呐! 白清灵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按下电铃。 很快,佣人上来了。 “去把大厅茶几上的报纸给我拿过来。” “好的,夫人。” “等等,”白清灵叫住她,“大帅现在在哪里?” “回夫人,大帅在书房里。”佣人答。 “行了,你下去吧。”白清灵说完,转身回了梳妆台边坐下,重新敷起来眼睛。 她虽然猜到了前因后果,却不打算直接原谅他。 怎么也得让他拿出诚意来才是,不然他不解释,也不说明白原因,但凡换一个笨蛋大小姐,岂不是要气死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一边庆幸自己足够聪明伶俐,又一边气他不解风情。 佣人从卧房门口出来,就直奔了书房,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佣人小心翼翼打开门,站在门内小声说,“回大帅,夫人让我去楼下拿报纸去卧房,又问了您在哪里。” 男人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说完,见佣人关上了门,拿起未挂断的电话,淡淡道,“夏至弦不会把所有暗线都交代清楚,你得了名单去宁城一一核实,另外,再查一下晶报,”说到这里,颜楼俊颜很冷,“查出谁拍我与顾青青的照片,人杀了,底片毁了,另外把晶报拿下来。” 三楼卧房。 白清灵拿着小报看着照片看了许久,又努力回忆着两个月前颜楼第一次说要接待新任总长那一天,他到底穿得什么衣服。 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两个月前的照片。 也就是在接待新任总长那一天拍的照片,而且细看之下,颜楼并未去看顾青青,倒是顾青青一脸痴迷的模样。 男人甚至脸色还有几分疏离和冷漠。 出于礼貌没有躲开而已。 怪不得那天晚上颜楼会说,他不喜欢那香水味。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误会了他。 第54章 睚眦必报 如此想想,白清灵竟是生出了许多歉意来。 可谁让他不说呢,他不说就不知道她会误会他会难受的吗? 心里矫情许久,她索性将报纸放在桌面,转身睡觉去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在里面锁紧了房门,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了。 至于颜楼会不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就看他有没有良心了。 从开始她锁门,到后来她不锁门,这完完全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事,颜楼不知道,只是白大小姐自己从闹心到舒心了而已。 对于她自己来说,这可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虽然主角只有她自己。 白清灵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里就存了这张照片的底子,也就做了这张照片的梦。 梦里她可是不管不顾的闹了一通,更是因为知道这是梦,竟是肆无忌惮的拔出枪将那位顾青青也是一枪子儿的崩了! 惊醒过来,她一头冷汗。 黑暗中,她摸了摸额头浸湿的发,扭头看向床边。 好啊,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白清灵本就是做了噩梦,这气就上了头,下床光脚就推开门,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颜楼双手环臂,靠在沙发上正闭目养神。 门就被白大小姐从外向内的推开了,发出哐当一声! 颜楼睁开眼睛,侧脸看过去,深邃眸子盯着她的满头汗湿,又苍白了脸色,站了起来走过去,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白清灵一歪头躲了过去。 男人的手滞在半空,又慢慢收回来,与她对视。 白清灵瞪着他,“你就是打算与我冷战不回去了是吗!” 颜楼挑眉,“我何时要与你冷战了?” “那你宁愿坐在书房沙发上也不会去睡觉,你这不是与我冷战又是做什么!” 白清灵的质问很有些无理取闹的架势,颜楼无奈的叹了叹气,说道,“不是你说要与我冷战,让我不要回去么。” 白清灵一哽,咬着下唇,什么都不说了,转过身就走。 男人拉住她的手腕,将她转向他,面对着面,脸看着脸。 “你做什么!”白清灵质问。 颜楼低眸看着她,“你不生气了?” 她道,“我生气,要不是你惹我,我会大晚上哭得眼睛肿掉还要自己敷吗?你都不会心疼我,有误会不解释,就等着我自己去瞎猜,那我猜错了不就是难过生气,我若是再笨一些了,都用不上那句糟糠下堂妻,直接病歪歪的眼瞧你娶二房三房了!” 男人等她说完,却是见她越说越气,低下脸,直接用唇封住她的,阻止她继续胡乱说话了。 女人恨恨的瞪着他,却见他也深深沉沉的盯着她,那么一副吃人的模样,吓得赶紧闭了眼。 当天晚上,颜大帅用行动告诉她,话多和瞎猜的后果,就是累的体力不支,就是嗓子都会哑掉。 东凤的热闹只看到了夏至弦带人离去,接着管家就让下人们在各个楼层和大厅里赶人,然后关了小洋楼的大门。 东凤也是理所应当的被赶了出去。 初冬,窗户管得紧,白清灵的声音并没有被传出去,而东凤自然不知她所谓的借刀杀人,并未奏效。 第二天早上,精神气爽的颜大帅见她还未起床,便吩咐佣人不用吵她,等她睡醒再用餐。 而他自己则是出了颜公馆去办公了。 东凤一早便在外等着,见颜楼一早就出了小洋楼,心中更是笃定两人之间的裂缝更加深了,心中窃喜。 经过之前的连番打击,她现在也不敢随意造次,也是谨言慎行了起来。 白清灵晌午才醒,迷迷糊糊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太累了。 但却是舒心了许多。 忽然想到昨晚夏欢沁被抱走时的模样,又有些担心起她来。 可又一想,她爸爸妈妈都还在家里呐,怕什么? 大华饭店门口。 夏至弦从饭店门口出来,打算开车去起士林给夏欢沁买早餐,还没上车,陈副官上前,“夏公子,大帅担心您和夏小姐昨夜睡得不好,派了在下过来,安置夏小姐回公馆。” 夏至弦脸色很冷,“告诉你们大帅,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也不必逼得如此之急。” “您答应我们大帅的事情,在下当然知道您能做到,大帅说,您与夏小姐至少现在还是兄妹的名义,一同从饭店出来,若是见了报,于您,于夏小姐都是不好的事情。” 陈副官又道,“您先与我同去兵营,管家带了女佣来接走夏小姐,去颜公馆还是去夏公馆,再由您定。” 夏至弦脸色很是难看,他紧蹙眉心,许久,开口道,“她还睡着。” “在下已经安排了警卫员守着走廊两侧,佣人就守在门口,若是夏小姐醒了,自然便可出来乔装离开。” 夏至弦紧蹙眉心,“送到颜公馆,下午我同她一同走。” “是。”陈副官手摆出请的姿势,示意他上车。 夏至弦回头看了一眼,冷脸上了车。 * 白清灵一边下楼一边打哈欠,走到餐厅时,见到正在用餐的夏欢沁怔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被夏至弦带回家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夏欢沁指着她对面的座位,“吃饭吧,吃完说。” 白清灵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拉开餐椅坐下。 她往日里刚起床胃口不太好,但是昨夜又很累,一上午滴水未进也很饿,就用了很多,用餐时也没与夏欢沁多说话,再抬头,见夏欢沁桌前的空盘都堆了两三盘。 那可是西冷牛排,那么一大块,往日里她也就用了不到半块而已,今天怎么饿成这副模样了。 白清灵放下刀叉,歪头看她。 直到夏欢沁吃完,放下刀叉向后一仰,十分不优雅的打了个饱嗝,才真真正正惊呆了她。 白清灵皱了下眉,开口问她,“你这是生病了?怎么一下子吃这么多。” 夏欢沁摇了摇头,“昨天晚上不是喝多了吗,光是吐了,夏至弦见我那副模样,也无法回去了,就把我带到大华饭店去了,睡到晌午我才醒了,早已饿得不行了,一醒了我就懵了,出了门就被你家佣人管家带回来,说是颜楼安排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快速而没有条理的,白清灵捋顺了一下,点了点头,“颜楼应该是怕你和夏至弦被小报拍到才安排了人过去。” “你家颜大帅真是心思缜密。”夏欢沁说完,又喝了一口清水,“下午我就在你这里了,管家说夏至弦晚上要与你家颜大帅参加宴会,也要你,”她指了指白清灵,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都去。” “什么重要宴会,还需要你我同去了?”白清灵不太明白。 “别管了,你家颜大帅总不能害了你我二人的。” 白大小姐点了点头。 用完午餐,白清灵让佣人把猫抱了过来,这才一两天的时间,黑大统领竟是温顺许多了,见到白清灵也亲昵的把一撮黑毛的小脑袋瓜顶过来让她摸。 “你家原来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现在这小猫养的,多乖多温顺,我就和你说那不是个什么好人,你就心软,看着没,动物都比她有人性。”夏欢沁摸着小白的圆滚滚肚皮,又看了一眼趴在一旁看都不看她们,完全没有讨好模样,都懒怠睁眼的琉璃,“这小家伙儿怎么和你家颜大帅似的,都不正眼看人的。” 这话落地,琉璃睁开眼,略含鄙夷的瞥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看到没!看到没!那眼神简直一模一样!”夏欢沁咋咋呼呼的说道。 白清灵笑道,“当初名字都是颜楼起的,性格也随他了,三只里面,性格最是傲气了。” 两人逗了一会儿猫,本该是到了骑马的时间,奈何白清灵身体不适,走走站站倒是不影响,这骑马还是算了吧。 挥手告诉下人去回了骑马师傅的骑马课,又趴在了沙发扶手上,懒洋洋的看向落地窗外,“东凤那丫头早晚是个祸害,我就是还没想到要怎么除掉她又不会让她哥哥伤心呐。” “那可是够呛了,”夏欢沁想了一下,问她,“一个肚子生出来的?” “嗯,同父同母亲兄妹呢。” “那你就别想了,干脆毒辣一点,杀了她吧,长痛不如短痛。” 白清灵白了她一眼,“疯啦?” 夏欢沁咯咯直乐,“你又不忍心杀她,又不忍心东离受伤,那就寻个由头赶出去算了。” “只能如此了。” 外面还探头探脑的东凤,此时还不知道里面两位大小姐言语间就定了她的前程。 还琢磨着白清灵被颜大帅嫌弃了,两人感情破裂了,这位夏小姐又来安慰她了。 现在可是她东凤要崛起之时,可是她变凤凰之时! 白清灵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了,便叫来管家,问他,“你问问东凤会不会做餐点,要不要去厨房帮工,工钱可以涨一些的。” 管家一怔,“回夫人,东凤才刚涨完了工钱。” “我知道,你就去问罢。” 管家不明所以,就转身去传了话。 东凤当然一口答应,涨工钱不说,厨房里的伙计可是个肥差呐,可以随意吃白清灵都吃过的好吃大餐呐! 白清灵端上桌的牛排,她可是只见过从来就没有吃过的。 她这边痛快答应下来,管家立刻回到大厅向白清灵回了话。 白清灵点了点头,“今日起,咱们府里的餐点就不必去起士林定了,请个西洋厨子,让她去帮工,杂菜沙拉让她也学上一些。” 管家皱着眉头,退了下去。 夏欢沁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凑过去小声问她,“你怎么忽然就发善心了?” “赶出去前总要让她学些活下去的手艺,”白清灵打了个哈欠,又有点困了,“她这人虽然心眼子多,却是个聪明的,要是有心学一些,出去了也能去大西洋餐厅做个帮工,可要比咱们这座小庙舒服多了。” “那她要是起了坏心眼子呐?”夏欢沁皱眉。 “辞了呗。”白清灵站起身,“我再睡一会儿去,你呐?” “我也睡去,昨天那间客房还在吧?” “嗯,上去吧。” 两人手挽着手上了楼,一个拐到二楼客房补眠,一个回到三楼主卧补眠。 等颜楼和夏至弦一同回到颜公馆时,两人还都睡着。 颜楼坐在沙发上,夏至弦则坐在他对面。 颜楼气场强大又偏冷,而夏至弦则偏阴柔阴郁些。 这两位单拉出来都是举世无双的好男儿,此时却相对而坐,一副谁也不想理谁的模样,只静静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等人醒来。 许久,似是不甘心了,夏至弦看向颜楼,“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才把欢沁接过来?” 男人挑眉,“夏公子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君子?”夏至弦冷哼一声,“别怪我没告诉你,陆景天回来了,今天还混了一张邀请函,若是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你的白大小姐与他是一定会见面的。” “知道了。”颜楼淡淡答道。 “你不担心?”夏至弦眯了眯眼。 “与你无关。”男人依旧云清风淡。 夏至弦冷笑一声,“我却不信你心中不慌。” 颜楼淡淡冷瞥了他一眼,“你与我说这许多,是想与我亲近些么。” “你!厚颜无耻!”夏至弦脸色被他堵得更冷了。 “彼此彼此。”男人冷淡说完这一句,站起身,向楼梯处迎了过去。 白清灵睡醒了就冲了个澡,早已换了礼服洋装也化了淡妆,让佣人拿着给她换的礼服又去了二楼寻夏欢沁。 两个女人一人穿黑,一人穿白。 黑的冶艳高贵不可侵犯,又气质非凡无人能比。 白的纯洁无暇顾盼生辉,又活泼跳脱摩登美丽。 颜楼朝着穿着黑色洋装的白清灵伸出手,“可是睡醒了?” 白清灵抽出挽在夏欢沁胳膊上是小手搭在男人宽大手掌心上,快了几步,走了下来,挽住他的胳膊,看向正走过来的夏至弦,“你是不是又在颜楼这里吃瘪了,怎么脸这么黑呐?活该呀~” 她说完,回头看向夏欢沁,“你哥哥都不过来接你,真是不够绅士呐!” “白清灵!”夏至弦语气重了些。 “夏至弦,你是对我夫人说的话有异议么,她说得有哪里不对么。”颜楼挑眉道。 夏至弦冷漠的越过两人走到楼梯处,伸出了手。 夏欢沁冷哼一声,脚下高跟鞋踏出重重的不满,越过他,提着洋装下摆,小跑着追向白清灵,挽住她另一侧的手,“我同你们坐一辆车去。” 白清灵回首对夏至弦做了个鬼脸,盯着他越发阴沉的眸子,故意大声了些,“好呀!我们颜公馆的车很大,可以坐得下!” 夏欢沁有些纳闷,等和她坐在车后座时,小声问她,“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在故意针对夏至弦呐?” 白大小姐冷哼一声,“那可不是?昨天他接你的时候嘴欠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害得我哭了好久,你瞧,”她给夏欢沁看眼睛,“你见我眼底那红了没,都是他气哭的!” “那要必须好好给他脸色看了!”夏欢沁也没问缘由,也跟着同仇敌忾起来,完全不顾及谁是自家人了。 颜楼坐在副驾驶位上,听着身后两个女人在那里数落夏至弦,到告一段落时,缓缓开口,“夏至弦受了枪伤的伤口,昨夜抱夏小姐回去的时候裂开了,上午和陈副官到了兵营由军医草草包扎了上。” 夏欢沁眨了眨眼,与白清灵对视了一眼,咬起了下唇。 “担心啦?”白清灵看了颜楼一眼,又转看向夏欢沁,“不用担心了,军医也是很厉害的,晚上我叫医生去你家里帮他再重新处理一番,总不会出问题的。” 夏欢沁点了点头。 只是转头看向旁边那辆黑色汽车时,眼神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 到了国民饭店宴会厅,白清灵看着夏欢沁别扭的凑过去站在夏至弦旁边,似乎是问了句什么的时候,被颜楼扭着下巴看向了他自己。 “夏至弦有我好看么。”男人嗓音平淡。 “他哪里有你好看,你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白清灵说完,骄傲的仰起头,“我选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颜楼点头,表示满意。 此时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推杯换盏,一部分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一部分人蠢蠢欲动。 白清灵扫了一眼,便是看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丝毫没有门槛的普通宴会。 她有些奇怪,侧仰着精致小脸问他,“今天这宴会,可是有什么特别的?” “你不是对照到我和顾青青表示了严重的气愤和吃醋么,今日便让他们过来解释和道歉的。”男人淡淡道。 “什么?!”白清灵皱紧眉心,“我可是没兴趣应对那么一家子,看着都觉得膈应得慌。” “不需要他们赔罪么。”男人问她。 “不!离我越远越好,懒怠看到他们!”她坚决拒绝。 “好。”男人说完,对她小声说,“我去与人说句话,你先过去夏至弦那边,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白清灵松开手,看着他离开,便从身旁侍应生手里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走向了夏欢沁和夏至弦。 可高跟鞋还没动几步,手中的酒杯就被人夺了过去,转身之时,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陆大少爷陆景天。 第55章 救他 这位陆大少爷的出现,可是惊得白清灵险些没有站稳,她镇定下来时,见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左环右顾的见没人看他,才指了指角落里的方向。 “过去说话。” 白清灵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淘弄来的不合身的西装,又见他原来病态苍白的俊脸现在也黑了许多,比之前健康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有些好奇。 陆景天先走了过去,白清灵没有立刻跟过去,问侍应生要了纸笔,写了个纸条塞进手包里才跟了上去。 说是角落,其实就是一个窗帘遮挡处的一个小圆桌,两把椅子,属于私密聊天的地方。 一般作为商贾谈生意的场所,寻常人不会专门过去。 白清灵过去时,见陆景天已经坐了下来。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才绕过小圆桌坐下,歪头看他,“你不是去寻小怜了么,怎么自己一人回来了?” “长话短说吧,”陆景天盯着她的脸,“颜楼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呀,你想说什么?”白清灵当然不会觉得他忽然出现是为了问她过的好不好,好与不好与他陆景天早就没了干系。 陆景天冷笑,“他真对你好?我不信,他根本就是为了你们白家的家产还有你白家的帅印!” “陆景天,你这就没劲了,成王败寇,你陆家输了便认栽,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是觉得我能相信,还是觉得我会因为你这句话就和颜楼翻脸?你不要白日做梦了!” “你怎么不信呢!”陆景天见她如此说话,脸色变了几变,“我是蠢,着了他的道我认了!可是你不一样,你和白叔儿是对他有恩,他拿你白家帅印不说还改了你白公馆的名!他忘恩负义!无耻至极!” “陆景天!”白清灵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这么说我想咱们俩也没什么说话的必要了,帅印是我给他的,改名也是经过我同意的,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见了!” “小怜是他安排给我的!”陆景天见她站起来,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白清灵站在原地,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走。 “我找到小怜了,她亲口和我承认她是颜楼安排在我身边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白清灵转过身,看着他,轻笑出声,“你是觉得你和我还有几分旧情么?陆景天,退一万步讲,小怜就是颜楼安插在你眼前的,可他让你和小怜苟且了么,逼你退婚了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要求的,甚至连你老子都阻挡不了你要退婚不是么,陆景天,如今你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她沉着精致小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爸爸死在你陆家手里,你陆家交出一切,不应该么?” 陆景天被白清灵一顿嘴刀子割得体无完肤,脸面全无,正反思自己时,又被她最后一句话说懵了,他懵懵懂懂抬头看她,“什么死在我陆家手里?白叔儿的死与我陆家有什么关系?” “别演了,你又不是电影皇帝唐离。”白清灵冷笑一声,就抬步要走。 “我没有!”陆景天也站了起来,满眼充红,“我承认经受不住诱惑栽在小怜身上,但我陆家真的没有害你白家,更没有害了白叔儿!我拿我的命发誓!” 白清灵冷着小脸,沉沉看了他一会儿,“那你说说,我爸爸是谁杀的。” 陆景天第一次用了脑子,他皱眉细细想了许久,笃定道,“颜楼!一定是他!” “你走吧,我不想在海城再看见你,你现在就走。”白清灵从手包里掏出一沓支票摔在桌上,“你去哪里我不管,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海城,再见你,我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陆景天看着她的背影,俊脸上神色痛苦着。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灌醉,没有被小怜爬上了床,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当初,如果能后悔,他一定会孝顺他的爸爸,不气他,不会让他那么早就没了。 陆景天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支票本,本子里似乎夹了一张纸条。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伸手把支票本连带着纸条塞进了西装内兜里,转身离开。 圆桌左侧不远处的帘幕,在陆景天离开的那一刻,被从内而外的拉开,半开门的帘幕包间里,颜楼手里拿着酒杯,视线落在与夏欢沁和夏至弦欢聚到一处,正切切私聊的白清灵的身上。 陈副官轻声问道,“大帅,需要把陆公子请回来吗?” “不用了。”男人收回目光,饮了一口香槟,放下站起来时,沉沉说道,“放他们离开海城。” 白清灵走到夏欢沁身边时,夏至弦示意她回头,“你刚才的一举一动,可是被颜楼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怎么了?”她放下香槟,“这里都是拿着邀请函才进得来的,他能不清楚陆景天要来?这见一面又不是失了体统的大事,他看到了难道还能杀人不成了?” 夏至弦挑眉,“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可是白大小姐。”白清灵勾笑,轻抿红唇,“只有我不想听的话和不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我猜不到的事。” 夏至弦皱了下眉,“你给陆景天写了什么纸条?” “你管的那么多,不怕秃头么。”白清灵撇撇嘴,对一直闹不明白情况的夏欢沁说,“你家哥哥这么喜欢管闲事的,以后你找结婚男人,可千万别找这么碎嘴子的。” “白清灵!”夏至弦提高音量。 “怎么,我和我们欢沁说结婚的事呢,你着什么急了?她和我一边大,我都结婚大半年了,她结婚也不是很正常很应该的吗?” 白清灵挑眉冷笑。 夏欢沁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没有错。我也是该到找个男人结婚的年纪了。” 夏至弦一口饮尽酒杯里的酒,拉着夏欢沁就走了。 “夏至弦你做什么,你松开我!”夏欢沁被他拉着,一边呵斥他一边回头对白清灵说,“清灵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摇电话说!” 白清灵对她点了点头。 她侧脸看了一下,找个座位坐下,脸色淡了下来。 可还没容她多细想什么,目光被一身淡紫色缎面长旗袍的女人引了过去。 女人离她不算是近,一头长直发,用宽的发带将额头碎发整整齐齐箍向脑后,额头光洁,侧面看起来气质颇佳。 白清灵细想了一下,也没想出来海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气质颇佳的清秀佳人。 她仔细看了两眼,眼前就被挡了住,仰脸时,看到颜楼逆光站在了面前。 “忙完了?”她问。 “嗯,累么。”男人问。 “有点。” 颜楼朝她伸出手,牵住她的手,就出了宴会厅。 白清灵以为车就停在外面,直接上车回家,却未曾想等在外面的还有早已经离开的陆景天。 陆景天看着颜楼,恨意颇深,只是经了这许多,也知道不能随意发脾气了,他脚边集了很多烟蒂,见白清灵和颜楼出来,手里的烟猛吸了几口,丢下碾灭,立刻走了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还不赶紧走!”白清灵站住,冷下小脸,“滚!” 陆景天没看她,却是看向颜楼,“你得向我保证不会动她,我立刻离开海城,再也不回来了!” “陆景天!”白清灵手心攥紧又松开,指着外面,“马上滚!” “你是男人的话就答应我!”陆景天似是不等他回答不死心一般,吸了很多烟的嗓子很是沙哑。 “陆景天,大小姐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说这话,”男人俊颜冷漠,“不觉越距了么。” “我不管!我只要你一句保证,你颜大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了我就信!”陆景天似乎很急,一边说一边看着路边。 “好,我答应你。”男人说完,目光凉凉的扫了一眼马路边,“你确定还出得了海城么。” 随着他的视线所到之处,开过来好几辆黑色汽车,急刹的声音刹那间此起彼伏。 “艹!”陆景天骂了一句,深深的看了一眼白清灵,留下一句,“好好活着!”就冲了出去。 白清灵白着小脸,第一时间抬脸对颜楼说,“救他,送他出海城,他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颜楼淡漠的看着陆景天被那一伙人按住踩在地上挣扎的骂着人,缓缓道,“他这次惹得人,是宁城的。” 白清灵抓紧颜楼的袖子,“没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男人波澜不惊道,“对方不要他的命,只要他一条腿。”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白清灵皱紧眉心,“就没有完完整整把他送走的办法了?” “大小姐,你现在是为了他在求我么。”颜楼低头看她,眸色微凉,再一次问她,“为了陆景天,你在求我么。” “我不能眼瞧着他死。”白清灵闭了闭眼,“算是我欠你一份情。” 男人冷笑一声,“你我夫妻,你为了他欠我,不如直接要我去救他。” 他不再与她说话,只侧脸对陈副官道,“我要陆景天毫发无损,滚出海城。” 陈副官应下,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他上前交涉,又递过去一张证件,对方看向这边,在见到颜楼时点了点头,转身开车离去。 陈副官并没有把人带过来,而是直接把人塞进了车里,开车离开。 白清灵松了口气,“多谢。” 颜楼冷笑一声,松开挽住她的手,转身走进了宴会厅。 警卫员留在原地陪着白清灵,问道,“夫人是回去,还是留下?” “回去吧,”她似乎很累,声音有气无力的,“让汽车夫送我回去,你们留下来保护大帅。” 东离一直在门外候着,自然也是见到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与救亡。 对于白大小姐与陆景天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早有耳闻,可如今大小姐竟是求了颜公子,救了陆景天,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车里,他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白清灵,见她没精打采的靠在座上,看着车窗外,显然十分没有兴致的模样。 忍了许久,又终于问了出来,“大小姐,颜公子好像是生气了。” 白清灵心里一堵,“嗯。” “大小姐为什么为了一个背叛您的男人伤害一个爱恋您的男人呢?”东离不明白。 “东离,” “是,大小姐。”东离毕恭毕敬。 “如果东凤是个坏人,你会杀了她吗?” 东离一怔,随即面色一白,“如果她做了伤害颜公子和大小姐的坏事,请您留她一命,我把她带回老家,再不让她出来了。” “你看,这就是亲人,我与陆景天十几年的交情,你可以说我优柔寡断,也可以说我是顾念旧情,他肯舍了性命过来要颜楼一句话,我为什么不肯求颜楼留他一命呢。”白清灵长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这狗东西,总算还是有些良心的。” 东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如果东凤做了坏事,他也是要求人留她一命的。 白清灵又长长叹了叹气,红唇勾出一抹苦笑,甚至眼圈开始泛红了。 陆景天还是当初那个陆景天,可是颜楼, 她睫毛颤了颤, 颜楼又是不是真正的颜楼呢。 陆景天这一番话终究是在白清灵的心底留下了一抹疑惑。 自这天起,白清灵与颜楼再一次早晚不相见了起来。 颜大帅开始早出晚归,常常是她起了,他不在,她睡前,他还是不在。 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如往常般,该吃是吃,该喝还是喝,只是多了一杯睡前的浅酌小饮。 白清灵也想过要去问颜楼,去核实陆景天留在她心里的那些疑问,可是她不敢。 颜楼的心思百转千回玲珑剔透,更重要的是,他够狠够决绝。 她是怕了。 没了这一杯酒,她似乎连睡都不太想睡了。 半个月的时间,将之前养得有些白胖的身子又瘦了回来,白棉齐踝的长睡衣显得她更为瘦弱纤薄起来。 东凤在厨房帮工,却无心学那些西洋大厨做的菜肴,只一心观察着颜公馆里日益压抑的气氛。 似乎从那日开始,颜大帅和白清灵就生分起来,到了今时今日,竟是早晚不相见的状态了。 尤其是白清灵日益消瘦又强装坚强无事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 都这般了,还装什么装? 这日,白清灵让佣人把三只又长大痴肥了些的小猫抱了过来,白清灵抱着小白,看着黑大统领自己上蹿下跳的,又把目光移向了琉璃。 琉璃毛色越发光鲜艳丽,同样纯白,小白也只是白而已,琉璃竟是有些反光的白了,那模样也愈发端正美丽。 看着它慵懒的趴在脚边,白清灵摸了摸它的后背,见它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很是嫌弃的模样,苦笑了一声,“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儿,是不是你主子我不见了,你都不会担心的?” 琉璃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她怀里的小白和上蹿下跳的黑大统领应声冲她喵了一声。 “好啦,知道你们担心我了,真乖。”白清灵摸了摸小白的小脑袋,笑了笑。 佣人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最后别过脸去,眼圈发红了。 白清灵当作是没看见,将小白放回去,站起身,“我要去洋行逛逛,让汽车夫备车吧。” 说完,她转身上了楼。 佣人抱起来小白,直掉眼泪。 小白睁着疑惑的大眼睛,歪头看着她。 琉璃这一次倒是回头看向正在上楼的白清灵,喵了一声,似乎是思考完刚才白清灵的问题,要回答她一般。 只是这声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回应,白清灵没有听到。 回到卧房,白清灵换了一套窄腰的黑色洋装,头上戴着纱帽,长发刚做过不久,现在是最美丽的弯曲弧度,加上她瘦虽是瘦得,那模样却更显精致摩登了。 尤其是她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模样,气场也不输于当了大帅的颜楼。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不见面,她更不想见他。 生怕见了面,她就藏不住了心思。 东离与颜楼去了兵营,白清灵坐得这辆黑色汽车是另一位排了班的汽车夫所开。 这位汽车夫安安静静的把白大小姐送到了三马路,便停住了车,等候在街口。 车门打开,白清灵拿着手包,在冬日萧瑟的寒风下,裹紧了黑色裘皮大衣,走向洋行。 她也是好久没一个人来了,自己走在这条曾经和颜楼共同走过的马路,心里有些许酸楚。 她抿紧了唇,垂下眸盼。 到了洋行阶梯下,学徒守在暖烘烘的门口,看到白清灵,连忙打开了门,“颜夫人,下午好!” 白清灵点了点头。 进来时,洋行老板正在招待两位夫人。 她扫了一眼,倒是面熟,都是海城贵胄圈子里的老派遗老的续弦。 往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的,双方点个头的交情。 白清灵一进来,那两位就看了过去,接着那两位续弦夫人便是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万分复杂的模样。 洋行老板见是白清灵,连忙对两位夫人说,“抱歉,小的先去招呼一声。” 他这么说,原以为两位夫人最少也会损他两句,未曾想这两位往日里嘴碎的夫人,竟是说都没说,摆了摆手,让他赶忙过去。 他心里纳着闷,就走到了白清灵面前,“颜夫人,楼上来了一批新出来的古书,您还看看吗?” 第56章 不信 白清灵点了点头,“上去看看。” 她这边上去了,楼下两位聊开了。 “听我家爷们说,原来陆家儿子半个月前跑到国民饭店门口去见白大小姐了,那以后颜大帅对这位白大小姐可就不宠不爱了呐!” “我也听说了,瞧着她瘦得,模样倒是更加美丽摩登了,就是瘦得衣服咣当了,你说咱们海城的格格可什么时候落魄到自己一人来逛洋行,连个随从都不带的?” “颜大帅也是个没良心的,要不是白大小姐,他可还是个副官呐!” “你不要命啦?!闭嘴闭嘴,可别让人听了去!”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位夫人让学徒将东西送到府里,就匆忙离去。 楼下这两位的聊天,全数入了白清灵的耳朵里,她看了一眼站在她不远处的洋行老板,“都听到了?” “没没没,什么都没听到。”老板赶紧摆手否认,仿佛这一承认,人就活不成了,就得立刻去死了。 白清灵不以为意,抬步上了楼梯,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背过脸指着那一排古书,“收拾下,送颜公馆。” 老板连忙点头应下。 在以为白大小姐要下楼去挑选些从码头送过来的新鲜洋玩意儿时,却见她下了楼径直出了门。 老板让小徒弟赶紧上去收拾古书,自己则是追出门外。 见她一人走出去,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叫住她。 白清灵径直走向电影院,脑袋里倒也没想什么,挺空的。 就好像之前想得好些事,现在一股脑儿的就都消失不见了。 什么陆景天留下来的疑点,什么颜楼的早出晚归,什么家长里短,就一下子都没了。 她买了一张放映票走进电影院随意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上面放映的是电影皇帝唐离的新片子,要搁在以往,她可是要兴高采烈拉着人来包场,可是现在,她只想毫无想法的看完。 可看着看着这脑子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巧的是身旁那位又是个碎嘴子,一边看吧还一边的念叨。 念叨了许久,终于把白清灵念叨烦了。 她侧脸淡淡瞥了他一眼,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马褂,头戴宽沿大礼帽,一副老派打扮,大半个脸都挡在帽檐里,就拿一张嘴巴,嘚吧嘚吧个不停。 似乎感受到白清灵目光,那位‘口才了得’的男士,嗓音低了些。 但白清灵还是听清他说的什么表情差一些,这句不该这么说的,这里节奏有问题的。 她挑了挑眉。 这位怕是魔怔了。 这看电影看就是了,挑头还这么多。 她本就是烦,现在愈加烦躁,就想起身离开,便听到那人叫她,“这位摩登美丽的女绅士,您说这位电影皇帝唐离的相貌如此漂亮,与海城的颜大帅比,也是不相上下了吧?” 白清灵下意识的皱了下眉,扭头看他。 “您别看我,看电影,海城里的人都说颜大帅的模样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自己为第一,我虽没见过那位鼎鼎有名的颜大帅,却在这电影上看到了唐离,我个人认为还是唐离属实漂亮的。” 那男人帽子没摘,白清灵甚至都觉得他隔着宽大帽檐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看电影却戴这么一个大帽子,什么都看不到不说,还对一个陌生人发表这么一番高谈阔论,也不知道他是真随意问问,还是有意搭讪。 白清灵站起身来,淡淡留了一句,“颜楼模样还是要比电影皇帝唐离俊朗几分的。” 说完,便转身离去。 男人有些意外,他摘下帽子,赫然就是电影皇帝唐离,他见那位极其摩登美丽的女士逆光走向门口,眨了眨眼,对另一边的男人解释道,“这位漂亮女士一定是有眼疾的。”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时对唐离说,“这位您可能不认识,但是咱们海城老少爷们都知道的,她就是白大小姐,现在颜大帅的夫人白清灵。” 唐离怔了一下。 他拿着帽子笑了笑,“瞧我问的人,一问便是颜大帅的夫人,这问了不是白问?这位颜夫人真好看,说话也真逗趣儿” 那人陪着笑道,“白大小姐是个有趣儿的人。” “她怎么有趣儿了?”唐离看他,“你说得说出一二三,不然我可当你在忽悠我,这我可就不答应了,那我就不能答应你的下一部电影了。” 那位是个电影院的导演,听他这么一说,连忙细数了关于这位白大小姐的传奇事迹。 唐离越听就越是惊叹,“白大小姐就这么把帅印和帅府,都给了颜大帅?” “那可不是!出手阔绰也不及这位的万分之一!如今都传颜大帅与这位大小姐因为那位陆公子伤了夫妻情分,您看,连看您的电影都是她一人来的,当初这位白大小姐可是您的最忠实的戏迷了,早几年她留洋前,若是您的电影上了,她都是包场请人看全场的,您看今天,就她一人!” 唐离笑了,“颜大帅和白大小姐生气怎么可能因为那位陆公子呢,我看他一定是因为白大小姐不信他才会生气吧?” 那人啧了一下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既然遇到了我的忠实戏迷,可不能让她误会了,走,追上去解释解释。” 这位电影皇帝说完,就站起来,风风火火的追了出去,导演在后面又想喊他,又怕被人发现,就一路跟了过去。 白清灵走的不快,穿着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眼瞧着快要到了三马路,唐离追了过来,喊住了她。 “白大小姐白清灵!” 白清灵站住,扭头看了一眼,见是电影院里那个絮叨又讨厌的男人,转身就走。 “白大小姐!”唐离见她走的坚决,连忙再一次叫她,“我是唐离。” 白清灵并没有因为唐离这两个字停下来,倒是脚步更快了。 看唐离的电影还真把自己想象成唐离了,这怕是病的不轻。 白清灵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带警卫员出来,那么一个不顶事的汽车夫还在三马路口等着,这要是被这个精神病人逮住,可是不得了的! 这么想着,她改走为跑,速度快了几分,可是石板路到底有沟壑的地方,这一不小心,高跟鞋的鞋跟就结结实实的陷入进去了。 白大小姐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幸好差了几步的唐离及时赶到,扶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汽车夫就在前面,我是白大小姐你给我放手!” 她想挣开,奈何鞋跟就这么稳稳的插在石板缝里,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唐离见她站住了,便收回了手,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的掀开他的大沿礼帽,对她躬身一礼,“失礼了,在下唐离。” 白清灵这才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本是惊慌失色的模样凝在脸上,转眼又冷了脸,“你是唐离就是唐离,你抓我做什么。” “你,”唐离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是自己狂热戏迷的模样,略显尴尬的指了指后面追上过来的戏院导演,“他说你是我的忠实戏迷,我就想认识你一下。” 白清灵早在裁缝师傅那里听过这位模样俊美的电影皇帝的风流韵事,此时再一见他这般轻浮,到底是相信了那位碎嘴子的裁缝师傅。 她冷淡道,“我不是你戏迷,你认错了。” 说完,她弯腰脱下高跟鞋,另一只也脱了下来,就这么光脚的走向路口,上了车。 汽车夫朝这边张望了几眼,也赶紧开走了。 唐离从有一丝尴尬,就变成了完全尴尬了,看着黑色汽车一拐弯消失了,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地上唯一一只高跟鞋上。 她拿了一只,这石板上又卡了一只。 他弯下腰蹲下来,盯了一会儿,就开始了拔高跟鞋的重任。 开始也如白清灵一般拔不出来,后来又怕伤了鞋子,使了巧劲儿才拿了出来。 戏院导演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位电影皇帝到底要做什么,咂吧咂吧嘴,心里琢磨,莫不是这位爷,看上了那位白大小姐? 这话他不敢问。 唐离把高跟鞋拿出来,用袖子擦了擦,满意的点了点头。 戏院导演就更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想什么了。 白清灵坐在汽车里,冷着小脸,看着汽车夫不时看向后车镜,冷冷道,“看什么看,刚才不过来帮忙,现在知道怕了?” “小的不敢,小的错了!” 她不搭理他了,扭头看向车窗外。 这种不尽职尽责的汽车夫,她不想理他。 可是汽车夫不这么想。 往日里他只做本分事,如今撞见了夫人与其他男人在街上私会,看模样还是一同看了电影,又私赠了鞋子作为礼物,如今这模样,似乎对被他撞见又恼羞成怒了,就无论如何都自觉不能坐以待毙了。 尤其是这些时日里,总在厨房帮工东凤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夫人的小话,就更觉夫人背着颜大帅做不好的事情了。 黑色汽车开回了颜公馆,这一次他体贴的把车开到了小洋楼门口,看着她光脚走进小洋楼,连忙将车开回了汽车房。 白清灵一手提着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气得够呛。 本来出去散心,哪里知道遇到这么一个疯子。 她重重踩着楼梯回了三楼卧房,将高跟鞋扔在一旁,又拿了浴袍就去了浴房去泡热水澡,这样一番冰脚,她都肚子疼了! 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让她舒服许多,人一舒服了,就不由自主的想睡觉了。 * 东凤偷偷摸摸的进了汽车房,在汽车房里问清楚了白清灵这一天做了什么,又见到了哪些人,在得知她与一个高个子长袍马褂的男人一同看了电影不说还在三马路的石板路上拉拉扯扯的,这下子就如打了鸡血一般了。 她听到那位本分汽车夫担心白清灵会惩治他,让他丢了饭碗,于是就给他出了主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懂得什么是先下手为强吗?”她不敢在汽车房逗留太久,见其他汽车夫不在,东离也陪着大帅没回来,连忙道,“你就赶紧把今天夫人的所作所为去告诉了陈副官,至于大帅怎么想怎么做你都不用管了,大帅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汽车夫人老实,又有私心,见她出主意了,就点头同意了,“那我等见到陈副官就告诉他。” “可别!”东凤说道,“你若是比夫人晚一步,你说大帅信她还是信你?若我说,你现在就开车去兵营把这件紧急的事告诉陈副官,这段时日夫人和大帅之间怎么样咱们可都看在眼里,你要是错过了机会,滚蛋的可就是你了!” 她这边说完,满腹心思筹谋的走了出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陆景天的事让颜大帅都已经不理她了,这要是再加上唐离的事,白清灵还不被下堂了? 这边东凤的指令,那边汽车夫就立即执行了。 他私下直接开车去了兵营,在见到陈副官后按照东凤交代的说了一遍,见陈副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陈副官问他。 汽车夫可不敢说是东凤帮他的,连忙摇头。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现在就去禀报大帅,你在这里不要走,等我回来。” 陈副官说完就见他留在了房间里,自己则是出去时,对警卫员轻声道,“看着他。” 警卫员得了命令,端枪守住了门口。 陈副官立刻去寻颜楼,将汽车夫说的话全部复述一遍,然后道,“汽车夫已经关在屋子里,有人守着。” “杀了。”颜楼淡漠着俊颜。 “是。”陈副官得了指令,立刻转身,在他出门前,颜楼又道,“他开过来的车,让东离开回去。” 说完,他也起了身,拽下大氅披上,先陈副官一步出了门。 陈副官那边毙了汽车夫,这边颜楼开着黑色汽车回了颜公馆。 当黑色汽车开进大门时,在厨房里的东凤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对西洋大厨打了个手势,就又悄悄的跑到暗处去偷窥了。 西洋大厨早已见惯不怪了,撇了撇嘴。 颜楼直接将车开到了小洋楼前,下车开门将大氅给了下人,就上了楼。 此时佣人在浴室门口着急的敲门,见颜楼急匆匆上楼走过来她就急得直哭,“大帅,夫人已经在里面洗了很久还没出来了,我叫了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您快想想办法吧!” 她也想过找下人撞门,奈何夫人沐浴必定衣不蔽体,她在门口撞了好久都没进去,夫人一定是出事了! 颜楼心口一紧,白着俊脸,一脚踹在门上,却没有踹动。 他又抽出枪,对准了门锁就开了火。 砰地一声巨响,将楼下偷听的东凤也吓了一跳。 她捂住心脏,双目睁大,神色从惊讶到惊喜,暗自欢喜着, 大帅适才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定是汽车夫的话让他动了杀心。 两个男人都与白清灵不清不楚了,大帅还能留着她?! 这一枪毙了她,毙得好! 楼下东凤暗自欢喜,楼上颜楼看着浴缸里沉入水里的女人,眼珠子都红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她捞了出来。 佣人更是吓傻了,反应过来时,赶忙跟进去拿起浴袍帮忙为白清灵裹了上,又推开门,让颜楼把人抱了出去。 颜楼走得很急,佣人推开卧房的门,他赶紧将她放进被里,厉声喝道,“叫医生过来!” 佣人顾不得担心,关门就下楼打电话去了。 等到医生赶到的时候,颜楼已经将她腹腔里的水压了出来,人虽然昏迷着,但活着,他终于松了口气。 颜楼替她换了一身白色睡衣,被褥也被佣人换过了。 他站在窗边,手里没点燃的烟微微抖着,他看着白清灵比衣服还要苍白的小脸,俊颜紧紧绷着。 他无论如何没想过,白清灵有一天会想要自杀。 即便被退了婚,即便死了爸爸,他也从没在她脸上看到崩溃的神色,更没想过她就这么放弃了生命。 颜楼自认为对白清灵是了解的。 自杀这种事,白清灵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她就这么做了,还一声不吭的这么做了。 指尖的烟被他捏断扔掉,他走过去问医生,“怎么样。” “肺部杂音很重,需要住院。”这位家庭医生一直是白家的专属医生,后来白公馆唤作了颜公馆,他也依旧是颜家的专属医生。 听了他的建议,颜楼点头。 白清灵再醒过来,就莫名其妙的住了院。 而身边围着的是哭肿了眼睛的夏欢沁,和面无表情陪在她身侧的夏至弦。 至于颜楼。 她扫了一圈,没有看到。 清醒的那一刻,她大约猜到了怎么回事。 大约是太累了,太想睡了。 见白清灵醒了,夏欢沁连忙让夏至弦去喊医生,她则是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疼吗?” 白清灵怔了一下,用正在输液的手摸了摸胸口,略哑的声音疑惑问道,“我还中枪啦?谁要杀我?颜楼吗?” 这般猜忌,被门外正准备开门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他睫毛颤了一下,松开了把手上的手,后退两步,用眼神示意医生进去。 夏至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门缝里白清灵的模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颜楼说道, “她,不信你了。” 第57章 小夫人 夏至弦明显的挑拨与戳穿。 说得倒也不是假话。 白清灵下意识的动作,连输液的手都不顾了,就自己摸了自己胸口问夏欢沁。 问完,她也怔住了。 她默默的按了按,不疼,也没有麻,那一定不是中枪,也没有伤口了。 可是外面不疼,里面就疼了。 密密麻麻的刺痛,有一点窒息感,她白着脸,大喘了几口气。 夏欢沁吓得白了脸,赶紧问医生,“她怎么了,是不是肺子不行了?要不要切开打药往里面通通气?!” 这一番胡话,是真真正正把白清灵吓到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只是,”她斟酌了一下言语,“我就是喘不过来气儿。” “这是正常的,你长时间泡在水里,导致肺部少量积水,但是我们查过了,是可以慢慢自己吸收的,颜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最近呼吸会不顺畅些,您多加注意保暖不要得风寒。” 医生的话让她安心不少,至少不用像夏欢沁说得那么可怕,要切开通气儿了。 只是这贪睡的代价太大,又是住院,又是呼吸不顺畅的。 她想了一下,对医生说,“那我现在就算是好了吧?没有发热,也没有,” 她停住,四肢稍微动了一下,又说,“也可以动,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养病了?” 医生沉默了一瞬,将住院病历本合上,一边转身一边回她,“我去与主任商量一下,回来再为夫人做解答。” 说完,打开了门又关了上。 白清灵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口,惊讶的对夏欢沁说,“你怎么来了?” “瞧瞧,你说的这叫人话吗?我能不来嘛!你都自杀啦!”夏欢沁红肿的眼圈再次红了,就像两个红皮鸡蛋一般,一点都不美丽了。 白清灵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对她说,“我没有自杀,而且永远都不会选择自杀,我就算自杀,也不会选择赤身躺在浴缸里自杀。” “也对,你这么喜欢漂亮的人,怎么会让人看到那副不穿衣服的模样?那,是颜楼想淹死你的?” 门外,加入了偷听队伍的霍医生,同时在夏至弦和颜楼的黑口黑面中来回扫视,又若有所思。 “不会吧不会吧,”面对白清灵的无言以对的沉默,夏欢沁站了起来挥起了拳头,“我替你去报仇!” 白清灵躺在床上,摇了摇头,“你爸爸没有选择让你留校做女先生,是对孩子们的负责。” “清灵,你在揶揄我,在嘲笑我。”夏欢沁坐下来,十分不高兴了,“你否认就是了,又拿我打趣了。” “颜楼应该是没有心思杀我的,他都答应了陆景天,颜大帅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白清灵略哑着嗓子,自嘲的说着。 “清灵,你和颜楼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外面都在传你被他冷落了失宠了不爱了?”夏欢沁倒是实诚,没想到外面有人偷听,也没想给白清灵迂回找补的机会,就真大喇喇的问了出来。 白清灵吐槽归吐槽,可当真不去承认的。 为什么?那是脸面,是她白大小姐的脸面。 她怎么可以对人说,从颜楼那里失了宠,从颜楼那里被冷落? 尤其是爱恋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都不确定有或是没有了。 白清灵可从来没有在颜楼那里听过什么爱恋啊喜欢这样的字眼儿,一次都没有呐! 病房外面,门一直留有一个小缝隙。 颜楼冷着俊颜,看向夏至弦,夏至弦耸肩摇头,表示这话可不是他教的。 见他也这般否定了,颜楼皱起了眉心。 “你是不知道,还是有人给你拦了消息,颜大帅得了帅印要抛弃糟糠下堂妻的传闻,可是一直都有,只是这半个月越演越烈而已。颜大帅,你不会真以为白清灵这样的女人,除了你就没人爱恋了吧?” 夏至弦掰手指头算了一下,“陆景天也就算了,白问笙也算上一个,还有海城许多公子哥,可非白大小姐不娶的,如今她与你结婚半载,你去俱乐部瞧瞧,花天酒地的那些位,哪个不是为情所困的。” 越说,颜楼脸色越黑,到最后,那白面俊朗生也沦为黑脸俊包公了。 他斜睨夏至弦一眼,“闭嘴。” 夏至弦无声冷笑。 里面白清灵听夏欢沁发表了这样一番话,略思考片刻,反驳她,“颜楼是大帅,自然早出晚归,我爸爸那时候不也是早出晚归,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都听说这么多了,还不过来陪陪我,如今看我死了才过来哭丧了,你就不怕我变鬼找你玩去?”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我可不许你再这么说了,鬼门关外绕了一圈,你还乱说,再说了,白叔儿白叔儿,” 夏欢沁本来想着说,白叔儿早出晚归不是给你找小姨娘去吗,可到嘴边到底是咽了下去。 人都不在了,白大夫人又是因为这个没的,再说这些就没劲了。 白清灵多么聪明绝顶的人,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对她摆手,“扶我起来。” 夏欢沁见她不搭茬,也不继续问了,她都粉饰太平,那就真的没事了,帮着白清灵坐起来时,又不这么想了。 实在是,骨头硌到她手了。 都这般瘦了,哪里不是受了委屈了? 她拿了枕头垫在白清灵后背处,又顺带着摸了摸她的肩胛骨,收回手时感叹了一声, “你现在连我都不说实话了。” 白清灵被她摸的不自在,“就是心里不舒坦,就睡不着,睡不着就不爱吃饭,当然会瘦了,不过,你这些时日都做什么呐?” 夏欢沁也坐了下来,“我爸爸想让我去宁城读书,我又不同意,自我封闭绝食了几天。” 白清灵上下打量完,说她,“白胖的脸蛋,也没瞧出来瘦了,你怎么绝食的?” “你别管了。”夏欢沁摸了摸脸蛋,“我让下人用绳子拴着篮子从后院给我送吃的。” 白清灵一听噗嗤一乐,就牵动了沁了水的心肺,又是喘又是咳了好一阵子。 颜楼在外面,凉凉看向霍医生,霍医生压低声音,“得她自己吸收。” “没办法让她少难受么。”男人紧蹙眉心,看着里面夏欢沁替她顺着后背,眼底越发深沉。 “那没办法了,除非开洞把积液吸出来,但是她积液不多,开洞倒是伤元气。”霍医生回他。 “你西医还懂了伤元气?”夏至弦插话。 “略懂,上次白大小姐发热,颜大帅只要苦药汤子的中药,我不也办成了?”霍医生对于医术很是自傲。 夏至弦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但是对白清灵不吃苦怕疼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他无声冷笑,说了一句,“无耻。” 颜楼无视两人对话,只盯着病房里白清灵遭罪的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手就握紧了。 白大小姐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被颜楼派人接回来颜公馆住。 夏欢沁自告奋勇要去颜公馆照顾她,被夏至弦抱走了,临走前,还给白清灵留了一句话,“颜楼还有位红颜好知己。” 得,这一下就又是火上加油了。 颜大帅自然不知道他之前对顾总长所说的这位至交好友,又给他下了套,在白清灵回去的第一个晚上,他打开卧房门的那一刻,一个枕头甩了出去,白大小姐很真实的表达了她的想法。 不想看见他。 于是,颜楼又黑沉着脸回了书房。 好在,夏欢沁为了好姐妹不伤神伤心,在当晚就致电了颜公馆,让佣人给颜楼带了一句话,就是问他,你的红颜好知己呢。 颜楼在书房吸了一宿的烟,第二天早上佣人去打扫,打开门时一股烟味冲出去,将她熏得直眯眼睛。 白清灵倒是在医生给她的止痛药下,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佣人隔着门问她要不要用早餐。 睡得舒服了,她便能感觉到饿了,抬手道,“端进来。” 佣人又说,“大帅问您,今天要不要下楼去花园里散心。” 白清灵挑眉,“医生说不让我着凉,我这肺子里面还有水呐,你去问问他,别急着续弦,有女郎等着就让她等着,我没死这公馆就是我白清灵的家!” 这话说得难听。 佣人看着身边的颜楼,不敢吭声。 颜楼冷着脸让她下楼取早餐,自己则是背靠着墙壁站着,手里拿着烟,却没有点燃。 白清灵没心思出门,用完早餐便又睡了。 也不知道霍医生开的药里有什么东西,她总是吃完饭就困了,困了就睡,昏昏沉沉的几日,也没心思出门,也没心思去想颜楼的相好的红颜知己。 颜楼睡在书房的第六日,得不到回答的夏欢沁一早就来了颜公馆。 夏至弦有事只把人送到了,人便开车离开了。 夏欢沁在餐厅里见到颜楼单独用早餐,却不见白清灵,心里疑惑更深了些。 她斟酌再斟酌的开了口,“颜大帅,您不会是为了一个相好的红颜知己,就想把清灵磋磨死吧?” 她是分外斟酌了,这话出口却是不好听的。 颜楼握着刀叉的手一滞,抬眸看她,眸色冷淡,“夏至弦很闲么。” “他去忙了。”夏欢沁不明所以,“清灵呢,我去找她。” “在卧房。”男人淡淡道,“夏至弦没有说过,他说的红颜知己,和他是最要好的女同学么。” 夏欢沁已经转过了身,听了这话停了下来,转过身瞪大了眼睛望着颜楼,“颜大帅,你这话是真是假?” 颜楼收回视线,端起牛乳喝了一口,放下时说道,“自然是真的。” “那红颜好知己,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 这话并非是夏欢沁问出来的,而是今日终于清醒许多,也准备下楼用早餐的白大小姐问出来的。 话说了一半,另一半由夏欢沁问了出来,“她与你们两个都是红颜知己啦?” 白清灵走过来,穿着一身裹身高开叉的紫色旗袍,身后佣人手里拿着一件火红的裘皮大衣。 她看着颜楼蹙眉却不吭声,于是对夏欢沁说,“与我出去罢,憋了几日了,出去散散心。” 夏欢沁转身握住她的手,“你好啦?” “大约是好了,也不咳了也不喘了,去医院看看,再陪我去逛逛。”说完,就拉着夏欢沁向大门处走去。 到了门口,佣人把裘皮大衣为她披上,管家看着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叫过来的汽车,回头看向颜楼。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我去哪儿,还要与你家大帅报备,你这位管家才会开门吧?” 管家连忙摇头,将门打开,“夫人请。” 白清灵也是无意与他为难,拉着夏欢沁就出门坐车离开了。 东凤在厨房里看着外面,眼珠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从那位本分汽车夫再没回来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人去哪里了她不知道,反正是没好事情。 那天以后她以为白清灵被颜大帅崩了,却也是出了她的意料之外,人被抱着去了医院。 开始她以为是颜大帅后悔了,抱着人去治枪伤,哪里知道两天就回来了,人在卧房里能吃能喝能睡的。 这可是急坏了东凤。 今天在厨房里,离餐厅近,自然听到了这三个人的谈话,也自然知道白清灵当真与颜大帅有了矛盾,还是颜大帅不能回答的矛盾。 这消息对于她自己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一个白清灵还没干倒,这是又要多了一个小夫人? 东凤觉得可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颜楼这边能与那个夏家公子同要一个红颜知己,怕也是个生冷不忌口的。 这便是好了,这便是让她有机可乘了。 隔着厨房透明玻璃窗,她看着落地窗外的黑色汽车开了出去,就出了厨房,径直去了餐厅。 西洋厨子本来想叫住她的,奈何语言实在不相容,他张了张嘴,又闭了上。 东凤来到餐厅,对颜楼一福身,“大帅,夫人的餐具没人用了,我收拾了。” 非得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没听到颜楼回话,就动手收拾起来,期间又碰掉一个勺子,这勺子就专门掉到了颜楼的身前。 她弯腰,然后蹲下,然后就伸出了手。 摸向颜楼的裤腿。 橱窗里,西洋厨子吓得一激灵,吭吭咳嗽了起来。 颜楼转头看向橱窗,皱了皱眉。 东凤的手就停住了,瞪了那西洋厨子一眼,再回头想继续时,见颜楼已经离开餐桌向门外走了。 她本是半蹲着的,见他出了门,就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西洋厨子冲她摆了摆手势,让她回去。 她翻了个白眼,顺势直接躺在了地上。 累了。 * 车里。 夏欢沁噼里啪啦直掉眼泪疙瘩。 白清灵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劝她。 她和夏至弦之间,只能说是不清不楚。 好也不好,不好也不好。 白清灵心里都明白,可是没法说。 夏至弦和颜楼总是你构陷我,我诋毁你的,这么几回,她也能大致猜到,两人说得有这么个人,但是到底怎么回事,还真需要见到真人才能清楚了。 都称之为了红颜知己,相好的女同学,这个女人,起码是比她这个颜夫人,要和颜楼相处时间长多了。 她看了一眼夏欢沁,“你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夏欢沁哽咽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我,我不是,不甘心吗,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女人占两个,两个男人!” 白清灵纠结复杂的心情也被她这句不甘心说得有些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也对。”许久,她说。 说好听了叫红颜知己,说不好听叫勾搭男人。 还一下子勾搭了两个。 颜楼与夏至弦可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好人,能和他俩同时交好,连她自己都没能办到呢。 白清灵又说,“别想了,他们有要好的女同学又有要好的红颜知己,咱们也去欢快欢快。” 她说完,对开车的东离说,“去三马路!” 白清灵带了夏欢沁一同看了场那天没看完的电影,虽然生病前唐离荒唐的追过来惹她厌烦了,但是唐离的模样和表演是真的没有毛病。 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句台词都堪称完美。 要不是裁缝师傅说得他那些风流韵事,唐离的长相在她心中还真是可以媲美颜楼了呢! 这一次,唐离并没有在电影院里追出来,白清灵和夏欢沁又去洋行寻了些新鲜玩意儿,又去裁缝师傅店里定做了几套新打版的春装。 出了裁缝店一看怀表上的时间,也快要下午了。 俩人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东离,奉白清灵的指令充当两人的保护人员,上了车,又变回了汽车夫。 汽车夫东离把她们送到了饭店,就在门口给颜公馆摇了个电话。 找大帅,大帅不在,是管家接的。 “颜公子去了哪里?”东离问。 “没有留话,夫人那里怎么样?一定要注意安全。”管家叮嘱。 “大小姐和夏小姐聊天时,我听到了说晚上要去俱乐部。”东离说完回头偷看了一眼,“叔儿您要是能联系到颜公子,可千万和他说一声,我不会武功,白日里我可以,晚上我够呛啊!” “行了,我现在就给兵营摇电话。” 管家挂了电话,就给兵营摇电话,是陈副官接的。 管家直接把东离说的叙述一遍,临了又道,“大帅若是不在,您千万要派人去俱乐部,没大帅陪着,那些公子哥可都是绿了眼的狼。” “您放心。”陈副官顿了一下,“大帅临出去时说他的挚友来了海城,去接人了,等他回来我立刻汇报。” 第58章 失手 关于早上夫人和大帅冷战的原因,管家也听佣人说了,此时再听陈副官的话,就觉得颜大帅的这一举动,可能会让两个人的战争再一次升级了。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多问,就把电话挂了。 陈副官也不敢耽搁,给颜楼留了字条,又吩咐了警卫员大帅回来的第一时间给他,就拉了几名警卫员开车去了俱乐部。 陈副官原来是颜楼身边的贴身警卫员,颜楼成了大帅,他自然就成了他的贴身副官,大事小事私事公事有他,都可以解决的很完美。 但是代替颜楼去照顾他的夫人,这还是第一次。 两辆黑色汽车停在俱乐部门口的时候,等候在外面的东离先是不放心的观望,在见到陈副官下了车时才赶紧出来与他见面。 “夫人呢?”陈副官抬头看向俱乐部,然后转头看向东离,“夏小姐也和夫人在一起吗?” “刚上去。”东离看了眼天色,“这眼瞧就天黑了,我有些担心。” 陈副官没说话,让他等着,自己则是带人去了三楼。 俱乐部三楼。 白清灵和夏欢沁刚落座,裘皮大衣被侍应生接过去送到了楼下寄放,两人点了一瓶香槟,还有些许小点心。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白清灵是没甚心思跳舞的,一是她身体刚刚好了一些,又玩了一天,二是她怎么说也是结婚了,是夫人呐。 灯红酒绿里,她穿着倒是入情入境,时不时与夏欢沁说上一两句。 心思却是转着。 这结婚也不过半载,大大小小的事也是出了不少。 越是在一起,越是觉得颜楼这人不单是不简单,心里藏着的事还特别多。 除了当初递到手里的那张纸,她似乎一点都不怎么了解这位枕边人。 不知道他和夏至弦什么时候闹到一块的,还成了至交好友,不知道他又怎么在宁城有了人,更不知道在宁城待了四年的夏至弦和他怎么多了一位相好女同学红颜好知己。 她觉得自己这脑袋瓜子好像是白长了,专门对那么一些细思小节的专注着,倒是对颜楼这个人从来没深想过。 夏欢沁这边和她说着说着就见她溜了神,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对面看也不知道看着什么。 就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这一望可是不得了。 那不是白问笙嘛! 白问笙手里拿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侧对着这边也没看过来,似乎根本不清楚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正在眼珠子不错开的盯着他。 夏欢沁是生夏至弦和颜楼的气,可不能眼瞧着自己的好姐妹犯了让人抓到把柄的大错误,就赶忙挪了椅子,整个身子就挡在了白清灵的面前。 白清灵听到椅子嘎吱响了一下,眼珠子聚焦了,就看到夏欢沁都快趴在桌子上了,眉清目秀的脸蛋子就歪着,还歪得很有特点。 “你做什么?”她问她。 “我不是得拦着你做错事嘛?!”夏欢沁依旧是歪头歪脸的。 白清灵无语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不犯错,那你把身子移开脸挪开,整这么一副模样,还哪里又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那我是不管了,挡着你总比你乱看强的,我们虽然说是出来欢乐来了,可不能乱欢乐瞎欢乐,看看电影的欢乐是可以的,换男人的欢乐是不可以的。” “什么换男人?”白清灵伸手把她拨拉开,明白了,笑了一下,“你以为我看他呐?” “你不看他你直勾勾的盯着他呀?那模样虽然长得还不错,可也不如颜大帅啊!”夏欢沁回头看了一眼,评论道。 白清灵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她不说话,夏欢沁歪头看了一眼,指了指那边好几个单桌的,“前段日子夏至弦带我过来一次,说那几个长期在这里喝酒的,都是小时候被你揍过的。” 白清灵挑眉,这才认真看了过去。 “倒不是被我揍过,是我骂完了,陆景天过去揍的,这笔账可算不到我头上。”她说道。 “那也不知道陆家落魄了陆景天有没有挨这几位的收拾呐。”夏欢沁说完摇了摇头。 白清灵看了一眼香槟杯子,拿起来饮了一口,“都过去了,他已经不在海城了,这些人总不会追出去。” “这倒是。” 这边两人聊着,那边就有人看了过来。 可刚站起来,就看到台阶上走上来的颜大帅的贴身副官陈副官还有好多警卫员,就又坐了回去。 白大小姐是人人觊觎的,陈副官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站起来的几位,让警卫员过去,对那几位说了几句。 那几位海城里的公子哥脸色都变了变。 这时候白问笙才注意到身边的变化,抬起脸模模糊糊视线里出现了白清灵的身影,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喝多了,都有幻觉了。” 说完,放下酒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白清灵看着陈副官走过来的身影,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被人管着,更不喜欢做什么都被人看着。 陈副官过来,她并没有给好脸色,冷冷的无视他。 陈副官敬了个礼,“夫人,天晚了,属下送您回去罢。” 白清灵淡淡道,“颜楼呢?” 他恭敬回道,“大帅去了火车站。” 她听到这里,便没有细问了。 正事是要紧的。 “我和欢沁才来,还没想回去,你若是不放心,便在旁边这一桌也喝酒也看着。” 白大小姐说一不二,直接让侍应生上了三瓶最好的香槟,又点了些吃食。 陈副官没再说话,只是在最邻近她们的这一桌坐了下来,对剩下几位警卫员说道,“去等着。” 警卫员听话的下楼,而他自己也没有动那香槟,让人收了下去。 夏欢沁隔着白清灵看向那位陈姓副官,悄声对白清灵说,“你们公馆里的副官都这么好看的吗?” 白清灵好笑的看着她,“我怎么原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好看男人的,他好看,那夏至弦呢?” “你又笑话我!”夏欢沁叹了口气,“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爸爸也知道我俩的事情了,他不同意。” “换做我我也不同意的,不过我不同意没有用,你自己都同意了。”白清灵淡淡道,“别人不说,就夏至弦那脑袋瓜子转起来,你爸爸不同意最后也是要同意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我就是不太甘心。”夏欢沁一改往日里的嘻嘻哈哈,也严肃起来,“他瞒着我好多事呐,我又不敢问,你看,这一次又与你家颜大帅一同弄出来一个相好女同学来。” 说到这,白清灵转过头看向陈副官,“你们大帅的红颜好知己你见过么。” 陈副官沉默了。 “不好说还是不想说?”白清灵又问,“你要是不想说那你就说说夏至弦的相好女同学吧,这又是不涉及到你们营里的机密。” 陈副官皱着眉沉默片刻,开口道,“夫人和夏小姐不必多心,那位小姐已经结婚了。” 白清灵挑眉。 结婚了? 夏至弦可是不会随随便便提起来一个女人让她来添堵的。 “人也是海城的?”她又问。 “宁城人。”陈副官倒是没有犹豫的说道。 “宁城人,”白清灵念了一句,又问他,“颜楼去火车站接谁去了?” 这一次,陈副官犹豫了几分。 白清灵嗤的笑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回头,“怪不得夏至弦会提这么一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呐。” 夏欢沁也听全了两人的谈话,可到最后却不明白白清灵这句话的意思,她想了又想,“夏至弦提什么啦?” 白清灵摇了摇头,“你不用知道了。” 夏欢沁也只是听到颜楼说那位红颜好知己是夏至弦的相好女同学就那般掉眼泪了,这要是知道要与那位相好女同学在一个城了,怕是会哭得昏天暗地了。 被人看着这般喝酒也没甚意思,不久,白清灵就提议回去了。 两人刚起身,把手包拿起来准备下楼,就在楼梯口遇着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一对在楼上,一对在楼下。 只是楼上那对是两位女士,楼下那一对是一男一女。 夏欢沁张着嘴看着楼下,又立刻看向了白清灵。 白清灵倒很是镇静,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但是她身后的陈副官脸色白了白。 颜楼的视线透过白清灵看向他,第一句话没有对白清灵说,却是对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副官心里便是知道,他留给大帅的安保员,是没看到了。 他低头回道,“过来守护夫人和夏小姐。” 颜楼眯了眯眼,又看向了白清灵,“这位是苏怀瑾。” 白清灵清亮眸子淡而无波的看了一眼这位被他称为苏怀瑾的女人,又看向了颜楼,“请让让。” 只一眼,她便是认出来这位就是宴会那天见到的那位穿淡紫色旗袍的女人,今天如那天一般,长发箍了发带,额头饱满,有个美人尖,下巴略尖,是张古典美人脸。 原来去车站不是接她。 宁城的相好早来了海城。 颜楼抿紧唇,俊颜紧绷着,似乎并不想让开。 两边僵持着,夏欢沁则是细细盯着这位夏至弦的‘相好女同学’,颜楼的‘红颜好知己’。 她并不庆幸看到的是颜楼和这女人,甚至觉得很是可悲。 白清灵这么好,就连家都给了颜楼,却得来这么一个结果。 她愤怒! 在颜楼和白清灵眼对着眼睛正在相持中时,她一把冲着这女人推了出去! 颜楼第一反应就是揽住苏怀瑾,却在快要碰到她腰的时候又转为拽住了她的胳膊。 可苏怀瑾还是脚下不稳,急切中一把拽住了夏欢沁推完就惊住忘了收回去的胳膊了。 这一下,白清灵眼瞧着夏欢沁就这么被苏怀瑾拽得滚下了楼梯! “欢沁!——”她伸手时已经晚了。 苏怀瑾被颜楼扶住,转过身去看时也吓白了脸。 白清灵扶着墙推开颜楼冲了下去,脚下的高跟鞋险些扭了脚,被她脱下来扔掉光脚跑了下去。 二楼拐弯处,夏欢沁的后脑勺慢慢沁出血来,眼睛紧紧闭着。 “欢沁,欢沁,夏欢沁你怎么样,”白清灵声都变了,她哭得变了声调,“你给我喊人过来救人啊!!” 陈副官连忙招呼警卫员一同下了楼,抱起夏欢沁就出了门。 颜楼松开苏怀瑾,下楼时见白清灵光着脚跟着陈副官他们一起冲出去,捡起她的高跟鞋,回头对苏怀瑾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夏至弦应该很快会到。” 说完,他吩咐留下了三名警卫员,就出了大门。 门外,东离站在车边,见陈副官和一名警卫员抱着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那女人后脑勺滴着血。 他先是一怔,随后赶紧打开车门,在那名警卫员把人放躺在后座才看清楚,竟然是夏小姐时,眼眶红了,什么也没说立刻启动汽车。 在颜楼出来时,汽车已经开远,陈副官在外面等着他,见到他时立刻打开车门。 颜楼冷冷瞥了他一眼,坐了进去。 车开走了,陈副官回到俱乐部一楼,将白清灵和夏欢沁的裘皮大衣拿出来,正准备去医院的时候,被身后一软糯声音叫住了。 “这位先生留步。” 苏怀瑾一步步下来,有些胆怯又有些倔强的模样,“刚刚那位小姐,是颜楼的什么人?” 陈副官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眸子,“夫人。” 说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苏怀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如此紧张的。 她也跟了出去,在陈副官准备上车时,又叫住他,“我可以一起过去吗?那位小姐因为我受伤了,我想过去看一看。” “不必了苏小姐,大帅已经说过了,夏公子马上就到。”陈副官婉拒后,直接关了门,让汽车夫开车。 苏怀瑾紧抿着唇,看着开远的汽车,叹了口气。 白清灵抱着夏欢沁,身上没有其他的衣物,就撕下来旗袍内衬捂着她的伤口,又把东离身上的外套要过来盖在她的身上,口中不停说着,“你给我的活着,可不许出事!” 东离红着眼圈,脸紧绷着,油门踩到了底。 不消片刻到了国民医院。 白清灵抱不动她,让随车在副驾的警卫员抱她,却被东离抢先一步,轻轻抱起就跑上了台阶。 她赶紧跟了过去,看着东离紧张的模样,她皱了下眉。 人直接进了手术室。 白清灵在手术室门口等着,那名警卫员被她安排去通知夏家。 这种事,她不能瞒着。 颜楼赶过来时,陈副官也过来了,将白清灵的裘皮大衣递给了颜楼,又轻声说了一句苏怀瑾问过的话。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白清灵身边,将裘皮大衣替她披了上。 白清灵站起来,将衣服裹紧,然后,举手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 “颜楼,你在外面找谁我不管,但是苏怀瑾伤了欢沁,欢沁要是有事,我一定杀了她!” 很快,颜楼的面颊上的五个指印浮了上来。 他一句话没说,只默默的看着她。 白清灵不想多看他一眼,坐下来,看了一眼陈副官手里夏欢沁的裘皮大衣,对他点了点头,“多谢。” 颜楼心口紧了紧,侧头对陈副官说,“你出去。” 陈副官转身离开。 白清灵不再与颜楼说话,低着头双手捂着额头,长发落下挡住了她的脸。 她该看好夏欢沁的。 是她大意了。 颜楼默默单膝蹲下,将手中的高跟鞋替白清灵穿上。 这一次,白清灵没有拒绝,只是穿好之后,身子侧了侧,并不想与他面对面,更不想看他。 夏欢沁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夏至弦和苏怀瑾就一同赶了过来。 两个人到了走廊里,夏至弦直接走到白清灵身前,“怎么回事,欢沁怎么进了手术室?” 白清灵仰脸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和她一同出去,为什么没保护好她?!”夏至弦质问她。 “夏至弦!”白清灵气得浑身发抖,“你告诉我,夏欢沁是你什么人,再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来质问我!” 夏至弦紧抿着唇,冷冷看着她,许久,咬牙切齿说着,“我是她哥哥!” “好,好,好!”白清灵一连三声好,看向苏怀瑾,“就是你身边这个女人把她拽下去,从三楼滚到二楼,头磕在楼梯上摔得头破血流!” 她看着夏至弦一点一点变了的脸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大片血迹,“你给我仔细看清楚了,我身上都是你妹妹夏欢沁的血。” 夏至弦只觉白清灵身上的血迹刺得他眼睛直疼,他闭了闭眼。 “你给我把眼睛睁开看清楚了,这都是夏欢沁的血!但凡她出事,我要你身边的女人也活不成!” 苏怀瑾紧抿着唇,低下了脸,软侬糯语怯怯小声,“我不是故意的。” 颜楼走过去,握住白清灵的手,“冷静一些,是夏小姐先推的怀瑾,怀瑾才会失手的。” “你闭嘴!”白清灵抽回手,冷笑道,“颜楼,你现在倒是明事理辨是非了!如果不是你非要挡在我和欢沁身前,她会碰你身边这个女人一下么!为了维护这个女人你是不是还希望推人的是我,躺在里面的也是我!” “大小姐!”颜楼急声道。 第59章 天凉了 白清灵闭了闭眼,“你们俩不管是谁,立刻带着这个女人出去,我不想欢沁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伤害她的人。” 夏至弦看着紧关的手术室的门,对颜楼说,“你送怀瑾先回去,我留下等她出来。” 颜楼看向白清灵,却见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男人皱了皱眉,吩咐警卫员,“你和颜副官把她送回饭店。” 苏怀瑾一怔,看向颜楼,“你不送我回去呀?” 夏至弦也皱了皱眉,“还是你送她回去吧,这路上怕是会遇见那些人。” “让陈副官送她,不会出事的。”颜楼说。 苏怀瑾一脸失望,可是看着白清灵时又说道,“白小姐不要误会了,我在宁城已经结婚了,虽然刚刚和前夫登报离了婚,但是对方势力强大,已经派人从宁城赶过来了,颜楼和至弦只是担心我出事。” 白清灵一句话没说,也没理她。 根本就是无视他们。 她现在一心都是想着手术室里的夏欢沁啊。 至于颜楼夏至弦和这位苏小姐之间的是非恩怨如何,她根本不在意了。 颜楼让人送苏怀瑾走,自己在白清灵身旁坐下,伸手想揽住她时,被她躲了开,甚至与他避如蛇蝎。 “颜楼你离我远点。”她很冷,从心里发冷,别说不想挨着他,就是与他在一处坐着她都觉得心里难受。 男人手紧攥着,下巴也绷得紧紧的。 夏欢沁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就直接进了病房,此时,夏家的二老也来了。 夏怀森进来还没看到女儿,就一个巴掌扇得夏至弦满脸苍白。 白清灵过去与夏怀森和夏夫人问了声好,又简单说了一下夏欢沁的病情。 “医生说,欢沁伤了头,已经做了手术,目前命保住了,但是具体怎么样还要看她醒来后的情况。” 夏怀森没有对白清灵表示责备,只是面容神色显得苍老许多,夏夫人扶着他走到病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昏睡未醒的女儿,沉沉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颜楼,又看向夏至弦,“我夏怀森的女儿,就算再不好,也不会和人抢男人!” 夏至弦脸白了又白,想解释,被夏夫人拦住,“少说些话,等欢沁醒了再说。” 夏至弦的俊脸和颜楼一般,一人顶着一个浮上来的五指山。 颜楼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病房,看着白清灵单薄的身子,他问霍医生,“她今天过来复查了?” “没有,不过问题不大,白大小姐只是身子虚,不过夏小姐的情况不是很好,颅内积血清了一部分,有一处位置较为凶险,需要她自己吸收,这段时间有可能会压迫神经,至于会出现什么情况,不好说。” 颜楼看着白清灵担心的靠着墙站着,眉心蹙得很紧。 白清灵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当天夏欢沁没有清醒,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 白清灵几乎没有合眼,也滴水未进,本就虚弱的身子在她终于醒过来的那一刻也成功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在医院的病房里,和夏欢沁身边又加了一张病床。 男人就坐在旁边,见她清醒过来,问守在一旁的霍医生,“可以进食了么。” “可以是可以的,粥吧,清淡点的。”霍医生说完,又给夏欢沁看了一下,扭头对白清灵说,“颜夫人,您身体虚弱晕倒了,大帅怕您担心夏小姐,就没给您另外安排病房。” 白清灵坐起来,颜楼伸手帮她她没有制止,霍医生看了看,又说,“夫人身体还虚弱,您尽量能动手的就别让夫人动手了。” “你和颜楼认识?”白清灵淡淡看着他,“与夏至弦和颜楼都认识的话,是不是也认识那位苏小姐?” 霍医生怔了一下,直起身来,摇了摇头,“您说的那位苏小姐,可是从来没见过。” 白清灵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认不认识颜楼和夏至弦,那么就是变相承认了他们之间确实相识了。 至于苏怀瑾, 白清灵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眸光。 当天下午夏欢沁清醒过来,如同霍医生所说的,瘀血压迫神经,眼睛看不见了。 夏欢沁接受不了,又哭晕了过去。 夏怀森也晕了过去,夏夫人又在医生的帮助下给救治了夏教授。 白清灵心里有了准备,只冷着脸,只寒着心。 夏至弦从夏欢沁醒来的那一刻,就不在医院了。 陈副官下午过来说苏怀瑾被人抢走了,他便立刻离开了。 颜楼也是脸色变了,只是看着白清灵看也不看他的模样,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开口对她说,“我先出去安排一下,马上回来。” 白清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嗤的一笑,“不必了,我也没什么事,也不必颜大帅这么操心,你心里担心谁,便去操心谁,不必身在曹营心在汉,要是耽误了时辰换来一具尸体,我怕你会心不安。” 男人沉着俊颜,“你也不必如此这般。” “我如何是我的事,你如何是你的事,从苏怀瑾将欢沁伤成这样开始,你和我之间,也只差大公报一个声明而已。” “大小姐,”男人皱紧了眉心,“回家吧,夏小姐的病我会让人从法兰西请医生过来治疗。”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白清灵说完,拉开被子下了病床,走到打了安定针睡过去的夏欢沁身边,摸了摸她的脸,“你回去吧,我不想回去了。” “你与我聊聊。”颜楼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拉住她直接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白清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怀瑾不应该成为你我之间的隔阂。”男人说,“她只是暂时居住海城一段时间。” 白清灵并没有说话。 从苏怀瑾出现到现在,颜楼对她称呼亲昵,夏至弦为了她抛下受了重伤看不见的欢沁。 这个女人早已成为她与夏欢沁的共同敌人。 就算这两个男人明知道是她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可还是依旧护着她。 这还让白清灵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苏怀瑾现在是何种角色,她和夏欢沁现在都俨然成为了笑话。 她不甘心! 白清灵看着颜楼的清隽面容,冷笑了一声,就再没说话了。 她转身就走,即便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可她依然挣扎着把他甩开,回了病房。 在陈副官再一次从病房外,将颜楼叫了出去,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后,颜楼终于离开医院,与夏至弦一同去处理那个女人的事情了。 这一离开,就是三天。 白清灵也早已无碍。 夏怀森在咨询过霍医生以后将夏欢沁接回了夏家,白清灵也回了颜公馆。 是东离接的她。 车上,东离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问了她,“夏小姐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白清灵看着车窗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到了公馆,白清灵径直回了卧房,泡了澡以后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按响了床边的电铃。 佣人在门外敲门,她将人叫了进去。 在得知颜楼已经三天没回公馆后,将人遣了出去。 竟是三天都没回来了。 那个红颜知己,就那么好么。 这一次,她终于能安安静静下来,去想一想她到底要怎么办,要和颜楼这个男人怎么办。 也许人就是在甜蜜的时候脑袋也如泡在了蜂蜜罐子里,如浆糊乱团团一气儿,可在悲伤以后就会过分清醒起来。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当初留给陆景天的那个纸安保员是十分的明智了。 她倒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下午的时候出了一趟门,再回来是安安静静的。 大约又过了两天,颜楼终于再一次出现在颜公馆里。 他询问了管家,得知白清灵几乎天天都在家里,并未出门后,便上了楼。 推开卧房的门时,白清灵正光脚踩在地上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发着呆。 颜楼心口一紧。 他快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长发,也感受到她冰凉的身体有些发抖。 “这里冷。”他吸了很多烟,本就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身上有很浓重的烟味。 白清灵转过身,与他面对着面,然后一点点推开了他。 她看着颜楼,眼神似乎透过他在看着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有看,“颜楼,你爱恋过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问他。 她似乎很早以前就想问他了。 男人伸出手,“地上凉,去床上。” 白清灵笑了笑,“不凉,一点都不。” 地上再凉,天气再冷,也没有她的心凉啊。 “陆景天去哪里了?”她看着他,她问他。 颜楼似乎皱了下眉,回她,“早已把他送出海城了。” 白清灵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你倒是个信守承诺的,那你答应他过不杀我,也是能做到的。” “你想说什么。”男人皱眉看她。 她几天时间,变了许多,身上穿着白色长及脚踝的睡衣,长发发尾微微蜷着,随着窗外寒风砭骨,她的精致小脸白得有些透明。 “颜楼,”白清灵后退了两步,站在窗边,“陆伯伯是你杀的吗?” 男人看着她离窗口的距离,俊眉早已皱紧,上前两步,却被她举手阻挡。 “你不要过来,你告诉我,陆伯伯是不是你杀的?” 颜楼摇头,很明确的告诉她,“不是我。” 白清灵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可她又抬头看向他,“那我爸爸呢,是你杀的吗?” 男人手掌握了握,摇了摇头,“不是。” 白清灵闭上眼,苍白脸上眼圈发红,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重新睁开眼,盯着颜楼,“所以,是我逼迫你替我报仇,也是我逼迫你拿了帅印娶了我,对么?” 男人迟疑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的迟疑,就让白清灵确定了,她让人查到的,都是真的。 颜楼这个男人,真的只是单纯在尽职责,在保护她白家,保护白大帅留下来的她。 是她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趁人之危,强霸了颜楼做了白家女婿,成为了现在的颜大帅。 对外说的好听,是她白大小姐给颜楼的身份,给颜楼的帅位和家产,可事实呢? 颜楼是孤儿不假,在军中多年是她爸爸的贴身副官不假。 他从来没有过爱恋她,没有过想要得到白家娶她白清灵。 这一切全部都是她强迫来的! “你出去吧。”白清灵垂下眸子,“我不会自杀的,你知道的,上次都是意外的,我只是累了睡过去了,我不会自杀的。” 她转过身,伸手的那一刻,颜楼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白清灵甩开他,伸手将窗户关严,然后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你出去吧。” 颜楼站在窗边,逆光看着满脸是泪的白清灵,俊脸紧绷着,“我去书房。” 男人离开,卧房的门再一次被关上,白清灵看了一会儿门口,又看了看窗外。 阳光尚好,可是她的心好凉啊。 这个冬天似乎过去得很慢长。 夏欢沁的眼睛始终没有恢复,听说最近可以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就不让佣人扶了,就敢一个人下楼了。 不出意外的,又摔了,又进了医院。 白清灵去医院的时候,夏至弦又带着苏怀瑾过去探视了。 她看着病房里夏欢沁哭闹着,看着苏怀瑾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夏至弦安慰完她,进入病房被夏夫人一巴掌扇出来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可笑。 她每日会过来陪夏欢沁,会陪她说说话,说说外面的天气逐渐暖了,唐离的新电影又上映了,等她眼睛好了就一起去看,还相约了一起去坐船,去法兰西看看,去看看她们的母校。 夏欢沁每次和她说着说着,都会痛哭流涕。 再后来,白清灵就不说这些了,只是默默坐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 颜楼在病房外看了许久,霍医生过来查房时,和他说了几句。 “夏小姐的视力基本上很难恢复了,白大小姐的状态很不好,你和她还在冷战吗?” 男人收紧手,点了点头。 “我有一位师兄是从法兰西归来的心理辅导师,你尽快安排白大小姐去看看吧。” 说完,他拍了拍颜楼的肩膀,离开了。 很快,夏欢沁再一次出了院,也如霍医生所说的,眼睛日复一日,依旧是看不清楚。 夏家已经将夏至弦赶出家门。 白清灵有时候去夏公馆探望夏欢沁的时候,会在车里看到他在大门外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东离路过时也是冷着脸看他一眼,似乎也有很多恨意。 夏怀森不在家,白清灵直接去了卧房寻夏欢沁,夏欢沁的房间门关着,她直接推开了门。 “清灵你来啦?”夏欢沁似乎知道是她过来,对她挥了挥手,“过来,我今天又想到原来咱们一同上女学的时候一些趣事了呐!” 这一天,夏欢沁与她说了许多话,似乎怎么说都说不完,甚至还要留她住在这里,再多说一些话。 夏怀森回来的时候,夏夫人在楼下与他说,白清灵过来一下午了一晚上了,还没回去。 夏怀森怕颜楼担心,就上了楼,敲了敲门。 “夏叔儿。”白清灵开门见是他,笑了笑,“欢沁今天很开心,让我留下来陪她呢。” “清灵啊,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欢沁也该用药了。” 白清灵扭头看向她,看着夏欢沁的笑脸逐渐淡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苦笑。 夏欢沁对她摆了摆手,“清灵你回去吧,我要上药啦!你住在这里,睡觉会蹭到的呢!” “我明天再来看你。”白清灵转身走过去,站在床边,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明天来。” 说完便离开了。 当晚,东离开车带她回去的时候,在后车镜里看到她泪流满面,他的眼圈也红了。 夏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见了呢。 白清灵到了白公馆,颜楼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却见她直接上了楼,又如往常一般,都不打算与他说话照面了。 他站起身,叹了叹气。 正打算回书房时,东凤拿着托盘过来了。 “大帅,大小姐最爱这款水果冰激凌了。”她笑着拿着托盘。 颜楼看了一眼托盘里的水果冰激凌,接了过来,上了楼。 等人转弯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时,东凤似乎松了口气。 颜楼拿着托盘,敲了敲卧房的门。 门一敲,便开了。 他进了门,将托盘放在了桌面上,却没有看到她在卧房里。 颜楼看着空荡荡又过分清冷的房间,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去洗澡了,坐在床边,摸了摸她常睡的那一侧,最后又叹了口气,站起身去衣柜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又出了门,去了书房。 白清灵从澡房出来进了卧房关好门,便看到了桌面上的水果冰激凌,以为佣人送上来的,就一边用毛巾绞干着头发,一边坐了过去,拿起银质勺子尝了一口。 是起士林买回来的。 她发着呆,将冰激凌吃了一半,便觉得有些困了,也没多想,就回了床边躺了下来,睡了过去。 第60章 资格 如此过了一晚,再醒过来时,天又黑了。 仿佛刚睡着,可她确确实实睡了一长觉,也确确实实睡醒了。 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才坐起来,腹中咕咕直叫,显然是饿了。 这被宠被惯习惯了,一丁点的苦和难都受不得了,可现在哪里是一点苦一点难了,这简直就是给了她一颗炸弹,将她炸得明明白白,毫不体面了。 颜楼她恨不得。 怎么恨得起来哟。 一个体体面面的副官,就是被她抓了壮丁,就是被她胁迫报仇,就是被她胁迫结了婚当了大元帅。 她可从没问过人家欢喜不欢喜,乐意不乐意的。 颜楼就这般尽职尽责了。 直到人家的红颜好知己,敬爱暖心人出现了。 这一棒槌砸得她不清醒不说,还害了欢沁。 夏至弦也不是个好东西。 夏怀森哪里能容得下他,换做是她也容不得了。 往日里装得有多心爱,要好女同学来了,竟是比和人家订过亲的还热乎上了,还不管不顾了。 欢沁啊。 白清灵又湿了眼睛。 可是欢沁何其无辜啊。 白清灵自知罪孽深重了,只想更多的待夏欢沁好。 可这好终究还是有限的,但凡现在医生说欢沁缺一双眼睛,要用她的眼睛去换,她都会直接点头应下来,戳下来就给她。 这是欠她的啊。 坐在床上自怨自艾了半晌,终于挺不住肚子咕咕叫得难听难受了,爱面子的大小姐终于起了床,披了件羊绒披肩就下了楼。 总不能饿着肚子。 刚坐在餐厅里,就见东离火急火燎的进了大门,他惨白着脸,细看眼圈还红着,手哆哆嗦嗦的握紧了管家,“大小姐呢?!” 管家见他这副模样,可不敢让他直接见了大小姐。 “东离,过来说话。”白清灵在餐厅,唤他过去。 东离扭头,越过管家大步改成了小跑,到了近前,白清灵才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皱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夏小姐出事了!您赶紧随我过去看看吧!”东离声音都发颤。 管家也跟了过来,皱眉看他,“你这什么话,夏家小姐好好的会出什么事,就算是有,你又怎么先知道的?” 他这样的疑问,白清灵没有。 东离对欢沁的心思,她看在了眼里,自然知道他担心,知道他换班就去夏家门口守着。 至于是守着夏至弦,还是守着欢沁,她就不知道了。 “欢沁怎么了?”白清灵既然了解他,便知道他这副模样就真的是欢沁情况不好,许是因为固执因为眼睛,又摔进了医院。 她也不吃了,站起来往楼梯处,准备上楼换衣服过去。 可是但她听到他说,“她跳楼了。” 脚步一顿,就怔住了,然后疯了一般跑向了大门,什么衣服什么鞋子,全都想不起来了! 东离在后面追她,“大小姐你等等我!” 车在外面,东离开过来的,打开车门就上了车,东离一脚离合一脚油门就冲出了颜公馆。 人在他回来报消息的时候送去了医院,东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方向盘,油门也踩到了底。 白清灵在医院里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人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吊着。 她不治了,霍医生说治不了了,被夏至弦揪着脖领子揍了,霍医生还说,夏欢沁不想看见他了,让他不要进病房了,让他尊重她的想法。 白清灵穿着拖鞋下了车,身上的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只穿着白色的睡衣,浑身冰冷的跑进去。 看着浑身都是管子,腿也扭曲着,浑身就没一处安好的地方。 她傻着走过去,眼泪水一般的流着,她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欢沁,我来了欢沁,你这是怎么了啊!” 夏欢沁没了。 夏至弦直到她闭了眼,到她下葬,到她坟墓立了碑,夏家都没让他再看一眼。 夏欢沁下葬的那一天,天下着雨。 白清灵没有哭,东离为她打着伞,不停用袖子擦着眼泪。 “你爱恋欢沁的对吧?”白清灵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似乎心思飘了很远,声音在雨中也是很飘忽。 “大小姐?!” 东离心思被看穿了,就更加悲痛了,“我不配的。”他低下头。 “你比夏至弦配,身份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的。”白清灵看了一眼远处烟雨迷蒙的雾气,看着石碑说,“欢沁,你也觉得他很好,比夏至弦好的,对吧?” 因为苏怀瑾的原因,颜楼,夏至弦都被挡在了墓园外。 夏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书香门第的世家,不需要依附颜家,也不需要夏至弦这个间接害死欢沁的男人继承夏家了。 白清灵在东离撑着伞出了墓园看到雨中被淋湿,面色惨白的夏至弦时,擦肩而过时,只说了一句,“当初你选了苏怀瑾便是弃了欢沁,到底是苏怀瑾杀了欢沁,我会杀了她的。” 夏至弦手紧攥着,在她离开后眼泪也终于和着雨水流了下来。 东离打开车门,颜楼坐在车后座上。 白清灵面色苍白的看着里面的俊美男人,说着,“要么你出去,要么我走。” 也许欢沁还在,她和他还能相安相处到老,可是现在不行了。 欢沁不在了,她也不能要他了。 她也要不起了。 颜楼沉默了一瞬,打开车门,下了车。 白清灵上了车,让东离开车离开。 东离赶紧把伞递给了颜楼,便开车带白清灵离开了。 颜楼看着远去的黑色汽车,转头看向墓园。 * 白大小姐正式和夏至弦下了战书。 也在颜楼当天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 推开门时,颜楼正在桌案后说着电话,见她来了,将电话放下。 白清灵吊唁后回来并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是一身暗深黑色长裙,耳别白花,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的电话,淡淡道,“我就一句话,说完就走。” 颜楼看着她,“我这里很快结束。” “不必了,长话短说,”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变得没有了感情,干干的,可话里的力量十分的足,“我要报仇,我会杀了苏怀瑾。” 男人握在手里的电话紧了紧,挂了上。 白清灵看着他,似乎对他挂上电话的动作并不在意。 说完,她转身离开。 颜楼站在桌案后,久久没有坐下。 等他重新摇出电话时,白清灵站在门外,在听到书房里颜楼吩咐警卫员去保护苏怀瑾时,蹲了下来。 她逼他了。 逼他去保护另外一个女人了。 白清灵抹了一把眼睛,捡起脱掉的高跟鞋,站起来,一步步走回卧房。 书房里,颜楼说完电话,又给陈副官摇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男人吸了很多烟的嗓子很干,很沉,“宁城那边的人走了么。” “还没有,苏小姐问您什么时候能过来去。她说,”陈副官顿了一下,“她说她很害怕。” “告诉她,我不会再过去了。” * 这一天开始,颜楼将大部分事情都在公馆的书房里处理,很少出门,用餐也几乎赶在她用餐时同时过去。 白清灵只当没有这个人般,餐照常用,只是越用越少,人瘦得如纸片一般轻薄了,似乎一阵风也能把她吹跑吹走了。 白清灵不在意他是否同桌用餐,也不在意他递过来的食物,只是神情神色将他无视的彻底。 她原来的那些爱好喜好,也统统摒弃了,似乎她多出去看一场电影,多逛一次洋行,多吃一顿西洋大餐,多去一次俱乐部,都是对夏欢沁的背叛。 颜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她,但在白清灵看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苏怀瑾而已。 他是真怕她杀了她啊。 白清灵用完晚餐,站起身离开时,颜楼说道,“我和怀瑾订过婚,是她母亲托孤,我不得不答应。” 白清灵心口重跳了一拍,脚下不过滞了一秒,又继续向楼上走去。 男人继续说道,“你还想问什么,你可以问我。”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直接上了楼梯,留给他一个瘦弱单薄的背影。 颜楼放下餐具,沉默着盯着桌面上餐盘里她几乎未动的食物,许久以后,让人重新做了一份,让佣人送了上去。 他在思考,也许他不下来用餐,她是不是能多吃一点,不会这么瘦了。 然而他还没思考完,佣人又端着餐盘原封不动的下来了,来到餐厅对颜楼说,“大帅,夫人说她用过了,不吃了。” 男人站起身,出了餐厅上了楼,却没有直奔书房,而是去了卧房。 敲门的时候,白清灵正在收拾行李。 将衣服一件一件塞进牛皮箱里,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她有些皱眉了,“我说过不吃了,我用过晚餐了不想再用了。” “是我。”颜楼声音沉哑,“开门。” “你去其他房间睡吧,换洗衣物我会让人送过去的。”白清灵蹲在地上,合上牛皮箱,又打开了另外一个, 就脱了鞋自己躺了进去。 在颜楼拿出钥匙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清隽男人怔了一下,随后过去蹲下来,将同样愣住的白清灵从里面抱了出来。 “你想逃么,”男人将她放在床上,双手把住她的肩。 只有薄薄一层皮肉附着的骨头很是硌人。 他皱着眉心,俯下身子蹲在她面前,注视她,“这里是你的家,你逃什么。” “我没有。”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他伸出手扳过她的下巴,依旧与她对视着,“你没有想问我的么。” “没有!” 白清灵不想自取其辱了。 什么都知道都明白了,还问,还有必要问么! 她被扳着脸,也没办法转脸,就越想越是委屈了。 眼圈红了,就忍着,就使劲儿的忍着,说什么眼泪就不从眼眶里流下来,白清灵自觉这就是她最后的尊严,她说什么也不能丢了。 殊不知她越是别扭,越是强硬的,这副模样就越是倔强得可怜。 颜楼看着她使劲瞪着眼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的模样,就亲了下去。 一开始她躲开,可下巴被他钳制住了,就说什么也躲不开了。 可到底她不是配合的。 最后颜楼的面颊也沾了她的眼泪时,终是放开了她。 看着她,许久开口,“就这么厌恶我么。” “对,我不要别人的用过的,也不要背叛过我的,颜楼,别说你从没爱恋过我,就算是有,现在你也没有资格了!” 他垂下眸子,黑长睫毛挡住了眸光,唇动了动,苦笑了一下,“没有资格了么。” 他松开扶住她肩的手,站了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卧房,关了门。 白清灵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似乎这一段日子以来的委屈,痛苦,伤心,难过,难堪全部的积攒就一块的决了堤,一块就奔涌而出了。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毫无形象毫无章法的哭了起来。 她痛哭的声音传出门外,颜楼背靠着墙,眼圈红着。 第二天天没亮,一个裹着厚被的牛皮箱,被她扔下了楼。 她自己也脱了鞋拎在手里悄声离开了小洋楼。 她谁也没喊来帮忙,只一人拖着牛皮箱,艰难的出了门。 出了颜公馆,上了一辆黄包车,径直离开。 书房窗户里,颜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捏灭了手里的烟,烟火还未熄灭,在他掌心发出滋滋的响声。 白清灵只让黄包车离开,却没有说去哪里。 她昨日就想离开,可是去哪里却是从未想过。 她只下定了决心,要找到苏怀瑾,她现在是一心要报仇的女斗士了。 黄包车夫似乎自己很有目的。 在接上白清灵后,在她小手一挥说赶紧走以后,就脚下生风,一刻也不停的跑了起来。 直到白清灵开始思考起来要逃去哪里,又要如何‘隐身’,又要如何找到苏怀瑾报仇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景色是变化了许多,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了。 “师傅!你这是去哪里?”她裹紧裘皮大衣,红唇冻得略发紫了些。 “他娘的,现在才想起来问老子,老子都快累死了!” 黄包车夫一说话,白清灵就一怔,她一手捂着快要被风刮走的帽子,一手扶着牛皮箱,“陆景天你这个王八蛋怎么没出海城!你他妈疯了吗!” 穿着黄包车夫制服的陆景天,只喘粗气拉着车,根本没回头也没停下,脚下依旧很是矫健,嘴里骂骂咧咧着,“我走个屁,你他妈的还被颜楼捏手里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用你管,你滚!”白清灵多说一句,就多了一口风灌进口中,肚子很快凉了起来。 陆景天这一路似乎专门绕小路走,绕老街区走,似乎躲着谁怕着谁,等到了南城角的一间破落院子门口时,他停了下来,“下车!累死老子了!” 他用毛巾擦了一把脸,看也不看她,提起黄包车上的牛皮箱就开门进了院子。 白清灵慢慢下了车,左右看了看,也不认识这处啊,就跟了上去。 “我不是给了你支票本子吗,怎么住这么一个腌臜院子了。”她皱着眉心,跟了进去,又仔细关了门。 门关上,她才转身看清楚,感情还是个四合院,四面都有屋子,中间是个空堂,她左看右看的,收拾的倒是还挺干净的,但是她可是没住过这种地方,还是觉得无从下脚。 陆景天吭哧吭哧抬箱子,没听到高跟鞋的脚步声跟过来,就扭头看她,“跟上啊!” “我不住你这!”她皱了下眉,“万一,”她犹豫了一下,“反正我不住你这里!” “谁说让你住这里了!”陆景天哪里不知道她什么想法。 一是她住惯了公馆,见她这模样怕也是想落脚个大饭店的,但是既然逃了既然跑了,住了大饭店不是转身就得被抓回去? 自然是他花了大价钱准备的房子好了。 二来,白清灵这心思再转,也不过是怕他也被她连累了,被颜楼找到,被仇家找到。 说着,他冲她摆了摆手,“跟上!” 白清灵的全部身家被他拎在手里了,自然不得不跟上了。 以为就直接进了正房,谁知他转身去了偏房,白清灵挑眉,心想这孙子要是把正房自己住偏房给她,她就踅摸个鞭子,抽不死他! 哪知进了屋,见他径直走到后面又打开了门,她就赶紧跟了过去。 这回进的就是走廊了。 过了走廊,又开个门,就到了一个庭院。 初春料峭,寒天冻地的,正中央的山石上也开了花。 她细细一看,这可不是普通人家。 “你抢人家院子啦?”她问他。 陆景天早已累得不行,又抹了一把汗,“说什么屁话,我是那种人么?我买下来的!王府的院子!” 王府院子? 她琢磨了一下,“亲王府?” 白清灵停下脚步,还真是细细端详了,还真是有亲王府的模样。 “你哪里来的钱财,我给你的支票本子也不够买这里的大宅院,你一定是杀人了!”她站住脚步,指着那一间间房,“里面是不是都是死人?” 第61章 守不住 她的这一番计较和质问,将陆景天的火气又撩了上来。 他与白清灵从小到大最大分歧就是,白清灵对他所做的每一个行为都质疑。 她总觉得他脖子上顶的是菜瓜,还是空心的! “你,”他到底憋得脸通红,也没反驳她了。 也是奇了怪了,在她面前就是觉得低人一等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种从小被奴役的感觉,就又冒出来了,压都压不住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没好气的说完,又软声道,“咱们一个躲灾的哪儿敢杀人,这处宅院还是你留洋的时候我置办的。” 陆景天没好说是他打算等她留洋回来结婚住的。 毕竟俩人的情况摆在那里了,到底是她婚嫁了,他再后悔,也晚了。 要不,做小? 他赶紧摇了摇头,想什么屁事呐! 他们家老爷子得从地里爬出来掐他脖子抽他屁股。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皱眉沉思的模样,就随意推开了一间屋子。 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这什么都没有!”连张床都没有,怎么住! “不是没来得及置办就出事了吗,你就不兴再往里走走,五开间呢,你就非得盯着一间下人房看,我哪里还有钱财给下人置办物件儿去!” 他这话也在理,白清灵就顺着花园穿了大厅,这一路也是惊叹不已。 “陆景天,没想到啊,为了小怜你可是舍了大手笔,亲王府可不是有钱能得的,我记得我爸爸说这处亲王府和我们白家还有些牵扯,亲王府的阿哥死在烟馆,死前拿了亲王府抵账呐,你怎么得的?” “你别管,反正不是为了小怜。”陆景天不能说实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来。 “对了,”白清灵站住转身看他,“上次我就想问你来着,小怜呐?” “你能不能别提她了?还能不能赶紧安顿下来让我歇一会儿了?我踩大车踩得后脊梁骨都疼,你不心疼也就算了,就不能让我耳根子也清净会儿吗!” 陆景天说到最后,抹了把脸,“再往前走,你屋子在后头呢!” 白清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还不稀罕问呢! 住惯了花园小洋房,到了亲王府算是开了大眼界。 可惜了,要不是她祖父那辈非要换块地住,她也是有王府的格格呐! 她啧啧两声,活水绕山石生花,景是又美又奇了。 “喏,你住那里。”到了后趟四合院,陆景天一抬手就是一指。 白清灵径直走过去一推门,陈年旧味扑鼻而来,呛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红着眼睛瞪着陆景天。 “你别看我,我哪知道你突然就离家出走了?我还天天打扫屋子等着你来啊?”他耸肩,一副无赖模样。 白清灵将门大开,看清了里面的摆设。 一股尘土就飞扬起来。 里面如何古香古色如何极工尽巧气派她不知道了,连着打了个十多个喷嚏以后,眼泪就流出来了。 一边擤着鼻涕一边骂陆景天,“你太损了!” 陆景天挠了挠后脑袋瓜子,将牛皮箱子放下,自己先绕了进去,也连着打了十好几个喷嚏才停下来,出门对她说,“喏,公平了吧?” 他去打了盆水,干干净净抹了两遍,才又将白大小姐请了进去。 这次再看,她满意了。 “知道你吃不了苦受不了罪的,这里面东西可都金贵着呢。”他放下牛皮箱子,又是一顿收拾,又去抱了一床干净被褥过来,趁着日头足着阳光正好,拿出来晒了起来。 “行李我一早给你置办好了,要么以后你别出门,出门就得穿我置办的,这外面人也就找不到你了。” 陆景天想得好,这亲王府就连他亲爹都不知道他盘下来了,外面更觉得这里是座空宅,也没人打扰也没人知道,倒是个好好的住处。 就是没了佣人下人,凡事都得自己动手,白清灵蜜罐子里长大的,他虽然也是,可这半年时间,什么没学会? 且就当做她的下手,该做的就做了吧。 如此想想,心里还生出一丝小甜蜜来了。 “那可不行,你这里我最多当做落脚地歇一些日子,等他们放松警惕了,我还要干大事的!”白清灵说。 “你干什么大事,什么大事比你命重要?”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哪里不清楚夏欢沁死了,讣告都登报了! 他日日去颜公馆门口乔装蹲着是为了什么,当然是等白清灵死心把她接出来活命! 这都接出来了,还能让她回去送死?! 那颜楼夏至弦哪一个不是要命的鬼?! “我的事你别管。”白清灵把他推出去,门一关。 坐在打扫干净的床榻上,她裹紧了大衣。 是逃出来了,也是安安全全了,可是颜楼当真不知道她走了? 从三楼下来到出门,不管是佣人下人警卫员还是门房,一个都没见到。 这不是她逃出来了,是颜楼放她走了。 也好,也罢! 她摸了摸硬邦邦的黄花梨木床榻,四足雕花是气派也气派,硌人也硌人。 屋子里还冷着,她双手抱臂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时,陆景天正当院子劈柴呢,这煞风景。 不过想到现在白日里阳光正好都这般冷呢,晚上可一定会冻人的,于是对他抡膀子煞风景也不甚在意了。 打这天起,白日里白清灵在屋子里琢磨自己的报仇大计,外面陆景天抡膀子砍柴,再一同蹲在那里琢磨做个火熏火燎的早午饭,和晚饭。 俩人都不是会做饭的人,在被烫过几次,又吃了几次糊嘎巴后,白清灵有些蔫了。 白大小姐那么养尊处优爱漂亮的人,着实是受不了吃这等饭菜了。 模样丑得无法下眼,味道也无法下口,简直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酷刑了。 陆景天凑合了许久也是习惯了,但是为了白清灵,毅然决然的决定了,戴上瓜皮小帽和粗布麻衣,去外面酒楼买些她该吃的东西回来打牙祭。 却被白清灵制止了。 “算了吧,你出去还不如我出去,我出去最多回去,你出去可就活不成了。” “你都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你瞧瞧你那脸蛋子,还有肉么?你白大小姐什么时候瘦成这样过了?不行,我说什么都得搞一些人吃的东西回来!” 见他如此坚持,白清灵想了个办法,“你去我皮箱子里拿出些钱来。” 白大小姐打扮成小仆人的模样,到了巷子口找了个七八岁的男娃子,答应给他一块钱,再让他去买些吃食回来,告诉他要是合意了下次还找他去买。 家里大人都赚不到一块,他当然乐得屁颠屁颠去办事。 白清灵手里拿着把瓜子,靠在墙角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小孩。 隔了一会儿,陆景天穿着一身花棉袄臊眉耷眼小媳妇似的蹭了过去,“我这样还能有人认出来不?!” 白清灵头发挽在帽子里,脸上也擦了胭脂,瘦成竿子脸上又擦得蜡黄蜡黄的,可一对比他,就还是可以看得下去的,能入眼的。 这陆景天简直没眼看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红绿花棉袄,胳膊屯在袖子里,大头巾裹住短发,只留一张擦了点唇膏抹成血盆大口的脸。 就说是个得了‘巨大症’的大媳妇吧,那拉胯走的姿态,也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白清灵靠着墙,看着他这么一副尊荣,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丢脸了,一手抓着瓜子,一手捂住眼睛,满脸嫌弃,“你离我远点!” 陆景天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是没眼看了,见她这样反倒是放得开些,“咋啦?不想看?我偏让你看!” 他说着,就动手扒拉她手去,愣是把戴着花头巾的脸凑过去给她看,“格格,睁眼看看呗,我美吗?” 白清灵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可这身子缺营养,这一脚踢在他身上,就是挠痒痒。 可陆景天还是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东离跟着颜楼远远坐在车里看着堂堂白大小姐,如今也落魄到这副模样才能吃顿好饭的模样,心里也是酸楚了,可看着陆景天,又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模样。 他偷眼看了一眼颜楼,男人脸色很不好。 他开口问颜楼,“颜公子,要不要将大小姐带回去?” “不用。” 东离总觉得他这两个字是从牙齿中间挤出来的,又生硬又冰冷。 他是十足的替大小姐担心了。 颜楼看了一会儿,见那位穿着与白清灵差不多的七八岁小孩蹦蹦哒哒,身后跟着两位酒楼伙计,手里提着屉笼过来时,就让东离开车离开了。 与陆景天便能吃得下去饭,与他就吃不下去饭。 他沉默着垂下眸子,看着手里打包的起士林蛋糕礼盒,就扔向了窗外。 陆景天这个大媳妇虽然看起来挺唬人的,却胜在模样长得俊,大红嘴唇也不影响他的美丽漂亮。 那俩小伙计先看的背影,被唬的一跳,等他转过身来,俩人可是惊为天人了。 嚯!好美一大媳妇! 俩人比白清灵高一些,比陆景天矮半头,完全忽视了白清灵这位病态清隽小郎君,都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陆景天,唯恐谁比谁落后。 陆景天接过来打开看一眼,没问题了就把钱给了其中一人。 那人接完,顺手摸了陆景天手一下,摸完嘿嘿一乐,“下次大姑娘有啥需要的,爷们都给你送过来!” 白清灵眼含狡黠,后退了几步,招呼那位小娃过来,把钱给了他,小声和他说,明天你换一家菜馆买,我多给你一块糖。 小娃听了拿着钱蹦蹦跳跳离开了。 陆景天也是男人,自然是知道那人眼睛里光芒可不是好光芒,尤其被人摸了手,那心里恶心的不行了。 他恶狠狠一瞪,粗声粗气骂他,“艹你姥姥,摸你娘呢?!滚几把蛋,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奈何两手都是屉笼,只得大脚一开,踹到一个,再瞪另一个。 这俩伙计一看,就赶紧溜了。 天啊!这大媳妇可是个妖人呐! 俩人屁滚尿流的滚远了,陆景天还骂骂咧咧的不饶不依的。 白清灵过去,拍了拍他,“行了,大粗嗓门再暴露了。” 陆景天一被拍就熄了火,跟着她后面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去了。 这一路上,他碎碎念着那俩伙计,白清灵被念烦了,住了脚,转身看他,“那你怪谁,你穿得又花又绿寡妇似的,不勾搭你勾搭谁?!” 说完,她转身就走。 烦人! 陆景天哑火了,心里暗暗决定,再也不穿这么花了,下次换身朴素普通的花棉袄。 白清灵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又大又长的花棉袄,换着花样的花头巾,几乎一天一个样的和她一同去取饭。 对于陆景天热衷于花棉袄这件事,白清灵在报仇的苦大仇深间歇中,也多了一丝欢乐。 她开始接触她从未想要接触过的贫民街市,游走于衣衫褴褛的贩夫走卒间,对于伪装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胭脂衣服帽子也成了她的乔装武器,也扮演过地痞混混跟在后面去收账。 直到遇到了霍医生。 倒也不是霍医生欠钱,也不是地痞去收保护费。 是她随着人家胡吼乱叫时,霍医生认出了她。 人家也没声张,只默默的站在旁边等了许久,等人散了,白清灵跟着分完钱转身准备离开时,被他拦了住。 白清灵手里数着钱,低着头就看见了他的一双皮鞋尖,抬头见他一脸戏虐的模样,转身就想跑。 被他一把抓住帽子,她就不敢动了。 身边可都还是人呐,被他抓掉帽子露出头发,这以后还怎么混?! 她可还靠着这地痞身份打听苏怀瑾的消息呐! 人就这么被他扒着脑袋瓜子跟他进了胡同。 霍医生歪头看了看她,“这要不是我学医,说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脸上这胭脂来了,颜夫人,你这是勘察民情呐?大帅他知道吗?” 白清灵眼珠子盯着他,“你松开!” “哦,抱歉了颜夫人,实在是失礼了。”他丝毫没有道歉的模样,只笑着收回手,上下打量她,“多日不见,您这是遭受了什么竟然这样一副模样了。” 霍医生的出现,白清灵是万万没想到的,她甚至想过有一天忽然来一队警卫员把她当街抓走,却从未想过会被霍医生认出来,抓着脑袋带走。 这让她很有些无地自容了。 白清灵只知道他与颜楼夏至弦是旧识,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多熟识,就一并将他也一起敌视起来。 “要抓便抓,何必假意猩猩!” 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把他逗笑了。 “颜夫人,我又不是与你作对的人,我可是被夏至弦揍过的被迫与你统一一战线了的。” “那你也是与颜楼一伙的。”白清灵冷笑一声,“别看你与我白家做了许多年的家庭医生,可私底下不知道与颜楼有多密切了,我可信不得你了。” “那你要如何信我?”霍医生笑道。 这把白清灵难住了。 想了半天,说了一句,“反正如果我被颜楼捉住,就都是你的责任!” 霍医生怔了一会儿,“你与颜大帅都到捕捉的地步了?” 白清灵抿了下唇,心道坏了。 颜楼那边还没放出消息呐,她这里倒是好,直接把自己的老底儿揭掉了。 他若是求功心切,岂不是直接把她扭着胳膊送到颜楼面前? 想到这里,她又起了逃跑的心思了。 奈何不善撒谎,眼珠子一动,霍医生便看出来了,“我不与他一伙,我与你们一伙。” 白清灵冷笑,“你与我们?我与谁?你这是调查好了还是有人透了底儿了,你才过来瓮中捉鳖的?” “颜夫人说笑了,您可比那东西美丽千倍万倍了。” 白清灵听他这么一说,脸一红,“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好好好。” 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让白清灵皱了皱眉,“我不与你扯皮,你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偶然遇见了,看你这身打扮觉着稀奇,拉你过来见见面而已,并无其他的。” 白清灵将信将疑,“那你说与我一同战线,你说说,我们指得是谁?” “自然是你与夏小姐。” 他说完,白清灵脸色沉了沉,“莫要油嘴滑舌了,也不要再提欢沁,她可不是你们用来调侃用来利用的!” “怎么会,我知你与夏小姐相好,又知道你伤心难过要杀人了,见到你自然要知会你一声,夏小姐她,” “她怎么样?” 这一刻,白清灵十分想从他口中得出一句,欢沁没有死,欢沁只是被夏家带走疗养去了。 “她临终前告诉我,不要你发疯,不要你报仇,不要你杀人。” 霍医生看着她清亮眸子里的光就这么一下黯淡下去,有些不忍,“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我之所以拦着夏至弦,也是夏小姐的临终遗言,她是不想见他了。她还说后悔了,但是她不怪苏怀瑾的,是她自己守不住他。” 白清灵垂下眸子,许久抬起脸,眼眸冰冷的看着他,“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我一概都是不信了。” “苏怀瑾,你当真动不得的。”霍医生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决定长话短说,“对于她和颜楼还有夏至弦之间的事情,我是知道一点的,现在还要赶回医院去,你若是想听,明日下午三点,你还在这里等我,我讲与你听。” 第62章 五块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白清灵看着他急于要走的模样,“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 霍医生有些哑然。 她都不好奇的吗? 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回见,他便雇了一辆黄包车匆匆离去了。 白清灵走了几步停住,转身看着黄包车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 他忽然出现,怎么就这么巧就出现了? 还说苏怀瑾不能动,凭什么就不能动了? 欢沁临终前却是他拦住了夏至弦,也被揍得不轻,可他说欢沁要她不要发疯不要报仇不要杀人,这她一丁点都不信的。 欢沁这人她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与她一般爱憎分明,她能临死前见都不见夏至弦一面,哪里是爱了,这分明是恨得再也不见了。 试问如果是她自己,她也不会见他,甚至会安排好一切报复他,再杀了那个害自己眼睛失明失去一切的女人。 匆忙离去的霍医生不知道,他这一番劝慰的话,更是加固了白大小姐心里的想法。 她穿弄堂过小巷,找到贴在墙上做广告的侦探社。 挺隐秘的一件小屋子,在一家小裁缝店旁边。 她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缺油声,里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上有个一闪一闪分明是坏掉的小壁灯。 踏着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老旧地板,走出了走廊,眼前一片凌乱。 满地文件夹文件袋子,大大书桌上面纸张厚书报纸文件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山空隙里有一撮黑毛,她又上前两步,终于看到了这撮黑毛的主人了。 戴着并不摩登的黑框眼镜,头发缺少打理乱成鸟窝,头顶竖起一撮独立自主的毛,倒不是脏得,很像是抓的。 人正趴在那里睡觉,呼噜声十分巨大。 白清灵皱了下眉,倒是没急于离开,扭头看向墙面上贴着的各式报纸剪裁下来的新闻,还有一些照片和勾勾画画的笔迹。 看起来,这个人虽然邋里邋遢,专业精神很是严谨,她细看了一下其中一组照片与勾画笔迹间的关联,也大致明白这是一起男女间见不得人的那种戏码了。 她走到桌面,绕过杂乱无章的小山,站在一边歪头看了看他的脸,年纪不大的模样。 用指节扣了扣桌面,人没醒。 似乎困狠了。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拿起一个册子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等她快要把这本猎奇册子翻完了,这位‘沉睡’已久的侦探,终于悠悠醒来。 白清灵放下册子,歪头看他,“醒啦?” 那人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感冒,鼻音浓重的说,“你真有耐心,我装这么久你就等这么久,看来是个大案子了。” 乔迁十八九岁的模样,声音也是朝气蓬勃,只有那打扮,老气横秋的。 “帮我查一个人,再找一个人。”白清灵说。 “那就是两个人了,看身份给价。”乔迁,从山堆儿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钢笔蘸了蘸墨水,用舌头舔了一下,沾了嘴唇上黑黑一块,略低着头,透过眼镜上方看她,“说罢,谁?” “查颜公馆的颜楼,找宁城来的苏怀瑾。” 至于夏至弦,欢沁已经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了他。 但凡他有一点对欢沁喜爱,这最后的不相见,都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和念想。 “颜大帅啊?”乔迁写下来,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比了个五。 “五十?”白清灵问。 “五百!”乔迁瞥了她一眼,“颜大帅那是随便查的吗?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这也就是我,换做了旁人,可都要轰你出去不与你说话的!” “好,”白清灵痛快答应,“我还要苏怀瑾的地址,日常踪迹。” “行,这个便宜,五块。”乔迁说完,伸手,“先交定金。” 白清灵把刚才分账得来的钱递过去,“先给你这些,先查苏怀瑾踪迹。” 乔迁接过钱数了数,“你这不会是拿颜大帅当幌子,查的苏怀瑾这个人吧?我可告诉你,苏怀瑾这人就是个添头儿,你要是不查那位大帅了,那我这活可就亏了。” “年纪轻轻的,心眼这么多。”白清灵说道,“君子一言,不会少你一分一毫的。” “行吧,不过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瞧你面黄肌瘦的,一阵小旋风都能把你吹走,我可还是要收钱呢,你可得把身体保护好了。”乔迁说完,又问她,“你要查颜大帅什么,这位苏怀瑾是男是女?” “你先查苏怀瑾,她是前段时间宁城来的,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但也就这一两个月里,现在应该是住在饭店,具体哪家我也不清楚,女的,长发,大概,” 她想了一下,站了起来,比了比自己的额头,“差不多这么高,用发带把头发箍到贝儿头发光。” 乔迁靠在椅背上,歪头看她,“你是女的吧?” 白清灵皱了下眉。 “行了别装了,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说话也软声细语的,哪个大老爷们会观察人家女人用什么发带还光不光脑门的。” 他看着白清灵越来越黑的脸色,嘿嘿一笑,“你男人外面找的小姘头?” “拿钱办事,哪儿那么多屁话!”白清灵冷睨他一眼,“你别管我是谁,是男是女,事情办好有钱拿,事情办不好一分没有。” 乔迁耸耸肩,无所谓的拿着手里一摞钱,拍了拍手掌,“这不是给了点?” 白清灵瞪他一眼,“那你查不查?!” “查,当然查了!”乔迁翘着二郎腿,将大框眼镜拿下来,眸子深邃许多,看起来也让人压力多了很多,“那就一言为定了白大小姐。” 白清灵这一次眉心是真真的皱紧了。 她只看着他,不说话。 “白大小姐?行走江湖总得有个诨名吧,想好叫什么了?”乔迁当做看不到她的审视和怒目,嬉笑说道。 “白二。”白清灵还真起了个诨名。 “你怎么猜出来的?”她问他。 她自然乔装没有破绽。 “这还用猜?”乔迁笑着,“你虽然瘦,但是好歹裹个胸啊!这都是其次的,你不是也被别人认出来了?” “你跟踪我。” “那倒是没有,只是看到你和一位不俗的男人在胡同里说话,就顺手在墙边贴了个广告。” 他说完,探了探身,“白大小姐,你可是咱们海城人的骄傲,怎么就落魄成这副模样了,真让我心疼。” 白清灵是没从他近视的眼神里看出来有几分心疼,但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现在也不确定要不要与他做这笔交易了。 似乎看出她眼神里的犹疑,乔迁又道,“你别多想,我该办事办事的,我守行规,一分钱没管你多要,况且在咱们海城,论这方面能力,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管你是寻苏怀瑾的行踪还是要查颜大帅,我一概都能办到!” 他打了包票,白清灵却不敢尽信了。 她和霍医生说的时候,可是提了杀人的。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找她?” 乔迁满脸不感兴趣的模样,“我只管拿钱办事,可不管你找来做什么,就算第二天这人曝尸荒野,那也与我无关不是?我只是个寻人查事的,又不是捕快。” 经了许多事以后,白清灵现在可不怎么敢轻易信人了,“那你先查着,有了消息再联系吧。” 说完就要走。 “你不留个地址,我上哪里给你送消息?”乔迁叫住她。 白清灵想了一下,说道,“你查到了,就让人买一朵黄玫瑰插在裁缝铺子门口,我看到就上你这来拿钱换消息。” “行吧。”乔迁也没说什么,见她要出门了,说了一句,“当我免费送你一句,今儿个在胡同里那位,你可以信他。” 白清灵转身看他。 “我可是看人的专家,侦探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混什么?”乔迁摆摆手,“出去把门带上。” 回去路上,白清灵多了个心眼,一路小心翼翼的左拐右拐,许久才回到亲王府。 陆景天早就支起桌子摆齐了饭菜,左等右等,眼瞧着天黑了人还没回来,急得满地乱转,最后又换上了花棉袄花头巾去路口等着了。 盼天盼地的终于把她盼回来了,人还没说话,肚子先咕噜噜打了半天招呼。 白清灵心里有事,也没心思笑话他,绕过他就径直往回走。 陆景天跟在后面,“咋了,出啥事了?我就说不让你跟王老赖混,你不听,吃亏啦?行,明天我就去找王老赖算账,我拿鞭子抽他!” 进了院子,她将帽子摘了脸洗了,干干净净出来坐在桌子边,看着饭菜凉了也没什么胃口了,双手托腮,无精打采的,“我今天遇着我们家的家庭医生了,他说欢沁不让我报仇。” 陆景天把饭菜拿起来放火炉上烘热,又端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给她盛了碗饭,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边说,“那个霍医生吧?他认出你来了?那怎么办,咱们明天换个地方住?” 白清灵摇头,“他还不知道我住哪里呢,就是要账时候遇到的,这活计我不去了,我找了个侦探去查。” “也行,反正你脑瓜子好使,我都听你的。”陆景天说着话碗就见了底儿,就又盛了一碗,嘟嘟囔囔着,“他会不会告诉颜楼看到你了?” “不会,他答应我不说了。” “你还信呢?我告诉你,颜楼身边都是他的人,就你身边也都他的人,你信他们还不如信王老赖呢!”陆景天吃过颜楼的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提起颜楼,他胆子都突突的。 白清灵双手托腮,又叹了叹气,“我信不信的,也没所谓的,颜楼肯定知道我还在海城,没捉我回去可能是怕我回去杀人,我离家前留狠话了,人一定要杀的。” “那夏欢沁的话你不听了?”陆景天说,“等你把那个几把苏什么的路线搞来,我搞把三八大盖,我替你突突死她。” 她撇了撇嘴,眼睛再看桌上,就剩菜汤了,当场翻脸了,“陆景天!你把肉给我吐出来!” * 第二天一早,白清灵去王老赖那里把收账的活计退了,王老赖还挺可惜的看着她说,“就属你嗓门子尖,喊得最卖力了。” 她嘿嘿憨笑两声,道了个别就赶紧溜走了。 白清灵无所事事了,便又绕到侦探社外面观察起来。 一白天的,没人进也没人出,那位乔大侦探到底出没出去干活呢,她这里可急着杀人呢。 一直等到晚上天快黑了,她不等了,正准备站起来回去呢,被人从后背拍了一下。 一时间汗毛都竖起来了。 白清灵脑瓜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了。 还没等她站起来回头,就被人撑着肩膀从她头顶越了过去。 白清灵现在身子瘦弱,被人当杆撑了,自然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她盯着敢从太岁头上跳过去的人,从一脸懵到愤怒。 乔迁嬉皮笑脸的后退着走,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嚼一边笑话她,“小矮子长不高,蹲墙角落眉梢。” 白清灵哪里受过这等气。 她憋红了脸,扶墙站起来,又饿了一天,得,人还没站稳,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乔迁眼见她扑过来,身体倒是比脑瓜子实诚些,接住了。 接完脑瓜子又转了,就又松了手。 白大小姐被接住时,心里松了口气,暗道原谅他了,可心里的原谅还没落地,她人先落地了。 轰! 结结实实又一个屁股蹲儿。 乔迁还算有良心,没让她狗啃落地,靠在墙边,看着重新坐得敦实又发呆发愣的白清灵,笑嘻嘻说,“我可没收英雄救美的钱,扶你那一下算钱啊,你先欠着,回头一块收。” 白清灵心里将他骂了八百遍,扶着墙站起来,扑打了身上的灰,瞪他,“再加一条,查我爸爸的死因!” 乔迁比了个一。 “一千?行!” 乔迁摇了摇那一根手指,“一万块,现钱。” “我哪里有一万块现钱!”白清灵对于他的狮子大开口很愤怒,“金条!爱要不要!” “成交!” 乔迁说完,赶紧把剩下两颗山楂塞进嘴里,过去上前殷勤搀扶她,“大小姐小心,哎,对,这儿有个坎,迈过去,好嘞~” 对他前后狗腿子的变化,白清灵内心翻了个白眼。 被乔迁搀扶到侦探社里,她坐下后,又被优待了一满杯漂着劣质茶叶的茶水。 白清灵把它推到一边,问他,“我可找你查三件事了,你一件都没消息?” 乔迁把她推出去的茶杯搂回自己面前,喝了一口直烫嘴,用手扇风大着舌头回她,“大少姐,才日天,再一害的侦探,也得需要时间吧?” “你把舌头屡直了再说话。”白清灵说完,站起身,“行了,你就说个大概时间,我也不能总天天跑你这里来。” “三天,我高孙你书怀瑾的行踪。”他说。 * 三天时间,白清灵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去把支票本子兑了现钱,又换了一家银行把现钱换了金条。 第二件事,用金条买了把三八大盖。 第三件事,她剪了个短头发。 陆景天看着她用剪子咔嚓咔嚓毫不留情的朝她自己头发使劲,就心里难受。 “要不,花钱去理发馆剪吧?你瞧瞧,狗啃的似的。”他靠在门口,越看越摇头。 “那是花钱的事吗?你用用脑子想想,我再用胭脂画,这张脸还能变了?我可是海城第一美人白大小姐,这要去了理发馆,洗完头发水流脸蛋子上,我不穿帮露馅了?” “那你别剪啊!长头发多好看啊!你再看看现在,你自己看看!”陆景天一手环腰一手捂脸。 “我的事你少管!”白清灵顶爱漂亮美丽是没错了,但是她可是要去杀人了,留这么一头长发,还不是怕被霍医生之流抓着脑瓜子不敢动吗? 到最后还真是剪得一言难尽。 陆景天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剪子,从后面帮她小心翼翼剪齐。 双腿劈开蹲着马步,一脑门子汗,鼻尖都是大颗汗珠的往下流。 “你别动!我还没剪好呢!”他嫌弃她总想回头看,又怕伤着她,这可比劈柴烧火做饭艰难多了! 好不容易剪好了,他抹了一把汗,从她后面举着小镜子,让她看。 “行吧,还能看。”白清灵说,“还是人长得好,剪成这副模样也摩登。” 一句话,陆景天的劈了半天叉的功劳就都没了。 他又说不出来什么,谁让她是白大小姐呐! 五块钱的情报在第四天傍晚有了消息。 她顶着一头凌乱短发出现在侦探社门口时,就看到了别在裁缝铺子门口的黄玫瑰了。 走过去,她探手拿了下来,就推开了侦探社年久失修的大门。 伴随她踩着地板的嘎吱嘎吱声,深埋文件山下的乔迁,又把他那张年轻又欠揍的脸抬起来了,“白大小姐,看到我准备的黄玫瑰了吗?一块,现结!” 白清灵沉默了一瞬,拉椅子坐下,“路线是什么?” “我先提前说一嘴,你这非要和颜大帅搞分裂吗?头发整成这样,是与前尘往事撒优那拉了?要剪头发你早说啊,我手艺好着呢,不贵,就五块!” 第63章 白清灵捏着纸条回到了亲王府。 关在门里坐在桌子边,她盯着着桌上的三八大盖和纸条看了许久。 国民饭店。 她就住在国民饭店。 现在只要她蹲到了,就能结果了她。 可是白清灵不是一时脑热就做事的人,脑热了,她得先冷静。 “这位苏小姐是逃到海城的。” 她回忆着乔迁说的话。 又回忆着苏怀瑾还被人抓到过一回。 既然已经被抓过了,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国民饭店这种公共饭店住了,难道,是个幌子? 她趴在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就盯着这两样东西。 直到陆景天敲了门。 白清灵将两样东西收进抽屉里,才从里面打开了门。 陆景天穿着大花袄,手里提着篮子,一副大媳妇的模样,“快吃饭吧,天都黑了。” 说完他出去摆桌盛饭,白清灵则是关了门跟了过去。 这段时日里,她也习惯了他的这副惊世骇俗的模样,心事重重的坐在桌边,拿起碗却没怎么动筷子。 陆景天看了她一会儿,问她,“今天你不是去了侦探社,查到什么了?” “苏怀瑾在海城的住处。” “在哪儿?我去搞死她。”陆景天放下筷子,认真道,“在哪里?” “我考虑一下,现在不打算动手。”她筷子夹着碗里的米粒,“我还想查出她为什么要来海城。” “你不想报仇啦?”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脑瓜子笨就不要讲话。” “行,那你琢磨着,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他说,“颜楼可能要带兵打仗去了。” 她怔了一下,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的?他现在还需要带兵吗?” “别说他需要,就是白叔儿在世的时候不也要带着副官去北仓打仗?那边本就不太平,这才不过安稳了半年,就开始闹起来了,告示都贴出来了。”陆景天一边吃一边看她,“你舍不得啊?那坏小子有什么好的!” 白清灵心思却早已飘远了。 颜楼要去打仗。 那苏怀瑾的安保任务必然会落在夏至弦的手里。 横冲直撞一定会有人拦着,无论她是不是改头换面的过去,都会被他们发现抓出来。 翌日,她戴着贝雷帽身穿着皮夹克,在路边买了一盒烟,去了夏公馆附近。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出来,她就跟了上去,递过去一颗烟,“兄弟,唠唠?” 那人是夏公馆的采买,停住脚步扭头看她,“您什么事?” 白清灵知道这人得去街市,就与他一边走一边攀谈,“听说你们夏家的大少爷最近不在家了,公馆里菜都少了不少。” “哎哟,你可别说了,我们夏公馆哪里是少了个大少爷,大小姐不也没了!”那人连连唉声叹气,“我们老爷啊最近啊也不在府里了,府里就我们这些下人和夫人,可怜啊~” “夏老爷怎么也不在公馆里了?”她问他,“大少爷就不回去陪陪夫人,现在府里都少了大小姐了,夏公子再不回去,夫人得多伤心啊!” “夏老爷从大小姐下葬那天起就没再回来了,大少爷倒是每隔几天回来一趟,”采买看了一眼日头,“得了,我也不跟您唠了,今儿个大少爷好不容易要回来,我可得赶紧干活去了!” 白清灵塞给他五块钱,就在街面绕了绕,离了这里。 她倒是没有直接去国民饭店,而是去了侦探社。 她可不信这位收费极高的大侦探先生只查出了苏怀瑾的踪迹,可能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去挖一下的。 抱着这个目的,白清灵去了侦探社,却在外面看到了一朵黄玫瑰。 她探手拿下来,怀着心事走进去。 也不知道是他查到了颜楼的身世,还是她爸爸的死因了。 毕竟苏怀瑾来海城的目的,她还没有问他。 进去时,乔迁正蹲在地上翻文件,听到声音扭头看她一眼,用下巴示意她坐那里等一会儿。 白清灵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见他从乱糟糟的文件夹里也没翻到他想要的东西,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皱了下眉,“你赚了那么多钱财,雇一个小助手也花不了多少。” 乔迁将眼镜往上推了推,“雇什么助理,再撬了我的买家,我消息卖谁去?” 说完,找到了文件袋子,从里面抽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吭吭咳嗽了几声绕开线圈,递给她,“你的。” 白清灵站起来走过去接住,低头从里面抽出一叠纸和几张照相片。 拿文件时,照片掉出来直接落在桌面上了。 她看着上面略有熟悉感的旧宅子,皱了皱眉,“这是颜楼结婚前的旧宅。” “对,但是他不住在那里。”乔迁也走过来,站她旁边,用指腹把上面的照片移开,“这处宅子是这个人住的。” 是个年纪不算小的女人,脸上浓妆艳抹,看模样年轻时候也是娇艳动人的。 白清灵放下照片,又拿起另外几张,都是颜楼出入这旧宅的照片。 她冷着脸把照片摔在桌面。 真是生冷不忌什么人都可以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又拿起那些纸张看了起来。 这一看之下,可是惊得险些站不稳了。 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着那张纸,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乔迁见她这模样,把椅子踢了过去,“坐下吧。” 他摇了摇头,“可真想不到,颜大帅为了你还真是忍到这种地步了。” “这,都是真的?”白清灵脸色苍白,脊背发凉,问完摇了摇头,“不可能是真的。” “我只管查我能查到的,我查到的就都是真的,钱你可别赖了,我查我保真。”乔迁见她模样可怜,摇了摇头,伸手将她头顶的贝雷帽拿下去,揉了揉她的短发,“这要是我,我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慢慢消化吧!” 说完,又把她的帽子给她扣了上,手上的灰也都擦干净了,他清了清嗓子,“五万块你折了金条给我也行。” 白清灵浑然不知道他说什么了。只觉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她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乔迁自然闭了嘴,等了许久,刚想问她要不要他跟着上门取钱时,就见她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歪,冲着地板就摔了下去。 乔迁有心去接她,又怕与大帅的女人有牵扯,可手快他脑子一步,先接住了。 他看着晕过去的满脸苍白的白清灵,摇了摇头。 他这间杂志社后面是他的宿舍,就把她抱了进去。 里面倒是另外一番天地。 干干净净的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盆打理得当的绿色植物。 他有心把她放在床上,又想到刚才手擦在她头发上了,这灰必然会沾到他的枕头上,犹豫了几分,抱着她艰难的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多年不穿的就衬衣垫在了枕头上面。 这才把她放下去。 乔迁环臂站在床边,看着她的模样,啧啧两声,“别说你自己受不得,我都后悔接了这活,好在这钱够多,白大小姐,你可不能让我白干活不给钱呐。” 将近晌午,白清灵也没清醒过来,这下子乔迁有点急了。 “你可别死我这里啊!”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有些烫,“怎么就烧在我这里了,说好的一手钱一手货的,你这可不行啊白大小姐!” 他口中碎碎念,却不知要把人送到哪里去。 不得已,自己去药铺子买了煎好的汤药,端着小砂锅就回了侦探社。 此时同一时间,兵营里的电话响了。 颜楼接起来时,陈副官的声音响起,“大帅,夫人应该拿到了那份资料了。” “嗯。”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笔,在纸面上点了两点,“看护好她。” “大帅,夫人上午去的侦探社,现在还没有出来,乔装的警卫员说小侦探出来一趟,端了一锅熬好的汤药回去,他去药铺问了,说是退热的药。” 颜楼皱眉,“备车。” 白清灵不能吃苦药。 陈副官立刻安排了车过去,同时又给霍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去公馆里等着。 东离开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等他到了侦探社的时候,乔迁正在琢磨怎么能把药给她灌下去。 清隽矜贵男人推开宿舍门的时候,乔迁怀里躺着昏睡过去的白清灵,另一手拿着碗,正叹着气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颜楼这一推门,可是吓坏了乔迁。 他连忙解释,“颜大帅!您别毙了我!千万别!我只是喂药什么都没干,夫人她忽然就晕倒了,我这也没招了,您可得相信我是无辜的!” 男人冷睨着他,接过背靠在他怀里的女人,抱起来时也怔了一下。 不过半月而已,竟是如此轻了,他毫不费力的抱着转身离开,临走前给乔迁留了一句话,“去亲王府告诉陆景天,白清灵是我颜楼的夫人,他再不走,就永远也别走了。” 颜楼气场极其强大。 也只不过与他打一个照面而已,乔迁的后背就都是汗了,他见人马上要离开了,连忙又问,“夫人还欠我五万块呐!” 陈副官跟在颜楼身后也进了侦探社,听到这话,见颜楼没说什么,就走过去对他道,“你可以去颜公馆要。” 说完,便跟着颜楼离开了。 白清灵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她受不得刺激晕倒以后,会被重新带回了颜公馆。 昏昏沉沉间又被人堵嘴喂了药,她分明感受到那是属于颜楼的气息,可心里实在不相信,就闭着眼睛又推又搡的。 颜楼身上的白色衬衣被她吐出来的苦药汤子染了不少颜色,可他全然不在意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很是忍住不去看她了。 怎就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了。 头发也短了,本就长得小,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个清隽俊美小生了。 他再一次喝了一口药汤,堵住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牙齿生生灌了下去。 闹也是有时有晌的,白清灵现在的体力哪里还有力气再顽强抵抗了? 就连流到下巴上的汤药都被他卷起塞进她口中。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喂药,让白清灵彻彻底底没了力气。 颜楼将她身上不伦不类的衣服脱下去换了一套棉质睡衣,又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帮她把被盖好,转身出了卧房。 霍医生在书房等他。 陈副官给他摇电话待命时,他就猜到白清灵被抓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还生病了,他准备针和药,以防万一又带了几副中药。 果然,这位颜大帅依旧只要苦药汤子。 他一个西洋医学院毕业的专职医生,在厨房里煮了半晌中药小心翼翼端过去,人一句话没说,接过药就哐当关了门。 霍医生摸了摸鼻子,心下庆幸,好在没有伤到。 颜楼进了书房,霍医生转身时,看到他白色衬衣上的药汤子,啧啧着摇了摇头,“打一针就能解决的事情,总是这般麻烦。” 男人坐到桌案后方,指了指沙发,“坐下说。” 霍医生开口道,“白大小姐除了身体不大好,瘦弱了些外就是心事太重了,如今她连离家出走都使出来了,我之前说过的那位师兄也在海城,我写一封推荐信,你有时间带她去看一看罢。” 他有些可惜,“她可是咱们海城最耀眼的格格,如今这副模样了,真是让人惋惜心疼。” * 白清灵清醒过来已经是隔天了。 头发身上都清干净了,额头也覆着一条白毛巾。 她睁开眼,伸手把毛巾拿下来,扭头就看到了颜楼的睡颜。 这男人似乎守了她一夜。 她侧脸望着他,发热导致发干的唇民抿了抿。 她晕倒在侦探社,就被他给带了回来。 他根本就是在监视她的。 那他一定知道她雇人查他,也知道她手里有了苏怀瑾的踪迹。 白清灵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看着房顶。 那乔迁查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长长睫毛微微颤着,心中思绪很乱。 颜楼睁开眼,看着她闭着眼自我逃避的模样,叹了叹气,温热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热退下去了,站起身将毛巾放回水盆里。 做好这一切,他又坐到床边,摸着她的头发,“为了置气就剪成这副模样,心里不难受么。” 白清灵忍着不睁眼。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只强忍着。 连红唇都在用力的抿着。 男人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是不打算与他说话与他面对面了,于是站了起来,在她额头亲了亲,“我去书房。” 说完,人便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清灵睁开了眼,眼圈也红着。 过了一会儿,佣人带着哭腔敲门,“夫人,早餐端进来吗?” 白清灵坐起来,捂着腹部,又不想吃,可是身体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开口,“拿进来吧。” 佣人推开门,一眼看到白清灵瘦弱不堪又一头短发的模样,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也不敢大哭,只赶紧将托盘放下,小声啜泣着。 “哭什么,我又没有死。”白清灵自嘲。 “夫人,您可别再这般对待自己了,”佣人说完,把粥拿过去,“黑大统领小白和琉璃都想您了,这些日子您不在,大帅都带着它们一同在卧房睡得,昨天您回来,大帅才让我把它们三个带走的。” 说到这,白清灵眼圈又红了,“这三个小没良心儿的,我在的时候不缠着,我离开了才想到我的好。” 佣人出去后,白清灵又去浴房冲洗了一番,才换了一身衣服推开了门。 门刚一开,书房那边便多了一个人影。 陈副官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出来,对白清灵行了个礼,又对书房里说,“大帅,夫人出来了。” 白清灵一见这情况,转身回卧房,反手就关了门。 现在这情况,见与不见都是尴尬,她还是不想见了。 陈副官见她又回去了,就又禀告坐在里面的男人,“大帅,夫人又回去了。” 颜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去把夫人欠的债结清。” 这边乔迁已经出门去了亲王府,为颜大帅递话。 作为一名合格的侦探,他对白陆两家以及颜楼和夏公馆之间的一些事情大致都了解了。 如今让他去寻一位‘逃亡’陆公子,他也是心里有些忐忑的。 这陆公子可是海城地界儿最喜爱犯浑的一位爷了。 原以为他早就出了海城,谁知道人家在亲王府里待着呢! 亲王府啊! 那是一般人能盘下来的? 脑子里想着想着脚就走到了,他在外扣了半天大门,也没人出来,索性坐在那里等了起来。 大约傍晚时分,他就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穿着大花棉袄头戴花头巾的陆景天,从胡同里左瞄右看的出来了。 乔迁揉了揉眼睛,走近了几步等他看清楚了,就想转身走,可想到颜大帅那边带走了白大小姐又扣住他五万块,就又犹豫了。 最后他硬着头皮上前,“颜大帅让我给您带个话,他夫人回去了,您要是再不离开海城就永远都别离开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说到最后他就看到陆景天花袄袖口的三八大盖了! 绕到胡同里,他拍着胸口弯腰顺气。 得亏跑得快,这要是被他抓住可是要吃一枪子儿了。 这边话带到了,那边白清灵又一次推开了门。 这一次没有陈副官在那里看着,她顺利下了楼,正打算再一次‘远走高飞’时,颜楼低沉好听的声音从楼梯处传了过来,“夫人,还没闹够么。” 第64章 颜楼这一声与白清灵来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能让陈副官看着她是否出门,又怎么可能轻易又让她‘离家出走’呢。 白清灵这一次的‘远走高飞’也并非是真正的远走高飞,只是饱餐后脑瓜子里又思索又不信任后的结果。 她还是想再去乔迁那里确认一下,然后再与陆景天告辞。 终究她还是颜楼的夫人,与陆景天厮混这么多天,于她于陆景天于颜楼,都不是好事情。 陆景天一根筋一根轴,如果她不亲自过去讲明白说清楚,他一定会闹的。 她太了解他了。 白清灵转过身,看向楼上,男人依旧是漂亮的不像话。 “我去找陆景天说明白,让他离开海城。” “不必了,我让人过去告诉他。”颜楼一步步下了楼梯,矜贵优雅的男人似乎与慌乱脏污搭不上边。 白清灵没擦一丝点唇膏的唇略有些苍白,她微微抿着唇,看着他一阶一阶下楼梯,一步一步走过来,脑海中纸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又映了出来,她后退了两步。 男人皱了下眉头,“你,” 他本想伸手摸摸她的短发,却见她后退的模样,手便握紧了,缓缓道,“陆景天那里你若是不放心,我便与你一同过去,这家是你的,我这个人也是你的,你胡闹过一回,总不能继续胡闹下去,你要是想对他有个交代,那我便陪你一同过去交代。” 颜楼很少一次性说很多话,除了床笫间会说一些让她时而热烈时而羞臊的话。 白清灵不说话,只看着他。 颜楼垂眸看她,“你不想要这个家了,还是不想要我了。” 从颜楼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白清灵那颗心脏还是停跳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去交代一声,然后,” 然后找乔迁。 颜楼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拉着她的手,慢慢带她到沙发边坐下,他坐在他旁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低沉着嗓音说,“你找的那名小侦探,我让陈副官去寻他结款了。” 白清灵倏地抬起头,侧脸看他,“你可别让陈副官杀了他!”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弑杀的人么,”男人淡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清灵皱着好看的眉心,“他虽然贪财,但是是个好人。” “你才与他见过几面,就知道他是好人了。”颜楼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语气淡淡的,“你啊,总是太过轻易相信人,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细听之下还有淡淡的心酸。 只是此时的白清灵心里全然记挂的都是乔迁手里的其他线索。 比如爸爸的死因,比如苏怀瑾来海城的原因和目的,比如颜楼是不是, 脸埋在他怀里,她闭上眼,闷闷的说,“颜楼,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就不要再找我了,好不好?” “不好。”男人将她推离了些,注视她的眸子,“你是白大小姐,是海城人心中的格格,你就该耀眼夺目,苦日子你过了这十几天,都瘦成这副模样了,你让我如何放心不去找你。” 白清灵垂下眸子,长长睫毛眨了一下,“是因为这个,你才非要找我不可。” 她笑了一下,心底弥漫着苦涩。 他,终究是没有爱恋她啊。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男人问她。 “我做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她沉默了许久,问他。 “是。”男人回她,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这么不信我么。” “乔迁,你认识他吗?”她抬眼看他,想从他的面容中看出否认的模样,可他却是点了点头,“见过。” 白清灵眼神里掠过失望。 “昨天接你的时候,是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解释道。 暗淡的眼神有了光亮,“那他查什么你都知道吗?” “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你都可以问我。” 什么都可以问他。 白清灵想到照片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又想到他出入旧宅的照片,咬了下唇,“你结婚前住在旧宅吗?” “不住。”男人如实回道,“那里住着一位故人。” 说到这里,白清灵手就握紧了,就没再敢问下去了。 再问,再问不堪了。 看得出她不自在了,颜楼亲了亲她的短发,“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么。” 白清灵闭了闭眼,“颜楼,有些事我闹不明白的话,就一定要弄明白,这话我现在不与你说,是说不出口,但你别阻止我好吗?” “好。”男人点点头,“但是陆景天,你不许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总要让我与他谈明白了,你在,我或许说不出口,但是你放心,我与你现在是夫妻,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说到这份上了,颜楼不得不点头应下。 第二天上午,在乔迁还没登门前,白清灵先去寻了他,是东离送过去的,也跟了警卫员。 警卫员守在门口,她自己进了侦探社。 乔迁正准备出门去颜公馆讨要工钱,见她进了门也是有些意外,“你昨儿个不是发热晕倒了,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我没那么严重,”她拉了把椅子坐下,身子还是有一些虚弱,“我过来,一是给你钱,二是想再问问清楚,昨天你给我看的那些,确定都是真的吗,都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这哪里还有假?!”乔迁立马急了,“你可别琢磨拖欠我工钱啊,我可赚得是辛苦钱保命钱!” 白清灵见他这副模样,又问他,“我爸爸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多方证据都指明是陆家所为,但是具体有没有真正实据,所以你爸爸的案子,目前也只有怀疑对象,而不能定案,所以这份钱我没管你要啊!”乔迁一本正经说完前半段,后半段就很委屈了, 他可是白查了还没钱拿呐! “昨日过来,不光是要消息,还有另外一份活派给你,”她说,“苏怀瑾,你除了查到了她住在哪里以外,有没有别的实用消息,比如,她为什么来了海城,在宁城又出了什么事,她来海城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她” 白清灵顿了顿,“她来到海城以后和颜楼以及夏至弦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 “这你没说,我就没查,你要是想知道,那就得加钱。”乔迁见又来了生意,戴着大框眼镜的眼睛也亮了几分,只是说完又皱眉,“颜大帅知道你要查他吗,他知道的话对你倒是不会怎么样,我可怕他把我一枪毙了。” “钱,你不用担心,今天我就给你结清查颜楼的,”说道这里,她脸色十分不好。 乔迁知道的秘密太多,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肩,“既然他明知道也愿意为你受这般天大的委屈,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你啊,权当作都是命吧!” “到底他和我之间还隔着个苏怀瑾,她就算不是故意的,欢沁也算是被她杀的,”她苦笑,“若是我杀了她,你说,颜大帅还会再放任我么。” “要不你再加些钱,我把你家颜大帅和这位宁城来的苏小姐关系查清楚,如此你怎么做,你自己做决定吧。” 乔迁也算是为了她着想了,做完这一票,他就得离开海城去其他地方奔命了。 为了这一人的这几单生意,他要得罪海城最最让人敬仰又闻风丧胆的大人物了。 “你之前在胡同遇到的那个男人,是颜楼和夏至弦的朋友,他那天和我说,知道一些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白清灵看着满地的资料,“可是我不敢问。” “那别还是别问了,这钱交给我,那叫公事公办,你要是问他,那叫他以后没办法和颜大帅夏公子交往了。”乔迁说完漂亮话,也不靠在桌案边了,站直身子,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块老式怀表,“我约了人看电影,你等我消息,老规矩,有消息我就把黄玫瑰插在裁缝铺子门口,那啥,你把钱先给我结了。” 白清灵没带现钱,直接给他开了支票单子。 “你瞧,之前说好的给金条,今儿个又换支票单子,那我这想跑路都难。”乔迁啧啧两声。 “下次吧,我拿金条换你手里的支票。”白清灵说道,“我爸爸的死因你暂时延后一些查吧,陆景天已经指天发誓不是他陆家干的了,你这里也没有实据,多半真是我错怪他了,可惜,”她心怀愧疚,“陆叔叔就这么没了。” “陆总长的死都登报了,那是死于脑子问题,脑子问题与你有什么关系,开瓢都救不回来的病,不怪你。”乔迁安慰完她,皱了下眉。 这句话应该收钱。 可一看她眼眶发红的模样,又张不开这口了,索性又说道,“陆家败了与正局有关,上面忽然下人来查,这本身就已经出现问题了,你可别忘了那段时间里,海城可是恐怖得很呐!” 白清灵听他这么一劝,就叹了叹气,“你说得也对,我这边再使劲儿,也无法改变上面的想法。” “那你走吧,我可没时间了。”乔迁见她想开了,直接赶人了,“上次你在我这晕倒,颜大帅亲自来接,哎我的妈呀,可差点没吓死我。” “我晕倒之后怎么了?”白清灵挑眉问他。 “没事!”乔迁赶紧闭嘴,“你走吧!我的姑奶奶!”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还没出门,乔迁就过来推着她后背把她向走廊推,“姑奶奶再会,有消息我就黄玫瑰伺候着,一枝儿一块啊!” 等侦探社的门关了,他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耳根也有些发热。 吊郎当的模样也严肃了起来。 白清灵这事还真是挺棘手的,他是查出来了,可他总觉得是颜大帅那边故意放出来的线索。 不然他不会轻易得到的。 乔迁转身从一堆文件堆里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看了几眼又合了上。 扭头看向宿舍门。 如果, 他可以猜得出来,白清灵这等女子虽然看似脑子转的多,可是有情有义之人,最后一定会为了那位夏家小姐报仇。 如果颜大帅真与那位苏小姐有深情在,白清灵的结局, 他摘下眼镜,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中念念有词,“关你什么事啊乔迁!关你什么事啊!” * 这边白清灵从侦探社出来,就上了车,对东离说,“去拐子胡同。” 东离有些疑惑,也开了出去。 他明明从陈副官那里得知,今天大小姐是要与陆景天做最后道别的,怎么会去那里。 很快,到了地方,白清灵对警卫员和东离说,“你们谁都不许跟着,我天黑前一定会回来。” “夫人,”警卫员怕她又跑了,“大帅,” “大帅知道,你不必多说。” 白清灵说完,转身离开。 警卫员要跟,被东离拦住,“大小姐说一不二,她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就像,” 就像她说她要替夏小姐报仇,就一定会报仇! 警卫员很是紧张,可最后还是没跟过去。 东离是大帅身边红人,他都同意了,自己也没甚好拦着了,反正最后如果出了事,两个人一起担着,他总是占大头的。 白清灵从胡同左拐右穿的,进了弄堂又穿了四合院,最后进了偏房过了走廊到了亲王府。 陆景天正在准备出去‘营救’白清灵,身上套了护心甲,外面又套了一层黑色褂子,正往裤腰里别三八大盖时,就见院门一开,穿着高跟鞋踩着青板砖的白大小姐走进来了。 他先是一怔,随后嗷的一声冲了过去,站在她身前刚想抱她,被她一指头顶在脑门子上推了回去。 白清灵看着他身上的装束,笑着问他,“打算拼命去了?” “可不是嘛!你这被捉回去了,我能不去拼命吗?!”陆景天见她回来,就赶紧回到院中桌子边,把三八大盖放下,又脱了褂子,脱铁皮护心甲的时候说道,“这玩意儿可他妈沉了!” “陆景天,”白清灵看着石桌上的枪,护心甲,忽然鼻子一酸,她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我要回去了。” 陆景天刚放下护心甲,听这话一转身,“什么意思?你回哪儿去?!你可别告诉我你还回那坏小子那去!” “他是不是逼你了!他是不是又拿什么逼你了?!”陆景天一步一步走过来,俊脸气愤,“他是不是拿我逼你了!” “没有,”白清灵好笑着说道,“你对他又没有威胁,干嘛拿你威胁我。” 见他走到眼前了,她伸手指了指凳子,“坐下说话吧。” 说完自己先走过去了。 陆景天抿紧唇,盯着她的背影,也不动,许久,自嘲一声,“也对,白大小姐看不上我。” 他苦笑着低了头,眼圈红着,眉心也抑制不住的抖了抖,转过了身,“那你为啥回去,你不是与我一样当个逃亡者了?怎么被逮了就没仇没恨了?” 白清灵转身坐下后,见他赌气似的转过身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与他哪里有仇哪里有恨了,我爸爸不是他杀的,他更不可能杀了我爸爸,” 她苦笑一下,又道,“我与他之间,全因苏怀瑾起,苏怀瑾我当然是要杀的,可是这与我回不回去也没有关系的。” “怎么没有关系!”他倏地转身,鼻子都红了,“你要是杀了他姘头,他能放过你?!能给你好日子过?!白清灵你这个大傻子,你怎么比我还傻啊!你俩要是闹僵了你怎么办?你又要上哪里去找退路?你这都没想过吗?!” 白清灵看着他红着眼睛,和努力吸鼻涕不流泪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又笑道,“他不会的。” “那般心眼子多的男人,你怎么就信他,就不信我呐!” 陆景天还要说,被她制止住。 “不要说了,我都想好了,你都被人追杀了,东躲高原地总不是办法,我问过颜楼,你是惹了宁城那边的人,也不会松口的,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在海城了,我屋子里的金条现金,足够你去任何地方舒舒服服活一辈子,娶妻生子,养儿育女。” “我不要!”陆景天瞪她,“我不要你的钱,我就要你好好的就这么难嘛!你说,苏怀瑾到底在哪里,我去杀了她,颜楼怎么对我我无所谓,你不是要颜楼吗?那我就去杀人,我去杀苏怀瑾,你去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白清灵眼泪含在眼眶里,看了看天,努力不流泪,许久,笑了笑,“你啊,就是没有脑子,你想想,我是谁呀,谁敢动我呀,我可是白大小姐,我是白大帅的独生女儿啊,如果他对我不好,要做坏事了,那我就收回帅印,赶他出去,我自己做个女大帅不好吗?” 陆景天一怔。 这话,好像也对? 被白清灵这一番说,他心里也明白了,她是非要颜楼不可了。 许久,他终是点了点头,“好,我陆景天从小就听你的,既然你爱颜楼爱到这般地步了,我便同意了,我离开海城,再也不回来了。” 白清灵站起来走过去抱了抱他,“陆景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再生个比你聪明的孩子,一个不聪明,就生两个。” 陆景天手在虚空中攥了攥,最后拍了拍她的后背,“好,我都听你的。” 白清灵离开后,陆景天当天夜里也乘船离开了海城。 她留在抽屉里的钱财,金条,全被他临走前送到了侦探社,让乔迁转交给白清灵。 乔迁也很是诧异,他当然认识海城地界赫赫有名的陆景天,上次也见过他穿一身大花袄的诡异模样,可他离开,就一文钱都不拿,就这么干干净净一个人,就走了? 乔迁看着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金条和现钱,皱了皱眉,难得好意劝人,“你拿一些吧,你全都给她,她要是知道了,得多担心你。”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若真是个好人,我求你一件事,你若是办到了,我陆景天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说完,陆景天就要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乔迁连忙拦住,“你先说,我要是办不到你跪了也没用,我要是能办到,我就从这钱里扣除相应酬金。” 陆景天站直,瞪他,可一想到自己要求人办事,又改瞪向了房顶,就这么仰着脖子说,“你把这钱替她守着,我就怕她真要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颜楼对她不好,克扣她钱财伙食穿着,她从小大手大脚惯了,不好的吃食不吃,不好的衣服不穿,洋玩意儿是一定要最好最新的,颜楼要是扣她钱了,你就私下里找她,把这箱子给她,就说我手里有钱,我可是陆大少爷,”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笑了笑,“我是陆景天,在哪里都活得下去,都活的舒服。” 乔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震撼,甚至从这段话里,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位纨绔恶劣男人的顶天立地。 他严肃认真的对陆景天说,“陆公子,您放心,您说到的我一定办到,我就从里面拿出一百块当做寄存费用,剩下的乔某一文不少的全部给她留着。” 陆景天也不在意一百块,就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开。 “陆公子,”乔迁在他快要走出去时叫住他,“这一行就是永别了,您去哪儿有个打算吗?” “往北走吧,那里我还没去过。”陆景天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开门离去。 看着男人潇洒离开的背影,乔迁摇了摇头,有些惋惜,“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他这模样还不知人间疾苦,可怜啊,” 说到这又摇了摇头,“可敬!” 他低下头,从箱子里抽出一百块钱,又将箱子合好,走到宿舍里,打开衣柜,又挪开衣柜里的一个箱子,推开暗格,将这个箱子放了进去。 第65章 白清灵回了颜公馆时,颜楼还没有回来,管家将她的外套接过去,也是眼圈很红,问道,“夫人,您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随意吧。”她有些累,说完就上了楼。 管家叹着气摇了摇头,去厨房时东凤隔着橱窗看他,眼珠子转了转,“夫人回来啦?” “安稳做你的事!”管家对她没甚好脸色,对懂国话的洋人厨子说道,“晚上清淡点。” 洋人耶耶的应了下来。 东凤见管家走了,撇撇嘴,倒是对着洋人厨子和声悦色起来,“晚上做牛排吧?夫人这么久没回来,都许久没吃了,还有水果冰激凌,夫人最喜欢吃了!” 洋人厨子看了看她,无奈的点了头。 他听得懂,可是不会说,对于东凤这个馋丫头,他也是很无奈。 管家把她塞过来,说是帮忙,可这丫头着实不安分,什么手艺都不学不说,还不帮忙做菜,却经常借着主子的话自己来点餐,点完了又说主子不想吃了,就自己一人躲在了厨房里,偷偷吃掉。 这对于洋人厨子来说是万分不理解的。 但是碍于这是主家送过来的,每月的采买和管家也没说什么,他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让他最为提心吊胆的,是这个丫头的大企图实在是太可怕。 她总想着借着这个帮厨的身份去勾搭主家。 他千怕万怕的受牵连,可是这丫头不但不知收敛,还在夫人不在的时候想方设法的要接近大帅! 这可吓坏了他。 好在大帅在家用餐的日子并不多,她也没什么机会。 这一次夫人回来了,他也明明听到了管家的吩咐,这东凤就馋了牛排又馋了冰激凌,还要借夫人为借口向他要。 洋人厨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同意下来。 可也是心惊胆战的。 晚餐时分,颜楼从书房将白清灵带了出来,虽然她不十分乐意,但一想到他的那些过往,又不得不顺着来了。 两人坐在餐桌两侧。 上来了青口沙拉,牛排和玉米浓汤,还有一些开胃菜和罗宋汤。 荤素搭配开胃的餐点,搭配牛排倒也不十分突兀了。 东凤就在透明橱窗里面,盯着餐厅那里。 白清灵失踪多久,她就多久没吃到牛排和冰激凌了。 看她这副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吃下多少东西的模样,她更是期待这位快要瘦成精干的女人,一口都不要吃,大闹一场离桌而去。 那样颜大帅自然对她厌烦彻底,也愤然离开。 这样,她既能用了没沾染白清灵肮脏口水的牛排大餐,又能祛除一个对手,实乃大幸事也。 然而,与她期盼很不能相同。 白清灵许久没有正经用餐,对洋人厨艺搭配十分满意。 不用颜楼的手,自己便认认真真将西冷牛排切成了数余小块,就着清爽的沙拉和浓汤就吃了个精光。 东凤越看,眼睛睁得越是大,最后见她长舒一口气,吃饱喝足的模样,就气得两眼通红。 吃了她的牛排!喝了她的罗宋汤!还有她的青口! 东凤就快要气哭了。 颜楼见她这般吃法,也是宠溺道,“如此用餐,你这次离家也是有了大功劳了。” 白清灵听他调侃,就红了脸,想反驳想与往常般与他伶牙俐齿一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站了起来,“我去散散步,再去看看那三只小家伙。” 也不等他如何说话,自己说完便走了。 见她离开,颜楼倒也没追过去,只吩咐佣人上楼为她拿件羊绒长呢子外套下来。 初春冷寒,他不阻止她,也不想她就这样冻坏了。 佣人得了指令,也顾不得形象,小跑着上了楼。 夫人可是穿着单衣出去,洋楼里有壁炉,外面可没有的! 佣人在白清灵在客厅逗猫还未外出时下来了,见她还没出门,心下松了口气,正想拿过去,就见颜楼也用完了餐,走了过来。 于是将手里的大衣双手递了过去,“大帅。” 颜楼接过来,点了点头,“小家伙们养的很好,去账房多领三个月的工钱。” 佣人有些意外的怔住,看向管家,管家冲她摆手,让她去一边候着。 大帅与夫人相处,可不许外人在场的。 佣人赶紧出了小洋楼候着。 东凤收拾着餐桌,恨恨盯着佣人。 不过也是想接近大帅的贱皮子,怎么就让她捞到了好处,果然夫人就没安好心眼子,将好事都留给了她,把自己调到这油水甚少的帮厨,又是收拾餐具,又是帮忙干活,连口整块牛排都吃不到! 颜楼过去,走到沙发边将大衣放下,坐在她旁边,搂过她窄得不行的细腰,皱了皱眉,“怎么瘦成这样了。” “瘦一些好,可以多穿一些。”她说着,手里拿着小东西逗着三只小家伙儿。 多日不见了,黑大统领可比那两只大许多了,白清灵见它不停向上抓着,就把它抱了起来,放在怀里梳着毛,“你啊,最厉害了,你要保护那两只小东西,听到没?” 黑大统领舒服的直打呼噜,应景的喵了一声。 逗得白清灵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上一次逗猫,还有欢沁,可是欢沁,就这么没了。 她垂下眸子,手为黑大统领梳着毛,眼神却是冷的。 颜楼心下叹了口气,拿手帕擦了擦她的脸,“晚了,出去走走。” 说着,从她怀里将黑大统领抓了出来,黑大统领很不悦的扭头要咬,见是他,又乖乖又认命又委屈的喵了一声,就被放回了地上。 白清灵被他拉起来,披上了外套。 走在花园里,白清灵不说话,颜楼也不说话,只是她的手被他踹在他的衣兜里,紧紧十指交叉的握着。 绕了小半个时辰,颜楼站住,转过身与她面对了面,抬起她的下巴,亲吻下去。 白清灵心想抗议,却又顺从了。 这一下,也没逃过男人的眼神。 他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眉心不动声色的皱了皱。 吻浅而温热,并没有辗转不停,只如点水般浅尝辄止。 他拉着她回到小洋楼门口时,初春的最后一场小雪落了下来。 白清灵站住,抽出他衣兜里的手,伸出去接住落在手心里的雪,什么也没说,收回来,只看它慢慢融化了,便又转回身进了洋楼,并未等他。 这一次白清灵回来,似乎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像是变化了许多。 她食量比往常大了许多,却是日渐消瘦。 与颜楼相处时言听计从,淡淡的从不反驳。 在他出去办事时,偶尔离开公馆,回来后也不言不语。 就像是忽然间,气势弱了许多,话也少了许多,往日里旗帜鲜明的锋利也顿润了许多。 公馆里所有的人都发现了,性格开朗鲜活嚣张的白大小姐,棱角没了。 可这棱角是如何没的,又是谁磨平谁削去的,没人知道。 只私下闲谈猜测间,都认为是在那消失的半个月间出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得如此消沉,索然寡淡了。 更有人猜测,白大小姐现在的颜夫人,是与陆景天厮混了半个月,陆景天都不出现了,定然是被颜楼毙了,才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最爱恋的情夫死了,她又怎么鲜活的起来? 当白清灵再一次出现在侦探社去找乔迁问关于苏怀瑾的消息时,乔迁就告诉了她这坊间传闻。 她淡淡的道,“与我何干。” “大小姐,这说的可是你,秽得可是你的名声!”乔迁最知道底细,当然气愤不过。 “我,”白清灵似乎冷笑都不想笑了,只是恹恹的淡笑了一下,“名声算得了什么,能让欢沁活过来么。” 乔迁皱了下眉,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坐在椅子上,“这钱我不赚了,我查不到,也不想查了,你如果一心只为了报仇,你就离死也不远了,别怪我说话难听,活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夏小姐肯定也不想拖累你,你这何必把自己架在火架子上烤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个人样吗!” 他站起来,把眼镜戴上,走过去双手扶着她肩膀把她推到一片灰尘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影看不清楚,他也顾不得脏不脏了,用袖子抹干净,指着镜子里的清瘦人影,“你看看你自己!当初你是多美丽多意气风发!你看看现在,你有多瘦弱多弱不禁风!别说你这副模样去报仇,就算是当初你也报不成!” 白清灵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个屁!”乔迁恨铁不成钢,走到椅子边一坐,低下头胳膊肘撑在腿上,抓着头发,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个屁!” 他说完,低着头也不看她,“你回去吧,苏怀瑾的事我办不了,你爸爸的死我也不查了,你再也别过来了。” 白清灵转身,认真看着他,“差多少钱?” “那是钱的事吗!”他抬起脸,镜片里的眼睛通红,“你滚,老子不收你的钱,也不做你生意了!” “乔迁!”白清灵这一次生气了,十分生气,她走过去就站在他面前,抓着他的领子,“你要是不查,我现在就去杀了她,你要是查,我还能衡量衡量要不要杀她,你是不是心疼我了?我告诉你,你不用心疼,我的命就是条贱命!” “你闭嘴!” 乔迁被她抓着领子,可一米八几的个子哪里是她能抓的住的,他站起来,她也不过到他胸口处而已。 他忍着,许久胸口的气息也平复不下来,索性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脸按在胸口,带着哭音,“老子都说让你滚了,你还磨磨唧唧说什么,老子不想让你死行不行,行不行!” 白清灵闭了闭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哭了起来。 十七八岁的少年,听见这哭声,从九岁起就没再哭过的他,也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着,“你这女人就是个傻子,你何苦为了别人去搏命,老子九岁起就一个人了,就没为别人拼过命,你这是干什么,你是专门来克我的吗!” 白清灵哭了一会儿,推开他,转过了身,“你不查便不查了,我去找别人。” “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我活着容易吗,你为什么非得逼我,”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放下时,认真看她,“我帮你。” 白清灵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是贪财的乔迁,我用你用得天经地义心安理得,可你不是了。” 她说了一句冷酷又冷血的话,将少年的心扎得流血,“你没资格了。” 说完,她走了。 乔迁哽咽着,“老子要你钱帮你也不行吗!” “不行。”白清灵斩钉截铁。 门关了。 乔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眼镜扔在文件堆上,又蹲下去心疼的捡起来,哭了起来。 白清灵出了门口,看到远处警卫员正在等着,就转身进了旁边的裁缝铺,走到试衣服的房间,蹲下来捂住了眼睛。 她不能再害人了。 欢沁,陆景天, 她不能再害了乔迁。 他说得对,她克人啊,克人啊! 哭了许久,她抽出衣服里的棉帕,擦干净眼泪,走出试衣房间,在裁缝铺子那里做了一套黑色的全套西装,又做了一套白袖边口的褐色长褂。 她穿得黑色洋装,头发虽短确实戴着俏皮的黑色纱帽,却做了两身得体的男人衣服,裁缝师傅有些奇怪,却也没问过什么。 旁边就是侦探社,那侦探社里的小侦探可是花了五块的大价钱从培育玫瑰人的手里买来的,隔一段时间就放在他门口一枝,两次都是一位十分隽美的俊朗小生拿走的。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分桃爱恋。 这貌美精致如天仙般美丽摩登女子,说来与那俊朗小生也有几分相像,果然是漂亮的美人怪癖多。 裁缝铺老板摇了摇头,将尺寸记好,就对她说,“七日后便可来取。” 白清灵点了点头。 她回到车上的时候,面容平静,与之前并无两样。 回到了颜公馆,她直接上了楼,就连楼下佣人抱过来的三只小家伙都没有看上一眼。 佣人咬了咬唇,低头看着三只喵喵叫的小东西,叹了口气,“你们乖乖的啊,夫人最近心情不太好,你们可不许添乱。” 说完,就抱下去喂食羊乳去了。 白清灵回到卧房,将身上的衣服直接脱下,穿上浴袍,去了浴房。 等颜楼回来的时候,问佣人夫人去了哪儿。 佣人回道,“夫人回来不久就下楼用了晚餐,用得很多。” 颜楼点了点头,“在卧房么。” “是的。” 他将外套给了佣人,直接上了楼。 推开卧房的门时,白清灵的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到他的脸上,“回来了?” “嗯。”男人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今天出去了?” “嗯。”她没多说,又把视线落在书上。 颜楼看了看书的内容,是法兰西语原文书,“今天回来的晚了些,有些应酬。” 她应了一声,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去问。 男人沉默的一会儿,拿了换洗衣物,去了浴房。 门关上后,白清灵抬起脸,看向门口。 第二天,白清灵在与颜楼一同用早餐的时候,提出要去医院复查。 “你最近是越来越瘦了,上午脱不开身,你等我下午陪你一起去。”男人说。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让东离送我过去,去完医院我再去洋行逛逛,下午你要是有时间,就早些回来,我们一同去三马路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白清灵再一次回到公馆,是第一次提出要与他一同出去,还要去看电影。 颜楼点头,“好,那我早些回来。” 白清灵出门去医院的时候,颜楼安排了警卫员跟着,东离开车,后面也跟了一车人。 她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东离,“去国民医院。” 路上,东离在后视镜里看着她,有些担心,“大小姐,你没事吧?” 白清灵摇了摇头,“没事。” 东离欲言又止,最后在她下车前说道,“大小姐,我不希望你出事。” 她这么多天第一次有了些许浅淡的笑,但也只回了一声,“嗯。” 来之前,颜楼给霍医生摇了电话,霍医生便在医院候着了。 见她来了,立刻安排了检查。 白清灵在做检查的时候,在护士不注意时轻轻道,“我想单独与你谈谈苏怀瑾。” 霍医生眸子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能从外看见人,却听不见说话的诊室。 警卫员就在外面看着,霍医生也不敢做太多与检查无关的事,只背对着警卫员问她,“你想问什么?” “颜楼与苏怀瑾订过婚是吗?” “嗯。”他点头。 “他和苏怀瑾还有夏至弦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夏至弦是宁城的指挥部统领,手握着宁城所有暗线,苏怀瑾的爸爸是总里国务,而颜楼早在来海城与白大帅做副官前,就已经是总理国务手下一名得意干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 他说到这里,白清灵忽然皱了皱眉,“我这里有些不舒服,就呼吸的时候很不畅快,吃饭吃很多,可是吃完就会呕吐出去,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上次溺水肺里的积液没有吸收干净?” 霍医生见她这副模样,顿感如芒刺背,头皮发麻有些发麻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也口不择言了,“那也有可能是怀孕了。” 第66章 诊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的那一刻,颜楼和白清灵一样,都怔住了。 白清灵最先回神了,她摇了摇头,“不是做过检查了吗,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颜楼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听到她这么问,松开手,走了过去。 “确定是怀孕了吗?”他走到白清灵身后,看向霍医生。 霍医生后背冷汗就下来了,笑了笑,“还不确定,照夫人的描述,是很有可能的。” “她这么瘦,需要补充什么营养,需要开一些中药调理吗?”颜楼依旧看着他说道。 霍医生唇动了一下,笑容僵了一瞬,低头看向白清灵,“夫人似乎很不能吃苦,” “我可以。”白清灵淡淡道,“我可以喝中药的。” 颜楼看着她的短发,抿了下唇,“你开吧,我想办法喂她。” 本是让人面红耳热的一句话,在冰冷的诊室里,却听得她有些发冷了,她抱住胳膊,扭头看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下午过来吗?” “处理完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重新转回脸看向霍医生时,问面前的男人,“她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霍医生说,“得半个月吧,这边新到了一套德式检测器,比医院里之前的手动器械要严谨许多,结果更准确。” “检查做完了么。”颜楼问。 霍医生看向白清灵,见她眨了下眼,才道,“差不多就这些,但是如果呼吸再出现问题,还是最好再来检查一下肺部。” 白清灵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大衣,“帮我拿过来吧,有些冷。” 颜楼转头的那一刻,白清灵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最后还有一些话,霍医生没说完,但是她已经知道最重要的信息了。 颜楼和苏怀瑾间的关系,并非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浅淡。 未婚夫妻。 若是普普通通人的未婚夫妻,她抢了便也是抢了。 白清灵看向拿着大衣走过来的颜楼,淡着脸色迎了过去,并未等他披在身上,而是伸出了手。 颜楼看着她,眸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就递了过去。 她接过去自己披上,然后向霍医生道别,“如果我不舒服,还是会来找你的。” “好的,夫人慢走。” 颜楼离开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推开门与她离开。 车上,颜楼说要去起士林用午餐,她摇了摇头,“有些累了,回去吧。” 他搂住她,点头说好。 回了家,她由他拉着手,直接上了楼,换了睡衣以后,就直接躺进被里,闭起眼睛睡了过去。 颜楼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短发,低头吻了吻她,看着她真就像是睡了过去一般,就起来轻轻关了门。 出了卧房,他直接去了书房。 拿起电话,过了许久,又放下了。 只盯着对面书柜上那一排古书发起了呆。 白清灵在颜楼关门后大约十分钟后,睁开了眼睛。 平躺在那里,仰头望着房顶,陷入了深思中。 一个个的,都好大的官衔。 夏至弦是,颜楼是,苏怀瑾的爸爸更是。 怪不得霍医生好心对她说不要报仇,那般家世,靠近天的位置,哪里是她这等身份的人能够得到的。 她闭了闭眼。 怪不得,怪不得夏至弦也会在苏怀瑾出事时,选择离开了正在医院刚刚度过危险期的欢沁啊。 夏至弦是野心大的人,那他对待欢沁,到底又是报了何种目的呢,是爱恋么,真的是爱恋么。 颜楼呢。 她闭上眼睛。 不管如何,夏欢沁都是她白清灵最好的女朋友,她是绝不会让她这么白白死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霍医生以为白清灵会再一次来到医院去问他,可直到她出事了,上了大公报,才知道,她是不打算问了。 有时候,白清灵是聪明且有大智慧的,有时候,她又是糊涂又什么都不想的。 她在颜公馆里与颜楼没有任何波浪,他亲便让他亲,他要便给他要,他想要的,她都给,就好像她欠他的,又欠得很多。 颜楼提出过要带她出去应酬,参加宴会酒会,都被她直接拒绝了,“我身体不好不舒服,又瘦成了这副模样,出去了人家也会说你虐待我了。” 他心疼她,揉了揉她的发,“不想去就不去吧。” 白清灵从来没有问过,后来他带去的又是谁,又许了什么诺言,或是与之前那位跳舞女郎一般,也利用了,也伤害了。 乔迁来过一次颜公馆,被她让人赶了出去。 让下人留了一句话给他,“钱结清了,便两清了,往后不要再来往了。” 乔迁在颜公馆边等了许久,直到颜楼的黑色汽车开了回来,他才转头跑了。 他躲在胡同里,盯着颜公馆的大门,总觉得白清灵是不管不顾了,是什么都不怕也不要了。 她根本就没有向陆景天说清楚,这女人做事,真的是要搏命了。 乔迁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他甚至想过要带她一同远走高飞,拿着所有钱财,按照原本计划的路线去逃亡了。 可是见不到面,还是见不到面啊。 很快,与裁缝铺子师傅约定好的日子到了。 她寻了个借口,出了门。 车里跟着警卫员,开车的是东离。 东离从后视镜看向白清灵,想说些什么,可副驾驶坐着警卫员,他又不能问,只得皱紧了眉心,开着车。 白清灵看着车窗外,忽然说道,“绕到汽车公司去。” 在白问笙看到白清灵瘦得衣服都不贴身,而且头发都短了许多时,怔在了那里。 白清灵对他点了点头,“帮我选一款车,要,”她想了一下,“要普通的。” 她早在留洋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开车,回来后家里有汽车夫。 “好。”白问笙看了一眼紧跟着她的警卫员,又看了一眼东离,问她,“大小姐,这边有图册,可以定制最新款进口汽车,我们会在半年内运回来的。” “不必了,要现有的。”白清灵看向大堂里展示的汽车,指了指其中一辆看起来外形十分普通的一辆黑色汽车,“它材质如何?” 白问笙皱了下眉,“那辆车材质都是普通的,模样也很普通。” “就它吧。”白清灵直接定了下来,也开了支票。 递给他后,又道,“我要试试车。” 白问笙有些疑惑,“您自己试车吗?” 她点了点头,“我试。” “好,但是需要一位我们公司的人员配在副驾驶位上,”他想了一下,“我来吧。” 白清灵点头,“好。” 她答得如此痛快,白问笙倒是怔住了。 他缓了缓神,点头,“这边来。” 东离和警卫员都不知道她会开车,连忙阻拦,“大小姐!”“夫人!” 白清灵淡淡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在试车场里,她先上了车,又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白问笙,见他坐好关了车门,就启动了汽车。 她开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很慢,但是对于当下所有人来说,已经是女人中的斗士了。 毕竟从来没有一位夫人小姐是会开车的! 她缓慢的开着,在外面人看来,她是不熟练,甚至是初学生疏的,但是对于天天摸车的白问笙来说,是震惊的。 她是在控制车速的同时又不会掉档,简直可以称为女车神了! 他看向白清灵,“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欢沁死了,你知道了么。”白清灵没有看他,语气冷淡。 “我知道了,夏家办丧事的时候我也去了,你没有看到我。”他说,“你是因为欢沁的事才成了这样?大小姐,这是意外。” 他从报纸上也看到了夏家小姐先是坠楼导致失明,后来又跳楼的消息。 当时他也是震惊到无法说话了。 夏欢沁人很好,甚至比很多人都好,在白清灵拒绝他后,安慰了他很久,甚至是他少有知心朋友中的一个。 “不是意外,”白清灵冷着脸。 “什么?!”白问笙惊诧,“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必问,这件事我会解决,我只求你办一件事,”她说,“帮我去亲王府取一把枪和一个纸条,三天后我会再过来试车,你给我。” 说完,她不等他拒绝,就把车停了下来,推开车门,脸色不好,“白问笙,这辆车不行,我三天后再来试车。” 说完,推开车门就走。 警卫员看了一眼白问笙,就跟了上去。 东离没有急着离开,倒是走了过去,看向车里许久不动的男人,“白公子,我知道你,你是大小姐的老同学,是夏小姐的同学,大小姐是不是交代了你什么事?三天后,她要做什么?” 白问笙慢慢扭头看向车窗外的东离,唇动了动,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东离急了,“你别骗我了好吗?!大小姐很不对劲,我觉得她要做傻事啊!” 白问笙依旧是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东离听的。 东离知道白清灵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和一个曾经爱恋她的男同学在一处,一定会被颜公子误会。 可她依旧是过来了。 这一来就已经是非比寻常了。 东离知道白问笙是不信他的,于是又道,“你上次已经给大小姐带来了很大的误会,这一次大小姐又来寻你买车,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了,颜公子是一定会问的,到时若是真出事了,你和你身后的白家,还有你们白家的生意真就是不要了吗?!” 白问笙沉默下来,似乎想通或者想明白了,眼神也坚定下来,“她什么也没说。” 东离指了指他,很是气愤的转身走了。 从这里离开,白清灵又让他们开到了三马路的电影院。 她说要看电影,就没让两人跟着。 自己一人从三马路口走进去,在电影院门口买了票,径直走了进去。 电影院里。 白清灵拿着票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电影上唐离又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还是很好看。 她安安静静看着电影,似乎什么都没想。 然而脑子里是乱的,是剧烈思考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分寸。 总理国务的独生女,与颜楼订婚后,国务总理一定是出事了,苏家托孤给颜楼,而颜楼又是责任感很强又杀伐果断的男人,又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全部在宁城滔天权势的几个人,又都来到了海城。 因为他的身份么。 白清灵垂下眸子,不再看屏幕。 她忽然笑了笑,是了,因为他的身份啊。 只有他的身份才能保护好她,才能用这样的身份去维护她。 苏家的覆灭,除了现任替代了总理国务的人能动得,其他人又怎么会动得? 那宁城滔天权势的人,也只有手握兵权的大帅才能对抗,才能分庭抗礼,才能平起平坐。 颜楼,到底是为了她才下了这么一大盘棋,还是利用所有人,刚好水到渠成的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苏家,陆家,她白家,和刚到海城不久就被他牢牢握在手里的顾家,甚至连夏家都全在他的棋局中。 似乎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了。 白清灵一边苦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身旁一方锦帕递了过来,她转脸看过去,模糊视线里,唐离又是戴着大檐帽子穿着黑长褂子坐在她旁边。 她什么都没说,接过来,擦了擦脸,“谢谢。” “有什么唐某能帮得上的,您尽管说,虽然您不是我的电影戏迷,我却是对您的样貌很是喜爱。” 唐离说话简直称得上是唐突了。 白清灵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似乎早就知道唐离就在这家电影院里,也知道他就会穿这样的褂子和衣服。 “上次见过您以后知道您就是名誉海城的白大小姐后,我很是敬仰。” “别说了,”白清灵看着场间三三两两的人,淡淡道,“三日后,在这里等我,你还穿这身来,可以吗?” 对于她的突然诡异的要求,唐离虽然表示好奇,但是没有细问。 关于白大小姐被颜楼虐待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了。 甚至现在颜大帅出入酒宴所带的女伴都不是她了,这就更让他确信,眼前瘦弱不堪的女人,是真的婚姻不幸福的,是真的与传闻中一般,被颜大帅骗了家财又骗了帅印,也骗了爱情的。 他这等人,最是认为情爱大过天的,自然点头应下。 她大约是爱恋上他了,要与他私奔了。 颜大帅的杀伐果决,他了解,可他觉得,为了她舍弃一切,是甘愿的。 唐离重重点头,“白大小姐放心,我是一定会来的。” 离开了电影院,白清灵上车又去了一趟裁缝铺子,取了男西装和长褂子,就回了颜公馆。 进了小洋楼,直接上了楼,将衣服塞进柜子里的最深处。 晚饭过后,她又吐了许久。 回到卧房躺了下来,白清灵抹着平坦的腹部,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才来了月事也过了不久,就开始这般饭后呕吐起来。 无论如何也不是怀孕的。 她叹了叹气,听到外面大门打开,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就闭起了眼睛。 颜楼回到卧房时,灯没有开,他走到床边看着她闭着的双眼,坐在了床边,又拿起她放在外面略有些冰冷的小手握了握,“这些日子忙了些,北仓开打了,我可能会去一趟。” 说完,他俯身亲了亲她。 当晚,入夜。 东离去了侦探社。 东凤跟在他身后,遥遥坠着。 她总觉得东离这一趟大半夜出去,一定是有大事,还是关于白清灵忽然变化的大事的。 她总觉得机会来了。 白清灵最近很不正常,总是饭后不久就吐了,东凤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怀了野男人的孩子,而这个野男人一定就是陆景天。 东离忧心忡忡,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人,扣响了侦探社的门。 深夜里,这敲门声显得很大。 乔迁在里面宿舍里,却是第一时间醒了过来,想也不想的套了外套就冲了出去。 打开门时看着面前的清秀男人,直接要关,却被东离用脚拦在门缝里。 “你做什么!”乔迁很是失望,甚至有些愤怒了。 “我来找你谈大小姐!”东离急切道,“大小姐要出事了!” 东离是颜楼的汽车夫,乔迁知道,他说的话他不信,就向外推他,“你走,什么大小姐我不知道!” “大小姐今天去了汽车行,找了她和夏小姐的旧同学买车,又约了三天后过去!”东离怕他和白问笙一般不信自己,连忙说道。 乔迁手下一僵,被他推开了门,钻了进去,又将乔迁推进里面,自己将门关好。 东凤在外面隐约听到什么三天后,然后就没听清楚了,见两个人都进了屋子,就大着胆子小跑过去,耳朵贴在门外,仔仔细细听着。 可是门板太厚,走廊太远,只听到嘎吱嘎吱的踩地板声音,却没有说话声。 乔迁被他推进里面,在看到东离红着眼睛时,就指了指他宿舍的门,“进去说吧。” 他看人还是很准的。 看了太多人,好人坏人,就那一双眼睛,他就可以辨别出来了。 两人进了宿舍,乔迁关了门,指了指那张椅子,“坐下说。” 东离摇头,“大小姐去了裁缝铺子拿了衣服,我去打听过了是男式褂子和西装,身量与她相同,也去了汽车行,还选了一辆最为普通的汽车,后来又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你快想想,她到底要做什么,我真的很担心!” 第67章 乔迁站了起来,满地乱转着,东离被他晃得眼睛发花,最后站了起来说,“你倒是说话啊!” 乔迁站住,摇了摇头,“你走吧,这事你管不了。” “管不了也不能不管啊!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自己一个人抗事吗?!” 乔迁看向他,“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东离神色悲戚,“她一定是准备好了,要为夏小姐报仇了。” 乔迁攥了攥拳,“连你都知道了,颜大帅更是要知道了,她这么做就是在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 乔迁摇了摇头,“我见不到她,她不和我见面。” 东离犹豫几分,“她在汽车公司试车临走时和白问笙说,三天后还要过去试车。” 乔迁略思索了下,“我想办法去见她。” 两天时间里,东离就没见白清灵出来过,似乎就在等去汽车公司的那一天。 乔迁也在颜公馆门外蹲着,可是并没有任何机会。 最后,他直接去了白问笙的汽车公司,见到了白问笙。 白问笙并没有想和他说这些的意思,奈何人温和,也无法直接拒绝与他相见。 找了个私密的地方,乔迁问他,“白清灵有同你说三天后她过来要做什么吗?” 白问笙说,“试车。” 这般回答,显然是不相信他。 东离也说过,白问笙这人很执拗,他那天问过很久,白问笙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乔迁皱紧眉心,“你知道白清灵准备报仇么。” 只一句,白问笙的脸色就白了,他惊诧的看着乔迁,“你是颜楼的人?” 乔迁摇头,“我是个侦探,之前白清灵托我查苏怀瑾的事,如不出意外,她可能要替夏小姐报仇了。” 这一次,白问笙犹豫半晌,终于开了口,“她要我帮她找一张纸条和一把枪。” 乔迁又问,“是明天她过来试车的时候给她吗?” 他点头。 纸条,还有什么纸条,一定就是当初她从他那里买去的消息。 苏怀瑾的地址。 乔迁咬牙,可是他阻止不了了。 以白清灵的聪明才智来说,她看过纸条上的地址就不会忘了,现在忽然又让白问笙去取。 她这是要做给其他人看。 她这是不想活了。 当天晚上。 白清灵破天荒第一次精神很好的下楼去逗猫了。 佣人看着她笑着对黑大统领说话,对小白和琉璃说着话,就觉得心里舒服很多。 夫人终于有了笑脸了。 东凤在厨房里遥遥看着白清灵的模样,很是奇怪。 昨日之前看起来郁郁寡欢随时快要自杀的模样,现在怎么还这般开朗起来,这是,好啦? 这可不行。 她回想着东离急匆匆趁夜去侦探社密谋什么的样子,总觉得她这副模样才叫反常了。 东凤左思右想,奈何小聪明很多,大智慧不够,还是想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但是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抿着唇,眯着眼,趴在橱窗上盯着外面,洋人厨子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东离被颜楼带着去办事,心里记挂着公馆里,神色一直谨慎着。 颜楼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看他的模样,淡淡问道,“明天是你当值么?” “是的,颜公子。”东离回。 “明天你陪夫人去提车。” 东离一怔,随后连忙点头,“好。” 颜楼说完,看向车窗外,刚巧车就路过了国民饭店。 眸光沉沉的扫过在门口花园座,又收回了视线。 车开回了颜公馆,停在了小洋楼前,颜楼下了车,佣人打开门,他将外套递过去,刚巧看到白清灵在逗猫。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小奶猫已经胖了不少,也长大不少。 琉璃喵了一声,绕过去走到他旁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小白则是憨憨的躺仰着,让白清灵挠着胖胖的肚皮,黑大统领喵喵的绕着蹲在地上的白清灵转,似乎有什么要用它的猫言猫语说些什么。 颜楼也蹲下来,摸了摸琉璃,侧脸看向白清灵,“吃过晚餐了?” “嗯。”她没有看他,唇角弯着,又将黑大统领拉了过去,顺了顺它的毛。 琉璃喵了一声,见黑大统领眯起了眼睛享受的模样,也从颜楼腿边绕了过去,也蹲坐下来,贡献了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白清灵唇角的笑意又多了些。 颜楼看她逗猫,眸色深深的凝视她的脸,“明天要不要与我出去散散心?” 白清灵摇头,“北仓那边不是乱着吗,你还是顾那边吧。” 颜楼伸出手,拉着她站了起来,坐在沙发边。 没了舒服的顺毛,琉璃不满的喵了一声,抬头看向颜楼,又转回了小脑袋瓜。 “听警卫员说你明天要去白问笙的汽车公司试车。”颜楼顺着她的短发,在她耳边亲了亲,“不去好么。” 白清灵侧脸,躲过他的亲吻,摇了摇头,“都已经约定好了,总不能出尔反尔。” 颜楼在她发上亲了亲,“好。” 然后拉着她的手,直接上了楼。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让她清闲下来,甚至没当她要昏昏欲睡,都会用力将她弄清醒了。 卧房里,床上,沙发上,梳妆台上,甚至是夜色里的窗边,都有他们的身影。 永远也要不够的抵死痴缠。 第二天,颜楼离开了颜公馆,与往常一般。 白清灵坐在床边,看着日头一点点升起,然后起床,洗澡,将衣柜深处的长褂子和西装塞进包里。 用了早餐,已经是落地钟敲完了十下了。 她起身走到沙发边,看向她和颜楼的那一张由弗兰克刘创作的双人壁画相片。 许久,她转身,走出小洋楼,直接上了车。 东离在门外等了很久。 他手心里都是汗。 颜公子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照顾好夫人。 黑色的汽车开出了颜公馆。 警卫员也照常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东离依旧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问的。 他不时的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面的大小姐,眼里心里都是急切的。 开到汽车公司的时候,白问笙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车门打开,白清灵出来时,他额头都沁出了汗。 似乎全世界都知道白清灵要做一件大事了,她要为夏欢沁报仇了。 白清灵如常一般高傲的走过去,与他一同去了试车场。 上了同样一辆黑色汽车,又是缓慢的速度行驶。 白问笙问她,“你是不是要去杀人了?” 白清灵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他,“东西带了?” 白问笙看了一眼车的手套箱,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下车吧。” 白清灵停下车,看向他,“下车。” 白问笙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外面的警卫员一眼不落的看着这边,还是下了车。 白清灵又自己绕了几圈,然后将车门打开,对白问笙说,“就这辆吧,我今天开走。” 警卫员连忙阻止,“夫人,很危险的。” “你是在教我做事么?”她冷声道。 警卫员立刻噤声。 她又重新坐回车里,“你和东离回去吧。” 说完,就开车离开了。 警卫员立刻对东离说,“赶紧跟上,大帅可是让咱们保护夫人安全的!” 东离怕白清灵出事,更怕她杀人被警卫员告诉颜楼,连忙道,“夫人开车技术很好,你不懂开车的。” 警卫员见他不配合,冷着脸就赶紧寻电话去了。 白问笙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早已让人扯断了所有电话线,警卫员寻了半天,也没寻到一台可以用来和大帅交流的电话,最后不得不跑着离开了。 东离赶紧开车追白清灵去了。 然而此时,乔迁凌晨就去了国民饭店蹲着。 他笃定白清灵今天是一定会过来的。 然而左等右等都没有看到她,终于在忐忑中,他看到了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过来。 白清灵亲自开着车来了国民饭店,车停好后她下了车,正准备进去时被忽然窜出来的乔迁挡住了去路。 “让开。”她冷着脸。 “不让!”乔迁很是激动,抓住她的胳膊,“赶紧走!” 白清灵低眸看着他抓住她胳膊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乔迁,我最后说一遍,松手。” 他坚定摇着头,“我不会看你去送死的,夏至弦已经失踪很久了,保不齐就在这里面保护着苏怀瑾,你现在上去就是找死!”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现在阻止我才是让我去死,你明白么?”白清灵说完,甩开他的手,进了国民饭店。 乔迁刚要跟进去,就被门口安保拦住了,“先生,正式着装才可以进入。” 他看着白清灵进去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笑了一下,心口就像是被人用铁锤敲了一下一般难受。 他进不去。 白清灵不知道乔迁为什么今天会拦在门外,不过连他都知道要拦着她,颜楼却放任她过来。 昨夜他那副模样,和今晨离开时叮嘱的模样,似乎什么也不清楚一般。 可是白清灵明白,颜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呢。 里面,是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了么。 白清灵上了三楼,正准备直接去乔迁给她的房间号时,让人意外的是,苏怀瑾已经等在了三楼靠窗的私密性很强的卡座里了。 白清灵只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就是颜楼在宁城的未婚妻么。 也端庄,模样也好,看过来的眼神甚至温柔透着怜悯。 怜悯。 白清灵就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对视着,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来,或是,无声的对抗着。 许久,先开口的是苏怀瑾。 她召唤侍应生给白清灵上了一杯清茶,然后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做什么的,不单是我,颜楼,夏至弦都知道,如果你选择了要杀我,那你也走不出去这间饭店了。” 白清灵虽然已经做了完全准备,就连心里建设都已经铜墙铁壁般了,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酸了起来。 颜楼,他果然知道,不单是知道,还告诉了眼前害死了欢沁的女人。 “夏小姐的死与我无关的,”苏怀瑾轻叹了口气,“她的死是意外,我们不想这样的,只是没想到她会,会跳楼了。” 白清灵看着她一副慈悲可惜的模样,忽然觉得很是可笑。 “你们来海城的目的是什么。”她终于问了出来。 苏怀瑾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但是今天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情我自觉还是要告诉你的好,颜楼他从来不欠你的,相反的,你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只这一句,白清灵就如被人揪住了脖领,无法呼吸了。 “白小姐,不,应该叫你颜小姐才是,”苏怀瑾再次看向白清灵的目光不单单是怜悯了,更多是高高在上的冷淡了,“有些事你不问颜楼是永远不会说的,我猜,他应该暗示过你很多次,让你去问他吧,不过看你现在还依旧找过来要杀人的模样,” 她淡淡笑了笑,脸上还有几分讥诮,“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你不要说了!”白清灵闭了闭眼,“我知道我欠他的。” “是么?”苏怀瑾有些意外,随后面容上的冷淡和鄙夷就更多了些,“既然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赖在他身边不走了?甚至还霸占着颜夫人的位置,你可知道,我爸爸在捡到他时,他有多可怜么?白清灵,你要是不知道,我还能觉得你是个真性情为朋友的女人,可是现在我十分看不起你了。” “你母亲,”苏怀瑾冷笑着,“应该说你那个当戏子的母亲真是犯了滔天大罪,不单是将你和白夫人生的孩子调换了位置,还将刚出生的他就扔进了土窑子,你可知颜楼从小到大过得是什么日子?!” 白清灵闭了闭眼,“你别说了,” 这些,早在乔迁第一次查到颜楼的身份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的亲生母亲是白大帅包过的一个戏子,可戏子怎么会娶回家门,更不要说白大帅家里还有个正正经经的夫人。 戏子被抛弃了,自然不甘心的,她与别的恩客怀的孩子,就这么交给贪财的稳婆,将白夫人刚刚生下的颜楼掉包出来。 若是说她养在身边也好,可她却是将他直接送到了土窑子里。 哪里那是人呆的地方。 颜楼苦恨的童年,受尽虐待,在阴暗痛苦里慢慢长到了十岁,再也受不得那种非人的虐待,杀了龟公就这么一路逃到了宁城。 被苏怀瑾的爸爸捡到养在了身边。 乔迁只查到了颜楼十岁杀人逃出海城,那之后的所有经历他查不到。 可是白清灵现在如何想不明白,苏怀瑾现在能够在她面前与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又怎不是颜楼想借她的口说出来的? 颜楼是在报仇啊。 她闭上眼睛。 他竟是恨她到这般地步了。 是,她的亲生母亲的错误,让她替代了颜楼整整二十多年的人生,到如今都还恨着,还算计着。 他不是在抢夺白家的财产,帅印,他是在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啊。 白清灵想过,如果颜楼不知道她查到了这些事,是不是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想错了。 如果不是颜楼让人把线索给乔迁,他又如何能查到二十多年前的这些私密。 那是颜楼最不齿的人生,是他被偷走的二十多年。 他将自己的创伤再一次撕开,递给她看,让她心疼,让她难受。 “白清灵,你都不会羞愧么?”苏怀瑾冷冷看着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颜楼的身世了,还这么厚颜无耻的待在他身旁,你同你的戏子母亲一般,都是这么,这么不知廉耻么?” 白清灵一直闭着眼睛,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睁开了眼,眼角绯红却没有任何表情了,“说完了么。” 苏怀瑾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怀瑾,我和颜楼之间的事,是我与他的事,我欠他的我会还,但是你说这么多,你还是要死的。你欠欢沁的,你也该还的。” “我说过了,夏欢沁的死是她自己的问题,如果她不是要推我,我怎么会拽住她的胳膊,误伤她?!说到底,白清灵,你才是真正害死她的人。” 白清灵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确实也是要还债的,但是欢沁恐怕更想看到你去还债的。” 说着,她打开枪栓,举起了三八大盖对着她,看着她脸上慌乱甚至惊恐的模样,说道,“跳下去吧,或许还能活着,如果我开了枪,你可能连活的可能都没有了。” “白清灵你疯了!”苏怀瑾不敢动,声音更加大了,似乎想喊出声音来求救,可是白清灵却是站了起来,枪顶着她的脑袋,一手也推开了窗户。 将她就这么逼到了窗边。 “跳下去,还是我开枪,我数三个数,你做选择吧。”白清灵面无表情的说着。 热闹的繁华马路上,窗户下面围了很多人了,乔迁看着她拿着枪将苏怀瑾怼向窗边时,立刻跑向她来时开过来的汽车。 而东离此时也开着车赶到了,赶到外面一群人围着,都抬头的模样,也隔着车窗仰头看去,下一秒,就看到白清灵直接将人推了下去。 第68章 乔迁在喧闹尖叫中将车开到了国民饭店门口,在饭店里的安保人员出来查看时,趁乱钻了进去。 他很快到了三楼,准备救出白清灵带她离开海城时,却没机会了。 白清灵看向为首冰寒着脸的夏至弦,淡淡道,“就你一人么,颜楼呢。” “我们给了你选择机会,为什么还要杀人。”夏至弦声音冷到极点。 “你们,”白清灵似乎什么都不想了,也不怕了,看向他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淡然,“你们不包括楼下那位吧。” “白清灵!”夏至弦重重说道。 “我来,不就是为了杀人么,倒是你,”她半侧着身子,看了看窗外摔在地上的女人,“楼下那位苏小姐,不是比欢沁更让你紧张的女人么,怎么现在在楼下生死不明的,不赶着过去送到医院,反倒是跑到我这里质问我了?” “你不要提欢沁。”夏至弦咬着牙,齿缝间说了这几个字。 白清灵终于有了表情,嘲讽里透着冷意,“欢沁,我怎么就不能提了,是你与楼下那个女人逼死的她,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欢沁没有死,可你却杀了苏怀瑾。”夏至弦盯着她的眼睛,冷冷说着,“她被夏怀森带离开了海城,白清灵,你杀错人了。欢沁被她爸爸送到百年外滩去了。” 他冷冷看着她,“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颜楼应该让你问过他,他是不是说过什么都会告诉你,可你从来没有问过他?” 不单是白清灵傻在原地,就连躲在暗处的乔迁也震惊得动弹不得。 夏欢沁,竟然没死! 白清灵苍白的小脸迅速失了血色,睫毛快速眨了几下,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至弦,“怎么可能,她,她没死?”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后悔会大惊失色痛苦求饶的时候,白清灵笑了,脸上是解脱甚至是释怀了。 “好,她没死就好,她没死我就放心了。” “苏怀瑾是无辜的。”夏至弦冷冷说道。 白清灵看着他,苦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颜楼呢,他不打算来了么。” 乔迁此时依然顾不得其他,心里甚至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直接冲了过去,却被夏至弦身后的警卫员拦住了,他冲白清灵喊着,“白清灵!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警卫员捂住了嘴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只发出呜呜的绝望。 白清灵望过去,冲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夏至弦,“颜楼真的不打算来了?” 夏至弦始终脸色冷着,“他不会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去往北仓了。” 她垂下眸子,睫毛挡住眸光,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苏怀瑾也是一颗棋子啊。 颜楼确实给了她机会,与她说过许多次,只要她问,他就会说,可她从到到尾都没想过要问他,问他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问呢。 是不信他吧。 说到底,他的心思比她更多,也比她更绝情。 “还有一件事,”她抬眸看向夏至弦,“我想我应该是见不到他了,就问问你,我爸爸,”她顿了顿,“白大帅,是他杀的么。” 夏至弦摇头,“不是。”他说道,“颜楼从没想过要报复你,也没想过报复白大帅,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而已。” 从没有想过报复她。 只是尽责而已。 白清灵忽然很心酸,心酸到心口疼了,拧到了一起,疼得让她呼吸不得了。 是啊,颜楼从没有说过,也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全部都是她要他来,要他负责,要他报仇。 是她推着他做得这一切,这结果, 这结果是她咎由自取得来的啊。 白清灵手捂着胸口,勉强呼吸着,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夏至弦能在这里逼着她死,知道她要杀苏怀瑾,颜楼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是知道她要杀人了,也知道夏至弦要过来逼着她死了,可他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去了北仓。 他,比她狠心,比她还狠心啊。 乔迁挣扎着,通红的眼睛满脸是泪,在看到白清灵后退着走向窗口时,他剧烈挣扎起来,被警卫员死死按在地上,“白清灵你敢!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活着!” 白清灵转头看他,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声保重。 说完,她身子向后仰去。 “白清灵!” 乔迁疯了似的挣脱了警卫员,却没有奔向窗口,直接冲下楼梯,向外面跑去! 东离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三楼白清灵的短发在冷风中被吹得凌乱,看着她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想也没想的冲过去,伸出了双臂。 白清灵闭着眼,听着风在耳边呼啸着,很冷,可不如她的心冷啊。 湛蓝天空里,云朵飘着,她想,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看天了吧。 闭上眼,身子一顿,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她睁开了眼睛,看着东离双臂环抱着她,已经躺在了地上。 “大小姐,你得活着,”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双臂还抱着她,“夏小姐死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逃吧,逃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当我求你了行吗?” 还没等白清灵说什么,东离忽然口中喷出一股血来,就染了她身上的洋装,她失神的摸着他的脸,“为什么,你,” “大小姐,颜公子让我保护你,我做到了,” 说到这里,东离又连续吐了几口血,白清灵跪坐在地上,忽然胳膊被人拉起,体重极轻的她立刻被拉了起来,身不由己的跟着乔迁被他拖走了。 她看着东离远远望着这边,对她用口型说了一句,“保重。”他就闭上了眼。 “东离!”白清灵哭喊了一声,就被乔迁塞进了车里。 黑色汽车快速启动,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冲向了马路。 夏至弦站在楼上,隔着窗口看向黑色汽车混入车流。 白清灵在车里,浑身发冷,她满脸是泪的扭头看向一脸焦急的乔迁,“乔迁,你放下吧,自己逃吧,你这样颜楼和夏至弦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乔迁咬牙,“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到了火车站直接坐火车去奉天。” “东离怎么办?!”她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放过他的,我不能这么走!” “颜楼不会动东离的,颜楼根本不想杀你,是夏至弦!”乔迁咬牙,“北郊兵营里的兵都没动,他怎么可能自己单独去北仓,夏至弦才是想杀你的人!白清灵你脑子清醒一点,出了海城立刻去宁城,在宁城换车去奉天。” 乔迁不容她多想,直接将车开到了火车站,买了火车票直接拉着她去取了陆景天留给她的那个牛皮箱子,还有他自己多年攒下来的积蓄,上了火车。 此时的海城,颜楼已经接到了电话。 苏怀瑾被送进了医院,而他的夫人白清灵在推人坠楼以后,自己又跳了楼。 被东离救下后,已经同乔迁一同逃走了。 颜楼拿着电话,听着夏至弦在那端说完,许久没有说话。 “苏怀瑾估计是活不成了,我任务也完成了,现在我得去寻我的女人,至于你的女人,颜楼,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东离一定会救她的?你就不怕她真死了?”夏至弦问他。 颜楼冷着脸,“我只是没有算到,乔迁会带她走。” “呵~活该!” 颜楼挂了电话,又重新摇了电话出去,电话接通,“找两个人,”他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大约下午五点到宁城一男一女,男的十七八岁,身量一米八五左右,女人一米六五,模样都不错,杀了男人,留下女人。” 兵营里,颜楼看着电话,站起身,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那端传来霍医生的声音,“恭喜啊颜大帅,你家夫人怀孕了!” 颜楼手握着电话,怔住了,艰难开口,“怀孕了?” “半个月前做过检查,德式器械检测结果准确性很高,放心吧,让夫人安心养胎,记得前三个月是很危险的,一定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你啊,想做的话为了孩子也忍忍吧。” 霍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却似声音越来越远,很久,那边听他不说话,又道,“惊喜到了?夫人她是个好人,有好报的。” 颜楼挂上电话,闭上了眼。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许久,又摇了电话,接通后说道,“人不必找了。” 剧烈运动。 坠楼。 他放下电话,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火车上,白清灵靠在车窗边坐着,她身侧是乔迁,地上是两人的箱子。 她望着窗外,手捂着肚子,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惨白着。 乔迁起初没注意,直到她的额头沁出冷汗,脸上也白如纸张般时,紧张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掉下来摔到哪里了?” 说着,手在她胳膊腿上按了按,却没见她哪里不对,又问她,“你倒是说话啊!” “我肚子疼,”白清灵有气无力的说着,“很疼。” 她说完就埋下头去,双手紧紧捂着肚子。 “怎么回事,不会是内脏破了吧?这怎么办,有没有医生?”他倏地站起来,大声在车厢里喊着,“有没有医生?!” 然而车上人并不多,似乎也都很诧异他这么高声喊叫,很不绅士的模样。 好在海城到宁城火车时间很短,在白清灵疼晕过去前,终于到站了。 他两只手腕挂着两个牛皮箱子,后背上背着白清灵就下了车。 出了火车站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去了医院。 当医生告诉他,白清灵的流产时,他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赶紧让他救人。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白清灵会流产,逃亡到如此,也是闻所未闻了,好在医生说人没事,也是万般糟心中的一丝安慰了。 两人在宁城修养了半个月,他问白清灵,是继续赶路去奉天,还是留在宁城。 白清灵说,“去奉天吧,这里毕竟曾经是他们两个人呼风唤雨的地方,埋了多少暗线都不可知,若是,”她苦笑着,“若是被抓到了,你我怕是没了活命的机会了。” 乔迁同意。 两人又从宁城离开,启程去了奉天。 颜公馆里。 颜楼在书房里接着电话,那端人说着,“今晨苏小姐在医院病逝了。” 颜楼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浸满了烟头,他手里的烟也见了底,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沙哑,“嗯。” 他看着书柜上那一排古书,说道,“将她的尸体火化了,送回宁城。” 苏怀瑾的死去,似乎并没有对这个男人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依旧是每日早出晚归,试图用时间来麻痹自己,就连厨房里东凤时而的勾引也不以为意,只是让人将她扔出了颜公馆。 东离没死。 只是身体落下了残疾,开不了车,人被养在了颜公馆。 东离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不应该再留在公馆里吃白食,而他的妹妹东凤又是那样离开了公馆,更是让他觉得无颜面对颜楼。 他要求过很多次要离开,都被颜楼拒绝了。 * 来到奉天后,乔迁在租界里买了两处相邻的宅子,方便自己照顾白清灵。 乔迁也告诉了陆景天留给她的那个牛皮箱子。 白清灵只叹了叹气,什么都没有说了。 乔迁在奉天重操旧业,又做起了侦探社,不时还雇人去打听海城那边的消息。 在得知了苏怀瑾终于死在了医院里时,乔迁决定这件事不打算告诉白清灵了。 可惜奉天的报纸是四通八达的。 白清灵也终于从报纸上看到了颜楼。 他依旧是当初那副模样,只是瘦了许多。 她放下了报纸,给乔迁摇了个电话,问他,“你能不能帮找到欢沁?” 乔迁倒是没有与她谈金钱了,只是直接拒绝了,“夏家既然决定了要躲避出去,就不想被人找到,夏小姐活着便好,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吧。” 白清灵想了想,点了点头。 只是还有些不放心。 春天了,她在花园里坐在秋千上,仰头看着天。 一个月前,她在坠楼的那一刻,还在想着,这样的天是再也见不到了的,可是没想到,还能活着,还可以看天。 不知道东离怎么样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半年。 半年里,海城那边的消息很少传过来,乔迁也有意将那边的消息拦着,他不想让白清灵再想起那边的事,更不想让她活在过去了。 直到那天,她在车里看到了小怜。 她让汽车夫停在路边,下车走向路边托着盒子卖烟的小怜。 小怜在看到她时先是一怔,随后就要跑,被她拦住了。 “我,我知道我不该偷你的首饰和钱,”小怜很瘦,比之前更干瘪了,“我也没有钱财还给你的,我现在,”她低头看了看破洞的鞋子,“我现在没有钱了。” “我没有让你还钱。”白清灵指了指路边的茶馆,“去那里说罢。” 小怜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咬紧了唇。 白清灵点了两杯热茶,看着她将装烟的盒子合上放在一旁座位上,才开口问她,“你怎么来的奉天。” “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海城,直到陆景天离开了,我才偷偷也跟着走了。”小怜叹着气,脸色寡淡,“他不原谅我,我却离不开他了,你们藏在亲王府的事,我知道的。” 她垂下脸,低着头,双手握在茶杯上,说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小怜的妈妈也是个窑姐儿,就是颜楼出生后就被扔到的那个土窑子。看着颜楼可怜,就经常贴补他,后来她与恩客的女儿出生了,奶水够了,便哺育两个孩子。 颜楼从小被人虐待,经常身上都是伤痕,后来再她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被人扔进的土窑子,他的母亲是个戏子,于是他在龟公那里逼问出了戏子的下落,杀了龟公逃去了宁城。 这以后,小怜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直到颜楼回到海城,将她母亲和她从土窑子里赎了出来,她被送到了陆景天身边,而她的亲生母亲被赡养在一处老宅里。 白清灵沉默着,低眸看着杯子里的茶叶,脸色露出些许悲戚来。 戏子并不是颜楼的亲生母亲,他大概是找到了,也问清楚了,才会再一次被抛弃,才会被苏怀瑾的爸爸带在了身旁。 颜楼的一切都是被她所占有了,又是那么长的时间。 白清灵心口有一次疼了,就像当初得知她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一样,是恨,又是疼。 “大小姐,你,”小怜有些不解,“你都那般与颜公子在一起了,他也从没有说过要与你怎样的,你为什么会来奉天,颜公子应该还在海城吧?” 白清灵并没有回答她,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陆景天呢,你跟着他来到奉天,他现在在哪里?” 小怜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拿起她的盒子打开挂在脖子上,“大小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要离开,白清灵看着她的模样,说道,“他是不是也在奉天,我要见他。” “不行!”小怜连忙说道,“你不能见他!” 第69章 白清灵看着门外她慌慌张张离开的模样,默默拿起了茶杯。 陆景天应该就是在奉天了。 不然小怜不会这么紧张。 如此想想,当初乔迁拍到的那张老宅照片里的女人,大约就是她的母亲,哺育过颜楼的窑姐儿了。 白清灵叹了口气。 她在茶馆坐了一下午,才坐车回去。 乔迁傍晚的时候回去,没回自己的宅子,倒是先去了她那。 一同用过晚餐了,他才开口,“也过了段时间了,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白清灵摇头,“我没事。” “你现在吃的也不多,你看看你晚上才吃多少东西?”他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就有些气了,“你能不能把过去翻个篇儿?咱们都到了奉天了,和过去一刀两断了,现在还这副模样,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振作一下清醒一点?” “我今天看到小怜了。”她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陆景天应该也是在奉天的。” 乔迁脸色变了变,随后嬉笑道,“不就是那个勾搭了陆景天害你被退婚的那个小保姆吗?她和陆景天到一块去了?” “大约是吧,我与她在茶馆聊了几句,问陆景天在哪儿,她就跑了,似乎不想让我知道。”她说。 “她当然不想让你知道了,”乔迁耸耸肩,后背靠在餐椅上,懒洋洋的说,“据我所知,她可是追陆景天追到上天入地了都,别说她是不是颜楼的棋子了,就这份执着劲儿,也是动了真感情的,她要不说,你权当作不知道吧!” “我想看看陆景天。” “你看他干嘛!藕断丝连是不?不行,绝对不行!”乔迁坐直了,脸色认真。 白清灵看他一眼,“我和他早已断了姻缘线,是我欠他的,我总得还的。” 乔迁摇头,“你欠什么,你谁都不欠,你要是觉得小怜和他过得不如意,我就帮你拿钱过去,让他继续当少爷,但是你人,可不能再和他们牵扯了。” 她皱眉,“你怎么什么都管。” 乔迁小声嘟囔,“我能不管么,我不管你又和陆景天搞到一块,我怎么办?” “你说什么?” 乔迁声音太小,白清灵没听清,挑眉问他。 他连忙解释,“我就说说,人家陆景天比你先来得奉天,混得好坏咱也不清楚,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去查查,要混得不好,我就想办法把钱用正当手段给他,他一根筋也不会怀疑,你要是非要见他,就他那个脾气,还不得在奉天也闹得天翻地覆。那到时候颜楼还不知道,还不追过来?” 白清灵想了想,也确实这么回事。 于是应了下来。 对于颜楼,她愧疚,可她用命还过了,对于陆景天,她更是愧疚,可是她没办法还,她心不安。 乔迁说的在理。 陆景天着实一根筋,若是他知道她也在奉天,总要和小怜又是闹起来。 小怜别的不说,对他倒是真心实意了。 晚上,乔迁说要留宿在她这里,说是他家冷冷清清的,那么大还那么空,瘆人。 白清灵就让他在堂屋留宿了。 对于乔迁,她是十分放心的。 虽然比她小上好几岁,做事圆滑牢靠,最重要的,没有坏心眼子,也把她当作亲姐姐一般。 然而,她这边当作亲弟弟,那边却没有把她真心当作亲姐姐。 白清灵回了屋子,乔迁也回了屋子。 他的宅院和白清灵临近是临近,却是空空荡荡的,房间不少,各个都是空的,别说床铺柜子桌椅板凳这些常用物什,就连厨房的灶台都没有。 当初买了两处,也是怕白清灵多想,如今两人安然相处了一段时日,她对他也是全然的放心,也是全然的信任。 乔迁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论起来,白清灵还是他自九岁以后第一个亲近的人。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想得却是今天在外面偶遇的陆景天。 他傍晚出了侦探社,就看到了马路边和一群人正在等待上工的陆景天。 人还是那个人,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面色很不好,瘦弱很多,细看下,腿应是伤了。 和一群人一同上了车就离开了。 乔迁去工头那里问了。 “那叫陆景天前段日子来咱们这上工的,扛包时腿摔了,大约有个七八天吧,据说也没钱看病,就还天天过来上工,赚个药钱,可惜啊,我看他那条腿要废了。” 工头的话,让乔迁心里很难受。 可他更不敢告诉白清灵。 白清灵本来就觉着欠陆景天的,如此要是一见面,她那善良同情一股脑子的迸发出来,万一陆景天再要求和他做恩爱夫妻,她岂不是直接答应了? 这可不行! 乔迁对陆景天是敬佩的,他明明是可以拿着白清灵给他的钱财离开海城的,可他却是处处为了白清灵着想,一文没带就离开了海城。 如今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可怜可惜。 今天小怜和白清灵见面了,她又是那般忌惮白清灵去见陆景天,可见,陆景天对白清灵还是没有死心的,还是爱恋的。 乔迁即便是可怜他,敬佩他,也只会选择想办法默默帮他重新站起来,重新在奉天活下来,可是白清灵,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 从天之骄女就这么一下坠入泥潭,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活了下来,让她好好活着,怎么可能再放心把她交出去。 不行,绝对不可以。 乔迁在这边内心深处自我出谋划策,那边白清灵却是很难安眠。 来到奉天的每一天,她都是难以入眠。 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从国民饭店的三楼跳下来,梦到在火车上浑身发冷,梦到到了在宁城医院时满腿是血。 她闭上眼,就是那些往事。 心里疼得难受。 疼着疼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乔迁一直没睡,心里谋划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又能理所当然的让陆景天接受帮助,再得到他应有的钱财。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滴血割肉了。 他不会把白清灵的钱去给陆景天,他要用自己的钱替她还债。 这样他才是男人,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好在这么多年,他侦探社的生意很好,他也足够吝啬贪财,手里的积蓄也不比白清灵少,甚至多很多,但是他依旧是肉疼心疼。 正琢磨着,就忽然听到隔壁正房里,白清灵的尖叫声。 他倏地坐起来,起身就冲了过去。 白清灵又做噩梦了。 她在流产后的每一天,几乎都会做噩梦,梦到许多往事,梦到苏怀瑾来索命。 苏怀瑾,赫然已经成为她一个心结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过,甚至在她自己心中都不曾承认过。 乔迁推开门时,白清灵还在尖叫着,他冲过去将她按住,将她抱了起来,手安抚的顺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的,我在,没事的,” 他一直都知道她受了刺激就会做噩梦,可是从没想过会到了这么严重的状态。 白清灵在他怀里,发着抖,许久,才安静下来。 她闭着眼,眼泪顺着面颊无声的流着,滴在他的衣服上,哽咽着,“乔迁,你搬过来住吧。” 乔迁怔了一下,随后重重点头,“好,我明天就搬过来,我以后就在你床下打地铺,你做噩梦我就叫醒你,白清灵,你一定会挺过去的,我在,你一定会挺过去的!” 第二天,乔迁将隔壁的宅子挂了出去,很快卖了。 他将这笔钱财收好,又找到了工头,告诉他,“城西头有个好活,给主家看院子,我给你三块,你把这个消息用不经意的语气透露给陆景天。” 随随便便说句话就有三块钱,工头当然乐意。 当天晚上,陆景天就去了乔迁说的那家院子。 是个大宅子,在城西,与租界几乎是东西两个方向了。 乔迁让人装扮成主人的样子,他自己则是藏在屋子里头。 陆景天此时落魄得不成模样,腿也是一瘸一拐的模样,“听说你这里有看院子的活。” 主人家穿着长褂子,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对,说是看院子吧,其实就是想找个长期住在这个院子的人,当自己家住更好。” 陆景天皱眉,“这什么意思?” “哎呀,我就实话说了吧,我们一家啊要搬去宁城了,但是又舍不得这么好的院子就这么荒废掉,就想找个好人家住过来,以后这院子就归人家了。” “是这样啊,”陆景天听到这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行吗?” “行啊,小兄弟你眉清目秀模样俊朗,一看就是富贵子弟有福之人,我一见你就觉得这院子就是你的了!以后住在这里,一定可以像我们一样飞黄腾达!”主人家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我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如此穷困潦倒的人家出生的,怕是家道中落熬成了这副模样,我夫人信佛,最是善良,我就当替我未出生的儿子积福积德了!” 陆景天被他说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重重点着头,“大哥,我陆景天如今什么都没了,有你的照拂,我感激涕零,只得来世再报答大哥的恩德了!” “也是不必,我把院子给你,自然也有一个不情之请。”主人家有说,“我之所以做得现在这般家产,能够顺利去宁城定居,也是因为在这奉天有生意可做,但是我现在要走了,以后这奉天的生意就没办法继续做了,你能不能接手继续做下去?” 陆景天一怔,连忙摇头,“我什么都不会,从来没做过生意,我怕给你搞砸了!” “不会的,我那店铺里的伙计,掌堂都是做了十几年的,你接手后,只有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行。” 陆景天听他说完,又一思索,“你说的生意是什么?” “连带讲书听戏的茶馆。”主人家说,“有些几十年的老主顾了,总不能我走了,就把茶馆放下,就拜托你了!” 一根筋的陆景天就这么被忽悠得了宅子,又得了茶馆,转眼就从扛包的成为茶馆老板。 等他出了宅子回去收拾行李,乔迁从门里走了出来。 扮主人家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这般实在人我是再没见过了,不怕他不懂,就怕他太善良了。” 乔迁笑着道,“老王,这次你要查的事我一文不收,但是陆景天的事你得给我办好了。” “行吧!” 这边办妥了,乔迁也算是放下了心。 只是白清灵晚上做噩梦的事,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海城。 颜楼派出去的人,终于摇了电话回来。 颜楼在书房里接了电话。 电话里,奉天那边的人仔细说了白清灵和乔迁一路从海城到宁城又到了奉天的经过。 当说到白清灵在火车上就腹痛难忍的要晕过去时,颜楼握紧了话筒。 “听宁城那边医院说,当时夫人是乔迁背到医院的,他后背上,夫人的腿上都是血。”那边说完,也顿了一下,“大约半个月出的院,然后直接去了奉天。” 颜楼听到这里,脸色已经白如纸般难看了。 后背上都染满了血。 她那么怕疼的人,该有多疼。 他抿紧唇,听着那边继续说着,“夫人见到了小怜,没有见到陆景天,但是乔迁给陆景天找了宅子,又托人给他一个茶馆,现在陆景天还不知道夫人在奉天。” 颜楼眯了眯眼,声音冰冷,“继续说。”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乔迁到了那边买了两处相邻的宅子,但是前几天开始,他就住在了夫人的宅子里,他自己的那套卖了。” 换句话说,颜大帅的夫人现在和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住在了一处了。 电话那端的人只觉自己的呼吸声都快要停顿了,这等私密隐私之事还是由他说的,会不会被大帅灭口啊! 颜楼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此时冷脸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脸色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已经快要结冰了。 乔迁。 很好。 乔迁。 这边白清灵依旧是每夜做着噩梦,好在有乔迁在,能帮她及时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每一晚都是吓得一身冷汗。 乔迁似乎已经习惯了打着地铺,睁着眼睛深夜不睡,熬到她尖叫起来,立刻起来抱住她将她唤醒。 开始,他是内心欢喜的。 他对白清灵不仅是爱恋,更像是情感的寄托,她是他唯一的光芒和救赎般,他现在也是她的唯一救赎和光芒了。 这般两两相对的唯一,对于乔迁来说,是十分幸福的。 可是时间一长,他就觉得这样是不妥的。 白清灵每日经受的,是煎熬,是难过,是无以言表的痛苦。 他再一次在早餐的时候和她谈到,要去医院看看。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做噩梦,总不能去医院说我做噩梦了,医生可以治身体病,这里的医生是治不了心理病的。” 她在法兰西的时候也知道心理病也是可以治的。 但是这边的医疗并不可能帮她将内心深处的心理病治好。 她不可能对医生说她在海城的一切。 就算她不想活了,说出来,那乔迁怎么办? 一旦说出来了,势必就会被人告发到海城颜楼的耳中,难道乔迁也要随她一同赴死吗? 她再一次坚定摇头,“我没事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换一间屋子睡的,天天总这样被我打扰睡眠,你眼圈都青了。” 乔迁连忙摇头,“我不是觉得不舒服,我是怕你身体受不了,”他咬了咬牙,“要不,我们去外滩吧!” 除了宁城的医院设置了心理病科,就只有外滩的医院最为强大。 乔迁不想她身体熬坏了。 白清灵摇头拒绝,“不必了,你今天有时间早些回来把床铺收拾一下,换个房间,总睡在地上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的!”乔迁连忙拒绝,“我要走了,你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行!” 白清灵看着他眼眶下的青,“你这般熬着,不行的。” 乔迁摸了摸眼睛,嘿嘿笑了笑,“无碍。” 乔迁等她吃完早餐,回屋子里补眠去了,才长舒一口气。 眼圈发青也并非只是晚上熬着等她噩梦尖叫去安抚她,他尚还年轻,总有时候抱着她会忍不住。 想到这里,秀气白皙的俊脸微微发了红,他咳嗽一声,喝了一大口水,又不解渴,索性一口将被子里的清水一口气喝光了。 外滩。 夏至弦接到颜楼电话让他回去海城时,他十分不可思议。 “你要去找白清灵?”他笑了一下,“你不是不要她了?” “她是我夫人,我从未说过不要她。”男人淡淡道。 夏至弦算了下时间,“这大约也有半年了,你才想起来这么一位夫人,怕是那边又出了什么让你算计不到的事情了吧?让我猜猜,” 他微微侧了侧头,忽的嗤的一笑,“是乔迁这小崽子与你家白清灵在一处日久生气相知相恋了?” 夏至弦没等到颜楼的回答,只有单调冷清的挂断声,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初那般泰然自若,如今也是慌张如此。 早知今日又何必悔不当初? 第70章 白天乔迁要去侦探社,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更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就在纸上列了一些名目,让她挑选愿意做的去做。 总在家里看书或是想事情,是非常容易跑偏想歪的,想得太多,愁思便越多,乔迁觉得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桌子上铺了一张纸,乔迁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一手指着纸上的字,懒洋洋道,“你喜欢看书,就开个书铺?” 白清灵也趴在桌面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天天困在书铺里的。” “那你开个照相馆?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照相的。” 乔迁歪头看她,望着她的脸又点了点头,“漂亮的照相师傅,生意一定好。” “不要。”白清灵拒绝,“我可不想抛头露面的。” 乔迁想想也对,“那你就当个神秘的掌柜的,我想想,开餐馆?” “一身烟火气。”她说。 见她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行的,乔迁单手托腮改成了双手托腮,把脸递了过去,与她面对着面,“那你跟我干吧,做侦探社,又隐秘,又不用抛头露面。” 白清灵伸出食指将他推远,倒是细想了想,“可是总要接待人的。” “有我呐!”乔迁见她松了口,嬉皮笑脸道,“就这么定了,你负责整理资料,我负责侦查勘探,我主外你主内,完美!” “什么你主外我主内的,我还没答应呢!”白清灵坐直靠在椅背上,头发已过肩,也没修剪,就散着,反倒是万分风情。 她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查案我也不会,整理资料我也没做过,怕是会拖你后腿的。” “不是你说我缺个小助理吗?我这么抠,怎么可能把钱分给别人?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啊,”他说到这里咳嗽了一声,“咱俩人把侦探社干好了,赚钱受益的还是咱们俩,咱俩赚钱还得想办法换个地方生活,这奉天我看待不了多久的。” “为什么?”白清灵开始还想着前面那句话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一说这个,反倒是被勾起的疑问。 “奉天这地方大和人多,大和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在这里我不放心,咱们还是得去外滩,不过想要去外滩好好生活,得多准备些钱财。” 乔迁嬉皮笑脸改成了一本正经,倒是说得白清灵点起头来。 来这边一段时日,他们都不敢出了租界,租界外面乱七八糟,确实不适宜生活。 如此一来,白清灵第二天就去侦探社做了一名助理资料员。 乔迁将他在侦探社临时宿舍改成了资料室,让白清灵在那里办公,而他自己则是在外面查线索。 一开始也是鸡飞狗跳,白清灵何时做过这种事情,单单拉着乔迁收拾他满地的资料袋就收拾了两天,好不容易都放在了档案柜上,她又发现,外间的档案又堆了满地。 她穿着背带裤,上身白衬衣,双手叉腰,瞪着乔迁,气呼呼说着,“你存心给我受累!” “哪里敢哪里敢。”乔迁挠了挠头,蹲下来,开始整理起来,不时偷看她一眼,垂下眸子时委委屈屈小声嘟囔,“我不是还没习惯嘛!” 白清灵看着他小狗似的嘟囔偷看,就差呜咽了,摇了摇头,也蹲下来帮他整理起来。 晚上六点,终于整理完了,两人灰头土脸的关了门,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回了家。 巷子里,一辆隐在暗处的汽车熄了灯,男人坐在车里,看着他俩一路一捶我一拳,我打你一下的打闹着离开。 垂下眸子将手里的烟攥灭在手心。 乔迁将菜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白清灵已经洗完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看着他脸上左一道子右一道子的花脸,开口说,“你去洗把脸,吃完饭我把今天整理出来的资料做个目录,你再帮我瞧瞧。” 乔迁用手背抹了抹脸,然后伸手向她擦去,被白清灵躲了开。 他撇撇嘴,转身去院子外的另一间洗漱房去洗脸。 脚还没踏进去前,乔迁脸色一变,刚要收回脚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就推了进去。 再睁眼时,嘴巴被堵住,双手也被搅在后背绑了上,让人用麻袋装起来带出了宅院。 乔迁心脏砰砰跳着,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告诉白清灵,可是还由不得他动作,就被人打晕了。 白清灵盛了两碗米饭,坐在桌边等他回来,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子,就起身冲外面喊了两声。 可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她皱紧眉心,走到门边,打开门的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门外,颜楼没有丝毫表情的站在门口,眼底也透着冰寒。 白清灵扶在门框上的手倏地收回来,后退着,直到身子撞在了桌子上制止住她的脚步,她双手撑在桌面,脸色苍白着。 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男人从门口踏进来,站在屋子里,扫视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桌面上的饭菜上。 圆桌上两个炒菜,两碗米饭,还有两碗汤。 圆桌边,两个椅子。 简简单单,简单到颜楼觉得刺眼,觉得碍眼。 颜楼紧锁深眉,唇角崩成了一线。 他没有看向白清灵,越过她直接走出饭厅,又去了卧房。 并排的几间卧房,他一一都推了开,每一间都有床,有柜子,有桌子,有镜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生气儿,缺人住。 他推开一间,心就沉下了一点,推开一间,脸色就难看一些。 直到将所有房间都打开,只剩下了最后一间正房时,颜楼站在门前,许久都没打开。 他闭着眼睛,听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才伸出手, 推开门。 入眼处是一个雕花刻叶屏风,他抬步进去,又绕过了屏风。 是一张双人床铺,床上是西蒙斯床垫,双人床铺上是一个枕头一套被褥。 眸光落下,青砖实地上是铺展开还没有叠起来的地铺。 好,很好。 他拳头攥紧,唇角勾出一抹深沉的讽刺。 两人在一处宅院,空房间那么多,却不是与陆景天那般分为两间卧房了。 白清灵,你长能耐了。 第71章 白清灵赶过来时,看到颜楼站在卧房里面,隔着屏风,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更看不到他到底什么脸色。 但是用脑子想一下,应该是不好看的。 此时她担心的倒不是自己的,是乔迁啊。 乔迁出去洗脸就没再回来,这才是最让她担心也最为害怕的。 颜楼那样一个冷酷狠绝的男人,既然都找过来了,必然就是为了苏怀瑾的事情来报仇了。 当初她抢了他的身份,还待她那般好,如今这么急着来,一定是找她报仇来了。 那她也认了,死也就是死了, 可乔迁不该受她的牵连啊! 她站在门口,看着屏风后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影子,心是又凉,又疼。 男人依旧是很高大,依旧是很惊艳,依旧是那个风姿卓卓如贵公子般。 可这份高大惊艳,也无法让她再像原来一般信任和放心了,她要撤退了,她已经寒心了。 现在的颜楼于她来说,是让她不寒而栗的冷酷男人啊。 白清灵闭了闭眼,抬步踏进去前,还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好在是洗过澡换过了一身得体衣服的。 绕过屏风,她看着颜楼的视线落在了地铺上。 心中淡嘲着,都如此这般决裂了,还有心思想她会不会背叛他么。 男人的自大与占有,许是只有此刻才能更为真实的表现出来了吧。 可是有什么用呢,乔迁还是被她连累了,她这份孽还是做下来了。 此刻白清灵若说有悔,就是听从了乔迁的话,与他一同逃离,一同来了奉天,若是来了奉天,她便与他分道扬镳,是不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抓到了? 心里叹了叹气,就开口问道,“乔迁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眨一下眼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时,冰寒到面无表情的俊颜也在这一刻有了从来没有过的神色。 屋子内气压低到无法让人呼吸,只觉快要凝结成冰,卡在嗓子眼里,堵得人呼吸不过来了。 “大小姐,”男人的话语从齿间挤出来,“乔迁他要是死了,你又要如何待我?” 白清灵睫毛快速眨了几下,心就沉到了底,虽是猜到了,可到底还存着希望的,她声音也颤了颤,“人,你杀了?” 颜楼看着她的模样,眸光沉了沉,脸上的些许怒意就忽然成了面无表情,“我若是杀了,你又如何待我。” 他这一句,也没了先前问时的那种冰冷语气,只是十分淡,淡到快要没了感情。 “他是我恩人,你若是杀了他,便连我也一块杀了吧,左右你也是要来报仇的,要杀人的,早一刻杀我与晚一刻杀我,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白清灵也冷静下来了,他都这般说了,人不是死了就是快要死了,她再求着都没有用的,乔迁死了她也不想活着了,到底生死与共了半年多,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连亲弟弟都保不住了,独活,她又怎么可能独活呢。 人若是死了心了,脑袋瓜子也就更加清明了,死都不怕了,颜楼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亲生母亲对不起他,对不起白大帅一家,将她一个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和颜楼这般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人换了身份,她又杀了他的未婚妻,怎么想,都活不下去了。 白清灵此时此刻,抬头看向他,也没了怯意,也冷如冰霜,“颜楼,我亲生母亲是谁我是不清楚了,我自己欠你的这辈子我就还了,至于乔迁,他死了我下辈子再还他恩情,颜楼,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死也做个明白鬼,” 她忍了忍心口的疼,手也覆在了心口,神色也不曾悲哀了,只是自嘲的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陆家没杀我爸爸?” “是。” 白清灵只觉心口的疼又加剧了,又问,“你是不是等着我求你结婚?” “是。” 她放下覆在心口的手,慢慢攥紧,嗓子眼似要堵死了一般艰难的问他,“你是不是,”她哽咽了一下,“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报复我?” “是,”他顿了顿,似有迟疑了一下,“也不是。” 聪明如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许久又睁开,直视他,“你把苏怀瑾和我,当作棋子,”说到这她又摇了摇头。 她现在在颜楼心里,哪里还配得与苏怀瑾相提并论? 于是又改口道,“你从头到尾都是把我当作棋子了是么?” 她逃出海城,即便在火车上流产,也未曾怪过他,他不知道她怀孕,更不知道她跳楼会流产,即便他知道夏至弦会逼她,她也是欠他的,也不曾怨恨。 白清灵现在只想知道,他与她那么长时间里的相处,是不是也只有利用之情,是不是只被当作了冷冰冰的棋子,没有一丝感情? 男人再次迟疑。 白清灵便明白了。 到底是没有感情的。 她问过他是不是爱恋她,他搪塞过去,棋子又哪里配得到感情?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即便是已经绝望了,可心里到底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他曾经也把她当过真真正正的夫人。 可是现在她一点期望都没有了,眼眸里那抹光亮,也随着点头间,消散暗淡了。 颜楼看着她的眸光就这么暗了下去,心忽然停跳了一拍,沉沉开口,“大小姐,” “你别再这么叫我了,”白清灵如丧失了一切喜怒哀乐般冷淡到了极点,“我不是白家大小姐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床铺,就转过身,走到了桌子边打开了抽屉。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 也许是枪吧。 颜楼想。 可他一动也没动,甚至都没想过如果白清灵转身给他一枪他会不会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白清灵确实也是转身了,也是面对着他了。 手里却是一把剪刀。 他看着她的暗淡的眸光,还没说话,便见她剪刀直戳向了胸口,颜楼眸子剧烈紧缩,嗓子破了音,“白清灵!” 人几步过去时,白清灵已经拔出了剪刀,血就这么喷溅了他一头一脸一身。 白清灵看着他,腿软了下去,身子被他抱住,瘫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声音也飘忽了,“颜楼,欠你的我还了,下辈子就别再见了。” 第72章 消瘦,孱弱,病态,却安详。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颜楼脑海中蹦出这么几个词来。 他就像是一个失去感情没有痛觉的人一般,抱着怀里闭着双眼的女人,他的手还捂在她的胸口,血染满了他的手背。 属于她的血,温热而湿润了他的掌心,慢慢的滚烫了他。 颜楼说不出来,是失去大过伤心,还是害怕大过震惊。 有那么一刻的失神,眼神都失了焦,似是望着她的脸,又似望着她的血。 白清灵被送到医院时,医生说要输血。 他伸出手臂,俊颜是麻木的,动作是自觉自动的。 可是,他的血与她不相容。 他恍惚着,让所有人都来验血,让所有人都过来了。 包括被他囚禁起来,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处置的乔迁。 当护士拉着乔迁的胳膊,开始从他胳膊里汩汩抽出他的血液时,颜楼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一边抹眼泪,一边愤恨瞪着他的十七八岁年轻男人的血,才是与她相容,不,是相融的。 颜楼闭了闭眼,清隽俊美贵公子般的他,身上的西装是血色的,短发是凌乱的,人是颓然的。 再睁开眼时,他看着乔迁说,“如果她能活下来,我饶你一命,如果她死了,你也别活了。” 乔迁用胳膊抹了一下眼睛,冷笑一声,“她死了,不用你说我也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么。 颜楼垂下眸盼,睫毛挡住眸光,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她若是死了,总不好一个人孤苦伶仃。” 陈副官站在他旁边,面色紧张,甚至有些白到离谱了,他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咬了咬牙,“大帅,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她若是有事呢。”颜楼低脸看着手上的身上的血。 全都是她的。 “她若是有事呢。”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全都要去陪葬么。” 陈副官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夫人是好人,一定会吉人天相。” “那就都去陪葬吧,”男人似乎根本没听他说的话,只自言自语重复着,“都去陪葬。” 陈副官脸色苍白着,噤声立于一旁。 他是从宁城就被颜楼带在身边的,这么多年来,看过他近乎无情的理智着,直到他来了海城,直到他结婚以后。 人似乎由原来的冷血无情也变得有了情一样,可当白清灵跳楼与乔迁逃离海城时,他似乎又觉得颜大帅并非有情之人。 可是人到底真的会无情吗? 也许颜大帅内心深处也无法理解自己忽然涌出又澎湃起来的感情吧。 他放任白清灵离开,放任她去宁城,放任她去奉天。 可终究还是放不下,借着这样一个简单可笑的理由就来了奉天。 他不信白清灵吗? 不会。 颜楼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嫉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会认为白清灵会与一个少年去苟且? 他是终于控制不住他自己了,终于忍不住要找个借口去找她了。 可是谁曾想, 谁曾想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副官完全不用去怀疑,大帅口中的全部陪葬是假的。 来到海城之前,颜大帅确确实实也是这般雷霆手段的。 用杀人如麻来形容,是实实在在的。 在之前,陈副官才是真真正正的知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在来到海城之后,大帅忽然就有了人味儿。 陈副官站于一角,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劝了。 他垂下眸子,默默的想着, 罢了,不过就是死而已,死就死罢。 陈副官是随车来的医院,白清灵身上的伤口就一直喷溅着血液,到医院没有立刻死去,也是天佑她见谁一面吧。 他抬起眸子看向颜楼,看着他站在手术室门口,久久不动的模样,又收回了视线。 也许是挺着再见他一面吧。 乔迁输着血,眼瞧着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护士说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验血的,一个人不够!” “够!”乔迁唇色也发白了,“就抽我的!” “不行!”护士拒绝,“不能为了救人杀人,赶紧的,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验血的,快!” 说着,就要把针头抽出去,被乔迁一把捂住,急切摇头,“救人要紧,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就抽吧!” 护士为难的看着他,转向问一旁的护士,“你快点去问问谁能抽血,再这么抽下去,人就完了!” 那小护士看着乔迁的脸色,急得直跺脚,转身就跑了。 颜楼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盯着手术室的门。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在陈副官的眼里,他就是透过门,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夫人。 陈副官又看向了乔迁,见他已经坐不住了,身子直打晃,小护士一边哭着一边要抽出针头,又被他一把按住,丝毫不在乎针头划破了血管子。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好像,他还没有验血。 他走过去,对乔迁说,“你不活着,怎么知道夫人会不会活下来。” 说完,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验血。” 另一位小护士赶紧上针。 结果很快出来,很巧,也很巧妙。 陈副官的血与乔迁一般,都可以输送给白清灵。 可是来不及拿血包再给她输血了,医生要求他换上手术服,与他们一同去手术室直接人对人的输血。 陈副官看向颜楼,面容肃穆,“大帅,您安心,我一定会让夫人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 说完,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隔着屏风,陈副官躺在了另外一张手术台上,手臂上插着针头,鲜活的血液顺着导流管连接着屏风的另一侧。 他转过头看向屏风。 看不清楚,依稀只看到她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任由医生缝合伤口的身影。 剪刀和缝线的声音不时响起,他凝视着屏风,惨白的脸笑了笑, 真好,他也有能帮她的一天。 就这么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影子模糊,一点点看不清楚了,一点点漆黑下去了,他的唇角还依旧是勾着笑的。 意识消散前,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白清灵时,她骄纵傲气的模样。 是白大小姐啊。 第73章 白清灵被救了回来。 陈副官也因为失血过多,在医院休养了好一阵子。 虽然两个人都是活着的,但都是十分虚弱的。 直接赶回海城也是不可能的,都是受不得路途遥远的颠簸。 乔迁虽然输了很多血,但好在年轻,恢复的很快,两个人清醒过来前就又活蹦乱跳了。 颜楼没有再让人拘着他,似乎在为之前的许诺也默认了让他活着。 但是让乔迁深感疑惑的是,颜楼只说了让他活着,可没说不为难他。 如今他能活蹦乱跳的在奉天医院最好的病房里照顾白清灵,这也是他默许的么? 更让人费解的是,在医生宣布白清灵手术成功并且不会出现并发症状,人推出了手术室后,颜楼也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乔迁不明白,都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了,都快要疯魔了,怎么忽然就离开了? 陈副官醒过来的时间要比白清灵早许多,乔迁就直接跑过去问他了。 虽然陈副官是颜楼的人,但是看在他以命相救下,乔迁认为他这个人最少是对白清灵不差的,甚至可以说,为了颜楼和白清灵他是可以舍命的。 陈副官硬撑着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乔迁。 “你家大帅怎么想的,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了,你说他要是不想报仇吧又把白清灵害成这副模样,想报仇吧,他又是一副要全世界陪葬的模样,如今人到底活过来了,他就又走了,他不会是这里有毛病吧?” 乔迁对陈副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满脸疑惑。 陈副官沉默的看着他,片刻后开口,“大帅做什么,不需要你多言语。” 乔迁见他一副维护主子的模样,耸了耸肩,“看在你救了白清灵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左右颜楼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你还得靠着我来照顾呐,这样,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想的,我就好好照顾你,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管你了。” 照顾人也是要花钱的! 他一想到刚刚宰了只活鸡熬鸡汤的钱,就肉疼,就心疼。 陈副官淡淡说道,“不必乔先生费心。” 听听,是人话么! 乔迁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鸡汤,哼了一声,打开了匣子,自己倒了一碗,一边喝一边看他,“瞧瞧,活鸡炖了一下午,肉也碎了,味道也好。” 说完,看他当真不动心,就把装了鸡汤的碗往旁边一放,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觉不对,于是双手叉腰弯下去眼睛盯着他,“你是不是爱恋白清灵!” 陈副官眯了下眼,抬眸直视他,“胡说八道什么!” “哼!”乔迁站直,双手环臂,冷笑一声,“我都看见了!手术室门打开,你晕倒的方向脸可是冲着白清灵那边的!” 陈副官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没能逃过乔迁的眼睛。 侦探的眼睛可是不揉沙子的,乔迁又笑一声,“你说我看见了你家大帅能不能看见?他把你一人扔在医院里,不就说明他也介意了?陈副官,你赶紧告诉我你家大帅怎么想的,我也好与你一同分析分析,你家大帅会不会因为你爱恋他夫人,就把你给一枪子儿崩了。” 说到如此,陈副官反倒是安静下来,看也不看他了,如颜楼如出一辙面无表情了,“大帅如何做我都受着。” “死心眼子!”乔迁气得骂了一句,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鸡汤,舀了一勺递了过去,“喝!赶紧喝,喝完赶紧好了滚回海城,可别再来了!” 陈副官并没有张口,甚至是连看都不看他了。 乔迁对他与自己这般待遇很有些愤愤不平了,“白清灵还没醒,就是醒了也没办法喝鸡汤吃碎鸡肉,我他妈废了一下午的功夫给你熬这个汤,你就不知道喝一口尝尝吗?人心是肉长的吧?你爱恋白清灵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爱她呐!我要死要活了?对,她是颜楼夫人,那又怎么样,颜楼要是待她好,还轮得到咱们过来献殷勤献血来救她?你就是迂腐!老古板!” 对于他这本一大套看似有理,又与这个时代完全背离的见解,陈副官是不予认同的。 他自小受的教育就不允许他背叛颜楼,更不能让自己爱恋别人的夫人,能为她做一些事情已经是极限了,可这极限里可不能有僭越的手段! “你也不必再说了,你若是想把这事宣扬出去,便说去,你要是不想说,你便离开,我不需要你的照顾。”陈副官淡淡道。 “死心眼子!”乔迁把碗放在桌上,起身就走,临到门口扭头瞪他,“你给我喝了!老子给你熬了一下午,你要是不喝我明天过来看到了,我就趁你还走不了我就掐死你!” 撂完了狠话,他推门离开去了白清灵的病房。 直到听不到了脚步声,陈副官的目光落在了那碗鸡汤上。 还漂着油花儿,里面还有煲碎的鸡肉碎末,鸡汤的模样看起来不十分可口,可是看得出来,是十分用心的。 他伸出手拿了过来,尝了一口。 想到了乔迁出门前坐在病床边说的那些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帅,他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吧。 医院外,车里。 男人手里的烟一颗接着一颗的吸,地上很多烟头,宣示着他的焦躁。 脑海里还是白清灵被推出手术室时的模样,头发长到肩了,消瘦而孱弱,紧闭着双眼似乎很不想清醒过来。 颜楼抬起脸看向了医院的方向,直到烟火烧到了指节,也没有任何反应。 白清灵痊愈以后,就出了院。 陈副官也在乔迁熬完鸡汤的第二天就出了院,人也回了海城,未给乔迁留下只言片语。 此时颜楼已经失踪了很久,似乎从未在奉天出现过一般。 乔迁在白清灵清醒以后就再没提过颜楼,以及有关于颜楼的一切,甚至在她住院期间还咨询了医生,在得知只有海城和外滩才有心理科以后,就坚决决定,不管白清灵会不会拒绝,都要在她痊愈以后带她去外滩治疗了。 出院时,他以为要付出很大一笔费用,虽然甘愿,可也肉疼的紧。 在结款处得知颜楼早已留下了一大笔钱,还有很多结余时,他默默的向医院要了过来,塞进了包里。 这事吧,他真不想告诉白清灵,于是,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再说过。 第74章 白清灵重新活过来后似乎也清醒了许多,性子也不再沉默了,只是有时候会一个人默默的发呆。 乔迁不提颜楼,她便也不提。 似乎这个人就没有存在过,似乎她从来也不是白家大小姐。 似乎海城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甚至开始钻研起来侦探社里的一些案件,开始做一些资料线索推测的事情起来,忙碌成为了她的日常,工作成为了她的乐趣。 乔迁不知道她这种状态是好,还是不好,只觉她这般忙碌,这般看似已经完全好了的模样,都是表象的,都是不实在的。 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乔迁便把那处宅院卖了,他想在奉天大饭店里住几天,就把手头的案子结了,不再接活了,直接去外滩。 可是白清灵不同意,两人就在这侦探社附近租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独门独户小宅院。 这些日子白清灵连续做了几个案子的线索推测,思路清晰又处处透着专业,不过几天时间轻轻松松的交了差拿了尾款,这让乔迁不单是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也有心让她多接触一些侦探社的活计了。 毕竟去了上海,两人也是要开侦探社的。 这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两人将照片排开,又分析了一下午,临到晚上六点时终于将事情搞明白了,乔迁想下馆子庆祝一下,被白清灵否决了。 “我也只会做些家常菜,你喜爱的大餐我可做不来,明天咱们就能拿到这个案子的尾款了,就先去一次嘛!” 他看着她收拾着桌面上的照片,一下趴在桌面上,阻止她继续收拾,像抬头王八似的看着她,很有些撒娇的味道了。 “不去。”白清灵手指头顶着他脑门,“起开,不收拾弄乱了明天拿不到钱。” 乔迁怕她手指头戳疼了,就自动顺着她的力气起来了,改为坐在桌角边上,一张一张的拿起照片塞进档案袋里。 心里想着,这几天白清灵可提了不少次钱了。 她何时在意过这个? 恐怕还是要去看病的。 人家都说,从一个极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那可是脑瓜子里生病了的。 不过乔迁看她不是脑瓜子里的病,却很像是心理病了。 “明天案子结了,咱们去外滩吧。”乔迁将资料袋拿起来走到档案柜子边摞起来,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白清灵看着他的背影,拒绝道,“不去。” “我不是说了吗,咱们现在在租界里还安全着,可外面早就乱了套了,咱们要是不早些走,外面的乱再乱到租界里面来,咱们手里的现有的可就什么都保不住了。”乔迁放完,转过身看她,“我可不希望咱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就这么被人掠夺走,再说了,”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摇了摇头,“你长成这样,在这里比外滩可危险多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要不,我剪短头发穿男装吧。” “没用的!”乔迁笑话她,“谁家糙皮汉子细皮嫩肉的,还长这么标致?你扮男装也就骗骗你自己,别说我了,你想想之前你在海城时候碰见的那位霍医生,他不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乔迁说完就后悔了。 他不安的看着白清灵,见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心里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了还是该担心了。 “我琢磨这案子还得五七八天的才能结呢,就买得十天后的火车票,既然明天就能结咱们就早些走。”他拿起桌子上的黄历翻了翻,“明天收拾东西,后天走。” 白清灵垂下眸子,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去杭苏都好,外滩就别去了吧。” 那哪里行! 乔迁就想着带她去看外滩鼎鼎有名的心理科,去了杭苏,那还怎么去看病了? “说罢,你又是介意什么想做什么?你总不好什么都不与我说,白清灵,”乔迁少有的一本正经起来,“你是不是在怕什么?” 白清灵紧抿着唇,站在那里。 乔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怕在外滩见到夏欢沁。” 夏至弦与白清灵说的话他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要说上次提出去外滩躲奉天这些作乱的大和人白清灵没有反对,是因为她与颜楼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还想见见夏欢沁,见见她曾为之拼过命的好姐妹。 可如今她和颜楼都你死我活了,都鬼门关走一趟了,都开始怀疑所有人了,她心里的怕,乔迁是能猜得到的。 颜楼的爱恋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是在怕,就连当初她以命相抵的姐妹友情,也是假的。 白清灵听到这里,脸色白了几分,她转过身不看他,认真又斩钉截铁道,“我不去外滩。” “白清灵,你都是死过一遍的人了,还不肯面对吗?不管她对你是真友情还是她也是颜楼的一个棋子,你总要弄清楚弄明白啊!”乔迁走过去,扳过她肩膀,看着她强忍着,就是不落下来的眼泪,皱了下眉,可依旧强硬说道,“就算她骗你又如何,颜楼现在走了,他完全不介入你的生活了,你见夏欢沁,如果她骗你,你就离开她再也不见她,她要是没骗你,她就是你一辈子的朋友,白清灵,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见她还是那副低头不语的模样,乔迁深吸一口气,又说,“你的底气从来不是你的身份,是你的学识你的眼界,你看看你这两天做的案子,哪一个案子有我参与了?不全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就算你不是白大帅的女儿又怎么样?你还是最傲气最牛气的大小姐!” “别说了。”白清灵脑子很乱,“你让我想想。” 她推开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低着脸,盯着自己的双手,许久点了点头,“订票吧,明天就走。” 抬起脸时,看向乔迁的眼睛坚定而认真,“你说的没有错,就算是假的,我也要搞明白,她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乔迁松了口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她的模样,终于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见白清灵不理他,又讪讪的站了起来,挠着脑袋瓜子,偷眼看她,“真不去吃西洋大餐?我还没吃过呐!我可听说了,外滩的西洋大餐可比奉天贵许多呐,你要是今天不吃,我这辈子可都不一定有机会吃呐!” 门外拐角处的汽车里。 颜楼俊颜淡漠着,听着监听器里传来乔迁和白清灵说话的声音,搭在车窗外的手掸了掸烟灰,又吸了一口,捻灭,摇上车窗,让汽车夫开远。 第75章 乔迁蹦蹦哒哒的跟在白清灵身边,又是跑前又是蹦后的,和上蹿下跳的猴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白清灵答应他去吃租界里的西洋大餐,可是高兴坏了他。 既是答应了,那她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去面对了。 这对于乔迁来说,比起将要花钱这件大事,是更为重要的。 侦探社在租界里,两人也是步行去了奉天大饭店,脚程不快也不慢,甚至没注意到身后遥遥坠着了一辆黑色汽车。 两人进了餐厅,选在了一楼一个散台。 白清灵戴着乔迁的帽子,将头发都收在了帽子里面,穿得也是一身中规中矩的衬衣背带裤,看起来就像是个清秀小郎君。 但是细看之下,无论是五官模样还是身段与肌肤,那就是活脱脱一个标致大美人了。 两人各是点了一客白清灵最喜爱的西冷牛扒,又点了罗宋汤和玉米浓汤,鹅肝也点了一份,最后又来点了两客冰激凌,和两客甜点。 价格不比海城几家大饭店的贵,但也是让乔迁直瞪眼直咬牙,最后将餐牌递回去时,手心里可都是汗了。 侍应生拿着餐牌离开,乔迁用手挡着脸,探颈对对面的白清灵说小声,“好贵!” “后悔啦?”白清灵好笑,“应该还没向厨房下单,现在退单还来得及。” “不!”乔迁潇洒摆手,“赚钱不就是花的吗?再说了,带着白大小姐来吃饭,有面儿!” 白清灵摇了摇头,不去看他那副怪模怪样了。 两人用餐时,大门一开,来了几个穿着浪子衣服的大和人,头发也是那般四周光瓢,一坨揪揪顶在头顶中央。 乔迁眼尖,只一眼就低了头,小声对白清灵说,“低头,别乱看,大和浪子!” 白清灵心领神会,立刻也低下脸去,手中的刀叉也不怎么动了。 这几个大和浪子穿着木屐,嗑嗒嗑嗒的迈着八字步,笑得浪荡,不时摸摸这个女子的后背,又碰碰那个女人的脸蛋。 乔迁余光眼瞧着这几个浪子就过来了,咬了下牙,小声说着,“要是被碰了一下,千万别动,就当作不知道,你穿的男装,他们也不一定看得出来,要真是看出来了,我就摔盘子扯烛火,你啥都别管只管跑,听到了吗?” 白清灵不是不明白事的人,但是乔迁做得这种最坏打算,她不想看到。 “听到没!”乔迁压低声音,急得冒了冷汗。 “嗯。”白清灵微微点了点头。 浪子还真如他所说般,斜跨着长刀,嘻嘻哈哈的打闹着过来,又踹翻了一桌,那桌上坐着的人站都不敢站起来,只坐在那里任由菜汤弄得浑身都是,低头瑟瑟发抖。 白清灵眯了眯眼。 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模样她自己清楚,今天要么这几个人眼瞎,要么就是大干一场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皮靴子,放下了手里刀叉,身子也微微低了一些。 二楼,颜楼穿着便装,身侧站着陈副官。 “大帅,要不要我下去解决了这几个人?”陈副官有些担心。 颜楼看着白清灵略低了低身,摇了摇头,“先不必。” 他看向乔迁,见他双手握在刀叉上的手已然冒了青筋,淡淡道,“想抢我的夫人,我也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保护她。” “夫人会危险的。”陈副官说道。 颜楼抬眸,淡冷的瞥了他一眼。 陈副官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面色苍白,手心里也落满了汗。 男人望着楼下,“危险是一直存在的,她选择了离开,就要有选择面对的勇气,我的夫人,哪里又是那么弱的人。” 陈副官虽是不敢苟同。 但也算是理解他的想法。 颜楼原对白大小姐的宠,是把人宠废了的宠,即便是爱恋,也是想要割掉情爱的算计,可是被割掉的情爱就这么突兀的又长了回来,他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没有感情,还是太过理智了吧。 动荡的时局,一个总理国务说没就没了,一个大帅也说没就没了。 如果有一天,他也没了,白清灵终究是要靠着自己和她培养出来的人来面对不可预知的一切。 楼下,对于颜楼来说,就是他给她的第一个不可预知的战场。 而白清灵也将如真正的女斗士一般,去征战了。 楼下。 白清灵后背大约一个桌子的距离远处,大和浪子又踹倒了一个桌子,同时也将那餐椅上坐着的女人抱了起来。 女人挣扎嚎叫的厉害,被其他浪子嬉笑着推来推去。 最后快要被压在桌面上,就要被这群浪子行不轨时,和她一起来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喊叫着就冲了过去。 “我艹你祖宗!——” 没有任何意外。 人还没到他们身边,长刀就扎穿了他的身子。 “我,我艹,艹你们十八代祖宗!你们,大和,大和人不得,不得好死!”人没死透,话也断断续续的,血液喷溅着,不单是白清灵和乔迁,周遭临近的人都被沾染上了血色。 人死了,死在白清灵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被按在桌面上的女人,发疯了似的冲了过去,脚步还没到男人身前,就被人从身后一刀贯穿。 声音还没出来,那大和浪子一脚踹在她后背上,将刀抽出来,女人也扑了出去。 踉跄了几步,眼前一片漆黑的女人手就这么抓了出去,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白清灵的帽子,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抓掉了。 她背对着女人,女人趴在她的身上,口中发出气声,然后,倒在了地上。 乔迁脸色惨白,他惊恐的看着手持长刀的大和浪子在看到背对着他的白清灵帽子落下来的一瞬间,长发也落了下来。 虽然只是背影。 可乔迁从他眼中看出了男人都能看得的欲涩。 他来不及说话了,也来不及警告白清灵了,直接拿起手里的刀叉就扔了出去! 随后又拿起盘子碗扔了出去! 算不得滚烫却厚重的牛扒铁盘也是不差分毫的砸在大和浪子的脸上,他喊了一声‘跑’,就拿起椅子冲到白清灵身后抡了起来! “大帅!”陈副官看着楼下大和浪子举起刀就向着乔迁和白清灵冲了过去! 颜楼盯着白清灵,眉心也紧蹙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只是枪没动,人也没说话,只盯着白清灵,在乔迁将她拦住的那一瞬间,她身形一低抽出了鞋靴里的匕首,再眨眼,鬼魅般的身影就到了大和浪子的身后,匕首也直接将他脖颈前割出一抹血泊! “大,大帅?”陈副官有些怔住,“夫人她,会武功?” 颜楼看着她利落的抹了几个大和浪子的脖子,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放心她去国民饭店,去找苏怀瑾?” 只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乔迁会带着她离开,她会怀孕,她会流产。 他垂下暗深眸子,嗓子很紧“等她离开,把楼下料理干净。” 第76章 乔迁眼瞧着白清灵的身影就在这几位浪子身边转了这么几圈。 接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大和浪子的脖颈前面就喷出血泊,将他喷得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他怔了一下,见几个浪子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也没时间多想了,冲过去拉住白清灵就跑! 白清灵也顾不得其他,只能跟着他冲了出去。 四周的人们早已被惊得捂住了嘴巴,也出不得声来。 见这两位赶紧逃了,赶紧也做鸟兽状四散而逃了。 开什么玩笑,大和浪子死在这里,他们若是现在不走,可是一个都活不了! 乔迁一头一脸的血,白清灵虽只有后背上被那女人喷溅的血,可依旧看起来是狼狈不已。 不敢走大路,平日里做侦查时经常走小路,两人一路就奔回了家里。 关上了大门,乔迁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腿都抖得不停了。 他闭着眼睛缓了很久,才看向同样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白清灵,小声说道,“没事,咱明天的尾款不要了,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白清灵点了点头。 算不得第一次杀人了。 甚至心口还在发慌着,可她不能软弱下去了。 现在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命了,她看向乔迁,“先去洗澡换衣服,收拾行李今晚就走。” “不等明天?”乔迁问完也摇了摇头,“不能等明天了,待会儿饭店那边巡捕厅肯定马上派人过来,下半夜就得全城盘查,快,拉我一把!” 白清灵也腿软,撑着站起来,走过去踹了他一脚,转身去了澡房,接了几盆水放在门口,“你去屋子里洗。” 说完,她回了自己屋子拿了换洗衣服,快步走到澡房。 乔迁也不敢耽误时间了,拿起盆就回了屋子。 等俩人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已近晚上八点。 行李不多,两只牛皮箱,一人一个。 乔迁在擦洗的时候是有想过的,养尊处优的白大小姐身手这么好,颜楼知道么? 洗完澡出来前,乔迁又想,管他知道不知道呐,他不要的白清灵,可是他乔迁的宝贝啦。 乔迁在买院子的时候留了心眼子,大门关紧了,后面还有个小门。 他在小门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人声嘈杂的模样,就手一摆,把小门打开条缝。 瞄了片刻,见街面上没人,小声说,“跟上!” 街面上确实没有人,人在巷子里。 汽车里,陈副官坐在副驾,颜楼坐在后面,看着白清灵穿着黑色粗棉短褂子,头上戴着宽檐帽子,跟在拿着两只牛皮箱的乔迁身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小门。 “大帅,这个时间火车站售票口已经关闭了,他们,”陈副官还没说完,就听到男人淡冷说道,“让他们上车。” “是!” 白清灵和乔迁赶到火车站时,售票口已经被两个木板挡了上,乔迁想了一下,对她说,“爬火车行不?” 白清灵点头。 如今这步田地了,还纠结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就是找死了。 两人偷溜进火车站台,顺着铁道走到了火车后面的货运火车车厢。 好在车停靠着还没开走,刚要爬上去,就见一队人列队堵在了候车室出口那边。 乔迁刚想爬上去,白清灵摇了摇头。 那队人放了两排大约十多个人出去,就继续堵在候车室那边了。 白清灵冲他使了个眼色,便率先小跑着混进队伍里,向进站处走去。 乔迁也尾随其后进了队伍里。 谁知刚混进去,队伍里就起了骚乱,两位顾客拿着行李箱互相殴打起来,手里的票也落了下去。 白清灵看了乔迁一眼,乔迁立刻低身不动神色的捡了起来,然后随她一同混在人群里看起来热闹。 这边吵闹起来,那边堵在候车室门口的巡捕队立刻就过来将两人擒住手臂压了出去。 这两人打架打得毫无理由,似乎仅仅是因为插了队而愤怒了。 乔迁不以为意,白清灵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火车很快进站,没容她多想,两人就混入客流上了车。 等火车缓缓开走,颜楼才从候车室这边走了出来,刚才那队巡捕房的人鞠躬哈腰的冲他点头问好,“大帅,您看小的们做得还行吧?” 颜楼立于站台上,看着火车开远,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陈副官对巡捕房领头说道,“下去领赏。” “哎!谢大帅!谢陈副官!” 等人都离开了,陈副官站在颜楼身后,看向已经看不到影子的火车,问道,“大帅,外滩那边可需要知会夏公子?” “不必。”颜楼淡淡道,“回海城。” 陈副官沉默了一下,又问,“可需要其他人,” “陈文成。”颜楼淡淡道,“你去外滩。” 陈副官脸色一白,“大帅,属下对大帅绝无二心!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颜楼并没有阻止他发毒誓,也没有阻止他表决心,等他完完全全说完了,才侧过脸看向他,“保护好夫人。” “大帅,海城这边,” 海城北仓已经开打了,颜楼一人势必还是要上战场的,他不放心大帅一人上战场,有他在,拼死也会保护他。 “夏至弦下个月回来。”颜楼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出去的时间够多了,也该收收心了。” 说着,他拿出一颗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浅浅淡淡道,“挖了坑总是要埋的,他做了几件让我很不高兴的事,也是时候让他去承担责任了。” 火车上。 乔迁坐在外面,白清灵坐在里面。 隔着车窗,白清灵一直盯着车窗外,似乎想盯出什么来。 可直到开车,直到查票了,她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想太多了么。 从奉天大饭店出来,直到上了火车,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路面上没有任何人拦着,就连租界外也都是冷冷清清,没有巡查宵禁的巡逻队。 到了火车站似乎又顺利的过于离谱了。 他们进了站台,巡逻队才堵在了候车室门口,等火车快要来了,两位乘客就因为插队打了起来。 就这么巧妙的,车票也掉落下来。 “乔迁,你说刚才那两人打架有没有很奇怪?”她盯着窗外思考完,转头问他。 谁知乔迁戴着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他鼻头还沁着汗,脑门上的帽子也有些歪。 她摇了摇头,转回脸,皱了下眉,也没再细想了。 既然顺利逃出来了,便去外滩找到夏欢沁。 活了这些许年,错乱了身世,错乱了感情,总不能连她自己选得姐妹,也是假的吧。 第77章 在颜楼到了海城的时候,陈副官也启程了。 乔迁和白清灵所在的车厢里,有颜楼的人。 中途换车的时候,乔迁终于醒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问白清灵,“没人追过来吧?” 白清灵摇了摇头。 两人下了车又转乘去外滩的火车,一路上也很平顺,没有什么意外出现。 换了车,乔迁没再睡觉,此时天也朦朦见亮了,肚子也叫了起来,他问她,“我去餐车搞些吃的回来,你去吗?” 白清灵摇了摇头,叮嘱他注意安全。 乔迁见识过了她的伸手,也不如之前必须待在眼前才安心了,就赶紧走出去,准备早去早回。 白清灵脚下是两只牛皮箱,乔迁离开后,她就将其中一只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防止有人过来占座位。 两名警卫员扮作寻常旅客,在白清灵身后的座位上,乔迁刚走他俩就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靠了过去。 警卫员对视一眼,均是没有说话,就站起身来,一人拿出三八大盖抵在他后背腰眼处,一人捂住他的嘴巴,就这么把人推了出去。 动作太快,乘客又太多,没什么人注意,也只有从餐车过来的乔迁看出了些许异样。 他手里提着两纸袋的包子,侧过身将三个人让了出去,等人过了这节车厢,他才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白清灵看到他站在过道里,眼睛瞟着后面也不过来,皱了下眉,“怎么了?” 乔迁收回视线转过了身,白清灵把牛皮箱子放在地上,他坐下来将纸袋递给她一份,才说道,“咱们下站就下车吧。” 白清灵略一思考,也没多问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拿出包子咬了一口,皱了下眉。 好看的眉心皱得浅淡,不细看也看不出来,可乔迁做侦探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最是强悍,于是又道,“等咱们下车了去临近的馆子吃,你先凑合一口,省得肚子难受。” 说完,他打开袋子,狼吞虎咽的都吃光了,又偷瞄向了后座。 果然那两位处理完人就回来了。 他收回视线用肩膀碰了碰白清灵,声音略提高了些,“这包子确实不好下咽,但是没办法,车上没别的了,你要不将就将就,总不能饿得晕倒了。” 白清灵瞥了他一眼,拿着包子咬了一小口,味道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吃不了,只是同类型的包子里,当真是她吃过最难吃的。 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白清灵和乔迁身后传来旅客聊天的声音,“餐车刚到了新式西洋餐,还有牛扒和法式鹅肝,价钱也不贵。” 另外一个说着,“价钱不贵还能好吃吗?” “味道不比宁城西洋餐厅里的差呐!” 这一来一往的几句话,声音也不大,也不小,只有周围坐着的旅客听得到 白清灵和乔迁自然也听得清楚。 乔迁不动声色的抿了下唇,扭头对白清灵说,“咱们去餐车看看?” 白清灵摇了摇头,“再看看。” 果然,除了他们两个,邻座的几位站起身就走向了餐车。 不多一会儿,这几位旅客又骂骂咧咧的回来了,“谁说便宜的!一块牛扒要二十块!一例鹅肝要三十块!这哪里是便宜,这分明是贵得要死!” 白清灵听到这,见乔迁正面色复杂的看向那几位旅客,就淡声道,“过去看看。” 乔迁点头,拎起牛皮箱子走在前面,在白清灵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那两位。 那两人坐得后背笔直,双手扶膝,见他看过来,均是扭头看向车窗外。 乔迁背对着白清灵,满眼揶揄。 好家伙,颜楼还是不死心呐,竟然搞了两个大兵过来跟着,倒是有些眼力,就是, 他又看了一眼其中一位的手,似乎攥紧了,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 真是傻蛋,完全不是做跟踪的料子。 白清灵跟在乔迁身后就去了餐车。 餐车里没几个人,餐车侍应生很快过来,直接走到白清灵身边问道,“请问两位是用餐吗?” 白清灵看了一眼柜子后面用不锈钢罩子罩着餐点的餐车,淡淡问道,“你们餐车一直有牛扒和鹅肝的么?” “有是有的,但一般是为尊贵客人准备的。” 白清灵挑了下眉,开口道,“我想点两客牛扒。” “好的,这边请。”餐车侍应生说道。 尊贵客人。 她和乔迁身上穿得可是和尊贵客人一点关联都没有的。 粗布短褂子,下面是粗布长裤,怎么看都尊贵不起来。 不过她还是问了价位,与那几名去而又返的旅客说的可是不一样,一客牛扒也才一块钱,一客鹅肝还不到一块钱。 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向乔迁,“还吃么?” 乔迁看着她的脸色,自然也知道她猜到了,耸了耸肩,“不吃白不吃啊!” 于是两人便坐在了餐车里最好的位置,舒服的用起餐来。 口中是温热的小块牛扒,心里却是冰凉一片的。 其他人应是没这种心情会专门为她准备这些东西,除了颜楼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种能力又专门针对她来释放好意。 只是这到底是好意,还是不怀好意,她弄不清楚。 此时的海城,颜公馆的书房里。 颜楼手中的电话正在接通。 男人很是冷淡的对电话那端的人说着,“明天晚上的火车,回海城。” “我不回去,”夏至弦直接拒绝,“我这边还没处理完。” “容不得你说不,藏了那么久的人,也该见见太阳了。”颜楼揉了揉眉心,“两个选择,” “我回海城!” 不等颜楼说完,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回海城,你想办法帮我把夏欢沁带回来。” 颜楼淡淡回道,“与我何干?” “你行!”夏至弦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又道,“你这么急着逼我回来,”他冷笑一声,“是乔迁和白清灵又出什么事了?” 颜楼凉凉道,“与你何干?” 夏至弦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嘲讽,“颜楼,你可知道外滩这边的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么,” 不等颜楼回答,自顾自道,“喜欢年轻,精力充沛,床榻功夫好的,我看那乔迁年轻有力,身段高大挺拔,鼻梁也挺拔,” 不等他说完,话筒传来挂断的响声。 夏至弦哂笑一声,也挂断了电话。 第78章 颜楼眸光暗深的盯了一会儿电话,又抬头看向书柜上那排的古书。 火车上,陈文成让警卫员询问过餐车上的事情后,便知道大帅派人监视夫人的事情,被他们识破了。 如此他更是担心起大帅的好意会不会又被夫人误会了。 火车到了外滩,他便立刻给颜楼摇了电话。 将火车上的事情告诉了颜楼。 “夫人和乔迁点了不少东西,夫人没吃多少,基本上都是乔迁吃光的,价格也是低于常规价钱不止十倍了,夫人这么聪明,一定是察觉了。” “无碍,”颜楼缓缓道,“你不必隐藏身份,在租界置办个洋房,去寻夫人,让她搬进去住。” “那乔迁,”陈文成说,“也跟着搬进去吗?” “夫人喜欢做侦探,外滩报社那栋楼里找一层做侦探社,让乔迁住在侦探社里。”男人浅浅淡淡道。 “乔迁会不会不同意?”陈副官有些担忧。 “不会。” 白清灵和乔迁出了火车站,就寻了一家饭店住了下来。 寻新宅子还要做侦探社,最重要的是,白清灵怕晚上会做噩梦,经常睡半个时辰就强迫自己清醒。 她这问题,似乎不看心理科是解决不了了。 白清灵不再让乔迁与她同一间卧房了,他只能每夜隔着门陪她说一会儿话,直到听到她睡着的呼吸声,才默默回到自己房中继续睡下。 白日里他不怕她再做噩梦,去寻侦探社和宅院的同时,也去了外滩医院的心理科去咨询。 谁知单单是咨询费就要十块,另外再治疗的话,会根据病患的轻重程度一次治疗少则也要上百块。 他站在医院门口,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的存款。 好像也扛不了多久的,于是眉心也皱紧了。 可不能让她病下去了。 钱, 他咬咬牙,刚要做决定,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让他意外又厌恶的人。 夏至弦穿着浅灰色西装裤,上面穿着白色衬衣,条纹马甲,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他,淡淡道,“白清灵呢?” 乔迁一瞬间晃了晃神,随后就面无表情了。 开什么玩笑,但凡有一点表情,这般人精就猜得出来,想想他对苏怀瑾的坠楼时的态度,乔迁是一点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出声了。 “不说么,”夏至弦歪了歪头,看向他身后,“在里面?” 说完,便不管他,直接进了医院大门。 人进了大门,乔迁扭头看了一眼,就冲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了医院院子,夏至弦的人后脚就跟了上去。 他跑了一会儿,躲在巷子里双手扶膝的低头喘气,眼前就多了一双皮鞋。 乔迁抬头看过去,在看到是陈副官时,心里竟是松了口气,就蹲了下来,就仰头对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颜,颜楼,让你过来的?他要做什么?” “洋房已经安排好了,让夫人搬过去住,侦探社的新址在法华大厦第三层,你住在侦探社。”陈文成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颜楼的吩咐说了出来。 “法华大厦是他开的,他说第几层就第几层?”说完,乔迁自己就咋舌了。 “感情颜楼不止在宁城有势力,外滩也有产业?”乔迁见陈副官没否认,顿时就脊背发凉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 跟着他们一路从奉天到了外滩,难不成在奉天的时候就跟踪他们了? 那白清灵病了的事情,他到底知不知道? 陈文成让人把他带上车,押坐在后座,他自己则是坐在副驾驶位上,就开了出去。 乔迁以为自己就这么被绑架了,心里着实担心起白清灵会不会被夏至弦找到了,连忙开口,“你倒是说说颜楼怎么想的?” “大帅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完了。”陈文成说完,便不再开口。 乔迁想了一下,又道,“我看到夏至弦了,我怕他对白清灵不利。” 陈文成皱了下眉,“我已经让人保护夫人了,你不必担心。” “你找到我们住哪了?”乔迁脸色白了白,“遭了,你都找到了,夏至弦肯定也能找到,你派的人傻不傻,要是火车上那俩你可得赶紧换人,那俩简直就是傻蛋!” 陈文成面色僵了一瞬,“就是他们两个。” “去和平饭店!”乔迁冲汽车夫说道。 本来陈文成要带他去法华大厦的侦探社新址,也点头让汽车夫赶紧开车去和平饭店。 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白清灵已经和夏至弦起了冲突。 白清灵手里的短刀垂着,刀尖滴着血。 夏至弦则是站在她对面,手握着受伤的胳膊,眼底略有些意外。 乔迁冲过去就站在白清灵身前,看向夏至弦,“一大男人和女人动手,你疯了吧?!她是白清灵!” “我没有动她,”夏至弦皱了下眉,白衬衣的胳膊上一道被锋刃切开的血口子,被血完全浸湿,“我只是过来找她说句话,”他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她就这么激动了。” “你别听他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就是见不得你好!”乔迁完全不客气的拆穿他。 白清灵精致小脸面无表情,细看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微微抖着,牙也紧咬着,她看了看陈副官,又把视线转到夏至弦的脸上,声音透着极度厌烦,“滚!” “至于欢沁,”夏至弦还想说什么,就见白清灵又举起了短刀,就皱了眉,“一个女人家拿刀动枪的,怎能如大家闺秀般讨人喜爱。” 也不说了,他转身就走了。 白清灵手放下,看着他离开后,转身回了房间。 陈副官自始至终没说话,见她进了房间,也不好进去,就看向乔迁。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大帅说乔迁会同意了。 大帅是算准了夏至弦会来找夫人说一些有的没的,那乔迁自然会认为夏至弦是要对夫人不利的。 无论是对自身考虑,还是为了夫人的安全考虑,他就一定会同意的。 乔迁看陈副官的眼神,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跟进了房间。 门没有关,里面的谈话传了出来。 白清灵走到水池边将匕首放在盥洗台上,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夏至弦的血将水染红了,她低脸搓洗着纤长无骨的指。 身后是乔迁的说话的声音。 “夏至弦过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他就是见不得你好,原来在国民饭店我就看明白了,这狗东西就是故意挤兑你的,如今他过来就还是挤兑你的,你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听到了没?” 白清灵没说话,洗完手,又将匕首拿过来冲洗干净,转过身时看向乔迁,“陈副官过来做什么,是颜楼要抓我回去问罪么?” 乔迁摇头,“他可没说回海城,给咱们安排了住处,侦探社也安排在了法华大厦报社的上一层,” 他不怎么敢看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现在夏至弦也在外滩,你说颜楼会不会也来了?” “不会。”白清灵淡淡道,“他不会放下他在海城的位置,”她自嘲的笑了笑,“都那般算计了,怎么会轻易离开他的帅位,那可是兵权。” 他肯放下宁城的一切去海城,可不会放下海城的一切来外滩。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答应乔迁过来外滩的一个原因。 况且,她又算什么,值得他颜大帅来外滩见她? 他想得到的,不是都已经得到了么。 夏至弦来外滩,白清灵能猜到,他是来找欢沁。 陈副官来外滩,是颜楼要将她牢牢看住吧。 毕竟还挂着颜大帅夫人的名义不是么。 乔迁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反驳,颜楼与夏至弦可算是同一类人,甚至比夏至弦更为狠辣一些。 兵权,自古爱江山多过美人的,又何止千千万万呢。 她说得好像也没有错。 既然颜楼不会来外滩,那他更希望白清灵安全,便说道,“颜楼不会来外滩的话,你住进洋房里也是安全的,起码有警卫员保卫着,这一次你又给了夏至弦一下子,夏至弦也得掂量掂量挤兑你的成本了。” “你呢,颜楼让你住在侦探社?” 白清灵看他脸色,就知道自己问对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也好,这段日子也苦了你。” “我不是嫌你睡相不好!”乔迁连忙解释。 门外,陈副官听到这里就脸色一黑。 就多想了,就想多了。 什么样才会知道对方睡相不好,那分明就是在一个屋子里睡。 陈文成脸色严肃起来,甚至难看起来。 他爱恋夫人,却不作非分越距之想,这乔迁不单是非分之想有了,还越距了! 怎能,怎么能,和夫人住在一起! 他在门外重重咳嗽一声,说道,“我进来了。” 乔迁一听,就知道这厮想差了,唇角勾起恶劣的笑,回头对外面说,“别,我和白大小姐忙着呢,说完我出去。” 陈文成一听,这还了得? 这分明就是一间房,一张床,聊事情便聊事情,他必须要在场的。 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坚决不能让他们两个同在一个密闭房间了! 于是也不说话,黑着脸闷闷的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人,俩人都在盥洗室里,陈文成的脸就更黑了。 等他向着盥洗室走的时候,乔迁一脸揶揄的提前出来,站在门口歪头看他,“哟!陈副官来啦~大小姐在里面忙着,您就别过来添乱啦!” 这话说得属实暧昧。 盥洗室里能忙什么? 陈文成想了一下,脸就通红了,再看向乔迁,脸又黑了。 如此这般转换了几回脸色,就见到白清灵把乔迁推开,手里拿着还滴水的短刀出来了。 于是就想明白了。 于是看向乔迁的眼色就有了无奈。 他这是知道他的心思,在故意逗他玩。 静了静心神,陈文成后退几步站在一隅,也不看白清灵,只低着头说道,“夫人,大帅怕您在外滩住得不舒服,置办了宅子,佣人下人警卫员和厨子都备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住。” 没听到她回答,就又说道,“大帅听说您入股了乔公子的侦探社,就在法华大厦三层为您办了侦探社,您在那里办公,还可以得到报社那边的第一手消息。” 话是很明确了。 想玩侦探游戏,就可以得到报社的帮助,想自己查,那就自己查。 多好啊。 白清灵心中自嘲,颜楼这是打算把她当作外室养在了外滩么。 “告诉你家大帅,他的好意我领了,命我已经还了,我欠他的也还了,”她顿了一下,“告诉你家大帅,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吧。” 陈副官听完皱了下眉。 夫人与大帅之间的恩爱冤仇实在太过复杂,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大帅放不开她,她却是可以轻松放开了。 “大帅让我留在外滩保护您,夫人有任何吩咐可以随时唤我来。” 说完,陈文成就离开了。 乔迁从头听到尾,见陈副官只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想来是去传话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来,拍了拍床,“坐下说。” 白清灵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停靠在路边的两辆黑色汽车,淡声说道,“颜楼始终不肯放过我。” “登报吧。”乔迁叹了叹气,“左右他也不来这边,登报离婚,他知道了也不会过来,最多在海城发发脾气,杀杀人。” 说完盯着她消瘦背影,“房契地契我都看了,写的你名字,侦探社也是,法华大厦是他的产业不假,写了你的也是欠你的,理当应该给你的。” 当天,陈副官将白清灵的话通过电报形式发给了颜楼。 颜楼接过警卫员拿过来的电报,看完已经脸色已经冷沉得滴水了。 好一个‘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这分明就是离婚誓词! 这话要是登在报纸上,两人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颜楼冷着俊颜向外滩摇出了电话。 此时外滩报社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里,从来没响过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社长分外惊诧,亲自接了起来。 传说中的大佬,竟然会亲自摇电话过来。 在得到指令以后,鞠躬弯腰中等待对方挂断电话,才浑身冷汗的在沉默中挂上电话。 当天晚上,白清灵提着牛皮箱,一人走进了位于法租界的公馆里。 大门外是木质雕刻的门牌,上书三字‘白公馆’。 白清灵看着上面的字,自嘲的笑了笑。 这又算什么,嘲讽么,补偿么。 管家早等候在门外,看到汽车开到了,就让门房打开了大门,放汽车进入。 汽车开到洋房门前时,白清灵看着与海城一模一样的建筑和花园,心底到底是疼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眼眶微红,下了车走到花园里的秋千边,将牛皮箱子放下,坐在了秋千上。 天色很好,凝黑的天空里星光灼闪着。 她仰着小脸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管家在一旁,也不敢出声,见她出神着,就吩咐汽车夫将车开去汽车房,他自己则是等在了大门边上。 乔迁是跟着白清灵到了白公馆门口的,但是没下车,被陈副官押着去了法华大厦。 一路上他气得不得了。 嘴巴也碎了起来。 好在车上就他们两个人,骂人的话他说了,挤兑的话也是一句不少,“你不是爱恋白清灵吗,你就不怕颜楼又给她设套把她圈里面受苦?我不就想看看房子吗,又不是住进去,你至于防我跟防贼似的吗?!” 见他只开车不说话,就气得又说起来,“夏至弦这孙子肯定和白清灵说啥了!我刚才怎么看她脸色都觉得不对劲儿,我问了那么多遍她都不回答,你就放心让她一人在公馆里待着?你可别忘了她可是自杀过两回了!” 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嘎吱一声响,车停了下来,陈文成侧脸看他,“两次?!” “你他妈傻子啊!上次你和我废了半条命救她,不就是因为颜楼又过去挤兑她吗!” 陈副官脸色凝重,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大帅绝不会逼夫人自杀的。” “你就是个大傻子!”乔迁气得恨不得动手锤他两拳,可又不敢,陈副官腰里别着枪,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这些我不信。”陈文成说完,又启动汽车,开了出去。 “你他妈什么都不信,就信你家大帅的对吧?行,那你信不信我每天晚上都和白清灵一个屋子睡觉?” 汽车又嘎吱一声停住了。 陈文成脸色冷了下来,直视前方,没有看乔迁,嗓音也冷得扎人,“我劝你这些话不要再说。” “那你知道为啥白清灵让我和她一个屋子睡觉吗?”乔迁看着他,“因为她天天睡着就做噩梦你知道吗!” 他冷笑着,“你以为她杀人就杀了?自杀就自杀了?你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吗!白大小姐,她是白大小姐啊!她从小就是海城人的骄傲,是我们海城的格格!你看看她遇见颜楼以后都经历了什么!白大帅死了!她当作亲爹的白大帅血肉模糊的死了!夏欢沁跳楼!她被颜楼算计到杀了苏怀瑾,自杀了两次!你知不知道她还在奉天为了保护自己也杀了人!你能想想她到底是谁吗?她是白清灵!她是白大小姐白清灵!” 乔迁一口气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他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瞪着陈副官,“白清灵病了,她需要看心理科,这就是为啥我非要带她来外滩,你现在让她一个人在公馆里待着,你是不怕她做噩梦还是不怕她被夏至弦算计了再去自杀?!” 第79章 陈副官紧咬着牙关,在激烈思想斗争下,终于做了行动。 他不再说话,果断的直接调头。 此时法租界的白公馆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男人背靠在车门前,手里拿着一根烟,也不吸,就拿着,任由烟灼烧着,醺了他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 他打量着与海城一般无二的小洋楼,也是一样的格局,也是一样的气派。男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木质门牌上的白公馆三个字上。 于是,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此时,奔命般开车的陈文成已经到了白公馆门口,刹车声很突兀的响起,抬眼就看到了穿着风衣站在公馆门口高大挺拔的男人。 陈文成心里一紧。 可是车已经到了门前,调头回去是不可能了,他硬着头皮停住,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乔迁更是惊得一身冷汗。 坐在车里说什么也不下来了。 颜楼双手插兜,侧脸望去,见陈文成来了身前,向他敬了个礼,开口淡淡问道,“怎么回来了。” 陈文成之前已经与他报告,送乔迁去法华大厦,这般急切回来,似乎很不合乎他往日里沉稳的作风。 “大帅,乔迁说夫人得了心理病,已经很严重了,需要心理治疗。” 陈文成自动略去他和乔迁脑海中白清灵会第三次自杀的猜想,似乎也在不经意间将白清灵列在了第一位,对颜楼的忠诚排在了第二位了,可如此的不经意他却已经不自知了。 颜楼英俊的浓眉皱了一下,喃喃自语,“心理病。” 之前,霍正怀也是提过,他有一位法兰西归来的师兄也来了海城,是心理辅导师。 颜楼看向车里的乔迁。 乔迁向后缩了缩,又自觉这般太过没脸,就推开车门,大喇喇的下了车,也没靠近,就站在车边上,像是随时要跳进车里逃走的模样,又像是梗着脖子强硬的模样。 “带他离开。”颜楼似乎不想与他对话,也不想看到他。 陈文成立刻转身走到车边,示意乔迁回到车里离开。 乔迁这次却扒着车门不进去了,遥遥的问颜楼,“你怎么来外滩了?” 男人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与他说话。 可这在陈文成看来,就是恩施了,颜楼就算是立刻下指令杀了乔迁,他都不会有二话。 陈文成立刻绕过车门,将乔迁推进了汽车里关了车门,自己绕回驾驶位,就开走了。 颜楼淡淡的看着开远的汽车,淡淡想着, 为什么来外滩么。 脑海里响起白清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就不要再找我了,好不好?” 他当初没有答应。 好在,没有答应。 如果答应了,他这般性子的人,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了吧。 聪明如颜楼,此刻早已想明白了之前为何她会允许乔迁睡在她的床铺之下。 在她看来是与情爱完全无关的一种关怀,对于这种感情,颜楼似乎很不理解。 不过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情爱本身是占有,是霸道,是无法割让的。 鉴于她对乔迁也只是这种感情,他便放过乔迁,不管他感情如何,白清灵对他没有任何爱恋,这便是足够的。 似乎对感情不甚了解又太过理智的男人,此刻还在用不人性的理智压抑着这种最原始的感情。 至于欲望。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好似在别人身上,他没有过也找不到这种原始的冲动。 大门里。 管家在白清灵上楼以后,就走到了门房,对门房耳语几声。 接着,门打了开。 小洋楼里。 白清灵从进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悬挂在大厅里挂画。 是她与颜楼最初以订婚名义,刊登在报纸上的那副照片的放大版。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可笑。 真不知道是颜楼有意的,还是他手下专门为了讨好她而做的。 又是白公馆,又是秋千,又是挂画的。 也好。 她轻叹了一声,抬步上了楼梯。 楼上的房间安排似乎与原来的颜公馆也没什么区别,二楼客房,书房还是在三楼的最边缘,中间位置是南北通透的主卧。 她推开门,笑了笑。 许是陈副官没进过卧房,这里倒是不一样了。 白清灵的心情好了些。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她打开了灯,将门关上,把牛皮箱放到地上,踢掉了鞋子,光脚走在床边坐下。 门口佣人敲门,问她要不要下去用晚餐。 她没什么胃口,就拒绝了。 “夫人,厨房是法兰西洋人大厨,也做冰激凌和西点。”佣人在门外毕恭毕敬。 “知道了,下去吧。”白清灵向后仰去,躺在软软的床上。 床褥熏香过,很好闻。 白清灵只想休息一下去洗澡的,未曾想就睡了过去。 卧房的门打开时,似乎软软香香的床有魔力一般,就让她不清醒了,就困倦到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人走进来,看着她翻身,弯腰将她接住抱起。 白清灵身上的味道没有变,他覆在她皙白脖颈间深深吸了吸,唇角有了愉悦的弧度。 为她换了一身睡衣,将她重新放回被里,整个过程,白清灵都没有醒过来。 男人似乎也不觉意外。 他脱下外套,穿着衬衣躺下来,从后面抱住她,双手搂在她腰间,脸埋在她脖颈上,如珍似宝的宝贝着,他喃喃自语着,“你看,你不让我找你,我便不打扰你,可是你走得时间太长了,路途又太远了,大小姐,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和以前一样呢。” 除了静静的呼吸声,没有人的任何回答。 白清灵背对着他,闭着眼,眼眶慢慢红了。 颜楼叹了叹气,“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你不回来便不回来,要做事业便做事业,可不许说些伤你我夫妻感情的话了。” 说完,他将她翻了过来,亲吻下去。 浓炽热烈,沉沦于最初的干涩,深眠于极致的润泽。 只闭着眼,只无声激荡,似乎每一次回合,都是最后一次的不舍。 第二天天色大亮时,白清灵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身侧。 微凉的被里,似乎从没有过人来。 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眼尾绯红着打量着卧房里。 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那个男人存在过的痕迹。 她掀开被,穿着黑色的棉质睡衣走到梳妆镜边,一颗一颗的解开纽扣,睡衣掉落在地。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忽然笑了笑。 到底是他在自欺欺人,还是她在逃避? 白清灵摇了摇头。 也许,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无耻的选择了逃避吧。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舒出去,转身去了浴房。 洗完澡,换了一身黑色旗袍,黑发长到了胸口处,许久没做过的头发,黑亮而顺直着。 虽然穿着冷淡,但是白清灵的模样是无人能比的,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也只能想到是冷艳这两个字,与别人着黑色的寡淡是完全不同的。 当她毫无妆容的只素着一张脸下楼时,楼下无论是打扫的佣人还是隐在暗处的保卫员,都是惊艳以至惊叹的。 而候在大厅门口处的陈文成,心脏就如一颗子弹不偏不歪的将他一击毙命了。 呼吸都快要不顺畅了。 他别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再看向白清灵时,已然恢复了往常模样。 白清灵下楼便看到了他,见他那副模样,挑了挑眉。 她下了楼梯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前不足一臂远的地方停住。 这距离对于一个副官来说,是很近了。 陈文成想向后退两步,奈何后背便是大门,他略有些紧张,想低头,可低头视线就不得不滞留在尴尬地方,于是与她直视,毕恭毕敬道,“夫人。” 白清灵唇角勾笑,妩媚冷艳,“你怎么在这儿?” “大帅吩咐我来保护您。” “颜楼呢?”白清灵似乎没有感受到四周佣人和保卫员的视线,向前半步,将陈副官逼得不敢轻举妄动,“他还在海城么?” “夫人,” 逼近的距离已然不足一臂,再往前便要贴在一处了。 陈文成鼻尖沁了汗,他紧张到呼吸都不稳了,十分艰难说道,“夫人,大帅在海城。” “哦,”白清灵听到这里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我还以为他昨天来了呢,不是他,那是谁呢?” 她似乎有些疑惑的耸了耸肩。 人退后了一步,让陈文成松了口气,白清灵说的话他听到了,还没细想,她人就又上前了一步。 他刚松下去的气就这么又提了起来。 这一次,他紧抿着唇,耳朵也红了,脖颈也红了。 太近了,身前不到一拳距离,他若松开这口气,他便会与她贴上。 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浅淡馨香,耳朵里,是她略带调笑的揶揄,“昨夜我房间里可进人了,你可得帮我查清楚了,你若是查不清楚,我可就赖上你了。” 说完,她从怀里抽出一条锦帕,伸手贴在他鼻尖上,“怎么出汗了?很热么?” 说完,就松了手,转身离去。 陈文成手不自觉的接住掉落的锦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的快要挑出嗓子眼了。 他紧咬着牙关,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锦帕。 这锦帕烫手,烫到他想要切掉手。 是从她旗袍胸口处抽出来的。 这个认知让他闭了闭眼。 夫人这么做,是想逼大帅出来见她吧。 陈副官甚至能猜到她此刻的冷脸。 正如他猜想的一般,白清灵转过身,精致冷艳的小脸,就沉了下去。 不是要藏么,躲么,那便藏着,躲着,可千万别出来。 她红唇勾起一抹冷笑,走到餐厅时又换成了淡笑,坐下后,双腿交叠的坐好,胳膊搭在餐桌上,手拄着下巴,歪头看向透明厨房里,问佣人,“法兰西来的厨子呢,菜单拿出来我瞧瞧。” * 颜楼接到电话时,俊颜铁青。 电话是陈文成打的,他直接说了夫人的不对劲,甚至连锦帕的事情也没有瞒着颜楼。 毕竟公馆里,不单是他,还有下人和其他保卫员,不说,那便只有自裁了。 可是保护夫人的任务,他不想让给别人。 “手帕呢。”颜楼嗓音冰寒。 “还在属下这里。”陈文成低头看着手里紧攥着的锦帕,又松了松手,脸色通红着。 “烧了。”男人眯了眯眼,“现在就烧。” “是。”陈文成闭了闭眼,拿起洋火擦燃,直接点燃了手帕。 听到电话那端擦火点燃的声音,颜楼挂上了电话。 她是在逼他么。 他以副官身份接近她,她便用这样的身份去接近身边另外一个副官是么。 电话这端。 陈文成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第一时间用手按在了燃烧起来的锦帕上,拍了许久,终于将火拍灭。 丝毫不顾及烫红烫伤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把剩下小半的锦帕叠好,揣进胸口内的衣兜里。 心脏砰砰跳着。 这,算是他第一次背叛大帅吗?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释然了。 也罢,不过千刀万剐而已, 不过,千刀万剐而已。 他用烫伤的那只手捂在胸口处,低头笑得温柔, 真好,真好。 * 颜公馆书房里。 夏至弦眼瞧着颜楼黑了俊颜,又见他冷着脸说着指令。 他便唇角勾起冷笑来。 虽是没听到,但也是猜得一二了。 也不过是白清灵的事情,也不过是她又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恼火,又不能发作的事情。 鉴于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杀神附体般的黑脸了,他也不便调笑他了。 若是怒气转移过来给他的话,他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了。 夏至弦看着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事情,就站起身来,准备溜之大吉。 却在抬步前,听到颜楼凉凉道,“你与苏怀瑾的亲事,办了吧。” 夏至弦抬起来的脚落在地上,也冷了脸色,“不行。” 他转过身看向颜楼,语气坚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娶她,绝无可能。” “不想娶么。”颜楼睁开眼睛,俊颜阴郁许多,“那这大帅你来做。” “不行!”夏至弦再一次斩钉截铁拒绝,“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留在海城,北仓的仗你去,我去外滩。”男人直视他,黑眸深冷。 夏至弦没说话盯着他,许久咬牙,齿缝间挤出一个好。 出门前他说,“你说话不算话,你就拿准了,” 他指了指他,摔门离去。 外滩。 白清灵吃完早餐,很是满意西洋厨子的手艺,唤陈文成过来,坐在餐椅里冲他笑靥如花,“陈文成,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子,手艺这么好的?” “回夫人,是大帅吩咐的。”陈文成微低着脸,不去看她。 白清灵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又指了指桌面上的牛乳,“那个,我不喜欢喝,我罚你现在喝光,以后我只喝羊乳,再犯错,我就罚你,”她单挑着眉,笑得意味深长,“坐在这里陪我用餐。” 陈文成脸色一白。 他看了一眼桌面上还印着点唇膏红印的牛乳杯,嗓子略干,却不敢咳嗽。 “怎么,不喝么。”白清灵冷下脸来,指着门外,“滚出去!” 陈文成转身就走。 “回来!”白清灵冷笑一声,“我的指令都不听,你到底是来保护我还是来监视我?!” 陈文成站住,背对着她心口苦涩。 她这是在逼大帅,也是在让他万劫不复了。 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到餐桌边,拿起牛乳杯,一口喝光,放下后,回道,“属下是保护夫人。” 白清灵一怔。 她没想到他敢,也没想到他会。 她心底忽然起了一丝愧疚。 她垂下眸子,淡淡道,“出去吧,不叫你别进来。” 陈文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白清灵抿了下红唇,看着他的背影,心底苦笑着, 白清灵,你都开始这般害人了么。 转回视线,目光落在餐桌上喝光的牛乳杯上,她闭了闭眼, 那又如何。 他们不也是这么算计她的么。 陈文成出了小洋楼,笔直的站在角落里。 心口发烫。 他不自觉的抿着唇,想着白清灵说的每一句话。 也许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些,才能把愤怒和气愤一点点发泄出去。 对于他可以成为她毫无顾忌的撒气对象,陈文成已经不打算计较后果了,只要她好好活着,怎么样对他,都是好的。 准备兴风作浪的白清灵在愧疚了片刻以后,就起身出了门。 依旧是让陈文成开车带着她去了法华大厦。 不是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做事业就做事业么。 她坐在后座上,看着陈文成老老实实开着车,忽然红唇微挑,问道,“法华大厦是颜楼的?” “是。” “听乔迁说,侦探社和白公馆的地契房契写的我的名字?”她又问。 “是的,夫人。” “你和颜楼都怎么联系?”白清灵又问。 陈文成沉默了一下,回道,“紧急事情摇电话,不紧急发电报。” “哦。”白清灵说完,就胳膊搭在车窗边,拄着下巴看向外面了。 好像她也没办法面对面的惹颜楼厌烦了。 到了法华大厦,她让陈文成等着,自己一人上了楼。 并没有先去三层的侦探社,而是去了二楼的外滩报社。 接待她的并不认识她是谁,在知道她要刊登离婚启示时,询问了名字,就驳回了。 “为什么不行?”白清灵冷脸问道。 “社长吩咐下来的,我们也不清楚。” 第80章 白清灵当然知道谁指使的。 只是戏演了一半,当然要继续演下去。 “你们社长说不行就不行了?我就发离婚证明,”她拿起那名社员桌面上的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的离婚启示,“为什么他们可以发,我便不行?” 社员想了一下社长的交代,说道,“他们是两个人一同来的。” 白清灵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 说完,她放下报纸,临到门口时看着那位社员,“你说两个人一同过来便能登离婚启示对吧?” 社员心里略慌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清灵脑瓜子多活呀。 她出了报社转身就上了楼。 三层侦探社门口挂着牌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只简简单单三个字‘侦探社’。 白清灵无心欣赏侦探社里的格局如何,又是如何摆设的,站在门口推开门,冲里面喊了一声乔迁。 乔迁屁颠屁颠就过来了。 “怎不进来啊?里面可好啦!”乔迁手里拿着楼下生煎摊子买的生煎,一手纸袋子,一手生煎包子,将纸袋子递向白清灵。 白清灵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他,说道,“你去换套正式点的衣服。” “做什么?咱们还没接案子呐,需要潜伏吗?”乔迁将生煎包子一口塞下,咬字不清的说着。 “去换吧,我要去楼下登报离婚。”白清灵说道。 乔迁怔了怔,随后将生煎袋子塞她手里,转身就跑回宿舍。 等他出来时,耽搁的时间也不过才片刻而已。 他在里面洗了把脸,头发也用发油抹成了大背头,穿得西装革履,人本就是清秀好看,颀长高大,除了瘦了些,一本正经起来,倒也是很有些公子的模样了。 白清灵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生煎包子递还给他,“可不能拿着这个去。” “晓得啦!”乔迁接过去放在临近桌子上,就锁了门,与她一同下了楼。 白清灵穿着黑色旗袍,乔迁穿着白色西装,又均是美丽好看的人,尤其是白清灵虽是瘦,却也是身段一等一的好,乔迁被西装衬托出几分贵气,短发背后成熟许多,二十多岁也是有人信了。 当他们两人重新站在那名拒绝刊登离婚启示的社员办事桌前时,社员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他看着他们两个,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说了句抱歉,就去了社长办公室。 社长此时正在讲着电话,见他不断挥手,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用口型让他滚蛋。 奈何社员不想真真正正的‘滚蛋’,就再一次狂挥着手臂,指着外面,又比了比自己的头发,从脑瓜顶子比到胸口,又撅起来比了一下胸和屁股。 社长这边简直要怒了。 他放下电话时,抓起手边的笔筒就扔了过去,“你他妈比划什么呐!我这边和总社长讲电话,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社员见他挂了电话,才赶紧解释道,“社长,您吩咐的那位白小姐带着她夫君过来一同刊登离婚启示啦!”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社长哪里不知道大佬的吩咐是什么?听到这里就站了起来,挥手说,“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当社长看到门口那座位边上一双男女时,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又拿起手里照片看了眼,放下后,对他们说道,“谁要刊登离婚启示?” 白清灵和乔迁转过身,看向社长。 社长肚子略大,身材略胖,个子不高,模样普通,钻进人堆里是找不出来的那种模样。 乔迁开口道,“是我们。” 社长能坐到社长的位置,也是从社员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识人本领也是强悍,刚才照片看过了,并非这位,于是也上前说道,“我们社从昨天开始已经不刊登离婚启示了。” 白清灵秀眉微挑,“那结婚启事呐?” “当然,”社长看她眼神微闪,连忙又拒绝,“也不可以。”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乔迁冷下脸,“外滩报纸不刊登结婚启事也不刊登离婚启示,我是不信!” “我们外滩报社只做猎奇新闻和大事件新闻,结婚启事离婚启示对于报社的长远发展是不利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 哪里有什么利与不利的? 现在结婚离婚在报纸上刊登启示已与领取结婚离婚证一般具有法律力度了,况且那可是很大一笔收账。 就这么舍弃实在是说不通的。 乔迁此时也明白了。 整个法华大厦都是颜楼的,事先说好不允许白清灵独自过来办理启示也是十分可能的。 他见这事没戏了,也就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多作废话了。 拉了拉白清灵,“走吧,他家不做,别家不会也不做。” 白清灵红唇勾笑,眼瞧着社长慌乱了一下,笑着道,“也对,换一家也好。” 说完,两人一同出了报社的门。 社长见人离开,立刻跑回了最后那一间办公室,摇出了电话。 可无论如何都有接通。 这下子他胖脸蛋上的冷汗就不停流下来了。 他家不做,别家自然有人会做。 尤其是外滩报社这两年忽然做的比其他家更好,新闻更猎奇,大事件采访深入理解的更透彻,以至与现在其他家报社都盯着这边。 万一让其他家知道他们不做结婚启事也不做离婚启示了,这本身就是一个震惊新闻界的特大新闻了。 这可不是什么特立独行,这就是违背新风气摩登潮流,是要被淘汰掉的! 这下子他可是真慌了。 可他总不能派人去拦着那两人,慌乱中,他吩咐社员去跟着他们随时给报社传递最新消息,这边他浑身汗洗似的不停往外摇着电话。 白清灵和乔迁出了法华大厦,看到陈文成还在车里等着,就直接上了车。 报社里的人下来就看到车开走了,就连忙跑上去申请调配车辆。 然而等走完流程下来时,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陈文成开着车,副驾驶位上是穿着光鲜的乔迁,后座是白清灵。 两人谁也没解释,只听白清灵说道,“去最近的报馆。” 最近的报馆。 陈文成没有开口去问,只注意到乔迁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在车里也翘起了二郎腿,口中也哼哼起时下摩登歌女的曲子来。 白清灵淡瞥了一眼陈副官,忽然笑了笑,向前倾着身子,趴在前座后面,手指点了点陈副官一本直坐的肩膀,“哎,你知道我去做什么吗?” 陈副官身子紧绷着,动作僵硬的摇了摇头。 “我去离婚呐!”白清灵冲他耳边轻声说道。 乔迁眼瞧不对劲儿,连忙伸出手拍掉白清灵扒在靠背上的手,“规矩规矩!” 白清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向后靠着坐好,淡淡道,“要什么规矩,他现在听我的,以后可不听我的,我与他讲什么规矩,” 说完,她淡漠的向车窗外,“除非待会儿我离了婚,就同他结婚,那还是可以讲讲规矩的。” 乔迁脸色一变,扭回头惊异不已的看她,“白清灵,你鬼附身了?”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没回答。 陈文成听到这里,只觉头皮发热,后背也发热,浑身都热得不得了。 也不是燥,就是一种浑身的血都在一瞬间滚烫了起来般。 可是到了报馆门口时,热血又冷了下来。 她这般打算,大帅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对她不好,会不会真真将她圈进起来不再给她自由? 陈文成停下车的那一瞬间,摇了摇头,“夫人,不能离婚。” “怎么,你又要不听我的了?” 白清灵眉眼微挑,双手环臂的透过后视镜看他,“你不是说只保护我,不监视我么,你拦着我做事可就不对了,我可就要罚你了。” 她唇角勾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是冷酷无情了。 陈文成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又垂下了眸子,不去看她了,干涩无比的声音说道,“属下也是大帅的副官。” “对哦~”白清灵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方向,冷笑道,“你是颜楼的副官,哪里会专门过来保护我呐,行吧,你说不让离婚,那我便不离婚了,只是可惜了,” 她淡淡说道,“乔迁年纪太小,还没到结婚的年龄,我想着,要是离婚启示登上了,就同时再登上一则结婚启事,就我与你了,你年纪与我相当,长相又是我喜欢的模样,性子沉稳与颜楼也有几分相像,身份嘛,” 她笑了笑,“也是与当初颜楼一般,都是副官。” 乔迁听了半天,越听越是不对味儿。 这怎么就扯到了结婚? 怎么还扯到了陈副官的婚事? 相像? 乔迁看向陈副官,还真与颜楼面无表情的神色有那么几分相像。 一时间,他心底就酸得难受了,伸手就按下了喇叭,发出刺耳的响声,“说什么呐!陈副官是陈副官,颜大帅是颜大帅,白清灵我可告诉你,你馊主意可别打他身上,你要结婚我陪你结,你可不许再牵扯陈副官了!” 陈文成完全没听到乔迁说什么了。 脑海中全是白清灵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的在脑子里一条一条的蹦出来。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夫人,我可以陪您结婚,给您自由。” 碎碎叨叨没完没了的乔迁听到这话就闭了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陈文成你没病吧?”他伸手摸向陈副官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纳闷道,“也没发热啊,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乔迁说完扭过身子看向他们两个,正色道,“这话可不许再说了,我告诉你们,现在车里就你我他三个人,这话我不会传出去,你们也不许起这等心思,” 他又对陈副官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舍弃自己给白清灵自由,我知道这是最简洁最便利的方法,但是这也是你陈文成自寻死路!你家大帅什么样你肯定比我清楚,我告诉你,别说你死,你家祖宗十八代都得被挫骨扬灰!” 陈文成脸色苍白着,他低着脸说,“你想多了。” 乔迁冷笑一声,扭头看白清灵,“你发疯啦?发疯和我一起发,别害别人!” 白清灵承认有色you诱陈文成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当真,也真的肯同她一起万劫不复。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乔迁,淡淡道,“知道了。” 外滩报社的汽车追到这边来时,遥遥看着白清灵乘着的黑色汽车又开走了。 社员坐在车里也不知道是去追啊,还是上楼去查探一下,是不是准备刊登了离婚启示。 犹豫再三,他让汽车夫去追,自己则是奔上楼去查探消息。 在得知那一双男女并没有进入报馆时长吁一口气,去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在被社长一顿臭骂后,才急急忙忙又去另外一家报馆去寻人堵人了。 社员与汽车夫在各大小报馆门口堵人这事,白清灵和乔迁并不知晓。 在白清灵答应以后,就直接让陈文成开车送乔迁回了侦探社,而她自己则是与陈文成一同回了法租界的白公馆。 回来的路上,白清灵再没说一句话,只是落寞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文成透过后视镜看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在终于到了白公馆外时,说道,“夫人,已经预约了外滩医院的心理科,您要不要,” “我没病!”白清灵有些烦躁。 她透过后车镜看向陈副官,冷冷道,“我说过我没病了,你不要再乱说话,不然我真的不会手软的!” 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门房打开大门,白清灵踩着高跟鞋拎着手包径直走向小洋楼。 她心里说不出来的焦躁。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破茧而出,想替代她,想让她沉眠不起。 陈文成在汽车里,看到她踏着愤怒的步子,每一步都很重,似乎要踩掉所有不高兴所有愤懑一般。 他忽然就心里难过了起来。 他不介意被利用。 也不介意被千刀万剐了。 可她还是终究太过善良了。 沉沉叹了口气,陈文成启动汽车开进了白公馆。 白清灵进了小洋楼,随意看了一眼,就站在了原地。 三只大猫喵喵叫着就从大厅深处跑了过来,围在她身边,坐下来卧下来躺下来蹭着她。 她僵在原地,低脸看着它们三只大猫,一动也不敢动了。 最大的那只长毛波斯猫额头有一簇黑毛,是她的大大统领。 憨乎乎的长毛白猫大眼睛眯着,似乎很享受蹭着她的腿,是她的小白。 偶尔蹭一下它,顺带舔舔自己爪子,有些爱答不理的琉璃色瞳孔的修长漂亮长毛,是她的琉璃。 白清灵哽咽了一下,硬是又憋了回去,她深呼吸后,冷声说道,“是谁把它们带过来的?弄走!” 琉璃停住舔嫩肉垫了,扬起漂亮的小脑袋看它,漂亮的琉璃眸子里似乎有些失望。 白清灵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高扬着天鹅颈,精致小脸抬得很高,将眼泪憋了回去,“人呐!” 小白憨憨傻傻的还在蹭着。 黑大统领则是喵喵叫着,很是忠诚的舔了舔她的腿,又抬头喵喵叫了两声,似乎是问她怎么了。 “夫人!” 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白清灵高扬的脖颈低了低,扭头望过去。 是颜公馆,自小跟着她的佣人,照顾三只小奶猫长得的那个佣人。 她闭了闭眼,清冷的声音略有些哑,声音轻了许多,“把它们三个安置好,我累了,要上楼了。” 佣人嗓音里也偷着哭音,可也不敢哭,只重重点了点头,伸手抱住了小白又轻轻拍了拍黑大统领,对琉璃小声说,“夫人累了。” 琉璃就看都不看白清灵一眼,站起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 白清灵看着琉璃的背影,心底叹了叹气。 就连这性子,都与他十分的想象了。 白清灵洗完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时,忽然又想去看看心理科了。 也许她真的生病了。 海城颜公馆,书房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可没人接听。 佣人是不敢的,警卫员更是不敢的。 一趟专列,由海城驶往宁城。 专列上,颜楼坐在包间里,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在想着什么。 宁城的站台上,一个梳着艾斯头的女人安静的站在那里,身后有人替她带着伞,隔离着初夏的暖阳,她在等人,等一个许久不见,又十分想念的人。 女人长相文静,穿着也朴素,淡蓝色的素锦旗袍,戴着珍珠耳钉,点唇膏只略点了一点,看上去像是天然的淡红唇色。 在得到消息后,她依旧乘电车来了站台等候,站到如今也有个把时辰了,身子本就虚弱的她,有些劳累。 身后男人撑着伞,看她这副模样,劝慰道,“坐下休息一会儿。” 女人摇了摇头,蹙眉不语。 男人便也不再劝她,只将伞举高了一些,将她完全遮挡住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辆黑色专列遥遥开了过来,女人苍白的脸色多了些许红润,高兴是高兴的,只是显露的并不很多。 眼底的欣喜也只是表露了几分。 火车进站时,她硬着风嗓子里也进了凉风,在火车门打开,而颜楼抬步下车时,她捂着唇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 第81章 站在女人身后的男人一手拿着伞,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才让她没有躺在了地上。 颜楼下了火车,看到她摔下去的模样,皱了皱眉。 “大帅。”那男人扔下伞,将苏怀瑾抱好,对颜楼说道,“苏小姐一直在这里等您回来。” “荒唐,她才做完手术多长时间,霍正阳,”颜楼淡漠说着,“带她回去。” “可是苏小姐还没见到你,她会伤心的。”霍正阳皱眉。 他冷淡的看着霍正阳,“我保护不了她一辈子,该保护她的也不该是我,我答应总理国务的事情已经完成,论责任,我的责任在将尸体送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霍正阳,” 颜楼声音里全无感情,“带她回去。” 霍正阳抱着苏怀瑾,眼睛充红,“苏小姐心里的人是大帅您!” “那又如何,”颜楼淡淡的看着他,“我有夫人,她有未婚夫,霍正阳,这句话再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别怪我动霍正怀了。” “大帅!”霍正阳欲言又止,最后抱着苏怀瑾气愤得转身就走。 颜楼说完,看着他抱着人离开了,才转身走向另外一列开往外滩的专列。 然而人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喘着气的小跑声音。 他脚步仅滞了一下,又抬步时,身后传来苏怀瑾摔倒时轻呼疼痛的声音。 “大帅,您等等苏小姐吧!”霍正阳扶起苏怀瑾,却被她挣脱了,苏怀瑾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颜大哥,你不想见我吗?”她哽咽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手心磕破了也毫不在意,一步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哽咽着质问他,“你们瞒着我去海城,瞒着我去结婚,瞒着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哽咽着,“她的尸体我看了,那哪里是意外,骨头都碎了,分明就被杀的,她再不好,也替我受了那般天大委屈,你们怎么就这么残忍,就忍心看着她被杀了?” 颜楼背对着她,直到她说完,才淡淡道,“你身体不好,回去吧。” “我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知道拖累了父亲,拖累了你们,也害了妹妹。”苏怀瑾抹着眼泪,“可是你就不能把我带在身边吗,妹妹死了,他们也不再找我了,可是我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你也不在,至弦也不在,你们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孤孤单单一个人。” 苏怀瑾抹着眼泪,“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在这乱世,一睁眼全是陌生人,一闭眼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活了又怎样,拿了她的心脏又能怎样,还不如去死,陪我爸爸一起死掉。” 颜楼垂下眸子,“我要去外滩接我夫人,不方便带你过去,你在这边休养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抬步离开。 “颜大哥!”苏怀瑾又追了两步,见他直接上了火车,车门也立刻关了上,就蹲了下来,就捂脸痛哭起来。 “苏小姐,”霍正阳将她扶了起来,“我带您去外滩找大帅!” 且不谈这边的苏怀瑾苏大小姐是如何由霍正怀的哥哥霍正阳突破颜楼手下层层监视来到外滩的。 颜楼乘坐的专列到了外滩时,法租界的白公馆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白清灵命人将家里全面大改造,不计钱财的大刀阔斧,无论是庭院里的花园,还是洋楼里的摆设全部装扮得富丽堂皇,就连一楼大厅里的会客厅,也被改头换面成了摩登舞池。 原本花园里放置秋千的地方也被挖成了露天泳池。 白清灵穿着艳红色的开叉旗袍坐在泳池边,旗袍下端也只到大腿处,光天化日下修长笔直纤细又细腻白皙的腿就在荡在水上,小脚不时的敲起了水花儿。 一手里拿着高脚酒杯,一手撑在岸边,精致潋滟的小脸笑着看着泳池里的男人女人们。 “密斯白,下来玩啊!” 泳池里一个男人从泳池里底游上来,冲到她身前不远处,用手捧水泼向了她的小腿。 白清灵咯咯笑了几声,将高脚杯里的香槟一口饮尽,放下杯子时,神采飞扬的笑着对身后的陈副官说,“陈文成,把这个男人给我扔出去。” 挑着极尽轻佻语气,语调也是轻快得不得了。 陈文成面无表情,毫无二话,立刻命警卫员上前,把那个大惊失色的男人像拖野狗似的拖了上来。 男人还没喊出饶命,就被人堵上了嘴巴,赤条条的被扔出了白公馆外。 这是三天来第三个了。 男人们还是学不乖,看看女人们多好,穿着摩登的泳装,在泳池里美丽的游来游去。 白清灵红唇勾笑,及胸黑发发尾也烫出美丽的弧度,微侧着脸将手中酒杯递给了陈文成,夸奖道,“就属你合我心意,说什么你都听着,真乖~” 陈文成接过酒杯转手给了下人,低首问她,“夫人,天凉了。” 白清灵用手搭起凉棚,又是放下手,美丽的小脸上笑着,“哪里凉了嘛,分明是暖得很。” 虽是这么说,却也还是向他伸出了嫩白无骨小手,“拉我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园里的男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颜楼冷冷看着花园里随处可见穿着清凉的男人女人,看着泳池里穿着贴身泳装或光着膀子的男人。 陈副官是第一个发现颜楼的。 余光虽然看到了他,还是先将白清灵从泳池边拉了起来。 他不知道大帅看到了多少,又了解了多少,只是知道,大帅在看到这般景象以后,这一次出现在白公馆里,大约是不会走了。 白清灵早已经看到了颜楼,红唇勾起来的笑意也更加的深了,她被陈文成拉起来后,并没有立刻松手,倒是转过身,单手搭在他的胸前,笑着道,“还真是有些凉了,帮我拿浴袍过来。” 陈文成侧头让佣人递过来,佣人立刻上前帮白清灵披了上。 白清灵笑着摇头,点了点他胸口,“你呀,同为副官,怎么就不如人家心思多,心思深呐,活该你做副官,做不了大帅~” 说完,看也没看颜楼一眼,俯身捡起将岸边上的一双红色高跟鞋,身上披着浴袍,一手一只高跟鞋,就这般光着脚走向了小洋楼。 白色浴袍挡住了艳红色旗袍,只露出皙白笔直修长的腿,阳光下,刺了颜楼的眼。 男人沉冷着俊颜,越过陈文成直接走向洋楼,背对着他开口道,“都轰出去。” 陈副官僵硬着后背点头应下。 随后让警卫员将人一个不留的轰了出去。 有的甚至来不及穿外套,男男女女也只穿着摩登贴身泳衣,在白公馆大门四开时,被警卫员全部轰了出去。 然而让颜楼更为冷脸的,是他一进洋楼里时看到的景象。 白清灵的浴袍扔在地上,红色高跟鞋蹬在脚上,红色高叉旗袍十分贴身将她婀娜曼妙身姿凸显着。 模样无可挑剔,又化了勾魂的妆容,眉眼间就算不显露勾人的模样,也有十分诱人的风情。 此时,她站在一个男人身前,正淡笑着,指了指门口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望了过来,颜楼神色更冷了。 那位穿着也十分摩登了,似乎也很有礼貌的对白清灵一弯腰一挥手,行了个标准的西式礼仪。 白清灵点头回礼,接着就抱在了一起。 颜楼当然知道这是交谊舞的礼仪,也知道男人搂在他夫人腰间的胳膊并未越距,两人贴得近,又不十分的近,只是交谊舞中的正常距离。 可就刺了他的眼,就刺了他的心。 男人俊颜紧绷着。 白清灵心底冷笑,脸上笑得也越发灿烂起来,舞步也越发轻快了,甚至腿也踢得更高了。 在以为颜楼会坚持看完一整首舞曲结束时,她手臂被人抓住,接着腰间多了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了过去。 她的舞伴似乎没想到,松开了了手,绅士的对颜楼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规矩退出舞池,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继续跳舞。 白清灵在看清颜楼的脸时,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敷衍的陪他走了几步,就要后退停住。 然而男人面无表情的沉眸注视她,手上并不松手。 陈副官进来时,便让人将舞池里的其他人都轰走了,包括那位绅士的男舞者。 当唱片机的唱片咿咿呀呀唱起下一个曲子时,整个小洋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颜楼单臂揽在她腰上,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闻了闻,低沉着嗓音说着,“喷香水了?” 白清灵扭头躲开他的手,抬眸挑衅的看着他,笑了,“没有。” 既然不是她的,那自然就是别人的。 到底怎么样的距离才能沾染上别人身上的香水味道, 颜楼眸子眯了一下,便想到刚才与她同时起舞的那个男人。 倒也没发作,也没愤怒,只淡淡道,“若是跳舞染上的,洗了便好,若是做其他事情了,杀了便好。” 白清灵双手轻推开他,转过身走向楼梯处,边无所谓道,“随你便好了,我也不认识他,也不只是他。” 颜楼这一次俊颜是真真正正沉了下来。 他看着白清灵一步一步的走上楼梯,似乎也真的是不在意。 她以前也穿旗袍,也穿红色,只是这红色没有这般艳丽,没有这般贴身,更是没有这般扭得勾人。 男人眼底滚动着暗火,骨节分明的指解开衬衣的领扣,松了松领口。 洋楼门外,陈副官背对着洋楼,笔直的站着。 颜楼抬步直接上了楼。 卧房的门开着,白清灵背对着门口在梳妆台前坐着,正在摘耳环。 男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坐在了梳妆台上,挤在她身前。 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一句话没说就吻了下去。 许久,在她呼吸不十分稳时,覆在她耳边轻声道,“香水味而已,总可以用其他味道掩盖过去。” 楼下。 陈文成面无表情的听着楼上卧室里传出来的声响,手覆在了胸口,快要陷了进去。 这一场看似惩罚似的荒唐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才结束。 白清灵躺在床上,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除了点唇膏被吻出了界限,也没什么其他的表情。 颜楼从后面抱住她,吻了吻她润湿的发,哑着嗓子说着,“大小姐,我来外滩了。” 白清灵的睫毛颤了一下,片刻后,她笑了笑,“好呀,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她毫不在意,似乎是男人忽然的出现,忽然间的荒唐,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只是一个随时要离开的过客而已,只是,她是必须要他来的。 颜楼手指盘着她蜷曲的发尾,淡淡说着,“不离开了,留在这里同大小姐一起在这里荒唐。” 白清灵怔了一下,随后自己转过了身,面对着他,抬眸略有些狡黠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说这话唬别人可以,可别来骗我,留在这里做什么,颜公馆怎么办,难道要空着?你都不怕上面把你的帅印收回去的呀?” “嗯,不怕。”男人低眸看着她,又低脸亲了下去。 白清灵像条鱼似的从下面就滑了出去,随后抓了一间浴袍披在身上,转头笑着对他说,“我可得去泡个澡呐,都是汗,可不舒服的。” 说完,走进了浴房关了门。 她淡漠着小脸打开了水龙头,坐在浴缸边上,听着水哗哗塞进浴缸里的声音。 颜楼肯放下一切来外滩, 她是不信的。 算计了那么多换回的江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说什么她都不是不信的。 她来到外滩这段时间在侦探社里也接触了案子,也跑了不少地方,认识了一些人,只是谁也没办法帮她找到夏欢沁。 乔迁说,有人在故意拦着消息。 她想,除了夏至弦,便也只有颜楼了。 夏至弦她是没办法的。 白清灵将水龙头关上,踏进水里,坐了下来,又躺了下去。 水没过了脸,她屏住了呼吸。 人回了海城,就不能逼着他过来了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夫人,在颜楼如今这种地位了,要么选择离婚,要么选择枪毙了她。 他都如此防着她去离婚了,那便是只有亲自过来看上一看,她是不是真的那般不堪了。 在外人看来,可不知道颜楼是她爸爸的亲生儿子,若是直接杀了她反倒会认为颜楼恩将仇报,得了帅位抛弃糟糠之妻了。 白清灵拿准颜楼不会杀她,便做了如此这番‘努力’。 男人能贴上她的身么,当然不会。 就算没有陈副官,也还有王副官张副官。 就算陈副官不会去告诉颜楼她在外滩到底有多荒唐,也会有其他人去说,去做。 她白清灵就是算准了颜楼会来。 或早,或晚。 她闭着眼睛从水里出来,重活一般呼吸着鲜活的空气,伸手摸了摸脸蛋,冷笑着, 颜楼真逃不过这副模样,和这幅身子么? 她站起来,出了浴缸,拿起浴袍裹住自己,打开了浴房的门。 男人靠坐在床头,目光是落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上的。 盒子打开着,里面是一张卖身契。 白清灵站在浴室门口,靠着门歪头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梳妆台上的盒子,笑道,“好奇是谁的?” 颜楼摇了摇头。 白清灵拉开灯,笑着走到梳妆台前,将里面的卖身契拿了出来,走到床边靠着颜楼坐了下去,递给他,“瞧瞧。” 颜楼接过去,扫了一眼,好看的眉心皱了皱。 “好奇为什么是东凤么?”白清灵笑着将卖身契拿了回去,歪头看他,“我可是听说了,东凤在我离开那半年可没少使一些小手段来勾搭你呐,你呀对她的惩罚太轻了,我可看不过去的,就托了人把她买到了外滩来。” 白清灵从来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她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就算是杀你都要给你安排个明明白白的名头。 这种大老远把人买到身边的小伎俩,并不像是她的做派。 可她就是做了,还做得这般坦坦荡荡。 说得也让人无法辩驳。 颜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她,“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杀了,”她看着他脸色并未变化的模样,又道,“又没道理,东离还救过我呐,他可是拼了命了的。” 说到这里,她状似无意的问道,“东离的腿是好不了啦?” 颜楼点头,“好不了了。” “唉,这般待我的也只有他了,我对他也不过只有当初多给了二十块的赏钱而已。” 见颜楼不说话了,她拿着卖身契起了身,走到梳妆台边放在盒子里,背对着他问道,“我找不到欢沁呐,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啦?” 男人凝视她的后背,淡淡说道,“夏至弦把她带回了海城。” 白清灵合上盒子的手滞了滞,又问道,“她眼睛,好了吗?” “没有,除非等瘀血自己吸收掉。”男人回她。 白清灵抿了抿唇,转过身时面色淡了下去,也没有之前那般巧笑调皮的模样了,只觉整个人忽然变了一般,又冷又陌生了。 颜楼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与她对视着。 白清灵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冷淡问道,“夏至弦把人带走了?” “是。”男人回答。 “你们真够无耻的。”她说完便看也不看他,走到门口推开卧房的门,去了另外一间客房。 对于白清灵懒怠去掩饰她对他的厌恶了,颜楼丝毫也不觉意外。 为了得到夏欢沁的消息,在外滩作到这般地步,也只有她白清灵了。 第82章 白日里颜楼在书房办公时,白清灵便打扮得摩登美丽,出了白公馆就叫上黄包车。 颜楼来了,陈文成自然就不用贴身护着白清灵了,颜大帅另外指派了其他人跟着保护她,而陈副官又重新回到了颜大帅的身边。 书房里,颜楼听着他汇报这段时间白清灵在外滩的一举一动。 说出格,又不十分出格,大约都是围绕着打探消息才做的一些事,认识的一些人。 对于心怀不轨的那些人,白清灵也是能用十分手段不用八分手段的处理干净,不留一点后患。 剩下来的,便是对她心怀爱慕或是真心佩服又真心想与她结交的人了。 巧的是本地手持四报的报业大佬的公子也是海外归来的绅士,在与白清灵在法华大厦碰巧遇见了两次,便对她倾心起来。 绅士的倾心也仅限于倾心,并无其他龌龊之举,尤其报业大佬的公子,自然是消息灵通,对于白清灵在海城的事情很快了解了。 当然,即便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报业大佬的公子,得到的也只是表面的那些资料,至于深层挖底的那些秘密,他一概不知的。 颜楼听着这位着重被讲解的公子哥,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 淡淡问道,“侦探社里除了夫人和乔迁,还有其他人么。” 陈文成摇头,“没有,日常查案都是他们两人乔装去查。” 乔装, 回想着昨日进入公馆里时她的模样,她说话的神态,颜楼淡淡道,“安排个机灵的过去。” 陈文成犹豫了一下,“乔迁似乎并不想招工。” “机灵的女学生。”颜楼眸色冷淡的看着他,“明白了么。” 陈文成应下。 乔迁对白清灵什么心思,他很了解,大帅也很了解。 普通招工,乔迁自然会拒绝,安排个机灵女学生,乔迁还是会拒绝,但是白清灵不一定会拒绝。 乔装这种事,对于她这种做惯了大小姐的人来说,并不方便。 陈文成这边接到了任务,就着手去给乔迁安排人了。 这事情说好听了是找一个能帮助能乔装查案的人,说难听了就是给乔迁找一个年岁相当的女人,有这么一个女学生缠住他了,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白清灵当乔迁是弟弟,乔迁可没当她是姐姐,姐姐当然要为弟弟着想,女学生机灵漂亮懂事还爱恋弟弟,这般婚事,她可能就直接会替他定下来的。 而此时侦探社里,乔迁正在为了一个案子发愁,咬着笔杆子抓耳挠腮的翻着卷宗材料,时不时偷看一眼白清灵。 白清灵坐着黄包车出了白公馆,就发现被警卫员的黑色汽车跟了上,自然也没甚心思出去‘浪荡不羁’了,就让黄包车师傅调转车头,朝着法华大厦而来。 十分‘碰巧’的又遇到了那位报业大佬的公子哥,便带着他一同来了侦探社,一起探讨些关于法兰西学校的一些传闻异闻。 白清灵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附和着,实则在套他的话。 “所以说你爸爸和这栋大厦的所有者也是有一些关系的呀?”白清灵见他点头,若有所思的说着,“怪不得你总去二层的外滩报社,我还好奇你一个本身就做报业的公子哥怎么会与对手来往密切呐!” “也不是十分密切的关系。”邵清丰解释道,“只是当初这栋大厦是经由把我爸爸牵的线交易下来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并不紧密。我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之前他们外滩报社的人去了我们那里做调查,这算是恶性竞争的一个种类,我便也光明正大的过来拜访了,算是~” “敲山震虎?” “对,有这么一层意思在的。”邵清丰说完,莞尔笑道,“你都不会认为我小气的吧?” “不会,”白清灵笑着说道。 说到底,外滩报社的社员溜达那一圈,被误认为是窥探机密的误会还是因为追她和乔迁造成的。 看他这副模样,是不知情的。 不过~也不一定是不知情。 白清灵现在也是知道了欢沁的眼睛是不好的,人又被夏至弦逼迫着去了海城,人是见不到了,便是无所谓什么隐藏还是隐瞒了。 “其实吧,外滩报社也没有去窥探的想法,主要是我一些私人原因,造成你们两边的误会,他们社员去的应该也不只有你们一家报馆的。” 白清灵并不是好心替楼下的外滩报社解释。 左右他都是知道她已经结婚是个夫人了,说出一些事实,也是无所谓的。 邵清丰看了她一会儿,笑着说道,“到底什么事情,要他们社员非要追着你跑不可?” 乔迁听到这就插话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有些事情要做,恰巧他们外滩报社以为我们不选择他们倒是选了别家,楼上楼下的邻居,就不开心了,就想拦着了。” “那你们要做什么事,他们就非要拦着不可了?”邵清丰倒是没有不信,只是有些奇怪。 “也没什么其他事情,想和报社合作方便查一些案子。”白清灵站起身,没什么耐心陪他说话了,就转身走向乔迁的宿舍,一边走一边背对着他说,“都是熟人了,我就不招待你了,有事你就问乔迁。” 说完,推开宿舍门就关了上。 邵清丰也是个聪明人,站起来也没急着离开,对乔迁说道,“既然白小姐有想和报馆合作的想法,不放试试我们的报馆,虽然近期做得不如楼下的外滩报社做得好,但是胜在多年在外滩各个行业里的人脉全。” 他也不深说,只留了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白清灵推开门,歪头看了看大门处,才皱了下鼻子走出来,坐在乔迁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烦心的模样,“颜楼来了,说是不走了。” 乔迁手里的笔杆子一下子戳穿了纸面,满脸震惊,“他不走了?” “嗯,说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呢,我问了欢沁的事,” “他怎么说的?”乔迁深知夏欢沁在白清灵心中的位置,也赶紧问道。 “人被夏至弦带回海城了。”白清灵说完,叹了口气,放下腿趴在桌子上,很是难过,“他说她的眼睛还没好,这都过了小一年了,会不会好不了了?” “医生不是说吸收了就好了吗,再等等,总不会一辈子不好的。”乔迁虽然也知道机会渺茫了,但还是要劝慰她的。 “嗯。”白清灵懒洋洋的回着,“我得想办法把他气走,或者气离婚了也行。” “那难了,他能把夏至弦搞回海城,就为了追过来看着你,我看你把气回去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他怎么就非你不可了?你说原来要是为了身份吧那还是有可能的,如今你的身份就是顶着大帅夫人的名头,” 白清灵换了个方向趴着,“他觊觎我美貌。” 乔迁说不出话来了。 白清灵也许说的还真没有错。 她这么优秀的一个女人,除了颜楼以外为她舍命的都有,更何况是一个不会失去的大帅身份。 “夏至弦和他蛇鼠一窝,有夏至弦替他看着海城替他去打仗,这大帅的身份也丢不了的。”白清灵说完坐起来,眯起漂亮的眼睛问他,“要不,咱们回海城?” 乔迁不是冲动的人,却也与她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了,他思索了片刻,问她,“海城可都是颜楼和夏至弦的人,你确定回去了会比在外滩更能享受浪漫主义自由吗?” 白清灵眸色暗了暗,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有自由呢。 海城上上下下怕是早已将她这位颜夫人白大小姐传得沸沸扬扬了。 即便苏怀瑾当时没死,过后也是死在了医院,左右也逃不过杀人的说法。 她叹了口气,“那就再待些日子吧。” 下午和乔迁去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餐,回来时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侦探社门前站着了。 那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梳着到下巴的短发,身上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的学生装。 白清灵和乔迁对视一眼,乔迁问她,“你找谁的?” 姑娘转过身,在看到乔迁的那一刻,似乎眼神晃了一下,接着又看向了白清灵,就又如被惊到了一般,满眼惊艳了。 表现出来的过于明显,乔迁和白清灵倒也没觉得有多突兀,毕竟他们两人的模样在外滩也算数得上了。 “我是威尔逊教会学院的学生,听说外滩报社上面一层开了侦探社,就专门过来毛遂自荐,想在这里工作的。” 女学生开门见山道。 “不收!”乔迁直接拒绝,“我们不招工。” 说完,拉了拉白清灵,绕过那位女学生打开了门。 白清灵临进门前,对她说道,“你出门下楼左转,三里地外还有一件侦探社,那里招人,你去那里试试。” 说完,乔迁就拉过她,关上了门。 似是避如蛇蝎般,清秀的脸也冷了下去。 那姑娘看着紧关的门,怔愣了一会儿,有些茫然。 她还什么都没说呐,怎么就被人拒之门外了? 试着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答。 她不死心,又试了试,门从里面推开了,乔迁冷着脸,盯着她,“打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说完,啪的一声关了门。 白清灵坐在椅子上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转了身,对他说道,“怎么就这么大火气了,小姑娘看起来也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个屁!”乔迁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手指了指门外,“就那个还真心实意?上来就说什么威尔逊学院毕业来找工作,你信么?咱们侦探社开了有一个月么?没有吧?一个开了不到一个月的侦探社,就有赫赫有名的教会学院毕业生过来真心实意工作,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 他冷笑一声,“保不齐就是你家那位颜大帅搞过来的妖魔鬼怪,想打入咱们侦探社内部,搞分裂!” 白清灵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多。” 她就没再说什么,将卷宗翻了翻,指着上面一个需要乔装潜伏查案的案子,“这个,你说你能扮女装还是我去?” 乔迁也不用看就泄了气,上午那位报业公子哥在的时候,他愁的就是这个。 跳舞厅里的跳舞女郎,又是露胳膊露腿的,她去不合适,自己又, 他瘪了瘪嘴,腾地站起身,拉开椅子就走到门前,打开门,冲外面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女学生说道,“试用一天,做好了留你,做不好滚蛋。” “嗯!” 峰回路转后的机会,女学生十分珍惜。 她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被关在门外还不知道要如何交代,没想到还有机会。 人被带到白清灵面前,乔迁坐在一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了皱眉,对白清灵说,“干瘪还瘦,能行吗?” 女学生已经毕业,刚好十八,听了这话也是忐忑起来,“请问,是要我做什么?” “跳舞女郎。”白清灵笑了笑,“有个需要乔装打扮的活,你做么?” “我可以!”女学生说完,就看到乔迁面色古怪的看着她,连忙解释道,“我就一次机会,一定会把握好的!” 白清灵指了指另一个桌子上的跳舞女郎的衣服,“去找一个房间换了吧。” 跳舞女郎看着明显露胳膊露腿暴露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就过去拿起来,去了对面一间空房。 乔迁眉头皱得更紧了,用眼神示意白清灵。 白清灵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边女学生试衣服,那边白公馆接到了一个消息。 苏怀瑾到外滩了。 陈文成站在办公室里,听着警卫员对颜楼的汇报,也是一脸震惊。 颜楼皱着眉心,缓缓说道,“陈文成,你去接。” 陈文成心有疑惑,“大帅,苏小姐不是已经,”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了,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男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是。”陈文成说完,立刻转身。 临出门前,颜楼的声音从他身后缓缓传来,“人接到后,你直接送她回去,若是她不回去,就绑了带她来的霍正阳。” “是!” 陈文成离开后,颜楼沉默了许久,拿起了电话。 跳舞厅里。 白清灵和乔迁坐在角落里,一人手里一杯香槟,也没有喝,偶尔聊两句,眼神却是落在了舞池里正在跳着交谊舞的一双男女身上。 女人年纪三十出头,很有风韵。 和她正在跳舞的男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个子很高。 白清灵看了一会儿,放下酒杯,小声对乔迁说了一句计划终止,就拿起披肩离开了。 乔迁不明所以,连忙对一旁正在准备上前的女学生比了个手势,就赶紧追了出去。 白清灵坐在黄包车里等着乔迁,见他出来,就让他和女学生一同上了黄包车,三个人立刻离开了跳舞厅。 路上三人各自坐在自己的黄包车上,也没办法交流。 到了法华大厦,回到了侦探社,白清灵让女学生去换衣服,然后让她回去。 女学生满脸疑惑,“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不适合你,不要做了。”白清灵淡着脸色说完,摆了摆手,让乔迁送她出门。 乔迁看白清灵的模样,知道她有事情要说,也就不耐烦的把人带了出去,到了门口对她说,“楼下是报社,你要是想工作,楼下适合你,别再上来了!” 说完,啪的一声关了门。 回来后,赶紧走到白清灵面前,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就先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然后坐下来,看着她,“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看了一会儿就变了脸色?” “一个本就该死了的人,”白清灵皱紧了眉心,“这事还要从陆家被抄家说起。” 乔迁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在白清灵的描述中,很快了解到这位被称作‘廖东仁’的男人,到了海城以后所做的事情。 “廖东仁我知道,那段日子海城晚上宵禁,陆家死了不少下人,听你说也之后陆景天和他那个小保姆还活着了。” “嗯。”白清灵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接着道,“陆家的金库没找到,陆总长主管的金库被盗,廖东仁回到宁城是一定活不成的,人又怎么来了外滩,还活得这般滋润。” 乔迁想了一下,脸色也白了,“你说会不会是……” 下面的话他也不好说出口了。 “我不知道。”白清灵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一旦细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白清灵抿着红唇,捧着水杯,初夏微热的天气,也觉得有些浑身发冷了。 她喝了几口水,抬起小脸,神情有些茫然,“你说,他来海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别多想了,不管为了什么,他都已经得到了,追来外滩,总不是为了你我手里这点案子吧?” 乔迁心底叹了叹气。 如果不是为了人,那又为何要追来外滩? 颜楼千算万算,那脑袋瓜子怕是算计了整个海城里的权贵。 说这廖东仁与他没点关系,又怎么可能呢。 陆家的藏宝库,陆家掌管的金库,就那般惊天动地的寻了几个月,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呢,没完成大任务本该死在宁城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活在了外滩。 要说不是颜楼的手笔,谁又能信呢? 第83章 可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 白清灵就算是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也都是不可能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到底是过眼云烟了。 陆家是彻彻底底的泯灭于历史洪流中,别说过了小一年的时间了,就算是半个月前,就现在的白清灵来说,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能做的也只是私下里帮助陆景天活得不那么困顿而已。 乔迁看着她在那里叹气,也心有不忍。 到底生活是把她磨砺得坚强了,还是把她磋磨的认命了,他心里还真的不好做结论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往好处想想,你瞧,现在都不做噩梦了,还是有好事情发生的。”乔迁思来想去,这也算是得到的那些坏消息中最好的消息了。 白清灵认可的点头。 在侦探社里待着也没甚意思,两人将卷宗档案整理了一番,最后发现这一次跳舞厅里调查的目标,真就是那位廖东仁了。 白清灵将头发用发带随意挽在脑后,把卷宗翻到了最前面,看着委托人选项上的签名,抬脸问乔迁,“委托书上怎么没人签字的?” 乔迁正看着她出神,有些慌乱的低下头翻了一下,才说道,“这份是代理委托,不是本人过来的。” 白清灵皱了皱眉,指尖在纸面上点了点,干脆说道,“这案子咱们不做了。” 乔迁想了一下,“这件事是不是也与颜楼有关?委托代理人是楼下外滩报社的人介绍过来的。” 白清灵挑眉。 外滩报社介绍过来的,可真就没准和他有点关系。 “都查到什么了?”她问。 “委托人只给了一个地点,就是咱们今天看到的那个地方,另外就是身高年纪的描述了,就连名字都是你说的。” “委托调查什么?”白清灵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银行账户和秘密资金。”乔迁说完,看向了白清灵。 此时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委托人当真是让他们查银行账户和秘密资金么? 大约不是的。 白清灵合上卷宗,冷下来小脸,站起身来对他说,“和我下去,看看谁是代理委托人。” 乔迁点头。 两人将东西收拾好,推开侦探社门的时候,却见那位女学生还是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浅浅淡淡道,“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再看她,直接下了楼梯。 乔迁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白小姐!”女学生开口唤到。 白清灵下楼的脚步滞了一下,扭头看她,“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姓什么,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姓白的?回去告诉你找你过来的人,少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学生自觉失言了,苍白着脸看着他们下了楼,咬着唇想了许久,才也下了楼梯。 白清灵很快找到了那位介绍人,在他摇出电话以后,找到了那位代理委托人。 电话里,代理委托人一问三不知,仅仅说是一个高个子男子给了他一大笔钱,只让他来这里查这些,并没有交代其他事情,而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只是对方给他摇电话,他按照指令办事而已。 如此,委托人这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挂了电话,那位社员也是很有歉意的问他们,是不是这桩委托给他们侦探社带来了麻烦。 白清灵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乔迁留了个心眼子,告诉他,这位代理委托人所要调查的,是牵扯了海城的一桩大案子的人,而且这件事不但关系着委托人的性命,更是威胁着所有与这桩事相关人员的性命。 乔迁说完,也匆匆离开了。 社员当时脸色就铁青了,看着人离开,就连忙去了社长办公室,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告诉了社长。 社长明显是不信的,在敷衍走社员后,却是拨通了总社长的电话。 白清灵出了报社,让乔迁先回去,她自己一人到了法华大厦楼下,看到路边的停着的黑色汽车,看着那人身上的衣服就是颜楼手下的人,直接上了车,对开车的人说道,“回白公馆。”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启动了汽车就开走了。 路上,白清灵越想越觉得查廖东仁这件事情是夏至弦做的。 颜楼要做的事,夏至弦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如今他去海城估计也是不情不愿的,更何况海城北仓那边正在打仗,这个时候颜楼来了外滩,分明就是让夏至弦替代他去担起这副担子。 按照夏至弦以往的做派,给颜楼和她留出这么一个十分明显的导火引线也是十分可能的。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好好活着出现在外滩,如果是普普通通的遇见,白清灵大约是不会往其他方面去联想。 但是夏至弦用一个不存在的委托人来专门查他的银行账户和金库,就摆明了告诉她,在海城里,搞垮陆家的最终黑手,就是她亲爱的丈夫,颜楼。 这意味着,白清灵与颜楼之间的关系将会变得更为复杂。 本就该是颜楼的位置,被她霸占了,他绕了那么一大圈拿回来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和地位也无可厚非。 可是让她最为在意的是夏欢沁,和借她的手毁了的陆家。 陆家与白家并无恩怨,只是因为颜楼一步步将疑点引向了陆家,才有了那般天大的仇恨,最后,又是这般毁了陆家。 她茫然的望着窗外摩登华丽的外滩。 怪谁呢。 好像谁也怪不了了。 颜楼有错么。 他错在野心太大,城府太深么,也不是,他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位置而已啊。 怪她么,她有错么? 是她有眼无珠识人不清么? 也不是,她窃取了颜楼的位置,不该还回去么。 白清灵闭上了眼睛,睫毛剧烈颤动着。 颜楼没有错,可是结果就是欢沁失明了,苏怀瑾死了,陆家垮了,路伯父死了,陆景天逃亡了,她呢? 她活着,还活得如此光鲜。 她该活着么?她有资格活着么。 白清灵陷入深思中,越是想头越是疼,越是想,心越是凉。 开车的人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白清灵光洁的额头都是汗,看起来面色十分苍白。 “我没事。” 那人在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她确实没有身体疼痛的症状,就没再说话。 等车停下来时,白清灵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法租界的白公馆。 她抬眸看向汽车夫,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可是眼熟并不代表他就是颜楼的警卫员了,她冷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想了起来。 这人与霍医生长得十分相像。 “你是霍正怀的什么人?” “我是他亲哥哥,霍正阳。”霍正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生病了?” “你拉我到这里什么意思?颜楼指使的还是夏至弦指使的?” 车停靠在黄埔饭店外,这是外滩最为繁华的饭店。 “苏小姐想见你。”霍正阳说完下了车,走到后门打开了车门,指了指楼上,“苏怀瑾小姐,专程从宁城赶来,想见你一面,与你说说关于你和颜楼之间的事情。” 白清灵失神了一秒,随后淡淡道,“苏怀瑾已经死了。” 霍正阳皱了皱眉,“白小姐说话不要如此刻薄,去世的那位并不是苏小姐,是总理国务大人为苏小姐养在府中的替身。” “替身?”白清灵怔住了许久。 “是的,是苏小姐同母异父的妹妹。”霍正阳说到这里,很不认同的看向白清灵,“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很是可怜,我们都想不到,会因为您的争风吃醋,就害了她,好在,” 霍正阳谈了口气,“好在她死后的尸体被运回了宁城,也救了苏小姐一命。” 说到这里,他做了个请的姿态。 白清灵从后座出来,抬脸看了一眼天色。 繁华的外滩,即便天色暗淡了,也蒙着一片华丽的血色火烧云。 白清灵被请到了楼上,会面的地点是一间客房。 走进客房,苏小姐背对着她站着,穿得素淡的旗袍,头发是时下摩登的艾斯头,身子较为柔弱,站在窗口,初夏的天气里,也偶尔咳嗽几声。 在听到开门声后,她慢慢转过身来。 白清灵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色白了白。 轮廓很是相像,只是身高略比海城那位苏怀瑾略矮一些,看起来也更为精致一些。 苏怀瑾在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呼吸一窒,随后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霍正阳连忙越过白清灵走到苏怀瑾身侧,替她顺着气,扶她坐下后,走到窗边要将窗户关了上。 “别关!”苏怀瑾说道。 霍正阳扭头看她,“你这身子少吹些凉风罢。” 苏怀瑾叹了叹气,手里拿着锦帕,捂住口唇咳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我就是想起来我那个可怜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白清灵,“白小姐,坐下说话罢。” “我爸爸是上一任的总理国务,这么多年,我一直被养在外面,五年前至弦从海城被调到宁城,负责保护我。” 苏怀瑾话开了头,只是没提到颜楼,白清灵就静静听她说。 原来,总理国务在苏怀瑾出生时,正值他与其他人政见不合之时,苏怀瑾的亲生母亲生下她便死了。 而苏怀瑾本人也是因为早产落下了心脏问题。 总理国务怕因为自己的身份,会继续有人对她不利,便将她从小养在了外面,又把她亲生母亲和别人生的孩子,带回了国务府,替代她的身份生活下去。 外人只道国公府里只有一个苏家大小姐,殊不知苏家的真命天女是养在外面的。 苏怀瑾从出生开始身体就很差,天才地宝的养着,五年前夏至弦被调到宁城保护她,那时的总理国务的敌对逐渐替代了他,他算到自己早晚会有一劫,便将家里养着的与颜楼订了婚,外面的真命天女苏怀瑾与夏至弦订了婚。 府中的‘苏怀瑾’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总理国务死后,就与颜楼一同逃亡到海城,而夏至弦留在了宁城。 接下来的事情,白清灵都猜到了。 “颜大哥早就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并非是孤儿了,只是爸爸一直留他在宁城,这也是怪我身体太不争气,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回不了海城。” 苏怀瑾叹了口气,又咳了两声。 霍正阳倒了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两口,又递还给他。 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霍正阳,淡淡问道,“霍正怀是你的弟弟,可也是白家的家庭医生,他给白家看了几年病了,也是你们安排过去的么。” 霍正阳摇了摇头,“我弟弟从法兰西学医归来后,就立志要做救死扶伤的医生,只是后来如何去的白公馆,这我不太清楚。” 苏怀瑾沉默了一下,接话道,“大约也是因为我吧。” 白清灵看她,等她继续说。 “我从小身子就弱,就爱生病,后来霍二哥去了法兰西,回来替我看了病,说是找到合适的心脏便可以做换心手术的,可是我害怕。”她抿了下唇,唇上是用手精心抹过的淡色点唇膏。 “我听霍正阳说,来海城的苏怀瑾死后被运回了宁城,而你得了救。” 白清灵说完,就见到苏怀瑾的脸色忽然一变,接着就呼吸困难了起来,手握住领子,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苏小姐!苏小姐你别着急!白清灵你疯了吗!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 霍正阳一边替苏怀瑾顺着气,脸色十分难看的责问白清灵。 白清灵皱着好看的眉心,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淡漠的看向苏怀瑾,“既然苏小姐身体不舒服,就改日再说罢。” 说完,她就要走。 “你不能走!”苏怀瑾似乎喘匀了气了,伸出手拦她。 白清灵半转的身子停住,侧脸看着她,“你不是生病了么。” 苏怀瑾呼吸一滞,低下脸,“连你也嫌弃我生病了吗?” “白小姐,苏小姐话还没有说完。”霍正阳皱眉看她,似乎她的举动十分无理。 “还想说什么?”白清灵半侧的身子转向她,低眸直视她,“说罢。” “我听说,是你杀的我妹妹,对么?”苏怀瑾一脸忧伤的望着她。 “对。”白清灵没有否认。 人是她推下去的。 “那你怎么还,还能待在颜大哥的身边?你可知道我爸爸早已为我那可怜的妹妹和颜大哥订了婚,你逼迫他结婚,他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和你结了婚。他的未婚妻被你杀了,你就一点愧疚之心没有吗?你非要我颜大哥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放过他?!” 苏怀瑾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脸色苍白。 白清灵皱紧眉心,看着眼前这么位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十分冷淡的说道,“苏怀瑾,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我。” “那是因为你杀了他的未婚妻他要报仇啊!”苏怀瑾捂着脸哭着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这么傻,还要让他留在身边,你倒是逃跑啊,你不跑,难道要等着他要你偿命么?!” “偿命么。”白清灵忽然笑了一下,“我偿过命了。” 这话一出,苏怀瑾忘记了哭,怔怔看着她,“什么偿过命了?怎么回事?” 白清灵笑了笑,“苏小姐不必介怀,我早已为另妹偿过性命,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颜大哥,至于他为什么不放过我,到底是为了杀我还是离不开我,我也很想知道。” 说完,她便笑着转了身,在看到门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脸上的淡笑沉了下来,过去要越过他。 却被颜楼一把握住手腕。 男人穿着浅灰色西裤,白色条纹衬衣,还是那副倜傥不群的模样。 “颜大哥!” 白清灵冷着小脸,被他攥住了手腕,听到这一声轻呼,她红唇勾起,冷笑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淡说道,“为了苏怀瑾,你借我的手杀了冒牌货,既能撇清干系,又能置我于死地,还能救了苏怀瑾,颜楼,一箭三雕的好事,你真是做尽了。可惜啊,你心里的苏大小姐,现在还是夏至弦的未婚妻,怎么办,要不要再借我的手,把他也杀了?” “大小姐!”颜楼冷声制止她继续说话。 白清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是要做戏了?好呀! 她心中想得明白了。 为什么夏至弦和颜楼对苏怀瑾的死根本不在意了,如果假的苏怀瑾不死,真的苏怀瑾又哪里来的心脏?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好事! 她也不抽回手了,只顺势靠在了他胸前,歪了歪头,笑着说,“颜楼,你这是来接我的,还是来看苏怀瑾的?要是看她的,那我就先回去再等你回来,要是来接我的,就带我去吃西洋餐,听她说了这许多话,脑子都转不过来了,饿了呐~” 又是委屈又是调皮的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胸口,“你倒是说话呀~” 苏怀瑾看着颜楼的手就这么搭在了白清灵的腰间,说了一句,“我来接你回去。” 只觉嗓子眼里血气上扬,下一刻,手捂着口唇有吭吭咳嗽起来,接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第84章 苏怀瑾这一晕倒,是吓坏了霍正阳,连忙将她扶住,对门口的一双男女喊道,“苏小姐晕倒了!” 白清灵何尝不知道苏怀瑾晕倒了,在她剧烈咳嗽起来准备晕倒前,她的手就已经收了回去。 没劲,真的没劲。 她扭头看了一眼霍正阳,神情淡漠,甚至有些冷酷的说道,“晕了找医生,问我喊,我能救她么。” 说完,她低眸看了一眼颜楼搂在腰间的手,冷声道,“松开。” 颜楼对走廊里的警卫员说了一句‘送苏小姐去医院’,就揽住她的腰,强行带她离开了。 白清灵身不由己的随着他走动,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霍正阳黑下去的脸色,还有苏怀瑾略微睁开眼睛时那一抹反光。 她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转回脸对男人说道,“总理国务教出来的人真都不一般,各个都会演戏,演得这么逼真不去和唐离搭档,真是可惜了。” 颜楼什么话都没说,带着她下了楼。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白清灵也不想说话。 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就是她应得的么? 她站在楼下,看着楼上开着窗的那间客房,艾斯头隐约的探出来一点,就笑了。 出身高贵,所有人就非得围着她转了是么。 偏不让她得逞,偏要她难过。 白清灵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颜楼,双手伸出去搂住他的脖颈,扬起了小脸。 他低下头时,在楼上看来是亲密无间的亲吻,实则听着耳边女人传来的冰冷话语。 她说,“颜楼,我想杀了苏怀瑾~” 男人低眸,看着她笑靥如花,俊颜淡淡的,“她不能杀。” 白清灵笑了一下,撒娇似的推开他,先坐进了车里,脸色也沉了下来。 颜楼抬眸看了一眼楼上,就与苏怀瑾僵硬的眼神对了上,淡漠的收回目光,绕到驾驶位打开车门坐进去。 黑色汽车开远,苏怀瑾手紧紧的抓着窗帘,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 车里。 白清灵坐在副驾驶位上,歪头看他,“假的能死,真的就不能死了?也对,为了她你们可是用了大计谋呐,好不容易用你未婚妻的心换她活了命,怎么也不能让她死了不是?颜楼,你未婚妻死得真冤,为了救别人的未婚妻,被自己未婚夫算计着死了,她会不会死不瞑目,找你们报仇呀?” 说完,她又皱了皱眉,“她那么傻,肯定不会想到是你算计的,我推她下去,她可是要找我报仇的。” 颜楼淡淡道,“胡说八道。” 白清灵冷笑一声,斜眼看他,“怎么,总理国务的女儿了不得的呀,杀不得的呀?” 男人似是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她母亲去世之前让我保她不死,还有,”他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时,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她搭在腿上的小手攥了攥,“过自己的日子,何必在意别人。” 白清灵抽回手,“颜楼,你这是糊弄我呢,还是自欺欺人呢,都到了这般地步了,你要我过自己的日子?” “你与我离婚,我才有我的日子。”她冷笑一声。 “大小姐,”他声音淡冷着,“这种话我不希望你再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扭脸冷眼看着他的完美侧颜,“我原想着见不着你的面,去报社登离婚启示却被人家搪塞回来,话里话外的都是你不在,没人敢答应,如今你来了,事就赶紧办了吧,你又何苦眼瞧着心上人受伤,与我这般蹉跎岁月呢。” “不会离婚的。” 似乎颜楼并不想再与她争执了,汽车就停了下来。 白清灵看着马路对面的餐厅,抿起了红唇。 “不是饿了么,去吃饭。”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另一侧,绅士的替白清灵打开了车门,“下车。”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走下来时手包一甩,砸了他胳膊一下。 颜楼关上车门,走过去挽住她的手。 白清灵挣了一下,没挣开,被他十指相扣的牵着走了。 她用力的扥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握着,奈何电车也过来了,就仰头瞪了他一眼。 到了餐厅里,她面无表情的走进去,被他领到二楼的包间里坐下后,将手包摔在座位上。 男人问侍应生要了餐牌,点了餐,便把餐牌还给了侍应生。 白清灵见人离开了,看向他,“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颜楼沉默的注视她,在她快要抓狂快要愤怒的时候才缓缓开了口,“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不想回海城,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什么叫事情都过去了?”白清灵淡漠的看着他,“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过去。” “白清灵。” 颜楼从未称呼过她的全名,这是第一次。 白清灵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抬眸等他说话。 “当初我从宁城来海城是抱了私心,一是受了苏怀瑾母亲的托孤,保苏怀瑾不死,二是想与国务府苏小姐毁婚。” 他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口露出坚实小臂,一边为白清灵倒了一杯清水推给她,一边慢慢说道,“我是有意让你选择我来结婚,这样,我便不需要再与那位苏小姐结婚,只是没想到夏小姐会出现意外。”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淡淡说着,“事情便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去了。” “你是想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才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男人摇了摇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白清灵气笑了,“对,都与我无关,所以冒牌苏怀瑾也不是我杀的?” “是。”颜楼看着她,“人死在医院,与你无关。” 白清灵自觉对他的无耻程度肃然起敬了,“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与我当作无事发生,相安无事了?” “是。” 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的小时候,爸爸经常回来的很晚,母亲也不说话也不吵闹,后来爸爸抬了几房姨太太回来,她母亲还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只抱她在怀里,小声给她哼唱小曲子。 她那时总觉得母亲实在是太软弱了。 后来长大了,她也明白了,那也不是软弱,是认命了。 吵过么。 她皱眉细细回忆着, 大约是吵过的。 隐约记得第一位姨太太抬回去时,母亲也是吵过的,卧房里的东西也摔了不少,是奶娘把她抱出去的。 她还记得抱着奶娘的脖子,看着爸爸就站在外面,也不说话也不吭声的。 再后来,好像就没有吵过了。 白清灵想到这里,抬起脸看向他,“你是要我认命么。” “不要再提旧事。”男人淡然的看着她。 她餐桌下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一下,再抬头时,问他,“颜楼,你把我当作棋子用了那么久,还不肯放手么。我现在也好奇苏怀瑾问我的话了,你把我拘在身边到底是为了报复我还是离不开我。” “我不知道。” 敲门声响起,侍应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将餐盘放好,又走出去关好了门。 颜楼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嗓音低沉着说道,“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离不开你。” 他垂下眸子,睫毛挡住他深邃眸子里的迷茫。 白清灵眼尾泛红,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你就拘着我,不让我走也不放了我,对么。” “是。” 颜楼没有否认。 他自认为铁石心肠,无论是对苏怀瑾母亲的托孤,还是对那位养在国务府里的苏小姐的死,他都没什么情绪波动。 唯独她。 他注视她,“我不会和你离婚。” “那我非要和你离婚呢?”白清灵回视他,“如果我爱恋上别人了,非要和你离婚呢?” “那我便杀了他。”男人轻描淡写的回道。 白清灵抿了一下红唇,低头将甜点拿过来,用银质叉子切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咽下去后哂笑了一下。 说杀便杀,好大的气派。 白清灵自知现在处于弱势,他非这般留住她,反倒是激发出了她的反骨来。 她偏不。 现在她不想要被支配了,想要自由了。 受过西式摩登女性的思想教育,白清灵更不想被这般桎梏着。 看着她看似低眉顺眼的答应了,可是颜楼很了解她,委曲求全对于白清灵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是不鲜活的。 至此,白清灵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用完晚餐。 华灯初上,外滩最美丽最不端正的时刻来临了。 若说海城的夜晚是安静的,外滩的夜晚就是疯魔的。 色彩斑斓的灯光耀眼,黄包车和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夜晚去上班的跳舞女郎摇曳着身上的脂粉气息,混合着初夏的热气,甜得发腻。 白清灵和颜楼出了餐厅,被他一路牵着手,也如电影皇后一般与他演着恩爱夫妻的模样。 过马路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戴着不合时宜的压得低低的大檐帽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褂,他身边跟着的另外一个男人,看年纪三十多不到四十,个子偏高,模样儒雅,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手里还拄着一根绅士手杖。 第85章 颜楼打开车门时,她收回视线坐了进去。 男人瞥了一眼马路另一端走进餐厅的两个身影,眉尾微挑。 开车回白公馆的时候,颜楼问她,“就打算在外滩不回去了?” 白清灵正盘算着,随口回他,“嗯,这边不是你的老巢。” 男人轻笑一声,很有些无奈。 到了白公馆停下车以后,颜楼没急着下车,在白清灵手搭在车门上时,与她说道,“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会想要退苏小姐的婚,和你结婚么。” “道理不是很简单么,她一无所有了,只有一颗能救活苏怀瑾的心脏,我却有你应得的帅印地位,另外,”她冷笑道,“我比她美丽。” 男人思考了片刻,略点头,“有这么一层关系。” 白清灵瞪他,却又说不出什么来,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值得他选择的了。 她愤愤的推开车门,又重重摔上了。 颜楼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小洋楼,也打开了车门跟了过去。 管家开门时,颜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门外的泳池,淡淡道,“泳池留下,舞池改掉。” 管家连忙应下,又道,“下午陈副官回来了一趟。” 颜楼上楼,直接去了书房,摇出了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什么事。”男人问他。 “找来的女学生回来了,说是乔迁和夫人对她不满意,”陈文成说,“夫人和乔迁带她去了一趟跳舞厅,扮作跳舞女郎的模样,似乎在那里看到了谁,夫人就雇了黄包车,全部回了侦探社,回去便把她遣走了。” “嗯,”颜楼又道,“苏怀瑾为什么住在了黄埔饭店,不是让你去把她送回去么。” 陈文成回,“寻到苏小姐的时候她恰好犯了心疾,要把她送去医院,她说找一家饭店住下来,再另外请医生过去看病。” 颜楼沉默了片刻,说道,“去外滩医院请一位医生同她回宁城。” “好。” 挂断了电话,颜楼抬头就看到了白清灵站在门口正幽幽的望着他,便开口问她,“不累了?” “你让陈文成送她走么?”白清灵说完,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嗯,”男人放下电话,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摩挲着,“你不喜欢她。” “我不单是不喜欢她,我还想杀了她呢。”白清灵试图抽回手,被他攥了住。 她仰脸看他,“你让陈文成送她走,可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你是怕她在外滩,被我杀了吧,你看,你又离不开我,自然舍不得杀我,那我杀了你要保护的人,你是不是就得痛苦了,就得难受了?” “杀人并不好玩,”男人垂眸,摩挲着她的手,淡淡道,“血在手上又黏又腻,洗了也会觉得不舒服。” “你这是在搪塞我吧,”白清灵嘲笑道,“杀人如麻的大帅,和我说杀人不好玩,颜楼,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胡说八道的天赋呐?” 他抬起眼皮,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下移,落在她不停挑衅的红唇上,唇角勾了一下,便贴了下去。 白清灵推了他几下,也推不开,索性牙齿就狠狠咬了他一下,这一下也是重了,血的咸腥味也浸了她的唇,舌尖舔了舔,她有些嫌弃。 被他辗转吻了一会儿,嫌弃又转为了情dong动。 她心中羞愧又厌恶自己的时候,就被他拉着坐在了身上。 男人胸膛坚实,模样销魂,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罂粟花啊。 白清灵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不是从小白大帅要她不许去烟馆玩,她可能对那玩意儿和对颜楼的这个人一般上瘾了。 又是厌恶,又是喜爱,纠纠结结中,又得了极致快乐。 从书房又到了卧房,总之颜楼似乎是很迷恋她,似乎很想死在她身上了。 白清灵稍一分心了,就被惩罚,稍一分心了,就被惩罚,如此反复的惩罚,就把她罚睡着了。 下半夜,她忽然又醒了过来。 手指头动了下,都觉得懒怠动了,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身边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她就知道,那头狼又出去了。 她想翻身睡觉,又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动静,就费力的起来,披了一件黑色丝质睡袍打开了门。 出了卧房,门外的声音更加的清晰了。 她靠在门边,小手卷着发尾,听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拿起电话摇了出去。 放下电话时,冷冷想着, 苏怀瑾大半夜带着霍正阳来白公馆了。 看来陈文成的‘送别计划’又失败了。 苏小姐气急败坏的直接来了白公馆,要借病行凶么。 她听了一会儿,楼下也只有苏怀瑾的声音,哭哭啼啼好不忧伤。 白清灵觉得还是要帮她一把的,既然心疾严重了,白清灵不介意帮她把她妹妹的心脏气炸掉的。 姐妹同心嘛。 她也没回屋子里换什么端庄衣服了,就只披着黑色丝质睡袍,腰间一根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 当她这副模样走到走廊尽头,站在栏杆处,环着双臂靠在墙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时,苏怀瑾是第一个发现她了。 她早就知道白清灵美丽,见过以后更是惊为天人,可此时再看她,可不单单就只有美丽了。 那是一种她这般女人永远也学不来的冷艳靡丽风情,骨相好,皮相好,就连气质也是无人能及。 就只那么单单靠着墙站着,浑身散发的气息就是她怎么也求不来的。 苏怀瑾知道她的美丽无人能及,可也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从出生到现在运用的高级技能除了在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恍惚了片刻质疑了片刻后,就立刻启动了。 她身子晃了晃,脸也白了起来,站不稳的那一刻,手伸出去要扶住颜楼。 奈何男人似乎有意保持一定向的距离,后退了两步,她这手便失了准头。 身上的力气泄出去了,就心一狠,也不管了,直接冲着前面的颜楼摔了过去。 可霍正阳并不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准确无比的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苏怀瑾人没摔出去,反倒是被他揽着腰身抱在了怀里。 这下她可是受了大委屈一般,挣脱开来,哭哭啼啼抽出锦帕抹起了眼泪。 霍正阳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的想安抚,又怕她哭得更厉害。 白清灵看了一会儿,见颜楼也不劝苏怀瑾,霍正阳又拿她没办法,就觉得苏怀瑾这戏,应该要演到下一场了。 便在苏怀瑾准备动作前,悠悠道,“该不会是准备晕倒了吧。” 苏怀瑾身子还没向前倾,就被她戳破了伎俩,立刻咬着唇抬头瞪着她,“你穿成这般模样出来,就不怕丢颜大哥的脸嘛!” 颜楼也侧身看了过去,在看她只穿着一身睡袍时,明显拧了下眉心。 霍正阳只看了一眼便对苏怀瑾说,“苏小姐,您别难过,她这种出身的女人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白清灵挑眉,看着他们,“我在自家里穿什么与你们何干,倒是你们,大半夜的私闯我白公馆,与我报备了么,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下人倒是没有立刻动手,都看向了颜楼。 这一动作给了苏怀瑾莫大的勇气,她十分底气的抬起头,却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眼底含泪,面容又十分忧伤。 就这般做了不屈不挠的姿态后,霍正阳这个语言代表又出了面,对白清灵说道,“苏小姐身体不好,她这次过来也并不是找你理论的,你虽然杀了她的妹妹,她也没有说必须要你还命,甚至和我说你这般身世太过可怜,可没想到你为了逼着她走,连她的身体都不顾就逼着她回去,白清灵,你怎么这般恶毒!” “她要是想留下来,大可以留下来嘛~留在哪里,外滩?还是另外再买一处府邸?还是,”白清灵看向俊颜微沉的男人,“留在白公馆?” “不行。”颜楼直接拒绝,他对苏怀瑾道,“回宁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怀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咬着下唇,只神色可怜的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你们从小护着我到大,与我相亲相好。自从我与至弦订了婚,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惹了你了,他被你叫走离开了不回来,就连你也离开了不回来,我就是这般讨人嫌了么。” 她深呼吸完,摇了摇头,“罢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我活着也没甚意思,便死了得了。” 颜楼眉心皱得紧。 白清灵看得冷笑,于是开口接道,“现下实行死前先告知天下的么。” “白清灵你莫要欺人太甚!”霍正阳看着苏怀瑾忽然白了下去的脸色,对白清灵说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是生怕她不难过,心脏不疼痛吗!” “不是呀,”白清灵换了个姿势,站得更舒服了些,才开口道,“我是怕她死得太清冷,没人知道呐,也不对,”她自顾自摇了摇头,“姐妹同心,为了让她活命,妹妹可是捧心给她了,什么都知道呐,苏小姐,你做梦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你妹妹托梦的?” 最后一句说完,苏怀瑾的脸色由苍白变换成了惨白,那一刻,可不再是装得难受,而当真难受得心脏砰砰乱跳,快要窒息了。 这一次,苏怀瑾双眼一翻白,仰面直挺挺倒了下去。 好在霍正阳就在身侧,一把扶住她,吓得也慌了神,高声呼喊着苏怀瑾的名字。 颜楼沉着俊颜,让人送他们去医院,却见医生在管家的引领下进了白公馆,推了门进来。 颜楼眯了眯眼。 医生对颜楼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楼上,又点了点头。 白清灵指了指楼下瘫在霍正阳怀里的女人,“你去看看她怎么回事,没事就晕倒没事就晕倒,是不是心脏和她不匹配了,还得再换一颗?” 霍正阳咬牙,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没说话,被白清灵怼了回去,“再瞪我,我让人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苏怀瑾你救不救,不救滚蛋!” 霍正阳忍了又忍,“救!” “救可以,你滚出去,她留下。”白清灵指着门外。 “那不行!”霍正阳哪里肯放心把苏怀瑾留在这个恶毒女人身边。 “颜楼在这里,你怕我杀了她么,放心,你心上人是颜大帅要保命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人杀她。你给我滚出去!” 霍正阳咬着牙,最后不得不将苏怀瑾交给了医生带来的人,冲着颜楼行了弯腰大礼,“大帅,我公馆外面守着,您千万别上了这女人的当,她,” “滚出去!”白清灵说完,就要下楼。 颜楼冷冷看着霍正阳,“我夫人说话你没听到么,是打算让人把你扔出去,还是你自己走出去。” 霍正阳听到这里,转身就走。 见他推开门走了,颜楼便转过身,走上台阶,留给身后医生一句话,“看完病把她送出去,白公馆不收外人。” “好的,大帅。”医生似乎知道他的身份,说完又对白清灵说道,“明日还需要复诊,不要忘记了。” “我知道了,你去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白清灵说完,冷淡的看了一眼正在上楼梯的男人,便不再理他,率先回去了。 楼下,医生让人把苏怀瑾抬到二楼客房,便去救治了。 楼上,颜楼走到卧室却推不开房门了。 白清灵在门内,颜楼在门外。 他敲了一下,见她不开,便没有再敲。 白清灵在里面等了一会儿,听见没声音了,走到床边坐下。 苏怀瑾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真敢来这里找死了。 这是依仗着颜楼,觉得她白清灵不敢动她么。 门外,颜楼拿过佣人送过来的钥匙,打开房门时,一个枕头也扔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关了门。 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好,俯身吻她光洁额头,被她躲了开。 他蹲下来,看着她,“生气了?” 白清灵摇头,冷笑,“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气的。” 颜楼叹了口气,站起来坐在她身侧,将她身子扭过来面对他,说道,“她一犯病,便要十天半个月,你这般把她留在这里,是不想让她走了么。”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白清灵皱眉问他。 “自小便是这般,”他眉心皱了皱,“据说换了心脏以后,倒也没这么频发。” “我的错咯?”她挑眉想了想,问他,“她是夏至弦的未婚妻,为什么要来缠着你,还说他们订婚以后你就变得不喜欢理她了,还把夏至弦给调走了,怎么,你这是吃醋嫉妒了?还是她苏怀瑾光要一个不够,还要两个才行?也不对,”她眯了眯眼,“还有霍正怀霍正阳呐,啧啧,这是想做女皇,广扩后宫么,” 说着,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夏至弦是皇后,你就差了些意思,只能做贵妃。” 男人捉住她作乱的手指,黯哑低沉着嗓音,“我怎么就当不得皇后了?” “你还真想做她的后宫?!”白清灵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胡说八道,”男人借机亲了亲她的鼻尖,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问她,“我比夏至弦差么,在你眼里,他比我好么?” “他比你狠心,”白清灵垂眸,自嘲笑道,“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么,我推了人下去,夏至弦才及时赶过来与我理论,与我说欢沁没死,为什么?自然是怕来早了我不杀人了,这人杀了,他才赶过来说一些让我后悔莫及的话,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未婚妻能得到这位假小姐的心脏,不就是为了你能脱离与她订婚的控制?”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我也是不明白了,就当你是为了自由为了帅位,那他呢,替你解决了大麻烦,可当他的未婚妻苏怀瑾活得很坚强了,他反倒是去追逐欢沁了。难道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还是说夏至弦他猜到你心里想要的是真的苏怀瑾,而不是想与冒牌苏小姐结婚,才忍痛割爱,把人让给你了?” 颜楼额头与她分开了一些,眼神也淡了几分,“你是侦探游戏做多了,脑子也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嘴巴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说完,他在她唇上重重吮了一口,分开时说道,“是不该放任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是该堵住你的。” 她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再一次按倒在了床上。 楼下急救了大约半个时辰,人就醒过来了。 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气急攻心了,做了一些处理,这口气舒出来,就活了。 苏怀瑾也没有任何损害的坐起身来,对医生道了谢。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并不是在医院,也不是在酒店时,心下喜悦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谢谢医生您了,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去替我谢谢颜大哥,要不是你们,我现在可能就没有了。” 医生站在一旁,看着护士收拾东西,听到这里,看向她,“苏小姐不必客气,是夫人摇电话让我过来救治的,并非是大帅,您要谢便亲自去谢谢夫人吧,另外我检查了一下,您移植的心脏恢复十分良好,只要不是经常气怒攻心,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如果经常发脾气,会影响您的心脏供血,久而久之,就又会需要做新的手术了。而且,” 他顿了一下,“开胸手术是很危险的,适合的且不排异的心脏是很难寻到的。” 苏怀瑾面容僵了一下,低下头去,脸色阴郁的回道,“不劳您费心了。” 第86章 医生沉默了一瞬,见她不说话了,便开口道,“目前您的情况是可以走动的,这样吧,我让护士跟着您回去,” 他对收拾完东西的护士说道,“你坐白公馆的车随苏小姐一同回饭店,在那里等半个时辰,如果没事了再回来。” 女护士还没说话,苏怀瑾皱眉看向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颜大哥还没让我走,你要赶我走?” “话是大帅留的。”医生说完,就打开了门,对外面的管家说道,“苏小姐已经没事了,方便的话,去派一辆车送我们离开吧。” 苏怀瑾看着门外的管家,见他看了进来,手扶着额头,对医生说,“我有些头晕,走不得路了。” 医生略有些皱眉,转过身又为她看了一下,开口问道,“哪种头晕。” “天旋地转的,胸口还有些发闷。”她苍白着脸色回道。 医生与护士对视了一眼,又对苏怀瑾道,“我目前检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若是十分的难受,就送到医院再用仪器重新检查一遍,然后住院观察一番。” “不必了,要是不动的话,还是不会很难受,就怕坐起来就很不舒服了。”说着,她欲躺下。 又被医生阻拦道,“那您可千万别躺下,这种检查不出来的症状最是危险,您先等等,我现在就去摇个电话安排医院的车过来,车上都带着器材,也安全一些。” 说完,不等她说话,对管家说了一句,便随同管家去楼下摇电话了。 苏怀瑾想反驳,却被堵住了,本是苍白的脸色就又有些难看了。 护士安守本分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低着头拿着医生的箱子。 苏怀瑾想了一下,看向她,“你们医生是和白小姐认识的么?” 护士沉默着。 苏怀瑾皱眉,又问,“白小姐是你们医生的患者么?” 这一次,护士虽然是低着头,但是点了点。 苏怀瑾眯了下眼,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果然,若不是认识,怎么处处替她说话? 反倒是颜大哥在医生面前插不上话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听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在人踏进来时对护士说道,“原来白小姐也是病了的,我还以为她是个健康的人,唉,颜大哥单是照顾我这么多年都已经费尽心力了,现在又多了一位白小姐,我真是担心他。” “小赵。”医生身后跟着的管家,在听到这话时也皱了皱眉。 护士听到医生的唤声,走到门口,看向他。 “收拾好了么,”医生脸色不太好。 护士点头。 “医院的车大约一刻钟就到,苏小姐先休息一会儿,车一到就出发。”医生让护士将门关好,又对管家点了点头,就带着护士下了一楼。 护士跟着医生后面,快要走到走廊尽头时听到响声,就回头看了一眼客房的方向,见一个身影过去推开了门。 她默默的转回脸,跟着医生下了楼。 到了楼下,管家对医生说,“夫人生病的事情比较隐秘,还希望您能配合不要往外说了。” 说完,管家看了一眼护士。 医生脸色不十分好的点头应下。 管家离开后,医生指了指沙发,“坐下吧。” 护士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医生坐下来,仰头看她,“坐下。” 护士还是摇头。 医生深呼吸后,和缓了语气,软声说道,“小赵,可以坐下来吗,我仰着头和你说话不舒服的。” 护士迟疑了一下,才坐下。 “那位苏小姐问什么,说什么,你都不需要回答她。”医生叮嘱道。 护士点了点头。 “她问你什么了?” “问了两句。”小赵重复了一遍苏怀瑾问的两句话。 “你答了什么?” 小赵说,“我点了头。” 医生皱了下眉。 “下次头都不要点了。”他说道。 “好。”小赵回。 医生一人自言自语说着,小赵只说好或是不好,就这么单方面聊了一刻钟,医院的车就来了。 医生与护士小赵站起身,管家吩咐下人去开门。 医院的护工抬着担架进门上楼后,医生也上楼,敲门却没人应声。 他看向管家,“苏小姐在里面,有没有备用钥匙,我让小赵进去看看。” 管家连忙让佣人拿来钥匙,医生敲门再三问了以后里面还是没人说话,就让小赵开门进去了。 小赵进去就关了门。 医生和管家还有护工都是男人,都不好随意闯进去。 小赵看着躺在被里,光裸胳膊依然沉睡的女人有些怔神,想了一下,她走过去蹲在了床边,拇指狠狠按在了苏怀瑾的人中上。 小赵力气大,一下子就把苏怀瑾按红了眼睛。 苏怀瑾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光裸后背露给她,嘟囔着,“我睡觉了,别打扰我。” 小赵就站起来身,弯着腰居高临下的在床上方,直直盯着苏怀瑾的脸。 也不说话,只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苏怀瑾虽然闭着眼,却只觉后背发毛浑身发冷,就像是被野兽盯着一般毛骨悚然。 她背对着护士,却没听到她走出去或是在房间里走动的脚步声。 于是想睁开眼睛偷看一下。 可睁开了,余光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脸在头顶上方直勾勾的盯着她。 吓得苏怀瑾嗷的一声惊声尖叫,接着晕了过去。 小赵在她晕过去的第一时间,再一次转过床的另一侧,弯腰伸出拇指按在了苏怀瑾人中上。 这一次,苏怀瑾就没清醒过来了。 护士小赵点了点头,又想起医生刚说过,对这个女人头也不许点,就默默的仰了仰头,当着点下的头收回了。 她默默的用被把苏怀瑾卷了起来,头尾都露着,中间裹得严实,然后弯腰扛了起来,推开了门。 门外刚刚听到一声尖叫,医生默默的垂下眸子,没做表示。 管家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见门开了。 门外几个人看着护士小赵一人扛着一个被卷起来的女人,都有些惊呆住。 医生轻咳一声,让小赵把人放在担架上,并不急于离开,只看了一眼地上担架上的女人,又收回视线看向小赵,问她,“怎么回事?” “她没穿衣服,装睡。”小赵回。 医生又问,“那她怎么又晕了?” “她看了我一眼。”小赵又回。 两人对话,其他人不十分懂。 但是第一句是听明白了,衣服不是小赵脱的,是苏怀瑾自己脱得。 医生看向管家,“这,” 管家思考了一下,对身后佣人说,“你去把苏小姐衣服拿上,跟着去一趟医院,到了医院帮她换好再回来。” 佣人连忙走进客房,在看到床头又是内衬又是内裤的时候,脸色变了变,心中便是对她十分的厌恶了。 医院的人把苏怀瑾带走了,管家眼盯着下人将客房清洗消毒一番,又将被褥全部烧掉,才回的一楼大厅。 第二天颜楼先睡醒后下了楼。 在管家将昨天的事情全部告知以后,他脸色也沉了沉。 陈文成此时也在小洋楼外面候着,颜楼就让他进来说话了。 “大帅,苏小姐昨日被送到医院后不久就清醒过来了,哭闹着说失了体面,要撞墙自杀,被霍正阳救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警卫员刚刚传了消息回来,已经准备出院,说是再来白公馆。” 男人仰靠在沙发上,俊颜淡淡的,还没开口说话,楼梯上传来白清灵的笑声,“苏小姐也懂得什么叫失了体面了,听说她是被护士卷着出去的,真是笑死我了,苏小姐一人在陌生府邸里睡觉都光着屁股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还真是失了体面呐!” 这话虽是糙了,事情却是真真的。 颜楼看了一眼陈文成,见他低着脸耳根通红的样子,便站起了身,走到楼梯口处,朝她伸出了手。 白清灵小手搭在他宽大温热的手掌心里,被他握住下了最后一个台阶,站住后仰起了小脸,对他道,“别等她来了再赶走了,我现在去医院看看她。” “不要胡闹。”颜楼捏了捏她的手,“先用餐。” 她皱了皱鼻子,甩开他的手,向门口走去,“再不去就看不得热闹了,你别去了,省得尴尬,陈文成你过来陪我去。” 说完,下人帮她推开了门,人就已经冲着外面去了。 陈文成看向颜楼。 颜楼看着门外白清灵正吩咐人去找汽车夫开车过来,清冽低沉的嗓音缓缓道,“保护好夫人。” 陈文成立刻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开。 颜楼看着他的背影,下颚线绷紧了几分。 白清灵急于看热闹,在小洋楼前等车时,听见脚步声就转了头,见是陈文成过来,对他摆了摆手,“快点过来,我还想问问你这两天跟着苏怀瑾都看到了什么呐,她人怎么样,是不是柔柔弱弱惹人怜惹人爱的?” 陈文成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回道,“苏小姐身体弱,经常咳。” 白清灵回头见他站在后面,伸手拉了他袖子一下,“过来说。” 陈文成耳根红得彻底,隐约觉得身后有刺人的视线,硬着头皮上前两步,与她并了肩。 白清灵笑道,“再怎么换心,那心也不是她自己的,当然弱了,不过一个换心的柔软身子,总咳嗽怎么回事,怕不是肺痨吧?那可是要传人的,不行不行,你等一下,我去拿一些伍氏口罩。” 说完,她把手包塞到他手里,转身就又回了小洋楼里,进了门看到颜楼还站在原地似是从未离开,一直盯着她看似的,便开口说道,“你那位苏小姐总是咳嗽,我怕她是得了肺痨,我可不想为了看戏就被传上的,” 说完,又对管家说,“让人去给我取一些口罩过来。” 管家连忙让佣人上楼去取。 颜楼看了一眼门外的陈文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都怕成这副模样了,还要去么。” “当然啦!我可是恨不得她立即病死的,但是病死前总是要嘲讽一下的。” 白清灵丝毫不掩饰对苏怀瑾的厌恶和恶毒,说完,就见佣人小跑着拿了过来,连忙接过来,笑着对颜楼挥了挥手,“那我可走了,气死了她我不负责任的!” 说完就出了小洋楼,上了汽车。 颜楼看着汽车离开了白公馆,转身去了餐厅。 车上,白清灵向前探了探身,拍了一下陈文成的肩膀,把口罩递给他,“到了医院你也戴上,谁知道她是不是肺痨呐,我得可要问清楚了医生,千万别把咱们传上了。” 陈文成接过去拿在手里,说道,“应该不是的,昨日医生并没有说是肺痨,只是需要去医院用器材检查一下。” “哦。”白清灵认为有些可惜。 今天早上从佣人口中得知是那位小赵护士把她卷起来扛出了客房时,心里也着实惊叹了几分。 人不可貌相。 小赵护士看似单薄不爱言语,做起事情来还是这般, 有趣。 说白清灵是专门去看苏怀瑾笑话也不尽然,她今天本就是要去心理科复诊,这位医生昨日过来,也是她临时叫过来了。 并不负责急诊科也不负责心脏科,只是单纯以私人的情面过来应急,顺便提醒白清灵今天过去看诊。 车开到了医院,白清灵让汽车夫等着,她和陈文成进了医院大门。 径直去了心理科。 医生和小赵早就等在里面,陈文成没有进去诊室,候在了外面。 白清灵走到小赵身边,歪头看她,“你昨天把苏怀瑾卷出来啦?” 小赵点头。 “做得好。”白清灵夸奖了一句,就又坐回医生办事桌前面的椅子上,看着医生说,“昨天谢谢你们两位了。” “无碍。”医生看着她的状态点了点头,“看来你心结是解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白清灵皱了下眉,“有时候还会做噩梦,醒来也不会特别怕了,好像,”她撩了一下头发掖向耳后,笑了一下,“好像习惯了。” “你得学会自我调节,找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与相好的朋友做一些喜欢的事情。” “乔迁你知道吧,他一旦工作起来就很少说话了,我的事情你们两个都知道的,除了欢沁,几乎很少有人能和我做朋友的。” “除了查案子,还有什么其他喜欢做的事情吗?”医生问她。 门外,距离心理科不远处,苏怀瑾站在大厅里,哭着对霍正阳说,“我这么多年何曾这么丢人过,那个护士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了,就那般把我带出去,又对别人说我自己脱掉的,她分明就是白清灵用来栽赃陷害我的!我必须要找到她,让她与我一同去白公馆里与白清灵对峙!我原以为白清灵出身再不堪,从小接受好的教育,做事不会太过离谱,怎曾想她竟然是用这样肮脏的手段抹黑我!” 陈文成皱着眉心,听到霍正阳充红眼睛说着,“这人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千万别着急,昨日你晕过两回了,别为了这样的肮脏女人伤了你自己!” “我昨天那个样子出了白公馆,又是那般进了医院,你说白清灵要是把这事情告诉了颜大哥,他以后可要怎么看待我啊,我,我不活了!” 苏怀瑾说完,哭着又要撞墙。 医院一楼大堂里吵得这般热闹,白清灵这边也早就听到了,她有些好笑的站起来,指了指小赵,又指了指自己,问她,“你是我的人?” 小赵摇了摇头。 白清灵又问,“你把她衣服脱了?” 小赵又摇了摇头。 白清灵看了她一会儿,扭头对医生说,“小赵还是别处去了,我怕苏怀瑾那张嘴巴要把她吞掉的。” 医生也十分忧心的看着小赵,“要不,你留在诊室里吧。” 小赵还是摇了摇头。 白清灵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你被她诬陷,也是因我而起,我来替你说吧。” 说着,就上前拉着她的手,走出了诊室。 心理科诊室外,陈文成见白清灵出来,刚要说话,大堂里苏怀瑾眼尖的看到了她,指着这边,哭着对霍正阳说,“你看,她们就是狼狈为奸的,都拉着手出来了!” 白清灵与小赵出来,走了几步,被陈文成挡在了身后。 他说,“大帅让属下保护好您。” 白清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侧脸对小赵说,“你别担心,我这副官也是很厉害的。” 小赵视线看向陈文成,又收回来,看向冲过来的一男一女和身后大批看热闹的医患陪护。 苏怀瑾过来了,只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倒是霍正阳厉声厉色的指着白清灵说,“白清灵你欺人太甚,苏小姐远从宁城过来,只想与你交好,你倒是处处与她为难,还让相好护士来抹黑她,你这般毒妇的心,怎么配得上大帅!” 白清灵好笑的看着他,“且不说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就最后一句,我配不得,你配得了?” “你!”霍正阳怒斥她,“与你说不通!” 白清灵冷笑一声,“话都是你们说的,如今又跑来与我说不通,我倒是想问问,既然你们觉得我配不得,你又觉得谁配得?你形影不离贴保护的苏小姐么?” 霍正阳气闷,刚要说话,被苏怀瑾拦住,“白小姐,你不要这般诬陷我和霍大哥好么?他保护我是我身体弱,哪里到了贴身了?在大庭广众下说我与霍大哥,颜大哥知道了一定会为你的粗俗不堪感到难过的。” 白清灵听她说着,立刻朝陈文成要了口罩,又递给小赵一个,让陈文成也戴上了。 这一举动让苏怀瑾脸僵了僵,她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脸,呼了几口气,又抿上了唇。 好你个白清灵,你竟然用这般手段来羞辱我! 白清灵戴好口罩,才开始与她唇枪舌剑起来,“你的颜大哥倒是不会嫌弃我,他爱我爱得离不开我了,我倒是想让他赶紧回海城,可他不走,怪得了谁,再说了,你是夏至弦的未婚妻,怎么天天就非得缠着我的丈夫不放了?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还是说苏小姐这种柔弱女人就 第87章 苏怀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很能心安理得利用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并且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得心应手的,是无往不胜的。 就连那么厉害聪明的至弦和颜大哥,都是处处维护的。 可是自从他们两个回了海城。 一个被白清灵逼迫着结了婚,一个又被迫与夏欢沁纠缠不休。 好不容易等得了他们撕破了脸,把好好的心脏送了回来,人却一个都没有回来陪着她。 苏怀瑾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不安叫作害怕了。 她是十分热烈的期盼有一颗完好的心,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再像之前那二十多年整日捧心而眠,整日又担心醒不过来,活得小心翼翼。 终于做了手术,她完全恢复了,可她还是高兴不起了。 做这么大的手术了,换心啊,一不小心就活不过来的大手术,他们两个竟然一个都没有来。 又等了那么长那么久,还是没有来,他们还是被那两位出身低贱的贱民所拘禁着。 终于等到了颜大哥的专列说要到宁城,怎曾想却不是为她,还不许她跟着,还不许她去寻他。 苏怀瑾委屈。 可是现到如今,她到底是弱势一方了。 白清灵这女人看起来是十分强势的,且厉害的。 苏怀瑾几经思考,自认为嘴皮子厉害不过她了,眼瞧着自己就要吃大亏了,便又使出了百战百胜的柔弱姿态了。 她抿着唇,眼圈又红了,垂下眸子,手里捏着锦帕,许久开口说着,“是我错了,我不该把颜大哥还当作原来未曾成亲照顾我的大哥了,他娶了你,我却还想把他当作原来的大哥哥相处,就让你难受了,就造成了他的负担了,是我的错。” 霍正阳心疼得看着她,再看向白清灵的眼神就更加厌恶了。 “白清灵,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大帅更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你就算嫁给了大帅,也不该有想割断他们兄妹之情的想法,几番针对,你真得觉得你做得对了吗?!” 霍正阳的质问,苏怀瑾的示弱,配合得十分完美。 攻守得当,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白清灵戴着口罩,唇角勾笑。 原来这才是苏怀瑾更擅长的吧。 如此,谁还能去怪罪一个只有兄妹之情的可怜女人呢。 “兄妹之情么。”白清灵着说,“那你想要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兄长替你做些什么呢,要把你留在我的府邸么。” 苏怀瑾低着头,用锦帕抹了抹眼睛,“我来到外滩无亲无故的,就只有颜大哥了。” 这意思很是明显了。 她掐算准了白清灵是从小到大眼睛长在脑瓜顶子的人,忽然间引以为自豪的身份是假的,总会顾及面子佯装大方的说一句,‘那就来白公馆吧。’ 可是她明显想错了。 白清灵笑了一下,“那也倒是不光只有我的丈夫是可以依靠的,陈文成,” 陈文成看向她。 “你去给苏小姐买两张去海城的火车票,让她去投奔她的未婚夫,另外她的霍大哥怕是许久未见亲弟弟了,自然也是要跟过去与他弟弟见个面亲近一下,顺便再贴身保护一下苏小姐,她未婚夫夏至弦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 白清灵在苏怀瑾越变越难看的脸色中笑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白清灵大度,就不计较你昨天在我白公馆里光屁股睡觉的事了。” “白清灵!” 在苏怀瑾惨白着脸色摇摇欲坠,霍正阳叫喊着制止白清灵继续说完时,白清灵已经说完了。 说完她还诧异的看了一眼两眼一翻白又晕过去的女人,“她怎么了,我不是说不计较了么。” “你闭嘴!”霍正阳抱起苏怀瑾要冲出人群送去心脏科,却被他们引过来的人群堵在了里面。 冲到哪边,哪边便对他们两个指指点点,也没有任何让位置的行动。 白清灵也双手环臂,歪头看着热闹。 心里冷笑着, 早与颜楼说过了,她是要气死苏怀瑾的,他竟然还敢放她过来气人,是觉得她不会这么做么。 “不会死的。” 白清灵心里正冷笑着,就听到一个平仄无波的声音。 她扭头看向小赵,见小赵看着霍正阳抱着苏怀瑾在人群里转圈子喊着滚开,却依然没人让开的狼狈模样,就问她,“你说什么?” “她不会死。” 小赵这一次的声音她听清楚了。 白清灵挑眉,“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死的?” “她脸皮厚。”小赵说。 白清灵被逗笑了,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惯常装病的苏怀瑾虽然被抱在霍正阳的怀里,可那唇紧抿着,下颌紧绷着。 “她这是咬牙切齿呐?” 她惊讶的问小赵。 “昏迷的人不会下颌骨绷紧,也不会紧抿唇,她装晕。”小赵说。 白清灵不禁佩服起她来,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此时霍正阳快要疯掉了。 他停下来左穿又突的动作,早已累的满脸是汗气喘吁吁,转过身瞪向白清灵,“你给我把他们哄走!” 白清灵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又不认识他们。” 说完,把口罩一摘,拉着小赵的手,转过身时对身旁的陈文成说,“走,咱们回去。” 说完,当真不理他们两人,就回了心理科。 进了屋子,门一关,外面吵闹哄笑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医生在屋子里也听得清楚,见白清灵拉着小赵的手,有些意外。 “你们这是,”医生问。 白清灵低头看了一眼,摸了摸小赵的手,对医生说,“我喜欢她,把她给我吧。” 医生沉默了一下,问她,“你要她做什么?去侦探社吗,还是留在白公馆?” “不好。” 他话刚说完,小赵默默抽回了手,“我不是他的。” 白清灵笑着问她,“那你是谁的?” “我的。”小赵回。 “那你喜欢和我做朋友吗?”白清灵问。 小赵沉默了。 医生也沉默了。 白清灵不急于问她,静静等她回答。 小赵想了很久,久到外面骚乱都已经停止了,才点了头。 医生看向白清灵说,“恭喜你,有新朋友了。” 新朋友的特别之处,医生打算另找时间再与她单独说,但是关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自觉还是要叮嘱她的。 “我是心理科医生,并不具备心脏诊疗的资格,昨天所谓检查也只是半附和半敲打,白小姐,关于这位苏小姐的真实身体情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你说上一说的。” 第88章 “实际情况?”白清灵挑眉。 “是的。”医生严肃着说道。 白清灵扭头对陈文成说,“你去外面看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在陈文成出去后,她走到医生桌前坐下来,又对小赵说,“你也坐下来。” 小赵摇了摇头。 白清灵又道,“不要死心眼,坐下来。” 小赵想了一下,走到白清灵身边,与她并肩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 医生快速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淡然了。 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些些许笑意,正色后,接着说道,“苏小姐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她做的换心手术,换的是同父异母妹妹的心脏,没出现排异现象,应该还是因为血缘关系。”白清灵淡淡道。 “并非如此,”医生看向小赵,“你来说。” 小赵看着白清灵,“她没有换心。” ??? 白清灵满眼问号。 “她不是,等等,是她胸口没有手术痕迹的意思吗?”她又问。 小赵摇头。 医生说道,“她身体上确实有手术后的痕迹,也确实是开胸手术,但是我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机能并非是做过换心手术的,她应该是原封未动的心脏,在她自己身体里的心脏是她自己的,并非别人的。” 白清灵睫毛颤了一下,眼睛睁大,“你的意思是说,她并没有做过换心手术,而且,她也没有心脏问题?” “对。” 白清灵惊住。 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过,苏怀瑾换心的事情竟然是假的。 而且看苏怀瑾模样,似乎从不知道她自己换心手术是假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又道,“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那天晚上你在电话中说她做了换心手术,我便也就顺水推舟的与她敲打了,看她面色,却是看不出什么。” “她惯常演柔弱了,在她身上确实很难分辨真假。”白清灵深呼吸后,对医生道了谢,又同他说这件事要保密。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有些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尤其是颜楼那边。 “小赵还是得留在医院里工作的,你与她做朋友,不妨私下里多见面,或者你有时间了便过来与她聊聊。”医生说。 白清灵看向小赵,“你喜欢做护士吗?” 小赵点头。 她便也没有强求,“那你给我个联络方式。” 小赵看向医生。 医生说,“她基本上都是与我在一起的,你可以给我摇电话。” 白清灵点头,便与他们两人告了别,出了门叫上陈文成一同离开了医院。 至于苏怀瑾是真昏迷假昏迷,她不在意了。 有些事情,她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想一下。 也许,这些事情,她单是想也想不通的,可颜楼会给她答案么。 她坐在车上,并没有直接回白公馆,而是让陈文成将车开去了法华大厦。 到了侦探社时,乔迁也是才回来,刚关上门,还没走两步远,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他回头看见白清灵时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清灵神色复杂的直接坐在沙发上了。 手包放在沙发边,抬头看乔迁,“苏怀瑾没有心脏病,也没换过心,但是胸口有手术伤疤,你帮我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把乔迁也问住了。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沙发对面,盯着她的脸正色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确定吗?” “确定。”她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乔迁皱着眉心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你早上出门前,颜楼并没有阻拦你?” “对。”白清灵说,“没有阻拦。” 不单是没有阻拦,还让陈文成跟着去了。 陈文成会站在谁的一边,颜楼会知道,换个方式来说,颜楼是站在白清灵这一边的。 “我大致明白了一些事,但是又有想不通的地方。”乔迁皱眉说道,“颜楼受了苏怀瑾母亲的托孤,保她不死对吧?” 白清灵点头。 “可能,”乔迁眯了眯眼,“他只保她不死而已。” “可是心脏病和换心手术又是怎么回事?” 白清灵理解颜楼冷情冷性,只对自己想负责的事情负责,就算他只保苏怀瑾不死了,但苏怀瑾心脏没有问题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你,”乔迁看着她,“你要不要直接去问颜楼?” 白清灵摇头,“我不信他。” “他有对你撒过谎?”乔迁问。 白清灵摇头,“没有。” 乔迁便明白了。 颜楼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谎,但是所有的实话最终结成了谎言的网。 白清灵仰靠在沙发上,“我若是没想错的话,苏怀瑾还是要厚着脸皮去白公馆住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心脏没有问题,却有开胸的伤疤,她自己能知道吗,还是她也不知道?” “我看她是不知情的,那柔弱的技巧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我怀疑她自小就被人灌输了她的心脏有问题,所以她才会深信不疑自己换了心脏。”白清灵皱眉,“他爸爸可是总理国务,养她在外面也是为了保护她,可为什么还会有人敢这么对她?” 颜楼和夏至弦,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又是为什么,又是为什么敢这么做?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他们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白清灵,我有点害怕了。”乔迁不是开玩笑的。 自小一起长大的人都能这般对待,乔迁都开始怀疑颜楼和夏至弦这两个人,是真有感情的么。 白清灵抿着红唇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和他回海城吧。” “不行,”这是乔迁第二次直接拒绝她了。 “我总觉得回了海城还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白清灵说。 “你说,颜楼会为了你一直待在外滩吗?”乔迁好奇,“他若是一直待在外滩,那海城那边就那么放心的交给夏至弦吗?我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是非敌非友的,看似亲近,又不亲近的,但是又能把权利和后背交给对方。” “苏怀瑾跟来了外滩,她身体又没有大毛病,除非是我杀了她,不然任由我怎么折腾,她也不会死的,我猜颜楼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心让我去折腾的。” 白清灵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我得想办法联系上欢沁,万不能再让她与我走同样的路了。” 海城。 夏公馆里,夏欢沁坐在窗边,手刚探出去,就被走到窗边的夏至弦抱了下去。 他将人放在床上,看着她,声音低沉着,“我马上就去北仓打仗了,不能把你带在身边。” 夏欢沁没有焦点的眼神很是平静,也不回答,也不说话。 “家里佣人我安排好了,会照顾你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再做傻事了。” 夏至弦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看着她还是这种状态,又说道,“白清灵被颜楼找到了。” 他看到夏欢沁的睫毛颤了一下,微微俯下身,贴在她耳边说着,“颜楼在外滩,颜楼会对她好的。和我一样,我也会对你好的。” 夏欢沁闭上了眼睛。 夏至弦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额头,“爸爸在外滩很好,你放心。” * 白清灵这边做了决定,便立刻联络了那位与她表面关系还可以的报业大佬公子邵清丰。 电话中,她便与他问了知不知道夏至弦。 邵清丰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知道是知道,但是这位与外滩政军两方都有关联,查到并不难,只是风险很大。” “不查他,帮我查海城来的两个人,一个已经回了海城,如果没猜错的话,另外一个应该还在外滩。”白清灵说道。 “海城来的夏怀森。” “好。”邵清丰应下,又问她,“能不能赏个脸,一同晚餐。” “颜楼来外滩了。”白清灵说。 “……”邵清丰再次沉默了片刻,才轻笑一声,“如果不是你这份实在,我许是真不喜欢你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白清灵也放下电话,看向乔迁,“夏至弦与这边的政军均有联系。” 乔迁脸色一白,“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怪物!” 白清灵沉沉叹了叹气,“我也想知道。” 下午回了白公馆,刚进了大门,就看到泳池边站着的三个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自然是苏怀瑾,男人是颜楼和霍正阳。 霍正阳在说着什么,苏怀瑾也悬泪欲落的柔弱模样。 透过车窗,白清灵看向颜楼,见他双手插兜,依旧是面无表情。 霍正阳在那里激烈的义正言辞,反观他,却是一副翩然贵公子的淡然模样。 “停车吧。”白清灵淡淡道。 陈文成有些担心,说道,“夫人,” “没事。”她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颜楼看到她,便抽出裤袋里的手,迎了过去,伸出手接过她手里包,另外一只手牵住她,“累不累?” “有点,”白清灵看向苏怀瑾,问他,“怎么他们又过来了。” “白小姐,我想问问你,你们白公馆里的下人,是不是都归你管!”霍正阳抢先问道。 白清灵挑眉,“你什么意思?改战略了?” “我就问是不是归你管,你且回答就是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我为什么要回答?我不赶你出去便是对你的恩赐了,你若是不说,就立刻给我滚出白公馆。” 霍正阳刚要再说,被苏怀瑾拦住,“是这样的,昨天我在贵公馆客房里晕倒以后,似乎有人进来了,那时候我虽然昏迷但是略有知觉,再清醒过来便是被医院的那名护士吓到了,今天在医院里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所以才会想问问您,贵公馆里是不是有位梳着两条辫子的女佣人,我怀疑是她趁我昏迷不醒,将我的衣服脱了,陷我于这般不齿境地。” 白清灵挑眉,“你想对峙?” “是的。”苏怀瑾这一次姿态摆得很低,“只求给我一个公平解释的机会。” 白清灵大约能想到是谁了。 她淡笑着看向颜楼,“你觉得呢。” 颜楼揽着她的腰身,看着她,“你做决定。” “让管家把女佣人都叫出来吧。”白清灵说完,指了指泳池边的躺椅,“扶我去休息一下。” 颜楼便牵着她的手到了泳池边坐了下,自己则是站在她身侧。 白清灵靠在躺椅上,日渐炎热的太阳底下,有凉棚遮着,也不会很晒,倒是舒服得紧。 苏怀瑾心中有气,却不敢乱发了。 昨日到现在交锋了几次,次次都是自己输了。 可不敢再正面冲突。 到底她现在是颜大哥的夫人,再出身不好,颜大哥表面上也要待她好的,苏怀瑾如此安慰完自己,便也不再看过去了,只是略向后又退了两步,站在离泳池不远的地方,用手扇了扇风,“霍大哥你也过来吧,这边离水近一些,也凉快一些。” 白清灵看了一眼她站的位置,脚下是很滑的理石,上面还有一些水,心里冷笑一声。 管家很快把梳着两个辫子的女佣人都找过来了,站成了一排。 苏怀瑾很快就把目光锁在其中一位身上。 白清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就是东凤。 “就是她!”苏怀瑾手指着东凤,眼圈红了,“就是她害的我。” 说着抽出锦帕擦着眼睛,看向颜楼,“颜大哥,就是她,就是她陷害我的。” “行吧,既然你找出了害你的人,人就由你来处理吧。”白清灵淡淡说道。 “不是我,我没有!”东凤见白清灵连句话都没有替她说,就立刻反驳道。 苏怀瑾也没想到,白清灵直接就把这人的处置权给了自己,也是怔了一下。 她心这么狠的么?就不怕这么做寒了别的佣人的心,也不怕颜大哥觉得她没人性么? 可看她悠然看戏的模样,着实不像是担心的模样了。 苏怀瑾心底就生了疑惑。 这人心底一旦生了疑,就看什么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尤其这番话全然是她自己编的谎,白清灵现在这么直接将人给她,连句对峙质问都不提了,她心底就更加不安了。 其他女佣人都回去了,东凤自然也不想留下,说完不是她,也要转身离开,却是被霍正阳拦了下来。 东凤瞪着他,“你又是谁,我不归你管的,你让我回去!” 霍正阳指着她,回头问苏怀瑾,“是她吗?” 苏怀瑾看向白清灵,见她依旧是看热闹的模样,就迟疑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迟疑,让东凤自觉有机可乘了,“你看,你自己都心虚了,为什么还非得诬赖我呢,我昨天可是安安分分守在佣人房的,哪里能去楼上呢?” “等等!”霍正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说你在哪里又去了哪里?” “我说我在佣人房,根本没去楼上!”东凤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有些傻眼。 她也明白这男人让她重复的意思了。 她竟然不打自招了! 说完,脸色苍白的看了一眼白清灵,又看了一眼苏怀瑾,最后把目光落在颜楼脸上。 依旧是淡漠的让她怦然心动的俊颜。 她东凤从见过大帅以后,就对他倾了心,直到被他赶出了颜公馆,心里也就是他,依旧有他。 她坚决认为,这一切都是因白清灵,如果不是她的原因,大帅一定会抬她进门。 她哥哥东离都为了救她残了双腿,可白清灵呢,不仅不感恩,还这般挡了她的路。 甚至要把她推出白公馆了,要让她做替罪者了。 东凤从来都不是认命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有东离那样的哥哥,有那样进入颜公馆的机会以后,又做了那么多让白清灵厌烦的事情了。 她在苏怀瑾怔神时,一把推开霍正阳,冲着白清灵就冲了过去。 没了她,没了白清灵,大帅就会看我了,就会抬我进门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竟是疯子一般冲了过去。 苏怀瑾站在泳池边,看着她的模样,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要冲着白清灵去了。 可是颜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身手,有他在身侧,这丫头怎么可能伤得了白清灵?! 与其让她被颜大哥捉住严刑拷问出实话来,不如, 她心下一狠,伸出手拦她,口中还喊着,“颜大哥你快走,我拦着她!” 这话东凤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心下一沉,还没反应就被苏怀瑾伸出手拉了一把,接着人就被她拉得脚下一滑,随着她一同掉落进了泳池。 霍正阳不会游泳,眼睁睁看着她掉了进去,眼瞧着她开始扑腾起来,冲到颜楼面前跪了下来,“大帅!求您救救苏小姐,她不会游泳啊!” 颜楼皱了下眉。 陈文成也不会游泳,这里面也只有白清灵和他会。 白清灵当然不肯去救她,颜楼沉默了片刻,直到苏怀瑾开始沉底,才站起身来。 白清灵冷眼看着他进了泳池,淡漠的看着他将人抱了上来。 两人身上都被水浸湿了,苏怀瑾身上的旗袍更是贴在了身上,十分狼狈。 白清灵的视线却是越过了他们,看向了泳池里不停扑腾,逐渐开始力竭的女人。 东凤的力气逐渐耗尽了,她看着大帅跳了下来,满心欢喜的等他过来救她,可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抱了那个女人上去。 她也想活啊。 她是被冤枉的,她根本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她只是进了那个女人的房间,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她赶了出来,为什么就成了构陷她的人,为什么就被她冤枉成要害大帅的人啊! 她想为自己伸冤了,想向他求救了。 可是一张嘴,水就灌了进来,一张嘴,就灌进来,她怎么办啊。 东凤逐渐力竭了,眼角瞟着颜楼,眼泪顺着眼角和入泳池的水里。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了。 她后悔了,她爱恋上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狠心的人啊。 第89章 白清灵看着她沉了下去,又看向了颜楼。 这就是他了。 薄凉至极的冷漠,即便人就死在了身前,也不曾看去一眼。 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到泳池边脱了高跟鞋,披肩也随手扔在了地上,就跳了进去。 这边噗通一下落水,男人刚把苏怀瑾放在地上就立刻站起转了身。 他俊颜紧绷得看着白清灵穿着黑色旗袍跳进水里,没入了水底,不消片刻又带了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游了上来。 东凤苍白着脸被她拖到泳池边。 白清灵冲陈文成喊道,“过来帮忙!” 陈文成早已白了脸色,见她上来心里松了口气,箭步而出,将她推过来的东凤拽了出来。 白清灵刚要撑着自己上去,眼前伸过来一双手。 她把脸上的水抹了下去,小手搭在他温热掌心上,借着他的力气上来了。 他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棉质浴袍,将她全身裹了住,横抱起她,走向小洋楼。 陈文成将东凤平摊在地面,扭头看向了白清灵。 见她没事,就放下心来,却见她也看了过来,对他说,“你把她扣过去控控水再按她肚子!” 陈文成听话点头。 收回视线,认真救治起人来。 霍正阳看着陈文成在那里救治一个犯了错的佣人,无论主仆却都不管苏怀瑾的死活,眼睛充红的冲着颜楼喊道,“大帅!苏小姐还没活过来!您过来救治她吧!” “我夫人身体不适。”男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不救她了?”白清灵看着他紧绷的下巴。 “为什么救她。”颜楼抱着她,脚步未曾停一下。 白清灵想了一下,他口中的‘她’指得可不是苏怀瑾了, 这是选择避而不答了? “我答应过东离,要饶她一命。”她浅浅淡淡的说完,又推了推他胸口,“门外的还需要你救呢,你抱着我一个会游水的又算怎么回事?” “你身上湿了,需要擦干。” “那我自己上去,再冲个热水澡。”她略微皱了皱眉心,“放我下来吧。” 男人脚步滞了一下,低眸凝视她,“你是在嫌弃我么。” “嗯,”白清灵毫不留情的说道,“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不喜欢。” 说完,身子挣了一下。 白大小姐的洁癖他是知道的。 便将她放了下来。 颜楼眼见着她头也不回的光脚披着浴衣离开,也转过了身。 白清灵听着楼下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扶着栏杆扭头看过去,只看到了男人出了洋楼的背影。 她转回了脸,面无表情的上了楼。 小洋楼外的泳池边,苏怀瑾静静躺着,霍正阳跪在地上,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大帅!她这怎么办啊!” 颜楼站在那里,看了看苏怀瑾,又看了看那边的正在被陈文成倒扣过去吐出口中的水后,又被放躺下来按压腹部的东凤,挑眉问霍正阳,“学都不会学么。” “我,不会啊!”霍正阳急得浑身是汗。 颜楼看向管家,“找个力气大的下人过来。” 说完,便又是转身离开了。 颜楼回到卧房时,白清灵已经冲完了澡,也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 透过镜面看到他推门而进,精致的皙白小脸略带调笑,“你怎么不去救人啦?我看她那模样,不实行西洋呼吸法都救不回来的呐!” “我让下人去救了。” 颜楼说完,就拿了浴巾进了澡房。 听着里面冲水的声音,白清灵眨了眨眼,把毛巾放在梳妆台的桌面上,扭脸看向窗户。 苏怀瑾肯让人碰她?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低头看了一眼。 果然见她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靠在霍正阳的怀里咳嗽着。 实在是白清灵的目光太过热情,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 苏怀瑾盯着楼上的美丽女人,她这被水浸湿后的狼狈模样,就更显得苍白丑态了。 她低下脸,对霍正阳说,“扶我去客房,我要修整一下。” 霍正阳便扶起了她,在白清灵的视线中,走进了小洋楼。 这算是公然挑衅么。 白清灵收回视线时想着。 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用白毛巾擦着头发,差不多干了,就用手顺了顺,起身走到浴房旁边敲了敲门,“颜楼,我下楼去看看。” “等我出来一同出去。”男人的声音从浴房里传来。 白清灵撇撇嘴,坐回到床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小腿交替着晃了两下,歪头看向窗外。 阳光很好。 也不是很热烈,也不是很刺眼。 男人出了澡房时,腰间围着白色浴巾。 白清灵百无聊赖晃着的小腿停了下来,视线从他坚实胸膛扫到了浴巾上,又默默的收回视线扭过脸看向窗外。 逐渐绯红的耳垂却是出卖了她。 男人拿着毛巾擦着短发,走到她身前放下毛巾,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等她绯红着脸睁开眼睛时,见他正盯着她,就又扭过了脸。 “里里外外都洗过,牙也刷过,没有她的味道了。”男人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就转身去换衣服。 白清灵看向拿了衣服正背对着她更换的男人。 造物主还真是十分的偏爱他。 有那般好用的脑子,又有那样一副清隽无双的俊颜,身体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就连穿衣服的动作也是这般高贵优雅。 男人背对着她退下浴巾,穿上了西装裤,又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系上白色衬衣的纽扣,转身时正对上白清灵有些慌乱想要移开的视线。 她到底是没移开,还挑衅般上扬着下巴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好看么。”颜楼系上最后一颗纽扣时问她。 “还行吧。”白清灵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地上,越过他走到门口,踩上高跟鞋推开了门,出门时留了一句话,“不穿比较好看。” 男人想跟过去的脚步滞了一下。 他这是被她调戏了么。 白清灵虽然洗过了澡,却没有再擦点唇膏了,细腻皙白的肌肤却是更显得水润,冷艳的面容颜也多了几分稚气。 她下了楼梯,看着跪在一楼大厅里浑身正滴答着水的东凤,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文成,对他说道,“你赶紧去换身衣服。” 陈文成看了一眼东凤,抬头回白清灵,“夫人,我没事。” “我也没事,就她还伤不了我的,你去换衣服吧。” 陈文成回想了一下白清灵的身手,可又怕东凤使出阴谋计策,还是摇了摇头。 “一个两个的都是死心眼。”白清灵下了台阶,走到沙发边坐下,双腿交叠,冷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东凤,也不说话。 东凤想说话,又不想说,最后脸憋得通红。 白清灵淡淡道,“你走吧,看在东离的面子我饶你一命。” “我真的没有脱她的衣服!”东凤终于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白清灵淡淡道,“你再不走,她咬上了你,你就走不了了。” 她扫了一眼客厅里的落地钟,“若是没算错,她也该出来了。”白清灵又冷淡的看回东凤,“我是不会再保着你了,到她手里,是活着,是死了,就都是你自己的命了。” 东凤咬着下唇,咬出了血痕,她弯着腰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小跑着离开了。 陈文成看着门房打开了小门,又关了上,才对白清灵说道,“夫人,要不要让人看着她?” 白清灵诧异的看着他,“救出感情来啦?好呀,要是不放心你派人过去看着她,这衣衫不整的出去,是危险了些的。” “不是这样的!”陈文成刚要解释怕这东凤出去胡乱说话抹黑她,却见颜楼也下来了,就闭了嘴。 颜楼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走到白清灵身前伸出了手。 白清灵搭上去站了起来,指了指门外,“我把东凤放走了。” “嗯。” “你不怕苏怀瑾要死要活了?” 她被他拥在怀里,仰起小脸问他。 男人摇了摇头,“从未怕过。” 白清灵浅淡笑着,“你可别说大话,总会有你怕的一天。” 他低下眸子,深深注视她,许久,摇了摇头,“不说大话。” 白清灵笑得意味深长,“那你便看罢。” 两人说着话,下楼梯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从他怀里探出身子看过去,见苏怀瑾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身素锦蓝白的旗袍,又端庄无比的走了下来。 她身后自然跟着那位形影不离的霍正阳。 白清灵拍了拍颜楼揽住她腰身的手,“人都下来了,还抱着么。” “不必理会。”男人淡然说道。 白清灵撇撇嘴,倒也是不动了。 他愿意抱着便抱着,左右她也想膈应膈应苏怀瑾的。 苏怀瑾走下楼梯,也没见两人转过来,倒是白清灵从颜大哥的怀里探身看了她一眼,却又回去了。 她这是装作没看到她么。 不知廉耻。 苏怀瑾走下台阶,到了他们身后,规规矩矩说了一声,“颜大哥,白小姐。” 颜楼背对着她淡淡道,“叫夫人。” 苏怀瑾脸色一僵,咬着唇心里憋屈,可还是软软叫给颜楼听了,“颜大哥,夫人。” 按理来说,她叫颜楼大哥,那白清灵自然是嫂嫂,可颜楼让她叫夫人。 苏怀瑾甚至觉得,这是她自己与颜楼之间的亲近。 颜大哥。 夫人,呵!多么疏离的称呼。 颜大哥这是多么的不满意这位白小姐,才会让叫她夫人,却不是叫嫂嫂呐。 白清灵拍掉颜楼搂在腰间的手,转过身时刚巧看到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沾沾自喜的表情,心里冷笑着, 都亲眼见过颜楼这般冷血无情的做派了,还觉得自己那么重要么。 蠢东西。 苏怀瑾见她瞥见了自己未来得及收回的表情,脸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对背对着她的颜楼说道,“颜大哥,我没事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颜楼转过身时,似是对她说,却是看向了白清灵,“不必谢我,我只是带你上来,与你做急救的是我夫人府上的下人。” 白清灵都快要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了。 这一隐形巴掌打得苏怀瑾险些站不稳了。 她捂住胸口,脸色苍白着,“我有些不舒服了。” “那我让汽车夫送你去医院?”白清灵提议道。 听到这话,苏怀瑾连忙摇了头,“不必了,我歇一歇便好了。” 说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那个要害颜大哥的坏女人怎么样了?我记得她也掉入了水里。” “被白清灵救了。”霍正阳想起这个,就愤愤不平的替苏怀瑾打抱不平起来,“她府上出了这么一个害人精,白小姐竟然还救她了,若说是之前陷害你的这件事她没参与,我都不相信了。” 苏怀瑾一听,也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清灵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做了?”白清灵挑眉问她。 “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害我的女人?”苏怀瑾自觉理所当然的质问她。 “为什么不救,”白清灵好笑的看着她,“她把你害死了么,你苏大小姐满口仁义道德,就这么狠毒的拉着人家一起淹死么,你是自知有人救的,她呢,就该死了?” 苏怀瑾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反驳不来,就抹起了眼泪,声音也小了许多,不时看颜楼一眼,“颜大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么恶毒的人,我只是奇怪白小姐为什么明知道她害我了还这般维护她了。” “是啊大帅,她这分明就是掩盖罪行!”霍正阳义愤填膺。 颜楼冷淡的看着他,“霍正阳,你是活腻了么。” 从认识颜楼到现在,虽然知道他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可最多威胁他要动霍正怀。 霍正阳根本不怕他去动霍正怀,自然也就不怕他撂狠话。 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从颜楼冷沉眼眸里看到了几分杀意。 霍正阳立刻就垂下眸子不敢看他了,更不要提说话了。 苏怀瑾暗自瞧不上他这副怂样子,可面上却是为他说话的,“颜大哥,你别生气,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我受的委屈,你和霍大哥也不会吵架。” “这倒是实话了,”白清灵笑了笑,“要不~” 她拖长了尾音。 使得苏怀瑾眼睛一亮。 她不会是要她留在白公馆了吧? “你以死谢罪吧。”白清灵提议着。 苏怀瑾先是尴尬,而后哽咽着,眼睛里也有了泪花,“颜大哥,”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位妹妹倒是比你的性格坚强体面许多,果然是总理国务亲自教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倒是配得颜楼。” 这话出来,苏怀瑾是煞白了脸。 颜楼眉心也皱了皱。 他捏了捏她的手,“去用餐。” “好呀。”白清灵乖巧的任由他牵着手,在路过苏怀瑾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苏怀瑾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嘲讽自己,却见她只那么轻飘飘的走了过去,没再看她。 这种骨子里的不屑,比白清灵与她说什么恶毒的话都让苏怀瑾抓狂了。 从小被养在外面,她何尝不想被养在国务府里享受万般崇拜,享受格格待遇。 可是她没有,从来都没有踏入过国务府一步。 就连她的爸爸从小到大看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宠爱,加剧了她的自艾自怜。 她甚至仇恨起国务府里的妹妹。 尤其是她的爸爸去世以后,颜楼竟是带着妹妹逃离了最危险的宁城。 可是自打从霍正阳口中得知,妹妹并非是爸爸亲生的,而带去海城也是为了替她引开追杀时,她便安心了,也舒心了。 谁曾想…… 她咬着牙关,冷冷的看着白清灵轻笑着与颜楼说着话,坐在餐厅里拄着下巴看向他的模样,她心里恨极了。 她的颜大哥变了,从冰冷无情谁也不放在眼中,变成了眼中有了白清灵。 这让她怎么甘心! 餐桌上,白清灵虽是笑着却说着让人心里冰凉的话,“我看你也不是十分珍惜她的,怎么就忍得把未婚妻的心脏给了她,说是为了退婚吧,也不至于把人杀了,说是为了心脏吧,”她淡淡的看向颜楼,“她又真的需要么。” 男人与她对视许久,才淡淡道,“她认为她需要。” 白清灵挑眉,“这便是理由了?” “嗯。”颜楼说完,将切完的鹅肝推过去,“食不言寝不语。” “可没见你在床上少说了哪句骚话。”白清灵接过来,讥讽道。 “……”男人手中的刀叉停滞了一下,深邃眸子凝视她,“那便在桌上试试。” 在情事这方面,白清灵是远不如他无耻的。 内心震惊于他口中凉薄无情的答案,也佐证了她与乔迁之间的猜测。 颜楼不单是知道苏怀瑾没有先天心脏问题,更是知道她不需要换心。 也许正是总理国务的订婚,才将那位苏小姐逼向不得不去死,不得不没了心。 她想到这里,抬眸看他,“当真挖了?” 男人看着将鹅肝都切碎了,还没入口,便淡淡回道,“没有。” 白清灵心下长吁一口气,低头再一看刀叉下的鹅肝亡魂,皱了皱好看的眉心。 颜楼将两人的盘子换了,淡淡道,“苏小姐,配不得我。” 白清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般小气的么?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话题了。 她接过盘子,叉起了鹅肝吃了一小口,很有些故意的说着,“比起苏怀瑾,我倒是觉得她更好些。” 颜楼淡漠说道,“都配不得。” 白清灵想着, 这里面的‘都’,是包括那两位了,至于自己在不在这个‘都’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第90章 人到底要不要留在白公馆,这一次白清灵反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了。 白清灵这边无所谓了,苏怀瑾却是犹豫了。 留吧,这几日她分毫没讨到好处,还处处出了洋相,给颜大哥留下的坏印象比之前二十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不留吧,她不甘心。 至于颜楼。 在白清灵看来,有没有苏怀瑾这个人,对他是丝毫没有影响的。 至少在她面前,除了要保苏怀瑾不死之外,在颜楼眼中,苏怀瑾的存在感连家里的三只猫都不如的。 苏怀瑾犹豫几分。 实在是颜大哥当着白清灵的面,真的与她不敢说话呐。 而白清灵嘴皮子太厉害了,厉害到她的示弱都被当做了矫情。 这让她几次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地步,长期如此下去,在颜大哥眼里,她要变成什么模样了? 内心几经挣扎后,就与颜楼做了告别,在看到白清灵甚至还有些盛情挽留的架势后,心里一点犹豫都没有了,就想匆忙离开回饭店。 可白清灵却是不让她走了。 她将刀叉放下,歪头看她,“就这么走了?” 苏怀瑾站在餐桌边,而白清灵与颜楼坐在餐桌边。 一是位置尴尬,二是她不明白白清灵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苏怀瑾犹疑不安的看着她,生怕她再说出点什么让她难堪的话来,可是心里还是憋屈的难受,便硬气了些,“我可怜的妹妹没缘分和颜大哥成为夫妻,也是她福薄命薄,也怨不得谁了,我走了,夫人要是不放心我,来送送我也好。” 白清灵直接说了一句‘好’。 苏怀瑾一怔,看向颜楼。 见他也没反对,便率先转了身。 白清灵用餐巾按了按唇角,又喝了一口清水,便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颜楼坐在餐桌边,对正要跟过去的霍正阳凉凉说道,“女人间的事情,你要掺和多久。” 霍正阳身子一僵,背对着他,艰难开口,“苏小姐身体不好,总得有人护着。” “就算有人护着,也不该是你。”男人淡淡道,“霍正怀在海城发展不错,你也过去吧。” “大帅!”霍正阳猛然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您不能为了护着白清灵,就对苏小姐不管不顾了,您和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啊,怎么为了一个仇人的孩子,就,” “陈文成,你押着他回海城,现在就走。”颜楼清冽的嗓音低低沉沉,“顺便告诉夏至弦一声,他的未婚妻在外滩,不要的话,我送人了。” “大帅!”霍正阳还想要说什么,就被陈文成命人塞住嘴巴绑了双臂给推了出去。 花园里。 白清灵和苏怀瑾一前一后走到了门口便停了下来。 苏怀瑾转过身时,看向即便是不梳妆也明艳的女人,心底嫉妒就控制不住的弥漫出来。 “白小姐,或许你不清楚,颜大哥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现在对你这般好也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夫人。而你也并非是享有过这般特殊待遇的唯一一人。”苏怀瑾看着她的脸,“他曾经也这般对我的妹妹过。你也说过,我不如我妹妹坚强体面,他之所以没有当场拒绝与我妹妹订婚,并不只是因为我爸爸的原因,是他自己也同意的。” “其实我不说,白小姐也应该是明白的,感情对于颜大哥来说,并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颜大哥能为了我将我妹妹舍弃了,也能够为了我,把你也舍弃了。” 白清灵看着她,“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为了你把我舍弃了?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的颜大哥必须要得到的么。” 苏怀瑾只是想吓吓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答案的。 她哽了一下,不自然的别过脸,背过身,高深莫测的回着,“那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为了颜大哥,我宁愿与你伏低,但是你要记得,你始终是比不上我妹妹的。” 白清灵轻笑道,“这便是你要与我说的话了?” 苏怀瑾心有不满,瞧不上她装神弄鬼般的伎俩,转过身与她对视,“是。” 白清灵笑得意味深长,“你能活到现在,真得感谢你的亲生母亲了。” 苏怀瑾脸色一变,警惕的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白清灵不屑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有些话点到为止了。 苏怀瑾这种人,不管说什么,她都会疑神疑鬼。 与其和她说清楚让她认清事实,不如让她继续骄傲又自卑的自我怀疑,自己去查。 有些事,颜楼不屑瞒着,她想知道自然也能查到。 白清灵刚走到小洋楼的门口,就看到被绑了双臂,又被堵上嘴巴的霍正阳。 她与他面对面的站住了,双手环臂看他笑话,“我就说你这张嘴巴臭人也不讨喜,你说同为兄弟俩,你就不如他,人家法兰西留洋归来,有大好前途,人又温润有礼,你再瞧瞧你自己,天天跟在个矫情虚伪的女人身后,说保护又没身手,说出主意又蠢笨如猪。” 临了,在霍正阳被气得瞪大双眼时,又啧啧了两声。 白清灵转过身,又看到陈文成出来,就问他,“你这是要把他送走啊,还是要杀了?” “送回海城。”陈文成答。 白清灵又问,“那苏怀瑾?” 霍正阳也支起耳朵听着。 “大帅没交代。”陈文成说完,有些担心她,“属下即刻出发送他离开,夫人若是不开心了,可以直接与大帅说的,大帅始终待您最为爱护。” “我是他夫人,自然最为爱护。”她淡漠的说完,又叮嘱他,“这坏小子虽然与霍正怀一般长得斯斯文文,却是个为了女人不顾廉耻的,你要小心些,别被他阴了。” 陈文成点头。 白清灵与陈文成的对话,不远处的苏怀瑾也听到了。 她早已心思百转,不明白颜楼这是要做什么了。 她身边克就剩下一个霍正阳了,难道连他都留不下了吗? 可是霍正阳走了,谁又能保护她的安全,谁又能待她好了? 她忍了又忍,最终矜持着脚步走到陈文成面前不近不远的地方,文文静静说道,“陈大哥,之前颜大哥让您保护我,我一直没机会谢谢您,如今您送霍大哥回海城,颜大哥可是有说换做谁来保护我?” 陈文成冷淡的摇了摇头,然后对着白清灵告别,便让人推着霍正阳离开了。 霍正阳一步三回头,奈何身后警卫员不准了,不得已就出了白公馆。 苏怀瑾傻眼了。 刚和颜大哥做了道别,他便让陈文成将霍正阳送到海城,可又没有对她说,也没有对她做安排,颜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不管她了吗? 苏怀瑾心中惊慌不已,却不想在白清灵面前表现出来,眼神恍惚了片刻,便转了身。 先回黄埔饭店再说。 还好霍正阳先定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然她连脸面都无法在白清灵面前保住了。 可是走了两步,就又改了主意。 她在白清灵面前早已丢了脸面了,与其在意这些,不如去求颜大哥让她留下来。 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唯一能帮助她的霍大哥又被他送走了,她只能与他在一起了。 白清灵看着她转了身,又转了回来,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不走啦?”她问苏怀瑾。 苏怀瑾没说话,径直走进小洋楼里,却又被佣人拦了下来。 佣人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脚下还有两只,站她身前皱眉问道,“这里是白公馆,您是哪位,又找哪位?” 苏怀瑾皱紧眉心。 她认识这个佣人,在医院里替她穿衣服的就是这个人,现在又装作不认识人了,只是狗仗人势么? “我是你家主子的妹妹。”她冷脸说道。 佣人歪头看向从外面回来的白清灵,“夫人,这女人说是您的妹妹。” “我可没什么妹妹。”白清灵嗤笑一声,绕过她接过佣人手里的小白,低头对琉璃和黑大统领说,“都在这里等着做什么,颜楼在楼上呐。” 黑大统领喵了一声,蹭了蹭白清灵的腿,就带着琉璃走了。 苏怀瑾看着三只猫,又看向那个佣人,脸色就更不好了。 一个养畜生的下人而已,还拿起派来了。 可她现在没时间与下人作对,还是现在找到颜大哥罢。 苏怀瑾就要绕过她,想去楼上找人。 佣人看向白清灵,“夫人,” “赶出去吧。”白清灵没心思同她玩游戏了,说完把小白交给了佣人,就转身上楼了。 “白清灵!” 苏怀瑾忍无可忍了。 可是白清灵头都没回就上了楼,她面对的也只有下人的推搡了。 直到被推出了小洋楼,苏怀瑾苍白着脸捂着胸口,对早已拐弯进了走廊看不到人影的女人喊着,“白清灵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白清灵推开卧房的门,没看到颜楼的身影,便知道人又去了书房。 她走到梳妆台边涂了薄薄的粉,又擦上了点唇膏,将头发挽了起来,梳了个摩登的发尾蜷曲的高马尾,又换了一身真丝面的紫色旗袍,又是华丽又是高贵。 等她出了卧房,正准备下楼时,听到书房里传来的说话声音,声音不算小也不算大,她能隐约听到,却是听不太清楚。 便弯腰脱下高跟鞋,光着脚走到了书房门口,去光明正大的偷听了。 男人背对着门口正在讲电话。 白清灵听了一会儿,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是夏至弦了。 说的是去北仓打仗的事。 人是三天后出发,人马备齐,蓄势待发,现在那边似乎在很不满意,甚至有些愤怒。 “人是你自己派人看着的,丢了与我何干。” 颜楼嗓音依旧是冷淡低沉,又磁性的好听。 这话说完,便是在外面站着的白清灵,都听到了夏至弦气急败坏的咒骂了。 男人穿着白色衬衣,袖口挽起露出坚实小臂,拿着话筒的那只手将电话远离了些,然后又补了一句,“外滩不比海城,藏一个人比找一个人简单。” “你不打仗,我便让苏怀瑾回去与你完婚,”颜楼淡淡道,“霍正阳我让陈文成送回去了,你若撂挑子,下一个送回去的便是苏怀瑾。” 白清灵听到这里,便扭头转身就走了。 光脚踩在柔软的法兰西羊毛地毯上,一步接着一步。 直到到了一楼,才重新穿上了高跟鞋,直接出了小洋楼,连汽车夫都没有叫来。 她出了白公馆,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苏怀瑾。 似乎很有些不等到颜楼不罢休的态度。 白清灵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去聊聊。” 苏怀瑾倏地转身,看着白清灵拿着手包,一派大小姐的模样,恨恨道,“我与你有什么好聊的!” “总有你感兴趣的。”白清灵向来说一不二,拦了一辆黄包车,指着车,“上去,要么去黄埔饭店,要么去法华大厦,你选。” 苏怀瑾不知道法华大厦是什么地方,又急着见颜楼,自然不肯跟她离开。 谁知道她说的法华大厦里又暗藏什么玄机,藏着什么歹毒心思! 刚要喊出口,被白清灵识破了,一手刀砍在了脖颈上,人就这么倒了。 白清灵让黄包车夫把人抬上黄包车,说了个地址,自己坐上另外一辆,就一前一后的出发了。 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店,她又让黄包车夫把人抬了进去。 随后就去外面给乔迁摇了个电话,又顺便去了一趟药铺。 乔迁在得知她绑了苏怀瑾去了火车站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在白清灵说完她的计划以后,他就立刻开着车就赶去了火车站。 小旅店里,乔迁拿着三张火车票推门进去时,白清灵正琢磨要怎么把苏怀瑾带到车上。 苏怀瑾躺在脏污不堪的床上,床上是看不出原色的被褥,盖在她身上。 白清灵见乔迁来了,问他,“有没有带衣服?” 乔迁点头,蹲在地上打开牛皮箱子,拿出了两套男装。 白清灵阻止他,“一套就好了。” “你不走?”乔迁皱眉,“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我要是走了,颜楼不会放过你的。”白清灵淡淡道,“你把她送到海城后,就找地方藏起来。” “那你怎么办?”乔迁不放心,也不同意,“我不走了,你不能为了设计颜楼,连自己也搭上,我不同意!” “只要苏怀瑾到了海城,夏至弦自然不会听由颜楼摆布,两人之间的铜墙铁壁也就算是破了,你说,他还会替颜楼去北仓打仗么,”白清灵冷笑,“既然不能,颜楼自然要亲自回去带兵。” “颜楼会带着你一同回海城?”乔迁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他绝对会回海城。” 白清灵说完,扫到苏怀瑾睫毛动了动,走过去又给了她一手刀,看得乔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行吧。我现在都不明白,咱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不过你想做,我便舍命陪君子了。”乔迁说完,将一套男装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出了门。 他守在门外,白清灵在屋子里替苏怀瑾换衣服。 一身粗布麻料的男装,她是没有专门替她把头发挽在帽子里,反倒是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把她头发剪得一言难尽。 等乔迁进来时,看着苏怀瑾一言难尽的短发,有些发懵,“你这是恨她恨到这种地步了?” 白清灵浅浅淡淡道,“女扮男装长发是最容易露馅的,我得吸取教训,可不能让她害了你。” 说完,指了指一旁桌面上的碗,“我刚给她灌了药,路上你就受累了。” 乔迁叹了叹气,“我受不受累的又算得了什么,我就是怕颜楼对你不利。” “他要杀我早就杀了,回去了我就说不知道,他又能奈我何,总不能因为他自己赶走的苏怀瑾,人失踪了,就非要赖到我头上。” 说到这里,她皱了下眉,“你说夏至弦能为了谁的失踪就气急败坏了?” 乔迁想到的同时,白清灵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清灵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来不及了,你赶紧带人去火车站,再晚了我怕颜楼的人追来。” “你自己小心些,三天后如果你回了海城,就在侦探社的裁缝铺子门口放一枝黄玫瑰。”乔迁说完,走到床边把人扶起来,由白清灵帮忙背在了后背上。 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扶着后背上的人,对白清灵说,“你千万别出事,你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说完,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拿出怀表低脸看着时间,直到怀表整整走了半个钟头,火车开出去一刻钟了,她才从小旅店里走了出去,坐黄包车去了餐厅。 在餐厅门口的电话亭里,她给邵清丰摇了个电话,约了见面时间,便又回了餐厅等候。 等邵清丰推开门进入餐厅的时候,坐在窗边的白清灵对他招了招手。 邵清丰走过来的步伐很大,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很急,似乎有什么紧要的话要说。 没人注意的街角拐弯处,报社的记者手里拿着照相机,正对着邵清丰照相,顺带着,连白清灵也一起照了下来。 第91章 白清灵看见邵清丰进了门,就挥了挥手。 他走过来的时候还用棉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色也是有些紧张和急切。 白清灵向侍应生要了一杯冰水,推给邵清丰,“是事情有眉目了?” 邵清丰拉开餐椅坐下,“有眉目是有眉目了,”他拿起冰水喝了半杯放下,看向白清灵,“找到地址以后,在确认的时候人失踪了。” 白清灵没有意外。 虽然只听到颜楼与夏至弦说了三句话,那三句话里却也有大量信息了。 她想了一下,问道,“地址是对的?” 邵清丰点头。 白清灵看了一眼天色,初夏的四五点钟,日头还明晃晃挂在天上。 便问他要地址,想直接过去。 邵清丰摇了摇头,“在弄堂里,你自己过去不安全,我送你去。” 白清灵拒绝了。 邵清丰将冰水喝光后,便与白清灵两人一同出了餐厅,送白清灵上了汽车,又叮嘱自家汽车夫一定要等到她出来送她回去。 白清灵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地址在租界外的一个杂乱不堪的里弄,正是各家做饭乌烟瘴气的时候。 她从弄堂外下了车,对汽车夫说了一句,就关上了车门。 本就是摩登冷艳的模样,自然引来弄堂里人的关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去看她。 白清灵穿着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回想在餐厅里问邵清丰的话来。 夏怀森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刚到这边他与夏欢沁一同住在法租界里,被夏至弦找到后,又逃过几次,直到夏至弦带了夏欢沁回了海城,夏怀森自己在租界里又住了半年,前几个月忽然就搬出了租界,住进了弄堂。 直到被邵清丰派出去的人查到,却也在当天晚上又失踪了。 白清灵看了看手里纸片上的地址,又看了看弄堂门牌号,就在拐弯的时候被街边几个脚踩着木头板凳,正打牌的小混混看到了。 小混混互相对视一眼,就把手里的牌摔在了木桌上。 过来时白清灵也是微微皱了皱眉。 若是说出了海城最厌烦的,便是要随时准备动手了。 她这人又是顶顶讨厌触碰肮脏的。 小混混说着外滩土话,口中尽是不三不四的龌龊话语。 他们打牌的桌子是个馄饨摊,旁边也有正在吃馄饨的,看见这边围了起来,就都停下来看起来热闹。 白清灵慢条斯理的将手里写着地址的纸片塞进手包里,耳朵里充斥着小瘪三们用本地话说得银词浪语。 她听不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放好东西,又低头看了看高跟鞋,就皱了下眉。 白清灵漠然的看向为首那名小瘪三。 “她看我了!你们看她看我了!她看上我了!”为首的小瘪三为能和白清灵对上视线而兴奋不已,与旁边人嬉笑着。 “青头,人家二丫都看不上你,这大姑娘能看上你,别做梦了!” 被称为青头的男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刚与人吹嘘完,就被拉胯打击了,自然心里不舒服,手指着白清灵,“她我要了!谁都别争!” “青头,这大姑娘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你要,你要的起吗?” 青头又被嘲笑了,一股火就窜上来了。 往日里这些弄堂里的小混混也只就在这里打个牌,上码头扛活,干一天赚一天的生活,夜里买醉回来,再三五成群的吹个牛。 青头这人人莽不算坏,从小喜欢二丫,表白多次被拒了,上午收了工,中午就又去表白了,被拒绝后喝了不少酒。 下午在馄饨摊打牌,就看到了白清灵。 天仙般的人儿,可比二丫漂亮。 这般人物来弄堂,可不是住在这里的,多半是来找那位老爷子的。 他也就敢过过嘴瘾,谁知道就被人拱火了。 他憋得脸通红,刚要走过去胳膊就被拽住了。 “谁他妈敢动,”青头话刚说到一半,回头要骂人时看到是原本坐在另一桌吃馄饨的简西年,他想骂又不敢骂了,视线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腕上。 他心虚的抽了抽手,却没抽得回去。 “简西年,这事可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青头又使劲抽了抽,才抽回了手。 简西年笑着道,“喝了酒就回去睡觉,老爷子说过,再不高兴也不能犯浑。” 青头攥着手腕,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了,闷着头走了。 他那几个小哥们见他走了,也都离开了。 简西年又回了馄饨摊坐下。 白清灵看着坐在馄饨摊边的这位叫简西年的年轻小哥,年纪不算大,看模样文静俊秀,鼻梁上还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 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看过来,与白清灵视线对了上,温和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吃馄饨。 弄堂里的人们见打不起来也就都散了,虽然是各忙各的,眼睛却还是瞟着白清灵。 白清灵收回视线,重新从手包里拿出那张制片,看着上面的门牌号,就在对面。 她走过去时,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老爷子不在。” 白清灵扭头狐疑的看他,“你认识夏教授?” 简西年将最后一口馄饨咽下,又喝了一口汤,放下勺子,抬起脸对她道,“我是他的学生。” 白清灵怔了一下。 她记得邵清丰说过夏教授到了这边并没有再继续教学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简西年笑着说,“我是私下请教老爷子的学生,并非是外滩学堂里的学生。” 白清灵对他的事情并不好奇,转回脸又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子里面很暗,没有窗户,也没有电灯,只有一个煤油灯。 即便借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面依旧是很昏暗,她走到床旁边的桌子前,用擦着了洋火,点亮了煤油灯。 这才大致看清楚了屋子里面。 就是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个木头凳子,还有一个做工粗糙的书柜,摆了一些书,并不多。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床底下牛皮箱子。 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要拿出来,被门口的声音制止住。 “那是老爷子的东西,我认为你是不能动的。”简西年说完,走进来,弯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白清灵皱眉抽回了手,抬眸看他,“我是夏教授女儿的朋友,夏教授失踪了,我在查找线索。” 简西年笑得温和,“昨天也有人这么说过。” 这话是很明显了,他不信她。 白清灵身上自然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她又说道,“昨天到我来之前,有多少拨人找过夏教授?” “算上你是第三波了。” 白清灵想了一下,夏至弦派来跟踪夏教授的应该是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第二波便是邵清丰的人了。 “你知道夏教授去了哪里吗?”白清灵这一次才真真正正问他。 简西年摇了摇头,“不知道,别人来我也这么说,夏教授不是囚犯,即便你们都不伤害他,也不该监视他,他既然想走,那便走了。” “你与他学了什么,学了多久了?你说你是他的学生,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白清灵直截了当说道。 “那便别问了,老爷子没有带走的东西自然是不重要的,你要是愿意看,你便看吧。” 简西年说完,就转了身出了门。 白清灵看着他的背影,反倒是不明白他来这么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又重新蹲下来,拖出箱子打了开。 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一些文稿。 她把文稿拿出来,走到凳子边坐下,借着煤油灯看了一会儿。 全部是他研究课题的著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叠纸翻到了最后,夹了一张被揉皱以后重新舒展开来又折起来的薄薄的纸。 她放下著作手稿,抽出这张折起来的纸一点点展开。 十分娟秀的小字。 白清灵一眼认出来,这并非是夏教授的字迹,而是欢沁的。 【致我亲爱的朋友,白清灵】 她心脏不可控制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欢沁已经失明一年了,这张纸绝不会是她失明以后写的,那么,她在什么情况下,会用一张并非是信纸的纸张来写信? 这更像是一张写完又随意撕扯下来揉皱准备扔掉的随笔。 夏家书香门第,夏教授又是海城大学的校长,怎么都不会缺少信纸的。 她连忙看下去。 是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字里行间又满是潦草。 【清灵呀,我不知道这封信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你肯定不知道的。 你终于从法兰西留洋回来了,我真的好高兴,我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可是在见到你以后,我发现你和颜楼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你的。 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可怕。 我举办了那一次的同学会,叫了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学,和白问笙,果然那场同学聚会以后,刘向溪向才英和赵西凤的家里都出了事情。 我专门找到你去试探你,可你竟然完全不以为然。 那时候我就在想,颜楼到底是用了多少迷魂汤才把你灌得陷入爱恋里,看不清真相了? 一场言语的冲突,便毁了三家的家业。即便他们家里手脚不干净,即便他们家里早该被取代,那也不该是一夜覆灭。 清灵啊,你知道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吗? 赵西凤的爸爸自杀了,母亲疯了砍了赵西凤,向英才的妈妈吞了烟炮子和金子,也死了,向英才被债主追逃抓住送进了窑子,刘向溪被抄家,他人也不知所踪了。 我不知道颜楼知不知道啊,我怕这些事会报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我有多提心吊胆吗?直到你结婚了,白公馆改成了颜公馆时,我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了。 我无能为力。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结婚。 好在,他们都没有伤害你,颜楼待你如夫人,我才一点点放下心来。 你知道吗?夏至弦早已不是我的哥哥了,】 字迹只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白清灵红着眼圈,又将信重新看了一遍,慢慢折了起来。 门口,敲门声响起。 她回过头,对上简西年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 简西年温和笑道,“老爷子说,如果有一个年轻女孩找过来,看过信后哭了,就告诉她,他在哪里。” 白清灵将纸张小心翼翼收好,塞进手包里,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老爷子的一个学生,不重要的人,”他镜片下的眸子淡褐色的,笑容澄澈,“我带你去找老爷子。” 白清灵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出去,才跟了出去。 简西年将她带到以后,便离开了。 弄堂的最深处院子里有一道围墙,穿过围墙就出了弄堂,隔了一条街是一个教会学校。 此时,白清灵就站在教会学校的一间课堂外,看着欢沁的爸爸就坐在讲台后面,戴着眼镜,翻看着教案。 简西年说道,“几个月前老爷子来到了弄堂里,青头几个经常捉弄他,后来老爷子教几个小子的弟弟妹妹学问了,青头才不犯浑了。” 白清灵问他,“夏教授过来时,有同你说过欢沁吗?” 简西年摇了摇头,“他从未提起过。” 她抿着红唇,许久后退了几步,“照顾好他。” 说完,便转身离开。 简西年侧脸问她,“你是白清灵吗?” 白清灵脚步滞了一下,没回答,抬步离开了。 简西年望着她的单薄的背影,直到人离开了教学楼,才收回视线。 他敲了敲门。 门里,夏怀森看向门外,点了点头。 * 白清灵离开了教会学校,过了马路,站在围墙外看着隐在树丛里的一道角门。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原来夏叔叔并未失踪,也没有离开,一直留在了弄堂。 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吧。 白清灵脑子很乱。 脑海里是夕阳下,夏叔叔坐在讲台前翻看书本的模样。 苍老了许多。 她沉沉叹了口气,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便回了白公馆。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进了小洋楼时,径直回了卧房,将手包里的纸张仔细收了起来,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摘下耳环。 书房里。 颜楼看着桌面上散乱的相片,看着白清灵挥手的模样,看着两人在玻璃窗里交谈的画面,看着两人出了餐厅,白清灵坐进黑色汽车里挥手。 男人俊颜面无表情。 相片是外滩报社记者偷拍邵清丰的时候拍下来的。 要当作香艳新闻排版的时候被主编拦了下来,又上报给了社长。 社长早已知道白清灵的身份,自然不敢随意上报,就让人将所有照片连带着底片都送到了他的手中。 报业大佬的公子,邵清丰。 颜楼手指点了点另外一份报纸上的名字。 这位邵公子在外滩也是十分出众且十分有名气的。 名媛小姐都与他相处十分的好,做人很有分寸,据说这些名媛小姐与他做朋友,却从不担心与他传出不好的新闻。 白清灵从卧房出来,准备下楼用晚餐时,路过了书房,便推开了书房的门,正好与颜楼的冰冷眸子对了上。 她挑了挑眉。 这是被他发现了苏怀瑾失踪了? 男人没说话,只沉默的低下头,抽回点在报纸上的手。 白清灵顺着他的动作,视线也落在了桌面上那些零散的照片上。 离得远,并不看得十分清楚。 只是隐约看得是一男一女的照片。 她彻底推开门走了进去,径直到了桌前,拿起一张看了一眼,又摔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看着颜楼,语气不善,“颜楼,你让人跟踪我不说,还偷拍我?” 男人没有解释,只是将照片一张一张叠在一起,拿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拉起她的手,走到了门前。 在白清灵以为他要拉着她装作无事的去楼下用晚餐时,却是见他把书房的门关了。 “你要做什么。” 白清灵被他牵着手,一脸谨慎的看着他的背影。 男人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又把她拉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抽出被他牵着的手,打开了桌子的抽屉。 是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不大,一件首饰的那么大。 她怔了一下,抬眸看他,有些不明白。 又低下脸,将盒子打开后,看着里面的手镯,红唇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了。 这个镯子她认得。 是她母亲, 不,确切来说,是白夫人,颜楼亲生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留洋回来以后,接连遭遇了陆景天的退婚,白大帅的死之后,她随口说过一次,她留洋前放在白公馆里的她母亲的遗物,翡翠镯子,不见了。 她以为是白大帅那些姨太太们拿走了,可白大帅人死了,她连生气的人都没有了。 她从盒子里拿出镯子,是玻璃种的帝王绿,祖父留给母亲的。 白清灵小时候顽皮,抢过白夫人的镯子,不小心把上面磕出了一道裂纹。 她摸着上面的裂纹,眼泪含在眼眶里,鼻音很重,“原来是你拿走了。” 第92章 男人伸手拿过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你是我的夫人。” 对于他忽然而来的占有声明,本是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突兀的掉落下来。 顺着她的脸蛋砸在了镯子上。 她伸手抹干净,抬起脸看他是欲言又止,“你,” “我不信。”颜楼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照片,“他配不上你。” 白清灵凝视他的俊颜,许久低了下去,苦笑着说,“你是拿准了我不敢,还是觉得全世界只有你能配得上我。” “嗯。”男人将她头发上沾上的一个树叶拿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放在一旁。 “嗯是什么意思?你真就觉得就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也喜欢我也配得上我了?”白清灵内心是有些不愤的。 凭什么就那般笃定了。 “所以我要跟着你,把你看牢了,省得你再跑掉,”颜楼顺了顺她的发,垂眸注视她,“我不想误会你。” 白清灵望着他黑沉的眸子,却看不到底。 不误会么。 她似乎找到了颜大帅的底线了。 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过动了一下,颜楼便开口说道,“不要想着找些不知所谓的男人来试探我,杀人于我来说,是开口就能办到的事。” 她盯视他,“你这是威胁我么?” “我在阐述事实。”颜楼说完,扶住她的腰把她放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她的,闭着眼睛说,“你安安稳稳做夫人,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 白清灵被他牵着手下楼用晚餐的时候还在想,什么叫其他的事情他来办。 对于一个无牵无挂无名无利没有任何身份的她来说,除了担心欢沁的安危,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他来做的了。 颜楼会替她从夏至弦手里,把欢沁带出来吗? 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那般冷情性子的男人,就算最后他和夏至弦闹翻了,也不会去替她去把欢沁带回来的。 用完晚餐,她倒是想得开了。 算时间,明天早上乔迁就带着人到海城了。 她不信夏至弦接到了人,还能安安心心的什么都不做。 她看向颜楼,“明天我约了小赵,就不陪你用晚餐了。” 男人放下餐刀,“你和小赵关系很好?” “我喜欢她。”白清灵想起她做事说话是的模样,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笑来。 颜楼抬眸看她,眉心蹙了一下,“你这是要我不单担心男人,还要担心女人了?”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那你担心吧。” 男人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在外滩都做什么,也没有要带的兵,也没有要做是事情,怎么还整日在书房里不出来,还很忙的样子?” 白清灵问他。 “外滩这边局势还算稳定,我打算把这边的产业调整一下。”男人淡淡道。 “你在外滩这边除了法华大厦和外滩报社,还有其他产业呐?” 她挑眉,“那之前也没见你要来外滩呀。” “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便没有过来了。” 白清灵耸耸肩,状似不在意似的。 心里却是暗暗想着邵清丰说过的话。 夏至弦和外滩这边的政军均有关联。 颜楼和夏至弦穿一条裤子的,怎么可能只有产业需要调整。 他不说,白清灵也不想问了。 第二天白清灵一早就出了门。 她倒是想留在白公馆里,看看颜楼接到夏至弦气急败坏的电话以后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她今天确实也是约了小赵。 小赵轮班到今天刚好能休一天,医生摇电话来时,白清灵一口就答应了。 只是小赵几乎不出门,医生就让白清灵来医院接她。 陈文成送霍正阳去海城还没回来,她便叫了汽车夫开着车,带她去了医院。 到了外滩医院,白清灵在汽车夫打开车门后下了车,走了两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简西年。 白清灵回头对汽车夫说,“我和小赵坐黄包车,你回去吧。” 简西年穿着浅色西装裤,白色条纹衬衣,双手插兜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白清灵转回身了,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白清灵走了过去。 简西年站在台阶上,她站在台阶下,白清灵也只能仰着脸问他了。 “是夏教授在这里吗?” 简西年向下走了几步,体贴的下了台阶,才对她道,“是一个朋友在医院,我过来探视。” 听见不是夏叔叔生病了,白清灵放下心来,想了一下,“你朋友叫什么?” “青头。”简西年笑了一下。 原来是昨天那个愣头青。 既然是他,她都不想关照了,但是想到夏叔叔还在弄堂里生活,简西年和愣头青还得照顾夏叔叔,便决定原谅他了。 “他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她上了台阶,回头时,算是与他平视了。 “上午上工时伤到了。”简西年皱了下眉,“有些严重。” 白清灵沉默了一瞬,问他,“你说他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嗯,老爷子在带着。”简西年说,“青头爸妈早逝,靠他拉扯两个弟妹,他进了医院,没人照看两个孩子,老爷子今天就把人带到学校去了。” 白清灵直皱眉。 她是停止寻找了,可不代表夏至弦也停了。 苏怀瑾今天到了海城,乔迁将人放在火车站,自然会有人去通知夏至弦,到时候他与颜楼闹翻了,本就是夏叔叔失踪了,他就会撂挑子带着欢沁回到外滩来寻人了。 欢沁在他手里了,夏叔叔在外滩也被他寻到,那欢沁就更不好逃出来了。 这般想完,白清灵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人在哪儿?” 简西年跟在她身后进了医院大厅,指了指一楼急诊处。 白清灵站住,与他说,“我去和医生打声招呼,给青头安排手术和病房,你赶紧回去安排两个孩子,千万别让人找到夏教授。”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心理病诊室方向快步走去。 简西年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走向了急诊处。 心理病诊室的门开着,进门时,医生不在,小赵正在等她来。 白清灵有些歉意的走到小赵旁边坐下,想了一下对青头的称呼,便对她说,“我在医院门口看到我的一个朋友的亲戚出事在急诊处,咱们需要晚一些再出去了,我得先帮他把事情办完再走了。” 小赵点头。 白清灵问她,“医生呢?我还想找他帮忙找个靠谱的外科医生做手术,再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呐。” “在开会。”小赵回答简单明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 他这一开会还不知道要多久,那边青头什么情况她还不了解,不知道能不能等得了。 小赵看着她,说道,“我去。” 白清灵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说,你去急诊处,看看我的朋友的亲戚?” 小赵点头。 白清灵想了一下,等着也是等着,不如让她过去看看。 她便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纸笔给医生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和小赵一同去急诊处寻人。 路上,她对小赵说,“我那朋友的亲戚说话不太好听,要是他乱说话,你别气,等他痊愈了,你揍他。” “好。”小赵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急诊处里人很多,每张病床上都有等待就诊或是手术的人。 两人刚一进去,白清灵还没找到,就看到小赵直接冲着一边走了过去。 她刚想喊她,就见她过去的方向,正是简西年的方向。 白清灵有些疑惑,却也跟了过去。 等走到近处,她看到青头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时,皱紧了眉心。 “他这是和人打架了?”白清灵问简西年。 简西年点了点头,看向小赵,“这位是,” “小赵。”白清灵说道,“是医院的护士。” 简西年刚要问好,就见小赵站在病床边,低头直直盯着青头。 白清灵咳了一声,对小赵说,“他这是刀伤,不知道脏腑有没有伤口,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小赵没说话,看了一会儿,说,“需要包扎。” 说完,谁也没看,走到病床后面,推起病床就走。 她力气大,病床下又是轱辘,自然她一推,床就走了。 白清灵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简西年倒是挑了挑眉。 两人都没有阻止她,就看着她推着晕过去的青头,就都跟在了后面,出了急诊处。 小赵没有推去手术室,而是直接推去了心理病诊室。 到了门口时,医生刚巧开完会回来,与他们碰到一处,看着小赵只顾推人,都没看到他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帮小赵打开门,对简西年点了点头,又问白清灵,“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朋友的亲戚伤了,小赵说要包扎一下。”白清灵看着小赵直接把人推进去,然后在诊室里就开始脱起了青头身上的衣服。 她连忙看向医生,“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内脏,小赵直接包扎能行吗?” 医生看了一眼,说道,“你让她处理吧,没问题的。” 说完看向简西年,对白清灵说,“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白清灵没否认,点了点头。 简西年实在是称不得她的朋友。 但是碍于夏叔叔的面子,她照顾不得的地方还需要他来,便也没有否认了。 医生点了点头,“交一些朋友也是好的。” 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小赵处理伤口的速度很快,白清灵只扫了一眼,就不看了。 画面太过血腥。 小赵处理时没有寻常护士那种温柔体贴,反观之,是野蛮暴力的。 衣服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消毒时她虽然只扫了那么一眼,也看到晕过去的青头也皱起了眉心。 能让晕过去的人皱眉,这下手的力度怕也是不轻的。 她背过身去,问简西年,“他去上工,怎么会被砍成这样?” “具体我也不清楚,里弄的人把他背到医院的。” 白清灵皱了皱眉。 她不怕别的,就怕是夏至弦的人找到夏怀森,利用伤害青头来逼他出来。 简西年似乎也想到了,安慰她道,“目前除了你以外,还没有人见到老爷子,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应该是意外,青头最近心情不好,上工也喝酒,可能是与人发生了冲突。” 白清灵点了点头。 医生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也不想问,转身进了诊室。 已经包扎的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就对门外的简西年和白清灵说道,“基本上没问题了,我让人安排病房。” 简西年放下心来,就对白清灵告别了,“我去照顾青头弟弟妹妹。” 留下话后,他便离开了。 小赵身上沾染了青头的血,也没办法与白清灵去逛街吃饭了。 白清灵与她另外约了时间,便对医生也做了告别。 “青头的费用算在我的结余里,再安排两个护工照顾他。” 医生应下了,白清灵就出了医院。 她穿着高跟鞋走了几步,看见前面不算远的地方,简西年步行不算快也不算慢,便将他叫住了。 简西年回头看向白清灵,见她走了过来,就停住脚步,等她。 白清灵走到近前,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付了钱,对简西年说,“事情紧急,你赶紧回去吧,今天过后我不一定还在外滩了,如果还在的话,我会再过去弄堂一趟,”说到这,她将一个支票本子递给他,“照顾好夏教授。” 简西年看着她手里的支票本子,笑了一下,“照顾老爷子花不了这么多钱,老爷子也不会搬出弄堂,钱用不上。” 白清灵塞进他手里,严肃道,“以备万一,如果有人找来,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保护好他。” 简西年沉默了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等简西年乘着黄包车离开后,白清灵也没急着回白公馆,倒是转身回了医院。 她直接寻进了病房。 在青头的那间独立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他上半身几乎被缠满了纱布,腿上倒是好好的。 她推开门走进去时,已经醒过来的青头扭头望过去时,怔了一下。 白清灵也不说话,走到病床前,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青头胳膊被包扎上,不好动弹,可也想拉一床被把自己的身体盖住。 这般大喇喇的晾在外面,尤其是之前被他调戏过的女人面前这么晾着,着实考验了他的脸皮厚度。 青头使了半天劲,折腾了许久,终于放弃拿被的举动,又是气又是羞恼的扭过脸不去看她。 “你怎么伤的?被谁伤的?”白清灵不与他多废话,直接问道。 青头头脑简单,人傻又愣的,本来就觉得被她看到这副模样没了脸面,现在她又问的这么清楚,这是打算报仇的吧?! 青头涨红了脸,脸一扭,还想与她斗几句,“关你什么事!我打架伤的,技不如人而已,你又不是我女人你别管!” 白清灵环臂冷淡道,“我不计较你之前所作所为,你就该烧高香了,现在还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真就不怕死,还是觉得你命大。” 青头憋了半天,扭着头,后脑勺对着她,“对不起!” 白清灵眉尾微挑。 “我不需要你道歉,既然我让人救你,自然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消息,利益交换而已,你把我问的回答了,便是两清了。” 青头憋了半天气,转回头,闷声闷气说着,“早上我去码头上工时发现有一伙原来没见过的人也在工头那里领活计,当时也没在意。我们是扛一趟,拿一趟的钱,当时我去的时候那伙人在前面排队,我也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的,就也排队了,谁知他妈的他们排出去的一会儿又回来插回前面了,那我能忍吗?那我肯定忍不了!” 青头说到这里气得拿手一拍床,立刻疼得龇牙咧嘴的。 “然后我就动手了!”他疼得直抽气。 “那一伙人有多少个?”白清灵对他疼得抽气熟视无睹。 “十多个吧,我没数。”青头说完时也没那么疼了,一扬脖子,很是牛气,“我一个打他们十多个!” 白清灵冷眼看着他。 青头见她这模样,狐疑的问她,“你这什么意思,不信我?” “你身上都是刀伤,十多个人拿着刀砍你一个,你觉得你还有命活么?” “我不是还有简西年帮忙嘛!你别看那小子斯斯文文的,眼镜一摘,杀人也是一把好手!”青头说完,脸色白了白,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挠着头对白清灵说,“你,这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吧,可千万别告诉简西年我告诉你了,他可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 “你说简西年杀人?”白清灵挑眉问道。 “嗐!”青头气闷的只想把脑瓜子揪下来,“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出手的,也都怪我,他是码头的账房,平日里也就写写算算给我们算算账,今天我鲁莽了,与那些人动手了,他才帮忙的,因为我拖累,他这份工也干不下去了。” 白清灵眯了眯眼。 刚才简西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在隐瞒什么,又为什么隐瞒了? “你弟弟妹妹和夏教授学文化么?”白清灵问他。 “我没有弟弟妹妹啊!”青头疑惑的看着她,“我是简西年的堂弟,从乡下来投奔他的,爸妈早死了,要不是在老家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来外滩抗包啊!” 白清灵环着的双臂也放了下,好看的眉心皱了起来,她看向青头,“简西年是夏教授的学生吗?” 第93章 青头是个肚子里有什么嘴巴里就倒什么的人。 听她这么问了,就直接说了,“老爷子说了,简西年不用他教,简西年是有大学问的人。” 白清灵怔了一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学问,夏教授在海城可是大学里的教授,能让他说出有大学问的,最少也与他或是比他更好的。 “那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吧,老爷子也就是随口说说的,要是有大学问了,谁还住在弄堂里啊!那租界里的小洋楼不好吗,有大学问大本领的肯定都住在那里的!”青头不以为然的说道,“而且,就算简西年他是有大学问的,还不是与我一样,在码头上工,做做账房而已,只不过他是在屋子里面,我在屋子外面,没甚区别!” 白清灵眨了下眼,知道这青头是个混不吝,这么问他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便说了简单明了的话语,“你们是怎么和夏教授认识的?” “我想想啊!”青头也一时想不清是怎么认识的了,他想挠头想想,奈何两只胳膊和手都被纱布缠住了,就有些摇头晃脑了。 他这摇头晃脑的模样持续了好久,直到白清灵有些眼花心烦时,他忽然停下来,“我想起来了,夏教授拖着皮箱来的时候,是简西年给他开的房门。” “你是说,现在夏教授住的房子,是简西年的?” “对啊!不单是夏教授,就这一片弄堂里的老房子,都是简西年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都尊敬他呐,他把房子给我们住,都不收租金呐!” 青头说到这里是格外佩服他了,“我从乡下来外滩寻到他,他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间房子让我容身,还给我找了码头的活计,我们这些穷苦人能留在外滩,几乎都是靠着他不收租金的房子和码头找的活计,有些学问的还会被他另外寻工作呐!我听说原来也有一个远房亲戚投奔他,是读过书的,就被他安排在律师行工作呐!” “他到底是什么出身?我昨天过去的时候可看了,里弄的房子单我看见的可几十间都不止了。”白清灵试探问着。 “你可以直接问我。”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简西年站在门口,戴着金边眼镜,穿着米色西装裤,身上是浅色条纹衬衣,双手插在裤袋里,唇角勾着笑意看着病房里的白清灵。 白清灵脸色变了变,对青头说,“你好好休息。” 便站起来转过了身,与简西年对了上。 简西年对青头说,“我看你是没事了,就别浪费白小姐的钱财继续住院了,晚上我让人接你回弄堂。” “我,”青头想说我还没好呢,看着简西年脸上的笑意就抿了抿唇,低下头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白清灵虽然不了解简西年,但是经过昨日和今日与青头的接触,自然是了解青头的。 他对简西年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了。 白清灵浅浅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他伤得也不算轻,浑身上下该包扎的地方也全都包扎了,这要是回去,还得专门人去替他换药,我想,弄堂里应该是没有比医院里护士更加专业了。至于钱,我一直在这家医院看病,余款很多,不需要替我省钱。” 粗神经如青头这般,也听出来白清灵话里的不对味儿了,有些忐忑的看了看白清灵,又看了看简西年,他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好像,这位小姐不高兴了? 简西年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侧身将门口让了个位置,伸出手臂,“请。” 白清灵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门。 青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白清灵出了病房的门,简西年又关了病房的门。 这什么意思? 两个人撇开他,自己出去了? 这边青头一脑袋问号。 那边白清灵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过身冷漠的看向简西年,“你到底是谁,又是谁的人。” 简西年温和的笑了笑,“我是简西年,我想,你应该是有很多话想问我的,医院外面有一家西点屋,你可以在那里问我。” 白清灵细细盯了他一会儿,却又从他斯斯文文的笑容里看不出什么来。 她转过身踩在医院的地面上时,心里想不明白,这简西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既然能帮着夏叔叔藏起来,自然不会是夏至弦的人。 他会是颜楼的人么。 简西年是十分绅士的推开门,让白清灵先出去了,然后跟过去又走在她身侧与她齐肩,与她指路,“前面胡同拐弯后的第一个路口有一家西点屋,甜点是很好吃的。” 白清灵随他走过马路,走进胡同时转过了身,在简西年略有些诧异的挑眉中,冷淡问道,“你是为财么。” 简西年怔了一下,轻笑道,“这么明显么?” “那你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你与夏教授又是怎么回事?”白清灵凉凉问道。 此时,她身后的胡同里和简西年身后慢慢现身出不少手持棍棒的年轻人。 简西年摇了摇头,笑容温和,“也算是临时起意,也算是蓄谋已久。至于老爷子嘛~” 他本就是笑着,只是原本温和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略有些怪异,“他是必须要留在教会学校的。” “什么意思?”白清灵皱眉。 夏怀森人是不可能假的了,人她已经见过,分明就是他,而著作手稿里的那封信,也确实是欢沁的亲笔,简西年又是如何让夏怀森心甘情愿的替他骗人,要劫持自己的? 不对, 白清灵眯了眯眼。 夏叔叔根本没看到她。 她抿着红唇,看着简西年,“你骗了夏教授。” “他是自愿,又如何能称之为骗呢。”简西年笑道,“我将他们从绝望中一个一个的救助出来,他们自然应该心甘情愿的陪伴我,效力于我,这有什么不对么。”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夏教授,又是如何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弄堂的?”白清灵似乎根本不在意身后一步步悄然接近的打手。 她此刻已然明白了。 青头被砍伤并非是意外,而码头忽然多出来的那十几个上工的人也并非是工人,而是简西年的打手,若是没猜错的话,那十几个打手就是现在围在她身侧的这些了。 至于为什么故意与青头有冲突,又为什么被十几个人砍了才只堪堪受了皮肉伤,仅凭小赵一人便能包扎,都不涉及手术和输血,这便是很好解释了, 简西年不会让青头死,自然不会让他们出手伤他太深,而简西年之所以出手相救,怕是这些打手不知轻重,他怕真伤了人才出手罢。 白清灵冷脸看着他。 简西年分明就是算准了她会出手救助。 只是没想到她会与他分手以后,又转身回了医院去看青头吧。 简西年笑着说,“自然是有办法的,我本是没想过要动你的,” 他有些惋惜的看着她,“你是白清灵,自然就是老爷子女儿那位十分珍惜的朋友,如果你今天不回头去寻青头,我今夜便会将他送走,看在你赠与的钱财与好心的份上,我与你不会再相见,只是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你太过聪明,又让我如何放心你回去呢。” 说完,简西年后退一步,在他身后的那些打手就冲了出去。 简西年转过身,十分不忍心去看了。 轻轻笑叹道,“多么美丽善良的人呐。” 走出胡同,简西年便上了汽车,隔着窗户,在看到白清灵与那些打手打起来时,微微怔住。 “会武功的么。” 看了一会儿,见她似乎有些力竭了模样,就对汽车夫说,“下车告诉他们,不要伤了她,这女人,我要了。” 白清灵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高跟鞋和旗袍限制了她的动作,即便是旗袍撕到了腿上,可对抗十几个人,她还是落了下风。 她额头冒了汗,在对方一个手刀后,躺了下去。 简西年隔着车窗看着她躺在地上,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他眉心皱了皱。 推开门,皮鞋踩在石板路上,走到白清灵身边时,看向那位用手刀将她砍晕的打手。 打手挠了挠头,“这娘们打人可狠着呢,我浑身上下都疼。” 简西年唇角勾了勾,“很疼么?” “疼!” 他们这些人按活计算钱,今天老大说要截个人,没想到是个天仙似的女人,美如天仙的女人下手这么狠,是他着实没有想到的,十几个人硬是打了半个时辰才逼近她,他也是悄声接近才有机会得手的。 身上的疼痛也是真的。 喊疼自然是希望表功。 简西年笑了笑,“你伤了我的女人,被辞退了,去码头领完工钱,回老家吧。” “老大,”那打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简西年,“我是听您的话了啊!” “我让你伤她了么?”简西年笑着问他。 打手哽住了半天,最后被人扯了扯袖子,不敢说话了。 他想了一下,简西年只是让他回老家,而没有要他的命,已经是最大恩赐了。 简西年俯身将白清灵抱起来,走到车边,回头对他说,“这件事要是从谁的口里传出去了,知道怎么做么。” “知道!”打手们异口同声说完,便目送着汽车开远。 车开远了,打手们直接对那名要被送回老家的打手下了手。 片刻后,一具被斩去了四肢和头颅的无名尸体静静躺在了石板胡同里。 汽车里。 昏迷的白清灵枕在简西年的腿上,他低头摸了摸她的脸,又查看了一下她脖颈上的伤。 “真是,该死呢。”他笑着说着。 汽车夫目不斜视的开着车,感觉到身后的冷意,后背也不自觉挺直了。 “白清灵,你叫白清灵,你有个丈夫叫颜楼么。”简西年握住她的手,转脸看向窗外,“去报社。” * 外滩,白公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挂上了电话,清隽俊美的俊颜透着冷意。 苏怀瑾被喂下了安眠药送回了海城,甚至被人送往了夏公馆。 夏至弦在电话里直接翻脸了。 电话里他质问颜楼,是不是要拆伙是不是要一拍两散。 说他小人说他言而无信。 还干脆说出,不会去北仓打仗,要即刻带夏欢沁回外滩寻人。 电话里,颜楼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拒绝他回外滩。 在接到电话听到夏至弦这番话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做的了。 他冰冷着俊脸,坐在书房里等到了天黑。 没有开灯的书房里,只有月光洒了进来。 男人沉默的打开抽屉,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擦燃洋火点燃后,静静的看着它在指尖燃烧。 袅袅烟雾慢慢攀升着,他淡漠的看着。 等了整整一夜。 期间汽车夫过来一趟,交代了白清灵只让他到了医院门口便让他回来的信息。 颜楼想, 她终究是逃了。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终究又是逃了。 谁能帮她把人送到海城呢,是乔迁吧。 她身上有支票本子,不怕没有钱财逃走的。 她在他最松懈最以为她能永远陪伴他的时候,戴着他给的镯子,干脆的逃走了。 黑暗中,死一般寂静的书房里,他忽的笑了一下。 她终究是不肯原谅他么。 第二天,他准备启程回海城。 用早餐的时候,管家拿了一份报纸急匆匆赶了过来,看着颜楼时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大帅!” 颜楼淡漠的接过去扫了一眼,然后死死盯着上面的离婚启示。 还是曾经她让陈文成告诉他的那番话,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好一个各还本道! 她不单是逃了,还算好了时间,想好了退路,甚至还登了离婚启示,彻彻底底与他了断了! 颜楼脸色抑郁冷沉着,盯着那一行字,暗深眸子晦暗不明。 * 白清灵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她睁开眼睛时,后脖颈隐隐疼痛,她伸手摸了摸又转动了一下,便看到了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简西年。 简西年伸出手探向她的脖颈,替她按了按,“那人该死,伤了你,我本不想伤你的。” 白清灵躲开他的手,坐起来后退到床里,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抬眸谨慎的看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你绑我过来会有什么后果?” “你是白清灵,你的丈夫是海城大帅颜楼,”他笑着看着白清灵的脸,“很是可惜,以后他不会再是你的丈夫了,白清灵,我帮你恢复了自由,你不再需要被他胁迫,被他拘守在身边了。” 白清灵狐疑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发什么疯,即便你知道我和颜楼之间的事,我想你也该想清楚,你抓了我,他就会杀了你。如果你想好好活着,最好现在就放了我,而不是等他找过来以后,将你活剥了!” “活剥了么,”简西年轻笑道,“原来颜楼的手段这般残忍,杀人是要将就方法的,是要让人不寒而栗且查不出谁人所做的,这般才是杀人的高超手段,他这样的,实属低档手段了。” 白清灵像是看疯子似的看着他,“我手里的支票本子已经给了你,你现在但凡要人去勒索颜楼,都不会讨到好处,如果你想杀了我再拿钱,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一分钱得不到,也别想活着。” “我没有抓你,”简西年笑着说,“是你自己逃出来的,你不是一直想要逃离他身边吗?我是帮了你的。” 白清灵沉默了一瞬,“我不管你什么意图,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在这里陪着我的。”简西年笑着说,“逃离了那么久,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相夫教子,那又为什么几次三番的逃呢,我帮你了,你自然要回报我的,不是么?” 白清灵不与这疯子辩论了,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和窗户外的景色,这里并非是之前她看到的夏怀森住的那种简陋房屋,窗外是徽派灰白砖瓦的庭院。 “这里不是弄堂?”她皱着好看的眉心问他。 “这里是我的祖屋,是你以后做当家主母的主家。”简西年站起身,俊秀的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他指了指床上的一套青灰色旗袍,“换上吧。” 他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也深了些,“在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认为,你并不适合妖冶的妆容,高跟鞋远不如布鞋舒服。还有你的魄力胆气,”他金边眼镜下的眸子透着笃定,“是担得起当家主母这个位置的,只是可惜,当时你还是别人的夫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清灵皱眉。 “也许你命里就该是我的夫人,”简西年说着,“我原本是打算放了你的,是你自己回了的,是你打倒了那些人的,所以,你是我夫人的唯一人选了。” “你先熟悉一下这里,三天后开始学习规矩,半月后我教你如何打理族里的生意,半年后,”他认真的看着她,“你与我成婚。” 第94章 强横霸道,就像她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般随意安排了。 可白清灵到底是多年养成的性子,他这般说话,她是彻底冷了脸了。 “简西年,你是疯了么,想要女人去俱乐部,想要钱去勒索去打劫,我白清灵有丈夫,” “你来外滩之时,不是早已决定要与颜楼离婚了么,”简西年截断她的话头,笑着说道,“外滩报社是他的,自然没人肯帮你离婚,你都做了这般心思了,现在又说他是你的丈夫,出尔反尔可不像是你的性子了。” 白清灵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去外滩报社登报离婚?” “我说过,我是简西年,你是我选定的当家主母,自然要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不在意你曾经是颜楼的女人,更不在意你的出身,你想要的我都有,且比颜楼更多,更广,你想舒舒服服不去管事也可以,想去做主母打理族里生意也可以。白清灵,我已经帮你做了选择,我希望你也能心甘情愿的选择我。” “你去报馆替我登了离婚启示?”白清灵冷睨着他。 “是的,”简西年点了头,“你想与他报仇,你想带夏欢沁离开夏至弦,我都可以如你所愿,帮你实现。” 简西年似乎把白清灵所有的事情都摸清楚都摸透了。 白清灵在听到离婚启示的那一刻起,他接下来的话就没有听清楚了。 她千辛万苦的想逃离,想离开他,甚至千方百计的与乔迁做的努力,都在颜楼出现或是没出现的那一刻,全做白费了。 可是简西年只认识了她两天,确切来说,若说是对她真正认识,是昨天到今天上午,也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便将她所有的事情查清楚,且在颜楼的眼皮子底下,把离婚启示发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在一点,似乎在听他说话,实则什么也没听进去。 简西年看着她的模样,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 “你不希望离婚么?”他略歪了下头,似有疑惑。 白清灵和颜楼之间的事在海城传得沸沸扬扬,而白清灵是在杀人以后逃离的海城去了奉天,又在奉天与颜楼之间的矛盾再一次攀升,她胸口被剪刀刺伤,据奉天拿过来的手术诊断书上是清清楚楚的说明,是在生死边缘救了回来的。在奉天杀人以后又逃到了外滩。 他昨天让人将她的全部资料都整理出来送了过来,就守在她身旁看了一夜,也基本上理清楚了她与颜楼夏至弦以及夏欢沁之间的关系。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那个被她推下楼去死在医院里的宁城苏小姐,以及追来外滩的苏怀瑾。 简西年看着她的脸色,温和的笑意也淡了些,“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有心理病的,你现在能够与颜楼相安无事的相处在一起,你们之间必然是有一方在强迫另一方,你们之间的关系在明面上,在外人面前还是维系着,但是你心里,没有过恨么,还是说他心里,没有过恨呢。” 简西年这一番话是杀人诛心了。 白清灵恍惚了一下。 她的心似乎被辟出一块角落,那个角落里关着一个人了。 她努力的想看清楚,但是那个角落太小了,她努力也看不清楚。 背影是萧索的,是孤单的。 “白清灵,你根本不爱恋颜楼,”简西年声音响着,“你甚至很恨他,恨他把无辜的你拖进了复仇中,利用你对白大帅的亲情,替他扫除一切障碍,利用你单纯的性子在你孤单绝望中排出所有异己成为你唯一的依靠,让你只能紧抓住他还心存愧疚替你去不存在的仇恨,还心甘情愿的嫁给他把所有能给他的全部给他,白家,帅印,以及让你替他除去困住他自由的枷锁,苏怀瑾。” 简西年的声音像是魔咒般缓缓道来,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说出让白清灵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话来,“白清灵,你恨他放任夏至弦陷害你去杀了苏怀瑾,亲手杀死了你们的孩子!” “你不要再说了!”白清灵捂住脸,无助的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仇恨塞满了她的心房,往事一幕幕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 白大帅的尸体,陆景天折断的手腕,婚礼上他的誓言,陆家的覆灭,夏欢沁滚下楼梯头上流出来满地的血,她推下苏小姐时的眼神,她自杀坠楼时的绝望,火车上流产时的恨意,用剪刀刺向自己时的决绝…… 全部是利用,全部是仇恨,全部都是用尽心机用尽气力的阴谋诡计。 简西年沉默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看着她顺着指缝流下来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一向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 他看着她,残忍而冷酷,“颜楼,他从没爱过你。” 白清灵闭着眼睛,混乱的内心似乎裂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是血肉模糊滴着血的事实,这个口子被他的声音越撕越大,大到她终于回想到了,颜楼从未说过他爱她。 从没有说过啊。 在知道她是那般不堪的成为白大小姐以后,她那引以为傲的自尊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崩塌了。 在颜楼面前,她自卑又可怜的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可是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坍塌了。 简西年沉默的看着她从崩溃哭泣,到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她抬起脸,丝毫不再在意脸上的泪水的回视他了,才轻叹了一声,“如此辛苦你都忍下来了,如今你终于自由了,不是么。” 白清灵摇了摇头,潋滟小脸被泪水冲洗过,更显得润嫩皙白了。 她眼神淡漠的回视他,声音略有些哑,“我没有自由,只是由一个牢笼被关进了另外一个牢笼,简西年,你肯放过我么。” 简西年挑眉,垂眸略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再看向她时,金边眼镜后的双眼眸光十分坚定,“你注定是我简西年的人。” 白清灵轻嗤着,“你看,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分别的,”简西年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笑意,“我昨天看了你一宿,我想,我是非你不可了,白清灵,我是爱你的。” 白清灵眼角还挂着泪珠,却是笑了出来,在简西年的慢慢淡了笑容开始皱眉的时候,才停下笑意,淡淡说道,“简西年,你不爱我,你只是觉得我可以。” “这已经足够了。”简西年说完,似乎不想再与她辩驳,向前走了两步。 白清灵便皱了眉。 简西年脚步滞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棉帕放在的床上,“我先出去,你洗洗脸换身衣服,冷静想想,我除了带你出来,有没有害过你,白清灵,我想救你,并且想与你一生一世在一起,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他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又关了上。 白清灵没有听到落锁的声音,眸光落在床上的那方棉帕上。 * 外滩,白公馆。 颜楼手里拿着报纸,暗深的眸子酝酿着风暴,似乎要把每一个字都吸进去,碾碎了。 管家不敢出声,站在一旁。 男人将报纸翻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 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外滩小报。 他疏忽了。 他这段日子几乎将所有叫得出名号的报馆全部收入了名下,却依然漏出这么一个小报来。 颜楼回想着白清灵昨天问过他的话。 她说,“你在外滩都做什么,也没有要带的兵,也没有要做是事情,怎么还整日在书房里不出来,还很忙的样子?” 她说,“你在外滩这边除了法华大厦和外滩报社,还有其他产业呐?” 男人手慢慢的收紧,报纸被攥在手里,捏皱。 原来她早做好了准备,寻了这么一家毫不起眼的报社来做最后的了断么。 好,很好! 颜楼抬眸,将捏皱的报纸放在餐桌上,嗓音低沉犹如堕入深渊般冰寒,“去这家报馆查,是谁登的。” 说完,推开餐椅,转身上楼。 每一步都蹋得很重,白公馆里寂静无声,每一步都震得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颜楼回到书房,摇出电话,只下了两个命令,“查出夫人在哪里,抓住乔迁。” 电话那端立刻应下。 挂上电话,颜楼仰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她比想象中更厌恶他,更想逃离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离开做着准备。 什么心理病,什么喜欢小赵,什么喜欢做侦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了逃离。 颜楼闭着眼睛,身子向后仰着。 深深的无力感浓稠到如丝带般将他一圈一圈的缠住,让他胸口窒息,嗓子眼发紧。 心像是被捏住了,快要被攥爆捏裂了。 愤怒疼痛混杂着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将他压住让他无法呼吸了。 他无论怎么做都挽回不了了么。 直到血腥的气息从齿间溢了出来,直到被掐紧的喉咙喘息了出来,他睁开了眼睛,满眼充红,“大小姐,”颜楼嗓音哑着,“你都没有心的吗。” * 白清灵身上的旗袍在打斗时已经撕裂到大腿上方了,一挪动便是十分不端庄了。 她低脸看着那块棉帕出神,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日头西去,血色残阳也酝酿出来火烧云了,她才伸出手,拿起那块棉帕,擦了擦早已干透了的眼泪,又放了下。 她沉默着解开旗袍扣子,一颗,一颗,一颗的解开,脱下,再换上了那身青灰色的旗袍,下床时,低头看着那一双同样青灰色的布鞋,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她还是穿了上。 走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长发女人。 素颜白净,似乎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苏怀瑾了。 她垂下眸子不再看了,坐了下来,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梳子,梳起来长发。 将长发梳顺了,又拿出剪刀,剪到了下巴处,才放下了剪刀,抬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依旧是美丽的。 只是这番美丽里,透着几分学生气了。 她努力想扯动唇角,却是笑不出来。 她努力了那么久,也没有达成的想法,简西年替她完成了。 她终于离开了颜楼。 可是为什么她在意的不是颜楼对她做了什么,利用了什么,却是简西年口中那一句,他从未爱过你呢。 白清灵捂着胸口。 那里疼。 疼得迸裂,一寸又一寸的让她痛不欲生了。 白清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想着,她疼就疼吧,总是要狠狠疼一回的。 疼过了就不会再疼了。 当天晚上。 海城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抓捕行动。 满城风雨,街面上张贴着乔迁的画像。 乔迁乔装成一个女子模样,只是一米八几的女子实属罕见,即便是瘦弱秀丽的女子,也是被行人多有注目的。 无法,他便趁夜逃进了俱乐部,去与高大的毛子跳舞女郎混作了一团。 乔迁心里猜想,苏怀瑾被送到夏至弦那里,事情败露,夏至弦怕是已经与颜楼翻脸了。 满城的搜查他,怕是白清灵那边也不好过了。 他担心,十分担心,担心的夜夜睡不着。 人眼瞧着由原来的清瘦,到现在的双颊凹陷了。 毛子踢腿舞他跳不了,就藏在后台替毛子女人做化妆的。 倒也是逃了许久。 他在别人口中得知,满海城都在抓捕一个男人,却没人提抓女人。 乔迁认为,白清灵一定是被颜楼囚禁了,关押了! 他托人打听,在得知颜楼回了海城,夏至弦去了外滩时,就知道,白清灵的计谋得逞了。 可是得逞又如何,她还不是被颜楼识破了困住了! 十几日的煎熬后,乔迁决定豁出一命,去找颜楼放了白清灵。 他深知此一去凶多吉少了。 海城连续半个多月的抓捕,不少年轻瘦高的男人无故失踪,而后尸体全部在乱葬岗被发现了。 乔迁深知,颜楼震怒了。 他此一去,要换命了! 可他觉得是应该的,只有亲眼确认她好,确认她活着,他奔赴死亡就是有意义的! 乔迁在与混了多日,帮他隐藏且待他极好的毛子女人们道别以后,换了自己的那一身衣服,从小门出去,光明正大的坦坦荡荡的走在了马路上。 很快,他的行踪就有人上报了。 很快,有人将他抓住了。 很快,他被扭送到颜公馆了。 当乔迁被押跪在颜公馆的理石地面上时,他垂着头想着,白清灵这傻娘们也不会被这般对待吧。 如果颜楼这这样待她了,他就是拼死也要咬他一口的! 胡思乱想中,乔迁听到了脚步声。 矜贵冷漠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裤,黑色衬衣,一步一步的下了楼梯。 男人俊颜阴郁许多,黑色眸子冷漠到了极点。 乔迁仰头看着他,唇抿紧了。 他被人按跪在地,虽然头竭力抬起,可是在颜楼下来的那一刻,后脑勺又被人按了下去。 乔迁嚯嚯笑了,声音也略有些哑了,“颜楼,你抓了我半个多月了,见了面都不说话的么。” 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走到他身前,嗓音冰寒着,“她人呢。” 乔迁还想嘲笑他,听到这里一怔,他想抬头看他的脸,想确认他听到的真是这三个字,可是头被按着,动不了。 “你他妈放开我,老子想和你主子说话!”乔迁急得满头大汗。 他想确认白清灵是不是真的逃走了,还是, 颜楼让那人松开按住他头的手,在乔迁抬起头的时候,冰冷刺骨的视线睨视他,“我再问你一遍,她人呢。” “你,你没有带白清灵回来?!”乔迁惊诧的努力仰头看他,再看到他冷如冰霜的脸时,笑了一下,接着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她逃走了!她终于成功的逃了! 乔迁仰脸大笑着,完全不顾及颜楼越来越冷的模样,直到被他一皮鞋踹了出去,趴在地上,疼得快要窒息时,他心里还在庆幸着。 这傻娘们终于聪明一回了,终于知道撇下一切逃了! 乔迁慢慢爬起来,靠着后面的墙,一腿曲着,一腿伸着,手从胸口里拿出一盒烟来,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唇角流着血,他畅快的笑了,拿着烟的那只手点了点满脸冰寒的颜楼,“我他妈活够了,你整死我吧。”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视他,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她人在哪里,海城还是外滩。” “我他妈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啊孙子!你害她还不够吗,你杀了她三次你忘了吗!对,你颜大帅怎么能记得杀了她三回,我现在给你算算,” 乔迁把烟叼在嘴里,手指头掰着,“第一次,你逼她自杀,第二次,你杀了她孩子,第三次,你拿剪刀刺她!” 他夹住烟的手拿下去,胳膊放在膝盖上,眼圈红着,死死盯着颜楼,“你杀了她三次,我每一次都记得,每一次都记得!”乔迁喊出最后一句时带着哭声。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直直的刺在颜楼心上,扎得他千疮百孔,扎得他眼眸滴血。 “你—想—死—么。”男人齿间挤出四个字。 乔迁将最后一口狠狠吸完,烟头弹了出去,面无表情的问他,“颜楼,我就问你,你后悔么?” 第95章 乔迁被颜楼抓住的消息,很快传到全国各地。 颜楼大肆在各大小报刊宣扬了这个消息,很有白清灵看不到,他便持续霸占大小报刊头版头条的架势。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并没有白清灵的任何消息。 整个人就这般销声匿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 颜楼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日,北仓那边打得如火如荼,可颜大帅就只待在海城,上面紧急催他出兵,接连三封电报,一封比一封急切。他却也熟视无睹。 直到夏至弦的电话摇到了颜公馆,他才带兵去了北仓。 从那一天开始,全国各地的大小报刊停止了对乔迁的报道,也停止了刊登白清灵的寻人启事。 他不在家,乔迁却还被软禁在颜公馆里。 人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只是三步以内,必有人监视着。 即便是去如厕,也是有人跟着的。 乔迁撒泼耍赖满地打滚绝食过,其他人完全不为所动。 乔迁是见证了颜楼是如何不言不语的折磨人的。 他在的时候,整个公馆里无人说话,无人敢吭声,偌大的公馆里,除了从外滩带回来的三只猫会叫两声,就是掉地下一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可怕了。 乔迁也曾大喊大叫过,可就像是所有人都被颜楼拔了舌头成了哑巴一般,没人吭声,只任由他闹。 闹到最后,他也放弃了,这种非人的折磨他受不住了,他对颜楼说,他也不知道白清灵的去向,她也从未透露过。 两个同样被抛弃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一个整日里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一个整日里在颜公馆里四处失魂般的游荡。 直到书房里的电话铃声响起,直到这个男人离开,乔迁才打心里明白了,颜楼是爱恋白清灵的。 是与他一般,爱恋白清灵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早已远走高飞了。 乔迁替她高兴替她开心,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她终于能抛下一切,重新来过了。 外滩的一间教会中学里,白清灵做了一副女学生的打扮,穿着青色布衣黑色及膝筒裙,长发也只到了下巴那里,她安安静静坐在课堂里,听教会讲师讲着法兰西语与国语的双语课程。 入学半个月来,其他女学生都不太敢亲近她,而她似乎也没有想亲近别人的想法。 独来独往。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白清灵早上车送,晚上车接,从来都是风雨不误。 开车的,是教会中学里的一名年轻讲师。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白清灵面无表情的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准备出去时,身后一个女学生嗫嗫喏喏想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抬步离开了。 那位女学生追过去时,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面带微笑的简西年。 简西年接过白清灵手里的书袋,笑着道,“可还喜欢?” 白清灵摇头,“不喜欢。” 她身后那名女学生连忙说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的!” 白清灵没有回头,倒是简西年对那女生笑了笑,“不必了,她都会,才会觉得不喜欢。” 女同学将信将疑的看着白清灵,“你真的都会呀?我看你上课的时候都趴在桌上的。” 白清灵厌烦的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女学生被晾在原地,红着脸对简西年说,“简先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简西年笑着说道,“既然知道是错话,为什么还要说,她趴着坐着躺着,又与你和干呢,毕竟如她这般聪慧的人,是实在少有了。” 他说完,在女学生苍白尴尬的脸色中,笑着点了点头,便也转身跟了过去。 教会中学外停靠着一辆黑色汽车,汽车夫将车门打开,白清灵坐了进去。 简西年跟过去,也坐了进去。 “简西年,你让我在这里扮作女学生上学,是脑子有毛病吧?” 关了车门,白清灵毫不客气的冷声质问。 “总要有个新身份才好接手生意,”简西年并未因为她的话语做任何不高兴的表情,耐心解释道,“族里只当你是我简西年亲手选择的主母,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白清灵冷着脸,不言语了。 除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简西年用那般手段逼迫她对颜楼死心了,又用这般手段要留住她。 白清灵冷淡说道,“我早已过了入中学的年纪,大学也念得两年,他们随便一查也都知道我白清灵结过婚的,你又何必这般自欺欺人。” “他们不重要,你我才重要。”简西年笑着,“你需要一个新身份,我需要你的新身份,就这么简单。而且,再重新回到学堂里,你与我的关系也更为亲近几分,为了这份亲近,我也是喜欢这个安排的。” 白清灵沉默的思考着,他这一番看似表白的话语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你需要我的新身份做什么?我的新身份又是什么?”白清灵没有急于反驳。 “一个半年后满十八岁的女学生。”简西年扭脸看着她,笑着说,“是刚巧可以与我成婚,接手家族生意的。” 白清灵挑眉。 他似乎执着于她的女学生身份和半年后满十八成婚。 当然,她没有漏掉接受家族生意这一点。 “族里什么生意。”白清灵问道。 “杀人的生意。”简西年面不改色的说道,“简氏一族众多生意里,杀人是最为古老也最为赚钱的生意,只是可惜,这么多年了,我在豢养的众多打手里,没发现一个有用的苗子。” 他虽然笑着,眉心却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笑入眼底,“白清灵,你知道我杀得最大的人物是谁吗?” 白清灵淡漠的回视他,却见他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回家吃饭。” 白清灵靠在后座椅背上,扭头看向车窗外。 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乔迁怎么样了。 当初说好了,如果回到了海城,就去裁缝铺子外面放上一朵黄玫瑰的。 简西年见她不说话了,便也不说了。 到了简氏祖屋,简西年领着她回来卧房,关了门,自己去小厨房做饭。 在白清灵发呆的时候,简西年让人把四菜一汤端了进来。 摆好后,他卷起袖子,坐了下来,对坐在床上的白清灵说,“过来尝尝,今天做了东坡肉,我是很喜欢的,我希望你也喜欢的。” 白清灵看了一眼,抿了下唇。 到了这里,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简西年来为她做饭。 她问过一次,简西年说,他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为家人做饭。 可惜,现在族里的直系死的死残的残,也没人需要他做饭了,好在,他等到了她。 白清灵走过去坐下来,看着他盛好递过来的米饭,接了过来。 她垂下眸子,用筷子夹了一小口米饭塞入口中,淡淡说道,“我从来不吃猪肉。” 简西年夹住东坡肉的筷子就滞在了半空。 他默默的收回筷子,将肉放在自己的碗里,然后放下筷子站起了身,温和说道,“那你等一等,我再去做两个菜。” “简西年,”白清灵放下碗筷,抬眸直视他,“你说过你调查过我的一切了,却连我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向花生猪脚汤,“我不单不吃猪肉,我还坚果过敏,”她说完,唇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抬起脸,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的男人,“简西年,你说颜楼为什么全都知道?” 简西年手紧攥着,俊秀脸上惯常的笑容也没了,低眸看着她,看着她眼眶里蓄含着的眼泪,许久,冷淡说着,“因为他有所求。” 白清灵摇了摇头,低下脸,“我不知道。” 简西年看着她的模样,叹了叹气,“我去重新做菜。” 便再没说什么,拉开椅子走到门口推开门,便出去了。 白清灵抬起脸,看着猪脚汤,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想起与颜楼初见时,在落地钟的响声中,他臂弯里随意搭着西装外套,踏着朝阳走进了小洋楼里,来到她身边,将她身旁的花生酱让人撤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白大帅以外的人在意她到底想吃什么,又不能吃什么。 白清灵用手背抹着脸,眼泪却越擦越多。 门外。简西年站在门口,听着门里她无声的哭泣,终于是皱紧了眉心。 等他重新端了托盘推开门时,手里的托盘就落了下去,盘子里的牛扒和沙拉洒了一地。 白清灵的趴在桌子上,碗里是花生猪脚汤。 人早已昏迷过去。 简西年过去抱起她时,僵住了手臂。 白清灵的个子不算矮,抱在怀里,却也只比孩童差不得多少了。 她每日都用餐,都吃他做的饭。 可还是一点点瘦得这般可怜了。 抱着他,冷着脸冲出院落,将她放进车里,让汽车夫赶紧开车。 黑色汽车疯了一般行驶在路上,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简西年抱着她冲向了急诊处。 医生很快诊断出,她是急性过敏,要立刻救治。 他站在急诊处里,看着医生们忙碌的将她戴上呼吸面罩,又将她推出了急诊处,竟像是马上要失去她了。 他恍惚了一下,就立刻追了出去。 小赵在急诊室门口看了一会儿,在确定病床上是失踪大半月的白清灵时,看向简西年的眼神冷了下去。 她直接转过身,回了心理科诊室。 小赵一把狠狠推开门时,正在看病历资料的医生吓了一跳。 “小赵,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小赵脸上的怒意,有些担心。 小赵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有和白清灵一同出去,那天以后就得了白清灵失踪的消息。 半个月以来,她天天查探报纸,头版头条上面,一则是乔迁重罪被捕,一则是寻人启事,重金寻找白清灵。 落款也是海城颜大帅。 小赵自然明白,白清灵是失踪了。 “我要杀他。”小赵脸色冷着,说着就走到医生旁边,直接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箱子来。 医生赶紧按住她的手,“小赵,你得先跟我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要杀谁?” “白清灵要死了,我要报仇。”小赵说。 “白清灵?”医生站了起来,可也不敢松手,只赶紧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白清灵要死了,她现在在哪里?” “手术室。”小赵说完,就要扯箱子。 医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力气更是不如她大,小赵不过是才用力,医生整个人都被推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小赵滞了一下,扭头看医生,嘴巴张了张,又放下了箱子,两步过去将他一把抱起,在医生一脸懵的时候把他放在了椅子上,低头对他说,“对不起,我走了。” “小赵你别冲动!你等我一起过去!”医生赶紧扶桌子站起来,小跑着追了出去。 手术室外。 简西年站在门口,看着亮起来的手术灯,默然无语。 他没想过,经受过那么多次磨难都坚强活下来的女人,只因为花生猪脚汤就崩溃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一刻,他几乎从未有过波动的内心,也有些急躁起来。 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也没了,只剩下懊恼和担心了。 他面对着手术室,看不见里面,却依旧执拗的盯着门口,似乎下一秒白清灵就会推开门,和他说一句,“简西年,你是疯了吧?” 是了,她最喜欢与他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他最喜欢的也是她说这句话了。 可是门一直关着,她一直没有出来。 时间越长,他越烦躁。 他将领口的扣子解开,松了松,可依旧觉得憋闷。 转身打算推开窗户时,身后一股劲风就抵了过来。 简西年下意识的躲开,就见一道身影鬼魅的窜了过来,连带着强劲的风声! 他来不及躲了,选择用手臂护住头去挡时,只听到咔吧断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撕心离肺的剧烈疼痛随之而来。 手臂断了。 这是简西年落地时的第一反应,然而来不及多想,那道影子又砸了过来! 他快速翻滚了几圈躲了过去。 这时,一声制止的声音喊了过来,“小赵你住手!” 随后,很多人冲了过来,就挡在了他与那位只见影子不见身形的人的当中。 医生冲过来时,已经晚了,小赵已经砸断了简西年的胳膊,如果他没有喊出那一句,其他人没有围过来,简西年此时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医生后怕的走到小赵身边,见她拉住,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对躺在地上的简西年说道,“你绑架了白清灵,她没有杀了你已经是极限了,请你立刻离开!” 医生说完,拉着一动不动的小赵,对她轻声轻语说道,“白清灵不会有事的,她有事,我在陪你报仇,现在和我回去。” 小赵冷冷盯着躺在地上的简西年。 此刻,简西年仰着头,忽然笑了,“小赵么。” 医生冷眼看了他一眼,对小赵有说了几句,才把小赵拉动,带着她离开了。 医院里医护人员立刻将他扶起来送去手术,可他站起来后摇了摇头,“我不疼,我得等她出来。” 医护人员再三劝他,甚至与他说,错过最佳接骨时间,就会落下残疾,可他依旧是温和笑着,“我得等我夫人出来。” 医生拉着小赵躲在角落里,歪头看了一会儿,见他没追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吓死我了,”说着又看向小赵,“你别冲动,万一是白清灵自己和他走的,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她也难受了?” 小赵摇头,“她不会跟他走,她和我约定了要见面,一定不会食言。” 对于小赵的笃定,医生叹了口气,“行吧,我看那男人对白清灵不像是伤害的模样,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冲动了,我现在过去问问别人她到底动得什么手术。” 小赵点头。 等医生回来时,对等在原地的小赵说,“是坚果过敏,正在救治,放心,不会致命的,”说完,他自己也舒了口气,“你也别担心了,等她清醒过来了,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罢!” 小赵听到这里,才点了点头。 手术时间持续到下半夜。 简西年才等到手术灯灭了,白清灵被推出来时满面苍白。 他僵硬的走过去,再也不是笑着问了,直直的盯着白清灵紧闭的双眼,问手术医生,“她,她怎么样了?” “暂时无事了,持续用药就会没事了,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她坚果过敏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还用了那么多,你可知道这是要要人命的!”医生十分生气,“这次幸好抢救的及时,要是晚了,命就保不住了!” 医生说完,让护士将人送去病房,才打量着看他的手臂,“你这手怎么回事?” 问完,也看出来了,立刻让人带着他去做手术了。 白清灵第二天清醒过来时,小赵就守在病房里,眼圈红着。 白清灵缓了一会儿,发现是她是,虚弱的对她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哭了。” “我给你看报纸。” 小赵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报纸,知道她不方便,便是贴心的把报纸竖在她上方。 【海城北仓战,海城大帅颜楼在战役中失踪,生死不明!】 第96章 白清灵直直的盯着报纸上面的那条新闻。 字都认识,可是拼凑到了一起,她就不想看了。 她闭上眼睛,声音也颤抖了,“拿走吧。” 小赵收回报纸,放在一旁,站在病床前看着她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离开。 白清灵的思绪很乱,乱到脑子钝痛嗓子发紧,胸口也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紧闭着眼睛捂着胸口弯了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颜楼在她失踪以后就回了海城,就去打仗了。 他与白大帅几经沙场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这么失踪了,就这么生死不明了。 她抓起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小赵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疼到窒息,疼到闷声哭泣。 许久,小赵听到白清灵埋在枕头下鼻音浓重的声音响起。 “你说,他颜楼会死吗?” “不知道。”她说。 颜楼所在的临时战地指挥所遭遇炮弹袭击,整个指挥所被夷为平地,打扫战场的士兵在残肢断臂中拼凑了许久,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 在小赵看来,颜楼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看着白清灵趴在那里努力不出声的哽咽着。 不忍再看,她说了一句,“我去找医生。”,就转身推开了门,又将门关好。 守在门外,小赵木然的站着。 病房里,白清灵终于嚎啕大哭。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利用都不重要了。 这一别,就这么生死两隔了么。 她设下计谋让他回了海城,让他去北仓,可是从没有想过要害死他。 报纸上被炸出深坑的指挥所里,满是断肢残骸。 让她怎么能相信,那个与她恩怨仇深爱恨纠葛的男人还能活着啊。 白清灵一手抓着枕头边缘,咬着手背哭声支离破碎。 欠了那么多,又还了那么多,终究还是害了他啊! 她害了他啊! 颜楼,颜楼,颜楼啊!—— 咬住手背的哭声并不清晰,却疼痛到了极点。 她无法宣示她极度后悔的悲哀,无法再虚伪掩饰满腔悔意和迟来的爱恋,她脑海里的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锋利又满是齿牙的锉刀,迟钝而激烈的割她心肺。 小赵回头看向窗户里,趴在床上狠狠咬住手背发出绝望呜咽的女人。 她很疼吧,她的心也很疼吧, 小赵想。 小赵木然的看着被白清灵扯下来的输液针,看着为了捂住哽咽被牙齿咬得血流如注的手背, 她想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小赵走过去站在床边,按住她被输液针划伤正在流血的手,将她另外一只手背慢慢扯出来,认真的告诉她,“白清灵,去找他。” 白清灵视线模糊着眼泪,缓慢而僵硬的抬头看向小赵,抽噎着重复着,“找他?” 她低下脸看着被血点迸溅的枕头,“还找的到吗。” 满地残骸。 白清灵闭起了眼睛。 “你失踪后他在找你,现在他失踪,你去找他。” 在小赵的逻辑思维里,礼尚便往来。 颜楼寻白清灵了,白清灵就去寻他。 不管是活是死,是好是坏。 白清灵茫然的睁开眼睛,“他,找我了?” “他找了。”小赵在她怔神的时候,替她重新换了一个输液针,又重新帮她处理好,对她说,“我去找报纸,你等我。” 小赵说完转过身,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看她,“你要等我。” 白清灵点头。 有了白清灵的承诺,小赵才放下心来,推门去心理科诊室取报纸。 白清灵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无助的坐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面颊流向了下巴,砸在了被上。 小赵说得对。 没亲眼看到尸体,为什么要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也可能是受伤了躲在某一个角落里,也可能逃开了没被人发现。 她要去看看,要去看看才行。 白清灵紧攥着手,闭暗的心口里钻进了一丝光亮。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简西年手臂做完了手术,石膏外缠着纱布,被吊在了胸前,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低着温和的笑着,他一步步走过去,看了看白清灵哭得模样,笑意就更深了,“你看,命就是这样的,你失踪了,他便离开了,他离开了,便也就死了。” “他没有死。”白清灵没有看他,眼睛盯在一处,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他失踪了,他没有死。” “白清灵,你要接受现实,北仓战地指挥所被炮弹袭击,在场者无一生还,颜楼没有可能会活着的。而且,他死或者不死,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不再对他有责任了,他也选择离开外滩离开你了。” 简西年看着桌上的报纸,走过去单手拿了起来,指给她看,“你瞧,他死了,颜楼死了。” “他没有死!”白清灵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她冷冷的看着简西年,“我再说一遍,颜楼没有死。” 简西年不与她争辩了,他将报纸放在一旁,坐在床边看着她,“你疼吗?过敏,很疼吗?” 白清灵淡漠的收回视线,盯着虚空的一点,默默摇了摇头,“过敏不疼,颜楼失踪了,我才开始疼。” 简西年见她这般不加掩饰宣示的爱意,温和的笑脸僵了一下,缓了一下,笑道,“淡忘一个人总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死的时候我也很疼,可是疼着疼着,就不疼了,你看,” 他按了按裹着石膏的手臂,“一点都不疼了。” 白清灵眼神漠然冷淡,“简西年,我们相处时间不长,纠葛不深,你现在放了我,让我走。” 简西年摇了摇头,回答的很是干脆,“不放。” 白清灵又怎能不清楚他不会放过她,便也干脆说道,“活人不放,死人放不放。” 她扭过脸,直视他,“对,我现在就是在逼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我死,你再放了我。” 简西年昨日才刚刚经历过,听到这话也是一怔。 他温和的笑容淡了下来,也似乎认真的思考了。 如果她死了,他会怎么样,是不是像原来一般,疼着疼着也就不疼了。 可是,他垂下眸子,看着枕头上的血迹,看着她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背,许久,抬起头来,“你死,我便陪你。” 白清灵十分不理解他这份说要生死相随的感情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明明想处也不过半个多月,明明也才认识不过半个多月,怎就这般连尸体也不放过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还不能死,我要去找他。” 简西年看着她,“你现在还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就知道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他凝视着她,“人没有下一辈子,许诺再多也无法实现,你不要再用生死来威胁我,没有用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做了决定,要么你我共赴黄泉要么我比你先死。白清灵,你明白了吗?” 这般近乎病态的执拗白清灵并不理解。 但是不妨碍她拒绝,“我不明白,我更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得扣着我,我与你一来没有感情牵绊,二来没有仇恨羁绊,你无非就是想找一个当家主母,你大可以去寻找,放眼外滩,比我好的数不胜数,你又为什么非得是我?” 简西年注视她,轻笑道,“你怎知道就没有牵绊没有羁绊了,比你好得又好在了哪里?模样不如你美丽,气质不如你优雅,书读得不如你多,脑袋不如你聪慧,你这般女人,怎样就是数不胜数了?白清灵,除却你在颜楼面前被利用的价值外,你有太多女人没有的东西了。” 他在白清灵越来越冷淡的视线里,继续说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你。” 门外,小赵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在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面无表情的脸就带了冷意。 简西年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小赵时,笑了笑,“我可是记得你,你是第一个将我打伤的人。” 打伤的人,却不是打伤的女人。 白清灵抿了下没有血色的唇,摆手让小赵过来,“给我看看。” 此时她早已坚定了想法。 也想看看在被车接车送不接触外界一切的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在她失踪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简西年在看见报纸的那一刻,温和笑容淡了一些,却也还是笑着说,“我却不知道你与乔迁关系到底如何了,生怕你看到会难过,就没有准备给你看了。” 几十份报纸厚重的一摞,头版头条上均是重犯乔迁被捕,和硕大的寻人启事。 白清灵的心揪了起来。 乔迁必然要遭受一番折磨了。 如果不是她的蓄谋,乔迁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又怎么会被颜楼以这般罪名抓捕。 她一张一张翻到最下面,在看到连续半个多月的日期,一日不差,大小报刊均是有刊登时,对乔迁少了几分担忧。 颜楼做事白清灵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做事十分干脆,杀人便是直接了断,如此铺天盖地的十几天,不会害乔迁的性命。 可是想到了这里,她闭上了眼睛。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再加上简西年发的离婚启示,他应是会猜疑她早已抛下他远走高飞了吧。 所以才会停止了寻人,才会决然去了北仓。 白清灵颤抖着手,大颗大颗眼泪滴在报纸上,洇湿了上面的字。 他哪里是去打仗,他分明就是去赴死! 简西年看着她,小赵看着简西年。 “你出去。”小赵说。 这声出去,自然不会是说给白清灵听的。 简西年抬眸看向她,俊秀容颜上有温和的笑意,“前朝赵家有女,力大而迅猛,通智却无情,但凡出生女者必被溺死,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赵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白清灵倏地抬起脸,她伸手就拉了拉小赵,“简西年不会伤害你,”她扭头看向简西年,“是不是!” 简西年笑着回视她,笑意也更深了些,“你让她出去,我与你说。” 白清灵对小赵说道,“我不会有事,你出去找医生,我也会去找颜楼。” 小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脸看向简西年,“简氏一族,还没死绝。” 说完,她转身离开。 简西年怔住,扭头看向走出门外,关门的小赵。 白清灵对小赵的来历并不了解,但是尚还记得医生在她第一次说喜欢小赵要与她做朋友的时候,有提过一嘴她有一些特别之处,至于是什么,后来便没有机会再说了。 现在看来,小赵的身世与简西年大约是有关联的。 门关上,她对简西年说,“我用小赵与你做交易。” 简西年淡淡笑了笑,“你忽然对朋友这般冷酷了,让我都不好和你说用她来与你做交易了。” 白清灵知道他想差了。 便顺着他继续道,“她不同,身份如何我并不关心,也不清楚,”白清灵冷淡说道,“你想用她做什么交易?” “最后一句话,是威胁还是,”他顿了一下,“还是事实。” 白清灵眯了下眼,“条件。” “你说我还有什么值得你要的东西?”简西年苦笑一声,神色落寞,明知道是拒绝,还是问了她,“我这个人给你,你会要么?” 白清灵摇头,在简西年的失落笑容中说道,“我要自由。” 简西年垂下眸子。 很久都没有说话。 白清灵知道自己赌对了。 小赵最后一句话里的‘简氏一族,还没死绝’,大约说得不是他的双亲,便是他的直系亲属了。 会是谁,她并不在意,但是这个机会她不想放过。 “好。”简西年说完,看向白清灵,“如果她告诉我我的妹妹在哪里,我就放了你自由。” “这不可能!”白清灵皱眉,“她一直在医院里,就算知道你们简氏一族的消息,也不会知道你亲人在哪里,而且,她说这句话并不一定代表着你的亲人还活着。” 这话是十分理智也十分残忍的。 白清灵说完,看着他眼眸里的受伤,唇动了一下,别过脸,“如果真的活着,她知道消息我会让她告诉你,如果不知道你也不能为难她,也必须放我自由。” 简西年深深看着她,许久答了一声好。 白清灵惊异于他的妥协,却也十分庆幸他的妥协。 扭脸回来要开口说话,视线撞入他的深眸。 白清灵沉默了一瞬,“对不起。” 她确实同时利用了他们两个。 小赵,简西年。 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利用了他对亲情的珍视,也利用了小赵对她的信任。 * 白清灵离开了外滩。 一个人拿着牛皮箱子,里面有她的衣物,有她的钱财。 临行前,简西年开车送她到火车站时对她说,这只是短暂的告别,在他查到妹妹的消息后,一定会重新把她带回来。 那时候,他便不会再放手了。 白清灵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盛夏酷暑了。 颜楼还在等她。 火车到了宁城,转车后她直奔海城。 出了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夹杂着不少异乡人。 白清灵听着熟悉的乡音,眼圈红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 心底叹了叹气,她出了站台,准备去白问笙那里买一辆汽车,再雇一辆汽车夫就去北仓。 乱糟糟的人群中,一个貌不起眼的十一二岁小孩忽然伸手就把白清灵的箱子抢在了手中,然后便递给了另外一个。 人太多,即便眼睁睁看着箱子被转了很多人的手中,慢慢消失在人群里,她也无法挤出去抢回来。 人多到她挥手都挥不开了,只来得及抓住离她最近的这一个。 人们早已一哄而散,没人管这个被她抓在手里的十一二岁的孩子。 孩子成了弃子,无助的发出救命的呼救声。 白清灵皱了皱眉,“你抢了我箱子,还呼救命,我说要杀你了么?” 她不在意箱子里的钱财和衣物,但她不想轻易就这么被别人算计了。 那孩子见她没有说要找回箱子,也没有说要把他扭送巡捕房,着实松了口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再抬头仔细看清楚她的脸时,张了张口,说道,“颜夫人!” 白清灵挑眉,“你说什么?” “你是颜大帅的夫人!”男孩像是得了天大宝物一般兴奋起来,“颜大帅登了半个多月的报纸,悬赏寻人,都涨到十万块大洋了!” 白清灵一怔,“你说,颜大帅?” “是啊,颜大帅,”男娃说一半就停住了,哭丧着脸说,“可是颜大帅死了,找到夫人也没有用了,没人肯花十万块现大洋找你了。” 白清灵下意识的怔住,手也松了,男娃一挣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失神的看着街面,许久,蹲了下来,脸埋在了双臂里。 无论她多么信誓旦旦的要去找他,可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她咬着唇,咬出了血痕。 就是忍着不哭。 如果连她都认为他死了,那这世上真的就没人再去找他了。 就算是他死了,她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游荡在北仓。 孤单了那么多年,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片刻后,身前皮鞋踏着地面的脚步声响起,人影遮挡住烈日的热浪,阴影中,她抬起了脸。 第97章 陆景天十分诧异的看着她,显然没想到会真的是她。 在白清灵抬起脸的那一刻恍惚了一下,就低下身将她搀扶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我他妈没做梦吧?这是真人吧?你快掐我一下!快点的!” 陆景天梦呓似的喃喃说着。 白清灵在抬起脸的那一刻,以为会看到颜楼。 她失望的垂下眸子,伸出手在陆景天的腮帮子上捏了一把。 疼得他捂着脸,惊喜的把她推开了些,“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白清灵想把他推开,又被他一把扯住抱住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推了推他,“你松开说话。” 陆景天到底是经历了许多,也理智了许多,松开她后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都快脱相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不要说我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乔迁帮助陆景天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便说道,“你不是不在海城了,怎么回来了?” 陆景天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颜楼不在了,我就回来了。” 看见白清灵眼圈又红了,连忙又道,“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啊!” 白清灵摇了摇头,“没事,我明白。” 白清灵被抢了行李,自然没办法直接去北仓,陆景天提议去亲王府,她拒绝了。 “我回颜公馆一趟,颜楼不在,他们不敢拘着我,而且,” 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我要去北仓找他。” 陆景天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白清灵,大公报都报道了,颜楼所在的指挥所炸没了,”他犹豫了一下,“你又何必去找他。”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白清灵说,“狡兔且三窟,他这般大手段大智慧的,不会这么稀里糊涂就死了。” 陆景天不忍心的看着她,最后也不说话了,就沉沉叹了口气,“那我陪你去颜公馆吧,总得看着你没事才放心了。” 陆景天在奉天做茶楼也赚得不少钱财,得了颜楼在北仓打仗生死不明的消息以后,便遣了人回了海城,在得到确切消息以后,才带着陆总长的骨灰回了海城,住进了亲王府。 陆公馆他是不可能回去了。 太多冤魂和不堪的回忆。 两人各揣着心思到了颜公馆门前,白清灵没有让他进去,毕竟里面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 陆景天不放心,可是白清灵执意不让他进,便也同意了,“你不出来我不走。” 白清灵点头,便走到大门前,推开了门。 门房在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简直傻在了原地。 他反应过来时,白清灵已经走了进去。 小洋楼里,乔迁双手托腮趴在沙发上,看着地上的三只猫,脑子里想着要如何逃出去找到白清灵。 颜楼在北仓战场失踪的消息早就传回了海城,他得到消息也是震惊到无法相信了。 想到白清灵也可能会得到消息,他又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颜楼的另一个大计谋。 可是直到夏至弦带着夏欢沁重新回了海城,夏至弦接任颜楼的人直接上了战场,他才知道,这是做不得假了。 颜楼是死是活? 大概率是活不得了。 他当机立断想直接闯出颜公馆,却被颜楼留下来的人阻拦下来。 任他如何都不放他。 乔迁生无可恋的在颜公馆里混吃等死百无聊赖。 颜公馆里的人待他不差,吃喝不愁,也有报纸新闻可以看,只是被软禁了,他没有办法了。 双手托腮换为单手托腮,一只手探出去摸着小白毛茸茸的脑袋,“你们多好啊,什么都不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的,我就不行了,我得逃啊,不逃了怎么去找你们的女主人呐?” 白清灵走进花园时,下人们全部愣在了原地。 谁都无法相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见她一步步走进小洋楼里时,才彻底清醒过来,赶紧去找管家了。 饲弄猫的佣人在白清灵进来的那一刻,也怔在了原地,接着就捂着嘴无声哭了出来。 夫人终于回来了! 乔迁趴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自然没看到白清灵,直到他手底下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一转,蹭的一下窜了出去,还把他吓了一跳。 再接着,黑大统领也冲了出去,就连趴在地上,娇贵无比的琉璃也站起来一路优雅的小跑出去时,乔迁才扭头看过去。 在看到三只猫围着又剪了半长不短头发一副女学生模样的白清灵时,他才连滚带爬的下了沙发。 期间还被脚下绊了一下手扶着地又爬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活的吧?是活的!”他不确信的抱了一下,就把她推开,“你疯啦!你不怕回来就出不去了啦?” 说完,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外冲。 被小跑着赶过来的管家及下人拦在了门口。 管家在看到白清灵时,第一时间把颜楼留下来的信递了过去。 “夫人,终于把您盼回来了!”管家颤着手把信给她,“这是大帅临走前留下来,说是您要回来了,就给您看的。” 白清灵看着信封上那几个刚劲有力的几个字,抿着红唇接了过来,收在了衣兜里,她已经不想看了,她害怕,害怕看到的是他的绝笔。 “夫人,大帅说您回来了,就可以让乔少爷走了。” 乔迁狐疑的看着管家,“我不走,我得陪着她,谁知道你们大帅留了什么话。” 乔迁真怕啊! 他怕颜楼万一来一个陪葬的话,这群人真能把她埋了。 管家解释了一下,“大帅并没有说立刻让您离开,只是夫人回来了,您就自由了,可以随时离开了。” 乔迁眨了眨眼,“哦,那你们能不能刚把我这段时间的误工费结算一下?我这今天没事的到时候算了一下,你们强制我留在颜公馆里,我按照原来在海城接案子的频率和价钱来算,至少也亏了将近三万块,这钱结了吧!” 管家愣住了。 他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乔迁得了自由还想要钱,还是什么误工费。 他看向白清灵,“夫人,您看这事?” 他是不能擅自做主的,即便放了乔迁,也是大帅留过话的。 白清灵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是你们大帅的夫人了,过来也只是确定一下乔迁是不是在这里,至于他和你们颜公馆里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 “夫人?!”管家急了,“您说这话是万万使不得的!” 乔迁也有些意外,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白清灵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便也开口道,“那什么,既然她不是你们女主人了,现在颜公馆里就是你做主了,可不能欠我钱。” 管家都快哭了,“夫人,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大帅现在不在,北仓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消息,夏公子过来也没说什么,您回来了,我们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您现在要是走了,您这是要我以死谢罪啊!” 说完就要跪下去。 白清灵心有不忍,扶住了他,却扶不住他身后那些下人和佣人。 放眼望去,无论是大厅里还是小洋楼外,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乔迁有些傻眼,“这怎么整的,你给我三万块这事也就解决了。” 管家心里憋闷,这可哪里是三万块的事,这是主子要撂挑子走了啊! 白清灵沉沉叹了口气,“我在外滩的时候就已经与你们大帅发了离婚启示。” 这一下,管家傻眼了。 乔迁也怔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离开后第二天。”白清灵没有解释。 一切都发生在他离开后,简西年这个人太过阴晴不定,乔迁知道了对他并没有好处。 乔迁惊诧的看着她,管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颜楼知道了?”乔迁问她。 “外滩的报纸,他应该是知道了。”白清灵说完,又对管家说,“我回来就是带他走的,既然颜楼留了话,这事就不必再说了。” 她看向乔迁,“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要账,还是现在和我一起离开?” “当然是和你离开啊!”乔迁立刻接道。 说心里话,他知道他们离婚了,三万块钱对他来说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白清灵在,他们再赚就是了! 对于白清灵与颜楼单方面离婚,颜楼已经知情的这件事情来说,管家和颜公馆的下人们实在没有任何立场来评判的。 一是地位,二是在他们看来,这原本就是白家。 他们可能会理解白大小姐嫁了人将白公馆改姓,能理解帅印必须有人继承,却无法理解她单方面离婚后,就失去了继承颜公馆的资格。 毕竟这些人并不知道颜楼与白清灵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认为,揪起根子来,这还是白家的产业呐! 白清灵松开扶住管家的手,便与乔迁转身离开。 在管家和下人们无法理解的眼神里,走出了小洋楼。 三只猫也不知道该跟出去呢,还是留在里面了,凑在一起喵喵了一阵子,黑大统领率先跟了出去,小白也跟了出去,唯独琉璃坐了下来,看着那两只小伙伴的背影,眨了眨眼。 白清灵出了小洋楼,身后喵喵了两声,她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黑大统领和小白就冲了过来,绕在她腿边不让她走了。 “你们留下吧,与我走到底是颠沛流离的,你们在这里等颜楼吧,我会把他找回来的。”白清灵蹲下,摸了摸小白,又摸了摸黑大统领,“你听话,带小白回去,我找到颜楼,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黑大统领像是听懂了似的,喵了一声,就带着懵懂的小白回去了。 白清灵站起身,对乔迁说,“走吧。” 乔迁听她这话的意思,是要去找人的,就皱了下眉头,什么也没说就跟她出了颜公馆。 在看到东离被人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白清灵站住了。 她紧抿着红唇,走了过去,蹲下来看着他,“东离。” 东离红着眼眶,“大小姐,”哽咽着,“我不是来阻拦您的,是要向您解释的。颜公子他从未想过要伤害您。” 白清灵笑了笑,“不重要了,都过去了,”她低头看着即便是酷暑里也用毯子盖住的腿,“你的腿,” “我没事的。”东离说,“颜公子失踪了,幸好您没事。” 白清灵还是带着乔迁离开了颜公馆,东离回去后找到管家,与他说了她的打算。 管家感叹她重情重义,又疑惑她为什么要撇清与大帅之间的关系。 东离说,“大约是他们一开始,有了太多误会吧。” * 出了颜公馆的大门,乔迁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外的陆景天,赶紧挡在白清灵身前,陆景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歪头对他身后白清灵说,“事情都解决了?” “白清灵,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和这小子回去?!”乔迁瞪着眼睛说道。 “怎么说话呢!谁是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陆景天瞪他。 白清灵皱了下眉。 这两个人一个爱犯浑,一个年轻气盛,碰到一块到底是容易气急的。 她还没说话,这两位就已经快要露胳膊挽袖子打起来了,便沉沉叹了叹气,“我要去找颜楼。” “不行!” “不行!” 怒目而视的两个人几乎算是同一时间拒绝了。 “且不管颜楼是生是死了,你才逃出来,就想着再找他,退一万步讲,这万一就是个圈套那呐!你怎么办,被他抓回来圈养着?”乔迁说得头头是道。 虽然在他看来,颜楼死是一万,活是万一了。 而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渺茫。 要知道,夏至弦都去了北仓,如果颜楼活着,他又怎么需要去北仓? “他说得对!”陆景天就一句话,梗着脖子很有些站队的架势。 “不管他是活着是死了,我总得要找到他,就算是尸首,我也得带回来。”白清灵说,“你们不必劝我了,我从外滩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如果真希望我好,就帮我一个忙。” 陆景天直肠子直性子,想也不想说道,“好!” 他这一个好,气得乔迁眼前直发黑,“好个屁!” 陆景天说完,也方觉不对劲儿,被白清灵从小牵着鼻子走,现在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他摸了摸鼻子问她,“那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真非得过去?北仓现在打仗,你要过去也是万分凶险,我都失去你一次了,万不能再让你去涉险了!” 乔迁见他终于说了一句靠谱的话,也附和,“我也是不同意的,除非你要我跟着,你要真是遇到危险了,我就先上,你活着我便活着,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也是!” 这两个争先恐后的模样,让白清灵彻底皱紧了眉心,“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们这般阻拦也是没用的。” 白大小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陆景天更是了解她的性子,最后认命的说,“那我不阻拦你了,你去便去,可得带着我,” 没等他说完,乔迁也说,“还有我,这是最后的要求了,你不能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我俩就把你绑了,让你去也去不得!” “对!”陆景天自然没这个胆量绑白清灵的,但是不妨碍他附和。 于是,一行三人当天在亲王府里好眠了一宿,第二天白天三个人又同时购买了必要的三八大盖和锋利长短刀护心甲以及充足干粮和水,傍晚坐着陆景天买来的汽车,摸黑出发了。 为什么选择摸黑出发呢。 自然是因为关卡重重,三个人又十分乍眼,只得带着充沛燃料做了万全准备的走小路过关卡。 一路上三个人轮流开车,接近天亮的时候,接近的北仓的要紧地带。 山峰平原交汇的地方并没有炮火声传过来。 汽车关着灯,暗暗趋近。 若是不注意,白清灵甚至不认为这就是战场。 可是越是接近,未经过打扫的战场上尸骸越是多了起来。 白清灵心就这么揪紧了。 她坐在副驾上,手抓住把手,看着窗外的被炮火烧焦发臭的残值断臂,捂住了嘴。 “你还好吧?”乔迁开着车,扫了一眼她苍白如纸的小脸。 白清灵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也杀过人,在她心理病最为严重的时候杀的人,即便是鲜血喷溅在脸上,除了厌恶,她并没有太大感觉。 可是现在,她看着地上每一个残肢,每一个断臂,都会不可抑制的联想着,这会不会就是颜楼,会不会就是他, 白清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坚定许多,“这里虽然能隐约听到炮火声也能闻到硝烟的味道,但已经不是第一战场了,陆景天,你把报纸和地图拿过来。” 她今天上午已经将照片和地图画过了位置,接过了陆景天递过来的地图,刚想确认位置,身子猛地向前一顷! 车子陷入了泥坑里,无论乔迁如何加大油门也无法从坍陷的泥坑里出来。 他白着脸扭头看白清灵,“出不去了。” 然而让他更为害怕的是,前方传来了枪炮声和厮杀声,越来越接近了。 第98章 “弃车逃吧!”陆景天也白了脸,“我刚才看了,前面就是指挥所旧址,那里已经被炸过了,不会有人再搜查了,只要炮弹不会过去我们就会安全的!” 乔迁也同意,“来不及了,先下车吧!” 白清灵让陆景天把枪拿过来,每人拿了武器,推开了车门,弃车离开。 来不及多想了。 风沙里裹着的血腥气夹杂着硝烟的冲味儿,白清灵把短匕首塞进靴子里,手里拿着三八大盖,与他们两人快速离开了汽车。 她并没有听陆景天的建议去指挥所旧址。 那里虽然尚有残垣断壁,但是整体一眼望去便也只有一两扇破墙垂垂欲倒,真要是炮火过来,不需要对着轰炸,单单仅是在百米外的轰炸,它也坚持不住更不要提能遮挡住人。 更何况白清灵更不想把战火引到那里。 那里是颜楼最后失踪的地方,说什么都要保留住,等她逃走后还要回来查探的。 她边走边观察,就看到了进入山谷时的那个易守难攻的战壕了。 “去那里!”她压低声音说完,让陆景天第一个走,乔迁走在中间,而她自己则是断后。 即便不是白大帅的亲生女儿,她也实打实的在白大帅身旁长大了,没有他十成十的能力,也有七八分相似的魄力。 至于陆景天,虽然鲁莽性子直,到底也是陆总长从小有意栽培的,遇事果敢还是有的。 三人在炮火声越来越接近时,顺利的冲到了战壕边,在炮弹在身后炸起来的时候,扑了进去隐在里面。 乔迁抱着步枪,脸色苍白的看向白清灵,唇语说着什么,炮火声大,白清灵根本听不到,她摇了摇头,不让他说了。 陆景天从战壕里的尸体上扒了三个帽盔下来,自己戴上一个又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然后自己趴在战壕边向外观望。 不过顷刻间,外面被炮火轰炸得烟沙弥漫,陆景天迷红了眼,用手揉了揉眼睛,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蹲下来冲着白清灵耳边大声说,“是孔老六的人!” 孔六是奉天的军阀,与白大帅一直是水火不容。 北仓战起,十次里九次因为孔老六。 白清灵自然知道这位孔老六。 实在是糟糕,逃不掉了。 听说孔老六还虐俘,留在这里,十有八九都会被抓到,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咬着唇想了一会儿,对陆景天说,“你带乔迁走东边,我去西边,总不能一起被抓了!” 乔迁苍白着脸,使劲摇了摇头。 怕死吗? 当然怕! 可是比起死亡,他更怕白清灵受伤或是被抓住。 陆景天也不肯让白清灵一人赴险,拉开栓,将帽盔扶正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这般坚决的话语说完,便趴在了战壕边上,很有一副决一死战的气势了。 可是白清灵不敢。 来北仓寻颜楼,却要赔上他们两人的性命,是万万不行的! 她紧抿着唇,将帽盔把头护好,又叮嘱他们两人千万不能冲动也不能出声,她从怀里抽出枪,准备一个人绕出去吸引注意力时,被身边的乔迁按了下去。 战壕前不远轰的一声巨响,三个人几乎是被崩起来的土活埋在了里面。 白清灵看着乔迁紧闭的眼心里一沉,接着就晕了过去。 谁也没逃了。 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俘了。 手脚被捆着,口中也被塞了破布安保员。 她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布棚子,里面很暗,隐约看出旁边不远处躺着的两个人。 看身影是乔迁和陆景天,也全是被捆得紧紧的,还没清醒过来。 她蹭着爬过去,在两人脸上贴近感受了一下。 都喘着气。 隐隐松了口气,但是三个人都被绑着,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安全了。 她爸爸下面副官聊天的时候她偶然听过,孔老六是个凶神恶煞般的坏人,与白大帅最是过不去。 正想着,布棚子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闷热的棚子里白清灵窝在地上,满头满身都是汗。 她没动,余光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身材不高大,甚至有些娇小干瘪。 那人走过来,走到陆景天身边蹲了下去,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庆幸着,“可算是找到了。” 陆景天和乔迁还晕着,自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白清灵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闭着眼睛,佯装昏迷的模样。 内心却是震惊着。 是小怜的声音。 小怜蹲在陆景天身边,小声念叨着,“你可得等着我,我现在就让孔大帅放了你。” 说完了,她站起来看向陆景天身边的另外两个人。 视线在乔迁身上扫过,直接落在了白清灵的脸上,纤细秀眉皱了皱,“怎么又是你。” 小怜绕过乔迁走到白清灵身边蹲了下来,抽出衣服里的棉帕,把白清灵脸上沾染的灰擦了擦,将她潋滟苍白的精致小脸擦干净了,才把帕子收了回去,伸手摸摸她的脸,喃喃道,“外滩那么好,为什么要回来呢。” 说完,她站了起来,对布帘子外面的人说道,“都进来吧。” 白清灵心脏咚咚跳着。 她不知道小怜如今在孔老六的兵营里是什么样的人物,可听她这么一句,至少也是小领袖般的人物了。 小怜到底与孔老六什么关系? 心中正疑惑着,她余光里就看到四个人影走了进来。 小怜一改原来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声音也是很有底气的,“这个,送到我营帐里,这个,留在这里,那个,” 她指了指白清灵,“把她送到我干爹的营帐里。” 白清灵脑子里轰鸣一声。 这个干爹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两个兵蛋子年纪不大,走到白清灵身前,低头抬人的时候惊艳了满眼,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就蹲下来把人抬了出去。 陆景天则是被另外两个人抬了出去。 小怜看着白清灵出去了,陆景天也出去了,低头看向乔迁,“你帮了景天,我自然不想要你死的,不过干爹也不能轻易放过一个与白家有干系的人,我也只能保景天一个,你就得听天由命了。” 她说完,就柔柔弱弱的走出了布棚子,跟在那俩兵蛋子身后看着被抬着的白清灵。 白大小姐,白家的大小姐,白大帅的女儿,颜大帅的夫人。 自小娇生惯养得了她所没有的一切,可她也不过与自己出身一样,都是下九流里的下等人。 可凭什么白清灵就能锦衣玉食得了所有人的爱戴,又凭什么她白清灵无论在何处都能一副云淡风轻过得很好的模样? 小怜原本不恨她的。 可再一次在奉天遇见了,同样是背井离乡的,她白清灵就是那般的高贵了,坐汽车,去西餐厅用餐,就好像她不是逃亡的,她也不是罪人了。 可她明明与自己一般啊,都是逃离的。 小怜觉得,白清灵不过就是靠着这张脸,如今这么遇见了,她就彻彻底底帮白清灵完完全全的利用了这张脸。 就帮她用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去讨好她的仇人! 小怜在后面默默思忖着,前面两个兵蛋子抬着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按理来说,不管是晕倒的还是死人都是很沉的,但是这漂亮得像个仙女儿似的女人,却轻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俩怀疑归怀疑,却不管其他的。 只是可怜这仙女儿长得这么美丽,却要进杀人不眨眼的孔大帅的营帐里,活着也是艰难了。 白清灵闭着眼睛,手脚被捆着,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任由这两人抬着进了营帐。 帘幕掀开,酷暑里一丝丝凉意袭来。 懂得享受的孔大帅,营帐中心摆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大冰块子,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营帐里没人,跟进去的小怜未免有些失望。 “把人放在榻上吧。”她说。 兵蛋子听了指令,就把人放在了榻上,然后站在一旁等着其他指令。 小怜看了他俩一会儿,“你俩不走等什么呢?” 见她赶人了,俩人也不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小怜走到塌边,低头看着白清灵,轻声说,“我干爹还挺好的,还这是便宜你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福气活下去了,我看你每次都是逢凶化吉的,也好奇这次会不会还是逢凶化吉的。” 说着话,外面帘幕一掀开,孔老六一边用扇子扇着风一边骂骂咧咧进来了,“他妈的还没找着人呢,这帮白吃饭的,一天天的干吃饭不干事!” “干爹!”小怜笑着转过身,对孔老六笑道,“干爹火气怎么这么大,赶紧进来凉快凉快。” 说着走了过去,接过孔老六手里的扇子,替他扇着风,指了指榻上的白清灵,“干爹你瞧,我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孔老六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身高可是将近一米九了,模样算不得俊美风流却是糙得另有一番风味。 他看小怜,又看了看榻上的女人,“小怜,我可说过吧,跟我可别搞乱七八糟那套!你年纪也不小了,怎就不学好了?!” 孔老六穿着粗布马褂汗衫,扣子也没系上,敞胸露怀也实在算不得文雅模样,但是训斥小怜却是一套又一套的,“我可告诉你小怜,你要是学差了,外面那些老王八可就都看我笑话了!” “干爹!”小怜委屈的松开手,也不挎着他胳膊了,也不给他扇扇子了,噘嘴生气了,“我就知道您老人家嫌弃我的出身,我也没做过坏事,您看就误会我了。” 说完,她小碎步走到榻前,指着上面的白清灵,扭头看向孔老六,“你知道她是谁不?” 孔老六挑眉,也跟了过去,站在榻旁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娘们长得真俊!”他啧啧惊叹。 这么好看的女人被捆成一团,放在榻上,他也动心了。 要说孔老六算不得好人,更算不得好男人。 火气大,脾气大。 他不养夫人,不养姨娘,也不抬戏子。 有人说他钻了窑子几天,出来后半个月,那窑子里被他胡来过的女人都得了杨梅大疮。 小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见孔老六眼神变了变,就笑了,“干爹,我可告诉您,这可不是我随意绑过来的女人,这可是我刚才去打扫战场得来的俘虏,另外,您知道这位样貌特别出众的女人是谁吗?” 孔老六见她打谜语,就撇嘴,“这时候还待在战场里的丫头片子,不就是窑姐儿么?” “那您可就想错了,”小怜笑了笑,“干爹这次炸掉了谁的指挥所?” “当然是颜楼那小瘪犊子的!”孔老六说着这里,满脸自豪的说道,“老子别的不行,开枪放炮可是一枪一个准儿!” “那您知道榻上这位是谁吗?” “你这丫头就别打哑谜了,赶紧说吧!”孔老六急得直挠头。 “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白大帅的独女、颜楼的夫人白清灵!” 孔老六摸着胡茬子,低头盯着白清灵的脸。 小怜说完,就没再说别的,见他不说话了,就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她也没说一同逮到的陆景天和乔迁,也着急回去想看陆景天怎么样了,更认为在这里孔老六没办法做一些她想让他做的事,就自动自觉的撂下了帘子,又小心叮嘱守在外面的警卫员,“干爹办事你们可不许打扰。” 警卫员还有啥不明白的,眼神暧昧的点了点头,就目送这位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帅干女儿离开了。 小怜离开后,孔老六也没拉椅子,就直接坐在了榻上,直直盯着白清灵。 白清灵只觉如芒刺背,那是杀人的目光。 小怜竟是坏成这样了。 可她没时间计较小怜变成什么样了,她现在自身难保了。 若不是手脚被捆着,她早已抽出匕首了。 可是现在只能装昏装睡。 孔老六看了一会儿,说,“睁眼睛吧,别装睡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睁开了眼睛,身子被侧翻着捆的,没办法动弹,也就没说话,打算伺机而动。 孔老六哼笑一声,“你这丫头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我记得大老白是有一个当宝贝养的闺女,原来就是你啊!” 没等白清灵反应,就又接着说,“你这丫头片子胆子倒是大,我可听怜丫头说了,你也不是什么大老白的亲生丫头,大老白他生的是颜楼那小子,颜楼骗你结婚重新得了帅位,你倒也是舍得给他。” 他自言自语,也不管白清灵听不听,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一通说,“都说女人心狠,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是心狠,我看你这心就不够狠,颜楼那小子得了帅位还把你踹出海城了,你说你长得这俊俏,他也真忍心。” 孔老六上下打量打量她,看着她一身土虾米似的被捆在那里,啧啧两声,“你是来找颜楼的吧?那小子炸没影了,我也找着呢!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有义。” 白清灵口中塞着布,无法说话,听到这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扭头盯着他,仇恨冷厉。 孔老六看着她,“哟!小娘们长得真俊,怪不得那小子又上奉天又上外滩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被白清灵一别脸躲开,就又不依不饶的摸了上去,最后掐住她脸蛋,“怎那么倔呐!又没亲你摸你,咋,被老子摸下脸,你还委屈上啦?” 孔老六就有些暴躁了,“老子还真就非得摸你亲你了!” 说着俯身把嘴巴凑了过去! 白清灵努力别过脸,口中塞了布,她没办法说话,红着眼睛呜呜着。 她绝望的躲闪着,可是身上的绳子紧紧捆着她,她只能别过脸,也只能别过脸躲他。 力气用不得,手段也用不得,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啊,当白清灵被按倒在榻上挣扎的时候,甚至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了。 帘子外面,警卫员听着女人的呜呜声,对视一眼,都看向了外面。 小怜的营帐里。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景天,想了一下,走到箱子边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是黑色的粉末。 小怜把他混进了水里,用手指头搅拌匀了,走到床边坐下,抬起陆景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把水给他灌了下去。 人昏着,灌进去并不容易,参杂了黑色粉末的水顺着他唇角流了下来,小怜想了一下,就把碗拿起来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对准他口唇,怼了上去。 * 布棚子里,乔迁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已经没了炮火声,依旧有硝烟的味道。 布棚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盛夏里外面传进来的虫鸣声。 他扭头使劲睁眼睛,也看不清楚身边到底有没有人了。 就安静下来,用耳朵去仔细听,听有没有呼吸声。 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外面的虫鸣声,外面也是清清静静的。 似乎什么都没有。 乔迁急了。 昏迷前炮火在战壕前不远处炸开了,他和陆景天同时扑在了白清灵身上。 他都没有死,白清灵一定也没有死! 可是她去哪儿了,她人在哪里啊! 第99章 乔迁在黑暗中急得满头大汗了。 他在原地翻滚了很多次,终于碰到了布棚子的边缘了。 黑暗里,布棚子晃荡了几下,轰的一声塌了。 乔迁被呛得想打喷嚏,可嘴巴被堵住了,人也被布整个糊住了,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在原地拱了一会儿,在觉得憋闷的快要窒息时,厚重的布被从外掀开了。 几个听声音赶过来的兵蛋子看着他,小声说,“这不就是和大帅营帐里那女人一起抓来的吗?” “就是他,还有一个被怜小姐带走了。” 乔迁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口中的大帅一定不会是颜楼,那怜小姐能把陆景天带走,十有八九就是小怜了。 乔迁和白清灵不一样,他之前替白清灵查陆景天这些事的时候,将小怜的秉性了解得十分透彻了。 孔老六是奉天的军阀,小怜之前也在奉天,如今被称之为怜小姐,自然两人之间也有些什么关系的。 如此一想,乔迁就更加担心白清灵了。 这个孔老六不会是个好东西。 她被送进了孔老六的营帐, 想到这里,乔迁脑袋瓜子嗡嗡的,就像是被一板砖直直拍在了后脑勺,又是疼又是乱又是懵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把她救出来了。 他一边恨着自己无能,一边恨着自己保护不了她,更是恨小怜和孔老六。 小怜的营帐里,陆景天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是被热醒的。 盛夏的营帐里,没有通风,陆景天额头脖颈身上都黏腻的很,他睁眼后第一时间就坐了起来。 看着坐在床里的女人,正一脸欣喜的看着时,陆景天一怔,随后立刻掀开被下了床。 身上的衣服被脱得只剩下条裤子,他光着上身,盯着床上的小怜,语气和脸色十分凌厉,“你怎么在这里,白清灵和乔迁呢?!” 小怜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没睡,一直照看他,现在他醒了,第一时间却不是和她一般欣喜,反倒是问起了白清灵,这让她怎能不委屈? 她红着眼圈,也下床穿上鞋,走到他身边,“你们在战壕里被孔大帅的人发现了,要不是我认出你们了,你们就被当做敌军杀了,当时孔大帅也在,我千求万求的求他饶了你们,景天,你都不想我的吗?你都不问问我这段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吗?” 陆景天听到他们被孔老六抓到了,脸色就是一白。 “白清灵和乔迁在哪儿!” 小怜咬着唇,眼圈红着,“白清灵被干爹带回了营帐,乔迁想逃,被抓回了关了起来,现在还都是安全的。” 陆景天脑子里轰的一声,险些站不稳了。 被他带回去,那白清灵…… 他惨白着脸,许久没吭声,小怜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都是命,要不是白清灵非要回海城,要不是她来战场,干爹也不会把她带回来。” “你为什么叫他干爹?”陆景天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他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问她时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景天,你可不能怀疑是我,当初你愤怒离开后,我一个人流浪在奉天,差点饿死在路边,是被干爹救的,不管他在你们眼中有多坏,在你们眼中有多不堪,他到底是救了我,还收我当干女儿,给我从未得到过的尊重。景天,我没想过还能再次遇见你,干爹是大帅,我身微言轻,我努力过求他放了白清灵了,可他还是带回去了,你要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小怜边哭诉着,两只手握住他的胳膊,“景天,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陆景天不知道什么是命,只知道他要疯了! 他是眼瞧着白清灵放不下颜楼来的战场,又是眼瞧着她说即便是尸体也要带回去。 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生不如死,他也生不如死了! 陆景天惨白着脸,甩开她的手,直冲门口走去。 “景天你不能去!”小怜吓得一激灵,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我好不容易才救了你,你可不能过去!他已经知道了白清灵身份,你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去他妈的死路一条!”陆景天一晃身子,把她挣开,“老子要杀了他!” 说完就走。 “你要是去我就死在你面前!”小怜绕过去拿着刀,刀尖抵在自己脖子上,血点就出来了,血线就流了下来。 她仰脸盯着他,“你去了活不成,你活不成我也不活了!” 陆景天咬着牙关,“你他妈给我让开!” “我不让!”小怜匕首又划了一点,血流得更欢了。 陆景天到底是被她留在了营帐里,即便是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小怜也心满意足了。 孔老六的营帐里。 白清灵手脚早已被松开,只是手腕脚腕上还有麻绳蹭出来的斑斑血痕。 她盯着床榻上酣然大睡的孔老六。 孔老六只穿着裤子,一个翻身将后背留给了她。 又过了许久,孔老六背对着她声音嘶哑,“几点了?” “颜楼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你问老子老子哪知道,一个炮落下来,是生是死是人是鬼,老子可不管了。”孔老六无赖的说完,坐起来,扭头看她,手在乱糟糟的头发上挠了挠,“我让人打扫指挥所,捋出来十八具尸体,”他看了她一眼,“完整的没几具,都是胡乱拼凑的,看不出来谁是谁。” “让人带我过去。” “早就臭了!连个人样都没有你过去能看出啥来?死心吧!”孔老六说完下了地,走到水盆边洗了把脸,擦脸的时候指了指外面,“三伏天,烂肉臭的最快!” “你闭嘴!”白清灵说完,下了地。 “祖宗哎你倒是穿鞋!”孔老六见她光脚要走,连忙过去蹲下把鞋给她套了上,就蹲在那抬头看她,“非要看?” 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站了起来,套了件粗布褂子汗衫,走到门口,“走,我带你去!” 白清灵跟了过去。 营帐外,刺眼的日光,炎热干燥。 门口守着两个警卫员,见孔老六出来,立刻敬了个礼,在看到白清灵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喊出,“夫人好!” 孔老六嘴巴一咧,乐了,“赏!统统有赏!” 白清灵冷着脸,“还走不走?” “走,立刻走!”孔老六嘴里占了便宜,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一边走一边回头对俩警卫员说,“自己去支钱,现大洋十块!” 孔老六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扇子闪了两下,又站住了,等白清灵走过来,边给她扇风,边走着说,“我孔老六虽然名字不好听,人不如颜楼长得好看,也算是一表人才,有钱有势有权有兵,也是大帅!” 见她不说话,就又道,“而且我没抬婆娘,可不像颜楼,上战场还带一个娘们,把你放在一边不管不顾了!” 白清灵脚步一滞。 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孔老六声音扬高,“也对,你都失踪了,自然不知道了,好家伙我可记得,那半个来月的报纸,天天都是你的大照片!” 白清灵冷瞥了他一眼,“带的是谁?” “我哪里知道?!”孔老六都是听下面人说的,“都是下面上报的,我懒得问!” 说完,指着前面,“就那,尸体都在那呢,都烂肉一摊了!” 白清灵站住了脚步,紧抿着唇,对他道,“我再说一遍,反悔我剁了你。” “行行行!”孔老六挥了挥手,“那你自己进去吧,我可不过去了,这人死了就生蛆了,我中午还想吃饭呢!” 白清灵不等他说完,一把掀开了帘子。 一股子恶臭忽的一下劈头盖脸的闷了过来! 门帘子开着,日光打进去,一屋子残骸伴着恶臭,她险些站不稳了。 她稳住心神,走了进去。 孔老六隔得远,也被熏得够呛,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又跑远了些。 白清灵蹲在地上翻看着,恶臭刺激着,生理性的想要呕吐。 她一手胳膊捂着口鼻,一手翻着尸体。 被拼凑出来的十八具尸体,热天已经开始鼓胀了起来。 头颅模样难辨。 可她还是红着眼睛一个一个翻看着。 全部翻完了,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身上和手上都沾了腻呼呼的血肉。 孔老六离远远的,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恶心了一下,奈何有求于她,又与她做了交易,于是粗莽的汉子也体贴了起来,“你先去小怜营帐里,我让人找给你送水清理,你找她拿衣服穿!” 白清灵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 当白清灵一身脏污不堪的进了小怜所在的营帐时,里面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陆景天并没有看到,倒是对着门口的小怜傻了眼。 “你,”她捂住口鼻,“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陆景天扭头,在看到是白清灵的那一刻,蹭的连滚带爬就要冲过去,被小怜死死拉住了,“你别过去!她身上有东西!” 陆景天这才注意到冷着脸的白清灵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不堪,还恶臭难闻。 他懵得一脸无辜,“你这是,杀人分尸了?” 小怜脸色一白,“你把我干爹杀了?!” 这也由不得他们二人怀疑了,任谁看到她这模样也都会认为她干了杀人毁尸的事。 尤其是两人深知她昨夜可是在孔老六的营帐里的。 白清灵看了眼陆景天,“你出去。” 小怜傻了眼,更是紧紧拉住陆景天,“我不,我不能让景天一个人走。” 白清灵冷冷道,“陆景天你带着她出去,看住了她,是她把咱们全部带回来的,也是她把我送进营帐的。” 小怜没想到白清灵直接就说了,连对她私下威胁的打算都没有,就这么直直的说了出来,在抬脸看向陆景天时,见他睨视她,失望带着恨意的眸子时,刚要解释,就被他扯着胳膊带了出去。 帘子还没落下,营帐外两个警卫员带着沐浴的木桶和水过来了,放在营帐里,出去前又把帘子挂上了,对白清灵说道,“夫人,您安心沐浴,大帅让我们守在外面保护好您,其他的您自行做主。” 白清灵没说话,倒是外面站着的陆景天怔了一下,他问那两个警卫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是大帅的意思。” 警卫员说完,就尽忠职守了,就不搭话目不斜视了。 小怜白着脸,还被陆景天拖着胳膊,小心翼翼的对他说,“景天,你别信她的话,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我知道她对你的意义,为了不让你伤心,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陆景天手攥着她的胳膊,俊朗的脸冷着。 他不是傻子。 白清灵不可能对他说假话。 警卫员都对她喊夫人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景天愤怒到了极点,他甚至想现在就杀了她,可是白清灵说了,让他看住了她,他便看住了她。 小怜胳膊上传来了剧痛,她苍白着脸看着他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恨意,那杀意,是赤裸是不加掩饰的。 营帐里,白清灵将身上沾染血污的衣服脱了,洗干净后换了一身干净的,掀开帘幕走出来时,警卫员进去收拾。 白清灵走到小怜身前,胳膊抡圆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气力极大,直接将小怜掀翻在地,她跪坐在地上,捂着瞬间肿起来的半边脸,咬牙的时候也觉得牙齿松动了。 她不敢咬牙,生怕牙齿脱落了,抬起脸委屈又十分难过的看着陆景天,“景天,你就这么看着她诬赖我吗?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我是那种人吗?!” 陆景天没有看她,走到白清灵身前,拉住她的手腕,“我们去找乔迁。” 白清灵低眸看着小怜,像是看死人一般的看着她,“你真的活腻了。” 说着,她抽出被陆景天握着的手腕,走到小怜身边蹲下,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说罢,你想怎么死。” 陆景天站在那里,别过了脸。 他知道,小怜终于把白清灵逼得出手了。 小怜骗过他,但真心待他好,可她如今不但做了伤害白清灵的事,更是把她送进了孔老六的营帐,别说白清灵,就连他都想杀了她。 可他终究是不忍心。 他转过身不去看小怜求救的眼神。 小怜见他转了身,心凉了凉,她转回去看向白清灵,“这里是我干爹的营地,我是这里的怜小姐,你又算的什么,就算你用身子让我干爹妥协了,你也是个破烂货!你也动不得我!” 陆景天紧攥着拳头,倏地转过身,盯着小怜,满眼充红,“真是你做的!” 小怜看着他,“景天,我爱恋你这么深,你却一直选择跟在她身边做她的狗,我小怜就算对不起全天下人,也没有过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你不该这么看我!” “不该么。”白清灵淡漠的看着她,“你当初骗他的时候就已经对不起他了,他跟着我是因为他从小就跟着我,你明白了么?怜小姐么,”她嗤笑一声,“你干爹孔老六肯放我出来,你觉得他不会知道我要来杀你么?” “不会的!我干爹不会让你杀我的!”一瞬间小怜慌了,她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后退了“我干爹是把我当女儿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一个三十出头的干爹?小怜,你说你是他的干女儿,你觉得我会信么?”白清灵一把拽住她胸口的衣服,把她拖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你为了逃出他的桎梏就想把我送过去是么,可惜了,我有他要的东西,你却没有,所以我能全身而退而你不行!嫉妒么,你嫉妒么?!” 她一把把小怜搡在地上,站起身走过去,脚踩在她的脸上,撵了撵,“我白清灵就是运气好,就是高贵就是目中无人,你又奈我何!” 小怜惊恐的趴在地上,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白清灵,更没想到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白清灵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她的心思。 “对!我就是嫉妒,凭什么同样是戏子的女儿,你就能替别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凭什么你就被人高高敬仰!凭什么你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一切!我那么努力的活着,好不容易得到了景天的爱,你又去破坏,你又去招惹他,白清灵,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啊!” 小怜疯了一般,可被白清灵踩在脚下,她只撕心裂肺的喊,却动弹不得,她绝望的看着陆景天,“景天,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小怜,我没对不起你啊!是她,是她和这个坏女人非要破坏我们非要诬赖我的!景天你听我说啊!” 无论她如何说,见到的都是陆景天决然的背影,小怜眸光里的光亮暗了下去,她木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你明明是爱恋我的,你护着我,为了我退了她的婚,你为了我被你爸爸用皮鞭抽进了医院,你分明是爱我的。” 陆景天苍白着脸,背对着她,声音颤抖着,“你问我,到底爱恋过你吗?” 小怜停止了挣扎,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我没有!从来都没有!” 白清灵松开脚,低脸看着她,淡淡说道,“陆景天,你去营帐。” 陆景天深呼吸后,抬步进了营帐。 小怜躺在地上,看着他掀开了帘幕,看着他走了进去,看着帘幕落了下去,绝望的闭上了眼。 第100章 小怜两条辫子也被抽散了,脸更是肿如猪头,她躺在地上,心如死灰。 他就这么真的进了营帐。 连一眼都不肯看她。 小怜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甚至都不管白清灵现在是用什么的眼神,什么样的神色去看她了。 她后悔了。 要是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她宁愿什么都不做,只把他救出来,不去管白清灵和乔迁的死活,就让他们晕在战壕里,让他们死在战地里。 可是她都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什么要让人把白清灵送到孔大帅那里。 是恨,是恨啊! 小怜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就这样死了一般的躺在地上。 白清灵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般可悲的人,不值得她脏了手,她俯下身,对小怜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站起了身,向警卫员要了一把刀,扔到了地上。 做完这些,她转身进了营帐。 小怜睁开眼睛,眼神绝望悲伤。 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全世界都说她卑贱又悲哀啊! 她扭过头,看着地上的刀,伸手抓了过去,坐了起来。 警卫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刀是他的,不管怜小姐做什么,大帅又是如何吩咐的,如果现下怜小姐和夫人出了事,第一个被处决的就是他! 他犹豫了一下,问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小怜,“怜小姐,您要不要去大帅那里?” 这一句怜小姐,像是一针狠狠扎在了小怜的心上。 哪里有怜爱,哪里有父女的情分,孔老六遇到了白清灵,也同其他男人一般失了心掉了魂了! 前脚与她说女儿,后脚就能眼瞧着白清灵来杀她。 小怜恨。 她恨所有人,恨她的出身,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她爬起来,拿起刀疯子一般冲着那名警卫员冲了过去! 警卫员没想到她会暴起杀他来了。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啊。 手比脑瓜子快,抬手就是一枪子儿,三八大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子弹穿肉的闷响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营帐里,陆景天背对着白清灵身子哆嗦了一下。 接着低下了头。 白清灵看着他埋下脸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要是想让她活着,现在就出去救她,远走高飞。” 陆景天闭着眼睛,满脸是泪。 哽咽着哭音,断断续续,“她是个害人精,她要害你,她几次三番的害你了,我不能再心软了,不能了。” 白清灵心里也有些难受了。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 到底是陆景天第一个女人,就算是她自己,也在颜楼三番四次的伤害下,听到他死了,就还是回来了。 就算是圈套她都义无反顾了。 白清灵闭了闭眼,“你出去吧,看看她是死是活,活着的话,就救了她,死了就是她的命,我都不计较了,从此恩怨两清罢!” 陆景天拳头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起,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背对着白清灵,他愧疚的情绪都快要漾出来了。 转过身,绕到白清灵身前,不敢对上她黑白明澈的眼睛,就这么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压抑着嗓音,“我陆景天和小怜这辈子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看她死,白清灵,以后我和她无论做牛做马,都听你的!她要再使了坏心肠害你,我就亲手杀了她,再以死向你赔罪!” 白清灵冲他摆了摆手,也叹了口气,“出去吧。” 陆景天站起来,转身拉开帘幕出去了。 帘幕落下,白清灵鼻子一酸。 小怜那般不堪,也有陆景天真心诚意。 颜楼这般对她,她也义无反顾的寻他。 当真都值得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去。 不管值不值得,她都要找到他。 幸好在停尸营帐里没看到他,幸好。 营帐外,陆景天一出去就看到小怜手臂冒着血,站在那里发呆。 地上是一把匕首。 他一句话没说走过去,扯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直接向外拖去。 他没脸再面对白清灵了,也没脸再陪着她了。 小怜被拖了一会儿手臂才猛然清醒过来,看着男人的背影,目光落在了他拽着她手腕的手上。 她嘴巴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手臂剧痛,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跟着他走了。 白清灵在小怜的营帐里待了许久,才掀开帘幕出来了。 警卫员就守在外面。 开枪的那位已经自己跑去大帅的营帐自首了。 另一位还尽忠职守着守在这里。 见她出来,立刻敬礼,“夫人!” 白清灵没有看他,淡冷着脸色,“和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男人在哪里?” 警卫员皱了下眉,又怕她生气,便回,“被关押起来了。” “我问你他在哪里。”白清灵转眸冷眼看他。 警卫员也是久经沙场随孔老六南征北战过的,可看见她的眼神还是心紧了一下。 连忙回道,“被关进了新兵营,大帅说这人看起来机灵,可以驯化一下,作大帅所用。” 白清灵冷声道,“带我现在过去。” 警卫员犹豫了一下,看她的杀人脸色,又不敢拒绝了,不管怎样,都是大帅钦定的夫人,反正不让他们两人逃了便是。 做了打算,就抬步领路了。 白清灵一路跟着他,穿过老兵营,又到了新兵营。 这一路口哨声不断,骚话也接二连三。 就算是警卫员呵斥,那帮兵痞子也是哈哈一乐不当回事。 实在是白清灵的模样是太好看了。 何况是她穿了小怜的旗袍。 要知道小怜身量比她小,人又比她干瘪。 同一件旗袍,穿在小怜身上,就平铺直叙直上直下了,穿在她身上,就说不出的靡丽艳异风情。 警卫员最后无奈的小声对白清灵说,“夫人莫见怪,这些痞子虽然随着大帅南征北战,但是大帅从没有结过亲,他们不清楚您的身份才,” “不用废话了,带路。” 白清灵冷着脸说道。 并非她不在意,只是她来不及在意了。 她与孔老六做了交易不假,可做到大帅的又有几个简单人物? 颜楼都是那般深不可测,更何况是与她爸爸多年不合又不相上下的孔老六? 未免夜长梦多,她要将乔迁找到再赶紧离开了。 她怕什么。 她怕孔老六拿乔迁要挟她。 到时候她的手段又算的了什么。 还不是要乖乖听他摆布? 白清灵看见前面的新兵营了,就让警卫员同她一起过去了。 掀开帘幕,里面热气蒸腾。 白清灵看着被热气蒸红了脸,被捆起来坐在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乔迁时,冷着脸让警卫员松绑。 警卫员犹豫了一下,想着地上那年轻小哥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都被热成这样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力气逃跑了,就过去蹲下来替他松开了捆住手脚的麻绳。 乔迁脑袋一点点转过去,坐起来时揉了揉眼睛,在看到是白清灵时猛地要站起来,奈何被捆得时间太长了,腿没有力气了,没站起来就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警卫员看到这里放下心来。 他站起来走到白清灵身边,“夫人,大帅没让他离开新兵营,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属下现在出去守着,您有事再吩咐属下。” 警卫员说完便出去,又怕她热到,又怕她与这男人说一些计谋,就没有撂下帘幕。 白清灵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帮他按摩脚腕,乔迁看了她的眼神,就自己换手按着手腕。 “到底怎么回事?”乔迁小声问她。 “颜楼没死,我翻过这里的尸体了,没有他,孔老六没有抓到活的,死得尸体里没有他。” “那咱们怎么办,陆景天呐?”乔迁有些担心陆景天。 “带小怜走了。”白清灵皱了下眉,“孔老六一时半会儿不会放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乔迁偷看了一眼营帐外的警卫员,小声说,“守得紧,出不去的。” “出不去也得出,我想办法。”白清灵说完,扶着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脚腕。” 他试了一下,缓过来了,还没说话,就看到门口的警卫员转过了身,“夫人,晌午了,大帅要用午饭了,您也回去吧?” 白清灵点头,“我带他去小怜的营帐,这里太热了。” 警卫员沉默了一下,想拒绝。 白清灵又说,“就算是给大帅做事情,他也是我的弟弟,怠慢了可不好。” 警卫员就同意了。 于是乔迁装作走不稳的模样,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警卫员身上,让他驾着自己去往了小怜的营帐。 而白清灵在送完他,叮嘱他几句后,又让警卫员为他也准备了水和干粮。 乔迁吃完,她才和警卫员一同回了孔老六的营帐。 掀开帘幕的时候,孔老六一手拿着苞米面大饼子,一手端着小米粥,见她进来了,冲她扬了扬下巴,“那边呢,自己拿。” 白清灵可没吃过这些,看着他唏哩呼噜的喝着粥,就转过身走到了桌子边。 一个铜盆里盛着半盆的小米粥,另一个竹篮子里放着苞米面大饼子。 糙的很。 她沉默了一下,拿起一个饼子掰了一小块,塞进口中嚼了嚼,干噎了下去。 实在是,卡嗓子。 孔大帅一边呼噜呼噜吃着,一边看她,见她卡得直皱眉,就把碗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拿起另外一个碗给她盛了一勺子粥,递过去,“老子知道你吃惯了西洋餐,这里没有,等你让人把我治好了,我就带你去吃!” 白清灵接过碗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 见她没嫌弃,孔老六心情好了,哈哈一笑,拿起碗一口气喝光了,又拿起饼子三两口吃完,将碎渣渣拍干净就坐在了榻边,“你扇了怜丫头一嘴巴,把人连带着你那旧相好给扇跑啦?” “他不是我旧相好。”白清灵反驳完皱了皱眉,放下碗,扭头看他,“你不会让人去拦着他们吧?” “我没有!”孔老六一瞪眼睛,“你放走的人我再给抓回来,那成什么事了,那是我孔老六能做的吗?” 白清灵狐疑的看着他,“当真?” “当真!”他拍着胸脯子打包票。 见他如此说了,白清灵点了点头,“那我还有个人让你放了。” “那个不行!”孔老六拒绝的干脆,“你虽说要帮我,可不还没帮呢吗?我要是把人都放走了,一个不留,你当我孔老六是傻子?” 白清灵抿了下唇。 果然,他就抱了这心思了。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除非你现在收兵,同我去外滩治病,不然我也只能口头答应你,你也治不了,我也走不了,你自己想想,到底是治病重要,还是在这耗着好,我不逼迫你,反正颜楼不在这里,大抵是活着的,我也不急。” 白清灵口上说不急,心里也是急的。 可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的。 孔老六细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嗐了一声,拍着大腿,“你这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心眼子不少,你是逼着我退兵与你们海城和解?我告诉你,现在就算是我想退我也退不了,你别看外面没声没响没炮的,保不齐夏至弦那小子从哪儿藏着准备给我一下子呐!” 白清灵皱眉。 忘了这茬了。 夏至弦接替了颜楼的兵,也在这北仓的战场上。 她来了没见到他们的人,倒是先见到了孔老六的人。 不知道夏至弦有没有找到他。 她皱眉抿唇的,孔老六不乐意了,“你别想了,我现在没办法去外滩,也没办法撤回奉天,只有决一死战,要么他夏至弦死,要么我孔老六死,现在我杀不了颜楼,你又答应给我治病,我就不杀颜楼了。” “你死在战场上,你觉得我就不会被波及了?”白清灵反问他。 孔老六一怔。 这他倒是没想到。 只想着把夏至弦那孙子轰成肉渣子,再带着白清灵去外滩,让她找到人治好他的病,再娶了她。 要说孔老六也有钱也有人,为什么不自己去外滩找人看病。 这话可就说来话长了。 孔老六不会法兰西语,而他兵营里又都是没学问的,也在奉天医院看过,不行啊!人家说只有外滩有治疗病毒的方法好机器。 病毒是啥他孔老六不知道。 但是这玩意儿会烂人。 他还算是身体好的,身板子壮实的。 可是被他胡来的那些窑姐儿们,可全都烂得不成样子。 他孔老六没没娶妻没生子,那也不是他自愿的。 是他实在不想祸害了好人家的女人,那可是要当一辈子夫人的!那可是要给他生儿子的! 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他也想胡来来着,可是看着她的眼睛,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撤出她口里布条时,他坐在榻里抽烟,一杆子一杆子的抽,就问她,有没有办法治他的病。 没想到她还真知道怎么治疗,在外滩有熟悉医生,也有手段得机器和杀死病毒的药。 孔老六真想生儿子啊! 他是真想生啊! 于是二话没说,一不碰她,二答应她在他这里找颜楼。 “既然双方交战会伤到了我,你说颜楼要是活着,他也会报复你,你还没办法治病了,要我说,由我那个弟弟去做和事佬,让他去讲和。夏至弦再丧心病狂,他带着我的信物过去,自然你也能全身而退,你带兵回奉天,修整好后再来寻我,我带你,” “不行!”孔老六拒绝,“不说讲和不讲和的,老子必须带你一起回奉天!我说过我不碰你,我就没碰你对吧?我说让你在这里找颜楼让你找了吧?你现在说要走,你这可就是忘恩负义了。” 他又说,“不是,我不是说你忘恩负义,我是不放心,你说到底还是和夏至弦颜楼一伙的,要是你找到人了,他不放你,那我怎么办?我拖不了了,也不能等你一辈子,你拖一天,我就烂一天,我还想生儿子呢!” 白清灵见他不撒口也不放她了,但是没拒绝把乔迁送走。 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换做她是孔老六也不会放了她的。 只是没想到孔老六会听从她的建议,能放了乔迁,也说撤兵就撤兵。 “行吧,那我给夏至弦写封信,你让他给夏至弦送过去,咱们就撤回奉天。” 孔老六见她如此深明大义的没反驳他的话,心里也舒坦了,“我看你就是干大事的,和别的娘们完全不一样!”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 她很快写好了信,孔老六也没看,白清灵说亲自去送,他也没拦着,让警卫员跟着过去,自己则是吩咐人准备撤兵。 撤兵消息一出,兵营里沸腾了。 所有人都以为孔老六撤兵是因为抢了颜大帅的女人,这是赢了! 这是大大的胜利! 这可比抢钱抢武器来得体面的多,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白清灵在营帐里对乔迁说,“你拿着信回去,不用见夏至弦,把信给他们家的管家,他们自然会亲自送到战场上给他,然后你就回外滩,去把法华大厦里的侦探社卖出去,变现后再躲起来,要是不出意外,我大约半个月内就能过去。” “不行!我不放心!”乔迁拒绝道。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有办法,你别忘了,现在他都动不了我,以后也没这个机会。”白清灵笑着,“你听我的。” 第101章 乔迁在白清灵的安排下,由孔老六派人送出了战场。 一出了北仓,就立刻打了辆黄包车,灰头土脸的奔向了夏公馆。 他身上还穿着入北仓时的衣服,经过风沙泥地战壕里的打滚,出了两只眼睛还露着清明的光芒,连模样都看不大出来了。 当然,这也是白清灵安排的。 孔老六让他去换一身干净衣服,省得外人又道他虐待战俘。 但是他孔老六虐俘吗? 并没有的。 可白清灵并没有让他换,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没有对乔迁细说,乔迁却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这副模样,夏家人自然记不得他的长相,且那封信的可信度也更加高了许多,其次, 她在信中又写了另外一封信。 是给夏欢沁的,只是白清灵知道,这封信大约是大不了欢沁的手中的,那么自然就会落入夏夫人的手里。 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夏至弦的亲生母亲,在夏欢沁被夏至弦所拘禁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夏怀森能撇下她直接带着欢沁走了,是不是意味着夏夫人也和夏至弦一般藏了许多心思呢? 白清灵一封退兵求和信,一封面上给夏欢沁,实则给夏夫人的信,就这么被乔迁送到了夏公馆里。 门房只知道这人是战场上下来的,给完信也只说了一句,“给夏至弦后,就离开了。” 门房拿了信,疑惑的看着乔迁离开,关了门,转身就把信给了管家。 管家不敢耽搁了,听完门房说完,就把信送进了夏夫人的房间里。 夏夫人拿着沾了泥土的信封,皱了皱眉。 没说谁送的? “来人是战场上下来的,脸上都是泥,看不出来模样,但是身上硝烟的味道是浓烈的。”管家说道,“传达时直呼公子名讳,怕是不是公子派过来的人。” “让人跟着了?”夏夫人问。 管家摇头,“送完就离开了。” 夏夫人就把信打开了。 是两份,一份写着祥和,一份写致欢沁。 她首先将祥和那封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面色白了白,犹豫了几分,“你去外面拿一个文件袋。” 等管家回来了,她把重新叠了上的信,用文件袋子封好,递给管家,“赶紧派人送到公子手里,千万别出了差错。” 管家赶紧接了,转身离开。 夏夫人看了一会儿门口,就低头走到门边将门关好,坐在床边展开另外一封,看了起来。 * 乔迁离开后,孔老六也不宣战了,就让他的兵们原地修整,时不时的和白清灵问问海城有什么好玩的,外滩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侧着身子躺在榻上,问白清灵,“你在海城可是经了不少事,就那个颜楼还带了女人来,你把人给推下楼了?” 白清灵没说话。 孔老六笑了,“我就知道,你就不是个善茬,对了,之前我听下面人报,拿望远镜看到颜楼那边有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你推下楼的那个。我可记得当时消息都传到了奉天了,白大帅的闺女颜大帅的夫人把颜楼外室推下楼,生死不明。” 白清灵挑眉,“颜楼上战场还带什么女人,你的人看错了。” “你还不信!”孔老六坐直了,冲外面喊了一声,“把看见颜楼带女人那人给我叫过来!” 外面警卫员应了一声,就去叫人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 他是不可能会带女人上战场的。 打仗,是要生要死的事,就连夏至弦再怕欢沁离开,也不会把她带到战场上,这是胡闹,是不要命了。 她不信颜楼那般理智的人,会带女人。 与其说白清灵是不相信,更多是不愿意相信。 颜楼身边有什么女人,海城这边只有一个苏怀瑾,她说什么也不信颜楼回带着苏怀瑾上战场的。 等的时候,孔老六就盘着腿坐在榻上,盯着白清灵的脸看,越是看越是喜欢,越是看越觉得好看。 “啧啧,”他笑道,“你说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你就这么会长呢,眼睛要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这凑合到一起就更好看了,老子还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哈哈。” 他说完,又觉得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就更尴尬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臊得慌。 他孔老六还没相思过呐! 每次与窑姐儿干那事,也是闭着眼睛,蛮牛一般。 如今看着白清灵,又越发喜欢了,就自觉身体上的那些隐晦被她知道了,还问她如何治疗了,就, 就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啪的扇了自己一嘴巴,把独自思量的白清灵引得看向他。 见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就白了他一眼,站起了身。 “你做什么去?!” “我洗把脸。”白清灵背对着他走到水盆边,还没把手伸进去,就被孔老六制止了。 “你去小怜那边洗,我这里的东西你不要碰。”孔老六说完,指了指帘幕外,“你过去吧,我现在就让人过去给你打水。”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她站住了,冲帘幕里正往外张望的孔老六说,“你这病只要不动我就传不了我,不用担心。” 说完了就离开了。 孔老六脸垮了垮。 这丫头别的不说,就是太聪明了,他一句话,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样的好女人颜楼都不珍惜,他不要,老子可要了! 孔老六回想着她回头时说话的语气,心里甜滋滋的。 多少人知道他的病,口中虽不说眼睛里的戒备可逃不过他的眼神,就是小怜都从来不坐他这里的椅子,就与他也是能不见就不见的。 白清灵真好,真好啊! 信很快到了夏至弦手里。 他捏着信,看着上面的内容,淡着脸色慢慢将信纸捏皱团在了手里。 “夏统领,孔老六那边这两天安静的很,我们,” 夏至弦问道,“探子怎么说。” “时常有欢笑声,斗志不高。” “明天凌晨四点强攻。” “是!” 凌晨四点,人最为困乏的时候。 夏至弦走到烛火边,点燃了信件,扔进了火盆里。 * 当天晚上,白清灵住在小怜的帐子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天她洗完了脸去找孔老六时,那小兵也在。 说了当时侦查到的画面。 离得远,听不到说话,画面倒是看得见。 女人头发是齐下巴的短发,不细看倒是看不出男女来,但是穿着女人的衣服还是看得出来的,跟在颜楼身前身后说着什么,然后就是这边的一炮弹过去了,就看不到了。 白清灵当时听完心里一紧。 瞪了孔老六一眼,就出了营帐。 如今再细想,还真是很有可能是苏怀瑾。 苏怀瑾原本就是艾斯头,不烫了自然就是稍微短一些的头发。 她怎么跟着上了战场。 颜楼疯了不成?! 一方面她担心炮弹会不会真的伤了他,另一方面她又介意颜楼带苏怀瑾上战场。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到了后半夜终于睡着了。 刚睡着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 她惊醒时,孔老六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把钢盔帽子往她头上一套,把她拉起来,就往外跑。 白清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出什么事了?!” “夏至弦他疯了,强攻过来了!你赶紧跟我走!”孔老六满脸土色,面容严肃,手里拿着枪。 此事新兵营完全乱了套。 这一波攻势实在强劲,丝毫没给他们缓冲和盘查的机会。 营帐一座座都被点燃了,枪声不断响起,就连炮声都开始不断接近了。 白清灵心里一沉。 难道是乔迁出了事,信没送到? 来不及多想了,她随着孔老六四处逃窜,随手捡了一把枪,跟在他后面。 原本是颜楼的人,海城的兵,她爸爸白大帅的兵,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冲他们射击,冲着他们扔手榴弹。 一时间,营帐里全是硝烟,完全看不清楚了。 孔老六凭着多年混战场的经验,很快就找了路。 随着他拉着白清灵离开后,警卫员也跟了上来,在后面保护他们两人。 逃离了营帐时,正是天色至暗之时。 孔老六不曾撒开她的手腕一下,生怕这一次撒手了,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他在战场上伤过不计其数次,却没有一次这么担心过害怕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清灵。 真好看啊,等老子的病治好了,就娶你,绝对不抬别的婆娘,老子就爱你一个! 他坚定了眼神,满脸灰土的冲她龇牙笑了笑,“别怕,老子保护你!” 孔老六牙很白,衬着他的灰头土脸,就显得更白更突兀了。 她低头看着他抓着她的手腕,仿佛亡命徒一般。 白清灵点了点头。 孔老六自认别的不行,逃他是没问题的。 警卫员在身后跟随着,由最初的十几个到现在的两个。 他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些疼了。 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比他弟弟还要小的孩子。 心里默默念着,老子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杀了夏至弦那孙子给你们报仇! 炮火声一阵接着一阵,孔老六找了个石窝拉着她蹲在了里面。 警卫员和他们一起蹲在里面,看着孔老六珍重的握着她的手,就别过了脸。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杀了夏至弦这孙子!”孔老六也不怕外面听见了。 此时地动山摇,喊再大的声音也不怕别人听见了。 炮弹接二连三的砸在地面,孔老六捂住白清灵的耳朵,恶狠狠的看着外面。 “大帅!我们不等在这里等着,得想办法出去寻活路啊!” “老子知道!”孔老六当然知道得出去。 可是他不能把白清灵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 拉上她是更危险。 他看向她,满脸焦急,“你和我一起寻出路,还是躲在这里?” 无论哪一种,都危险啊!他不放心。 “一起出去!”白清灵小脸也沾满的灰,眼神坚毅,“留在这里早晚是死,冲出去!” 孔老六恨不得冲她竖大拇指,可是来不及了。 他将她头上的钢盔帽子戴好,又将下面的绳子替她系好。 “大帅!”警卫员欲言又止。 帽子只有这一个,他给白清灵戴了,他自己戴什么?! 漫天炮火不长眼睛,一个流弹就能把人杀死。 “喊个屁!走!” 孔老六大笔一挥,扯着白清灵的胳膊就冲了出去。 大小炮点在他们身边不停砸下,三个人踉踉跄跄的跑着,不时有砂石碎片崩了过来,他们三个都有不同大小的伤了。 随着天开始蒙蒙发亮时, 忽然一阵尖啸声带着滚烫热浪从后面袭了过来! “大帅!炮弹!跑啊大帅!”警卫员惊恐着回头,看着炮弹冲着他们砸了过来! 他想也不想的奔着孔老六冲了过去,而白清灵被孔老六死死的按在地上埋在了身下! 轰的一声炸响。 白清灵只来得及看一眼孔老六的黑白分明又略带吊梢的眼睛,就彻底失去知觉了。 漫长的昏厥后,她睁开了眼睛。 孔老六睁大着眼睛,眼睛里还透着坚毅的神色。 眼睛已经失去了光亮。 她推开他,看着他头顶的血洞,汩汩冒出来的血,口唇张了张,伸手捂了上去。 血是温热的。 还带着温度。 孔老六眼神空洞的仰天望着初升的太阳,躺在白清灵的怀里。 她失神的看着满目苍夷,硝烟退去,遍地残骸。 身边是被炸碎了的肉块。 是警卫员。 她低头看着孔老六的头,摸了摸自己的头。 钢盔帽子还完好的戴在上面。 是他戴的,亲手戴的。 战场上有警卫员为了救他义无反顾的被炸成了焦炭,他为她死在了战场。 白清灵手覆在他头顶的窟窿上,“孔老六,我不嫌你脏,你不脏的。” 说好了的, 求了和撤了兵就回奉天,再一起去外滩治病。 他想要生儿子,想要抬婆娘的。 她都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他低头要亲她的,又怕传给她病,后一个人蹭到床榻里面,一杆烟接着一杆烟的抽。 孔老六是坏人吗? 他说他怕害了好人家的女人,不敢胡来,问她能不能治好了,能不能生儿子。 孔老六说,他也不想当军阀。 他也不想随便杀人。 可是跟着他的兄弟那么多,不打仗怎么给他们粮食吃饭,不打仗哪里来的军需,不打仗哪里给他们筹备冬衣。 他不得不打。 白清灵抬起脸,望着天,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 白清灵把他推开,慢慢放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刺刀,当做了铲子,一刀一刀的铲土,一捧土一捧土的挖坑。 孔老六救了她。 她要让他入土为安。 从早挖到了晚上,终于将他埋了进去。 白清灵满手是血的站在他没有石碑的墓前,“孔老六,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夏至弦收没收到信,如果我查出来了,是他,我就替你报仇,你等我。” 她说完,毅然转身。 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手里拿着孔老六为她戴上的钢盔帽子,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北仓。 白清灵这一夜一步也没有停下。 开始的茫然,到后半夜的清醒。 她将一切的可能性都想了一个遍,也想不出夏至弦要杀她的理由。 难道,颜楼真的死在了战场,所以他才选择了连带着她一起杀了吗? 白清灵想着。 没有地图,她这一路走出北仓,回到的却不是海城。 是一个沿海的村落。 当她带着一路清晨的日光进了村落时,准备出海打渔的渔夫和准备晒网的村妇们都怔住了。 村妇站起来,两两相觑,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她,“姑娘,你也是打北边战场逃出来的吧?” 白清灵看到人了,还没说话,眼前一黑,就腿一软晕了过去。 “二婶子快来,这姑娘晕倒了!” “来啦来啦!” “这姑娘长得真水灵,和前两天逃到咱们村的那个男人长得一般好看,你说说咱们这村子几天就来一个,以后可就不愁没有好看的人儿啦!” “翠花婶子你可真逗,前两天来的那个男人可不是一个人,不还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姑娘跟着吗,那可是一对,这个才是真真的单个,我觉得吧,我家的大华和她年迈相当,模样也都好看,可以凑一对呐!” “二婶子你可拉倒吧!” 一群村妇在渔夫痴愣中,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扛着白清灵回了村子。 白清灵发起了烧。 二婶子又是喂她喝中药,又是喂她喝粥。 奈何她吃不得苦药,全部都被吐在了身上。 二婶子家里没有闺女,就两个儿子,老大上了战场音讯全无,老二大华在家,又是个男丁,没有媳妇,自然没办法帮忙照顾她。 就二婶子一个人,替她换了自己的衣服。 三天后,白清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二婶子熬了三天,眼圈都黑了,看着这漂亮仙女儿迷蒙着眼睛清醒过来了,惊醒道,“大华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媳妇儿!她终于醒过来啦!” 门口帘幕一掀开,一个高个子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面容有着与这渔村海边不相符的白皙细嫩精致,他走过去蹲下来,将碗里的甜水递了过去,“喂她喝一些罢。” 第102章 白清灵发了一会儿呆。 二婶子一口接着一口喂着她,一边喂一边说,“大华,你看看你媳妇儿多好看,多乖巧。” 被称为大华的青年送完甜水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看了一会儿,轻声嗯了一下。 这一声嗯,才把白清灵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看着眼前的村妇,又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 借着村妇的手喝完了大半碗甜水,有了些气力,才强撑着坐了起来。 她看着被村妇称为大华的男人,“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村妇一怔,抬头看向大华,大华歪头看白清灵,“我娘说你是北边战场上回来的。” 白清灵见他不答,就点了点头。 “你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是见过与我相像的人了?”大华又问。 白清灵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 她撒谎了。 这个大华与孔老六十分相像,只是一个常年在战场上被战火熏得黑了些,但是两个人的模样相差不大。 大华皮肤皙白,书生气质,个子也同孔老六一般高且瘦,大约也有将近一米九了。 她不敢说。 不敢说孔老六死了。 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神,被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呐,你不能逮着个人就问你大哥,你大哥都失踪十多年了,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你媳妇儿刚醒,你去把鱼汤热一下给你媳妇儿端过来!” 二婶子十分心疼白清灵瘦弱不堪的模样,把糖水碗递给大华,将白清灵的手从被里抽出来,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安慰她,“别听他说的,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养养,大娘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健健康康的。” 二婶子见她不说话,又低着头,怕她多想,就又说,“孩子啊,我这叫你大华媳妇儿不是非要把你留在咱们村子里,是怕你被村里的地痞无赖盯上了,大华和他大哥都没定亲,他大哥早些年被征走了就没再回来过,大华也一直等着他哥回来,也没娶亲,村里要是知道你在咱们家里订了,就没人再给你说亲了,过段日子你养好了身子,要是不想留下,我就让大华趁夜把你送去海城。” 白清灵眼圈红了,眼底含着泪。 孔老六有这样的母亲,才有那样的性子吧。 话都说得明明白白,又都是替人着想的。 可惜,孔老六因为她就那么死在了北仓。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大娘不是逼你,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让大华这两天就送你离开,你别哭啊孩子!”二婶子看着握着的她手背上噼里啪啦砸下来的眼泪,一时间就慌了。 “没,我没有不愿意。” 大华听到母亲慌张的声音撩开帘子进来时,就听到白清灵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也是怔了一下。 二婶子受宠若惊,随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好好,好闺女!” 二婶子一扭头看大华站在门口,挥手招他过来,“大华你过来,” 大华看了一眼白清灵,见她抬起脸,眼圈红着却没了眼泪,就走了过去。 二婶子拉过大华的手,让他蹲下来和白清灵说话,“大华再过半个月就二十了,闺女你多大啦?” “二十一。” “二十一好,二十一好!”二婶子十分满意,“你与大华年迈相当,先相处看看,对外面就说你俩定亲了,在家里你俩就当姐弟处着,行不?” 白清灵垂眸点了下头。 大华是孔老六的弟弟,她现在别说照顾他的家人,就是她自己现在也没法子立刻离开。 她抬脸看向大华,见大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开口道,“白清灵。” “孔世华。” 二婶子随夫姓了,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渔村。 白清灵叫她大娘,她叫白清灵闺女,大华在二婶子的授意下,叫她媳妇儿,而白清灵则是叫他大华。 白清灵不怎么在意这口头上的,她自知欠着孔家,想着等她找到了颜楼回了海城前就和孔世华坦白了,再把孔老六留下来的东西给大华。 大华没反对,也没支持他母亲的想法,默默将东屋收拾出来,又把他自己向南的那间空了出来,换了家里的新被褥安置好,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东屋。 孔家如今只有这娘俩了。 白日里二婶子去海边晒网,渔夫打鱼的渔船回来,就一起收网捡鱼,再帮着收拾好送到镇子里去卖。 孔世华是个聪明的,自小和哥哥帮着母亲一同捡鱼卖鱼,后来再大点,哥哥被征走了,他就留在了渔村,早起与母亲去海边帮忙干活,再去镇子里上学,如今年纪也大了些,又是聪明人,就在镇子里教书了。 给他说亲的不计其数,可他一直不急,有人来说亲,他就搪塞过去,母亲也没办法,说他等着哥哥回来再结亲。 如今的孔家将人留了下来,自然就有人来窜门看看了。 翠花婶子的闺女一直想说给大华,可惜大华搪塞很多次,最后说大哥不回来,他不说亲。 如今孔家把貌美如花的仙女儿带回了家,翠花急了,天天白里黑里的开始埋怨起她母亲了。 翠花婶子当初也当二婶子随口说说,没想到过了几日村口那几个和她们一起干活的村妇都说,大华结亲了,就是那个仙女儿。 这下可是气坏了翠花婶子。 她拿着一手捧瓜子,被翠花挎着胳膊就进了孔家的院子。 天黑着,推门的时候嘎吱一声,二婶子在屋里头问外面,“谁呀?” “我,翠花她娘。”翠花婶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进了屋子。 南边两间屋子,她带着翠花直接撩开帘子就进了去。 白清灵倚靠在炕头坐着,身上搭着二婶子给她搭得毯子,手里拿着大华的书正在看,二婶子坐在炕边正绣着红布鸳鸯。 翠花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向了白清灵,先是一怔,随后挎着她娘的胳膊就使了劲。 “哎哟翠花你轻点儿!”翠花婶子被掐的手一哆嗦,瓜子皮儿掉了不少。 “你瞧这孩子,这整了一地咋办呀!”翠花婶子,索性直接将手里的瓜子皮儿全都扔在了地上,走到炕边也坐了下,对翠花说,“你去外屋找大华拿扫帚过来扫扫。” 翠花婶子把翠花支出去了,就抬头看向了白清灵,“瞧这丫头长得真水灵!” “可不是,我闺女模样别说在咱们村子,就是镇子里也挑不出比她好看的!”二婶子一脸骄傲,又对白清灵说,“闺女,这是你翠花婶子,刚才进门那丫头是翠花。” “翠花婶子好。”白清灵点头。 “瞧瞧,外边来的就是不一样,长得好还会说话。”翠花婶子说完又问她,“你是打北边战场过来的吧?当时你身上都是小伤口,灰头土脸的看不出来细模样,这洗了脸真跟仙女儿似的了!” “我闺女长得是好看。”二婶子也越看越喜欢。 翠花婶子见她手边放着书,伸手就抢了过去,又是翻又是黏口水翻页的,看着白清灵直皱眉头。 “哎呀都看不懂!”翠花婶子把书一扔,看向白清灵,“听二婶子说你是有文化的人,这书都能看懂,也怪不得大华要和你定亲了,对了,你原来是哪儿的?怎么会从战场上下来的?听说女人不能上战场呐,能去的都是窑姐儿,你这模样那么好看不会也是,” “翠花婶子!”二婶子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闺女清清白白的说什么呐!你要再这说话你就出去吧!” “瞧瞧,我这不是为你探探路吗,这闺女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突然就来了咱们这儿?又是会瞧书又是长得好看的,你都不奇怪?”翠花婶子完全不在意白清灵会不会生气,也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我家翠花虽然长得不如她,书里也认识几个字的!最重要的是她十八了还没有男人呐,你家大华挑来挑去,就算排号也轮到我们翠花了!再说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你大儿子不回来,小儿子就不结亲吗,现在又算怎么回事?你这是耍了我们翠花是吧?我还没说你们家什么呢,你就给我撂脸子,你就不怕我传出去?” “传什么?我闺女端端正正好姑娘,长得水灵又有学问,我家大华一眼就相中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原本也不是我拦着吧?大华学问高,在镇里教书,要找也找个有学问的镇子姑娘也没差吧?那我闺女来了,就是为了我家大华来的,那我为啥就不同意了?翠花婶子,你家翠花是好,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别惦记我家大华了。” 二婶子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要不是厉害些,早就被渔村里的女人欺负死了。 翠花婶子被也得够呛,就冲外面喊,“翠花你过来!” 翠花也没去找大华,就躲在帘子后面听着声呢,早就被气得够呛,听她娘喊她过去,她转身就走。 过去干嘛?是给她娘当枪还是被二婶子对照着那大姑娘再比对一番? 她翠花可不是傻子! 人刚要迈出门,眼珠子一转,转身就上了另外一间南屋。 翠花可是知道那间屋子是大华的屋子,现在也没点油灯,估计早就睡熟了。 二婶子在另一间南屋陪着那大姑娘,自然大华和那个大姑娘虽然定亲了就还没同房。 她唇角扬了扬,就推门进了去,“大华哥?” 她小声喊着,“大华哥?” 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就蹑手蹑脚的走到炕边,摸了摸。 没人。 她坐在炕边想了会儿, 大约是去镇子里教书还没回来罢? 她得逞的笑了笑,就开始解衣服了。 天气暖穿的少,不消片刻就钻进了被窝里。 闭上眼睛她想着,等大华一回来进了被窝,她就尖叫,就让他负责! 这边翠花婶子怎么叫人都不过来,就气愤的走到门边撩开帘子,冲外面喊,“翠花你给我过来!” 翠花闭着眼睛,可不敢吭声。 吭声了就被她娘叫回去了,就丢人了! 翠花这般心思没人知道。 倒是在东屋里看书的孔世华出来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黑着的南屋,就走到二婶子那屋,撩开帘子进了去。 “大华?”翠花婶子一看他,就不乐意了,绷着脸质问他,“好啊大华,我当初托人和你说亲,你说你不急,如今一见这大姑娘就结亲了!” “嗯。”孔世华淡淡道,“她好看,学问高,知礼仪,识大体。” 话一落地,顶得翠花婶子差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背过气去。 她手指着孔世华,“孔老二你行!我们翠花就算长得不如她,学问没她高,可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这般看轻她,就没想过这大姑娘是不是战场上逃回来的窑姐儿!” “翠花婶子!”孔世华冷下来脸,就连二婶子也气得脸色发白,脸都抖了起来。 白清灵听了一会儿,笑了一下,“翠花婶子,现在窑姐儿都是大学毕业的了?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这里的窑姐儿这么有学问了,还是您世面见得多。” 翠花婶子一怔。 “大学毕业?就你?”她不可置信的盯了一会儿白清灵,随后啐了一口,“哼!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可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学毕业?我还法兰西留学回来的!” 白清灵笑意就更深了,只是不再辩解了。 孔世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对翠花婶子说,“您有不满对着我来,当初您托人过来说亲,我确实没有想结亲的想法,如今见她了也确实有了结亲的想法,这不冲突,我二十了,总要给孔家留后,这没错吧?” “没错……”翠花婶子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下,又惊觉不对劲儿,“不对!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就算说到底她没骗人是个大学毕业的,那也不如翠花排的靠前,翠花前年就与你说亲了吧?她要排也得排在后面,也得当妾!” “翠花婶子,我们家不兴妻妾那一套,别说我老大不在家了,就算是老大在,也没有娶完妻再纳妾的理儿!” 二婶子说这句话时,孔世华看到白清灵低下头无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书。 他收回目光,对翠花婶子说,“感情没有先来后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喜欢她便要娶她,我不喜欢翠花,便不娶翠花。” “你!”翠花婶子嘴巴不如二婶子利索,更没有孔世华道理多,气得‘你’了半天,冷哼一句,“行,你们老孔家不是不喜欢我们翠花吗?我们翠花还就不嫁给你们孔家了!我让她嫁给前段日子来咱们这的先生!你们大华不是长得好吗?那先生比他长得好!我就不信他不爱我们翠花!哼!” “翠花婶子,听姐一句劝,那个先生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就看那长相也不是你们翠花攀得上的,他还带着,” “二婶子你太过分了!不带你们老孔家这么欺负人的!我家翠花怎么了,我家翠花本本分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脸面有脸面,要身段有身段,还听话还乖巧,虽然念书念不好,倒是给人家先生做媳妇儿怎么就不行了?怎么说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比你们炕上躺着的强?!” 翠花婶子无意的一句贬低,倒是戳到了白清灵。 她无意与她争执。 也确实不是她口中的‘黄花大闺女’。 她原来有颜楼,早已结过婚了,就算现在离婚成了自由身,也确实不该做孔世华的妻子。 二婶子和她说的清楚,孔世华也明白,双方都是默认这层表面的干系,私下都还当作一家人来相处。 白清灵有她自己的打算,她与他们多相处几日,也推翻了之前先找颜楼的打算,她如今是想在离开前连这两母子一同带走,安置好再去寻颜楼了。 翠花婶子见白清灵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认了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这一下可就眼露精光了,就开始作了起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哎呦天杀的!老孔家不要干干净净的黄花大闺女非要个破烂货啊!老孔家祖上不积德了子孙散了还要娶个窑姐儿啊!我们翠花真可怜啊,怎么看上这么一家啊!” 翠花婶子坐在地上连嚎带唱的拍着大腿,疯魔起来完全没了个人样。 二婶子急坏了,站起来要拉人起来。 他家大华在村子里名声好的很,如今被翠花婶子这么一嚎,岂不是要坏了大华和闺女的名声,这她可不答应! 翠花婶子一边嚎着,一边拿眼睛瞟着这三位。 除了二婶子急了,其他两位竟是一个比一个淡定了。 就那么冷眼看她作闹,就更来气了,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口中也不干不净了。 二婶子拽了几下没拽起来,扶着腰气得双手叉腰,对大华说,“你去找翠花把她娘带走!” 孔世华冷淡的看着地上快要打滚的翠花婶子,说道,“翠花婶子最好再嚎大点声,把全村的人都招来。” 二婶子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白清灵也挑了挑眉,看过去时恰巧与孔世华的眼神对了上。 第103章 孔世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低眸看着地上怔了一下接着又哭又闹起来的翠花婶子,“翠花婶子,咱们多年邻居了,要真是闹到人尽皆知,翠花可不一定能再嫁的出去。” “你威胁我?!”翠花婶子坐在地上,满身是土的拍着大腿,“好你个孔世华,你不给我家脸面,现在还敢威胁我了,我就不让你好看!” 说完,就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了。 翠花和翠花婶子来孔世华家时已经六七点钟了,闹了一通都快要八点钟了,村子里其他家早就准备睡觉了。 不想浪费废煤油,各家早早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躺在炕上唠嗑。 可酷夏的海边,湿热黏腻,就算躺在炕上也是难受不舒服,睡不着。 于是乎大家伙几乎都听到了孔家传来的吵闹声了。 翠花躺在南屋,听着她妈妈在另一个屋子里嚎,翻了个身,有些气急了。 孔世华声音不大,与翠花婶子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翠花自然不知道他就在家里从未离开,所以就算是听到她娘撒泼耍赖也装作不知道。 心想她娘这般撒泼也好,等大华回来了她再哭闹一番他们老孔家也不得不娶她了! 这边哭闹不休,那边装作听不到。 孔世华见翠花婶子闹到这份上,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就皱了皱眉。 白清灵瞥了一眼他眼睛看的方向,垂下眸子时默默的想了想。 所以翠花根本没离开孔家,而是藏在了哪里? 她见孔世华并非不声不语的任由翠花婶子闹,反倒是偶尔轻声说上一两句拱火的话,使得翠花婶子更加卖力的嚎闹起来,到最后时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白清灵撩开薄被,扶着炕边下了地,走到气得脸色苍白的二婶子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大娘你别担心,翠花婶子闹一闹可能心情就好了。” “那她也不能这么说你和大华!你是我选定的儿媳妇,大华选定的媳妇儿,我老孔家烧八辈子香攒了几辈子的运气得来的好媳妇,哪里容得她如此埋汰!” 二婶子气得眼圈红了,用袖子抹着眼睛,“翠花婶子这是不想我们老孔家好啊!” “大娘,你跟我过来,”白清灵拉着她坐在了炕边,“翠花婶子既然受不得她家翠花没人要,非要熬着孔家,这也不是咱们的错,就算村子里的其他人过来,咱们也是占理的。” 白清灵这么说,也是有意给翠花婶子听的。 在白清灵看来,理不理的都在她身上,她想有理便是有理,不想讲理,杀了便是。 但是在孔家,她看得出来孔世华是个有脑袋瓜子有想法的,他敢让翠花婶子满地打滚,就是有办法治她。 白清灵这么说也是怕孔老六的亲娘气坏了,就软声细语的安慰了。 孔世华看向她,点了点头,算是对她这番安慰的作为道了谢。 两人眼神交汇后,均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孔世华那边有底儿了,白清灵也就放心了,对二婶子说,“大娘,咱们怕她闹顶多也就是怕渔村里的人对孔家对大华有不好的想法,但是孔家怕吗?大华怕吗?都不怕的,孔家有了大华,早晚也是要搬出渔村过生活的,大娘就别太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了。” 二婶子一怔,大华也看了过来,甚至一直听声音间歇性嚎叫打滚的翠花婶子也愣住了。 翠花婶子脑瓜子里使劲儿转着。 好哇! 竟然是做得这般打算了! 这是知道大华学问高,在镇子里教书,早晚要去镇子里的。 怪不得非要攀得孔家不走了。 这狐狸精哪里是什么大学里的学生,这分明就是弄明白了孔家的老底儿,非要赖上孔家了! 不行,这等好事可不能让她得了。 翠花十八了,渔村来的先生带着那个姑娘看着也不像个善茬,与他做媳妇儿也是不可能的,大华如今这态度,怕是早就有了要离开渔村的想法,估计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或者今年就打算离开了,不然这丫头片子也不能这么安慰二婶子。 翠花婶子思来想去,觉得让村里人逼着孔家把这丫头赶走,再娶了翠花才是真的。 于是,更加卖力的嚎了起来,“哎呀天杀的老孔家,连一个战场上下来的窑姐儿都要娶了啊!我家翠花黄花大闺女不要,非要娶这么个玩意儿啊!” 白清灵冷下了脸。 她站起身来,侧脸笑着对二婶子说,“大娘,您别气。” 说完,她走到翠花婶子身边蹲了下来,翠花婶子在地上滚着,见她过来就伸出手要薅她头发。 手还没碰到白清灵,就被她抡起胳膊一嘴巴扇翻了过去! 本就是躺在地上,这一巴掌把她扇得原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可见白清灵这一巴掌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 二婶子傻了,翠花婶子懵了,孔世华挑了挑眉。 这一巴掌扇完,白清灵站起身,揉了揉手腕,低眸睨视她,“翠花婶子,您还是起来说话吧,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就算渔村里人来了看热闹,也是您自己丢人不是?” 打完人还轻飘飘的说风凉话,这可把翠花婶子气坏了! “你敢打我?!”翠花婶子当真爬站了起来,可一站起来头就开始晕了,“哎呀呀!我头晕,我要死了!二婶子你行,你搞这么个狐狸精来家里不说,还看着她行凶,不行,我现在就得去镇子里看病,我讹不死你!” 二婶子也没想到白清灵看着温温淡淡的,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怔了一下,可听到翠花婶子这话后也冷了脸,“你去看吧,你看我搭理你不?大华,赶她出去!” 白清灵看向二婶子一副护犊子的架势从炕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一个骂人,一个打人,较真起来,白清灵不占理。 可二婶子就是帮亲不帮理了! 她垂着的手攥了一下,看向孔世华。 孔世华只拉着翠花婶子的胳膊,不让她过去挠人,却没有把她推搡出去。 此时院子外面不少没睡觉或是睡觉被吵醒的村里人都拿着煤油灯过来看热闹了。 庭院里闹哄哄的,就听见有人说,“都让让,村长来啦!” 村长进了院子,有人帮他撩开帘子。 此时白清灵就将二婶子拉了开,站在了前面,而疯了一般的翠花婶子就这么张牙舞爪的要挠人。 就全被村长看在了眼里。 和村长一起来看热闹的看了一眼这架势,大约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翠花想嫁给大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连着两年都让村里媒婆替她提亲,都被老孔家找借口给推了。 如今老孔家大华结亲,她翠花婶子可不就是疯了?! “住手!”村长抹不开脸了,一个外面来的仙女儿安安静静的和二婶子站在那里,也不吭声也不说话的,就只静默的任由翠花婶子闹腾,这翠花婶子当真是没脸了。 翠花婶子见村长来了,就像是得了主心骨,立刻过去哭诉,“老孔家这是不给我翠花脸面了啊!他大华要娶一个战场来的窑姐儿也不娶我们家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村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白清灵挑眉,心里有些好笑。 这翠花婶子就抓住了这一点了,连挨巴掌的委屈都不说了? 村长一听这个,立刻冷了脸,“翠花婶子你注意言辞,都是当长辈的人了,怎可随意乱说话?!” 白清灵见这村长说话也似有些学问的样子,就看向孔世华,果然见他全凭村长做主的模样。 村长冷叱完,看向大华,“大华,你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村长,翠花婶子带了翠花来我们家要质问我为什么要娶妻,我就如实说了,她便如此了。”孔世华不卑不亢回答道。 村长奇怪,“你都说什么了?” “我说我媳妇儿她好看,学问高,知礼仪,识大体。”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 孔世华回视了一眼,又默默转回脸看向村长,“我不喜欢翠花,便不去招惹她,我喜欢我媳妇儿,便要娶她,村长,这没错吧?” 村长点头,“话是没错,” “怎么就没错了!”翠花婶子不乐意了,俩人你来我往的就想把自己摘干净了?她不答应! “他老孔家要娶一个不干净的窑姐儿,这还没错了?这就是对我们翠花最大的侮辱!” “翠花婶子!” 村长见她跑到人家老孔家还一口一个窑姐儿的说人家,人家心里能乐意? “村长,你可不能因为这个狐狸精就心软啊!你可得为我们翠花做主啊!”翠花婶子抹着眼泪,又哭不出来,在地上打了半天滚,手也沾了土,抹得一脸都是,加上本身就是粗腰大脸的村妇模样,比起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是一幅画的白清灵的惊艳模样,简直就是云泥之差了。 孔世华看了眼天色,和外面越聚越多的人,就对村长说道,“让翠花把她接走吧,我们孔家无福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村长看翠花婶子还不依不饶的,就让身后的小李去叫人了。 渔村小,小李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翠花没在家。” 孔世华淡淡瞥了一眼南屋的方向,又看向的白清灵,“媳妇儿,咱们俩还没成亲,这事都是因为我连累你了,你也累了,回南屋子里休息吧,我和娘等翠花过来接完人,我再回我东屋。” 村长和其他人一听,对老孔家的做派不得不承认,是得体又有礼了。 这丫头外面来了,没办宴席,也没像村里其他人家说定亲就住一块了。 村长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说得对,咱们村的人不都是不讲道理的,你选咱们村的大华,是你的福分,回去吧。” 二婶子看了一眼翠花婶子,见她还要说什么,截住话茬,“闺女,我送你进屋,咱娘俩今天晚上一起睡,就别人眼红咱们一家亲!” 说完,就拉着白清灵的手撩开帘子走到隔条道的南屋,推开了门。 翠花在屋子里吓得不敢说话。 白清灵一进去就听到了有声音,但是二婶子耳朵没那么灵敏,没听到。 白清灵就明白了孔世华的意思。 她拿起洋火擦燃点了油灯,看向床上时发现被里鼓了个大包,心里直膈应。 可还是对外面的孔世华说道,“大华,你看我屋子里是什么东西,别是黄鼠狼钻进来了!” 渔村里哪里有什么黄鼠狼,听这话,小李拿着煤油灯和村长也过来了,孔世华也跟在后面,其他人也堵在了门口,就连翠花婶子也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口中不干不净的,“瞧瞧,这就是狐狸精招来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可小心点,别一掀开被咬你们一口!” 白清灵好笑,“翠花婶子,你这话说得就吓人了。” “小李,你去掀开。” 村长看那鼓囊囊的也不似是个黄鼠狼那么小,就让小李上前了。 小李性子莽,二话不说拿着煤油灯就过去了。 “小心点,别是狐狸精藏进来的野男人!”翠花婶子打着哈哈说着风凉话。 此时她所有的怨怼都觉得出气了,好你个野丫头,还真藏了点东西,真要是什么猫狗之类的,就诬赖她是妖怪,就让村长把她祭了海神! 这边想着,就见被子里的东西哆嗦了起来。 屋子门口挤得人多,白清灵进来又点了煤油灯,就是小李手里也拿了一盏,自然都看的清楚了。 白清灵把也二婶子拉后了些,站在村长旁边看着。 孔世华看着门里拉着二婶子胳膊的白清灵,又把视线移向了被褥那里,皱了皱眉。 他转过身准备出去,被翠花婶子一把拉住,“干啥去?!不敢看了?我告诉你你看上的这个还没准她就不是个人!哪有人长成她这样的,皮肤又白又嫩,身段好得不得了,个子还高,就那双眼,多勾人!哪有正经姑娘长成她这模样的?我告诉你,她就是个精怪!待会儿里面要放出来个相好的,咱们就把这精怪祭了海神!” 翠花婶子这话被里面的人听见了,也都看向了白清灵,还别说,翠花婶子别的说的不好,这模样形容的真真切切。 无论身段模样还是嫩出水来的皮肤,他们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 完美的就像是女娲娘娘专门捏出来气人的。 心里早就存了嫉妒的村妇们也一嘴接着一嘴的说了起来,“我瞧着也是,人哪有长这么好看的,这八成就是个精怪了。” “可不?!我当时看到了,穿得破衣服一下子就出现在村口了,然后见到人就晕倒了,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忽然就能出现,忽然就晕倒的。” “我看着这人也像是精怪。”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都是瞧不得其他男人将白清灵视若仙女儿般的眼神,就算是心里不这么想的,一被带了几句,也都这么想了。 小李一听这话就停住了要掀开被的手。 开什么玩笑,里面随随便便的东西他倒是可以看看,这要是精怪了,他掀开不是找死吗?! 他拿着煤油灯回头看向村长,一脸害怕的模样,“村长,这事我干不了啊。” “出息!” 小李挠了挠头,给自己打气,又转回了身,颤着手抓住了被的一角,就要掀开。 里面的东西就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整个卷了起来,这一下,吓得小李蹬蹬后退几步,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村,村,村长!” 村长见状也吓得一激灵。 后面那些看热闹的更是吓得嗷嗷直叫唤! 孔世华站在后面眉心皱了起来。 “我就说吧,里面肯定不是啥好东西!我告诉你们,现在赶紧把屋子关起来,去镇子里寻道士做法,把这两个精怪收了,再把它们祭了海神!”翠花婶子又道,“咱们渔村这段时间总有人死在海里,保不齐就是这狐狸精带过来的晦气,只要把她祭了海神,海神一定满意!你瞧瞧她长得模样,看看她的身段,海神一定收了她保证咱们渔村风调雨顺!” 孔世华冷声道,“翠花婶子,你污蔑我媳妇儿一次两次我都没与你计较,你现在又口出恶言,想借着精怪直说杀人,你这太过心狠手辣了!” “我呸!我哪里口出恶言了?!你瞧瞧屋子里面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污蔑人?!”翠花婶子啐了一口,转过身就推开人群,“你们这群废物,让我过去!” 其他人自然都是怕精怪,见她自告奋勇,也全都纷纷让了开。 村长看了她一眼,说道,“翠花婶子,我说你还是让男人过去比较好,你一个女人万一惹了精怪上身,” 翠花婶子一激灵站住了,指了指小李,“你过去!” 小李坐在地上直摇头,“我不过去,要去你过去!” 翠花婶子急于证明被里面的不是人,就连拉带拽的把小李拖了过去。 俩人站在炕沿边,她指着上面哆哆嗦嗦的被子,“我一女的都不怕,你怕啥?我陪着你,你拽开!” 小李被说的面红耳赤,翠花婶子抢过他手里的煤油灯,“你一掀开我就扔里面!” 小李一听,使劲儿点了点头! 村长皱了皱眉,“万一不是精怪你们这么做可就,” “村长你就别管了,肯定是精怪,你们现在赶紧按住了那狐狸精,我俩现在就把精怪烧死了,你们也别让狐狸精逃了!咱们今年可都靠着她祭海神了!”翠花婶子没回头,手里拿着煤油灯信誓旦旦说道! 第104章 白清灵看着被里抖作的一团,而翠花婶子那恶毒的模样即便是背对着她,她也能感受到森森的恶意。 好一个祭了海神! 白清灵冷漠的看着她,冷冷开口道,“且不说你要杀要烧的是不是精怪,就说你要把大娘家给烧毁了,要怎么赔?”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点头,“大华家孤儿寡母的,你这把人家房子点着了,人家住哪里?翠花婶子你可别太草率了。” “就是啊,总不能你把房子让出来给他们一家三口住吧?” “我看行,翠花婶子你先答应了再烧精怪吧!” 翠花婶子一听,哪能答应,她冷哼一声,“想得美!我家房子可是翠花她爹辛辛苦苦盖起来的!你现在说要我家房子我看你是黑了心肠了!” “这话说的,翠花婶子你要把人家祭海神我们都没说啥呢,你点了人家房子人家要你房子不也正常嘛!”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来二去就把翠花婶子说得大脸煞白,“别吵吵!待会儿精怪出来了你们管啊?!” 一听这话茬大家都闭嘴了。 到底不是自己家的房子,说那么一两嘴就算是尽到心意了,再说了,人家老孔家还啥也没说呐! 二婶子也害怕,但是一听要点了房子就有些急了。 大华是有能耐,可没钱啊,就算不在村子里生活了,也搬不到镇子里去啊! “翠花婶子,你可别烧啊,烧了这房子我们娘三个住在哪啊!” 二婶子说了话,其他人也跟着说了起来。 “哎呀你们过来烧吧我可不管了!”翠花婶子就要撂摊子不干了。 其他人也就都闭嘴了。 毕竟那里面的东西是啥谁也拿不准,万一真是精怪,他们岂不是都要被波及了。 村长沉吟一声,问站在外面的孔世华,“大华你怎么看?” “翠花婶子要是烧了我家房子,便拿房子来换吧,要是不想烧了,就把煤油灯放下,让小李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孔世华话音还没落地呢,翠花婶子不乐意了,“瞧你这话说的,万一是精怪小李还能活吗?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你就白烧我家了?”他挑眉。 翠花婶子只想着被里不管是啥就给安排一个妖孽的罪名,这样就能把那女人直接祭了海神,可她没想过要拿自己的房子做赔偿的。 “那,”她想了想,转身看村长,“那村长做主吧,这事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也没想过点人家老孔家的房子,你们要是觉得你们能处理这精怪了,我可就不管了!” 说完,把手里的煤油灯往小李怀里一揣。 小李哪敢一个人面对。 尤其是掀被都没掀开,明显里面那精怪还是听得懂人话的了! 果然,翠花婶子一说不烧了,被子也不抖了。 被子抖他们害怕,这听了翠花婶子的话又不抖了,他们更害怕了。 有的女人甚至吓得叫唤起来了。 村长一看这样也不行啊,就对孔世华说,“大华,你看这事怎么办?要这是精怪了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瞅着它出来作恶。” 孔世华看向翠花婶子,“左右精怪的事都是翠花婶子说的,也是她决定要烧的,我没意见,就是房子点了,以后我们孔家三口人没法子在这里住了,村长现在就让人去祠堂把翠花家的那份老宅抵押的钱,给我们权当补偿,我们就直接搬到镇子里去讨生活吧。” “那可不行!”翠花婶子直接不同意了,“凭什么那我家抵押的钱,我不同意!就算是我提出来精怪也是我要提出来烧了它的,那也不能动我家的钱!” 村长也有些诧异大华提出这种要求了,更为诧异的是他提出来要离开渔村去镇子里了,“村子里现在学问好的就你一个,你要是去了镇子,以后村里的孩子就没人教书了。” “村长,先生也在的。”被人家的闺女提了一嘴,声音里也透着些许羞涩。 村长皱眉思量了一下,“这样吧,翠花婶子老宅抵押的钱出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由各家的抵押钱凑齐给你孔家做补偿,至于离开村里,你再考虑考虑,村子里还有一处空置的房子,暂且给你们家暂住,要是觉得行,你就用村里补偿买下这房子,二婶子,你看行不?” 村长怕孔世华不同意,就直接问了二婶子。 这条件对于老孔家老说算是赔了。 怎么说呢,老孔家这位置好,虽然靠海,却是在中间排,不潮,而且房子大房间多又有一个大院子,可算是村里不错的房子了。 但是村长说的那处空置房子也不算差,大小不比现在的老孔家,也是四间屋子一个院子,临近新来的先生他们家,期间各家有闺女的也去问过这处空置房子,村长都没松口,如今给了大华家,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烧得不是自家。 二婶子一衡量,点了点头,“行,我同意了。” “大华呢?”村长又问。 “我娘同意我便同意了,媳妇儿,房子的位置还算不错,大小虽然比这处小一些,但是屋子和院子都够用了,你觉得呢?” 村长以为这娘俩同意了就能拍板了,谁知大华还要问问媳妇儿。 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有些奇怪了。 谁家不是老爷们说了算,亏他还是个有学问的! 翠花婶子一家拿出四分之一的钱,心里呕得要死,如今见大华又是怕媳妇的模样,冷笑一声,“我就说吧,这丫头是狐狸精你们不信,你们看看谁家不是听老爷们的,他还要问她同不同意,这老孔家房子跟她有什么关系!二婶子,你且等着吧,你家大华一旦娶了这小狐狸精,你在家都待不下去了!” “翠花婶子,人和人不一样的,有好的就有坏的,有心肠善良的就有心肠恶毒的,有与妻子相亲相近的,也有打娘骂娃的,我大华的媳妇儿宠着爱着,她对我娘好,我对她好,对我娘好,这您有什么看不下去的?还是说非要拱了火,让我们家婆媳都不高兴了,你才高兴了?”孔世华说完,看向白清灵,“可是同意了?” 白清灵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的。 她没办法接话。 真不是婆媳,也不是夫妻。 白清灵点了头,村长就发话了,“行了,大家伙儿要是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小李,你先别掀被子,去村里账房那里把钱和钥匙支出来,两不相欠了再动手。” 小李当然不愿意在炕边待着,他都快要吓得尿裤子了。 后退几步,蹬蹬蹬的跑了回去,挤过人群时就觉得有尿了。 出了孔家门,找了个地方就把吓出来的尿排净了,不大一会儿就从账房那里把钱和钥匙支出来送回来了。 村长将大红纸里包着的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数了一遍,就连带着房子钥匙递给了二婶子,“拿好了,你家现在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就赶紧带着大华和丫头去收拾吧,待会儿点起来就来不及了。” 其他人也心疼钱,但是没有翠花婶子那么心疼,毕竟她出的最多,她酸溜溜的说,“钱都够买新的了,还要这些破烂做什么!” 白清灵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翠花婶子非要作恶,她也不拦着了,拦过了,可她非要给自己绝户了,那也怪不得谁了。 白清灵扭头看了一眼孔世华,见他面容淡漠的看了一眼炕上,就与她对视了,与她说道,“走吧,带娘去收拾东西。” 于是,白清灵拉着二婶子出了屋子,挤过人群去了另一间南屋。 看热闹的人群也不全是猎奇的,有的比较好心就跟过去帮忙收拾行李。 就算是有房子住了,行李铺盖也是要带过去的。 很快南屋东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孔世华说道,“咱们别在这里了,带着东西搬过去吧。” 白清灵无所谓,看向二婶子,二婶子抹着眼泪,回头看了看老房子,叹了口气,“住了一辈子了,都没想过要离开,没想到这样就没了。” 孔世华看了白清灵一眼,又搂住他娘的肩膀紧了紧,“娘,早晚都是要搬的。” “唉!”二婶子叹完气,拉着孔世华和白清灵的手,叠在了一处,“你们得好好的,可千万别出事。” 白清灵看着和孔世华被叠在一起的手,还没说什么,孔世华就不动声色的抽了出去,拍了拍二婶子的肩膀,“娘,赶紧把爹的牌位拿过去,还得收拾收拾屋子。” “对,对,可不能让你爹的牌位在外面待时间长了。” 白清灵看了一眼被孔世华拉走的二婶子,回头看了一眼老孔家。 翠花应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终害她的会是她的亲娘。 白清灵抿了下唇,转回脸时,孔世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了头,撞入他视线里,白清灵淡漠的点了点头。 孔世华也点了下头,三人就和其他人一同离开了老孔家。 等出了这排院子,绕路走在沙滩上时,忽然听到了尖叫声然后就是哭嚎和接连不断的声嘶力竭非人的尖叫声了。 离老远的一伙人都停了下来。 “翠花婶子真狠,精怪也敢烧,不知道里面出啥事了。” “你好奇你去看看啊?” “我可不敢!那你去啊?” “我不去!” 几个人说完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倒是二婶子听着听着皱了眉,小声嘟囔着,“怎么听着像人喊的,不像是精怪呢?” 孔世华与白清灵对视一眼,低头劝慰道,“许是翠花婶子把自己也烧到了,别管了,赶紧去吧。” 二婶子有些担心,“翠花婶子也真是的,为了挤兑咱们家,不想瞧见咱家好,连我闺女都敢算计,算了算了,都是命!” 沉沉叹了口气,就又继续走了。 借着月光,几个人绕过沙滩走到了距离海边还算不太远的一个院子边,就站住了。 孔世华拿出钥匙走到那个空院子门口打开大门,又看了一眼临近的那个院子,已经熄了灯。 收回视线对后面的人说,“进来吧。” 白清灵也看了看旁边的院子,门口挂着姓氏牌子,写着苏。 收回视线皱了下眉。 虽然这渔村里她没出过孔家的院子,但是刚才出来时她扫过其他家院子,也没见谁家在门口挂牌子的。 这大户人家才有的习惯。 白清灵盯着看的时候,孔世华的目光落在她略皱的眉心的脸上看了一会儿,见她转回视线了,对她解释道,“是渔村里新来的住户,一对夫妻。” 白清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扶着二婶子进了院子。 孔世华将煤油灯放在院子里,又点了两盏递给帮忙的人,“辛苦你们了。” “这话说的,我们也不是全为了帮忙,不是不敢看吗?”说话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完,就被他同伴拍了拍后脑勺,“我可不是害怕!我就是帮忙!” 二婶子笑着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明天过来吃午饭吧!” “行嘞二婶子,大华哥,嫂子,我们回去了!” 两边道了别,孔世华走到院子门口锁了门,转身时看到白清灵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孔世华见他娘回了屋子去收拾了,就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 白清灵回头看了一眼,“明天早上别让大娘早起去晒网了,今天都睡得晚,中午起。” 也不是建议,就是下指令了。 孔世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说完,拿起院子里的东西,指了指门,“收拾收拾准备睡。” 白清灵见他如此上道,也就不用解释了。 等她进了屋子时,二婶子已经帮她把她那屋里的东西收拾好了,正在擦桌椅,白清灵连忙拦住了,“大娘,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自己擦。” “你这孩子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干这种粗活的人,”二婶子弯腰擦完,把抹布放进水盆里,抬起身子看她,“闺女,大娘不求别的,你能多呆两天,大娘就心满意足了。” 白清灵抿了下唇。 多呆两天,又岂是两天的事。 见她没说话,二婶子笑了笑,“大娘就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想什么时候离开你就和大娘说一声,我让大华送你,大华天天去镇子里教书,就带着你一起出去,别人也就当你们去镇子里,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的。” “大娘,回去休息吧。” 白清灵到底没松口。 她走是一定会走的,只是没安顿好他们母子俩,是不会走的。 今天晚上渔村里出了大事,翠花婶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算事情是她自己家惹出来的,她也不会怪她自己,也会全部怪到别人身上。 左右看来,她第一个就会恨上孔家,恨上她了。 她得想办法把孔家的名声转过来,再坦坦荡荡的带着他们离开。 做完了这番打算,她熄了煤油灯,睡觉了。 第二天白清灵醒得早,先是穿戴整齐了,轻声轻脚的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洗干净脸又净了牙齿,准备回屋子里时,孔世华也掀帘子出来了。 见白清灵在外面,就点了点头,没说话,打了一盆水,也净了面,净了牙。 做完这些,他将脸擦干,指了指离二婶子屋子最远的那一间空屋子,“过去说。” 白清灵跟了过去。 进了屋子,孔世华关了门,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白清灵对面,“翠花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了。” 他用的肯定语气。 白清灵点头。 “事情已经这样,没有回旋余地了,接下来翠花婶子是一定会针对咱们,我娘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待会儿就该有人上门了,我得去镇子里教书不在家里,”他顿了一下,“你能帮我护着她吗?” “嗯。”白清灵说,“教书这事渔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今天忽然不去了,倒是反常了,就按你惯常做的去做,大娘这里有我在。” 孔世华点头。 事说妥了,他就站了起来要出门,被白清灵叫住了,他回身看着她,“怎么了?” “你哥哥上了战场以后,没回来过吗?” 孔世华垂眸,摇了摇头,“我娘没见过他,便是没回来过了。” 白清灵还想问,但是看了眼时间,就说,“你先去吧,有事情回来再说。” 孔世华点头,便推门出了门,拿了教书的东西,轻声推门离开了。 白清灵也出了屋子,走到院门前关了门。 上午十点多,门外有人急急的敲着门。 敲门声又大又沉,又喊又叫的。 白清灵去开门的时候,二婶子刚做完饭,就对着开门的白清灵说,“闺女,告诉栓子他们,大娘正盛饭呢,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白清灵一边走一边回,“知道了大娘。” 外面人一听都看向栓子几个。 栓子年纪不大才十五,另外三个小伙伴也是才十六七,四个人是昨天帮老孔家搬家的。 栓子挠了挠头,“昨天帮二婶子搬完东西,二婶子让我们过来吃中午饭。” 村长点了点头。 栓子不说谎,说话就打嗝。 白清灵从里面把门闩打开,见是众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村长被护在中间,其他人手里拿着鱼叉,似乎要对抗她的模样,就惊讶了一下,歪头看向栓子。 栓子以为她误会了,“可不是我带着他们过来吃饭的!” 白清灵对村长说道,“大娘只做了栓子他们几个的饭,没做这么多人的,可能不够,”她想了一下,“要不我和大娘说一下,过两天再办乔迁宴?” 村长沉声道,“丫头,我们可不是过来吃饭的,昨天那精怪变成了翠花的模样,被烧死后翠花婶子自己也走进了火堆里,死之前说你就是精怪!” 第105章 这话一出,除了栓子几个,其他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当时,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场。 那般恐怖的一幕,就是到现在脑袋瓜子还是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翠花婶子让小李掀开被时,她看也没看尖叫着把煤油灯砸了过去! 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叫声。 翠花婶子砸完就和小李跑到了村长旁边,想挤出人群去,像是生怕里面的东西会报复她。 这精怪的事也是她自己编出来的,这一番折腾也是为了让其他人觉得这事就是真的。 里面是什么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把事坐实了,那小狐狸精都死定了。 她砸完和小李跑了,可门口的人们看得清楚,里面哪里是什么精怪,是光溜溜的翠花! 可翠花婶子就这么砸了下去,丝毫没有估计,还一边跑一边喊着快躲开精怪现身了。 这番作为后,大家当然理所当然以为那声声撕心离肺喊娘的,是精怪变成了翠花的样子,翠花婶子怎会不认得自家女儿? 所以也没人阻止,只是看着那长得和翠花一般的精怪那副模样,着实又是解气又是害怕。 翠花婶子跑到了村长身边,见众人眼神黏在了炕上,也没有躲避的想法,就自认为自己这番作为成功了,等脑子清醒过来回头看到从头到脚没了人样还有人形的翠花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直冲过去抱住翠花哭得惊天动地。 可众人看到的却是她魔障了一般自己一人进了火堆。 翠花婶子临死以前,仇恨的盯着众人,与他们说,白清灵就是精怪,一定要把她祭了海神。 事情就是这般,而除了翠花婶子和翠花本人,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烧焦的尸体没人敢动。 火势撩开,整个孔家老宅都被烧光了,其他人更是怕得转身回了家,当夜都战战兢兢的将自家房门关紧瑟瑟发抖,可到了下半夜又被村长召集到祠堂里开会。 有些人的意见是,这件事听起来看起来都很稀奇,虽然渔村这段时间出害死人的事情频频发生,与精怪有没有关系尚待查证。 可有些人,尤其是家里有人死在海上的,就十分激烈义正言辞的将翠花婶子摆了出来,借题发挥了起来。 “翠花婶子家里的翠花可失踪了,当时小李去找了,人也不在,你们想翠花能去哪里,当然是被精怪吃掉了!” “那你们为啥说翠花婶子要烧死精怪以后又跑过去抱住它?”栓子是后半夜被叫过去的,有些发困,也有些发懵。 在这里大家七嘴八舌他听了个大概,而且孔家嫂子哪里看都不像是精怪,他甚至觉得是翠花婶子诬陷她。 “那还不是因为精怪先吃了翠花,才会被翠花婶子直接烧死了!” “烧死了精怪,还去抱它?而且翠花婶子烧之前也不知道里面的是啥啊!我觉得,”栓子不笨,听了一会儿脑子转了一下,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你别觉得了!”村长脸色青白,“这事就是事实,翠花婶子知道里面是精怪,故意引得其他人去得孔家,忍辱负重,忍着翠花已经被精怪吃掉的伤痛将咱们大家带到了老孔家,又当着咱们的面杀了精怪替她女儿翠花报仇雪恨,死之前又,” 村长说不下去了,长叹一声。 他说不下去了,可有渔村里的女人接话了,“这段时间咱们出海死伤太多,村子里也快要揭不开锅了,若不是精怪,咱们渔村什么时候死过这么多人?若我说,这精怪是老孔家大华那媳妇儿带过来的也不为过,你们想想,有女人能长成她那副模样吗?你看看身边的女人,那才是人,老孔家那个,不是人!” 一来二去的,临近天亮前,出海的渔民又回了一波,又是死伤严重。 活下来的说是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妖风。 清晨被渔村里的人送去镇子里诊治,其他人觉得可疑的人,也就下了决心了。 现在的情况是,不管翠花婶子说的是不是事实了,老孔家大华媳妇儿,她就是精怪,就要被祭了海神! 上次祭祀海神还是五十年前,这一次渔村里除了老孔家和新来的先生家不知情外,其他家均是一致决定,要把这个外来又长得如此美丽的女人,祭了海神! 于是一上午大家都又聚在祠堂里,等到十点多大华去了镇里教书的时候,各家壮汉簇拥着村长带着鱼叉出发了。 白清灵看着他们一行人,听了村长的话,显然也是没想到翠花婶子不单是烧死了翠花,自己也没活,还把她也装在了里面。 她抿着唇,看着他们人多势众随时把她掳走活祭了的模样,开口说道,“那村长是什么意思?” 村长不怎么敢去看她,没有对上她的清澈眸子,看向院子里向着门口走来的二婶子,“二婶子,你家这丫头我们得带走了,你等大华回来说一声。” 二婶子盛了饭菜,刚腾出手出来看看,村长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婶子急得立刻赶了过来,站在门口说道,“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带走了,我老孔家的媳妇儿你说带走就带走,都不用我家大华知道吗?再说了,我闺女怎么了你们就非要带走了,别人讲不讲道理我不管,村长你可不能不讲道理!” 村长脸色乍青乍白,“我哪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昨天翠花婶子烧死了精怪,自己也跑进了火堆里,临死前告诉我们,你家这丫头并非是人,也是精怪,咱们渔村最近这段时间死在海里的人,都是她搞的鬼,一定要把他祭了海神,才能平息海神的威怒!” 白清灵刚才可没听村长说这么多话,如今对二婶子解释这么多,又完全一副与他无关,全是她白清灵搞的鬼一般。 在二婶子惊怔住时,白清灵冷脸问道,“村长,渔村的人出船死在海里,我怎么就是精怪了?翠花婶子昨天烧死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看到,也不知道,但是你们来了就非要把海神发怒归到我的身上,我是不能同意了。退一万步讲,别说这世上没这东西,就算有,陆地上的精怪怎么就惹到了海里的海神了?村长,你们莫不是因为渔船出事了,就非要找个人祭了海神,而你们又无法选择渔村世世代代的村民,就转而选了我这个外来人?” 白清灵越说,村长的脸色就越是白,最后他根本不去看白清灵了,直接对二婶子说,“人我们带走了,大华回来你与他说一声。” 便由着这群拿着鱼叉的壮汉将白清灵团团围住,而他自己则是转身离开。 栓子站在原地,也听明白了。 村里哪里是觉得翠花婶子说的是真话,分明就是猜到了翠花婶子烧死了自己的女儿,又悔又恨,就临死前诬陷了孔家嫂子,说她是精怪,要她去死! 可栓子也是渔村里的人,看着大家将白清灵围住,用鱼叉对着她,又看向了二婶子。 二婶子哪里不明白啊,可她一个老妇人,被村里俩壮汉驾着回了院子,就把她关在了里面,任凭她怎么哭嚎解释都不放她出来了。 栓子红着眼睛,趁乱转身就跑了。 白清灵白着脸。 原来他们真就是做得这个打算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关起来的大门,对大步离开的村长说道,“你们又打算怎么对待大华一家?” 村长站住,背对着白清灵,“大华的大哥早已死在战场了,他家只有他一个独苗苗,我们自然会照顾好他们一家,你安心去吧!” 白清灵冰寒着小脸,看着围着她的那一圈举着鱼叉的男人们,心里知道,除非大华忽然出现,不然她是九死一生了。 海里不必河里,河里她还能顺流而下,屏气到浮起来漂到下游,海里不一样,一望无际,除非有人救,不然是死定了。 看着满眼闪着银光的鱼叉,硬来她得不到丝毫好处。 他们是铁了心了。 白清灵瞥了一眼,余光里是栓子独自跑开的身影。 她想,她要是拖延时间,能拖到栓子把孔世华叫回来。 可是这里离海边,孔世华在镇子里,又如何赶得回来? 白清灵犹豫时,院门口挂着‘苏’的院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对男女。 这边人多,甚至人人拿着鱼叉,被围住的隐约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就是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模样。 苏怀瑾穿着青色的旗袍,短发也长了些,别在了耳后,她看向旁边的院落,对身旁站着的高个子男人说道,“好像是出事了。” “嗯。”男人似乎不想说话,也没甚在意那边出了什么事,就想迈步离开。 苏怀瑾就连忙锁了门,转身跟了过去,快要追上他时,又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看,这一眼是看清楚了,却也惊在了原地! 颜楼走了几步,要回头时,苏怀瑾一个箭步冲过去站在颜楼身前,引得他看了过去,男人浓重的眉皱了皱,“让开。” 苏怀瑾又袅娜本分的让了开,跟在他身侧一边走,一边忍着自己不回头去看。 那一眼她看得分明,那就是白清灵,失踪了许久的白清灵! 她竟然追到了这个渔村里!竟然阴魂不散的追到这里,还与他们就临着一个院子了! 苏怀瑾心里突突的。 她不敢回头,可是刚才那场面也着实看着挺奇怪的。 村长往那边走,一群渔夫拿着鱼叉对着白清灵,怎么看也不像是友善的模样。 想到这里,苏怀瑾眯了眯眼睛。 那边院门开院门关的,白清灵也看到了,更是看清楚了那两个人的模样。 她紧抿着唇,潋滟小脸煞白着,拳头也紧紧握着。 她说什么也没想过,颜楼失踪了,会是和苏怀瑾一同失踪的! 两人躲在渔村里,还过上了这般生活。 好一个外面来的教书先生,好一个苏家! 白清灵垂下眸子,眼眶红着,她努力将眼眶里蓄含的泪水逼了回去。 苏怀瑾是看到她了。 这般情况下,苏怀瑾若是看到了,她又会怎么做呢,会火上浇油,置她于死地么? 白清灵闭了闭眼。 这些渔夫手持鱼叉,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于心不忍了。 一个仙女儿般的女人,生生就被打成是精怪了,还非要披着这样一个名号就要祭了海神,说实话,他们也会于心不忍。 可是怎么办,他们也有妻儿老小。 而且昨天村里的大祭祀也查了时间,渔村里这段时间经历了几十年来最为严重的海难,而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上一次是五十年前,也是村子里最为美丽的女人被祭祀了海神,换来了这五十年的风调雨顺,如今五十年到了,海神作乱,他们又能怎么办? 五十年来渔村里联姻,早已血脉相连了,真要说长得美丽的,真就没有闭眼前这位更加美丽的了。 就是新来的那对夫妻,先生是美丽的,夫人只能称得上为清秀佳人,论起美丽,实在是比不得眼前这位的。 昨天大家伙儿们也不是没有商讨过别的可能,可真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大华媳妇儿,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别哭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海神发怒天怒人怨,翠花婶子已经死了,翠花也失踪了,我们渔村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你就帮帮我们吧!” “是啊大华媳妇儿,你来的这段时间我们村里回来的渔船人就没齐过,死的死残的残,你不能为了你自己就不管我们啊!” “是啊大华媳妇儿,我们都知道大华是有学问的,你也是知书达理有学问的,你们两口子就当是为了咱们渔村吧!” “对啊,我们村里出了这么多事,你可不能不管的,你与大华结亲,这渔村里的事你就不能不管了,我家强子死在了海里,你要是早一点有了这种觉悟,与我们提一下海神祭祀的事情,我家强子也不会死在海里连具尸首都找不到了,大华媳妇儿,这事真得怪你了,如今我们渔村里的人都原谅你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做海神的新娘,要比做大华媳妇儿好,来生你会托生的更加美丽的!” …… …… 一句又一句的狡辩,让白清灵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人性的恶。 出海的渔船在风浪里死了人,就找了借口寻了替罪羔羊,去替他们的无知去讨好海神。 白清灵本来沉浸在与颜楼相见不相识的悲伤中,此时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愤怒。 可她也明白,这群无耻的人们不会就这么放了她的。 可她也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尤其是见了颜楼,尤其是见了苏怀瑾。 一别许久,再见面就是这般生离死别么,就是这般不明不白的生离死别么。 白清灵不甘心。 她在这群无耻男人七嘴八舌停下来后,缓缓开口道,“听说我邻居家是新来的一对夫妻,男人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渔夫们一怔,也不明白她问这做什么。 有疑心重的就回她,“人家是我们娃娃们的先生,你可千万别打他们的主意!” 白清灵意味不明的浅浅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们要我死,要拿我不明不白的祭了海神,我还没有提要求的权利了?告诉村长,我要见他们两夫妻!” 最后三个字,是她从齿间挤出来的。 白清灵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她的口中,称颜楼与另外一个女人为夫妻。 她冰冷着眼神,看向远处并未真正离开的村长,“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对吧?” 村长沉沉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丫头,大华也是个好孩子,你这般拖延时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镇子离这里远比你到海边远太多了。我知道栓子去找大华了,你也看到了对吧?但是我告诉你,没有用,别说大华赶不及,就算他赶过来了,我们也绝不会同意放了你。翠花婶子和翠花已经死了,你也是间接害死她们的人,一条命抵她们娘俩两条命,丫头,你赚了!” 白清灵淡漠看着这位年迈却依旧眼神矍铄的老人,“我没有说非要大华过来,我也知道大华赶不及了,我现在就想见那对夫妻一面,你们这么多人,就算我见了他们两个,他们就能把我救了么?你连大华都不放在眼里了,两个外面来的人你就会在意了?村长,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了。” 村长沉默的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我现在让人去通知他们夫妻来海边,与大祭司一同见证海神祭祀。” 白清灵心沉了沉。 村长没有给她丝毫缓冲的时间了。 如果村长让人把颜楼叫到这里来,她还尚存一丝生机,但若是在海边祭祀时再来,怕只能见得最后一面了。 白清灵闭了闭眼。 终是这般的结束了么。 当白清灵被村妇换得一身纯白色的祭祀礼服被架着双臂捆在了木筏上时,她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还带着一脸冷漠和不耐的男人,以及紧跟在他身旁又是忐忑又是幸灾乐祸的苏怀瑾。 木筏子矗立在海边悬崖上,随着海风的袭来,白色祭祀礼服猛烈的飞舞着,白清灵犹如真正的圣女一般,随时要飞下陡峭的悬崖。 她听着大祭司念着求天拜海神的咒语,看着颜楼看过来时从惊诧不可置信到瞠目欲裂的眼神,看着苏怀瑾挑眉后的幸灾乐祸,看着远处疯子一般奔跑过来的孔世华时,白清灵终于笑了笑。 颜楼被苏怀瑾死死拽住,白清灵看着他把她推翻在地转身的时候, 大祭司最后一句咒语也念完了,他伸出手,就这么在颜楼的嘶吼中,将白清灵推下了悬崖! 第106章 奔跑中的孔世华僵在原地。 脚步随着他身体猛地一滞,不由自主的向前摔了出去。 再抬头时,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爬起来跑到悬崖边时被赶过来的栓子紧紧拖住,他看见掉落下去的木筏飘荡在海里,白清灵口中的鲜血喷溅在纯白的祭祀服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血色骄阳。 “白清灵!——” 孔世华木僵僵的扭头看向身边同样被村民压在悬崖边的男人,他的眼神是愤怒的,是悔恨的,是瞠目欲裂是声嘶力竭的。 孔世华转过视线,看着木筏上的女人慢慢被木筏带向了深海。 “白清灵!——” 颜楼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喊。 他的手锤在峭壁边的岩石上,早已血丝喷溅,忽然,嗓子眼发腥,一股血气涌出来,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颜大哥!” 苏怀瑾躲着人群站在离峭壁远一些的地方,看着捆住白清灵的木筏越漂越远,向着深海而去,天的那端,忽然暗了下来,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扭头看向颜楼时,才惊觉他已吐血晕死过去! 孔世华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和那个女人一同把先生扛了起来,送下山去,他趴在悬崖上,看着越来越远去的纯白色身影紧抿着唇。 “媳妇儿,我一定会找到你。”孔世华暗暗发誓。 他拍了拍栓子,让他放开自己,站起来毅然决然的下了山,栓子不放心,眼瞧着先生吐血晕死过去,眼瞧着孔嫂子掉落深海,眼瞧着大华哥忽然变了个人一般。 他小跑着跟在大华身后,“大华哥,你要做什么,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二婶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孔世华脚步滞了一下,随后又快步下山,边走边说,“我去找她,我娘就托付给你了,我给你留个地址,你把我娘安置好也搬家吧,这渔村不能待下去了。” 栓子怔了一下,随后又问,“大华哥,为啥呀?” “你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家里什么都不用收拾,直接带我娘走。”大华说完,由大步走改为了小跑。 虽然得了大华的指令,可是栓子还是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就是觉得他做的是危险的事情,就觉得必须得拦着他,“大华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嫂子掉进海里,你怎么找她啊?” “我出海。” 片刻间,不顾栓子如何劝如何阻拦,大华都毅然松开渔船在海边的绳子,掌舵驶向了深海。 “大华哥!大华哥!”栓子急红了眼,可是无论怎么喊大华都不回头了。 栓子看着天边越压越黑的阴云,焦急的在原地绕了好久。 他后悔没有拦住大华哥,现在往深海里去,简直就是送死! 可是孔嫂子被扔进了海里,大华哥又如何能眼瞧着她被海神吞噬?! 最后,再看不到船的影子了,栓子抹着眼睛转身离开了。 渔村里。 赤脚医生急急忙忙赶到了苏家。 一进门院子里围满了人,村长指了指门里,“快去看看,千万不能让先生出事!” 村民们也纷纷说,“是啊,千万别让先生出事,咱们家的娃还得先生教导呐!” “就是,咱们渔村里就两个学问高的,大华别看是咱们村里的,一天天都都不与咱们说话的,人家可是金凤凰,可是要去镇子里教书呐,哪像先生,留在咱们村里教咱们娃娃,多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先生为什么看到老孔家那媳妇儿祭祀海神,就吐血晕倒了?” “先生善良啊!” “对,对,先生善良。” 村长脸色紧张的看着屋子里,手里的拐杖拄在地上,对小李说,“看见大华了吗?” 小李摇头,“咱们都赶过来送先生回来,也没人看着他啊!” “赶紧让人去二婶子家看看大华回来没。”村长知道这件事大华一定接受不了,可是事已至此,就算大华不乐意,这件事情也定下来了。 这边救治,那边小李就去了隔院大华家。 不一会儿,小李回来了,走到村长旁边说道,“村长,大华家没人。” “没人?!”村长一怔,“是大华不在?” “不单是大华哥不在,二婶子也不在啊。”小李奇怪道,“二婶子不会是追到悬崖去找孔嫂子了吧?” 村长脸色十分难看,“二婶子这个妇道人家太不懂事了!祭祀海神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处处添乱,你找几个人上山,把大华和二婶子都抓回来,压到祠堂!” “村长,不太好吧?老孔家的孔嫂子刚被祭了海神,大华哥和二婶子肯定伤心,您这时候把人送到祠堂,于情于理,” “闭嘴!”村长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如果大华闹起来了,这以后万一海神再发怒了,村子里其他家出人祭,还不得家家作乱?!” 小李叹了口气,低头丧气的找了几个壮实渔夫,又拿着鱼叉出发了。 苏家院子里。 村长满脸忧色的站着,有人拿过来椅子他坐下,看着屋子门口,沉沉叹了口气,心里暗暗道, 也不知道先生和老孔家媳妇儿是什么关系,怎么就急得吐了血? 要说先生悲天悯人吧,他平日里也不与他人多接触,也不多说什么,教书就来,教完就走。 村长知道他是在报答他们渔村救治他夫人的恩情,可是看他们夫妻二人又不像是夫妻恩爱的模样。 唉, 希望先生与老孔家媳妇儿没有关系。 苏怀瑾站在屋子里,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心里十分心疼。 可是再想想,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的除掉了白清灵,对于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她甚至从来没想到过,失踪已久的白清灵,会忽然出现在渔村里。 不过细想想,她当初将颜楼救下时她自己也受了伤,他带着她逃离时,渔村里的人收留了他们,既然失踪许久,那大公报上一定是会写明颜楼在北仓出事的。 白清灵若是对他有情,自然也会寻来。 只是没想到,她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渔村人的手里。 祭祀海神? 苏怀瑾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好,真好,好一个祭祀海神。 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去掉了一个憎恨的人。 这是,天大的好事呐! 苏怀瑾看着眼睛紧闭的男人。 没事,没关系的,伤心而已,伤心过后,他就会接受她苏怀瑾,而不是心底眼里装得那个女人了。 颜楼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就清醒过来,森冷的眸子盯着屋子里的人,撩开被,直接下地就走。 赤脚医生刚把人救回来,就被他吓得一激灵,不单是话说不利索了,腿脚也不利索了。 “先,先,先生啊,您才好,好一些,可千万别着了风啊!” 赤脚医生努力说完这句话后,松了口气,似是完成了大任务般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追出去的苏怀瑾说,“可千万别让他着凉了!” 苏怀瑾哪里管得赤脚医生说什么,追到院子里时,见颜楼站在村长面前,村长面色苍白的仰头看着他。 “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村长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推下去?”男人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 “敢问先生与大华媳妇儿是什么关系?”村长扛着来自这个男人的压力,后背早已湿透。 “她是我夫人。”颜楼并非纠结什么大华媳妇儿这样的字眼。 白清灵是他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嫁给粗野村夫?! “啊?”村长看向追出来的苏怀瑾,“那她?” “她不重要。”颜楼说道,“说,为什么把她推下去!” 苏怀瑾出了屋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脸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巴掌。 她白着脸走过去,扯了扯颜楼的袖子,“颜大哥,你看错了,那不是她,那是村里的人。” 颜楼看都没看她一眼,甚至十分厌恶的收回被她扯住的袖子,“不说是么。” 男人不再说话,越过村长直接出了院子。 “颜大哥!” 颜楼的心在白清灵被推下去那一刻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此时,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只想找到她,只想报仇了。 他不会驾船,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 可是每一步都是那般艰难,都像踩在刀山火海里了。 大小姐,大小姐啊! 他充红着眼睛,像是疯了一般跑了起来。 像是跑得快一些,就能找到她了,像是再快一些,她就能活下来了。 可是这该死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他,晚了,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他会晕过去,为什么早一点追过去拽住她! 为什么不是在她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也跳下去抱住她! 颜楼此刻宁愿与她一同掉下去,粉身碎骨,也不想一个人独活了。 跑出渔村时,忽然天边乌云密布,接着就是一个惊雷劈了下来! 咔嚓一声的巨响,炸在了天边。 他停住脚步,看向海上,没有比这一刻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走到海边,跪了下来,抱头痛哭。 苏怀瑾深一脚浅一脚的追过去,倾盆大雨就洒了下来。 海边的狂风暴雨下,眼瞧着开始涨潮了,颜楼跪在海边,随时都要被狂怒的海水淹没,吓得她赶紧跑过去,死命的扯着他往回拽。 颜楼一把推开她,“滚!” 要不是她以救命恩人的名义拖他在渔村里,要不是她说教满三个月就离开,要不是她适才死死拖着他,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推下悬崖害了! “颜大哥,她的命是命,你和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知道你我活下来有多难吗?你自小被她亲娘害得在土窑子里受尽折磨,要不是我爸爸在路边把垂死挣扎的你救回来,你以为你还能有命活着见她吗?!颜大哥,你想与她殉情了,可我呢?我就活该要去死吗?!颜大哥你记住了,你现在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的命是我苏怀瑾救回来的,是我爸爸救回来的!” 三个月后。 海城。 乔迁在外滩等了三个多月都没等到白清灵的消息,就回了海城,躲在一家小报馆里做了一名记者。 有了这层身份,查起事情来也痛快起来。 然而好些事情,甚至都不用他查,报馆资料室里的各家报纸上,就有了他们的消息。 海城大帅颜楼自北仓归来。 孔老六死在了战场上,被夏至弦掘尸带回海城挂在牌楼上足足七日。 颜楼平乱有功,被上面新任总里国务亲自来海城接见,总里国务还将苏怀瑾认作了干女儿。 乔迁翻到这里时,已经脸色苍白如纸了。 他离开了北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孔老六死了,那白清灵呢?! 白清灵又去了哪里?! 苏怀瑾不是原来的总里国务的女儿吗?!为什么新任总里国务会认她做了干女儿?!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懵了乔迁。 让他痛不欲生。 当天晚上,他揣了一把三八大盖直奔颜公馆。 颜公馆的门房向管家传达完,管家就让人把乔迁带了进来。 乔迁直接要上书房,被管家拦了下来,“大帅不在。” “他去哪儿了?我要找他!”乔迁红着眼睛。 “他一直没有回来。”管家叹了口气,“你不用找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乔迁喊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三个月前苏小姐回来后就住了进来,她说大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现在所有对外的事宜都是夏公子在处理。” 乔迁把报社资料室里的那些报纸扯出来一一摊放在地上,指着上面总里国务亲自接见大帅的新闻,“这难道是假的?!” “假的,总里国务接见的是夏公子。”管家实话实说,又看着地上另外几条消息,“孔老六死在战场上不假,夏公子并未寻来尸体,挂在牌楼上的也不是他,只是为了鼓舞士气,另外,” 管家也皱了皱眉,“苏小姐的事情我不清楚。” 乔迁点着头,“行!我不管其他的,也不管颜楼怎么样了,白清灵呢?!她去了战场寻他,怎么就人都不见了失踪了?!” 管家一怔,“夫人去寻大帅了?” 乔迁看他这模样,心一凉。 他转身就走。 “站住。”二楼楼梯上,苏怀瑾穿着一身青色旗袍,头发也长到了肩处,居高临下看着乔迁,“你是乔迁吧,你要问的问题,我都知道的。” 她端庄的指了指三楼,“去书房说吧。” 说完,苏怀瑾也不怕乔迁不跟上,自己接着从二楼楼梯攀上了三楼的楼梯,一阶一阶走了上去。 管家看了一眼乔迁,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了。 乔迁咬着牙,也上了楼。 到了三楼书房,乔迁看着敞开的书房里,苏怀瑾坐在书房的桌子后面,冲他摆了摆手,“坐下说罢。” 乔迁走进去,冷声冷语说了一句,“白清灵在哪里?!颜楼又在哪里?!” 苏怀瑾叹了口气,手搭在桌面上,拿起一只钢笔,在纸上点了点,“我可以告诉你白清灵去了哪里,也可以告诉你颜楼去了哪里,但是你要帮我帮一件事情。” 乔迁冷脸说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我才能说。”说着,苏怀瑾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对他说,“过来这里签字画押,就算是答应我了。” 乔迁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她要他做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他走过去站在桌案边,低头看着她推过来的纸张,上面写着, 【我乔迁从今天开始,与白清灵一刀两断,只忠于苏怀瑾一人,上刀山下火海,全听苏怀瑾一人指令。】 下面是日期。 乔迁嗤笑一声,“你疯了吧?疯了去精神病院,在这里发什么疯!还上刀山下火海,呵!” 这番嘲笑并没有引起苏怀瑾的怒意,倒是她收回纸张撕掉了,又重新写了一张,又推了过去。 嘴里说道,“我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写的,也没觉得你会同意,但是这件事你要是做不到,我就没办法帮你的忙了。” 乔迁看到她推过来的纸上写着,“杀夏至弦。” 他想拿起来,却被苏怀瑾收了回去又撕掉了,抬头问他,“能做到吗?” 乔迁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疯的不轻,我记得你和夏至弦有婚约的对吧,你现在让我杀了他,是打算悔婚了?悔婚便直说好了,我想夏至弦宁愿娶别人也不会想娶你吧?!” 这个别人不用说,他们两人便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夏至弦心里有谁,她苏怀瑾怎么不清楚了? 就是因为清楚了,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才受不得了。 她笑了笑,“你看,你做不到吧?这样吧,我再退而求其次,这一次就很简单了,你去杀了夏、欢、沁。” 乔迁看着她一瞬间凶狠下来的模样,冷笑起来,“果然女人的嫉妒心让人丑陋不堪。” “你闭嘴!”苏怀瑾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脸逼近他,引诱他,“你就不想知道白清灵是不是活着,不想知道她到底在哪里么?!” 第107章 “就算我想知道,我也不会从你这个小人的嘴里知道,”乔迁冷笑着看着她越逼越紧的脸,后退几步,站在那里满脸鄙夷,“我嫌你脏!” “乔迁!” 苏怀瑾气到控制不住面容抖动,那张也仅仅算是清秀的脸也颤抖着。 “夏至弦你想要,颜楼你也想要,所有好东西你都想要,你要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还想要钱要权要权利要势力,就连你妹妹的心脏你都要,”乔迁话语毫不留情,“你怎么活得这么恬不知耻!” 说完,他在苏怀瑾气得捂着胸口要随时晕倒时,凉凉讽刺道,“心脏又疼了?” “不用你管!”苏怀瑾捂着心口坐了下来,瞪着他,“我本来就是出身高贵,你说的那些我就算不要,它自然也会有,至于至弦和颜大哥,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根本不需要我要,我妹妹是白清灵杀的,我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了手术拿到了心脏。” 看着她可笑的解释,乔迁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有些人就是善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全世界都是欠她的,所有东西不管是不是她的她都理所当然认为是她的。 这种自以为是,显然已经刻进了苏怀瑾的骨子里,乔迁自觉多说无益了。 离开前,他忽然笑了笑,“你不会是不知道白清灵和颜楼去哪里了吧?他们是不是嫌你碍事,抛下你逍遥快活去了?” “胡说!”苏怀瑾说完,才发觉他是在诈她,冷着脸说,“你要是想知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做,我自然告诉你,你要是不想知道,你现在就走,你不用诈我。” 乔迁听到这里,转身离开。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恬不知耻的大傻子。 乔迁下了楼,遇到管家时说道,“她苏怀瑾凭什么住在颜公馆里,她与颜楼没有任何关系,要住也该去找夏至弦!” 管家沉默了一下,回道,“她现在是国务的干女儿,身份不同往日,她,” “势利眼!”乔迁冷笑一声,“国务的干女儿又如何?如果真那么金贵,国务不会赐给她一座府邸?还让她赖在别人家里?颜楼不在了,你就愈发胡作非为了,我告诉你,这里是颜楼和白清灵的旧居,说到底还是白清灵把这里给的颜楼,你信不信颜楼回来要是知道你把这里交给了苏怀瑾住,他会崩了你?!” 他说完,摔门离去。 管家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佣人抱着小白过来,红着眼圈说道,“他说的没有错,大帅和夫人要是知道这里被这个女人占了,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咱们的,大帅的性子您知道,但凡夫人丁点不顺心,他都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您若是怕得罪了上面那人,这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佣人低头摸了摸小白背上的毛,“您们可得乖乖的,万不得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她可不是一个好人。” “你说谁不是好人?!” 在乔迁离开后苏怀瑾觉得心里憋得慌,与他对话被他说得那般难听,她自觉咽不下这口气,还是想要与他辩论几句,就算不杀他也要气气他,于是就追了下来。 可刚下了楼梯就听到佣人这般说话,苏怀瑾哪里忍得了。 一个下人对一个畜生这么说她,真是反了天了! 佣人抱着小白背对着苏怀瑾,听到这话低身将小白放在了地上,对它说,“去找琉璃和黑大统领吧。” 苏怀瑾见她完全忽略她,完全无视她,就更加愤怒了。 被乔迁戏弄嘲笑,现在又被下人无视,这简直就是让人无法咽下这口气了! “管家,你现在就把眼前这个下人给我发到兵营里去做军嫉!” 佣人瞧着小白憨憨胖胖的小跑着离开了,才放了心,才转过来。 看着苏怀瑾那副理直气壮颐指气使的模样,冷笑道,“苏小姐,我是颜公馆的下人,并非是你的下人,你来这里是客不假,可也不是主人,就算你与我的主人们有些许私交,那也不是你鸠占鹊巢的理由,苏小姐,容我不客气的说一句,主人不在客人万没有住进来的理由,请你识趣的立刻离开!” 苏怀瑾气得面色发白,一手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手指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非但不大,还小的很,只是我是夫人的下人,是大帅的下人,胆子再小也不能眼瞧着你在这里作威作福,若是我做错了什么自然有大帅和夫人回来处置我,但是现在,你没这个资格在这里说我。” 佣人确实胆小,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是抖的,手是紧攥着拳头的,人是慌张的,但是眼神和语气是坚定的。 管家站在她身侧,目光注视着她,等她说完,转过脸看向苏怀瑾,“苏小姐,大帅不在府中,您若是没有其他安身落脚之地,我们颜公馆的下人们可以帮您联系夏公子过来接您,或是安排您去饭店居住。” 佣人听到这里,猛地看向管家,目光充满了感激。 管家说的这番话也是苏怀瑾没想到的。 她来的时候让人开门的也是管家,现在赶她离开的还是管家,她不明白了,她这般高贵的出身,怎么就比不得白清灵那个孽种了?! 她胸口气得闷疼,手紧紧捂着,声音颤抖着,“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等我颜大哥回来,我让他把你们两个发卖了!” 除却佣人和管家两人,颜公馆里其他下人闻声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纷纷站在他们的身后,目光坚定且忠诚。 全部一副站在他们两人一边的模样。 苏怀瑾见人越来越多,面色苍白的后退几步,谁知身后小白带着黑大统领琉璃也回来了,她后退几步就绊倒在黑大统领身上,噗通一下狼狈的坐在了地上。 黑大统领喵的一声尖叫,一爪子挠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带着小白琉璃奔向了佣人,围在了她脚下,与捂着脸尖叫的苏怀瑾哈着气。 苏怀瑾万万没想到,乔迁来后事情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丧门星! 可让她更为慌张的是脸被这个畜生挠了! 脸上传来的剧烈的刺痛感让她十分害怕,捂在脸上的手拿下来,在看到手掌上的血丝时,尖叫一声,仰面晕了过去! 佣人抱起小白,也是慌张的看向管家,“晕倒了,怎么办?” 管家皱紧眉头。 他倒是也想赶走这个女人,她要是离开了还好,可是没想到黑大统领会伤了她,这下糟糕了。 “把她送到夏公馆的门口放下,将人交给门房,然后回来。”管家吩咐了汽车夫去备车,然后就让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出去。 苏怀瑾在颜公馆穿过的用过的全部都被打了包塞进了牛皮箱子里,随车一同被送往了夏公馆。 当门房打开门看到被安放在担架上躺在地上的苏怀瑾,和两只牛皮箱子时,是一脸懵的。 他也不好就把人这么放在门口,门外左右张望半晌又实在没有其他人了,就叫人一起把苏怀瑾的担架搬进了大门,又把牛皮箱子也拿了进来。 这人他们当然认识,这段日子头版头条上可都是她的画片。 新任国务的干女儿,可这人一直住在颜公馆的,这是, 被赶出来了? 颜公馆里没有主人这事吧,外面还都不知道,夏公馆的下人当然也不知道,看着被颜大帅赶出来的苏怀瑾,门房也不敢耽搁,立刻禀告给了管家,管家又立刻去寻了夏夫人去通报,至于苏怀瑾的未婚夫夏至弦本人,此时此刻并不在府中,正在北郊兵营中。 夏夫人面色严肃的听着管家说完,皱眉细思考了一番,才说道,“把人送到至弦的房中吧,到底是他的未婚妻,住在客房里不大好。” 管家沉默了一下,问道,“那小姐那里要是问起,” “关她什么事情!”夏夫人不耐的摆摆手,“快去吧!” 管家心中犹犹豫豫,却也不敢不听夏夫人的话,就赶紧让人把苏怀瑾送进了夏至弦的房间里。 安顿好她了,就下了楼。 心里也着实忐忑着,又去寻了夏夫人。 夏夫人这边吩咐完管家,又去了夏欢沁的房间里,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的粥汤,眉头紧皱起来,她站在门口,看着背对着她坐在床上的瘦弱女人,说道,“你就打算这么一天天的熬着自己,熬到死吗?” 夏欢沁一声不吭。 房间的窗户被木条封死了,即便是大白天里阳光十分明媚的现在,屋子里不开灯也是昏暗无比。 幽暗中的女人头发已经很长了,背对着夏夫人,竟是有一瞬间让她想起那个人来。 无端端的,夏夫人打了个冷颤。 “欢沁,你已经不小了,你现在有了孩子,不为了你自己,不为了至弦,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得吃一些。”夏夫人耐心的劝了几句,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就沉沉叹了叹气,“你若是吃了,我便告诉你一些关于白清灵的消息。” 夏欢沁身子动了一下,许久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很是沙哑,“她在哪里?” “你先吃。”夏夫人看着她挪动的身子下了床,摸索着到了桌子边坐下来,摸到粥碗,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说是吃也不尽然,机械的吞咽,没有对食物的愉悦享受,那是一种木然的咀嚼。 夏夫人别过脸不去看她了。 夏欢沁很快将一整碗的粥都喝干净了,问她,“白清灵在哪里?” “她从外滩回来后去了战场寻颜楼了。”夏夫人说道。 夏欢沁背对着她皱了下眉,“她寻到了?” “后来的事情,只有苏小姐清楚了。”夏夫人听夏至弦说过,但是她并不想自己告诉夏欢沁。 “苏怀瑾?!” 夏欢沁紧咬着唇,咬出了血痕。 她与父亲逃离海城到了外滩后,得知白清灵推苏怀瑾坠楼,白清灵被人救走逃离了海城。 那以后的事情她就不太清楚了。 苏怀瑾坠楼是生是死,夏至弦也从未与她说过,甚至这个人,他都未曾提过。 如今夏夫人提起苏怀瑾,她方才想起这个与她恩怨纠葛到生死的女人来。 “对,有些事情我想至弦未曾与你说过,也许永远也不会说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情的必要,毕竟以后你可能要与至弦做小。” 管家上楼时便听到了这句话,脸色白了白。 他是夏公馆里的老管家,老爷忽然离开,如今府中是大公子和夫人做主。 主子之间隐隐约约的事情他也猜到了一二。 可是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心里也十分不痛快了。 老爷的女儿是这夏公馆正正经经的大小姐,怎么就要与续弦儿子结亲还成了妾室了? 管家不理解,也十分不平的。 但是作为管家,作为下人,他没有任何办法替小姐做主了。 夏夫人说完,就回身看到了管家,脸色变了变,“走路都没声音的?” “夫人,苏小姐昏迷了,要不要送到医院去瞧瞧?”管家问道。 “不必了,给霍医生摇个电话让他过来瞧瞧。”夏夫人说完,又对背影颤抖的夏欢沁说,“用完餐就早点睡吧,养好胎。” 说完,就关了门。 黑暗里,夏欢沁睁着眼睛,感受不到一丝光亮。 就像是她的人生,从遇见夏至弦的那一刻起,就没了一丝丝的光亮。 白清灵去了北仓寻颜楼,可是到底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人,现在又在哪里,她这个表面上当了她十几年的母亲是完全没有告诉她的意思了。 做小么。 她垂下眸子,早已干涸不曾落下一滴眼泪的眼睛眨了眨,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夏欢沁摸着尚未丰隆起来的小腹,她不明白他们母子拘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个孩子,还是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她担心白清灵,担心得心慌,担心得小腹开始绞痛了起来。 夏欢沁咬着下唇,说什么也不肯出声音。 黑暗中,她额头上密布沁汗,站起来一点点挪向床边,终于在靠近床的那一刻晕倒在床边了。 半个时辰后,霍医生到了夏公馆,由管家带进了三楼夏至弦的卧室。 推开门时,苏怀瑾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霍正怀只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装晕了。 但是霍正怀这人温润宽厚,做人留有情面,便对管家说,“苏小姐看起来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您去告诉夫人,不必担心了。” 管家应下了,就转身出去了。 霍正怀说道,“苏小姐,您醒醒罢。” 苏怀瑾这才装作刚刚清醒的模样,睁开眼睛懵懂的看着他,“霍二哥,”说着又转为满脸惊喜道,“霍二哥真的是你!”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前就要行法兰西拥抱之礼,被霍正怀躲开了。 在苏怀瑾略显尴尬时,霍正阳笑着说,“苏小姐是打算与至弦将婚事办妥帖了?” 苏怀瑾面色僵了僵,低头苦笑道,“哪里敢,至弦自从回了海城,就不怎么与我联系了,这段日子我住在颜大哥的公馆里,今天就被下人们赶了出来,甚至还被他们让猫抓伤了脸,如今我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如果至弦再不收留我,可就没人管我了。” 说得如此可怜,换做了他的哥哥霍正阳,可能当场就会说与他回家。 可是霍正怀从小见惯了她这番做派,反倒是喜欢起白清灵和夏欢沁那种潇洒干脆的做派。 于是便没有接话,只默默的打开药箱,把她脸上的伤口处理干净。 苏怀瑾自顾自怜完,见他毫不知趣的不应了,只那般机械的与她治伤口,顿感尴尬。 这一次就真的沉沉叹了口气了。 霍正怀见她没事了,便就告辞了。 夏家这种事情他不想参合。 刚要出门,又被苏怀瑾叫住,“霍二哥,听说霍大哥被送来了海城,他现在在哪里了?” “我大哥性子孤傲,被至弦送到了兵营里去做磨炼了。”霍正怀说完,就转身告辞了。 苏怀瑾一怔。 这算是被至弦哥哥控制住了? 又一想,至弦哥哥一定是从颜大哥那里知道霍大哥对她处处照顾,许是吃醋了才会如此苛待了霍大哥。 如此一想,竟是生出几分甜蜜感觉来了。 她这边心里甜蜜蜜的,那边霍正华下楼时又被管家叫住,“小姐怀有身孕,一直也没做过检查,您要是不忙能不能替小姐也看一看?” 管家是真心担心这个可怜的大小姐的。 霍正怀立刻应下,就随着他去了夏欢沁的房门口,管家打开门时,里面昏暗无光。 但是霍正怀的鼻子还是第一时间闻到了这里不该出现的血腥味道,登时面色就是一变。 “赶紧开灯!”他对管家说。 管家连忙开了灯,在看见夏欢沁下身都是血的躺在床边地毯上时,一下子瘫坐在地了。 夏至弦回到夏公馆时,已经是晚上了。 出来迎接他的是夏夫人,还有站在她身侧的女人苏怀瑾。 他把公文包递给一旁的下人,看向苏怀瑾,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苏怀瑾本是满心期待的等着他,见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样的质问,心口紧了紧,却又笑着道,“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第108章 夏至弦的视线在她脸蛋上的抓痕掠过,皱眉看向夏夫人,“欢沁呢。” 夏夫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人还没说话,苏怀瑾接茬道,“至弦,我被颜大哥家的下人赶出来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夏夫人淡淡说道,“这话怎么说的,你是至弦的未婚妻,住在颜公馆确实也是于理不合,当初我就不赞成至弦放任你去住在那里,我早就让至弦接你回家了,但是至弦说还没有成亲,住进来对你的名声不好,住在颜公馆也好,到时候结婚时就当做娘家,再从颜公馆接回来,就是没想到颜公馆里的下人这般不识趣,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蠢事!” 苏怀瑾见夏至弦没说话,她心里委屈,可还是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至弦对我最好,什么都是替我着想的。颜大哥不在,他家里的下人又都是白小姐调教过的,自然是看我不顺眼的,所以我受了这般委屈,也怪不得颜大哥的。” 夏至弦看了她一眼,越过她们上了楼。 当他推开夏欢沁卧室门,在看到床边那一滩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血时,眼眸紧缩,脸色迅速白了下去。 “来人!”他声音冷厉,“欢沁去哪里了?!” 管家从楼下带着人上来,红着眼圈对夏至弦说,“少爷,霍医生来家里给苏小姐看病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大小姐,我们才发现大小姐出事了,霍医生就跟着府里的车带着大小姐去医院了。” 夏至弦阴沉着脸色,下了楼。 到大厅里时,苏怀瑾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见他一下来,就拿着夏夫人准备好的鸡汤跟了上去,“至弦,是去医院看夏小姐吧?我同你一块去吧,她到底也是女人,虽说是你的妹妹,也是男女有别,不方便的地方我去做比较合适。” 夏至弦沉着脸,站住睨视她,“是你做的么?” 苏怀瑾一怔,满脸茫然,“什么我做的?” 夏夫人连忙说道,“怀瑾也是刚刚才到家里,哪里会做什么,你别多想了,不是要去医院吗,把怀瑾也带上吧。” 医院里。 霍正怀看着夏欢沁闭着眼睛脸扭向另一侧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总得为你自己想想,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你还硬保,等月份大了若是出了事,对你身体的伤害更大,作为白小姐的朋友,我希望你能遵从医嘱。” 夏欢沁睁开眼睛,背对着他虚弱说道,“霍医生,夏至弦应该很快赶过来了,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清灵现在到底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这个,”霍正怀迟疑着。 “霍医生,我谁都不信了,只信你,你说你是清灵的朋友,可我也是她的朋友啊,我担心她。” “她和颜楼失踪了,苏怀瑾跟去了战场,最后的消息是她从北仓带回来的,至弦已经派了人去寻他们,就算为了见到白小姐,你也不能自暴自弃,等至弦来了,我让他签字给你安排手术,好吗?” 夏欢沁紧攥着被,哽咽着,“我知道了,但是不需要他来签字,你现在就安排手术吧。” 霍正怀点了点头,“好。” 夏至弦赶过来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 他在听到霍正怀说是引产手术时,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得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霍正怀站直,舔了舔唇角的伤口,严肃正色道,“手术必须做,除非你想让她和孩子一起死。” 夏至弦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在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身子晃了晃,背靠在墙上,慢慢蹲了下来。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没了。 可霍正怀说得对,总不能为了孩子连她也不在了。 苏怀瑾站在一旁,脸色苍白难看着。 没人和她说夏欢沁怀了孩子,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至弦竟然和夏欢沁有了孩子! 夏夫人只说夏欢沁伤了去了医院,可没说她是伤了至弦的孩子。 苏怀瑾傻了一般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装着鸡汤的盒子。 霍正怀看了她一眼,低头对夏至弦说,“手术应该快结束了,你最好别见她,也别让苏小姐见她。” 说完人就离开了。 夏至弦低着头,声音嘶哑,“汤留下,你回去。” 苏怀瑾怔怔的看着他,“至弦,你说什么呢?我是你未婚妻,里面那个是你妹妹,我来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吗?” “回去。”男人依旧重复着这两个字。 苏怀瑾眼泪就流了下来,“至弦,我知道你和颜大哥来了海城就变了样子,你们原来不是这样的,你们都爱护我对我好,可是来了海城,你们就被这两个女人迷惑了,就不爱护我了,她只是一颗棋子啊,你怎么能对棋子动感情呢,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该爱的人是我啊!” 她看着夏至弦一句话不说的低着头,哭道,“夏欢沁有什么好的,白清灵有什么好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被她们迷惑住了,至弦,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爸爸要照顾我要订婚的吗?你现在这样子,是在欺负我爸爸没了,欺负我身后没有人了吗?” 男人听到这里,抬起脸,满脸疲累,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十分漠然,“苏怀瑾,我劝你最好闭嘴回去。” 苏怀瑾看着他冷淡陌生的模样,哭得更是抽噎不止了,她走过去把鸡汤放在地上,擦了把眼泪,“不算你和夏欢沁之间怎么回事,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身份,以及你是我未婚夫这件事,就算你心里有了夏欢沁,她也是妾,是第三者!” 说完,她哭着跑了。 夏至弦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鸡汤,“妾么。” 近乎邪肆的笑意从眼底漾了开,他站起身来,踢翻了鸡汤。 * 白清灵在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起身的好。 她从三个月前被人从海边救起后就送进了教会医院。 清醒过来才发现顺着海漂回了海城。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在白清灵看来,活着就是多了一口气,死了就是气吐了出去。 她是刚巧吐了一半,又憋回去,就活了。 被救治好后,她选择留在医院里做一名志愿者,一来免食宿,二来她可以留在这里做一个栖身之地,打探一下海城里现在什么样了。 既然活着,她也就不想死了。 只是胸口绵延不绝的裂痕和伤口时刻提醒着她,颜楼已经选择了苏怀瑾,甚至留在了那个渔村里不再出来,她便彻彻底底与他一刀两断了。 疼,很疼,浑身都疼。 可是就是这份疼痛让她知道,颜楼就算最后认出了她,也是晚了。 她起身将被子叠好,换好衣服出了宿舍。 因为她的法兰西语十分的好,教会医院并没有让她去做一些打扫卫生照顾病人之类的活计。 教会医院在租界里,经常会有一些法兰西人来诊治,却是因为语言不通会出一些医疗事故。 白清灵毛遂自荐,自然得到了医院的首肯,作为他们志愿者,医院方面十分重用她,甚至给她提供了一个单间作为宿舍,另外每月又给她二十块作为雇佣的薪金。 她换了护士服,就出了宿舍的门。 自从养好伤痛了,她一直在这里做翻译,如今院长又给了她一份工作,让她翻译一位法兰西来的老绅士写一部自传。 自传里提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在海城的一段情,白清灵觉得很罗曼蒂克,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和权谋争夺,如今翻译着这么一份美好的爱恋,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敲门的时候里面的老绅士用法兰西语说了一句进来。 她走进去时看到桌边放着的手写体本子,知道老绅士是又完成了一部分了,就走过去问了好。 老绅士话不多,指了指那个本子,就让她出去了。 白清灵也像以往一般,将本子拿好,就离开了。 在全部翻译完成以前,这位老绅士似乎不想出院了。 白清灵关了门,低着头一般翻阅一边走着,忽然眼前多了一道身影,她紧急站住,才没有眼前的人撞上。 抬起脸看过去时,一惊。 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笑得温润,“我就说,我能找到你的,你看,我真的就找到你了。” 白清灵抿了下唇,“出去说。” 简西年笑道,“好呀。” 简西年跟在她身后,同她去了一间储物间,储物间里平日里没什么人,打开门她走到专门堆放桌椅的地方站住了,转过身看向简西年。 简西年跟着进了去,左右看了看,笑道,“要不是知道你在这里做翻译,我都要生气了,你这般聪慧美丽的人,要是在这里做打杂的,我可是要伤心死的。” “这里不是外滩,也不是你的势力范围,你来这里是专门找我的?” “嗯,我找到我妹妹了。”简西年笑着说,“就必须找你了。” 白清灵沉默着。 “当初我也说过的,一旦找到了妹妹就要来找你,我来之前也调查了一下,你如今过得也不算是愉快,去了战场后就失踪了,我前几天见到乔迁了,他也回了海城,在做记者,满世界打探你的消息,我觉得你在这里隐蔽着,似乎是不想与任何人联系了,就没有告诉他你的消息了。” 白清灵抿了下唇,抬眸看他,“现在找到我了,你打算怎么做。” “带你回外滩。”简西年说道。 她摇了摇头,“我有事情要做,不能走,而且我与你没有爱情,你也不爱恋我,只是不想放过我。” 简西年笑了笑,“爱情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相伴相依到老,我与你相依相伴一辈子了,就是爱情了。” 白清灵咬了下唇,拒绝道,“我不同意。” “夏欢沁住院了。”简西年抛出一个条件,“我帮你救出她,你跟我回外滩。” 白清灵皱眉,“她现在怎么样,夏至弦怎么又让她住院了。” “流产了。是意外。”简西年似乎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现在救她离开是最好的时候,夏至弦虽然紧张她,但是并不是无时无刻守在医院里,你和颜楼,” 他顿了一下,似乎很不想提这个人的名字,“失踪了以后,夏至弦放松了对夏欢沁的管控,医院里没有配备警卫员,可以随时带她走。” 白清灵沉默的想着。 颜楼不单是和她一同失踪的,还和苏怀瑾一同失踪了。 果然两个人还留在了渔村里没有回来。 她点了点头,“我同意将她带走,但是我手里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先带着她离开回外滩寻夏叔叔,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过去。” “可你没同意与我的婚事。”简西年多么聪明,怎么听不出她这段话里的陷阱来。 是,救人是要救的,她也是要去外滩与他们会合的,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要与他在一起。 “你在利用我。”简西年笑着说。 “我利用你不止一次了,”白清灵看着他,“所以可见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无碍,我也不是好人。”简西年这才笑道,“你我都不是好人,你与我在一起才是最适合的。” 最后简西年提出让人先把人救出来送去外滩,而他自己则是留在这里陪着她,直到她的事情做完,再与她一同离开回去外滩。 白清灵担心情况有变,便答应下来。 欢沁在夏至弦手里几次三番的受到伤害,这一次竟然是流产了。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欢沁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这件事情定下来后的当天夜里,简西年的人就趁夜潜入了国民医院,在护士查房间隙里,将夏欢沁带出了医院,直接送往开往外滩的渔船上。 第二天夏至弦得知消息后气疯了。 暴戾又冷酷的将全城咽喉要道和火车站等地方封锁,最后才得知前一天有一艘渔船疑似送了一个病人出去。 夏至弦将知情人严刑逼问,最后得知渔船驶出去不久就沉了海时,人当时就崩溃了。 当简西年将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正在做翻译的白清灵听的时候,她放下了笔,扭头看他,“她有没有事?” 简西年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夏欢沁,摇头道,“我怎么会让她出事呢。” 白清灵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写起来。 接下来,简西年伸手将她略有些遮挡视线的长发掖向她而后时,被她躲了开。 他手僵在半空中,最后不甘心的摸了摸她的长发,收回来时说,“你不能总是拒绝我,你总是拒绝我,我会伤心的,我伤心了就会做坏事的,我做了坏事,你就会恨我的。” 白清灵不是未经人事的人了,听了这话停下笔来,皱眉说道,“我虽然答应了你要去外滩,可没答应与你怎么样,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吧,我不适合你。” “你不适合我,难道适合渔村那个孔老二么。”简西年轻笑道,“你啊,总是做一些让人生气的事情,而我又不忍心真的惩罚你,就只能惩罚别人了。” 惩罚别人? 白清灵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你让人去渔村了?” “怎么会,”简西年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那里都是焦土一片了,我怎么去那样的地方。” 焦土一片?! 那颜楼…… “你让人去渔村烧杀抢掠了?”白清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简西年扶额苦笑,“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寻过去的时候渔村已经被人烧过了,所有人家男丁被拉去了战场,渔船也都被烧了,可以说渔村赖以生存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女人们自然也都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白清灵虽然恨渔村里的人们愚昧自私无知,却没想到过渔村会覆灭。 她皱眉想了一下,“颜楼做的?可是他不是和苏怀瑾住在那里吗,还有二婶子和孔世华,他们呢?!” 白清灵越是想越是害怕他们出事。 手下的翻译也做不下去了,放下纸笔,站起身来对简西年说,“我得过去看看。” 简西年也跟着站起来,又把她按坐下去,“现在都过了多久了,你就算过去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倒是那个孔老二,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的人寻到了他出海前安排的人,对了,叫栓子,” 他看着白清灵眨了一下眼睛,“栓子在屠村前一夜就带着孔老二的娘出了村,住进了镇子里的一间早就买下来的宅院里。” “他出海了?” 白清灵一怔。 她被扔下悬崖砸在海面上时,整个身子都像是碎裂了,但是即便是晕了过去,也隐约感觉到了狂风暴雨了。 就是那般天气,他竟然追去出海救她去了?! 白清灵怔神时,简西年皱了皱眉,“唉,又说多了,又多了一个对手,不过,这个对手虽然也不简单,却是在我手里的,”他又神经质般的笑了,“你看,命运总是眷顾我这种坏人的,牌都在我的手里,我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想赢也就是能赢,那么现在,你要不要为了这个连命都不要的男人,付出你的誓言,与我共度一生一世,来换取他的生命呢?” 第109章 简西年这算是什么呢。 算是带着软刀子的威胁么。 孔老六死在她身边,她不能再让孔世华也死了。 简西年的威胁对她是十分有用的。 他也许不清楚孔老六和孔世华的关系,但是白清灵清楚,孔老六为了救她已经死了,孔家不能再死人了。 她捏着笔,低着脸看着翻译出来的文字,脑子迅速的转着。 简西年这是把孔世华抓了。 不然不会这么清楚渔村里发生的事情。 白清灵的沉默让简西年有些无奈,他笑了笑,“你啊,就算是一句漂亮话都不想对我说,你都已经利用我了,再对我撒谎又如何呢,说一个‘好’字,就那么难吗?” 他最后叹了叹气。 也不担心她又逃跑了,摸了摸她的长发,就回去了。 白清灵不清楚他住在哪里,简西年不是爱享受的人,不然也不会住在弄堂里,与那些穷人们住在一起了。 她猜,他是不会住在饭店里的。 人走后,白清灵放下其他,专心翻译起那位老绅士的自传来。 倒不是她不关心担心孔世华的处境,只是她笃定在她还未与简西年回到外滩前,他是不会动孔世华的。 孔世华与他哥哥孔老六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是不会不管他的。 翻译到下半夜两点,白清灵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换了一身黑色的短褂子黑色长裤,就出了医院的门。 入夜了,海城还是灯火通明的。 不为别的,只因夏欢沁被人劫持走后又得来了随着渔船沉海的消息,夏至弦疯了。 原本海城的夜晚也曾歌舞升平霓虹闪烁,只因这位阎罗忽然发疯了,灯虽还依旧亮着,街面上却是阴森恐怖了起来。 巡逻的人多了起来,凡是街面上可疑的都会被抓走送进巡捕房。 白清灵小心的躲过巡逻队,到了裁缝铺子前,将黄玫瑰插了上,然后原路返回了医院。 当第二天上午,乔迁看到裁缝铺子的黄玫瑰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他颤抖着手把黄玫瑰拿下来,裹在衣服里回了住处,拿出来后看着叶片上用针扎出来的摩斯密码,开始翻译起来。 【我,沁,无事。】 这是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乔迁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心底的疑惑又多了些。 既然没事,她怎么不来找他。 也没留下消息说要见他。 乔迁又担心起来。 从那天起,他也不去查新闻了,除了观察夏公馆和颜公馆的动态,就是蹲在裁缝铺子前面的茶馆里的二楼,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这期间,夏公馆里住着苏怀瑾,颜公馆始终没有主人在,乔迁也没等到白清灵再一次的出现。 大约一个月后,白清灵将完成的手稿放在老绅士病床边的桌面上时,老绅士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说话。 两人用法兰西语交流了许久,白清灵出来时关了门,靠在病房外墙壁上失了神。 简西年每日盯着她写手稿,基本上也知道她的进度到了哪里,今天一早就等在了宿舍门口。 而医院里的其他人都以为他是她的相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他进入宿舍区。 如今白清灵送完手稿后背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准备回去,在二楼拐弯处时扫了一眼楼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惊了一下,随后就追了过去。 等到她找到他时,人已经进了诊疗室。 她顺着窗户朝里面看了一会儿,见他躺了下里,医生开始询问他什么话了。 白清灵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想冲进去,又自觉不能,就躲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等他出来。 颜楼穿着中山装,与他以往形象完全不同了。 黑色浓密短发也没有利落的梳向后面,只是蓬松的碎发垂在额角,整个人看起来文弱许多。 许久不见了,白清灵看着他这副模样,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到底不会认错的。 怎么会认错呢。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腿上,无意识的又规规矩矩的等着。 里面是教会医院新请过来的专治心理病的医生,白清灵甚至知道他就是霍正怀说过的那个师兄。 她从未与这位医生接触过,一是怕被霍正怀知道踪影,二是她现在不需要心理病治疗了。 可是,颜楼怎么会过来看心理病的? 白清灵皱着好看的眉心,盯着诊疗室的门。 大约半个时辰后,诊疗室的门开了。 颜楼走出来时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就漠然的挪步离开了。 白清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颀长挺拔的背影。 直到看见他走出了医院大门,直到他上了车离去,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她不敢大声声张,更不敢叫他停住。 在黑色汽车后面追了好一会儿,直到汽车开远,拐了弯看不见了,才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累得喘气。 怎么回事?! 白清灵心里慌乱了。 强烈的不安迅速占据了她的心。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不过半年不到而已,他看她的那一眼哪只是淡漠,那分明就是陌生! 就像是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白清灵心里突突直跳,站直身子抹了一把汗,又转身回了医院。 进了大门,直奔诊疗室。 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 既然颜楼来看心理病,那霍正怀必然会通过他这位师兄知道了,如果她也找来了,是不是也代表着霍正怀也会把她的踪迹告诉了夏至弦? 颜楼见了她都毫无反应,是不是也与夏至弦有关?! 一连串的疑惑像是水平面上的水泡一般从心底咕嘟咕嘟的冒了出来。 白清灵犹豫了。 可是颜楼的状态分明就是不对劲儿。 就算他不与她相认,眼神也不会如此陌生。 几经思量后,她敲响了诊疗室的门。 “进来。”诊疗室里的男人低头做着诊疗记录,等白清灵推门进来时抬起了脸。 白清灵走进去,看着他说道,“我能问一下刚刚在这里的那个男人,他是得病了过来治疗的吗?” “不能问。”医生笑道,“在这里,病人的事情都是隐私,小姐若是有疑问,可以亲自去问那位病人。” 白清灵抿了下唇。 病人。 医生说的是病人。 那他真的就是来看病的。 可是什么病会让他连人都不认得了? 一回想起他望过来的那陌生的眼神,白清灵揪心的疼。 “呀,说错话了。”医生说完看着她的神色,轻呼一声。 白清灵抬脸看他,皱了下眉,“那他的名字可以说吗?” 医生摇了摇头,“不能说呢!颜大帅的名字哪里是可以随便说的,我可不能随意透露了患者的名字。” “……” 她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的问他,“他失忆了?” “我见过你的,你是这里的翻译对不对?有些患者是偶然失忆,有些患者呢会通过催眠自主选择失忆,一般这种人都是经过大伤大痛的,就比如刚才那位患者,他是失去挚爱,啧啧,很可怜的。” 医生说完,从桌子后面站起来,顺手带了笔记走到她身侧,靠着她肩膀,指了指笔记上的字迹,“你瞧,失忆前失忆后的字体也完全变了,就像是原来的那个人沉睡了,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呐,是不是很奇怪?!这个人啊,是我第一个实施催眠实验的患者,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态还是需要研究的。对了,你会法兰西语,我的这份医学报告就交给你来翻译啦~” 医生说完,就把手里的笔记塞到她手里,然后冲她摆了摆手,“出去吧!下周他还会来的呢~” 白清灵耳朵里嗡嗡作响,脸色早已苍白没了血色,她紧攥着本子,盯着医生。 医生早就走回去坐了下来,抬脸见她还没离开,有些诧异,“想要报酬吗?那也得翻译完了才有报酬的,而且这份医学报告如果登上医学专家时报,不单是我这个研究者,就是你这个翻译者也可以驰名天下的!” 说完,就赶她出门了。 白清灵抱着笔记,被他推出去关在了门外,转过身走到椅子边坐下,脑子都是懵的。 颜楼失忆了。 还是通过霍正怀师兄的催眠选择了失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却不敢打开。 白清灵的心很慌,像是晕倒后清醒时那种极度虚弱后的缺氧,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却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快要窒息了。 她指腹抹着笔记本的封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简西年还在宿舍里等着。 他知道今天老绅士自传的翻译完成了,必然会带她离开海城。 可她现在不能离开了。 至少现在不可以离开了。 怎么办?! 简西年手里有欢沁,有孔世华,可这边的颜楼也让她放心不下。 她咬着牙,额角开始浸出细密的汗来。 “找到你啦!”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由无声到惊吓的一声,将她从犹豫中拉了回来。 白清灵心扑通扑通跳着。 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抬起脸时恢复了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你都不回去,我以为你逃走了,”简西年笑着说,“可我又一想,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虽然会利用我,但是不会就这么放下夏小姐和孔老二的,所以就一个人在医院里找了一圈,你看,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白清灵在他说话的时候迅速想办法,等他说完,又道,“老绅士把我介绍给了他的一位旧识做翻译,恐怕这段时间我是走不开了。” 简西年一怔,惯常温润的笑意淡了些,“你莫不是在找借口吧?” “你不信,可以去问一问。”白清灵站起身来,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了。 这般不冷不热也不怕他去问的态度,简西年便理所当然认为这却是真的。 这段时日来他守在医院见证了她的翻译能力,医院里也经常会忽然分配翻译任务给她。 这对于白清灵来说,似乎也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了。 可是简西年离开外滩的时间里,外滩那边码头也出了几档子事,尤其是家族那边又起了纷争,他拖不得太久。 “再两日,咱们就走。”这一次他没有询问白清灵的意见,而是直接说了结果。 白清灵站住转身,挑眉看他,“我的事情没完,走不开,你若是急就先回去。” 简西年笑意淡淡的看着她,“我怕你又逃了,我又得天南地北的寻你。” “你会杀了孔世华吗?”白清灵看他。 “你若是逃走了,我寻不到了,自然是会杀的。”他说。 白清灵抿着唇,“那欢沁呢。” “不会。”简西年说,“我不会杀她的,可是你不能因为我不杀他们,就再一次利用我了,我也会伤心的。” 白清灵内心十分犹豫。 颜楼如今这副状态,不像好的模样,可是孔世华和欢沁她也放不下。 简西年挑眉,“不过是翻译的事情,老绅士的自传是你翻译的第一部书,我自然理解为是你的荣誉感和新鲜感,可是现在再接翻译的工作,且这份工作与夏欢沁和孔老二之间做选择,你又这番犹豫,这不得不让我多想一想,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白清灵心里一惊。 抬眸淡漠看他,“你别忘了,我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欢沁和孔世华我自然担心,可是我这一辈子鲜有喜欢做的事情,感情负累太多了,我没办法一一偿还了。” 简西年盯着她看了许久,笑了,“这才是我简西年的女人。” 白清灵皱了皱眉,“你若是不放心,你便等着好了。” 简西年到底也没留在海城继续看着她,安排了人留在海城,美其名曰保护她。 只是医院里的人事单纯,简西年倒是也没让这些人处处紧逼的盯着她看,只在医院外监视了。 这对于白清灵来说,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负罪感。 到底是为了颜楼,自私了。 简西年离开前留下了最后期限,三个月内,如果她不去外滩,她将收到孔世华的死讯。 白清灵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简西年终于用人命来威胁她了。 她沉沉叹了口气,在他走以后,推掉医院里的其他工作,在宿舍里翻开了笔记本。 【这个男人是名冠海城的传奇大帅,颜楼。】 【他来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一个没留下姓名的女人送他过来时说他要忘记所有事情,让我帮他。】 【我看那个女人眼熟,我想起来了,师弟曾经说过他的无良师弟以他的名义做过一场开胸不换心的手术,当时他拿过来的照片上的女人和这个女人很像,我姑且认为她就是那个女人。】 【这个男人清醒过来前重复喊着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在这家医院里。】 【我要不要替他做催眠术呢?】 【他醒过来了。】 【他眼神充满着绝望,我决定做一个实验。】 【我成功了,他忘记了那个女人,也忘记了名字的主人,他的性格变了,重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相遇了,他不记得她。】 【期待下一次诊疗。】 零零散散的几句话,白清灵看到最后时,手脚发麻,后背发凉,心也沉了下去。 霍正怀的这个师兄,明知道她在这家医院的情况下,在颜楼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下替他做了催眠术,让他忘记了苏怀瑾和她白清灵。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在做实验?! 白清灵重新把这几段话又一字一句的看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起笔记本就出了宿舍。 等她跑到了心理病诊疗室时,里面空空的没有人。 她随手抓住一个护士询问。 护士说,“前段时间医院确实请来了一位法兰西归来的专门治疗心理病的医生,但是上个月院长把他解聘了,前两天又有人发现他在诊室里替人诊疗,就被人轰走了。” “你说,被轰走了?!那他现在人呢,有没有联络方式?!”白清灵急切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你去问问院长吧。” 护士答完端着医疗器具离开了。 白清灵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知道现在就算跑到院长那里也问不清楚了。 这件事她想要搞清楚,便只能赌一把,赌一把霍正怀不是个坏人了。 白清灵知道简西年的人在医院外面盯着,便在医院里给霍正怀摇了个电话,约他在教会医院见面。 简西年的人不认识霍正怀,自然不会拦着他见面。 当霍正怀接到白清灵的电话时,也是惊住了。 “白小姐?”他将信将疑的问道,“您回来了?” “我有事想见你。我在北仓的时候,夏至弦要置我于死地,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在你手里,就不要把我联系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在教会医院。”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霍正怀拿着对方挂断了的电话,久久不能平静。 夏至弦与白清灵之间何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放下电话,他收拾了一下,匆匆离开了国民医院,直奔教会医院。 当霍正怀在看到白清灵站在一楼大厅,背对着他看向另外一个人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立刻脸色一白,几步过去拉起她拖向拐角处藏了起来。 第110章 霍正怀出来时谁也没说,更不可能会告诉远在兵营里的霍正阳,所以在看到霍正阳在缴费口的时候,他也是吓得一跳。 只是不知道白清灵会不会误会。 白清灵推了推他,霍正怀松开她,指了指拐角处那个人,摇了摇头。 她点了点头。 虽然事情太过凑巧,但是霍正怀如果把要见她的事情告诉霍正阳,还不如直接告诉夏至弦,或是让夏至弦直接来抓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等霍正阳缴费后上了二楼,她才带着他直接去了一楼关着门的心理病诊疗室。 推开门后她走了进去,霍正怀有些怔愣。 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门。 霍正怀关好门,见她坐下来,就也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个师兄来过这里做心理病医生?”白清灵开门见山问道。 “有是有一位的,前一阵子我确实听过消息,说他来了教会医院做医生,不过因为做了出格的诊治被解聘了。”霍正怀解释道。 “前几日我看到颜楼来这个诊室找你的师兄,”白清灵拿出笔记递给他,“你看看。” 霍正怀脸色严肃起来,接过来打开,认认真真看完,脸白了。 “他给颜楼做了催眠实验。”话说出来声音都是抖的,“他就是因为这项实验被法兰西医学院退学回来的,他怎么,怎么还敢!” 霍正怀这位师兄是个医学界奇才,自创催眠术,曾经将法兰西医学院的一位导师催眠成功,导致当时的一整届毕业生都没有顺利毕业。 而他自己本人因为这件事被学校扣了下来,学校试图要从他的试验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后来知道霍正怀毕业归国了,这位师兄也没毕业。 去年刚刚从法兰西回来,规矩了许多,认认真真的托他找的这份医院的活计,没想到几个月前又搞砸了。 “他是被辞退后又偷偷跑回来给颜楼做的催眠术,还有苏怀瑾,是苏怀瑾带他来的,苏怀瑾现在在哪里?”白清灵咬牙问道。 她被救回来后一直在医院。 关于其他人的事情并不了解,直到看到颜楼,看到他陌生人一般的目光,才惊觉,有些事她是必须要做的。 找夏至弦报仇。 她在孔老六的墓前答应过他的。 “她现在在夏公馆。”霍正怀说,“你别急,颜楼这事我想办法,只是现在就算是至弦也不知道他的踪迹,对了,你在电话里说你在北仓被至弦置于死地,是什么意思?” 白清灵看了一眼门外,回眸对他道,“我和乔迁还有陆景天去战场了,被孔老六的人抓了,后来我让他把乔迁放了,并写了一封信让乔迁送到夏公馆,交到夏至弦手里求和,下半夜,夏至弦就让人攻陷了孔老六营地,孔老六为了保护我,死在战场上了。” 她说完,眼眶发红,“乔迁一定不会送错,那么就只有夏至弦要杀我这一种可能。” 在听到自家师兄给颜楼催眠就已经够头疼的了,现在又得知至弦在北仓时明明收到了白清灵代表孔老六寄出的求和信,还依旧施行猛攻差点害死白清灵这件事,霍正怀简直就是觉得疯了。 夏至弦最近是真的疯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没有理由发疯。 颜楼虽然失踪了,但是就连他霍正怀都不信颜楼会死,夏至弦与颜楼之间的关系比他更深,怎么也不会认为颜楼会死。 那么他这么做的理由,就有待商榷了。 霍正怀没立场劝慰她放下仇恨,毕竟差点死在北仓的是她,要不是孔老六,她可能就真的会被战场上无情的炮火杀死了。 他沉吟片刻,正色道,“关于至弦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我还需要慢慢查,现在当务之急是让颜楼恢复记忆,我今天就去找我师兄,让他把颜楼恢复正常。” 白清灵不知道催眠以后再恢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但是暂且一搏吧! “你一直在这里吗?”霍正怀问道。 “我出不去,”白清灵皱眉,“有人在外面监视,只要我出去了,除了夏至弦的人外,还有其他人不让我随意走动,暂时我是离不开教会医院了,你如果有消息了,就来这里,或是想办法让人给我递给纸条。” 霍正怀问她,“还有其他人监视你?” 他想不出来,海城里还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 “是外滩的人,你尽快查清楚这些事,另外你去找一趟乔迁来见我,我也想弄清楚,他去了夏公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了个地址,就推门出去了。 霍正怀看着敞开的门,面色十分严肃。 白清灵把笔记本留给了他,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熟悉的字体,出了医院,直奔师兄所在的租界住处。 而这边白清灵回到宿舍里,将之前从笔记本上摘抄下来的话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霍正怀这位师兄大概率也是有心里基本的人。 这就让人很是担忧了。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那位医生的说话方式和精神状态,都是极其跳脱的。 不可否认他可能就是这般跳脱的人,可是他能接二连三在他所擅长的专业里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了。 白清灵合上了本子,心里焦虑又多了许多。 颜楼是乘着车走的。 却不是夏公馆的车,夏至弦也在寻颜楼,自然车就不是夏公馆的。 而苏怀瑾又在夏公馆里住着, 她是瞒着夏至弦这么做的。 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白清灵还未曾想过,就苏怀瑾这样的女人,不够聪明也不够洒脱,甚至心里的很多心思都是愚蠢可笑的。 就像她追过去战场上,要男扮女装,就像她以救过颜楼作为要挟让他留在渔村,就像她在颜楼昏迷之时让那位医生做了催眠术。 白清灵终归是没想透,有一种人只是单纯的蠢,单纯的坏而已了。 大约傍晚的时候,她准备出去用餐时,就看到了乔迁在医院一楼大厅里东张西望。 她左右看了半天没见到有人跟踪就过去闷声不响的将他拉到了医疗器材的仓库里。 白清灵一关门,就被乔迁抱住了。 “你他妈去哪儿了!”乔迁眼眶湿润了。 几个月了,孔老六死了,颜楼和她都失踪了,他有多害怕,多害怕啊! 明明信给了夏公馆的人,怎么夏至弦就动手了,孔老六就死了? 白清灵轻轻推开他,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出息,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呢吗?” “我才没哭,我这是喜极而泣!”乔迁别过脸不让她看了。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也得把话说明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把信送到了夏公馆的,然后就回了外滩,不久就传来北仓告捷,孔老六死了的消息,还有你,还有颜楼全部消失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几个月去了哪里,一直待着医院里吗?” 霍正怀找到他的时候只说了找到了白清灵,让他来教会医院里见她。 白清灵把他走以后,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乔迁气得眼眶发红,手狠狠攥着,十分心疼的看着她,听她这般轻描淡写的说着掉落海里,可是这期间发生的惊涛骇浪,若是一个意外,是不是这辈子他都再也看不到她了? “这帮孙子!畜生不如!”他咬牙切齿说着。 “后来你就被救了,送进了医院?”乔迁问她。 白清灵点头,“简西年回外滩了,现在欢沁和孔世华都在他手里,我必须在三个月内解决所有事情,去外滩换他们两个。” 乔迁看了她很久,就在白清灵以为他要反对的时候,他说,“我就知道你这人放不下颜楼,又放不下你的朋友。” 他沉沉叹了叹气,“还能怎么办,就得帮你啊,谁让,” 谁让我喜欢你。 他笑了笑,看她,“说罢,什么计划?” “简西年的人在外面监视,我出不去,霍正怀去查颜楼的消息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查到了,我想做的,是在颜楼恢复记忆以后,你把夏至弦引到医院来。” “你要替孔老六报仇?”乔迁不认同的看着她,“孔老六是救了你,但夏至弦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夏至弦了,就算他不是故意要杀你的,但是做了他就会贯彻始终的,尤其是在他误认为夏小姐已经没了,整个人都已经疯狂了。” 乔迁这段时间在外面,夏至弦做了什么他太了解了。 比之之前廖东仁在海城所做的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夏至弦在没疯时明知道你在孔老六的兵营里还下令猛攻,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查一查的。”乔迁分析道,“信是到了夏家,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并不清楚。” 他建议道,“你可以让霍正怀去问问他,当初到底是他故意要杀你,还是有其他的隐情。” 白清灵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苏怀瑾当时还在渔村里,是不可能替夏至弦做决定,欢沁在夏公馆里,也不会是她做的决定,夏夫人,” 说到这里,她皱了下眉。 “夏夫人有没有可能做出一些什么来?”乔迁也皱了眉,“你当初送到夏公馆里可是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夏小姐的,你说她会不会私下里把信动了什么手脚?” “不无可能。”白清灵想到简西年告诉她,欢沁在夏公馆里流产的事情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夏至弦做了什么伤害欢沁的事,却没想过夏夫人做的。 想到这里,她眯了眯眼,“不管如何,无论是他还是他母亲,他也逃脱不了。” 乔迁拍了拍她肩膀,“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你在这里一段时间了,我怕有心人还是会找过来的。” “霍正怀的师兄说,过几日颜楼还会来,我打算等等。”白清灵说道。 “好吧。” 乔迁知道她不会轻易放下他,便在医院附近住了下来。 寻她也方便些。 第二天上午,乔迁陪着她在宿舍里时,霍正怀找过来了,见她是,面色十分苍白。 “我师兄,死了。” 白清灵一下子怔住。 死了? 脑瓜子一嗡,眼前一黑,人就晕了。 乔迁连忙抱住她,将她放在床上,霍正怀上前查看,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乔迁见他坐在椅子上脸色也十分难看,就十分焦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自杀了。”霍正怀低着头,“我昨天去的时候人被挂在皮带上,看起来是自杀的,实际我看了,是人为的。” 他师兄对催眠术十分痴迷,绝不会在找到颜楼这样的研究对象以后去自杀的。 这是有人蓄意杀害了他。 可是谁又会去杀一个在海城没有任何根基的医生呢。 还要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乔迁十分愁苦。 他怕白清灵接受不了。 便问霍正怀,“外滩也有治疗心理病的医生,能不能试试将颜楼从催眠术中解放出来?” 霍正怀摇了摇头,“在国人里,师兄是唯一一个研究催眠术的人,外滩那位心理病医生并未涉及这方面。” 乔迁看着白清灵的脸,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呐。” 霍正怀看过去,摇了摇头,“我师兄留在租界家里的著作被洗劫一空,如果不是有人针对颜楼,就是有人觊觎了他的催眠成果。” 乔迁坐在床边,摸了摸她额头沁出来的汗,“就怕是有人不想让他醒过来。” 白清灵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医院里不让留宿,而他常过来,霍正怀也经常过来,再加上之前的简西年,医院里已经有碎嘴的开始议论白清灵的私下乱搞关系了。 乔迁在霍正怀确定她无碍后,才与他一同离开了宿舍。 人一走,就有几个护士站在了宿舍门口朝里面看了。 奈何窗户被白清灵从外面用布挡了上。 白清灵有单间宿舍住,对于其他护士来说,她们一方面羡慕她的能力,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是用美貌换来的。 平日里她去翻译,小护士们路过她单间时都会看两眼。 经常能看到一个儒雅风流的男人在屋子里陪着她翻译那位老绅士的自传。 后来她们也习惯了,就觉得这两人是一起的,是相恋的爱人了。 可是没多久,那位儒雅风流的男人离开了。 这位美丽无比的翻译女郎,又开始有新的男人见面了。 新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更小,长得更为清秀,且两个人又是经常在仓库里私会,在宿舍里也关了门的私会,这就让其他护士们眼红了。 这般乱搞关系的翻译女郎也穿着护士的衣服,岂不是败坏了她们女护士的形象了? 今天更是很过分了。 竟然同时与两名男子在宿舍里做一些不知名的事情了。 “你看,都起不来了。”其中一个女护士扒着布帘遮挡住的窗户,隐约透过缝隙看着,信口说道。 “起来让我看看!”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推开她也趴在床边看着,“还真是,躺在床上呐!啧啧!” 几个护士捂嘴嬉笑完,就要转身离开了。 站在人家宿舍门口笑话人家,若是被发现了,撕破脸皮可不是好事情了。 几个人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女人,为首的护士皱眉看她,“医院已经不允许探视了,而且这里是宿舍区,不是患者家属该来的。” 护士没把她认成是病人,实在是这人的脸色也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女人抿着唇,指了指门口,“我是里面那人的亲戚,我来看她。” 护士将信将疑,“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姐姐。” 护士皱了下眉,“长得也不像啊。” 另外一个也点头应和,仔细看着苏怀瑾的脸,“确实不像。” 苏怀瑾皱眉说道,“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自然不十分相像。” “原来是这样,”其中一位护士就要放行,被其他人拦住。 稍微年纪大一些的问她,“那你知道里面那位叫什么名字吗?” “白清灵。” 苏怀瑾答完,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护士也点了点头,便放行了。 这几名护士嬉笑着离开,没人注意到苏怀瑾在目送她们离开后,才推门进了屋子。 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的女人。 即便是经过了北仓战场的烟火,经过了渔村里的风浪,此时此刻白清灵依然是最为美丽的,那张嫩白的脸依旧是最为美丽的。 苏怀瑾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这是装睡呢,还是真睡了?我可记得你这女人最是狡猾,如今我亲自来见你了,你却给我装作这样一个模样,是打算在我动手的时候,你再挣扎着让其他人来救你吗?你啊,真是狡猾无比。” 她说完,又细细看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没睁开眼睛,不由得挑了挑眉,“真睡了?” 苏怀瑾将手指头伸出去放在白清灵鼻息处试探了一会儿。 也有呼吸,也很均匀,就是没睁眼睛。 苏怀瑾被她戏耍过,自然不肯掉以轻心,又道,“我知道你见过霍二哥了,你自以为隐秘,可霍大哥哪里是普通人,他一眼就认出了你和霍二哥了,他冒着危险告诉了我,我就得必须过来与你见上一面了。听说,我妹妹就是你亲手推下楼去的。” 她捂着嘴巴轻笑一声,“你可知道,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呐,要不是你杀了我妹妹,我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杀了她,我就有了活的机会。” 苏怀瑾咯咯笑着,“还有呀,你知道夏欢沁这贱人为什么流产吗?那是因为夏伯母也是 第111章 苏怀瑾越说越是兴奋,见白清灵闭着眼睛,就算听到这里都没有动一下眼珠子,都没有起来与她争执,心下就更加狂妄起来。 “你不是最认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吗?还不是因为靠着颜大哥才这般耀武扬威的自信,现在我告诉你,你的靠山没有啦!颜大哥不记得你啦!” 苏怀瑾说得身体发热,将外套脱了下来,手指着白清灵的鼻子,笑着又说,“你这回没有办法了吧,颜大哥被催眠了,为他催眠的医生也死啦,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帮得到你,帮得到他想起你啦,你是不是气死了?是不是会后悔没死在渔村的悬崖边了?白清灵,” 她俯身逼近白清灵的脸,神经质般贴着她的脸,上下左右的睁大眼睛看着,狰狞着笑道,“你长得美丽又如何,他还不是记不得你?!白清灵,你就没想过你和夏欢沁抢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的?你看,夏欢沁死在海上连具尸体都找不到啦,你呢,你怎么死好呢?” 苏怀瑾说完,刚想起身,就看到白清灵忽的睁开眼睛,她的脸猛地向前一探! 接着苏怀瑾的脸上就一阵剧痛无比! 她尖叫着捂着脸,放下手时低头看向手里,满是鲜血淋漓。 苏怀瑾疼得险些晕死过去,狰狞着脸恶毒的盯着白清灵,看着她吐掉从自己脸上撕扯下来的肉时,想要晕过去了,可这疼痛只疼得她死去活来,却独独没有让她晕过去。 “白清灵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苏怀瑾怒斥她,手捂着脸,血不停的滴下来。 白清灵鲜红的唇上沾染这血,整个人看起来靡丽又妖冶得惑人,她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 看着苏怀瑾一步一步后退着,她一步一步的逼近。 直到把苏怀瑾逼着后退到紧靠在门上时,才伸出手掐住苏怀瑾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苏怀瑾,你问我怎么死好,我想了想,咬死你我嫌你脏,杀了你又不解恨,唯有让你活得不痛快了,活得自己想去死了,我才解气。” 白清灵捏着她下巴的手逐渐收紧,苏怀瑾的脸本就是疼得直抽气了,此时更是听到骨骼也嘎吱嘎吱的了,她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清灵冷睨着她,忽的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着么,是因为换了心脏?并不是呀,你根本没有心脏问题,你从来就没有过心脏问题,可你这里,” 另一只手纤长的指滑在苏怀瑾的心口处停住了,她点了点,盯着她,“开膛破肚了,没有换心呐。” 苏怀瑾血不停的流下,染得白清灵皙白的手也血色渐浓。 苏怀瑾摇着头,却被白清灵捏着摆正,听她说着,“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颜大哥没有阻止我欺负你伤害你吗?” “因为他只保你不死而已,只要你留一条狗命,他就不算违背誓言,如今,你说他完全忘了我,可他也忘了你不是么,他既然忘了你我,我杀不杀你,他也管不得了是么。” 苏怀瑾瞳眸缩紧! 在她听到自己心脏没有问题的时候,就已经隐约觉得白清灵说的都是真话了,毕竟像她这般折腾也从未真的晕过去的心脏病人,她并没有见过。 听到白清灵这么说,她想着身上那条蜈蚣般狰狞的伤口,就一阵心寒。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颜大哥和至弦会让人在她完好的身体上做这样的虚假手术。 尤其是听到白清灵说得,颜大哥失忆了,管不得她的生死了,苏怀瑾看着白清灵的眼神,脊背发凉,她有一种随时被猎杀的恐惧! 白清灵拍了拍她的脸,在她疼痛难忍时,又捂住她的嘴,在她耳侧轻声说道,“欢沁没死呐,她现在和夏叔叔团聚了,你住在夏公馆又如何呢,还不是得不到夏至弦的心,眼瞧着他为了欢沁伤心,为了欢沁发疯?颜大哥忘了你,夏至弦不在意你,你可知道都是为了什么吗?”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你爸爸的孩子呀,你活着就是你爸爸对你亲生母亲的报复,就是要你一辈子都活在自己是病人阴影里,你想想,颜楼和夏至弦有真心实意的爱恋过你吗,有一心一意的待你如亲人吗?他们能算计你妹妹的心脏,能让人刨开你的胸口给你开膛破肚,你还觉得他们爱你对你好吗?苏怀瑾呀,论起可怜,你比我还可怜呐!” 白清灵松开手,任由她颓然傻坐在地,然后反手锁了门。 低眸睨视她,“想不明白么?” “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成为新任国务的干女儿?看你长得仅仅是清秀?看你是他敌人的孩子?还是看你无家可归楚楚可怜?苏怀瑾,想不明白吗?你就是他安排你亲生母亲生在苏家的孩子啊!” 白清灵蹲下来,捏住她下巴,逼她看自己,“你的母亲,是新任国务安排在苏府的间谍,你的母亲生下你和你妹妹后就被你爸爸秘密处决了,你亲生妹妹被留在了国务府,你被送了出去,你的颜大哥,就是目睹这一切的人,是他,答应你母亲不杀你,也是他亲手把你送走的。” 苏怀瑾此时脑子只随着白清灵说的话不停的回忆着颜楼和夏至弦这些年对她的态度,回忆着与爸爸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见面次数。 每一次爸爸都是见颜楼时才瞥她一眼,便转过了头。 她一直痛恨妹妹抢了自己的宠爱。 在妹妹死后拿到心脏时,她还是很高兴,终于没人和她抢这世上的宠爱了。 苏怀瑾甚至都感觉得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了,眼神逐渐聚焦,看向白清灵的眼睛呆呆怔怔的,“我不信,这些话都是你编的!你根本就是瞎说,就算有这样的事情,至弦与你不亲近,根本不会告诉你,颜大哥被催眠了根本不记得事情,更不记得你!就算有这些事,我爸爸死了,我妈妈也死了,死无对证,你就信口胡说!” 白清灵笑了,“苏怀瑾,谁说你脑子不好的,你看,你认真起来脑子转得也快的,这些事情当然不会是夏至弦告诉我的,更不是颜楼说的,” 苏怀瑾盯着她,“你的姘头也不会查到这样的事情,这远在宁城发生的事情,不是你在宁城过路的人能知道的!” “哟,聪明了,”白清灵夸奖似的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那一侧的脸,又把沾染的她血的手在她身上擦了擦,才说道,“我当然不会知道这样的秘辛,可耐不住有人知道。” 她站起身,走到桌子边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那位老绅士的自传,有转回身走回来扔在地上,凉凉道,“看看吧。” 苏怀瑾看着地上的手抄本,失神的抬头看向她,“这是什么?你又胡编乱造了些什么?!” “你若不相信就看一看,这里面写的都是发生过的事情,你若是不信便也就不用看了,反正我要做的,终究是要做了,至于你,”白清灵笑了笑,“你可以趁着所有人还不知情时,赶紧再得到一些夏夫人的宠爱,不然我怕连她也嫌弃你了,这世上真就没人理你了。对了,” 白清灵眯了眯眼,“还有一个霍正阳呢,很可惜,他比你好命,有一个好弟弟,我也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了,不过你不用妄想他再能帮助你了,我已经让人知会了夏至弦,他这般私自离了兵营,自然是要被拖回去的,你啊,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苏怀瑾听不得她再说这些了。 哆嗦着手翻开了自传。 白清灵倒是没什么时间让她看太久的,在她不过看了一两页时就一把抓起她的领子,打开门把她扔了出去。 苏怀瑾抱着书,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许久从地上爬了起来。 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医院。 白清灵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坐在床边收拾起来行李。 东西简单,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梳理了一下思绪,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这几日她让乔迁将监视她的那几个人的模样位置都摸透了,趁着苏怀瑾带着一身血出去时引起的骚乱,她顺利的离开了教会医院,去了乔迁在附近租住的房子。 敲开门的时候,乔迁也没想到是她,左右看了看连忙将她拉了进去。 关上了门,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带她进了屋子,才赶紧问她,“怎么出来了?你不等颜楼了?” “霍正怀会查到的,而且医生死了,颜楼就算是去了医院也不会认出我来了。” 乔迁脸色一白,“我和霍医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苏怀瑾来了。” 接着,她坐下,乔迁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喝下后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任她回去通风报信了?”乔迁可是了解苏怀瑾这个女人的。 她受了这般大刺激,就算知道夏至弦不是真心待他,也会鱼死网破将白清灵在教会医院的消息告诉夏至弦的。 到时候要是夏至弦追过来了, “北仓的事情不是夏至弦做的,是夏夫人,他就算讨厌我也不至于要针对我杀了我,”白清灵把水杯递还给他,说道,“霍正怀的师兄被苏怀瑾让人杀了,我若是没猜错,是霍正阳干的。” 她垂下睫眸,淡淡道,“颜楼想不起来我了,也同样想不起苏怀瑾了,我可以随时杀了她,但是霍正怀却是不能替他的师兄做任何报复他亲哥哥的事情,我骗苏怀瑾说知会了夏至弦,霍正阳逃出了兵营,你现在就让人送信到兵营,让他们把霍正阳抓回去吧。” 霍正阳到底是霍正怀的亲哥哥。 乔迁点了点头,就下笔写信,然后出了门。 等乔迁回来的时候,带了霍正怀过来。 霍正怀红着眼圈,对白清灵说,“多谢你饶我哥一命。” 白清灵摇了摇头,“都是苏怀瑾的主意,你哥哥就是蠢了些。” 霍正怀叹着气坐在乔迁推过来的椅子上,双手扶膝,低头说着,“颜楼大约是不会恢复了,你怎么办,就让他忘了吗?” 乔迁也看向白清灵。 他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期待白清灵从此放下,就离开了海城。 可又忐忑白清灵当真放了了,她真的能心里没有疙瘩么。 不会的,那般连死都不怕也要拼命去北仓找人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了。 “我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白清灵淡淡道,“三个月的时间,与他相识,大约不会太难吧。” 霍正怀和乔迁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回了脸。 她这是破釜沉舟,还是委曲求全了。 谁也说不好。 三个月的时间,让颜楼重新爱上她,怎么可能? 完全没了她的记忆不说,甚至可能在霍正怀师兄的催眠下,对她潜意识的厌恶也不无可能。 尤其是颜楼那般冷情冷性的人。 乔迁替白清灵不值,也替她心酸。 便岔开话茬了,“你刚才和我说的,我也与霍医生说了,这些事情,他倒是知道几分。” 霍正怀道,“我原是在宁城的,自小在国务府附近生活,与颜楼和至弦也是玩伴,我记得有一次颜楼脸色惨白的从国务府的后院出来,怀里抱着个婴娃,那时候我也年纪不大,便跟了过去。” “后来他安置好那婴娃,就与我一同去了我家。” 苏怀瑾的亲生母亲生得是双胞胎。 一个留在了国务府,一个被送了出去。 没人知道的是,前任国务早已知晓了这位间谍夫人的身份,在她生产后,颜楼看到稳婆要杀人,上前阻止时,被稳婆告知了这是国务的指令。 苏夫人自然心灰意冷,便求了被下令带走其中一个婴娃的颜楼,无论如何保住这孩子一条命。 颜楼应了。 可苏夫人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颜楼这般冷情冷性的,也仅仅只保住了苏怀瑾的一条命,至于其他的,便全是前任国务的指令了。 前任国务哪里不知道他的敌人做了这般侮辱他,又害他的事情,可事已至此,他便筹谋了一切,他对颜楼下了指令。 如今颜楼没了记忆,也算是卸下了这般重担,也不必夜夜为了报答前任国务的救命之恩做那些事情。 唯独,他不曾想要的,是忘记了白清灵罢! “你说这件事你从那位老绅士的自传里知道的?”霍正怀问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 “老绅士的爱人,就是原来国务府中的那个稳婆,稳婆执行完任务,就把这一切写在了信中,又将所有钱财给了绅士,拖人把他送到了法兰西,便自裁了。” 白清灵叹了叹气,“这么多年,老绅士一直托人打听她的消息,却不敢回来,直到前任国务死了,他才归国,因为身体问题留在了教会医院里,也完全忘了怎么说国话,才寻了我来做这本自传的翻译。” 乔迁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笑了笑,“要是以后我也想写自传了,也找你翻译。”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霍正怀摇了摇头,“乔公子这是自比老绅士,但是老绅士到底是逃了这么多年,连旧人尸首都不曾见过。” 乔迁抿紧了唇,许久才开口,“我才不会像他一般自己逃了。” 霍正怀担心苏怀瑾的报复,又觉得白清灵想得也没有错,苏怀瑾算是这场大计谋中的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若不是颜楼曾经答应过她亲生母亲,她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意。 “不过,新任国务既然已经收她为义女了,会不会,”霍正怀皱眉问道。 “不会,”白清灵说道,“新任国务如果真有待她好之心,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会出来表达好意,苏怀瑾的母亲是一个死士,她不过是一个死士之女,能给她一个身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猜,新任国务要笼络的,不过是住在颜公馆,和夏至弦有婚约的苏怀瑾,而不是死士的女儿。” 霍正怀听到这里,才点了点头。 乔迁看了眼天,对霍正怀说,“你师兄说过,颜楼会去医院的,我这两天盯紧点,你也接触的贵胄要多一些,我们一同查出他的消息来。” 霍正怀看向白清灵,“不放弃?” 白清灵摇了摇头。 “行。我祝你成功。”霍正怀说完,就站起身来告辞。 人离开后,乔迁坐在椅子上叹着气,“好不容易从他手里逃出来了,你又要自己陷进去,我到底说你什么好啊!” 白清灵垂着眸子,“大约是不甘心吧。” 从两人认识开始,便是一场有一场的阴谋诡计。 又是这般一次接一次的阴谋里,她对他动了心动了情,她与颜楼之间早已羁绊太深了。 想要拆开。 除非生生扯断。 可是连了骨肉连了筋脉。 有人替他生生撕开了,他就变了一个人了。 可她呢,她还都记得呢,她也要生撕开吗? 乔迁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边叹着气,一脸哭丧着脸抱住了她。 身上有她眼泪浸湿了潮意,更有他心口撕裂的情感。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乔迁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爱她肯为她抛下一切甚至是爱情的男人啊。 第二天霍正怀又来了。 带来了颜楼的消息,还带来了苏怀瑾昨天连夜去了宁城的消息。 第112章 霍正怀说,颜楼现在就在租界里。 住得离教会医院不远。 夏至弦之前没查到他,也是苏怀瑾让霍正阳阻碍了眼线。 现在霍正阳被重新送回了兵营,夏至弦应该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了。 白清灵问他,“颜楼现在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不由得她不起疑惑的。 颜楼和苏怀瑾从渔村回来后,苏怀瑾把他带到教会医院里催眠,然后自己一个人去了颜公馆,却说颜楼是失踪了。 这般作为,又是为了什么? “自己一个人。”霍正怀说着,对外面招了招手,让等候在外面的理发师傅走进来。 对白清灵解释道,“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很紧的,你需要改头换面一番,这样监视你的人只要认为你还在教会医院里,就不会把你和颜楼的事情报告上去的。” 白清灵摇了摇头。 简西年那么聪明,怎么会留几个傻瓜在这里。 “不过改头换面也是需要的。”她摸了摸头发。 这日以后,白清灵便是频繁出现在教会医院了。 夏至弦依旧在发疯。 苏怀瑾离去对夏公馆没有任何影响,倒是夏夫人吓坏了。 生怕新任国务怪罪下来。 苏怀瑾离去前,那脸十分狰狞可怖,回来收拾完行李,又问夏夫人要了不少钱财,就走了。 夏夫人想留她养伤,也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怀瑾只说了一句,白清灵不会放过你的,便离开了。 夏至弦在兵营里整日不回来,海城里又戒备森严,夏夫人给让管家给兵营摇了许多电话也没把人叫回来一趟。 想到苏怀瑾那张脸和她临走说的那句话,夏夫人茶饭不思,终日惶恐不安,很快,就病了。 夏至弦在兵营里从霍正阳接连不断的递纸条中得知白清灵就在教会医院,甚至霍正阳说白清灵就是劫走夏欢沁的人。 夏至弦得了夏欢沁死在渔船上的消息,早已发疯了,他的宣泄口从普罗大众就变成了白清灵。 不管是真是假,他就当作是白清灵所做了。 当白清灵把自己当作诱饵,被夏至弦的人带出教会医院时,简西年留下的那波杀手终于出现了。 不过几个回合,那几个想强行带走她的人都被毫无声息的刺杀了。 白清灵站住,那群人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她觉得,夏至弦应该是快要过来了。 果然,下午夏至弦过来了。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大衣,气质冷绝。 上一次见面还是未离开海城之时,她要杀苏怀瑾的妹妹,而他则是冷言冷语的逼她。 一晃两年。 经历了这些许再也回不了头的事情后,年少时的情分也磨光了。 白清灵站在教会医院的院子里。 他与她对视而立。 白清灵看着他与颜楼几乎同出一辙的冷漠模样,心里想着, 他与颜楼一般,都是被前任国务训练出来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只是,颜楼是为了报恩,他夏至弦有母亲,又如何要做到这般? 夏至弦开口道,“欢沁是你送走的?” 白清灵淡淡道,“是,也不是。” “别跟我打哑谜。”夏至弦从来都不是绅士,冷着脸说,“是外面那些人帮着你把她带走的?她是不是没死?” 白清灵冷淡说道,“欢沁本就不是你的,你有苏怀瑾这个未婚妻,凭什么拘着她,你害她还不够多么。” “那也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夏至弦冷冷道,“你与颜楼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与欢沁之间的事你也不要管,你只要告诉我他还活着,说出她在哪里,我留你一条命。” 白清灵轻嗤了一声,“说起来你还真就欠我一条命,在北仓孔老六的营地里时,我让人送求和信到夏公馆,你却在收到信的当天发动了猛攻,我是差点被你害死在战场上的,如今想想,你那时候也没有疯,颜楼与你的未婚妻又在渔村里,说到底你也没有害我的因由。” 她冷漠的看着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你母亲从中做了手脚,你欠我的这条命,打算拿什么还?” 父债子偿。 白清灵只差没说出口了。 夏至弦眯了眯眼,“你寄了求和信?” 白清灵冷眼看着他。 夏至弦了解白清灵,她不屑说谎,想到接到的那封信,脸色变了变。 那是一封手写信,也只有几个字。 却与求和没有丁点关系。 那是一封挑衅信。 夏至弦薄唇轻抿,眯眼看着她,许久开口说道,“当我欠你的,战火无情,你没死是你命大,颜楼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忘了就是忘了,你想和他叙旧情,除非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白清灵笑了笑,“说到底,还是你要无耻许多。” 夏至弦不反驳,只等她继续说。 他不信以白清灵肯从外滩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北仓寻人的劲头,也不能不做这笔交易。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 “夏至弦,颜楼已经忘了我不假,可他也不会听你的话,我告诉你欢沁没死,是我施舍你最后的情分,其他,你就不用想了。苏怀瑾亲口告诉我,是夏夫人动的手,是她害得欢沁,自始至终,全都是你亲生母亲,逼她跳楼,逼她喝汤流产,你但凡还有爱她怜她的心,就放了她吧。” 最后这段话,才是白清灵今天要见他的目的。 她与颜楼是不是叙旧情,是不是再见面,这些与夏至弦本身没有太多干系,但是如果他一直发疯,势必会殃及她与颜楼,让他知道欢沁活着便够了。 至于找人。 他有什么资格寻她。 若说当初白清灵以为他与她只是单纯的爱恋,却隔着双方父母的身份的禁忌,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阴谋伤害里的一点点爱意。 即便他爱她刻骨铭心,即便他将她锁情锁爱。 这不公平。 白清灵看着他惊得白了脸,惊得说不出话来,才又说道,“我与颜楼与你和欢沁是一样的,参杂阴谋的爱恋,可是最终是我选择回来寻他了。夏至弦,我劝你一句,不要再逼她,如果她心里真有你,真爱你,她自己就会回来寻你,如果她不爱你,她厌恶你,就算你把她拘在身侧,也是伤害她,更何况你有那样一位表里不一的母亲。” 白清灵说完,就转了身。 她抬步走向医院时,身后夏至弦声音传了过来,“我会带着母亲离开,地址我会让人交给你,她什么时候想找我了,你把地址交给她,你只要和我保证她是安全的,我就放过你,白清灵,我可以信你的,对么。” 白清灵站住脚步,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要离开海城?” 颜楼失忆,北郊兵营现在由他打理,如果他离开了, 夏至弦摇头,“到底夏公馆是夏家人的,我虽然也姓夏,却不是欢沁的亲哥哥,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以后要做的也不会再利用她,前二十年我和颜楼没得选,往后,我希望她能好。” “那你打算去哪儿落脚?”白清灵问道。 “寻一处住处,交兵权给颜楼,他若是需要,我便帮他,他若是不需要,我就是等她。” 白清灵抿了抿红唇,神色复杂道,“你欠孔老六一条命。” 夏至弦垂眸不去看她,“我知道。” 白清灵只看着他,没有说话了。 夏至弦紧抿着唇,抬眸与她对视许久,抽出了枪。 她平静甚至冷酷的看着他对着自己的腿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闷响,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白清灵看着他咬着牙单腿跪了下去,又见他拿起枪对准了左臂又是一枪。 她就这么冷眼看着他开完了两枪。 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两枪,是你欠我和我的孩子的,至于孔老六的命,你还不了。” 夏至弦倏地抬头,红着眼睛盯着白清灵,“你想要我的命?” 白清灵淡淡道,“外滩,简西年手里有个孔世华,是孔老六的亲弟弟,现在被简西年锁在手里,简氏一族祖祖辈辈都是杀手,想从他手里救人比登天还难,你想还孔老六的命,就想办法救出孔世华。” 她说完,就转身回了医院,远离了围过来的人群。 她走了,才有警卫员过去驱散了人群,将夏至弦扶了起来。 夏至弦盯着人群外她的背影,紧抿着失了血色的薄唇,直到看她进了医院,才淡笑了一声,“是我看轻了你啊,白大小姐。” 这般狠心又智慧的女人,怎么能唤不回颜楼的心呢。 是他多想了。 白清灵进了医院大厅,走到柱子后面站定,靠在柱子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夏至弦那般冷酷的人,肯将腿和胳膊打穿,又肯受她胁迫去救人,说不是为了欢沁,她又怎么信? 欢沁和她自己,到底惹了什么样的男人回来。 比起颜楼利用她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欢沁更多的是被夏至弦和他亲生母亲伤害。 白清灵去了教会院长那里辞了活计,又从他那里听说,老绅士昨天半夜自杀了。 回到一楼大堂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反过劲儿来。 老绅士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他自己的当年的决定,寻不到爱人的尸骨,便也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了。 白清灵在乔迁的伪装安排下甩开了那几名杀手,按照霍正怀给的地址,去寻了颜楼的住处。 离教会医院不算远,是一个不算大的小洋楼。 她站在梧桐树下,看着紧关的大门,回想着霍正怀给她的资料。 颜楼在成为副官以前在海城有两个住处,一个是老街巷的那个旧房,是专门给小怜的娘住的,一个就是这里,是他自己住的。 结婚前,乔迁只查到了那处旧房,却没查到这处房产,也是因为这处房产并非挂在颜楼这个名字上。 如今他被催眠了,自然记不得与白清灵有关的那些事情,自然也不会回去颜公馆了。 苏怀瑾当然不会让他记得她了。 回了旧住处,自然也不会记得成为大帅的那些事情,若是没猜错,这两日夏至弦就会找到他,与他说一些他记不得的那些大事了。 白清灵虽然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可她也知道,不急于一时。 颜楼戒备心强,现在贸然过去登门,多半也是要被赶出来了。 白清灵看了一会儿,一直也没看到门开。 马路上黄色落叶堆积了不少,她裹紧了衣服准备离开时,大门开了。 一辆黑色汽车开了出来,停在了门前,白清灵看清楚汽车夫下了车进了大门。 她看着汽车后座上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深呼吸后准备转身离开,可这一转身,就看到了简西年留下的那几个监视她的人了。 逃也是来不及了,她硬着头皮就冲着黑色汽车冲了过去,打开车门就坐在了颜楼身边,然后, 趴了下去。 男人脸色冷沉,声音依旧是黯哑好听,“滚出去。” 白清灵声音细听下是略抖着的,“让我躲一下,等人走了我就出去。” 颜楼低眸看着她趴的位置,暗深的眸子眯了眯,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那几个男人正在向这边张望着。 他打开车门,将人推了出去。 恰巧汽车夫也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上了车,启动后扬长而去。 那几位杀手见状立刻冲了过来,架起了白清灵胳膊,把她擒住。 白清灵垂下眸子,眼圈红了。 她想苦笑,可扯动了唇角却笑不出来。 可笑么。 挺可笑的。 不是想好了再过去寻他的,怎么就冲动了? 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还这般赌了。 也许,真的只有当初那个身份,才会让他这样的人多看几眼,委屈结婚吧。 没了那层关系,她白清灵对于颜楼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都厌恶了。 白清灵心口闷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得她难堪也难受,几个杀手对视一眼,也不明白主子让他们监视的女人怎么就忽然要哭了。 是架着她的胳膊太用力了? 可是不抓着胳膊,抓别的地方会被主子卸手断脚吧! 正犹豫着,黑色汽车迅速转头开了回来,嘎吱一声车轮刹车的刺耳声响起,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信步走到白清灵身前,看着垂眸快要哭出来的女人,皱了皱眉。 “抬头。”颜楼皱眉看着她道。 白清灵听到这声音,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他记得她了? 抬起脸时,颜楼看着这张陌生却绝美的脸蛋,皱了皱眉。 不认得。 可为什么将她推下车开走以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看到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口忽然疼痛难忍? 颜楼再次确认,这女人当真不认得时,就直接转了身。 这一次,不单是白清灵,就那些杀手都有些怔愣了。 这男人怕是脑袋瓜子有病吧! 杀手们面面相觑,也没吭声,默默的架着白清灵就要离开。 白清灵更是将看到他去而复返时的喜悦被他毫不犹豫的转身伤得红了眼眶。 她没说话,也没再求救了。 颜楼这般男人,就算是陌生人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男人转身走了几步,对汽车夫说了几句,汽车夫惊诧的眨了眨眼,快速跑开回了府邸,接着一大群人冲了出来。 在几名杀手被人按在地上且被枪抵在头上的时候,还是不明白,这个模样俊美的男人英雄救美的手段为何如此迂回。 救人,不就该是第一时间出手吗? 当白清灵被颜楼的人带进小洋楼时,她还是分不清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能进来是好事,能被他救更是不曾想过的。 可事实就是,他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冷眼看着她站在茶几前。 男人一句话不说,只这么陌生而透着审视的盯着她,盯了大约一个时辰那么久了。 白清灵抿着红唇。 脑子里十分的乱。 说实话么,还是胡编乱造一段? 实话他能信么,胡编乱造他能信么。 就在白清灵垂眸乱想时,颜楼也在沉眸审视她。 那几个人已经审讯过了,什么都没有说,另外有人查到过这个女人曾经在教会医院住过一段时间,而且身份十分特别,是前任大帅的女儿白清灵。 颜楼在听到白清灵这三个字时,有生理性的厌恶,可是视线却又不由自主的被她引住了。 红颜祸水。 他脑海里印出来这么四个字来。 论容貌,她的模样比他更加出众,轮身份,这等身份怎么会在医院一住就是三四个月,而且据说那几个人确实一直在外面监视着她。 颜楼站起身时,白清灵终于也抬眸看了过去。 只一眼,眼圈就红了。 颜楼本想亲自去盘问那几名杀手,却见她望过来就要哭了的模样,心里就有些烦躁了。 他将此归结为,这女人太过矫情造作,才使得自己心烦意乱了。 男人冷冷的回视她,开口道,“别对我使用这些没用的手段,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最好快些说清楚早些离开,不然,” 还没说完,眯了眯眼。 他看到那女人的眼泪顺着面颊大颗大颗的砸落下去,于是心就裂开一般疼痛难忍了。 第113章 他背过身,“你走罢。” 白清灵深呼吸后,抽出锦帕擦干眼泪,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过身走向门口。 颜楼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心口上。 心悸的难受。 等她推门时,他背对她道,“还住在医院么。” 白清灵手扶在门上顿了一下。 他有查她。 她没说话,只是把门推开,一脚踏出去时,再次被男人叫住。 颜楼转过身,看着她回头看向自己时,脸别了开,不去与她对视,语气淡冷,“这些人被我扣下了,很快还有新的人出现。” 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她自己小心些? 白清灵抿了下唇,道了谢,就推门离开了。 颜楼紧蹙眉心,看着她离开了小洋楼,心像是被蚂蚁抓过一般的难受。 说不清楚的到底为了什么。 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见了也不是,走了也不是。 就这么让他抓心挠肝的不舒服了。 颜楼罕见的调节了呼吸,深深吸气又缓缓舒出,倒是好了一些,可再看一眼大门口马上就要离开的背影,又难受极了。 “叫住她。”他冷沉着脸,让下人去叫她。 下人没有二话,立刻推门出去叫住了快要离开的白清灵。 颜楼隔着落地窗,看到白清灵诧异的回头看了过来。 他十分不理解自己对这陌生丫头的纠结情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听名字是厌恶的不得了,看见人了又自觉内心过分亲近。 人要离开了又觉心悸难忍。 当白清灵被叫回来重新站在大厅里时,颜楼沉默着与她相对。 两人谁也没说话。 白清灵看着他反常又冷漠的模样,沉沉叹了口气,“你大可以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图谋。” 话说出来,她自己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可对上戒备心如此之强的男人,她不敢说太多,也不敢做得太多。 可这一句没有任何图谋,反倒是让颜楼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 “我身上,就没有你值得图谋的东西?” 他冷着脸,不等她回答,就对下人说道,“去三楼收拾一间房出来,给她住。” 说完就要转身上楼。 下人不明白自家主子,白清灵也不明白。 要不是知道他真的被催眠失忆了,甚至她都要认为他现在是欲擒故纵了。 白清灵不清楚他是如何想的,但是在随着下人上楼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楼下的男人。 他正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白清灵收回视线,心里就更加疑惑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颜楼看起来对她并没有恶意。 白清灵低着脸和下人拐弯的时候,自嘲的摇了摇头。 颜楼直到见不得影子了,才收回了视线,坐下来时双腿交叠的想着, 这丫头果然是有些心思。 与他对视丝毫不怯懦,说是对他没有图谋, 他是不信的。 三楼。 下人将她带到卧房门口便要离开,被白清灵叫住了,她站在门里,看着里面的摆设开口问道,“是不是进错房间了?这里应该是主卧不是客房吧?” 下人回道,“是主卧。” 白清灵在疑惑中看着下人离开,然后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里,鼻息间是属于男人独有的淡淡的冷香味道,床褥被都是用过的模样,屋子里是整整齐齐的,可, 可他怎么会让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他的卧室了? 不是说好收拾一间房出来的吗? 白清灵没进去,只在门口站着。 按颜楼的性子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让外人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待着的。 白清灵想到这里,打开了房门。 果然见到颜楼脸色十分难看的从走廊边缘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十分冷漠。 白清灵走出去,站在门口,还没有说话,就被从身后不知道哪间房里出来的下人截了话茬,“这位小姐,您的房间不在这里。” “谁让她闯进去的。”男人声音很冷。 下人白着脸,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白清灵。 白清灵也冷下脸来,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冷意。 这是做给颜楼看的? 颜楼刚才在她面前可没有提出那么多的要求,这下人就自作主张的给她下了个套么。 “是你自己过来的么。”颜楼声音微凉。 “主子,这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是走错了!”下人连忙解释道。 说是解释也不尽然,更像是抢话将这事坐实了。 颜楼凉凉的看了下人一眼,“让你说话了么。” 下人吓得后背发凉,连忙跪在地上,低头解释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拦着她的,不该让她胡乱闯进主子的卧房!” 白清灵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自称奴婢的女人,看了一会儿,忽的皱了下眉。 这女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白清灵看着地上的人,颜楼看着她。 在看她只是皱了下眉心,也没有急于辩解,便开口问白清灵,“怎么回事。” 白清灵刚要开口,下人又要开口,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颜楼冷声截住,“你是想死么。” 下人吓得闭住了嘴,只是抬起脸求饶似的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细看她,只觉很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了。 好像不曾见过,又像是分外熟悉了。 她摇了摇头,抬眸看向颜楼,又摇了摇头,“我没有。” 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她确实进了颜楼的卧房,却没有私自进去。 她这三个字是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问她,是她自己过来的么。 她说她没有。 颜楼便明白了。 他冷脸看着地上脸色迅速苍白的女人,“滚。” 下人不敢求饶,站起身来匆匆下了楼。 白清灵看着女人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了。 收回视线时,撞上男人审视的深邃黑眸,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卧房,“是那里吗?” 男人沉默的点了下头。 白清灵没说话,侧身准备离开。 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惊得站住,手心也迅速沁出了汗来。 背对着颜楼,她脑子十分的乱,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了。 颜楼低眸看向握住的纤细手腕。 细腻如瓷的皙白肌肤,熟悉的触感。 还想再握住时,她要抽回手的意图被他识破了。 白清灵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刚想抽回手就被他抵在了墙上,后背的撞击让她懵了一下,再抬脸时,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的俊颜,红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颜楼看着她毫无惧色又不曾躲避的模样,皱了皱眉。 松开了她,转身离去。 白清灵看着他的颀长背影,怅然若失的垂下眸盼。 期待什么呢。 他明明忘了的。 她转过身,与他背对着走向旁边的卧房,推开了门。 听到关门声时,颜楼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已经进了门时,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女人一点防备心没有,更是在他留她以后,就这般堂而皇之的住下来了,都不曾推脱一下,也不曾说一个不字。 想到这里,颜楼脸色十分难看的下了楼,脚步也重了许多。 白清灵回到屋子里,看着客房里的未曾用过的被褥,和简简单单的摆设,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可以直接看到小洋楼外的五大道上的梧桐树。 秋色愈浓,落叶也增了许多,飘飘洒洒的黄叶落在地面,总有人踩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白清灵趴在窗户边拄着下巴看着。 她也没想什么,只觉得命运十分神奇。 下午,夏至弦来了。 白清灵看到外面门房打开门,一个警卫员过来与门房做了交涉,然后她便看到了夏至弦靠在门口的黑色汽车边上抽起来烟。 她看了一会儿,就见里面的下人出去,和警卫员说了两句,警卫员又走到夏至弦身边说了两句。 夏至弦便捏灭了烟头,转身进了花园。 花园不大,以至于他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了白清灵趴在三楼窗口拄着下巴看着他。 夏至弦略有些意外,然而接下来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楼上点了点头,就进了小洋楼。 这一切全被坐在一楼大厅里的颜楼映入眼帘。 他沉默的看着夏至弦脚步并不十分利索的走了进来,指了指沙发,“坐下说。” 夏至弦坐下时皱了下眉,也没逃过颜楼的眼睛。 “受伤了?”男人问。 “小伤,无碍。”夏至弦坐下后,调整下坐姿,才看向颜楼,“你楼上的女人,怎么来的?” “找我有事么。”颜楼冷漠着脸,并不回答。 夏至弦皱了下眉,“是有些事情,楼上的女人你是,”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夏至弦挑眉。 颜楼这人若是完全忘了她,怎么就连提起来都这般吃醋的模样了? 难道,他没有忘了她? 夏至弦决定试探一番,“楼上的女人我要了。” 颜楼心顿跳了一下,浓眉紧蹙着,“你认识她?” 这话一出,夏至弦便明白,颜楼并非与白清灵旧情复燃,也并非是真的记起她了。 于是,脑子便迅速转了几圈,开口说道,“算不得认识,也算不得不认识,” 夏至弦想了一下从霍正阳那里拷问出来的话,淡淡道,“如今帅印我得与你得并没有什么差别,国务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帅印和公馆就交给你了,楼上那个女人,我要带走。” “不行,”颜楼脱口而出的拒绝说完,就皱了皱眉。 “哪一样不行?”夏至弦挑眉看他。 霍正阳说,当时苏怀瑾让霍正怀的师兄给颜楼催眠的时候,不单单抹去了白清灵这个人,就连期间的一些事情也篡改了。 比如白清灵是前任大帅的女儿,却没有说她是不是大帅亲生的。 比如大帅惨死在五大道后,上面委任夏至弦为新任大帅,而大帅公馆,因为夏至弦和颜楼之间的关系,也被夏至弦改成了颜公馆。 没人了解夏至弦和颜楼之间的关系,自然颜楼也不会贸然去改了名字的颜公馆去住。 所以,在现在的颜楼看来,楼上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都不行。”颜楼俊颜冷沉,嗓音低凉,“楼上的女人不能带走。” “帅印总归是归还给你的,我拿着又算什么事?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我还想过几日清闲日子,你撂挑子这事我可不同意。”夏至弦说道。 颜楼沉默片刻,“好。” 夏至弦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我要去一趟外滩。” “嗯。”男人又恢复了往常淡漠模样。 “她我得带走。”夏至弦手指了指楼上。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总得说出为什么吧?”夏至弦嗤笑道,“难不成你看上她了?我可不记得你在这边有熟悉的人,这女人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还住在你卧房旁边?颜楼你没病吧?” 男人挑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妹妹,住在这里很奇怪么。” 得! 夏至弦这一次确定了,霍正怀师兄的催眠,是彻彻底底成功了。 如今这冷漠男人对白清灵的优待也不是爱恋了,这是直接转成了亲情了! 他虽然被白清灵坑得要去外滩救人了,可依旧替白清灵点了根蜡。 夏至弦的沉默被颜楼看成是他对白清灵贼心不死了,于是颜楼凉凉开口道,“你不是与夏家大小姐不清不楚么。” 提到欢沁,夏至弦脸色沉了下来。 颜楼也不是傻子,外面都传着他为了夏欢沁发疯了,也传夏欢沁失踪了,他还提这件事。 于是夏至弦也起了膈应他的心了。 他直接站起身来,对颜楼说,“我看上楼上那丫头了,等我从外滩回来了,就娶她,好歹也是与大帅妹妹结亲,有面儿。” 说完,转身就走了。 在颜楼冷沉着脸要拒绝时,夏至弦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颜楼,“我大约三个月内娶她,记得帮她准备嫁妆,我八抬大轿抬她回家。” 颜楼俊颜紧绷着看着他出了小洋楼,又看着他朝着小洋楼上面轻佻的挥了挥手甚至还飞了个吻! 男人蹭了一下站了起来,宽大手掌瞬间攥紧了。 无法言说的愤怒从黑沉双眸里凝聚成了旋涡。 从他这个角度,是无法看到楼上什么情况的。 甚至他无法知道白清灵在看到夏至弦,以及他那般明晃晃示爱后是什么样的神色和模样。 然后,他看到夏至弦走到大门外的汽车边,又冲楼上用手势比划了一个三。 颜楼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楼上。 白清灵听到门房打开大门的声音,就走到了窗边,恰巧看见夏至弦走到了黑色汽车边,然后回首冲她的方向用手比划了一下。 她皱眉歪头想了一下,好像是个三。 他在约她三点见面? 白清灵大约知道他过来是找颜楼谈换回帅印的事情,但是只觉夏至弦不会这么轻易让她舒服的待在这里。 既然想见面说事情,现在就能说,又何必暗绰绰惹人非议的比划时间。 这边白清灵不清楚,楼下颜楼却是直接上楼回了书房。 坐在书房里,他沉默着敲了敲桌面。 在宁城多年,夏至弦招惹的女人不下十数个,面上花花公子,私下与他说心里只有夏公馆里的夏欢沁一个。 如今回来,夏欢沁失踪,更是传出来死在了外面。 他是便变了心,爱恋上了白清灵? 颜楼骨节分明的指停住,攥得愈发发白了。 一股子郁结之气就这么生了出来。 他未曾见过白清灵时也没想过要见她。 如今见了心里就是各种各样没生出来过的情感波动了。 尤其是夏至弦说出这番话来后,颜楼权当作是忽然生出来的兄妹情作祟了。 他按下电铃。 不多时,警卫员上来了。 敲门后,他让人进来,开口问道,“查查夏至弦和白清灵什么时候见过。” 警卫员应下后就要离开,又被他叫住。 “你有姐妹么。” 警卫员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了,“有一个妹妹。” “嫁人了?”男人抬起俊颜看过去。 警卫员黑了脸,“没有好男人是不会让她嫁的。” 听他这般说,颜楼点了点头,“去账房那领赏。” 警卫员怔了一下,一头雾水的关门离开了。 颜楼淡淡自语道,“夏至弦算不得好男人。” 这边颜楼在自我质疑和自我安慰中矛盾着,那边白清灵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 两点五十五了。 夏至弦光是一个手势,在白清灵看来更像是在给她挖一个深坑,等着她跳。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楼下落地钟敲响了三下后,小洋楼的大门外真就准时停靠了一辆黑色汽车了。 她走到窗边,透着窗子看到车上下来一个警卫员,与门房说了几句话。 门房就立刻来小洋楼里通报了。 颜楼在三楼的书房里。 下人敲门,“主子,夏公子派了人过来接白小姐去用下午茶,说是晚上再把白小姐送回来,让主子您别担心。” 颜楼冷着脸,手中的笔直接划破了纸面。 他想拒绝,却又想看看白清灵什么态度。 冷着脸开口道,“去问白清灵去不去。” 下人便转了方向,去了客房。 敲门的时候白清灵坐在床边。 当她打开门后,听了下人的转述,就问道,“颜楼怎么说?” “主子让小的问您去不去。”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书房的方向,点了点头,“现在下去吧。” 她也没什么准备的,只穿着来时的衣服就跟着下人下了楼。 颜楼坐在桌案后面,在听到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从书房门前经过时,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冰寒来形容了。 第114章 白清灵经过书房门前的时候瞟了一眼紧关的门,转回脸时心底叹了口气。 到底是陌生人了。 下了楼梯,下人就带着她出了小洋楼。 书房里,颜楼走到窗边,看着她走在花园里,这一幕对他来说,似乎是十分熟悉的。 就好像他也曾这般站在书房里,看过某个女人在花园里一样。 门房打开门,她走出去时黑色汽车的后门打开着,后车座里面隐约能看到一双属于男人的皮鞋。 颜楼俊颜紧绷着,就转过了身。 汽车开走的声音响起,他唰的一下扯上了窗帘。 书房里,漆黑一片。 男人坐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握着搭在桌面上。 俊美容颜在黑暗中冷着。 门外,警卫员敲门声响起。 “进来。”声音和着冰碴,让人后背发凉。 警卫员推开门时,只有走廊里透进来的光,隐在暗处的男人看不清脸色,但也让他心脏砰砰乱跳,生怕说错一句话了。 “查清楚了,白小姐确实与夏公子见过面。夏公子去教会医院见过白小姐,还当着白小姐的面射伤了自己的腿和手臂,是,”警卫员有些犹豫,甚至也有些怀疑自己查到的事情了,“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刚?”黑暗中,颜楼眯了眯眼。 “是的,就是下午一点发生的事情,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然后白小姐回到医院辞了工,就来了这里,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颜楼放在桌面的手分开,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夏至弦这是刚见完她,取了子弹包了伤口就迫不及待的找过来了? 这由不得颜楼不误会。 在他看来,夏至弦抢了帅府和帅印,将白清灵赶出了白家,白清灵住在教会医院,而夏至弦在得到夏欢沁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后,又后悔如此对待白清灵了,便追去了教会医院,于是便有了警卫员查到的那一幕。 他这是自己将自己的腿和手臂打伤,当面向白清灵赎罪了? 白清灵呢? 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夏至弦告诉了她这里的地址,说了他与白清灵之间的兄妹关系,她就贸然过来投靠了? 这也不无可能。 那几个杀手怎么也不说来历,也十分有可能是她雇来替她唱戏的。 夏至弦知道她会过来,便找了过来与他说要娶白清灵。 颜楼左思右想一番后,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沉默了许久。 警卫员不敢走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的又昂头挺胸的等候指令。 “备车。” * 黑色汽车里。 白清灵侧脸,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夏至弦。 夏至弦挑眉扭头看她,“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么。” “没见过你这样,” 贱的。 白清灵不着急问他找她出来做什么,左右她已经住进了颜楼新公馆,夏至弦找她出来,颜楼自然也知道的,还有时间,不妨到了地方再说。 夏至弦多聪明,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冷哼一声不搭理她了。 到了起士林,汽车夫打开车门,搀扶着夏至弦下车,白清灵自己推开车门走下去,见汽车夫把夏至弦留下自己开车去停车时,她就要进门,被夏至弦叫住了。 “过来扶我。”他黑着脸说,“该还你的都还你了,欢沁是你最重要的女朋友,也是我女人,你得代替她照顾我。” 白清灵回头瞥了他一眼,“不要脸。” 说完甩头进了门。 门童看见夏至弦,连忙过来搀扶他。 一下午,夏至弦当着白清灵的面给自己两枪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海城。 门童十分有眼力的过来帮忙,夏至弦则是黑着脸,让门童扶着他快步过去,一边追着白清灵说道,“白清灵,你是白眼狼。” 白清灵站住脚步,转身盯着他,“夏至弦,你要是专门过来和我斗嘴的,那你不够资格,你要是想说事,就闭上你的嘴!” 夏至弦冷笑一声,指了指一楼靠窗的位置,“就那吧。” 他腿有伤,虽然包扎了,但到底上不得楼的。 两人落座,白清灵不客气的点了许多,等侍应生离开了,她才淡漠的看着夏至弦,“该说的都在医院说完了,你现在找我出来,肚子里又揣了什么坏水?” 夏至弦嗤笑一声,“这边利用完我,那边就去找上了颜楼,还是住进了人家家里,白清灵,不过两年时间,羞耻心都没有了么。” “我住在哪里与你是一点干系没有,我倒是奇怪了,两年前你就见不得我和颜楼好,现在又过来说三道四,夏至弦,”白清灵打量着他,“你莫不是看上颜楼了?” 夏至弦脸沉了沉,“话不要乱说。” “所以,我去哪儿又与你何干。”白清灵冷笑道,“你想悔过,不是我逼着你悔过,你们做的错事坏事我也不屑去说,可既然你过来打算和解,我便大人大量,放你一马,可不代表我白清灵是你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牙尖嘴利。”夏至弦最看不得她这张伶牙俐齿。 “小肚鸡肠。”白清灵回敬他。 侍应生上完餐,白清灵切着牛扒,垂眸想着颜楼的反常模样时,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下眉。 夏至弦唇角勾着嘲意,“想男人呢吧。” “关你屁事。”白清灵头也不抬的切完,塞入口中。 夏至弦被噎,又冷哼一声。 他腿和胳膊刚包扎好,还是疼痛。 只是他想快些把事情处理好,去外滩。 “你与简西年是怎么回事。”夏至弦喝了一口清水,放下杯子时问她。 “没怎么回事。”白清灵淡淡道。 “你在外滩与颜楼登报离婚了?”夏至弦又问。 白清灵手中的刀叉滞了一下,睫羽也颤了一下。 夏至弦挑眉,“是你主动登报的?” “与你无关。”白清灵凉凉道。 “这倒是,不过对于颜楼来说倒是好事了。”夏至弦毒舌道。 白清灵放下刀叉,抬眸看他,“所以你找我来,就是专门过来与我吵嘴架的?” “倒也不是,”夏至弦扫了一眼窗外,隐约看到一辆黑色汽车开到拐角处停下,车窗降下去,里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收回视线,薄唇勾了一下。 然后伸手将白清灵桌前的盘子拖了过来,拿起刀叉切了起来。 白清灵皱了下眉,“你搞什么。” “没什么,孔老六是海城的,简西年是外滩的,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一块去,可孔老六的弟弟孔世华就被简西年带走了,我让人查了,简西年不久前在教会医院陪你待了不少时候,人走后又留了几个在医院外面保护你,我觉得你让我去外滩,是设有计谋的,” 夏至弦切完,用银质叉子叉起一小块牛排递向她唇边,“张嘴。” 白清灵皱眉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吃了我再说,总是不会害你的。”夏至弦笑道。 白清灵别开脸。 “你不吃,我可就不救孔世华了,孔老六的死对我来说毫无负担,战场上不就是你死我活么,你吃了,我养好伤就动身。” 夏至弦笑着举着胳膊,偏偏还就是左臂。 笑在脸上,脱了灰色大衣的白色衬衫的左臂上,就隐隐沁出了血来。 白清灵看着他上演的苦肉计,冷着脸张开了口。 起士林外的黑色汽车里。 男人暗深的眸子眯了起来,视线就落在了白清灵张开的红唇上。 她张开口,银质叉子上的牛扒就塞进了她口中,叉子碰触到了她的唇。 颜楼嗓子眼发紧,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夏至弦喂完了这一口,笑着收回来,也不管沁出血的手臂,又接着切了起来。 白清灵扫了一眼他的胳膊,“简西年曾经绑架过我。” 夏至弦有些意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笑着抬起脸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到外滩的时候意外戳穿了他的一些事情,就被绑架了。”白清灵淡淡道,“孔世华被绑也是因为我。” “所以我倒是没猜错,你是想利用我的愧疚之心去救孔世华?” “没错。”白清灵坦坦荡荡,“我在孔老六墓碑前发过誓,要向你报仇,但是孔世华被简西年绑走,我是没有办法救他回来的,简西年背后的家族太过强大,你在外滩与政军方面有联系吧?” 夏至弦挑眉,“你查我?” “嗯,不然我也不会想着利用你去救他。” 白清灵的坦诚让夏至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白大小姐的性子还是没变。”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不拐弯抹角。 “那你救不救?”白清灵看着他。 “你与简西年是什么关系?”夏至弦反问。 “他要我做当家主母,我不同意。”白清灵淡淡道。 “怪不得。”他让侍应生又上了一客水果冰激凌和一客蛋糕,才向前倾身,笃定的笑着,“欢沁在他手里。” 白清灵知道他有多聪明,也没想过他猜不出来,也没肯定,也没反驳。 夏至弦挑眉,“他拿欢沁和孔世华威胁你嫁给他,对么。” 白清灵点头。 “你倒是聪明,利用我去救他们,不过,你不怕我把欢沁救回来了,又不放了她么。” “你想让你母亲再害她么。”白清灵盯着他的眼睛,身子也向前倾了倾,“但凡你有良心,你也不能让她们两人再见面了不是么。” 夏至弦脸色沉了一下,也同她一般向前倾过去,与她的脸离近了许多。 两人之间大约也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了,才笑着说,“我爱她,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的母亲。” 白清灵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刚要后仰,却被他迅速伸出来的手指抹了唇角,顿时脸色一僵。 迅速后仰坐好,皱眉看他,“你搞什么?” “你吃东西沾到了。”夏至弦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 这一幕幕全部被颜楼看在了眼中。 汽车夫不敢吭声,也不敢随意乱瞟,只觉车厢里车厢里黑沉沉的气压凝聚成冰,随时可以冻死人了。 白清灵要扭头看向窗外,夏至弦制止道,“简西年有对你动手吗?” 白清灵皱眉,“说什么屁话呢。” “斯文点。”夏至弦嫌弃道,“就算是嫁过人的女人,也不该这般粗俗。” “你说得就是斯文话了?”白清灵凉声道。 “作为颜楼的好兄弟,自然不希望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睡了。”夏至弦说完,就看向白清灵,“不过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够被人欺负的。” 白清灵脸冷了下去,“夏至弦,你想死么。” “我还不想。”夏至弦笑道,“简西年要娶你都不睡你,那欢沁自然就是安全的。” 白清灵刚要骂他,夏至弦又说道,“赠与你一个重要信息,颜楼的记忆被篡改了。” “什么意思?”她问他。 “霍正阳说,苏怀瑾让霍正怀的师兄在催眠的过程中,并未与他说你是不是白大帅的亲生女儿,所以现在在颜楼那里,你对他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白清灵怔住了。 她脸色苍白着,听夏至弦继续说道,“他现在只知道他刚从北仓战场上回来,也没了与你有关的一切记忆,他现在不爱你了,对你好留你在公馆里,全部是看在你是唯一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亲人的份上,所以你最好不要误会了他恢复了记忆或是爱上你了。” 说话间,甜点上来了,夏至弦接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小勺,递过去,“张嘴。” 白清灵面色苍白看着他。 “张嘴呀。”夏至弦笑道,“你吃了,我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 白清灵怔怔的张开口。 在勺子还没有触碰到她的唇时,起士林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打开又摔了上。 白清灵侧脸望过去,夏至弦的手也滞在了半空。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在颜楼冷着脸大步过来站在两人桌边时,将勺子里的蛋糕,在男人冰寒的眼神中,送入自己口中。 颜楼盯着他手里的勺子又看着他的薄唇,眯起眼睛。 白清灵怔了一下,随后又看向夏至弦。 颜楼的视线从夏至弦的薄唇,又侧脸看向白清灵。 见她视线落在夏至弦的脸上时,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他一言不发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得站了起来。 夏至弦也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因为腿和胳膊上的枪伤皱紧了眉心。 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看向白清灵,“你扶我一下,” 白清灵本不想搭理他,却又想起他最后那句话。 消息。 关于颜楼的消息,都很重要。 她抽出被颜楼握住的手,扶起夏至弦,看他,“你晚些摇电话说。” 说完,松开手准备和颜楼离开时,却不知男人什么时候已经大步离开,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张了张口,想叫住他,又想到夏至弦说得‘消息’,就趁着颜楼不在身侧,便低声问夏至弦,“什么消息?” 夏至弦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望过来脸色铁青的男人,转回脸时轻笑着贴近白清灵耳边,轻声说道,“他府中有一个人,是小怜的妹妹,小怜的母亲是土窑子里救过他带过他的,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是小怜母亲前两年已经没了,所以,你多了一个爱情上的敌人了。” 夏至弦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身后一阵风似的过来了人。 他便把脸又向白清灵凑近了些。 这在颜楼看来,就是亲上了! 他一把推开夏至弦,拉住白清灵的手腕,浑身冒着寒气就离开了。 夏至弦被推坐在座上,虽然胳膊和腿都疼,但是像是松了口气,仰坐在沙发上,隔着窗户看着颜楼拉着白清灵把她推进后座上,狠狠摔上车门的时候,他笑了起来。 胳膊上的血色也浸了出来,腿上也很是疼痛。 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出来一般。 夏至弦望着窗外笑了半天,停下的时候拿起餐桌上的餐巾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忽的就冷下脸来。 简西年么。 好大的胆子! * 车里,白清灵被推向车后座后,就被他狠摔的关门声吓了一跳。 被他拽出起士林的时候,她还懵懵的。 现在清醒了,却不明白颜楼这般气,又到底是在气什么了。 她侧脸看向他。 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冰寒着俊脸,从她的角度看,侧颜完美又禁欲。 白清灵恍惚了一下,就收回了视线,低下了脸。 想什么呢。 他现在当她是亲生妹妹。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没了夏至弦的高压宵禁,海城依旧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他这般气,也许真的把她当成了深夜不归家的亲妹妹了。 男人紧绷着脸,感觉的她小心翼翼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可还没到几秒就又看向了外面。 心底冷笑一声。 又看过去,这是舍不得却又担心夏至弦了? 才见过几面,就舍不得他了! 又是喂食,又是擦唇, 脑海里的画面不停闪过,颜楼的冷意比冰更甚,“开车!” 汽车本就启动了,他这一声吓得汽车夫一脚错踩在刹车上,汽车一停,陷入深思的白清灵惯性向前一冲,头险些磕在椅背上,却被男人的宽大手掌挡了上,又按了回去。 白清灵捂着额头歪头看他,一脸疑惑。 第115章 男人并未看向她。 似乎刚才出手替她挡住的人并不是他。 那股子郁结之气都快要顺着身体喷发出去了,可颜楼依旧是面无表情着。 白清灵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就转回了脸。 也不清楚他这无端端的气是哪里来的。 她皱眉垂眸深思,许久,豁然开朗。 颜楼不会是在气夏至弦撂挑子不替他做大帅吧。 夏至弦知道欢沁在简西年手中,是一定会去外滩的。 将暂代半年的大帅之位还给颜楼,对于颜楼来说,他不一定会喜欢。 他并不缺钱,也不缺事情做。 颜楼和夏至弦身后具体有谁,还有怎么样的身份和什么样的关系秘密,对于白清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但是目前看来,夏至弦并没有因为颜楼这一次的被催眠而有任何态度变化。 也就是说, 白清灵以及帅印对于颜楼来说,即便是忘记了,也是无关紧要的。 大帅以及帅印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是可以随意给予的。 这个认知,让白清灵心底自嘲着, 她以为天一般大的了不得的事情,对于颜楼来说,都不过是渺小到无所谓的。 感觉到身侧白清灵的失落情绪,颜楼垂下眼睑,睫毛挡住了深邃眸子。 这般在意夏至弦的么。 汽车一路开进了小洋楼的大门,颜楼在白清灵要下车时,开口道,“不要与夏至弦见面了。” 白清灵动作一停,疑惑的回头问他,“什么?” 男人看过去,皱眉重复道,“不要再见夏至弦。” 白清灵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抬步下了车,就向小洋楼里走去。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男人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便愈发烦躁了。 人没下车,汽车夫也不好吭声,装死在车里,等主子吩咐。 “去起士林。” 白清灵刚到大厅,就听到外面汽车启动的声音,她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黑色汽车已经开出大门,随着大门缓缓关上时,她皱了下眉。 黑色汽车直奔起士林。 到了门口,他看见夏至弦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并未离开,手里拿着刀叉,正自行用着晚餐。 两份牛扒,和一些餐包沙拉蛋糕甜点之类的,已经被他吃了不少。 隔着车窗,颜楼的目光落在蛋糕碟子上,他抿了下唇,冷着脸推开车门下了车。 夏至弦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明显带着气来的男人,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摇了摇头。 等人坐在他面前了,他才抬起头,指了指桌面上所剩无几的食物,“吃什么自己点。” 颜楼坐在夏至弦对面,俊颜冷着。 夏至弦也没再说话,只默默的切着牛扒,偶尔喝一口香槟。 在夏至弦放下餐刀,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时,颜楼凉凉开口,“不许再见白清灵。” 夏至弦饶有兴致的回视他,“她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女人,你管不着。” “你也说了,她是我妹妹,那我自然要管。”男人冷眸睨他,“你若是找我有事,就在电话里说,不要来我家,也不许接她出去。” “我若是不听呢?”夏至弦挑衅道。 “所有合作停止。”男人淡冷说道。 夏至弦挑眉。 这他倒是没想到。 对于颜楼来说,白清灵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对妹妹都这么专制的么。 “她知道么。”夏至弦放下餐巾布,拿起香槟喝了一口,放下时问他。 “知道。”男人视线落在夏至弦渗血的胳膊上,收回目光时,淡淡回道。 “她同意么。” “同意。”颜楼面不改色的撒谎。 夏至弦唇角勾笑,“我不信。” 他了解白清灵,这种无理取闹般的要求,她会选择无视,而不是同意。 尤其是白清灵还要利用他从简西年手里解救出孔世华,怎么可能真的选择与他不见面? 想不到啊,颜楼这杀神般不近人情的男人,催眠失忆后,好像更好玩了。 “信不信随你。”男人留下话,便站起身来,离开前看着夏至弦的手臂,“苦情戏码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无所谓,好用就行了。”夏至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夏至弦十分的恶趣味,也不解释,就由着颜楼黑脸甩袖离去。 看着男人坐车离开了,夏至弦也招呼侍应生结账,随后就去了国民医院。 伤口越来越疼了。 就像心口的疼痛。 表面上玩世不恭的夏至弦心里明白,如果欢沁不同意,白清灵也不会允许简西年带走她。 对于白清灵来说,他和简西年,一个是狼窝一个是虎穴。 她肯让简西年从他的手里把欢沁带走,也许正是说明了,他母亲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了不说,也真真正正彻底的伤了欢沁的心。 他坐在车里,俊秀的脸紧绷着。 到了国民医院,夏至弦在汽车夫的搀扶下进了医院。 霍正怀沉默着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 夏至弦中午在教会医院里做的事情也传进了他的耳中。 此时霍正怀真正担心的是,白清灵是不是被他扣住了。 “霍老二,你想什么我知道,你和我认识的时间长,还是你和白清灵认识的时间长?” “你。”霍正怀缠着纱布。 “那你还替她防着我?”夏至弦挑眉。 “她说在北仓的时候,你要杀她。”霍正怀将最后一个结做好,站直身子后退两步,“她到底是颜楼的女人,你要杀她,我不赞同。” 夏至弦唇动了一下。 没有做解释了。 霍正怀看着他的模样,皱了下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颜楼现在当白清灵是白大帅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夏至弦将霍正阳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霍正怀越听,脸色越差,到了最后,摇了摇头,“苏小姐糊涂!” “你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夏至弦看了一眼霍正怀。 霍正怀心里明白,也叹了口气,“白小姐知道颜楼把她当作妹妹了吗?” 夏至弦点了点头,“我都与她说了。” “那她得多糟心。” “糟不糟心我不在意,不过让我好奇的是颜楼的态度,”夏至弦向后靠了靠,意味深长道,“他对白清灵表现出来的,可不像是哥哥对妹妹的模样。” 霍正怀疑惑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这里,”夏至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控制不了。” 霍正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对夏至弦说,“你这伤口可不行这么折腾了,养不好会残疾。” 夏至弦皱了下眉,“还得养多久。” “最少也得个两个月左右。” “来不及。” 夏至弦说完,又对他道,“颜楼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你且看着,他糟心着呢。” * 白清灵回了卧房坐了一会儿,就又下楼了。 这里没有她的换洗衣物,而且贸然过来,好些事情还没与乔迁说。 白清灵琢磨着颜楼出去办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回去乔迁那里一趟,拿衣服加上交代一些事情。 下人看她离开了,也没在意,她来了以后下人只知道主子吩咐给她留了一间房,就当她是个临时的玩意儿,她走了也就没人拦着了。 不多时,颜楼回来了,在问起时,下人们支吾半晌,才说,“白小姐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自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颜楼回来没见到人就够糟心了,这些下人明显就对白清灵十分不尊重了。 于是冷下脸来,对警卫员说道,“全部辞了。” 小洋楼里的下人就这么被辞了个干净,唯独剩下个棘手的。 警卫员来到书房时,颜楼正在讲电话。 等他放下电话,警卫员敲门进来,“主子,下人都辞退了,厨房里的还留着,另外,可儿小姐正在楼下跪着。” 颜楼淡淡道,“让她搬回她母亲的院子。” 警卫员应下,要下楼时又被男人叫住,“查查白清灵现在在哪儿。” * 乔迁是眼瞧着白清灵被颜楼带走的。 汽车开走,他就从街角出来了。 简西年留下来的那些人也是他引过去的。 要说这世上最明白且最为白清灵着想的男人,乔迁算的上一个。 他实在看不下去她再为颜楼暗地里受苦受难了。 与其再暗处藏着掖着想办法与颜楼再相识,不如直接把她送过去。 左右她也是非要回去颜楼身边的。 乔迁坐在屋子里,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白酒。 喝了一口,就听到开门声了。 他歪头向外看了一眼,就看到白清灵开了门又关了门,走进来了。 乔迁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虚影也不是幻觉,就站起来迎了过去,打开屋子的门,“怎么回来了?” 白清灵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这事他干的了。 简西年的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颜楼那里。 说到底还得是有人引过去。 进了屋子,白清灵看了一眼桌上的白酒和花生,走过去坐了下来。 乔迁也坐过去,将酒瓶推向里面,“你不是和颜楼回去了吗,怎么还回来了?” “他还把我推下车了呢,”白清灵瞪了他一眼,“馊主意最多的就是你了。” 乔迁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红着脸说,“我不是没想到嘛,不是,他后来不是又回来救你了吗?” “那他要是不回来呢?”白清灵挑眉看他。 乔迁憋了半天,最后求饶,“那你就原谅我了吧,下不为例!” “哪还有下一回了。”白清灵自嘲得笑了笑。 “出什么事了?”一看她这脸色,乔迁就急了,“他不会真把你赶出来了吧?这孙子,我找他去!” 白清灵按住他胳膊,没让他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她解释道,“夏至弦过来和我说,催眠时颜楼把我当成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她把夏至弦说的话和自己猜测的说了一遍,乔迁就傻眼了。 “这么说,他现在把你带回去,是因为把你当亲妹妹了?” “就是这样。”她无奈的笑了笑,“如今我算是如愿与他一起了,只是这结果是没想到过的。” 乔迁沉沉叹了口气,“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白清灵摇了摇头,“他是看着我掉下悬崖的,我不想让他再想起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乔迁也能想象得到当时情况到底是有多么惨烈。 就连他没看到都心口发疼,更何况颜楼是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乔迁心里明白,白清灵是心疼颜楼。 即便是她自己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也不想再让他抱有负罪和愧疚,还有那撕心离肺的后悔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个人扛着?”乔迁心疼她。 颜楼想不起来了,甚至把她当作了妹妹,她心里得有多苦。 这么下去,万一哪天颜楼真与那个女人看对了眼,结了婚,她怎么办?还真当妹妹送祝福么? 乔迁越想越是难受。 “不行,你别住那了,回来吧!”他提议,“你又不忍心告诉他实话让他想起来,就这么待在他身边,苦的是你啊!万一他,” 乔迁说不下去了。 白清灵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难受,“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他当真有了相爱的女人要结婚了,我就放手罢。” “放屁!”乔迁红了眼睛,“你为他战场都去了,死了多少回受了多少苦难,我要早知道他把你当妹妹了,说什么也不能把你推过去。” 这边乔迁又纠结又难受,那边颜楼就得了警卫员查到的消息。 书房里,警卫员把冲洗了的黑白照片双手递了过去。 颜楼一张一张的翻看,当看到白清灵轻车熟路的推门而进又自己关了门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小报记者么。”男人指尖点了点乔迁的脸,“辞了他。” 夏至弦那样的人都配不得她,一个小报记者也敢觊觎她。 颜楼冷着俊颜,淡淡想着。 乔迁送白清灵到小洋楼前时,颜楼在三楼书房里看的清楚。 大门外,穿着白色衬衫背带裤,戴着贝雷帽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箱子,在把箱子交给白清灵后,他又揉了揉白清灵头发,对她说着什么。 男人隔着窗子看向下面,手里捏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下巴紧绷着。 他看到白清灵转身进了大门,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年轻男人依依不舍的站在那里,直到大门关上,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颜楼捏灭手里的烟。 没有拉开灯的书房里,颜楼静静的听着门外下人帮着白清灵提着牛皮箱子上楼的声音。 白清灵到了三楼,快要路过书房的时候闻到一股子烟味儿,皱了下眉。 除非颜楼遇到棘手的事情,不然她很少从他身上闻到烟味儿。 思索中,她刚走到书房门口,书房的门开了。 她站住,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颜楼一手拉着门,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冷漠。 白清灵被他眼神冰了一下,心下难受,就想快点逃离,点了下头就转回脸继续走。 “去哪儿了。”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略哑。 白清灵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了,“去朋友那里拿行李。” 下人站在那里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颜楼看了下人一眼,“你下去。” 下人像是得了特赦令,放下牛皮箱子逃也似的下楼了。 三楼就剩颜楼和白清灵了。 男人走了两步,关了书房的门,与她贴得也不过两步远了。 白清灵心脏砰砰乱跳,却不敢乱瞟乱看。 在她以为颜楼还要继续贴过来时,男人越过她拿起牛皮箱子向她卧房走去,“跟上。” 白清灵攥了下手,低着小脸跟了过去。 心底有些失落。 可想想,这才是正常的吧。 毕竟他都把她当成妹妹了。 男人背影挺拔,眉峰紧蹙着。 他烦躁,也不知道为什么烦躁。 尤其听到她说是从年轻男人那里拿回来的行李,就更加烦躁了。 这说明什么, 这分明就是两人住在一起过。 提着牛皮箱子的手臂青筋也凸了出来。 不是沉的,是攥的。 颜楼强忍着,表面沉静的推开卧房的门,拉开灯走进去,站在卧房中心的时候,扫视了一圈,然后皱了皱眉。 当作客房的卧房实在太过简陋。 他沉默着又提起了箱子,转身时看见她也跟了进来,便没理她的越过她,出了房门。 白清灵一怔,也转过身,看着他提着箱子转了个方向,就连忙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她看着隔壁颜楼推开了属于他的卧房门时,就站住了。 这什么意思? 她没动,只听见敞开的门里,有男人走动的声音。 接着就是打开了衣柜的声音。 白清灵连忙追过去。 颜楼的卧房是一个套间,带有浴房,再进去是一个小单间。 她进了门,就看到单间的门也开着。 不好直接过去,就站在卧房中间直皱眉头了。 他这什么意思? 房间那么多,白清灵可不认为颜楼有这种和妹妹一起住的想法。 不多时,颜楼空手从单间出来了,看到站在卧房中央不动不说话的她,凉凉道,“傻愣着什么,进去自己收拾。” 说完就走到门口要关门了。 白清灵迅速转身问他,“你要我和你一起住?” 男人握在把手上的手一滞,俊颜沉了下来,“白清灵,我不管你原来什么样,现在在这里,你给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许在和其他男人乱七八糟,听到没有!” 这语气也是十分严厉了,说得白清灵懵懵的跟着点了头。 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门关了。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点什么头点头,她什么时候和男人乱七八糟了! 第116章 白清灵看着紧关的房门,满眼复杂。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 门外,颜楼手还搭在把手上,想到出门前说的那一些话,有些后悔了。 他犹豫几分,又推开了门。 白清灵还站在原地,门开后就看了过去。 “你应该从夏至弦那里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他顿了顿,尝试着态度温和了些,“刚才我话说重了,你收拾完来我书房一趟,我们谈谈。” 说完,就又带上了门。 白清灵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先到单间看了眼。 牛皮箱子放在单间里的衣柜前面,衣柜打开着,里面是颜楼的衣服。 衣服还都在还没拿走。 她想了一下,估计是他打开衣柜看到衣柜里的衣服就放弃了收拾的想法,大约过一会儿会有下人把他的行李收拾完拿走的。 于是就关了衣柜的门,也没去管放在地上的牛皮箱子,离开卧房去书房了。 书房的门开着,里面的灯也拉开了。 窗户敞开着,里面的烟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颜楼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听到脚步声就关了窗,转过身指了指沙发,“坐下说。” 白清灵走到沙发边坐下,看向他。 此时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了。 颜楼想坐回椅子上,又觉得像是训斥下属,犹豫了一下从桌子后面绕了过来,走到沙发边拿了把椅子,坐在沙发前,与她相对。 白清灵仰头看着他。 男人坐在椅子上,她坐在沙发上,这个高度她只能仰望了。 颜楼尽量让自己态度温和一些,可是说出话来时还是面无表情的。 “你之前是在法兰西留学,如果还想继续学习,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颜楼说。 白清灵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颜楼又道,“那你现在有想做的事情么。” 白清灵想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 颜楼一听朋友这两个字就觉得头大烦躁了,但又不想让她有被责备被逼迫的感觉,就继续听她说着。 “我的朋友很有些做侦探方面的潜力,我想和他合伙做侦探社。” “你年纪还小,书也没有念完,你可以在海城里选一所学院把剩余的两年继续读完,毕业以后再考虑嫁人。” 白清灵沉默了。 读书也是可以的。 可他提了嫁人。 颜楼说完见她垂眸不说话了,就又道,“你年纪还小,对男人还不了解,有些男人表面上看着是很好,但是暗地里什么样你并不清楚,我是男人,这些我都了解。尤其是你现在当作朋友交往的,一定要慎重选择适合身份的人交往,”说到这里,他又皱了下眉,“夏至弦虽然身份适合,但是人品不行,你不要理他。” 白清灵诧异了看了他一眼。 颜楼别过脸看向窗外,又道,“夏至弦很不适合你。” 夏至弦爱恋欢沁,她怎么能不知道,但是颜楼说这话什么意思? 是误会她和夏至弦的关系了? 她回想了一下今天晚上三人见面时的那种气氛,便明白了。 颜楼还真是误会了。 她有心想解释一下,但是想到两人现在的尴尬身份,又忍住了。 颜楼见她乖乖应下了,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那我让人明天给你安排学校,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也不要见了。” 白清灵挑眉看他,“你说乔迁?” 颜楼见她要反驳了,脸色又严肃起来,“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你和他不合适。” “他是我,”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能再有联系了。” “不行。”白清灵直接拒绝了。 颜楼皱眉,“你二十了,他才十七八岁,身份又是个孤儿,就算有一份工作也是不妥当,” 白清灵垂眸听他说着,沉默了几秒,抬头看他,“我当他是弟弟,他当我是姐姐,你想多了。” 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 颜楼在书房里回想着那个叫乔迁看她的样子,说什么都不像是弟弟看姐姐的模样。 也就是白清灵这个傻丫头能当真了。 白清灵回到房间里,气闷了一会儿,准备收拾行李,走到单间打开衣柜,见颜楼的衣服还在里面放着,就又关上了。 说生气,她也实在没有理由气。 真是哥哥,也许真就这般担心妹妹交往的人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把衣柜打开,把他的衣物归拢到一侧,将另一侧空出来,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里面。 已经很晚了。 她拿着换洗衣服到浴房里,准备冲个澡就睡了。 刚洗完,就听到有敲门声了。 顺手拿起浴袍裹了上,走到门口打开门时,就见颜楼站在门前,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 刚洗完澡,小脸还粉扑扑的,尤其她美丽模样万里也挑不出来一个,只拿眼睛看他又不说话时,颜楼就觉得他不该过来了。 他收回手背到身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白清灵疑惑了看着他回了隔壁卧房关了门,就也关上了门。 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他大约是换房太过匆忙,新卧房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换洗的衣物。 如今身份特殊了,白清灵不好帮他拿了,就回到单间换了睡衣。 屋子里没有镜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沐浴过的模样有多鲜嫩美丽,就出了卧房敲开了颜楼的房门。 颜楼打开门时,面无表情的问她,“什么事。” 语气也分外冷淡了。 白清灵知道他的冷漠性子,就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是过去拿换洗衣物的吧,我收拾完了,你的东西我没有动,你找人过去拿还是你自己拿?” “不用了。”男人说完就直接关了门。 吃了闭门羹,白清灵也没有太多失落,就之转身准备回去。 想想也是,就算现在没有,一个电话摇出去,裁缝铺子的师傅还不得上赶着连夜送过来。 也是她多事了。 人还没走到门口,颜楼卧房的门又开了,他走出来一步,对在门口站住回头看他的白清灵说道,“我现在过去拿。” 白清灵就站住等他了。 男人抬步出来,身上还穿着黑色衬衣黑色的西装裤。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过来,看着他进去,看着他走进单间。 颜楼没听到跟过来的脚步声,就自己进了单间。 虽然觉得深夜进入一个女士的房间里是十分不绅士的。 但是这个人是他的妹妹, 他打开衣柜的门时,看到他的衣服在一侧,她的在另一侧,再细看里面的东西明晃晃摆在那里时,脸色就变了。 他黑着脸把衣服归拢好,一把抱住就出了门。 对门外的白清灵也不看一眼也不说一句了。 要他怎么说,他内衣都在外面摆着,有什么脸说! 回到自己房间一股脑把衣服扔床上了,坐在床边双手扶膝想着, 他是不是该去看看治疗心理病的医生。 白清灵等他离开了就回到屋子里关了门。 实在想不明白,他这又是怎么了。 不过半天加一晚上的时间,他翻来覆去变化的让她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第二天一早她醒过来后,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白清灵站在楼梯边看到大厅里夏至弦正对着楼梯这边沙发坐着,而颜楼则是在侧面沙发一脸冷漠且满脸不耐甚是厌烦的坐着。 两人在她出现后就停止了谈话。 具体说什么她猜不出来,不过看样子,是要背着她的模样。 白清灵穿着朴素的旗袍下楼梯时,夏至弦扭头挤兑颜楼,“她原来可没穿过这种玩意儿,怎么你一个当哥哥的这么抠了,就给妹子穿这种东西?” 颜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皱了皱眉。 总觉得这身廉价朴素的衣服就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白清灵走近了对两人点了点头,就独自去了餐厅。 既然谈话都背着她,也没什么好打招呼了。 等人进了餐厅,颜楼才冷淡道,“你也知道她是我妹妹,如何也轮不到你来管,没事赶紧滚蛋。” “谁说没事的,”夏至弦眼睛瞟着餐厅的方向,口中淡淡说道,“下个月我去外滩处理一些事情,得带着你妹妹一起去。” “不行。”男人冷瞥他一眼,直接拒绝。 “怎么带过去怎么带回来。”夏至弦严肃道,“你不要拒绝,这事你去问问她的意见。” “她不同意。”颜楼冷冷道。 “你不问她就做决定,怎么就知道她不同意。” 夏至弦昨天就给外滩那边摇了电话,今早得了回信,简氏一族在外滩势力不大,但是在杭苏势力滔天。 杭苏距离外滩很近,当真杠起来,赢得层面五五开,他不占优势。 这就需要白清灵的出面了。 既然简西年要白清灵做简氏一族的当家主母,必然是十分看重她的。 他也清楚白清灵并不会答应,可是她不答应,又做不到直接把欢沁换回来,那带着她去,一旦谈崩无法挽回了,他就把白清灵交出去,换回欢沁。 夏至弦也甚觉这个做法是坑好友,坑白清灵的。 但是在他眼里,颜楼已经不记得白清灵了,算不得坑了,白清灵当初也自觉自愿做了这笔交易,就得有这个觉悟了。 她利用他夏至弦可以,但是他不确保自己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那就必须带上她,以防万一,确保万无一失。 颜楼不知道这些情况,自然就认为夏至弦对他这新认回来的妹妹贼心不死了。 “她是我妹妹,我不同意,她便不同意。”颜楼十分厌烦他左次三番的过来,直接说了送客。 警卫员过来请人走,夏至弦也不急,毕竟他这伤还得些时间才能恢复。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怕颜楼不松口,大不了直接绑了人走。 颜楼看着夏至弦也没再坚持就直接走人了,等大门关了,他的坏心情也没缓回来。 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餐厅,看着白清灵在餐桌边优雅的用着早餐,竟也看出了些许的娇憨来,尤其是脑海里又映出昨晚敲开门时她那一脸纯真无邪的脸时,他就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可心如擂鼓起来了。 他揉了揉皱紧的眉心,十分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白清灵用完早餐就出了餐厅,路过大厅沙发边时站住了,见颜楼靠着沙发闭眼休息时,就走了过去。 外面淅沥沥下着小雨,秋风渐凉,屋子里开着灯也冷测测的。 她怕他睡在沙发着凉,就问下人要了条毯子走过去披在了他身上。 等白清灵上了楼拐了弯,男人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他没睡。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更不知道见面要说些什么。 昨天连夜摇了电话安排了学校,那边说学院不比女中,她虽然有留洋经历,但到底是半路休学回来的,要么重新考进学院,要么就得等一段时日,到新学生入学时再一同办理进去。 颜楼对这事也十分上心了,今晨又摇了电话给教育司长,算是办妥了插班到学院这件事,也不用等得新学生入学后再去。 可是夏至弦一来,又把他想法打乱了。 学院里也是男女学生混合的,若是在学院里再被一些不知所谓的男同学骚扰了,他还得想办法去处理。 于是就装作了假寐,没与她说这件事。 再回到书房的时候,颜楼决定和白清灵商量一下,是回到颜公馆还是再另外买一处宅院。 两人不比一人,他自己一个人住这里是刚刚好,但是两个人的话,还是太小了,以后作为娘家, 颜楼皱了下眉心,不想往下想了。 总之,这里地方太小,他怕她住不惯。 白清灵回了卧房,又补了一觉。 昨天第一天睡在这里,又是颜楼睡过的床,他甚至都没有让人帮她换新的被褥床单被罩,就连枕头上还有独属于他的冷香味道。 这让她又贪恋,又纠结,甚至心情很复杂的做了几个梦。 一大早的惊醒了,去冲了个澡,又重新睡了,再醒来下了楼,夏至弦又在。 现在她面对颜楼时,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表情了。 回了房间,躺回床上,她闭着眼睛却又睡不着了。 坐起来十分懊恼的低着脸,心情不好。 这才第一天,这以后的日日夜夜还要面对着。 到底是给自己找了罪受了。 他倒是好,忘光了一切,舒舒服服的享受起兄妹情谊了。 不过一夜之间,白清灵就想把前一晚面对乔迁时那种为了这个男人忍受一切委屈的誓言推翻了。 她仰脸把自己摔回了床上,又在床上烦躁的滚了几圈,听到敲门声时她赶紧坐起来,下了地去开门。 颜楼站在门外。 门里的床上乱七八糟,白清灵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睡衣,心形领口歪七裂八,精致锁骨也十分乍眼了。 他淡漠的收回视线,手背在伸手攥了攥,开口时声音偏冷,“大白天的睡什么睡,来书房。” 说完就伸手关了门。 白清灵在门里,看着门在面前关得发出砰地一声响,就想跺脚发疯了。 他可好了,他什么都忘了,自己却还要忍受男人在身边却成了亲情,她就得不断忍受折磨了。 白清灵咬着唇,把下唇也咬出了鲜红的颜色,她转回身坐在床边,气嘟嘟的想着,他妈的,不管了! 什么委曲求全,她还不够委曲求全嘛! 反正他再也记不起来了,反正他永远也记不起来了,她也不怕了,什么都不想怕了! 心里作了反骨的主意,就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站起来小跑几步进了单间随意换了一身旗袍,披上一件外套,又走到浴室拢了拢头发,用手顺好了,就出了卧房的门。 书房的门没关,颜楼听到主卧那边的开门关门声,在脚步声传过来时,他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思量着要怎么和她说关于她晚一些去学院上学,以及要换房子的话。 还没想完,就看到书房门前一道影子嗖的一下过去,然后就是高跟鞋踩着楼梯下楼的脚步声了。 颜楼倏地站起来,皱着眉心就从书桌后面绕了出来,走到楼梯口,扶着栏杆只看到了白清灵小跑着出了小洋楼背影,接着人就出了大门。 他看着门房开了大门,又关了大门,第一次觉得这房子、这院子实在小到连叫住她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沉着脸下了楼梯,走出小洋楼到了门房那里,亲自问门房,“她去哪里了?” “白小姐说要去找她朋友。”门房如是回答。 好一个朋友! 这丫头的胆子还真是大,昨天刚说完不许再见乔迁,今天倒是好,不单是无视他的话连书房都没去,直接就去找他了! 就这么喜欢年轻小伙子么! 他心口紧了一下,唇也紧抿了起来。 可他到底用理智控制住要杀人的心了。 他到底是白清灵的哥哥,不能直接追过去杀人。 便转回了身又回了书房,临上楼前吩咐下人,“人回来了让她过来书房!” 白清灵打了一辆黄包车去了乔迁的住所等他回来。 可一开门就看到乔迁坐在院子里正望天呢。 “你怎么没去上工?”白清灵走过去问他。 “还不是颜楼干的好事!他大约以为我是你的相好,我一早去报馆主编就告诉我,我得罪了人,让我赶紧滚蛋,回来的路上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能干出这事来了!” 乔迁本来也没有在报馆长期做记者的打算。 一是钱不够多,二是也不能随时见她。 回来便也回来了,但是看到她来了,也必须给颜楼上点眼药了。 白清灵眨了眨眼,在乔迁拉过来的椅子上坐下,笑了,“我就知道,要不他昨天也不会让我别见你了。” “他真这么说?!”乔迁急了,站起来说,“他怎么能这样!要说亲近我比他和你亲近呢,他不就是自认为是你哥哥么,就敢管你交朋友了?!” 白清灵手象征性的向下压了压,安抚他,“我没答应。” 乔迁这才坐下来,瞪了她一眼,“算你有良心。” “不过我今天过来要说的是另外一件大事。”白清灵像是给自己鼓气似的点了点头,“我打算和他发展一下他失忆后的兄妹情。” “等等,”乔迁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17章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乔迁反对,“我怕你这么做适得其反。” “总得试过才知道。”白清灵说。 从乔迁这里商量了一下开侦探社的事宜,中午两人出去吃了一顿饭,下午就把侦探社定下来了。 一是乔迁的兴趣在这里,二是确实赚钱,而白清灵对继续上学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她本来也不是爱学习的人。 颜楼在书房里拿到了他们两人在餐厅吃饭的照片。 也没有分坐在桌子两端,都在一侧,白清灵手里拿着勺子,另一只手点在一张纸上,而乔迁也低头看着纸张,一手帮她撩开挡住视线的碎发。 虽然不是亲眼看到的,但是单单看着照片,颜楼都觉得碍眼。 怎么就和他黏黏糊糊纠缠不休了。 他把照片扣过去不看了。 人是辞退了,反倒是让他清闲下来有时间与她厮混了。 看模样,这丫头还是没有放弃要与这个‘朋友’开侦探社。 颜楼是十分不看好甚至是反对的。 但是想想在她遭受巨变的这两年来,他也未曾想过去管她生活如何,也许就是这个‘朋友’陪她一起度过这些巨变,这些难关的,如此想想,颜楼自觉以为的拦截堵着,她也是不会听的,甚至现在说的越多,越会造成她的反感厌烦了。 一想到她这两年有可能遭受的苦难和她因为他的责备要生出来的厌烦,颜楼就觉得十分愤怒和烦躁。 中午颜楼就在家里也没吃饭。 也是气得,也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忽然多出这么一个不知道要如何对待的妹妹,他这冰冷心肠忽然热得烫人了,他分外不适应了。。 临近傍晚,白清灵终于带着一身疲累回来了。 她有些后悔穿着高跟鞋出去了。 走进花园时,颜楼就在书房隔着窗户看到她了,就坐回去等着。 兴师问罪的想法,经过一整个白天,也没那么火大了,但是聊一聊她对未来是怎么一个想法,还是很有必要的。 养着她到出嫁, 他皱了皱眉, 养着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他颜楼也不是养不起,只是一个有想法出去留洋又想着和‘朋友’做事业做侦探社的人,他不觉得她对以后是没有规划的。 当然,做侦探社如果只是单纯为了钱的话,他还是有必要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钱,颜楼有,且很多很多,别说养她一辈子,就是养她生生世世也都够了。 坐在那里想了那么多那么久,也没见她上来,颜楼就又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当看到白清灵已经脱了鞋坐在花园里的椅子上正揉着脚时,就皱起了眉。 警卫员和门房都在呢,不过闲散放逐了两年,怎么做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了。 他转身出了书房,直接下了楼。 等他到花园里时,白清灵还揉着。 男人走过去时,白清灵正低着头,袜子也脱了,脚上起了水泡,正琢磨着是用针挑开了好,还是安分几天在家里不出门了让它自生自灭的好。 等颜楼的身影遮挡住了夕阳落下的余晖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小脸。 看着他黑着俊脸的模样时,白清灵笑了笑,“你怎么下来了?” 男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脚上的水泡,以及, 伤疤。 白清灵看他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就笑着说,“走太久了,鞋不合脚,起了水泡,”她又抬头看他,“门房和我说了,要我去书房找你,我想着歇一会儿再上去的。” 男人抿紧了唇,就俯身把她抱了起来,进了小洋楼。 白清灵表现的是比较镇静的。 被他抱也不是一次两次三四次了,但在颜楼看来,她表现得这般淡定自若就是很有问题的。 她肯定被男人抱过。 男人冷下了脸。 可一想到,她养尊处优那么久的嫩白脚丫上,也都有了伤疤时,就又是心软了。 这两年多,她到底经受了多少伤害,才会连脚上都有了伤疤。 伤疤还嫩红着,显然也是受伤不久后的新疤了。 白清灵仰起小脸,看着他紧绷着的下巴,眨了一下眼,想着,回来晚一些他也生气,没去楼上找他也生气,她怎么不知道这男人作了哥哥以后,会这么小气了。 白清灵直接把她抱进了她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就出去了。 她坐在床边,也不知道是现在就过去书房,还是等他过来兴师问罪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 白清灵光着脚走到窗边,看到大门一开,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进来。 车在花园里停下,开门下来个熟人。 白清灵眨了下眼。 他不会找霍正怀过来给她看水泡吧? 颜楼他是智障了吗? 正想着,就听见了敲门声。 她说了一句进来,颜楼就带着霍正怀进来了。 男人见她光脚站在地上,就皱了下眉心,大步过去就要抱她,被白清灵躲开了。 一个卧房就这么大,还有霍正怀在,就抱到床上吗,她觉得颜楼的降智是有些厉害了。 她躲开的动作和嫌弃的神色,全都被男人看到了眼中,一时间就失神的怔愣了下,再缓过神时,又看到她向霍正怀点头示好的笑着,这下颜楼就冷脸了。 这两年过得不好,一个白家大小姐都学会用笑脸来讨好人了么。 白清灵坐在床边,发出疑问,“你怎么过来了?” 霍正怀把颜楼和白清灵的互动完全看在了眼里,就觉得有些好笑,甚至真的微笑了出来。 颜楼绷着脸,冷睨他一眼,指着白清灵的脚,“水泡处理了,另外看看她的疤能不能涂一些药膏,祛除掉。” 白清灵微怔着抬脸看向他,见他别过脸也不看自己了,才小声对霍正怀说,“我自己把水泡挑开就行,伤疤有段时间了,估计够呛能祛除了。” 霍正怀拿着药箱走过去蹲下来,抬起她的脚看了一下,说道,“水泡我来处理,这是新疤用药可以减淡一些,彻底根除可能性不大,另外你身上的疤也需要涂一涂。” 霍正怀忘了颜楼忘了她坠崖的事情了,就直接问了,问完才反应过来,又说,“我给你留一些药膏,你让人帮你涂一段时间。” 便就在颜楼虎视眈眈冷视下,单腿跪地的把她的水泡处理了,然后又拿出两管子药膏,把其中一管拧了开,挤出来乳白色的药膏,刚想替她涂上,就被人从后面拽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霍正怀回头看颜楼,“怎么了?” 颜楼皱眉道,“我妹妹的脚是你随便能碰的么。” 说完让他留下药膏,滚蛋。 霍正怀与白清灵对视一眼,就留下了两管药膏,又叮嘱了她怎么涂,以及一些禁忌后,就离开了。 霍正怀离开了,颜楼却没有。 他站在窗边看着霍正怀被家里的汽车夫送走了,门房关了门,才转过身。 也不看白清灵,走到桌子边拿起药膏,抻了一下西装裤腿单膝跪地,默默的挤出药膏,替她涂了上。 这是他第一次为她涂药吧? 白清灵想了一下,又好像不是。 只是第一次涂的不是这个位置。 颜楼专心致志的涂完,一抬头看见她绯红发热的小脸时怔了一下,随后像是甩开烫手的山芋似的就甩开了她的脚丫,把药膏扔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慌乱出了卧房,摔上了门。 白清灵扭头看了一眼门。 她总觉得,这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换了。 门外,颜楼扶额深思着。 他这是在做什么。 霍正怀一个医生,开刀手术都做得,他怎么就不放心人家给她涂脚了,又不是, 到这里,颜楼又想到霍正怀说的话了。 他说,她身上也有伤疤。 脚上的也就不说了,可他怎么知道她身上也有伤疤了? 就算这两年过得不顺畅了,也不至于一身新伤需要涂药除疤的地步吧? 这只是一想而已,再接着,颜楼就想歪了,想差了。 一想到霍正怀看过白清灵的身体,他就怒火万丈,想杀人了。 他恨恨的踩着走廊地面,回了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隔着门,白清灵也吓了一跳。 她从床上拿起药膏看了看,又放了下,等脚上的药膏晾干了,就下了地,走到窗边把窗帘撂了下来,然后想对着镜子把药膏涂在身上的伤疤上。 可屋子里没有镜子。 她想了想,就按下了电铃。 不多时下人上楼隔着门问她,“白小姐,您有什么事?” “有没有镜子?”她问。 下人回,“有小镜子,您用吗?” “拿上来吧。” 下人下了楼,也在卧房里的男人听得仔细。 细一想就明白了。 原来他住的卧室里也没有镜子,如今她住进去,属于女人用的梳妆镜也没有,就连夏至弦都觉得她身上的衣服简陋了,是他这个哥哥做得不够了。 对了,被褥床单也没换过, 颜楼烦躁的站起来,揉了揉眉心。 就这么让她睡了一天,难怪她睡不好,被褥乱了头发也乱了。 可不是睡不好么。 都是他用过的, 颜楼闭了闭眼。 他都在想些什么! 深呼吸后他推开门,去了书房,拿起电话就摇了出去。 当天晚上,白清灵也没下楼用晚餐,只让佣人将晚餐放在了门口。 颜楼以为她生气了,自己在书房里想了半天,还是去了她卧房门口,想和她谈谈。 看到门口用过晚餐的餐盘放在地上,又有些疑惑了。 说她绝食生气,也没有。 说她生气,他又不确定了。 敲了敲门,门里好听的声音就回了他。 “是颜楼吧,我涂了药膏不方便出去,要是有急事你现在就说吧,要不是急事,明天再说吧。”白清灵确实身上涂了药膏,只是后背无论如何也涂不到的,有些泄气。 颜楼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隔着门说道,“没什么大事,”想离开,就又想到她如果身上有伤疤,是不是后背也有。 一旦生了疑惑,他又犹豫着直接问好,还是不问好,不问她可能就真的涂不到,问了,又怕她多想他这个当哥哥的太过猥琐。 两难间,颜楼就听到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白清灵穿着开襟的睡衣,只是衣服开在了后面。 她抬头看他,“我后背涂不到,你让霍正怀过来帮我?” “不行!”颜楼黑着俊脸。 他个子高,当然看得到她后背上浅淡的伤疤上被涂得七扭八歪的药膏。 可是让霍正怀帮她涂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这一刻他又忘了之前想过的,霍正怀是个医生,手术也是做得的! 白清灵抿了下唇,索性说道,“那不涂了。” 说完就要关门。 颜楼推住门口,很有些咬牙切齿了,“我涂!”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在颜楼要被看得脸面快要稳不住了的时候倏地转身,走到床边背对着他,“涂吧。” 后背处睡衣开着,颜楼第一眼就看到清晰明显的伤疤露了出来,心脏一紧。 他走进去,接过白清灵背对着递给他的药膏,盯着她后背上的伤痕,眯了眯眼,“伤是怎么弄的?” 白清灵回道,“摔的。” 听着她不以为意的语气,颜楼当然不信她能摔成这个模样。 白清灵也觉得他不能信。 刮出来的伤痕,倒像是皮鞭子抽的,她觉得他有可能会想歪了。 颜楼还真就想歪了。 一边疼惜,一边仇恨,“谁干的!” “不是人干的,” “不是人?” 白清灵本想说是摔下去的时候刮的,可话还没说完,颜楼就又在脑海中唱出来一场大戏了。 白清灵听到他这声明显拔高的质问,就明白他想歪了,还歪得挺彻底的,就解释道,“高处摔下来,刮蹭的。” 颜楼眼睛红着,都琢磨要将把她弄成这样的人扒皮碎尸了,才听到她浅浅淡淡解释出来的话。 可她解释完,他就更心疼了。 这丫头得遭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才能把明显受过严重伤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男人单膝跪在床上,挤出药膏,沉默着为她仔仔细细的涂满了整个后背。 涂完了,才惊觉他到底又做了什么。 颜楼看似神色淡定的看着她转过身,一脸天真懵懂的对着他说着什么时,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慌乱着什么。 他耳朵里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只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低眸慢条斯理的将药膏拧紧了,然后腿从床上拿下来,转身打开房门,又关了上。 白清灵直到看着他丝毫不慌张的关了门,才无声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来。 她是故意的。 她趴在了床上,无声的笑了笑,又自觉有些羞耻心了,就把枕头拿过来,小脸埋在了上面。 都是属于颜楼的冷香味道。 她好喜欢。 门外。 颜楼低头看着手掌,他连手都在抖着,手掌里还有残留的药膏,另一只手还拿着本该留在她卧房里的药膏管子。 他攥了攥满是黏腻药膏的手。 浓眉紧蹙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甚至有些厌恶起他这般忽然起来的羞涩愧疚了。 抬步回了卧房,关了门。 没有亮灯的房间里,他坐在床边,趁着月光,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膏,陷入了深思。 白清灵趴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 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就下了楼。 脚上的水泡经过一夜,已经逐渐萎靡,她光着脚穿着拖鞋下了楼,却没有看到颜楼在大厅的沙发里。 就把目光移向了餐厅,也没有人。 白清灵想了一下,书房里好像也没有人。 难道还没醒? 这可不像是他的做派了。 到了餐厅问了下人,颜楼也没有过来用餐。 白清灵疑惑的用了早餐,出了餐厅逮住个下人问了,才知道颜楼天没亮就离开了。 也没说去做什么。 国民医院里。 霍正怀打着哈欠坐在桌子后面,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又看了看怀表里的时间,才道,“你天没亮就拉我来医院,有什么是电话里不能说吗?” “我妹妹受伤的事情你知道?”男人抬眸看他。 霍正怀沉吟一下,“我猜的。” 颜楼皱眉。 霍正怀和白清灵没串好怎么回事,自然不会直接说,就想蒙混过关,“她脚上的水泡过了今天就差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有新疤的?”男人问道。 霍正怀清了下嗓子,“她之前不是在教会医院工作吗,也是因为受了伤才过去免费住院的,作为交换成为了医院里的翻译。” 这些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霍正怀也不怕颜楼让人去查,又道,“我原来是她的家庭医生,去教会医院的时候遇到她了,就问了一嘴,就知道了。”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怎么伤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知道了。 颜楼听了这个解释,只看了他一眼,也没问了。 霍正怀以为他只单单这一个事情,就又打了个哈欠,“我昨天值夜班,今天得回去补觉。” “法兰西能查出两个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颜楼抬头看他,“都需要准备什么?” 霍正怀一怔,“什么意思?” “我要查,我和白清灵是不是有血缘关系,需要我们亲自过去么。” 霍正怀咽了下口水,“需要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最长需要半年时间。” “最短呢,”颜楼正色道,“我需要最短时间知道,我和她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妹。” 第118章 霍正怀惊心于他的敏锐。 可他不好随意替白清灵做决定。 于是说道,“基本上不是咱们这边能够做预测的。” 颜楼皱眉,“若是直接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至弦要去外滩,”霍正怀拦住他直接去法兰西做鉴定的想法。 颜楼想到夏至弦提出要带白清灵去外滩,就十分不满意了,淡下脸色,“嗯,昨天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里,他挑眉看向霍正怀,“他和你说了?” “昨天过来包扎伤口的时候提了一嘴。”霍正怀又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颜楼站起身,走到门口时背对着他道,“尽快安排一下,需要什么摇电话告诉我。” 说完就开门离开了。 听不到脚步声了,霍正怀也起了身,拿起大衣就出了医院的门,直奔乔迁家。 颜楼并没有直接回家。 让汽车夫在海城里的几所学院绕了一圈,最后又去了一趟北郊的兵营。 再回来时,白清灵又不在家了。 男人回到书房,坐了一会儿,想让警卫员去查她去了哪儿,可又犹豫了。 他今天去找霍正怀,真正的原因是他怀疑自己生了心理病。 这么多年他也没说对哪个女人有过那方面的旖旎心思,现在对一个忽然出现的妹妹,就想多了,就忽然不对劲儿了。 可他说不出口。 颜楼极力压抑克制自己对白清灵的控制欲,电话也没有摇出,也没有让警卫员去查她的消息。 此刻,白清灵在乔迁家里,听霍正怀说颜楼想要查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时,也皱紧了眉心。 “你对他干了什么,他就怀疑了?”乔迁不敢细想,可是还是疑惑不已。 毕竟他都不记得她了,催眠术又不比失忆,记忆都改了,怎么会又怀疑了? “也没做什么。”白清灵对霍正怀说道,“他要是实在要做鉴定,你就正常说罢。” “你要告诉他实情了?”霍正怀说。 她摇了摇头,“准备了不代表就能成功,”她笑了下,“这里到法兰西少说也要两个月,这期间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比如,资料遗失了。” “可你,”乔迁犹犹豫豫的看着她,“他要是真认为你们俩是兄妹了,以后你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了,你忍心看他另娶,还是你想另嫁,” 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那你要是另嫁,第一个先考虑我吧?”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霍正怀轻咳一声,“也可以考虑考虑我。”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乔迁把白眼还给了霍正怀。 “看你这么积极,我认为也该表决一番。”霍正怀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不过他既然起了怀疑心思,这事情怕是瞒不住太久了。”白清灵虽说也想了解决办法,但是颜楼这人聪明,一旦是怀疑了,这事基本就是瞒不住了,除非, 她皱了下眉。 乔迁挑眉,“你不会是想躲了吧?我跟你说,不管颜楼是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你既然选择了在他身边待着,就别乱跑了,尤其是外面还有简西年那头狼瞪着眼睛等你,颜楼我再看不上眼,也比简西年强,那人我看着害怕,瘆人!” “我没说要逃。”白清灵说,“我就是琢磨着他要是查到了,要怎么对待我。” 颜楼这种人,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对他来说,都是不太可能的。 与她结婚,到后来有了感情,只能说是偶然而不是必然。 霍正怀了解颜楼,自然明白白清灵的顾虑。 他不知道他与白清灵之间的真正关系,权当作责任去宠着妹妹,自然也会按照哥哥的模样,去学着怎么对待妹妹。 可一旦被他知道了真相,而他们两人之间又没有感情,到时候等待白清灵的,可能就是冷漠没有人情味的前夫了。 霍正怀甚至可以预见,颜楼作为前夫时的冷酷和无情了。 “他对不好了,你就回来。” 白清灵回到家,下人就告诉她颜楼回来了。 她直接去了书房找他。 想看看他什么样的态度,是不是真的怀疑了两人关系。 白清灵从外面敲响的书房的门,说了一句进来。 门从外向内的推开,她看见男人低着头正处理着文件。 走进去,直接坐在了沙发里。 颜楼手里的笔并没有动,抬起脸看她,“出去了?” “嗯,去我朋友那里商量了一下,我打算入股侦探社,下周就能开了。” “需要多少去账房那里支。”男人淡淡道。 “不用了,我在他那还有一些钱,直接投了。” 颜楼握着笔的手紧了下,笔尖就划出了纸边,他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你之前一直住在他那里么。” “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白清灵不想让他多想,解释道,“他之前帮过我,我就把他当做弟弟了。” “你和他,”颜楼说了半句,就转了话锋,“侦探社需要投多少,直接去账房支,当作这段时间他照顾你的谢礼。” 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问不出来你和他是不是睡在一起这样的话。 无论是不是哥哥,他都问不出来。 即便是心口堵得难受,他还是语气淡淡甚至态度试着温和的说着,“我上午去了海城北洋学堂,你这段时间收收心,准备入学。” “我不想上学了。”白清灵皱眉。 男人淡淡道,“学业总不能半途而废,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过去插班。” 他说完,白清灵就站起来转身出门了。 颜楼挑眉。 这是,生气了? 白清灵到了门边,回头看他一眼,“我在法兰西学的绘画。” 说完,就出了书房下楼了。 颜楼放下戳破文件的笔,揉了揉眉心。 他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她学过什么要学什么。 拿起电话摇了出去,与那边说了一句,便又放下了。 看她模样,是打算上学了。 可她不吭不响不反抗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头疼。 总觉得这不该是她的性子。 她不喜欢她反对一定就该是不听不做直接拒绝的。 白清灵出了书房就下了楼。 她有点饿了。 坐在那里用餐的时候,她回想着和他说话时他的神色。 倒是比前两天看起来更像原来的模样了。 也不像是想起来什么,看她时也不像是怀疑什么。 那他为什么让霍正怀做鉴定。 白清灵不认为颜楼是一时兴起就麻烦别人的人。 霍正怀得托人去法兰西去做鉴定,需要时间金钱和人情。 她略皱着眉心思量着,餐桌对面男人就坐了下来。 思绪被打断,她抬眸看过去,见颜楼也正看着她,便说道,“小羊排配土豆泥好吃。” 颜楼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点了点头。 白清灵便低头继续用餐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白清灵吃完,又喝了一口清水,放下杯子准备起身时,听他说道,“上学的事情你不反对么。” 白清灵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说的也对,总得做一些事情,侦探社有乔迁,我偶尔过去帮忙,也不必一直在那里。” 颜楼不喜欢她三句不离乔迁,淡淡道,“多接触些人好。” 白清灵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了。 他也不清楚她听明白没有,凝视她上楼的背影直到她转了弯,才收回了视线。 下午,颜楼接到了霍正怀的电话。 电话里,霍正怀说他问的那个鉴定能做,就是时间不可控。 颜楼在电话里回绝了。 霍正怀也没说什么,就挂断了。 颜楼坐在书房里,思量许久,最终还是认为,有问题的还是他自己。 白清灵对他是完全的信任,不想上学,也没有反驳,只是在交友方面,还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可他想过了,在白清灵遭受巨变的那两年多时间里,就是这个乔迁帮得她。 就算他再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联系,白清灵也不会因为他一句不喜欢,就断了和乔迁的往来。 说来,还是因为他回到了海城,才让她没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的。 颜楼对白清灵有愧不假。 可他现在搞不清楚,他对白清灵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 还是说不出口的感情。 颜楼闭了闭眼。 白清灵在卧房里坐了一会儿,胃有些不舒服,就披了一件外套,下了楼。 路过书房的时候,见书房门没关,就往里面看了一眼。 颜楼低着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也就没吭声,直接下了楼梯。 花园不大,东西方两棵银杏树,白清灵就绕着这两棵树绕圈圈。 好久没体会过吃撑到胃疼了。 不过,和他一同用餐时,又不能随意说话又不能随意看他,只能多吃一些才能与他多待一会儿,实在是,太为难胃了。 手捂着腹部走了一圈又一圈时,楼下颜楼站在窗边,点燃了香烟。 楼下白清灵披了一件不算是长也不算是短的粗织羊毛外套,里面一件旗袍,脚下是昨天那双并不合脚的高跟鞋。 他皱了下眉。 昨天让警卫员去寻的裁缝师傅怎么还没过来。 他走到桌边,按下电铃。 不多时,警卫员过来了。 问清楚情况后,颜楼才知道,五大道那边的裁缝铺子关了,已经约了成衣行的师傅过来。 这边刚说完,门房开了大门。 一辆载满小洋装和旗袍以及皮毛大衣的小汽车开了进来。 副驾驶位上下来了成衣行的老板,后面又跟进来了一辆,下来两个女徒弟。 两个女徒弟和成衣行老板将汽车门打开,从车里向外抱着衣服。 白清灵也站住观望了一会儿,见三个人抱进去的也有男人的衣服,也有女人的衣服。 男人的衣服,自然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女人的衣服,难道是给她的? 下人将成衣行老板和徒弟让进去后,就上楼禀明了颜楼。 颜楼下来时,看见白清灵刚进来,就指了指大厅里排成三列的衣服,“去选。” 这等久违的财大气粗模样,让白清灵笑了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对白清灵又道,“再选一些上学时要穿的。” 上学。 她走到被挂在架子上的衣服边,随意点了点,“这些吧。” 成衣行老板赶紧让女徒弟给她量了身,然后让女徒弟把她选择的那些衣服收了起来,走到颜楼身前行了个标准绅士礼,“已经帮女士选好了衣服,我们将连夜把衣服改好,明日便可送来。” 颜楼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白清灵说道,“你的衣服,不选了吗?” 成衣行老板转过身对白清灵道,“可儿小姐为颜公子选的衣服,府上的人已经收回去了。” 说完,又对白清灵绅士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白清灵微怔了一下。 可儿小姐? 哪位? 颜楼站起身来,对她道,“其他要准备的东西,你告诉下人去买。” 白清灵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完,就上楼了。 走了几节台阶,忽的站住,回头看向楼下的男人,“可儿小姐是谁?” 颜楼仰脸回她,“旧识。”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白清灵就转回脸上了楼。 回了卧室关了门。 才想起来夏至弦说过的话。 小怜的亲娘死了,留下来个女儿,也在这里。 白清灵这两日倒是没看到那位叫可儿的女人,倒是有个下人为难过她。 那下人怎么也不太可能是可儿小姐吧。 白清灵和小怜之间的恩怨已经结清了,小怜的娘照顾颜楼到他杀了人离开土窑子前,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的女儿,颜楼照顾着也是正常的。 成衣店老板对这个可儿小姐为颜楼选衣服的事情是司空见惯般的,而颜楼似乎也是习惯了。 这就让白清灵心里不舒服了。 所以在这之前,他的起居都是这个可儿小姐照顾的? 越想,她越是心里不舒服了。 可白清灵又不能跑过去与他对峙,与他质问。 刚好的胃疼,就这么气闷的又疼了起来。 她坐在床边,蹬掉了鞋,双臂抱膝的坐了一会儿,越想越堵得慌,索性就往被里一钻,睡觉了。 晚饭的时候颜楼先下了楼。 坐在餐厅里左等右等,白清灵也没有下来。 便让下人上楼去问了。 白清灵以中午吃多了为由,打发走了下人。 可是被吵醒了,她就睡不着了。 整整睡了一下午,晚上七点多了,也不困了。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就穿鞋下了地,打开门下楼了。 餐厅里,颜楼也不十分吃的下去。 心中有事,更是记挂着白清灵没用晚餐。 中午吃多了,是胃不舒服了,怪不得中午走了那么些圈。 正想着让人去请霍正怀过来,就见女人穿着白天那一身下了楼,直奔着门外去了。 颜楼看了眼天色,皱了皱眉,在餐厅里就出声问她,“天黑了,去哪里。” 白清灵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溜达溜达。” 说完就打开门出去了。 颜楼放下餐具,看着她出了小洋楼,就奔着大门去了,就站了起来。 好哇,还当他的面撒谎了。 溜达,在院子溜达不好吗,大晚上的还要出了大门去溜达。 颜楼只当她心野了,推开餐椅就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出了小洋楼到了大门口,白清灵早就坐着黄包车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男人是生气了。 站在大门口,看着奔跑中的黄包车,第一次觉得有一句老话实在是太过气人了。 女大不中留。 这五个字刚从脑海里出来,颜楼就更气了。 白清灵直接去了国民医院去寻霍正怀。 关于可儿小姐这事,她觉得夏至弦知道,那霍正怀可能也会知道一些。 可惜让她失望了。 霍正怀对这位可儿小姐一无所知。 不过不妨碍他可以摇电话去问夏至弦。 夏至弦搬出了夏公馆,另外给他母亲在租界里寻了一处住处,自己则是在住在了饭店里。 霍正怀电话摇到了大华饭店,找到了他,与他说白清灵在医院里要找他的时候,夏至弦回绝了。 白清灵接过电话,对他说,“你不过来也可以,那个可儿小姐,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小怜母亲的女儿?” “嗯,见到了?”夏至弦问道。 “没有。”白清灵道。 “没见?”夏至弦挑眉,他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等着,我现在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白清灵在霍正怀的屋子里等了许久。 霍正怀问她怎么回事。 她皱眉反问他,“你说,男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让别的女人定衣服的?” 霍正怀不好回答,就说道,“基本都是去成衣店随意选的,男人对衣服并没有特别要求。” 夏至弦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霍正怀陪着等着,也有些乏累,怕白清灵厌烦,就拿了一些医药方面的书籍给她看。 夏至弦推开门时,就看白清灵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书,走过去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你这是要改学医了?可惜颜楼给你报的可不是这个。” 白清灵合上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 霍正怀接过她递过去的书,放回书柜里,就拿起来替夏至弦换药的器械过来,准备一边听一边替他换药。 他也好奇,这位可儿小姐到底和颜楼是什么关系了。 夏至弦脱了外套,衬衣的袖子拉了上去,才对白清灵道,“前两天我过去也没看到可儿,我还以为你过去了,她就在房间里不出来了,你没见过她的话,颜楼怕是让她走了。” “你之前见过?”白清灵挑眉。 “见过,之前和她母亲在老宅里住着,几个月前颜楼回来,她自己找过来了。”夏至弦答。 第119章 白清灵听到这里,就没再问了。 她安静了,倒是引得夏至弦好奇起来。 “你都不问问她的身份,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 她了不了解那个叫可儿的,可她了解夏至弦。 别看他现在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实则这就是在看热闹,看她和颜楼的热闹。 “不问拉倒。”夏至弦也同样了解白清灵。 把他叫过来,怕也不单是这可儿的事。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她问他,“你这伤大约三个月才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外滩?” “一个月以后,”夏至弦淡瞥了她一眼,“我和颜楼说让你也和我去外滩了。” “他不会同意。”白清灵说。 “你倒是了解他,不过,他不同意,你不会也不同意吧?你不过去,简西年可不一定会放人。”夏至弦盯着她的脸道。 “他要是不放人,你就不带欢沁回来了?”白清灵与他对视,凉凉道,“我不想嫁给简西年不假,但是比起你来,若是我来做选择,宁可选简西年也不会选择你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 简西年再作恶多端,可不曾伤害过她和欢沁以及夏叔叔。 但夏至弦不同,他有个严重伤害过夏家的母亲。 就算不是他本人的意思,结果就是这样了。 且不说失明,单单坠楼流产两样,就是彻彻底底的伤害了。 夏至弦听到这里,脸白了白,他沉下脸来,淡漠的看向白清灵,“你说的不假,所以我更要确保事情万无一失,你下个月与我去外滩,若是不去,我就断了你的念想。” 这念想是什么,就连霍正怀都知道。 不外乎颜楼而已。 但是他们都知道,夏至弦做得出来。 霍正怀没有什么资格对他们的事情评三论四的,便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后,就坐到了一旁,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去也可以,但是你去说服他。” 夏至弦点了点头。 他的想法很简单,说服不了,就直接带走。 左右颜楼也不会囚着白清灵在家里,更何况,他还给她安排了学校,带她走就更简单了。 聊到这里,白清灵因为那位可儿小姐生出来的憋闷气,已经烟消云散了,虽然细想去还是心里不舒服,但是出来一趟,就有了些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感受,她觉得,颜楼既然把她当做了妹妹,那妹妹大晚上的出去了,他定是要生气一番的,如此,我憋闷你生气,就也算是扯平了。 白清灵准备回去时,已近晚上十一点了。 她也困乏了,站起身来要离开,夏至弦说送她。 霍正怀也赞成,“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在外面是比较危险的。” 他不清楚白清灵会武功,夏至弦清楚,他笑了笑,揶揄的看了白清灵一眼,就率先出了门。 白清灵和霍正怀告别,也出了医院。 夏至弦出来的急,并没有让汽车夫开车过来,雇的黄包车,于是,送她便也就雇了一辆双人黄包车了。 上黄包车前,他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粗织羊毛外套,挑眉说道,“颜楼就给你穿这玩意儿?” 白清灵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夏至弦本是有心把外套给她,听了这话就冷笑道,“不识好人心” 白清灵翻了个白眼,扶着他坐上车,收回手自己准备上车时,就见夏至弦把黑色外套脱下来递了过来。 她也没客气,接过来穿上,才自己上了车。 车上谁也不搭理谁。 等快要到了小洋楼时,夏至弦指了指前面就站在大门前正在吸烟的男人,淡淡道,“如果他把你当成他的女人,就不会让你大半夜出去,就是把你当成妹妹,才会又不放心,又怕管你太多让你腻烦。” 白清灵没说话。 夏至弦其他话可能是在挤兑她,唯独这句分析的十分正确的。 颜楼这边远远看着黄包车上的两个人,手里的烟捏的变了形。 等黄包车到了门前时,他早已把烟捏灭了扔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清灵下了车。 在看到她把身上明显宽大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转身递回给夏至弦时,俊颜明显冷了下来。 夏至弦朝他摆了摆手,又对白清灵说了一句明天见,就让黄包车调头了。 白清灵对上颜楼,首先把外套紧了紧。 心里想着,果然夏至弦这孙子的外套暖和,一脱了还真冷了。 颜楼目光下移,落在她身上的粗织外套上时,心里便不怪她穿别的男人的衣服了。 外套看起来十分不保暖也就不说了,看起来也灰突突的。 这两日穿在她身上,全然被她的美丽淡化了衣服的寡淡,这般粗布凡衣穿在她身上,也不觉得难看了。 此时近处瞧了,也不怪夏至弦说他抠。 颜楼心中虽是气她外出,又说不得什么,便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收回手背在了身后,“你去找他了?” 白清灵也没反驳。 总不能说是去了医院吧。 就点了点头。 但是颜楼他倒是希望她随便撒一个谎,说她偶遇或是在街上遇到的。 见她这么诚实,颜楼淡冷着俊颜,率先想进门,可想到她自己一人在门外又十分危险,就看她,“进去。” 白清灵披着衣服,双手攥着衣服,先转身进了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进了小洋楼,热气迎面扑鼻,白清灵这才把身上的西装拿下来,停下脚步递给他。 颜楼没接,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白清灵伸出手的手拿着衣服停在半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拿,还那么硬生生的盯着她看,她就收回手,说道,“有些事要见面说,就出去见了一面。” “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要大晚上去男人家里找他。”男人说完,就觉得更气了。 不管他自己如何想的,如今白清灵就是他妹妹,他那么金贵的妹妹,还要上赶着出去找夏至弦见面,颜楼不乐意。 “哦。”白清灵也不想与他多理论。 都当她是妹妹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推,也不管他接不接了,转身就上了楼。 上楼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昨天还想着要勾搭他呢,现在心情糟透了。 颜楼接住衣服,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纤瘦背影就拐了弯,心里也十分不舒爽。 西装外套上还有她身上的淡淡凝香,他收回目光时,只觉得烫手。 他也上了楼,直接回了卧室,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西装外套,男人的俊眉紧紧锁着。 白清灵和男人的交往这件事,管得太紧不好,管得太松也不好。 可是不管更是不行。 颜楼觉得,必须让她端正态度,把混乱的人际交往扼杀在摇篮中。 于是,入学的时间又提前了。 第二天成衣行就把连夜按照白清灵尺寸修改好的衣服送过来了。 颜楼让人把衣服送到了她的卧房。 下人离开了,他也走到了她门口,站在门口他看着她正在屋子里整理衣服,就说道,“去书房谈谈。” 白清灵头也没回,“在这里说吧,我还有事呢。” “去书房。”颜楼觉得要拿出做哥哥的威严来,说完,就率先去了书房。 白清灵把衣服扔在床上,转身也跟了过去。 颜楼前脚刚开了书房门,没想到白清灵后脚就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就在身后了,就推开了门。 书房里一夜没开窗,窗帘也挂着,乌漆墨黑的还一股子烟味儿。 颜楼一开门就后悔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回头对她说,“你等一下进来。” 人就先走进去,接着把白清灵关在了门外。 白清灵站在门口,转过身靠在门口,低头看着脚尖。 颜楼不说她也知道,肯定是要进去说她和夏至弦交往的事。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真的,反正就是为了气他的。 书房里,颜楼关上门,大踏步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扯开,又把两扇窗户都大开,他自己则是站在窗边待了一会儿,自觉烟味散尽了,才对外面的人说道,“进来。” 白清灵听到他说话了,转过身,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坐在了沙发上。 颜楼觉得还是有些威严比较好,上次态度温和与她谈话,结果是她不听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不但是见他们,还与一个合伙开侦探社,与另一个深夜见面差点夜不归宿。 男人坐在桌子后面,一想到这,自小内敛不放外的情绪,就火气蹭蹭的往外冒了。 他压了压火气,隔着桌子看坐在沙发上的白清灵,“明天就上学。” 白清灵垂眸,嗯了一声。 这次倒是听话。 颜楼的火气又小了些,只是脸色还有些凉意,“昨天晚上那种事不许再发生了,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出去多危险,夏至弦他也不是良配,还有那个乔迁,你与他年纪差了三岁吧?咱们家没有女大三抱金砖这一说,我也绝对不同意你找一个比你小这么多的。” 他这里说着,那边白清灵是一句也没听。 现在颜楼把她的事情忘得彻底,连她会武功都不知道。 上学她不想上,但是夏至弦威胁了必然就是抱了直接带她过去换人的心思了。 这个狗男人在外滩有势力还要拿她做后备,想来简西年这个人比看起来还要难搞了。 这边颜楼说了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再细看过,显然她早已分了神,不知道脑袋瓜子里面的思想去哪里云游四方了,于是眼里就隐隐有了怒意。 “白清灵!” “嗯?”她抬眸望过去,清醇得迷蒙且过分美丽,就像是睡醒时懵懂的模样。 颜楼看了一会儿,低下脸,“你出去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 白清灵见他不说了,就站起身来,转身出了书房,站在门口手搭在把手上探身问他,“关门吗?” “关。” 谈话以颜楼开始,也以颜楼告终。 匆忙又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听清楚没有。 但是回想起她那副表情,男人觉得,她除了清楚明天要去北洋学堂,其他什么都没听到了。 当晚,颜楼辗转难眠,最后睡着了眼前也老是晃荡着她那张懵懂无知的潋滟小脸。 第二天颜楼醒来时,浑身发烫。 白清灵只知道他第二天早上送她去学堂,可没说具体几点。 一早醒了,洗了个澡,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梳好,换上黑色及踝洋装和长款的乳白色羊绒外套,就静静坐在那里等他出卧室。 百无聊赖中,她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八点了,就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到他房门前敲了敲。 “门没锁。”男人好听的声音低哑着。 白清灵微怔,随后就拧开门走进去了。 屋子里还挂着窗帘,卧房里是独属于男人身上冷香气息。 她默默的吸了一口,黑暗中也不怕男人看到,静静走到床边,看着他躺在床上,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颜楼没想到她一进来就摸脸,俊颜本就因为发热而滚烫,此时更是热气腾腾,只觉身体里有更多的热气要迸发出来了。 “你发烧了呀,糟糕,去不了学堂了。” 颜楼从她的语气里实在没听出来糟糕的意思,只是身体委实不适,也就不去计较了,哑着嗓子说道,“让下人给霍正怀摇个电话,让他过来。” 白清灵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停下又转了回来,到了床边就弯下了腰。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温润微凉的唇贴了上,心口就空了一拍。 话说不出来了。 微凉的唇在他额头上贴了几秒,就离开了,接着他听到白清灵自言自语说着,“真发烧了呀,那我可不去学堂了,我得照顾你呐。” 说完,就转身走了。 直到关了门,颜楼胸口这口气才喘了出来。 喉咙滚动着,他盯着房顶,许久以后,闭上了眼。 她只是关心,只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发烧了,可他, 颜楼闭着眼睛,等这股子热气下去,可是越来越燥动的心思,让他后悔没起床陪她去学堂了。 不过一个发烧而已,连枪子儿嵌在肉里都不曾软弱的人,怎么忽然一个发烧就矫情起来。 白清灵关了门就下了楼,自己给霍正怀摇了个电话。 霍正怀这个时间在医院,电话接通了,她在电话里问了发烧要怎么处理。 “如果是高热就需要注射退烧针,要是受凉了就正常降温退热。”霍正怀说让她白清灵先找药,替他降温,他手里有一个手术,得晚上才能过来。 “实在不行,你扶他去浴房里降温。” 留下这句话后,霍正怀就挂断了电话。 白清灵眨了眨眼。 这比她吻他额头还过分呐。 红唇勾出一抹弧度,她放下电话站起了身,让下人准备温热的粥,过一会儿再送上楼去。 说完,她问下人要了退热药,就拿着药上楼回了卧房,把药放在桌边,自己去了浴房,放完一整浴缸温热的水,就把外套脱了,换了一身白色棉质睡衣,才去了颜楼的卧房。 推开门时,颜楼也扭头看了过去,昏暗中,他只看到白清灵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皱了皱眉,“霍正怀呢?” “他说有个手术,得晚上回来了,告诉我怎么处理了,我拿了药,你先吃下,然后退烧。” 白清灵端着水杯和药过去,然后把药和水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坐在床头,要扶着他起来。 被颜楼躲了过去。 白清灵皱眉,“你躲什么躲,你病好啦?我跟你说,今天是你耽误我上学的,我现在喂你药呢。” 说完,手从他后背处伸过去,把他扶靠在床头,侧身拿起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塞入了他口中。 可指尖碰触舌尖的时候,颜楼惊了一下。 他别过脸,白清灵也顺势收回手,把水放在他脸前,“你干着咽下去啊?喝呀!” 白清灵无辜的模样,让颜楼耳根发热的转回脸,唇触碰水杯,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将药咽了下去。 舌尖酥麻。 也不知道是苦的 还是…… 白清灵放下水杯,也没离开,坐在床边歪头看他的脸,“发热的还挺严重的。” 她啧了一声,胳膊又探过去,扶住他的腰身,“起来吧。” “你做什么!”颜楼神色慌张的要躲。 “霍正怀说你得降温降热,我可不想让你烧成傻子,本来我就没亲人了,你再成了傻子,你是想让我卖艺照顾你么?” 白清灵凉凉瞥了他一眼,“我是学美术的,到时候去街面给人画画?” 颜楼被噎了一下,就被她穿上了鞋,扶着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架在她身上,就显得她分外娇小了。 在他烧得迷迷糊糊来不及多思考中,白清灵把他架起来出了卧房,又摇摇晃晃进了自己的卧房。 脚后跟带上门,就把他送向浴房了。 白清灵累得额头沁汗,尤其是肩上还驾着一个火炉似的男人,就更热了。 她庆幸两人的房间连着,不然就这么走一会儿,她不累死,也得热死。 当她准备把颜楼放在浴室里的椅子上,替他脱下睡衣时,颜楼这才清醒过来,声音嘶哑着拒绝道,“你出去,我自己来。” 白清灵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她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我就在外面,你泡好了说一下。” 说完,她只俯身蹲下替他换了双鞋,然后就出了浴房,又带上了门。 里面脱衣服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清灵就站在浴室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下水的动静,试探着问了句,“你怎么不进水,” 话刚问了半句,就听到砰地落地声,白清灵赶紧推开了门。 第120章 男人坐在地上,十分懊恼的看向门口。 浴房的门开着。 是白清灵从外面推开的。 她眨了眨眼,嗯啊的假装惊讶了两声,就走进去,俯身把他扶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帮他把睡衣的上衣脱了,扶着他进了浴缸。 “左右只是降温,你穿裤子坐在里面也没关系的。”她说道。 颜楼耳根通红。 扶着他坐下,白清灵看了一眼水面,又看了一眼他的脸,咳嗽一声,“你自己扶住了,千万别滑进去,我不关门,就在外面等你,水凉了你就说一声,我扶你出来。” 不等他回话了,她扶着浴缸站起来,转身出了门。 浴室的门开着,白清灵的走出去的背影就这么印在了他眼中。 她也没回头只是出了浴房的门,就径直走了出去,背对着浴房门口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双腿前伸着,双手放在大腿上,脸低着。 她的半长不短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只留个侧脸,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觉单纯得就像是不懂世事的孩子。 颜楼在浴缸里坐着,收回了目光,也低下脸,只是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孩子么。 倒是他,都在想些什么。 他浓眉皱紧了,感受着身上的热度慢慢被温水融化了,闭上眼仰在浴缸里,就想这么淹死算了。 可是闭上眼,眼前就晃着她那张脸了。 颜楼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泡了将近一刻钟,白清灵就过来了,站在门口对他说,“水温凉了吧?我放的温水,现在应该是凉了。” 说着走了过去。 男人低眸看了一眼,制止她道,“你先别过来,去拿浴袍。” 白清灵脚步滞住。 眼睛冲水缸里瞟了一眼,就听颜楼说道,“乱瞟什么,去拿。” “哦。”白清灵转过身,小声碎碎念,“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站住!” 她还没走出浴房,就被他叫住,疑惑的回头看他,“怎么啦?” 颜楼皱眉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白清灵支吾一声,快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然后转身迅速离开。 她卧房里他的衣服都已经整理完全部搬进了隔壁,白清灵自然就打开门出了卧房,去颜楼房间拿。 门关着,颜楼坐在浴缸里,看着紧关的房门,微微眯起眼睛。 他应该是没有听错。 她说她见过。 见过什么,见过男人的身体么。 一想到这里,颜楼不知名的怒火就蹭蹭的往外冒了。 白清灵一出房门,就拍了拍自己的脸。 疯了,怎么说这样的话了,这下就算是妹妹也没有好果子吃了,以后保不齐天天让人看着她了。 白清灵去他的衣柜里翻浴袍没翻到,最后拿了一条浴巾回来。 一进了自己的卧房,就说道,“没找到浴袍,浴巾可以吧?实在不行你用我的浴袍也行,就是小了些的。” 男人坐在浴缸里,冷着脸道,“用你的像什么话,浴巾便浴巾。” 左右身上穿着裤子,围了浴巾也不算是唐突了。 他让白清灵走过去时不许乱看,白清灵就脸扭向门口,身子冲浴缸走过去了。 脚步是一往直前的走着,只是视线不在脚下和前方,自然歪歪扭扭。 颜楼口中指挥,等白清灵快要到浴缸前面时,他刚要说停,就见她脚下一绊,人顺着惯性就摔了过来。 他眼睛一闭。 得,还不如让她直接走过来了。 只听见噗通一声,白清灵整个人翻进了浴缸里。 再冒出头来时,她也坐在了里面,用手抹了一把水,还没说话,就觉得颜楼眼神不对劲儿了。 嗯,准确无比的坐在身上了。 一手搭在他坚实的胸口,一手刚抹完了脸,白清灵愣住了,然后,咕噜吞了一口口水。 安静的浴房里。 吞口水的声音极其响亮。 男人喉咙滚动,嗓音也低沉黯哑了,“出去。” 白清灵极其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怒意以及,嗯, 连滚带爬的爬出去时,又不小心碰了他,就听见他哼了一下。 背对着他,白清灵尴尬着浑身滴水的跑了出去。 颜楼扭头看着她出了浴房,心口烫得厉害。 她穿得白色棉质睡衣,已经完全湿了。 这般出去,自然是去换衣服了。 他低下脸,只觉明天就算病死了,也要把她送到学校去。 悉悉索索的擦身换衣声响起,让他更加烦躁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拿起湿透的浴巾裹了上,扶着浴缸坐在了浴房里的椅子上。 白清灵换完衣服进来时,拿了她自己的浴巾,见他围着湿了的浴巾摇了摇头,“你这挡也挡不住什么的,”然后浴巾递过去,“喏。” 颜楼接了,“背过去。” 白清灵撇撇嘴,这一次学乖了,什么都没说。 转过身听到身后悉索围上了,就直接转过身走过去弯腰轻车熟路的架起他,也没说话,撑着他回了卧房。 椅子就在床边,她扶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拿了一条干毛巾递给他,“睡衣我放在床头了,你自己擦干些再上床换衣服。” 说完,白清灵见他也没有接,就塞到他手里,要出门。 接着就听到门口下人的敲门声,颜楼看着她的手就搭在把手上要开门,就皱了眉,低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开。” 白清灵扭头看他,学着他小声说道,“怎么啦?” 颜楼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过去。 白清灵看了一眼门,转回身走到颜楼身前蹲了下来,仰脸看他,小声问,“为什么不能开门?”接着看着他身上还滴着水,就皱了皱眉,“你再不换衣服就更严重了,我去开门你自己换衣服。” 说完就要站起身要开口,颜楼一把捂住她的嘴,冲她皱眉摇头。 她没准备,就被他的带着热气的大掌几乎捂住了大半张脸,蹲着的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仰脸瞪他,“你干什么!” 奈何口唇被他捂在手里,说出来的话也听不清楚了。 颜楼感觉到手心里的热气和温润,心脏紧缩着。 别过脸不去看她,小声说道,“我在你房间里。” 白清灵点了点头。 颜楼又说,“我没穿衣服。” 白清灵又点了点头。 他转回脸,幽深眸子盯着她的脸,“我是男人。” 白清灵依旧是点了点头。 颜楼闭了闭眼,手指了指门外,“让她走。” 白清灵摇了摇头,“她来送粥。” 捂着嘴,说不清楚。 颜楼对她轻声道,“我松开手,你小声说。” 接着大掌离开她的小脸,示意她说话。 白清灵才说,“送粥的。” 颜楼并不想吃东西,摇了摇头,“让她走。” 白清灵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那我让她放在门口,我去取。” 也不等颜楼不同意了,直接对门外说,“把粥放在门口。” 府里的下人已经习惯了她让人把饭食之类的东西放在门口了,就应了放下后下了楼。 白清灵听了声音,就恢复了声量对他说,“我可不管你害羞了,你再晾着,可就不是发烧,就该肺炎了。” 说完,站起来扶住他的腰身帮他坐在床上,指了指床头的衣服,“我不回头,你赶紧换,不换我帮你换了。” 说完,在男人复杂眼神中转过身,走到门口站住了。 男人心底叹了口气。 这丫头到底是在法兰西养成这般性子,还是这两年养得这般了。 把身上的衣服换完时,心下暗暗想着,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养成这般和男人不拘小节的相处习惯。 听着身后换衣服的声音停了,白清灵试探着回头看了一眼,见颜楼正看着她,她连忙道,“我可不是偷看你的,我是想让你赶紧进被里,我好开门拿粥的。” 男人摇头,“不必了,扶我回去吧。” “我还想歇歇呢,你可赶紧好了吧,你今天就睡在这里,我去你房间睡。”白清灵说完,也不管他如何想,打开门拿起托盘又关了门。 回头看见他还没动,就皱眉了,“你是想进医院的吗?” 颜楼沉默着掀开了被。 白清灵这才满意的把托盘放在桌上,蹲着碗走到床边坐下,舀出一勺子递到他唇边,“你吃了药又泡了澡,先喝些粥,才有体力。” 男人张开口,深邃眸子却是盯着她。 白清灵的把小半碗的粥都喂完了,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倒了清水递到他唇边。 男人就着她的手喝完,才缓缓道,“你以前也这么喂过别人么。” 白清灵放下水杯,歪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她说完,身子前倾,在男人并未闪躲下,唇又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试了试。 试完退后坐好,在男人越发幽深不见底的目光下,她说道,“温度降了些,退烧药还是有用的,那你睡吧,别蹬被子。” 叮嘱完就要起身,被他拽住了手腕,拖坐回床边。 她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湿衣服也换了,退烧药也吃了,粥也吃了,温度也下来些了,胃难受了?” 说着,小手覆在他腹部按了按,“这里吗?” 男人摇了摇头,大掌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向了胸口,覆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脏处,“这里,跳的很快。” 白清灵抿了下红唇。 她这一番作为都是有意的。 他这是被迷惑了? 她抽出手,在他失落垂眸时,脸贴上了他的胸口。 听着男人迥然有力的心跳,她靠在他心口处,靠近他温热滚烫的心脏。 颜楼心如擂鼓般,狂躁的跳着。 他低眸看着她,伸出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白清灵闭上眼睛,声音略有些低,“嗯,跳得很快,很响,要冲出来了。”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胳膊紧了紧,“白清灵。” “嗯。”她低声应了。 “我是你哥哥。”颜楼声音略有些哑。 “嗯。”白清灵又应了。 “我好像,”男人顿了一下,“不想让你嫁人了。” 她贴在他胸口,点了点头,“好。” 颜楼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辈子都不嫁。” “嗯。”她答。 “你会后悔。”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着。 “不会。” 白清灵低着脸,小脸被他身体的热度慢慢温热了,耳垂也红了。 她好像在哄骗他。 好像,还成功了。 她低着脸,觉得羞臊。 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却什么都知道。 白清灵自觉对他有愧了。 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复杂愧疚的心情向她表白了。 颜楼单手换成了双臂,把她环住,然后,单手抬起她的小脸。 白清灵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她是生怕一睁开眼睛,就告诉他真相了。 男人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看着她微微颤着的睫毛,看着她明艳绝色的小脸,叹了口气,“当真不后悔。” 白清灵摇了摇头。 接着,久违的,带着滚烫热度的吻就贴了上来。 她环住他的腰身,闭着眼睛想着,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弃他了。 这般不管不顾的人了,她要是再辜负了他,她就不是人了。 白清灵熟悉的回应让颜楼睁开眼睛,又闭了上。 她,是有过经验的熟悉。 男人心脏紧缩着,嫉妒着。 颜楼不知道他该去嫉妒谁,又该去仇恨谁,但是她越是热烈,他越是心存疑惑,于是,就又愧疚又嫉妒了。 直到门又一次被敲响了,白清灵才泪眼汪汪的推开他,扭头问门口,“谁呀。” 这一声软糯无力的声音不仅让颜楼惊了一下,更是让门外的霍正怀哽了一下。 好家伙,这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是我,霍正怀。” 白清灵也被刚才自己那一声吓了一跳,捂住脸不去看颜楼了。 男人见她害羞了,又把她搂在了怀里,对门外说道,“你先下楼等着,叫你上来你再来。” 霍正怀站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里面说话的是颜楼,这下子就更惊讶了。 颜楼迟迟没听到门外脚步声,就皱了皱眉,“下楼!” “哎,好,现在下。”霍正怀连忙回道。 说完就朝楼梯口走去。 他要是没记错,这屋子是白清灵住了吧? 颜楼发烧了,住进了白清灵的卧房,又是这种不可言说的语调。 他拍了拍脑袋。 直接上楼,到底是草率了。 白清灵小脸滚烫,自觉没脸见人了。 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是我不好。” 白清灵脸贴在他胸口,摇了摇头。 颜楼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打算瞒着了。” 他伸手将她推开了些,抬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 “我没办法给你名分,但是不会让你委屈,也不会再娶了,如果,”他顿了一下,只那么想了一下,就觉得心口疼的要命,可还是说道,“如果你哪天后悔,想嫁人了,告诉我,我让你风光大嫁。” 白清灵回视他,眼圈发红,接着唇贴上了他的,用行动告诉他,她不会再嫁人了,只他一个了。 楼下。 霍正怀坐在大厅里,茶几上放着药箱。 他红着脸,脑海里还是白清灵那一句软侬糯语。 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他抬头看向三楼,抿了下唇。 白清灵不忍心让颜楼知道真相,那颜楼又做了这样的决定,看来,这俩人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也好。 她心里只有他一个。 霍正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夜深了,要是他没过来,是不是就不会撞见这么尴尬的事了。 三楼卧房里。 白清灵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行动告诉他,她也不会嫁人了。 顾忌他还病着,白清灵最后还是推开了他,只由得他气喘吁吁的亲了亲她滴血似的耳垂,说着海誓山盟的情话。 她一一都应了。 最后,颜楼让她去桌边的椅子上坐着,不要贴他太近。 男人缓了很久,才恢复了神色,扭头看向白清灵时,抿了下唇,“你回隔壁卧室歇一会儿,等霍正怀走了你再过来。” 白清灵疑惑的看着他。 不等她问出为什么,颜楼说道,“听话。” 白清灵点了点头,就起身出了门。 颜楼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苦笑着。 这丫头到底不知道自己那副模样是有多么的引人遐想,多么让他控制不住了。 他静了静心,按下电铃,不多时,下人将霍正怀带了上来。 霍正怀进门时看着他靠在床头坐着,床头的桌上摆着用过的粥碗,坐在床边椅子上,放下药箱,打开后拿出体温计递给他,边问道,“白小姐呢?” “是我病了,不是她。”颜楼淡淡道。 “我知道,我怕你传染给她。”霍正怀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药放在桌面上,说道,“我刚才没听错吧,你俩,嗯,” 男人目光坦荡的说道,“我强迫她的。” 霍正怀怔了一下,“强迫?” 颜楼强迫白清灵? 霍正怀可不信。 白清灵与他本就是夫妻,虽然后来离了婚,可俩人有感情,而这一次也是白清灵寻得颜楼,她对他可谓是不离不弃了,强迫? 霍正怀倒觉得是引诱。 “嗯,”男人淡淡道,“是我强迫她接受我,虽然没办法娶她,但绝不会辜负她,娶不了她,我便终身不娶了。” 第121章 霍正怀看了他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颜楼向来是说一不二。 他说终身不娶就是终身不娶了。 可惜他没办法再清楚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不然他可能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霍正怀拿过他量过体温的体温计看了一眼,温度下去不少,就说,“白小姐做的不错,下半夜估计就不烧了。” 对于颜楼说的话,霍正怀不置可否,没有支持,也没有表现出反对。 这反倒是让颜楼有些多想了。 他皱了下眉,“就医学方面来说,你不反对?” 霍正怀一想,坏了。 他这分明就是试探自己呢。 面上是不敢多表现出来什么的,霍正怀沉吟片刻,没有过多的表情,说道,“就医学方面来说我是不建议你们在一起的,但在情感方面,我是没资格讲什么的,我和白小姐也算是认识多年了,她人很好。” 也算是滴水不漏了。 颜楼沉默了片刻,说道,“她很好,委屈她了。” 没办法如其他女人一样,风光大婚,怀孕生子。 男人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这般自私,是害了她了。 他问霍正怀,“我是不是太过自私。” 这让霍正怀怎么回答呢。 按理来说,俩人算是喜结连理了,可如今颜楼没了这份记忆,更是被篡改了记忆,那他必然是痛苦的。 可若是告诉他真相,他可能要遭受记忆混乱,而白清灵坠崖以及两人天各一方的记忆也许会出现,也许会混杂在被篡改的记忆里,到时候他脑海里到底呈现了什么样的回忆,这谁也不知道。 万一既有了眼瞧着她坠崖的记忆,又有被篡改的记忆,这就十分危险了。 霍正怀这边沉默的想着要怎么回答他,那边颜楼闭了闭眼,“她还小,还不清楚做了这般决定后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霍正怀一听这话,连忙说道,“你能把控,别人不清楚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便是娶了她,也没人对她如何。” 颜楼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 霍正怀离开后,白清灵才从隔壁卧室走了过来。 卧室门开着,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男人闭眼深思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了。 他不会是后悔了吧? 白清灵抿了下唇,走进去时说道,“我听霍正怀离开了就过来了,他有没有说大约什么时候能好呀?” 说着走到床边。 男人睁开眼睛,看向白清灵走过来时,眸色凝深,直到她靠近床边,什么也没说只伸出了手。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就把小手放在了上面,顺势坐在床边,歪头看他,“怎么了?” 颜楼见她没有后悔的模样,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搂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后半夜就能退烧了,这两日便能恢复。” 他身上还有些热,可这深秋夜里,白清灵背靠着他温热的胸口,却是久违的安心了,心安了,就笑了,她也不回头看他了,就靠在他身上,“嗯,那你饿不饿,我让人再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就喝了那么小半碗粥,太少了。” 颜楼现在是吃不太下东西的,但是他必须快一些恢复,省得她担心。 便开口道,“现在不用了,明早我与你一同下去用早餐。” “你刚好了些,还是别下楼了,我让人送过来,我喂你吃呀?” “好。” 当晚,颜楼睡在了白清灵的卧房,怕传染她,便让她去了自己的卧房。 这感情来得迅猛,就凭空出现了。 床铺里是她身上惯有的馨香味道,仿佛就被她的温暖包裹着,很快药效起了作用,人也睡了过去。 反倒是白清灵躺在床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颜楼这决定做得真是干脆痛快。 她自认还算是了解他的,这决定一旦下了,就不会再改了。 白清灵现在很想知道她回到卧房以后,颜楼和霍正怀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肯定是要聊一聊她和颜楼这件事情的,霍正怀也一定不会反对的,她现在就想知道,颜楼是什么想法了。 翻来覆去到了下半夜,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颜楼一早就醒了过来,神清气爽,烧退了,精神状态也是完全恢复了。 他起来走到浴房洗漱一番又冲了个澡,才又回到了床上,靠坐在床头,扫视着原来是他的后来属于她的房间。 卧房里的摆设大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墙边多了一个梳妆台,是他让人搬进来的。 他看了一会儿,掀开被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什么也没有。 男人皱了皱眉。 又打开另外一个抽屉。 还是空空如也。 他转过身,又走进单间,打开衣柜。 除了新购置的那些衣服外,她自己原来那些衣服也不过三套而已。 整个房间属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 男人回到床边坐下,双手撑在膝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若是没有回到这里,她还要过多久的苦日子。 白清灵起床的时候,一楼的落地钟已经敲了十下了。 按下电铃让下人把托盘放在门口,等人下楼了,她拿着托盘打开了房门。 颜楼坐在床上,看着她进来,见她把托盘放在桌上走过来时头发乱糟糟的模样,笑了笑,“没睡好?” “嗯,没睡好,你那屋子冰冰凉凉的。”白清灵懊恼的揉了揉眉心,拿起碗喂他,“等好久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你先吃,不用喂我。” 白清灵拒绝了,“你是病人,我也刚睡醒都不饿的。” 男人就着她的手吃了不少东西,又喝了一些水,等她放下碗筷和杯子,拉着她坐在床边,“还困?” “嗯。”她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 男人体温温热,不燥也不烧了,温度刚刚好。 靠着就很想入睡了。 昨晚的梦接连不断的,现在她还不是很清醒,要不是忽然惊醒了,记得要给他送饭,都不想起来了。 男人抱住她的腰身,把她带入床里面,掀开被子,“进去躺好。” 白清灵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钻进去时,抱住他的手就睡着了。 颜楼低眸看着她睡着时微微泛着粉红的鲜嫩小脸,眼底泛着柔情。 他也躺下来,面对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一觉,白清灵睡得十分舒服。 将近两个时辰后才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男人对着她的俊脸。 白清灵怔了一下,唇微动了一下,脸就红了,身子一下背了过去。 男人轻笑一声,“吓到了?” 她没吭声。 可不是吓到了。 那双浓墨般深邃眸子里,深不见底的浓情可是吓了她一跳了。 男人伸出手,把她从后面搂住了。 下巴枕在发上,亲昵的蹭了蹭,轻声说,“既然要在一起,总是要习惯的,嗯?” 男人黯哑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尾音里上挑的诱惑,让她心脏砰砰乱跳了起来。 “嗯。”她轻声应了一声,也不敢回头看他。 “白清灵,”男人说,“你要不要搬回白公馆。” 白清灵心里一惊,连忙回他,“这里也很好。” “这里太小了。”他紧了紧手臂。 小到她出去,他都来不及喊她回来。 如果哪天她再生气,再出去, 想到这他皱了下眉,把她紧搂在怀里,“答应我,不许生气就跑出家门。” “好。” 下午,男人起了床,与她一同下楼用晚餐时,下人们心里虽然惊讶,但是也不敢多问。 倒是晚上,夏至弦又来了。 颜楼让白清灵回卧房,他则是和夏至弦去了书房。 书房里,夏至弦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臂环着,歪头看颜楼,一脸揣测和高深莫测的模样。 颜楼淡漠着脸处理公务,并未理他。 夏至弦看了他大约有一刻钟了,开口说道,“白清灵,” “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楼截断了。 男人手里的笔尖停滞在纸上,字写了一半,抬起俊颜,眸光凉凉的看向夏至弦,“你别打她主意。” 夏至弦十分意外,放下手臂,二郎腿也放了下来,严肃的打量颜楼许久,将信将疑说道,“白清灵是你妹妹。” “是,”男人并没有任何羞愧模样,甚至俊颜冷酷说道,“是我妹妹,也是我的女人。” 夏至弦骂了一句脏话,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低头看他,“你疯了吧?” 男人淡冷的低下脸,不看他了,手中的笔继续写着文件,口中淡淡说道,“没疯。” “你把她当妹妹,你还要她?你不是疯了是什么?!” 男人这一次笔都没有停了,说道,“与你无关。” “行,你真行!”夏至弦指了指他,掐腰转过身,气笑了,“你这是为了防我,什么话都说了。” 说完转过身刚要与他再说话,就见颜楼放下了笔,抬起俊脸正色道,“不是为了放你,是我心悦于她,要她,明白了么,我与她两情相悦,这事与你无关。” “两情相悦?”夏至弦挑眉,“你和她说的,还是她和你说的,你们怎么就两情相悦了,难不成还真,”他摇了摇头,“不可能,你这么迂腐的人,怎么可能,她勾引你了?” “夏至弦!”男人俊颜寒气逼人,“闭上你的嘴!” 夏至弦见他真动了气,就皱了皱眉,“这么看来,真是你动心了。” 他转过身直接走到门口,摇了摇头,“你这是何苦。” 说完离去。 男人冷着脸看着关上的门,低眸继续写了起来。 夏至弦并未直接离开,到了一楼大厅就坐在了沙发上,让下人沏了一壶茶,一边饮茶,一边问下人,“你们可儿小姐呢?” “回夏公子,咱们都是新来的,并不清楚主子们的事情。”下人回。 “都是?”夏至弦挑眉,看了一眼回话的人,淡淡道,“没有原来府里的下人了?” “除了厨房里做事的,我们所有人都是新来的。”下人又回。 夏至弦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他眯了眯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一会儿,轻笑一声。 许是那个可儿小姐见新来了漂亮女人,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颜楼又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自然就不会惯着她了。 可是白清灵才来不过三两天。 怎么就成了颜楼的人了。 好手段啊白清灵。 他喝完满满一壶茶后,站起来身,出了门时让府里的汽车夫送他去了老宅。 白清灵在卧房里看书。 颜楼之前让人把北洋学堂里要念的书都送了过来,她放在一旁也没看。 现在她虽然拿出来了,书本也打开了,却没什么心思看下去。 眼睛盯着书里的字,却一个也没看下去。 夏至弦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既然来了就是找他有事情。 可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大的事就是救出欢沁,对于她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救出欢沁和孔世华。 颜楼不知道的那些事,她不能说,但她不知道夏至弦会不会说。 门开了,颜楼只见她眼睛盯在书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动也没动,甚至他打开门,她都没有反应,就摇了摇头。 这丫头看来是真的不想上学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时候,白清灵才反应过来,侧脸看他,“他走了?” 颜楼点头。 可又不想让她过多的想起夏至弦。 对于颜楼来说,夏至弦还是很有威胁的。 他的身份到底不能让他完完全全放心,她是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的。 除了夏至弦,甚至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子都是他的威胁了。 因为他们有能娶她的资本,有能娶她的身份。 可他没有。 想到这里,他就拧了下眉,亲了亲她的发,“别说他了,你累不累?” 颜楼有私心。 白清灵摇了摇头,“睡了一上午,也不困了,就是这些书看得我头疼。” 她聪明不假,但是现在心思真不在读书上了。 男人揉了揉她的长发,“书总是要读的,就剩下两年时间,不能半途而废了。” 白清灵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好心,说的也没错。 只是她担心。 简西年的人被颜楼扣下后也不知道弄到了哪里去了,她不清楚简西年的人多长时间报告一回她的行踪,若是这几日他们失踪了,不给简西年通信了,他会不会对欢沁和孔世华不利。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 颜楼是看着她的。 当然不会错过她脸色的担心。 以为她在担心夏至弦的伤口,男人心口紧了一下,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他吃醋了。 他沉了沉脸,将她紧抱住。 心里暗暗发誓要成为她心底唯一的男人。 白清灵试探着问道,“那日要抓我的那几个人呢?” “处理了。”男人说道。 他当初也怀疑过白清灵和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后来想想,无论这几个人是她雇佣来的,还是真的是要绑架她,都不能留了。 白清灵心里一沉。 杀了。 那简西年那边, 她抿了下唇,想着,得尽快想办法拖住外滩那边,不能让简西年对欢沁和孔世华动手。 可夏至弦现在没办法去外滩,这可糟了。 颜楼见她不说话,也不管她那几个人什么关系了,只觉这人他要定了。 当天晚上,男人还是规矩的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白清灵穿了一件黑色长及脚踝的洋装,外面披了一件驼色大衣,手中拿着装了书本的包,推开了卧房的门。 颜楼穿着黑色西装,外面套着黑色长大衣,站在门口等她。 等她出来,两人一同下了楼,坐着汽车去了北洋学堂。 前几日颜楼摇过电话打过招呼,黑色汽车开到校园里,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十分热情,亲自带着白清灵去了教室。 颜楼离开后,白清灵这位极其美丽的女同学,立刻受到男同学们的热情簇拥,女同学们的冷脸嫉妒。 在女同学们看来,这是一位靠着金钱或是关系过来的女郎。 模样是十分优秀,身段也十分优秀。 在校长介绍完,她是白清灵以后,热情的男同学们也不再热情了,嫉妒的女同学则是变成了嘲讽。 好一个白家大小姐,如今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白清灵并不在意。 她和颜楼说过她在法兰西学的是美术,可北洋学堂里并没有专门的美术类,所以她只能是随着同学们旁听,然后再决定学什么了。 百无聊赖的半天,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终于听完了上午的课程,中午的时候,夏至弦找过来了。 夏至弦找人的方法十分嚣张。 他跑到了广播室里,用学堂里的大喇叭,广而告之了白清灵这位优秀女同学去广播室里寻他。 白清灵本来也想寻他说一下简西年留在海城杀手被颜楼处理的事情。 可是夏至弦这寻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张扬,白清灵甚至都能想到晚上颜楼得到消息时的脸色了。 她面无表情的收拾完自己的书本放回包里,就站起来出了教室去了广播室。 夏至弦手里翻着书,等人进来时,看了一眼广播台上的按钮,才站起身走到门边,关了门的同时对白清灵说道,“过来。” “简西年,” “过来,”夏至弦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在白清灵来到身前的那一刻,将她一下压在了广播台上。 第122章 白清灵反手一巴掌就把他掀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想算计她也得看看他有没有本事。 更何况还是个半残疾的。 夏至弦被掀翻在地,坐在地上直发愣。 白清灵坐起来,瞥了眼正在放送中的广播空置按钮,就按下去关了。 靠在控制台上,双臂交叉,冷眼看他。 夏至弦就想吓吓她,再给她找点麻烦。 谁知道这丫头劲儿这么大。 坐在地上懵了一会儿,反过劲儿来时,就觉得大腿疼了。 他盯着白清灵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对她道,“我就说颜楼是被你引诱的,他还不信,你这模样这副身手哪里柔弱需要人照顾了,过来扶我。” 白清灵冷笑道,“我劲儿不大就被你算计了,扶你,你哪来的脸让我扶你。” “你不扶我我起不来,伤口好像裂口了。”他倒是没有说笑,说话间,腿上就浸了血印在了西装裤上。 白清灵皱眉,走过去伸手把他撑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你这腿到底还能不能好了,我昨天问了颜楼,他把简西年监视我的那几个人都杀了,如果简西年那边发难,我怕他会下手。” 她不怎么担心简西年会对欢沁下手,简西年把夏怀森当先生,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女儿下手。 但是孔世华不一样。 他逮住孔世华也是因为她,监视她也是因为孔世华。 如果监视她的人出现了问题,他必然还会再派一波人过来,要是发现她和颜楼在一起了,那必然认为她就是放弃了孔世华了。 白清灵怎么想,都不会认为简西年会直接放了他,而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泄愤虐杀。 这她无论如何都是不允许的。 孔老六是她的救命恩人,孔世华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是孔家唯一的后人了,白清灵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 听到简西年监视的人都被处理了,夏至弦的脸也变了变。 他眯了眯眼,“我的腿无碍,就算是去外滩也不需要我时刻走路,谈判需要脑子不需要动手动脚。” 白清灵看他的模样是打算提前出发了,就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夏至弦冷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不担心我瘸了。” “不是你说的去谈判不需要腿么,直接让人担架送你上火车,上了车也是坐着,再不济你躺着也行。” 夏至弦知道这丫头嘴巴毒,也不与她打嘴仗了,目光沉沉的眯了眯眼,“我是不可能一个人去的,你必须也得去。” “你拿我做二手准备了吧?”白清灵斜睨他一眼,也没反对,“还是那句话,颜楼不会同意的。” “谁让你勾搭他。”说到这里,夏至弦就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你说你明知道我要带你去外滩你还勾搭他,你是不想去是吧?” “救人是一定要救的,我也没有不想去,只是舍不得他而已。” “不知羞。”夏至弦忍不住吐槽。 “彼此彼此。”白清灵也不惯着他。 看着时间也到了下午,接她的汽车夫也快到了,她说道,“容你再休养几天,五天后你直接来学校带我离开。” “不怕他伤心了?”夏至弦冷笑。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白清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绕过他推开广播室的门就走了。 夏至弦撑着台子站了起来,也跟了出去。 白清灵走在前面,他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也多了起来。 白清灵站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跟着,就指了指门外,“滚。” 夏至弦朝她飞了个吻,才转身离开。 也算是坑她一场。 白清灵虽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可夏至弦这孙子显然是故意坑她了。 她对他背影说道,“夏至弦,你再去跳舞厅乱搞,我可不帮你处理乱七八糟的事了,我看你再搞就不是腿软肾亏,而是下不来床了。” 这话也是很幼稚了。 但架不住里面的讯息多啊。 尤其是这些天天按坑学习的天之骄子们,见到这般模样俊朗的气派男人次数少之又少,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个阶层的人,于是很多女学生就一见倾心了。 当然忍不住说白清灵的坏话,也忍不住编排起她和这位海城新贵夏公子之间的传闻了。 如今听她这么一句,也算是劲爆的消息,纷纷停下议论的嘴巴,看向夏至弦的腿了。 夏至弦背对着她,倒是想大步走路带着风,奈何刚又被她摔了一下,委实走不太动了。 又不屑回头与她对损一番,便硬撑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学堂大门。 他也没请汽车夫过来,站在学堂大门门口,看着黄包车却又不想让黄包车夫扶他上车,就再次印证了白清灵的话。 夏至弦站在门口十分羞恼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白清灵早已没了人影。 围观学生久久不散开,无奈之下,他又不能一直站在学堂门口,就让黄包车夫扶他上了车,在一片哄笑声中,他冷着脸乘着黄包车离开了。 可不是他不厚道,是她作死让他滚了,那他就没时间说那位可儿小姐了。 白清灵拿着包直接从后门溜了。 她没等汽车夫来接。 去了乔迁新成立的侦探社,见他正在接待人,就没吭声,默默的进了里面的宿舍。 翻了一会儿档案,宿舍门一开,人进来了。 她把档案放到档案柜里,回头看他时,见他一脸惆怅,就问道,“怎么这副样子了?” “你几天没来找我了。”乔迁幽怨的看着她,活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 白清灵笑了一下,就说起来正事,“我五天后和夏至弦去外滩。” 乔迁有些意外,“颜楼知道?”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说,也不会说的。” “那你和他,” “我去救孔世华,不方便与他说。” 渔村里,孔世华和颜楼认识,她也不好向颜楼解释,也不好让孔世华知道她和颜楼的事情。 总之,这事得瞒着颜楼。 乔迁也从她口中得知了渔村那段日子里,孔世华当过她一段时间有名无分的丈夫。 对于孔老六这个弟弟孔世华的为人,乔迁不了解,但是对于他能够在那种明知道就是死的情况下还出海救她,乔迁是佩服他的。 所以对于白清灵要救孔世华,他也没办法反对。 孔老六一条命,孔世华一条命。 白清灵不是欠人的人,更何况是命。 乔迁也自觉劝不得了,就说道,“夏至弦逼你的?当初你托邵清丰查过夏至弦,他都有政军方面的势力,在外滩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我看他是想把你从颜楼身边弄走。” 白清灵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考虑。 她摇了摇头,“简西年身后的家族不是轻易能动的,从他手里抢人,还想全须全尾的要回来,很难。” 乔迁不是傻的,听到这里脸色就变了,“他想拿你去换人?!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要是抱着换人的目的去的,那我现在就找颜楼扣下你,不让你离开海城。” “这是做的最坏打算。”白清灵没否认。 “那也不行!”乔迁剧烈反对。 简西年本来就像娶她,这要是换人,那还不就相当于就让她嫁给他了? 他不同意。 她回到颜楼身边,那是她情愿她乐意。 可换个人强迫她,他乔迁第一个不同意。 白清灵看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事谁也说不准,就做个最坏的打算,我过去,夏至弦也不是全无把握能把人救回来。” 这事商量到最后,依旧是乔迁不同意,白清灵无奈。 她过来也是做个交代,乔迁当然明白,就是因为她专门过来交代了,才更不放心。 白清灵离开后,乔迁左思右想,甚至都想到要去颜楼面前把所有事情都摊牌了,让他自己做选择了。 可一想到白清灵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都还要瞒着那个男人,让他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又不敢了。 白清灵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大到她说一乔迁都不敢说二了。 知道她做了这样的打算,乔迁就不敢休息了也不敢接生意了,就把手里的案子没白天没黑夜的处理了。 他要赶在她出发之前全部处理完,然后关掉侦探社,同她一起去外滩。 保护她。 汽车夫没接到白清灵,问了学堂里的人,知道了夏至弦去过了,还知道了两个人在学堂里发生的事,回来就告诉了颜楼。 颜楼脸色十分难看。 等到天黑,白清灵自己一人乘着黄包车回来了。 一进小洋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着书的男人。 她带着一身凉意,笑着却没走过去,“我下午去了一趟侦探社,和乔迁交代了几句。” 她首先就把行程交代了。 也是怕男人误会。 颜楼倒是不误会了,他吃醋了。 没确定心意前,他就十分介意乔迁,现在确定心意了,就更加介意了。 他放下书,站起来迎过去,却见她躲了开,俊朗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白清灵解释道,“我身上有凉气,你刚好别再病了。” 男人听到是这个原因,脸色的愠色缓了缓,贴近把她的包接过来递给了下人,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冰凉小手被他温热的大掌攥着,白清灵心里暖暖的。 “吃过饭了吗?”男人问她。 “还没,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白清灵也着实有些饿了。 这两日他病了,她也几乎没好好吃过东西,男人就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揽住她细窄腰身,“我也没吃。” 两人坐在餐桌的两侧,厨房的佣人把餐点端出来时,白清灵看到客厅楼梯上悠悠下来了一个穿着艳红旗袍的女人。 白清灵手里的刀叉一滞,目光从那女人的脸移到了坐在她对面的颜楼身上。 颜楼低眸用餐,十分安静贵气。 白清灵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也继续用餐。 当高跟鞋的声音在餐厅里响起的时候,男人眉心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一句话也没说。 王可儿似乎也习惯了,走过来就坐在颜楼旁边的椅子上,向下人说道,“给我也来一份。” 下人去取餐,王可儿就看向白清灵,“我是小怜的妹妹王可儿,你叫我可儿就行。” 说着,自顾自咯咯笑了起来,“前几个月我知道颜大哥回来了就自己找过来的,我脸皮厚不?至弦哥哥也说我脸皮厚。前两天你来了,我就被颜大哥赶回老宅了,你知道老宅吧?原来我和我娘住来着,后来我娘没了,我就自己一人在那住,可冷清了,周遭还有流氓地痞,”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住的一天天提心吊胆的,我一知道颜大哥回来,就立刻不管不顾的搬过来了。” 这一番话算是交代了她自己的身份。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颜楼一眼,没说话。 好像也没什么立场说话。 “对了,我从至弦哥哥那里知道了,你是颜大哥的妹妹,当初我那个下人以为你来了颜大哥得偏爱你对我不好了,就自作主张干了坏事,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被赶出去了,我那下人也被赶走了,昨天至弦哥哥来老宅和我说了,他说你不是坏人,是颜大哥的亲妹妹,让我乖点懂点事,我今天就又厚着脸皮回来了,你不会赶我走的是吧?” 这话说得颜楼冷凝着俊脸。 夏至弦这个王八蛋。 他冷着脸道,“吃饭,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白清灵也不用回这位王可儿的话了。 只是到底心里十分不舒爽了。 王可儿说话倒竹筒倒豆子,一点没留,可就是一点没留,才不好让颜楼再多说什么了。 她放下刀叉,喝了口水,用餐巾擦了擦唇,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就拉开餐椅离开了。 颜楼眉心皱着,也放下了刀叉站了起来。 王可儿咋咋呼呼说道,“都吃完啦?我这还没吃上呢,颜大哥你这可太浪费了,你看看你剩下那么大一块牛扒呢,得了,你不吃我吃好了。” 说完,也不管颜楼脸色多么难看,就拉过来用牛排刀切了起来。 白清灵的脚步滞了一下。 就被身后的男人大步赶了上,拉住她手,向楼梯口走去。 王可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亲哥哥就是不一样,”转回头一边吃一边说,“我一干妹妹就没这待遇,天天冷脸看我,亲妹妹就怕吃不饱还牵手了。” 下人不敢言语,都眼观鼻鼻观心。 白清灵并没有使什么小性子抽回手之类的行为,被他牵着便牵着,一同上了三楼,拐了弯时,被男人按在墙上吻了起来。 她的手搭在他的脖颈上,搂住他回应了一会儿,在他气息不稳贴着她额头喘着的时候,才泪眼汪汪娇气了些,“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哥哥你真是有福呢。” 这哥哥两个字一出,颜楼就有些稳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对她说出这两个字觉得不一般了。 他哑着嗓子在她耳侧说着,“不许胡说。” “哦。”白清灵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也就不胡搅蛮缠了。 颜楼见她不说话也不质问了,就在她轻呼声中把她一把横抱起来,向卧房走去。 “可儿小姐也住在这层?”白清灵挑眉问道。 “她住楼下。”男人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客房。” 白清灵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 男人踹开卧房的门,又后脚把门踹上,把她放在了床上。 在白清灵以为他会过来的时候,他又转身出了卧房关了门。 白清灵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就一咕噜坐了起来,看着房门有些呆了。 这是专门送她回来安抚的? 她踹掉高跟鞋,下了地,走进单间把大衣脱了。 单间里又立了一面镜子,她侧身照着镜子,将半长不短的发捋到了一边,然后双手绕到背后解衣扣。 这洋装设计是比较繁琐的,穿起来麻烦,脱起来也麻烦。 不过片刻,她绕在后面的手解纽扣就解酸了。 索性放下胳膊歇一歇。 这时候,卧房的门从外面推开了。 白清灵就对着外面说到,“过来帮我解扣子。” 接着,就听到一路小跑声,伴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她的脸变了变。 不是颜楼,是王可儿。 王可儿笑呵呵的小跑进来,走进单间笑着说,“我就说咱们俩亲近吧,至弦哥哥非不信,你看,我一进来你就喊我过来帮忙了。” 说着,她见白清灵光着脚,就惊讶了,“多凉呀。” 说完,左右看了一看,见角落里有鞋,就过去低头捡起拿过来放在白清灵的脚边,又蹲了下来,仰头看白清灵,“抬脚,我帮你穿。” 真诚到白清灵都不知道她真心还是假意了。 抬起脚,王可儿就真帮她穿了上。 接着,白清灵看她站起来,站在自己身后,开始帮她解扣子了。 王可儿的手很热,解开的时候指尖不时触碰到白清灵的后背。 她一边解,一边啧啧称赞,“瞧瞧,多细嫩,多白,大小姐,不是我夸张,就你这副身子这样貌,女人看了都动心!” 说着,就把白清灵背后繁琐的扣子解开了七七八八,然后从后面抓住白清灵肩膀处的衣服,就要往下脱。 白清灵握住她手,转过身对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 此时,门开着,男人走进来时看着这一幕,冷下脸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可儿一惊,连忙迎面抱住白清灵,扭头看向颜楼,“颜大哥你赶紧出去,我帮你妹妹脱衣服呢!” 镜子里是白清灵细腻皙白的背,以及细窄的腰身,隐约延伸下去, 男人俊颜铁青。 第123章 王可儿这么一抱,倒是把白清灵抱怔了。 她挑了挑眉,看向颜楼脸上逐渐升起来的愠怒,伸手推开了王可儿,“你们都出去吧。” 王可儿没想到她轻轻一推就把自己推开了,也有些怔神,随后尴尬的笑道,“好,扣子也解开了,你穿洋装最是美丽摩登,但是洋装就是不好穿脱,又是绳子又是扣子的,明天你要是不好整还叫我啊!” 说完,她就转过身,冲颜楼摆了摆手,“颜大哥走啊,清灵要换衣服啦!” 说完,她自己走到门口,也拉了一把颜楼,颜楼甩手把她甩开,险些把她甩摔了。 王可儿有些委屈的瞪他一眼,“你妹妹换衣服呐,你还不走?” 颜楼声音凉得冰人,“你出去!” 王可儿就看向白清灵了,等她说话。 白清灵自然不能帮着她忤逆颜楼,自然对她道,“你先出去吧。” 王可儿十分意外,可都被两个人赶了,就瘪了瘪嘴,“那我出去了啊,有事喊我。” 说完,冲着颜楼的后背吐舌头扮鬼脸,然后朝白清灵摆摆手,就出去了。 颜楼走到门口,一把摔上门,刚出门口的王可儿被吓了一跳。 她摸了摸鼻子下楼了。 听不到脚步声了,颜楼才走向单间,走到门口又不往里进了。 白清灵身上的黑色洋装穿前半脱后半的,视觉冲击太大,大到他快要稳不住了。 颜楼转过身去,只觉快要热血灌顶了。 背对着她,嗓音哑着,“你以后离她远点。” “嗯。”白清灵看着他的模样,软糯答道,“不知道她进来了,还以为是你。” 这潜台词就出来了。 颜楼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欢喜。 可欢喜归欢喜,规矩是规矩。 虽然确定了心意,可也不能随意乱来,他还得请教一下霍正怀,要怎么避免她怀上孩子。 这一想,就又想多了,就又心热血热了,就又要头顶冒热气了。 他背对着白清灵说道,“你先换衣服。” “哦。”白清灵说完就把洋装脱下来,换了一身白色长款的棉质睡衣,又把脚上的鞋脱了,光着脚走到颜楼身后抱住了他。 男人身子一僵。 手搭在她有些微凉的小手上,转过了身,把她揽在怀里,“你要是不喜欢她,我让她离开。”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感觉挺怪的。”白清灵在他怀里蹭了蹭,说出自己的疑惑。 颜楼也皱了皱眉。 王可儿把白清灵抱住的画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发现,这个回忆十分不美好。 就说道,“明天就让她离开。” 白清灵没赞成也没反对。 第二天王可儿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行李就摆在大门口,汽车夫把行李放进车里,就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了。 王可儿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出来送她,三楼不管卧房还是书房,窗帘都挂着,也不知道他们都醒了没有。 她有些郁闷的看着三楼,汽车夫也不催促,就等着。 等了一会儿,王可儿对他说,“我得打声招呼去。” 说着,就小跑进小洋楼,高跟鞋噔噔踩响了楼梯。 在敲响白清灵卧房的门时,隔壁的门先开了,颜楼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冷脸制止她,“她还在睡,你走吧。” 王可儿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那你也不能直接赶我走啊,老宅那边冬天可冷着呢,地脚又不好,我还得防着人。” 颜楼淡淡道,“我分派几个警卫员过去,你走罢。” 赤果果的赶人。 王可儿早已司空见惯,又提出条件来,“那我得每周过来一趟,你不待见我,我还有你妹妹待见呢!” 男人沉默了许久,答应后让她立刻离开。 王可儿便几步一回头的走了。 白清灵双臂环膝的坐在床上,听着门外的谈话。 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颜楼的敲门声,白清灵就光脚下了床,去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准备下楼用早餐,然后去学堂了。 颜楼怕打扰她睡觉,直接去了书房,再听到声音,就是汽车夫开车出大门的声音了。 他走到窗边,只看到个背影,再想叫人也来不及了。 男人沉默了。 不知道是她今天没穿高跟鞋,还是他做事太专心,她路过书房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琢磨需要拿个什么东西套住她,能发出声音的最好。 * 白清灵坐在车里,翻了一下书上的内容,又不感兴趣的合上塞进包里。 还有四天就要离开海城了,忽然失踪的话,颜楼一定会找她的。 想到这里,就犯了难。 汽车开到北洋学堂门口,她下了车进了大门。 车没开走,就停在不远处,白清灵进楼里前回头看了一眼,见车还没离开,心下明白,颜楼这是怕她又擅自离开,让汽车夫就等在这里了。 于是白清灵就又从后门溜走了。 逃课这种事情,她自小就干,也是轻车熟路了。 她是聪敏,但是她不爱学习也是真的。 出了后门,雇了辆黄包车她就去了国民医院。 进了诊室,霍正怀不在,她就坐在椅子上等着。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人穿着白大褂满面疲惫的推开门进来,看到是她时笑着打了招呼。 白清灵看他这般劳累的模样,猜他是刚下了手术,便打算长话短说了。 霍正怀先说道,“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咱们出去说罢。” 白清灵闭了嘴,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麻烦他的地方那么多,好像都没有换过人情,就说道,“我请你吃饭。” 霍正怀也没反对。 他做了半宿手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脱下白大褂,披了外套,就和她出了医院,雇了辆黄包车去了起士林。 白清灵用过早餐了,霍正怀自己点了正餐,又给她点了客甜点,在白清灵想要一客冰激凌时,他阻止了,“大早上的少吃些凉的。” 她想了一下上个月肚子疼的事,又算了下时间,就同意了。 等餐的时候,霍正怀说,“你是不是要和至弦去外滩了?” 白清灵点头,“四天后出发。” “想怎么瞒着他,要不我给他下点药?”霍正怀问她。 白清灵摇头,“别了,本来他就被催眠了,别再伤了脑子。” “这事我也不好劝你,但是你和至弦过去还是要小心的,我和他们两个虽然是发小,但是至弦这人挺邪性的。” 白清灵看出来霍正怀是不好直说夏至弦要把她当枪使了,就挺感激他的,“我明白的,也要多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别这么说,” 侍应生把餐点摆放好下去了,霍正怀接着道,“当初大帅对我很是照顾,你我相识也算久了。你和颜楼能走到今天这步,我不能说没有任何责任,只希望以后你们会好,别再蹉跎自误了,只是,” 他皱了皱眉,“他这是催眠并非是失忆,我别的不怕,就怕他既把原来的记忆找回来,又怕他找回来后又与我师兄篡改的记忆混乱了。” 霍正怀说完,白清灵脸色白了白。 看她脸色变了,霍正怀又提出解决方案,“我的意见就是你别跟夏至弦去外滩,就留在海城,只要你还在颜楼身边,他大概也没时间想七想八,但是如果你离开了,颜楼就有可能要多想。” 这是他与颜楼多年做朋友的经验而谈。 颜楼自小聪慧,不然也不会单凭一个孤儿身份,不借助白大帅自己就走到今天这步。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颜楼是为了帅位,只有他霍正怀和夏至弦这些稍微亲近些的友人才清楚,颜楼根本不屑这帅位。 甚至霍正怀十分怀疑,颜楼要得白家的真正目的,还真有可能就是这位白大小姐。 事实证明了。 即便是记忆篡改了,即便是有情人成为兄妹了,他还是几天就被她吸引了,陷落了。 霍正怀的话,让白清灵再一次纠结起来。 一边是恩人友情,一边是她在意的男人。 孰轻孰重。 都很重。 霍正怀看她的模样,有些担心,“夏至弦和颜楼的能力远不是你看到的这么一点,你大可以狠下心来试一试,他会不会救出人来。” “我不担心他救不来欢沁,我担心他把孔世华当饵。”白清灵说出顾虑。 霍正怀不吭声了。 白清灵说的顾虑,是必然要发生的。 他劝她,也是抱了私心的。 人无完人更不是圣人,对比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孔世华,他更担心自己的朋友。 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他是要受到良心谴责的。 要么牺牲孔世华,要么就要接受颜楼随时记忆混乱的可能。 对于白清灵来说,怎么选都是痛苦。 可他帮不了,就只能抛弃道德来建议她了。 吃完饭,霍正怀把她送回学堂就自己回家了。 白清灵混到了下午,直到到了家也没想出到底要怎么解决。 进退两难。 颜楼听到汽车鸣笛声,就放下了手里的笔,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她下了车,也没回小洋楼,倒是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男人沉默了。 是给她压力太大了么。 想想,也不无可能。 从白清灵住进来以后,他几乎事事都管了,尤其是与人交往这方面,几乎算是严苛了,虽然她没听。 尤其是又被他逼着有了这层关系,她心里压力应该会是很大吧。 男人沉默着看着楼下看起来纤弱的白清灵,更是从她的纤瘦背影里看出来一丝丝无助。 颜楼甚至开始怀疑,她真的是因为走投无路又受到他的引诱才不得不与他在一处了。 怎么想,这等大逆不道不为世俗容忍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三两天就同意了,就爱他了。 越是想,颜楼心里越是堵得慌,越是紧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收回目光坐到椅子上,沉默着。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理智的。 年纪小被他哄骗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像是反过劲儿来了。 楼上颜楼纠结着。 楼下白清灵也纠结着。 还想救人,还不想颜楼受伤害,怎么就这么难。 她裹紧衣服,叹了口气,也不敢在下面待得时间太长了,怕他多想,就转身进了小洋楼。 问了下人,他除了早餐下楼简单吃了一些,午餐也没用。 外面天黑的早了,白清灵扫了一眼落地钟,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吃晚餐的点了,就上了楼去找他一同用晚餐。 走到书房门口,她敲了敲门。 “进来。” 手搭在门上,动作顿了一下。 白清灵感觉他声音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推开门,屋子没拉开灯,有些昏暗。 男人目光望着门口,她进来,正好对上了视线。 白清灵有些奇怪,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颜楼看着她天真疑惑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他朝她伸出掌心。 白清灵自然的伸出小手搭了上,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男人仰脸看着她,“不喜欢上学?” 白清灵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能说不喜欢了,四天后就离开了,在府里,就更不好走了。 颜楼当然知道她违心的撒谎了。 之前还说不喜欢,这才去了两天,就变得喜欢了? 怎么可能。 他又觉得这丫头撒谎撒得炉火纯青了。 那她表现出来的喜欢,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男人握着她的手,心就沉了沉。 若是说,表白那一天,他还许诺说她若想是离开,他就让她风光大嫁,现在他就后悔了。 后悔怎么随随便便说出这种糊涂话了。 不过几天时间,他没想过他会后悔。 他做事从不后悔的。 仰脸看了她一会儿,握着手就改为了搂着腰。 颜楼试探着来。 见她没拒绝,就心安了一点。 就又揽着她的腰,让她坐下。 她还是没拒绝。 心下又舒服了一些。 对于颜楼忽然的不言不语,和这一点点试探,白清灵倒是看得十分清楚,只是不明白,他这忽然间的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确定她的心意吗? 她便由着他来了。 让她坐在身上坐了一会儿,颜楼就把她推开了,指了指前面的沙发,说话的同时不自在的盘起二郎腿,又把身子扭坐向办公桌这一面,“你去那里坐。” 白清灵被他推开就明白了。 按照他的指令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托着小脸,“饿吗?” 颜楼暗暗深呼吸几次,说道,“有一些,你饿了先下去用餐。” “那你呢?”白清灵明知故问。 “我等一下。”颜楼低下头说道。 “哦。”白清灵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回头看着他道,“那我先回卧室换衣服,你好了以后过来找我,一起下去吃。” 说完,关了门。 颜楼抬脸看向紧关的门。 他自觉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她这么单纯乖巧,对于白清灵来说,他就是豺狼虎豹。 无时无刻不想把她吞吃掉。 男人不动声色的把最后一份文件看完,起身开了门,走到卧房门口敲门,“下楼。” 白清灵换完了衣服,等了半天人也没过来,就坐那那里继续苦思冥想要怎么解决。 听到敲门声,暂时缓解了焦虑,打开门时,她决定暂且先不要让他多想,也不要勾引他。 几天时间,他还不至于对她爱得难舍难分,热烈澎湃。 颜楼当初也不是对她一见钟情,现在还有身份拦着,也一定不会是一见钟情。 至多, 她被他握住手的时候想了一下, 至多是她勾引得当,让他这个看似虎狼实则缺爱的男人,陷入了迷茫。 白清灵甚至有些后悔,没解决简西年就过来了。 爱的热度降温一下,去办完事情,再过来升温好了。 不过上下楼的时间,白清灵的决定做好了。 颜楼也是满腹心事,但不妨碍他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从开门到随着他下楼,白清灵一句话没说,而且心思明显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可她心思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在白家陷落之前,她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她的未婚夫,陷落之后,关系密切的又是夏至弦和乔迁。 他到底算不得先来之人。 排位排在了最后面,又有这般身份阻隔了。 颜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等到了餐厅落座了,他看向白清灵心不在焉的模样时,心里就更加确定了,她这是反过味儿来了,她这是要后悔了。 厨房那边陆陆续续上完了餐,颜楼开口问她,“在想什么。” 白清灵抬眸看他,“听说有不少同学也喜欢画画,就在学堂里专门辟出一大个教室作为画室,我想着明天也过去画。” 颜楼沉默了一下, 撒谎。 想去画室用得着想这么久么。 白清灵见他不说话,单只盯着她,就又道,“画具你得帮我备着。” “好。需要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去准备。”男人回答。 她又说,“家里也辟出一间房来,我也要做画室。” 颜楼点头,“好。”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提要求,虽然很简单,但是颜楼心里高兴许多。 但是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好像从不会忤逆他。 这不应该。 这感觉不对。 第124章 晚上,颜楼想再与她谈谈的,却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夏至弦出事了。 白清灵也想跟过去看看,但是被颜楼制止了。 等颜楼自己开着汽车离开,白清灵坐在卧房里也皱起了眉头。 夏至弦现在出事,能出什么事? 她想了一下,跑到书房里给霍正怀摇了个电话,医院里也没人接,她就把电话摇到了他的家里。 是佣人接的。 佣人在电话里说,霍正怀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具体什么事她也不清楚。 白清灵挂断电话,真的担心起来了。 昨天见夏至弦还没事的,伤口也不至于忽然间就恶化了。 怎么就突然出了事情。 既然霍正怀也过去了,自然就是身体出了问题。 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等不及,就回了卧房,拿了外套,去门口雇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国民饭店。 到了地方,她下了车问了房间号。 白清灵敲门的时候心里忐忑着。 他要出事了,孔世华也就危险了。 开门的是颜楼。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白清灵的时候,男人脸色变了变。 俊颜微淡的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白清灵想探头看了一眼,被颜楼挡住了,然后拉着她手出了房间,又把门关了上。 白清灵疑惑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霍医生也来了。” 刚才只一眼,就看到霍正怀正在里面忙活,还带了一个护士帮忙。 想来也不是小问题。 可谁能伤得了夏至弦? 男人俊颜略有些阴郁的拉着她的手,说道,“被刺伤了,动手的人没抓到。” 白清灵心里一惊,连忙问他,“就在饭店里?” 颜楼摇头,“白日里他出去的时候。” 白日里夏至弦出去时,被几个杀手袭击,幸好他机敏,躲过了要害,等人围过来时,杀手就趁乱溜走了。 夏至弦直接让人送他回了饭店,又让人给颜楼和霍正怀打了电话。 刀伤,没刺中要害,就让霍正怀过来处理了。 颜楼来前已经让人开始展开全城搜索了,抓人只是时间问题。 白清灵听到这里,脸色白了白。 夏至弦在海城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敢伤他的,寥寥无几。 尤其是他出身神秘,除了夏家以外,在这海城几乎没有任何敌人。 官面上,私底下,兵营里,都不会有伤他的人。 难不成,她眯了眯眼。 颜楼说着话,就注视着她的脸,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神色复杂的模样,开口说道,“你不必担心,人虽然有事,但他死不了。” 人有事,别担心。 醋味很重了。 白清灵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如果是简西年的人,这事就糟糕了。 还没去救人,就被刺伤了,那他还怎么利用那边的势力去和简西年摊牌? 白清灵抿了下红唇,“人没事就好。” 颜楼见她压根没在意他说的话,就紧了紧她的手。 这到底是多紧张夏至弦,才会连他的话都会忽略了。 男人沉默的看着她,许久开口道,“你回去吧。” 白清灵摇了摇头。 她不放心。 如果真是简西年的人,那些杀手都是死士,失手了就会卷土重来。 更何况,她刚刚来寻夏至弦的房间,楼下就直接告诉了她,这里实在太不安全了。 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如果这些人刺杀不成,你又把他们逼得入了绝路,很有可能再次来袭,我建议你把他换个地方安置,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可没人拦着的。” 颜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见她继续说道,“他是夏公馆里的人,送他回去那些人恐怕也会去找他,不如把他带回家。” 男人俊朗眉心皱了起来,深深看着她,“你想把他带回家?” “安全些。” 他俊颜绷着。 白清灵心里只想着要怎么让夏至弦安全的避过刺杀,想着要如何利用他在外滩的势力,却忽略了眼前男人眼底的复杂暗色。 客房里夏至弦的伤口被处理完时还清醒着,就对霍正怀说道,“颜楼呢,我今天住他那里。” 霍正怀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就对护士说道,“你去找一下。” 护士出了门又关了门,霍正怀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十分虚弱的夏至弦说道,“是简西年的人?” 夏至弦看了一眼门外,摇了摇头,“不清楚,当时人太多,一个刺伤完我另一个过来时我就动手了,他们撤离的速度太快。” 霍正怀也担心是简西年的人。 如果是真的,这事就不好办了。 两人只说了这么两句,门就开了。 颜楼带着白清灵进来时,夏至弦和霍正怀都有些意外。 刚才没看到她。 她看着夏至弦腹部的伤口,皱了下眉,没说话。 倒是一直注意她脸色的颜楼,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么担心么。 夏至弦躺在床上,下面穿的西装裤都被染红了,上身腹部缠着绷带,大喇喇的看了白清灵一眼,“哟,清灵来了,我伤了,今天不得不去你家叨扰一番了,你不会赶我吧?” 颜楼还没说让他住在自己家,就听他这般与白清灵说话了,就皱紧了眉心,“少废话,没死赶紧走。” 夏至弦看了他一眼,薄唇勾笑,“好。” 倒也没再与他斗嘴了,让护士扶着他起来后,路过白清灵身边时,手向她肩上一架,大部分身体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说道,“走吧。” 颜楼沉下脸来,“放手。” 夏至弦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扶我。” 男人对霍正怀说道,“你来。” 霍正怀也不想让白清灵难堪,便过去接过人,让护士给夏至弦披了衣服,一行人就下了楼。 一行几人回了颜楼这里。 颜楼让人准备了客房,下人帮忙把人送进去,霍正怀也留了下来。 新伤旧伤的,他得处理一下。 白清灵虽然没看到伤口情况,但是结合他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的模样,心沉了下去。 四天后是走不了了。 要是刺杀的人又是简西年的人,这事就麻烦了。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卧房,男人在一楼大厅看着独自上楼的白清灵,俊颜严肃了起来。 男人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香烟,没有吸,静静夹在食指与中指里。 二楼客房里,夏至弦躺在床上,看着下人帮着安置东西,霍正怀站在床边帮他检查腿上和胳膊上的旧伤口,开口问下人,“白清灵和你们主子什么关系?你们可儿小姐呢?” 下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回道,“白小姐也是咱们的主子,可儿小姐今天早上离开了。” “离开了?”夏至弦管霍正怀要烟,霍正怀没有,他又向下人要,下人就去取了。 霍正怀查看完旧伤,又重新包扎好,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忧心说道,“我看这事十分不简单,你伤口没好,又添了新伤,除非抬着上火车,不然四天后你去不了。” “白清灵告诉你的。”夏至弦十分确定,淡瞥了霍正怀一眼,“她倒是信任你,什么都说。” 霍正怀说道,“颜楼与她是分不开的,你这样不如直接让那边的人出手救人,你过去不过去分别不大,你这样是没办法过去谈判的,况且我从白小姐的叙述中也知道,这个简西年不简单,不会轻易与你见面谈判的。” 夏至弦皱了皱眉,“我怕出事。” “想想办法。” 霍正怀知道夏至弦的能耐,也不希望他出事,也不希望白清灵出事。 门敲响了,下人拿着香烟盒进来,双手递给了夏至弦。 夏至弦向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你主子们呢。” “白小姐回房休息了,颜先生在楼下。” 夏至弦撇撇嘴,说道,“让白小姐过来见我。” 下人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门关了,霍正怀说道,“你直接叫她,会让颜楼产生怀疑。” 夏至弦淡淡笑着,“不会,他最多会吃醋。” 果然,下人先去楼下禀明了颜楼,夏至弦要白清灵过去见他,颜楼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夏至弦这小子要趁病博取同情了。 他让下人下去,并没有让她去告诉白清灵。 然后,他上了楼,去了客房。 门开的时候,夏至弦看着门口的男人,丝毫没有意外。 男人走过去,直接坐在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交叉,冷眼看他,“死不了就别麻烦别人。” 夏至弦看向霍正怀,“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霍正怀笑而不语。 本就是他挑事,也管不得不知情的颜楼在这里骂他了。 更何况,就算颜楼是之前的颜楼,他也不会惯着夏至弦。 自小就没惯过。 颜楼淡淡道,“不想住,就滚蛋。” 夏至弦冷笑,“我还就偏住在你这里了,对了,我不单是要住,我还要娶你妹妹。” 这话一落地,男人的脸色冷沉下来。 甚至霍正怀能感受到这间不算小的客房里,阴沉的寒气快要凝聚成冰来扎人了。 于是开口说道,“别乱开玩笑。” 夏至弦说道,“没人开玩笑,我娶她是帮颜楼的忙。” “不需要你帮忙。” 颜楼冷淡道,“在外没人清楚我和她的关系,就算是我娶她,谁又敢说什么。” 这话是十分嚣张了。 夏至弦挑眉,“你们也不过认识几天而已。” “那又如何。”男人凉凉道,“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夏至弦冷笑,“近亲生子可不一定生个什么东西出来。” “夏至弦!”男人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床边,被霍正怀拦了下来,“别别,他嘴巴欠,你别真动气。” 颜楼冷睨他,“你再说一句,我让人把你从这扔下去。” 霍正怀把他推到门边,“你上楼吧,这里有我。” 关了门,霍正怀回头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颜楼是说话算话的人,说扔真就能扔。 他看了一眼夏至弦,见他倒是擦了洋火点燃香烟吸了起来。 霍正怀摇了摇头,走过去抢过来捏灭,“伤口还没愈合。” 坐下来没好气的看着他说,“你非得挤兑他么,你知道他什么脾气还这么说,他要真把你扔下去,你不死也得残疾。” 夏至弦也冷了脸,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他要扔你下楼还是没想到他生气?” “没想到他记忆里没了白清灵,也能忽然这么在意她,”他说着,看向霍正怀,“你说白清灵不会是给他下蛊了吧。” 这是句玩笑话,但是霍正怀也揉了揉眉心,“我也没想到。” 医学方面的事情,尤其是他师兄研究的那些催眠术,曾经法兰西被他催眠的那一例患者,最后精神分裂自杀了。 但是整个发病过程中,那一位患者的记忆也没有被重新修复,也就是说,在颜楼这里,他是想不起来原来他和白清灵的那些事情的。 无论经历过什么,全部都没有了。 这就是催眠被修改记忆最可怕的地方。 夏至弦也问过霍正怀了,也知道没有潜意识记忆里对白清灵的好感痕迹。 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到爱恋。 这是他完全想不通的了。 白清灵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在短短几天里,突破了世俗无法容忍的禁忌,就这么彻彻底底的非她不可了? 所以夏至弦才会说,白清灵下了蛊。 夏至弦靠在床头,脸色阴沉着,“我不能再顾忌他什么了,我去不了,但是白清灵必须去。” “那你是要她去死!”霍正怀强烈反对,“这事我绝对不帮你,也绝对不赞成!” 夏至弦皱了下眉,看他一眼,“她也给你下蛊了?” “胡说八道什么。”霍正怀皱眉,“你不过去,她自己去那就相当于用她自己去交换人质,你知道这结果会是什么。” “本来也该她去,她捏着我愧疚捏着我一定会去救欢沁,才把救孔世华的事情也交给我,”夏至弦嗤笑一声,“你觉得我给了自己两枪以后,还需要还她的人情么,我是傻逼么。” 霍正怀冷下脸来,“你不会是开始游说她让她去外滩时就抱了这想法吧?” “那倒是没有,”夏至弦皱了下眉,“只是事情起了变化,就得牺牲她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也不赞成,你要是这个想法,那我现在只能上楼告诉颜楼,让他派人阻止白小姐去外滩了。” 夏至弦挑眉的看着霍正怀,“你和我自小认识,你现在是在做选择么。” “我和颜楼也自小认识,”霍正怀回视他,“我相信他不会为了救白小姐就牺牲夏小姐。” 夏至弦眯了眯眼,许久,忽的笑了,“行罢,我不牺牲她。” 霍正怀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夏至弦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意味深长。 霍正怀不放心夏至弦,便就留在了这里。 颜楼回了书房,越是想,俊颜越是冷沉。 夏至弦竟是动了这般心思。 他在书房做了半天,此时楼下落地钟敲了十二下,已经凌晨了。 他才从书房推开门出去,走到白清灵卧房门口时,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知道她还没睡,手握成拳,想敲门的那一刻又滞住了。 许久,放了下来。 他不明白,也不敢问。 在现在的颜楼心中,夏至弦是伤害过白清灵的。 趁着白大帅的死,得到了白家,得到了帅印,把她赶出了白家,转手又把帅印给了自己。 这一系列的手段,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白清灵产生好感的。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就对白清灵几次三番的表达了要娶她的想法。 不,是想自己表达了要去白清灵的想法。 但是他了解夏至弦,都与他说了,自然也与白清灵说过了。 她现在纠结不清的模样,恰恰就是说明了,夏至弦说的话确实是在她心里起了作用了。 而他颜楼,算是在夏至弦还没出手前,就利用她在家里的便利,捷足先登了。 颜楼站在门外,转过身背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深思着, 也许他没有强迫她这么快,她是不是就选择了夏至弦了? 颜楼在门外的事情,白清灵并不清楚。 她回到房间以后洗了澡换了一身舒服的棉质睡衣,此时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她在想,如果她是简西年,为什么会对夏至弦动手。 想了半天,突然回想起在教会医院的时候,夏至弦的手下曾经对简西年的杀手下过手。 于是,便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简西年的手下被夏至弦的手下伤了以后,就应该查到了夏至弦的身份,然后通知了简西年。 而当晚乔迁又引得这些人去了这里,颜楼的人又把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带了回来,自然就没有人去通风报信给简西年。 人死了,失踪了,她也没了消息,简西年自然就会认为这些人以及她都是被夏至弦带走了。 自然就有了今天这一场刺杀。 白清灵想到这里,忽的坐了起来,心脏砰砰乱跳。 虽然可耻,但她十分庆幸这机缘巧合下的错误引导。 如果真让他查到了颜楼,那此刻被刺伤躺在床上的就会是颜楼! 门外,颜楼到底是敲响了门,白清灵心脏砰砰跳着,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跳下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125章 125 颜楼看着怀里的微微发抖的白清灵,略有些迟疑。 接着就听她说道,“幸好,幸好不是你!” 男人皱着眉心,低眸看着她慌张的模样,有些看不懂她了。 她担心他,现在所表现的模样也不是假的,可为什么会说幸好不是他呢? 这伙人是忽然出现的,就连夏至弦自己都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怎么她就吓成了这个模样。 男人拍了拍她单薄的背,“我没事。” 白清灵把他推开了些,垂眸有些慌乱。 她正在担心着,他就忽然来了,直接就这么表现出这副模样,他是个多疑的人,她这样子,他会怀疑的。 白清灵苍白着小脸抬起来看向他时,也想好的要说什么,“刚才我没睡,回想起夏至弦身上的伤,越想越是后怕,你与他这般亲近,若是他的仇人把你错认成了他,伤了你,” 说到这里,她没有压抑内心深处的害怕,身子不由得微微抖着。 颜楼这才明白,她为何表现得如此了,摇了摇头,伸手把她重新搂在怀里,“傻瓜,再鲁莽的刺杀,动手的目标一定是清晰的,夏至弦这是惹人了,对方应该势力巨大,不然不会在租界里动手,这件事我会查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放心。” 白清灵怎么可能放心。 这事本就是奔着他来的,她放心不了。 于是说道,“夏至弦没事就好,我觉得也有可能是见财起意。” 颜楼没说话,深邃眸子眯了眯,说道,“也有可能。” 这么简单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有人敢对夏至弦见财起意。 他倒是没有反驳她,只是说话间将她推远了些,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她坐着,他站着。 白清灵仰脸看他,“怎么了?” “有东西送给你。” 男人说着,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白清灵有些意外。 她早上直接出了家门,回来也没听下人说他出去,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 盒子是个金锦绣的盒子,看起来很像是手势盒子。 她打开,里面赫然是个翡翠镯子。 白清灵脸色变了变。 颜楼送过她一个镯子,是白夫人的遗物。 然而他送给她镯子后,她在医院里就被简西年绑架了。 但是镯子不见了,她寻了好久也没寻到,怎么会, 白清灵看着镯子发呆。 颜楼说道,“这是白夫人的遗物。” 白清灵脸色发白的低着脸,颜楼看得并不清楚,接着说道,“是夏至弦给我的。” 只这一句,白清灵心口一惊。 “夏至弦给你的?!”她扬起小脸看他,“他怎么会有这个?!” 颜楼也坐了下来,摩挲着她的手,拿过她手中的镯子,替她戴了上,摩挲着镯子,淡淡道,“白夫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夏至弦得到后,自然就交给了我,如今,就交给你了。白清灵,镯子是你的,你是我的,明白了吗?” 白清灵怔怔的看着他,唇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颜楼只当她是感动的,就把她搂住,下巴枕在她发上,说道,“你我是大逆不道不错,但是我认定你也是真的,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白清灵,我收回之前说的话,就算是你后悔了,也没有用了,不管是夏至弦也好,乔迁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都不可以了。” 他推开她一些,暗深眸子盯着她的眼睛,“任何人都不行,明白了么。” 说着,不等她答,就低下脸吻住了她的唇。 辗转许久,白清灵满眼水雾。 简西年绑了她,颜楼给她的镯子又不见了,夏至弦又把镯子给了颜楼,颜楼又当是白夫人留下来的遗物。 这就像是一个圈套,一个闭环,而她就像是一个陀螺,在圈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又转了回来。 夏至弦怎么会有这个镯子? 她睁开眼睛,满眼水雾的时候看向颜楼,声音虽软得不像话了,却还是问他,“夏至弦什么时候给你的镯子?” “前段日子,怎么了。”男人唇又在她微红的唇上亲了亲,“不喜欢?” “没有,喜欢,很喜欢。”白清灵垂眸,长长的睫毛挡住心事,她的手臂从他身上拿下来,小手摩挲着镯子。 男人并未从她的脸色中看出她的喜欢,也没看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楼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闭了闭眼。 他到底是要强取豪夺了么。 他在她卧房里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白清灵靠在床头坐着,双臂环膝,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陷入深思。 屋子里的灯他出去的时候就熄了,黑暗中,她透过月光看着镯子,上面是她小时候不小心碰出来的裂纹。 镯子做不得假。 可为什么是夏至弦又送回给颜楼的。 她不明白。 想到楼下夏至弦就在,她心里就像是猫挠着一般,想下去问问他,问问他是不是和简西年有来往。 或是说,她被绑架,接连之后的那场报纸退婚也是他所授意的。 白清灵不得不在意。 如果真是夏至弦所做的,那么到现在她所遭受的一切,和颜楼之间所遭受的一切,说是全部是夏至弦的阴谋所为也不为过了。 白清灵沉住了气,并没有当晚去寻他质问。 只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有些犯困,可是天色已经大亮,她撑着去了浴房冲了个澡,精神了许多。 再出来时,换了一身得体不是那么繁复的长款洋装,黑色的半高领,下方是是半镂空的蕾丝,收腰处如蚁,下摆微蓬。 半长不短的头发也被她规矩的掖向耳后,还有沐浴后的一丝丝湿气。 站在镜子面前,看起来清新又醇欲。 白清灵推开房门的时候,颜楼也开了门,手里拿着白清灵装课本的包。 昨天她一回来就把包交给了下人,就没再想起来了,此时见包在男人的手里,迟疑了一下。 里面除了有课本,好像也没其他的了吧? 白清灵要接,男人摇了摇头,伸出手臂牵住她,与她十指交叉,领着她下了楼,楼梯上时,颜楼说道,“画具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你今天若是想画,就和先生说一声,会有人带你去画室,是独立的画室,不与他们在一处。”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说道,“也不必非要单独做一间画室。” “我不想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看你专注的模样。”男人淡淡道。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时想了一下,自从再一次确认感情了,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望似乎更加强烈了。 她可不记得他连别人看她都会生气的。 下楼用餐的时候,罕见的夏至弦也坐在了餐桌旁边,就连霍正怀也在。 白清灵惊讶了一下,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夏至弦的伤不算轻。 霍正怀留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霍正怀率先绅士的打了声招呼。 颜楼看了一眼夏至弦,面无表情的拉着白清灵在另一侧坐了下,开口问道,“你这伤也能下楼?” 霍正怀说道,“打了止痛针,他忍痛能力还是强大的,按理来说是不用下来用餐的。” 夏至弦在颜楼冷淡目光里,看了白清灵一眼,“不是有想见的人想说的话么。” 分外挑衅了。 白清灵垂眸没去看他,倒是看向霍正怀,“我瞧他死不了了,能下楼走的话是不是也能出门了?” 这话十分不客气了,且她若是主人,这般对待客人就十分不得体了。 夏至弦挑了挑眉,“死不了也出不了门,我就赖在这里了,以后作个上门女婿吧。” 颜楼冷睨他,凉凉道,“我不打算生,你没机会了。” “颜楼!”夏至弦气得够呛。 白清灵唇角勾了勾,没说话。 “不要脸。”夏至弦气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不想待了痛快的滚蛋。”男人冷冷道。 “就不,”夏至弦看向白清灵,“你是他妹妹,他是你哥哥。” 下人们都守在四周,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外,但都不敢有任何动作表情。 上次可儿小姐也说了亲妹妹干妹妹的话,他们就够震惊的了,现在夏公子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这是事实了。 这些人有不少是本地坐地户,是海城人,自然了解颜楼和白清灵之间的事情。 原来只听说白公馆改成了颜公馆,白大小姐成为了颜大帅的女人,婚也结了,可没过多久,白大小姐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颜大帅的红颜知己推下了楼,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幸好白大小姐被人接住,然后就和人私奔失踪了。 这事当时在海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提起来都摇头叹气。 多好一个白大小姐,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伙都以为最后受益的是颜大帅,谁曾想后来颜大帅又传出来战死北仓。 关于颜公馆的传闻就此就断了。 所有人都说,原来白大帅和陆总长选的那块位置造得公馆,太邪性了。 先是陆家覆灭倒台血流成河,接着就是白家出事改姓了颜还是出了事。 至此,那块地段就空了下来,颜公馆也没人住了,那附近也没什么人敢去了。 直到后来,这些下人被招进到这里,才惊觉,颜大帅没死!白大小姐也回来了! 作为海城本地人的下人们自然不敢随意议论主子,都是住家的下人,都签了字的,谁也不敢出去胡乱说话。 可现在竟然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白大小姐竟然是颜大帅的妹妹!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颜公馆里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在颜楼要赶人的时候,白清灵冷嗤一声,“那又如何,当初你在夏家不也是哥哥,我也没见你对欢沁有个哥哥的样子。” 登时,夏至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霍正怀一看餐桌两边,都还没开始正式用餐,就开始剑拔弩张了,就开口缓和道,“白小姐在学堂里可还适应着?” 白清灵摇了摇头,皱着眉拿起白吐司,一边用餐刀抹着果酱一边说道,“不怎么喜欢,不过也还可以适应。” “我记得白小姐在法兰西学的是西洋美术,这边的学堂是欠缺了一些这些东西,白小姐若是有想要的画具,我可以托人从那边运过来,就是时间有些久。” 颜楼皱了下眉,“不必了,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昨天白清灵说完,他就让人给外滩那边摇了电话,今天上午就会有第一批画具从外滩那边运过来。 先送到学堂,单独给她开一间画室画画,下午到的那批送回家里,找一间光线好的房间给她做画室。 这些颜楼并没有告诉她。 白清灵也笑着拒绝了霍正怀,“他都准备好了。” 霍正怀笑着说道,“也对,颜楼对你的事情是最为上心了。” “上心什么,上心的话也不必在去北洋学堂报了个文学科目了,白清灵哪里是能坐下老实研究文学的人。”夏至弦见缝插针的嘲讽道。 “我喜不喜欢你又不清楚,闭嘴吧!”白清灵见不得他嘲讽颜楼,冷冷说道。 “我怎么就不清楚了,你和欢沁什么事情我不清楚了?你明天来月信我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夏至弦这话说完,颜楼啪的一下摔下餐具,言语森冷,“你再说一句,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白清灵也被他说的脸色乍红乍白的,瞪了他一眼。 夏至弦这一次没再说话了,只看向白清灵笑了一下。 霍正怀清了清嗓子,拉开餐椅站了起来,“我得回医院了。” 白清灵刚涂完吐司,可也不想吃了。 看着夏至弦这张脸就吃不下东西了,他是故意膈应他们的。 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是现在颜楼也在,自然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就也说道,“我也准备走了。” 颜楼沉默的拉起餐椅,也帮她拉开,“我们出去吃。” 说完,拉住白清灵的手,与她率先离开了。 等人出了门,霍正怀收回目光,看着夏至弦摇了摇头,“瞧瞧,都被你惹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吃吧。” 说完,也离开桌,准备去医院。 夏至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对走了几步还没正式离开餐厅的霍正怀说道,“趁着颜楼不再家,你扶我去摇个电话。” 霍正怀脚步顿住,回头指了指他,最后摇头叹着气脚步一转,走到他身边扶起他,“我就是欠你们的。” “谁让你非得蹚浑水,老老实实当你救死扶伤的医生不好么,非要管白清灵做什么。”夏至弦淡淡说道。 “就算是夏小姐,我也要管。”霍正怀说道,“你们不够绅士,我可是绅士的。” 不够绅士的夏至弦到了客厅的沙发边坐下,才冲着霍正怀摆了摆手,“去吧!” 霍正怀是真不想理他了,转头就走了。 等人离开小洋楼,又出了大门,夏至弦的脸色淡了下来,眼睛盯着电话看了许久,淡淡道,“便宜你了。” 说完,就拿起了电话。 黑色汽车里。 颜楼亲自开着车做了白清灵的汽车夫,向起士林的方向开了过去。 白清灵看着车窗外,手指划着车窗,有些失神的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单独问问夏至弦,镯子是怎么又到了他手里的。 可是现在夏至弦不离开,就赖在家里,颜楼又是在家里处理事务的,他又十分介怀她与夏至弦之间的触碰,自然就不会有机会单独见面了。 颜楼侧脸看了一眼白清灵,收回视线时俊美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她与夏至弦就可以嬉笑怒骂,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就这么安静了。 男人沉默着打着方向盘,开到起士林门口停下车,白清灵准备推开车门下车时,他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对夏至弦的感情是复杂的,可我不想他称为这个例外。” 说完,他便率先推开了车门。 白清灵怔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颜楼打开车门,手护着她的头,等她出来了,拉住她的手,紧了紧。 一直到早餐用完,白清灵也没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楼把她送到北洋学堂后就开车离开了。 白清灵被领着到了单独批出来的画室的时候,看着硕大的画室里摆满了从外滩运过来的石膏像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放下包,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她的画室安排在顶楼,有很好的自然光,只要不是阴天,她可以很清晰看到每一个线条的走向,要比学堂里另外一间安排在角落里狭小的、只有几个苹果当作静物的昏暗画室好上太多了。 白清灵站在窗边向外看了一会儿,准备回去画画的时候,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人影没了。 她皱了下眉。 放下包,坐到画板前,拿起画笔的时候,她觉得一定是眼花了。 一上午,白清灵都是在画室里度过的,半身的石膏像画了一半,已经成型,她打算今天画完,明天去一趟国民医院,问问霍正怀,再让他去问夏至弦。 临近中午的时候,画室里来了人。 第126章 来人白清灵不认识,敲门的时候她正在画,打开门的时候,她也有些疑惑。 这人显然是学生装扮,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在白清灵打开门的时候朝里面看了看,见只有白清灵一个人时,有些欢快的笑道,“喏,有人给你的。” 白清灵看着这女学生的模样,皱了下眉。 她接过去道了一声谢,就要关门。 那女学生于是立刻用脚挡在了门里,朝她说道,“别别,我还有事呢!” 白清灵略有些皱眉的看向她。 女学生说道,“我也喜欢画画,一直就在一楼画室画的,刚才我出去有人在大门那里递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还说让我去顶楼画室交给你,当时我也挺诧异的,顶楼一直空着的画室,都没有人过来画画的,然后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有人在!” 白清灵看着她在这客套,也没搭话。 这女学生见她不说话,自己觉得有些尴尬,就摸着辫子,不太好意思的笑着说道,“你看,我也是画画的,你也是画画的,我能不能过来和你一起用这间画室?你放心,我不告诉别的同学!” 白清灵挑眉,并未回话。 女同学见她不表态,就又说道,“这里本来也是画室的,后来有个同学在这里吊死了,就没人敢过来了,我听说啊有人听过这里有过哭声的。” 说完,就看向白清灵的脸色。 结果压根没看到她脸色有任何变化,于是抿了抿唇,对白清灵说道,“你都不信的哦。” 白清灵看她,“不信。” 女同学脸色有些尴尬,“不信就算了,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这里真的晚上有哭声的。” “嗯。”白清灵淡淡应了一声,却不应她能不能留下来画画。 女同学最后又厚着脸皮说道,“就当我陪你吧,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咱们两个画画的时候,又都不会出声音的,互相都不影响,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白清灵皱了下眉。 女同学见状以为她要拒绝,连忙又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你告诉了他们也过不来。” 女同学被识破了伎俩,脸红了,捏着衣角,“我不是威胁你的,我就想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画画的。” 到最后,无论女同学怎么威逼利诱,白清灵也都没有松口。 女同学也没敢撕破脸皮破口大骂,摇着头,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白清灵关了门走回画椅前坐下,并没有被这位女同学狂轰乱炸所影响,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掉出来一封信。 她沉默着展开,里面是用报纸上字块剪下来组成的一封信。 白清灵仔细的看了一遍,最后折上时,脸色十分不好。 是夏怀森寄过来的。 但是没有他的笔迹,她不知道这封信是真是假。 而且夏怀森怎么能够知道她在这里,甚至知道她在顶楼画室里。 白清灵皱紧了眉心,摩挲着信。 里面说他和欢沁已经见了面,欢沁的眼睛已经恢复了,让她不用担心,他们不打算再回海城。 信很简短,落款是夏怀森。 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眼睛眯了眯,又将信打了开,又重新看了一遍。 【旧时事不再提,我与欢沁已见面,何时再见不可预料,欢沁眼睛已识人物。】 白清灵重新合上信,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真假,她都要去一趟外滩了。 藏头字写明白了,‘救我和欢沁’。 白清灵在画室里坐到下午,把信塞进包里,从后面溜出去,去了侦探社。 乔迁此时在侦探社里忙的昏天暗地。 门一开,他从凌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短发也乱糟糟的,眼镜架在鼻子上,一抬头就歪了,他扶正后看到来人是白清灵,又是忧心又是惊喜。 忧心的是她马上去外滩了,可不一定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惊喜的是她过来了。 乔迁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走过去,给她搬了把椅子,又用袖子擦了擦,“坐下说话。” 她来肯定是有事情要商量了。 白清灵坐下来,把信从包里抽出来递过去,“看看。” 乔迁接过来展开看了一遍,抿了下唇,“你等一下。” 说完,他把文件都推到一边,然后跑进档案室里,拿出一叠压好的报纸,出来时直接放在了桌面上,对白清灵招了招手,“过来!” 白清灵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拉着椅子到桌子后面,和他坐在一排,对照着信上的铅印方块字开始在报纸上寻找相同字体了。 每家报纸的铅印块都是单独刻制的,乔迁想到这点了,白清灵也想到这点了。 她过来,就是想看看乔迁这里有没有报纸留底。 俩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的低头一页一页的翻着报纸,寻找着和这两行印刷铅印字相同的字体。 这一找就到了晚上。 北洋学堂外,颜楼站在车门前,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浓眉微皱着。 早已过了每天她离校的时间。 他抽出一根烟,低头还没点燃,地上就多了一道人影,他笑着抬起脸,“今天怎么这么慢?” 话刚说完,笑凝固在脸上,看着眼前的女学生,脸色淡了下来。 “你是在等白清灵吗?”女学生仰脸看他,一脸笑意,“我帮你去找她吧!” 说完,也不等颜楼说话,她风似的转过身跑进了大门里,包在身后随她跑步的动作摇摆着。 男人收回目光,重新将手里的烟点燃。 女学生回来的很快。 等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时,干得嗓子说不出来话,双手扶膝,脸冲着颜楼。 颜楼微微皱了下眉,站在车前等着她把气喘匀。 女学生喘了半天气,终于站直了身子,回头给颜楼指了指学堂顶层的位置,“她今天就在那里画画的,现在门已经锁上了,里面没有人,我还扒着门喊了半天,没有人应的,她应该已经离开啦!” 颜楼道了一声谢,就打开车门要离开,女同学连忙又道,“今天有人在大门口拦住我,让我给她送信呐。” 男人背对着她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拦我,让我给白清灵送信,我送过去了,也想和她在一间画室里画画,你不知道的,那间画室吊死过人的,我怕她一个人害怕,可是白清灵好像并不害怕,她没有让我陪的。” 女同学因为奔跑额头细碎的发浸湿了,她大喇喇的挠了挠,“你是她什么人,哥哥吗?” 颜楼皱了下眉,刚要开门,就又听她说道,“你是她哥哥的话得为她着想吧,那间画室真的吊死过人,我知道你们都是贵气人家有钱人家,但是你让人给白清灵找画室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这事的,我告诉你,这事学生之间都知道,你随便打听打听都行的,但是校长不知道,先生们都瞒着他呐,你要是担心她,就劝劝她,我可以陪她的!” 颜楼重新转过身,问道,“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女学生脸一红,摸了摸自己微微发圆的脸蛋,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你们兄妹都这么厉害的,我就是不想去楼下的画室画画了,她们都笑我画得不好,我也想在楼顶画,但是原来一个人害怕,现在她也在,我就不怕了,我还能陪她!你放心,我可以保护她!我有祖母给我的护身符,邪佞不敢来的!” 她这边信誓旦旦的打着保票,颜楼淡淡道,“这事你得问她。” 说完就拉开车门,开车离开了。 女学生瘪了瘪嘴,自言自语,“怎么都是一个样子的。” 颜楼车直接开向了侦探社。 除了侦探社他想不出白清灵逃课会去哪里,会去找谁。 只是这想法一出来,他就又沉下俊颜。 等他推开侦探社的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脑袋瓜子凑在一块的场景,登时脸色就变了。 白清灵这边正比对,乔迁听到开门声就抬了头,见是颜楼的时候,立刻将文件一扯,文件堆全部散开,把信纸压在了底下。 “乔迁!”白清灵气得叫他一声,放下手里的报纸,抬脸看到他看向门口的时候,也随着他视线望了过去。 见是颜楼的时候,心里一紧。 遭了,忘了时间了。 平日里是汽车夫去接她,今天是他送的,白清灵也没想到他晚上会接。 她站起身来,心里对乔迁的机警竖了竖大拇指。 拉开椅子,走到颜楼身边拉起他的手,仰脸小声问他,“你怎么过来啦?我和乔迁正在研究案子。” 男人握紧白清灵的手,冷冷盯着乔迁,“是么。” 乔迁连忙点头,“对,有一个特棘手的案子,你瞧,你一来给吓一跳,颜大帅过来,这里以后接案子也得接的更高端更贵的了!” 他在那里插科打诨,颜楼却是不傻,他低眸看了一眼白清灵,想问查的什么案子。 可是又不想坐实了她和乔迁有事瞒着他的这件事,就忍了又忍,凉凉的看向乔迁,“时间不早了,她要回去了。” 乔迁连忙摆了摆手,“慢走慢走,明天有时间我请大帅喝茶,一起聊聊咱们合伙做的侦探社里的案子!” 颜楼没搭理他,拉着白清灵出了侦探社。 上了车,他没急着开车,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一口,侧脸看她。 白清灵心里是有事情,但也准确的捕捉到他眼底的嫉妒。 于是开口解释道,“我下午就过来了,和他捋了一下文件,刚有点眉目你就过来了。” 男人沉默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撒谎,开口说道,“原来我说过了,乔迁不行,夏至弦也不行,我希望你记得。” 白清灵微微怔了一下,笑了笑,“当然不行了,乔迁是我弟弟,屁大点孩子,胡思乱想什么。” “那夏至弦呢。”男人盯着她的脸。 白清灵张了张口,还没说,就被眼前放大的俊颜吻了上。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间还夹着烟草,大掌扣住她后脑,猎手一般攫取着她的一切。 白清灵怔大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尝着他的烟草味道,和独属于他的冷香味道。 “闭上眼睛。”男人额头贴着她光洁的额,唇略微离开了些,略黯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后,又在她红润的唇上蹭了蹭,“别让我嫉妒,行么。” 男人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白清灵不曾想过的。 她咬了下唇,略有些肿,牙齿松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颜楼知道,就算她应下来也是没有用处的。 嫉妒的是他,但凡看见一位适龄男子在她面前说话,调笑,甚至多看她一眼,他都自觉心中妒忌之火烧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二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女人在他身边不停绕来环去,可他都不感兴趣,直到见到她。 颜楼甚至觉得,他是绝对不能失去她的。 她就是命。 不能丢了。 他盯着她的绯红小脸,捏灭手里的烟,将她一把拉过来坐在身上,扣住她后脑,重新吻了下去。 乔迁在两人离开后,看着大敞四开的门,也没有想着过去立刻关上。 他坐下来,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压着的信件一角,用手扶了扶眼镜。 信里的铅字块他和白清灵找了七个,分别从七张报纸上寻到的。 七家报馆有大有小,有外滩本地的小报,也有海城这边的小报,还有大公报,中华民报等等。 开始他们俩都以为,只要确定报纸上的铅字,再看清楚报纸属于哪个地方的报馆,就基本能确认夏欢沁和夏怀森的位置。 可是现在确定不了。 简西年又是怎么能让这封信流出来,并且送到白清灵手里的? 还有,她说这封信是有人交给了她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学手里,告诉那位女同学送到画室交给她的。 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白清灵就在画室的? 连他乔迁都不知道的好吗! 这么精准的知道她在哪里,甚至连具体教室都知道,这就十分可疑了。 夏怀森的这封信的主要信息是救他和夏欢沁,可夏怀森本身都被拘禁了,就算千托万托,托到了人给他送信,那人怎么就知道白清灵在学校里了? 这一系列的疑惑想出来后,乔迁觉得需要重新审视这份不知来历的信件了。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准备关门。 可一打眼看出去,就看到黑色汽车的玻璃窗里,白清灵被颜楼抱在怀里亲的场景。 乔迁看了一会儿,眼圈有些红了。 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隐约看到颜楼睁开了眼,看了过来。 他不确定,就歪头又看了一下。 男人鹰隼般锐利深邃的眸子当真与他对了上。 吓得乔迁一激灵,连忙关了门。 颜楼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白清灵身子发软,就推了推他,“我们回去罢。” 男人喉咙滚动,又亲了下她的浸湿的额发,把她抱到副驾驶位上坐好,清了清嗓子,“好。” 汽车启动,白清灵扭头看向窗外。 侦探社的门关着。 那一声动静不小的关门声她也听到了。 太羞耻了。 乔迁一定是看到了。 她抿了下唇,小手摸了摸红热的小脸,瞪了颜楼一眼。 男人回视她一眼,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单手扶着方向盘启动了汽车。 此时夏至弦正在用晚餐,大门一开,黑色汽车从外面开了进来。 透过落地窗,他看着颜楼牵着白清灵的手向小洋楼走进来,撇了撇嘴。 等两人都进来了,他手中的银质叉子敲了敲盘子,“这么晚还出去私会,在家里见面不好么。” 白清灵没理他,准备上楼休整一番才下楼吃饭。 颜楼和她低声说了一句,她点了点头,就上了楼。 男人把外套递给下人,朝着餐厅走了过去。 夏至弦看着他唇上沾染的红色印记,嗤笑一声,“嘴巴都不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女人了么。” 男人走到餐桌边坐下,低眸拿起餐巾擦了擦唇,把点唇膏的印记擦下去,才凉凉回道,“是,我有女人,你没有。” 夏至弦被噎得脸色一变,冷嗤一声,“不过是强取豪夺来的,有什么好炫耀的,要不是她住在你这里,和我回去也是一样。” “闭嘴,”男人这一次没有被他挑出火来,只是冷眼看他,“原来你没机会,以后你也不会有机会了,与其在这里挑拨,你不如想想你的伤是谁伤的,什么时候会好,什么时候又有人来刺杀你。” 夏至弦皱了下眉,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用餐,也不吭声也不说话了。 他这态度,倒让颜楼眯了眯眼,他淡淡开口道,“全城搜索过了,那几人连夜乘船离开的,你到底从哪里惹来这么一伙不要命的?” 夏至弦心里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哪里来得人,还不是你女人招来的。 他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这伙子人一定是简西年的人,而简西年派杀手刺杀他,也不过是认为白清灵在他手里。 颜楼倒好,得了美人不说,还有兄弟替他挨刀子,他自己还说起来了风凉话。 呵忒! 第127章 127 这边夏至弦内伤严重,那边颜楼看他不顺眼。 夏至弦还想再挤兑几句,就听见男人冷淡开口,“来人,把夏公子的餐食撤了,他受伤吃清淡点的,去让厨房给他熬些粥汤,再切些水果拿来。” 夏至弦还没反应过来,下人就已经动了手。 他向后靠在餐椅上,看向颜楼,“小心眼子。” “我是为了你好。”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 然后开始为白清灵切起了牛扒。 夏至弦看的着吃不着。 他是伤了,可也没到忌口的地步。 颜楼这典型就是打击报复了。 这边颜楼整治着碎嘴子的夏至弦,三楼卧房里,白清灵换完了衣服,准备下楼前又照了个镜子。 这下可好,下不了楼了。 梳妆镜里,满面娇绯,点唇膏出了边界不说,红唇也略微有些肿了。 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睫毛长长的,水润润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白清灵一想到夏至弦的损嘴子,就皱眉不想下去了。 肚子咕噜噜的响了一会儿,她捂着腹部,抿了下唇。 真饿了呢。 中午没吃,晚上没吃。 她想了一下,走到床边按下了电铃。 楼下下人跑到颜楼身边说了几句。 颜楼让厨房里的佣人准备了托盘,亲自给白清灵装了餐点,在佣人拿着餐点托盘上楼的时候,他也准备起身。 “你就这么惯着她了,就不怕惯坏了,哪天再跑了?”夏至弦没得吃,等着厨房熬粥熬汤,看他这般像模像样的照顾白清灵,挑衅道。 “我的女人我惯着,有问题么。”男人斜了他一眼,拉开餐椅,转身出了餐厅。 “我劝你不要把全部身心放在她身上,做大帅的女儿那么久,能是这般乖顺听话没有棱角的么,你可别忘了,她是自主去了法兰西留学去的,见识她有,个性也有。” 颜楼淡着脸色,一步未停的大踏步走出餐厅,直接上了楼。 夏至弦见他像是没听进去似的,不由得冷嗤一声,“等发现她的真面目了,有你受的。” 男人上楼的时候垂眸深思着。 夏至弦说的没有错。 大帅的女儿,怎么可能是逆来顺受之人。 她却在他面前乖顺听话的离谱。 当真这么喜爱他么。 到了三楼,他倒是没有直接去卧房寻她,进了书房,关了门。 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指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就拿起来电话摇了出去。 陈文成在兵营里接到电话时十分意外。 在颜楼说了几句后,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他沉默了。 苏怀瑾和霍正阳是他送回到海城的。 那之后大帅和夫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夏公子暂时替代了大帅。 在大帅失踪前他被分派到了兵营做文职,并未跟着大帅,在得知大帅死讯,而夫人失踪时,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好在后来白大帅被找到了。 但是夏公子说他的记忆被篡改了。 陈文成也给霍医生摇了电话确认了此事,更是得知失踪已久的夫人也回来了。 从霍医生的电话里,他知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帅知道原来那些事情,生怕他记忆混乱。 霍医生说的明白,大帅不能成为疯子。 陈文成盯着电话,沉沉叹了口气,站起身出去交代了几句,就开着车离开了北郊,直去了颜公馆。 大帅要带着夫人回到颜公馆,让他回去收拾一下。 可现在的颜公馆里都是原来的老仆人,公馆里的摆设还都是原来的模样,陈文成必须赶在他们搬回去之前,把所有人都清退再另外换一拨新人,以及, 以及大厅里那副合影也要收起来。 这边颜楼摇完电话,就站起身来,打开了书房的门,走出去后直接去了白清灵的卧房。 在门外敲了几下,听到里面说道,“等一下。” 说完不多时,门开了,白清灵低着头手里拿着用晚餐的托盘递了过来。 颜楼接过来,知道她以为自己是下人,拿完就看她要关门,皮鞋就卡在了门边。 白清灵低着脸,自然看到了皮鞋。 抬头看是他的时候,嗔怪道,“怎么不吭声的。” 说完她打开门走向里面。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把托盘放在地上,然后走进卧房关了门。 白清灵转回身看他跟了过来,就走到床边坐下,伸出了手。 颜楼握住她的手也坐了下来,把她耳边碎发掖向了耳后,看着她道,“夏至弦一直赖在这里,咱们换个住处吧。” 白清灵点了点头,“好呀,听你的。” 颜楼摩挲着她皙白的纤长的手指,“回颜公馆。” 白清灵一怔,摇了摇头,“换个地方吧。” 男人倒是没有问她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白清灵解释道,“我怕别人乱说。” “没人敢乱说话。”男人淡淡道。 颜楼不怕,她怕。 颜公馆里全部都是老仆人,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没人不知道的。 尤其东离也在。 她抿了下唇,皱眉看他,“就非得回去住吗?” 颜楼垂眸说道,“对。” 他大约猜出她是为什么非要反对了。 一来颜公馆是她自小长大的家,二来那里发生了太多的不愉快。 大到白大帅的死讯,白公馆的变迁,以及现在她和自己的尴尬身份。 “不必担心,没人清楚我是大帅的儿子,也没人知道你是我的妹妹。”男人说完深邃眸子盯着她的脸,暗火灼烈,“我便是在那里娶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白清灵抿了下红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颜楼眼中的禁忌关系没人清楚,他可以娶她,可以对全天下的人说他是上门的女婿,是白大帅的女婿而不是儿子。 但是白清灵清楚真正的情况。 现在颜楼还没有真正与海城贵胄间接触,而他似乎也对大帅的职务并不感兴趣。 如今孔老六死了,北仓没人敢再挑衅,自然兵乱之事没有再次发生,如此,他即便接手了帅印,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颜楼看她久久不语,就攥了攥她的手,“我可以你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可以给你真真正正的婚礼。” 他在引诱她。 白清灵并不同意。 所有人都曾清楚他与她结过婚了,外滩那边虽然小报登出了离婚启示,但是海城这边还没有公示。 但是如果如他所说,再一次大办婚礼,之前的所有事势必会暴露了。 她不想暴露。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可以回去,但是婚礼之事再说吧。” 颜楼看她对婚礼之事如此抵触,不由得皱了下眉。 “你不想与我结婚么。”男人声音略有些暗沉。 “不是。”白清灵咬了咬唇,看向他,“是你我不适宜大操大办,虽然对外可以说你我没有任何关联,但你我之间的事情势必有很多人知情,我不想张扬出去。” 颜楼点了点头。 除了必须要与他在一起外,其他事情他不想逼她。 两人把重回颜公馆的事情确定下来,当晚,一楼大厅里有人摇电话进来找白清灵。 颜楼搂着她聊天,下人上来禀报的时候,他淡了脸色。 他在白清灵的卧房里,自然没办法出声拒绝了,就只能看着她应下,然后轻轻推开他,推门出去了。 颜楼在她卧房里气闷了一会儿,接着目光落在了她的被上。 白清灵出门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时看到夏至弦坐在餐厅里喝汤。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大晚上的还有男人找你,也不知道颜楼看上你什么了。” 白清灵下了最后一节阶梯,朝他回道,“总比看上你强。” 夏至弦翻了个白眼。 白清灵走到沙发边坐下,接过下人手里的电话,“哪位?” “乔迁。”乔迁严肃说道,“我说话你不用吭声。” “嗯。”白清灵淡淡应了一声。 “我刚才坐那想了半天,这事不对劲儿,你说这信都不是夏教授的笔迹,也不是夏小姐的亲笔信,我查了半天,这段话的每一个字都用一家小报或是大报馆的铅印贴出来的,夏小姐和夏教授有这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写一封呢,光是收集这些报纸就得不少天吧?另外,你说夏教授和夏小姐都在外滩呢,怎么托又托了谁才能正好找到你了,你说是一个女学生去画室给你的对吧,你说我都不知道你在画室里,他怎么就知道了。” “白清灵,我觉得这就是个圈套,而且这圈套还不是简西年干的。” 乔迁说的时候,白清灵顺着他思路想了一遍,点头说道,“嗯。” 乔迁见她也生了疑惑,就说道,“夏至弦想救人的对吧,他现在是不是动不了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白清灵说完,放下了电话。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嗤的冷笑一声。 接着便站起来走到餐厅里,到了夏至弦的身边,坐下来,扭头看他,声音不大,“你干的?” 夏至弦喝汤的手停下,扭头回视她,笑了一下,“低估你了。” 这一回答,白清灵就知道了,今天这出戏,就是他一人唱的了。 “低级。”她斜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去,我也没说我不去,但是我需要人手。” “不必了。”夏至弦低头喝汤,淡淡道,“我答应了霍正怀,不动你,也不用你亲自去了。” 白清灵有些意外夏至弦的拒绝,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等着吧,事情很快有结果了。” 夏至弦说完,便不再理她了。 白清灵了解这个狗东西。 他不说就算是拿钳子拔他牙他也不会说的。 便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那你今天这出戏是为了什么。” “试探试探你,”他自顾自笑了一声,“还挺聪明。” 白清灵瞪了他一眼,出了餐厅上了楼,边走,心里边骂着, 狗东西。 这边乔迁挂下电话,还有些不放心。 决定第二天再去见她一次。 白清灵上了楼,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看着男人端坐在床边,见她开门就看了过来。 “谁。” “乔迁,案子有了进展,他交代一声。”白清灵不动声色的撒谎。 走过去坐下来时,看着被动过的锦被,疑惑的看向颜楼,“你动过被子呀?” 颜楼点了点头,“有你的味道。” 白清灵脸一下红了,耳后也发热了,嗔怪的看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颜楼一本正经说道,“没胡说。” 心里却是盘算着,乔迁这个烦人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缠着她。 要不,给他在别的地方开一间侦探社,让他搬过去住? 第二天一早,白清灵又是被颜楼亲自送去的学校。 到了学校,乔迁就找了过去。 白清灵带着乔迁想从后门溜走去侦探社谈事,人刚一出后门,就被吸着烟站在车门外等候的颜楼逮住了。 白清灵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反倒是乔迁率先说道,“可不怪她,是我找她逃课的。” 男人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扔在地上,走过去拉住白清灵把她塞进车里,摔上车门就开走了。 乔迁看着黑色汽车开远了,急得干着急。 白清灵揉着手腕,不时的偷看他,最后小声试探问着,“你没生气吧?” “我生气。”男人淡淡说道。 白清灵咬着下唇,想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他堵了回去,“别找借口。” 白清灵低下小脸,沉默下来。 一次两次的逃课就不说了,还被他堵住去见了乔迁,昨天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今天都不说话了,恐怕是气得更严重了。 白清灵怕他对乔迁出手。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除了从她这里认识了乔迁以外,并没有其他关于乔迁的记忆的。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男人把着方向盘,淡淡说道,“我打算给他在外滩开一间侦探社。” 白清灵一听就明白了,“你打算让他去外滩?” “如果他一直缠着你,不无可能。” 白清灵听到这里,唇抿了起来,“他没有缠着我。” 男人暗深的眸子眯了眯,并未回答。 他没有缠着白清灵,那倒是她缠着乔迁了? 颜楼不肯接受。 甚至觉得愤怒。 他紧了紧方向盘上的手,速度更快了些。 等到了家门口时,车停了下来。 颜楼不想把这种怒气带回去给夏至弦这个孙子看。 他沉默着握着方向盘,一声不吭的沉淀着心底的怒意。 白清灵觉得不能够再让他自顾自生闷气了,就说道,“外滩那边卧虎藏龙的,让他过去就算开了侦探社也找不到活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与他交往,但是你不知道,这两年他一直在帮助我也救过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成为这样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楼自觉不能沉默下去了,淡淡开口,“知道了。” 说完,按下喇叭。 门房打开大门,汽车开了进去。 下车的时候白清灵仔细看了他脸色,虽然还有些不明快,但也不至于有怒气了。 关于乔迁这事,她让不了步。 男人拉开车门,看着她下了车,伸出大掌,待她小手打了上去,开口道,“不许逃课。” “有时候有急事的,”白清灵委委屈屈的抬头看他。 “有急事给我摇电话。”男人凝视她的眼睛说道。 “霸道。” 她冷哼一声,要拿回放在他掌心里的小手,却被他一把拉近了怀里。 男人体温偏高,怀里温热,这冷凉的深秋里,被他抱着是很舒服的。 “我不希望每一次都从别人的口里得到你的消息。”男人淡淡说着,“不管有事没事,你先想想我在家里等你。” 白清灵被他说得心里感动,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那我逃课前先去教务室给你摇电话。” 够嚣张的了。 颜楼心里好笑着摇了摇头,口里却应着,“嗯。” 两人在门外又是抱又是说话的,夏至弦坐在大厅沙发里,冷眼瞧着。 等人进来了,就又忍不住嘲讽道,“一天天的不知羞耻不知害臊的。” 白清灵斜睨他一眼,目光大喇喇的落在他岔开的双腿上,“受伤了也管不住你那张嘴,我就觉得前朝不亡,你都能做我家里的太监。” 说完,在夏至弦一脸愤怒和颜楼面色古怪中,自己一人使劲踩响着高跟鞋上楼了。 楼下。 夏至弦看了颜楼一眼,见他没上楼,倒是把外套一脱递给下人后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我们打算搬走了。”颜楼看着夏至弦淡淡道,“左右你不打算回夏家,这里就给你了。” “你们搬哪里去?”夏至弦问完,就猜到了,“回颜公馆?” “嗯。”男人面色淡漠的回道。 夏至弦垂眸,向前探了探身子,“颜公馆离陆公馆十分近,陆公馆闹鬼这事你不知道吧?那路段的两家,你颜公馆,他陆公馆,一同把那路段的气运败尽了。我建议你不要回去,就算是另外再寻一处也是好的,不然搬进去万一出些什么事情了,我可算是提醒过你了。另外,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白清灵想,她虽然自小在那里长大,可她现在与你关系可见不得光,你让她回去,面对那些老仆人与你大帅儿子卿卿我我的,你让她一个大姑娘的脸面往何处放?” 第128章 128 夏至弦这一番危言耸听并未给颜楼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在他极力劝说的时候深邃眸子凝视他脸上的神色。 等他说完了,才淡淡开口道,“你这是劝阻我,还是在威胁我?” “威胁你?”夏至弦冷笑,“我为什么要威胁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不听便罢了。我说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白清灵。” 男人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面色冷淡着,“她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管。” 夏至弦见他油盐不进,像是打定主意要搬回去了,便也不再劝说了,挑眉问他,“什么时候搬?” “这两日便搬,懒怠看你。” 夏至弦冷嗤一声,“我也不想看你。”说完又瞥了一眼楼上。 颜楼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冷下脸来,“她也不想你。” 说完,冷脸离开了。 夏至弦等人上楼离开了,就拿起电话摇了出去。 在电话里交代了几句,挂上电话,仰靠在沙发上,俊美的脸阴郁着。 当天夜里,兵营里来了电话,颜楼连夜去了北郊。 第二天一早,白清灵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夏至弦也在。 他看着白清灵过来,让厨房佣人放下餐点就下去了。 餐厅里就他们两个。 白清灵低眸涂着餐包,没搭理他。 她知道夏至弦一定是有话说,但是好话坏话,人话鬼话就不知道了。 “简西年在码头的生意被剿了。”夏至弦已经用完了早餐,手里拿着一杯清水,说完这句喝了一口。 白清灵拿着餐刀的手就是一停。 她抬眸看他,“你干的?” “不算是。”夏至弦放下水杯,淡淡说道,“我只是推波助澜的一下,并没有真正动手。” 白清灵盯着他的脸,微微眯了眯眼,“人呢?” “他在外滩的弄堂被拆了,人都清退出外滩,他本人呢,”夏至弦淡淡皱了一下眉,“重伤逃离了。” “欢沁和夏叔叔还有孔世华都在他手里。”白清灵吃不下了,放下餐刀和餐包,正色道,“他也不是傻子,一定知道这些事与他们有关联,你这么做没想过他会报复么。” “人已经救下了。”夏至弦淡然的看着她,“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傻么,毫无准备就动手。”他说着,“欢沁他们今天就会从外滩回来,至于孔世华,”夏至弦笑了笑,“我本来想着把他送回渔村,但是渔村那里已成焦土,大约是活不下去人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他,明天人到了,就送到颜公馆去。” 白清灵脸色变了变。 “怕了?”夏至弦脸上虽是笑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欢沁是因为你才会被简西年带走的,你想挟恩图报的算计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白清灵沉冷着眸子,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个样子,永远也无法得到她。” “我已经得到了,人在,心也会在。” 男人笃定的模样,让白清灵冷嗤一声,不再说话了。 绕了一圈,又被他拘在手里。 不过,就这件事情来看,简西年被夏至弦摆了一道,不报复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但白清灵也在侧面看出来了,夏至弦的能耐,不是简简单单看到的那么一点。 夏至弦见她不说话了,便又道,“颜楼回颜公馆,你不担心?” 白清灵挑眉回视,“你都已经劝过了都没有用,你觉得我说了就有用么。” 他点了点头,“也是,你到底也不如我在他心目中作用强大。” “不要脸。”白清灵送他这句话就起了身要离开。 “孔世华到了颜公馆,你打算怎么向他们两人解释对方都是你的男人?”夏至弦给她挖了坑,却见她听了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好奇问道。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白清灵最烦他这副嘴脸,说完就离开餐厅出了小洋楼。 汽车夫在外面等候,她拿着包上了车,汽车开出大门,朝着北洋学堂开了过去。 车上白清灵揉着太阳穴,直觉她要面对暴风雨了。 孔世华是她在渔村名不副实的丈夫,颜楼现在是她名不副实的哥哥。 这两人遇见了,又将是怎么样的水火上加油啊。 夏至弦这个狗东西。 她到了学校,就直奔教导室,借了电话就给兵营里摇了电话。 是陈文成接的。 在听到白清灵声音的那一刻,他呼吸窒了一下,在颜楼的皱眉中,才说道,“大帅正在开会,白小姐等一下再打过来吧。” 白清灵也听出来是陈文成了,刚要挂下去,就听到那边颜楼淡淡说道,“递给我。” 陈文成看着满屋子里的人,就把话筒递给了颜楼,然后屏住声息听着话筒里传来了白清灵的声音。 白清灵说,“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在教务室里?”男人皱了下眉。 昨天刚说过,今天就逃课。 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刚到学校吧。” 白清灵不好解释,支吾道,“有急事。” “去哪儿。” “侦探社。”白清灵没撒谎。 颜楼猜到了,虽然猜到了脸色也依旧撂了下来,沉着脸说,“昨天不是才见过,今天就又见面?” “昨天没谈上,刚要出去就被你抓住了。”白清灵轻咳一声,“都看着呢。” 教务室里的先生不想偷看,但是白清灵确实又很好看。 颜楼一想到教务室里的男先生们盯着她看,就又皱了浓眉,说道,“汽车夫就在外面,乘车去。” 说完,挂了电话。 白清灵得到批准,长出一口气,挂断电话,就出了教务室的门。 她出校门的时候,被之前去画室找她的女学生看到了。 女学生一路小跑的跟过去,见她要出大门,连忙趴在大门口露出头看她,“你去哪里啊?” 声音太过突兀,白清灵脚步就站住了,她回头看那个女学生,见女同学一脸新奇的模样,就说道,“我出去。” 女同学一派天真模样,“带我呗,我今天也想逃课。” 也。 白清灵挑眉,“你之前逃过?” “没有,我不敢,但是我看你逃过几次了,”她回头指着学堂大楼,“你在后门逃的,我看到了。”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我有事情要办。” “我知道,你就带我出去,把我放在半路就行,我不跟你去办事。”女同学双手扒着门栏,一脸渴望,“我想去看电影呐,唐离的新电影上映啦!” “放学也可以看。”白清灵淡淡说道。 “那不一样,逃课去看,不一样的!” 最后白清灵把她带上,让汽车夫先开到三马路,放下了女同学,然后才开去了侦探社。 白清灵坐在车后座,回头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见女同学没有立刻离开,还冲她笑着摆了摆手。 转头坐好,白清灵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 于是直接让汽车夫调了头。 再到三马路口,女同学已经不见了人影。 许是已经进了电影院了。 白清灵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她,最后对汽车夫说道,“我去一趟电影院,你在这里等着。” 白清灵高跟鞋踩着石板路,很快就到了电影院门口,买了一张电影片走进去。 电影院里人很多,大屏幕上放映着唐离新上映的电影。 黑暗中,她站在最后面看了一会儿,也没见到那位女学生,就准备离开不寻了。 刚转过身,她旁边那排的一个男人说道,“你是找人吧?是不是找一个穿着女学生装的女同学?” 白清灵脚步停住,侧脸看过去。 男人长得十分普通,模样普通穿着普通。 “那位女同学刚一进来就被人掳走了,电影戏院里的人已经跟过去了。”说着,他指了指外面的一个方向,“朝那边去的。” 白清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男人说道,“你是她姐姐?我看你一人也是蛮危险的,已经有人跟过去了,你就别过去了,别连带着你也被抓了,你现在去巡捕房等等消息吧!” 听着这位‘热心’人的建议,白清灵道了一声谢,就转身出了电影院。 这三马路就两个出口,东西两向的出口。 她从东边进来的,并没有看到什么,那个男人说的方向恰巧在西向。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就走到公共电话亭子里摇了个电话出去。 这一次电话是颜楼亲自接的。 “我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跟出来一同坐车离开的,我送她来的电影院,刚才不放心又追过来,听电影院里的人说她被人抓走了,你帮我现在联系一下巡捕房,另外再分配些人手去寻人,名字,” 白清灵皱了下眉, 没问过她的名字。 “嗯,我现在让人去学堂里查名单,你不必着急。”颜楼安慰道,“幸好不是你出事,你赶紧先回家,先不要去侦探社了。” 虽然绑架这样的事情对于白清灵来说并不存在威胁性,但是怕他担心,就应了下来。 白清灵回了家,那边颜楼派人去学堂里查了当天逃课人员名单。 这一查还真有不少逃课的。 所幸女同学里只有白清灵和那位叫张瑾伊的女同学。 颜楼很快让人要了那位张瑾伊女同学的画像。 张瑾伊在画画同好班,自然也有她的画像,画像取得的容易,颜楼的人拿着这张画像立刻展开扫搜。 白清灵在家里等消息的同时,又去书房给乔迁摇了个电话,将夏至弦说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简西年重伤逃走了?”乔迁脸色一白。 根据当初白清灵的描述,这个简西年的性子可谓是变态中的变态,他没死,又遭了这么大的损失又被重伤逃离,是一定会剧烈报复回来的。 至于报复到谁的身上。 除了白清灵,还能有谁? 夏至弦把自己摘了出去,明面上能查到的只有巡捕房那里忽然去码头和弄堂围剿。 人都被投进大牢或是赶出了外滩,唯独单把孔世华和夏家父女带走了,怎么想这事也与白清灵脱不了干系。 “你最好让颜楼多派一些人手保护你,另外你说颜楼要回颜公馆,孔世华明天也会被送去颜公馆,这事我觉得不妥。”乔迁说。 “我也觉得不妥。”白清灵还不知道夏至弦要以何种名义让孔世华去颜公馆,但是就她了解的夏至弦来说,他不会解释,甚至会一言不发直接让人把孔世华送到颜公馆就走。 或者更甚的是,他会让人留下话给颜楼,说这是她在渔村的丈夫。 渔村…… 白清灵不知道渔村这两个字会不会引起他的记忆混乱。 “要不,明天我去颜公馆蹲着,孔世华一到,我就把人带我去那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白清灵也有此意。 两人说完,白清灵就把电话放下了。 她更为担心的是欢沁。 她还记得当初欢沁留给自己的那封信。 虽然不知道这封信夏怀森和简西年有没有做过手脚,但是欢沁的字体她是认得的。 得见见她。 颜楼有搬回颜公馆的想法,这里留给了夏至弦,那欢沁会不会也来到这里? 书房里,白清灵看着电话发着呆。 下午的时候,颜楼回来了。 白清灵一阵风似的下楼,走到小洋楼门口的时候,看到车上还下来了另外一个。 是张瑾伊。 张瑾伊身上披着颜楼的西装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脸肿着,满脸泪痕。 在看到门口的白清灵的时候,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跑到白清灵身前抱住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吭吭唧唧的说不清楚,白清灵怔了一下,隐隐约约听她说‘打骂’‘撕衣服’之类的话。 白清灵任她抱了一会儿,抬眸看向颜楼,见颜楼一脸严肃。 收回视线,她把张瑾伊推开了一些,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裙子被撕开了些,上面的蓝色学生服斜襟上的扣子也掉了,好在腿上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画面。 白清灵放了心,又抱了抱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颜楼看着她的模样,抿了下唇。 心中却是想着,她说乔迁救过她,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救的她。 她那么信任乔迁,愿意出钱与他共同开办侦探社,甚至不想让他一个人去外滩。 这么依赖他,难道当初她也是这般被乔迁救下来的么。 想到这里,颜楼眉心皱得很紧。 他冷声对警卫员说道,“去把这伙人枪毙了!” 张瑾伊听到这里,倏地回头看向颜楼,张了张嘴,半晌说了一句,“谢谢颜大哥!” 白清灵敛下眉目,长长睫毛挡住微动的眸子。 颜楼看向张瑾伊,似乎看到了他想象当中当初被同样被人欺负过的白清灵,俊颜绷紧且攥起拳头。 张瑾伊连忙说道,“颜大哥,你救我我不会忘恩负义,你放心我绝对会报恩的!” 说完又转回脸看向白清灵,“白同学,我当时是恨你的,但是现在不了,我后悔当时的狭隘了,是我自己求你带我出的门逃的课,并不是你强迫我出去,也是我自己跑去电影院才会被坏人抓住险些侮辱,要不是你和颜大哥救了我,我现在一定生不如死了,我要谢谢你们!” 说完,张瑾伊退后两步,冲着白清灵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又转过身,对着颜楼深深鞠一躬。 白清灵看着她鞠躬,又看着她斜襟领口没了扣子的衣服就这么耷拉下来,淡然的看着她转身向颜楼鞠躬。 白清灵的视线落在颜楼脸上,见他眉心蹙起,接着他侧过了脸,说了一句,“你先随她上楼去修整。” 白清灵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对张瑾伊说道,“走吧。” 既然他同意张瑾伊进家门,这里又不是她的家,自然是颜楼做主。 一楼大厅里,夏至弦挑眉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等白清灵和披着颜楼西装外套的张瑾伊进了门时,才缓缓开口道,“客人不得去客房么,你这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 白清灵站住,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客房里是你这些客人住的,她得随我去三楼。” 门外也跟进来的颜楼听到这里,眉心皱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白清灵和张瑾伊上了三楼,颜楼走到沙发边坐下,夏至弦目送着两个女人上了楼,才看向颜楼。 “什么来头?” 还披着你的衣服? 心里这话倒是没问出来,夏至弦有意给颜楼留绊子,他都注意到的事情,白清灵肯定注意到了。 颜楼皱眉说道,“她的同学。” 夏至弦挑眉,“她同学怎么是你救回来的。” “你不是听到了?”颜楼反问完,一想到那女学生要进白清灵的房间用她用过的浴房和浴巾时,就心里有些膈应了。 刚才不该让白清灵带着她回三楼的,直接去客房才是。 可是现在人已经上去了,再叫下来白清灵或许也不会同意的。 颜楼皱眉沉默的想着,等这女学生修整好,赶紧送走才是。 夏至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倒是听到了一点,对了,”夏至弦淡笑的看向他,“这女同学的艿子好看么。” 第129章 129 颜楼当时冷下脸来,“夏至弦!” 夏至弦淡淡道,“你没看到?我是看到了,我相信白清灵也看到了,我甚至看到她看到你也看到了。” 这话绕得颜楼脸色苍白,他的解释也如脸色一般苍白,“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夏至弦笑道,“对,一定不是故意的。” 颜楼沉默了。 许久他站起了身。 夏至弦又道,“怎么,光看艿子不够还得上楼看看身子不成?” 颜楼冷脸看他一眼,又坐了下。 第一次,他进退两难。 把这个女同学带回来这件事本身就是错了。 他不该在张瑾伊说要去见白清灵好让她放心的时候答应她。 只想着让白清灵心安,却没曾想过会发生误会了。 夏至弦看他皱眉的模样,冷笑道,“一个呼风唤雨的大帅竟然也会被丫头片子骗了,你觉得这事说给谁听,谁能相信你是被骗了而不是抱着什么娥皇女英心思把人带回来的?我是不信,白清灵那么聪明,她也不会信的。” “她不一定想这么多。”男人沉眸思量后说道。 “哪个她,白清灵么,还是那个女同学?”夏至弦说道,“女同学想不想得这么多不重要,但是白清灵是一定会想很多的,你可不要因为她现在对你百依百顺,就认为她的脑子是空的,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逃课?” 在颜楼的质疑目光中,夏至弦说道,“你不要想着她是出去玩了,或是不耐烦上学堂,据我所知,这位白大小姐从小到大,每年只要十几天的时间,就能把一整年的课业完成了,你觉得这样聪明的脑袋,是因为贪玩么,她啊,可比你想像的聪明机警多了。” 夏至弦越是说,颜楼心越是沉。 他如此这般了解她都没有虏获她的心和人。 论模样,夏至弦不输于他,论心智他与他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论势力两人更是旗鼓相当,论相处时间,他更是与她相处时间更长。 就算是自己一时大意,把人带了回来,也并未从白清灵的脸上看到任何不愉。 颜楼沉着俊颜,想着, 她不吃醋,她不在意,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不爱恋他。 想到这里,颜楼本就沉下来的脸就更加冷了。 夏至弦知道他多想了,就接着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白清灵流落在外的时候有过丈夫,现在人家正牌丈夫找过来了,你若是对楼上的女同学有那么一点心思,可以对白清灵放手了。” 男人倏地抬头,脸色已经不能用冷怖来形容了,双眸蛟厉的盯着夏至弦,声音冷如寒冰,“你再说一遍。” 夏至弦不怕他,自然又说道,“白清灵的男人叫孔世华,你去让人查一下就知道,两人在一起时间不长,但知道的人不少,一查就能查到。对了,”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俩人现在还没有离婚。” 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在颜楼的脑子里炸开了。 楼上,白清灵拿了换洗衣服和浴袍,递给张瑾伊,指了指浴房,“去洗,然后换上。” 张瑾伊感激的看着她,“我一定记住你们兄妹俩的恩德!” 说完,转身进了浴房,关了门。 不多时,里面淋浴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清灵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着呆。 颜楼是有洁癖的。 他肯把自己的衣服给别人穿,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事,更何况是给一个女人穿。 白清灵攥了下手,摇了摇头,心里又想, 当初她还没有嫁给他时,有一次在他旧宅门口被冻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他看到她也是把衣服给她了。 只是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与其他女人这般相处了。 只是没见过,但这不代表了自己就是唯一一个。 是的,这一次让她见识了,她不是唯一一个。 颜楼, 他是故意让她清楚她也可以不是他的唯一么。 白清灵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吃醋么,吃的。 嫉妒么,嫉妒。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男人她能放手么,不会。 很快,里面张瑾伊就洗完了,换了一身白清灵的衣服,推开浴房的门走了出来。 一边啧啧称赞,“真好看。这衣服真好看,原来我就觉得你特别好看,现在一看,不光是你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哥哥也好看,就连这房子都特别好看。” 白清灵坐在床边,看着她直接走到了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然后转过身来跑到白清灵身边蹲了下来,双手撑着脸看自己。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想明白了,这事是一个巧合,也不怪你,也不怪我,就是运气不好,你看,也不全然是运气不好,我还有你,我还有颜大哥,想想,今天要不是颜大哥让人找到了我,又把我在坏人的手里救了下来,现在我就得恨死你了。” 说完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略有些湿还滴着水的头发被她甩了甩,有些懊恼的说道,“我可不是怪你,我不怪你的,也不恨你,你别多想。” 白清灵听她说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话。” 张瑾伊点了点头,刚要站起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吐了吐舌头,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白清灵,“我能在你家吃饭吗?”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带你去起士林吃吧。”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吃就行。”张瑾伊连忙摆手,“不用破费了,府里有什么吃什么就好。” 说着,捂着肚子转圈打量了一番,“你的卧房好像男人住的卧房啊,要不是有一个梳妆台和梳妆镜,我甚至都以为这是你哥哥的房间啦!” 白清灵没说话,就按了电铃。 这一下,张瑾伊就更加惊奇了,连连问她这是什么,按了就会有人过来吗? 白清灵点了点头。 不多时,下人敲门问,白清灵说道,“准备晚餐,送上来。” “不用不用,我下去吃,现在就下去。”张瑾伊连忙对外面说道。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问道,“现在下去楼下厨房也没准备好。” “没关系,我参观参观,刚才上来的时候眼睛被眼泪糊着,都没看清楚,你带我好好参观参观你们家。” 说完,张瑾伊直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又回头看向白清灵,“来呀!” 白清灵沉默的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还要换身衣服,你先下去吧。” 张瑾伊点了点头,“好,我先下去。” 门关上了,白清灵的脸色沉了下来。 原以为是个热心的,没想到热心是热心,却也是个有野心的。 颜楼这一番作为,还真让她对颜楼有想法了。 她嗤笑一声,按下电铃,下人上来后,她让下人把浴室里收拾了一遍,才去单间换了衣服,才下了楼。 楼下。 张瑾伊蹦蹦跳跳的走在走廊里,忽的指着另外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问下人,“这是谁的房间?” 下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能在主卧房里洗澡,又换了主子的衣服,自然就不是外人,就回道,“是大帅的卧房。” “大帅?”张瑾伊一怔,一脸的不可置信,“颜大哥是大帅哦。” “是的。”下人又道。 她精亮着眼睛,歪头向里面看了一会儿,对下人说,“我进去看看!” 说完没等下人反应,直接跑了进去,在屋子里晃了一会儿,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在下人赶进来时,脸上带着疑惑的看向下人,“颜大哥住的不如白清灵的房间大呢,也不如她的房间暖和视角好的。” 说完,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肯定道,“以后颜大哥结婚,得住主卧,这样子两个人才能够睡得开。” 下人沉默着皱了下眉。 府里的下人都亲眼见着颜大帅对白清灵什么样了,就算是兄妹也是爱护有加,甚至有厨房餐厅的下人说,他们两个并非只是兄妹关系,更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这位忽然来到主卧的小姐,又是什么人呢? 看白小姐肯把她带回来洗澡又给她换了自己的衣服,这关系肯定是匪浅了。 难不成, 难不成是主子的女人? 不然白小姐也不会对一个觊觎主子的女人这么好。 如此想想,下人就不太敢让她立刻出去了。 张瑾伊走到床边蹲下来,掀起被时看了看,“床也要换个大的才行,不然以后颜大哥结婚了,床都不够睡的。” 放下来后,她又转过身走到套间里的单间看了一眼,略有些惊讶,“都没有浴房的啊,那他怎么洗澡呢,总不能去白清灵的卧房去洗吧!” 下人不敢吭声。 眼观鼻鼻观心。 这等秘事,谁敢乱说。 张瑾伊耸了耸肩,“得与白清灵说一声了,兄妹可不好这样的,虽然可以换完衣服再出来,但是到底影响不好,说出去可不好听的!” 说完,她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走出房门,走了几步,又看到前面的房门开这了,又歪头要进去,这一下佣人连忙拦住了她,“这里不能进的。” 张瑾伊站住,好奇的看她,“为什么啊?这里面我看也没什么嘛!就是书啊书柜啊,桌子沙发椅子啊!以后我可以把里面布置一下,放一下画板和石膏像的,我看家里好像没有画室的,颜大哥也真是的,明知道白清灵喜欢画画,也不知道在家里布置一间画室出来。” “画室在一楼,这里是大帅的书房,不能随意进入。”下人回道。 “有画室?”张瑾伊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就是嘛,以后我可以和白清灵一起画画啦!” 接着,她又不死心的看了一眼书房,“不进就不进嘛!”张瑾伊瘪了瘪嘴,小声嘟囔,“又不是以后进不去,现在不进而已。” 这话站在她身后的下人听到了,心中更加笃定了这位女同学的身份。 张瑾伊蹦蹦跳跳的下了楼,又去了二楼逛了一圈,又停在了夏至弦的房门口,指了指房间里挂着的吊瓶和桌面上包扎伤口的纱布与药,问下人,“这是谁的房间啊,为什么有这些东西?大帅家里也准备了医院要用的东西吗?是给大帅用的吗?” “不是,”此时,白清灵从身后走了过来,淡漠的看着她道,“这是客房。”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二楼客房处张瑾伊说话的声音,就跟了过来。 “哦。”张瑾伊点了点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精亮道,“颜大哥和你都没有让我去客房洗澡换衣服,原来是你们把我当家人了啊!” 说完,咯咯笑着越过白清灵就跑下了楼梯。 下人赶紧追了过去。 白清灵看着下人诚惶诚恐的模样,皱了下眉。 连下人都对这女同学这般客气,是颜楼又交代了什么吗。 她看了一眼夏至弦的房间,伸手把房门关了上。 然后转身也下了楼梯。 一楼大厅里,颜楼眸中酝酿着风暴,坐在他对面的夏至弦等着看好戏,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欢快的咚咚下楼声音,夏至弦看过去,就见张瑾伊像只欢快的蝴蝶一般,就要飞下来了。 于是,他开口对颜楼说道,“餐厅晚餐备好了,去吃饭吧。” 说完,夏至弦撑着站了起来,向餐厅走了过去。 张瑾伊跑下楼梯,就见到迎面走过来的清隽男人,一下子怔了一下,脚下一绊从最后一阶向前扑了过去! 夏至弦挑眉间连连后退几步。 接着张瑾伊直接脸面朝地的摔了下去! 幸好她机灵,双手扶住了地面,但是脑门子还是砰地一声磕在了理石地面上。 鼻子是幸免于难了,脑瓜子磕得嗡嗡作响。 这一幕被刚走出走廊,下楼梯的白清灵看得清楚。 她摇了摇头。 颜楼没管地上磕得头晕眼花爬坐起来捂着额头天旋地转的张瑾伊,倒是抬头看到了白清灵脸上的无奈。 男人沉默的站了起来,走向楼梯边。 此时张瑾伊捂着脑袋,才想起来要哭,吭吭唧唧半天,又觉得哭了又得上楼去洗脸,纠结半天,就见颜楼走过来了,于是仰脸笑道,“我就知道颜大哥不会看着我摔了不管我的!” 说着,就伸出手等他牵起自己站起来。 这手伸了出去,其他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不明所以的下人们心里笑她不自量力,夏至弦则是抱臂看热闹,白清灵垂眸下着楼梯,都不看他们两个了。 而颜楼则是越过坐在地上伸出手的张瑾伊,直接走到楼梯口,仰着俊颜看向白清灵。 神色的淡漠的,面无表情的。 但是当白清灵走到最后一节楼梯时,他伸出手牵住了她的小手,接着走向了餐厅。 张瑾伊也扭头看了过去,当看到颜楼牵起白清灵的手时,眨了眨眼,抿着唇低头捂着额头,额头好像更疼了。 男人牵着白清灵越过她直接去了餐厅,都没有看她一眼。 张瑾伊尴尬的揉着额头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还是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看了眼,见夏至弦还在那里,连忙说道,“你怎么躲开了?” 夏至弦淡瞥了她一眼,话都没说,直接去了餐厅。 接连冷遇,张瑾伊脸色乍青乍白的,连忙对和她一起下来的下人说,“麻烦你扶我一下吧?” 下人心里犹疑,见主子根本没对她有什么特别优待,就连白小姐对她摔倒也是视而不见,心里直打鼓,又觉得需要赌一把。 就伸出手扶住了张瑾伊,向餐厅走去。 张瑾伊过去的时候,厨房佣人已经把餐点上了餐桌,她直接坐在了颜楼的旁边,看了一眼桌面上颜楼的和白清灵的,又看了一眼对面夏至弦的,疑惑道,“他怎么就喝汤喝粥啊?” 说着,抬头看向夏至弦,“你牙口不好吗?” 夏至弦本是看着热闹,俊美的脸冷笑一声,“我牙好得很,你颜大哥的牙比我更好,生冷不忌什么都能啃。” 颜楼冷瞥他一眼,淡淡道,“不想吃滚蛋。” 张瑾伊怔怔的说,“我这还没上餐呢。” 下人看向颜楼,颜楼看向白清灵,白清灵看向夏至弦,“你不是不吃了么?” 夏至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优雅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淡淡道,“我可没说不吃。” 张瑾伊十分尴尬,扭头对扶她过来的下人说道,“帮我拿一份晚餐。就,”她看了一眼白清灵的西式餐点,“就和她一样就行。” 下人见颜楼没说话,就过去拿了。 白清灵倒是没小气到连饭都不让人家吃。 默默的低着头用银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沙拉送入口中,就见眼前的牛扒铁盘被拉走了。 她没说话。 颜楼漠然的将牛扒切成小块,又送回到她眼前,引得张瑾伊看得睁大了眼睛。 “颜大哥对妹妹真好!”此时张瑾伊的晚餐也送了过来。 她有些愁心的看着面前的牛扒,使劲眨了下眼,叉子越过去,吃了个餐包,又把沙拉全部吃完,最后瞪起眼珠子气鼓鼓的看着牛扒了。 夏至弦坐在她对面,自然看得明白,她这是不会用刀叉,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份好心去提醒她要如何做,就一边喝粥,眼睛一边瞟着对面的三个人。 对面的颜楼自然吃的中餐,一碗米饭,红烧小羊排,西湖醋鱼,一份清炒莴笋。 简单,又有食欲。 张瑾伊吃了餐包和沙拉,却奈何不得牛扒,就后悔了。 装什么斯文绅士,连饭都吃不上了。 尤其是身旁颜楼身前那三样,着实引得她口水直流,就放下了餐刀和银质叉子,问下人要了一双筷子和一碗米饭。 白清灵沉默着低眸安静用餐,在张瑾伊向下人要了米饭时,眸子动了动,果然,在米饭和筷子上来以后,张瑾伊的筷子就伸向了颜楼身前的小羊排。 男人看着筷子伸了过来,就放下了筷子,扭头对下人说,“去再拿一份中餐。” 张瑾伊筷子刚落在小羊排里,颜楼就这么说了,她脸红了,嗫喏着收回筷子,舔了舔上面的汁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吃过这么做的小羊排,就,就想尝尝,我不知道颜大哥这么介意,对不起颜大哥。” 颜楼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把身前的羊排挪到她身前,然后拿起叉子,在白清灵牛扒铁盘里叉起一块塞入口中,淡淡说道,“有种传染病是口水交流导致的,所以我从不与外人在同一个盘里用餐。” 夏至弦没忍住,噗嗤一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在张瑾伊极度尴尬中开口说道,“这倒是真的,颜楼洁癖十分严重,对了,我记得你今天是罩着他的西装外套回来的,还坐了他的车,我觉得你应该是除了交流口水的事情都是被允许的了,起码我就没被他披过西装外套。” 白清灵沉默着,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就连夏至弦说,颜楼就算有洁癖,也把西装外套给了张瑾伊穿,也让人上了车,她手中的刀叉也没停了一下。 颜楼眯了眯眼,抬眸看向夏至弦时,夏至弦扭头向下人要了一杯清水,躲过了他杀人般的目光。 男人见白清灵不说话,但是沉默的样子实在不像她往日里的模样,就开口要解释,却被张瑾伊打断了。 张瑾伊说,“原来是这个样子,也对的,白清灵和颜大哥是亲人,自然可以交换口水。” 颜楼解释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不清楚张瑾伊是如何知道他与白清灵是亲人的,只是这事要是传出去,回了颜公馆,他也没办法和白清灵光明正大的结婚了。 白清灵淡淡开口道,“你错了,颜楼和我不是亲生兄妹。” 这一次,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夏至弦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是没想到她直接说出来了,这让他本想用这层关系牵制颜楼的事情破败了。 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颜楼虽然没看向她,但深邃眸子豁然睁大,手里的筷子也握得更紧。 她生气了。 因为他给张瑾伊的外套,和让她坐车的事情,真真正正的生气了。 张瑾伊则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手里的筷子也掉了,张了张口,许久才说道,“你,你们,你们不是兄妹?!那为什么颜大哥会,” 下半句没问出来。 问为什么吃你口水?还是问为什么不怕与你交流口水? 她失神的望着颜楼,然后沮丧的低下了头,重新拿起筷子,装作不在意的红着眼圈说道,“我饿了,要吃饭了。” 说完,肚子争气的叫了几声。 然后大口吃着饭,大口吃着羊排,使劲儿睁着眼睛,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此时,白清灵才放下了刀叉,淡淡说道,“他与我是同父异母。” 颜楼手里的筷子咔吧一声断了,男人眼中酝酿着凉意。 夏至弦挑眉,看着颜楼,又看了看白清灵,最后目光落在了张瑾伊的脸上。 张瑾伊眼底含着的眼泪,终于啪嗒一下落在了饭碗里,而她则是看向站起来转身离开的白清灵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口中食物塞得太满,说话时嘟嘟囔囔根本听不清楚。 颜楼放下手里的断筷,俊美的脸已经不能用冰寒来形容,他站起身时,餐椅发出滋啦一声刺耳尖啸,张瑾伊一下捂住耳朵,扭头无声的看着颜楼离开上了楼。 直到看到颜楼也上了三楼,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转回头,将口中的食物嚼碎咽下去,抬头看向夏至弦,“我没听错吧?” 夏至弦懒怠理她,对下人说道,“准备一份中餐送我屋里。” 说完,撑着桌面站起来,也离开了餐厅,直接回了二楼客房。 张瑾伊傻了眼。 她是继续吃,还是也离开? 可是离开她又要去哪里? 想了半天,她决定先不亏待自己的胃,于是拉过颜楼的菜,吃了起来。 白清灵回了卧房,刚要关门,门就被颜楼从外推开。 她抬眸看了一眼,就松开手转身就走,被男人一把拉住了手腕,扯入怀里。 白清灵没有挣扎,只是面无表情着。 颜楼想问的话很多,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是问她到底有没有吃张瑾伊的醋,还是问她为什么先说不是兄妹后来又澄清,亦或是问她, 那个从未听过名字的丈夫。 最后,颜楼沉沉叹了口气,什么都没问。 让他如何问得出口。 那个叫孔世华的男人已经找过来了,他要把人杀了,她又会不会恨他? 白清灵任他抱着,许久开口道,“你要是没事的话松开我罢,我要睡了。” 颜楼说道,“刚用晚餐,我陪你下楼散散步。” “不必了,我困了。”白清灵答。 “你吃醋了么。”男人问她。 白清灵皱了下眉,仰脸看他,“别说你是故意为了让我吃醋,才专门把你的衣服给她穿。” 果然是因为这样生气了。 颜楼心下算是松了口气,“不是。” 白清灵盯着他的脸,见他没有解释,便冷笑一声推开他,指了指浴房的位置,“你的外套她换下来以后放在了那里,你要是还要,就尽管去取,要是不要,我就让人给她送回家去。” 颜楼一想到这一副被别的女人穿过了,就皱紧了眉心摇了摇头。 白清灵冷笑一下,“那我明白了,我现在让人给她送回家去。” 说完转身走到床边,要按下电铃,被男人从后面抱住,压在了床上。 颜楼把她翻过来,亲了亲她额头上的碎发,“胡乱扯什么,衣服虽然毁了,便扔掉便烧掉,给她送过去算什么意思。” “你既然不要了,她可是要呢。”白清灵冷冷回视他。 “别闹,她有什么资格要。”男人说罢,低头又吻了吻她的微凉的鼻尖。 白清灵第一次别过脸不让他亲了,甚至用力把他推开坐了起来,扭头看着他,“你回去吧。” 男人被她推躺在床上,一时怔了神。 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随后听到她说的话,也坐了起来,想要搂住她,就听到门口处有人敲门,“白清灵,我晚上和你一起睡吗?” 白清灵冷笑着把颜楼推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他,用口型说道,“起来!” 颜楼皱着好看的眉心站了起来,黑色的衬衣略有些凌乱,他整理了一下,对白清灵点了点头。 门外,张瑾伊敲了好几下也没人开门,就疑惑的说道,“你不会是在如厕吧?”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透过门缝,张瑾伊看到颜楼站在里面,她张了张口,看向颜楼,又看向白清灵,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又像是想不通透,最后问道,“颜大哥怎么在这里啊?” 白清灵打开门,也没说让她进去,也没说让颜楼出来。 张瑾伊要走进去,而颜楼则是走了出来,站在白清灵身侧冷淡的看着她,“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 张瑾伊挠了挠头,“我就不回家了,白清灵要是不方便,颜大哥给我安排一下其他的房间也可以,”说着,她指了指白清灵卧房旁边的一间房,“就那间吧,那间也可以的。” 颜楼皱了眉心。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比王可儿脸皮还厚的女人了。 他冷下脸来,“你出事并非是白清灵的错误,我们已经把该补偿的都补偿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提出来想要多少能够弥补,另外,并非是她强迫你逃课,也并非她指使人抓你,” 张瑾伊越听脸色越是红,等颜楼话停了连忙说道,“我不是非要赖在你们这里的,我是真的今天没有地方去了。” 男人淡淡道,“那你是故意出事的么。” “不是不是!”张瑾伊连忙摇头,“我一直住在学堂里,现在这个时间学堂宿舍已经关门了。” 白清灵挑了挑眉。 “北洋学堂有宿舍?”她问。 “有的,专门为,”张瑾伊咬了下唇,“专门为贫苦学生准备的宿舍,只有女学生可以住,男学生就要自力更生了。” “既然如此,”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张瑾伊就满眼泪光说道,“我知道颜大哥嫌弃我出身贫寒,我很多事情没见过,晚上能借着光吃一次西洋大餐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我还妄想着因为和白清灵是校友,又有了这样一层亲近的关系,就能理所当然的住在这里,以后不会再回宿舍被宿管骚扰了,是我唐突了。” 说完哽咽着用袖子擦起来脸。 白清灵皱了下眉。 听起来还挺凄惨。 可惜她确实没什么同情心。 颜楼皱眉看她哭天抹泪的,就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让人送你去饭店住一宿,明天你回学校。” 说完,在张瑾伊怔愣中,把白清灵拉回去,关上了门。 张瑾伊站在门口,鼻子前面就是紧关的门,一时怔住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可是颜大哥真的把西装外套给她穿了啊。 颜大哥是个有洁癖的人,都能把外套给她穿,不就是把她归为了自己人吗? 哪里出了错呢? 门里。 颜楼关了门,就走到床边按下电铃。 不多时,下人来了,在看到门口的张瑾伊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态了。 下人敲了敲门,门开了,颜楼站在门里,并没有看向张瑾伊,对下人说道,“让人送她去饭店住。” 说完就关了门。 张瑾伊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颜楼脸上的冷淡。 她心灰意冷的跟在下人身后下了楼,出了小洋楼。 在花园里时,她环视着她永远也没办法再次住进来的小洋楼和花园的时候,就哭了。 白清灵站在窗边,看着车离开,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给她希望,她也不至于如此失望。” 男人沉默的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揽住她,亲了亲她的发,“下次不会了。” 这算是他做出的承诺么。 白清灵丝毫不会怀疑他说到的事情做不到。 她心底弥漫着淡淡的惆怅,若是这一次他先遇到的不是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张瑾伊这样不做作的女人所吸引。 她沉默的模样,让颜楼心底有些不安,把她扳了过来,与她面对着面,指尖抬起她潋滟却略有些苍白的小脸,对她说道,“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随意把衣服给别人穿。” 白清灵垂眸,点头的时候被他攫住了唇,吻了下去。 第二天陈文成过来了。 进了小洋楼时,白清灵和颜楼以及夏至弦正在餐厅里用餐。 他犹豫了一下,径直走到了餐厅。 在见到白清灵的时候只示意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叫夫人或是白小姐,毕竟在颜楼这里,他还认不得白清灵。 然后对颜楼说道,“颜公馆已经安排好了,您看这边有什么需要带过去的,我现在就让人去安排。” 白清灵听到这里,放下心来。 看陈文成的模样,是已经知道了颜楼的事了,他安排的颜公馆,自然也会把之前的那些东西收起来,尤其是一楼大厅的壁画般的结婚照片。 颜楼点了点头,“你让人把白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其他的不用带了。” 陈文成应下,对其他两人点了点头,就退出了餐厅,直接安排了女佣人上楼去给白清灵收拾衣物。 白清灵是不太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的,但是原来的颜楼知道,现在颜楼却不知道,一时间,她敛下眉目。 夏至弦看了她一眼,开口对大厅里准备上楼的女佣人说道,“你先把鞋子拿下来便可以了,其他的不用你。” 颜楼挑眉看他,白清灵也看了他一眼。 倒是陈文成反应过来了,对女佣人说道,“按夏公子说的办。” 颜楼又看向白清灵,见她看向夏至弦,这一瞬间,男人皱紧了眉心。 他沉默着放下刀叉,对白清灵说道,“我陪你上楼去收拾。” 白清灵点了点头。 放下刀叉,然后一言不发由他牵手出了餐厅。 夏至弦放下粥碗,对下人说道,“哪有给病人喝粥的道理,今天起你们都不用在这里做了。” 下人们立刻沮丧着脸,却也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颜大帅和白小姐要离开,这里就是夏公子的住处了,不用他们这些人也是很正常的。 颜楼走上楼梯时,也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眯了眯眼。 果然接着就听到夏至弦说道,“你们去颜公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计。” 下人听了,连忙千恩万谢。 颜楼默了一瞬。 白清灵也听到了,嗤笑一声,“这好人倒是都让他做了。” 颜公馆里大约是缺下人的,这边夏至弦不想用颜楼用过的人监视他,给了这群下人个巴掌,接着又给他们指点去处,又是给一点甜头。 颜楼若是不用他们,就是颜楼的问题。 夏至弦这狗东西,真是阴损的可以。 不过,她倒是没想过,他能注意到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了。 颜楼和白清灵回到三楼卧房时,陈文成已经指挥着女佣人把白清灵的鞋子拿了出来也做了包裹,见他们两人过来,就点头示意,“大帅,白小姐。” 颜楼‘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拉着白清灵进去收拾东西,对门口准备离开的陈文成说道,“你们先过去安置,我们待会儿过去。” 陈文成指挥下人把东西送到车里,就开车离开了。 白清灵在单间里打开两个大的牛皮箱子,开始往里面收拾衣物。 原来她带过来的衣物都已经被颜楼找借口扔掉了。 他嫌弃东西质感不好,会伤了白清灵的肌肤。 颜楼也跟了进去,手里拿着一把椅子,放在旁边,把她拉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说道,“你坐着,我收拾。” 颜楼也是夏至弦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心中有些气自己想得都不如夏至弦多。 白清灵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一件一件的把衣服叠好,放在牛皮箱子里铺好。 白清灵的衣服以洋装居多,长款短款的都有,黑色深紫色宝石蓝的许多深沉高贵的颜色的小洋装基本上占据了一个牛皮箱子。 颜楼放好这些,合上了一个牛皮箱子,然后拖出了单间,放在了卧房里。 又走进来时,重新打开衣柜的另一边。 这一边的衣服家居服居多,各式各样的睡衣,白色黑色的或棉质或桑蚕丝或锦缎。 颜楼也一件一件的叠好放入牛皮箱子里。 等他翻到最后一层的时候,脸色忽的变了变。 白清灵坐在一旁有些无聊,早已开始深思云游,见他动作不变的站了一会儿了,就开口问道,“怎么不弄了?要不要我帮忙?” 当颜楼手里拿着一条黑色半镂空的内衣,耳根赤红的转过身时,白清灵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扑过去就抢。 第130章 130 自然是抢不过。 她踮起脚尖举起手来,也抢不到,最后索性推了他一把,气嘟嘟的转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臂瞪他,“还我!” 男人耳根红着,指节分明的长指上,勾着镂空的地方,深眸里暗火涌动着,“这是你平日里穿的?” 白清灵小脸通红。 被人扒出来不说,还勾出来给她看,这就十分过分了。 她看他也不是随意要给她的模样,背过身去,也不理他,也不回他。 大不了就杠着,看谁着急,看谁难受。 男人看她气呼呼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勾着的东西,想了一下,也许这是从法兰西带回来的。 倒是挺好看。 就是穿在身上, 他捂住鼻子,把东西往西装裤袋一揣,转过身,冷声冷气说道,“东西没收了,你自己收拾,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说完,手揣在裤袋里,人就离开了。 白清灵背对着他,听到卧房门开了又关了,才绯红着脸转过身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看了一眼,又蹲下查看了一下牛皮箱。 一边收拾一边想,他哪里是没收了,可不定拿去干什么坏事了。 收拾完,她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早饭没吃好,还有些饿呢,今天是迟到了。 一想到去学堂,就想到了张瑾伊,白清灵皱了一下眉心。 这丫头看起来是有一些野心,但是看她在楼下花园里哭的样子,又不像十分有心机的模样。 大约到了十点钟,颜楼才推开门进来。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他别过脸没有与她对视,提起两个牛皮箱子向门外走去。 白清灵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精致潋滟的小脸上透着揶揄之色,“你自己的行李呢?” 男人背影滞了一下,背对着她开口道,“送下去了。” 白清灵‘哦’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在男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搭在他背上,“咦,什么味道?” 说完这句话,白清灵瞬间感觉到男人身体真的僵硬了一下,接着他不适的动了动后背,把她的手扭开,说道,“是屋子里空气不好,快点出去就好了。” 看着脚步奇快无比,甚至都想把她甩开的模样,白清灵捂着口唇无声笑着。 走廊尽头,颜楼脚步忽的停住,接着一回头。 白清灵笑弯了的眼就与他十分突兀的对视了。 她放下手,正色道,“哥哥果然走路走得快。” 颜楼清了清嗓子,脸上的尴尬神色也变换了几分,最后淡然的看着她,“快跟上。” “好呀。”白清灵轻快的追了上去,然后跟在他身边,过了走廊下楼梯的时候就一本正经起来了。 楼下,夏至弦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边上剥桔子,扒完却并没有吃,而是又一瓣瓣的摆在那里。 白清灵下楼的到时候扫了一眼,挑了下眉。 等他们下了楼梯,下人接过牛皮箱子送到小洋楼外的汽车里,夏至弦对颜楼说道,“我可事先说明了,那边可不安生,你要是过去了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乌鸦嘴。”白清灵冷脸瞪了他一眼。 陈文成已经事先过去收拾完了,乔迁又把孔世华带走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颜楼不舒服的。 夏至弦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颜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少管别人闲事。” 说完,拉着白清灵的手走向了门口。 走了几步,白清灵回头看了一眼,见夏至弦正看着她,见她回头,对她比了个数字。 白清灵挑了挑眉,转回脸的时候想了一下。 好像是八。 什么意思? 夏至弦又要搞什么鬼。 一路上坐在车里,她没想明白。 汽车夫并没有拉她和颜楼一起回颜公馆,而是先把她送到北洋学堂。 临下车前,颜楼说道,“要是那个张瑾伊为难你,你别理她,回来和我说,我让人处理。” 白清灵很明白。 他所谓的处理,很有可能是让这个人永远消失不见。 她和张瑾伊还没到这种地步,让人消失不见的地步。 她点了点头,准备转身进大门,又被颜楼叫住,男人沉默一下,说道,“今天不许见他。” 这个他是谁,白清灵还是思考了一下的。 然后点了点头。 乔迁把人带走了,今天应该是需要见一面的,但是颜楼这么说了,还是最好不要硬与他对抗才是。 等颜公馆这边安顿完,在去乔迁那里看一看,见一下孔世华,再与他解释一下。 白清灵转过身进了大门,走的时候还有些忧心。 不知道孔世华在简西年那里有没有被针对。 简西年知道孔世华舍命救她,也知道她在渔村的时候和孔世华生活在一起,如果真要针对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黑色汽车停在大门外,颜楼点了一颗烟,等人进了楼里,他又看向了顶楼那里。 透明的窗子在深秋日光下,并不能看到里面什么样子,只有刺眼的反光。 颜楼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将手里的烟灰磕下,按灭了,让汽车夫开车。 白清灵心中有事,上楼的时候与张瑾伊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倒是张瑾伊与其他女同学站住了,仰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视线被挡住。 女同学们小声问张瑾伊,“这姑娘什么来头,怎么还上楼顶了。” “对啊,我记得楼顶一整层是一间画室,后来因为死过人就没人敢去了,这姑娘不会是去那个画室了吧?我记得她之前有来咱们画室看过一眼,咱们好多师兄师弟都以为她第二天就能来呢,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 “啧!你们恐怕是忘了,顶层除了画室,还另有一间是实验室,咱们北洋学堂模样最俊朗最有才华的客座教授,对了,今年客座教授还没来过吧?” “还没呢,他的课都是安排在下半年,算算时间也快了。” “你们说,她直接上了顶层,是不是也知道这个消息,准备和客座教授来一场旷世绝恋,才不顾顶层闹鬼传言,毅然决然的留在那里画画呀?” “画画,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男人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个女学生就站在楼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越猜测越是不正经了起来,张瑾伊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心。 她身边的女同学推了推她肩膀,“你怎么不说话呢,昨天你逃课去哪里了?我听有人说你今天是从国民饭店出来了,你搭上有钱人了?” 张瑾伊白了脸,反驳道,“胡说八道什么,肯定是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就是有人看你从国民饭店出来的,而且啊,宿舍里的人也说了你昨天都没有回去呢,我看你是心大了,不安分了,说说,到底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张瑾伊也不知道这话头就非得往她身上按了,挣开被那位女同学搭着的肩,回头嗔怒的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好看,谁能看的上我,昨天我是没在学堂宿舍里睡的,但也是事出有因。” “那你又不说因为什么,又有人看到你从国民饭店出来,你可知道那国民饭店睡一晚得多少钱吗?那可不是你能花得起钱的,往日里你连画具都要蹭别人的用,现在有钱住饭店?打死我都不信,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连忙点头称是。 张瑾伊憋得脸通红。 可打死她她也不能说,昨天因为逃课差点被人坚强了,尤其是不能说出颜大哥救了她然后去了他们家。 颜大哥和白清灵救了她,却也因为她昨天太过自我催眠了,最后有些厌烦她了。 她脸皮再厚,也不能再打扰人家了。 于是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这一下,其他人就真当她为了钱财,与男人在国民饭店里私会了。 看向她的眼神,纷纷都带了鄙视的模样,更有女同学说话极其难听了。 “哟,看不出来啊张瑾伊,平日里装得天真可爱,男同学都把画具借给你用,他们可一定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吧?” “就是,都能与老男人去住上百块一天的国民饭店,我看你也不差买画具的那点钱了,说说吧,老男人给你多少好处,让我们也眼馋眼馋。” 张瑾伊紧抿着唇,憋红着脸,她脸本就是圆乎乎的,听到这话,快要红的发光了。 可她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白清灵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 见她一句话不答的被这些所谓的同学揶揄甚至污蔑,都没有提出她白清灵和颜楼来,就唇角勾了一下。 然后施施然走下楼梯。 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下楼,楼下的污蔑声音逐渐减小,有人歪头看向楼上,见到白清灵穿着一身米色羊绒长外套,敞着,里面是及膝的黑色半高领蕾丝缎面洋装,见她拿着书本一步一步下来,都纷纷闭了嘴。 到底说了人家的小话,谁知道她听见没听见? 到底是大帅的女儿,她们这些平民子女能够读上海城数一数二的北洋学堂,都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万一人家一句话就把人退学了…… 想想都窒息。 女同学们一个个战备状态。 其中一个女同学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张瑾伊,你怎么在人家背后说小话啊,瞧瞧,人家正主来了,你啊,被老男人拐到国民饭店也就算了,现在还背后讲白清灵的不是,这我们就看不下去了。” 其他女同学一听,脑瓜子也迅速转了起来。 别看白家经历了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白清灵还就是穿得比她们好,用得比她们好,就连画室都有最好最大的。 她们也猜白清灵到底是不知情才会用楼顶那间画室的。 画画的,谁不想独占光线好,视角好,单独的一间画室,安安静静的作画? 于是,溜须拍马以及诬陷张瑾伊的话就不断从这些人的口中说了出来。 等白清灵下到这一层,张瑾伊眼圈红得不行,可依旧没哭,只大大的瞪着这些女同学。 白清灵淡淡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走到张瑾伊身边,“昨天睡得可还好?” 张瑾伊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就止不住了,哗啦啦的流了一脸,她用袖子擦也擦不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白清灵拉住她的手,“昨天让你帮忙选石膏像,浪费了你太多时间,等装饰完了画室,都晚上十点了,宿舍也关了门,就让人送你去了国民饭店去住,没想到反倒是让你的同学们误会了,” 说着,她淡淡的扫了一圈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女同学们,又道,“早知道就让你住在家里了,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瑾伊见她替自己平了反,就真的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惯了人情冷暖,她以为不会被这些平日里就刁钻刻薄的女同学们伤害,可是没想到白清灵一句嘘寒问暖,她就收不住了。 白清灵见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心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走吧,你以后随我上楼画吧,也巧,我正想找你陪我一起画的。” “白小姐,我也可以陪你画画!”有个女同学连忙毛遂自荐。 “我也行!” “我也可以!” 一声声自我推荐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响起,白清灵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倒是看向了张瑾伊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在自我怀疑。 白清灵点了点头,“你在楼下还有必须要拿的东西吗?楼上的画具可以随意使用,不必另外再拿了,我听你这些女同学说,原来也有不少男同学帮助过你,明日,我让人把你欠的都还回去,以后你就随我一起画吧。” 张瑾伊半张着嘴,痴痴的盯着她,然后摇了摇头,说话结结巴巴道,“没,没有需要拿的。” 白清灵说完点了点头,“走吧。” 于是,张瑾伊跟在白清灵身边,在一干嫉妒得双眼冒红光的女同学中,一步步跟着她上了楼。 直到顶层画室发出关门声,这群人才冷笑道,“我当她怎么就不参与到咱们谈话中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也是,也怪咱们没她心思多,你瞧瞧人家,看见白清灵上楼,没听到关门声,就任由咱们在这里随意说,她一声不吭的攒着人家的好,等咱们猜测其他的,她倒是成了委屈的那一个。” “可不是,我看她啊心眼子可比咱们多多了,这到底是攀上了凤凰,以后可不定能拿正眼瞧咱们呢!” “什么凤凰,掉毛折翅的也能叫凤凰?还不是被夏公子玩弄的女人,别看白清灵现在不拿正眼瞧咱们,等夏公子玩腻了,她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到时候谁管她一个没爹没娘的,还不是沦落到跳舞厅里做跳舞女郎?” “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白清灵回到海城,可经常去跳舞厅俱乐部的,那在跳舞厅里可是叱咤风云,我觉着吧,画画也就是随口说说,谁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呢,前阵子那夏公子找过来了,俩人没准在里面~” 说着,那女同学俩手拍了两下,引得其他女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 “就是,张瑾伊就是个搭头、幌子,你们谁听说过白家大小姐画过画的,还不是知道咱们这里有个空画室,就一人独霸着了。以后啊,但凡有人说白清灵画了什么画,那全都是张瑾伊画的。” 楼下这群人议论纷纷,楼上,张瑾伊跟着白清灵进了门,看着整整一层做出来的画室时,眼睛都直了。 她看着从外滩运过来的石膏像,看着静物台,窗外的景色,忽然间觉得,和有钱人做朋友真的好,特别好。 张瑾伊摸了摸脸,脸上还有没干的眼泪,黏糊糊的。 白清灵指了指一侧的水池,“那里平日里会用做涮洗画笔画具,水有些凉,但是可以洗脸。” 张瑾伊感激的点了点头,就小跑过去,洗了把脸,然后擦干后又重新打量起画室来。 她走到一个个赤果着的半身全身的石膏像前,就张大了嘴巴,指着他们,回头看向白清灵,满脸通红,“这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都不穿衣服?!” 这些半身或是全身的石膏像,都是从法兰西制模,然后运到外滩,再由外滩本地重新制作的。 除却外滩,几乎没有地方卖这些东西,更不要想能见到。 “石膏像。”白清灵淡淡说道。 张瑾伊怔了一下,想起来她刚才在走廊里说的话来。 原来这就是石膏像啊。 好羞耻。 都不穿衣服的! 张瑾伊转回脸,满脸通红的看了上半身,然后就不敢往下看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 在法兰西但凡学美术,这些东西都是十分常见的。 但是在海城,别说见,就连听都没有人听说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让张瑾伊以及其他人一同与她在画室里画画的根由。 总会有乱说话的人。 白清灵走到画板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没展开的画架和画板,以及专门放画具的柜子,对张瑾伊说道,“你自己找个角度,想画什么自己摆放好。” 说完,就重新拿起画笔画了起来。 昨天已经勾完了轮廓,也画了一部分,本来想着画完的,后来有事耽搁了。 张瑾伊没有立刻摆放画架,也没有去挑选角度,倒是走到白清灵身后,看了起来。 不多时,捂住了嘴巴,“他,你,哎呀!” 她害羞的捂起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过去。 白清灵画得是大卫全身石膏像,骨肉都画得差不多了,眼睛尤其勾勒得十分传神,张瑾伊是十分敬佩的,但是当她看到白清灵现在正在画的部位时,是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怎么还画起了那个东西?! “你画这个,颜大哥知道不?” 挣扎半天,张瑾伊问她。 白清灵不太喜欢画画的时候被人打扰,淡了脸色,“不清楚,这些东西都是他让人准备的。你去画画吧。” 说完便不再理她,专心的画了起来。 张瑾伊也自知问过了界,就吐了吐舌头,在她后面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画画的精妙之处。 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佩服。 想开口问她这种画画手段,可又怕她嫌自己烦。 挣扎了许久,就拜了个画架在白清灵身后,又支起画板,去柜子那里取了一张四开的素描纸,拿了画具走了过来,铺好画纸。 收起来一开始的害羞态度,开始观察起这座全身石膏像来。 越看越觉得这石膏像做得美。 是一种超越男人女人的那种性征美,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还是胸腹处的肌肉块,无一不透着力量感,石膏像身体的每一处弧度,都精准的体现了他的美感。 张瑾伊举着画笔,却一直没有下笔画,直到白清灵有些累了,揉了揉后脖颈处,才发现她在后面。 白清灵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从她的角度看向大卫石膏像,然后开口说道,“先画轮廓,算好他的头身比,再从最高处和最低点标注划线,按照头的比例,再算出身宽,标好。” 张瑾伊点了点头,在她的一句句的教导下,将轮廓确定。 临近中午,学堂午休铃声响了。 白清灵早上吃得少,自然也是饿了,而张瑾伊虽然住在国民饭店,却不知道国民饭店早餐在哪里吃,更不敢随用乱吃,生怕自己去哪里用了什么,到时候赔不起钱。 是饿着肚子来上的学。 此时两个人肚子几乎在铃声响的同时,也同时咕了起来。 白清灵放下炭精条,走到水池边净手,然后对张瑾伊说,“我们出去吃。” 张瑾伊拒绝了,她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了。 昨晚一宿,她想清楚了,白清灵和颜楼和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白清灵是大帅的女儿,颜楼是大帅,两个人什么样的身份? 能够结识,并不是她能够放肆的理由。 更何况上午白清灵把她从那种情况下带出来,还把画室也借她使用,对她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白清灵见她拒绝,也就没强求,让她记得锁门以后,就拿着包先出了画室,直接出了校门。 汽车夫就在门外等着她,人上了车,就直奔起士林了。 一楼画室的女同学都去食堂用餐,自然也看到了白清灵单独一个人出了校门,坐车离开了。 几个人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张瑾伊跟着,就留了一个女同学去食堂里打饭,另外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悄悄然的上楼了。 等白清灵用完的午餐,并且帮张瑾伊打包了一份回到了顶层画室,推开了门时。 就看到一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张瑾伊,以及满地碎石膏片子。 当时白清灵的脸色冷沉下来了。 她放下午餐,走到躺在一地碎裂石膏像中间的张瑾伊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最后扯出锦帕包住她的脸,把她扶坐起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扶起她就出了学校,坐上车去了国民医院。 车上,张瑾伊浑身发抖缩成一团的靠在白清灵身上,白清灵伸出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拿锦帕捂着她不停流血的脸。 锦帕早已湿透了。 到了国民医院,就立刻安排了手术。 手术是霍正怀的好友去做的,他陪着白清灵在手术室外等着。 他看着她白色羊绒长外套上沾染的血,看着她精致潋滟的小脸此时的阴冷神情,不由得十分担心,“怎么回事?我看着女学生穿得你们北洋学堂的学生服。” 他想问,是不是你做的,但是以他了解的白清灵来说,除非这个人伤害她了,不然她绝不对一个女人的脸下手。 见她浑身上下没伤,又开始担心那女学生是不是为她受的伤了。 要是真的,他就不得不把这起伤人事件与重伤逃离失踪的简西年联系起来了。 白清灵沉默着摇了摇头,“学堂里发生的,我能处理,不用担心。” “我看这位女同学脸上的伤十有八九是要留疤了。”霍正怀皱了皱眉。 脸上的划痕十分严重,血肉外翻,还沾染了石膏粉。 “是人为的?”他将信将疑的问。 学堂里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除却是事故,就是人为了,看她脸色,事故的话应该是担心的神情,可她除了担心,还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这种神色,他经常从颜楼和夏至弦的脸上看到过。 “嗯。”白清灵淡淡道,“女学生之间的嫉妒心。” “女学生做的?!”霍正怀诧异道。 “大约是,事情还需要确定一下。”白清灵看向手术室。 张瑾伊显然是吓坏了。 下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张瑾伊已经昏睡过去。 为她做手术的医生和霍正怀以及白清灵说道,“手术很成功,但是患者失血严重,已经在手术中进行了输血,但是脸外伤严重,还伴有感染,虽然割去了感染组织,但势必会留疤了。” 这个医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白清灵,“你是她的同学吧?等她出来了安慰安慰她吧,女孩子脸上留那么大一道伤疤,怕是会受不了了。” 白清灵也猜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然后问霍正怀,“还有没有办法让她伤疤浅淡一些,或是祛除的办法?” 霍正怀和主刀医生对视一眼,开口道,“伤口我看了,祛除基本不太可能,伤疤大约一掌长。” 白清灵眸色暗了暗。 一手掌长。 她如何受得了。 本就穷苦家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好不容易考到大学学堂,出来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能去律师事务所做一份正经营生。 如今脸毁了,又有什么样的工活,是不需要面对人的? 她沉沉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希望,“外滩那边也没办法吗?” “很难,不过,据传杭苏一带有人能治,是民间传的,具体无从考证。”那位主刀医生想了一会儿,回道。 杭苏一带? 白清灵皱了下眉。 那边她是不能去的。 简西年的家族势力在那边,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不过,有希望就是好事。 于是又问道,“这伤多长时间内能有望恢复,如果去杭苏一带能够得到治疗的话,多长时间内去最好?” 霍正怀说道,“最好半年内去,等她伤口结痂,就可以去了。” 半月内就能结痂,然后, 白清灵默默想着,然后找人带她去杭苏,就算高价治疗,也要把脸上的伤疤治好。 等她到了病房时,张瑾伊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看向白清灵时,眼圈又红了,被霍正怀连忙制止道,“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哭,伤口不能沾水,你要是想完全恢复,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哭。” 张瑾伊哽咽着,强逼着自己把眼泪忍了回去,一张口脸上就撕裂般的疼痛。 白清灵对她说道,“你不要说话,我都知道,学堂和画室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处理,另外,你这半个月一定要注意不能弄湿脸,让它结痂,半个月后我让人带你去杭苏去寻人治疗伤疤。” 她没有刻意隐瞒张瑾伊脸上会留疤的事情,既然伤了脸,想必张瑾伊自己也明白的。 张瑾伊管她要了毛巾,捂住眼睛,‘嗯’了一声。 她现在说话脸疼,也知道这脸是彻底毁了。 白清灵看她捂着眼睛的毛巾也被浸湿了,摇了摇头,“你放心,但凡能让你恢复,我都会尽力。”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白清灵托霍正怀找了护工看护,她给张瑾伊留了话,去处理事情。 白清灵出医院前,让霍正怀开了一份医疗证明,又给陈文成摇了个电话,让他找巡捕房的人去北大学堂。 等她到了学堂的时候,就看到了报馆记者,巡捕房的人,还有学校的先生校长都围在大门里面。 她走过去的时候,学生们自觉分成两队,把她让了进去。 白清灵走到中央,看到几名女同学站在人群最中央,梗着脖子与巡捕房的人对峙着。 “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要仗着白清灵有钱有势就想要诬赖我们没钱的女学生!” “就是!白清灵她一人独占画室,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没有去过,凭什么说伤人了,伤什么人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不知道伤了谁!” “可不是,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的画室出了事,就随意怪起别人了,与咱们都不相关,就非得扣押咱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啦,咱们好歹也是本本分分考上北洋学堂的学生,哪里容得你们随意构陷了!” 白清灵过去的时候,这几名女学生还在牙尖嘴利的冲着巡捕房和报馆记者说着什么。 报馆记者是她给乔迁摇电话寻来的,巡捕房她让陈文成通知过来的。 这几个女学生看向白清灵的时候就更加说的欢了,“大小姐,你可算来了,你不来我们都没法子做人了,你瞧瞧,他们诬陷我们!” 白清灵走过去,对一脸焦急的校长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霍正怀开的单子递了过去,“这是张瑾伊的治疗单子,已经写明了脸部外伤重伤,左脸部切除感染组织,伤口一掌长,已经缝合。” 校长看了一遍,脸色白了白。 白清灵接着说道,“这脸是一定留疤了,一掌长的疤痕,”说着,她转过身看向那几名脸色微变的女学生,“如果在你们脸上,你们作如何想?”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首一名女学生说道,“她脸上的伤又不是我们弄得,伤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是在你画室里伤的,又不是在我们面前伤的,我们不负责任!” “你们确实不负责任,”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冷着,“画室里的石膏像以及画具均为我个人私有财产,而张瑾伊脸上的重伤,更是可以入刑。” “你别唬我们!她脸伤了又不是死了,我们入什么刑!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条规定呢!” “就是,我也不知道!” 围观的记者只管拿着笔快速记着,还有人专门拿着照相机对着几名女学生拍照片,甚至连校长拿着医疗单子的样子也拍了进去。 “你们拍什么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不许拍了!” “师兄师弟们,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我们母校受冤屈,看着她仗着有钱有势就霸凌我们穷人吗?” “联合起来,把她赶出去!” “联合起来!” …… 这些女同学平日里也是欺负人欺负习惯了,此时的呼吁并没有多少人参与,倒是有几个画画同好会里的男同学站了出来,与白清灵站在一侧,又去看了校长手里的医疗单子,脸上的颜色也都变了变。 终于有一个男同学忍不住了指着那几名女同学说道,“平日里你们几个就欺负张瑾伊,张瑾伊家里是穷,是没钱,但是她画画好,我们都十分羡慕,也把画具借给她,可你们不是我们借给她的颜料扔进水里,就是把笔折断,要么就是把她画好的画‘不小心’泼上脏水!” “是的!再怎么说大家同学一场,就算你们见不得她好,也不能如此害人!我看了医疗单子,是锐器划伤的,真想不到你们几个这么残忍恐怖!竟然对相处两年多的同学下手!可耻!真是可耻至极!” 随着同好班里的男同学一一作了证人,这群女同学也傻了眼,可还是坚决不承认。 “没有就是没有,我们没有划伤她的脸,我们根本没做,为什么要承认!我们只是打碎了白清灵画室里的石膏像!” “是的!我们没有划伤人,白清灵画室里的石膏像实在是太恶心人了!都是不穿衣服的男人,那,那玩意儿那么大!” 有一个女同学说完,其他人都面色古怪的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继续说。 有个女同学指着白清灵,“她公然在学堂的画室里搞这种东西,我们砸碎了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们要针对我们!” “口说无凭,我不认为她能在学堂里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我认为就是你们几个女同学针对张瑾伊,趁着白清灵外出用餐之时跑到顶楼画室搞破坏,再蓄意伤人,还想栽赃陷害!” 男同学们不信白清灵敢在学校里乱七八糟,当然,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这几个女同学伤害张瑾伊的事情层出不穷,一直大事小事的给人家磕磕绊绊,这一次出了事情,自然都认为是她们做的。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一起讨伐起这几名女同学来。 这几名女同学有的因为害怕哭了起来,硬气的那一位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筒,愤愤的打了开,这一下,所有人都哗然不已! 白清灵淡淡瞥了一眼,是她马上就要完成的那一副大卫全身像素描。 那女同学指着白清灵,“这就是她画室里的石膏像,要不是我有意留了她画的画,你们就是在诬赖我们,看到没有,这就是她每天在画室里画的东西!看到没有,她就是在学堂里伤风败俗!就是搞七搞八!”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种东西谁见过,虽然学校也有同好班,可是同好班里的学生们也没见过,就连北洋学堂里的先生也没见过。 甚至有女同学尖叫着要作晕倒状,也有女同学面红耳赤的看着,更有男同学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清灵。 尤其是画画同好班的男同学,对白清灵说道,“今天都说你让张瑾伊去了顶层画室,我们还以为终于有人欣赏她了,她也熬出来不用再与这些恶劣的女同学一起画画了,没想到你竟然让她也画这种东西,怪不得这几个女同学把东西砸烂了,如此伤风败俗的石膏像,怎能称之为艺术,你简直就是给我们画画同好班丢人!” “呸!” 随着一个女同学率先吐了一口口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起来。 校长也惊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种石膏像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白清灵是颜大帅吩咐关系进来的,自然不能让人伤到,连忙说道,“你们有事说事,吐口水算什么事情,北洋学堂怎能有如此泼妇行为?!” “刚才她诬赖我们的时候校长你怎么不吭声,现在却是出来伸张正义的模样?!” 手里拿着素描画的女学生说完,委屈的哭了。 第131章 校长自是十分尴尬,他忍了忍,说道,“这间画室里的东西都是白清灵自己带过来的,她是法兰西回来的,课程自然是按照法兰西的课程上,你们不懂就过去一通打砸,损害其个人财务,又严重伤了人,这样恶劣的行径,还企图用舆论为其造成困扰,这行为是极其恶劣的!”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伙也想了许多。 白清灵从法兰西回来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她画的这个东西看起来也是充满了洋味道。 等有先生打算去女同学那里把画拿过去研究时,女同学连连后退不给,“你们这是串通一气了,看白清灵有钱有势,就想歪曲事实,我们说没伤人就是没伤人!画室我们砸了,但就是没有伤人,你们不要想着把张瑾伊的问题推给我们!” “对!别想推给我们!” 这几个女同学站到一块,后背挨在了一处,一边说一边指着白清灵,“你说话啊!我们是砸了画室,但是我们没伤人,你拿着医院的单子我们也没伤人!” “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只后退了两步,根本就没有摔!” 随着周围人喧哗声越来越大,白清灵皱着眉心看着这几人,淡淡开口,“这件事孰是孰非我并不清楚,交与巡捕房去查吧。” 说完,白清灵便离开这里,径直去了画室。 那几位女同学见她也不说话,巡捕房的人一哄而上,就把这几位女同学带走了。 有男同学想拦着,却被推到了一边,校长也说道,“这件事如果真不是她们做的,巡捕房自然会放了她们。” “我们真的没有伤人!” “没有!” 白清灵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几位女同学就算被拉上了车,也还依旧是反驳时,就皱了下眉。 回到了画室,她重新打量了一遍,无论是被打碎的石膏像,还是张瑾伊倒地的位置。 当她走到当时她扶起张瑾伊的那一处时,蹲了下来。 她看着地上石膏片沾染的血迹,又看向四周。 并没有寻到能够给张瑾伊脸上造成如此大伤痛的利器。 她拿起一片已经碎裂的石膏片,在手臂上试了一下,尖利的一端按到手臂的那一瞬间,碎了。 白清灵沉默了。 她站起身来,环视了四周,最后把视线定在了书柜的一把刀上。 走过去看了一眼,眸子动了动,然后俯身捡起来用锦帕包了上。 等她站起时,锦帕包住的刀子被她塞进了包里。 她出了学堂大门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围观了,她坐上车,直接去了颜楼的旧宅,夏至弦的新宅。 路上,白清灵回想了一下今天上午离开前他的模样,脸色就沉了下去。 学堂里旧宅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她下了车,门房打开了大门。 她进入花园的时候,隔着窗子看到一楼大厅里,夏至弦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背影看不清楚,等她进入小洋楼的时候,夏至弦率先看到了白清灵。 白清灵看到他薄唇勾了一下,然后对他面前的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背对着她直接上了楼。 夏至弦指了指沙发,“来了就是客人,坐下说话。” 他自己先坐下,然后看着白清灵从包里拿出一个锦帕抱着的刀,见她哐当一下扔在了茶几上。 夏至弦挑了挑眉,看向白清灵。 “是你干的?”白清灵冷着小脸盯着他问道。 夏至弦淡淡道,“什么就是我了?话说得清楚些。” “张瑾伊脸上的伤是你找人做的?”白清灵再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至弦看了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淡漠道,“我只是约你八点过来,可没说什么伤不伤的,再说了,你说的张瑾伊是昨天晚上那个不知羞耻的女学生么。” 白清灵皱了下眉。 夏至弦虽然无赖,但是绝不屑对她说话。 这么说来,张瑾伊脸上的伤,并不是他找人做的了。 白清灵抿了下红唇,坐了下来。 夏至弦看她的模样,挑眉问道,“到底这么回事?” “我今天上午去画室的时候把张瑾伊也叫上了,” 话还没说完,夏至弦就十分不赞同的看她一眼,“这种女人你也叫到身边?” 白清灵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去起士林用午餐,回来就看到她倒在血泊里,画室里被砸得稀烂,所有石膏像都别砸烂了,当时就送她去医院了。” “她脸伤了?”夏至弦问。 “很严重,一巴掌长的伤口,霍正怀说会留疤。”白清灵皱紧眉心。 “所以你以为是我做的?就因为我和你比划了个八?”夏至弦好笑道,“白清灵,你也太小看我夏至弦了。” “还不是平日里你阴损的事情做多了,第一时间就怀疑你了。”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又道,“有几个和她一直不对付的女同学,当时我拿着医院的手术单子去了学校,然后找了巡捕房和报馆的人过去,那几名女同学说什么都不承认人是她们伤的,只承认石膏像是她们砸的,这事当时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你就又回了画室,找到了这把凶器,以为是我了对么。” 白清灵点了点头。 夏至弦伸手把茶几上被锦帕包裹起来的刀拿了起来,打开锦帕,看了一眼上面凹进去的地方确实有血渍,抬眸问白清灵,“她的刀口是什么样的?” 白清灵回忆了一下,“伤口外翻,很严重,不是锐器切口。” 不是锐器切口,那就不是匕首所为了。 “这种刀是当初我写入单子里让颜楼从外滩买回来的,这边是没有卖的,她脸上的伤口只能是这种刀才能造成这种伤口。” 夏至弦略微皱眉想了一下,薄唇勾起一抹嘲意,“白清灵啊,往日里瞧你也是聪明绝世,如今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了?” 白清灵看他目光落在刀上,又想了一下,脸色沉得更加厉害了。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夏至弦淡淡道,“这对你影响不大,我们来说说今天想让你过来要说的事。” 白清灵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可看夏至弦的模样,似乎还真有大事要说,便沉默的看着他,等他说。 “欢沁昨夜到了海城,已经回了夏公馆。” 白清灵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急切要见她,但是面上并未显出。 夏至弦又道,“我伤好以前不会过去,夏叔叔已经把我安排过去的人全部遣退了,我希望这几天不要去学堂。” 白清灵点了点头,“我会去见她。” 夏至弦能不过去监视夏家父女,这让白清灵挺意外的。 夏至弦这种控制欲极其强大的男人,此时此刻让她过去守着夏欢沁,除夏叔叔那里对他十分厌恶外,欢沁本人势必也是十分厌恶他的。 夏至弦说完这件事后,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皱了下眉,“我派到杭苏那边的人全部失踪,我想简西年在杭苏的势力,要比想象的强大许多。” 白清灵笑了一下,“你把人送到人家老巢里,也怪不得人家剿了你的人。” “你别幸灾乐祸,我派过去的都是高手,伸手不亚于你,若是这种人都没办法在那边存活,你可以想象一下简西年伤好后的报复手段了。”夏至弦淡淡看了她一眼。 白清灵眯了眯眼,开口回道,“这事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夏至弦看着她站起来,重新拿锦帕把刀包好放回了包里时,又说道,“你今天让乔迁去颜公馆等孔世华了?” 白清灵动作滞了一下,挑眉看他,“与你无关。” 他笑了笑,“倒是与我无关,只是我忘了告诉你,孔世华昨天也到了,人已经住进了颜公馆,乔迁恐怕是白等了。” 听到这里,白清灵脸色变了变,她冷眼看向夏至弦,“你故意的?” 夏至弦摇了摇头,“本是分成两拨回来的,哪里知道他这边如此快呢,这可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夫君怕是已经与哥哥见面了,你赶快回去吧。” 白清灵看了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又看向夏至弦,“今天上午你让我八点到,也是因为要让他们见面?” 夏至弦耸肩,一副我才没那么无聊的模样。 白清灵指了指他,转身离开。 到了门口,坐在车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被他耍了。 汽车夫问道,“白小姐,回颜公馆吗?” 白清灵揉了揉眉心,“嗯。” 早晚都要面对。 路上,她仔细想了一下。 颜楼现在自认自己是她的哥哥,对孔世华完全没有印象。 而孔世华对颜楼的所有记忆,是外来人,是被村里救了的人,给村里娃做先生的人。 白清灵现在不知道孔世华知不知道孔老六就是他哥哥的事实。 如果他知道,那么颜楼便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掐死夏至弦这个狗男人! 到了颜公馆时,门房开门,汽车开到了小洋楼前面,下人过来开门,白清灵深呼吸后下了车。 站在小洋楼前,白清灵心情十分复杂。 透过落地窗,里面所有的摆设全都变了地方,壁画般的双人照片也没了踪影,里面熟悉的面孔也全都不见了,就连那三只小家伙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大厅里没有人,白清灵心里更加忐忑。 佣人打开门,她走了进去,问了下人,得知颜楼上午过来了一趟,然后就去了兵营,到现在还没回来时,心又悬在了心口。 她问下人,“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在?” 下人说道,“孔公子在客房里。” 白清灵脸色变了变,又问,“大帅可知道?” “知道。”白清灵这一下脸色是如纸一般白了。 她又问了一些话,然后走到沙发边,心情十分复杂的坐了下。 白清灵坐在沙发边,想着下人的描述。 颜楼上午带着行李回了颜公馆,下人开门的时候,就在大厅里看到了孔世华,孔世华十分淡然的和他打了招呼,然后说他已经知道颜楼就是白清灵的哥哥,而他是白清灵的丈夫。 下人形容,当时颜楼脸色十分难看。 白清灵想,颜楼恐怕不是脸色十分难看,是恨不得杀人才是了。 颜楼什么都没说,让下人把行李放进卧房,自己连楼都没上,转身就去了兵营,还让下人给白清灵留了话,到家后还别回房,就在一楼等他。 可看看时间,上午离开的,现在还没回来,白清灵不得不担心起待会儿要面对的事情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孔世华这么说一定是夏至弦让人告诉他的。 既然到了此处,孔世华自然要想想,为什么颜楼在见到她坠崖后会是那表现。 如今夏至弦的人这么一说,就全部解释的通了。 哥哥看着妹妹坠崖,怎么可能会毫无反应,当然会声嘶力竭,当然会喷血晕倒。 白清灵不知道孔世华如今是如何想的,但是现在对于颜楼来说,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打击了。 他这边刚畅想以后要和自己在颜公馆的新生活,另一边就被她原来有名无实的丈夫找上门来。 白清灵想到这里,觉得不能直接等颜楼回来再三方对峙了。 她必须先要上楼找孔世华透透话,另外问一下他是怎么遇到的简西年,又是怎么被他抓到的。 于是放下了包,径直去了客房。 孔世华在汽车开进花园里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声音,他慢慢踱步到窗边,自然也看到了白清灵自车上下来。 可是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她既没有上楼,也没有来找他,更没有回客房。 所以,她这是听了颜大帅的话,在一楼大厅里默默等她哥哥了。 孔世华走到床边坐下,身上穿着黑色长衫,手腕处白色袖口挽着。 在白清灵敲门的时候,略有些意外。 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进来。 白清灵推开了门,就看到比渔村里时还要清瘦的男人,面色十分淡然的看着门口处的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白清灵抿了下唇,不知道要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当初在与村里时,两个人就不是十分熟悉。 可到底是欠了他哥哥一条命,而后他又舍身救她。 怎么说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白清灵笑了笑走了进去。 孔世华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他斯文俊美的脸上额角有一块不算太大的伤疤,白清灵走近了才看到,等她以为孔世华要站定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拥住了。 她挣了一下,就挣开了,有些意外的看向孔世华。 他后退了两步,淡笑了一下,“就知道你是不愿意的。” 说完,他又退回了床边坐了下来,看向她,说道,“我明天就离开。” 白清灵怔了一下,“离开?” “嗯。”孔世华笑了笑,“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听他这么说,白清灵反倒是十分愧疚了。 她自觉不是什么阴险的人,但是面对孔世华,她忽然觉得无地自容了。 “你打算去哪儿?”她沉吟了一下,问道。 “回镇子里,继续教书。”孔世华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你我本就是名义上的夫妻,白纸黑字都没有,什么都不算。” 他越是说,白清灵越是愧对他。 他哥哥是好人,他是好人,到最后,还是只有她白清灵欠着他们。 白清灵哽咽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先不要回去,你在多些日子,等我安排好你再离开。” “我娘还在等我,离开的够久了,不能再让她等了,这次会来,也是想见见你,想看看你是不是没事。既然见过了,也知道你安全了,就够了。”孔世华说完,笑了笑,“你不必想太多,也不必有负担,全都是我自愿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别说了。”白清灵眼圈红了,她低下脸,想把他哥哥的事情说了,可又不能说,孔老六死在夏至弦手里,相当于死在了颜楼手里。 她不能眼瞧着孔世华去找颜楼拼命。 孔世华看着她,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不说话,只单单的看着她。 白清灵忍了又忍,说道,“你不能离开,我有些事情没办完,另外简西年没死,你要是走了,到时候他要是再去寻你,大娘也会危险的。” 说到二婶子了,孔世华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我明白了。” 白清灵看着他,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明白,简西年一定是见过他了,且一定与他说了些什么。 可孔世华是个嘴巴严的,她不问他不会说。 于是小心翼翼开口道,“简西年是不是为难你了。我看你额头上留了疤。” 说完,她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手上,手背上也有一长条的疤痕,就咬了下唇,最后叹了口气,“他为难你了。” 孔世华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摸了摸手上的疤,又抬手摸了摸额头,笑了笑,“不是他做的,他没有为难我。” 简西年没有为难他。 那, 白清灵眼圈更红了。 所以都是出海去救她的时候被伤的。 她点了点头,“没为难你就好,没为难就好。” 她实在是问不下去了,叹了口气,“你先留下来,其他事情我都会解决的。” 说完,她转身准备出去,孔世华问她,“是他吗?” 白清灵身子一滞,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他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白清灵逃也似的离开,关上了门时,心中不知道该作以何感想。 什么都没敢问,什么都没问出来便这般落荒而逃了。 她甚至觉得,什么都没逃过孔世华,可能他早已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白清灵觉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浑身赤果的傻子站在他面前。 可他没有嘲笑她,反倒是替她着想,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还要默默的离开了。 白清灵只觉一口气憋闷在心口里,十分的难受。 下了楼梯的时候,看到大厅里沙发边,颜楼坐在沙发边,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她放包里的刀。 她抿了下唇,又调整了呼吸,才匆匆下楼,走到沙发边对他说道,“今天我,” “我都知道了。陈文成都说了。”颜楼把刀放在茶几上,拉着她过来坐下,侧脸对她说道,“这把刀就是凶器?” “嗯,当时我以为是石膏像的碎片割裂的,就回去拿石膏碎片试了一下,却发现刚戳到手臂上就碎了,所以张瑾伊脸上的伤并非是石膏片划伤的,是这把刀割伤的。” 白清灵说完,颜楼皱紧眉心拿起她的手,把她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到印子,用指腹揉了揉,抬眸看她,“傻。” 白清灵抿了下唇,开口说道,“总不能随便诬陷人的,那些女同学虽然嫉妒心十分的强,却也不到要害人的地步,这般让人进了大狱,一辈子都完了。” “这乱世本就如此,是是非非都不分明,你非要求个是非,反倒是伤心了。”男人沉沉的看着她。 “我没伤心,就是觉得不值得。”她冷下小脸,“如花的年纪,非要搞这些邪门歪道,她怕是试过用石膏片失败了,才改用这把刀的,去不知道这刀是曲的,是不规则的,与其他匕首的光滑面不一般,是要留大伤疤的。” “你是没见过活不下去的人是怎么求生的,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对自己到底有多残忍,你说她不知道这刀导致不规则疤痕,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她一定是知道要留疤的。”男人指腹揉着她的手臂,淡淡说道。 白清灵摇了摇头,“何苦呢。” “若不是你知道这刀的曲折之处,又跑去画室重新查看,换做其他人便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才导致她如此了,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做?” 男人的问题她一想便想明白了。 “你是说,她想彻底的靠上我,才出下策?”白清灵想了一下,冷笑道,“能让她如此费心拼命了,我倒是座好靠山了。” “你打算怎么做。”男人问她。 “霍正怀说杭苏那一带有人能治疗刀伤,我想让她去那边试试,至于其他的,”白清灵皱了下眉,“也没什么其他的了,事情是她做的,自然在学堂里也待不下去了,看看她如何想得罢。” 颜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虽然头点下去了,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叫张瑾伊的女人心思如此深,留着也是祸害。 “楼上,”男人说了两个字顿了一下,“楼上有个自称是你夫君的男人。” “当初出了一些事情,我欠了他和他家里的,我打算最近安顿一下,再让他离开。” 见她没解释,颜楼皱了下眉,问道,“他自称是你的夫君。” “嗯。”白清灵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杀了他如何。”男人眯了眯眼。 “他救过我,没他早就没我了。”白清灵说道,“当时情况特殊,实则我们并没有真真正正的成婚。” 颜楼终于听到她解释了,便点点头不再逼她说了,“你自己处理便好,但是我有一点,你必须答应。” “你说。”白清灵看他。 “不许对他动真情。”男人俊颜严肃。 “哦。”白清灵说。 对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颜楼不十分满意,但是她能答应,就能够做到,这一点颜楼信心十足,虽然这信心哪里来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了。 当晚,白清灵给陈文成摇了个电话让他和巡捕房打个招呼,让他们放人。 报馆那边也让乔迁联系了一下,这则新闻就算是被压了下来。 等白清灵回到卧房休息的时候,颜楼去了书房。 给夏至弦摇了个电话。 电话里,说了孔世华的事。 夏至弦在电话里笑了半天,“所以最后你还是等给人家哥哥了,你瞧,白清灵就是有这种能力,能让你和她的男人和平相处还各自安好不吃醋。” 颜楼冷脸挂了电话。 接着又给陈文成摇了个电话,电话里交代道,“等那个张瑾伊出院去杭苏的时候,人处理了罢。” 陈文成连忙说道,“夫人会,白小姐不会同意。” 颜楼挑眉,不认为陈文成是故意说错的。 心中思量两分时候,电话那端身处北郊兵营里的陈文成浑身僵硬头冒冷汗了。 他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两嘴巴。 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最后颜楼归结为他是在内心深处,承认了白清灵早晚要做自己的夫人,也许在私下里不知道练了多少回,才会脱口而出的。 交代完后,男人淡淡说道,“夫人这两个字很不错,以后就这么叫吧。” 说完,挂了电话。 陈文成抹了一把脸,全都是冷汗,不由得靠在椅背上,十分后怕了。 张瑾伊在医院里待了几天,也没看到白清灵再过来探视,便问照顾她的护工,“没有人过来探视过吗?” 护工摇头,拿钱办事,把张瑾伊伺候的好好的。 张瑾伊心里疑惑,但是因为护工对她态度十分的好,就也没再多想了。 倒是霍正怀接到了夏至弦的电话,说张瑾伊的伤口能治便治,治不得就算了,反正早晚也是个死人了。 霍正怀不明所以,就又给颜楼的旧宅摇了个电话找白清灵,却是夏至弦接的,才得知颜楼和白清灵已经一同回了颜公馆,也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当天晚上白清灵没什么心思用晚餐,就让人把三个人的晚餐分别送进卧房书房和客房。 算是谁也没见谁面的吃了一顿。 但是第二天却不行了。 颜楼要去北郊兵营,白清灵要去见夏公馆夏欢沁,另外还要去安置孔家在海城的新址。 孔世华倒是没想出门,也是本本分分的下楼来用餐了。 三个人十分尴尬的坐在那里。 其实也不尽然。 尴尬的只有白清灵一个人。 颜楼坐在餐桌左侧,白清灵坐在餐桌右侧,而孔世华则是与颜楼坐在同一侧。 早餐在白清灵的安排下,有中餐又有西餐,她怕孔世华吃不惯西餐,又怕他觉得尴尬,就让下人准备了一份中餐。 谁曾想,早餐刚一上桌,颜楼淡淡的看了孔世华一眼,开口道,“你用哪份?” 孔世华指了指白清灵,“与她一样。” 颜楼到点了点头,“她用西餐,那我便用中餐罢。” 如此定下,颜楼就在白清灵瞪眼中,自然的拉过中餐的托盘过来,开始用勺子舀起粥来。 白清灵看他不为所动,摇了摇头,就对孔世华道,“你要是用不惯,可以再让人上一份中式早餐。” 孔世华摇了摇头,“不必,你教我。” 这话一出,颜楼深邃眸子眯了眯。 白清灵看了颜楼一眼,说道,“好。” 说完,她拿起一片烤过的白土司,又拿起餐刀,剜了一勺子果酱在白土司上,然后用餐刀抹匀,看向孔世华的时候,孔世华也已经抹匀了,还冲她笑了笑,“学会了。” 说完,吃了一口,点点头,“很好吃。” 白清灵笑了笑,“我也喜欢这么吃。” 颜楼脸色沉了沉,将粥勺放下,淡淡的看了白清灵一眼,说道,“给我。” 白清灵微微一怔,看了看手里的刚把果酱抹均匀的烤吐司片,递了过去,“喏。” 颜楼接过来,吃了一口,又把粥挪给她,“你胃不好,喝粥吧。” 如此赤果果的交换口水行为,白清灵的耳垂有些红了。 这做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孔世华像是没看到一般,默默的吃着烤吐司片,一边喝着牛奶,煎培根也用了一片,用完早餐,他对白清灵说道,“出去时注意安全,我先上楼了。” 等他离开了,颜楼放下手里的烤土司片,看了一眼白清灵,“教他?” “不然呢,看他饿着?你作为家里的主人,就不知道谦让的?”白清灵瞪他一眼。 “不让他饿可以,我本来就与你是这里的主人,谦让不行,尤其是你,绝无可能。”男人说完,又拿起白清灵涂的烤吐司片吃了一口,说道,“我待会儿去北郊,让陈文成过来陪你去办事,注意安全。” 白清灵看着他,没说话。 颜楼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掌,等白清灵把手掌放在他手上了,才满意的捏了捏她的小手,“我不放心你。” “嗯。”白清灵轻叹了一声,“我明白。” 颜楼先出的门,陈文成过来时,颜楼也才离开不过半刻钟不到。 白清灵看了一眼时间,原来是误会他了。 她以为颜楼是故意为了气孔世华,才会说让陈文成陪她出去,还说让她注意安全,原来他早就安排了陈文成过来保护她。 陈文成在门外的汽车里等,等白清灵换好衣服从小洋楼里出来时,他从车里出来,打开了后门,说道,“夫人。” 白清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上了车。 今天陈文成没有带汽车夫过来,亲自开车送她。 等车开出了颜公馆,陈文成赶紧解释道,“夫人,昨天晚上大帅给我摇了电话时,我一时说错了话,大帅让我以后都喊您夫人。” 原来是这样。 陈文成从后视镜里没有看到白清灵任何不悦的模样,于是又说道,“张瑾伊这件事,大帅说话了。” 白清灵秀眉微挑了下,问道,“如何说的?” “出了海城去杭苏的时候,处理掉。”陈文成如实答道。 因为不清楚张瑾伊做过什么,只知道白清灵这边通过他通知了巡捕房,之后又让他通知那边放了几个女学生。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是巡捕房那边在放人的时候说过一嘴,貌似这几个女同学砸了白清灵的画室不说,还伤了一个叫张瑾伊的女同学。 结合这些,陈文成自觉还是应该与她说一声的,毕竟处理一个人不是随随便便就处理了,处理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清灵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就按他说的做罢。” 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敢拿自己的脸去算计她的,恐怕留着以后也是个祸害。 这一点,白清灵倒是与颜楼想到了一处。 只是白清灵之前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既然颜楼发话了,这是便板上钉钉吧。 陈文成接了指令,便没吭声了。 他还是有很多话想问白清灵的,比如他回了海城以后,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后来大帅回来失魂落魄后就在北仓失踪,比如她追去战场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想来都是惊心动魄的。 想问是想问的,但是看到她现在和大帅和好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好了,陈文成觉得,不问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是健健康康的,是安全的,是幸福的,那就足够了。 白清灵并没有直接去夏公馆,而是让陈文成开车带着她在租界里走了一圈,尤其是比较安全的区域,比较幽静的区域,看了一圈。 最后选在了一处离三马路近的一处洋房。 下车的时候,陈文成虽有疑惑,却没有问她。 白清灵交了定金,签了安保员,就又让陈文成开车带她去夏公馆。 到了夏公馆,陈文成先去扣了门,门房开了大门,白清灵对陈文成说道,“你开车去附近转转,或是去哪里坐一会儿吧,我大约要在这里吃了午餐才会回去的。” 陈文成应下,便开车离开了。 下人将她引入洋楼的时候,白清灵发现整个夏公馆里几乎没什么人在。 就问了下人,“原来的老仆人呢?” “回白小姐,公馆里现在只有三位仆人,一位就是小的,两位伺候老爷和小姐,另外厨子有三人。” 白清灵点了点头。 等她进了小洋楼,下人就离开了。 白清灵进入大厅,并没有其他人出来引领通报,便自己上了楼,去了夏欢沁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门里说了一句进来,她便推开了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看到欢沁的头发已经及腰长了,站在大开的窗边,背对着窗口,看着门口的她。 “欢沁!” 白清灵过去抱住她。 入手之处硌人。 实在是太瘦了。 白清灵只觉上肩处的衣服湿了,她轻轻紧了紧手臂,“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了。” 刚才她注意到了,欢沁的眼睛是能够视物的,这对于白清灵来说,实在太过欣喜了! 前段时日她收到夏至弦的用报纸剪裁的信时,还没当真。 此时看到她的模样,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欢沁,你能看见了。”她轻轻推开夏欢沁,捧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眸光随着她的视线而动时,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夏欢沁点了点头,“简西年让人带我去了杭苏做了手术。” “简西年?”白清灵挑眉。 “对,是简西年让人送我和爸爸去了杭苏,动手术的并不是医生,看起来更像是巫师。”夏欢沁说完,眉心皱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做的,当时他给我喝了一碗汤药,喝完以后我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眼睛上就蒙了纱布。” “后来呢?”白清灵问。 “后来,”夏欢沁皱眉回想着,“后来他的人送我和爸爸回到外滩,没过两天巡捕房来了人,我当时纱布还没拆,听青头说,码头那边出了事,好多人都死了,后来当天下半夜,弄堂这边也来了人烧杀抢掠的,我和爸爸吓坏了,简西年为了保护我们和巡捕房那些人起了冲突,受了重伤,青头也,” 夏欢沁眼圈红了,哽咽着说道,“青头就死在了我们面前。” “你当时看不见,怎么知道简西年救了你们,青头就死在你面前的?”白清灵虽然知道问出来十分不近人情,但是她真的十分怀疑。 “当时简西年有问题要问我爸爸,就来了我们屋子里,我坐在床边听着两人讲学术知识,听不太懂,大约过了不久外面就喊起来救命了,简西年当时让我爸爸赶紧把灯烛熄灭了,然后让我们躲在了门后,他自己拿了枪,有人闯进来时他差点开枪,是青头过来了,简西年就和青头一起带着我们出了屋子。” 白清灵紧绷着小脸,听着她讲着,眼前仿佛闪过当时的画面。 “简西年我和爸爸的后面,青头就在我们前面,后来,”欢沁哽咽了一下,“我看不见,绊倒了,青头要扶我的时候回了头,被人砍了,当时血喷了我一身一脸,我听见简西年声音,” 夏欢沁说不下去了。 第132章 132 青头死在了夏欢沁身前。 白清灵看着她煞白着脸,十分惊恐的模样,就握住她的手,说道,“先别想了。” 夏欢沁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当时眼睛上蒙着纱布,虽然看不到,但是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无论是滚烫的血液喷在身上脸上的感觉,还是青头倒地时的声音,都像是亲眼看到的,甚至比亲眼看到还要让人震撼。 “青头对我们很好,爸爸说青头是个可怜孩子。”夏欢沁哽咽着。 “你眼睛刚好,不能哭了。” 白清灵看着她的模样,就能想象当时她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欢沁点了点头,用毛巾轻轻沾了沾眼睛,沉沉叹了口气,又道,“当天简西年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自己就走了。” “他伤的重吗?” “我爸爸说,他起码中了三枪。”夏欢沁垂下眸子,“当时火车站人多,我眼睛又看不见,幸好有海城人认出了我爸爸,是我爸爸的学生,就把我们带回了海城,送回了家。” 所以,自始至终欢沁都没有再看见夏至弦。 “我担心简西年。”夏欢沁抬头看向白清灵,“虽然我没看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白清灵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好人’这两个字了。 要说简西年是好人,可他做的全都是杀人的买卖,若说他不是个好人,又给了那么多穷人住处和生活。 对于弄堂的那些人来说,简西年是好人,是提供他们住处,给他们活计的好人,可对于白清灵来说,他是一个强制霸道且危险的人物。 对于夏欢沁来说,他是个帮助她脱离困境重见光明的好人。 夏欢沁看向白清灵,“简西年说,他和你是朋友,能帮助我也是因为你,所以他不会让我和我爸爸出事。” 白清灵心情十分复杂,她没回答,转了话锋,“你在外滩有见到孔世华吗?” 夏欢沁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过这个人,不过你可以问问我爸爸。” 白清灵点了点头。 看了孔世华和欢沁他们并不在一起。 欢沁和夏叔叔在弄堂生活,孔世华虽没有说被简西年关押时受了什么伤,但是也没说没受伤。 白清灵又与她聊了一会儿,快到中午的时候,夏欢沁拉着她去了书房,叫了夏怀森一起下楼用餐。 夏怀森对白清灵客客气气,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白清灵总觉得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许意味不明的疏离。 三人简单的用了午餐,白清灵发现夏公馆里安静的可怕,想起那个下人说过的话,就问夏怀森,“夏叔叔,现在府里下人少,生活有些许不方便,要不要安排些人过来?” “不用了,人少,清净,欢沁也需要休养,人少些对她身体眼睛的恢复也有好处。”夏怀森说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用完午餐,白清灵与夏欢沁说了明天过来看她,就准备告辞了,但是夏怀森让她去一趟书房。 于是,白清灵送夏欢沁回了卧房,就去了书房。 书房里夏怀森正在看书,她过去的时候,夏怀森把书放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下说吧。” 白清灵坐下后夏怀森让下人送来了一壶茶,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道,“从外滩回来时匆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茶饼,还是他匆忙间塞给我的。” 白清灵本来拿起茶杯的手就没把它端起来了。 和简西年的相处时间不算长不算短,但是对他的警惕性没断过。 她总觉得简西年的东西都不是那么好拿的。 夏怀森看她一眼,也放下了茶杯,开口说道,“西年是个好孩子,做事都是恩怨分明的。他的出身没办法选择,但是成年以后做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出格。” 白清灵沉默着听他说着。 简西年拿钱杀人。 家族生意里最为赚钱的营生也是杀手生意。 白清灵没觉得这份家族生意让他变得有多坏,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与简西年有交集的,就是去外滩弄堂寻找夏怀森和欢沁时,被简西年的绑架了。 她不觉得只是因为简西年觉得她适合做当家主母,就必须绑架她,这不叫不出格,这叫为所欲为。 见白清灵没吭声,夏怀森又道,“西年有和我说过他的烦恼,说他做错过一件事,就是把你带到了杭苏,让那些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他现在十分后悔当初的做法,他说因为这件事,让你也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危险上了。他想和你道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白清灵依旧沉默着。 她看得出来,夏怀森对简西年分外看中,也想得了之前她好奇简西年如何控制夏怀森以及其他人是如何为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做事的。 现在想想,他是十分有手段的。 这份手段就是人心。 他用别人最为需要的东西换取了他们的真心。 即便他做的事情不为世人所容,可他们还是心甘情愿的认为他是有苦衷的,是情有可原的。 夏怀森见她不为所动,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离开前,他已经身受重伤,这都是我亲眼所见的。如果你还是恨他当初带你去了杭苏,能不能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原谅了他?” 白清灵看向夏怀森,“夏叔叔,在我的心中是成王败寇,当初被绑架是我技不如人,后来我也想方设法的离开了,也利用了他,我和他之间,没有善恶正邪之分,所以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他救了你们,这件事情我是感激的。” 夏怀森点了点头,“你如此想是最好的,我便不用再替他像你说情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一下。” 他皱了皱眉,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小口,说道,“简西年回了杭苏的事情,想必你从至弦口中应该已经得知了,他临离开前,与我说过,孔世华是他放的,并不是至弦救的,他也从未为难过孔世华,所以无论至弦说什么,你都别信。” 白清灵听到这里,问道,“夏叔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孔世华,你们见过面吗?” 夏怀森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西年把他引荐给我时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是如此聪敏通透。” “是简西年引荐给您的?” 白清灵有些意外。 “是的,西年把他引荐给我,说他原来也是做先生的,我们便交流了一番,果然是个好孩子。” 看着夏怀森对孔世华的称赞,以及提起孔世华时的神色,白清灵更是确定了,简西年就是靠着这样的能力,来让这些人非但对他敌视,还十分的维护他了。 白清灵自认是没有办法把和简西年相处时间很长的夏叔叔从这种状态和心境中拉出来了,就没反驳也没赞成。 夏怀森继续说道,“孔世华这孩子我见过几面,学问做得好,听说是一个小渔村出来的,之前在镇子里教书,后来出了一些事故才会来了外滩。” “是简西年对您说的?”白清灵问。 “是的。” 白清灵笑了一下,“那他说了关于孔世华的什么?” “他让我好好带带孔世华,说他以后打算把他带回杭苏,让他教导家族里的孩子们。”夏怀森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西年就是当初被那些坏先生教得性子不太好了,好在本性是不坏的,而且懂得变通,很多事情后来我与他讲,便也通了。” “如果孔世华这孩子能够去他们家族里讲学,简氏一族的子弟们也许就不必像他一样,即便是不理解不明白也没人帮助他解释了。” 夏怀森说完,白清灵摇了摇头,“孔世华是没办法帮助简氏一族的那些子弟的,也许简西年想得很好,但是简氏一族并非只有他这一脉,孔世华过去,至多会成为他争取权势的一个条件,至于能不能成,结果如何,都是未知的。” 夏怀森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从小就悲观,凡是要乐观的想,我觉得这件事是十分可行的,才会将毕生所学在这简短的时间里尽数交给了孔世华。” 白清灵只知道夏怀森是教授,也知道他搞学术,可是学术这东西,可以在简短时间内,就传授给另外一个人么? 她心底保持怀疑态度,甚至觉得夏叔叔是不是说错了。 白清灵的质疑只是在心中,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夏怀森似乎知道她不信,就摇了摇头,问她,“听简西年说,孔世华救过你。” “嗯。”白清灵没否认,更想知道简西年还与夏怀森说过什么。 “在渔村里,发生过很多事情?”夏怀森问白清灵。 白清灵点了点头,“是发生过一些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没细说,自然也是因为不知道夏怀森到底知道多少。 夏怀森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就是精。你以为我在诈你,我做叔叔的能做这种事么?孔世华没说,倒是西年告诉我了,他说你在渔村里时,与孔世华做了一段时间夫妻,他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 说完,看白清灵面无异色,就又说道,“你这丫头运气比欢沁要好,对你好的人都不曾想过害你,这几个人里,我是最看好西年,之前我想过要是再见你了,就为西年说说好话,可是后来我也想过,这感情的事情,并不是看好就行的,唉!我当初也看好过至弦,谁曾想他却是伤我夏家最深的人。” 白清灵沉默着,并没有出口劝慰。 事情发生了,她做不来和事佬,更不会劝人放下仇恨和芥蒂。 也许夏至弦本人没对夏家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的亲生母亲对欢沁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而夏叔叔唯一的女儿就这么遭了他继室的迫害,又让他如何能释怀? 白清灵从夏家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她出了小洋楼,站在花园里,依稀还记得当初她赌气过来时,欢沁带着她在花园里坐了许久。 时过境迁,这里已经冷冷清清了。 她走到当初那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出了夏家。 陈文成一直在车里等她,见她出了大门,立刻下车打开了车门。 白清灵上了车,对他说道,“去一趟侦探社。” 孔世华在颜公馆,不用担心他没有用餐,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孔世华不是苛待自己的人,也是极其有分寸的人。 陈文成一路开到了侦探社,便在门口等着了。 她来见乔迁,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现在大帅记忆出现问题,她能诉说的人不错,而清楚来龙去脉的,又能帮她分析形势的,除了乔迁,好像也没了别人。 夏至弦对于夫人来说,是个危险人物,而他, 陈文成背靠在车门上,把帽子拿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帽子,垂下眸子,自嘲的笑了一下。 白清灵推开门的时候,乔迁正往档案柜里摆文件,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就不管放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了,撒手转身时,就听到哗啦一阵响声,屋子里尘土飞扬。 他摘下眼镜,一边揉眼睛一边过来,拉了把椅子给她,又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坐下说。” 白清灵看了一眼地上的文件,说道,“不管啦?” “待会儿再说。”他说道,“我没接到人。怎么样,俩人打起来没?” 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孔世华没说什么,想回镇子,我没同意。”白清灵抿了下唇,“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是没说。” “你是说,他知道颜楼不是你哥哥,也知道你俩的关系?” “嗯,刚才我去夏公馆,见了欢沁和夏叔叔。” “夏小姐怎么样了?她眼睛~”乔迁欲言又止的问道。 “好了,简西年让人把她带到了杭苏去治疗,欢沁说喝了一碗药汤然后就睡过去了,睡醒了手术就做好了。” “简西年有这种好心?”乔迁质疑,“他不是另有图谋吧?” “原来我不明白夏叔叔为什么会留在外滩帮他在教会学校教书,那时我问他,他说夏叔叔是心甘情愿的,当时我不明白,现在大约是明白了。” “你是说简西年许诺给他,会让夏小姐恢复?”乔迁问。 白清灵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简西年有一种让所有人都能够相信他的能力,他甚至不惜用命来换。” 白清灵想到夏至弦所说的推波助澜,青头的死,以及欢沁当时描述的那种场景,以及夏叔叔说的话。 几箱结合来看,让白清灵甚至怀疑,这件事本身是简西年所为,而夏至弦确实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尤其是,简西年托夏怀森带的那句话, 孔世华是他放走的,并非是夏至弦救走的。 白清灵把这些一一告诉了乔迁,乔迁也点头说道,“夏至弦不会救孔世华,甚至无所谓他是生是死。” 他皱眉思索片刻,眼眸逐渐露出震惊之色,“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弄堂围剿之事,并不是夏至弦所为,而是简西年为了让夏家父女以及孔世华相信他落难了,才会做了这样的事出来?可是,可是你说青头死了,青头不是简西年的表弟吗?!” 白清灵敛下眉目,面容严肃,“所以我不确定,只是怀疑。” “如果真是简西年所为,这个人太可怕了。为达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乔迁说完,把眼镜重新戴了上,转身准备拿一把椅子坐下时,忽然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不会仅仅是因为要夏家父女和孔世华来帮助他与你说情,和你打感情牌,才会做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吧!那可是他在外滩的根基!” 白清灵没回答,只是她的沉默让乔迁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人太可怕了!”乔迁再一次说道。 他转过身去拿椅子的时候,脸色发白了。 简西年要得到白清灵,不惜自己表弟的命,不惜外滩的根基,不惜他手下豢养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打手,以及码头的生意和里弄的据点。 只单单让白清灵身边的人相信他而已,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他心底深深恐惧着,如果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想要得到白清灵,那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她。 白清灵揉了揉眉心,看他背对着自己,手搭在椅背上发怔,就开口说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夏至弦说他现在重伤回了杭苏,虽然杭苏是他的地盘,但是养伤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乔迁虽然心里担心,却不想让她忧心,就点了点头,笑嘻嘻的拉着椅子过去,坐在她旁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来这几日你过得还算舒心,没有太多烦心事。” “我昨天搬回颜公馆了,里面的人都换了,陈文成现在在颜楼身边,许多事也不怎么用我操心了,对了,我给你看了个房子,在三马路那边,交了定金,你现在要是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一眼,如果行,我就买下来。” 乔迁怔了怔,“你要养我?” “说什么疯话呢,”白清灵白了他一眼,“算作我投资你的,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这边生意要是越来越好,以后也需要招个人手帮你忙,你也不好不给人家提供住处,这里也只有这一件宿舍,你同人家一同住也不合适,以后我要是和颜楼吵架了也有个去处。” 乔迁听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等她说完就同意了,“行吧,我也不同你客气,你养我我也乐意。” 白清灵笑着摇了摇头。 侦探社外,陈文成再看到门开的时候,前面走着白清灵,后面跟了乔迁。 他把车后门打开后,就见到乔迁锁了门,也走了过来,就听见白清灵开口说道,“去一趟刚才定下的房子那里看一眼。” 陈文成没说话,就把前车副驾驶的门打了开。 谁知乔迁自己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 陈文成关上副驾驶的门,绕到另一侧坐进去启动汽车。 陈文成一言不发的开着车,乔迁坐了一会儿,前倾了身子趴在车座靠背上对他说道,“兄弟,咱都是为了白清灵好不是,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了,我知道你对她好,我也对她好,可谁也不是颜楼,得不到这位大小姐的芳心,” “乔迁,闭嘴!”白清灵听他越说越离谱,喝住他。 乔迁停了一下,在陈文成脸色极其苍白时又说道,“咱虽然得不到心,可咱们能奉献啊!你看我,是要陪她生死的,那我也甘愿,我也乐意,看她快乐我也快乐,那你学学我,对吧?” 白清灵刚想把乔迁拽回去,就听到陈文成说道,“夫人是大帅的夫人,大帅和夫人都是我的主子。” “哟!行,不过你可得记得,颜楼对不起白清灵的话,你可得站在白清灵这一边。” 白清灵一把把乔迁扯回去,“胡说八道什么。” 她这一把劲儿有些大,乔迁一下子就被扯回去了,一屁股坐得实诚,就看了白清灵一眼,“你瞧,你这么离开,还得你保护我才行。” 白清灵翻了个白眼。 陈文成心里摇了摇头。 他始终做不到乔迁这个样子。 他是大帅的兵,自然不能违背大帅的命令,但是会以他最大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陈文成心底暗暗发誓。 到了三马路那处的洋房,陈文成依旧留在车里,白清灵和乔迁在外面看了一圈,又进去看了一圈,最后交了钱。 出来时,乔迁满脸喜庆,对开车的陈文成说,“你回去可以和颜楼说,白清灵养我了。” “你闭嘴吧!”白清灵瞪了他一眼。 乔迁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陈文成十分瞧不上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天大帅有交代您会出来看房子。” 颜楼是说白清灵会出来看房子,可说的是为了孔世华看的,可没说为乔迁看,这回去颜楼肯定是要问的。 白清灵明白陈文成的意思,便说道,“他若是问了,直说吧,孔世华那边我打算去一趟奉天。” “去奉天作什么?!”乔迁立刻坐直了,正色道。 “孔世华是孔老六的弟弟,孔老六死前留下一把钥匙,我得还给孔世华,不过现在这事还不能对他说,等过几天,欢沁这边安稳些的,我再过去趟。” “我不同意。”乔迁直接拒绝,“你可别忘了咱们在奉天都干了什么。” 陈文成也皱了下眉。 白清灵当时在奉天杀了大和浪子。 不过好在当时他和颜楼就在楼上,立即把信息封锁住了,人也都处理干净了。 他们所说的这个孔世华昨天才到颜公馆,原来就是孔老六的弟弟。 陈文成不清楚这位孔世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孔世华出现在颜公馆外的时候,是自称为白清灵的丈夫的。 可是直到现在大帅也没有提出任何要处置这个孔世华,所以陈文成对于这个人算是一知半解的。 如今又知道了他的新身份。 白清灵看了一眼陈文成,乔迁也沉默了一下。 他们两个在奉天杀人的事情,自认为是别人不清楚的,更不知道是颜楼让陈文成给他们善后的,所以在说完以后,自然都看向了他。 陈文成沉默了一下,说道,“是大帅让我把那些大和浪子处理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大和人会报复。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再去奉天,那边现在局势十分混乱,是很危险的。” 白清灵和乔迁对视一眼,又问向陈文成,“颜楼当时也在?” “但是我和大帅在二楼,他手里拿着手枪,他清除您会武功,就没有立刻动手,在夫人出了饭店以后,大帅就让我下去处理了那些人了,不过大帅现在并不记得这一段事情了。” 陈文成说完,就隔着后视镜看到白清灵低下了脸,想了一下,又说道,“夫人,大帅当时并不是不关心您,他是十分确定您的伸手才,” “我明白,”白清灵抬起了小脸,“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在。” 白清灵说完,陈文成也不知道说出来对是不是让夫人对大帅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了,于是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总不能说大帅笃定您能杀人吧。 他沉默了许久,说道,“大帅把您当作自己的命了。” 乔迁看不下去了,瞥了他一眼,“过了啊!” 再怎么想帮助自家主子,也不带这么吹嘘的。 虽然是事实,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比颜楼更缺少奉献精神,乔迁自认为,论拼命,他不比颜楼差。 说话间,车又开回了侦探社,乔迁下车前扒在车窗前对她说道,“虽说那边人都不清楚咱们在奉天干过的事了,但是我还是同意陈文成的说法,那边局势紧张,当初我也想快点离开奉天的,如今是更不能够过去了,你要是想把孔老六留下来的东西给孔世华,不如找个机会好好说说,然后再等等,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说。” 回去颜公馆的路上,白清灵也认真思考了一番。 陈文成一直在兵营,自然比她更为了解奉天那边,最近各大小报馆的报纸也纷纷刊登了那边的恶劣事件。 大和人似乎比原来更加猖狂了。 此时却是不是过去的好时机。 只是若是现在把钥匙给了孔世华,他自己过去更是危险。 “夫人是怕孔公子自己一人过去吗?”陈文成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犹豫许久后,终于问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他终究是文弱书生,无论孔老六留下来的是财产,还是其他,对于他来说,都很难取回。” 陈文成听完,沉默了一下,说道,“大帅应是介意孔公子在公馆里的,您不若在三马路那里再帮他置办一份房子。” 白清灵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回去问问他的想法。” 若是孔世华坚持要回镇子里,那她就和他实话实说,再等时机陪他去一趟奉天,把孔老六留下来的东西给他,若是他同意留在海城,就置办住处,再把二婶子接到海城。 左右夏叔叔是十分看重他的才华的,那不若留在海城做先生。 他这学问,就算是去北洋学堂教课,也是可以的。 如此打定了主意,白清灵心里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般舒了口气。 回到颜公馆时,颜楼还没回来。 白清灵进了小洋楼就问了下人,在得知颜楼还没回来,但是从兵营摇了电话问她在不在时,就走到了大厅里,把电话摇到了兵营里。 响了几声,那边接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白清灵说道,“我刚回来,下人说你摇了电话。”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白清灵说道,“看了一幢,是我投给乔迁的,明天再去同个位置给孔世华看一下。”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默了。 所以,把爱慕她的男人都集中到一块管理了? 这话他没问,怕白清灵发火。 白清灵也觉得这话说的实在不漂亮,就又道,“乔迁总不能住在侦探社里,那里生意多了也需要请个人手,宿舍就一间,得给新人住,所以就帮他置办了个宅子。” 置办的宅子, 颜楼开口说道,“那你也搬过去么。” “当然不。”白清灵否认道,“我当然不会搬过去。” 见她没有思考的直接回答,颜楼满意了。 不过是置办宅子而已,让他们全部搬走,就算搬到一块又如何。 白清灵始终都是要在颜公馆的。 颜楼说道,“这种小事让陈文成去搬就行,累了么?” 白清灵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着脚腕,“有点。” 男人说道,“我稍微晚一些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等我。” 白清灵思想凝滞了一秒,说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她想了一下。 早睡晚睡,似乎都不影响颜楼晚回,他这么说,是专门说给她听吧,是怕她乱来? 白清灵揉了一会儿脚腕,站起身来时,看到餐厅里坐着的男人。 时间不算早不算晚,正是用晚餐的时间。 她回想了一下,刚刚好像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是说了关于要为他置办宅子的事情,她见孔世华的目光落在这边,便笑了笑,走了过去。 白清灵坐下来时要了一份简单的羹汤,就对孔世华说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孔世华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点头。 “海城也有好的学堂,我现在也正在北洋学堂念书,另外夏叔叔过不了多久也是要会学校的,我想你若是可以的话,留在这边教书,我再让人把大娘接过来。” 孔世华似乎认真的思考着白清灵说的话。 白清灵沉默着等他回答。 他会不会答应,还真不好说。 一来二婶子会不会来海城,二来他会不会同意来海城这样并不纯粹的环境,都是很难判断的。 孔世华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他应下来,白清灵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 起码这段时间是不用担心,拿着钥匙去奉天了。 可是接下来,孔世华又说道,“简西年也会过来。” 这一句话,就如一记冷锤,砸得白清灵有些懵。 她皱着眉心看他,“他不是重伤离开外滩回了杭苏吗?” “是。”孔世华说,“他临走前告诉我,每年他都会来海城,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他说杭苏简氏一族的巫师长老有很神奇的技能,只要人不死,都是可以救回来的,他临走前让我告诉你,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海城找你。” 白清灵听完,脸色白了白。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孔世华,“你也被他,” 她想说,你也被他骗了么。 但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就像对于夏怀森和夏欢沁来说,简西年是救命恩人。 对于现在孔世华来说,简西年是什么样的存在,白清灵并不清楚。 也许在她所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是实实在在有过简西年给予的恩惠,甚至是, 救命之恩。 “他只说了这些。”孔世华看得出来她对简西年这个人的警惕,“对于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如果他是伤害你的人,或是他的到来会伤害到你,我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你,” 他凝视她的眼睛,“颜楼可以保护你。” 白清灵心口一紧。 孔世华是这般通透的人。 怪不得夏怀森会如此夸赞他。 他在取舍间,已经看出来了许多事情,不过只字片语,不过她的半句话,他就看出来她对简西年的介怀。 “如果简西年当真对你有威胁,不必在意任何人说什么,即便是我,即便是夏教授和夏小姐。”孔世华说到这里,开口道,“简西年在杭苏的那位巫师,就是为夏小姐做眼睛手术的人。” “那个人也救了你。”白清灵肯定道。 孔世华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是。” 他淡然的回完,笑了笑,“我先上楼了,你用完休息一会儿再睡,颜楼说你胃不好,你可以散散再睡。” 说完,他站起身,便离开了餐厅。 白清灵目送着他上了楼,拐了弯看不见背影了,才收回视线。 欢沁的眼睛是简西年的人治好的,孔世华虽然没细说,但是当时海岸边上那惊涛骇浪她是感受过的。 就是那样的恶劣天气下,他侥幸活下来也是难得,如果这里面是因为简西年才活下来的,他心境确实是会变一些的。 可他到底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想了。 颜楼可以保护她。 可是颜楼并不知道简西年的存在,更不知道暗处有这么一个人在虎视眈眈着。 白清灵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就再一次的提了起来。 当天晚上,白清灵随意用了几口羹汤就不在用了,楼下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回去泡了个澡,就睡觉了。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后半夜颜楼回来,上了楼推开房门看她时,她紧闭着眼睛,额头都是紧张出来的汗。 颜楼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因为汗水浸湿的额发也黏到了一处,倒是冰冰凉凉,没有发烧的迹象,只是梦魇住了。 白清灵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横在胸口处,梦里十分凶险。 一个脸上画着油彩面容诡异的巫师模样的男人,念着听不明白的咒语,在她身侧不停的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句句词语像是有了画面一般争相恐后的向她脑袋里面钻去。 白清灵捂着心口,开始不断摇头,想喊出来,却喊不出声音来,就好像被人堵住了嗓子,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声音了。 随着咒语声音越来越大,那些词句从向她脑袋里钻,又转为像是千万条细虫子般开始向她的身体里钻了。 颜楼看着她痛苦的摇着头,唇动着,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俯身耳朵贴近她,只听见极为飘忽又不确定的声音,喊着不要,不要。 颜楼紧绷着,双臂抱住她的身子,轻轻摇晃她,声音逐渐增大喊她,“白清灵你醒醒!白清灵你醒醒!” 白清灵紧闭着眼睛,身体似乎又被捆绑在了船板上,仿佛重新又置身于大海里剧烈的震荡中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恐惧感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不再挣扎了,似乎在恐惧爆发的那一瞬间,就彻底的放弃了。 她觉得太累了,不想再挣扎了,海浪剧烈晃动着,她被晃得浑身发冷,内心却是越来越平静了。 她依稀睁开了眼睛。 颜楼在以为终于把她叫醒的那一刻,看着她虽然睁开了眸子,却像是完全没有清醒一般的失神望着虚空时,知道她并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心里慌得浑身发冷。 “白清灵!白清灵你醒醒!” 这一刻,卧房的门开了,孔世华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白清灵睁着眼睛失神望着虚空的模样,他脸色苍白的快步走了过来,接着就伸出了手,举起来,在颜楼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挥了过去! 第133章 133 这一又脆又响的巴掌成功将她打醒了。 颜楼脸色变了变,看向孔世华的眼神蓄满了杀意。 孔世华并未看他,在见到白清灵的眸子逐渐聚焦后,松了口气,对她说道,“我看你不像是梦魇了,老家里有这么一说,若是睁眼睛了还没醒一定要打醒,不然就,” 他皱了下眉,没再说了。 但是颜楼却是上了心。 他看向白清灵似乎刚清醒过来,但是她似乎在听到孔世华的这句话的同时,害怕的抖了一下。 颜楼把她扶起来,披上外套,抱了抱她,“做什么梦了?” 白清灵并没有回他,反倒是看向站着的孔世华,“你先回去吧。” 孔世华见她没事了,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上了门。 白清灵贴在他心口处,她的心脏也砰砰跳着,听着他强劲的心跳,白清灵渐渐放松下来,刚才在梦里的那股子惊吓也慢慢退去了。 “我没事了。” 许久以后,白清灵说道。 却没有说她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男人垂眸看着她的模样,紧了紧手臂,“我在这陪你,要是困了你先睡,我看着你睡。”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颜楼觉得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她刚刚的模样实在是吓人,若是睡着以后再次梦魇,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我还是这里陪你。” 说完,他把她身上的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然后脱了鞋躺在了床边,搂住她,摸了摸她的黑发,“睡吧。” 说完,拉下了灯。 黑暗中,白清灵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刚才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觉得很恐怖,很害怕也很无助,但是孔世华和颜楼的呼唤声音却是清晰的听到了,只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就连孔世华打了她一巴掌,她也清晰的感受到了,才惊醒过来。 她闭着眼睛想着,这事情明天得问问孔世华。 她想到简西年让孔世华带的话了。 这些话,联系到刚才的梦魇,白清灵觉得,问题也许就出在了这里。 她倒是情愿是自己想多了。 这一晚,白清灵靠在颜楼的怀里,快要天亮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颜楼是一夜没合眼。 就连她睡着了,也没敢闭眼睡觉。 法兰西厚绒窗帘遮挡的掩饰,即便是天大亮了,白清灵依旧是睡得香甜,相较昨夜时分那种下人的模样,现在睡颜娇憨。 颜楼被她压了一夜的胳膊酸麻,慢慢抽出来,又替她盖了盖被子,就下床拿起外套,轻轻打开卧房的门。 回到卧室里修整了一番,就下楼去用早餐了。 餐桌上,孔世华也已经在用早餐了。 看到颜楼,点头示意,接着问道,“她怎么样了。” 颜楼坐下,面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下次再敢动她,我卸了你胳膊。” 孔世华淡笑了一下,垂眸说道,“下次如果她还这样,我还是要叫醒她的。” 这话颜楼没法反驳。 昨天那种情况他也看到了,如果任由她魇住,接下来要如何他也只能请霍正怀过来。 颜楼等餐的时候,淡淡说道,“她要给你在三马路附近买一套和乔迁一样的房子。” 孔世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颜楼挑眉,“你不问问乔迁是谁?” 孔世华说道,“应该是与她十分要好的朋友。” 颜楼自觉自己挖完了坑,自己跳进去了。 无论是乔迁还是孔世华,他都十分不喜。 可是两个人都是白清灵的朋友,都是救过她的人。 非但不能杀掉,还要养着,还要养得很好。 男人嗤的一笑,“你说的倒也没错。” 孔世华垂眸用餐,吃完后率先站了起来,“我回房了。” 颜楼没拦着,看着他的背影,男人俊颜冷沉着。 他倒是很能安于现状,也不多问,也不多说。 这种状态颜楼很不喜欢。 碍于白清灵,他不能动手。 忽然之间觉得束手束脚。 他沉着脸用完早餐,再次上楼准备去看看白清灵时,见白清灵门口站着的男人,眉眼冷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颜楼冷声问道。 孔世华侧脸看了一眼,“我听见有动静,上来看了一眼。” 颜楼面色一变,走过去推开门,打开的窗子把法兰西厚重的窗帘吹得时而晃动着,而床上早已经没了白清灵的人影。 男人大踏步几步走到窗口,直接扯下窗帘。 窗户大开着,下去就是花园。 孔世华走进来,也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说了一句,“下面有血迹。” 颜楼充红着眸子,转身快步离开,下了楼梯,而孔世华也跟了下去。 等两人先后到了花园里时,除了草坪上有一滩血迹外,再无其他线索了。 颜楼紧抿着唇,双手攥紧着,立刻问公馆里的下人,有没有看到白清灵。 下人均是摇头不知,甚至就连门房都不曾见到白清灵或是任何人。 颜楼给陈文成摇了电话,进行全城搜索以及封锁海城各个出口。 包括火车码头以及各个路段。 夏至弦也接到了消息,上午就赶到了颜公馆,在看到孔世华也坐在大厅里时,他把外套递给下人,走过来问颜楼,“我已经让人在附近盘问,另外又派人去北郊调配人手在海城周边寻人。” 相较于颜楼的冷脸,孔世华则是一脸沉默的垂着眸子。 夏至弦对颜楼说,“我刚才在花园里看了一眼,我猜那血迹也不一定是白清灵的。” 颜楼抬眸看向夏至弦,眸子里暗深不见底,“你在这里守着,我再找找。” 说完,他离开了颜公馆。 他心不静,没办法在这里等消息。 一想到那摊血有可能是白清灵的,他就要发疯了。 发疯似的去寻人的颜楼一离开颜公馆,夏至弦看向孔世华,“你就是孔世华?” 孔世华看向他,“是。” 夏至弦淡淡道,“白清灵昨夜做噩梦的时候是你第一时间发现的?” 孔世华点了点头。 “我若是没猜错,你是在二楼客房睡的,大半夜的,你是怎么知道她会发梦的,是一早预料好的,还是用餐的时候做了什么?” 孔世华摇了摇头。 他没说话,也没再看夏至弦,只是视线落在了电话上。 似乎下一秒电话就会响起。 夏至弦挑了下眉,薄唇淡淡的一抹弧度,“你和简西年是一伙的?” 孔世华的视线终于从电话上抬起,看向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并不是。” “可是我看你并不意外她被掳走。”夏至弦仔细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孔世华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电话?”夏至弦追问道。 “不盯着电话,难道要盯着你么。”孔世华抬眸看他,“夏至弦,你并不担心白清灵,留在这里是为了监视我么。” “对。”夏至弦倒是明人不说暗话,反倒是听到孔世华说话如此硬气的挑衅,觉得有些意外,“你与简西年在外滩时间不算短,这段时间,你与简西年是什么样的关系?我看你并非被虐待过的模样,在外滩势必过得安稳,你是白清灵在渔村的丈夫,能让他如此对待,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所以,在你眼中我生不如死,或是死里逃生奄奄一息才是正常的?”孔世华淡淡道,“简西年虽然手段残忍了得,却也不是个杀人狂魔,自然不会轻易去杀人,至于我,我自然有他想要的东西,才会安然无恙,得以保命,夏公子,对于白清灵来说,你的危险程度不亚于简西年,就不必在这里装作担心她的模样,甚至,” 孔世华看着他,“你与颜楼说的调配的那些人手也并未真正的阻拦各个码头与路口吧?” 夏至弦有些意外的挑起眉尾,“倒是小看了你。” 他以为孔世华一介村夫,即便是看起来高深莫测,实则也就是个酒囊饭袋,贴在这里也只是想占一些白清灵与颜楼的便宜。 据说白清灵开始为他准备买下三马路那边的洋房,靠上她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 可是现在看看,似乎并非如此。 这个男人看似温淡无争,实则什么都看在眼里藏在了心里。 是一个厉害角色。 夏至弦坐了一会儿,自觉从他口中是套不出也诈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便开口道,“地上那摊血我寻人看过了,量不致死,但也是受了大创伤,若这个人当真因为想掳走白清灵才受的这样打伤,我想是不可能的,这上上下下没人看到有人来,也没人走,自然这伤就不是掳她之人的。” 孔世华敛下眉目,并不看他了。 夏至弦说到这里,见他不为所动,就皱了下眉,“你就不怕是白清灵自己跳下去重伤后流下的血,然后她再离开的?” 孔世华摇了摇头,“没有理由。” 夏至弦又道,“昨夜她失魂了?” 孔世华眉心皱了一下。 “失魂后被你叫了回来,可当真叫魂叫回来了么,如果,她只是骗过你们了呢。”夏至弦冷眼看着他的面色慢慢变白,又道,“简西年重伤逃回杭苏,若是他知道你与夏家人都劝不动白清灵,又会不会做一些什么呢。” 孔世华的脸色也只在他问出第一句的时候变了一下,随后便淡漠不语了。 夏至弦站起身,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对着孔世华说道,“简西年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安全,但凡他想要的都会得到,得不到的都会毁掉,如果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白清灵,我想,他毁掉她的可能性很大。” 留下这句话,夏至弦便离开了。 他并不在意白清灵的死活,但是这件事的走向,以及简西年的发疯程度,似乎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忽然觉得多了这么一个对手,似乎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倒是颜楼,如果不尽快找到白清灵,他可能会真的疯了。 甚至做出比疯了更可怕的事情。 夏至弦出了小洋楼,紧了紧外套,又重新走到楼下,看向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此时渗到草地里,形成了一大块斑驳的血渍。 这出血量,可真的不小。 他觉得有必要问一问颜楼,白清灵和他之间是否在这一段时间里存在过亲密的关系。 如果是,这滩血迹…… 夏至弦决定不问了。 如此大的阵仗,身处侦探社的乔迁也很快打探到了白清灵失踪的消息。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简西年做的。 没有犹豫,他直接去了颜公馆,去查找线索。 然而他连颜公馆的大门都没进去。 他急得在门口转了半天,就又去了夏公馆。 夏公馆的门房让下人通传给夏老爷。 可夏老爷也是拦着消息并没有告诉夏欢沁,甚至让下人告诉乔迁,这事与他们夏公馆是没有任何干系的,不要再寻过来了打扰他们了。 乔迁听下人说完,有些傻眼,夏怀森这是卸磨杀驴了不成,当初白清灵去外滩要救他们父女,后来又千方百计要救人,几次三番下来自己倒是被简西年盯上了,他们父女可好,人出事了,就一句没有干系别再打扰?! 乔迁对着大门啐了一口,“白眼狼!” 骂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人灰溜溜的关了大门,去了书房寻夏怀森,把乔迁说的一字不差的转述了。 夏怀森对下人说不要让小姐知道,就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书房的门关了,他沉默许久,拿起电话摇了出去。 出了夏家的乔迁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寻白清灵了。 真要是简西年做的,他也只有找知情的人去帮忙寻人,夏至弦是不会帮忙的,孔世华见不到,夏家父女又高高挂起不见他,乔迁急得站在马路中央蹲了下来,揉着头发十分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去找颜楼。 颜楼是全城搜索了,可他不了解简西年,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与他一般无头苍蝇似的去寻,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的。 就在他急得快要揪光了头发时,身前急速刹车的剧烈刺耳声音响了起来,乔迁一抬头就见车头到了眼前,吓得一屁股坐在的地上! 第134章 134 汽车停下,车上下来的汽车夫骂骂咧咧的,看着乔迁坐在地上,说道,“要不是爷反应快,就你蹲马路中间这操行不得被碾死?!快滚!” 乔迁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让到了一边。 在车准备开走的时候,又急刹停了下来,车窗被摇下,里面的人探出头来,“你是不是住在三马路?” 乔迁看了他一眼,“你谁啊?” “昨天你是不是买了一栋三马路的洋楼?”那人又问。 “你到底谁啊!”乔迁本就烦躁,见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客气了。 “啧,房子是我卖的,字是我签的!”车里那人说完,见乔迁转身要走,就开口说道,“昨天买我房子那女人是白家大小姐吧?我今早上看见她被人拽车里拉走了,她没出事吧?” 这人隔着车窗热心的问了一嘴,就见乔迁脸色铁青的冲了过来,吓得他向后一退,想摇上车窗,就被乔迁一胳膊拦在了上面。 乔迁赶紧问他,“在哪里看到的,车牌子看到了吗?车往那边去的?当时她啥状态,是昏迷的还是清醒的?” 一连串问话,加上乔迁挡在车窗上的胳膊,里面的人有点吓到了,汽车夫连忙回头对乔迁说,“你小子能不能别吓人,想问就好好问!” 那人琢磨了一下,回道,“牌子没看到,就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汽车,往北边去了,就是白大小姐那模样看起来昏昏欲睡的,不像是清醒的,对了!” 这人一拍脑袋,“把她送进车里男人胳膊上直流血!” 胳膊流血? 乔迁第一反应是夏至弦,夏至弦之前胳膊和腿都有伤,但是夏至弦不会那么变态到去颜楼家里去抢人,没道理。 “还能想到什么吗?!”乔迁又问。 “没啥了,就看到这个了,对了我看城里到处折了关卡,是不是白大小姐失踪了?!” 乔迁点了点头,“谢了老哥!” 说完,他急匆匆去了公共电话亭,给颜公馆摇了个电话,那边接的是孔世华。 乔迁也没想到能是他接电话,连忙问道,“我是乔迁,满城都在找白清灵,到底怎么回事!” 孔世华沉默了一下,便把昨夜和今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乔迁听到草地上血迹的时候皱紧了眉,“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简西年做的?!” 孔世华在电话那端沉默几分,说道,“不无可能。” 简西年有多疯,他是看得出来的,“他确实受了重伤,但是刚刚回杭苏,来海城的可能性也有,但不大。” 乔迁说道,“有人看到白清灵被塞进车里时昏昏沉沉的,说是绑架她的那个人胳膊上全都是血,简西年是哪里受的伤?是胳膊吗?!” 孔世华想了一下,“我并不清楚他伤在哪里,但是重伤是真的。” 乔迁怎么想,都觉得抓白清灵的是简西年,就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把她带走的了。 孔世华沉吟片刻,问他,“颜楼是不是不知道简西年的存在?” 乔迁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可现在情况紧急,便直接说了,“是,这事没办法直接跟他说,可是这事也必须有人做,有人找,这样,我去联系陈文成试试,你先等消息。” 乔迁说完就挂了电话,可挂了电话才想起来,陈文成不可能在兵营,而他自己也没有兵营的电话。 于是又操蛋的给颜公馆又摇了个电话,电话里告诉孔世华让颜家下人给兵营摇电话,就说有白清灵的消息了。 孔世华让下人给兵营摇了电话,兵营很快就联络到了陈文成,陈文成也立刻寻到了颜楼。 在颜楼赶回颜公馆的时候,乔迁也刚刚赶到。 两人在门口碰的面,颜楼从车里下来,急色匆匆走到他面前,直接问道,“什么消息?” “白清灵被掳走的时候有人看到了,说是当时并不清醒,她身上也有外伤,血是掳她的那个人胳膊上的,冲着北边去了,北边有北仓也有北郊兵营,你赶紧让人过去看看,黑色汽车,就一个汽车夫,汽车夫胳膊是有血的。” 乔迁赶紧把消息说完,又问他,“你有眉目没?” 颜楼冷脸摇头,“没有任何头绪,甚至谁绑走她的都没有头绪。” 乔迁犹豫几分,最后还是说了,“我和她在外滩的时候,机缘巧合下见到了一个叫简西年的人,那人在杭苏一代势力滔天,他那时在外滩见到白清灵就绑过她一回,还把她带回了杭苏,说要她做当家主母,当时白清灵利用一些事情让他亲自放她走了,可是简西年没放弃,前段时间白清灵身边监视的那些人,就是那个简西年派过来的。” 说到这里,颜楼脸色变了几变,“简西年是杭苏一代简氏一族的继承人。” 乔迁一怔,快速点头,“对对,就是他,我猜这一次动手的又是他,前段日子简西年在外滩的场子被剿了,人也受了重伤,所以我猜这一次过来绑人的是不是就是他,我听你们公馆里的人说,花园地上有一摊血,有没有可能就是他的,白清灵没有外伤,那必然就是绑人的人的,简西年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伤换来做这样的事情,那就只能是他自己来亲自动手。” 他的分析不无可能。 简西年这个人的疯魔程度不亚于他。 如果是为了白清灵,颜楼相信他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来。 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颜公馆里,在所有人都清醒的时候把人带走。 颜楼没想过,所有人都没想过。 简西年! 乔迁看着他,虽是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细看之下,暗黑瞳眸深不见底,酝酿着极大的残暴。 他深呼吸后说道,“我不怕别的,就怕简西年知道她和你在一起了,对她不利,现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就你有这个能力能找到她了。” 说完,他又说道,“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颜楼冷沉着俊脸,点了点头。 乔迁是侦探,自是有他独特敏锐的嗅觉。 两人一同进了颜公馆的大门,颜楼去大厅里摇电话,乔迁则是去小洋楼外的草坪上看血迹。 已经初冬了,血迹渗入草地后也是半干不干的状态。 乔迁走过去蹲下来,看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在鼻子前闻了闻,站起身快步走进小洋楼里对正在打电话的颜楼说道,“快搜寻这周围!尤其是颜公馆里的下人佣人一律都叫过来,全部都过来!” 颜楼没有多问,倒是孔世华看向了乔迁。 下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而随后赶到的陈文成也在颜楼的示意下,开始在各个房间搜查了起来。 随着一间一间房门的被打开,还是没有找到人。 乔迁冷着脸对颜楼说,“外面那滩并非是人血,是牛血。” 在颜公馆里得到牛血并不难,伪造白清灵跳窗被绑架的假象,人很有可能还在颜公馆里。 随着所有的门都被打开,无论是一楼的佣人房还是二楼客房三楼主卧,全部都被查看了一遍。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厅里站满了下人,陈文成直接把厨房采买拉了出来,讯问了他最近有没有大批量牛血进颜公馆,采买摇头,“都是与农家定好时间,他们送牛肋排和各个部位过来,府里并没有牛血。” 颜楼扫了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问道,“农家每天几点送过来。” “回大帅,农家每天都是清晨五点,从后门送来,然后便离开。” 听到这里,乔迁和孔世华都看向那采买,乔迁接着问道,“今晨采买可是五点来的?” “对,不过离开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采买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去确定材料,就没注意他离开的时间,但是我们确认完后,已经八点多了,那时候隐约看见他从后门走的。” 如此一算时间,也差不多刚刚好了。 陈文成都没等颜楼吩咐,立刻带着采买去农户家里确认。 没多久陈文成就带着采买回来了。 农户全家都死了。 他面容严肃的说道,“农户家一家四口,全部被割颈而亡,看刀口干净利落。” 这话一落地,其他几个人均是明白了,这事就是简西年所为了。 就算不是简西年亲自动手,也是他派过来的人做的。 颜楼的脸色已是阴沉到不能再阴沉了。 当天,颜楼派出北郊驻扎的兵,让陈文成直接带着去了北边,从北郊开始到北仓几乎地毯式搜寻盘查。 但是三天两夜以后,依旧没有找到白清灵,也没看到简西年。 颜楼便再也等不下去了。 将这边交给了夏至弦,在第四天清晨,带着人直接做了专列去宁城,又从宁城转车去了外滩。 乔迁也放下手中一切跟了去,孔世华倒是没有跟去,留在了颜公馆等消息。 很快,夏欢沁也在报纸上看到了白清灵再一次失踪的消息,要去颜公馆确认的时候,被夏怀森拦下了。 夏怀森说,这件事恐怕是与简西年有关联,他们夏家是不能参合的。 一来简西年对他们夏家有人,二来,他更希望白清灵能和简西年在一起。 夏欢沁虽然不十分了解简西年,却也被他救过,更是从夏怀森口中知道,简西年要白清灵做当家主母。 相较颜楼,夏欢沁也更倾向于简西年,所以在夏怀森强烈反对下,她没有再去颜公馆。 这一耽搁,颜楼和乔迁就出发去了外滩,即便她摇了电话去颜公馆,也只有一个外人孔世华在,也问不得什么了。 白清灵凭空消失后的半个月里。 夏至弦又一次回到了夏公馆,夏公馆里的夏怀森和夏欢沁并不欢迎。 他们甚至做过连夜想要逃走的举动。 最后夏至弦只进了夏公馆的大门,却不敢再进小洋楼了。 夏怀森让人把他叫进去,脸色十分难看。 “你害得我们夏家还不够惨么,就不能放过我们父女俩么!” 夏至弦跪了下来,俊美却阴郁的脸上严肃着,“父亲,是我当初不够理智,甚至没有觉察出我母亲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我母亲已经独立门户,不会再出现在夏公馆里,请您把欢沁交给我吧!” “这不可能!”夏怀森冷笑着,“是我大意,续弦时以为你母亲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谁曾想伤害欢沁的却是她。你狼子野心带着目的来了夏家不说,还染指我女儿,又任由你母亲祸害她,她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你却又想再来欺负她!我告诉你我夏怀森不同意!就是她当一辈子老姑娘永远留在夏家,也不会跟了你,我劝你早点死心,远离我夏家!” 这一番话是十分严厉了。 夏至弦却没有任何退缩。 只一言不发的跪在书房里,直到夏怀森忍无可忍让仅有的三个下人把他拖出了书房。 可是第二天他依旧来夏公馆。 进不了大门,他就跳墙进,进不了小洋楼就在外面等。 隆冬腊月,海城也飘了雪。 留在海城的夏至弦在夏公馆的庭院里足足站足了一个月,无论刮风大雪还是雨雪连绵,他都一言不发的站在园子里。 有时候站累了就坐在椅子上,被雪盖了帽子顶,俊美阴郁的男人就像是一座雪雕。 直到那天下午,狂风大作的阴雪天,他倒在了夏公馆的花园里,夏欢沁终于让人把他带进了小洋楼的客房里,又让人给霍正怀摇了电话。 霍正怀来到夏公馆时,下人直接把他领到了客房,便关门离开了。 霍正怀看着装晕的夏至弦,打开药箱,拿出了针和药剂,把药抽进了针筒里,又把夏至弦的胳膊消了毒,准备扎进去的时候,夏至弦抽回了胳膊,“要死啊,真打?!” 霍正怀看了他一眼,“白小姐失踪这么久了,颜楼让你留在这边可不是让你玩的,人找了么,每天来这边瞎晃,也没看夏家父女原谅你。” “怎么没原谅,没原谅能让我进来?”夏至弦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白清灵又死不了,担心她做什么,倒不如担心担心颜楼,会不会被简西年玩死了。” “你也知道简西年有手段,”霍正怀把针里的药推进一个废弃瓶子里,用棉球塞上放回药箱里,合上药箱后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我现在是真怕他疯了。” 这不是夸张,如今白清灵失踪,如果这期间他再想起来一些什么,会不会勾起他原来的回忆,再与他师兄植入的回忆混乱了,那他可就真疯了。 夏至弦也皱了皱眉。 虽然他俩是损友,却不希望他真出事情。 “外滩那边倒是不用担心,只是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外滩那边摇了电话过来,说颜楼在外滩不过待了五日,就去了杭苏。杭苏那边,”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杭苏是简西年的地盘,就连他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一个活着的都没能回来。 颜楼虽说带了不少亲手带出来的兵去了那边,可当兵的打仗虽然厉害,但简西年手里的可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杀手,那战力完全不能匹敌。 夏至弦虽然担心他有去无回,但是担心归担心,颜楼也不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霍正怀见他说着说着停了,就更加担心起来了。 “杭苏是简西年的老巢,希望白小姐和颜楼能平安归来。” 他说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夏小姐。” 夏至弦看着关上的房门,长吁一口气。 总算是进来了。 霍正怀上了楼,敲响了夏欢沁的房门。 “进来。” 夏欢沁的模样并不想他印象中那么瘦弱不堪了,尤其是眼睛,似乎, 他不确定的皱了下眉。 “你看出来了。”夏欢沁苦笑了一声,她指了指座椅,“坐下说。” 霍正怀拿着药箱,把它放在桌子上打开,然后对夏欢沁说道,“做个检查吧。” 夏欢沁没有拒绝。 当霍正怀让她睁开双眼时,看着略有些发蓝的瞳孔时,十分严肃的说道,“是巫术还是手术?” “我不知道。”夏欢沁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醒来以后眼睛就蒙了纱布,”她回忆着,“我和爸爸被简西年送到了杭苏祖屋,一个巫师打扮的男人给我喝了一晚药,醒来以后,爸爸说眼睛会好的。” 我是转到宁城时拆的纱布,当时去了宁城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我的眼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当我照了镜子时,才发现眼睛颜色不对劲儿。” “白清灵之前来找你的时候,没发现异常?”霍正怀问道。 “没有,那时候还看不大出来。”夏欢沁说,“从她失踪以后颜色就变化很大了。” “所以你没见夏至弦?” “嗯。”夏欢沁问他,“我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若是有时间,现在就随我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具体什么情况还要检查完以后才能确定。” 夏欢沁沉默了几秒,“夏至弦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伤寒,睡一觉就好了。”霍正怀说完,“你这情况有和夏教授说吗?” 夏欢沁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担心。” “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目前肉眼看上去都已经变了颜色,如果检查后确定出现了问题,我想夏教授应该及早联系简西年,安排后续事宜。”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坚信简西年不会伤害清灵。” 夏欢沁垂下眸盼。 “她都已经失踪一个半月了!”霍正怀声音提高。 夏欢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我爸爸说。” 说完,她站起来身,直接出了房门。 夏怀森在戴上眼镜仔细检查夏欢沁的眼睛以后,惊得一身冷汗,他连忙说道,“你出去一会儿,我摇个电话!” 夏欢沁看向夏怀森,“是简西年吗?” “这件事你不要管。”夏怀森说道,“清灵不会出事。” “爸爸,简西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我眼睛已经出现问题了,如果他对清灵也下手了怎么办!” “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出去!” 夏欢沁红着眼圈出了房门。 门外,霍正怀也等着,见她出来,就知道夏怀森什么都没告诉她。 但是夏怀森一定会给简西年摇电话问眼睛的事情。 于是开口说道,“我现在带你回医院去检查,你和夏教授说一声。” 夏欢沁点了点头,推开门对里面正在摇电话的夏怀森道,“爸爸,我和霍医生去医院检查检查。” “你不要去!你等我摇完电话再说!” 夏怀森也担心她的眼睛,但是手术时他不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更不清楚,如果贸贸然的让医院的器材检查完了,那边再没办法恢复了,那可怎么办! 霍正怀皱了下眉。 夏怀森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个搞学术的教授,分明就是把全部希望放在神神道道的那些事情上了,他如此不相信医院能检查的方式,恰恰说明了简西年那边确实做了一些医学无法解释的事。 霍正怀十分担心。 这个简西年到底都对夏欢沁的眼睛做了些什么。 书房的门半开着,里面说什么外面听得很清楚。 夏怀森颤抖着手摇出电话,却久久没有人接,他不信邪的又试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接听,最后气得将电话重重挂上。 外面,霍正怀也皱紧了眉心,而夏欢沁则是垂下了眸盼。 “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检查。”霍正怀知道,那边基本上是很难联系上了,于是开口建议道。 夏怀森在书房里也听到了,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夏欢沁听到书房里传出来的沉沉叹气声,点了点头。 二楼客房的夏至弦见霍正怀许久也没下来,心里有些担心,就推开了门准备去楼上看看,迎面就看到霍正怀和夏欢沁下了楼,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就应了上去,“欢沁。” 只念出了名字,夏至弦就看出来了夏欢沁眼睛的异样,面色登时就是一变,他看向霍正怀,“她眼睛怎么回事?!” 霍正怀摇了摇头,“正打算去医院检查一番,你若是没事了,就送我们过去一趟。” 第135章 135 “好。” 夏至弦没有多问,转身下楼的时候想拉着夏欢沁,被她甩了开,便默默跟在她身侧,生怕她掉下去。 自从她坠楼过后,几乎但凡夏至弦在的地方,都不会让夏欢沁单独走了,更甚者,上下楼梯都是由他抱着。 这习惯不是没转变过来,只是他依旧还是会害怕她出事。 夏至弦腿还没好开不了车,好在这几次都让汽车夫在外面等着,于是三个人乘车去了医院。 夏欢沁不让他坐在后面,于是霍正怀与她坐在后面,夏至弦则坐在副驾驶位上。 到了医院,霍正怀检查完夏欢沁的眼睛,让护士安抚她,自己则是出了病房去了走廊。 夏至弦连忙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有没有事!” “眼球病变。”霍正怀皱紧了眉心,“我不知道简西年那边的手术是怎么做的,但是任由发展下去势必要摘取眼球保命了。” 夏至弦只觉后背发凉,脸色也阴沉冷凝下来。 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有没有救。” “只能缓解症状,具体还需要眼科会诊,我建议你立刻带她去外滩再确诊一下。” “若是外滩也这么诊断,法兰西能不能治?”夏至弦眼白充红的看向霍正怀。 霍正怀摇了摇头,“如果那边也确诊了,去法兰西也来不及了。” 这边夏欢沁并不知道眼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在检查完以后觉得眼睛有些酸,霍正怀就安排她躺下,由护士为她做眼部按摩。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霍正怀回来的声音,就问为她按摩的护士,“我的眼睛怎么样了? 护士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 夏欢沁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就摆了摆手,让她停止按摩,然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眼前视线模糊。 她把手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放了下去,垂下眸子。 原来真的出了问题。 简西年骗了她和爸爸,是不是意味着他早有想法利用他们骗取他们的信任,利用他们与清灵的关系于她说些关于他的好话。 这一刻,夏欢沁十分后悔。 也十分害怕。 她抱住双臂,觉得很冷。 霍正怀去安排眼科会诊,夏至弦推门进来。 护士见状直接离开了。 男人走进来就看到她无助的模样,心底叹了口气。 全部都是因为他。 好好的一双眼睛变成了这副模样,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如今又要面对失望。 他不知道要怎么还她了。 霍正怀安排完会诊,就立刻让夏至弦给夏公馆摇了电话。 夏至弦也深知这件事绝对与简西年有关联。 夏家父女是简西年利用完要弃掉的棋子,他决不允许! 当晚,夏欢沁住在了医院。 奈何家里下人就三个,于是夏至弦便让霍正怀在医院值班陪着夏欢沁,而他自己则是坐车回了夏公馆去收拾东西。 在他到夏公馆之前,夏欢沁已经给夏怀森摇了电话。 夏怀森此时就站在书房里,不停的给简西年摇着电话。 可那一端一直没有人接听。 夏怀森急得满头满脸的汗,银色短发也乱糟糟的,袖子也拉到了小臂上,露出青色血管。 夏至弦进入小洋楼里,先去了夏欢沁的卧房收拾行李,等他提着行李去书房的时候,看到书房的门大开着。 他站在门口看着夏怀森的模样,走进去放下牛皮箱子,说道,“父亲,不必再摇电话了,简西年已经得到了白清灵,不会再接您的电话了。” 夏怀森放下电话,颓然的坐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叹着气,声音十分难过,“至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把颜公馆的事情告诉他,不该把白家丫头交给他啊。” “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现在您要告诉我,杭苏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才能有办法带人回来。” 夏至弦并没有说带什么人回来,但是夏怀森了解他。 他睁开眼睛,看向夏至弦,“那个巫师并不是普通人,你得想办法。” 夏至弦点头,“我知道了。” 夏怀森点了点头,又道,“把白家丫头也带回来。” 夏至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尽力。” 简西年可以为了白清灵杀了自己的表弟,牺牲巫师不无可能,放弃白清灵, 夏至弦觉得可能性不大。 从夏怀森这里得到了许多有用信息,夏至弦就提着箱子回到了医院。 在夏至弦收拾好夏欢沁的病房后,会诊也结束了。 霍正怀和夏欢沁回到病房,夏欢沁的脸色很不好。 夏至弦扶她坐在病床上,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过去杭苏把那个巫师带过来,如果巫师治不好,我让他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 霍正怀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她的眼睛已经做过手术,再做手术的话还要三个月以后,这段时间我们会尽量延迟病变速度,你得抓紧想办法了。” 夏至弦点点头,“我一定会把人带回来。” “白清灵,”霍正怀刚问出三个字,夏至弦就接道,“白清灵我不保证一定能带回来,简西年为了她连自己表弟都没有放过,但是颜楼,我一定会带回来。” 夏欢沁说道,“如果清灵回不来了,我治不治也无所谓了。” 她垂下眸盼,苦笑着,“为了我,她被简西年带走了,我的罪孽深重。” “不关你的事,全部都是简西年做的圈套。”夏至弦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眼睛,爸爸就不会相信简西年,说到底,还是我们夏家人太过自私了,如果我爸爸和我不相信他,怎么会把清灵的消息告诉他,他又如何会来海城把她带走?现在清灵生死未卜,全部都是因为我啊!” 夏欢沁一边说,一边哽咽起来,说到最后痛哭起来。 在夏欢沁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夏至弦将海城这边事务交代好,便带人去了杭苏。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到了杭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流落街头的乔迁。 第136章 夏至弦从外滩直接开车去的杭苏,在杭苏最繁华的界面驶过时,他无意间看到了乔迁。 让汽车夫停下车,夏至弦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去唤他,反倒是观察了起来四周。 果然,乔迁不远处五十米处有一个卖馄饨的商贩不时看向乔迁一眼,而右前方餐馆那边也有一个门童,不停的向乔迁那里打量。 这样的人细细观察下去,竟然有十几个之多。 夏至弦让汽车夫继续慢开,目光扫向乔迁,只见他衣着破旧,头发凌乱。 乔迁本身个子很高,如今衣服在身上咣当来咣当去的,走路都是晃里晃荡的。 夏至弦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和颜楼一同来的杭苏,他成了这样,颜楼又在哪里?! 夏至弦没管他,只留意了一下这边的位置,就让汽车夫把车开到了夏怀森说的简西年宗族附近的小旅馆。 住下以后,他并不急于去打听情况,而是让人买了十几种当地报纸回来,旧的新的都要。 当晚,他用小旅馆里的电话联系了外滩那边的人,又在这几十份大小报馆的报纸上找关于简氏一族和颜楼以及白清灵的消息。 整整一宿,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旅馆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张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上看到了一条关于杭苏当街火拼,双方伤亡惨重的消息。 按理来说,这是大事件,可只在报纸的一角,占据了三两行的位置。 他手指头敲了敲报纸,将报纸折起来塞进衣服里,下楼去街边吃了早点,就步行去了报纸上的那家小报馆。 位置很偏僻。 夏至弦左拐右拐,好在记性够好,绕了一会儿终于在一趟胡同的最末尾那间房子门口的小木牌上,看到了报馆的名字。 他拿出报纸对照了一番,又把报纸收了起来,才走了进去。 大门是开着的,里面是个一间正房两间偏房的小院子。 正房的门开着,偏房的门关着。 他便理所当然的径直走到开着的那一间。 屋子里有日光的帮衬,还是亮堂的,里面只有一个人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就抬起了头,看向夏至弦。 这人头发花白,模样也显老,看起来四十多岁。 “你要找谁啊?”那中年人放下报纸,问他。 夏至弦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大哥,我这里有一份咱们这出的报纸。” 他走进屋子里,将自己的来意讲明后,那位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这则新闻是电话投的稿子,只说了几句话的情况,我们并不知晓具体情况的,你要是实在想问,去西城子巡捕房问问,当时出事的地点归那片巡捕房管理。” 夏至弦从他这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便出了院子。 他这边一走,那边中年男人就拿起了电话,刚摇出去,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人用枪顶住了头。 夏至弦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无声口型对他说道,“不说实话,砰!” 接着,那位中年男人连忙对电话那端说道,“这边新搞到一则关于夫人的新闻,不知道主子那边要不要拦下。” 话筒声音很大,夏至弦听到话筒那段骂骂咧咧的,“这点事还需要问主子?当然是拦下送上来,挂了!” 中年男子在夏至弦的冷眸中放下电话,满脸惧意,“好汉!您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主子的具体住址,你知道的所有一切情况。”夏至弦看他目光闪烁,无声笑了一下,枪口对中他的小腿就来了一枪。 砰的一声后,中年男子的嘴巴被笔筒堵住,发出极其惨烈呜呜声。 夏至弦笑了笑,“说么。” 中年男子连忙点头。 夏至弦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一手扯出塞进他口中的笔筒,“说罢。” 中年男人满脸冷汗的说出那场激烈对峙的因由以及结果。 夏至弦没有猜错,双方是简西年和颜楼的人。 在这场厮杀中,颜楼和简西年的人均是损失惨重,简西年本就是重伤初愈,在这场与颜楼的对峙中,再一次受伤,而颜楼本人因为简西年无耻的拿白清灵威胁最后就范,被简西年带走。 而乔迁在枪战中侥幸活了下来,简西年没有让人带走他,任他像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临走之前狠狠嘲笑了他一番。 在那以后,颜楼失踪,简西年传出大婚的消息,但凡是他手下控制的那些大小报馆,凡是有关于白清灵和海城方面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被控制住,他这边只是众多报馆中最小的一家。 夏至弦见他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就又问道,“简氏一族的巫师是一个还是一脉?” 中年男人面色一僵,“这我真不知道。” 夏至弦拿起笔筒直接堵住他的嘴巴,二话没说给他的另一条小腿直接一枪。 等中年男人充红的眼睛逐渐聚焦了,他才取下笔筒,“说不说?” “说!都说!”中年男人有气无力,“是一脉,只是这一脉只剩下这一个了,原来是为老巫师,后来主子的妹妹回来了,老巫师把全部巫术传给了他,前段时间又听说给人做了眼睛手术,据说老巫师做完这个手术就隐退了,如今人不在杭苏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天雷。 夏至弦恍惚了片刻,眼神冰寒下来,“那他为什么做完手术就隐退了?” “有人说,老巫师眼珠子瞎了,就隐退了。” 中年男人的话,让夏至弦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显然,简西年是让老巫师把欢沁的眼睛救治好,而老巫师不知是用巫术,还是什么手段,把他的好眼珠子或是用巫术置换给了欢沁。 如今老巫师瞎了,难道要把希望寄托在简西年妹妹的身上么。 他倒是从不知道简西年还有一个妹妹。 到这里,无论夏至弦是问颜楼还是白清灵的消息,他就都不知道了。 即便这人的小臂又受了一枪,也依旧是没有任何有用的实在消息了。 夏至弦看了一眼外面的时间,又一颗枪子儿结果了他,就离开了。 回到了小旅馆,他让人想办法给乔迁传递消息。 大约当天后半夜的时候,他穿得一身极其朴素的便装,让汽车夫开车去了相约地点。 乔迁白日里被人看守着,晚上后半夜随意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这日里接到人家给的包子,刚咬了两口,就看到了里面的纸条。 三两口连着字条吞了下去,倒地就睡,看管他的那些人在凌晨十二点左右就撤了。 乔迁闭着眼睛等着人都不见了,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去了相约地点。 第137章 137 相约的位置离乔迁所在的那处不算太远。 他步行大约几分钟就到了。 看着黑色汽车里面熟悉的人影,他闭了闭眼,强镇静心神后走了过去。 对于夏至弦他是十分戒备的。 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能来到杭苏,就不会是抱着坏目的来的。 算一算,出事以后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 乔迁推开车门坐了进去。 夏至弦让汽车夫直接把车开着,在街面慢慢绕着。 乔迁上车,他问道,“颜楼和白清灵什么情况了?” “颜楼没消息了,被抓走的时候倒是没有受伤,白清灵,”乔迁垂下眸子,“我一直没见到,不过上个月杭苏最大的酒楼被简氏一族包下来了,我打听了,” “简西年娶夫人了?”夏至弦挑眉问道。 “嗯。”乔迁低着头,双手紧握着。 “其他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夏至弦又问道,“知不知道颜楼被关在哪里?还有简西年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简西年有妹妹?”乔迁扭头看他。 “嗯,说说他妹妹的情况。”夏至弦问道。 “白清灵在外滩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护士叫小赵,白清灵利用小赵知道简西年妹妹的消息,作为交换条件,换取了自由,然后她就回了海城。”乔迁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到这里以后,和颜楼在玄武街和简西年的人当街发生冲突的时候,这个妹妹提议让简西年留着颜楼。” “有那个妹妹的具体信息吗?”夏至弦问。 “我说你到底要救人还是要娶妻,怎么问简西年他妹妹没完了?”乔迁质问他。 “救人,不过我也要知道这个妹妹到底对于简西年来说有多重要。” 听夏至弦这么回答了,乔迁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是失散多年的妹妹,寻回来自然很是重要,不过,这个妹妹神出鬼没的,当时杀红了眼,我也没看清楚她的模样,戴了个面纱,神神秘秘的。” 神神秘秘。 这倒是符合巫师的身份。 老巫师把传承给了她,她现在就是接班人了,她向简西年要颜楼,又是为了什么。 夏至弦微微眯了眯眼,“她看上颜楼了?” 乔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也不无可能,他长那模样,白清灵都能爱上他,何况是别人。” 在乔迁眼里,白清灵的眼光能高过头顶,更何况颜楼长得确实十分妖孽。 夏至弦沉默了片刻,又道,“简西年受伤严重吗?” “不算轻了,当时他威胁颜楼要拿白清灵献祭,逼得他不得不就范后,还一瘸一拐的走到我身边,当时我看他胳膊身上腿上都有血。” “那也不一定是他的。” “是他的,枪孔,颜楼射的,我看得清楚。”乔迁十分确信,“清清楚楚。” 夏至弦随后又问了很多关于简西年妹妹的事情,和可能关押颜楼的地方,最后等车停下的时候,给了乔迁一张支票一沓纸钞,让他连夜乘船回外滩。 乔迁站在车门外摇了摇头,隔着车窗把钱还给了他,“人没救回来,我不会走的。” 他说道,“你若是救人不想带我也没关系,反正简西年已经放过我了,我就在街面上看着,什么时候你们都走了,我也走,你们要是都交代了,” 他呵呵一笑,“那我也就不活了。” 夏至弦深深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陪葬,看不上。” 说完,将车窗摇上,让汽车夫开走了。 乔迁看着黑色汽车快速开走,一言不发的环视四周。 得,这又是开回来了。 他走到之前休息的地方,原地倒下,就像从没有离开一般。 闭上眼睛的时候乔迁想,夏至弦比颜楼无耻的多,他没有把柄在简西年手里,他一定会成功的。 后半夜,夏至弦的黑色汽车开到码头接了一队人。 而与此同时,简西年也接到消息,外滩那边来了人,大总统派过来的人,要接管杭苏。 简西年只是笑了笑,就让人下去了,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入睡的美丽女人,走过去,为她盖严了被子,掖了掖被角。 女人睡得安详,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盖好被子就回到了书桌边,拿起笔继续伏案写写画画了起来。 夏至弦接到的这位总长可与海城他和颜楼控制的那位大不相同。 在外滩手握兵权。 之所以来了这边,是夏至弦给上面摇了电话,上面得知杭苏这边的简氏一族做了扣押大帅的事情,就立刻做出反应,要外滩那边的总长配合夏至弦一同剿灭简氏一族,救出大帅颜楼。 颜楼自然不能出事。 白大帅去世搅得天翻地覆,陆家掌管的金库被盗,更是让上面亏得一大笔钱财,如今有了夏至弦在这边推动,以及手握兵权的那位也动了武伐简氏一族分得一杯羹的想法,上面便顺水推舟的下了这个指令。 围剿的名头不大,剿匪。 这对于在杭苏势力滔天的简氏一族来说,是十分的侮辱了。 简西年并未把这当作一回事。 甚至觉得上面就是来送人头送财产来了。 夏至弦没有出面,由那位手握兵权的总长接任了杭苏的总长位置,接着,围剿开始了。 这一次的围剿是历来没有过的,是残酷的,是波及所有人的。 夏至弦从小旅馆安安稳稳住着,很快,从总长那里得知了颜楼和白清灵的消息。 颜楼被关押在祖屋,而白清灵似乎一直和简西年在一起,只是没人见过,也没露过面。 而那位神秘的女巫师,据说也在祖屋。 这段时间,乔迁在街面发现监视他的人越来越少,不过短短几天,十几个监视他的人,要么被忽然出现的巡捕房带走,要么当街被击毙,要么就没再出现过。 乔迁发现,街面上简西年的那些铺子也开始被抄了。 他内心狂喜面上淡定,他知道,夏至弦这孙子终于出手了,白清灵和颜楼有救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这种浩浩荡荡的围剿忽然又停止了。 第138章 138 杭苏局势紧张。 表面也非平和,暗下波涛汹涌。 乔迁在街面上看到简西年的产业虽然被剿了不少,可更多的还依然存在着。 尤其是街面上流动卖香烟的摊贩,比之前多了许多。 显然简西年这是要反扑了。 乔迁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其他先不说,监视他的人不见了,现在街面上那些搜集信息的人都不看他了,走过路过均是盯着巡捕房那里。 乔迁想,夏至弦如果只有这么一点能耐,那这事算是完蛋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夏至弦拿起帽子戴上,出了小旅馆,让汽车夫开车准备去一趟总长府邸。 街面上的贩卖香烟的流动摊贩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收回视线,他琢磨了一下,对汽车夫说道,“在公共电话亭停一下。” 汽车夫寻了个隐秘角落里的公共电话亭停下,夏至弦下了车,拨出了电话。 响了几下,他交代完就挂了上。 接着,就听到轰的一下,响彻天地的爆炸声音。 他皱紧了眉心,出了电话亭,看向冒着黑烟的那个方向,打开车门坐进汽车。 “去看看。” 汽车夫得了指令,开到了出事地点。 也不敢太过靠近。 夏至弦遥遥看着,俊美的脸是冷了。 总长下榻的新家,被人炸了。 小洋楼左右两端都没事,单单只有总长家被炸得夷为平地,说明什么? 夏至弦让汽车夫别停,继续开。 车速不算快,路过的时候,他看到巡捕房来了好些人,大门也炸没了,里面的尸体都炸没了。 他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总长死没死。 看着模样,应该是死透了。 回到了小旅馆,他没报什么希望,让人再去给总长办公室摇电话。 未曾想,接通了。 他亲自又摇了一通,从总长副官那里得知,总长今天临时去了一个跳舞会,算是躲过了一劫。 要是今日按时在家里与他相约,那是死透了。 副官说,总长也怀疑是不是夏至弦做的,夏至弦连忙否认。 最后副官说,总长约他深夜凌晨在总长办公室见面。 挂了电话,夏至弦皱紧了眉心。 简西年这一招真是凶狠无比。 他并没有相信那位总长副官的话,让人去查了跳舞会,才放下心来。 跳舞会确实有,总长也确实去了。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杭苏这边的报馆当天就把报纸印了出来,还免费分发给百姓们。 他的人得了报纸拿给了他。 夏至弦看着上面的消息,脸色难看极了。 上面详细叙说了总长家里的仆人因为前任总长被卸任,蓄意报复杀害新任总长,于是准备了许多炸药埋在了地下室里,今天上午引爆,总长与其他一干仆人全部死亡。 好一个全部死亡,新任总长这是被简西年的报馆硬生生的死亡了。 至于事实如何,被简西年控制的报馆,也绝不会澄清。 夏至弦立刻让人去街面寻了乔迁,将他秘密带到了小旅馆。 两人见面时,乔迁直接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至弦递了一颗烟给他,乔迁摇了摇头,夏至弦便自己擦了洋火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假的,总长活着。” 乔迁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把气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简西年要造成总长事实性死亡?” 夏至弦点了下头。 “总长什么意思?”乔迁问。 “他约我半夜过去总长办公室一趟,具体他要做什么,他的副官没有说。”夏至弦说。 “你是不是觉得有诈,才叫我过来?”乔迁戏虐的看着他,“想让我过去探路?我和你长得可不一样。” 夏至弦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不过,救人,你不打算出一份力么。” “出力是出力,送死是送死,你如果怀疑那个副官被买通了,那便想办法找到活着的总长,你拿我送什么人头。” 乔迁不买账。 他是担心白清灵,可他不是傻子。 夏至弦之前都不曾把他带过来,现在忽然把他叫过来,必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看来这事情不单要紧还挺要命。 “这个副官不能得罪,但凡总长是要见我,我却把副官带走了,这事算是完了。”夏至弦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淡淡说道。 “那你让我过去了也不是得罪了总长?夏至弦,你脑子坏掉了?” 对于乔迁的嘲讽,他并没说什么,淡淡道,“你过去代表我和他谈。” “我?”乔迁正色道,“谈什么?” 如果是代表夏至弦过去谈事,夏至弦确实可以摘出来,而且,就现在的形势而言,夏至弦的命当真要比他珍重许多。 “如果副官没有问题,你势必会见到总长,总长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和危险,必然会与你谈论要如何围剿简西年的老巢,简西年的祖屋里豢养着许多杀手,单是抄家,是去多少杀多少,所以一点总长要与你谈如何灭掉简氏一族,你可这般与他说。” 夏至弦将如何做的方法与乔迁一一细说。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弃车保帅。 成了固然好,乔迁也能活命,败了乔迁这条命搭进去,保夏至弦活着再做打算。 乔迁也心甘情愿了。 到底是为了白清灵,赌一把。 他从夏至弦的小旅馆里听他讲完,又把其他的问题补充完,最后裁缝铺子拿过来不少西装毛呢外套。 他选了一身,奈何太瘦,在身上咣当。 夏至弦让裁缝师傅直接在小旅馆里帮他改尺寸,临近下午五点时终于改好了。 又给乔迁配备了一把三八大盖,鞋靴里又备了一把刀。 乔迁蹲下来摸了摸那把匕首,忽的想起白清灵来。 她总是在危险的时候从鞋靴里拿出她的匕首来保命的。 他垂眸笑了一下,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准备这样一把匕首。 乔迁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十点多了,距离凌晨还有一个多小时,夏至弦拿出一瓶酒,倒了两杯,一杯留给自己,一杯推给他。 “壮行酒?”乔迁接过来,低眸看了一眼,没多废话,一饮而尽。 第139章 139 乔迁去了总长办公室。 意外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和故事。 简单的和总长交流完回到小旅馆时,还满脸不可置信。 安安全全,毫无波折。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被抓住,是先自杀还是先杀人。 他强装镇定的和夏至弦把事情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酒瓶拔开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个精光。 夏至弦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管他,直接出了小旅馆去吩咐人去办事。 在乔迁躺在夏至弦在小旅馆的客房里呼呼大睡时,简西年的祖屋出了大事故。 着火了。 简西年收到消息的时候,火已经不受控制,他也只来得及带人离开。 随着噼里啪啦房屋开始掉落横梁甚至塌落,他回首看了眼,眼中赤红一片。 简氏一族死亡人数众多,在祖屋着火的同时,潜伏在祖屋周边的巡捕房人员轰然而上,枪子儿不要钱的向人乱射。 仿佛一场乱斗。 简氏一族其他派系也相殴杀简西年手下的人手,简西年派过去的兵趁乱救出了颜楼,也抓到了简西年的妹妹。 独独没办法把白清灵带回去。 当夏至弦带着人回到外滩时,乔迁也从小旅馆里清醒过来了。 他懵头懵脑的坐起来,用冷水过脸方才清醒过来。 等他出了小旅馆,外面早已变了天。 乔迁领结歪着,领口敞着,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人群,随便扯住一个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满脸惊慌,“出大事了!” 乔迁眸光闪了闪,连忙问,“出什么大事了!” “简氏祖屋被围剿了!”那人左右看了看,“祖屋被烧,死了好些人,巡捕房来人见人就杀,据说还来了不少大兵,太惨烈了!祖屋被烧成一片废墟,简氏完了!” “简西年呢?!”乔迁连忙问道。 “逃了!”那人小声说,“谁死他也死不了啊,不过听说他刚认回来的妹妹被人抓走了!” “他夫人呢?!” “当然是被他带走了!”那人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当时是没看到,不过据说简大少什么都没拿,只带走了夫人,就连杀手都死的七七八八,巡捕房想带走这些人,未曾想,这些杀手都自杀了,当时现场惨烈的哟,全是横七竖八自杀的杀手尸体。” “人带走了?!”乔迁傻了。 那人说完就慌慌张张离开了。 乔迁连忙回了小旅馆,在打听清楚夏至弦并没有回来以后,就又去了总长办公室,奈何进不去门了。 他在门外蹲了一天,临到晚上有个警卫员出来,与他说道,“副官让您进去。” 乔迁这才得以进去。 总长是见不到了,倒是副官与他说道,“夏公子已经带人回了外滩,你要问的可以问我。” “夏至弦都带走了谁?”乔迁面容十分严肃。 “简西年的妹妹,还有颜大帅。” 乔迁听完回答,心沉了下来,他冷笑着,“果然是这样。” 又问道,“我听人说简氏一族灭了,简西年的杀手都自杀了。” 副官皱了下眉,“是。” 乔迁看他的模样,挑了下眉,“可还抓到活口了?” “杀手全部自尽,倒是抓到了一个账房和一个老巫师。” “我能见见老巫师吗?!” 副官点了点头。 抓到账房,就是他们总长的最终目的,夏至弦和总长就是要打简西年一个措手不及,迅速离开,而简氏一族的所有产业财产将会留在这里。 而夏至弦让乔迁去总长给出其中一个最大的诱惑,就是账房的具体位置。 副官当然不会让他去见账房,但是巫师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副官并不相信,所以便安排了乔迁连夜去了关押犯人的地方。 警卫员带乔迁进了牢房。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房顶一块巴掌大的窗户透着光,他看着背对着牢门坐着的满头银发落地的老巫师,深呼吸后走过去,对警卫员说道,“能不能帮我把门打开?” 警卫员摇了摇头,“这不好做主,上面没命令,要是出事了谁也担待不起。” 乔迁便没再为难他,让他离开后,对背对他的老巫师说道,“老先生,您知道白清灵吗?” 老巫师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没有回话,也没有回身。 乔迁又问道,“我听说简西年的妹妹被人抓走了。” 老巫师后背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 乔迁惊了一下。 老巫师的眼窝子里空洞洞的,没有眼珠子。 他的恐惧情绪似乎被老巫师感受到了,老巫师沙哑着嗓音低沉说道,“不是抓走的,是自己跟着走的。” 乔迁一怔,“她不是简西年的妹妹吗?为什么会跟着仇人走?” 老巫师摇了摇头,“本就不是这里生的,自然与他不一条心了。” 乔迁倒是明白。 简西年的妹妹是年少时就失踪了,自然与简氏一族与简西年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仇人离开吧。 似乎老巫师猜到了他的疑问,就又道,“是仇人的旧相识,自然跟着离开了。” “旧相识?!”这下子乔迁更加疑惑了。 “小伙子,你到底想问什么?”老巫师说道,“想问白清灵吗?” 乔迁连忙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连忙说道,“想!” 老巫师似乎没有任何保留的意思,便把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白清灵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这要从他将眼珠子给了夏欢沁以后开始讲起。 老巫师把眼珠子给了夏欢沁这事,还是简西年的妹妹要求做的。 但是老巫师已经将她收为徒弟,也将毕生所会全部交与了她,当简西年提出想要将白清灵带回杭苏时,他的妹妹便提议,只有从她身边下手,首先夏欢沁是白清灵最为要好的女朋友,如果她好了再回到了白清灵身边,与她说简西年的好话,那白清灵自然会听得进去。 再加上夏教授和孔世华的加持,就算白清灵不同意,那这些人也会帮着简西年把白清灵带回来。 如此,简西年便同意了他妹妹所说的‘手术’。 说是手术,实则就是用秘术,将巫师身体上的器官与伤者置换,但是,这是有期限的有条件的,老巫师在此之前已经用身体与简西年置换了重伤的伤口,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现在再做器官置换,等于是要他卸任要他的命了。 第140章 老巫师是忠诚,但不是傻子。 简西年这个忽然出现的妹妹,被塞给他作女徒弟,他自当倾囊相付,救简西年,那是顺应天意,用眼珠子救一个不相干的女娃娃,他当然反对。 奈何这个女徒弟已经得了他的绝学,他有身体极度虚弱,自然无法与她相抗衡了。 于是这位有着通天本领的老巫师,在这位女徒弟的算计下,被做了换眼珠子的巫术。 可惜,女徒弟对他所授予的巫术不够精准,巫术结束,她也受了重创,换是换了,结果并不十分美好。 老巫师眼珠子被挖掉,成了无用之人,简氏一族自然要依仗女巫师。 可老巫师知道,那个被换了眼珠子的女娃娃眼睛也算是废掉了。 听到这里,乔迁诧异的问道,“你是说夏欢沁的眼睛保不住了?” “是。”老巫师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瞒你,她的眼睛最多再半年,便会完全坏掉。” 乔迁沉思片刻。 所以夏至弦如此焦急的过来救人,并非是想救白清灵,而是夏欢沁的眼睛已经出现了问题,才会急于寻简西年的妹妹。 颜楼他要救,简西年的妹妹要得到。 乔迁眼睛充红。 他被利用了! 老巫师眼窝空洞的看着他的方向,虽然已经没了眼睛,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那女徒弟不是善类,她与少爷并不一心,白清灵被用了巫术。”老巫师摇了摇头,“少爷轻信于她,依旧认为白清灵醒来后便会彻底爱上他。” 乔迁一惊! 背后当场浸出冷汗,他颤抖着声音问老巫师,“如何能解,您能解开吗?” 老巫师点了点头,“我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救我出去。” 乔迁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得等等,我现在可没这能力,我甚至都不知道简西年带着她去了哪里,就算把你带出来,也找不到他们两个。” 老巫师微微侧了侧头,“你救我出去,我带你去找。” 乔迁看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没有选择。”老巫师说,“我那女徒弟下的巫蛊,白清灵一旦离开简氏祖屋,七日内必七窍流血而死。” 乔迁慌了。 可他还是强装镇静,身体两侧的双手抖着,眼睛直直盯着他,齿间咬出几个字来,“你女徒弟叫什么!” “简东凤。” 这一句简东凤,着实让乔迁愣在了原地。 他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的问老巫师,“你确定叫东凤?” 老巫师皱眉,“我骗你做什么?” 乔迁冷着脸说道,“可不是旧事,还是个有坏心眼子的旧识。” 且说另一边。 颜楼昏昏欲睡的状态从离开祖屋后就解除了。 火车上,他坐起来时,揉了揉眉心,看着身上穿着的极具民族特色的服装皱了皱眉。 环视四周,才发现是他的专列,站起身走出包间,看到夏至弦正皱着眉心看着窗外。 已入寒冬,外面天色黑得早,除了偶尔路过的掉了枝叶的枯树,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清灵呢?”颜楼走过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白清灵。 夏至弦抬眸,眸光闪了闪,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吧。” 颜楼俊颜冷凝的看着他,居高临下。 夏至弦见他不坐下来,便开口道,“简西年带着她离开了,救不出来。” 颜楼冷眸睨他,“是救不出来,还是没有救。” 夏至弦皱了下眉,“论相处时间,我与她比你相处时间更长,我总不会因为不喜她性子就不顾及她的性命,当时形势十分危急,简西年只带走了她,杀手全部死在祖屋,你说我有机会么。” “停车。”颜楼冷脸说道。 “不行,简西年是个疯子,你也寻不到他。” “我让你停车。”男人目光冰寒的看着他。 夏至弦闭了闭眼,“行,那我必须带着简东凤离开。” 颜楼眯了眯眼,“简西年没带简东凤走?” 夏至弦摇了摇头,“只带走了白清灵。这简东凤现在得到到了老巫师的嫡传,我需要让她救了欢沁。” 颜楼听到简东凤这三个字时,脸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她现在在哪里?”他问。 “不管在哪儿,你不能杀她,我还得留着她救人,等她救完了,你又能活着回来,那就随你处置。”夏至弦说完,就叹了口气,“她现在可不是当初的东凤了,你若是想随随便便杀了她,也是不太可能,更何况咱们可以用她。” “夏至弦,如果你抱着样的心思,那我现在就杀了她。”颜楼的态度很明确,你救夏欢沁可以,但是这个人不能活。 夏至弦皱眉,“一定要死?” “必须死。”颜楼说道。 专列停到沿途的一个小车站,夏至弦带着一部分人看押着简东凤下了车,而火车则是从另一条轨道向外滩方向轰然驶去。 黑夜里,天干冷干冷的,夏至弦裹紧大衣,摇了摇头。 “哼,你也不想白清灵回来吧!”简东凤抱着双臂斜看他一眼。 夏至弦看着远去的火车,淡淡道,“这与你无关,你要做的事做好了,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又不是你抓我的,凭什么你说我离开就离开!”简东凤冷笑道,“我之前就治过夏欢沁的眼睛了,连我师傅我都坑了,现在你和我说夏欢沁眼睛出问题,我才不信!” 夏至弦淡瞥她一眼,“我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治不好,你也不必活着了。” 这边夏至弦将简东凤带去了海城。 那边颜楼又回到了外滩。 清晨第一束光洒向广袤大地时,火车停了下来。 颜楼立刻吩咐人在外滩进行地毯式搜查。 他笃定简西年离开杭苏后,一定会来外滩。 与此同时,乔迁也与副官斡旋,将老巫师带了出来,踏上了去外滩的火车。 老巫师在火车上闭着眼睛算了一下,最后把位置确定在了外滩码头附近。 乔迁想了一下,正是原来简西年在外滩的据点,要么在码头藏着,要么就在弄堂藏着。 他这是笃定颜楼被夏至弦带走,是不会寻到外滩了么。 蠢货! 第141章 141 里弄已成一片废墟。 与里弄围墙隔着一条街的教会小学还存在。 这一处并没有被巡捕房和夏至弦的人所围猎。 简西年只剩下两名帮手,在来到外滩的时候,其中一个还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此时的简西年犹如丧家之犬般,又恶狠狠又颓然失败。 他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美丽女人,俊美面容神色复杂,“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留下你,但是我遵从本心,我先要你,就必须得到你。” 简西年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窗外,看着满目萧瑟的校园,淡淡道,“简氏没了,没了便没有了,我有你便足够了。” 背着简氏一族二十几年,忽然身上的担子没了,还是这般没了,说内心惶然也有,说松了口气也有,说惆怅也有。 百般心思转了许久,他最终还是自觉放下的很是艰难。 心里堵得慌。 他沉默的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深深的挫败感。 百年基业,毁在了他的手里,他也未曾想过。 简西年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白清灵皙白安然的睡脸上,眸色沉沉,“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许再逃走,你瞧不上东凤,我便东凤也不要了,你若再逃,我也只能敲断你的腿,让你丑陋一些,那些男人便不会与我抢你。你太美丽了,太好了,他们都不肯放手,左次三番的与我作对。简氏一族毁了,怪不得你,是我轻敌粗心大意,等我下了黄泉,便一人去谢罪,万事与你无关,你担不得这许多罪名,白清灵,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没有爱情,但是你必须得爱我,陪着我。” 他再一次看向窗外,淡淡说着,“我太孤单了。” 简西年坐在床边,看向窗外,看了整整一个白天,一个夜晚。 初晓日光洒进来时,他才缓缓站起来,准备出门让人去买早饭,他不吃可以,白清灵还是要喝一些牛乳保持她的生命。 可当他站起来时,就看到白清灵随着第一束日光照在脸上那一刻,脸色迅速苍白了起来,仿佛血色在这一瞬间,就从脸色抽了出去,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预兆的。 简西年立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发凉发冷,又竖着手指迅速去探她的鼻息,万幸,还是呼吸着。 只是这诡然的一幕,让他心情十分不好,甚至有了害怕的感觉。 来了外滩藏在这里,也非安然无顾虑的,这地方只做临时下榻,做不得藏身之地。 他迅速做了反应,让人去绑个医生过来。 杀手是忠心耿耿的,得了指令就立刻出发。 唯一一个属下离开,简西年自觉雄鹰无翅,难以施展了。 他守在床边,也躺了下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试图用体温暖回她忽然失去的温度和血色。 随着时间流逝,他只觉怀里就像是放了一块冰,越是抱越是凉。 简西年害怕了。 “东凤说了,你醒来就好了,你怎么还不醒呢,你变得这么凉,是要吓死我吗?不是说好了要陪着我的吗?” 简西年喃喃说着。 两个时辰后,他唯一一个下属终于把医生绑了过来。 是个倒霉医生。 “少爷。”杀手把医生推进去后,对简西年说道,“外面搜查的紧。” 简西年听完点了点头,对慌乱得有些发抖的医生笑着说道,“我夫人生病了,今早脸色十分不好,身体也有些发凉,你帮我看一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看完病我就让他送你回去。” 医生默默点了点头,也不敢说话,径直走到了床边,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刚想掀开白清灵的衣服,简西年的眉心就皱了起来,“也不必如此看,你把脉看看。” 医生一怔,哭丧着脸扭着头看向简西年,“这位先生,我是西医,并非是中医,不会把脉啊!” 简西年沉默了片刻,推了腿金丝框的眼镜,笑着说道,“你可不要趁机对我夫人动手动脚,你若是动手,我便斩断你手,你若是动了心思,我便挖你的心。” 医生只觉毛骨悚然,这笑又阴又狠的。 连忙应道,“先生您放心,我是有医德的医生,只看病救人,不做其他想法。” 说完,伸出去的手也不敢再碰她,开玩笑,要断手要死人的! 医生琢磨了片刻,便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试了试她脑门上的温度,这一碰可不要紧,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何?”简西年内心十分紧张。 他是眼瞧着白清灵脸上的血色没了的。 “十分冰凉,她可是冻了一夜?”医生不敢再摸了,便问道。 简西年摇头,“没有,只是清晨忽然成了这副模样,她究竟是怎么了?” 医生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收回手时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简西年,“症状是严重缺血,才导致的身体迅速失温,但是令夫人没有任何外伤,这失血,”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是月事?” 简西年一怔,摇了摇头,“并没有。” “那就奇怪了,”医生也不知所以然,“令夫人若是没有外伤也并非月事,那便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查探一下内部脏腑是否又破裂出血情况,一般这种情况才会导致忽然失血。” 医生做完建议,便沉默的站在了一边。 简西年问他,“可有其他方法?” 医生摇了摇头,“内部脏腑需要用医院的器械查看,要不您让人去寻一下中医试一试也可以。” “中医么。”简西年笑着说道,“好。” 说完,对下属点了点头。 下属便走上去,在医生还没有收拾好药箱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把人连拖带拽的带了出去。 不多时,只听见短暂一声闷哼,便再没声音了。 下属进来对简西年说道,“少爷,可还需要再寻一名中医过来?” 简西年推了下眼镜,说道,“你说外滩开始搜查了?” “是的,少爷,巡捕房以及许多大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少爷,咱们得离开外滩了。” “离开么。”简西年看向白清灵,摇了摇头,“她现在这副模样,受不得颠簸劳累,你再去寻一位中医过来。” 第142章 142 简西年等待着下属去带中医过来看病,一人守在白清灵的床边,摸了摸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你冷吗。”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冰。” 简西年皱紧了眉心。 失血症状,又没有外伤,难道是巫术出了问题? 东凤与她是不对付,可总不会害她吧。 这可是她的嫂子。 乔迁带着瞎眼的老巫师到了外滩时,并没有直接带着人去里弄,而是被当街巡查的巡逻兵带走了。 实在是这俩人的模样,尤其是这位瞎眼老巫师的打扮太过奇特。 乔迁是很直接的对他们说,他是颜大帅的朋友,与他们一般都是要寻人的。 但是这群巡逻兵并不相信,撕扯间将两人投进了大牢。 乔迁这下子是傻眼了。 千算万算也没算得,这些巡逻兵是傻逼。 不幸中的万幸,乔迁和瞎眼老巫师关在了一个牢房里。 他趴在门边,朝外面喊了许多声,都没有人应答,最后颓然的蹲下来,抓着草窝般的头发,“这可怎么办啊,算起来都过了两天了!” 老巫师坐在地上,面色沉静,嗓音沙哑,“人算不如天算,你想救她,可有人不想让你救。” “你说什么?你是说有人拦着?!”乔迁放下手,思考了一番,最后脸色沉了沉,“夏至弦,一定是夏至弦这个孙子!” 外滩这边,颜楼自然带了自己的人过来,满大街搜查,有了白清灵消息一定是第一时间送到颜楼的手里,可是他这边刚说完他是颜楼的朋友,就被人捂了嘴巴投进大狱里,分明就是有什么人渗透进来,使得他既是见不得颜楼,又没办法去救人了! 乔迁悔啊! 要是直接去了弄堂,而不是在街边乱晃想借着颜楼的人把白清灵从简西年手里带出来再救人,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 现在能救人的老巫师被关在牢里,知道真相的他也在牢里,那不知真相的简西年和颜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么! 这可不行! 乔迁揪着头发,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冲外面喊道,“有人死啦!快开门啊!” 这边乔迁竭尽全力的撒泼打滚想办法出去,那边简西年的属下带了中医去了教会小学。 好一番望闻问切后,这位年纪不算小的老中医摇了摇头,“病入膏肓,不得而治啊!”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简西年沉下来的脸色没有人能看得清楚。 随着老中医这句话说完,简西年又道,“若是救不得她,你便也别活了。” 老中医自然是自己自己活不得了,整个外滩都在搜查一男一女,他被掳进来看到这一男一女时就知道,自己这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中医沉默了一下,从药箱里拿出银针走过去说道,“那便试试针灸吧。” 老中医的针刚拿过去,还没扎进去,只是摆了个手势,白清灵的脸色就迅速弥漫的血色,接着头一歪,噗了一口血吐了出去。 老中医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向简西年,“可不是我扎的,我还没动手啊!” 简西年当然看得清楚,眼眸收缩他蹲下来用锦帕擦她脸上的血,可血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这一下,他慌张了起来。 “送医院,立刻送医院!”他站起来,抱起白清灵就要冲出去,也顾不得老中医了。 下属想劝阻。 外面天罗地网,出去便是一个死。 可是简西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苍白着脸,抱着不断吐血的女人就冲出了教会小学。 刚到医院,就被巡捕房的人抓住了。 简西年自投罗网。 颜楼得到消息便立刻赶去,等他在医院里看到吐得满身是血的白清灵被送进手术室里的时候,他一把抓住简西年胸口的衣服,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你把她怎么了!” 简西年失神的摇了摇头,“东凤说只要她醒来就好了,她醒来就好了。” 颜楼见他这副模样,冷冷把他搡到一边,巡捕房的人直接把简西年送进了大牢。 颜楼眼眸充红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再一次陷入绝境。 好在血库有充足的血可以为手术输血,可是医生却找不到吐血的原因。 并没有出血点,也没有脏腑破裂,毫无原因毫无理由。 医生手足无措,只能输血维持她身体里的血量,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血库里的血总有用完的时候,他们就算寻找同血型的人过来,也无法满足她不停吐出来的血量。 颜楼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将他劈得僵在了原地。 他哑着嗓音,冰冷无比的说道,“把简西年带过来。” 牢房的门一开,一个男人被推推搡搡的带了进来。 浑身上下穿着简单的深色长褂,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身上被染满的血色。 简西年失神落魄的被推进大牢,牢头准备锁门的时候,听到后面牢房里有人喊着,“我要见颜楼,我是他的朋友,我能救白清灵!” 牢头没当回事,正准备锁门,却未曾想眼前失神的男人忽然眼眸清明的一亮,下一秒,门就被简西年一脚踹开,接着一把刀就插在了他的脖子上! 简西年杀人过程十分干脆。 干脆到乔迁怔了一下,就看到他俯身抽出牢头手里的钥匙环,从中找出钥匙,走过来开了门。 简西年什么都没说,看向牢里坐着的老巫师,开口道,“带他去救人!” 此时,就算乔迁和老巫师什么都不说,简西年也明白了,白清灵并非是生病了,是东凤巫术出问题了! 乔迁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老巫师旁边,把他扶了起来,走出来的时候,对简西年说,“咱们现在是逃狱,你身手行不行?咱俩死这没事,老先生要是出了问题,你那傻逼妹妹可救不了白清灵!” 简西年冷睨他一眼,看向老巫师,“有把握吗?” 老巫师没算到会见到简西年,连忙回道,“得见过人才能知道,我算了一下,白清灵七天才会血尽,现在是第三天,正是危急存亡之时。” 第143章 143 乔迁没时间听他们二人在这里主仆情深,直接阻断他们谈话,“外面有人接应吗,能出去吗?” 简西年看了他一眼,俯身捡起牢头的三八大盖,“冲出去。” 乔迁带着老巫师断后,简西年在前,可算是一路披荆斩棘,好在外面有他唯一一位下属接应。 几人顺利逃出。 下属抢了一辆巡捕房的汽车,直接奔赴医院。 车上,简西年从老巫师口中得知简东凤无论是给夏欢沁换的眼睛,还是给白清灵下的巫蛊都是有问题的时候,往日挂在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 “你说她是故意的是么。”简西年问。 老巫师点头,“我这女徒弟心思多,少爷您是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虽然知道实情,也担心白清灵,但是乔迁内心还是不由得腹诽,这巫师老爷子是真敢说。 乔迁也补了一句,“是被猪油蒙了心。” 简西年冷觑了他一眼。 乔迁仗着他现在还需要人手,便嚣张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多话。 若说夏至弦是个自私至极的阴险小人,颜楼是杀伐果断的无情之人,那眼前这位就是个笑面疯子。 总之在乔迁眼里,这三个都不是好人。 奈何白清灵爱颜楼,不然他说什么都要把她藏得深深的。 这三个人简直就是佛祖派过来折磨她的。 心里调过来翻过去的骂这三个人时,就到了外滩医院。 简西年的下属打头阵,简西年和乔迁一人一边,驾着悬空的老巫师就进了医院。 简直就像是绑架了一个可怜的瞎眼老头子。 时间紧迫,在众人瞩目中,简西年和乔迁把老巫师驾到了手术室门口。 颜楼看着这几人的模样,再看向老巫师时,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他看着简西年,声音极其冰冷,“救她,若不成,活剐了你!” 乔迁连忙说道,“就是来救人的!赶紧让老巫师进手术室!” 颜楼安排老巫师进手术室,被医生拦住。 医生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颜楼的手下捂住嘴巴带了下去。 颜楼推开手术室的门,和老巫师一同进去,此时,里面正在忙着输血吐血的医生护士们一下子怔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颜楼看着地上水桶里全是白清灵吐的血,心脏一凛,白清灵皙白的脸早已惨白如纸,若不是手腕上正在输着血,他甚至都以为她是不是血要流干了。 他赤红着眼睛,盯着病床上的女人,心脏疼痛剧烈的让人把医生护士带了出去。 简西年自诩铁石心肠,在看到地上的血桶以及顺着她唇角不断流出的血时,也是充红了眼。 颜楼十分艰难发出声音,对老巫师说,“救她!” 老巫师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也是心脏重跳了一下。 救她,怕是要付出性命了。 他空洞的眼眶闭不得眼睛,声音极其沙哑的对简西年说道,“少爷,就得她,老奴就活不得了,以后老奴帮不了少爷了。” 说完,他不等简西年回答,被乔迁搀着走到白清灵病床前,开始施法念咒起来。 简西年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对于这位老巫师也是说挖眼就挖眼,从未想过他是死是活。 可是刚才那一句,像是一记重锤,敲得他好像有了心一般。 除却白清灵,也有了感情。 在老巫师不断施展巫术时,手术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白清灵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可同一时间,老巫师身上却像是一点点被抽空了一般血色渐渐消了去。 简西年明明是盯着白清灵被老巫师施法,可眼前掠过的却是从小到大老巫师为他施法,将他身上伤口一点点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一幕幕。 乔迁就站在老巫师身侧,看着白清灵的脸上一点点有了血色,唇角的血也不再流了,心一点点放了下来,有心看向老巫师时,呼吸一窒,接着就红了眼眶,眼泪从眼圈里直打转。 手术室里,三个男人看着老巫师一点点血色抽空,连带着身躯也干瘪了下去,直到最后几近抽干的老人,苍白着头发,僵硬的回首,用他干涸的眼窝看向简西年的方向,唇翕动的一下,无声说了一声‘少爷’,便倒了下去。 乔迁连忙扶住老巫师,抑制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哪里还有重量,捧在怀里也不过孩童般的骨重,干瘪抽缩成这副模样,为了救人,为了他的少爷,救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 乔迁抱着他坐在地上,看着他断了气,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简西年僵在那里,双手紧攥着,眼窝里蓄着眼泪,紧抿着唇,说什么也不哭,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颜楼沉沉叹了声气,走过去,拍了拍乔迁的肩膀,走到白清灵的病床前,手覆在她脸蛋上。 白清灵不再吐血,脸色也恢复了红热温热,虽然还闭着眼睛沉睡着,但是颜楼知道,她会醒过来的。 老巫师用他的命换了她的命,她怎么会不醒过来呢。 男人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转过身时,看着简西年的模样,淡淡道,“一命换一命,也算不得你救得她,简氏一族覆灭不单是上面的意思,也是你简氏养的人不被世人所容,如今简氏没了,你便好自为之,远离她,这事便无人提及,你若是再纠缠,” “怎么样,”简西年他红着眼睛,斯文俊美的脸诡异的笑着,他死死盯向颜楼,“你要杀了我么。” 颜楼盯着他,冷眸透着杀意。 “那又如何,你杀我又如何!她恨我又如何!”简西年脸上的笑意渐深,“她恨我总好过不记得我忘了我不理我,她恨我又如何!如何!” 乔迁抱着缩成一团枯瘦如柴的老巫师站了起来,心中早已气愤至极,“你就是个疯子!老巫师的尸体你不管了吗!他是为了你没得命,你知道你那个傻逼妹妹都干了什么蠢事!就是那个蠢货害了白清灵害了老巫师!你还在这里如何,如何你麻痹!” 第144章 144 在乔迁看来,简西年就是疯了。 如今落魄成一个主子一个下人,也敢与颜楼叫嚣,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还有他那么不知所谓的妹妹! 乔迁走过去直接把老巫师的尸体塞进他怀里,后退几步,“尸体你带走安葬吧,我不管了!” 简西年一拖,却没感受到太多的重量,心口就是一紧。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要离开。 “就这么走么。”颜楼抱着白清灵,凉凉道。 简西年背对着他,笑了一下,“不然呢,留下条手臂给你可好。” “好。”颜楼面无表情道。 简西年脸上冷了下来,重新转过身看着他,冷笑一声,“想得美!” 说完,抱着人离开了。 颜楼挑眉,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淡淡道,“无耻。” 简西年脸色僵了僵,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乔迁小声对颜楼说道,“你不怕他反扑回来骚扰白清灵?” “他无权无势无钱无人,拿脸反扑么,他输定了。”男人面无表情的说完,抱着白清灵也出了手术室。 乔迁怔了一下,咂吧咂吧嘴,心里说道,长了一副妖孽模样,怼人好像有点厉害。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他可不是简西年那个疯子,更不是夏至弦那个孙子,颜楼到现在肯让他留在白清灵身边,也仅仅是因为他和白清灵有过命交情。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血桶,长出一口气。 幸好赶来了。 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便收回眼神跟了出去。 颜楼把她抱到早已安排好的病房里,又让之前被轰出手术室的医生检查了一下。 医生检查前,内心是十分不愉悦的。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啊! 手术中被轰出手术室的,古今来开第一人了吧? 虽然心里不情不愿,面上却是万万不敢的,走上前去仔细检查后,完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就已是将死之人,全身血量都吐得差不多了,就是一边输血一边吐,最多也就坚持个三四天就完蛋的人,竟然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还活得挺好的? 检查完以后,医生呆呆站在病床前,自我怀疑人生中,另外一个医生见他这副模样,怕大帅怪罪下来,连忙推了推他,“干嘛呢!” 那医生这才被推醒,眨了眨眼,机械的扭头看向另外一个医生,“完全没事了,现在只是正常睡眠当中。” 颜楼听到这里,放下心来,不过从他抱她出手术室到现在还没有醒,病房里医生也说话也做检查,她不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为什么会没有醒? 乔迁赶到后,也想到了,便先颜楼一步问了出来。 医生解释道,“大约是先前失血过多,身体防御机制启动自我保护意识,才会昏睡不醒,两位不用担心,最多到晚上就能醒了,至于身体,这位小姐没有任何问题了,而且据刚才检查,她身体素质甚至要提高许多。” 这才是让医生真正惊叹的。 乔迁放下心来,看向颜楼,“这便好了。” 颜楼并未看他,让医生出去后又看向乔迁,“你也出去。” 乔迁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白清灵,转身出了门。 站在病房门前,朝玻璃窗里面看了一会儿,对守在门口的警卫员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大帅要是找我,就说我待会儿就回。” 说完,乔迁就离开了。 这边颜楼看着她身上被血色染满的衣服,眉心紧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口,警卫员说道,“乔公子出了医院,他留话说一会儿就回。” 颜楼挑了下眉。 点了点头,又道,“去准备几套合身的衣服。” 警卫员立刻明白,转身就走。 大约过了一刻钟,乔迁和警卫员同时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拿着衣服,站在门口,互相看了一眼,乔迁小声敲了敲门,然后推了开。 颜楼回首看了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衣服,让他送进来。 警卫员琢磨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来。 颜楼看着两人手里都拿着,就皱了下眉。 让他们放下,就赶他们出去。 乔迁临出门前琢磨了一下,回头问他,“要不要让女护士过来帮她换啊?” 他现在可拿捏住了颜楼还不知道他和白清灵之间真实关系的把柄, 哥哥给妹妹换衣服? 呵呵,不同意! 颜楼手掌攥了一下,点了点头。 乔迁关上门,露出得逞的笑容,在警卫员一脸狐疑中小跑着去找护士。 寻了一个看起来废话不多长相普通的女护士,又一路小跑着回来,等他到了门口,也没听到护士跟着跑的脚步声,以为这位懒懒的懒护士没有跟过来,停下来回头时,人却已经无声无息到了背后,吓得他一激灵。 “你怎么没声的啊!”乔迁没多想,指了指病房里面,“我朋友换衣服不方便,你进去帮忙换一下衣服,你要是不忙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忙照顾她,里面那位是大帅,有钱人,照顾好我朋友,我帮你管他要工费。” 女护士无声点了点头。 乔迁见她话不多,很是满意,推开门,小声对门里的男人说道,“人我找来了,你让她帮忙换衣服,另外她在这里照顾人,比你方便,护工费你得多给一些。” 乔迁说完,要转身对女护士说话,却没见人,扭头回头的功夫,人哪去了? 在转回头看向颜楼想说话时,却又是吓了一跳。 这女护士是鬼吗?! 什么时候飘过去的?! 小赵站在病床前,看着熟悉的美丽脸蛋,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但是身上却十分凄惨,血色染满了胸口前襟,就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的一般。 “她怎么了。”女护士小赵怔怔的看着白清灵。 颜楼看了她一眼,皱了下眉,“她睡着了,你给她换衣服。” 说完,他站起身要离开,却被小赵一把抓住胳膊,就见小赵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他,“她是不是要死了?” 颜楼一把把她甩开,冷眸睨视她,“你若是不做,就滚出去。” 乔迁也皱紧了眉,几步走进去,站在小赵身旁,“你死她都不会死!会不会说话啊!不是说人没事了么,听不懂就出去!” 小赵歪了歪头,又把视线转回到白清灵的脸上,仔细辨别了一会儿,见她确实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没有任何不适的模样,放下心来。 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点头说道,“我会照顾好她,你们出去。” 她这般前后反复的模样,却让颜楼和乔迁不放心了。 乔迁皱眉,“你出去吧,不用你了,我另外再找人过来。” 颜楼也是冷脸淡淡道,“出去。” 小赵摇了摇头,“我是她的朋友,我不出去。” 颜楼眯了眯眼,看向乔迁。 乔迁连忙摇头,“我不认识她,” 刚说了半句,忽然想起来什么,惊诧的看向小赵,“你是小赵护士?!” 小赵视线凝在白清灵的脸上,点了点头。 这便算是应下来了。 小赵, 颜楼皱了下眉。 乔迁连忙向颜楼解释,“就是原来白清灵被简西年扣押在外滩后,是小赵护士帮助她回的海城。” 颜楼点头,再看向小赵时,眼底的杀意便没了,“多谢。” 小赵摇了摇头,“她怎么了?” 乔迁连忙把白清灵中了巫术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赵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颜楼和乔迁出了病房,小赵帮着白清灵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病床前,她面无表情的盯了她一会儿,“是简东凤做的吗?” 白清灵昏睡,自然没有回答。 小赵又自言自语道,“那我杀了她。” 小赵护士在里面照顾白清灵,外面乔迁对颜楼说了关于这位小赵护士的故事。 白清灵告诉他,这位小赵护士,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心思不深,为人正直,对她掏心肺,是个很好的人。 颜楼这边让人去了解了一番,最后吩咐医院专门设置了一个关爱病人的护士奖励,指名将奖励给这位叫小赵的护士。 奖励金额巨大,十万。 医院轰动了。 小赵的医生自然也知道了。 他没有出面,等小赵回了心理科诊室,才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小赵沉默了一会儿,没提这件事,倒是直接说道,“我要去一趟海城。” 医生愣了一下。 小赵从未离开过他,现在忽然提出要去海城,这是打算离开了? 他面容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你是要去做事,还是要离开外滩?” “杀简东凤。”小赵说。 简东凤这人医生知道,是简西年的妹妹,小赵之前做的事都告诉过他,医生当然也清楚这位被老巫师传授了毕生巫术的简东凤,并不是轻易能杀的人,自然反对。 “这事情我不同意,她会巫术,你靠蛮力,很危险。”医生说。 小赵看向医生,“老巫师没救白清灵,她会死,这是简东凤做的,她要杀白清灵,我不同意,我要杀她。” 医院里闹得沸沸扬扬,医生也知道了老巫师以命换命的事情,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 就是因为严重,才知道简东凤的厉害。 “你要实在一定要去,那我辞职,与你一同去海城,”他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开始写辞职信,“我不放心你。” 小赵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白清灵还没醒过来时,医生把辞职信留在了桌面上,另外把病患的病历整理好摊放在桌面上,就带着小赵离开了医院,回家收拾了行李,直接去了火车站。 当天晚上。 乔迁在病房外,与警卫员一同听着院长的道歉,他说心理科诊室的医生带着小赵护士辞职了,奖励无人领取,是他们医院办事不利。 乔迁有些意外,问了院长,才知道下午就有人看见两人离开了医院。 据当初白清灵和他描述的来看,心理科诊室的医生和小赵护士都是好人,这两人知道了白清灵情况,又没有领奖励也没有等白清灵清醒过来见一面,匆匆就辞了职离开了医院,这是什么操作行为? 乔迁百思不得其解。 屋子里,颜楼坐在病床边,温热的掌心里是白清灵的嫩白的小手。 白清灵手指尖动了一下,颜楼连忙握住,轻声低唤,“白清灵?” 仿佛沉睡了许久,又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浑浑噩噩的梦。 虽然她现在分不清现实和噩梦,但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分明感受到了,她不是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白清灵闭着眼睛,想起来简东凤对简西年说过的话。 在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是谁,就会爱上谁。 想到这里,她扭过脸看向颜楼,他的面容逐渐清晰,俊颜上的担心,清清楚楚的印在了白清灵的眼底。 白清灵心底长吁一口气。 怎么都没想过,在海城会被简西年带走。 如果不是巫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他这么轻易带走。 简东凤! 白清灵忽的皱了下眉,开口问道,“小赵呢?” 声音出来,吓了她自己一跳。 太久没说话,嗓音哑得几近无声了。 颜楼倒了杯温水,轻轻扶起她,喂了她一小口。 白清灵润了润嗓子,这才又清楚说道,“小赵去哪里了?” “她在医院。”颜楼回道。 虽然不高兴她一开口问的是别人,但还是回了。 他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喂了她几口,才放下水杯,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枕着她的发,“许久未见,你醒了就问别人,不问问我么。” 白清灵听到小赵还在医院里,就放了心。 她分明记得小赵为她换完了衣服,是说要去杀了简东凤的。 简东凤现在会巫术,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杀的人了。 小赵有异能,她大约能猜到。 但到底是危险的。 乔迁听到病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就顺着窗户看了一眼,见她坐了起来,连忙推开了门。 颜楼冷漠的看了一眼门口,乔迁只觉后背发凉。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蹲下来看向白清灵,“你没事了吧?哪疼不?头晕吗?” 白清灵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帮我把小赵找过来,我有事情要嘱咐她。” 乔迁沉默了一下,说道,“小赵和她那个诊室的医生辞职离开医院了。” “什么!”白清灵失声道,“她辞职离开医院了?!” “嗯。”乔迁不明所以的看向颜楼,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颜楼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问起小赵来,便开口说道,“我让人把她带回来。” 说完,吩咐人去寻小赵和医生。 在白清灵忐忑的心情中,警卫员很快带回来消息, 小赵和医生离开外滩了。 “他们去了哪里?”白清灵急切问道。 “据售票人员说是去了海城。”警卫员回道。 白清灵连忙问颜楼,“简东凤是不是在海城?!” 颜楼点头。 “遭了!”她从颜楼怀里挣脱出来,就要下病床,被他拦下。 白清灵把她在病床时,小赵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是说你睡着的时候,小赵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乔迁的关注点显然与颜楼不同。 颜楼也皱了下眉,“她去替你找简东凤报仇?” 白清灵严肃的点了点头。 颜楼沉默了片刻,说道,“夏至弦需要简东凤救夏小姐,他不会轻易让小赵姑娘伤害简东凤,起码在夏小姐眼睛痊愈以前,夏至弦是不会让小赵姑娘动她的。” “欢沁眼睛怎么了?”白清灵心里忽然预感不好,“她眼睛痊愈了,能看见了呀。” “她眼睛现在出了问题,”颜楼淡淡道,“简东凤的巫术出现问题,她的眼睛发生了病变,霍正怀说,至多不过三个月便会完全失明。” 白清灵睁大眼睛。 随后她冷下脸来。 如果是简东凤做的,她并不意外。 简东凤! 这一次,白清灵的杀意似是要冲了出来。 乔迁自然也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便把老巫师在牢房里说过的话与她重新讲述了一遍。 简东凤算计了老巫师的眼睛,更是因为巫术失败导致夏欢沁的眼睛出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乔迁说道,“就算夏至弦拿枪顶着简东凤的脑门子,她也做不到治好夏小姐的眼睛了。” 白清灵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 她紧咬着牙关,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冷寒的杀意,“我要回海城。” “好。”颜楼点头,她醒来,她活着,都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颜楼让人准备好专列,带着乔迁一同连夜上了火车。 白清灵睡得太久,虽然天色已入夜,她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倒是乔迁,找到了白清灵,且她安然无恙了,心头一松,头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在包房里里睡觉,颜楼陪白清灵坐在车窗边。 白清灵倚在他怀里,纤长无骨的指划着车窗上的雾气,被他伸出的手握住收回来。 男人低眸看着她微皱的眉心,另一只手覆在她的眉心,按了按,“夏至弦不是傻子,简东凤糊弄不了他。” 白清灵摇了摇头,垂下眸子,长长睫羽挡住她的眸光,“欢沁的眼睛好不容易好了,又要失明,我怕她受不住。” 颜楼淡淡道,“总是要面对的。” 对于颜楼这种人,他不关心的就不会去关心,夏欢沁如何,为何会失明,最后会怎么样,对于冷情冷性的男人来说,还不如白清灵皱了一下眉心来的重要。 至于夏至弦会不会伤心,夏欢沁会不会瞎,那是夏至弦该关心的事情。 就这一点来说,颜大帅是与夏至弦有几分相似的。 就在专列停靠在宁城车站,准备换车去海城时,乔迁看到了穿着西装笔挺,正在等车进站的陆景天。 这男人左手拿着皮箱,右手握着一大束白菊花。 第145章 145 乔迁收回目光看向白清灵和颜楼,见两人并没发现,心里松了口气。 陆景天可不知道颜楼被催眠的事情。 这个大嘴巴若是随口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找补,替白清灵分这个忧解这个难。 白清灵手里什么都没拿,身上穿着黑色的长大衣,黑发也长到了胸前,拢成了松散的低马尾,鬓上几缕碎发自然的垂下,越发显得她皙白的小脸美丽精致。 男人也穿着黑色长大衣,敞着怀,里面银灰色西装,黑色条纹领结,头发没有用发蜡背向后面,黑色短发自然垂落,显得与白清灵差不多大小了。 模样清隽俊美高挑,与白清灵站在一处,让人不自觉生出些许艳羡和仰视来。 乔迁没心思想这些,一边注意着白清灵和颜楼的视线,一边注意着那边候车的陆景天。 好在专列过来的快,等一行人上了火车,关了车门,乔迁才隔着车窗玻璃看到陆景天望过来的目光。 陆景天视线落在白清灵身上,显然想要说话,转眼就看到乔迁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就张了张口,不明所以的看着火车开走了。 乔迁松了口气。 拿着牛皮箱子直接去了包厢。 他来的时候与颜楼坐得专列,算是轻车熟路了。 白清灵也没拦着他,也不想回包厢里闷着,又是坐在了车窗边的位置,却恰巧看到了站台上越离越远的陆景天了。 她眸子动了动,随后点了下头。 陆景天追了一会儿,也见到了车窗里的白清灵,想喊她,见她点了头,就停了下来。 火车走远了。 陆景天放下手里的牛皮箱子,又看了一眼有些散落的白菊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很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当初那般危机危难时刻,他自己一人带着小怜离开了孔老六的兵营,却留了白清灵和乔迁两个人在那里。 后来白清灵就像是失踪了一般,毫无讯息。 再后来, 陆景天目光落在了白菊花上,眸色暗淡了下去。 在陆景天也回到海城的时候,白清灵早已和颜楼回了颜公馆。 乔迁没有随他们一同回去,停站后,就在出站口与他们两位告别了,临离开前告诉白清灵,做任何打算前,也得给他摇个电话说一声,虽然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是该分析的,他这颗脑袋瓜子也能帮上一些忙。 颜楼冷眼看着他自吹自捧了一会儿,就让汽车夫送他滚回侦探社了。 乔迁离开后,颜楼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垂眸看她,“冷么。” 海城要比外滩冷一些的。 身上的羊毛大衣在外滩是够用了,在海城却不如毛茸茸的貂绒外套暖和。 她摇了摇头,也不矫情,“有些冷的。” 汽车夫被他派出去送那个多嘴多舌讨厌的乔迁,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汽车夫过来,他便将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了下来要替她披上。 白清灵连忙拒绝,躲了开,“四九寒天,一身大衣都扛不住,你还要脱下来给我,是不怕生病的吗,咱们找一家俱乐部歇一会儿也好。” 说完,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 颜楼轻笑一声,把她抱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直接去了最近的大华饭店,下了黄包车,给了一块银元,颜楼就带着白清灵走了进去。 门童见是这俩人,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就那身段,就那模样,就算不认识颜大帅和白大小姐,就这份气质做派也不是一般人了。 颜楼带她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些她爱吃的西洋大餐。 白清灵其实吃不下什么,但也没拦着他。 两人用完晚餐,颜楼出去摇电话,她便一个人坐在那里用银质的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挖着甜点。 心里有事,自然吃不下去。 颜楼回来时,就看到镶着金丝边碟里的水果蛋糕,被挖的不成样子了。 男人走过去,伸出手把她手里的勺子放在盘子上,推到餐桌一边。 坐下来,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在想什么。” 白清灵说,“杀了简东凤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没法子问颜楼简东凤和东离的关系,又不知道简东凤是如何就成了简西年的妹妹的。 可如今会巫术的,就她这一个人了,虽然乔迁口述过老巫师说欢沁的眼睛是好不了了,可她还是存有一丝希望的,不希望是真的。 这件事对于白清灵来说,是相当忧愁的。 相当于一切都做了无用功,一切都回归了原点,而且, 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这让她怎么不难受,不担心。 颜楼看着她深锁的眉心,捏了捏她的手,“先回去,再做打算。” 颜公馆的车过来了,颜楼和白清灵上了车。 回到颜公馆,两人一起上了楼。 白清灵回卧房泡澡,颜楼则是在她的要求下去了书房,给夏家摇电话问情况。 等白清灵出了卧房,推开书房的门时,看到颜楼正在讲电话。 见是她,颜楼冲她指了指沙发。 白清灵穿着长及脚踝的暗紫色真丝睡衣走到沙发边坐下,歪头看颜楼讲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冲她摆了摆手,她才站起来走了过去。 身子倚靠在桌子边上,刚刚沐浴过未施粉黛的清透脸蛋上透着年轻的红润感,她低眸看他,“是夏至弦吗?” 颜楼点了点头,伸出手拉住她的柔嫩小手,“简东凤被他关在了北郊兵营,现在还没有到夏家,欢沁的眼睛已经到了视线模糊,几近看不清的地步,但是霍正怀不建议让简东凤实施巫术。” “夏至弦听了?”白清灵挑眉。 颜楼摇头,“他怕简东凤使诈。” 白清灵抿了抿红润的唇,轻叹了一声,“你有告诉夏至弦老巫师说的话么?” 颜楼点头。 “他如何说?” “他不信。”颜楼说。 白清灵这一次沉沉叹了口气。 哪是不信,是不肯信。 好不容易找了人,有了希望,却被告知这事是不成功的,是失败了。 换做是她,也要试上一试。 “他打算什么时候试?”白清灵问他。 “三天后。”颜楼知道她担心,也知道她难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事已至此,想想如何和夏小姐说吧。” 白清灵点了点头。 她又问,“有查到小赵的消息吗?她是和医生一起来的海城,两人对海城都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次来,是一定要住店的。” 颜楼点头,“查到了,在利顺德。” “那我去找她。”白清灵听到有消息了,就站直了身子要出门,被颜楼拦住,“她昨天到的今天都没有行动,是还没有简东凤的消息,简东凤在北郊兵营,除了夏至弦霍正怀与你我,其他人都不知情,她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的。” 白清灵抿了下唇,开口道,“那我明天过去寻她。” 颜楼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孔世华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是准备让他搬到三马路那里的,现在夏至弦搬回了夏家,就让他先住在老宅吧,另外,我想借你一个人用。”白清灵说。 颜楼抬眸看她,“谁?” “陈文成。”白清灵怕他多心,解释道,“我看陈文成办事还是靠谱的,也是你带出来的人,让他办事,我是放心的。” 颜楼凝视她片刻,点了点头。 白清灵虽然解释了,但是也忽略了一点。 陈文成是颜楼带出来的这件事,并没有告诉过白清灵。 在他这里,白清灵认识他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个月,又怎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陈文成放心还记得住名字呢。 颜楼没有深问,只是心底存了丝疑惑。 白清灵见他答应了,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我可要休息去了,你要公事不忙,也早点休息吧。” 男人点了点头,在白清灵转身的时候也站起了身。 在她走出去两步时,又从后面抱住了她。 白清灵讶异了一下,侧脸看着他埋在颈窝的俊颜,问他,“怎么了?” 颜楼嗓音不大,“后怕。” 白清灵就明白了。 同样是别巫术伤害了,她有老巫师舍命相救了,夏欢沁却治不好了。 颜楼在害怕。 她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心口堵得慌。 夏欢沁这样,是她害的。 当初失明是她害的,现在空欢喜一场又是因为她。 白清灵不认为简东凤这么做,是专门针对欢沁的。 白清灵沉默着,颜楼就注视着她,“你想杀她么。” 白清灵点了下头,“想,但还抱希望。” 就和夏至弦一样,简东凤活着,就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能治好欢沁的眼睛。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你说这巫术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怎么简东凤就能直接继承了老巫师的衣钵?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密不可说的秘密?” 颜楼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的是如果老巫师靠着什么秘法将巫术传给了简东凤,那简东凤是不是也能把巫术传给别人?如此,没有坏心眼子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用巫术将欢沁的眼睛治好了? 这想法天真。 颜楼略微思考了一下,想怎么才能在不伤害她感情的情况下,把事情说清楚。 “事情是可以这么理解,但是简东凤这个人不是好人,自然不会像老巫师一般将巫术传给别人,就算是传了,” “就算传了,也不敢去给欢沁治眼睛。”白清灵把他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 她失落的垂下眸子,“如果说是因果报应,简东凤那么坏的人这么就没有报应,怎么就非要把欢沁伤成这个模样。” 颜楼站直身子,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看着她认真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好人有坏人,也有不好不坏的人,事情永远没有办法顺着人的心意走,好人没有好报,坏人没有恶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在他看来,白清灵之所以在与他相认之前过得那么凄惨,就是因为认不清这个世界,才会左次三番的被孔世华以及乔迁救下。 颜楼也庆幸,幸好是乔迁和孔世华这样的人救下了她,而不是以救命之恩相要挟,将她掳回去做夫人的奸诈之人。 白清灵听到这里,就知道颜楼是真的把她当做人事不知的无知大小姐了。 她没办法戳破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的看法,便沉默了。 颜楼不清楚,她自己十分清楚。 杀人她杀得,也并非做不得坏人。 白清灵现在只是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她去治疗欢沁,但简东凤是一定要杀的。 卸磨杀驴这种事,她可以做,尤其是这般卑劣无耻的小人! 颜楼见她不说话了,又道,“如果她治不好夏小姐,不用你我动手,夏至弦也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白清灵点了点头。 她相信夏至弦的手段,定是能让简东凤活不成死不得! 第二天乔迁去了一趟老宅,在见到孔世华后,将外滩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着重说了简东凤害白清灵险些七窍流血而亡,也说了简氏给夏欢沁做手术的阴谋大计。 乔迁昨天回去侦探社收拾完就睡了,今天一早就去了老宅。 早上给颜公馆摇了电话,在得知白清灵还没起床,颜楼已经去了兵营后,就直接来了老宅。 进了小洋楼直接去了餐厅,见孔世华在用早餐,便也要了一份,一边吃一边说。 孔世华听了一会儿,便皱眉放下了餐具,正色道,“老巫师以命换命救了白清灵?” “嗯。”乔迁点了下头,喝着粥,眼睛却瞟着孔世华,“怎么了?你认识老巫师还是见过老巫师,还是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教你巫术了?传你衣钵了?你和简东凤是师兄妹还是师姐弟?” 孔世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老巫师曾救过我。” 乔迁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原来是救命之恩。 “怪不得白清灵会遭了算计,有你在这里做内应,老巫师救过你,换句话就是简西年救了你,那你认为简西年是好人,又认为颜楼不是好人,自然内心就倾向简西年,所以简西年才这么轻易得手将她带走。” 乔迁啪的一下把勺子扣在桌子上,冷嘲热讽道,“敢情你才是让白清灵差点死掉的男人。” 乔迁越是说,孔世华的面色越是白。 他注视着乔迁翕动的唇,听他羞辱完,点了点头,“是我做的不对,我去见她。” 说罢,站起身来。 “可别!”乔迁连忙也站起来阻止,“这要是让颜楼知道你干过这事,缺胳膊少腿倒是好的,丢了命白清灵都没办法报恩了。” 乔迁可是从白清灵那里知道孔老六为了救她,被炸死在了北仓,这要是孔世华再被颜楼弄死了,他们老孔家真就断子绝孙了。 他来可不是为了弄死孔世华的。 他是为了让他愧疚以后别起幺蛾子的! 孔世华沉默许久,又重新坐了下来。 乔迁见他坐下来,也坐下来,拿起勺子继续喝粥,口齿不清嘟嘟囔囔着,“你可记准了,这一次是你对不起她的,当初你救她,如今你害她,这就算是两清了,以后你再做什么,先和我商量商量,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对不起她的,所以你找我商量绝对没错。” 孔世华抬眸看向他,淡淡道,“颜楼不是好选择。” 乔迁再次放下勺子,笑了一下,就只一下,接着严肃的脸色,“相较于其他人,我更放心颜楼的心计势力以及对白清灵的心,其他人,” 他回视孔世华,“尤其是简西年,他是个疯子,他为了达到目的能利用所有人,又能杀了所有人,比起简西年,我更相信颜楼的人性。” 颜公馆里,白清灵睡醒已经是十点多了。 她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暗黑色裹颈窄腰长款洋装,头上戴着黑色网纱帽,在问过下人,得知颜楼去了北郊兵营时,也是有些意外的。 她坐在餐厅里用了早午餐,琢磨着要不要先给欢沁摇了电话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她想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是乔迁摇过来的。 乔迁在老宅,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孔世华,说道,“我在老宅呢,早上摇过电话去你那,你现在不会是想出去吧?” 白清灵手指绕着发梢,“想去看看欢沁。” 乔迁阻止道,“我劝你不要。夏欢沁现在眼睛看不清楚,心里又对你愧疚,你若是现在过去,她心情不好不说,眼睛恶化的更加严重了怎么办?昨天颜楼给夏至弦摇电话了吗?” “摇了。” “那夏至弦就会挑好听的和夏欢沁说了,你回来了,你安全了,至于你的九死一生,夏至弦不能说,你现在过去,她若是问你,你又不是撒谎的人,说实话她受不住,说假话你受不住,何苦来哉。” 白清灵一想,也却是这么回事。 乔迁又道,“我和孔世华说了老巫师拿命换命的事情了,他说他的命当初也是老巫师救的,当时老巫师在救他的时候说过一件事,” 说到这里,乔迁看了一眼孔世华,“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一趟老宅,见面说。” 第146章 146 让白清灵来老宅,是孔世华的意思。 乔迁也疑惑,孔世华是怀着愧疚心理,非得今天见白清灵不可? 奈何真拦不住,白清灵不来老宅,孔世华就要去颜公馆。 乔迁可不想给白清灵添麻烦。 电话挂上,他看向孔世华,“说说罢,到底为了什么非要见白清灵?” 孔世华坐在他对面,双腿交叠,倚靠在沙发里,淡淡道,“有关于老巫师的事情。” 老巫师? 乔迁挑眉。 若说与老巫师之间的交集,他比白清灵多一些,便问道,“你还是和我说一下吧。” 孔世华摇了摇头。 这么神秘,反倒是让乔迁有些不放心了。 他皱了下眉心,“有什么非得和她见面说不可,难道你还藏了什么阴谋不成?我告诉你孔世华,你可别再动什么歪心思,白清灵可是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你是当时没看到她吐血的模样,在医院里,一整桶的血,可都是她吐的!” 孔世华垂下眸子,面色苍白。 见他不说话了,乔迁眯了眯眼。 还真不说。 不过乔迁谅他也不敢在老宅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大约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白清灵乘着颜公馆的黑色汽车进了老宅的门。 老宅里的佣人都认识她,也认识颜公馆汽车的牌子,直接放行。 黑色汽车进了大门,汽车夫打开车门白清灵下了车。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孔世华和乔迁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乔迁更像是斗鸡似的盯着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来今天寻她说事情的,并非是乔迁,而是孔世华了。 踏进小洋楼里,她的大衣交给了下人,走到沙发边坐下,歪头看了看两个人,“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孔世华抬眸看她,抿了下唇,说了一句对不起。 道歉突兀,却也在情理之中。 白清灵摆了摆手,“已经没事了。” 她也是猜到了,这其中应该也有受过简西年恩惠的孔世华的手笔。 但是她不怪他。 连欢沁和夏怀森都被蒙蔽了,更何况是他呢。 孔世华虽然有大智慧,但到底遇人处事还是单纯纯粹的。 渔村里和镇上,对着的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哪里会见过简西年这种又精明又疯的人? 见白清灵只一句没事了便结束了,乔迁撇了撇嘴。 “我问了半天,他什么都不说,就是要见你,要不是我拦着,他都要跑去颜公馆呢!就他之前做过的事情,颜楼不撕了他才怪,你说他是不是傻。” 乔迁这边吐槽,孔世华也没解释,只看向白清灵,正色道,“听乔迁说老巫师以命换命的救了你。” 白清灵点了点头。 老巫师什么样子,如何以命换命的救的她,白清灵并没有看到,就连乔迁也没细说过。 孔世华又说,“当初简西年也曾让老巫师救过我,当时我身上被礁石划伤的地方溃烂的厉害,但是没有昏迷,他施巫术的时候我是清醒的。” 乔迁听到这里,面色一变,连忙阻止道,“说这些做什么!你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孔世华皱了下眉,看着白清灵,“施法后,老巫师告诉我,巫术的其中一个能力,就是将对方身体上的残缺或是伤害转嫁到自己的身上。当时他随口说了一句,” 白清灵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下意识觉得他接下来的话是十分重要的。 乔迁也意识到,孔世华可能不是简简单单说他自己当时受伤倒地有多重,老巫师又是怎么将他救下的,他可能要说关于老巫师或是简西年,亦或是简东凤的秘密了。 两人都没有猜错。 “老巫师说,不知道哪天他就会因为救人而死,如果那个人恰巧是命格特别的人,便会得到他的转嫁。”孔世华注视着白清灵。 “转嫁?转嫁什么,他原来替人疗伤时受过的伤害,还是巫师的这种转嫁伤害能力?!”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乔迁紧张的手心都是汗,白清灵也皱紧了好看的眉心,等他回答。 孔世华说,“他随口说的,当时我并没有细问,所以我才要亲自见你。” 白清灵沉默下来。 老巫师的转嫁。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 如果是转嫁的能力,除了至亲至近之人,她是不会耗损自己的身体去救人,如果是老巫师受过的伤害, 她暗自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任何不妥。 抬眸之时,她对两人说道,“也许是转嫁的能力。” 说着,她看向乔迁。 乔迁被盯的直发毛,“你要做什么?!” 白清灵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就站了起来,乔迁也站了起来,满脸惊恐,“卧槽!你不会是要捅了我再试试转嫁能力吧?!” 他做着后退动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别捅我啊,捅了我你试了身你也疼啊,”他眼珠子转了一下,又站直了,“要不你就割破我手指头试一下?” 白清灵把匕首的刀把递过去,“你割破一个小口给我试试。” 乔迁接过去,哭丧着脸,在手上扎破了一个血点,刚要塞进口中吸一下,被白清灵阻止,“拿过来。” 乔迁放下匕首,绕过茶几走过去,不情不愿的把手递了过去。 白清灵看着他的手,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看向了孔世华,“当时老巫师怎么做的?” 孔世华皱眉回想了一下。 乔迁连忙说道,“你快点啊,再等一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 白清灵白了乔迁一眼,“愈合了就再扎一刀。” 乔迁哭丧着脸,时不时看她一眼,“没良心。” 白清灵没搭理他,等孔世华回忆起来时,听他对自己说道,“当时我是外伤,他把手放在我伤口上,然后我的伤口就愈合了。” 乔迁看向白清灵,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试试?” 白清灵便伸出手,搭在了乔迁的手上。 本就不是大伤口,随着白清灵的手搭过去,乔迁只觉伤口处一暖,随后那一点点疼痛感也消失不见了。 倒是白清灵手在搭上去的那一瞬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心。 乔迁满脸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也没放过她这一丝表情。 连忙抽回手,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还真是愈合了,连忙抓过她的手,翻过来一看,手指与他相同位置有一处血点。 让他十分惊奇,随后就是面色一白。 他看向孔世华,说道,“这事,” “我不会说出去。”孔世华也面色严肃说道。 可乔迁不相信啊,他甚至在这一刻,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杀心。 白清灵收回手,抽出锦帕按在上面,片刻后,血点凝固也消失了。 只是那一处皮肤显然与其他地方有一些不同,略微发出浅淡的肉红,是新肉刚长成的模样。 白清灵坐下来,垂眸沉思着。 乔迁则是想得更多了。 想着要不要想办法劝说颜楼杀了孔世华灭口,又想白清灵会不会因为有了这个能力就去, 等等! 他倏地抬起脸,盯视白清灵,“你不要做替夏欢沁治眼睛的打算!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白清灵抬眸看他,什么都没有说。 孔世华也坐下来,对白清灵道,“这件事其他人并不知情,但凡你要是显露出有这方面的能力,颜楼也保不住你。” 这话落地,乔迁脸色就是一白。 颜楼都保不住她。 也唯有宁城那边的人有这种势力了。 想想,古往开来,哪个皇位上的人不想长生不老。 如果知道白清灵有这样的能力,但凡小病小伤,大病垂死,第一个就是要用她来抵伤痛换长寿换命! 越是想,乔迁的脸色越是白。 他紧攥着手,看向白清灵,“这事没的商量,谁也不能说,” 乔迁又看向孔世华,“尤其是你,你做错过事,我不怎么信你,但是如今威胁到白清灵的命,你要是做不到我真杀了你!” 孔世华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对白清灵说道,“简东凤这个人骄傲自大,你不妨想想其他方法,让她救人。” 白清灵皱眉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白清灵从老宅出来后,径直回了颜公馆。 路上,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路过的景色,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老巫师会把他的转嫁能力直接用命也转嫁了过来。 欢沁的眼睛, 她垂下眸子,脱下手上戴着的黑色小羊皮手套,看着手指指腹上的缓慢愈合的新伤口,抿紧了红唇。 她不是转嫁完就立刻能够恢复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真的替欢沁治了眼睛, 白清灵闭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 如果用这个转嫁的能力治了欢沁的眼睛,那她的眼睛也会失明吧。 转嫁,却要缓慢愈合。 听乔迁说,简东凤让老巫师挖了眼珠子给欢沁的,才换得欢沁的短暂光明的,但凡能够不挖眼珠子,老巫师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吧。 白清灵闭着眼睛,摸着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她做不到。 回到了颜公馆,她下了车,径直回了小洋楼,上了楼就直接回了卧房。 脱下外套,躺在了床上。 闭着眼睛想直接睡过去。 睡了就不用纠结了,就不愧疚了。 可是怎能不愧疚。 欢沁是因为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因为她才会恢复光明又失去希望的。 她又想到孔世华说的话。 简东凤这个人骄傲自大,如果…… 她倏地坐起身来,眯了眯眼。 第147章 147 颜楼从北郊兵营回来时,白清灵刚用完晚餐,她放下餐具看向外面下车的男人。 外面是黑色披风,穿着一身黑色军装,人本就是长得俊美无双,穿了这么一身,就更显英气逼人了。 白清灵看着他进了门,又看他将披风递给了下人,再迎面带着冬日的凉意走过来时,心口漏跳了一拍。 这男人是真好看啊! 颜楼走过去,见她眼神直直的盯着自己,俊眉微挑,走过去摘下帽子坐下来后,看见白清灵的眼睛似是亮了一下就别过了小脸,。 “怎么了?”男人问。 她洋装无事的清了清嗓子,“没事。” 颜楼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让厨房上餐。 颜楼拿起碗,修长的指夹着菜,送入口中的时候,发现白清灵又在看她,那眼神与往常也不太一样。 男人放下碗,看向她,“有事情要说?” 白清灵摇了摇头,“没事,算算时间,后天夏至弦就要简东凤为欢沁施巫术了。” “也不必担心,最多就是失败。”男人淡淡说道。 白清灵的欢喜心思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凉了下来。 她低下脸,‘嗯’了一声。 颜楼抬眸看向她,“你需要面对。” “我知道了。”说完她站起身来,转身出了餐厅。 把刚才他身上的光环往下扒拉了几分。 男人太直,伤人。 颜楼看着她略有些沮丧的上了楼,低下头沉默着吃完了晚餐,就回了书房。 白清灵在书房里,正坐在书案后面拿着笔写写画画。 男人推开门就看她抬起小脸,对自己招了招手。 颜楼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纸上写了几种可能性。 其中一项是她学会巫术,拿简东凤的眼睛给欢沁换上。 夏欢沁已经被换上了老巫师的眼睛,现在随时处于失明边缘。 除了简东凤巫术不尽人意外,最有可能的是她有意为之。 颜楼看了一眼,就否决了这几项,“老巫师死了,简东凤也不会教你巫术,你做不来。” 白清灵想说她有转嫁的能力,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要是知道,大约是会认为她要把眼珠子给欢沁的。 便瘪了瘪嘴,“总得想想办法,霍正怀也没办法,简东凤那里我也不放心,”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于是问道,“我之前托你给我一个人,今天怎么没过来?” “他今天有任务。”男人皱了下眉,“明天吧。” 白清灵只见过他一面,却提了两次要他。 白清灵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忽然而来的冷淡,就又低头写写画画起来。 写了一会儿画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到颜楼站在桌前看她,就有些羞赧的笑了笑,“今天占你的位置了。” “无碍,你画。”男人说完,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侧,指了指其中一项,“简东凤是简西年的妹妹这件事,除了那位小赵护士,其他人并不知情,你若是想从简东凤身上入手,先去查查小赵比较好。” 小赵? 白清灵皱了下眉心。 小赵她是信得过的,当初她能够从简西年手里逃出来,也是因为小赵寻得了简东凤。 她确实像知道东凤是如何成为简东凤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颜楼,“明天让陈文成陪我去一趟利顺德。” “你要见小赵?” 白清灵点头。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算是十分紧迫了。 后天夏欢沁就要被简东凤做巫术,但简东凤这人不是好人,她想从小赵那里知道她是怎么寻得又是怎么确定她就是简西年的妹妹的。 另外,白清灵也要问问陈文成,他来颜公馆清老仆人的时候,把东离送到哪里去了。 东凤成了简东凤,那他与东凤又是什么关系? 她可是记得,东离和东凤是兄妹的。 好像还是,孪生兄妹。 白清灵这些心思,并没有告诉颜楼,只是皱眉想着。 颜楼见她思索,便没有开口,凝视着她的小脸,许久后,深邃眸子暗了暗。 白清灵想了一会儿,就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决不能让简东凤的坏心思再用在了欢沁的身上。 白清灵抬脸看向颜楼,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怎么了?” 颜楼摇了摇头,“无事。” 说完,站起了身,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了书房。 在白清灵以为他送自己到卧房门口就像往常一般离开时,却是见他推开门,拉着自己的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灯没有拉开,银色月光透着窗子洒落进来,隐约能看到男人的模样,不清晰,却更让她有些紧张。 他这要做什么? 还是想要做什么什么? 不经深想,一想就容易想歪。 白清灵就想歪了,还歪的挺彻底的。 她清了清嗓子,被他拉着走到床边,坐下的时候仰起小脸看向背对着窗户俊脸也看不清楚的男人。 颜楼站在她身前,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脑门上,将她细碎的额发掠到一旁,俯身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 这一下,也不由得白清灵更多想了。 她闭上眼睛等他下一步再吻她时,男人微凉的唇离了她的脸,说了一声晚安就离开了。 白清灵睁开眼睛扭脸看着紧关的房门,有些迷茫了。 这算什么? 若即若离?欲拒还迎?迂回战术?还是生气了? 她歪了歪头,半晌也没想明白。 索性也不去想了。 也许他还是顾忌着两人的身份。 毕竟兄妹之间跨出这么一大步,还是需要很大的决心的。 虽然也不是真的兄妹。 越是想,白清灵越是有些丧气,沉沉叹了口气,脱下鞋子,光脚走进浴房放了水,躺进去的时候还在想着,颜楼是下了决心与她一起了,但到底还是无法真的与她在一起啊。 颜楼回了书房,手落在白清灵划过的纸面上摩挲着。 男人沉默着看着纸面上娟秀小字,拿起了电话。 夏至弦接起电话,听着那边男人沉稳低沉的声音,揉了揉眉心,说道,“简东凤如果不给欢沁好好治,我就杀了她。” “老巫师和乔迁说过,夏小姐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颜楼这一句话,无异于是在夏至弦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了。 但夏至弦了解颜楼,知道他是说事实,“这是唯一的机会。” 颜楼沉默了一下,“今天我去了兵营,见过简东凤。” 夏至弦挑眉,“你见她?白清灵知道么?” 颜楼淡淡道,“她没问过。” “哈!”夏至弦幸灾乐祸,“你也有想要瞒着她的时候了。” 男人皱了皱眉,“她没有问过。” “没问你便不说,果然有你的无耻风范。”夏至弦冷笑,接着又问,“见过简东凤,你们说了什么?” 颜楼沉默一会儿,说道,“她说了一些往事,说原是我府上的丫鬟。” 夏至弦心里咯噔一下,稳住声音问道,“然后呢?” “我没有任何印象。”颜楼回。 夏至弦松了口气,懒懒道,“一个丫鬟,谁又会在意,这个简东凤怕是想麻雀变凤凰,想趴住你上天。” 夏至弦很好的利用了简东凤贪慕虚荣的嘴脸,又是不敢多余颜楼说一些诋毁的话,毕竟过分说一个人,就容易露出破绽。 他还不想让颜楼发疯。 颜楼淡淡道,“倒也是有这种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夏至弦问道。 “不过她说白清灵贪图我的富贵荣华。”男人说道。 夏至弦嗤笑一声,“你说出来了,是在意了?你也真信了?” “我想杀了简东凤。”颜楼淡淡道,“明日她若是失败了,你把人给我留着。” 夏至弦本想嘲笑他一番,但是他说的是失败,夏至弦立刻就变了脸色,“你真是损东西。” 说完,气愤的挂断电话。 明日不管是成还是不成,简东凤都不能留,颜楼因为简东凤诋毁白清灵就要杀了这人也无可厚非,毕竟颜楼心里也就这么一个女人,连兄妹都阻挡不了,因为一句话杀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可非得说失败。 狗东西! 颜楼也挂上电话,在没开灯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站起了身。 出了书房走到卧房门口站住,手都握在了门把手上,却没推开,反倒是看向了临屋的门口。 略微思索了一下,他鞋尖调转方向,走到白清灵的门口,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白清灵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但是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门被从外面拧开时,她还是一下子就惊醒了。 没睁眼睛,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她放了心。 是颜楼啊。 可是脚步声走到床边停下时,她又忐忑了起来。 刚刚也是他自己忽的离开,现在半夜了,她都睡着了,他又过来。 那她要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睁开眼睛坐起来说晚安? 还是闭着眼睛装睡? 白清灵闭着眼睛,迅速颤动的睫毛却是出卖了她紧张忐忑的内心。 男人站在床边看着她的模样,以及她双手交叠在胸前,不自觉握起来的模样,不由得起了几分逗弄她的想法。 他坐在床边,俯下身子,薄凉的唇贴在了她的额头,接着是微凉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红润的唇上。 第148章 148 触感微凉。 却更让她紧张。 在她以为还要更深入的时候,带着男人特有的冷香气息又远离了。 白清灵没睁开眼睛,有些怅然若失。 完了? 这就完事了? 她抿了下唇,完全忘了,她现在是‘睡眠’中的事实。 这一下抿唇回味,使得男人轻笑出声。 白清灵立刻就反应过来,羞得整个脸都发热发烫了。 声音就在床边,颜楼肯定看到了。 她也不管不顾了,直接整个人向下一沉,头脚一块钻进了被子里,做起了鸵鸟。 颜楼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一瞬间,这画面又是异常的熟悉。 他眯了下眼,脑海里的画面却又是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旖旎气氛在他理智的一瞬间,就又淡了一些。 他坐在床边,抻了抻被,没抻动。 又怕她把自己憋个好歹,颜楼说道,“明早我要去一趟北郊,陈文成会在颜公馆待命,你若有事便与他说。” 说完,见她还不出来,就俯身抱了抱这尊裹得十分严实的鸵鸟,出了房门。 卧房的门一关,白清灵一下把被扯了下来,重重吸了几口气,只觉臊得满面通红。 幸好只是抿了唇,没有吞咽口水,不然这厮一定认为她急不可耐了。 哼! 门外,颜楼听到重重的呼吸声,方才放心移动脚步回了卧房。 逗弄她一番后,也自觉心热澎湃汹涌的厉害,可他现在可不能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自心里是认定了她,可到底有外人还知道两人关系,若是传出去,她是一点再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男人脱下外套坐在床边,垂下眸盼淡淡想着, 他是认定了,她倒从未表现过非他不可来。 几个月的时间,到底是短了些。 有时候颜楼会想,是不是因为有了血缘,才会这般有了磁吸般非她不可的想法。 他甚至怕白清灵多想,多想他是脑子有问题,心里有问题,是变态。 颜大帅失而复得后,占有是必然的,可心里也着实怕她介怀和反感了。 隔了一堵墙。 白清灵羞恼了一阵子便睡了过去,倒是那边的颜大帅,竟是足足想了一夜。 第二日天未亮,颜楼便起身去了兵营。 白清灵睡醒后下楼,从下人口中得知他连早餐都没吃就出发的时候,是有些奇怪的。 昨夜尴尬的是她好吗! 倒是他反应奇奇怪怪的。 白清灵心里别别扭扭的用着早餐,随意扫了一眼小洋楼外,就看到了矗立在外面的陈文成了。 大冬天的,裹着军装的男人站得笔直笔直的。 白清灵问下人,“他什么时候到的?” “大约六时便到了。”下人回。 “一直站在那?”白清灵挑眉。 “是。”下人回。 白清灵皱了下眉。 脑子迂掉了么,大冬天不知道在里面等的。 于是对下人说,让他进来说话。 下人出去与陈文成说完,陈文成透过透明落地窗看向白清灵,见她点头示意了,才抬步进来。 白清灵看着进了餐厅的陈文成,指了指餐椅,“还没吃吧,” 说着,让下人端来早餐,对陈文成说,“你抓紧些吃完,咱们去一趟利顺德。” 陈文成倒也没有拒绝,安安静静端端正正的用完早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站起身,率先出了餐厅,背对着他留了句话,“你先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陈文成应下,起身走到大厅,目光落在了原是挂着壁画般照片的那堵墙上。 空白一片。 陈文成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往上面挂一些什么的。 大帅这几日忙没有注意,若是仔细看了,必然会发现长时间悬挂照片的四角有一些界限分明的痕迹的。 白清灵下来的时候,陈文成已经让汽车夫准备好了汽车。 他亲自开了车门,又亲自开车带着白清灵去了利顺德。 车上,白清灵问他,“东离呢?” 陈文成并不知晓简东凤就是东凤,只知道兵营里关了一个女巫师,但人,他没有见过,也没有从颜楼的口中知道这些事情。 信息不对等,自然对白清灵所问没有太多波动。 “与其他下人一起送到了三马路那边的小洋房里,现在是孔先生的仆人。”陈文成一边开车一边回道。 孔世华还没搬进三马路那边的房子里,自然也见不得东离等人。 不过陈文成把人都送到那边,颜楼是绝对不会去孔世华的家的,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你在兵营见到简东凤了吗?”白清灵又问。 “简东凤?”陈文成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白清灵刚问起来东离,说道,“简东凤就是东凤?” 白清灵皱了下眉。 看来颜楼并没有与他说简东凤的事情。 不过白清灵并不想让陈文成对颜楼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便又道,“颜楼现在没有原来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简东凤就是东凤,所以便没有与你说罢。” 陈文成点了点头。 他明白白清灵的顾忌,便开口让她放心,“最近上面因为上次杭苏剿匪问题,又派了人下来,大帅最近都会很忙。” 说道这里,陈文成又道,“那兵营里关押的女巫师就是东凤?” 白清灵点头,“她是简西年的亲妹妹,”她皱着眉心道,“所以我要寻东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文成又道,“夫人,东离不在利顺德。” “找到简东凤的是我的朋友,他们现在在利顺德,我先过去了解一下,她是怎么确定东凤是简西年的亲妹妹的。” 陈文成这才明白。 车开到了利顺德,陈文成在车里等,白清灵去寻了房间号,便直接找了上去。 开门的是医生。 医生见她倒也没有特别意外,把她让进去,指了指房间里独自生闷气的小赵,“你去看看她,别再把自己气坏了。” 白清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小赵鼓着脸,双眸似是透了烈焰,想把什么烧干净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丫头就是直性子,做事讲究一气呵成,不达目的就气愤无比了。 小赵听声转过脸见是她,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走过去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好了。” 白清灵点点头,“多亏了老巫师以命相救。” 说着,拉着小赵坐下来,说道,“我梦里听到你要来海城寻简东凤杀人了,就也回来了。” 小赵有些赧然。 人还没杀呢。 白清灵见她不说话,笑着按住她的手,“杀人这事不烦你我二人操心了,有夏至弦在,她好不了的。” “可她伤你!”小赵猛地抬头,长相平凡的脸蛋十分认真,“她用巫术要杀你。” “她也得有这个能耐,”白清灵说道,“先不说这些,我今日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了解的。” 白清灵把小赵是如何寻到简东凤的问题问了出来。 医生让侍应生送了一壶水果暖茶上来,给她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白清灵和小赵一人手里握着个杯子,也没喝,暖着手。 小赵迟疑了一下,回道,“简氏一族这一脉只剩下一男一女,我赵氏一族在百年前是辅佐简氏一族的,”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面色不十分好。 医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赵氏一族的女孩出生就力大无比,被简氏一族利用世代控制,成为杀手,后来赵氏想脱离简氏,凡是有女出生便溺死掐死,” 白清灵看向小赵,见她面色惨白的握着水杯,手微微有些发抖,便放下手里的水杯,又接过她手里的也放了下,双手紧握着小赵的手,“都过去了,杭苏简氏祖屋被上面以剿匪的名义灭了,现在简氏一族只剩下简西年还活着,他的手下非死即伤,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小赵惊诧的看向白清灵,白清灵点头,才颤抖着唇,眼圈红了起来,嗓音也哑了,“好,真好。” 医生只知简西年在外滩的势力被剿一空,却不知杭苏的老巢也被剿灭,不由得大声称快。 于是又道,“简氏一脉嫡系均是双生子,到了简西年这一脉,是龙凤双胎,简氏一族有巫族传承,但凡嫡系女胎均有特殊命格,可以延续巫术。简西年与她的妹妹出生时,简氏其他派系惧怕嫡系强大吞噬其他族群,便把妹妹带走送出杭苏。” 白清灵张了张口,“那小赵是如何认出来简东凤就是有特殊命格的简氏嫡女呢?” 小赵说道,“赵氏代代替简氏卖命,赵氏女儿对简氏一族嫡系有天然捍卫的天然习惯。”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白清灵记得当时在外滩,把东凤赶出了白公馆。 难不成是那时候,小赵寻得她的? 小赵说,“我是偶然间遇见她被一伙子地痞欺负,当时她衣衫不整,我把她救了下来。” “那如何确定她就是的?”白清灵好奇。 “我平日不管闲事。”小赵答。 白清灵眨了眨眼,看向医生,又看向小赵,“没了?” “没了。”小赵回。 白清灵张了张口,却不知道问什么了。 这么草率的吗? 第149章 149 白清灵知道小赵是个简单的人。 她认为是了自然就这么认定了。 于是看向了医生,医生也看了过来,说道,“这件事我不清楚,当时是小赵只告诉了简西年地址,至于其他是简西年自己查证并确定的。” 白清灵点了点头,“我之所以怀疑她的身份,是我原来与她是主仆,她是我在海城公馆里的下人,而且,她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叫东离,是我府上的汽车夫。” 医生皱了下眉,“可是确定?” 白清灵摇了摇头,“原是孪生兄妹,但现在不确定了,毕竟简东凤是真的学会了巫术。” 小赵迟疑了一下,看向白清灵,“简氏一族也并非只有嫡系女才能学会巫术,巫术也有传承。” 传承? 白清灵挑了下眉,“如何传承?” “简氏一族的巫师会把毕生所学传功给新任巫师。” 白清灵想了一下,又道,“我还得出去一趟,见一见东离。” 医生却道,“你是不信简东凤是简西年的亲生妹妹吗?” 白清灵点头,“东离没有理由骗我,他当初是亲口与我说,东凤是他妹妹的,不过,这件事也许还有隐情。” 医生又道,“简东凤是不是简西年的妹妹这件事很重要吗?” 对于白清灵执着于寻找简东凤身世的真相,医生不十分理解。 简东凤有巫术,又伤害了白清灵和她的朋友,小赵都来了外滩要替白清灵报仇,不管她是不是简西年的妹妹,小赵要做的,没人能阻止,那她为什么还要纠结简东凤是不是简西年的妹妹呢。 白清灵迟疑了一下。 毕竟她被老巫师救下以后,就继承了转嫁的能力,这种事情说稀奇很稀奇,说不稀奇, 还是挺稀奇的。 毕竟这种事,她自己是从未想过的。 她一个和简家完全没有干系的,远在海城的人,都能因为老巫师的施法,得了老巫师的转嫁能力。 那如果简东凤也是这种情况呢。 是不是代表她也可以以某种方式得到这种巫师能力,进而将欢沁医好呢。 白清灵迟疑时,医生看了她许久,缓缓道,“听说你朋友因为简东凤失明了。” 白清灵点头,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今天简东凤就要替她重新施巫术,我不放心,而且,就算施法,也没有可以替换的眼球。” 说到这里,白清灵看向小赵,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我现在有转嫁的能力,你能不能再细想想,我有没有可能会学会简东凤的巫术。” 不单是小赵,就连医生也是一怔。 随后小赵倏地站起来,仔仔细细的看向白清灵,“我杀了她!” 白清灵张了张口,笑得有些尴尬,“杀了她就没人再给欢沁治疗了。” 小赵又道,“我杀了她,让她把巫术转嫁给你。” 白清灵眼睛睁大,又看向医生。 医生说道,“简东凤不会替你朋友治疗的,与其让她再做些不可知的事情,不如试试。” 白清灵面色严肃的思量片刻,也站起身来,“我去一趟三马路,得与东离说清楚。” 东离救过她的命,也求过她放东凤一命,如今要杀东凤,她要知会过东离。 也要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妹妹。 医生点头,小赵也要跟白清灵一道去见东离,医生不放心,便三个人下了楼。 陈文成看到医生和小赵时打开了车门。 一行四人去了三马路。 当门房打开大门,汽车开进去后,陈文成让人把东离推到了客厅里。 东离在见到白清灵的那一瞬间,眼眶发红,“大小姐。” 白清灵心思百转千回,不由得沉沉叹了声气,“我有事要同你说。” 东离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猜到几分,要说的事大约是与东凤有关联的。 大小姐答应过他饶东凤一命,可这过了两年多,东凤许是做了诸多错事。 大小姐何等恣意洒脱,两年时间都没有与他说要动东凤,如今提起, 他叹了口气,“大小姐,是东凤又做了什么吧。” 医生和小赵并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两人看向东离,见他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文弱且温和,想到来的路上,白清灵说过的话。 东离是个善良的人,因为救她才双腿尽断。 白清灵沉吟片刻,说道,“我记得你原姓东。” 东离点头。 “东凤现在的名字是简东凤。”她说。 东离一怔,“她嫁人了?” 白清灵摇头,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东离面色怔愣,随后摇头说道,“她与我出生前后不过相差一分钟,自小一同长大,一母同胞,怎么可能会是千里之外的简氏继承人?这不可能!” 白清灵又道,“你确定?你家里父母可还健在?” 东离说道,“我父母尚在,这事情做不得假,你若不信,我现在随你一同回家。” 白清灵看了一眼天色,便让陈文成推着东离一同乘车离开。 夏至弦把施法的时间安排在了傍晚,据说这个时间也是简东凤要求的。 现在已近晌午,去一趟东离家也是来得及。 一行人又直奔东离家。 东离父母都是老实人,见了白清灵,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就连生简东凤难产的细节都说了出来,这下子小赵有些傻了。 如果简东凤不是简西年的妹妹, 那害得白清灵差点吐血而亡的凶手竟然是她! 小赵红了眼底,医生握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离开东离家,先送东离回了三马路,然后一行人直奔夏公馆。 路上,白清灵对小赵说道,“简东凤不是简氏嫡女,那也就说的通为什么她巫术失败了,你说杀了她我再用转嫁的能力把她的巫术转嫁过来,就能为欢沁施展巫术,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小赵红着眼眶,声音略哑,“是我对不起你。” 白清灵坐在副驾驶位,回头看她,略有些诧异,“你怎么哭了?这事哪里怨你,分明是简东凤做的坏事,与你分毫无关,更何况当初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帮的忙,论情论理你都没有错误,如今你只要帮我说服夏至弦,杀了简东凤便好。” 【公告】今日请假 跑去看星光大赏了,今日请假呀! 第150章 150 小赵红着眼圈,重重点了点头。 白清灵见她说的通,转回了身。 医生一路都没说话,临到夏公馆门前,陈文成下了车去门房时,才开口问道,“小赵,除却我以外,你与谁最为亲近?” 小赵想也不想,“白清灵。” 白清灵眨了下眼,回头看向医生,见他也望了过来,红唇抿了抿,隐秘的摇了下头。 医生垂下眸子,眨了下眼。 正在懊恼中的小赵自然是忽略了两人之间的互动。 白清灵不怪她,可她没办法不怪自己。 陈文成回来时,夏公馆的大门已经打开,他开车进了大门。 夏至弦去兵营带人回来,夏家只有夏家父女在。 夏欢沁自然不会阻拦白清灵来夏家看她,陈文成也只与门房说,是白清灵过来,并未说是为了什么。 下了车,小赵和医生在大厅等候,而白清灵则是上楼去寻夏怀森。 之所以不先去寻夏欢沁,是这件事本身就存了风险。 她不想给欢沁压力。 夏怀森这些日子头发已然全白,听到下人说白清灵来了,也没甚精神。 夏至弦说今天会给欢沁再一次用巫术治疗眼睛。 可第一次欢沁用巫术治疗眼睛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是普普通通念念咒语就替她医好了眼睛,是老巫师生生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给欢沁了。 夏怀森一辈子也没想过,有一天他闺女的眼珠子会是老巫师的。 可事实就是,当医生检查完欢沁的眼睛,说没有问题的时候,他还在暗自庆幸,他赌对了。 可是现在, 夏怀森闭了闭眼。 真的对了么。 夏至弦说老巫师已经死了,现在唯一能让夏欢沁恢复的,只有简东凤。 夏怀森不信简东凤。 可是现在没办法了,唯一能救欢沁的,只有她了。 这种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唯一结果,让夏怀森难受得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子。 书房的门敲响了。 他有些意外。 说了一句‘进’,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看着走进来的白清灵,夏怀森皱了皱眉,“欢沁现在状态很不好,你过去陪她吧。” 白清灵并未回答,而是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夏怀森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明知道欢沁今日可能要永远失明了,她不陪着她,反倒是过来这里,这让他有些烦躁了。 烦躁了脸色自然就不好了,倒是也不至于给白清灵甩脸子,只是语气冷了些,“若是不想陪着她,你便先回去吧。” 白清灵说道,“夏叔叔也不信简东凤吧。” 夏怀森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低着头叹了口气,“没办法了。” “简东凤并不是简氏嫡女,所以她施巫术会失败。”白清灵在夏怀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盯着她时,又道,“我有办法让她把巫术转给我,由我来为欢沁治疗。” “不行!” 夏怀森还没听她具体要怎么做,直接拒绝道,“这不是儿戏,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你莫要捣乱。” 白清灵知道夏怀森是很难说服的,就如当初他坚信简西年能让夏欢沁的眼睛恢复,才义无反顾的帮了简西年。 “简东凤原名东凤,是我颜公馆里的下人,她的亲哥哥是我府上的汽车夫,上午我亲自去了他家,也从他父母口中得知了,东凤确实是他们所生,而并非是简西年的亲生妹妹。” “那又如何,她是唯一一个会巫术的人了,你莫要骗我,简氏一族覆灭,巫术失传,如今就只有简东凤一人会,你说你让她把巫术传给你,莫说你们之间有龃龉,就算没有,我也不信她会把巫术转给你。清灵,这是欢沁唯一的机会了。” 夏怀森十分疲累的说完,冲着门口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白清灵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站起身来出了书房。 说不通夏叔叔,就只能直接动手了。 夏至弦虽然狠毒,如果告诉他实情,他会同意吧。 大约一刻钟后,夏至弦亲自开车带着简东凤回来了。 白清灵小赵以及医生坐在沙发边,陈文成在车里,见到夏至弦开车回来了,就从车里出来,对夏至弦点头示意后,说道,“夏公子。” 白清灵来,夏至弦不意外。 他让陈文成把简东凤从车里拉出来。 简东凤的双手被绑在后面,面色十分高傲且恶毒的瞪着车外的陈文成,开口道,“我记得你,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陈文成面无表情的把她扯出来,跟在夏至弦后面进了大厅。 简东凤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白清灵,眼睛睁大,失声说道,“你不是早该死了!” 白清灵嗤笑一声,“你死我都不会死。” “这不可能!”简东凤十分笃定,“你离开祖屋,不出七日必七窍流血而死!除非,” 说到这里,她怔愣一下,随后冷冷看向白清灵,“你这贱人倒是好命,一定是那老匹夫把命给你了!” 这话一落地,简东凤只觉眼前一阵风迷了眼,眯着眼刚睁开,脖子就被人狠狠禁锢,喉咙被人钳住! 她看着眼前的小赵,张口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白清灵站起来,踱步到简东凤身前,环臂说道,“小赵,放开她。” 小赵听了指令,松开手,冷冷站回白清灵身旁。 夏至弦脸色十分难看,冷脸开口,“白清灵你疯了不成!你不知道她是唯一能救欢沁的人了么!” 白清灵淡淡道,“这事情还有转机,你让人把她看好了,我与你清楚。” 夏至弦自然不信她那里还有什么转机。 老巫师死了,简东凤是唯一一个会巫术的人,伤了她,欢沁就一点恢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冷着俊颜,对白清灵道,“别胡闹。再过一会儿就要施巫了。” 白清灵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开口道,“我有办法,你不信我,简东凤也不会好好救欢沁,你这是拿欢沁来赌。” 简东凤今日被带出兵营之时已经提出来条件,让她救人可以,但是之前她为夏欢沁施法是有老巫师的眼睛,现在没有,夏至弦必须寻得一双适合的眼睛。 此时她见白清灵,心动了动,开口道,“夏公子,我看白清灵的眼睛就十分适合,年纪相仿,又明亮,成功的可能性最高。” 第151章 151 白清灵看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夏至弦,你想现在让东凤死,还是待会儿在施巫术的时候死。” 夏至弦冷着脸,“白清灵,你不要再闹,不然颜楼也保不住你。” 白清灵见他是油盐不进了,便冷着脸色直接说道,“她不是简西年的妹妹,她的巫术也注定会失败,老巫师救我的时候,也把他的能力给了我,如今只有杀了东凤,我得了巫术,才能替欢沁换眼珠子。” “你胡说!”东凤充红着眼睛,双手被绑着,身子却向前要撕吃了白清灵般。 白清灵没开口,小赵就一巴掌把东凤掀翻在地! 东凤趴在地上,嘴里都是血,吐了几下,一口碎牙全部被打落! 她满面惊恐的看着小赵,半边脸肿如猪头! 小赵打完人略有些慌张的看向白清灵,“我,打人了,可以吗?” 白清灵笑了笑,“她不是人,她蠢如猪头。” 夏至弦的脸色十分不好,“白清灵,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简东凤不是简西年的亲生妹妹,简西年都认了的妹妹,你有什么证据说她不是,退一万步,就算她不是,你又怎么保证你一定会成功,她为何一定肯把巫术给你!” 白清灵淡淡瞥他一眼,又看向地上,用狠毒目光盯着自己的狼狈女人,“杀了她,我便自然会得到。” “不行!”东凤口齿漏风的说道。 “你做这件事,颜楼知道么。”夏至弦冷冷看着她。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言自明。 颜楼连她不是他亲妹妹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她会这般杀伐果断要原地宰人呢。 夏至弦沉默的看着她,直到东凤因为嗷嗷叫唤太过吵闹再一次被小赵扇晕了,他才开口道,“我信你一次。” 白清灵让他准备房间把东凤带过去看管起来,又让他让人把夏怀森安抚住。 夏欢沁如今已经看不见了,不与她说最好,只要让她按照原定计划做便可。 白清灵看向医生,“你可以做换眼手术吗?” 医生摇了摇头,“我是心理病医生。” 白清灵让夏至弦给霍正怀摇电话,立刻安排手术室。 她打算直接在手术室里杀人换眼。 安排好一切,在去往国民医院的路上,白清灵问小赵,“这件事你不必介怀。” 小赵点了点头。 到了医院,白清灵见到等候在外面的霍正怀,以及给霍正怀摇电话后得知这一消息的乔迁,两人面色十分严肃的看着白清灵,见她下车走过来,乔迁把她拉到一旁。 “你疯了!这事要是让有心人利用了,以后你可就危险了!” 乔迁的担心白清灵也想过。 但事出从急,这事耽搁不得了。 白清灵对他道,“只要杀了东凤,我就能用转嫁的能力得到她的巫术,再给欢沁换了眼睛,这事必须成功。” “万一要是,” “没有万一。” 白清灵绕过他,走到霍正怀身前,“我知道杀人对于你来说负担很大,这事用不得你来做,你只要在死去的东凤身上,把眼睛摘除给欢沁,这事便可以了。” 霍正怀紧抿着唇,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许久,他沉沉叹了口气,“颜楼知道了吗?” 白清灵摇了摇头。 霍正怀点了点头,转过身让夏至弦的人把夏欢沁和东凤带进了医院大门,直接去了手术室。 小赵手极重,东凤从夏公馆折腾到医院,再到手术室也没有清醒过来。 以防万一,霍正怀一进手术室,先给夏欢沁和东凤都打了麻醉针。 然后便出去等了。 医生也在外面,见霍正怀出来,点了点头。 见霍正怀面色不十分好,便开口道,“东凤杀了不少人,白小姐在外滩也险些因为她下的毒手惨死,这些都是我们亲眼见到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若是做完手术还是无法缓解,你来寻我,我为你看心理病。” 霍正怀听到这里,坚定的点了下头。 手术室里,只有打了麻醉针昏睡的夏欢沁和东凤分别躺在手术床上,两人之间用帘幕隔了起来。 白清灵和小赵站在东凤这边。 小赵看向白清灵,白清灵冲她点了点头。 过程很简单,小赵天生神力,只手轻轻搭在东凤的脖子上,在喉咙上轻轻用力。 白清灵就听到了嘎巴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动。 接着东凤脖子就一歪。 白清灵离开把手搭在她身上,一股阴冷热流从手心直冲进奇经八脉,在白清灵的身体里游走片刻后,她脑海里自动自觉的出现了许多巫术施法的能力。 她睁开眼后,本就是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的暗深无底了。 若是细心看看,能看到她瞳仁似乎又大了一圈,似是眼睛也显得更加大了。 白清灵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后,让小赵把霍正怀叫了进来。 霍正怀已经清完手,带着手套进来后,让小赵把夏欢沁和死去的东凤之间的帘子掀开。 看着东凤似是睡着一般,霍正怀沉默着闭了闭眼,就开始动起手术来。 白清灵为欢沁施展巫术,那边霍正怀将东凤的眼睛取出又为夏欢沁移植上。 当手术结束后,白清灵看向小赵,小赵也看向了白清灵。 霍正怀长吁一口气,看了一眼东凤空洞的眼窝,不由得皱了皱眉。 白清灵开口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必管了,你去外面寻医生罢。” 说完,看着双眼被纱布缠绕上的夏欢沁,心也落了下去。 她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也不知道会不会失败。 她只是按照脑海中的指令,做了她该做的。 手术室的大门一开,霍正怀被夏至弦攥住手腕。 阴郁的男人盯着霍正怀的脸,问他,“欢沁怎么样!” 霍正怀说道,“手术是成功了,但也还要等她醒来以后才能知道。” 而且手术创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 白清灵让小赵把夏欢沁推出手术室,看着门外紧紧盯着病床上夏欢沁的男人,开口道,“让人把里面的尸体解决了。” 说完,白清灵忽然脚下一软,摔了下去。 第152章 乔迁里的最近,一把接住她,慌乱的看向霍正怀,“霍医生!” 霍正怀也皱紧了眉心,而小赵更是从乔迁手里一把把白清灵抱了起来,直接对霍正怀道,“去哪?” 霍正怀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间病房,小赵二话不说抱人就走。 夏欢沁也被夏至弦推进了病房。 在霍正怀的检查下,众人才放下心来。 白清灵并非是被巫术反噬,大约是因为第一次使用巫术,精神消耗太过,才导致的了这般精神疲累。 换言之,她没事,她困了。 白清灵在病房里睡着,夏至弦则在另一间病房里看着夏欢沁。 她眼上缠着纱布,隐隐还透出些许血色。 夏至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敢碰她,只轻轻握着她的手,喃喃说着,“我乞求上天,一定让你恢复,要是再失败,就是我作孽太多,那我便把眼睛给你。” 他这番话,刚巧被推门而入的夏怀森听到。 夏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刚刚他才被下人送到了国民医院。 路上,他心中十分焦急。 原定施巫术的地点就在夏家,时间也在一个时辰以后。 他心中紧张,就在书房里盯着桌面上展开的怀表。 谁知一个时辰过去以后,他出了书房,却是发现,整个夏家就他一个主子在了。 欢沁和夏至弦,以及白清灵也都不见了。 几个人像是失踪了一般。 他连忙让下人问了门房,才从门房口里得知这些人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夏公馆。 夏至弦还让门房告诉夏怀森,他们去了国民医院。 于是下人为老爷子雇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国民医院。 到了医院时,巫术早已结束,手术也同时结束。 无论成功与否,都已告一段落。 他心中再焦急,再恐惧,再害怕,事情已经尘埃落地。 他心中也明白,白清灵绝不会让自己任由欢沁出事。 所以在医生口中得知,夏欢沁手术成功送入病房里时,他心是落了地的。 推开门又听见夏至弦这么说。 两年以来,他对夏至弦的怨恨,似乎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了。 是他夏怀森识人不清,夏至弦的母亲伤害了欢沁,却不是眼前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当初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如今他对欢沁有这种心,多一个女婿少一个儿子。 只要尽弃前嫌,只要欢沁的眼睛能看得见,这事就算了吧! 夏怀森的态度,在拍了拍夏至弦的那一刻,就很明朗了。 这边夏欢沁得到救治,但是麻醉针还未过劲儿,依旧沉睡。 另一边,白清灵是沉沉睡着。 霍正怀也不放心,就将医生叫了出去。 走廊里,霍正怀问他,“白清灵不会因为巫术出现心理问题吧?她原来就有心理疾病,现在又得了这么邪门的功法,我怕~” 话没说,担心却显露在脸上。 医生看了一眼病房里守在病床前的小赵,摇了摇头。 “巫术这东西,我并未接触过,但是小赵应该知道一些,待会儿我去问问她。” 霍正怀点了点头,十分担忧。 乔迁和小赵守在病床的两侧,乔迁坐着,小赵站着。 白清灵昏睡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时,乔迁抬头看向小赵,“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拿把椅子坐下?她这觉还不知道要睡多久,你这么站着,她若是睡一天一宿,你还站一天一宿了?” 心是好心,话十分刺耳。 小赵向来想事情少根筋,自然不会多想太多,听他这么说,还真认真的想了想。 乔迁大约知道这姑娘有些迟钝的模样,却不想她想了许久,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乔迁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 于是对医生说道,“你让她坐一会儿吧,我看着眼晕。” 医生站起来,拿了把椅子走到病床前放下,扶着小赵的肩膀让她坐下。 小赵犹豫时,医生说道,“她从未怪过你,而且她也并没有出任何事情,你这次是帮了她,也帮了她的朋友。” 小赵这才坐了下来。 乔迁看着小赵,又看了看医生,接着把视线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认定的朋友,是可以舍生忘死的。 她说不会把眼睛给夏欢沁,可她为了夏欢沁不惜接触阴毒恐怖的巫术,还全盘接受,还暴露自己转嫁的能力,只为了夏欢沁的眼睛。 说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她还真不是。 只有对她特别重要的人,她才肯这般舍心舍命。 对颜楼如此,对夏欢沁如此,对当初被颜楼捉到颜公馆看管起来的他也是如此。 看着眼前的小赵,乔迁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她放在心里的人不多,可放进去了,反倒是拖累她了。 乔迁叹了口气。 医生站在小赵身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没有你们这几个人,白清灵的心理病不会那么快痊愈,她有朋友,有寄托,有牵挂,才不会义无反顾的去伤害自己。” 乔迁何等聪明,自然听懂了。 白清灵没有伤过她自己么。 有过。 在奉天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梦魇夜夜都让她无法睡眠。 刺耳尖叫简直就是她睡眠的间奏。 可是现在不会了。 她有了牵挂的人,有了他们。 可是…… 乔迁皱了下眉。 颜楼的记忆尚还是个问题。 这事情,很棘手。 颜公馆里。 下人接到了北郊兵营里的电话,颜楼问白清灵吃没吃晚餐,才知道白清灵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到现在都没回去。 颜楼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皱着眉心问陈文成有没有在。 下人自然说是陈文成开车带着白清灵出去的。 颜楼便又给乔迁的侦探社摇了电话,没人接。 又给他所在的新宅子摇了电话,同样没有人。 最后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想到了夏欢沁,于是便给夏公馆摇了电话。 果然,白清灵随着夏至弦等人一同去了国民医院。 当颜楼独自开车到了国民医院时,已近凌晨四点。 冬日里最是阴冷阴暗的时刻,颜楼带着一身凉意,推开病房的门时,坐在病床前的乔迁,看到了白清灵忽的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底似是略过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光芒。 第153章 153 这一瞬间的变化,没有人看到。 颜楼推开门,在看到病床上躺下的是白清灵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几步走过去,在看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悬起来的心放了回去。 乔迁见他来,立刻让了位置。 颜楼坐在椅子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特别苍白或是其他不适,开口问道,“欢沁做手术,你吓到了吧?” 这话问的乔迁和小赵身后的医生对视了一眼。 白清灵没反驳也没应下,想要坐起来,颜楼伸出手扶起她,握着她的手,又道,“你身子弱,也未见过这般血腥画面。” 乔迁抿了下唇,转过了身,“我出去了吧。” 他是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了。 这场面还是白清灵搞出来的,让颜楼一说,她是十分柔弱了。 不过,在颜楼眼里,她还真是个没什么威慑力,处处被威胁的千金大小姐。 自小被白大帅护在手心里,虽然中间两年时间也是被他守着,自然想不到她的冷厉风行。 乔迁想,他这要是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把白清灵当个软弱女人捧在手心里也是好的。 小赵不善言谈,她和医生都知道颜楼被催眠过的事情。 看白清灵没事了,她站起来,看颜楼两眼,认得是颜大帅了,就与医生一同出了病房。 乔迁在病房外面见他们两个也出来了,笑了笑。 医生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霍正怀留在了病房里,看颜楼和白清灵说话,见白清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情绪,放下心来。 刚也要离开,被颜楼叫住了。 “白清灵怎么了?” 霍正怀看了白清灵一眼,开口道,“神经紧张,加上缺少睡眠,晕过去了。” 颜楼俊眉微皱,看向白清灵,“这些日子为了夏小姐担心受怕没休息好。” 霍正怀见他自己开始解释了,就不留了,对白清灵点了点头,就出了病房。 门外三个人,见霍正怀也出来了,乔迁提议去他屋子里待一会儿,顺便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白清灵清醒了,现在夏欢沁还不知道怎么样。 一行四个人在霍正怀的带领下去了他的办公室。 病房里,颜楼发现白清灵从他进了病房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薄凉的唇抿了下,“怎么了。” 白清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事。” 她总觉得醒过来以后脑子混混沌沌的。 细想一下,可能是第一次施展巫术,对其不熟悉,导致身体不适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想想,她开口问道,“我没事了,想去欢沁那里看看。” 说完,就要下床。 颜楼看她面色没有不适的模样,便俯身帮她穿好了鞋,又扶着她站了起来。 然后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出了病房,见到陈文成还在外面站着,身上只穿着简单的军装,连外套都没有,就开口道,“你先回去,颜楼在这里,不用担心。” 颜楼看了陈文成一眼,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陈文成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对颜楼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了。 颜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等白清灵到了夏欢沁的病房时,她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夏至弦回头看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他是看着白清灵晕倒的,自然不认为白清灵这么快就会恢复。 不过他扫了一眼白清灵的脸色,便转过身回到病床旁边,又坐了下。 背对着两人说道,“人还没醒。” 颜楼说道,“手术怎么样?” 夏至弦回头看了一眼白清灵,又转回脸看向病床上的夏欢沁,“据说很成功,但是人还没醒,也不知道会什么样。” 上次也说成功,也真的成功,可也不过那么一段日子的恢复而已,万一这一次再失败了,他真的决定把眼珠子给她了。 白清灵走到病床前,看着夏欢沁,“一定没问题的。” 白清灵没有离开,颜楼则是陪着她一同等候在这里。 第二天清晨时,第一道阳光洒进病房里时,夏欢沁动了动手指头。 夏至弦一夜没睡,看到她清醒时心脏咚咚乱跳。 他握紧夏欢沁的手,小声唤她,“欢沁?” 夏欢沁清醒过来,但是眼睛戴着纱布,即便是睁着眼睛也是一片漆黑。 她张了张口,一只手被夏至弦牵着,另外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我看不见。” 白清灵身上披着颜楼的外套,昨夜一宿都靠在颜楼的肩膀上,后半夜睡着了,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夏欢沁在空中挥动手臂说看不见时,连忙站了起来。 她绕到另一侧,握住夏欢沁在空中挥舞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一定没问题的,昨天医生也说了手术很成功,你放心,待会儿让霍正怀检查一下,一定会没事的。” 夏欢沁听到白清灵的声音,安静下来,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听到白清灵的声音,她安下心来,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见她这般温顺的应答,夏至弦的眉心蹙了起来。 颜楼让人去找霍正怀,自己则是在病房门口看着白清灵。 她似乎总能给她身边人带来安全感。 夏欢沁明明和夏至弦更为亲近,可白清灵说一句,却比夏至弦更有用。 等霍正怀过来后,给夏欢沁检查完,对白清灵点了点头,“成功了。” 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唯独颜楼眯了眯眼。 霍正怀不对夏至弦说,却对白清灵说。 颜楼觉得,他身边的人,似乎对白清灵都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而他自己第一次见到白清灵时也是有这种感觉。 不过几日时间便非她不可了。 他这边也许是因为亲情使然,那其他人呢。 霍正怀原是白大帅府上的家庭医生,这无可厚非。 可陈文成对她的忠诚感,以及白清灵对陈文成的熟悉感又是哪里来的? 颜楼垂下眸子,思量了片刻以后,再抬起俊颜看向白清灵的时候,眸色暗了暗。 第154章 154 白清灵再醒过来以后,无感清明许多。 颜楼眼底里的那股子疑惑,也没投逃过她的眼睛。 尤其是他最后眼底那抹暗意。 虽然看清楚了,但是白清灵不想说穿。 对于颜楼来说,她即便装的再像,也无法装作与其他人不熟。 夏欢沁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日子,在霍正怀告诉她可以拆线的时候,她心里是又忐忑,又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好了。 是不是和原来一样,一段时日后又会反复了。 这种不安,在白清灵赶过来以后,才渐渐消退了。 这段日子,夏欢沁也知道了白清灵因为被老巫师救治,意外获得了巫师的能力。 白清灵也没有特意告诉她,自己的转嫁能力,更没有告诉她,她是用东凤的命东凤的眼睛换得夏欢沁的康复。 夏欢沁在摘下纱布的那一刻,慢慢看见了夏至弦的脸,看到白清灵,看到了他父亲苍白的头发,失神了片刻,捂着脸哭了起来。 离开医院,白清灵坐上陈文成亲自开的汽车。 路上陈文成说道,“夫人,大帅这几日要在北郊兵营接待人,可能都要晚回来一些。” 白清灵‘嗯’了一声。 她看向窗外。 颜楼开始怀疑了。 她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是身份,还感情。 就如现在。 他若是有事,大可以亲自摇电话告诉她。 可他并没有,而是让陈文成传了话。 白清灵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梧桐树,垂下眸子,淡淡笑了一下。 陈文成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思量半晌,开口道,“夫人,上面的人来了一段日子,似乎觉察出大帅有些失忆的,做了很多套话的行为,属下怕他会想起来什么。” 白清灵皱了皱眉。 “派谁来的?”白清灵问。 她对宁城那边不甚了解,但是也听过白大帅说过一些旧识。 “廖东仁。”陈文成说完,也紧蹙着眉心。 白清灵一惊。 廖东仁可是认识颜楼和她的。 而且陆公馆的事情也是廖东仁一手促成,如今他又出现了。 当初她也曾怀疑廖东仁就是颜楼的人,可如果廖东仁是颜楼的人,那他会不会把这一切都重新告诉颜楼? 白清灵于是问了出来。 陈文成摇头,“廖东成却是上面的人,与颜大帅并无干系。” 那就糟了。 白清灵白了脸,“夏至弦知道么。” 陈文成摇头,“廖东仁今天才到海城,大帅也是今天才与他见面,他把属下派出来保护您的安全。” 没有陈文成和夏至弦在颜楼身侧打掩护,那他失忆的事情是一定会露馅的。 白清灵心里慌乱的不行,“去北郊!” 左思右想,她不能在家里等消息。 陈文成立刻执行指令。 在经过五大道的时候,白清灵下了车,给夏公馆摇了个电话,让下人给夏至弦留言。 办完这一切,她重新回到车里,让陈文成开到了北郊兵营。 到了北郊,陈文成打开车门。 白清灵头发随意绑成了低垂的长马尾,头戴黑色纱帽,穿着黑色长外套,下了车,第一眼就看到了颜楼,他身侧是廖东仁,而廖东仁的身边站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第155章 155 白清灵下了车,踩着高跟鞋,模样清冷,淡漠的看了一眼苏怀瑾。 这辆专属于颜楼的黑色汽车停在兵营里时,立刻引来了苏怀瑾的目光。 当她真看到白清灵从里面下来了,脸色白了白,接着别过脸不去看她了。 白清灵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看向了颜楼。 颜楼有些意外,不过在看清楚是她后大步走了过去。 握住她略有些凉的手,低眸看她,“怎么过来了?” 白清灵笑了笑,“想你了,过来看看。” 颜楼轻笑一声,“嗯。” 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廖东仁说道,“让陈文成陪你去一趟,我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廖东仁是何反应,他牵着白清灵的手,与她十指交叉着,向他主营帐走去。 廖东仁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下眉,刚要说话,被陈文成截了话茬。 “廖先生,这边走。” 廖东仁自然就闭了嘴。 他不说话了,陈文成却一改往日里沉默的性子,故作不认识般开口问道,“您身边这位可是您的女伴?需要另外再安排一间客房吗?” 廖东仁十分严肃说道,“不是女伴,苏小姐是总里国务的干女儿,这一次是一同过来同颜大帅谈事情的。” 陈文成看了苏怀瑾一眼,便没再说话了。 苏怀瑾当然知道陈文成是白清灵的人。 她对白清灵的恨已经快要凝结成冰了。 颜楼让人在营帐里起了火盆。 白清灵倚在桌边,他坐在椅子上。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一双小手,为她取暖。 白清灵低眸看他,“你这么忙,过来陪我,会不会耽误了大事情?” 颜楼摇了摇头,“无碍。” 白清灵见她问完,颜楼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便了解,苏怀瑾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而廖东仁也没有说出什么。 廖东仁已经是个大麻烦了,没想到苏怀瑾也还敢回海城。 当初白清灵在医院里将她脸上撕下来一块皮肉,如今也落下了深深伤疤。 刚才白清灵看了她一眼,苏怀瑾习惯性有意的把没问题的那半张脸冲着众人。 想来,是好不了了。 不用想,她这一次定是要来报复的。 白清灵想到这里,忽的笑了一下。 “怎么?” 男人一直望着她的脸,见她似乎想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事。 而她脸色也是淡漠冷酷,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的冷笑了出来。 白清灵看他,笑了笑,“想到外面那位苏小姐了。” 颜楼挑眉,“她是新任总里国务的干女儿,此次是与廖先生一同来的海城。” “哦,原来是这样。”白清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他,笑得有些残忍,“我想杀了苏怀瑾。” 颜楼挑眉,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好。” 白清灵笑得灿烂,“你都不问问为什么?” 颜楼面色严肃,“你若是做了决定,与我先说。” 白清灵见他认真,便点了头,也正色道,“做了决定,今晚动手。” 颜楼沉默的看了她片刻,又道,“我来安排。” 白清灵笑了笑,“你帮我善后么。” 男人点头。 第156章 156 白清灵就是笃定这个男人的性子,对一个陌生女人是不会同情且不会关心的。 怎么说呢。 是冷情冷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怀瑾对于他来说,是新任总里国务的干女儿,与他没有丝毫关联。 杀了便杀了。 当白清灵出现在大华饭店,敲响了苏怀瑾的房门时,苏怀瑾丝毫没有意外。 她们二人之间的孽债纠葛深如沟壑如天堑,早已水火不容。 她摸了摸脸上那块被咬去皮肉后重新长好凸起的疤,打开了门。 白清灵看了一眼门里梳着艾斯头的女人,浅浅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苏怀瑾如今是带着身份来的,也早与饭店打了招呼,但凡有人来寻她,都要仔细登了记,与她报备。 白清灵能上来,是她同意了的。 她不信白清灵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原来不把总里国务干女儿的身份当作回事,狼狈的逃回宁城,在知道脸无法恢复的时候,她就抛弃一切了,一心要报仇了。 如今总里国务那里,她已经不单单是挂名的干女儿,更是有着职位的高官女郎! 如此想完,她便十分的高傲了。 扬起脸,看着白清灵,十分不屑的用下巴朝向她,“我现在可不是你随便拿捏的起的。”、 说完这句话,便侧过身让白清灵进了房间。 白清灵唇角勾了一下,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进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 夏至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烟,烟雾缭绕不断,将他的俊秀的脸隐在了云雾里面。 看不清楚,也让人看不明白。 屋子里两个女人没有起争执。 白清灵不急于杀人。 早晚要死的鬼,着什么急呢。 她很清楚这女人是回来报仇的,她只是有些好奇,苏怀瑾的不自量力。 苏怀瑾上下打量她几分,问道,“颜楼如今是你哥哥了,你这是选择乱来了?” 白清灵走到窗边站住,推开了窗户,又转回了身。 此时深冬之寒,开了窗户,房间里立刻就降了温度。 苏怀瑾在屋子里没穿外套,这海城的凉风像是冷刀子,一开窗就往身上割了。 她环住双臂,冷脸看向白清灵,见她不答话,反倒是开了窗户。 想到她那被白清灵推下楼去的双生姐妹,脸色变了变,“你开窗做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有任务的,我爸爸给我安排了大任务,你若是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白清灵轻笑一声,“大任务?我倒是不信呢,”她上下打量着苏怀瑾,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落下伤疤的脸上,“他要是不放过我,早就不放过我了,你都这副模样了,他都没做什么,看来你这个女儿对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苏怀瑾一噎。 她深呼吸后又道,“你找我做什么,过来探听的?” 白清灵笑了笑,“不然呢,杀你的?” 苏怀瑾不信她敢动自己,嗤笑一声,“颜大哥就算不记得我,可也知道我是廖先生带过来的,他就算不顾及我的性命,也得顾忌我爸爸的职位!” “这倒成了你的救命稻草了呢。”白清灵轻轻笑道,“我瞧着从你口里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说完,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走了两步。 苏怀瑾就后退了两步。 她声音略大了些,手也搭在了内线电话上,“我警告你可别乱来!” 第157章 157 苏怀瑾拿起电话,作势要给楼下摇电话让人进来。 却不曾想,拿起电话还没用,眼前的人影晃了晃,她就意识全无的走到床边,目光呆滞的坐下来了。 白清灵挑眉看了看她,嗤笑一声。 连欢沁她都能救,苏怀瑾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边准备出门,刚拧开把手,就见夏至弦在门口吸烟。 见门开了,他侧脸看了她一眼,又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的苏怀瑾,眉尾微挑。 “你对她做什么了。”他问。 白清灵也没急着出去,站在门里,淡淡道,“怎么,舍不得了?” 夏至弦冷笑一声,“对她?不值得。” “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与你又没干系。”白清灵关了门。 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说道,“人晚上就会死,你现在过去徒增嫌疑。还有欢沁,她原谅你了么。” 也不等他回答,转回头,白清灵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夏至弦的面色沉了下来。 这女人就是专门给他寻晦气的。 欢沁从清醒以后就几乎没与他说过话。 这事白清灵知道。 夏至弦掐灭手里的烟,转身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白清灵还没转弯,听到关门声站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着苏怀瑾那间客房关了门,眯了眯眼。 夏至弦要从苏怀瑾那里得到什么,又想知道什么呢。 白清灵思量片刻,便垂眸冷笑了。 他还真是见缝插针,一点便宜都不落下。 白清灵下了楼让服务员给苏怀瑾的房间摇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夏至弦。 白清灵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大约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离开。” 说完,她就挂断了。 然后吩咐侍应生,半个时辰后给苏小姐送一杯牛乳。 “她喜欢睡前喝一杯牛乳,助眠。” 白清灵说完,便出了大门,上了车。 黑色汽车开走的时候,夏至弦在楼上打开的窗户里面看得清楚。 注视着汽车拐了个弯,离开了视线,他转过身,看向苏怀瑾。 半个时辰后,侍应生刚握拳敲门,虚关的门就被敲开了。 侍应生说了一句,“苏小姐,您的牛乳送过来了,给您放在桌,” 刚说到这里,大开的门里,就看到苏怀瑾站在窗户边,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双手撑在窗户边,纵身一跃。 “啊!!!!!——” 侍应生手里的拿着的托盘落地,牛乳杯子砸在地上,溅了一地。 等安保人员也赶过来的时候,侍应生已经吓得扶在门上,两腿发抖了。 安保人员和经理问清楚情况后,一同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摔得和牛奶杯子一样凄惨模样的苏怀瑾,也吓得瘫坐在地了。 苏怀瑾来时就已经表明了身份。 她就是新任总里国务的干女儿。 如今饭店经理连带着下面的适应生全部都是傻眼了。 上午还吩咐要他们保护她的安全,晚上就出了事。 经理连忙让人联系了巡捕房,巡捕房的人来了以后,在盘问中得知颜公馆的白清灵曾在半个时辰前来过一趟。 第158章 158 巡捕房那边刚出警,就接到消息。 可人出去了,只能着人再叫回来。 这一来一回的,去颜公馆的探员就被拦在了颜公馆门外。 苏怀瑾死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有报馆记者专门蹲在各大公馆门口,自然也盯到了去而复返的巡捕房。 拍到了巡捕房在颜公馆还没进去,就被自家人唤了回去。 报馆记者美滋滋的抱着相机,刚转过身,就被陈文成的人带走了。 胶卷扯出来烧毁,相机也被砸烂,就连人也消失不见了。 陈文成处理完以后,就给颜公馆书房里摇了个电话。 长话短说完,颜楼挂断电话。 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白清灵。 白清灵见他放下电话,就站起来身,走到桌子边问他,“陈文成则呢么说?” 颜楼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处理好了。” 他不说过程,自然也就不需要她担心了。 白清灵想了一下,说道,“廖东仁有说这一次来要做什么吗?” 颜楼看着她,眸色暗深。 白清灵似乎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八大金库的事情。”男人道。 八大金库? 陆家守护的金库失窃,里面的东西至今还没寻到。 当初白清灵以为是颜楼做的。 白清灵秀眉微挑,“他什么意思?” 确切来说,是上面什么意思。 陆家金库失窃,难道上面怀疑到颜楼身上了? 说起来,上面这么想倒是符合常理。 海城里乱了套,白大帅陆总长相继身亡,陆景天被追得犹如落水狗般逃了,白家也由颜楼做了大帅。 怎么想,也都是颜楼得了最大的利益。 就算陆家的财产陆景天拿走了,陆总长看管的金库呢。 她自认对陆景天看得明白。 陆家财产陆景天拿捏得住,但金库,他不敢。 颜楼凝视她,声音低沉好听,“要我寻得陆家金库失窃案的真凶。” “哈!”白清灵失笑,“岂不是让你寻个替罪羔羊过去?” 当初廖东仁回宁城就该被枪子儿崩了。 活到现在忽然带着高管职位回来,要颜楼查两年前的失窃案。 怎么可能?! 颜楼挑眉,“你倒是想的清楚。” 白清灵有些累,倚靠在桌子上,侧着小脸低眸看他,“多新鲜,两年前就结了的案子,如今又挖出来,还专门让你去寻,寻什么,寻陆景天么,他现在自顾不暇,莫说金库被盗他不知情,就是他陆家自己的财产他都没了。” 说完,她抿了下红唇。 说多了。 颜楼深深凝视她,许久,轻哂一声,“我从不知道,你脑子如此聪慧。” 白清灵略歪了歪头,很是自傲,“我可是聪明着呢。” 说完,她就站直了身子,纤瘦皙白的小手捂着口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含混不清说着,“我累了,回去睡了。” 走出门外,关了门,白清灵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 她没停留,转身脚步虚浮的走到房门口开了门关了门。 就踢下高跟鞋,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苍白着脸色,她闭着眼睛回忆着刚才他看她的眼神,双手捂着额头。 颜楼,怀疑她了。 第159章 159 白清灵以为他会过来。 然而一夜过去,他并未敲门。 就连门外都没有过脚步声。 他都没有回他的卧房。 在书房里一夜。 做什么呢? 办公么,还是思考问题? 白清灵在床上抱着双膝,睁着眼睛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有些撑不住了,想睡了。 颜楼在书房坐了一夜。 第二天仆人进书房打扫时敲了门。 颜楼推开门时,吓了下人一跳。 门一开,一股子浓烟迎面扑来。 可想而知昨夜大帅到底吸了多少烟。 颜楼回到卧房,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问了下人,得知白清灵还没有出卧房时,便先出了门。 颜楼没吃早餐就出了门。 车上,他点了一颗烟,手肘搭在车窗上,抬眼看了看陈文成,“孔世华住在哪里。” 陈文成在后视镜里看了颜楼一眼,收回视线,回道,“回大帅,在三马路,与乔迁家是邻居。” 颜楼看向车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淡淡道,“孔世华搬过去了?” “还没有,现在还在老宅。” 颜楼淡淡道,“去老宅。” 陈文成径直开车去了老宅。 车停在大门外,颜楼自己一人进了老宅。 陈文成思量片刻,去公共电话亭给乔迁摇了个电话。 “谁啊!大早上的干嘛!” 那边乔迁刚睡醒,接了电话很不耐烦。 “大帅来老宅见孔世华,你通知一声夫人,让她做个准备。”陈文成说。 “他找孔世华做什么?!”乔迁惊得清醒了。 “不清楚。”陈文成说完就挂了电话。 回到车边时,大门开了,颜楼看了他一眼,上了车。 陈文成也连忙上了车,问道,“去北郊吗?” “回公馆。” 陈文成心中忐忑。 一路无话。 到了颜公馆,陈文成把车开到小洋楼前停下,下车为颜楼开了车门,等他向楼里走时,看到乔迁在大厅的沙发上正与白清灵说话时,算是松了口气。 颜楼进门时,下人接过外套,他径直走向大厅的沙发边。 看到乔迁扑在茶几桌面上的照片和文件,也坐下来看了两眼。 白清灵笑着问他,“听下人说你一早出去了,没吃早餐。” 男人坐在她身边,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要办,你们谈。” 说完他站起身,又扫了一眼乔迁,“什么时候过来的。” 乔迁笑嘻嘻的,“刚到。” 颜楼转身走向餐厅时,乔迁朝白清灵使了使眼色。 显然,颜楼无论对乔迁的态度还是对白清灵的态度,都不如往常一般。 他寻孔世华说了什么呢。 可见他这副模样,乔迁到底是不太放心。 他怕孔世华乱说话。 和白清灵说了两句案子的事情,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白清灵也没留他。 乔迁离开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一路上他观察了许久,见没人跟着时,让黄包车夫一拐弯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大门前他把钱给了车夫下了车,扣响了门。 等乔迁进了老宅,在门外不远处监视的人一个电话就到了颜公馆。 书房里,颜楼放下电话,看向了陈文成。 第160章 160 颜楼放下电话,看向站在书房中央的陈文成。 陈文成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他垂下眸子,双手紧攥着,不敢去看颜楼。 陈文成心里明白,就算他是为了夫人,为了大帅,可在大帅这里,背着他做任何事情,都是背叛了他。 背叛颜楼。 千刀万剐。 陈文成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说不了。 他闭了闭眼,听天由命吧。 若是说他做过唯一对不起颜楼的事,就只有瞒着大帅为夫人办事。 他对得起天地良心,却无法向大帅解释。 颜楼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冷漠的看着他。 颜楼不说话,陈文成也沉默着。 书房里的气氛冰冷,刺骨浓稠。 “不解释么。” 男人声音淡漠,俊美略显冷淡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但陈文成了解。 大帅话越是少,表情越是少,事情越是缓和不了了。 尤其是陈文成怎么解释都不行。 以颜楼的聪明大智慧来说,此时的陈文成多说一句话,都会引得他多想。 每一条线索都容易引得他朝缺失记忆的方向去想,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尤其是夫人。 她绝对不会希望大帅从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想到他失了记忆,再想办法得到缺失的记忆。 医生说过,不怕他寻回记忆,怕的是他记忆错乱,彻底疯掉。 陈文成依旧是沉默不语。 颜楼等了许久,见他一言不发,唇角勾了一下。 陈文成看到他的神色,登时心沉了底。 他心底沉沉叹了口气,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默默低着头,听凭发落。 颜楼缓缓说道,“看来你是死心塌地不说话了。” 陈文成抬头,看向颜楼,抿了下唇,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男人唇角勾着浅浅淡淡的笑,眼底却是冷淡彻底,“白清灵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陈文成连忙替白清灵澄清道,“回大帅,白小姐心中只有您一个。” 却是没反对他心中有白清灵。 颜楼深眸微微眯起,“你呢。” 陈文成抿紧唇,不言语了。 他不能对颜楼撒谎,若是大帅非要误会,只误会他这一人,对于他来说,对于白清灵来说,都是好事情。 颜楼点了点头,连声说了三声好。 一声比一声冷。 陈文成是他从宁城带过来的。 人忠,性子淡,做事准成。 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独陈文成,颜楼没想过。 陈文成对白清灵有了不一样想法,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还因为这份得不到回报的感情,背着他做了些什么事情。 “最后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颜楼脸上的浅笑冷了下来,直视他。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颜楼性子什么样,陈文成比任何人都清楚。 面对沉默到底的陈文成,颜楼笑了一下。 “看来你是有了求死之心。” 他沉沉看向陈文成,“那便成全你。” 陈文成闭了闭眼。 当天,陈文成被警卫员从颜公馆带出,直接去了兵营。 而白清灵得到消息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这期间,她问过颜楼,颜楼始终沉默不语。 直到她从夏至弦那里得知了消息。 三个月前,陈文成在北郊兵营里,受了千刀万剐的刑罚。 从第一刀开始,到最后一刀结束,他不吭不响,没说过一句话,没告饶过一句,只在临死前,无声叹了一句夫人。 【十五说,这是我最为心疼的一个配角了。】 第161章 161 陈文成的死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白清灵从夏至弦口中得知陈文成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时间,无论下人还是其他人敲门,她都没有开门。 不吃不喝的三天三夜,整个人迅速憔悴下来。 白清灵睁着眼睛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上,就这么一个姿势,一直没动过。 就连眼珠子都未曾动过。 她想了许久。 想了很多。 陈文成自始至终都没有与颜楼解释一句。 没有叫出来一声。 撕心彻骨的疼,他怎么受得了。 白清灵早就知道颜楼狠绝无情,却从未想过,他连自己人都会如此狠。 陈文成跟了他十几年,就这么杀了。 这么残忍的杀了。 白清灵心里发凉。 夏至弦只摇了个电话,一句话的概述,没有细说。 可她能猜到陈文成也绝不会做任何背叛颜楼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他背着颜楼替自己做事了。 那她要怎么办。 白清灵内心痛苦到无法言表。 这三天三夜,颜楼一个人在书房里,同样没有出来。 夏至弦的电话摇到公馆里,白清灵接完电话就晕倒在大厅里。 人是他抱回卧房的。 她不吃不喝不睡不出来,他也知道。 颜楼食指中指夹着烟,咳嗽了一声,叹了声气。 在第四天清晨时,他打开书房的门,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白清灵卧房的门。 人已经扛不住,歪在床上昏睡过去。 他进去时,她还沉睡着。 男人身上烟味儿浓重,走到床边为她盖了一条毯子,走进了浴房。 出来时腰间围了白色浴巾。 他站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清灵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再清醒过来时,乔迁已经在楼下等了半天。 是颜楼叫过来的。 关于陈文成的事情,乔迁已经从霍正怀口中得知。 被颜楼叫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死定了。 陈文成跟了颜楼那么多年,都死得如此之惨,他一个外人,对于颜楼来说,连熟悉都算不得。 这位冷情狠绝的颜大帅,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的放过他呢。 可乔迁还是来了。 白清灵还在这里。 他要看看她怎么样了。 乔迁到了颜公馆,下人告诉他,大帅已经离开,去了兵营。 他便坐在一楼沙发上,心情十分难受的等着白清灵睡醒。 乔迁不明白颜楼什么意思了。 杀了陈文成,杀鸡儆猴么。 做给他看的? 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杀了陈文成? 无论因为什么,对白清灵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别人不知道,乔迁知道,陈文成的死,也许和他对白清灵的心有关联。 早在奉天的时候,乔迁就知道陈文成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只是乔迁没想过,颜楼是真的能杀了他。 心口一阵难过。 连他都这般难受了,白清灵是不是更加受不得了。 沉沉叹了声气,乔迁就看到穿着黑色长洋装的白清灵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在看到乔迁时,白清灵没有十分意外。 她走到沙发边,站在乔迁身前,“带我去北郊兵营。” 请假一天 左眼皮子肿了,看东西费劲,请假一天。 第162章 162 乔迁坐在沙发上,白清灵站在他面前。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走了。 他心疼。 乔迁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向门口走去。 他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就像他自己一样。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没了。 阳春三月,天气转暖。 倒也没到暖和的时候。 白清灵只穿了一件端庄的长及脚踝的黑色洋装。 说热是实在热不起来,倒是有些冷。 出了小洋楼,乔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见她不收,就自己给她披了上。 白清灵向后一躲。 乔迁心口发闷。 她为什么躲开,他明白。 乔迁叹了口气,“我不怕。” 白清灵淡着脸色,坐进了车里,看了一眼车外瘦高瘦高的年轻男人,缓缓开口,“我怕。”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能死。 乔迁摇了摇头,让汽车夫等着,他转身回了小洋楼,让下人把白清灵的外套拿下来,才回到车上,递给了她。 “你怕个粑粑,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还怕了他不成?!” 见她披了上,坐在副驾上的乔迁有些愤怒。 白清灵看了一眼汽车夫,汽车夫眼观鼻鼻观心,她开口道,“开车。” 路上,乔迁还想说些什么,都被白清灵岔了过去。 到了北郊兵营,白清灵让乔迁留在车里,他不同意,跟了过去。 两人一路无话,直接去了临时大帐。 颜楼在开会。 她和乔迁在营帐里等着。 乔迁看她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就这么任由他欺负?” 白清灵抿了下唇,“陈文成不该死。” 乔迁心紧了一下。 她说这话,她心里得多难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清灵垂下眸子,黑长的睫羽挡住眸光,让人看不出想法。 “你倒是说啊!”乔迁急了。 他知道白清灵怕连累他,可她到底要怎么对颜楼,要怎么做,他担心啊! “你别管了。”白清灵看了他一眼,“你待在这里也得被赶出去。” 乔迁憋屈死了,“你要是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死也要留在这里听你俩说什么做什么。” 白清灵还要说什么,帘幕一开,颜楼回来了。 “你这么想死么,我倒是可以成全你。”颜楼淡淡瞥了一眼乔迁。 乔迁一噎,脸色也白了白。 他怕啊! 可他更怕白清灵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这位阎罗下杀手。 于是乎,闭口不言,死瞪着颜楼了。 颜楼走到白清灵身前,要去牵她的手,被白清灵躲了过去。 男人脸色十分难看。 白清灵后退两步,与他离远了些,“今天我来,是有件事通知你。” 乔迁脸色白的更厉害了。 听听!通知! 就这俩字,分明就是把颜楼隔离成为陌生人了才能用通知这俩字啊! 颜楼脸色也冷沉下来。 他黑眸凝视她,等她继续。 白清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回视他时,眼神坚定。 “颜楼,你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是我不懂分寸逾越了,以后我会做好妹妹的本分,不会让你被别人误会的,” 她在颜楼越来越冷的凝视中,说出了让乔迁也瞠目的两个字,“哥哥。” 第163章 163 营帐里的空气冷凝结冰。 就连乔迁都能感觉得到颜楼身上那股子要杀人的气息了。 他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闪身走到胶着对视的两个人中央。 不敢看颜楼,自然就看向白清灵。 他挤着眼睛,示意她出去。 乔迁看不到,白清灵看得清楚。 颜楼眼眸森冷。 她开口道,“就这事,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绕过乔迁时,边走边道,“听说法租界新开一照相馆,好久没拍照相片了,你先回去,我想去那边,” “你不想看看陈文成的尸首么。” 颜楼声音不大,格外低沉。 乔迁刚转身准备跟过去,被他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苍白着脸,硬着头皮咳嗽一声,谁知口水呛到了,咳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哐哐的咳嗽声,在寂静的营帐里不停且十足大声的持续不断的响起。 等他终于停下来,早已脸红脖子粗满脸眼泪了。 白清灵背对着颜楼。 颜楼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耐心等她回话。 乔迁哑着嗓子,刚想开口,就听到白清灵淡淡道,“陈文成是你的人,我为什么要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 乔迁也赶紧跟了出去。 出了营帐,即便是见到了外面灿烂的日光,他汗毛都还竖着,手脚冰凉。 上了车,他看了一眼汽车夫,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清灵,“去法租界的照相馆?” 白清灵揉了揉眉心,“去三马路,先送你回去。” 乔迁想说什么,又看了眼汽车夫,闭了嘴。 到了三马路下车后,他站在车窗边欲言又止。 白清灵直接让汽车夫开了车。 看着越开越远的黑色汽车,乔迁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下不去。 他知道白清灵在顾忌什么。 可他更担心她。 撕破脸了。 完全撕破了。 乔迁对颜楼算不得了解,但从他眼也不眨杀了陈文成后,他忽然觉得对他原来的认知都是不准确的。 这人狠是狠的。 对白清灵的占有欲也到了癫狂的地步了。 她这么说,颜楼会怎么做? 乔迁双手揉着脑袋,短发凌乱,看着开远的汽车,挫败的蹲了下来。 会拘禁她吗?还是要强制与她, 一想到这里,乔迁就心如蚁噬,抓心挠肝的难受。 “啊!!!!——————” 他歇斯底里的喊完,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沮丧着转身回到大门前推门,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乔迁扭头看了一眼。 是孔世华。 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孔世华似乎等了他一会儿,指了指门,“进去说。” 乔迁推开门,让他进了去。 乔迁独居,没有下人。 偌大的宅院只有他一个人。 孔世华打量了一番,才坐在来,双腿交叠双臂环住,淡淡的看向乔迁。 乔迁坐在他对面,双腿大咧咧的放着,身子也仰在沙发上,眼睛斜着他,“有事赶紧说。” 孔世华单边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一抹算不得笑的浅笑,“你没想过为什么陈文成死了,你却还活着么。” 第164章 164 论关系,陈文成可没他与白清灵亲近。 若说颜楼嫉妒陈文成与白清灵之前的关系,那就是扯淡了。 颜楼根本不知道陈文成和白清灵之间的纠葛。 乔迁依旧靠在沙发上,依旧是大咧咧的模样,只是看向孔世华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都与他说什么了?” 陈文成出事前,颜楼去过一趟老宅。 不由他不多想了。 孔世华淡淡道,“说了些旧事。” 旧事。 乔迁嗤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多说藏着掖着了,那也没什么聊得价值了,你滚吧。” “我说的话你可以多想一下。”孔世华站起身,“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说。” “既然你不说还找我做什么?孔世华,白清灵要是出事了我饶不了你。”乔迁冷冷看着他。 孔世华笑了一下,“她是我妻子,我不会害她。” “你少胡说八道!”乔迁坐直了身子,“她没承认。” “她在渔村时承认过,我母亲渔村里所有人都知道。” 乔迁见他这般,便也决定撕破脸皮了,他站起身,直盯他,“你到底盘算了什么阴谋诡计?白清灵和你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当初认亲也是迫于无奈,你现在说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还是想让我转给白清灵的?你要是想转给白清灵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说的,还有,陈文成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孔世华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陈文成是颜楼杀的,与我无关。” “你和颜楼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你与他说旧事,说的是白清灵的旧事!孔世华,亏白清灵还为你着想把你的宅院安排在我家附近,就是为了让我照顾你,你可倒好,” 乔迁冷笑一声,“你这个白眼狼还去颜楼那里说些有的没的!” 孔世华眉尾微挑,“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才好。” 说完,他便不再理他,出了乔家。 乔迁气得面色发白。 他立刻就给颜公馆摇了电话过去,却从下人口里得知白清灵没有回去。 想到她刚才说要去法租界的照相馆,就连忙出了门。 没有汽车,他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在法租界里挨家照相馆找她。 一路寻过去,终于在一家新开的照相馆里寻到了。 乔迁推门进去时,看到白清灵就坐在椅子上,手拄着下巴,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照相册。 听到门开了,她看过去,见是乔迁时,眉心皱了一下,冲照相馆师傅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 照相师傅一离开,乔迁就走到白清灵身前,伸手就要拉她离开。 白清灵摇了摇头,从桌上扯了一张纸,拿起笔递给他,眼神示意他写下来。 乔迁立刻明白了。 想了一下,蹲下来在那张纸上写到,【孔世华来找我】 接着把孔世华说过的话一句不差的写了下来。 写完把笔放下,站了起来递给了她。 白清灵拿起来看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下。 接着,唇角勾了勾,用笔在纸上写了个名字。 乔迁看着纸上的名字眼睛豁然睁大。 白清灵拿起桌面上的洋火擦燃,点燃了手里的纸。 在燃尽前扔在了地上。 看着地面明显的烧痕,她垂眸对乔迁说道,“你回去吧。” 第165章 165 乔迁离开后,白清灵站起身来,对里面的人说道,“那先这样吧,明天我过来照相。” 说完,她便离开了。 颜公馆的汽车开远了,里间门一开,照相师傅出来了。 接着,又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模样俊俏。 照相师傅说道,“这胶卷我会尽快洗出来的,您放心。” 男人点了点头,“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会过来取。” 说完,留下钱就走了。 白清灵没让汽车夫开回颜公馆,而是去了起士林。 用完了午餐,又去了跳舞厅。 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到了颜公馆。 下人打开大门,她走进去时就看到了坐在大厅里的男人。 颜楼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军装,显然也是回来不久的。 白清灵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站住了,然后笑了一下,“哥哥也刚回来么。” 这话问得家里管家都不敢大声出气了。 管家朝下人们挥挥手,片刻后,大厅里的下人们都离开了。 白清灵见他不回,便摆了摆手,“我累了,撒由那拉~” 穿着高跟鞋的脚不过走了几步,就被一阵风似的走过来的男人扯住了胳膊带进了怀里。 白清灵头晕了一下。 再定睛看过去时,便对上颜楼坚毅且略显怒意的眼睛了。 她眨了下眼,倒也没有十分意外。 双手推了推他,推不动,索性抬眸看他,“哥哥,我累了一天可是困了。” 男人不说话,只冷盯着她。 白清灵皱了下眉,“哥哥,自重些。” 颜楼俊颜僵了一下,一把把她横抱起来,一句话没说的向楼梯走去。 “颜楼你放下我。”白清灵推了他一下。 男人脚步未停,低眸冷冷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叫哥哥了?” 她抿了下唇,“我说完累了。” “累了便休息。” 走到三楼,颜楼一脚踢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白清灵的卧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 她看着颜楼面无表情的模样,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他扔在了床上。 白清灵身子很轻,人一扔上去,就翻了几下,在准备坐起来时,被他欺身按在了床上。 白清灵仰着小脸看着他,“你松开我,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看你也没有再想好好说话的样子,那便不用说了。” 男人说完,就低下脸去亲她。 白清灵别过脸,他亲在了皙白的脸蛋上。 男人顿了一下,手钳住她的下巴,把她扳回来又吻了上去。 胶着片刻,他流了血的唇离开了些,短发散落的额头抵着她,一双深黑眸子也凝视她。 “白清灵,你后悔了是么。” 男人俊颜冷着,可她看得出他言语里的狠劲儿。 白清灵沉默了一会儿,别过了脸。 她的动作完全表达了她的想法。 她后悔了,她不愿意了,她害怕他了。 男人再一次扳过她的脸,强硬般让她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且黯哑着,每一个字都充满固执和不容置喙的坚定, “后悔了是么?晚了。” 第166章 166 颜楼倒下来的时候,便闭了眼睛睡着了。 他应该是从未想过,白清灵会在不经意间对他施了巫术。 人睡着了,白清灵才把他推开来。 她坐在一旁,身上还穿着回来时的那一身。 看着他趴在那里的模样,就伸手把他翻了过来。 男人睡相很好。 只是浓眉微皱着,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白清灵环膝抱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他。 随着她的动作,发尾也落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 许久,白清灵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心很酸,很想哭。 她看不明白他。 若说没被催眠以前的颜楼,她还了解三两分。 现在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 就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她手抚在他的脸上,指腹在他的浓眉滑向他高耸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当她收回手的时候,轻轻叹了声气。 叫哥哥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颜楼怎么会被人威胁。 你看啊,白日里没说什么,晚上就变了模样。 她不怕别的,她怕他又发疯杀人。 乔迁还那么年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情的。 孔世华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陈文成的死到底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她不经意间的接触? 他问她后悔了没有。 白清灵后悔了。 她不该在现在的颜楼面前,理所当然的把他当做原来经历过生生死死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的颜楼。 他原来就那么狠辣决绝么。 她看不透他。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从床上下了地,关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见他始终皱着眉心睡着,就关了门。 踩着高跟鞋的声音从三楼传到楼梯,最后是小洋楼外汽车开出去的声音。 男人才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汽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白清灵自己开着车离开了颜公馆,去了夏公馆。 夏至弦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自然也有其他知道的事情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清灵一路开到了夏公馆。 此时夜色如墨,连月光也更亮了几分。 夏公馆里的落地钟敲响了十一下。 汽车没有鸣笛,她在大门外叩了几下门,门房在见到是白清灵的时候还诧异了几分。 通报了夏至弦。 夏至弦还没睡,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夏欢沁的眼睛恢复了,但是对他还是不理不睬。 他便把事务安排在了书房里,几乎她醒便跟在身边,睡了他便回书房处理公务。 听到白清灵独自一人来了夏公馆,他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 “让她上来。” 白清灵没有打扰夏欢沁休息,径直随着下人引领进了书房。 门关上,她坐在沙发上,面容严肃的看着夏至弦。 夏至弦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嗤的笑了一下。 “看你这模样,过得并不是十分舒爽。” 白清灵淡淡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杀陈文成,他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夏至弦有些意外她没有与他反驳斗嘴,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知道很多。” 第167章 167 白清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敛下眸子想了一下。 夏至弦与她是一样的,他与颜楼虽是损友,但终将是友。 是不会让颜楼知道他被催眠忘记原来那些事的。 那他所说的知道,又是什么呢。 见白清灵不问,夏至弦笑了笑,打开抽屉拿出一盒香烟,洋火擦下点燃后吸了一口,才缓缓道,“你是笃定我不会告诉他催眠前的那些事了。” 白清灵抬眸看他。 夏至弦吐出烟圈,又道,“你这么聪明当然会猜到,我不意外,不过,” 他放下手,弹了弹烟灰,挑眉看她,“你没想过,除却你与他之间交集的那些事情外,其他会被他知晓么,比如你和孔世华的婚约,以及只效忠颜楼一人的陈文成,忽然就听了你的话,甚至替你瞒着他去办事?” 白清灵抿着红唇盯着他,双手也握紧了。 许久,她开口问道,“所以他才杀了陈文成么。” 夏至弦笑得淡薄,“陈文成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早在他第一次替你办事的时候,他应该就有了死的觉悟。” 颜楼的人,但凡有过一次背叛,那就是千刀万剐。 在夏至弦看来,颜楼在被催眠前若不是顾念着白清灵与陈文成相处时间长,怕她伤心,应该早就对陈文成下手了。 现在他之所以忽然杀了陈文成,也是因为他没了关于白清灵的记忆。 这一点,白清灵也想得明白。 可越是明白,她越是心凉。 她抿了下唇,又问道,“他还知道什么了?” “你会巫术,”夏至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欢沁恢复了,而东凤死了,你当时在医院施法的事情,你觉得会瞒过所有人么。” 白清灵皱了下秀气的眉,“所以,他早就猜到了?” “应该是在你从医院回来以后就猜到了。我猜你还对他用过巫术,如果还没用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对他用。” 夏至弦看着盘旋在半空中的烟,幽幽道,“你若是没用过便是最好,他便不能确定你与简氏一族的关系,你若是用了,你与他不是兄妹的事情就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你猜猜,他会怎么对待你呢。” 本就相处时间短。 在颜楼看来,初始对她好,让她住在老宅让她接近的原因是因为她与他是亲兄妹。 若白清灵与他非但不是兄妹,还是简西年的亲生妹妹。 再联系当初她住进老宅里的理由——被简西年的杀手胁迫。 那么,颜楼那种聪慧且性情单薄的人,会立刻联想一些事情。 比如, 白清灵从白公馆离开以后的这两年,早已与简西年认回孪生兄妹。 再比如,她两年后忽然出现并且刻意接近他,再以被简西年追杀的名义,将他一步步拉近圈套之中。 为了什么呢。 白清灵越是往深想,心就越往下沉了。 为了什么,为了将颜楼拉入外滩,将他带到杭苏,简西年再用他在杭苏的滔天势力将颜楼及其党羽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白清灵想到后来乔迁告诉她,颜楼为了她追到了杭苏,险些被简西年的人杀死时,就手脚冰凉,心也沉到了谷底。 第168章 168 白清灵的模样落在夏至弦的眼中,自然就明白了,她这是给颜楼施过巫术了。 他冷笑了一声,抬眸看向白清灵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你倒是胆子大的很,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还真的敢。” 白清灵没有理会夏至弦的讥讽。 她沉默着想了许久,抬头看向夏至弦时,缓缓开口,“你来澄清。” “我?”夏至弦笑了一下,“凭什么?” “凭我救了欢沁。” 白清灵看他,等他回答。 夏至弦从未想过白清灵会用夏欢沁威胁他。 这倒这句话,有些意外。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自小从白大帅的府里长大,过着格格一般的生活。 简单,率真,不谙世事。 留洋回来以后也是不想想的不去想,倚靠白大帅留给她的颜楼,选择相信她相信的。 直到后来。 夏至弦点了下头。 这算是应了下来。 白清灵拿夏欢沁来威胁,这对于夏至弦来说,完全算不得威胁。 其他人他不算了解,但白清灵是绝对不会伤害夏欢沁的。 他答应下来,并非是对她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他依旧想看看,失去关于白清灵记忆的颜楼,到底会为了她做到何种地步。 若是没有猜错。 此时此刻,颜大帅应该是处于十分纠结的境地了。 杀,还是留。 不杀,不是颜楼的做派。 留? 那就有意思了。 白清灵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站起了身,她看了一眼门外,又回头看下夏至弦,“你已经失去过欢沁了,若是再做些让人不齿的事情,比如,” 夏至弦挑眉看她,等她继续说。 “比如,伤害我,那么我相信她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白清灵留下这句话后,便出了书房。 书房里。 夏至弦脸色沉了下来。 在听到高跟鞋下楼的声音响起时,拿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了起来。 “什么事。”那端的声音很冷。 “是我。”夏至弦看着桌面上怀表上的时间,时针落在了十二点。 又接着道,“你打算怎么做,放了她还是杀了她。” 颜楼眯了下眼,“她去找你了。” “嗯,过来一趟。”夏至弦没有隐瞒,又道,“她救过欢沁。” 没有点灯的黑暗书房里,男人凉凉回道,“所以呢。” “给我一个面子,留她一命。” 夏至弦从未与颜楼要求过什么。 这是第一次。 颜楼手里的笔折断,手指被划破。 血滴落在纸面上,殷红靡丽。 他似乎感受不出任何疼痛,只看着血一滴滴落在纸面,慢慢染红了整张纸。 “怎么样?”夏至弦加了一把火。 相处太多年了。 夏至弦脑海里甚至已经映出那个有着妖冶漂亮面容的冷酷男人现在是什么样的脸色了。 一定是十分精彩。 电话里只有那男人的呼吸声。 片刻后,电话传来忙音。 颜楼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夏至弦看着怀表上的指针,也放下了电话。 “四分三十二秒,颜大帅,你思考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第169章 169 白清灵下了楼走出了夏家。 直到回到了车上,才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在颜楼眼里,这些事就是事实。 小赵没察觉,但是医生确定了。 他临走前找到白清灵,与她做了一次谈话。 他告诉白清灵,她的身世这件事他回去后会帮忙调查。 但是在这之前,让她不要告诉小赵。 小赵本身已经很自责了,而且小赵是一根筋的性子。 他怕小赵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白清灵同意了。 可事情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是她大意了。 她强稳住心神,启动引擎,踩下油门。 颜公馆。 书房里的男人放下半根被掰断的笔,按铃让下人带了医药箱上来。 佣人开门送进来放在了书桌上。 在看到桌上被洇湿的纸面时,惊恐的说道,“大帅,您受伤了?!要不要给霍医生摇电话过来?!” 颜楼看了一眼手心的伤口,摇了摇头,让佣人下去了。 佣人在看到管家后,把大帅受伤的事情告诉了他。 管家犹豫了片刻,摇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你也当做不知情罢。” 他这边吩咐完,就听到大门打开,汽车开进来的声音,连忙出去了。 白清灵把车开到小洋楼外停下。 下车时见到管家时有些意外。 她边走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管家犹豫了一下,把颜楼受伤的事情说了。 白清灵站住,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便看到颜楼站在窗口前的淡漠的模样。 她心口蓦地一凉。 低下脸,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进了小洋楼。 心中虽是慌乱,可在回来的路上也大致想好了对策。 大不了不承认罢了。 即便是做关系认证,也要去法兰西做。 苏怀瑾被她杀了,因为这件事新任总里国务又派了调查人员过来。 加上廖东仁还在查八大金库的事情。 他忙于与那些人周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全部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就算相查,也不是现在。 白清灵直接上了三楼。 路过书房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 男人就站在门里,手里正慢条斯理的缠着纱布。 动作很慢,很优雅。 他的眼睛并未看向她。 白清灵站住,扭头看他,状似无意的轻瞥了一眼后有些意外的模样。 男人手中的动作停下,看向她,“进来。” 说完,便转过身回到了书房。 白清灵看着她坐在了书桌后面。 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门没有关。 颜楼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没说什么。 示意她走到书桌后面,与他一起。 白清灵在门口把书房里的灯拉开,再走到书桌前,看到桌面上那被血染红的纸张时,眼眸紧缩。 随后,她别过脸不去看了。 从她进来,到这一幕,全部落在了男人的眼中。 他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又向她伸出了被纱布缠得乱七八糟的手。 “包上。” 男人声音低沉,略哑。 白清灵低眸看着他尚还滴血的手,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前,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打算把胡乱缠绕的纱布一圈一圈的拿开时,被男人一把压在了桌面上。 白清灵紧抿着唇,手里还拉着他的手,温热的血液滴在她的手心里。 又暖,又血腥。 第170章 170 灯光的暗影里。 男人低着脸,俊颜笼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白清灵感受着掌心里他黏腻血液的温热,却也是越发的镇静下来。 他没有要杀她。 然而,下一秒,她手心里的温热离开了她,转为覆在了她皙白的脸上。 “你胆子很大。” 男人摸着她的脸。 认真的注视她。 从眉头到眉尾。 从鼻梁到鼻尖。 最后,视线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再移到她的眼睛上。 两人对视。 白清灵看着他暗深不见底的眸子,抿了下唇,“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她装傻,颜楼轻哂一声。 “不懂么。” 男人唇角勾了一下,直起身来,看着桌案上的女人,轻轻将她皙白脸上刺眼的血色抹了抹。 却是越抹越多了。 颜楼皱了下眉。 扫了一眼桌面上药箱里的药棉,拿出来替她擦了擦。 白清灵别过脸,手肘撑着桌面,想起身时却被他挟在了身前。 起不得,便用手肘撑在了桌子上,仰起小脸看着他的一点点替自己擦着脸上的血色。 男人沉默着替她擦了一会儿,却不见印记下去。 最后放下了药棉,直接单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贴向自己。 鼻息相闻。 白清灵盯着他,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 两人谁也不妥协,谁也不说话。 白清灵的手心早已攥出了冷汗,强咬着牙关不示弱,不躲闪。 男人盯视她许久,一把将她松开,退离了几步,绕过书桌走向门口。 白清灵松了一口气,连忙站直身子,转过身看着他。 男人手里的纱布被彻底撕了下来,随手丢弃在地上。 血从他手心里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法兰西羊绒地毯上,随着暗红色地毯融了进去。 直到他出了门,直到他下了楼,直到听到汽车开出颜公馆的声音。 白清灵才泄了气一般坐在了椅子上。 她看着桌面上的血迹,下唇咬出深深的齿痕。 在书房里缓了好一会儿,准备撑着回卧房的时候。 她看到染满血色的纸面上有几个被钢笔嵌入的深深笔痕。 白清灵扯了一张白纸铺在上面,又在笔筒里拿了一根铅拓印了起来。 等纸面上显现出有些虚却也能明显看得清楚的几个字时。 白清灵脸色白了白。 她赶紧拿起电话摇了出去。 此时已经下半夜一点了。 乔迁揉着眼睛去大厅里接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白清灵虚弱的声音。 乔迁立刻清醒过来,睁大眼睛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清灵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冷静下来后说道,“给邵清丰摇个电话,查简西年。” 乔迁赶紧应下,又问道,“你和颜楼怎么样了?怎么大半夜给我摇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用不用我过去?你要是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就赶紧过来,我不怕他!” 白清灵低敛眉目,拿开那张拓印后的纸张,看向染血的白纸,“我没事。” 乔迁了解她,知道她什么事都爱自己扛着。 可也知道她不是傻子,真要是威胁了性命,她也是会逃的,会反击的。 挂上电话,他赶紧给外滩那边又摇了过去。 外滩,凌晨一点半,邵公馆大厅里电话响了。 佣人很快接了,去卧房寻了报业大佬的独子邵清丰。 邵清丰接了电话后,得知是白清灵要查简西年时,答应了下来。 白清灵挂上电话后就将拓印的纸张用洋火燃烧干净。 颜楼当天没有回来。 第二天中午,白清灵接到了乔迁的电话,要她去一趟侦探社。 白清灵自己开车过去。 在进了侦探社以后,看着乔迁面色严肃的模样,心提了起来。 第171章 171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关了门。 走到桌子前坐下,“说罢。” 乔迁这副模样,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邵清丰能这么快的答复了,显然简西年是真的出事了。 乔迁给白清灵倒了一杯水,然后也坐了下来。 “我说你可别激动。”他担心的看着她。 白清灵摇头,“你说吧。” 现在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颜楼误会她更大的事情了,简西年虽然是她的血亲,但也仅仅是血亲而已。 毕竟他在之前所施与她的,全部都是苦难。 乔迁见她如此镇静,便轻咳一声开口说了。 老巫师救了白清灵那天,简西年被颜楼放走了。 但是在颜楼出了外滩医院以后,就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这件事当时是被压下来了,所以就算是邵清丰家的报馆,也是只有消息,却发不出来的。 白清灵听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后淡淡道,“这么看,颜楼从未想过要放过简西年。” 乔迁点头。 不过也太损了。 当时他可是在场的。 颜楼表现的十分绅士大度。 大有我不和你计较的做派。 可转身就让人抓了简西年。 “现在人有消息么。”白清灵问道。 乔迁摇头,“邵清丰说,简西年被巡捕房带走以后,报业方面均是收到了不允报道的消息,所以之后就没人再关注了。” “不过,昨天半夜我给他摇电话后,他连夜又让人去查了。” 白清灵看向他。 “当时是被带到了巡捕房秘密关押起来,随后又被转移了。据说,被带到了海城。”乔迁神色复杂。 “消息可是确定了?” 乔迁摇头,“不确定,他那边也只查到简西年是乘坐了颜楼从外滩到宁城专列,又托宁城的人去查,查到专列到了宁城后的当天,颜楼从宁城到海城的专列也在同天运行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是咱们从外滩回来的那时候吗?” 乔迁再次摇头,“不是,比咱们回来要早一些。” 白清灵回去前,乔迁又问了颜楼对她的态度。 在得知颜楼开车离开后没再回颜公馆后,乔迁问道,“你说颜楼不会是把简西年藏在了兵营吧?他连夜回去,是不是要严刑拷问?” 她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就算严刑拷问了,简西年也什么都不知道。 东凤不是他孪生妹妹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 乔迁不想让她再回颜公馆了。 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 他不想让白清灵受伤。 白清灵站起身,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从侦探社出来后,她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直接去了北郊兵营。 简西年从外滩医院出来后如果一直被颜楼扣押,那他是不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的。 可是…… 颜楼若是对简西年说出,她与简西年是双生兄妹的事实。 简西年会不会玉石俱焚,说出他被催眠的事? 想到这里,白清灵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到了北郊兵营时,放行的兵明显脸色有些不对劲了。 白清灵抿紧红唇,面无表情的朝着营帐走去。 第172章 172 在白清灵走到颜楼的营帐前时,她被警卫员拦住了。 那名警卫员向她敬了个礼,严肃说道,“白小姐,大帅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主账。” 白清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回白小姐,大帅吩咐过,您若是过来了,去前帐等他。” 听到这话,她也没为难他,“带路吧。” 警卫员没想到白清灵会这么好说话,顿了一下,就领路了。 前帐距离不远。 这一路有不少操练的大兵不时的看过来。 眼神都有些怪异。 白清灵皱了下眉。 等到了前帐时,警卫员要走,被她叫住。 “兵营里出了什么事么。” 警卫员犹豫了一下,摇头。 见他什么都不说,白清灵就让他走了。 等她准备撩开帘子进帐子时,余光扫到了一个人从大帐走了出来。 白清灵立刻松开手,转过了身。 是孔世华。 孔世华出了大帐,也看到了她。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孔世华对她点了点头,便随着警卫员离开了。 白清灵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这不是出兵营,这是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原来与颜楼结婚前,他曾带她来过一次,孔世华过去的位置,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孔世华能被允许在兵营里走动,定是颜楼说了话的。 现在,他这是要去见简西年? 白清灵眯了眯眼,跟了过去。 兵营里关押犯人与巡捕房大牢不同。 单独设了营帐,外面有人看管。 就像之前白清灵在北仓被孔老六关押时一样,只是被缠了手脚,堵了口唇,让人动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来。 至于会不会受刑,在什么地方受刑,这个颜楼并没有带她去过,也没有透露过。 白清灵谨慎的跟在后面,没发出声响。 在孔世华与警卫员进了关押犯人的营帐后,她也躲在了一侧。 营帐外有人,她靠近不得。 不多时,她听到了营帐里发出压抑的痛哼声。 声音不大,听得出是竭力忍耐的。 白清灵抿紧了唇,面容严肃。 颜楼会让孔世华去审问简西年么。 她猜,是不会的。 那孔世华为什么会在兵营里由士兵看管着去了关押犯人的营帐。 为什么他进去后会有行刑后发出的压抑痛苦声。 白清灵收回视线,背对着营帐站直了身子。 难不成, 是颜楼为了试探她么。 想到这里,她蹙紧眉心,转身就向前帐走去。 不管简西年会不会受刑,亦或是里面是不是简西年在受刑,她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在, 好在没有一时冲动的冲过去。 当她走回前帐时,一抬头,却发现颜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白清灵垂下眸子想了一下她来的方向,似乎也没有能解释的理由了。 便面无表情的径直走了过去。 左右没有进去,他想查便查得。 颜楼见她过去,伸手将帘子撩了开。 白清灵走近后微微低了低头,率先进了帐子。 前帐里是一排长长的桌子,左右两排凳子,在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沙盘。 白清灵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沙盘并非是北仓的沙盘,而是奉天的。 她走到会议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抬眸看向颜楼。 男人撂下帘幕,转回身时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前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 颜楼穿着黑色军装,他伸手大统领帽摘下放在了桌上,又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烟尘。 白清灵不急于出声,略显淡然的看着他弹完尘,又见他将白色衬衣领口处的纽扣解了开。 才见他看向了自己。 男人靠在桌边,略显懒散,“你怎么过来了。” 见他不问她刚才的去向,白清灵也没傻到自己往坑里跳。 她手里的手包放在腿上,双腿交叠,略微抬起小脸,“不是上次你让我来的么。” 颜楼眉尾微挑了一下,想起却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便淡淡说道, “你来的正好,我带你去见个人罢。” 对于男人的邀约,白清灵本能拒绝了。 见谁?不是简西年便是孔世华,再严重点,两个一起见。 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凑巧’见到孔世华对简西年用刑。 亦或是孔世华看着颜楼的人对简西年用刑。 无论是什么,她可都不能见的。 她倒是不怜惜简西年被用刑,她怕简西年见到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来。 看颜楼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还没从简西年口中得知被催眠的事情。 “算了吧,我来这里就是逛逛,可不是来见什么人的。”白清灵站起身来,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她把手包放在桌子上,又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递了过去。 “喏,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的。” 颜楼接过去,一张一张翻看完,若有所思的看向白清灵,等她继续说。 白清灵说道,“这是前几天我去新开的那家照相馆照的,是不是挺好看的?我决定了,以后我若是结婚了,就用这家照相馆的照相师傅。” 颜楼皱了下眉。 对于她提出结婚这两个字,心底是十分不喜的。 心底的情绪波动让他脸色微微沉了沉。 “除了这个,你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么。”男人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信封,将她新照的那些照片放进信封后,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白清灵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说什么?我打算重新上学呢,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耽误了学业。” 说完,她拿起手包,对他挥了挥手,“那我走了,晚上我出去用餐。” 白清灵心中笃定了。 颜楼并未从简西年口中得知什么,他虽猜忌她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了,但是还没有去和简西年确认。 既然昨天没有确认,今天也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只要他不去和简西年说这些,简西年便疯也疯得正常些。 两人擦身而过时,颜楼拉住她的手,将她转向他。 白清灵面色有些意外,仰脸看他,“怎么了?” 男人低眸看她许久,“结婚这件事情,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在了,你的婚事我说的算,我没同意前,你不能结婚。” 第173章 白清灵看了他一会儿,便甩开他的手,就出了营帐。 颜楼等人走了,才皱起眉心来。 不多时,听到警卫说白清灵开着来时开的那辆车离开了,颜楼又问道,“孔世华都说了什么。” 警卫回,“只招了白清灵在落难后被他救了,便成了亲。” 颜楼看向营帐外,俊颜冷漠,“那便继续打,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送他回去。” 警卫员应下,并没有急着出去,又问道,“大帅,简西年那边关了有段时日了。” “继续关着。”男人冷淡瞥了他一眼。 警卫员后背沁出冷汗,连忙离开。 出了营帐,离开了大帅的视线,警卫才用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白清灵回到了颜公馆,上楼换了一身衣服,便又离开了。 当晚颜楼回来的不算晚,大约八九点钟。 回来后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直等到了半夜一点钟,才听到大门打开后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隔着落地窗,颜楼坐在沙发上,看着黑色汽车熟练的停在了小洋楼前面。 熄灯熄火后,驾驶座的车门一开,白清灵的长腿就先迈了出来。 她穿得高开叉的暗红色刺绣旗袍,天热了,皙白的又笔直的长腿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颜楼看了一会儿,就见她进了小洋楼。 大帅没睡,管家自然不敢睡。 管家亲自为白清灵开的门,对白清灵说道,“大帅一直在等您。” 其实颜大帅是不是在等白清灵,他也不清楚。 但是大帅总不可能是墨墨自己一个人待在大厅的沙发上,想事情想几个时辰的。 白清灵脚步未停,扫了一眼沙发那边,遥遥的招了招手,“有事情明天说吧,我困了。” 在颜楼的视线里,她径直上了楼,拐了弯,回了卧房。 白清灵回了卧房,踢下高跟鞋,站在梳妆镜前,一颗一颗的解开旗袍上的扣子,手一松,衣服落了下去。 她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放了一浴缸的水,踏进去泡了起来。 水是温的,很舒服。 长发浸在水里,她仰靠在浴缸里,眼睛对着门。 许久,也没听到敲门的声音,也没有开门的声音。 就连隔壁的门也未曾被打开过。 颜楼没有回三楼,也没有回书房。 白清灵换了个姿势,趴在浴缸边上,下巴枕着双臂。 他不会是打算在大厅里坐上一夜吧。 一楼大厅。 颜楼让管家下去,自己则是拿起了电话摇了出去。 许久有人接听。 夏至弦甚是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说颜大帅,你在女人那里受了刺激,就非得让我也什么做不了么。” 颜楼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不摇这个电话,你能做得了什么,在书房处理公务,还是坐在书房里到天明。” 夏至弦被噎了一下。 夏欢沁至今也不与他说上一句。 已经几个月了。 他都在琢磨要不要从白清灵这里下手了。 毕竟她现在活着,可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的。 “我不与你计较,”夏至弦懒散问道,“说罢,怎么又睡不着了?我听说白日里你让人把孔世华的后背都抽烂了,也没得到一句话,我就说过,孔世华是白清灵有名无实的丈夫,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就是不信,现在你把人抽得昏迷不醒,你说白清灵要是知道了,能对你有好脸色?” 第174章 174 颜楼近似冷酷无情的说道,“孔世华死与活,与她并无干系。” 夏至弦嗤笑一声,“那可是白清灵的救命恩人。” “也是将她差点害死的人。”男人凉凉道。 夏至弦沉默片刻。 倒也是没有说错。 白清灵被简西年绑走,还有孔世华的一份‘功劳’,被颜楼记住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按如今这么拷打,孔世华若是招出什么其他的来,可就不妙了。 比如颜楼曾与苏怀瑾一同在渔村生活过的日子,比如白清灵被当做邪门歪道被扔下悬崖时,颜楼也是要死要活来着。 想到这里,夏至弦忽然觉得孔世华别看着斯斯文文的,却也是条汉子了。 白清灵不想让颜楼将那些记忆和现在记忆混乱发疯,孔世华真就不为自己辩解。 想这些不过是瞬间的事,夏至弦说道,“左右你又不能对白清灵如何,又何必徒增怨恨,孔世华做的那些事情,白清灵自当有自己的想法,你又何必。” 夏至弦很少替人说话。 可就还是先替白清灵求命,后替孔世华求情。 颜楼又想起陈文成无端就背叛他,为白清灵做事。 白清灵确实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 至少,就夏至弦这种人,再一再二替人说话,那是绝无可能的。 除非她拿夏欢沁威胁夏至弦。 但她又绝不会拿夏欢沁威胁任何人。 想到这里,颜楼冷淡说道,“孔世华的口中确实得不到太多消息,不过,” 他眯了眯眸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夏至弦顿了一下,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左右都是寂寞空虚,不如与你聊聊。” 话刚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夏至弦挑了挑眉,又放下了电话。 下午他往兵营摇了电话,得知孔世华别带过去后受了重刑。 裸露在外的五官四肢均是无碍,独独后背被抽得鲜血横流。 还真是条汉子,从头到尾没叫出来一声,只痛极了闷哼了两声。 夏至弦也能猜得到为了什么。 听说白清灵也过去了。 这么看来,孔世华对她倒是心思不浅。 有意思。 挂上电话,颜楼上了楼。 他在白清灵的卧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回的隔壁卧房。 第二天清晨七点,男人下楼后便从管家那里得知,她大约五点不到就离开了颜公馆。 颜楼坐在餐桌边,沉默着吃完早餐,让管家给侦探社摇了个电话,把乔迁叫了过来。 乔迁没敢不过来。 电话里他问了管家,是白清灵叫他过去还是颜楼叫他过去。 管家如实答了白清灵一早出去了,并不在公馆时,乔迁就开始一脑门子冷汗了。 现在颜楼如何想的,想怎么做,他是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了。 挂了电话,他去了颜公馆。 去的时候,颜楼坐在大厅里,他进去就直接过去也坐了下。 两人面对着面坐在茶几两边。 乔迁也没有特别表现出很怕的模样,颜楼也没有平易近人的做派。 他双腿交叠,让管家沏了壶茶。 拿起茶杯时,对乔迁说了一句,“对于孔世华和白清灵的事情,你是什么想的。” 乔迁听了这话,什么也没说,先是探过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点点头,“茶是好茶啊,就是泡的时间不够,太浅太淡了。” 颜楼淡漠的看着他。 乔迁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对白清灵怎么想的,但之前我看她对你不错的,如今你又把孔世华和她联系在一块了,我怎么想不重要,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迁是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如今此时硬气了一回,说完自己心突突直跳,面上老神在在。 为了白大小姐,他顶足了气势的。 不能后退! “我看你是不怕我的。”颜楼唇角微扬,勾出一抹不浅不淡,算不得笑意的笑。 “怕,怎么不怕,您可是响当当的颜大帅。不过我和白清灵是过命的交情,同生共死的朋友,她现在不高兴了,我得问问您的态度。您颜大帅到底是喜欢我这朋友,还是打算就拘着她,不让她好受?别说孔世华也别说什么简西年,那些人都不是您颜大帅的对手。就一句话,您怎么想的?” 男人唇角勾得意味深长,接着,便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了。 乔迁长相端正秀气,对比着颜楼,就不够看了。 清隽俊美的男人,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是引人多看几眼的。 颜楼淡淡说道,“你去把孔世华接回去。” 乔迁心中松了口气。 颜楼没有针对他,这是万幸。 不过,怎么让他去北郊接人? 孔世华不能自己走么。 乔迁出了颜公馆准备出发去北郊兵营时,又原地站住皱起了眉头。 他可清清楚楚记得,邵清丰说简西年可是出了外滩医院就被巡捕房逮捕了的。 难道,他也对孔世华下手了? 这个阴险的男人。 对于孔世华,乔迁也同情不起来。 这厮当初自以为是为了白清灵好,帮了简西年把人带走,才让得颜楼现在对白清灵也怀疑了起来。 这人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不过,简西年也被关在了北郊兵营了,他能不能见上一面呢? 乔迁叫了一辆黄包车,路上,他觉得还是算了。 简西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什么见,让他自己遭罪去罢! 到了北郊兵营,警卫员也接到了指示,直接带着乔迁去接了人。 乔迁在审讯营帐里见到后背快要被抽烂了,昏迷不醒的孔世华时,也是惊得皱了眉头。 他一人没法子把人带走,又让警卫员给颜公馆摇了电话。 电话里和颜楼讨价还价了几句,要求让这边派出一辆车送他们离开。 颜楼什么都没说,答应了。 于是,前座坐着乔迁,后座躺着孔世华的黑色汽车,就这么离开了北郊兵营,开往了三马路。 乔迁路上又让警卫员停在了公共电话亭,给在医院里工作的霍正怀摇了个电话。 等汽车开到了他家外时,霍正怀也到了。 霍正怀帮着乔迁一同把人抬进了家门。 在为孔世华检查身体时,意外发现他口中的舌头也咬烂了。 乔迁十分震撼。 倒是霍正怀替孔世华处理好伤口后,关了门,才对乔迁说出了孔世华为什么这么做了。 “他这是怕自己忍不住招了,就先咬烂了舌头,这人啊,” 霍正怀叹息着摇了摇头。 第175章 175 孔世华受伤这件事情,霍正怀和乔迁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瞒着白清灵。 她现在应该是十分为难的。 乔迁家为了方便照顾孔世华,便让他留在了自己家。 孔世华后背的伤很重。 霍正怀每天下班都会从医院过来一趟,先给他换完了药再从乔迁这里用完晚餐再离开。 而孔世华现在用不了食物,乔迁就让霍正怀过来的时候顺便买一些粥汤类的,他醒着的时候就让他喝下一些。 孔世华趴着,乔迁坐在床边,霍正怀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乔迁一勺一勺喂孔世华喝粥。 “我他妈就是欠你的。”乔迁喂完了他,放下碗,又拿过毛巾给他擦了擦唇角。 “多谢。”孔世华垂眸,舌头僵硬的道了谢,用胳膊撑着趴在了床头,下巴枕着双臂,后背处上了药,裹着纱布的地方隐约透出些许血色。 “别跟我整虚的,说罢,你怎么会跑到兵营去了?是颜楼抓你过去的?他要从你口里知道什么?怎么把你抽成这副孙子模样了?!” 乔迁说话不拘小节,霍正怀轻咳一声。 霍正怀已经从乔迁那里得知,颜楼已经猜忌误会了白清灵和简西年之间的关系,而所有人又都没办法告诉颜楼实情。 便也大约猜到为什么孔世华干挺着受罪了。 孔世华闭口不言,沉默对待,乔迁气不打一处来,揉着肚子就站起来了,“你就说一句你为了白清灵,怕她伤心就这么难么,一个两个的装什么英雄好汉,你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情我能和白清灵说?那不可能的!你委屈便委屈了,受罪便受罪了!” 乔迁饿了,甩甩手就摔门下楼做饭去了。 他还得做霍正怀和他自己的饭。 人出去了,霍正怀才开口说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你现在住在老宅,算是离颜楼更近,颜楼这人就算你原来不了解,这么几个月了,你应该也清楚,他能对陈文成下手,对你可不会又任何怜惜情分,你现在留在老宅,还去了兵营,又是图什么呢?” 孔世华脸埋在枕中,一语不言。 霍正怀见他不说话,叹了声气,“我对你也不算十分熟悉,但是之前你救过白清灵,后来你又做了错事,功过相抵,我们对你不算好,也不至于坏,但是颜楼不同。” 剩下半句话,霍正怀没说了。 他见孔世华不是笨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开门离开了。 客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孔世华才抬起了头。 他沉默着。 颜楼对白清灵的心思是十分复杂的。 即便没有那许多波澜壮阔的过往了,但深情自心底汹澎湃。 颜楼不自知,他们却全都知道。 孔世华侧过脸,贴在手背上,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夜色,慢慢闭上了眼。 霍正怀出了客房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乔迁正围着锅铲着菜。 霍正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他舌头坏了,你便不要为难他了,只是,我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乔迁铲着炒好的菜,放在了盘里,“你端出去吧。” 霍正怀走过去端起来走出去时,乔迁眉心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孔世华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简西年疯,夏至弦奸诈,颜楼冷情冷性,就算都是深不可测之人,也都让他见到了几分性情。 就唯独孔世华,他是一点也看不明白。 第176章 176 乔迁一手端了一碗饭,走出了厨房。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对于孔世华,霍正怀不觉得他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心思。 但是乔迁心里不这么想。 有些事情,只有他和白清灵清楚。 孔世华早就说过要回镇子里,可是两年多了,他依旧还是没走。 虽说这期间他被劫持过,也在颜楼的老宅里住了这么久。 可以说事情到现在,他想走虽说很难,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是他没有离开。 别人不知道,可乔迁知道,在北仓的时候,孔世华的亲大哥孔老六为了救白清灵被炸死了。 白清灵一直心存愧疚。 孔老六在奉天留了不少产业,在夏至弦被他母亲的书信误导突袭前,孔老六把信物和钥匙交给了白清灵。 根据白清灵口述孔老六当时把东西给她时说的那些话,孔老六怎么想的乔迁大约能猜到。 孔老六真打算撤兵不再抢夺海城了。 白清灵出事前一直想着要带着孔世华回一趟奉天,把孔老六给她的信物钥匙转交给孔世华,再帮他立足,是变卖财产离开,还是留在奉天,这都是后话。 可惜。 到现在白清灵自己都不是自由身,也帮不了他,更不能贸然把她和他大哥孔老六的那些过往坦荡的告诉他。 这里面牵扯了夏至弦。 白清灵可以不管夏至弦的死活,却不能不管与夏至弦有过多牵扯的夏欢沁和颜楼。 所以对于白清灵来说,孔世华是她的愧疚,可对孔世华来说,白清灵是间接害死他哥还隐瞒事实的女人。 “你说,孔世华为什么要帮着白清灵瞒着颜楼他被催眠失忆的事情呢?他要是喜欢白清灵,不得巴不得颜楼变成疯子?” 乔迁心事重重的一边吃一边想,问向霍正怀。 霍正怀吃相文雅,口中咽完,才开口说道,“孔世华是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如果他喜欢白清灵,就绝不会由他亲手把颜楼逼疯。” “不会由他亲手逼疯?”乔迁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皱眉想了一会儿,口齿含糊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想要借刀杀人?” 霍正怀不是个喜欢揣度人心的,更不是喜欢将人心往坏处想的人。 他摇了摇头,“目前是看不大出来的,不过看着模样,他是不会害白清灵了。” 乔迁不动神色的撇撇嘴。 霍正怀可不知道孔世华是孔老六的亲弟弟,他要是知道了,可不一定这么想了。 两人吃完晚饭,一起收拾了餐桌,等刷完了碗筷,霍正怀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乔迁和他说了一下白清灵的想法。 “这阵子颜楼阴晴不定的,白清灵打算回学堂了,你比较了解没和白清灵恩爱过的颜楼,有时候你帮我透透口风,颜楼他到底怎么想的。” 霍正怀摇了摇头,“若说是和白小姐结婚的颜楼我大约还能看出几分心思,失去记忆的颜大帅,我可是看不明白的,你莫要害我。” 乔迁想了想,便不再为难他,放他离开了。 想到白清灵也没联系他,也不知道白日里都去做了什么,乔迁有些担心。 在外面院子里溜达消了一会儿食,就回到了客厅摇出了电话。 白清灵接起来时,乔迁连忙问了出来。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时候早起去写生,看看唐离的新电影,或是去跳舞厅俱乐部。”白清灵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话筒,一边看着纤细皙白的手指。 那上面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枚戒指。 第177章 177 “颜楼回来了吗?”乔迁问她。 “还没吧,我也是刚回来。”白清灵不想让乔迁担心,“最近侦探社的事情你多想一些,我可能没什么时间过去。” 乔迁‘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支吾半天,问道,“你和颜楼还好吧?” “就那样吧,没什么好不好的。”白清灵放下手,淡淡道。 乔迁没再说什么了,挂了电话盯着电话直发呆。 现在孔世华在他这里,他也不方便与她问一些她对孔世华的看法,但是乔迁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说是不高兴,更严重点,她是有了心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措了。 陈文成虽说是副官,但是到底与他们同生共死那么多次了。 对白清灵更是无话可说,甚至舍了性命。 可就算是这样,白清灵又能拿颜楼怎么样呢。 替陈文成报仇么。 不会。 白清灵对颜楼感情如何,乔迁从开始看到现在。 所以他明白,白清灵比谁都痛苦。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深知白清灵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不会对人随便生出什么同情心来。 即便人死在她面前,该走就走绝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可是陈文成同样是用血肉救过白清灵的人,她再无情再冷酷,也做不到与颜楼一般无情。 所以她痛苦。 她不知所措。 她又无法逃离。 可乔迁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挂上电话,白清灵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就招手问管家。 “颜楼呢?” “回白小姐,大帅半个时辰前摇了电话回来,说今晚有个宴会不能回来用餐了。”管家毕恭毕敬回道。 “哦~宴会呀。”白清灵念完,便站起来上了楼。 回到卧房,还未把耳环首饰卸下,就听到大门处的汽车喇叭声响了起来。 她放下手,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下去,见门房开了门,黑色汽车开了进来。 看车牌还是颜楼的车。 不是参加宴会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白清灵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了,回了梳妆台前,摘下了耳环,正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浴房时,卧房的门被敲响了。 她也没回头,扯了一间黑色丝质睡衣裹了上,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夏公子来了。”佣人在门外说道。 “他来了便来了,告诉他,颜楼不在,有事就等着,没事就滚罢。” 这话是十分不客气了。 佣人听完,偷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夏至弦,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就连忙又道,“夏公子也在这里。” 白清灵皱了下眉,放下浴袍和浴巾,坐在床上隔着门对外面的夏至弦说道,“懂不懂得规矩,这是我的卧房。” 佣人脸有些苍白,心中十分忐忑。 她拦了,没拦住,管家又刚出去,没人能拦住夏公子。 夏至弦冲佣人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等人下楼了,他才侧靠在墙边,懒散说道,“你抓紧换衣服,颜楼在大华饭店被人灌醉了,你再不快点,就有嫂子了。” 第178章 178 夏至弦的声音透着门传了进来。 白清灵踏进浴房的脚顿了一下。 她沉默的看着手里的衣服,无声笑了一下。 别人灌醉颜楼,除非是颜楼自己让人灌醉。 他什么酒量,什么心机,让他吃亏的人,要么有了把柄,要么有了人质,要么就是他心甘情愿。 白清灵转过身走到床边,将东西放下来。 背对着卧房门口说道,“谁灌醉的?” 夏至弦挑眉,“你都不急么。” “他自己都不急,我为什么要急,”白清灵冷笑一声,“莫要拿你对付欢沁那套来糊弄我,颜楼不是傻子,酒量也不弱,他若是醉了,那便是故意醉的,他心里有数。” 夏至弦沉默了几分,才幽幽开口道,“你就不担心他被人算计了?” “我担心他被算计,不如担心我自己被你们两个算计。” 夏至弦在门外嗤笑一声,便是下楼开车离开了颜公馆。 黑色汽车开出了大门,白清灵直接去了浴房。 夏至弦坐在驾驶位上,开出颜公馆,到了大华饭店时,颜楼已经出了饭店的门,站在门口,吸着烟。 男人模样清隽俊美,上身的白色衬衣领口微微开着,单手插在黑色西裤裤袋里,一手拿着烟。 见汽车开了过来,便把烟掐灭了。 开车门坐在后座上,闭起了眼睛,淡淡道,“开车做什么去了。” 夏至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别管我做什么去了,你坐后面是把我当作汽车夫了么。” “我喝酒了。”男人依旧是闭着眼睛,冷白的俊颜面容是看不出醉酒模样的,只是说话间有着浓重的酒香。 夏至弦撇了撇嘴。 白清灵这女人实在是精明。 今天这场宴会说到底还真是场鸿门宴。 请客的新任总长顾昌明一家。 陆家覆灭后,继任的顾总长一家被颜楼结结实实的敲打了一番。 颜楼在他们全家来了海城时,便使得他们几乎倾家荡产,连带着手里的财产在宁城的势力和财产,全部掳获一空,才保得全家性命无忧。 可顾总长的这一双儿女可都不是省心的人物。 尤其是大儿子顾昌明,在顾家一穷二白以后,依旧是想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他媳妇娘家陪嫁的钱财,被他接二连三的拿去宝局子输得一干二净。 忍不得又要去时,却因没有钱财憋了手脚。 这算盘便打到了自己爸爸的头上。 用顾总长大公子的名号与宝局子的老板商量,用他爸爸的旗号,为宝局子招揽生意,外加上打包票出事全都有他爸爸顶着。 几次三番的保证后,宝局子这边便同意了。 这两年颜楼失忆后,也好长一段时间似乎没有敲打过顾家了,这位史上第一位没钱没权没势力的顾总长,终于按捺不住,明里暗里的托人在宁城那里递了话,说陆家守护的金库的事情有了眉目,他打算继续查下去,让上面给他一纸委任状。 在海城这几年,顾昌明过得十分憋屈,也找到了当年陆家出事后金库被盗的卷宗。 他隐隐觉得,颜楼这个阴狠的人,绝不会任由金库被盗而不去管的。 而上两次宁城派过来的那位廖先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查不出来。 可他是等不得了。 颜楼这两年似乎不像之前对他那么严苛敲打了。 这也许是个机会。 夏至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闭眼休息的颜楼,收回视线后脸色微微严肃了些。 顾昌明的女儿顾青青当初开枪,险些要了他夏至弦的命,如今又动心思要查金库被盗的案子。 他无声冷笑一下, 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179章 179 这场宴会顾家准备许久。 大约两个月前,顾总长就让人给颜楼递话了。 这期间,颜楼事务繁忙,也无心应酬这位有名无实的海城总长。 最近,顾总长的委任状下来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查探金库被盗案子的特派员。 顾总长便用了些手段,约上了海城大大小小有身份的人物,也向颜大帅发了邀请函。 颜楼本来没想去,顾总长却专门在请柬里点了金库被盗案子需要颜大帅的配合。 颜楼是配合别人的人么。 当然不是。 请柬依旧是撇在了一边。 今天早上,顾总长亲自给颜公馆摇了电话,专程与颜楼在电话里说了些关于海城上下对陆家,对白家的一些秘闻。 而这些,是牵扯到了白清灵的。 于是,颜楼便按约定应了这场宴会。 颜楼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回想着刚才顾家人说过的话。 顾昌明是只老狐狸,什么都说是听说。 至于这事情是听谁说,无从查起。 倒是那个顾青青,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过她说的话支吾不清,似乎缺了什么关键细节。 比如她一来,就向他鞠躬道歉,喝酒赔罪,不惜自己灌了自己一整瓶洋酒。 喝醉了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颜楼正想着,车一停。 他睁开眼睛准备下车时,却发现夏至弦并未把车开回颜公馆。 反倒是开到了老宅。 颜楼看向驾驶位上单手扶方向盘转身看他的夏至弦。 夏至弦下巴冲老宅比划了一下,“今天在这睡吧。” 颜楼挑眉,“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你喝成这样,身上还有脂粉气,你要是不怕白清灵误会,我也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们俩现在关系还僵着,再造成点什么误会来,可别怪我没替你着想。” 夏至弦转过身,手握方向盘,做出一副随时可以开车离开的模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颜楼闻了闻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他便推开门下了车,一语不言的进了老宅。 夏至弦按了下车喇叭,对要进门的男人说道,“我把车开走了。” 颜楼背对他挥了挥手,老宅的门便关了。 夏至弦坐在车里,并没有急于离开。 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 默默把烟吸完了,才掐灭烟蒂,开车离开。 夏至弦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夏公馆,反倒是到了公共电话亭给兵营摇了电话。 临近下半夜,顾大公子顾德英和人合伙经营的宝局子被一锅端了。 下半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顾家还没得到宝局子被铲平的消息,就又被人扔了个炸弹进院子。 第二天,大公报上报道了一件离奇惨案。 海城顾总长一家,在凌晨时分,无端被一颗炸弹炸得家毁人亡,整个顾公馆,无一人存活。 这件事情是海城近期内的大事件了。 颜楼第二天看到报纸后,便让人给夏至弦摇了个电话。 男人拿着电话,俊颜微冷,“你让人干的?” 夏至弦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吵醒了,有些不耐,却也没反驳,“顾家托了人与上面递了话,说要与你颜大帅联姻,你要是觉得可行,有这心思,那我向你赔罪,你若是没那心思,就让我睡觉去。” 第180章 180 颜楼当然不可能与顾家联姻的。 但他从顾家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白清灵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再问,这知情人便全部都死得一干二净,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夏至弦不是弑杀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 这一点,与他十分相似。 所以,在他说出灭了顾总长一家的原因是因为顾家妄想联姻时,颜楼不觉得不对,但又隐约觉得太巧了些。 他沉默片刻,凉凉道,“顾家小姐顾青青说当初她失手开枪差点杀了你,想与你亲自赔礼道歉。” 夏至弦挑眉。 今天欢沁下了楼去了花园,他自然不可能错过机会去陪她,自然便没去宴会。 对于顾家的胆子顾家的心思,他大约了解一二。 虽说不知道他们与颜楼说了什么,但颜楼没有第一时间去寻白清灵也没有问他,而是等到顾家人死光了才问出来,显然顾家说的并不清晰明了。 夏至弦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倒也没错,他们顾家来海城后一直不太安分,顾青青依仗她爸爸的身份妄图伤害欢沁,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便射伤了我,对了,顾家大公子和人搞了宝局子,这等生意让顾家人有了攀附你的心思,我这也算是为了自己报仇,也算是为了你解忧。” 夏至弦说完,又打了个哈欠,“颜大帅,你要是睡醒了吃饱了就回家吧,你一宿未归,白清灵可不一定怎么想你呐!” 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颜楼放下电话,皱眉许久,又摇了个电话出去。 等他回到颜公馆,已经九点了。 白清灵也起来得晚,在餐厅里用早餐。 从管家那里得知颜楼一夜未归后,又想到昨天夏至弦找过来说的话了。 一边拿着烤好的白吐司涂果酱时,一边皱眉想着。 就算颜楼遭人算计了,夏至弦知道了,他能放任么。 可是想想夏至弦的操行,她又不确定了。 保不齐夏至弦故意做些什么。 他也是很有些恶趣味,且不怎么盼她好的人。 想到这里,白清灵甚至有些懊恼昨天没有过去看看了。 可懊悔毫无用处。 不管昨晚怎么了,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都已经这样了,她在懊恼都是徒劳。 白清灵十分纠结,甚至厌恶自己这样的反复无常的模样。 她恨恨的咬了一口涂满果酱的白吐司,就扔在了盘中。 接着,站起来身,准备去北洋学堂。 就看到颜楼从大门的角门步行回来了。 没开车,也没人给他开车。 下身黑色西装裤,上身黑色衬衣,袖口挽着,短发也未曾打理过,只如往常沐浴过后干爽自然垂落的模样。 又显得年轻俊美,又不显得阴郁冷怖了。 白清灵只扫了几眼,就面无表情的绕到大厅里,准备上楼换衣服出门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了大厅。 颜楼前脚踏进大厅,白清灵后脚就转了身。 “我昨天喝得多了些,怕扰了你,就回了老宅休息,”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清灵脚步连一丝停顿的没有,浅浅淡淡的‘哦’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背对着颜楼上楼转弯后,她抿了下唇。 他解释了。 第181章 181 男人见她只敷衍的与他应了一声就上了楼,他便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直到人拐了弯,见不到了,才挪步去了餐厅。 问了管家白清灵昨日与今早的近况,又问了她的用餐情况,就让管家下去了。 当看到桌面上只咬了一口便弃在盘子里的白吐司时,颜楼拿起继续吃了起来。 白清灵回了卧房,换了一身黑色及膝短洋装,天热,略长的黑发也梳成了松散的辫子,拿起手包,踩上高跟鞋,打开卧房的门下了楼。 颜楼刚刚用完早餐,听到楼梯响动,转头望过去,见白清灵聘婷悠然的下了楼。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高傲模样。 他知道她是美丽的。 是极其美丽的。 等下到了最后一节阶梯,颜楼走了过来,与她面对面,使她不得不面对他停了下来。 两人距离也不过一臂距离远,这距离迫使白清灵不得不仰起小脸去看他了。 男人似乎下意识的就后退了几步,在她能够与之平视的时候才站住。 此时两人之间距离又隔远了些,细算来也有三米远了。 白清灵心中意外。 颜楼自己也心中深感奇怪。 这种意识似乎是自觉自动就生成了。 他没有细想下去,便开口问道,“去哪里。” “课业落下不少,去学堂上学。”白清灵面色如常回道。 “我送你。”男人没深问了,说完,不容她辩驳,便率先转身,在下人打开门后先出去了。 外面下人去寻了汽车夫。 白清灵见他等在小洋楼外,自然也没办法越过他独自离开,便站在门里等了。 不多时,汽车夫把汽车开到了小洋楼前面,停车后,打开了后车门。 颜楼回首,示意白清灵出去。 白清灵沉默着走出去,上了车。 汽车夫在前面开车,颜楼坐在白清灵身侧,与她不远不近的挨着。 经历了这多事情,白清灵越发觉得与他亲近不起来,甚至两个人挨着都有些让她尴尬。 明明两个人曾经那么亲密过。 白清灵沉默着扭脸看向车窗外,眼前掠过景色,心中意兴阑珊。 路途不算远不算近。 颜楼侧过脸看着她,开口问道,“用不用换学堂。” 白清灵沉默了一瞬。 之前在北洋学堂发生的事情不算小,再回去保不齐又多了多少风言风语。 可换一间也不会变化太多。 她摇了摇头,“不用。” 颜楼点了点头,“好。” 之前白清灵告诉他有回学堂的想法了,他就已经和北洋学堂那边打好了招呼。 当初涉事学生全部被劝退了,另外一部分针对过白清灵的也被关的被关,失踪的失踪。 现在只要白清灵心情不会不舒服,便不会有人再敢在她眼前在她身前说些有的没的。 他们不敢。 这些颜楼没有说过,也不会说。 到了北洋学堂大门外,汽车夫为白清灵打开了车门。 她拿着手包下了车,对颜楼说道,“中午我在学堂吃,晚上也不回去吃了。” 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上午十点半,颜楼并未直接回颜公馆,直接让汽车夫开去了北郊兵营,让人把简西年带进了营帐。 而白清灵则是回到了顶楼画室。 在开画室门的时候,同一层后面那间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个人叫住了她。 第182章 182 白清灵去画室前拿了一些材料回来,东西多,抱了一怀。 在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 之前在楼梯间里听过张瑾伊她们说过,这层顶楼有一间屋子是客座教授的实验室。 白清灵听到后面这人说话时,已经推开门的手就是一僵。 随后就进了门,然后用脚把门踹了上。 进了画室东西掉落一地。 她沉默着蹲下来,一件一件的捡起来,再归拢在柜子上。 门外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白清灵侧耳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停下来了,才将画布铺好,准备开始画画了。 她没想过孔世华会是北洋学堂里的客座教授。 他只说过在镇子里教书,住在渔村里。 而且,白清灵是两年多前才到了北洋学堂。 可那些女同学口中说过,这位实验室的客座教授可是每年下半年都会来北洋学堂教课。 也就是说,孔世华早就已经在海城的北洋学堂教书了。 白清灵需要想想清楚。 孔世华在外面敲了一会儿门,见里面没有开门,便转身下了楼。 白清灵一边画着,脑子里也一边转着。 孔世华是孔老六的亲弟弟。 而那些女学生说他每年下半年在这边教书,那他在海城的时间必然不会很短,那他会不清楚孔老六和海城白家以及颜楼之间的冲突么? 他会猜不到,奉天孔老六就是他的亲大哥么。 会么。 白清灵握着画笔的手滞了一下,就连面容也绷紧严肃了。 她记得,孔老六死后,是她亲手埋得尸骨,可在各大报馆报道的报纸上,孔老六是死在了战场上,是被夏至弦掘尸带回海城挂在牌楼上足足七日的。 白清灵的画笔不由自主的滑落,在画纸上留下长长一道子痕迹也不自知了。 如果孔世华每年在这里教书,为什么还要在渔村里生活,在镇子里教书? 太偶然,又太奇怪了。 在海城,教书的教授可是份体面的工作,足以养活他们母子,可他还是留在了北仓的小渔村。 想到这里,白清灵忽然又想到,在这之前孔世华和夏教授都曾为简西年做过事情。 夏叔叔是为了欢沁的眼睛妥协,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孔世华难道真的是因为简西年救了他才不得已留在了简西年身边,回来也为他办事的么。 按理来说,孔世华既然会选择每年下半年来海城教书,而其他时间留在渔村里生活在镇上教书,也就说明这个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是十分理智且自我的。 救命之恩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去还,为什么还会用这种愚忠的方式去听从简西年的指令,让简西年把她带走了呢。 白清灵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了。 再回神,她将画笔放下,站起了身。 走到柜子边拿起手包,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没听到脚步声才开了门。 她目前是不想与孔世华撞上的。 等白清灵下了楼,孔世华才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后背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后背的白色衬衣略微有些渗血。 他握住门把手的手,略微紧了紧,听着白清灵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孔世华摇了摇头,又重新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白清灵出了北洋学堂,雇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夏公馆。 当初与简西年和孔世华之间有联系的,除了欢沁,就是夏叔叔了。 欢沁当时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也不清楚,但是夏叔叔不一样。 白清灵想问清楚。 第183章 183 从夏欢沁完全恢复视力以后,白清灵也很少去夏家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似原来那般亲密无间了。 有些事情,白清灵没办法和她细说,又不想瞒着她,减少见面是最好的办法。 可在夏欢沁看来,白清灵那边却是有意疏远她的。 而究根结底的原因,她认为是因为夏至弦。 夏至弦母亲所做的那些事情,也让她无法完全原谅他的。 至于夏至弦母亲瞒着夏至弦,将白清灵从北仓让乔迁带回来的孔老六的求和信,被夏至弦母亲掉包这件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白清灵和夏至弦为了保护她,很有默契的都选择了没有说。 秘密越来越多,而保守秘密却是艰辛的。 对于白清灵来说,她的心事太过浓重,要解决的事情,待解决的事情太多太繁琐了。 进了夏家大门时,遥遥跟在白清灵后面的探子也去了电话亭去摇电话了。 大门关上,白清灵让门房去通报,自己则是在大厅里等着。 她没有直接去寻夏怀森。 夏怀森恰巧不在家,门房直接把消息报给了夏欢沁。 夏欢沁欢欣下楼时,路过书房,又把时刻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夏至弦惊动了。 于是,坐在大厅里饮茶的白清灵,就看到楼梯上欢快下楼的夏欢沁身后,慢慢踱步下台阶的夏至弦了。 对于夏至弦这人的操行做派,白清灵是了解的,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向夏欢沁迎了过去。 “清灵!” 见到白清灵,夏欢沁阴霾的情绪舒爽许多,也笑着走了过去。 两个女人手牵手坐在了沙发上,刚聊了几句,夏欢沁就见夏至弦也坐在了对面,就冷了脸色,正眼都不去看他的说道,“我们聊天你过来做什么。” 白清灵看向夏至弦,眼色里透了几许幸灾乐祸。 夏至弦脸色十分厚的向后仰了仰,坐得也更为舒服了些,开口回道,“中午了,你们聊完是在家里用餐,还是我送你们出去用餐?” 夏欢沁没什么心机的被他的话带转了弯子,她看向白清灵,“你吃午餐了吗?” 白清灵摇了摇头,“还没。” 夏欢沁想了一下,“你我许久没出去用餐了,就去你喜爱的利顺德吧。” 白清灵点了点头。 见她应了,夏欢沁笑着摇了摇她的手,“我们先上去说几句吧!” 两人手牵手的上了楼,夏至弦便没有再跟着了,等人拐了弯见不到了,他朝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过来后,他开口问道,“白小姐怎么过来的?” 下人回道,“坐着黄包车来的。” 夏至弦挑了下眉,摆手让他离开。 想了一下,他前探身子拿着话筒摇了出去。 楼上,白清灵和夏欢沁进了卧房,与她一同坐在西蒙斯软床上。 她看着房间里朴素的摆设,有些疑惑。 似是看出白清灵的疑问了,夏欢沁抿了下唇,“下人说,夏夫人离开的时候把我房间里那些东西都带走了。” 白清灵挑眉,“夏至弦就没要回来?” 夏欢沁房间里的摆设可是前朝名贵家饰,随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夏欢沁苦笑了一下,“那是他妈妈,人赶出去了,要东西这事他做不出来。” 白清灵想了一下,没说话了。 夏至弦可是清楚他母亲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情,欢沁房间里的那些摆设,他也是见了许多年,没要回来,也许还真不是替夏夫人着想。 第184章 184 夏夫人瞒着夏至弦,对白清灵递到夏家的求和信视而不见,险些在战场上杀了她这件事,白清灵不认为会是夏至弦让他母亲离开夏家的根本原因。 究根结底,夏至弦母亲对夏欢沁下手了。 只是,碍于她是他亲生母亲的情分,夏至弦不会对她下手。 所以,要说夏夫人拿走那些东西后,夏至弦没有追回是为了夏夫人着想,白清灵是不相信的。 除非,这些东西是夏至弦亲自吩咐人拿走的。 而这些东西是对夏欢沁有害的。 白清灵想到这里,笑了笑。 她可不打算为夏至弦分析辩解。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白清灵没有深问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说了些日常话,问了几句她和她爸爸以及夏至弦最近都做些什么。 夏至弦将公务全部搬回了夏公馆,而她则是找了一些书来打发时间。 至于夏怀森,按照夏欢沁的说法,是又回到学堂做教学事业了。 夏怀森是教授,做教学事业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他能够放心的把夏欢沁留在夏家,也没有赶走夏至弦,甚至留下夏至弦和夏欢沁单独相处,就让白清灵有些奇怪了。 难道,夏怀森是原谅了夏至弦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白清灵没有再问,和夏欢沁下了楼,两人一同坐着夏公馆的车,去了利顺德大饭店。 夏至弦没跟着,派了两名警卫员保卫她们两人。 车上,夏欢沁几次欲言,都被白清灵按住手制止住。 到了利顺德,两名警卫员在车里等候,白清灵和夏欢沁两人在二楼临近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点完餐,夏欢沁问道,“这些日子你怎么样?我听夏至弦说颜楼被催眠后关于你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原来要保苏怀瑾不死的承诺都不记得了。” 白清灵喝了一口清水,点了点头。 夏欢沁又道,“那他现在对你怎么样?” “说不清楚,他原来以为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最近应该是怀疑还没确定,对了,夏叔叔怎么忽然要回学堂了,现在还在原来学堂里教书吗?”白清灵放下杯子,问道。 夏欢沁摇了摇头,“我爸爸现在去了北洋学堂,说是教育司长把我爸爸转过去的,我爸爸说教育司长亲自给他摇了个电话,说是北洋学堂新引进了教育课程,需要他坐镇。” 白清灵眉尾微挑,“那倒是巧了,我今天也复课了,现在就在北洋学堂上学呐。” 夏欢沁点头,“我爸爸也说教育司长亲自交代,说是他过去后要照顾一下你的。” 听到这里,白清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叔叔虽然是教授,但从两年多前从海城去寻外滩寻找欢沁开始,这边的教育事业就完全放下了。 两年多的时间,怎么忽然赶到现在教育司长就忽然亲自任命,亲自打电话了? 要说没有颜楼的手笔,白清灵是真的不信。 从利顺德出来,白清灵没有坐夏家的汽车回去,在大门前目送着夏公馆的汽车离开后,就雇了一辆黄包车去了三马路。 等她买了一张电影票进去找到位置坐下来不久后,门口帘幕一掀,走进来个男人,等坐到她身侧时,白清灵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颜楼目不斜视的把手中的水果冰激凌递了过去,轻声开口,“刚买过来,还没化。” 第185章 185 白清灵看着他,没有接。 男人侧颜很好看。 他注视着幕布,似乎并不在意她接或者不接。 手抬着,手里用玻璃杯子装的水果冰激凌在这炎热的七月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颜楼完全能感受到白清灵的视线,侧过脸与她对视,“再不吃要化了。” 白清灵将水果冰激凌接了过来,冰凉的触感在这并不凉爽的电影厅里显得极为珍贵。 她转回视线,拿起银制勺子舀了一勺,入口清凉甜腻。 是她喜欢的。 男人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一抹不浅不淡的弧度。 电影皇帝唐离新上映的电影片子,剧情跌宕坎坷,最后唐离饰演的角色在乱枪中身亡。 赚取了不少影迷的眼泪。 白清灵并没有看下去,身边或小或大的啜泣声哭泣声中,她拿着剩下半杯子化了的冰激凌站起了身,看了眼颜楼,“借过。” 颜楼抬眸看着她,伸出手接过杯子,也站起来。 向外走了两步,回首见她未动,便伸出手,示意她牵着一同离开。 白清灵怎么可能牵他。 她在他伸出来的手上扫了一眼,便抬步越过了他。 男人手攥了一下,放了下来,跟了出去。 原以为白清灵不会等他,会径直自己离开的,帘幕撩开,却见她拿着手包就站在门口。 颜楼是怔了一下的。 白清灵见他出来了,指了指三马路边上一间茶馆,“过去谈谈。” 按理来说,白清灵是该躲着颜楼的,但就她的性子来说,躲不是办法,与其与他不清不楚的胶着着,不如谈谈。 颜楼点头,与她一同去了茶馆。 要了一壶明前龙井,几碟子小点心。 两人坐对面,颜楼为白清灵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白清灵放下手包,开门见山说道,“你让人跟着我了?” 颜楼拿着茶杯,饮了一口,‘嗯’了一声。 白清灵面容微凉。 他不屑撒谎。 不过这般派人跟着她,也是十分明目张胆了。 “我会武功。” 白清灵这话也算是给双方个台阶下了。 “嗯,我想知道你都在哪里,做些什么。”颜楼道,“有没有交到坏朋友。” 白清灵盯着他看了好长一会儿,笑了一下,“我总是要交一些朋友的,至于好坏,总不会有比你和夏至弦更坏的了,在你们手里我都没事,别人那里我更吃不得亏。” 颜楼将茶杯里的茶饮尽,放下来又倒了一杯,并未看她,淡淡道,“我不会伤害你。” 白清灵没说话。 他做过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颜楼见她不答,抬眸注视她,“你不打算与我说一下你与简西年之间的关系么。” 白清灵耸肩,“我都不知道我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了,你若是查到了,同我说一声。” 颜楼沉默的看着她。 白清灵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淡淡的,“以后不必让人跟着我了,我交不到坏朋友。另外,我打算搬出来住。” “不行。”男人反对。 白清灵沉沉叹了口气,“颜楼,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对于我和简西年之间的关系,我也不知道,你如果真想查明白,我建议你给我和简西年做一个鉴定,或者直接一点,让我和他去一趟法兰西。” 男人摇头,“我是不会让你们单独走的,”他凝视她,“我不管你是简西年的妹妹,还是我的妹妹,既然决定要你,你不能反悔,我也不会后悔。至于能不能娶你,这要等鉴定结果出来以后再决定。” 第186章 186 白清灵并没有问出他什么时候去做的鉴定。 颜楼这人做事,不屑说谎,没把握的事情也不会乱说。 她沉默着,不置可否。 男人注视她,“你不想说些什么。” 白清灵面色淡淡的,“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拒绝的话你同意么。” 颜楼摇头。 白清灵撇了下嘴,“鉴定结果出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男人似乎早已想好了,缓缓开口,“若你我是有血缘关系,就杀了简西年,若你与简西年有血缘关系,你我成婚。” 白清灵挑眉。 男人接着又道,“你对简西年怎么想的。” 白清灵摇了摇头,“我比较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这问题就推了回去。 颜楼似乎很是认真想了一想,才道,“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简西年是谁不重要,死活也不重要,若是与你有血缘关系,我是需要感谢他的。” 白清灵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感谢? 对简西年感谢? 男人解释道,“如果你们有血缘关系,我留他一命,他先前做的事情我便不予追究,这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恕。” 白清灵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没说话。 所以说,之前她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不管她是否和简西年有关系,颜楼都不会因为之前他在外滩险些被简西年害死的事情怀疑到她的身上,也不会怀疑简西年和她因为血缘关系做局想要杀了他了。 他会这么大度么。 他会不怀疑么。 白清灵并不相信。 这男人睚眦必报的做派是不会改变的。 见白清灵没吭声了,颜楼又道,“我大约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白清灵放下茶杯,挑眉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在顾虑什么。” “在顾虑我会不会因为你和简西年之间的关系而向你和简西年报复。”男人缓缓道。 “那你会么。”她问。 颜楼凝视她的眼睛,“你有和简西年合伙骗过我么。” 白清灵摇了摇头。 颜楼点头,“你不曾和他合伙,又怎会担心我会害你,我说过,我不会害你。” 白清灵搭在茶杯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了一下。 颜楼问出的这句话,不管是谁都不会说骗过他的。 在明知道她有可能说谎的情况下,他依旧把选择权给了她,选择相信她的或欺骗或承诺。 白清灵沉默了许久,才看向他,“有时候我还挺好奇的,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男人为她续了一杯茶,面色浅淡,目光落在茶杯上,并未看她,“在大义面前不损利益,我便是好人。” 白清灵拿起他推过来的茶杯,细品了许久。 确切来说,她自己都算不得完完全全的好人。 更妄提颜楼了。 对于他来说,他不害人,便已是好人了。 白清灵大约是明白颜楼的心了。 他算是摊开手心与她承诺了。 她不和简西年合伙算计他,也未曾算计过他,那他就不杀简西年。 究根结底,不管她是谁,什么身份,曾做过什么,他都爱恋她。 当然,对于这份忽然出现的疯狂爱恋,颜楼应该是不去做想因由了。 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摊牌之谈。 于此,白清灵心底是欢喜的,可也是惆怅的。 第187章 187 那日后,白清灵和颜楼坐车一同回了颜公馆。 路上,她又提过想搬出去的想法,被男人再一次回绝。 并且很明确的说了,不管她和他是否有血缘关系,都不会允许她搬出颜公馆。 白清灵觉得,颜楼的霸道做派似乎比原来更厉害了些。 可回去想了想,也许不是比之前更为严重,而是原来更为克制吧。 不管如何,她想出去自立门户的想法没有被采纳,且被严厉制止了。 第二天白清灵出门前去餐厅用早餐时,意外见他也在餐桌边等待着她了。 两人许久没有一起用餐了,白清灵坐下后见他熟练的为她倒好羊乳,又将烤好的吐司片均匀抹上了果酱,接着放在了她的餐盘中。 白清灵敛下眸子安静用餐。 颜楼似是已经用过,手扶着水杯,拿起喝了一口,开口说道,“从兵营里调过来一个警卫员。” 白清灵放下羊乳杯子,看他,“监视我的?” “保护你的。”颜楼淡淡道。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垂眸淡淡道,“算了罢,若是帮我做事再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我可是罪孽深重了。” 颜楼眉心微拧,放下水杯,面色凝重,“陈文成死了,你很伤心。” 白清灵吃东西的动作并未停止,也没有回答。 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再嫉妒再吃醋再残酷,人没了人形,他还能拿谁去撒气,拿谁去冷酷。 颜楼眯了眯眼,又道,“他与你不过见过几次面,便这般入你的心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事不顺你心你便要毁了,人不如你意你便要杀了?颜楼,他是你的部下,是和你出生入死的人,不过帮我几次你就看不过眼,就死得那么凄惨,我真的无法相信。” 男人皱眉,凝视她许久,淡淡道,“陈文成是我的部下,他就有被千刀万剐的觉悟。” 白清灵冷冷的看着他,“就因为帮我?” “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颜楼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拿起餐巾探过身去,要拭去她唇角的痕迹时,被她别脸躲了过去。 男人另外一只手钳住她下巴,让她面对自己,认真替她把唇角的羊乳渍擦拭干净,淡淡道,“他不过与你接触几次,就动得这般心思,这人,不能留。” 说罢,松开手,放下餐巾转身离去。 穿着黑色军装的背影挺拔高大,也冷鹜萧索。 白清灵紧抿着红唇,眼圈发红。 陈文成动了什么心思,不过是帮她几次而已,在原来未曾被心理医生催眠的颜楼眼里,陈文成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因为他曾替他保护过她。 可在现在的颜楼眼里,这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该死该被千刀万剐了。 她仰起脸,试图将眼泪忍回去。 陈文成这辈子最可悲的,大约就是在忠心颜楼后,又忠心了她吧。 白清灵深呼吸几次后,站起来追出门去。 在颜楼上车前叫住了他。 “陈文成尸体在哪里?” 他生前没办法向颜楼解释,死后尸体她去埋葬。 男人背对着她,语气沉凉,“尸骨在北郊。” 说罢,人便上了车。 第188章 188 黑色的汽车在街角尽头没了踪影。 白清灵收回目光,身侧从北郊兵营调过来的警卫员尽职尽责的说道,“白小姐,车在拐角,汽车夫马上开过来,您稍等。” 白清灵点了下头,没去看他。 警卫员很有规矩的矗立一旁,直到汽车开了过来,才上前打开了后车门。 白清灵上了车,还没开口,就听到警卫员说道,“白小姐,这个时间去北郊兵营的话,到时刚好是晚上,晚上看尸骨晦气,不如明天再去。” 白清灵就感觉怒气腾地一下上来了。 她冷冷说道,“去北郊。” 汽车夫不敢耽搁,连忙调转方向,开了出去。 路上,警卫员没再说过话。 倒是白清灵,越是临近北郊,心情越是难受。 临近晚上七点车停在了北郊兵营里。 警卫员和兵营里的人说了几句,放行后,不少大兵都出来看热闹了。 白清灵不知道颜楼在不在兵营里,在向埋骨地走去的时候,问了警卫员。 警卫员回道,“大帅在主帐里,白小姐要过去吗?” 她摇了摇头,“不了。” 说是埋骨地,实则就是个乱葬坟。 乱七八糟的尸体都堆在一处,离近了还有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天热,乱葬坟离得很远,且地处偏又土软泥泞,车开不过去,也不好走。 警卫员领路,白清灵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 高跟鞋的后跟如此细,很快白清灵就有些烦了。 她凉凉的看了一眼警卫员,说道,“停一下。” 警卫员连忙停了下来,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且眼神里明显透着几许松口气的模样。 白清灵指了指他的脚,“鞋给我。” 警卫员一怔,张了张口,又闭了上。 倒是没有犹豫,脱了鞋赤脚踩在地上,然后蹲下来,把鞋放在了白清灵脚下。 白清灵扶着他的肩,穿上了略显宽大的布鞋,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指了指地上的高跟鞋,“拿上。” 她可不想出了军营还穿这么一双布鞋走呢。 警卫员默默的捡起高跟鞋,光脚跟在她身后。 白清灵又道,“往哪个方向走,说话。” 警卫员连忙上前领路。 到了乱葬坟时,天色已经十分黑了。 月光下,只有光脚且满脚泥泞不堪的警卫员,和一名端庄冶艳的漂亮女人。 好在入了夜,炎热干燥的天气也有了微微清风。 凉爽是凉爽了几分,只是这味道是十分的浓重让人不适的。 腐肉气息浓烈。 她站在那里,看着三米远外的尸骨堆起的小山,眼圈红了。 这要她怎么找出陈文成来! 警卫员看出她的为难来,开口解忧道,“您寻的是陈副官的尸骨,这尸骨堆里,只有陈副官的是没有肉的。” 白清灵只觉这话十分刺耳难听。 虽然是事实。 可无端就是觉得不堪入耳了。 她冷冷白了他一眼,指着尸骨堆成的小山,“你把他给我找出来,找不到,你也埋在这里。” 警卫员沉默许久,就抬步走了过去。 白清灵看着他抬步要走到断骨前时,才说道,“换鞋。” 她也不是十分无耻之人。 在这尸骨成堆的小山上寻一具尸首,且不说尸毒腐肉,单是他若光脚踩在断骨上,也会受伤。 警卫员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发了好心。 身子停顿了一下,才转过身,对白清灵道谢后,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帮她把高跟鞋换好,才自己起身换了布鞋,重新蹬上尸骨山。 然而这一切,全部被跟在他们身后的颜楼看在了眼里。 夏至弦点燃一根烟,递给了他,淡淡道,“你瞧,她也并非只对陈文成一人好。” 第189章 189 颜楼接过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没有说话。 从白清灵能够当机立断杀了东凤这件事情来看,她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且性子柔弱的天真女郎。 能够利用的时候利用,可以选择善良的时候善良。 确切来说,与他算得上是同等的做派。 夏至弦见他不吭声,薄唇勾了一下,“你到底琢磨什么呢?白清灵对陈文成可算不得十分好,顶多是偶尔要他办一些事情,人也是你指派过去的,到头来你倒是把自己人杀了,你可知道,那是跟着你出生入死那么多年的人了,你都不心疼?” “你心疼么。”男人淡漠着俊颜,凉凉道。 夏至弦撇撇嘴,“与我何干,死便是死了,不过一个副官而已。” 颜楼看着警卫员撸起袖子弯着腰认真在尸骨山上寻找尸骨的模样,微微有些皱眉。 他大约是错算了一件事情。 白清灵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让很多原本对她十分陌生的人,变得对她十分忠诚的本事。 而这种本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她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矫情的时候矫情,该甩脸子的时候甩脸子。 似乎所有大小姐身上的脾性她身上也都有。 可就是很奇怪。 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吃这么一套。 他看向夏至弦,“你喜欢过她么。” 夏至弦诧异的看他一眼,满脸鄙夷,“就她?我不打她害她都是好的,喜欢她?” 颜楼见他模样,不似作假,又道,“从未?” “你疯了吧。”夏至弦白了他一眼,“别再跟我说这话,我可不保证这话传不到她耳朵里去。” 说到这里,又轻笑一声,“你现在还把我也当成了假想敌了?颜大帅,你情敌可是不少的,但可不包括我。” 见他否定的彻底,颜楼淡淡道,“你也配不得她。” 夏至弦呵呵冷笑两声不说话了。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颜大帅终究是没办法摆脱被白清灵吸引的魔咒么。 有意思。 白清灵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对话,也是面色不太好的。 自从受了老巫师和东凤的巫术后,五感也变得更加通透了。 两人虽然离得远,但是所谈之言也隐隐约约听得到。 她来寻陈文成的尸首,他们倒是云淡风轻的很。 听到最后,白清灵心中冷笑一声,对尸骨山上的警卫员说道,“寻到了吗?” 警卫员背对着她弯腰低头翻着,头也没回的说道,“回白小姐,还未寻到,” 说完,直起腰,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滚落的汗珠,一边转身一边说道,“附近有安置营帐,您若是累了可以先去那边休,” 话没说完,警卫员就隐约看到了白清灵身后大约百米外的两个人影。 无论是颜楼还是夏至弦都没有着军装,夜色里,便装的两人一下子引起了警卫员的注意。 他立刻从尸骨山下来,顾不得身上的脏污,谨慎的站在白清灵身前,以保护之姿将她挡住,对颜楼和夏至弦喊道,“是谁!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了!” 第190章 190 这一声紧张胆怯却十分坚持的警告,惹得白清灵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她五感清明,听得到那两位是谁,这小警卫员可不知道。 这人鬼不分的时期,对于这个小警卫员来说,兵营里莫名出现两个陌生人,就是大事情。 而他说开枪,白清灵可没见他什么地方能塞枪了。 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她后退两步环抱双臂。 倒是想看看颜楼和夏至弦会不会表明身份。 然而没想到的是,夏至弦竟是抽出了枪,对准了这边。 她立刻警觉的要伸手把小警卫员拉倒一旁。 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人,那边颜楼一把把枪夺了过去,声音虽低沉却格外有穿透力的表明了身份。 警卫员听罢,腿都软了。 朝着大帅和夏公子喊的那些话,那些个字,就像是一颗颗钉子,扎的他脑瓜子都疼了。 虽是白了脸,却也连忙转身对白清灵说道,“白小姐,是大帅和夏公子。” 白清灵看他脸色煞白的模样,问他,“你在大帅身前做警卫员的?” 警卫员摇头,“是新入营的,之前负责打扫战场的救援兵。” 白清灵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 “你也不用担心,你们大帅那里我会解释清楚,你也是为了保护我。”她说。 “别别!”小警卫员惊白了脸,拒绝道,那模样甚至比之前发现那两人是颜大帅时还恐惧。 不过白清灵稍一想想就明白了。 他这是不想走了陈文成的老路。 说话间,颜楼和夏至弦也离得不算远了。 三十米开外,人也看得出来,话语也落入耳中。 颜楼的脸色不太好看,夏至弦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甚至小声揶揄道,“颜大帅,也不知道你是遇见女人就变笨还是遇见白清灵就不聪慧了,一个专门抬尸的派过去给她当警卫员,她若是聪明尚还能想通你是要这小兵崽子帮她找人,她若是笨一些,岂不是以为你忽视她置她性命不顾陷她于危险之地?” 白清灵水眸微动。 原来还有这般意义。 夏至弦这番话说得声音十分之小,小到耳语,小到警卫员也听不到。 颜楼冷瞥他一眼,十分冷漠,“她如何做想,是能由你猜度的?” 夏至弦耸肩撇嘴,“好,我不猜,那你倒是猜猜她会怎么想,对着陈文成的骨头再看见你,她得多高兴!” 这话忒损了。 不过倒是事实。 颜楼听罢,脚步顿住,转身就走。 夏至弦的步子没收住,又走了两步才站住回头看他,音量略有些提高了些,“不过去了?” 男人没理会他,阔步离开。 夜色里,月光下,步伐十分坚决。 夏至弦见人走了,就转头对白清灵挥了挥手,十分嘴欠的说道,“我和颜大帅先走了,你慢慢找。” 大步离开的颜楼面色沉冷。 很快夏至弦也跟了过去。 警卫员一脸不解的看向白清灵,“白小姐,那我继续找吗?” 白清灵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凉声道,“找!” 临近清晨,天蒙蒙亮时,有人去了主营帐。 “报告大帅,白小姐离开兵营了。” 第191章 191 夏至弦手里单手抱臂,另一只手里拿着烟,站在沙盘前,闻声歪头看向颜楼。 颜楼点了下头,就让人出去了。 等人出了营帐,夏至弦又指了指沙盘上插着旗子的一点,“这地方能动?那边的人可说了,这大和人全权接管了奉天,现在奉天是它大和人的了。” “孔老六留在奉天的兵马尚未查到被谁收编,我不放心。”男人指着写着奉天的位置,“这地方是我们国人的,不是那帮匪畜的。” 夏至弦放下手,认真盯着颜楼看了好一会儿,“你要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男人神情冷漠的伸手将标着奉天的小旗拔下扔在一旁。 夏至弦眉心紧蹙起来,手里的烟一口接着一口,不过片刻就快到了烟尾,最后狠吸一口掐灭扔在了地上,声音也透着狠劲儿,“你想干我就干,我要是死了,欢沁你帮我养着!” 颜楼淡淡瞥了他一眼,“自己的女人自己养。” 清晨七点多,白清灵回到了颜公馆。 上楼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简单的绛茶色洋装,头发绞干后随意用发绳圈住,拿起手包下了楼。 管家当然知道她一夜未归,见她眼眶略有些缺少睡眠的乌青,便提议道,“白小姐,厨房新来了西洋厨子,您要不要尝尝他的手艺再休息会儿出门?” 白清灵摇了摇头,“不了,” 说完,她匆匆离去。 黑色汽车是她亲自开的,出了颜公馆就开的飞快。 门房在大门口张望了几眼,回来就和管家说了。 管家让他别多管主子的事。 白清灵开车直接去了乔迁家。 此时乔迁刚刚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熬着粥。 听到汽车停下来后的推门声,他就出了厨房,走到大厅里歪头看向外面,见大门口的身影时,心里一喜。 “哎呦,稀客啊!”他吊郎当的靠在门口,“今儿不上学堂,上我这来,想我啦?” 白清灵看他一眼,“进去说话。” 乔迁见她面色严肃,在白清灵从他身边进去后,也就跟了进去。 大厅里,白清灵放下手包,坐在沙发上,仰脸说道,“你今天有事吗,没事帮我查查陈文成的老家在哪儿。” 乔迁面色严肃了,“找到尸骨了?” 白清灵点了下头,“我没敢认,是颜楼的警卫员帮着装裹了,他去置棺椁入殓,你帮我查查陈文成老家。” “你没问颜楼?” 乔迁没问她去寻陈文成尸首的事情,但既然她寻到了,那就是颜楼默许了,那问他也无可厚非。 “既然他默许你寻到了,就知道你要替陈文成下葬了,拦着你不告诉你,没必要。”乔迁分析道。 白清灵淡淡道,“我不想问他。” 乔迁又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很是混蛋,很不绅士。 于是又道,“行,我吃完饭就去查。”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正在煮的粥,说完话就蹭了一下蹦了出去。 等他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锅烧糊的粥,哭丧着脸对白清灵说,“你请我出去吃吧,我好心疼。” 第192章 192 白清灵开车带着他去了起士林。 她也没吃早餐,刚好一边吃一边聊天。 乔迁胃口大,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停下来对她说道,“你我都知道,颜楼这人自小就承受太多,又是个疑心重的脾性,现在没人能告诉他实情,他自然就会觉得陈文成是背叛他了。” 乔迁说的这里,见她脸色没有太多变化,又道,“陈文成对于颜楼来说,就只是贴身副官,可你对于颜楼来说,是亲人是爱人。也许当初陈文成曾受命于他来保护你,可现在没这层关系了,陈文成还依着原来的职责去做,自然会引起颜楼的不满与怀疑。那你说,他会怀疑什么呢?” 自然就是陈文成对你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 这话乔迁没说。 白清灵放下勺子,看向他,“我明白你的意思。” 乔迁白了她一眼,“你明白啥,我不是让你选择原谅颜楼,我是让你宽心别去怪你自己,陈文成无论做什么,除了为你,更是为了他的大帅。” 乔迁说完,叹了口气。 他敬佩陈文成。 为人属下,他做得忠心耿耿。 为人挚友,他宁死不说保全所有人。 白清灵垂下眸子,黑长睫羽挡住黯淡的眸色。 用完早餐,乔迁没有坐白清灵的车,自己叫了辆黄包车就出去了。 约好下午四时侦探社见。 白清灵就开车回了颜公馆。 刚进大门,就见到了夏家的黑色汽车停在了一旁。 她按了按喇叭,汽车夫摇下车窗,夏欢沁坐在后排座上朝她摇了摇手,就打开了车门小跑过来。 “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半晌啦!昨天我爸爸说北洋学堂今天不上课,我就想着要与你见一面的。早上摇了电话管家说你出去了,我就想着晚些过来,结果一等就是这么久了。” 夏欢沁扒在车窗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白清灵让她坐进车来。 等她上了车,白清灵才开进了大门。 汽车停到小洋楼外,推开车门,白清灵拿起手包回头看夏欢沁,“你怎么不在里面等着,外面那么热,你身体受得了?” 夏欢沁也推门下来,快走两步挽住她的胳膊,亲昵着,“我可不想在里面见着颜大帅,都好久不见了,我要是单独见他,可是怕得很呐!” 白清灵笑了笑,“那你就不怕夏至弦了?” 夏欢沁脸色僵了一下。 两人一同进了大厅,白清灵要回卧房冲澡换衣服,就对她说道,“你要不要也洗一下?” 夏欢沁摇了摇头,“我可不要。” 白清灵上楼冲澡换衣服的时候,管家让下人给夏欢沁端上来一杯水果冰激凌,又端上来些切块的冰西瓜。 夏欢沁吃了几口冰激凌,就见大门一开,颜公关的汽车开了进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夏至弦也随着颜楼下了车。 夏欢沁握着冰激凌的手就僵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也没见白清灵要下来的模样。 就放下冰激凌,小跑着上了楼。 颜楼边走边解开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明天你去一趟奉天,查一下孔老六还有什么亲戚,他手里有八大金库中其中一个金库的钥匙,我不信他的兵会无缘无故失踪,更不信他钥匙就这么炸没了。这些事情你都做完以后,与廖东仁接个头,” 他说到这里忽的停住,看着大厅里茶几上的那杯吃了几口的水果冰激凌和切开的冰西瓜,皱了下眉。 第193章 夏至弦也看到了茶几上的冰激凌,调笑道,“你家大小姐看完尸体还能吃得下水果冰激凌,果然不是一般人。” 男人瞥他一眼,“事情就这么多了,你早些启程。” 夏至弦脸色不太好,“我与欢沁还没和好,再晚些时日。” “你若是放不下,便把她也带过去。”颜楼说完,让人收拾了茶几,就转身向楼梯走去。 夏至弦跟在他身后,“我不带,那边不安稳。” 男人走在前面,“临走之前把婚事办了。” “我倒是想,她也得乐意,”夏至弦自嘲一句,又道,“别说我,你倒是娶一个给我看看,你娶,我就娶。” 男人脚步停下,“法兰西报告还没出来。” 见颜楼拐弯了,夏至弦快追了两步,“那又如何,不管是有血缘还是没有血缘,你不也打算不放了她?” “你不用上来了,回去吧,既然不办婚事,就别耽误时间,今夜就出发吧。” 男人说完,摔上了书房的门。 好在夏至弦贴的不是那么近,并未被擦破鼻子。 足够响的摔门声将同一层洗完澡换了衣服推开门的白清灵吓了一跳。 她穿着水蓝色丝质短旗袍,长发洗好绞干后也束了起来,站在门口歪头看夏至弦,见他面容上有些幽怨的模样,就开口问道,“颜楼回来了?” 夏至弦扭头见是她,指了指门口,“在里面。” “门都关了,你做哀怨的模样给谁看?他欺负你了还是抛弃你了?怨妇似的。” 白清灵边说着,边从他身侧走过。 夏至弦刚要回嘴,书房的门开了。 颜楼看了眼走廊尽头要下楼梯的白清灵,说道,“楼下的冰激凌化了,我让人撤下去了。” 白清灵侧脸看了他一眼,“撤便撤了,我还会怪你不成?” 说完,下了楼。 夏至弦眼神从他和白清灵之间转了转,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就我和欢沁没和好,见你和她也不曾好到哪里去,好啦好啦,我和她提提结婚的事情,若是她同意了,我便把婚事办了再走。” 说完,夏至弦转身就下了楼。 白清灵到了一楼,见沙发上没人。 想来欢沁这是有意不想见夏至弦了。 于是她又让下人端上来一杯水果冰激凌,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不出所料,不过三两句话的时间,夏至弦下了楼。 见白清灵坐在这里,走了过来。 白清灵冲他摆手,“别过来了,我不想看你。” 夏至弦这人倒是直接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来,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不对劲儿。” 白清灵挑眉。 见他故作玄虚又不说的模样,冷冷道,“没事别在我眼前晃荡,我懒怠看你。” 夏至弦放下手,耸耸肩,无所谓道,“你喜爱还是不喜爱与我是无关联的,奈何欢沁把你放在心尖尖上,我不得不与你说上两句了,白清灵,你帮我和欢沁说几句好话,让她原谅我,我便帮你把陆景天从火坑里挖出来。” 第194章 194 白清灵皱了下眉。 从外滩回来的时候,在宁城转车时,曾在火车上与站台上的陆景天见过匆匆一面。 没说上话,只隔着车窗打了个照面。 她还记得当时陆景天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 当时只顾着担心东凤要对欢沁不利,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陆景天怎么了?”她问。 “出了点事情。”夏至弦故弄玄虚,说完站起了身,居高临下说道,“小怜认了大和贼子做父,被送给了大和在奉天的高官。” 说到这里,他唏嘘两声,“可惜了,陆总长铁骨铮铮戎马一生,临了被儿子选的女人败坏了名声。” 夏至弦作势走到门边时,白清灵大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怜认贼子做父,反被卖了,陆景天无法,想办法救她出火坑,便也跳进了火坑。 直到夏至弦都推了门,白清灵也没有叫住他。 他回头看她坐在沙发上正用勺子搅着冰激凌,便好奇问她,“不管了?” 白清灵挑眉看他,“你管的了么?” 夏至弦薄唇抿了下,冷笑一声,“我说管自然管得,你若不想救我便不去犯这个险。” 白清灵笑不达眼底,“说得不是你求我让欢沁原谅你一般。本就是个利益交换,我利用你,你利用我的事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凛然大气的,那我若是不帮你和欢沁说好话,你也能帮我?” “自然不能。”夏至弦一本正经说道。 “那不就得了。” 白清灵最是瞧不上他这般。 这事说出来不就是觉得她放不下陆景天,一定要求他救人么。 既然求他就一定会替他向欢沁说情么。 白清灵笑着将冰激凌杯子放在茶几上,抬脸看他,眼神淡漠,“真是可笑,与其求你,我为什么不求颜楼。” 话音落下,颜楼在楼梯上的脚步停下,淡淡道,“陆景天在奉天,你回来时把他带回来。” 夏至弦回头看了颜楼一眼,收回推门的手,转过了身,抱着双臂,在白清灵和颜楼的脸上来回扫过后,嗤笑一声,“你这是掐算准了他会帮你?” “至少不用求你。”白清灵站起身,优雅的走到楼梯口前转过身,而刚巧颜楼也走到最后一阶阶梯,站在了她的身后。 夏至弦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默契模样,留下一句,“德行。” 便转身推门愤然离开了。 白清灵见他出了门,才转过身仰脸看颜楼,“他不会落井下石吧?” “不会。”颜楼走下阶梯,要牵她的手。 奈何同一时刻白清灵也转了身向沙发走去。 手伸出去,却没牵到人,心里到底有些失落的。 颜楼垂眸收回手,跟了过去。 白清灵坐下后问转头问下人,“欢沁回去了?” “夏小姐上楼了,大约是在客房里。” 颜楼看向白清灵,白清灵对下人说道,“你上楼与她说一声,夏至弦回去了,我和颜楼在楼下,” 她又看了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说道,“再问她下午要不要去看一场电影。” 然后才转回脸对颜楼说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午餐要在家吃还是回兵营吃?” 想到这里,白清灵又对快要上楼梯的下人补充道,“告诉她下来用午餐。” 颜楼注视着她,听着她吩咐下人,想着她口中的‘家’。 这家,是他和她两个人的家。 “在家里吃。”他见她回了头,才认真说道。 第195章 当天下午,三人谁也没说话的一同用过午餐,白清灵就和夏欢沁乘着颜公馆的汽车去了三马路电影院。 颜楼则是回了兵营。 小警卫员那里为陈文成的尸骨置办了棺椁入殓,随后便等候在兵营里。 消息传到颜楼耳中,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没言语。 三马路的电影院放映的还是唐离的老电影。 白清灵和夏欢沁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站在电影院门前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我得去一趟侦探社,你回家还是和我一同去?” 夏欢沁有些无趣,“我就不去侦探社了,我与乔迁不太熟悉的。” 白清灵点点头,“也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也照看不得你。” 说话间,两人到了路口,她让汽车夫送夏欢沁回去,自己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侦探社。 还没到四点,她先进去等了一会儿,大约十多分钟后门开了。 乔迁推开门,摘下眼镜,急匆匆走到水盆边洗了把脸,洗完拿毛巾擦干转过身,“等多久了?外面太热了。” 白清灵把来时买的山海关汽水递给他,“查到了?” 乔迁接过去一口气儿喝完,放下玻璃瓶子,“有时候我是真嫉妒他,你对他比对我上心多了!” “别瞎说话。”白清灵脸色不太好了。 陈文成死那么凄惨,她可不允许乔迁也遭受这般苦难。 乔迁说完就后悔了,吐了吐舌头,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你别多想,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人家说奸懒馋滑,我占仨,你说我这么聪明大智的男人,是不是特别吸引女人?” 白清灵把他的手拍了下去,问他,“查到了?” 乔迁见她不答,撇撇嘴,走到桌子边从裤袋里掏出张小纸条,拿起了电话,摇了出去。 电话接通后,交谈了几句他放下了电话,看向白清灵。 “查不到具体位置,但是知道他老家是宁城的。” 天热,棺椁这么放着不行。 当天,白清灵回到了颜公馆用完晚餐,就等在了大厅里。 晚上八九点钟,颜楼回来了。 一进门就见到白清灵坐在沙发上翻着书,见他进来,也望了过来。 男人将帽子摘下,略有些长了些的黑色头发被压向脑后,没有刘海大背头的模样多了许多男子气概。 他走向沙发时,开口问她,“有事?” 这些日子,白清灵白日里去学堂,晚上要么去俱乐部,要么就是在一楼的画室里作画,要么就回卧房里看书,鲜有这么空闲坐在大厅里的时候。 白清灵放下书,直接说道,“我打算把陈文成的尸骨带回他老家下葬,他老家是宁城哪里的?” 颜楼走过来,坐在她身侧的沙发上,放下帽子,扭头看她,“你便不用去了,我让人送回去下葬。” “还是我去吧。”白清灵不信他。 人能杀了,尸骨就不能随意丢了? 颜楼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晚上夏至弦启程去奉天,若是不出意外近几日我也会过去,你若是不在海城,我不放心。” 第196章 白清灵笑了笑,站起身时低眸看他,“现在去奉天可不是个好时机。” 留下这句话便上了楼。 对于颜楼的建议,她是没否定也没答应。 男人看着她婀娜背影拐了弯,才收回视线。 一楼大厅的灯光发黄发暗。 幽然灯光下,男人的俊颜看不清眉眼。 这一夜,三楼卧房的灯未关,一楼大厅里的男人久坐未起。 第二天清晨,白清灵蜷坐在床上,听见了汽车开出颜公馆的声音。 她侧脸看着天光微亮的窗口,隔着薄纱尚透着清晨的凉意。 等到天大亮了,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下了楼。 在餐厅用餐的时候,管家拿过来一张折好的纸,放在白清灵面前时,说道,“大帅清晨出门前留下的。” 白清灵放下银制勺子,拿起纸展开看了看。 是陈文成在宁城的旧址。 她合上又放了下,重新拿起勺子搅着粥,许久也未喝下一口。 等她收拾妥当拿着地址出门后,在公共电话亭给兵营里摇了个电话,就去了侦探社。 与乔迁会面,又把地址给了乔迁,与他说道,“颜楼答应我用他的专列送陈文成回宁城了,我不过去,你代我把他安葬好。” 乔迁正收拾牛皮箱子。 听到这里,手中就停了下,回头看她,“你不去了?” “我昨夜眼皮子跳了一宿,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有些担心。”白清灵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夏至弦昨夜去了奉天,颜楼说他这几日也要去。” 乔迁转过身,拉了把椅子走到她身前,与她面对面坐下,正色道,“你在担心大和人会对他不利?” 白清灵放下手,点了点头。 乔迁想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奉天已经被大和这帮畜生占了,他选择现在过去,可不是好时候,他有没有和你说为什么要和夏至弦现在过去?” 白清灵摇头。 “我也想不通。”乔迁皱眉,“要说和他唯一有点关联的,就是孔老六,但孔老六死了那么久了,他怎么会忽然想起这茬来。” 白清灵眯了眯眼,“孔老六留了把钥匙给我,我一直想带着孔世华去奉天一趟,我都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颜楼和夏至弦不会不知道。” “他们不会是和大和畜生,”乔迁说到这里,停住了。 “不会。”白清灵摇头,“颜楼不会。” 下午,白清灵送乔迁到了火车站,警卫员已经把棺椁送上火车。 站台上,乔迁看了一眼小警卫员,小声对白清灵说,“你自己注意点,我把钱都锁在侦探社暗箱里,钥匙在档案柜底下,进门处有个拐杖,你用拐杖掏出来就能开。我跟你说,但凡颜楼和夏至弦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如果我没回来,你就逃吧!” 白清灵皱眉,“不会的。” 乔迁临上车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几遍,才上了火车。 车开前,又在车窗里冲她比划到车开走,才坐下来,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头。 陈文成这事对于她来说是目前最为要紧的大事情了。 可她忽然就不去了。 显然是要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想到这里,乔迁心脏重跳了两下,心就更慌了。 第197章 197 从火车站回来以后,白清灵回到了颜公馆。 刚到家还没换衣服就接到了孔世华的电话,说要与她见一面。 说起来这一次在北洋学堂见到孔世华,心里还是没有很多准备的。 孔老六的钥匙…… 白清灵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孔世华现下也稳定下来了,在三马路有了宅子。 虽然现下去不了奉天,但等时局稳定下来,也是早晚要把钥匙给他的。 两人就在孔世华家三马路附近的一间茶馆见的面。 等她到了的时候,孔世华已经点好了茶。 白清灵进了门,径直走到餐位上坐下,打开了手包,直接把要是放在桌面上,推给了他。 孔世华看了一眼,没接。 为她倒了杯茶,将茶杯推了过去,“天热,喝杯茶降降火总是好的。” 白清灵手碰了下茶杯,试了试温度,而后饮了一小口。 开口道,“这把钥匙你收着吧。” 孔世华这才看向钥匙,见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铜钥匙,抬眸注视她,“哪里的钥匙?” “一位故人给的,”白清灵抿了下唇,并未深说。 孔世华听她继续说。 “我不方便多说,但是这把钥匙你一定要收好,等时局稳定了,我再与你细说吧。”她顿了一下,看他,“很重要,收好。” 孔世华没再深问,点头将钥匙珍重收在了胸口处的口袋里。 白清灵问他,“你找我什么事情?” 孔世华说道,“那日与你在楼上见面,你听得出我是谁了,却未与我相见,是因为颜楼吗?” 白清灵沉默了一下,说道,“也算是也并非是,你应该清楚我和他的关系,有些事情我之前没与你说过,是我不对。” 孔世华听到这里,便不要她继续说下去了。 他注视她许久,说道,“你我夫妻之事也并未坐实过,说来也是你我二人保全之计,不论我对你如何心思,你对我没有,那便全不作数了,你也不必内疚。” 如此一说,白清灵反倒是有些内疚了。 毕竟他亲大哥也是因她和夏至弦颜楼而死,她又瞒他未说。 没法子说,要怎么说。 夏至弦是不清楚他与孔老六之间的关系,若是清楚了,决不让他活下去。 这事情虽是夏夫人做下的,到底也是夏至弦下的攻打的命令。 孔老六死得冤。 晚上白清灵回到颜公馆里,如昨日一般。 总是觉得心里不安生,总是觉得要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她给夏欢沁摇了电话。 电话里欢沁说,她爸爸歇了今天明日依旧去学堂。 夏至弦昨夜连夜坐了火车去了奉天,临行前,留给她一枚毫无装饰感丝毫不罗曼蒂克的金圈圈戒指。 说等他回来,带她去法兰西,去教堂结婚。 夏欢沁自然没有答应他。 “我还都没有原谅他呐,怎么就自说自话了起来?真是好笑极了!”她说。 白清灵试探着问了几句夏至弦去奉天做什么,夏欢沁并不知情,就挂上了电话。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夏至弦和颜楼忽然都要去奉天,不是什么好事情。 晚上的时候,兵营里摇了电话回来,她接的。 颜楼有些意外,“晚上晚些回去,你先睡。” 两人本也没在一起睡,这话自然是怕她等。 第198章 198 白清灵问道,“大约几点回来?” 男人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怀表,打开后看了看,“也得凌晨一点以后,出了什么事情?” 她没去宁城,警卫员出发前在火车站摇了电话汇报给他。 白清灵也不知道要怎么问,斟酌了一下,说道,“夏至弦去奉天做什么?” 颜楼皱了下眉。 “去办一些事情。”他对白清灵出口就问夏至弦是十分不喜的。 尤其是专门留下来,专门摇电话,专门等着他以后,却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说明什么, 她很在意夏至弦么? 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颜楼自任务不屑去做,但也是不自觉的崩了脸。 白清灵听出他的敷衍,又问,“什么事情那么严重,他办不成连你都要过去?” 男人略想了一下。 连他也要去。 显然,在这句话里,在白清灵心中他的能力要比夏至弦更强了。 如此,颜楼的心情好了一些。 “上面在查八大金库。夏至弦这一次过去也是奉天有了消息。”颜楼不知道她清不清楚八大金库的意义,解释道,“现在大和人得了奉天,如果不抓紧寻得金库,恐怕,” “会被大和人得到。”白清灵眯了眯眼,“你什么时候动身?” “等他回了消息就起程。”男人道。 挂了电话,白清灵坐在沙发上想了许久。 关于金库的事情,一是陆总长所看管金库失盗,直到后来廖东仁都没有查到金库的消息。 这些事情她没办法问颜楼。 陆家看管金库以及后来陆家覆灭的事情,与颜楼不说毫无干系,也是密切非常,如果她提了,保不齐他会想到些什么。 在白清灵看来,比起事实真相,让他不疯魔才是真的。 等候的时间里,白清灵又给外滩那边摇了个电话。 电话是小赵接的。 小赵没等她问情况,直接说道,“医生说你是简西年的亲妹妹。” “嗯。”她答道。 小赵知道了,自然是医生已经与她谈论好了。 “我错了。”小赵语气一下子就蔫蔫的没了精气神般。 白清灵笑道,“这什么话,你哪里有错了,简西年都会认错妹妹,老巫师都没有发现,你怎么会知晓东凤是真是假。” “我应该认出你,我不对。” 小赵坚持。 白清灵哭笑不得,哄着她道,“好啦好啦,若是你坚持认错,我原谅你,这便翻过去不再提了好不好?” 小赵沉默了一下,“你哄我。” “哪里有,”白清灵正色道,“小赵,这些暂且不提了,咱们无论如何都是亲人是友人,我想问你,医生在吗?让他与我说话。” 小赵把电话给了医生。 白清灵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可能用巫术让颜楼的催眠术,” “不行。”医生没等她说完,便拒绝道,“这是两个范畴,白小姐,就算我说可以,你敢试吗?” 白清灵挂断电话后沉默许久。 当晚,颜楼回来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黑色汽车无声的开进了颜公馆,隔着车窗,他看着一楼大厅困得点着头却始终坚持没睡的小女人,便让汽车夫停了车。 推开车门下了车,在门打开,管家想说话时,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出声。 无声走过去后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白清灵猛的惊醒了,抬脸看他时,眼眸含着几分困出来的泪。 第199章 199 “你回来了。”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示意颜楼放下她后,她坐在沙发上,擦了擦眼泪,仰脸问他,“兵营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颜楼在她身侧坐下,摇了摇头,“还未。” 白清灵见他严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了,“夏至弦来消息了?” 男人看她一眼,欠身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那么关心他。” 白清灵接过去没喝,说道,“你一定要去奉天吗?” 颜楼点头。 白清灵犹豫了一下,“不去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之前在奉天的经历实在是让她心慌的很,现在一听到他要去,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想让他去了。 要知道,白清灵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 男人见她眼眸里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担心,心情舒畅许多。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得去。” 直到最后,颜楼也没松口,到底还是在三天以后接到夏至弦的电报后就连夜启程去了奉天。 而那时的白清灵还在睡梦之中,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第二天白清灵起床下楼用早餐时,才从管家的口中得知了颜楼已经离开了海城。 接过颜楼留下来的信时,白清灵还有些恍惚。 书信中没写关于奉天那边的消息,只是叮嘱她按时用餐和注意安全。 白清灵越是想越是忧心。 好在乔迁当天上午就回来了,第一时间给颜公馆摇了电话。 两人在侦探社见的面,话语间白清灵提到了她的担心。 乔迁却说了另外一件事。 “孔世华去奉天了。” 白清灵挑眉。 乔迁说孔世华遣退了佣人,把门钥匙放在信封里塞进了他家大门里。 说着,他把信递给了白清灵。 白清灵展开,粗略看完以后,面色白了。 乔迁脸色也十分不好。 他看着白清灵苍白着的脸,“孔世华留这封信给我,分明就是让你知道了。”他担心的看着白清灵,“看来颜楼去奉天也是并非偶然,这其中大约也有简西年和孔世华的手笔了。” 信在手里慢慢收紧,最后攥在了她的手心里,眼神略有些慌乱道,“去兵营!” 两人出了门,汽车夫就等在门外,白清灵让他下车,亲自开着车带着乔迁去了北郊兵营。 白清灵进到主帐,从颜楼的桌案上拓下他随手写下的内容后,而后与乔迁离开了兵营,直接乘着颜楼的专列,直奔奉天。 车上,乔迁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白清灵。 孔世华在信里交代,说孔老六死了他不怪白清灵了。 她肯把孔老六留下来的金库钥匙给他,就不是抢夺的,就不是据为己有才杀的人。 当初北仓一战,来龙去脉他已经查清楚了,甚至将夏家当时传话的管家也拘禁查明白了。 错误讯息是夏夫人递的,但命令是夏至弦下的。 人是颜楼的人杀的,他便要报仇了。 孔世华在信中也告诉了白清灵,让她不要去奉天。 不管是颜楼还是夏至弦,他都不会放过,她去也是徒劳,也是送死。 白清灵手里捏着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摊在了桌面上。 垂眸想着。 孔世华应该早就知道孔老六就是他亲哥了,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 掐算时间,大约应是他被简西年救下以后。 而他隐忍不范,与简西年做许多事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如此。 若是猜算不错。 廖东仁怕也是与简西年有些渊源了。 那他是真的没查到陆家金库么。 还是说他与简西年早已合伙将金库盗空,再倒打一耙与上面说查不到再将猜疑转到了陆景天的身上? 陆景天失踪,上面自然会认为这便是事实。 廖东仁撇清干系。 而后,简西年与孔世华廖东仁做下陷阱,将夏至弦和颜楼引到了奉天。 奉天早已被大和人占领。 若是他们再与大和人联手…… 白清灵不敢想下去了。 第200章 200 乔迁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之前颜楼在兵营里让人把孔世华抽得半死的事情。 可眼瞧着事态发展得控制不住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了。 “刚才你去主帐时我问了一嘴,简西年在颜楼出了海城后就被人救出了兵营,现在不知所踪了。还有,” 白清灵紧抿着唇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孔世华之前被颜楼在兵营里重罚过,后来颜楼又让我接的孔世华回家照看。这一来二去,孔世华要报复他的心思,可能是藏不住了。” 乔迁说着,看着她越发苍白了脸色,咬牙低下了头。 他不该瞒着的。 他早该说的。 想着想着,他悔恨的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说那时候颜楼拷问他,他舌头都要咬烂了,怎么一句辩解的话不说呢,感情不是不说,是恨着瞒着要报仇呢!我真他妈是个傻子!” 白清灵紧蹙着眉心,“这不怪你,他早有这心,做事都带了目的,咱们怎么会看得清楚。” 乔迁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开口安慰她,“颜楼也不是傻子,带了那么多人过去,奉天那边还有夏至弦这只狐狸,这俩都不是什么容易被算计的人,你别太担心了。” 白清灵皱眉,把她的担心和他说了,“如果简西年是被孔世华救了,带去了奉天,他算是颜楼和夏至弦不共戴天的大仇敌,万一孔世华真存了坏心思,隐瞒我和简西年的关系……” 尤其是简西年是个疯子。 乔迁瞬间也哭丧起脸来。 怎么办? 让白清灵调头回海城? 她是不会同意的。 当初肯为了颜楼上战场,现下如此危机的时刻,她一定不会放下他不管。 可是如果简西年疯了,联合大和人专门对付颜楼和夏至弦,那哪里还有胜算! 乔迁太阳穴青筋都突突了起来。 好你个孔世华!你都算计好了! 当真旧情不念!老子白伺候你了! 乔迁一路愤愤,白清灵一路忧心中,火车在隔天中午到了奉天。 这一次两人做了准备。 火车上,两人就上次的教训,当机立断的剪了白清灵的长发。 短发清爽不说,还让她换上了的男装。 出站时,穿着黄色军装的大和人手里拿着带着刺刀的枪,挨个盘查。 白清灵和乔迁对视一眼,分别压低了帽子。 在他们前排的一个男子,在盘查时忽然和大和人理论起来,接着被拉拉扯扯的推了出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从面一刀刺穿。 趁乱,白清灵和乔迁被人群推搡着出了站。 车站外并没有黄包车师傅,除了出站时惊魂未定的人们,冷冷清清的。 白清灵和乔迁什么话都没说,就准备离开。 可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十几名大和兵拦住他们,而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孔世华。 孔世华身着黑色长衫,一派书生模样。 他看着乔迁和白清灵,眉心是蹙着的,“我在信中说的很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 此时,见了这番场面,乔迁再害怕也忍不得了。 他将白清灵护在身后,冷冷看着孔世华,“说罢,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打算做什么!” 第201章 孔世华掠过他看向白清灵,“你不该来。” 乔迁气极反笑,“信是你留下来的,你明知道她不可能放下颜楼,又留下那么一封信,现在又说她不该来?说罢,你这是打算用她来逼着颜楼就范了是么!” 白清灵眸盯着孔世华,“孔世华,你要报仇我没话说,你哥是为了救我死的,你要找夏至弦报仇我也不拦着,当时什么情况你也查清楚了,有什么事你我私了,你要我命我也受着,可你不该找大和人。” 乔迁回首一把拉住白清灵的手腕,冲她摇了摇头。 白清灵冷冷看着孔世华。 孔世华皱眉转身,似是不想和她说话,对大和兵说道,“让他们走!” 乔迁心里松了口气。 白清灵的心却始终提着。 果然,随着孔世华说完,那些大和兵并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站得笔直,手里的刺刀也冲向了白清灵两人。 孔世华紧蹙眉心,转过身时看着他们,“简先生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么。” 为首的小头目用生硬的口音说着,“大佐交代了,简先生的客人是我们的座上宾,远道客人要好好招待。来人,把这两位请走!” 乔迁心里咯噔一下。 白清灵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 孔世华更是脸色沉了下来,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白清灵面无表情的和乔迁被大和兵押上汽车,皱眉跟上了车。 开车的是大和兵,白清灵和乔迁坐在后排座上,前面副驾驶位上是孔世华。 前后都有汽车跟着,跑是跑不掉的。 乔迁十分焦急。 看眼下情况,孔世华和简西年是与虎谋皮反被掣肘了。 可他不十分相信。 若说简西年是十足的疯子,与大和人合作也并非不可能。 可孔世华不会。 他到底是有大学问的人。 若不是被报仇蒙蔽双眼,现在还坐在北洋学堂的教室里与学生们讲课呢。 他怎么会轻易相信畜生般的大和人? 这边乔迁心擂鼓般砰砰乱跳着想办法逃走。 那边白清灵开口用法兰西语问孔世华怎么回事。 孔世华也是一怔。 随后立刻用西语简短说出了缘由。 简西年被救了,也来了奉天,但不是他让人救的,是廖东仁。 廖东仁叛变了。 与大和人透露了八大金库的事情,又将简西年也带了过来。 如今的状况,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得了的。 而且,从白清灵和乔迁离开兵营的来丰田的那一刻,廖东仁就已经得了消息,让人守在了这里。 白清灵刚想问颜楼,就被开车的大和兵打断了。 孔世华看着他指过来的枪口,抿了下唇,在后视镜里示意白清灵先不要轻举妄动。 乔迁听不明白。 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看向车窗外,现在不单是前后都是车,就连车两边也被挡了起来。 显然,廖东仁是有备而来了。 能把人从北郊兵营带走。 想来是上次他和苏怀瑾去北郊兵营的时候就埋下了眼线。 或是,那时候他就有对付颜楼的打算了。 很快,车开到了一处府邸前停了一会儿。 白清灵顺着车窗看向大门口,穿着黄色军服的兵朝这边望了几眼,就挥手通行了。 第202章 202 这是奉天大帅府。 原是孔老六的宅院。 只是孔府的牌子早被人揭了去,改换成了奉天临时管制。 谁改的不重要了。 孔世华都被一同带进来,也一同被拘禁了。 白清灵本以为会见到廖东仁,或是其他人。 然而只是和乔迁分别被关在了两间卧室里。 门也上了锁。 乔迁被安排在了隔壁。 白清灵隔着门听到隔壁那边乒乒乓乓的踹了一会儿门,就没声音了。 她现在并不担心她和乔迁两人的安全,她现在担心的是廖东仁要用他们两个威胁颜楼就范。 孔世华并没有一同被关在这里,连车都没有下。 他那简单的几句解释,看似说了他处境的尴尬,但是简西年没出现,廖东仁也没有出现。 只有大和兵把他们拘禁后便几辆车开出了这座临时管制。 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她猜不出来。 另一个房间里,乔迁踹完了门,见没人搭理他,就拿出个杯子,倒扣在墙壁上,听了一会儿,见没声音时,转身走到窗户边朝外面看。 只有大门口两名穿着黄色军服的大兵在看守。 也不是大和人。 他犹豫了一下,悄声打开了窗户。 在白清灵坐在椅子上正理清关系时,窗户被轻声敲了两下。 她转过身看过去,见乔迁双手扒着,蹲在窗户上,满头大汗。 她赶紧过去,把他接了进来。 乔迁在屋子里偷看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刷的一下拉上了窗帘。 “怎么回事?你和孔世华说啥来着?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乔迁问。 白清灵把孔世华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乔迁皱眉,“他要真如他说的那样,不也得把他也拘禁起来?我看他连车都没下,这小子说话信三分得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咱逃吧!我看外面就俩人把守!” 白清灵点头。 她也正有此意。 外面把守的人少,她能处理的了。 说话间,乔迁已经把被罩卸了下来,又和床单系在了一起,拿了一头递给白清灵,“抻抻!” 两人从两侧用了十分力气,也没断开,乔迁才悄然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将床单被罩制成的逃生绳缓缓顺了下去。 二楼窗子里,廖东仁看着窗外顺下来的绳子,转头对孔世华说道,“这位白小姐鬼心思属实太多,这才关上不到一个时辰,就想法子要逃走了。” 孔世华坐在沙发上,看着顺下来的绳子,淡然道,“知会楼下一声,列队迎接一番。” 说完,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上了窗帘。 乔迁先下去的,白清灵在楼上看着,可人刚坠到二楼,她就看到一楼大门里走出来二十多个大兵,手里均是拿着刺刀枪,对准了乔迁。 她连忙让乔迁上来。 乔迁低头一看,吓得一激灵,险些掉下去,猴子似的又爬了上去。 这些大兵见人回去了,就收了刺刀,守在了下面。 在白清灵的帮助下,乔迁重新爬了回去,跳下窗台时,已是一身冷汗。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连灌了三杯,才气愤的将杯子重重放下。 “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回魂后的乔迁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又重新拉上了窗帘,走回去重新坐下,哭丧着脸看白清灵,“外面二十多个大兵。” 白清灵也皱了皱眉。 “你那巫术?”乔迁试探着问她。 白清灵摇了摇头,“人太多了。” 巫术而不是万能的,这么远的接触,又是这么多人,根本做不到,甚至还不如一把刀一把枪来得轻松容易。 乔迁见她不答,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把咱们怎么着,那咱们就把他们吃穷喝穷!” 说罢,按响了桌边的电铃。 第203章 203 乔迁突如其来的是如何和冒着傻气的狠劲儿让白清灵也有些无奈。 当天算是随遇而安的睡了一宿。 在二楼的孔世华和廖东仁并没有再让人上楼把他们分开。 有沙发,乔迁凑合了。 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上来外,既没有人让他们出去,也没人来见他们,更是不让他们出门。 就这么过了两天,楼下依旧是二十多个人守着。 乔迁烦躁的摸了摸泛青的下巴,单手叉腰站在窗户边上,指着楼下,“他妈的不会就这二十多个人一直守在这吧?” 白清灵也观察了两天,这些人也没有轮班换岗的,开始二十多个人现在依旧这么多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也走过去看了眼,又把视线落在了大门外。 这两天没见人出大门。 “今夜我们逃。”白清灵看着下面说着。 乔迁惊讶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足足两天,休息的十分到位。 他们并没有因为被拘禁了就寝食难安,反倒是为了能够逃出去,充分休息了。 当晚,在他们准备趁着夜色再一次实施逃跑大计时,大门一开,进来一辆汽车,这直接导致了两人的计划不得不延后。 然而还没想好怎么做时,楼道里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白清灵和乔迁就停下了交谈。 门敲了三下。 两人对视一眼,乔迁没好气儿的说道,“吃过了!不吃了!” 门外的人轻笑一声,直接推开了门。 见到门外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乔迁挡在了白清灵的身前。 乔迁如临大敌般瞪着简西年,“你和大和人搞在一块就不怕你家老祖宗扒开坟找你算账吗!” 简西年瞥了他一眼,眼神越过他看向白清灵,“好久不见,夫人。” 白清灵皱着眉,刚要开口,又被乔迁截了过去,“什么夫人!她是你妹妹!” 简西年笑道,“妹妹也好,夫人也好,是我的人便是好的。” “不可理喻!” 乔迁还想争辩几句,被白清灵拉住,接着,她把乔迁拉向身后,与简西年面对着面。 乔迁被她挡住,也只看到了简西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随后,简西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连门都带上了。 等听到他下楼的声音响起来了,白清灵转过身看着脸色怔忪的乔迁,解释道,“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乔迁才恍然大悟。 人多她没办法,简西年一个人过来,自然就着了道。 想到这,他噗嗤乐了,“你让这损玩意儿干什么去了?” 白清灵扫了一眼外面,“让他夜里把人引走,咱们好离开。” 乔迁看了眼外面见黑的夜色,又开始了系床单大计。 这一晚,两人如常吃了送过来的晚餐,没有歇下,白清灵盯着桌面上的怀表,到了夜里两点整,她听到外面的声音。 屋子里没开灯,她和乔迁隔着窗帘缝隙看到简西年一人在前,后面跟着二十多个一脸懵逼的大兵,出了大门冲东边去了。 两人赶紧打开窗子,将‘救生绳子’顺了下去。 乔迁不会武功,但他年轻还灵活,率先踩了地而后仰头轻声示意白清灵也赶紧下来。 第204章 在乔迁仰头小声召唤白清灵下来时,却见她眼神看向的大门处,心里不由得沉了下去。 他扭头看了一眼,在见到小赵只手提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口处时,惊得张口无言了。 白清灵也只是怔了一瞬,下一秒就顺了下来。 拉着乔迁向门口快步而去。 在小赵刚要说话时,冲她摇头,三个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夜色里的奉天,冷清萧索。 三个人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小赵本就不是多话的人,从见到他们两人开始,到被他们拉到未离奉天前的那个小宅院里时,都没有问出一句话来。 关了宅院的大门,乔迁又趴在门边听了半晌,没动静后才对两人点了点头,小声道,“进屋子吧。” 也有三年时间没有回到奉天了,屋子里早已布满灰尘。 三个人只单单将睡觉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白清灵和小赵在正房,乔迁住在隔壁。 不敢点油灯,三个人聚在正房里交换消息。 先是乔迁问小赵,“你咋过来了?你们家医生肯放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的?” 一连三问。 小赵沉默着看向白清灵。 乔迁坐在椅子上,“你看她干啥啊,说话啊!” 白清灵朝她点了下头,“这里原是我和乔迁来奉天时最后的住所,连颜楼都不知道。” 小赵看着她,说,“颜楼摇电话去医院里,告诉我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保护好你。” 颜楼…… 白清灵眸子凝了一瞬,下一刻又道,“他还说什么了,可说了他去哪里又要办什么事吗?” 小赵摇头,“他只说要我保护你。” 于是当天小赵挂断电话后,医生担心,便又给霍正怀摇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霍正怀只知道几天前夏至弦离开海城去了奉天,而颜楼也要离开去奉天,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消息了。 医生不放心,想与小赵一起去海城,被小赵拒绝。 当天凌晨,小赵在码头乘船离开了外滩,辗转两天到了海城。 在颜公馆的司机口中得知白清灵没回来后,又去找了乔迁。 寻人无果后,径直来了奉天。 火车站里大和人将一男一女带走的消息并没有人隐瞒,于是她便找到了这里。 白清灵点了点头。 乔迁皱眉,“这么说,颜楼早就知道要出事了,不放心你才让她来保护你。” 小赵默默的走到桌边,拿起牛皮箱子,放在桌面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书,走到白清灵身边递给她。 白清灵看着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却显然很有些年头的书,抬眸看她。 “巫法。”小赵简明扼要道。 小赵和医生离开海城后并没有直接回外滩,而去了杭苏,简氏一族的祖屋。 祖屋破败,全数烧毁。 但小赵还是让医生等在外面,自己一人进去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本简氏一族封在地窖里的《巫法》。 白清灵张了张口,低头翻看。 原是她对巫术不了解。 得了老巫师的传承不假,有了替人治愈的能力,却也要自身来做代价,所以她从不肯轻易使用巫术。 到现在为止,除了惩戒东凤杀人一次,诱惑苏怀瑾跳楼一次,便是这次在简西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他将大兵退走的一次了。 她翻了一会儿,眼神渐亮。 可想到小赵都能轻易寻得到她和乔迁,而到这里三日,颜楼却始终未见,她的眸光暗了暗。 第205章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时,乔迁出去探了一圈。 果然见许多兵在外面盘查。 好在主要目标是白清灵而不是他。 回来和白清灵说了一番,把带回来的早餐三个人分了分,吃完,他就又出去了。 乔迁穿着褂子,去之前盘给陆景天的茶楼里打探了一番,临近中午回来了。 进屋子先把从酒楼带回来的饭放在桌子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光又倒了一杯。 连喝了四杯才放下水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白清灵说,“我看到小怜了。” 白清灵挑眉,等他继续说。 “一个大和高官包了酒楼二层,我打听了,小怜现在是自身难保了,大和那边是不放她了,专门让她陪人获取机密。” 白清灵对小怜如何并不在意,她又问,“酒楼里的人谁敢说这些,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还有其他的吗?” 乔迁不屑的啧了一声,“就她现在这身份,与婊子无异,这奉天大街小巷谁人不知,私下里早就传遍了,另外听酒楼卖艺的说,这酒楼明天要空下来,要接待一位大人物。” 乔迁没敢说酒楼卖艺的还说,小怜原来的姘头天天守在外面,她去哪里,人就守在哪里。 这姘头是谁,除了陆景天就没别人了。 话是难听的。 可陆景天到底是有情义,都这般了,还不放弃小怜。 小怜也是可恨。 乔迁乔装打扮去的酒楼,又是避人耳目的私下里叫了小二去包间打听的,陆景天自然没看到他。 反倒是他出去的时候,看着衣衫褴褛的陆景天,心里不得劲。 当初为了白清灵陆景天把自己搞得十分凄惨,而现在简直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他可还记得,上次在宁城火车站的时候见陆景天,他还一身西装革履的绅士模样,转眼间,便这副样子了,令人唏嘘。 白清灵没去注意乔迁的神色,沉默片刻,问道,“如今大和人占据了奉天,这大人物不会是廖东仁或是孔世华,也不会是简西年。” 乔迁看了小赵一眼,见小赵看着白清灵,原以为的对视就只一个人,他砸吧下嘴,点头,“廖东仁和大和人合作了,孔世华指使不动大和人,简西年才被放出来,怎么想也不会是他们三个,那就是~” 他拖长声皱眉道,“颜楼和夏至弦?” 白清灵皱眉点头,“也许。” 小赵不管这些,见两人说到这里,开口道,“颜大帅是英雄,英雄不会妥协。” 乔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谁说大和人见颜楼,颜楼就妥协了?我怎么想,颜大帅也是足智多谋有大智慧的,他肯定是做了什么打算,才会来的奉天,他恐怕也猜到你会担心,才会让小赵来保护你。” 白清灵没回他。 白清灵和乔迁逃走后,街面上盘查的人并没有增加很多,反倒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第二天三个人潜伏在酒楼附近,可临近傍晚也没见到所谓的大人物光临酒楼。 直到晚上七八点钟,也没有人影。 三个人心事重重的回了住处。 隔天凌晨两点多,奉天大街小巷里响起了枪炮声。 第206章 206 毫无预兆。 白清灵知道奉天乱,却不知道如此之乱。 几日的安稳,虽也有大兵巡逻,也没想过,就怎么当街乱轰乱炸了起来。 他们住的地方正巧在战火中心。 听着外面刺耳躲闪尖叫声,听着外面枪炮逼近的声音,三个人当机立断,从后门离开了。 三人刚出来不过十米远,他们之前那处房子一夕之间就炸裂开来。 仿佛有人瞄准了里面,扔了一颗威力无比的巨大炸弹。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心惊不已。 乔迁在前面寻着安全领着路,小赵压后,将白清灵保护在中间。 奈何四处烟火,烟雾浓重,除了刺耳尖叫,和满眼的血肉,根本无路可走。 此时也没法子顾忌什么,乔迁边走,边回头朝白清灵大声喊着,“去租界的路要过桥!前面桥不知道断没断,我过去探路,你和小赵寻地方躲藏一下!要是没断,我回来找你们!” 一个人目标小,三个人目标大。 乔迁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可白清灵不放心他。 她拒绝,“我会武功也会巫术,要走一起走,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 小赵也不同三个人分开,什么话也没说,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八大盖,紧贴白清灵的后背出,当她后背的一双眼。 乔迁皱眉,最后重重一点头。 一路艰难,一颗流弹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噗的一下射穿了乔迁的肩膀! 他身子猛地一颤,也不敢停下来。 心里暗自庆幸,他生得高,碰得他,可不能碰到她! 他佯装无事的模样,让她们俩伏低了身子,缓慢朝桥那边移动着。 于此同时,桥的另一边,大和兵围在租界外。 与颜楼和夏至弦对峙着。 两人手里拿着枪,与白色高马之上的大和军官面对着面。 桥的这一边很是安静。 双方谁也没说话。 高官身前坐着小怜,小怜一副大和女人的打扮,涂着惨白惨白的脸,红艳艳的唇,面容是又可怜又可憎。 马下,站着衣衫褴褛的陆景天。 颜楼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那高官,淡漠的目光望着陆景天,而陆景天则是低着头,躲闪着他的视线。 夏至弦薄唇一丝冷笑,看向陆景天,眼色透着十足的轻蔑。 大和高官看着颜楼,又低头看了看陆景天,笑得十分猖狂。 他腰刀的把抵着小怜的下巴,侧脸对她说着,“只要让陆桑杀了对面那两个男人,我就放了你。” 颜楼冷眼看着他们。 夏至弦更是冷笑出声,“陆景天,我夏至弦最瞧不上的就是你。窑姐儿的种就让你退了婚,好好的白家大小姐你不珍惜,选这么个玩意儿,如今,你又为了她,把颜楼引过来,你可真是有情有义。” “你闭嘴!”陆景天脖子也红了,通红着眼睛不看颜楼,只盯着夏至弦,“小怜是被你们害的!如果不是你们把她送到我身边,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们,可你们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陆家吗!” 陆景天喊破了音,“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们就是为了白家财产,为了陆家财产!小怜是你们的棋子,苏怀瑾是你们的棋子,我陆景天是你们的棋子,就连白清灵也是你们的棋子!” 说到这里,陆景天带了哭音,“白清灵凭什么受你的骗,她做错过什么!我陆景天做错过什么!我就是想娶白清灵,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你们就横插一刀,就逼得我悔了婚,就逼得我陆家家破人亡!” 第207章 207 这话说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小怜看了下去。 似是感受到小怜的哀怨目光了,陆景天白着脸却也平静下来了。 “今天到这了,她不在挺好的,不用看着我和你们同归于尽。” 小怜的脸色更苍白了。 夏至弦嗤笑一声,“我与你这厮说什么,被女人左右的货,不想着与我们一同杀这些大和畜生,倒是被这女人蛊惑,你老子要是活着,抽不死你。” “你闭嘴!”陆景天红着眼睛。 夏至弦还要开口,被颜楼拦住。 他暗深的眸子盯着对面,沉沉开口,“不留活口。” 枪炮声在租界前响起,顿时硝烟弥漫起来。 枪子儿射穿骨肉的声响此起彼伏。 混战中,陆景天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颜楼和夏至弦的身影,就被枪炮带起来的尘烟遮挡住了眼睛。 他只好跟在大和军官马后,守着小怜。 可大和军官显然不认为小怜是个可以带走的人。 前面刚打起来,下一刻小怜就被他退下了马。 要不是陆景天就在马下,小怜很可能直接成为马踏亡魂了。 小怜惊呼声中被陆景天懒腰抱住,转身就逃。 谁知还未走上两步,大和军官手里的刺刀就刺了过来! 噗嗤一声,陆景天被刺刀从后面刺了个透心凉,身子一歪,向前扑了出去! 小怜也随之摔在了地上。 大和军官大笑着,马蹄就向陆景天踩了过去! 小怜想也不想的扑在他身上,随着骨裂的声响起,小怜趴在陆景天的身上,口鼻窜血,画得惨白的脸上惊恐万分的看着陆景天。 眼神里有不甘,也有留恋,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小怜!!!!”陆景天扭头看着她发髻狼狈散落,满脸鲜血的模样,惊喊出声。 马蹄落下,接着就是又踩了下去。 陆景天迅速翻身将小怜抱在身下,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战况激烈。 在白清灵这边终于过了桥时,那边已经打得如火如荼。 甚至人影都分辨不出来了。 乔迁肩上被血浸湿了,好在穿得黑色褂子,看不出来。 然而血越流越多,他坚持不吭声,可脚下虚浮眼前发黑,硬挺着过了桥。 万幸,白清灵和小赵并未受伤。 可谁曾想过了桥,这边也是战况胶着。 “艹他娘的!这边是是租界,这帮狗日的大和人太猖狂了!” 乔迁一边骂着,一边护着白清灵向前走。 白清灵看着前面的战火,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皱紧了眉心。 从鞋靴里抽出匕首,随手抓住一名大兵过来,用匕首比在他脖颈上,“你们是谁的兵?” 大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看不清楚来人,只觉刀尖刺破了皮肤,刺痛又害怕,连忙道,“我们是颜大帅的兵!” 乔迁一听,回头连忙问道,“颜大帅在哪?!” 大兵摇头,“我们走散了!我就看到颜大帅和夏统领冲在前面和大和畜生们打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开,一颗碎片飞了过来,削去了他半个脑袋。 白清灵手一僵。 乔迁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推开尸体,和小赵面色凝重的将白清灵守在中间。 四面楚歌。 根本看不清楚人。 即便是知道颜楼就在这里,也找不到!也见不到! 乔迁忧心的看了一眼白清灵,与小赵大声喊道,“咱们继续往前走!进租界!” 小赵重重点头。 她不管颜楼如何,夏至弦如何,大和人如何,她只保护白清灵的安全。 每挪一步,都是艰难的。 不光有大和人的炮弹,也有颜大帅的兵。 双方不要命的拼杀,子弹打光了就肉搏,就拼刀。 第208章【大结局】 208 不过一条马路,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乔迁渐渐体力不支,眼前开始模糊,走路也开始摇晃起来。 白清灵眯缝着眼睛,在看到他站不稳的那一刻一把扶在他的肩上,摸得一手黏腻,心里登时一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受的伤,可他这状态,分明就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乔迁肩膀骤然疼痛,也清醒许多,唇色面色均是苍白着,他背对着白清灵并未回头,“快些跟上!” 白清灵没有说什么,现在不是救治的时候,也没办法安静救治,最好离开这里,寻个僻静地方。 她上前一把架住他另一边没受伤的手臂,扶着他向前走。 小赵由垫后改为冲锋在前了。 她也看出些端倪来。 前方的路被炸得七零八落沟沟壑壑,好不容易走到一处能安身的拐角处,又被远处一颗飞驰而来的炸弹炸得三人全部扑在了地上。 乔迁和小赵是不约而同的扑在了白清灵的身上。 而白清灵在被扑倒的那一刻,孔老六的身影又从脑海深处闪现出来。 她害怕了。 她趴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推身上叠着的两个人,推不动。 白清灵沾了血和灰的姣好面容呆了一秒,不顾耳朵里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就疯了一般全然不管不顾了。 她铆足气力翻过身来,用尽全力推开身上的两个人。 灰败残缺,血肉模糊。 她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颤抖着手摸向他们,耳朵里依旧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听不到自己喊乔迁和小赵的声音。 她疯子一般扑在他们身上,嚎叫着他们的名字。 可人无声无息了,再也不会应她了。 她开始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眼泪糊在眼睛上,撕心裂肺的疼后,她使劲捶打着快要窒息的胸口,发不出声音来了。 战火间,白清灵晕死在乔迁和小赵的身边。 这场惊天动地的战火从深夜到清晨。 死伤无数。 桥被炸断,到处残肢断臂,无数看不清模样的残缺尸体。 日出,朝阳光芒万丈。 尤为炎热干燥的天气里,知了持续不停的叫着。 活下来的还存有一口气的大兵们,开始哀嚎着疼痛。 奉天巡捕房终于派人出来清扫战场。 汽车开不进来,孔世华便与廖东仁走进了这片废墟。 巡捕房的人从瘫倒的废弃房屋下寻到了颜大帅的帅印,以及夏至弦的尸体。 孔世华接过后皱了下眉,“可曾看到颜楼的尸体。” 那人摇头,“夏至弦旁边倒是有一具炸去了头颅的尸体,也穿着军服,搜了,有一个戒指,还有一段碎了的镯子。” 说着,不敢藏私的递了过去。 孔世华接过来,没有看,塞进了衣袋里。 廖东仁看着满目苍夷,说道,“夏至弦死了,颜楼也死了。不知道白大小姐活没活着。” 说罢,见孔世华的紧抿着唇,他就又道,“总里国务不在意白大小姐是死是活,但他在乎名声。” 说罢,廖东仁离开了。 孔世华沉默着。 总里国务托廖东仁与简西年做交易,杀了白大帅这件事,没人知道。 简西年被白清灵催眠后,出了院子,就被秘密处决了。 孔世华做了这么多年的棋子,也终究还是要做下去的。 是报了血仇,可他不觉得高兴。 甚至,心口发闷发堵,很不舒服。 他闭了闭眼,开口吩咐道,“去寻白清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全剧终】 番外1 乔迁篇 一 白清灵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屋子里来人了。 只是千想万想都未曾想过会是她来了。 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顶着鸡窝头与她辩论,与她分析。 可我心里也是慌得要死。 这可是咱们海门的格格啊! 我知道她摊上事了,却未曾想,她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要杀人。 还是要杀那位爷的。 连我都查不到底细的人,怎么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人。 我有些担心了。 * 她果真要去报仇了。 夏小姐死了,她这番不管不顾的去送死,我认为她是不会成功的。 一个颜楼就已是豺狼虎豹,又多一个夏至弦护着苏怀瑾。 她一定不会成功的。 我很担心她。 我, 我甚至有些害怕她去送死了。 我还是不能看着她去送死的。 赶到时,我看到了视死如归般的她。 她的眼神让我害怕。 她好像不想活了。 * 我想如果我不是疯了,就是离不开她了。 我竟然抛下一切带着她离开了海门。 海门什么地方,那是有租界的安全地方,是我流亡以来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和她逃了。 当我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时候,我感觉我快要窒息,要死掉了。 她不能死!她绝不可以死! 我背着浑身是血的她出了站台,黄包车都肯拉我们去医院。 我背着她疯了一般跑向医院,在她进入手术室里的那一刻,我瘫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手里紧紧握着两个牛皮箱子。 脑子是空的。 牛皮箱子里是支票,是钱。 我承认我是个爱钱贪财嗜钱如命的人。 如果我当时把箱子扔了,是不是跑的会更快一些? 想到这里,我松开箱子,狠狠抽着自己的嘴巴。 直到血腥味道在口腔里弥漫,抽得脸蛋肿了,手术才结束。 万幸。 她活着。 我闭了闭眼,爬了起来。 医生说,她流产了,要好好静养,让我在她静养期间,绝不可以与她同房,做, 我听着听着,耳朵脸蛋子都红了。 医生叹气摇头,说你们这些年轻男女学生,就是不知道轻重。 我什么都没说,拿起两个牛皮箱子,同她一起回了病房。 我还是舍不得钱财。 我真是个混蛋。 陪她养身子的日子里,她什么都不爱说。 我就逗她笑,把侦探社见过的那些离奇案子讲给她听。 半个月过去了,在她开始问我,那些明明大海捞针般也查不到的线索是怎么查明白的时候,我放心了。 宁城是不能久待的,太危险了。 她好了,我们一同去了奉天。 奉天最危险了,也是最安全的。 奉天有大和人,可没有颜楼夏至弦的人。 在奉天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 她开始同我一同查案,同我一同找线索,也同我打闹玩笑。 她做噩梦了。 我可以抱着她,安慰她,安抚她。 可我没办法帮她从噩梦里逃出来,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我害怕。 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她,也害怕她一直沉浸在噩梦里不肯醒来。 医生说了。 她这叫做心理病。 海门可以治疗,外滩可以治疗。 那,就去外滩吧。 今天。 她又做噩梦了。 我抱着她的时候,心里很是难过,也很是心疼。 可我,可我, …… 番外2 乔迁篇二 我不配。 她太好了。 我甚至连说出来的心思都不敢了。 陆景天到底是为了小怜离开了。 小怜那样的女人,唉,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他当初到底爷们过,也曾为了白清灵不顾生死的拼命过。 她不计较,我又计较什么呢。 别人如何,我全不在意了,只要她好,只要她过得好。 可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甚至连劝解的方法都想不到了。 到底是她要的人,到底是她爱的人。 即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心里有多纠结,多难过。 我可不能成为她的累赘,让她多花心思了。 她太累了。 * 陈文成死了。 除了震惊,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她知道。 颜楼没有关于他让陈文成保护她的记忆。 陈文成死的真冤。 可我知道,他是心甘情愿。 他不比我少爱她一点。 这三个月来,我夜不能寐。 千刀万剐,何其疼痛。 可他真就一句话不说,死扛着。 如果这都不算爱,不算忠,那还算什么。 他的大帅不能疯,他爱的大小姐不能死。 我决定了。 连同着他这一份,护着她,直到我死。 几次看着她挣扎着活下来,我甚至在寻她无望时,也想去死了。 可心底到底存着一丝希望。 她那般美好,那么坚强,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 幸好。 简西年这个疯子到底没斗得过她。 我心存感恩。 裁缝铺子门口的黄玫瑰,她取走了。 我好欢喜。 她不知晓。 我暗戳戳的心思。 我在等她,等她身边那些危险分子滚蛋,等她彻底离开颜楼。 只要她能和我在一起,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愿意等。 可我等来等去。 又等来了孔世华。 等来了简西年。 似乎与她做逍遥侦探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新上任的总里国务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竟然肯牺牲了亲生女儿。 虽然苏怀瑾早就是一颗棋子了。 颜楼被催眠,忘了一切,可怎么就不放过她呢。 我看着她一天天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堵得慌。 她不该这样的,她应该是恣意快活,潇洒风流的。 又一次,我们回到了奉天。 我没想到,孔世华是个心思这么多的人。 他竟然与大和人勾结了? 大意了! 可看着他也被大和人拉进车里,我又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就算孔世华为了报仇,杀了我们便是,为什么还要被一同挟持? 不对劲。 不管了,我要保护好她。 * 我好像从来没有被子弹打到过。 疼痛感似乎越来越剧烈了。 我的肩膀有些麻木了。 不行,得让她低下去,我个子高,我来挡。 过了桥就好了,她就安全了。 她抓住了一个大兵,我看他穿着和颜楼的人一样。 果然是颜楼的人。 不行,得快些去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之前在杭苏时那一场火拼,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着满天炮火,和尖啸而来的炮弹,我没有任何想法了。 我艹你老天爷! 我扑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身上也重重被压了上。 意识消散前,我想着。 我终于能保护好她了。 可我, 再没办法陪着她了…… 番外3 陈文成篇 整理好老宅,安顿好小怜母亲后,我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已经把人送过去一段时间了。 陆家那边还没什么消息,若不出意外,大帅过来前,陆景天那边能传出来退婚的消息。 这事,是我擅自做主的。 不管大帅会不会怪罪下来,我觉得都得先把路铺顺了才行。 我去看过白大小姐了。 我想,这世界上大约是没人配得起她的。 骨子里的贵气,即便是骄纵一些,我看着都觉得十分欢喜。 大帅没说过要报复她的。 也未曾恨过她的亲生母亲。 夏公子与她是旧识,他说过,陆景天是配不得她的。 夏公子我是很了解的。 他说不好的人很多,说好的很少。 白大小姐除了身世,与大帅算是天作之配。 烟抽完,我开车去了报馆。 在报馆外的公共电话亭里,联系上了小怜。 她说事情已经办妥,明日便让陆景天去解除婚约。 我挂上电话,站了一会儿。 白大小姐那么美好的人,被退婚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进了报馆。 与主编说了明日大公报的排版,头版头条要留出来做大新闻。 主编没问许多。 隔日,我在街边买了一份大公报。 果见刊登了解除婚约的启示。 又去车站接回了大帅。 大帅说,他要去白公馆了,我先不要跟着,去做一些事情。 事先安排进兵营里和公馆里的人,理所当然当他是个副官。 这些年来,他的名声在,人却不在。 大约白大帅也未曾想过,身边的那个骁勇善战的随身副官,只是个替身。 大帅说,新上任的总里国务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没想到,隔天,就有人动了手杀了白大帅。 这手法像是杭苏那边的简氏一族做的。 简氏一族只在杭苏以及外滩一带做事,这么远倒是头一回。 大帅没有让我去查。 我也不敢问。 亲生父子。 到死,都未曾相认,要是我,我会难受。 但我不敢揣度大帅。 大帅似乎对大小姐并没有恶意,处处护着她。 我却是清楚,他有些许试探和些许动摇的。 在来海门前,我曾在大帅的桌案上见过白大小姐的照片和书信。 书信是探子拦截下来的。 是她在法兰西时给陆景天邮过来的。 那时我就想,大帅许是要见一见白大小姐的。 说起来,我来到海门第一次见到大小姐,还是她逛洋货街时。 不可一世的恣意逍遥。 美艳不可方物。 只看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了。 经历许多事,再在奉天医院里看着她惨白无血色的脸时。 我就想,纵是抽光我全身的血,我也心甘情愿的。 我没死,却被乔迁看出来端倪。 是又羞又恼的。 他走了,我便顾不得虚弱,连夜回到大帅身边。 我是万不能对不起大帅的。 再见她,便是她与大和浪子的搏杀了。 原以为是个罗曼蒂克满腹诗书的美丽女郎,却不曾想,这般骁勇。 我心脏跳得快。 有意后退了几步,不想被大帅察觉。 我心里开始有罪了。 番外4 夏至弦篇 我是个孤儿。 父母收养我后不久,父亲病逝了。 亲戚说我是天煞孤星,是我害死了我的父亲。 颜楼说,若说天煞孤星,他与我不相上下。 或是更甚。 他被总里国务所救时,我已因我父亲的官职,得总里国务的任务指派了。 那时我十岁。 那时候我就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狼崽子。 内敛凶狠。 我想,我们是同类人。 那之后,我与他算得表面上的朋友,私底下的竞争者。 总里国务指派给我们的任务并不相同。 但一个眼神,我便知他,他便知我。 所谓真假千金,全是假的。 颜楼是重诺之人。 我不是。 他答应了苏怀瑾亲生母亲的要求,保她不死。 可我想让她们死。 我甚至知道,这两个女人,将来会是我和颜楼的两块绊脚石。 可我能力不够,做不到在总里国务和他的面前,去杀了她们两个。 总里国务安排的很是巧妙。 一个与我作未婚妻。 一个与颜楼作未婚妻。 这可不行。 我母亲改嫁之后,夏家的女儿欢沁, 我所爱也。 我要得到她。 在宁城与海门之间来往多年,宁城终于出了大变故。 我与颜楼相斗多年,却也惺惺相惜,明面互不对付,暗下也各自做了许多准备。 外滩、宁城,都有我们的财产,也有我们的暗线。 他想要我手里的线,我可不给他。 后手可是要留的。 总里国务死后,我知道,机会来了。 颜楼的亲生父亲是白大帅。 白大帅那里,他埋线多年。 副官, 可笑。 这许多年我早已知晓,他对这位白大帅是丁点感情都不存在的。 如今肯回来,也不过是为了那个女人。 我与她见几次面,可是要吵上几次的。 这个女人十分有能耐让我把耐心都耗光。 颜楼不说,书案上却都是她的相片和书信。 这女人的笔迹他都能模仿的一模一样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陆景天收到的回信都是他写的。 白清灵哪里好了,除了漂亮外,牙尖嘴利。 白大帅一死,他当真就出现在白公馆了。 真真的可笑。 若说是为了大帅的帅印,我是不信的。 他想得,直接宣告天下,在大公报上认亲便是。 又是搞手段,又是耍心机,又是设心里陷阱。 大丈夫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欢沁与那女人十分要好,我这许多年做了许多事,她似乎也有所察觉了。 我对她说,若是想要白清灵死得快点,尽管说。 果然,她不说了。 可对我也是不理不睬了。 我母亲竟是见缝插针,与她说了一些我的不好。 我知道,我母亲是不想让她与我有过多牵扯的。 她知道苏怀瑾是我的未婚妻。 私下里,我与母亲谈过。 她以死相逼。 我无法,便睁眼闭眼看她在欢沁那里诋毁我。 欢沁与我是越来越不亲近了。 在她去与白清灵见面回来的那一天,夏怀森和我母亲不在家里。 我把她灌醉了。 我知道她对我是有感情的。 只是母亲说过太多次,她开始介怀,还是害怕了。 番外5 白清灵篇 我晕倒在乔迁和小赵身边时,并没有想过我还能活着。 我聋了。 救我的人蒙着脸,把我领到他尸体边时,我以为我已经麻木到哭不出来了。 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不停落下。 我瘫坐在地,手颤抖着摸过去。 他身上是黑色军装,心口处放着一方绢帕。 我颤抖着展开,看着里面的戒指和断裂的镯子,视线模糊起来。 经受那么多,我从未想过,他这般人物,会死在我前面。 夏至弦死了,他尚有一具全尸。 可他,连具全尸都没有了。 我闭着眼睛,覆在他心口。 听不到心跳,也没有一丝丝活人的生气了。 这一刻,我想,老巫师教我的巫术还能不能用了。 我闭着眼睛,尝试着。 头剧烈疼痛后,我晕了过去。 再清醒后,我人已经身处法兰西了。 是我原来住处的旧址。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带我走,又带我来的。 这个世界静悄悄的。 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遍寻住处,也找到颜楼的遗物。 第一次,我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我活着。 我是魔鬼, 是我害死了他们。 颜楼,乔迁,小赵,陈文成, 甚至,欢沁口中不说心里期盼的婚礼也办不得了。 颜楼至死,都不曾知道我到底是谁啊。 我再一次选择了结束生命。 当刀尖要插进我心口时,那个蒙着面的男人阻止了我,将我迷晕。 我昏迷前,看到他在我面前写下一行字。 他要我,忘了一切。 再醒来,我是在画室里,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迷茫。 我,刚刚是在画画吗? 我站起身,走到画架旁边,看着上面画了一半的维纳斯,怔了会儿神。 接着,我坐下来,什么都没有想,继续画了起来。 学院里新来了一名男同学。 听说是外滩过来的。 他很好看。 比, 我皱了下眉,画笔放了下来,揉了揉眉心。 比谁好看来着? 我摇了摇头,好像有个人影从脑海中掠过,却看不清也记不住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继续拿起了画笔。 记不得便不记了,最近许是功课太多,记性都差了许多呢。 画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等到傍晚,夕阳落下,画室里也暗了下来时,我肚子叫了起来。 我收拾好东西,洗好画具,拿起手包锁好画室的门。 下楼时,见到了新来的那位男同学。 男同学身形颀长挺拔,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裤,上身是白色的衬衣,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 他仰脸注视着我,十分认真。 我忽然觉得有些脸热,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我心跳得很快呀。 男同学清隽俊美的脸似乎始终对着我。 不过两层台阶。 我下了一层,拐弯时,见他似乎没有避开的想法。 我抿了下唇,在走到只剩下最后两阶时停了下来,现在我与他算得不远不近,面对着面了。 我看着他不肯让我,很有些教导他的想法了,我从手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段话,举起来给他看,【碍于你是我们学院的新同学,我先让你过。下一次你要懂得绅士一些,要先让女士过。】 他点了下头,伸接过我手中的纸笔,写下一行字,【白同学你好,我是颜楼。】 我看着他举起来的本子,又看向他伸过来的手,怔了一下。 而后,我缓缓伸出手握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