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世之殇》 困世1 看到温承昀一脸愠色得走进来,我还是有点怕了,这已经是第六次我想偷偷溜出这郢王府,但也是第六次失败并被抓到,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算账的。 其实我并不需要惧怕温承昀,虽然他被父皇封为了郢王,但我可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六公主李婳婉,虽然我奉父皇之命,不得不嫁给了温承昀,成了他的王妃,但他也算是我唐朝的驸马,还是要向我称臣的,可是为什么我会心虚? 是因为我这最受宠的公主是曾经最受宠如今已失宠?还是因为上次我想偷偷溜出去被抓住后温承昀责罚了我的贴身婢女阿粟?亦或是因为我和温承昀本就两看相生厌,而他的脾气也越来越飘忽不定阴晴难测?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温承昀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只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气和眼里的寒意。 “上次你想溜出去被抓到,可是向我保证过绝不再犯” 虽然心虚,但毕竟是公主,还是得拿出气势来,我深吸一口气,仰着脖子梗着脑袋盯着他,“我是公主,凭什么要被软禁在这王府?” 温承昀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是你父皇下诏要你在王府内思过,不许踏出王府半步,难道你忘了?” 我一下子泄了气,我至今不明白父皇为何要给我下这样一道诏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要思过什么,没人告诉我,而我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郢王府,已经14个月。 我之所以想要想尽办法溜出去,不过是想回皇宫,见见父皇和母妃,问问他们婳婉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思过要思到什么时候,还有,我也想问问他们,自从将我赐婚给温承昀后,就再没有见过我,难道他们不想念我吗,他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曾经他们明明是最疼我的啊 “你告诉我,我父皇到底为何下旨让我不准出王府,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你挑唆的?” “我可没本事挑唆得你父皇不想见你,他不想见你,就是单纯不想见,可能已经忘了你了” “你胡说,我父皇母妃怎么会忘了我,还有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也忘了我?你带我进宫好不好,让我当面问清楚,好不好?” 因为急切,不自觉得我已经拽住了温承昀宽大的衣袖,口气近乎讨好 温承昀的目光集中在我拽着他衣袖的双手上,我看到他眉头微皱,连忙将手抽回来,他不喜欢我,所以不喜欢我碰他。 “没有你父皇的诏令,我怎么敢擅自带你离府进宫?” 我说不出话来,是啊,温承昀怎么可能为了我抗旨呢? “来人,将阿粟鞭笞三十” 我还在出神,就听到温承昀下了这样的命令,然后他身后就走出两个王府侍从,要去抓阿粟,阿粟吓得躲在我的身后,我连忙张开手臂护住她 “温承昀,是我要偷跑出王府,不关阿粟的事” “阿粟身为你的女婢,明知你在抗旨,却不加以阻拦,不该受罚吗?” “你。。就算要罚,也应该是我父皇罚,轮不到你发号施令”我怒气冲冲得瞪着温承昀 温承昀逼近几步,他的鼻息几乎扑面而来,眼神更显凌厉和压迫 “是吗” 仅仅两个字,又让我泄了气,是啊,这里是郢王府不是皇宫,其他的公主出嫁按照惯例都会赐公主府,驸马要入住公主府,相当于入赘,公主在自己的府邸自然有话语权,而我呢,连公主府也没有,只能嫁进了这郢王府,这郢王府的主人是温承昀不是我,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反正我这次不会让你鞭笞阿粟的,上次你就打了她二十竹板,害得她睡觉都得趴着睡,背上的淤青十多天才消下去” “你既然舍不得阿粟被罚,为何还要再犯?我上次说的很清楚,如果你再抗旨要溜出王府,我就鞭笞阿粟三十,难道你忘了?” “我。。我。。我是忘了,我记性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忘了从前很多事情,我。。。”我已经开始结巴,我确实忘了不少事情,但是温承昀说我再犯他就要鞭笞阿瑶三十我是记得的,可是现在只能装糊涂了,可是温承昀这个狐狸会信吗?他怎么可能会信,他似乎总能一眼就看穿我的内心,反正我在他面前撒谎,从来没有成功过。 哼,温承昀冷哼一声,我知道他是不会信我的,怎么办怎么办,要是阿粟因为我再被抽三十鞭,我就太对不起她了,阿粟可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开始伺候我,也是唯一跟随我嫁入郢王府的旧仆,在这郢王府难捱的日子里,幸好有阿粟的陪伴,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已情同姐妹。 “我。。我错了。。。我保证绝不再犯,你别打阿粟。。。”哎,好丢脸,又要求他了,明明知道自己的哀求又廉价又不会有什么效果,可是我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温承昀还是要鞭笞阿粟的话,我就扑在她身上,能替她挡下多少是多少吧,可是上次阿粟被打板子,我也想去挡,却被王府嬷嬷死命拉着,眼睁睁看着阿粟挨了板子。 “你这是在求我?” 我被温承昀不屑的语气以及表情激怒了,“我才没有求你,我堂堂公主,为何要求你!” 温承昀没答话,对着我身后的阿粟使了个眼色,那两名侍从心神领会,又要去抓阿粟,我连忙后退转身紧紧抱住阿粟,可是旁边的四个嬷嬷走上来,强行要将我和阿粟拉开。 我气急败坏,怒骂“温承昀,你这个混蛋,等我见到了父皇,我一定要告诉他你是怎么对我的,我要让父皇削了你的爵位,把你赶回汴州,父皇,母妃,你们,你们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见我,要我在这王府思过啊,婳婉好想你们,你们不想婳婉吗,你们真的忘了婳婉吗,呜呜呜”我终于哭了,瘫倒在地哭的很伤心 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被关在这王府14个月,这是我第一次哭,竟然还是当着温承昀的面哭出来的,实在太不争气了,可是我忍不住,实在太委屈了,父皇母妃如果知道温承昀这么欺负我,会不会悔断肠将我推入这火坑?憋了太多太久的委屈终于释放,我哭的哀痛哭的尽兴。 可能是哭的太投入,竟然都没有发现嬷嬷们和侍从们已经不见了,等我终于止住了哭声后,才看到温承昀就那样看着我,隔着眼中的水雾,我看到他的眸子还是那么漆黑深邃,我永远看不懂那双眸子里到底有什么,因为温承昀本就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温承昀是梁王温煦的嫡次子,为了制衡各地藩王,避免藩王在各自封地拥兵自重谋反,所以按照我朝惯例,藩王都是要将其嫡子送往京都皇宫,名义是皇子伴读,其实就是人质,在几个同为人质的世子里面,温承昀是性子最傲娇的那个,远没有一个质子应有的谦卑恭谨,不过他也确实有这资本,他的父亲梁王是藩王中势力最强大的,听哥哥说梁王几乎可以和父皇分庭抗礼。 “今天看你也算真心悔过,那三十鞭我暂且记下,阿粟,你出去吧,我和王妃有话要说” 没想到哭一场还有这效果,竟让阿粟免了三十鞭的皮肉之苦,温承昀一向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啊,怎么会被我的眼泪打动?不过不管怎样,目的达到了。 阿粟如收获了免死金牌一般,连连叩头,然后将我搀扶起来之后,就离开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困世2 我怔怔得看着温承昀,不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他拉起我的一只胳膊,从我的袖口中拿出了我的手帕,给我擦泪。 “眼泪鼻涕横飞,丑死了,这就是唐朝公主?” 刚萌生出来的一丝感动立刻被这句噎人的话劈得烟消云散,我恨恨得夺过手帕自己胡乱擦了一把脸 “嫌我丑就不要看” “听说今天你是背着一个巨大的纸鸢,想从檐顶借助惯性和风力飞过围墙?你这逃跑的花样真是越翻越多,这王府曾因为你试图爬树翻墙,将围墙两米内的树全部砍了,又因为你使用绳索翻墙,将围墙加高到了十米,你还想挖洞钻出去,结果因为难度太大放弃了,留下了一个大坑还将一个下人的脚给崴了,还女扮男装想装扮成下人蒙混溜出去,甚至还想偷我的腰牌,你也就差没伪造诏书了” 我倒是想伪造诏书,可惜这王府找不到可以做出诏书的材料啊,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说,真的伪造了诏书,父皇也饶不了我。 “是,我是花了很多心思想溜出去,我就是想进宫看看父皇和母妃,我想知道为什么让我嫁给你,又为什么让我在这里思过?我还要思过多久?“ “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吗“ “当然,我又不喜欢你,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吗,我知道你们温家势力大,父皇为了安抚你们家,所以要将公主嫁给你,可是为什么是我?我还有姐姐和妹妹,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我明明很喜欢你” “哈,别寻我开心了好吗?你喜欢我?你哪里喜欢我?你在皇宫伴读的时候,就整日对我冷嘲热讽,说我长得丑说我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说我没有公主应有的闺秀气质和仪态万千,说我简直是给皇室丢脸!”想起往事,我又火冒三丈起来,堂堂公主,在皇宫时就被他这么一个质子如此嫌弃和数落,但是父皇和母妃却从不为我出头训斥或责罚他,只能逼得我自己亲自上前和他吵架。 “原来你还记着呢?这么记仇,不是说忘了从前很多事情吗?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装作忘了?” “我有必要撒谎吗,十五岁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可是后面一年多的事情就记不得了,等我再记起来的时候,我就被带到这郢王府和你大婚了,我才知道我被父皇赐婚给你,父皇还下诏让我在这郢王府思过”我说的确实是真话,记忆断层了一段时间,我这14个月里绞尽脑汁回忆我忘掉了什么,可是总是想不起来。 “你十五岁之后爱我爱的无法自拔,亲自去求你父皇要嫁给我,所以你父皇应允了,你估计是过于欢喜所以把那段时间的事情给忘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你别自恋了,一定是你父亲求我父皇将我嫁给你” “不和你争了,这个问题争了一年多,你不嫌累我都嫌无聊了。我累了,侍奉我就寝吧” “什么?你今晚要留宿在这里?” “这是我的王府,你是我的王妃,我不能留宿在这里吗” 虽然说我和温承昀圆过房,但每次他要留宿要那个的话我们都会打架,我每次都是打输了才被迫。。。那种感觉很差,幸好他要留宿在这青鸾殿的次数并不多,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准确的说法是他回来郢王府的次数都不多,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见他回来,我就知道除了郢王府,他在京都肯定有别院,肯定在别院中养了姬妾,好歹我是公主,他不把妾室养在我面前,也算给我留了几分面子,当然,这也是其他驸马的做法,其他驸马更不敢在公主府养小妾,都在别院养着,公主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公主养面首的也不在少数,驸马们也都心知肚明,但我知道,如果我敢在郢王府养面首,温承昀一定会折磨死我,他那种腹黑霸道的人,即使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允许别人惦记,更别提被别人染指。 看我发呆,温承昀抓住我的手腕,就将我带到了内间寝房。温承昀坐在床边,用手拉了拉床头一角明黄色带流苏的绳子,那绳子的另一端有铃铛,被安放在屋外,铃铛一响,在屋外等候的侍女就知道这是在召唤她们。 不多久,十来个侍女鱼贯而入,手捧着水盆、手巾、睡衣等等,进来后分为两拨,一波跪下帮温承昀洗漱烫脚换衣,另一波带我卸妆沐浴更衣。虽然我没有见过其他王府的下人是如何服侍王爷和王妃的,但自己总隐隐觉得这郢王府的这种规格属于僭越,比如那明黄色明明是父皇才能使用,可是温承昀竟然敢用,哼,等我见了父皇一定好好告你一状。 等我重新回来的时候,温承昀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朝向我侧躺着,用手掀开被子的一角,用手轻拍床褥,我只能不情不愿得走过去躺上来。 他立刻将我抱住还翻身上来,将我压在了身下,我恼怒得看着他,准备打一场将他推下去 “怎么?还要打?你明知道打不过我,别费力气了” 是啊,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虽然我也会蹴鞠骑马,拳脚功夫也会那么一点点,可是跟他这个从小被梁王给予厚望的世子相比,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我曾亲见他骑射技艺之精确,剑术之高超,连我的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不打一架,不显得我是心甘情愿和他同房吗,我不乐意。 看我又手脚并用想把他推下去,他也不恼,轻车熟路得将我双手并在一处压在了我的头部上方,两条腿也死死得箍住我,我又动弹不得,每次都是这样,哎,谁让他的力气那么大,我根本挣脱不开。 他的嘴巴啃上了我的嘴巴,我不喜欢,发出嗯嗯表示反感的声响,可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还得寸进尺将舌头伸了进来,我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咬掉,可是不行,我真将他舌头咬掉,梁王一定会大怒,我不是给父皇添麻烦?万一起了战事,不是给唐朝带来了灾难?我忍。。。 温承昀一只手继续按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去解我的衣服,我的嘴巴还被他堵着,只能气呼呼得瞪着他。终于他的嘴巴离开了我的嘴巴,可是又去吸我的脖子和耳朵,我最怕痒,温承昀喷出的热气和他舌头的轻点让我痒的浑身哆嗦还起鸡皮 “痒,你别动了” “那你乖点,别再挣扎,我今天也温柔点,怎么样” 这个交易似乎不错,反正躲不过去,他温柔点我也好过点,他发起狠来吃亏的是我,曾经有次我发了狂得去踹他踢他抓他咬他,他钳制住我后,虽然没有揍我,但就像发了怒的狮子一样在我身上发泄,至今心有余悸。 看我不说话,他放开了我的手腕,也不再用腿紧箍住我,我终于松泛了一些,虽然没有再反抗,但却气冲冲得瞪着他 “还说不喜欢我?都第几次了,看我都没看够?”他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调侃 “无耻。。”我气鼓鼓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感觉到他的嘴巴又贴了上来,还两只手一起去解我的衣服,我忍,不过他也说话算话,这一晚他确实很温柔。 困世3 温承昀终于沉沉得睡去,我被他侧着抱在怀里却怎么都睡不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翻了个身,和他相对而卧,他睡得很沉,并没有任何反应。 寝房内很安静,耳朵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幻音和温承昀微微的呼吸声,他光着上身,肩膀微微在外露着,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皎皎月光,和寝殿里还留着的一盏夜灯的微光,我又看到了他左肩上的那个疤痕,看着像是被剑刺入留下的,可是谁会刺他一剑呢?谁敢刺他一剑呢?不过我从来没问过他,我干嘛关心他的死活,他最好死了,我就可以回宫见到父皇,继续做我的六公主,住回母妃的承恩宫。 可是他如果真的死了,我就成了寡妇,虽然公主可以再嫁,可是克死夫君的公主讲出去总归是不好听,而且我真的希望他死吗?他对我虽然总是冷嘲热讽,但我也没少和他斗嘴吵架,多次气的他脸红脖子粗,甚至对他有踢又打,他也都忍了下来,从没对我动过手。虽然他不肯替我向父皇求情解了我的足禁,但为了让我在郢王府的日子不那么无聊,这王府被他建造得生动有趣极了,甚至这寝殿,就是完全参照了承恩宫建的,连里面的设施都是一比一复制的。 温承昀说他喜欢我,难道是真的?可是如果他喜欢我,为何经常不回来王府却和他的姬妾厮混,留我一晚又一晚得独守空房,如果他喜欢我,为何总是对我冷言冷语得嘲讽,如果他喜欢我,明明知道我想念父皇母妃,为何不肯为我抗旨带我进宫,以他父亲梁王的权势,他真抗旨带我进宫,我父皇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不喜欢我,他一直都嫌弃我,我不过是父皇硬塞给他的王妃,不过是看在我是公主,即使是已经失宠的公主,他不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所以才施舍给了我这么一点点的温柔。 温承昀还在沉沉的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打量他,之前他留宿的时候,我总会睡不着,也像现在这样看他。听闻温氏祖上有回鹘血统,所以温承昀的长相和中原男子略略有些不同,星眉剑目,眼睛更深邃鼻梁更高挺,脸部线条更立体些,但是他又不像我在宫里见到的回鹘人那样粗狂,皮肤虽不是温润如玉一般但也算白皙,尤其在这盈盈月光下,面部被月光映的细腻透亮,确实是个美男子啊,可惜,他不爱我。 我马上十八岁了,温承昀二十一岁,我和他成婚一年多,他回来陪我的日子屈指可数,我想知道他不在郢王府的时候住在哪里,现在是否还在宫里伴读,还是父皇给了他什么差事,但是他不告诉我,郢王府的管家下人也不回答我,我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像与世隔绝一样。 父皇时不时会赏赐我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但是一同送进郢王府的旨意仍然是要我在郢王府思过。我想我十五岁之后的一年半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被罚禁足,可是,我已经被禁足14个月了,这惩罚还不够? 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声音大了些,似乎惊到了温承昀,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伸出胳膊将我抱住,然后揽到了怀里,我轻轻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夫君我的依靠。 “瑾娘”温承昀轻声呢喃,似是在梦呓 这不是我的名字,他抱着我睡却梦呓另一女子的名字!是可忍熟不可忍!我堂堂公主为何要受这般奇耻大辱! 我使出全力将温承昀一把推开,温承昀被我突然全力推在胸口,还被推出半米远,一下子惊醒过来 “你疯了吗?”温承昀明显怒了,已经坐了起来,恶狠狠得盯着我 “我不要你睡在这里,你走”我也坐起来,横眉冷对 “李婳婉,你闹够了没有,这里不是皇宫,这里是郢王府!” “我知道这里是郢王府,虽然这青鸾殿和承恩宫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这里不是皇宫,不需要你提醒我!” “好,这是你让我走的,你别后悔” 温承昀起身,下床穿靴,披上外衣,大踏步出了殿门甩门而去,全部动作一气呵成,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初春的天气,碳炉火盆已撤,但乍暖还寒,尤其是这深夜,更深露重,我呆呆的坐在这宽大的床上,薄薄的寝衣无法抵挡这寒冷,不多久我就冷到了麻木。 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阿粟,她为我披上一件银狐大氅,然后将我冰冷的手握住,一边揉搓一边轻轻哈气,可是阿粟,我冷的不只是手,还有心。 “阿粟,他走了吗?” 阿粟轻轻点头。 他去找那个瑾娘了吧,也许那个瑾娘生的极美性格极温柔,又能写一手的好字能作一手好的丹青,还能出口成诗口吐珠玑,所以才能让温承昀在梦中都喊她的名字。 本公主不在乎,我可是李婳婉,永宁公主,父亲是当朝天子,母亲是后宫最受宠的淑贵妃,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太子李元晟,他们都视我为掌上明珠,我虽有五个姐姐一个妹妹,但我是最早有封号的公主,我一直是大明宫乃至唐朝最众星捧月最骄傲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粟,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阿粟点点头,我站起来,让她换上了新的被褥,我不想闻到温承昀留下的气息。 抱住阿粟,紊乱的心绪才得以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我以为昨夜我将温承昀赶走会被他报复,可是等了二十来日,一切如常,他也再没回来王府,我也如之前一样听戏赏花蹴鞠骑马来打发时间。也是,我对温承昀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要报复一个人也是需要花心思的,我哪里是值得他花心思的人? 郢王府其实很大很大,我不知道占地多少,但但觉得不比皇宫小多少,虽然殿宇不像皇宫那么多,但只住我和温承昀是绰绰有余了。除了主殿,还有六座后殿,殿宇后面就是连绵数里的雕梁画栋、锦绣亭台以及映帆湖、假山梅林、戏台,甚至还有一蹴鞠场,尤其是后花园,更是精雕细琢一步一景美轮美奂,我曾问过温承昀这样规格的王府不属于僭越吗,他说是经过皇上特许的,怕我受委屈所以希望我住的舒服点,我听了感动良久,虽然父皇没有赐给我公主府,但还是爱我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温承昀不爱我罢了。 进入四月中旬,桃花渐次绽放,如今开的正盛,丹云彤霞似的桃花夹着嫩黄垂柳,这样好的景致加上这样的暖阳,我心情大好,因为温承昀的不快也烟消云散,我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不爱我的人,难道我要为他日日伤心垂泪吗? 这片桃花树下,打着一副秋千,阿粟推着我高高荡起,仰面可以看到灼灼桃花在头顶盛放,像是最灿烂的朝霞,秋千荡起扬起的疾风吹落点点花瓣,像是一场绚烂的桃花雨,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桃花氤氲的芬芳,以及和风煦日扑面而来的气息,我咯咯得笑着,阿粟将我越推越高,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我像飞起来了一样,飞出了这郢王府,飞回了父皇母妃身边。。。 秋千荡久了有点眩晕,我让阿粟停下,感觉到秋千放缓我回落人间,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我揉揉眼睛。 是温承昀!难道都过了二十日了,他还是来找我算账了? 困世4 秋千停稳,我走到温承昀前面,阿粟给他作揖行礼,我打量着温承昀,脸上没有愠色,今日的他穿着墨蓝色锦缎袍子,锦缎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绚丽的色彩,更衬得他气势强盛。 “你怎么来了”我没好气 “这是我的王府,我不能来吗”他被我气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总不能问他这二十日去哪里了吧,反正他也不会告诉我,问了还显得我好像埋怨他不回来似的,我才不是深闺怨妇,我不问。 “皇上赏赐了一些新茶,走吧,一起品茶” “父皇赏赐新茶了?是银毫白针吗,我最爱银毫” 锡制茶箱精巧锃亮,上头镂花细密,点着翠绿,一打开茶箱,清新的茶香似光线一般,无孔不入,直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去。果然是极品银毫,父皇还是记得我的喜好的,算算这银毫应该是今年刚下的新茶,想不到这么快就送来了京都。 虽然煎茶盛行,但我总嫌煎茶破坏了茶的本味,更喜欢用滚水泡茶 如冰似玉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我贪婪得闻着,吹着,然后一饮而尽,那温热的茶水浸润着喉咙茶香浸人心脾,我满足得笑了。 “一杯茶而已,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温承昀最知道泼冷水的时机,我不想因为他破坏了今天的好心情,没有跳起脚和他吵架,只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父皇赏赐我的,我才如此高兴” “如果这茶是我送你的,你就不会如此高兴?” “你?你会送我茶?你才没那么好心” “我对你有那么差吗”温承昀摸着下巴,盯着我 “你还好意思问,你对我怎样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了?那日半夜是谁赶我走的” 果然,温承昀这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么会把那夜的事情忘掉 “瑾娘是谁?你养在别院的侍妾?你养就养了,可是也不用睡在我的床上的时候喊她的名字吧”我盯着温承昀,观察他的反应 他听到瑾娘这个名字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嘴角夹杂着冷笑又夹杂着调侃的意味,“怎么?你吃醋了?” “谁吃醋了?你少自作多情” 温承昀站起来,脸贴近我的耳朵,“那晚我走后,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 “哎,看来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原本想着那晚我就那样离去,你会心里难过,所以今天回来想陪陪你,既如此,那我这就走了” 温承昀伸展了一下身子,负手走了,像那晚一样,头也不回得走了。 我气得肝疼,肺疼,然后只觉得心,也开始隐隐痛。 阿粟看出了我的伤心,连忙走上来摇摇我的胳膊,我挤出一个笑容“阿粟,我没事,他走了,你坐下尝尝今年的新茶” 我给阿粟泡了杯茶,然后递给她,她接过去一饮而尽,我问“好喝吗” 阿粟点头,我笑了,其实阿粟根本不喜欢饮茶,不过是为了让我开心。 阿粟往地上撒了一把瓜子,不多久,那两只孔雀就走了过来,一只蓝孔雀一只绿孔雀,我给他们起名小蓝和小绿,他们是我十七岁生辰时父皇送我的礼物,这孔雀直接送到了郢王府,虽然我生辰依然没有被父皇允许进宫觐见,但这两只孔雀还是让我喜出望外。 据说这两只孔雀是父皇精挑细选的,孔雀虽美,但性子急躁,不亲人,如若走得近些,还会用喙啄人。但小蓝和小绿却不,他们性格温顺,是已经被驯化过的家宠。 我将一些瓜子放在手中,伸出手来,小蓝和小绿甚至可以从我手中取食但不伤我。他们两个可能是吃饱了心情大好,也可能是因为今日春光明媚,想为这好时光再增添一些景致,总之都开了屏。那就是两把巨大的碧纱彩扇,那扇子上一个个排列有序的圆形斑纹像极了一只只眼睛,在阳光的反射下竟然还像一面面小镜子,发出耀眼的金光。 我摸他们的羽冠,他们也不恼。我原本以为他们是一公一母,后来管家告诉我,他们都是公的,母孔雀没有尾羽,不能开屏,因为不够美,是不会被作为家宠饲养的。 “阿粟,你看连孔雀都是长得好看的才能被选来给我当礼物,我是不是真的像温承昀说的那样长得很丑,所以他才不想多看我一眼” 阿粟摇摇头,手忙脚乱得比划着告诉我,我很美。 入夜,阿粟和几个婢女侍奉我卸妆梳洗,镜子里映出我的面容,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明明也算面容姣好,小时候母妃和乳母嬷嬷们经常夸我粉雕玉琢,长大些虽然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但也算得上亭亭玉立面容清秀。我还记得,蹴鞠场上,我一袭男儿衣衫打扮,父皇看到我眼前一亮,随即哈哈大笑,夸我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 算了,各花入各眼,温承昀不喜欢我这种长相,我也不能再回母妃肚子中回炉改造一番。 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一下子惊醒过来,难道有刺客王府怎么会有刺客?还摸到了我的床上? “是我” 在我就准备喊出“抓刺客”的时候,那人开口了,原来是温承昀,他不是走了吗? 我转过身,看到他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亮亮的,但还是那样深不可测。 “你不是走了吗?” “没有,我在庆元殿处理公务,忙到现在” “忙什么公务,父皇给了你什么差事” 温承昀不回答,嘴巴却又贴了上来,手也不老实,开始扯我的寝衣。我把脸深埋在脖子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又要打架?”又是戏谑的调侃 “不打,你今天别动我,我不想” 说完,我把寝衣重新紧了紧,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朝外靠了靠,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没多久,温承昀靠过来,又将我抱住揽在怀里 “别动,今晚只睡觉,满意了吧” “温承昀,你给我请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师傅吧,我想学琴棋书画了”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吗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日日闷在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浪费着时间,不如学点东西” 其实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长相我改变不了,可是琴棋书画我可以学,小时候是我荒废了,父皇和母妃因为宠爱我对我从不严加管束,如今如果能重拾起来,成为一个才女,温承昀是不是能喜欢我一点? “也好,不过你这愚笨之资,怕是找了最好的师傅,也教不好你这朽木” 我气得奋力挣扎要挣开他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快睡吧,乖” 温承昀又在我后颈上轻啄了一下,痒的我浑身一颤,也无力再挣脱了,只能任由他抱着睡去。 温承昀,你总是这样抱着我睡觉,我习惯了怎么办,养成依赖了怎么办,你不回来的夜里,我怎么办 困世5 温承昀效率倒是很高,两三日后,一个精通音律又能诗能画的青年才俊就入府了,我在主殿庆元殿接见了他。二十几岁的年龄,一袭白衣身材修长,生的面若皎月眉清目秀,真是皎皎君子,年纪轻轻却又才华横溢,我朝真是人才辈出,那一瞬间,我内心生出些许自豪。 他向我行礼 “参见王妃,在下姓江,名风眠,字忘归,奉王爷之命,来教授王妃琴棋书画” “不必多礼,以后我称呼你为江公子好还是江师傅好?” “王妃自便” “那就江公子吧,你这么年轻好看,喊师傅把你喊老了” 我这话说的有些轻佻,但确实没想到温承昀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好看的才子来给我做师傅,我以为他会给我找个丑八怪,难道他就不怕我对这江公子芳心暗许?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也是,他怎么会为我吃醋呢? 不过江风眠听到我这轻佻的话,只是眉目微挑,但很快转移了话题 “王妃,今日你想先学什么” “今日想习音律,江公子可否先给我弹奏一曲” “好“ 我让婢女抬上来一把琴,这把琴叫绿绮,这是我七岁刚学琴时父皇赏赐给我的,据说是这世上音色最绝妙的一把琴。这把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因而名为“绿绮”。可惜即使有这名琴,我这拙劣的琴艺实在弹奏不出精妙的音律来,绿绮在我手里确实算暴殄天物。 江风眠坐在琴前,用修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听了音色后调试了一番,然后开始抚琴弹奏,他弹得这首曲子我知道,是《高山流水》。 在皇宫的时候,每年都会参加数场皇室庆典和筳宴,歌舞音律助兴总是少不了的,这高山流水作为最有名的琴曲之一,自然经常被弹奏。已经几年没再听到这首曲子了,乍一听眼泪差点流出来,我真的想念皇宫了,我想父皇我想母妃我想哥哥。 温承昀选出来的人确实不会差,琴弦在在江风眠的手指下轻捻翻飞,“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的气势被诠释的气韵自然落雁惊鸿浩浩汤汤,不知不觉已经吸引了王府不少婢女和侍从在门外窗外偷窥倾听。 一曲毕,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江公子真乃国手,这么高超的琴艺怎么从未入宫献奏一曲呢” “王妃谬赞,我这琴艺只怕污了圣上的圣听” “不用谦虚,等我面见父皇的时候,一定向父皇举荐你,他也是深谙音律之人,他会欣赏你的” “。。。好” 江风眠答应得似乎很勉强,但是我当时并未在意,因为听得意犹未尽,便让他再弹奏一曲,这次他弹奏的是《广陵散》 话说这《广陵散》和温承昀倒是有些渊源。父皇那一年的万寿宴上,那年我14岁,温承昀17岁,他便弹奏了这首广陵散为父皇的寿宴助兴。 其实在寿宴上弹奏广陵散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广陵散旋律慷慨激昂,是一首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乐曲本身表达的就是歌颂捐躯赴国难的精神意志。我虽然不喜欢温承昀整日对我的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但还是为他捏了把汗,怕他惹得父皇大怒。 但是父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还夸他琴艺娴熟有家国抱负,顺便问候并赞赏了他的父亲梁王,说梁王为大唐忠心耿耿乃国之栋梁,而温承昀更是虎父无犬子将来必定有所建树。反正就是朝堂上的客气话,我也听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意味。 这一日江风眠给我授课两个时辰后离府,我自己又按照他教授的方法练习了一个时辰,我练习得极为认真,手指指端都红肿了,尽管带着护甲,指甲还是裂了几个,放在以前,我在就将绿绮束之高阁去捉猫逗狗玩了,可是现在不行,我心里赌着一口气,我要让温承昀对我刮目相看,我要向他展示我大唐公主应有的风华绝代,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的心里能有我的一些位置。。。 自从江风眠开始授课后,时间不似之前那么无聊,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我学的很认真,他教的也很认真,毕竟是温承昀所托,他不敢不尽心。 一晃两个月过去,毕竟还是有些基础在,我已经能像模像样得弹奏数十支名曲,还能照猫画虎得画出一幅不怎么壮丽的山河壮丽图,诗词歌赋国文历史也在努力学,虽然还达不到出口成章的地步,但说话时也可以旁征博引一些典故史籍。 江风眠夸我悟性还是不错的,又让我不要心切,操之过急只能学得皮毛,可是我真的很急,自从那一晚,温承昀又是两个月没回来了,而我,已经被禁足在这郢王府17个月。 我担心父皇是不是永远不会再见我,那我等于彻底失宠,失了父皇的宠爱,温承昀会不会对我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维持了。。。 江风眠看我心事重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踟蹰许久终是未开口 “江公子,我们相识已有两个月,有什么话不必遮遮掩掩,直说吧” “之前听闻六公主的性情最是天真烂漫活泼,可是似乎传言不真” “传言不假,只是那是以前,如今我的境况你也看到了,我被父皇禁足在这郢王府已经快一年半,我的丈夫温承昀已经两个月没有回来,这种境遇下,我还能天真烂漫就真的是没心没肺” “。。。。皇上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理由,绿绮都舍得给您,皇上一定十分宠爱您。。。至于王爷,他很忙,如果他抽得出空的话,是一定会回来的” “他很忙?哼,他为何会很忙,他不过是皇子的伴读,梁王送来的质子,父皇就算真的给他什么差事,也是无关紧要的。。。你不必安慰我,驸马在别院养姬妾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可是像他这么肆无忌惮的也是绝无仅有,他是在那脂粉堆里乐不思蜀了吧” 这些话说完我有些后悔了,这个江风眠会不会向温承昀告状,我倒不是怕温承昀找我麻烦,我才不怕,我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在等他,这只会让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不想承认我爱上了他,我在期盼他能回来,我恨我一个曾经拥有一切,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公主竟然变成了闺阁怨妇。 不过江风眠的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他淡淡的告诉我“有些事情不是如表面那样,不过人活着,糊涂一点未尝不好,太较真太想去了解事情真相,反而会伤了自己” 我觉得江风眠话中有话,想再多问几句,可是他已经行礼告辞离府了。 困世6 第二日,江风眠没在约定的时间来王府授课,倒是温承昀回来了,风尘仆仆很疲惫的样子。 难道江风眠把我的话转达给了温承昀,所以他回来了他是来找我吵架还是? “江风眠也教了你两个月,今天我回来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如果实在不是那块料,就别妄想卵石变美玉了,省得污了江风眠的名声,名师却出不了高徒,丢了他的脸面”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他回来没什么好事情 “就算我是卵石又怎样,你就是美玉吗,江公子都没嫌弃我,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你称呼他江公子?” “怎么,不行吗” “你是我的王妃,你可以直呼他的名字”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有教养,好歹是我师傅,看他生的俊美,喊师傅把他喊老了,所以就称呼他为公子咯” “生的俊美?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让他来教你琴棋书画,不是让你犯花痴的” “你说谁水性杨花?还好意思说我,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姬妾?十个八个应该有了吧” “原来你是吃醋了,还是因为我回来的少,你想我了?” “无聊,每次都自作多情” 温承昀再次看穿了我,我当然吃醋,可是我怎么能承认我堂堂公主会吃那些不三不四的侍妾们的醋,不想再和他吵下去,转过身准备离去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温承昀阻止了我,不由分说拉着我坐在放置棋盘桌子的一侧,他自己坐在了另一侧 “下棋,我要看看你的棋艺是否精进” 我不想和他下棋,我赢不了他,我见过他和我棋艺精湛的父皇对棋,虽然最后输给父皇一子,但我知道因为父皇是皇上,他不敢赢了父皇,所以故意输了。他现在不过是又想看我出丑罢了 见我不动,温承昀执起一枚黑子递给我,我不情愿的接过黑子,触碰到他的指尖的刹那,心微微一颤,我将黑子随意落入棋盘,温承昀手执一枚白棋,也落入棋盘。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我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就像在这场不对等的感情中一样,我丢盔卸甲毫无招架之力 “果然没有任何长进,说你天资愚笨还不信” 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伸出手在棋盘上胡乱抓起一把棋子砸向温承昀,温承昀连忙用胳膊挡住了脸,我已经抓起第二把向他砸了过去。 温承昀站起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继续抓棋子砸他,我挣脱不开。阿粟看到温承昀脸上的怒色,担心他要伤害我,连忙上前想阻止,我用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让阿粟不要过来。 我要看看温承昀会把我怎样,我受够了。 “你就这么输不起?自己技不如人就要撒泼?你这公主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哪个驸马敢像你这样欺负公主?” “我哪里欺负你了?” 一句话又说的我泄了气,是啊,除了对我说话难听经常不回来,好像他也没有欺负我,他只是不喜欢我,算不上欺负我啊 难道我要命令他喜欢我对我态度好些天天回府陪我?我的骄傲我的自尊让我无法张口,我更担心的是即使我说了,他却还是老样子,那我连仅剩的这点自尊也就都失去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更多。。。 见我只是瞪着他却不说话,他松开了我的手腕 “这副棋的白子是和田羊脂白玉制成,黑子是和田墨玉制成,名贵无比,本是我父亲梁王进献给你父皇的寿礼,你父皇又送给了你,怎么说也是御赐之物,你这样乱扔岂不是大不敬?” 确实如此,和田玉及其名贵,而和田玉中的墨玉更是千金难求。我虽然棋艺不精也不爱下棋,可是我喜欢这棋子晶莹剔透的样子,喜欢拿在手中温润坚密的手感,父皇看我这么喜欢,便忍痛割爱,自己把玩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在我15岁生辰的时候当做礼物送给了我。 父皇曾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给我,其实我不太明白父皇为何在这么多女儿中对我最好,就如温承昀所说,我没有公主应该有的气质如兰仪态万千,和高贵典雅落落大方的姐姐妹妹们比起来,我就是一个疯丫头,可是因为父皇的宠爱,我一直是父皇众多女儿中最被羡慕和嫉妒的那个 那时的我仗着父皇的偏宠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直到我13岁那年,16岁的温承昀被送进宫做质子,我终于碰到一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 可是我16岁生辰的时候,父皇送了我什么?16岁我成年,父皇应该送了我非常珍贵的礼物才对,可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这个问题我问过温承昀,他说当时父皇让我自己说想要什么,我说想要温承昀,所以父皇赐婚将我嫁给了他 不过我听了一点都不信,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喜欢温承昀,那个时候我讨厌他讨厌到了骨子里,温承昀太可恶了,这种事情也要骗我来占我便宜。 “既然是父皇赠与我的,我当然有权利处置,阿粟,你去找人来打扫,然后把棋收起来,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这副棋” 阿粟听了我的吩咐,低着头出去了 “你又怎么了,要学棋的是你,我好心回来陪你下棋,被你莫名其妙发了通火,现在还把气撒到棋上,既如此,我看江风眠以后不必再来,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想学” “不许你不让他来,我要他来!”我吼道 温承昀脸色微变,又逼近了一些 “你这么想见他?莫非你对他真有其他心思?那我劝你省省,江家数百年的书香门第,世代清流,江风眠最不喜欢你这种无理取闹自以为是又笨拙无才的女人” “无理取闹?自以为是?笨拙无才?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我震惊极了,也伤心极了,跑开了。 我跑啊跑啊,两侧的殿宇仿佛连绵不绝一般,永远也望不到尽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过这种爱而不得还要被羞辱的日子,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王府,我要进宫去见父皇,我要告诉他我不要做温承昀的王妃,我也不要任何人再做驸马,我愿意在宫中陪伴他和母妃一辈子,我宁可孤独终老。 我跑到了郢王府正门,这是五间开的红色大门,厚重的红门上镶满了黄色铜钉,自从我大婚那日来了这郢王府,从这大门进来后,第二日起就再没见这大门打开过,即使是温承昀回来,都是从一侧的角门进来。 我曾经闯过角门,管家以及护卫跪了一地求我不要抗旨离府,我不听,想横冲直撞出去,但被嬷嬷们拉住并拖回了青鸾殿。温承昀听说后,下令将我关在青鸾殿三日作为惩戒。那之后,我看擅闯不行,所以才想用其他办法溜出去,但都失败了,我便知道,这郢王府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我困住,除了阿粟,他们每个人表面上是我的奴才,实际上都是对我严防死守的看管者。 今天,我要温承昀打开这大门,我要昂首挺胸得走出去 困世7 我一边拍打着大门,一边大喊大叫,开门、开门、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开门。。。。。 不多久,管家侍卫侍从女婢又黑压压跪了一地,恳求我,哀求我,我不为所动,倔强得继续拍打大门,我的手掌已经红肿麻木,嗓子也喊得近乎嘶哑。 温承昀终于来了,下人们连忙跪着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他大踏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继续拍打大门。 四目相对,我看到温承昀的眼睛里有血丝有剑一般凌厉的寒霜,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不会比他好看到哪里去,我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们互相已经被对方碎尸万段了。 我用另一只手迅速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 “开门,否则,我死给你看” 温承昀神色不改,以更快的速度将金簪夺走,扔在了地上 “我现在死不了,可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总能杀了我自己”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敢自杀,我就将阿粟凌迟处死” “你。。你好卑鄙,竟敢用阿粟要挟我!” “是你先要挟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咳嗽起来,腰也弯了下来,咳得掏心掏肺,咳得头也痛起来,脑袋里头像被硬塞进一把石子,那些石子尖锐的棱角扎着我的血脉,让我呼吸困难。 不知道温承昀是不是怕我就这样咳死在他面前,他终是慌了,也俯下身将我抱在了怀里,用手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都还跪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那跪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才慌慌张张四散开去 虽然我还在咳,但温承昀的声音还是穿透了这咳声钻进了我的耳朵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用阿粟威胁你” 过了许久,咳声终于止住,我被呛得满脸泪水,这真不是我自己要哭的,我胡乱用手背抹抹脸,瞪着温承昀。 他居然笑了,他还笑得出来,我刚想发火,却被他横腰抱起,我的心狂跳起来,脸也开始发烫,虽然和他有过几次肌肤之亲,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样抱着还是觉得很羞耻,更让我对自己生气的是,这羞耻之下似乎还有一些甜甜的感觉。。。 前往青鸾殿的路上,我看到路上的婢女纷纷让道行礼的同时也在窃窃私语,在这些婢女眼里,我不过是个既失去了父皇宠爱也没得到夫君宠爱的可怜女子,今天我又闹了这么一出,把公主该有的脸面丢尽了,我太失败了。 温承昀将我放在床上,阿粟来了,她一脸急切和担心,我轻轻安慰她我没事。 大夫也来了,帮我把脉诊治,然后对温承昀说我并无大碍,刚才咳得剧烈是因为急火攻心所致,然后开了一个说可以降心火润肺化瘀的方子。 温承昀将方子交给阿粟,吩咐她去煎药,阿粟离去后,这寝房又只剩下我和温承昀,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又恢复了往日居高临下傲视一切的神态 “以后不要再这样胡闹” “你总是说我胡闹,你有没有为我想过,被关在这里一年半,换做是你,早疯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呆着,怕你无聊怕你闷,这郢王府已经建的快跟皇宫差不多,你还想怎样,你之前在皇宫生活的时候,不是也不能随便出宫?” “那怎么能一样,皇宫是我的家,有父皇母妃和哥哥” “出嫁前皇宫是你的家,出嫁后郢王府才是你的家, 只有你会觉得委屈吗,和你成婚前,我不也是远离父母亲人在皇宫独自生活了几年?没有旨意不也是不能离宫半步” “你是记恨父皇把你当做质子留在宫中几年,所以你挑唆了父皇将我困在王府来报复 ” “不是,你不要多想” 也是,父皇怎么可能听信他的教唆将我禁足?可是他一个质子,为何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就因为娶了我,所以父皇放松了对梁王的警惕又或者父皇命梁王又送了一个儿子进宫? 这个确实有可能,温承昀16岁被送进宫做质子,是换回了他的哥哥温承谟,温承谟是梁王的嫡长子,梁王被封藩王的那年,11岁的温承谟就被送进皇宫做了质子,直到20岁那年,梁王说温承谟到了娶亲的年龄,想接回温承谟,父皇便要求梁王再送来一个嫡子,于是梁王将16岁的温承昀送进宫接回了20岁的温承谟。 温承谟大我7岁,我和他并不算熟识,仅有的一些印象就是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毕竟从小学习宫廷礼仪,又没有梁王在身边给他做靠山,所以性格内敛,有作为一个质子应该有的谨慎谦卑。 而温承昀从小在梁王身边长大,估计也是被梁王万千宠爱着长大,性格则是锋芒毕露跋扈嚣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不可一世,甚至我觉得温承昀简直比我身为太子的哥哥还要理直气壮三分,总之和温承谟,和其他质子都不一样。 “我哥哥如何了,算算日子,嫂嫂怀胎7个月了吧” “嗯” “哥哥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希望嫂嫂这一胎是个女儿,哥哥很喜欢小女孩” “嗯” 我的哥哥李元晟大我八岁,是父皇的第二个儿子,虽然我的母妃不是皇后,可是皇后娘娘无子,父皇的长子生母位份低微,父皇因为宠爱我的母妃,加上我的哥哥在皇子中也出类拔萃,所以父皇立了我的哥哥为太子,哥哥18岁的时候娶了太师杨大人的女儿为太子妃,生了两个儿子。 半年前,我问温承昀嫂嫂是否又遇喜,他嗯了一声,我问是刚发现的吗,他又嗯了一声,所以照这个时间算,嫂嫂再有两个月就临盆了,我得准备好贺礼。 正当我在想要给快要出世的侄女送什么贺礼好的时候,阿粟端了药走进来。 温承昀将我扶起来半躺在靠枕上,然后接过了阿粟手中的药碗,当我看到温承昀轻轻吹凉了一勺汤药,然后将汤匙送往我嘴边的时候,我愣住了,他竟然喂我喝药?难道对我心生了愧疚? “张嘴呀,想什么呢” “不用你喂,我自己来“ 我夺过药碗自己捧在嘴边轻轻吹着,温承昀还举着汤匙的手悬在半空,略显尴尬。我才不要你这样打一个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呢,看到温承昀的尴尬,我有些解气的感觉。 “啪“ 温承昀将汤匙扔进了我还捧着的药碗里,汤汁飞溅出来,溅到了我的脸上,有些烫,也把我吓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发作,温承昀站起来理了一下衣服,甩袖走了。 看着温承昀的背影,原本的生气恼怒变成了伤心难过,总是这样,我们两个总会这样不欢而撒,他留给我的总是一个不会回头的背影。 阿粟已经走上来,拿手帕帮我擦拭脸上的汤汁,然后接过汤碗给我喂药,汤药升腾的氤氲水雾里,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心碎一地。 温承昀,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哄哄我而已,为什么你不明白,我能有多骄傲,明明不堪一击好不好 困世8 那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温承昀果然没让江风眠再来郢王府,虽然我还是会独自抚琴练习,读他带给我的书籍,也会临摹几副丹青,但日子还是又一次沉闷了下去,连最爱的皮影戏也看得倦倦的。 转眼到了盛夏,我将一个挂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做的长命锁的金项圈作为即将出世的小侄女的贺礼,交给管家让他送进皇宫,管家连声答应,用锦缎包裹好项圈离去。 那金项圈还是我周岁时的礼物呢,据说是父皇特地命工匠打造,亲自给我戴在了脖子上,说是希望我这辈子能长命百岁团团圆圆。 金项圈送出去没两天,宫里又赏赐了东西。几个侍从将一个沉重青铜冰鉴抬到映帆湖旁邻水的榭台,此时我正坐在榭台里,吹着凉风赏着映帆湖里的荷花盛景,盛阳之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微风吹出层层波纹。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四面垂杨十里荷,问云何处最花多、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我背着关于咏荷的诗句,心想江风眠若是在就好了,此番美景他一定能做出几首好诗来,不像我,只能背一背前人留下的名句。 阿粟打开冰鉴,取出里面的数十种新鲜水果,几个婢女围上来,用小碟子将水果分门别类盛了,放到我旁边的宴几上。这冰鉴我认得出是母妃承恩宫中的。想起母妃就心里暖暖的,一年半没见到母妃了,不知道她如今怎样,是否还喜欢和父皇月下散步、花间对酌、雪中吟诗,母妃是一个性格温婉长相柔美又有才情的女子,她和父皇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的感情好极了。 母妃是让天下女人都会疯狂羡慕和嫉妒的女子,她得到了一国之君的宠爱,而且数十年里圣宠不衰,母妃儿女双全,虽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但父皇爱屋及乌,我和哥哥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和女儿。 哥哥17岁被立为太子后,就搬去了东宫,而我还住在母妃的承恩宫中,父皇常常去承恩宫陪伴母妃,所以我也是父皇众多儿女中能见到他次数最多的孩子,我可以经常围着父皇撒娇,所以他才最喜欢我。将来哥哥登基,母妃就是皇太后。父皇除了不能给母妃中宫之位,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母妃。 曾经,我也幻想过我将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他一定要像父皇爱母妃那样爱我宠我,要像哥哥一样帅气挺拔性子温和,要像哥哥的太师傅那样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还要像武兆将军那样胆识过人武艺高强。 武兆是北衙禁军主力神策军头领,神策军主要职责是保卫京师和肃卫宫廷以及行征伐事。武兆的母亲是父皇的异母妹妹平昌公主,父亲是两朝元老的护国大将军,出身显贵。像神策军头领这种重要职位,遵循旧例,一向都是由皇亲国戚来担任,算起来武兆还算是我的表哥,我知道父皇和母妃是有意将我指婚给武兆的,既可以亲上加亲,而且武兆确实也有出相入将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我虽然觉得武兆确实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儿郎,但并不心悦于他,因为他性子很沉闷,总是板着脸,我几乎就没有见他笑过,我当时的性格算是精灵古怪那种,简直比皇子还活泼淘气些,所以实在不喜欢他。 母妃说他担负着保护大内安全的重要职责,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才总是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但他心里是喜欢我的。我也知道武兆是心悦于我的,他对我的好我都清楚。 如果我真的嫁给了武兆,现在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吗,即使武兆再无趣,至少他不会这样冷落于我,一丢就把我丢在王府里数日甚至数月。 “想什么呢,吃一口” 一个已经去皮去核的荔枝塞进了我的嘴巴里,我抬头一看,温承昀来了,刚才就是他塞了荔枝给我,自上次那件事情后,又过了快一个月他才回来。 我赶紧把荔枝嚼了咽下去,瞪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看你在发呆,忍不住提醒你,这荔枝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马匹才从岭南送过来的,再不吃,可就糟蹋了” 温承昀已经坐下,开始大口吃起来 “这是父皇母妃给我的,你吃的那么开心” “你我夫妻,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温承昀毫不在意,继续大快朵颐。我看到他脸上有汗,这么炎热的天气,他刚回来,又走了老远的路才能到这映帆湖,想必是又热又渴,一旁的婢女也取了冰帕子给他,然后站在了他的身后,摇动扇子为他解暑。 我斟了一杯冰过的酸梅汤给他,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点点头“好喝,酸甜冰凉,还是你懂得享受” “你为什么不让江公子来王府给我授课了” “哼,你还想着他呢” “那你告诉我不想他,我还能想谁?哦,对了,我刚才在想武兆将军,他可是很喜欢我的呢”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嫁给了我” “我不该不听父皇和母妃的话,他们曾经要给我和武兆赐婚,是我没有同意,所以才让我现在受到这种惩罚” “惩罚?你是说嫁给我对你是惩罚?” “不是吗?” 温承昀站了起来,朝我走来,在我还没能反应过来起身的时候,他就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将我推倒躺在了躺椅上,然后顺势压了下来,紧接着他的嘴巴就贴了上来 居然光天化日下强吻我,旁边站在伺候的几个婢女和侍从看到这种情景,纷纷走了,只留下阿粟不知所措,她也不能去拦温承昀,只能在旁边暗暗着急,我挣脱不开,情急之下便狠狠咬了他一口,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温承昀啊了一声,放开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到手指上的血迹,脸上生出了怒色 “你属狗吗,又咬” “咯咯咯,哈哈哈哈,我确实属狗啊,难道你忘了吗,哈哈哈哈”我笑了,站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也许是因为温承昀暴怒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也许是他竟然也如此健忘让我觉得好笑,总之我不合时宜得大笑起来。 温承昀很无奈,他当然知道我属狗,就因为我的属相,在宫里时他还曾经送过我一只雪白的小狗呢。被我咬了一口还被我嘲笑,温承昀脸上又恼又怒,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只觉得很解气。 “别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不好笑吗,哈哈哈。。。”我像是被点了笑穴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温承昀忍不住了,走上来想捂住我的嘴巴,我奋力反抗,于是两个人又扭成了一团,阿粟以为温承昀要打我,连忙来拉温承昀的胳膊,想把他拉开,温承昀只好腾出一只手去推阿粟,结果力气太大,把阿粟推开的同时,自己出于惯性往后倒去,而我也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向后倒去,然后我和温承昀就双双掉进了映帆湖。 我不会游泳,落入水中的一刹脑子轰了一下,莫非今天我要淹死在这映帆湖,然后就呛了水,嗓子鼻腔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疼,原来溺死这么痛苦,如果以后我真要自杀,绝对不选这种死法。 我拼命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可是终不能成功,我在水里看着太阳随着水波在晃动,只剩下金色的光晕晃啊晃啊,我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光晕,却只能抓到破碎的虚无缥缈,太阳啊,多么美好的太阳,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一只胳膊搂住了我的腰,然后我终于被带着浮出了水面,当温承昀将我从映帆湖里拉上去之后,我咳嗽着吐了好几口水,才看到映帆湖里还有一个人在挣扎 “阿粟,是阿粟,她也在水里,你快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阿粟一定是看我落水,所以也跳进了水里想救我,可是她也不会游泳啊,可是还是奋不顾身得跳下来救我。。。 我抓住温承昀的胳膊颤抖着声音恳求他,现在旁边没有其他人,如果温承昀不肯救阿粟,阿粟一定会淹死,我顾不上身为公主的骄傲,只能求温承昀,我不能看着阿粟死 温承昀看了我一眼,再次跳入水中,将阿粟捞了上来,阿粟已经昏迷不醒,温承昀双手交叉用力按压阿粟的胸腔,许久之后,阿粟才开始吐水,她吐了好多的水,简直汇成了一条小溪一样,终于睁开了眼睛,我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抓住阿粟的手一下子哭了出来 “阿粟,你吓死我了,你根本不会游泳,还要跳下去救我,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困世9 青鸾殿内,阿粟已经被安置妥当,此时也已服了药睡下了。而我和温承昀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难闻的泥腥和鱼腥味。 温承昀衣服已经不再淌水,但头发还湿哒哒得滴水,满头满脸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粘在脸上的头发也在淌水,水又顺着我的脸往下滑,脸上痒的难受,只能胡乱得把头发都往两侧拨去。 一个婢女走进来“王爷王妃,一切准备妥当,可以汤沐了” 温承昀拉着我从青鸾殿的后门去了汤沐轩,这汤沐轩就在青鸾殿后侧,与青鸾殿用廊桥相连,就是为了方便。盛夏时节,汤浴并不舒服,所以夏季我一向是用浴桶沐浴,但是今日和温承昀落入水中,必须好好梳洗一番,所以温承昀便吩咐备汤沐浴。 走进汤沐轩,是一张巨大的屏风,绕过屏风进去,是一圈帷幔,已在等待的婢女看到温承昀和我走进来,便为我们拉开了帷幔,再进入就是白玉石砌成的内呈半圆图形、外呈对称的莲花花瓣形状的汤池,所以整个汤池看起来就是一朵盛开的荷花,汤池四周均有薄幔从顶壁垂下以确保私密性。 一种中药香和花香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透过弥漫的氤氲水气,看到汤水上飘着点点玫瑰花瓣,正所谓浴兰汤兮沐芳华,这汤池里的水是用具有芳香的麝香、丁香、泽兰、藿香、紫苏、菖蒲等中药,以及桂花、珠兰、玉兰、山栀花、白兰花等名贵花种煎制而来。总之,泡汤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我在郢王府的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只在去年的冬日里汤沐过几次。 两个婢女走上前帮我和温承昀解开看头发,然后又准备服侍我们脱衣服,我连忙吩咐“都下去吧,不用你们伺候了” 婢女退下之后,温承昀看着我说”莫非你要服侍我沐浴?” 我的脸开始发烫,我和温承昀从未一起沐浴过 看着我呆立不动,温承昀自己褪去了衣衫,我连忙闭上眼睛,等我将眼睛眯起一条缝查看情况时,看到他已经走进汤池中坐下,正将双臂展开架在汤池边沿上,直直得看着我,被他这么盯着,我更不好意思脱衣服了。 “你自己汤沐吧,我回去了” 我转身想走,听到身后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然后就被他强拉着拖进了汤池里。 我站稳后连忙用手胡乱抹了几把脸,这才睁开了眼睛,刚想发作,却看到温承昀就站在我面前,那汤水不过刚到腰间,所以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我的面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得看过他,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结实的胸肌、紧致的腹部线条以及六块若隐若现的腹肌,透露着雄性的力量,干净的皮肤上有一条条的水纹,在光线的照射下在迷蒙的水雾中明暗交错,似乎是皮肤会发光一般,除了左肩上的剑伤疤痕,这具躯体堪称完美。 “又看呆了?” 温承昀一边唇角微微勾起,嘴角便出现一抹邪笑,眸子虽然依旧漆黑深邃但却带着挑衅的意味,他到底是个什么妖孽?除了心跳加速脸上持续发烫,我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平日的伶牙俐齿不知所踪。 “好歹我今天救了你还救了你的婢女,让你服侍我沐浴当报答我不过分吧” “我不会。。我也是被二十几个下人服侍着长大,我哪里会服侍别人沐浴” “不会可以学” 他伸手去脱我衣服,我低着头紧紧捂住胸口 “害羞了?又不是没见过” 我心一横“谁害羞了,我自己脱” 话是赌气说了,真这样被他看着脱衣服,我万万做不到,想了一下,慢慢走到汤池边缘,坐在没于水中的台阶上,这样汤水可以没过我的胸部,有了汤水的遮挡,我才慢慢褪去了自己的衣服。 全身□□着浸入如锦缎般丝滑又清香无比的热汤中,我舒畅的每个毛孔都像在跳舞一般,闭上眼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一只大手在我身上游走,“好好汤沐,不要碰我”我将那只手推开 “我帮你洗” 温承昀将我拉到他的腿上背对着他坐下,将我的头发缕到前面,用沾了皂角的棉布轻轻为我擦拭脖子和背部,然后将我转过来面对着他。 我坐在他的腿上,和温承昀面对面对视着,果然是一张绝世好看的脸,将头发散下来的温承昀和平日相比,多了一种野性的美感,我竟有种想去亲亲这张脸的冲动,我看到温承昀的嘴唇上还有被我咬破的痕迹,鬼使神差一般得竟然去亲了一下那破损处 这无疑属于挑逗,温承昀立刻将我紧紧抱住,比之前在床上更用力得亲吻,我没有再反抗,可能是这汤水让我浑身酥了一般没有力气,也可能是那张脸实在太好看我无力抗拒。 在这汤沐轩里颠鸾倒凤了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累得没了力气,这场景让我又想起了一个典故,侍儿扶起娇无力,再想起下一句的时候忍不住又脸上一热。温承昀没注意到我的内心变化导致的神色异常,他用力击掌,等候在屏风处的婢女们听到后进来侍奉,我们才算完成了沐浴洗发束发更衣。 等我和温承昀回到青鸾殿时,天色已晚,膳房也已经备好了晚膳,并已送入青鸾殿中。。 折腾了这么一下午,早已饥肠辘辘,今天膳房准备的膳食有我最爱的福禄八宝鸭,整鸭剔骨塞入糯米赤豆绿豆海米香菇等八种馅料,用麻绳在鸭嘴下端和腰部扎紧,成上部小下部大的葫芦形,定型后先卤后蒸再炸,表皮酥脆鸭肉爽口馅料鲜香。 我嫌布菜太慢,便让阿粟不要再伺候,自己动手夹鸭子吃,吃相有些狼狈,没多久满口满手的油,正当我吃的开心时,耳边又传来不合时宜的浅笑声,我就知道温承昀又再嘲笑我。 “你笑什么,又要说我吃没吃相丢了大唐公主的脸面?”我瞪着温承昀 “还算有自知之明” “你。。。”我不知道如何反驳,突然又想到了那个瑾娘,便反唇相讥 “是,我是吃没吃相坐没坐相,没有你那个瑾娘端庄大方吧,那你去找瑾娘用膳啊” 还没等温承昀再开口,管家急匆匆进来,“启禀王爷,一个小娘子来了王府门口不肯走,说是瑾娘身体不适,请王爷立刻去看看,那小娘子要我一定把话带到,所以。。” 我惊愕不已,然后就是有种要气炸了的感觉,这个瑾娘居然在我这正牌王妃面前如此挑衅,不敢相信温承昀养的姬妾竟如此不知分寸如此嚣张? 我强忍着怒气去看温承昀的反应,只见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斟自酌了一杯酒,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温承昀!”我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若今天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温承昀只是停了一下脚步,可是他没有回头,还是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空气安静得可怕而压抑,没人敢发出任何声响,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她们知道此刻我的心情绝不会好。 我身子在颤抖,嘴角在冷笑,可能是我的样子吓到了阿粟,她连忙让其他侍奉在侧的婢女离去,走到我的面前打着手势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可是我为何要难过?我只是生气罢了 温承昀,你不就是要羞辱我吗,如果我伤心我难过,不是正合你意?我偏不! 我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撕扯着鸭子往嘴巴里送,一口接着一口,噎得我几乎窒息,鼻子酸酸的,我拼命压抑着流泪的冲动,终是没有掉一滴泪。 困世10 那日之后,温承昀果然再没回来,我的心一日凉过一日,这盛夏的天气里,我却如坐在冰窟中一般,越发懒得动弹,整日呆在青鸾殿不愿出门,阿粟看我日日沉默,她很难过,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夏天接近尾声,我的十八岁生辰到了,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如梦如幻的十八岁,可悲可叹的十八岁,可怜可恨的十八岁。 宫中的赏赐送进了王府,竟然是文房四宝,难道父皇和母后希望我多读书习字?我拿起那支笔,才发现这不是支普通狼毫,用紫檀做的暗红色笔管上竟然雕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连发丝都丝丝分明,仔细看这女子不正是我吗,我暗暗称奇,能雕刻得如此相像实属不易。除了我的雕像外,笔管另一侧还雕刻着云锦龙纹,雕刻处皆用黄金镶嵌,这巧夺天工的手艺着实令我惊叹,也很感恩父皇和母妃的对我所花的心思,可是父皇,为何不赐一道旨意准我进宫? 除了文房四宝,寿礼中还有一对鸳鸯枕,绣娘手艺了得,竟然将雄鸳鸯的炽烈爱意和雌鸳鸯的羞涩深情都绣了出来,莫非是父皇和母后祝福我和温承昀夫妻恩爱?我忍不住笑了,笑的心酸笑的无奈,父皇母妃,你们知不知道温承昀连我的生辰都不肯回来王府,你们竟然还期望着他能和我夫妻恩爱? “参见王妃” 我回头,竟然是江风眠,仍是一袭白衣玉树临风,还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风度翩翩。已经近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来了?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江风眠又说“王爷吩咐我来的,今日是王妃芳辰,他公务繁忙无法回来,所以差了我来给王妃祝寿” “他哪里是公务繁忙抽不出身,是瑾娘不让他回来吧”我竟然笑了,佩服自己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笑的出来。 “这。。。王爷真的是忙于公务” “你不用替他解释,反正我也不在乎,他爱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江风眠陪我到后园散步,我已经许久没来,忽然间芳香满怀眼前一片炫目的色彩,原来是菊花开了,粉红的,金黄的,雪白的,绿色的、紫色的,一团团一簇簇,绚丽得像堆锦刺绣。 “我怎么不记得这后园种了菊花?” 一个婢女回答我“回禀王妃,是王爷那日临走前吩咐的,您许久没来后园了,所以不知道” “王妃,王爷对您还是很用心的”江风眠看着我说 “今日是我的生辰,不想说让我扫兴的事情,所以不要再提他。江公子,这菊花开的如此婀娜多姿,可否做首诗来听听” 江风眠略略沉吟,开口作诗“庭菊花开玉露浓,冷月如霜隐鸣蛩,何期良夜得相逢?背帐凤摇红蜡滴,忧思无梦衾寒重,眠来枕上怯晨钟。” 江风眠这首诗像在说我的心思一般,他看得出来我在思念温承昀,我在等他回来,府里的那些丫鬟侍从也都看得出我的心思吧,唯独温承昀看不出来,或者说他知道,可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我等了他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那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我看着红烛燃烬像是泣血一般,我听着窗外草虫的鸣叫如泣如诉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轻咳了几声,阿粟看到,连忙给我披上了风衣 “这里风大,王妃,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 庆元殿内,我的寿宴还是按惯例开席,可惜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宾客盈门没有欢声笑语,管家带着下人们向我跪拜祝寿,我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们,他们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般,不,他们是只服从温承昀命令的木头人,对我虽然毕恭毕敬但并无半分感情。 阿粟拿出一包金瓜子,洒向他们,这是我的赏赐,我看着他们闹哄哄得去捡去抢去争,对他们心生出一些怜悯,她们卑躬屈膝不过是为了赚得一些钱财,我折磨着自己不过是心里对温承昀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是可怜人罢了。 “王妃,为了庆祝您的十八岁芳辰,特意准备了焰火,您可移步殿外观赏”管家一副讨好相 “江公子,阿粟,一起出来看看吧” 一蓬蓬的烟花伴随着刺耳的□□迸发声窜入漆黑的苍穹,在墨色的夜幕中接连绽放,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这一簇簇烟花像是拼尽了生命来争妍斗艳一般,将整个天空映射的忽明忽暗光怪陆离,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王府的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如同烟花般灿烂的笑容,他们拍着手笑着闹着赞叹着,阿粟看着这焰火也是一脸的欣喜,我看着阿粟弯弯的眼睛里倒映着焰火,瞳孔里五光十色,难得阿粟能这么开心。原来我的生日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快乐,足够了,我不快乐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个人悄悄回到殿中,独自饮酒,我酒量并不算好,平时也极少饮酒,可是今天我想畅快得醉一场,我已经清醒得太久,心已久病成伤,为何不能任性得醉一回。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我终于醉眼迷离到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一片,我撑着脑袋看着殿外,看到一个人走进来,越走越近,温承昀,是你吗?你回来了?我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你还是回来陪我了,是不是? 终于他走到了我的身边,“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抱住他,轻声呢喃“温承昀,你不要走,我一个人睡不着”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已三竿,我只觉得头还是晕的疼的,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的,阿粟端了水给我,我一饮而尽后方才觉得好些。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记起来我喝醉了,温承昀呢,昨天明明看到他了,我问阿粟“温承昀呢” 阿粟摇头,打了个手势告诉我他没有回来,我心里一惊,那昨天我抱住的那个人是谁?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江风眠了。 正当我懊恼不已的时候,婢女进来说江风眠在外等候,我拍了一下脑袋,怕什么来什么,可是如果不见不是说明自己心虚? 我起床梳洗了一番,然后请江风眠进来 “江公子,难道昨晚留宿在王府吗?” “没有,昨晚看您喝了醒酒汤歇下后我就离去了,今天又过来的” “来做什么” “昨晚看王妃醉酒严重,不免担心,所以。。。” “我很好,江公子不必挂怀,还有之前我想学琴棋书画也是一时兴起,现在新鲜劲已过,我也厌倦了,江公子以后不必再来,请回吧” 听了我的这番话,江风眠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痛楚 “那好,既然王妃身体也无碍,我这就告辞了” 江风眠离去后,我深深呼了一口气,也许江风眠看我可怜心生了同情,也许我对他亦有伤心之下的意乱情迷,但我和江风眠之间绝无可能,昨天已经是我失礼在先,我必须快刀斩乱麻。 “阿粟,好久没听戏了,传一台戏吧,我想听长生殿” 惊世1 秋意渐浓秋雨淅沥,我坐在听雨轩,看世界笼罩在秋雨中,那秋雨细密绵长,霏霏微雨宛如降临凡世的精灵,更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却无边无际的网,网住了郢王府的殿宇楼台,网住了我的悲欢离合,网住了天地万物,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雨落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打在琉璃瓦上叮叮咚咚,溅在叶子上噼噼啪啪,几种声音交汇成一支恬静却悲伤的曲子。 我已经坐了许久,手里捧着的那青铜制成还点缀翠兰的手炉,已只剩下余温,我越来越怕冷,还未入冬就已经用上了手炉。 一阵萧瑟夹杂这寒意的秋风吹过,我又咳了几声,自从上次和温承昀发生争执剧烈咳嗽了一番之后,这咳症似乎留下了病根,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可时不时仍会觉得心口发堵,不咳便无法呼吸一般。 阿粟上来拉我的胳膊,我看到她的眼神,知道她是提醒我该回去了,我不想让她为我忧心,便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回去吧” 入夜时分,我和阿粟躺在一起,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我不想再一个人睡,所以夜夜都要阿粟陪我入眠。 我抓着阿粟的手,闭上眼睛静静躺着,这场秋雨终于进入尾声,我竖着耳朵仔细听,只剩檐下兀自点点滴滴,稀稀疏疏的落着,远方高处殿角上挂的铜铃,被风吹着叮啷作响,偶尔一声半声,远远的传来,听在耳里,仿佛是荒郊古寺般的静谧 可是这静谧中,突然夹杂了其他的声响,忽远忽近时真时虚,好像有将士的呐喊,又有战马的嘶鸣,还有刀剑的碰撞,难道我产生了幻听?不,这不是幻听,我可以确定我真的听到了。 “阿粟,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好像在打仗” 自从阿粟哑了之后,她的听觉愈加敏锐,阿粟抿着嘴唇对着我点点头 我忽的一下子坐起来,然后下了床,鞋子也顾不上穿外衣也没有披,就往外跑去 为何京都会起战事?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知道吗,他和母妃还好吗? 几个婢女拿着我的鞋子和衣服在后面边喊边追 “王妃,您会着凉的,让奴婢伺候您先穿衣吧” 下了一整天的秋雨彻底浸湿了石板,石板传来的寒气从脚传遍了全身,零星滴落的雨点滴落在身上脸上更是让我寒颤连连,可是我顾不得了,我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京城能起这样大的战事绝对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难道有人谋反了? 可是我跑到了正门那里,还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那大门依然紧闭,而传入耳内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阿粟也跟了上来,将一件大氅披在我的身上,想拉我回去 我挣脱开阿粟,走上前再次用力拍门,不多久,管家来了,熟悉的一幕再次重演,他们又跪了一地向我叩头求我回去 “管家,你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回王妃,小的不知,就算知道,王爷也吩咐过不许和您说外面的事情” “你们就是这样把我当囚犯当傻瓜对待,是吗” “小人不敢,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与郢王府无关,王妃不必担心,这郢王府如铜墙铁壁一般,又有军队驻守在外,绝对没人可以攻进来” “什么?郢王府外有军队驻守?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管家似乎发觉他说错了话,一脸惊慌失措,然后就是磕头如捣蒜一般 “王妃,求求您,您回去吧,否则,王爷饶不了我” 温承昀啊温承昀,你还真是把我当囚犯了,这十米高的围墙还嫌不够,这么多人看管着我也嫌不够,竟然还要军队在外驻守,是不是如果我闯了出去,就会被乱箭射死乱刀砍死?可是温承昀,他如何能调得动军队?难道是父皇?为何父皇要如此对我? “温承昀呢,把他找来,我有话问他” “小人不知王爷的去处,不知道去哪里寻王爷” “你会不知道温承昀将那个瑾娘养在何处?不知道温承昀的别院在何处?” “真的不知” 我气到极点愤到极点悲到极点,借着那清冷的月光,我扫视跪在地上的众人,里面有侍卫,侍卫腰间有佩刀。 我迅速走上前,在那个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将他腰间的佩刀抽出来然后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开门,否则我现在自绝于此” 所有人大惊失色,管家更是惶恐至极,他和那个失了刀的侍卫站起来想来抢夺我手中的刀 我后退两步,将刀又贴近脖子两分,大喝“都别动,再上前一步,我真的会杀了我自己” 管家和那侍卫被镇住了,不敢再上前,我看到了阿粟,她紧张得搓着双手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安急切,阿粟,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可是我今天一定要出去弄个明白 “我耐心有限,快点开门,如果今天我死了,我父皇一定会让你们全部陪葬,温承昀也不会放过你们” “王妃,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今天放了你出去,我们也是个死啊” “是我以死相逼,你们放我出去是情有可原” “这。。。您还是回去吧,小人不敢放您出去啊” 我咬牙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众人发出惊呼,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白色寝衣,我忍着痛又将刀架在了脖子上“快点开门,再不开门,这第二刀我就抹脖子了” 管家似乎在挣扎纠结,终于他颤抖着说“王妃,大门我也打不开,我只能打开角门放你出去” 我大喜过望,后退着跟着管家走到角门,他哆哆嗦嗦着打开了角门,我后退着走了出去,“阿粟,你留在王府,不要跟过来” 这是自从我进来郢王府后第一次走出郢王府,外面果然如管家所说,火光一片有大批军士驻扎郢王府四周 看我走出来,弓箭手齐刷刷得将无数只箭对准了我 “卫将军,不要放箭,是王妃,是王妃”管家对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大喊,他担心我被射成了刺猬。 那个将军将手抬起来,弓箭手将弓箭收回 “王妃,您这是为何,我们奉命驻守在此保护您,您还是回去吧” “你告诉我,外面为什么在打仗,还有是谁派你们来保护郢王府的,是我父皇还是温承昀?”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与您无关,您放心,不会有人能攻入这郢王府,您是安全的” “我是大唐公主,京都起了战事,我都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 那将军不回答我,我继续将刀架在脖子上往后退,那将军阻止了想要围上来的兵士,我转过身,将刀从脖子上拿下握在手中,奋力往前跑,我已经清楚得看到了远处的火光,清晰得听到了远处的战争声,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听到“嗖”的一声,然后背上一阵巨痛传来,巨大的冲力让我狠狠向前摔倒,刀掉在了地上,手掌和膝盖在粗粝的石子路上磨出了血,钻心一般的疼痛。 那将军还是放了箭,原来温承昀宁可要我死!也罢,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可是很快有兵士围了上来,将我拉起来,我没有死,原来射中我的箭是支无头箭 那将军走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弓,那箭是他射的 “王妃,刚才多有得罪,末将也是迫不得已,送王妃回府” “不要,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奋力挣扎,可是那些兵士哪里是我能挣脱开的,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淌血,阿粟赶了过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她眼里满是心疼和惊恐,她去拉那些士兵想要解救我,却被狠狠推开摔在了地上,然后就有刀架在了她的身上 “阿粟。。。你们放开她,你们敢杀了阿粟我让你们偿命,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我不顾一切得喊着叫着,踢着打着,已经磨破出血的手掌拍在挠在那冰冷的盔甲上,给手掌造成了二次伤害,指甲也纷纷折断,指尖生疼,最痛苦的是我头疼欲裂,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越涌越多,脑袋像是要爆了一般,终于我眼前一黑 我力气耗完,瘫倒在地半晕半醒不死不活。 惊世2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抬回青鸾殿的,只记得自己浑身抽搐,满身是伤,除了胳膊上的刀伤,膝盖和手掌的擦伤,背部被无头箭射中,脚也磨破了,我从来没有伤的这么严重过。 记得七岁时我淘气从桌子上摔下来磕破了下巴,母妃都心疼得泪流不止,父皇大怒把近身伺候太监宫女都打了一顿板子,如果他们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会不会心如刀绞 大夫来了,给我诊治,开了药方吩咐了几句后,婢女们七手八脚给我清理伤口、上药、梳洗和换衣,自始至终我都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像没有灵魂的皮囊一般任她们摆布,我终究是逃不出这郢王府。 终于所有人都离去,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阿粟跪在床边看着我,我轻声说“阿粟,你不要担心,我死不了” 可是我还是病了,身子烫的厉害却冷得发抖,浑身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嗓子疼得像刀割一般,我知道我是发烧了,我光着脚穿着单薄的寝衣在深秋的夜晚这么大闹了一场,怎么会不生病呢 很快我陷入到沉睡的状态,我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像是一生那么漫长,又像是看了一台戏那样短暂,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可是又很浅很浅。因为我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碰我,在往我嘴里灌东西,呛得我肺疼,可是我没有力气阻挡,眼前又似乎亮着一盏灯,那蜡烛怎么吹都吹不灭,刺得我眼睛疼,还有嘈嘈杂杂在我耳边说话的声响,一刻也不肯静下来。我觉得烦躁极了,生气极了,为什么不让我安稳地睡呢? “李婳婉,你醒醒,快醒醒,你睡得太久了” 我好像听到了温承昀的声音,可是我依然睁不开眼睛,温承昀,你是不是知道我快死了,念在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还是回来看我最后一眼。 “婳婉,父皇在这里,你别吓父皇,你快点醒过来” “婉婉,你这么怎么了,你不能出事啊,不然母妃怎么活得下去” 难道父皇和母妃也来了,父皇母妃,我好想你们,你们怎么才来,我都要死了,我很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他们,可是还是不行,我没有一点力气来控制自己这副躯体。 为什么我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为什么我觉得这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沉睡到醒不过来?难道我一直在上一场梦中从未醒来?这一切都是梦境?15岁后我到底做了什么,嫁入王府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很多次我觉得自己就要想起来的时候,却又忽然理不出任何头绪,就像溺水之人终于就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又被人拖进更深的水底,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内,被无边黑暗包围,我挣不脱逃不开。 终于眼前的光亮耳边的嘈杂通通消失了,我再次陷入沉睡当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笛音,绮叠萦散余音袅袅,不是轻快欢畅的曲调,而是呜咽婉转如怨如慕,似是在诉说少女心事,不语含情,水调何人吹笛声? 我终于能将眼睛睁开,首先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眨眨眼睛才看清是阿粟,她已经哭到眼睛都红肿不堪。 看我醒来,婢女们再次围了上来,管家带着大夫也赶了过来,我看到众人都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苦笑,如果我死了,他们大概也都活不成,他们心里肯定对我及其怨恨,我如此任性,害得他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等我终于可以坐起来的时候,江风眠走进来,仍是一袭白衣出尘脱俗,手里还拿着一支笛子,那笛子通体乌黑,但雕刻着螺旋花纹,尾部还坠着红缨穗,没有华丽珠宝的装饰,反而更显雅致。 “刚才是你在吹笛?那首曲子叫什么?” “回禀王妃,叫忘情” “为何吹这首曲子?” “在下想这首曲子比较符合王妃的心境,能让王妃快些醒过来” “我睡了多久“ “四天五夜“ “你来了多久” “一直在,您病的很重,王爷放心不下,便嘱托我留在王府看顾您” “温承昀若是真的在乎我的死活,他怎么不来” “王爷来过,但因公事脱不开身,又走了” 温承昀来过?那就是说我听到的不是幻觉? “我差点死了,他记挂的还是他的公事,朝廷能有这么一位忧国忧民的王爷,真是社稷之福啊” “王妃,我知道您心里对王爷有怨,但是以后真的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就算您不珍惜自己,也要为这些伺候您的人多考虑几分,他们何其无辜?那天晚上侍奉在青鸾殿的婢女全部被鞭笞并被赶出王府,管家被杖责,那个被您抢走佩刀的侍卫被处死,卫将军也因为伤了您被连降三级,那几个拖您回去的兵士全部挨了军棍,还好您醒了过来,您要是醒不过来,怕是这郢王府所有下人都要被处死了” 我震惊极了,温承昀竟然处死了那个侍卫,他竟然真的下得去这种狠手,明明是我抢走的佩刀,那侍卫有什么错?他为何迁怒于人滥杀无辜? 缓了半晌,我开口“那个侍卫是否有家人,是我对不起他,我想补偿他的家人” “王爷已经都安抚好了,无需王妃忧心,只希望王妃今后不要再因自己鲁莽连累无辜之人” 我想起来那晚的战事,连忙又问江风眠“那日晚上是不是在打仗,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风眠迟疑许久,说“王爷和温承谟开战了” “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梁王年事已高,前不久中风瘫痪在床,为了争夺梁王的封地和封号,所以他们开战了,还有王爷和温承谟并非一母同胞” “他们不都是嫡子吗,怎么会不是同一个母亲?” “温承谟的母亲是梁王的原配王妃,病逝后梁王将王爷的母亲扶正,所以王爷也算嫡子” “那我父皇呢,他们在京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开战,父皇难道坐视不理吗?” 江风眠过了许久才回答我“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王爷和温承谟开战,削减的总是梁王的势力,皇上当然希望看到这种结果,自然不会插手” 我当时并未觉察出这里的诸多不合理性,便信了江风眠所说 “温承谟是嫡长子,理应继承梁王的爵位和封地,温承昀已经被父皇封了郢王,还娶了公主,仍嫌不足,竟然狼子野心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王妃,您这话传到王爷耳朵里,他会不高兴的,王爷文韬武略雄心壮志,自然不会满足于只做一个郢王” “我说的都是实话,作为臣子作为儿子作为兄弟,他这种行为就是大逆不道,怪不得他一直不告诉我他在做什么” “王妃,今日我原本不应该和您说这么多,既然您知道了,还请您保密,否则我的下场不会比那个侍卫好多少” “我明白,我不会再害了你” 那之后的许多个夜晚,我偶尔还是会听到战乱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心惊肉跳。一开始我很不齿温承昀野心勃勃觊觎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行为,可是慢慢的,我内心里在为他开脱,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是不是被逼的?鄙夷也转为了担心,他会不会受伤?如果失败了他会是什么下场?温承谟会不会杀了他。。。我不敢往下想 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算亲兄弟,应该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虽然父皇目前没有插手,但温承昀毕竟是我的夫君,父皇总不至于看着温承昀出事还坐视不理,想到此,我稍微放心了些下来。 温承昀还是没回来,他应该已经知道我醒了,可是为什么不回来看我,难道他受伤了?自从那个瑾娘将他叫走之后,我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再见到他,我原本以为他把我抛在了脑后,可是他既然让卫将军护着王府,说明他还是在意我的。女子总是这么傻,他对自己的这一点点好处,可以让自己原谅了他对自己所有的不好。 这之后,江风眠偶尔会进府陪我说说话,我想从他身上了解温承昀的安危,所以不再赶他走,可是他总是语焉不详,问得急了,他告诉我温承昀没有受伤没有性命之忧,双方正在和谈之类的,我虽然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惊世3 初雪那一日,我坐在青鸾殿内挨着碳炉捧着手炉赏雪,虽然我很怕冷,但我还是吩咐把这殿门打开,欣赏外面的雪景。 灰暗色的天空像漏了一般,洒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天地间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白色的蝴蝶在漫天飞舞,万物似乎都静止了,只听到簌簌的落雪声,世界银装素裹一片洁白,好像将这凡尘中的一切喧嚣一切烦恼都掩埋了。 江风眠再次进府,他说给我带了上好的鹿肉还有上好的黄酒,我笑了,想不到他也是如此懂生活有情趣之人。 婢女在殿内准备了炭烤架子和炙盘,鹿肉就挂在炭炉上方。 江风眠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准备去割那鹿肉,我看那边匕首很是精致,连忙阻止。 他将匕首递给我,我接过后仔细端详,刀柄是青白玉制成,握在虎口里十分贴合,刀鞘以金丝银缕钩镂,刀锋上刻着左右对称的盘云锦纹,刀锋发出冷冷的银光,应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如此精美的匕首,用来割这荤腥之物,太暴殄天物了”我将匕首收入刀鞘中,还给江风眠,他没有去接。 “王妃喜欢的话,这匕首就赠予您吧” “这把匕首世间难寻,为何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只希望王妃活的开心些,您值得拥有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我心里微微一动,但不动声色,又问 “这匕首可有名字” “忘归” “我没记错的话,江公子字忘归” “正是” “那多谢江公子一番美意,忘归刀我就收下了” 我将刀递给阿粟,她帮我收起来 江风眠使用婢女递过来的银错刀,将鹿肉一条条割下,放在炙盘中炙烤,鹿肉接触到炙盘的瞬间滋滋作响,受热卷曲的鹿肉似乎是在炙盘上舞蹈一般,鹿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胃口大开。 “阿粟,今天不必侍奉,坐下一起尝尝这美味吧” 阿粟不敢动,我将她拉过来按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王妃和阿粟姑娘似乎情分很不一般” “阿粟自我4岁起就陪在我的身边,陪伴我一起长大,表面是主仆,实则如同姐妹” “阿粟姑娘是不是无法开口说话?天生如此还是?” “我15岁前她都会说话,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能说话了,我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她比划着告诉我,她得了一场病,然后就哑了” “哦,可惜了” “来,我们干一杯”我举起酒杯,和阿粟还有江风眠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我看到远处有人踏雪而来,由远及近,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还未看的清那人的长相,他的衣服先映入眼帘,靛蓝色的长袍织就着金色图案,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他已经一只脚进入殿门,我才看清,是温承昀 许是已有半年未见,我竟一时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是他,他还是冷面冷清目光深邃寒冷,我似乎对他又陌生了许多。 “参见王爷” 江风眠起身向他行礼,阿粟也站起来行礼,我这才确定是温承昀回来了 温承昀看我还呆坐着看着他,淡淡开口 “江风眠,这些日子有劳你替本王照顾王妃了,既然本王已回王府,你也该回去了” “是” 江风眠起身离去,迈出殿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有隐忍有哀伤,我突然怔住了,每次温承昀离去,我都会望着他的背影,期盼他能回头看我一眼,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头。 “想什么呢”温承昀盯着我问 我这才回过神,站起身来,却不知如何作答 温承昀自行坐在了刚才江风眠的位子上,女婢立刻上前撤换了一套餐具,并斟了一杯温热的黄酒给他,他一饮而尽后,将我拉着坐下 “还能在这里吃肉喝酒赏雪景,想来身体是无碍了” “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温承昀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气,可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我将手抽回,冷冷的说“为我好?我快病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忙。。。我有我的无奈和苦衷” “我不想听,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知道你喜欢雪景,所以我今日专门回来陪你赏雪” 我转过身,看着温承昀的眼睛,幽幽得问 “温承昀,你爱我吗?” 温承昀沉默不语,我冷笑起来,他连敷衍我都不愿意 “爱” 温承昀终于还是回答了,可是我不信,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为何需要思考这么久才回答,真的爱一个人,为何她都快要死了都不肯陪在她身边,他是怕今日不能收场,所以迫不得已这样回答吧 我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斟一杯,又一饮而尽,再斟一杯,准备送入口中时,酒杯被温承昀夺去 “别喝了,你大病初愈,如此饮酒会伤身体” “温承昀,若那日我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会” “你怕我死了父皇治你的罪” “不是,你死了我会难过” “难过?仅此而已?在宫中,我养了一年的紫蓝金刚鹦鹉死了,我尚且哀恸不已痛哭不止,我死了,你仅仅是难过?” “我没有想过你会死,所以我不知道你死了我会怎样”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看着殿外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对温承昀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真的很想念父皇和母妃” 过了许久,听到温承昀回答“你再等等,我带你进宫” “真的?”我看向他,不敢相信 “真的” 虽然温承昀经常骗我,可是我看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很真诚,不像是敷衍我 阿粟取来那件用孔雀翎线绣着牡丹图案的大红蜀锦玄狐皮内里带帽镶毛斗篷,这件斗篷是大婚时的嫁妆,因为颜色过于艳丽材质过于奢华,我从未穿过,可能阿粟怕我冻着,所以取来了她认为最保暖的衣物。 温承昀将斗篷为我披上系好带子,并为我戴上了帽子,那一圈极为厚重的银狐毛碰到我的脸,只觉得痒痒的。 “你穿鲜艳些的衣服还是挺好看的” 这好像是温承昀第一次夸我,难道是因为我之前穿的太素了所以他不想多看我? 一个侍从也给温承昀取了一件玄狐大氅,温承昀自行披上。 “走吧” 温承昀走在前面,我连忙跟上,阿粟不忘塞给我一个手炉,也跟在了我的后面。 他是要陪我去后园赏梅,后园专门开辟了假山梅林,就是为了雪中红梅这一景,今日大雪,雪又刚停,正是赏景的绝佳时刻。 不知道是这玄狐斗篷确实保暖效果极佳,还是因为有温承昀的陪伴,走在冰天雪地中我竟然不觉得寒冷 “冷吗,如果觉得冷,可以乘软轿去后园” 我摇摇头,“不冷” 身后跟着的婢女和侍从有十多个之多,自从上次我们落水,温承昀便吩咐不管我去府中何处,都要至少八人跟随。这样看来,温承昀确实是不希望我出意外死掉。 走出青鸾殿,在郢王府漫步看雪的世界,天地只剩下一片洁白,更觉如梦如幻一般,天上降祥瑞,洗涤世间尘埃,正所谓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我用余光偷瞄身边的温承昀,他仍是淡淡的表情,我内心是欢喜的,与他并排行走在这皑皑大雪中,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我觉得这一刻他是完全属于我的,我甚至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就可以这样陪着我永远走下去 惊世4 到了梅林,温承昀吩咐下人不必跟来,他拉住我的手往梅林深处走。暗香未远,冻蕊初发,红梅胜雪,盛开的红梅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散发出内敛的凝香,而这红梅雪景,就如想象中的那般好看,点点红梅烂漫,纷纷雪花飞残,由近看,红梅在白雪的覆盖下,似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含羞带怯,只露出点点红,而远望,那点点红在这皑皑白雪的背景下如泣血一般挺风傲立,像是耗尽了生命耗尽了心血也要为这个世界增添一抹色彩一般 “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我轻轻吟诵 温承昀笑了,“看来江风眠没有白来,现在都能吟诗了” “此情此景,你没有什么感慨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咏梅的诗句那么多,他为何偏偏吟了这么一首,我又想起了他和温承谟的事情,我想问,但不敢,我怕他会伤害江风眠。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青鸾殿已被火盆炭炉熏得暖烘烘,炉内又加了香粉,整个殿内弥漫着好闻的味道,身上暖了又芳香满殿,不觉让人想睡觉,加上冬日天短,我和温承昀很快歇下了。 自上次一别已有半年,这是他离开最久的一次,他似乎是为了补偿我一般,吻我吻得格外细致温柔,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到脖子,然后一路向下分外虔诚,我抚摸着他的脊背闭上眼睛喘息着感受着,我自欺欺人的想他是爱我的,哪怕并不十分爱,但能陪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随着他的起伏,我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绕在他的腰间,我迷离恍惚得似乎进入到了一个极乐世界 他最喜欢的睡觉姿势,是侧卧在我的身后抱我睡觉,一只胳膊给我做枕头,另一只胳膊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我就像一个婴孩一般缩在他的怀里,后颈上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温承昀” “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和你哥哥温承谟的关系如何” 我还是忍不住,我担心他,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劝他停下他做的事情。这样侧面问他,他应该不会察觉吧 “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小的时候和温承谟也打过交道,只是他大我比较多,我长大些后他就回去了汴州,并不相熟,现在想来,你们两个的性格很不相同,你们。。。相处的好吗” 温承昀突然翻正躺下,又一把将我也翻过来抱到了他的身上,于是我整个人面对着他趴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的面部贴的极近,我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子,我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第一次这样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与他四目相对,我心跳加速脸也微微发烫 “是不是江风眠对你说了什么?” “没。。。没有” “你撒谎的时候总会结巴”温承昀似笑非笑,那眸子仍然深不见底 “你。。。你别怪他,是我追着他问,他没办法才和我说的”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和温承谟在打仗。。。” “那你没问为什么?” “问了。。他说你要和温承谟抢梁王的爵位和封地。。。” “哼”温承昀发出像笑又像冷哼的声音 “你不会因为他和我说这个要杀死他吧”我紧张起来 “你很在意他的死活?” “我。。我听说那天被我抢了佩刀的侍卫死了。。。我不想因为我再有人丧命了” “你如果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就不要再任性,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温承昀语速和语调异常平静,听不出带有任何情绪,但还是让我生出阵阵恐惧,他到底是一个可以做出怎样可怕事情的人?我永远看不透他,以前只觉得他性子骄傲张扬了些,现在看似乎还有冷血和杀伐决断,以及对权力的贪婪。 我越发感到害怕,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转身背对着他,他却又靠上来将我抱在怀里 “你是不是怕了?男人的世界很残酷,你的父皇,不也做过诛人九族灭人满门甚至屠城这些在你看来十分残忍的事情吗,可是你的父皇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 “为了权力吗” “不,为了生存”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睡吧,乖” 又是在我脖子上轻啄,虽然我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但我努力说服自己,这个拥我入怀抱我入眠的男人,他不会伤害我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等我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温承昀不知所踪,婢女告诉我他卯时便起床离府了,特意交代不要吵醒我,我一阵怅然若失。我宁可他离去的时候喊醒我,我还能多看他一眼,他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会再回来。 我慵懒得起床,婢女们已经捧来了温热的洗脸水和漱口水,等我洗漱好后坐在梳妆台前等候婢女为我梳妆打扮时,我看到梳妆台上多了一束红梅,插在一个青瓷花瓶中,红色与青色搭配的相得益彰,而这束红梅更是将整间寝房都点缀出了生机和活力 “这束红梅哪里来的” “回王妃,是王爷吩咐摘来放在这里的” 掩饰不住的笑意在我嘴角绽放,他对我到底还是肯花些心思的 梳妆完毕后,我吩咐打开青鸾殿殿门,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原来太阳出来了,阳光映射白雪,只觉得那光亮的刺眼晃得眼晕。 生活再次归于沉寂,温承昀没有再回来,江风眠也没有再进府,我的心情却不似之前那样低落烦躁,毕竟上一次温承昀离去的时候送了我一束红梅,我们终于不再是不欢而散,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我时常幻想着温承昀再回来的时候,我应该梳什么样的妆发穿什么式样的衣服他会更喜欢,原来女为悦已者容是这种心情,我像是陷入热恋般一样痴痴得等他再回来。 一转眼,马上要新年了,算算日子,我已经在郢王府呆了近两年时间,原来两年的时间可以如此飞快的过去,可是那一天天的日子明明很难熬,为何回忆起来的时候却总觉得时光如白马过隙一般匆匆掠过呢 那一天,正值大寒,一年中最后的一个节气,岁暮天寒滴水成冰北风呼啸,可是除了北风怪异的怒号声,我的耳朵里又传来了打仗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江风眠不是说温承昀和温承谟在和谈吗,为何又兵戎相见?温承昀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还活着? 我打开殿门,跑了出去,北风刮在脸上像无数把刀子一样在脸上乱割乱划,疼得钻心,北风还从鼻腔钻进来,几乎将我的鼻腔冻住一般无法呼吸。可是我还是奋力的跑着,身后追着婢女们,那一幕再次上演。 终于,我还是被那紧闭的大门拦了下来,管家来了,他以为我又想闯出去,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哆嗦着说 “王妃,求求您了,您可怜可怜我们吧,回去吧” 惊世5 我再一次看着跪倒了一地的下人们,心情复杂,以前我只觉得他们可悲可笑可恶,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们也很可怜,因为我的任性,我已经害得他们中的很多人被罚,我不能再这么不管不顾任由自己的性子胡来。 “你们都起来吧,我没有打算闯出去,你们不必紧张” 管家抬起头看着我,可是一脸的不相信,他估计是以为我准备耍什么花招,原来我在他们眼中是诡计多端欺诈狡猾的一个人。 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凑近大门,想从那两扇门的缝隙中窥得外界的一点信息,可是那大门做工极为精致,如此厚重的大门竟然只有很细很细的一条缝,我眯着眼睛努力得想通过那条细缝多看到一些外面的世界,可惜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军士的背影,果然这郢王府外还是有军队驻守。 我无力得靠着大门蹲下,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成一团倍感无助,温承昀,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千万不能出事,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保证再也不和你吵架,什么都听你的,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管家和下人们还跪在那里不敢动,阿粟走上来,将我拉起来,为我披上风衣,我呆呆得看着阿粟,这个大我两个月的哑女,是世界上除了父皇和母后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她并不是因为我是公主才对我好,她是真的把我当做了她的妹妹,一个任性的长不大的妹妹 鼻子一酸,似乎有眼泪要溢出,我不想阿粟看到,于是抱住了阿粟,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抬手擦拭了眼泪,阿粟也抱住了我,用手轻拍我的脊背,小时候生病了,母妃也是这样轻拍我安抚我,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替我难过,我轻轻安慰她 “阿粟,我很好,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拉着阿粟的手离去,管家和下人们才舒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四散离去。 回到了青霭殿,我还是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忐忑不安忧心忡忡,阿粟抓住我的手,那眼神是在宽慰我,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 直到傍晚十分,再也没有传来战争的声音,已经结束了?我的心再次狂跳不止,谁能告诉我温承昀的状况,我突然感同身受了那些等待将军出征归来的妇人们的心情。手爇寒灯向影频,回文机上暗生尘,自家夫婿无消息,却恨桥头卖卜人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何温承昀不肯安分守己一些,要用命去搏那权力,就算他这辈子都只是一个空有封号的郢王,我也并不在意啊,我不求我的夫君能出将入相手掌大权,只求能琴瑟和鸣安稳一生。 夜深了,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怒号的北风已经停息,万籁寂无声,应是夜寒凝,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窗纸也再透不进月色,寝房内只靠那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 “阿粟,几更天了?” “阿粟。。。阿粟” 我慌了,平日我轻轻哼一声,阿粟都会来查看我,今日我喊了许久,她怎么没有出现在我的床头。 我掀起被子,准备去查看一番,当我正准备下床之时,一个蒙面黑衣人刷的一下站在了我的面前,速度极快脚步极轻,他竟然可以消无声息潜入这铜墙铁壁的郢王府,还能进入我的寝房!我大惊失措,张口想喊救命,那人看出了我想求救,立刻用一块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一阵异香直窜入口鼻,然后我就不省人事昏睡了过去。 我终于醒来,天刚微亮,我扶着沉甸甸的脑袋有点弄不清楚状况,等我发现我醒来的地方不是青鸾殿时,才想起来那黑衣人,那散发异香的手帕,我被劫持了! 我打量四周,不是密室也不是囚室,似乎是一富贵人家的书房,古朴雅致,檀木打造的精美家具显示了这书房的主人应该财力雄厚,甚至案几上还放着一把玉色的琴,琴的一端还垂有几缕蓝白渐变色的流苏,说明这书房的主人是精通音律之人。 我睡的地方正是书房的软塌,如果不是被劫持至此,我会有兴趣再好好欣赏一番这书房的布置装潢,可是我现在是人质,便连忙起身去开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我看到一扇窗,又想推开窗户逃走,窗户也被锁住。 什么人竟然敢劫持当朝的永宁公主?他难道不知道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吗?他不要命了吗?劫持我有什么目的?向父皇索要赎金?父皇不会看着我死去,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等我平安归来后,再天涯海角得通缉捉拿他,直到抓到他将他碎尸万段再诛他九族。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是绑匪吗,他来做什么,会不会伤害我? 随着开锁的声音,我看到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进来,一袭白衣手拿一柄白色长剑,江风眠!是江风眠! 对,江风眠知道青鸾殿的位置,知道我寝房的位置,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这么轻易得在偌大的郢王府找到我的寝房?还有这书房的摆设和那把琴,我早应该想到是江风眠劫持的我,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看到江风眠向我走来,我吓得练练后退,他除了精通琴棋书画外想不到还是一个武功高手,竟然可以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得带离郢王府。 江风眠看到我惊恐的样子,微微叹气“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劫持我” “我就叫江风眠,你不是一直很想离开郢王府吗,所以我带你走” “我是想离开王府,可不是以这种方式,阿粟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没事,我也将她带了出来,现在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我失踪不见,温承昀会杀了王府所有人,不是你告诫过我要多为其他人考虑一下吗” 江风眠沉默许久,开口“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带你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能带我去哪里,天下之滨莫非王土,我父皇还有温承昀迟早会找到我们” “我都安排好了,我带你和阿粟去东瀛” “东瀛?你要带我离开国土东渡东瀛?为什么?” “你继续留在温承昀身边很危险,他会伤害你,我不想看你受伤” “温承昀伤不伤害我,我会不会受伤关你何事?再说我还有父皇和母妃,温承昀真的要伤害我,我父皇饶不了他” “你父皇。。。他护不了你。。” “什么?为何我父皇护不了我” “我说过你父皇不会插手温承昀和温承谟之间的战事,所以他护不了你” “我不懂。。。难道就因为我父皇是天子,希望藩王内部自相残杀他坐收渔利,竟连自己女儿的死活都不管?” “我和你解释不清楚,但是你相信我,你继续留在温承昀身边,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管你是怎样将我带离郢王府的,你立刻送我回去,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告诉温承昀你劫持我的事情” 听我这么说,江风眠似乎很难过很痛苦,脸部肌肉微微抽动 “公主,瑾娘死了” “瑾娘?死了?就是温承昀的那个姬妾?怎么死的”我心里一惊,虽然我很嫉妒也很恼怒这个瑾娘,但是听说她死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被温承昀一箭射死的,瑾娘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可是温承昀还是一箭射死了她” 我惊得几乎站立不住,腿一软差点倒地,江风眠出手扶住了我,我连忙推开他 “不要碰我”我大吼 “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 惊世6 “公主,你虽然嘴上说讨厌温承昀,但我知道你很爱他,你日夜思念着他等他回来,可是他不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为了权力,他不择手段嗜血杀戮暴虐残忍。你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即使不被他杀死,也会因他受伤,你跟我去东瀛吧,你相信我,我。。我一定好好对你”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温承昀要射死瑾娘,射死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我依然不相信温承昀会做出这种事情,瑾娘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吗,梦呓中喊的都是她的名字,甚至听说她不舒服不惜抛下我离去 “公主,我和你实话实说,我其实是温承谟的人,是温承谟安插在温承昀身边的卧底,我花了很多功夫才取得了温承昀的信任,所以他才让我去郢王府教你琴棋书画。我之前和你说过,温承昀为了抢夺应该属于温承谟的爵位和封地,向自己的兄长开战,他们已经打了半年多的时间,温承谟节节败退,被逼无奈之下,温承谟绑走了瑾娘,昨日两军对垒,温承谟将瑾娘绑在阵前,想以此要挟温承昀退兵。可是温承昀看到大着肚子的瑾娘,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抬手起弓射死了她” “他。。他怎么会。。。瑾娘不是他最爱的女子吗,他怎么会。。。”我呢喃着,眼前似乎看到了那副场景,看到温承昀没有表情的搭弓射箭,似乎对面那个他要杀死的女人他根本不认识一般,看到瑾娘不可置信得看着那支箭朝自己射来,她应该万万想不到温承昀会如此绝情吧 我想到了自己,如果温承谟绑架的是我呢,如果是我被绑在阵前用来要挟温承昀,我会不会是同样的下场,温承昀依然会眼睛不眨一下得要了我的命,可是他,他明明还送了我一束红梅啊,我不信,我不信他也会这样对我 江风眠看我不发一言,急切得说“公主,你还不明白吗,温承昀冷心冷血,所有阻挡他上位的人,成为他障碍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瑾娘陪伴温承昀的日子比您陪伴温承昀的日子多多了,可是温承昀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得杀死了她,您何苦还要留在他的身边?跟我走吧” “我不走,我是公主,我是他的妻子,他的正妃,他不会这样对我” “对,正因为你是公主,所以他对你似乎还不错,可是他不爱你,他一直都在利用你算计你罢了,你知不知他。。。公主,你跟我走吧,你如果一定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将来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信,他心里是有我的,他陪我写字给我念诗,我病了他会着急,我掉入太液池是他救的我,还救了阿粟,他记得我喜欢看雪景,会拉着我的手陪我赏雪,他会像抱婴儿一般抱着我睡觉。。。” “你还是不信温承昀会为了权力舍弃你?” “是,我不信,我不会和你走的,我不会背弃我的夫君” 江风眠沉默许久,脸色变得凝重,“那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赌什么,怎么赌” “我把你交给你温承谟,同样将你绑在阵前要挟温承昀,看看温承昀会怎样” “。。。。。” “你怕了?怕死还是怕他会不顾你的死活?你不敢面对现实,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是为你好,你早一点看清他的真面目,就可以早一点放下他,避免将来更多的伤害,因为我知道,他只会伤你越来越深” “。。。。”我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措施,以我对温承谟的了解,他不会杀你的,如果温承昀为了你肯退兵肯和谈,那我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如果温承昀选择不顾你的安危,你就和我去东瀛,好不好” “好,我们赌一把”终于,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说完,我浑身颤抖不止,我并没有十足把握赢了这场赌局,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答应了江风眠赌一把? 温承昀,不要让我输掉这场赌局,不要让我心如死灰,你是爱我的,你不会不顾我的死活的,对不对 温承谟下令将我用一乘辇车带到了军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两军对峙的场面,原来战争是这个样子的。 车门打开,我看到了远处的温承昀,他带着头盔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江风眠也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在温承昀的身旁,我知道江风眠是要时刻防着温承昀射杀我。 温承昀的背后是大批军士,前排军士手拿盾牌长矛,后排军士已经箭在弦上 “温承昀,你看看这是谁” 温承谟朝温承昀大喊,然后将我从辇车中拉出来,距离较远,我看不清楚温承昀的脸,我不知道他内心是否有波澜,表情是否有变化。而温承谟,这是我时隔数年后第一次再见到他,他没有太大变化,虽然也是一身戎装,但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还是那样的谦谦君子,怪不得他会一败再败,只看一眼,我就知道他根本不是温承昀的对手,难怪他连绑走瑾娘的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也真是被温承昀逼到绝境了。 “温承谟,昨天是瑾娘,今天是李婳婉,男子汉大丈夫,要打便真刀真枪得杀一场,总用女人来要挟算什么本事,我可从来没有打过你妻妾的主意” “这话你也有脸说得出口?男子汉大丈夫?你就是一个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逆子,父亲看错了你,我也看错了你,瑾娘也看错了你,今天我让李婳婉也看看你的真面目,她是公主是你的妻子你的王妃,难道她的死活你也不管不顾?” “你以为我在乎?你以为你挟持了李婳婉就可以让我退兵?你早就应该知道,她不过是我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死了,我再养一只便是” 金丝雀?我听了一阵头晕目眩,原来我不过是温承昀养在郢王府的金丝雀,我死了,他可以再养一只的金丝雀,原来他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精美笼子,来豢养我这只金丝雀,不过是因为我是永宁公主罢了,他需要一个公主来为他装点门面,原来他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江风眠真的很了解他,怪不得江风眠要和我打赌,原来江风眠知道我一定会输 而我终于知道了言语的威力,比刀子还可怕,刀子伤身语言伤心,温承昀的这话像是数把刀子在狠剜我的心,我已经听不到他们后面又说了什么,因为我的耳旁一遍遍得回荡着温承昀的话 “她不过是我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死了,我再养一只便是” “她不过是我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死了,我再养一只便是” “她不过是我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死了,我再养一只便是” 。。。。。。 惊世8 温承昀拉着我回了青鸾殿,他命人取来了绿绮,他坐下为我抚琴,弹奏的曲子是《凤求凰》,我不知道他突然为我抚琴是为了取悦我,还是他看出来了我其实不舍得江风眠离开,而他要证明江风眠能做的他也可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我看着温承昀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得抚琴,心情复杂,如果说江风眠抚琴是用情真挚,将自己与琴融为一体,如果是他来弹奏这凤求凰,一定是娓娓道来婉转缠绵的话,那温承昀抚琴更像是指点江山,那琴只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经意间会流露出舍我其谁的霸气,即使这明明是一首歌颂爱情的曲子,他却又让我想起当年敢在父皇万寿宴上弹奏《广陵散》的那个少年 这才是温承昀,只是我以前我不了解他罢了。 一曲毕,温承昀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得朝我走来,似乎是在向我宣示主权,他分明是在告诉我“江风眠永远不能再回来京都,以后你只能听我抚琴”,那张好看的脸上眸子依旧漆黑深邃,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妖孽,明知他是毒药却让人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他将我横腰抱起走进寝房,这半个月来即使他回来郢王府,我也不让他宿在青鸾殿,而今天,他放了江风眠,我没有理由再赶他走 他心情似乎很好,赢了温承谟赶走了江风眠我也答应了重新来过,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动作略显粗鲁,也许是心里的得意让他有些忘形,他甚至咬疼了我,我默默忍下了,他在我身上尽情释放他的愉悦他的骄傲他的成就,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放纵,我被他调整成各种姿势在他身下承欢,他甚至伏在我的耳边问我“怎么样,舒服吗” 我便明白了,他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我,我是他的,不管他当不当我是金丝雀,我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要的仍然不过是占有和征服 他终于释放,似是累坏了,将头枕在我的胸口上喘气,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李婳婉,我爱你” 我眨眨眼睛,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说他爱我,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他一次次得辜负我之后,他告诉我他爱我,可是我如何会信如何敢信 我沉默不语,当做没听到,他似乎并不介意,依然用他最喜欢的姿势从我身后抱我入眠,听到均匀沉沉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已沉睡,我轻轻挣脱出他的怀抱,又在他怀里塞入一个枕头,然后躲开他一人远的距离,背对着他发呆 我知道我和他说了我原谅他了,我知道我也答应了和他重新来过,可是谈何容易,他不知道我曾有多爱他,所以他不知道他对我的伤害有多深 我几乎一夜无眠,我想到了温承谟,他如今怎样了,我不敢问温承昀,我害怕他告诉我温承谟被他杀死了,因为我知道温承昀做的出来,我想到了父皇,他也知道温承昀赢了温承谟吧,似乎温承昀是比温煦更危险的存在,父皇会不会对温承昀采取什么制衡措施,我还想到了江风眠,他离开京都后会去哪里生活 直到天色微亮,我将温承昀怀里的枕头抽出来,又将自己挤进去了他的怀抱,我靠着他的臂膀,等他醒来,让他相信一整晚我都在他的怀里不曾离开 温承昀也算实践了他的承诺,这之后的时间,他回来王府比之前频繁了很多,可是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期盼他回来,相反我宁可他不要回来,刻意迎合他我真的很累,我仍会等他睡熟之后从他怀里挣开,塞给他一个枕头,而他一直也没有发现。 新元到了,又是新的一年,算下来,今年是文德二十四年,父皇已经登基二十四年。新元这一天,按照惯例,父皇是要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并举行筳宴大宴群臣的,温承昀自从前一天走了之后还没有回府,他应该是在宫里参加筳宴。 虽然温承昀不在,但是郢王府却还是充斥着过年的喜悦气氛,管家带着侍从将王府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在青鸾殿里看着阿粟和婢女们嬉闹。 剪纸是阿粟的拿手绝活,她将一张薄薄的金箔纸,对折再对折再对折,只见那已被折成比手掌还小的纸团在剪刀中翻转游走,不多时阿粟将剪刀放下,展开金箔纸后,是一座宝塔,宝塔里还有一尊菩萨,那菩萨一手拿净瓶立在左肩,一手拇指与中指轻捻立在右肩 其他婢女们被阿粟这巧夺天工的技艺震撼得惊呼连连,纷纷要向阿粟拜师学艺,阿粟被她们围着闹着哄着,只好又拿出一张红纸,向她们传授技巧,我看着她们嬉笑吵嚷的样子,心情也愉悦不少。 我没有喊阿粟,自己悄悄走出殿外。今天天气也很好,红红的太阳可以直视不觉得刺眼,冬日暖阳不炙热不多情不明媚,但却散发着浅浅的暖意,像一张温柔的笑脸,带给人无限的希冀和憧憬,寒冬已过春日可期。 殿外对面的墙檐上倒挂的冰凌已经在消融,不似天寒地冻呈现惨白的颜色,如今却是晶莹剔透,在阳光的反射下生出五彩的光,像五彩水晶石一般。我看到冰凌有融化的水滴落,一滴又一滴,将墙檐下方未清扫的积雪砸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洞 我顽心又起,走过去抬手去接那消融滴落的冰凌水,打在手心凉的我打了个寒颤,我看到自己在即将融化的雪上踩出的脚印,想到今年因为温承昀导致我也没有心情堆雪人,如今雪都要化了也是很遗憾,趁着雪还未全化,不如最后撒次欢吧,于是我提起裙摆,踮起脚尖在雪上踩着跳着,我跑的越来越快,来来回回得跑着踩着,想在每一寸雪上留下我的脚印 终于一个不慎,只觉得脚下一滑,失去平衡整个身子向后摔去,我心道不好,看来要狠狠摔一跤了,我摔是摔了,可是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一个人的怀中 温承昀接住了我,他将我扶起来,看到我还惊魂未定的样子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平复了心绪,问他 “来了一会儿了,看你在踩雪,就在旁边看着” ”哦,那我们进去吧” 婢女们看到温承昀进来,连忙下跪行礼,温承昀没有让她们起身,说 “王妃刚才差点摔了一跤,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他依然是用很平和的语速和语调说出的这句话,可是已经把她们吓得一个个面色发青瑟瑟发抖 “你别这样,是我让她们不要跟着伺候的,不关她们的事”我连忙为她们开脱,不然以温承昀的脾气,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 温承昀不说话,依然眼神冷冷得看着她们,我连忙又说”今天是新元,不要破坏这气氛,再说我也没受伤,不是吗” “都起来吧,再出现这种纰漏决不轻饶” 婢女们连连磕头谢恩,然后起身立在两侧伺候,阿粟也站起来悄悄站回了我的身后,我看到阿粟的神情,知道温承昀又把她吓到了,我轻轻拉住阿粟的手宽慰她。 幻世1 新元之日吃饺子,饺子长得像元宝一样,白嫩嫩胖嘟嘟,按照习俗,还会将铜钱包进去当彩头,吃到铜钱饺的人寓示新的一年都会交好运。在皇宫的时候,每年的新元节,父皇都会抽时间去承恩宫陪母妃和我一起吃饺子,而能吃到铜钱饺的人永远是我,小时候我以为是我足够幸运,大一些才知道那铜钱饺上早已被做了记号,才明白那是父皇和母妃对我的爱和祝福 “又想什么呢,吃呀”温承昀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我的碗中 我拿起筷子,将饺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觉得什么东西硌到牙齿,那熟悉的感觉让我知道我咬到铜钱了,我又吃到一个铜钱饺 我将铜钱轻轻吐在手中,抬头去看温承昀,他笑意盈盈得看着我,我便知道,这是他做好了记号的铜钱饺,心里微微一热 温承昀,你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我真的原谅你了怎么办 入夜,温承昀还是侧卧抱我睡觉,等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想挣脱开他,结果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你又准备塞给我一个枕头吗” 我心里一惊,动作也停下了,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心里并没有原谅他,我不想被他抱着睡觉 温承昀拉着我翻了个身,我便半趴在了他的身上,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我曾经说要带你进宫,还记得吗,明天随我进宫吧” 我惊喜万分,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父皇同意我入宫见他了?” “嗯,皇上说以后你每年可以进宫一次” 我开心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已经两年多的时间没能见到父皇母妃和哥哥了,今晚我一定会激动得无法入睡 温承昀将我拉了回去“小心着凉” “今天新元,你见到我父皇了吗” “。。嗯” “父皇变化大吗?还有我那两个侄儿,应该都长高了许多吧,我那小侄女戴上我送的金项圈了吗,我在承恩宫种的那些栀子花,不知道是否还活着,还有。。。” “这么兴奋,还睡不睡了”温承昀打断了我,不过听语气,他并没有生气 “我睡不着” 温承昀沉思半晌,起身朝外走去,不多久他抱着着一个箱奁走进来,我认出来那是我最喜欢的微型皮影戏,皮影的制作纷繁复杂,越小的皮影越难做,这箱微型皮影据说是几十个工匠耗费了一年的功夫才制成,是父皇送我的十三岁的生日礼物。之前我和阿粟经常用它打发时间,而最近大半年来因为心情不佳,再也没有把玩过。 温承昀打开箱奁,取出那个用木框围住的三折方幔,将方幔立放在离床不远的地上,又取了一盏灯放在方幔前,方幔被点亮一般,温承昀盘腿坐下,开始给我演皮影戏。 我看到那透着柔和暖光的方幔上出现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然后又出现一只蝴蝶,两只蝴蝶挥动翅膀双影双飞,虽然看过多次,但仍然被这副美好的景象看呆了,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的爱情故事 我起身下床,披了一件外衣,坐在温承昀身边,从箱奁中取出一个身材较小眉清目秀的男子的皮影放在方幔上 “梁兄,你看,今日天气晴和,不辜负大好时光,你我弟兄二人沿途吟诗以诉衷肠如何?” 温承昀放下蝴蝶,取出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的皮影放在祝英台的旁边 “愚兄才疏学浅,不如贤弟满腹文章,只怕对不上” 我用另一只手取出一对颜色亮丽的鸳鸯,放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前方,温承昀看到,便操纵梁山伯抬起手臂指着鸳鸯 “微风吹动水荡漾,漂来一对美鸳鸯” “形影不离同来往,两两相依情意长,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我看着温承昀,他和我对视,他嘴角含笑眼里有光,看我的眼神无限柔情,那盏烛火映在他的眼里似乎如繁星一般璀璨,我有些恍惚,眼前这个深夜陪我不睡觉,肯为我演皮影戏的男人,和那个杀伐决断残忍冷酷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婳婉,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一身男儿打扮,我以为你是皇子”回忆起往事,温承昀笑了 我的思绪也回到我13岁那年,和温承昀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皇宫举办了一场马球赛,皇子和各位藩王的世子组成两队上场对决,父皇带着母妃还有皇后公主等后宫众人观看比赛,我最爱凑热闹,也爱打马球,当然不会错过。 其他公主都端坐在父皇两边静静看比赛,而我却换上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妆扮成了皇子,亲自上场比赛,因为离得远,父皇和母妃自始至终没能认出来,等我骑着父皇送我的小白马扛着马球棍子入场,与哥哥并排后,哥哥认出了我 “婳婉,你快点下去,不要闹,危险” “哥,我骑马技术很好的,也会打马球,不用担心我,让我也玩一会嘛” 哥哥还是不同意,他挥手准备招来内监将我带出场,我一看,连忙大喊 “开球” 负责开球的内监还以为是哥哥喊的,于是一声锣响,马球在中线处被高高抛起,其他皇子和世子已经策马飞奔过去抢球,我也冲了出去,哥哥无奈,只能也追了上去。 打马球确实是很危险的一种运动,如果从马上摔下来,可能会摔断胳膊或是腿,严重的摔死都有可能,所以父皇和母妃虽然允许我练习马球,但从不允许我参加比赛,哪怕是女子马球赛,我都只能观看而已,我早就技痒的不行,这次终于给我找到了机会,还得感谢阿粟的配合,那被我冒充顶替的七皇子李元璟现在还被阿粟关在更衣室呢。 我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挥着马球棍,双腿紧夹马腹策马飞奔,为了证明我的实力,我在场上横冲直撞,想要先拿下一分,不过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皇子和世子们都是经常打马球较量的,我这种没有实战经验的人连球都碰不到 心里着急起来,强行冲进去想将马球带出来,结果我就和晋王李克的儿子李爽发生了相撞,巨大的撞击力让我从马上跌下,但我拽住了马鞍和缰绳,并没有被甩下来,但是我没办法让马停下来,也没办法爬上去,我被马这样拖着在场上奔驰,我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摔下来一定会受伤,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跌下来,千万不能跌伤了脸啊,不然该嫁不出去了 场上的其他人应该都发现了我的危险处境,我看到好几匹马追上来,应该是想救我,可是他们离得还有些远,我这匹马又是父皇千挑万选的良驹,跑的极快,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我看到前方出现出现一个人,马向他飞奔而来他竟然不闪躲,当马奔驰到他身前即将踢到他的瞬间,他迅速侧身躲过然后抓住马的缰绳从另一侧一跃而上翻身上马,然后将我拉起坐回马上,又操纵缰绳慢慢将马停住。。 躲过一劫的我惊魂未定心还是狂跳不止,身后却传来轻蔑的嘲笑“这就是大唐皇子的马球技艺?糟糕的不忍直视” 从来没被这么奚落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这么大胆,竟敢讥笑皇子,我想回头去斥责他的时候,他已经翻身下马离去 我的哥哥和其他皇子世子也都围了上来,哥哥下马后将我搀扶下来 “婳婉,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没事,他是谁” 我指着那个救了我却讥讽嘲笑我的人,哥哥看了看他,摇头 温承谟却已经朝那人走去“承昀,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我这才知道,他就是温承昀,被送来皇宫换回温承谟的梁王温煦的嫡次子 幻世2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救了我,然后还讥讽了我”我看着温承昀幽幽得说,温承昀嘴角浅笑,将我揽入怀中“你马球打的真的很差,竟然还要扮成皇子去逞强,事后我知道你是六公主后也很惊讶” “那次我把父皇吓坏了,他没收了送我的小白马,还把我关进了掖庭三日让我思过,父皇第一次对我发那么大的火” “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在掖庭思过” “是啊,那三日我像孙猴子大闹天宫一样把掖庭搅得一塌糊涂,等三日期满我被放出去的时候,掖庭的女官连喊阿弥陀佛”想起往事,我也忍不住笑了,那个时候的我,简直就是鬼见愁一般 温承昀将我抱起放回床上,又从身后抱住了我,“不要再往我怀里塞枕头,我想抱着你睡” 我差点又要流出眼泪,温承昀,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既然残忍冷酷,为何不冷酷到底残忍到底,好让我彻底死心 我终究还是没有再挣扎逃离,被他抱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温承昀已经离去,我竟然又睡得这么沉,阿粟和婢女围上来侍奉我起床,然后簇拥着我坐在梳妆台前。 “王妃,王爷走时说下午的时候会来接您进宫” 我听了又兴奋不已,早上不见温承昀,以为他说带我进宫是骗我的,没想到他已经做了安排。 婢女将我的头发在头顶梳拢成一个蓬松的发髻,然后全部头发梳至脑后,形成隆起的半圆形发髻,这种发髻最为大气端庄,也容易佩戴钗环,婢女在定型好的发髻上插上了花冠、步摇和金翠花钿,并为我佩戴了额饰,如此梳妆一番,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贵气逼人,阿粟取来了公主朝服,几个婢女一起为我穿上朝服,那是一件用金银丝缎绣了如意五彩祥云的红色朝服,朝服衣袖宽大衣长没脚裙尾曳地,但裹胸束腰又将女子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线条婀娜 在皇宫的时候,我最讨厌穿公主朝服,那满头的佩饰钗环十分沉重,压得我的脖子都酸了,宽大的衣袖十分不便,而那长长的裙摆更是让我走路时总会绊到自己,所以只有在极为隆重的场合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才会穿。可是今天我要进宫觐见父皇,我告诉自己我要端庄矜重,我要让父皇看到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顽皮淘气的六公主,我是他娴雅绰约风华绝代的永宁公主,父皇一定会高兴的 阿粟看到我装扮后对着我比划着手势,她告诉我我很漂亮,我笑了 “阿粟,我今天带你进宫,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兴奋” 阿粟点点头,但我在她脸上的分明没有看出兴奋或是高兴,反而有些说不出清楚的复杂神情,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一心想的是见到父皇和母妃该说些什么。 午后,温承昀如约而来,他来接我进宫,他看到我的装扮似乎也眼前一亮,但只是嘴角浅笑,没有说什么。 郢王府大门终于被打开,我看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激动不已,自从出嫁那日从这大门进来之后,我还没从这大门走出去过。 大门外停着一辆辇车,辇车前有四匹白色骏马并排驾驭,车身四周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还雕刻着百鸟图案,我认识这辇车,就是这辆辇车将我从大明宫带到了郢王府嫁给了温承昀,我看到辇车黄色的双层华盖之上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我印象里在我出嫁时,这辇车的华盖是红色,上面也并没有这只凤凰。 温承昀搀扶着我上了辇车,他也旋即一起坐进来,马车缓缓出发,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紧张兴奋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甚至双手都不自觉得揉搓起来。 温承昀抓住了我的手,淡淡开口“你见到你父皇是不是准备告状,要请旨与我和离?” 我心里一惊,这话之前和温承昀吵架的时候我说过多次,但也都是赌气罢了,而金丝雀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是真的想过要离开他,可是昨天的铜钱饺和皮影戏,又让我动摇了,我骗不了自己,我依然爱他,很爱,哪怕他会让我感到恐惧,哪怕我知道他爱权力超过爱我,可是陷入爱情中的女子,总会像飞蛾扑火一般,不是吗 我轻轻摇头,“不会” 温承昀笑了,笑的很灿烂很纯真,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会让人忘了他曾经做过的可怕的事情,我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他拿出一个食盒,打开来是荷花酥,底白上粉呈荷花形状层层叠叠绽放的一种点心,我曾经偷偷溜出皇宫在街头闲逛玩耍时,最爱买来吃的街头老字号点心,父皇知道后为了让我不要再偷偷溜出去,便吩咐御膳房学做了这点心给我吃,可是味道总是不如那家老字号的好吃 “专门买给你的,吃一个吧” 我笑了,原来温承昀也记得,我拿起一个放入口中,香甜酥脆口有余香,内里的馅料更是芳香浓郁 “这荷花酥竟然有馅料?之前吃的并没有呀” “这是改良后的,是不是更好吃了一些” “嗯,这馅料是什么做的,从来没闻到过这种香味” “我也不知” “你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倒是真的,确实没见过温承昀吃过点心之类的,我又拿起一块荷花酥吃起来,温承昀就静静看着我吃,还帮我擦去粘在嘴边的碎屑 皇宫终于到了,辇车停了下来,温承昀先下车然后扶我走下来,我看着眼前巍峨雄伟的大明宫,心潮澎湃。 凤辇停在丹凤门门前,这是大明宫的正门南门,我有些疑惑,这丹凤门因为规格过高,很少会开启,我和温承昀似乎不应该从丹凤门进入。我原以为辇车会将我带到位于西宫墙的银台门,毕竟银台门离承恩宫最近,之前我出入大明宫都是从银台门进出。 莫非因父皇许久未见我,特意为我开了丹凤门? 温承昀拉起我的手,“走吧”,阿粟也连忙跟上我们朝丹凤门走去 守护在丹凤门的两排侍卫看到我们,齐刷刷得单膝跪地,我终于找回了身为公主的气势和骄傲,这两年在郢王府我真是受尽了委屈啊 进入丹凤门就是长达六百米的御道,之后就到了含元殿,这是大明宫的正殿,含元殿面阔十一间,加上副阶为十三间,进深四间,加上副阶为六间。在主殿的东南和西南方向分别有三出阙翔鸾阁和栖凤阁,各以曲尺形廊庑与主殿相连,整组建筑呈“凹”字形,主殿前是以阶梯和斜坡相间的龙尾道,表面铺设花砖。 不知道是我心情过于激动,还是这含元殿过于威严壮观气势磅礴,我竟然有些头晕,脑子晕晕沉沉,脚步都开始沉重,特别是走上龙尾道的阶梯时,我差点站不稳,温承昀扶住了我 “温承昀,我好像病了” “是不是昨晚我们演皮影戏你着凉了?” “嗯,也许是” “那要回去吗” “不,我还没见到父皇和母妃,我不回去” “那我扶你,皇上就在含元殿里等你” 含元殿位于三重高台之上,等我在温承昀的搀扶下终于爬完三级阶梯,走到含元殿殿门口时,已经头晕眼花,我摸摸自己的额头,很烫,看来我真的发烧了,我后悔不该昨天夜里玩皮影戏导致着凉,好不容易可以见到父皇母妃,我竟然病了,如果殿前失仪,父皇会不会生气 幻世3 温承昀说他在殿外等我,我深呼吸调整状态,由阿粟搀扶着我进入含元殿,含元殿很大,毕竟是举行重大朝会的地方。 我走进去,看到父皇身着黑色朝服头戴冕旒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冕旒就是前后各有白玉玉珠穿成的12条串珠帘子的皇冠,我知道置旒的目的是为了“蔽明”,意思是王者视事观物,不可偏听偏信,父皇曾经和我说过,这冕旒戴着其实很不舒服,因为走路的时候,那珠帘在眼前会不停晃动,直晃得人头晕眼花,应该就是我现在的这种感觉,我突然挺心疼父皇的,要戴这么难受的皇冠。 阿粟搀扶着我跪下,然后阿粟也在我身后跪下,我向父皇叩头行礼 “父皇,婳婉来看您了” “平身吧” “谢父皇” 阿粟连忙将我搀扶起来,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但还是强撑着 “父皇,您和母妃还有哥哥嫂嫂都好吗,我好想你们” “婳婉,我们都很好,你不必惦记我们,你要照顾好自己,父皇希望你这一生都能平安幸福“ “父皇,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平安幸福,为何要将我禁足在郢王府两年之久,我做错了什么?”这个困扰了我两年的问题,我一定要问明白 “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不希望你因外界的纷纷扰扰而烦忧”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就可以了” “可是。。” “婳婉,你该回去了” “父皇,您这么快就要我走?我还没有好好看看您,我有好多话还没和您说呢” 说完,我挣扎着向前,我想走近一些,我想走上那高台,我想像小时候那样在父皇怀里撒娇 看到我朝他走去,父皇竟然起身从一侧离去了。。。 我呆立在那里,搞不清楚状况,我疑惑得去看阿粟,阿粟却搀扶着我朝殿外走去,我无奈,只能离去,我看到温承昀还在殿外等候 “我要去承恩宫见母妃” “好“ 可是我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脚像踩在了棉花上,又像是双腿没有长骨头一般站不住,温承昀将我抱起来 “我抱你过去” “好”我搂住了温承昀的脖子,温承昀抱住我走下阶梯,我的脑袋随着他的身体晃啊晃啊,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发现自己在青鸾殿,朝服已脱下换成了寝衣,环佩珠钗也已尽数卸去,我看到温承昀坐在我身边在看着我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要去承恩宫吗” 温承昀将我扶起来,“去承恩宫的路上你就昏睡过去了,我看你病的实在厉害,只能先带你回来” 我十分懊恼和泄气,我竟然没能见到母妃 “都怪你,昨晚拿皮影戏挑逗我,害得我着凉生病连母妃都没见到” “这也要怪我?是你说睡不着,我好心演皮影戏给你解闷,再说是你自己要下床一起玩的。。。”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那无名火堵着总是难受,依然气呼呼得瞪着温承昀 “好好好,是我的错,行了吧,这样吧,上元节我带你看花灯,好不好” “真的?” “当然,来,先喝药吧” 婢女将汤药端过来,温承昀接过来用汤匙盛了喂我,我想起上次他喂我喝药,结果不欢而散的事情,难得他还再肯喂我喝药,我心里暖暖的,张开嘴巴配合得喝药,喝完药之后,温承昀拿起一颗蜜饯塞进我嘴里给我压苦味 虽然今天诸多遗憾,没能和父皇多说几句话,也没能见到母妃,但是知道他们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虽然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会再传我入宫,但似乎是解了我的禁足,不然温承昀怎么说上元节带我上街看花灯呢,而温承昀不管是因为对我有愧,还是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对我温柔了许多也用心了许多,我似乎是苦尽甘来了,这样一想,便开心起来。 第二日温承昀离开之后又是数日没有回来,我想出府,可是管家告诉我温承昀吩咐了他不放心我一人出府,等他回来的时候会陪我出去,让我耐心等待。 我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掰着手指头等待上元节的到来,上元节算是一年中最重大最热闹的节日,在皇宫的时候我就最喜欢过上元节,因为皇宫会举行宫廷灯会。最盛大的一次灯会是我十岁那年,父皇命人搭建了二十丈高的灯轮、灯树,除此之外,还点亮了十数间灯楼,灯楼上悬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宫里的宫女也会手执夜灯,太液湖里也会放上连成片的荷香灯,这么多的灯直将大明宫映得如天上灿烂的星河一般,连那一轮皓月都黯然失色了。 听说民间的上元节更是热闹非凡,盛大隆重,我早就想去看看,但父皇担心人太多会有危险,从来没有同意过我在上元节时离宫赏灯。所以温承昀说会陪我出去赏花灯,我兴奋极了,也暗暗担心他会不会食言,那我该有多失望。 盼啊盼等啊等,上元节终于到来了,天色擦黑时,温承昀终于回来了,他没有食言,他是专门回来陪我出去赏灯的,我开心得勾住他的脖子笑了,温承昀看我这么开心,宠溺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又幸福得差点忘了身在何处。 温承昀换了一身靛青团花丝绸圆领长袍,而我也换上了一身烟紫色对襟齐胸襦裙,我俩扮成了一对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夫妻,然后带上阿粟,由管家驾了一辆普通的马车,直奔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是京都最繁华最宽阔的一条街道,所以每年上元节民间灯会主要就集中在朱雀大街上。 还没到朱雀大街时,路已经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马车无法通行,我们三人便下了马车,温承昀吩咐管家在此等候我们,便拉住我的手朝人群中走去,我告诉阿粟一定要跟紧我们,她用力点头。 民间的上元节真热闹啊,比宫中热闹百倍,似乎京都的百姓都在这一刻涌上了街头涌入了朱雀大街,行人如织摩肩擦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耳边传来的都是欢笑声嬉闹声惊叹声。似乎京都所有的灯在今夜都被点燃了一般,街坊两旁铺子前悬满了各色花灯,树上挂着花灯,还有搭起来的高于百尺的灯山和绵延不绝的灯棚,除了这些静止不动的灯外,我还看到了用热气催动花灯转动的“影灯”,还有从西域传来的琉璃灯,远处还有人在舞龙灯,舞狮灯,引得围观的人连声叫好,这么多的灯,映得朱雀大街亮如白昼,花市灯如昼的盛景,我总算见识到了,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我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幻世4 温承昀拉着我走在汹涌的人流中,不一会儿便走不动了,路被围得水泄不通,我踮起脚尖通过层层人群看到,好像是两条巨大的龙灯在斗舞,观看舞龙灯的人实在太多,穿不过去,温承昀便带着我停下观看。 温承昀看我喜欢,便紧紧拉着我往里挤,终于挤到了前排,我看到一条金色的龙和一条银色的龙在表演双龙戏珠,那龙身上的鳞片在体内灯光的照射下片片分明,龙头上的龙须随风飘动,这龙灯做的极为精致栩栩如生,加上舞龙灯者的高超技艺,两条龙灯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踏着鼓点,随着那颗龙珠穿梭起伏,左耸右伏,九曲十回,时缓时急,蜿蜒翻腾,或龙头缠绕,或龙尾甩动 我从来没有见过舞龙表演,忍不住手舞足蹈,又蹦又跳,欢喜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耳边又传来不合时宜的吃吃浅笑声,我转头去看,果然又是温承昀在笑话我,看我瞪他,温承昀说“实在是忍不住,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温承昀,你再笑,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赔礼道歉” 舞龙灯表演结束,人流慢慢散去,温承昀拉住我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一个推着车卖花灯的小贩 “这位公子,给小娘子买个花灯吧,小娘子,你看这花灯多好看” 温承昀问我“喜欢吗” “嗯” “那就都买下吧” “别啊,全买了我们怎么拿得了,我挑一个吧” 看来看去,我选了一个兔子花灯,用纸扎出兔头的形状,画上眼睛嘴巴鼻子,里面放着一盏灯,那兔子做的极可爱,我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温承昀付了钱,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转进了另外一条街上,这条街不像朱雀大街那么宽阔,也没有朱雀大街那么多的人,但沿街一字排开的小商小贩叫卖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吃食,连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我马上便觉得饿了 “我要吃元宵” “好” 我们在桌子前坐下,一个老汉站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后面,问“公子小姐要吃什么馅儿的” “我要黑芝麻的”我回答 “给我来一碗红豆的吧”温承昀回答 “好嘞,两位稍等” “温承昀,你在汴州的时候会在上元节的时候上街赏花灯吗,汴州的上元节也这样热闹吗” “嗯,汴州的上元节也十分热闹” “你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去汴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如果温承昀不能继承梁王爵位的话,他可以一辈子呆在京都,可是他既然赢得了梁王爵位和封地的继承权,总是要回汴州的 “如果我要回汴州,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多次,汴州距离京都上千里,如果我跟他去了汴州,应该永远也回不来京都了,就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妃了,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温承昀,我是他的妻子,我应该一生相随相伴左右 许久,我轻轻点头,“嗯,我愿意和你去汴州” 温承昀抚摸了一下的我的头,“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京都,这是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会留在京都陪你” “真的你可以不回汴州?” “嗯” 我有些疑惑,梁王的封地在汴州,他为何可以留在京城难道父皇为了制约他不放他回去?那温承昀怎么肯?难道他是为了我留在京都? 煮好的元宵端了上来,我停止了胡思乱想,连忙夹了一个元宵胡乱吹了两下便放进嘴里,烫的我龇牙咧嘴,温承昀看到连忙拍着我的背,说”烫就吐出来,别烫坏了” 我吸着丝丝凉气还是把那元宵吃了,只觉得软糯香甜,温承昀微微摇头似乎对我很无奈 “温承昀,好吃,你快尝尝,阿粟,这元宵好好吃,你来吃一个,诶,阿粟呢?” 我猛拍了一下脑袋慌忙站起来 “温承昀,阿粟不见了,我把阿粟弄丢了,怎么办” 我觉得一下子从头凉到脚,我什么时候把她弄丢的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我去哪里找她? “你放心,阿粟不会丢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丢?她不会讲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街上这么多人,京都这么大,她找不到回去的路的,都怪我,只顾看花灯,竟然忘了看顾好她”我已经快哭了 温承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鸣镝,射向天空,很快便有一个将军打扮的人走到我们面前,单膝下跪 “刘威,你见到阿粟了吗” “启禀王爷,阿粟姑娘跟丢了您和王妃后,末将已经将她送回了王府“ 我目瞪口呆,“你派人跟着我们?” “是保护我们的安全“ “你也太谨慎了,难道还会有人要在这上元节刺杀我们?” “不可不防” “好吧,真不好玩“ “扫兴了?” “是啊” “那你想怎样” “要你的人不要再跟着我们,不然我总觉得被监视一般” 温承昀看看我,对刘威说“刘威,你听到了” “是,末将明白,这就收兵” “现在满意了?” “嘿嘿,现在觉得自由了” 吃了元宵,温承昀拉着我继续往前走,一群才子佳人围在一起,原来他们是在猜灯谜,我连忙拉上温承昀去凑热闹 只见一排红灯笼迎风招展,灯笼上用金字写着谜面,灯笼下面挂着数张也写着谜面的红笺,如果猜出了答案就扯下一张红笺,然后去到摆灯谜的先生那里,说出自己的答案,猜对了有彩头,猜错了要倒付二十文钱 我看到有些红灯笼下面已经没有了红笺,说明这个谜面比较简单,太多人都能猜出来,有些红灯笼下面的红笺还有很多,说明这个谜面很难 我想难为一下温承昀,便指着红笺数量最多的灯笼说“温承昀,我要你猜那个,不许猜不出来” 温承昀看着灯谜,轻轻读出来“未曾启口掩疏篱,重映残边月打一字” 我听了完全懵掉,我知道我肯定猜不出来,我去看温承昀,他似乎也被难住了,摸着下巴在沉思。 好啊,终于你也有被难住的时候了,我心里得意极了,刚想开口取笑他,却见他伸手扯下了灯笼下面的一张红笺,朝那摆摊先生走去,我连忙跟上。 温承昀将那红笺递给先生,先生看了看,抚须笑了“这位公子可是猜出来了?这个字谜可是有些难啊”,温承昀没有回答,只是轻扬嘴角,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我连忙去看,是“翩”字 “好,这位公子猜对了,谜底就是这个字,哎呀,这位公子不仅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竟然还如此聪慧敏锐,真是后生可畏啊”那个先生站起来连连作揖 我却还是没能想通谜底为何是这个“翩”字,那个先生看到我,又说“小娘子,您的夫君真是一表人才,这样吧,彩头我就送您一只珠花吧”说完,取出了一支栀子花形状的珠花递给温承昀 温承昀接过来,认真端详了我一会儿,将珠花插在了我的发髻上,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看吗” “嗯,好看” “我们走吧” 走远些之后,我问温承昀“为什么那个字谜的答案是翩?” “你都知道谜底了,还不解原因?” “我。。。我想不通嘛” “慢慢想,你的脑袋要经常用一用,不然迟早要变成榆木疙瘩” “温承昀,你竟然说我是榆木脑袋?” 我抬手想去揍他,他却躲开了,“来啊,来追我啊” “你别跑” 一轮皓月之下,盏盏花灯在旁,我和温承昀追闹着嬉笑着,我想,若我和温承昀真的是普通人家的一对小夫妻,他能日日陪伴我,我们每天都能这样无忧无虑笑着闹着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幻世5 夜深了,越来越多的摊贩已经收摊回家,虽然花灯还在,但尘世喧嚣已经慢慢散去,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游人,我和温承昀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早已远离了朱雀大街。 “婳婉,今天开心吗” “嗯” “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 温承昀拉着我往回走,刚准备走出一条街巷时,从黑暗处窜出许多身影,只一眨眼的功夫,我和温承昀便被十多个手持长刀的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 我惊愕不已,竟然真的有刺客?上元节行刺公主和驸马?不仅不要命还不怕被诛九族啊,总有这么多亡命之徒,怪不得温承昀会让那个刘威暗中保护,可是刘威已经收兵走了,现在可如何是好,虽然温承昀武艺很高,可是他并没有携带武器,对方又有十多个人,怕是凶多吉少 “温承昀,他们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我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冲我来的” “为什么你的仇家那么多” 没等温承昀回答,那群黑衣人便一拥而上,温承昀连忙将我一把推开,与那些刺客奋力搏斗,温承昀抢夺了一把刀与刺客缠斗,我看的出来这些刺客应该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艺都十分高强 “温承昀,小心”我冲着温承昀大喊,担心不已 我在想该怎么办,我很慌很乱,脑子就像锈住了一般没法思考,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得想到搬来救兵的办法,不然耗下去温承昀不死也得残废了 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我跑到旁边摆放花灯的灯棚那里,将花灯拉扯在一起点燃,我搬来更多的花灯点燃,我要将这花棚点燃,我要大大得放一把火,这样京都的禁军和北衙军还有城东城西两县县令都要第一时间来救火,我和温承昀就有救了 正当我奋力点燃花灯,温承昀和刺客搏斗时,我听到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集密但整齐划一,声音越来越大,有军队来了!这火刚窜出一米高的火苗而已,这么快就有军队来救火了? 那脚步声也惊到了刺客,他们停了下来,一人大喊“有埋伏,快撤” 但是他们已经逃无可逃,我看到刚才还空旷的街道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手持盾牌长矛的士兵团团包围,我还看到房顶上也钻出了密密麻麻拉满弓时刻准备放箭的弓箭手 我被这阵仗有点惊到了,然后听到温承昀喊“放箭” 只听嗖嗖嗖的一阵箭声,十多个刺客纷纷中箭倒地,一个个得被射成了刺猬,温承昀离刺客的距离并不远,他难道不怕自己被箭射中吗,不应该先离开再下令放箭吗,不过这弓箭手都很厉害,射出的每支箭都射中了刺客,根本没浪费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到温承昀前面,单膝下跪,我仔细辨认,就是那个刘威,他不是收兵了吗? “末将已找到温承谟及其余孽的藏身之处,他们已被一网打尽,今晚的刺杀就是温承谟策划安排” “温承谟呢” 只见刘威站起来,挥了一下手,一个被绑着的人被士兵推了出来,是温承谟,原来上次那一场战役他没死,而是逃跑藏了起来,借着月色和灯光,我看到温承昀的神情又变成了冷血冷情深不可测的样子 “温承谟,这次我看你往哪里逃” “温承昀,原来这是你设的陷阱,你阴险狡诈不得好死” “对,这就是陷阱,可是如果不是你想刺杀我,又怎么会中了埋伏暴露了行踪,被我抓到” “想不到你我兄弟,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我给过你机会,之前我是封锁了京都所有城门,你逃不出去,可是今天上元,我已经开了城门,你原本可以出城逃命,但是你还是选择了刺杀我” 温承昀伸出手臂,刘威心神领会,将弓箭递给温承昀,温承昀接过弓,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弓上将弓拉满对准了温承谟 我想起上次我给温承谟做人质,他最终没有选择杀我,心下不忍,跑向温承昀,喊“温承昀,他毕竟是你哥哥,你放他走吧” 温承昀看了我一眼,吩咐“刘威,将王妃送回王府” “是” 刘威走到我面前,抱拳行礼,“王妃,末将送您回去” 我知道温承昀准备在我走之后杀了温承谟,我不想走,我想救下温承谟,我在思考应该怎么劝温承昀放过温承谟的时候,温承谟冲我喊“李婳婉,你知不知道温承昀都做了什么,他。。。” 温承谟话没说完,温承昀松开了手羽箭离弓,三支羽箭全部射中温承谟要害之处,温承谟的声音戛然而止,倒地身亡 我被吓得后退几步,温承谟死了,就这样被温承昀眼睛不眨一下的杀死了。。。刚刚还给我买花灯陪我吃元宵为我猜灯谜和我追逐嬉戏的那个男人,和眼前这个亲手杀了自己哥哥依然面不改色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我再次恍惚起来 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温承昀扔下弓,朝我走过来,“婳婉,回去吧,听话” 他语气很淡,但我却听出了不容质疑不容分说的气势,我只能服从,我抬起沉重的脚步跟着刘威走了,上马车前,我回头看了温承昀一眼,他就负手伫立在那里,神色冷清遗世绝立。 回到了青鸾殿,阿粟迎上来,我紧紧抱住了阿粟,还好今天阿粟没事,还好她提前被送回了王府 “阿粟,你怎么跟丢了我呢,我不是交代了你一定要跟紧我吗,你吓死我了” 阿粟着急起来,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嘴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看了许久才看明白,原来阿粟不是跟丢了我,她是被刘威的手下在我和温承昀专心看舞龙灯时从人群中劫走的,然后被送回了王府,可是刘威为何要这么做?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温承昀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事先已经交代了刘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带走阿粟,然后我总会发现阿粟不见,这样温承昀就会用鸣镝叫来刘威,温承昀算准了我不喜欢被人跟着,所以温承昀佯装下令让刘威收兵,其实都是做给刺客看的,让刺客相信我们身边已经没有了保护,让刺客敢行刺他,这样温承昀才能找到温承谟,将温承谟一网打尽。。。 温承昀利用了我。。。原来陪我赏花灯不过是他为了抓温承谟而导演的一场戏。。。他甚至不惜拿他自己做诱饵。。。我摘下头上那支珠花,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凉了下去。。。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阿粟又和我比划着什么,我看了半天看不懂她的意思,然后她拉着我进入内殿,从我的一个妆奁中取出了忘归刀给我,我恍然大悟起来 “你说你今晚看到江风眠了?” 阿粟用力点头,我心下一凉,江风眠是温承谟的人,难道他也参与了今晚的刺杀?刘威说温承谟余孽被一网打尽,是不是江风眠也死了?可是江风眠,温承昀明明已经放你离去,你为什么要再回来?我捂着心口,难过不已 幻世6 再次见到温承昀已经是十几日后,那天他拿着一个兔子花灯大踏步走进青鸾殿,他似乎很高兴,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他走近我将我抱在怀里“婳婉,我好想你,一切都结束了,今后我们再也没有阻碍” 我用力将他推开,后退了几步,温承昀不可置信得看着我,“你怎么了” “上元节那晚,你利用了我引出刺客,对不对?” 温承昀怔住了,也许他没想到我这么笨的人可以猜出来 “嗬,温承昀,你真把我当傻瓜了” 温承昀纠结了一会儿,知道瞒不住了,上前几步握住我的手 “婳婉,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你,可是那晚你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已做好了万全部署,不会让你涉险” “我知道你做好了万全部署,不然你怎么敢拿自己当诱饵?温承昀,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了权力到底可以做出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不管怎样温承谟都是你的哥哥啊,你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温承谟是自寻死路,他既然选择刺杀我,就该知道失败的下场,难道我要对一个想要杀了我的人心慈手软吗?婳婉,你是我的妻,应该和我同气连枝,为什么你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我。。我很害怕,你让我感到恐惧。。。我那天真的以为你是真心实意陪我赏灯的。。。” “婳婉,我当然是真心实意陪你赏灯,你看,你遗落的兔子花灯我都帮你拿回来了,那晚看到你那么开心,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野心勃勃利欲熏心,我根本不在乎你是否手握重权,我不在乎你是质子还是藩王,哪怕你是一介草民我也不在乎,我要的不过是你温承昀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我,我们能永不相欺永不相弃,能相爱一生做一世安稳的夫妻而已” 听了我的这番话,温承昀脸上表情我有些看不懂,似乎有不忍有怜惜有感动,他再次将我紧紧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你是被万千宠爱着长大的永宁公主,我不能让你失去一切,我不能委屈了你,婳婉,你相信我,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再次心软了,我总会一次又一次得原谅温承昀,我知道这次也不会例外,上元节那晚的记忆过于美好,这个将我抱在怀里的男人让我无法抗拒,我抬起手臂,也抱住了温承昀 “温承昀,如果你再骗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 我和温承昀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我感到十分幸福的阶段。 美中不足的是温承昀依然很忙,虽然比之前回来王府的频率高了不少,但也不过是每个月回来六七次,而且即使是回来王府的时候,也总是早出晚归,经常我已经睡下了,他才蹑手蹑脚得摸上了床从背后抱住我,我会迷迷糊糊得往他怀里钻然后接着沉睡,而早上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离府了。 我并不关心他都在忙什么,左右都是梁王封地内的公务,我对这些是最不感兴趣的,之前在承恩宫听到过父皇和母妃说起朝堂之事,虽然母妃对那些繁琐复杂的公务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能给出自己的见解,可我就会立刻打瞌睡。 但看到温承昀这么忙,我还是非常得心疼他。有时候我挺想不通,当个闲散王爷多好,可以和我花前月下夫唱妇随,非要为了争夺权力斗得你死我活,赢了又怎样呢,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期间我也曾提出要出府去到街市上逛逛,温承昀倒是没有反对,可是每次都要求我先告诉管家想去哪里,然后第二天会由管家驾车带我出去,又因为温承昀担心再次发生行刺的事情,所以每次还会派好多随从跟着,甚至还有大批兵士随行保护,这样大的阵仗弄得行人纷纷避让,我到了目的地后,看到店家商贩和行人百姓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便觉得十分无趣和扫兴,就打道回府了,这样出府了两三次后,我出府的兴致便淡了。 转眼到了端午这一日,我和阿粟还有婢女们在青鸾殿用艾草做香包,这段时间我绣了一只香包,上面歪歪扭扭得绣着两只鸳鸯,可是因为手艺太差,看着像是两只鸭子,但我还是很满意的,我喜滋滋得将碾碎的艾草和碾碎的其他晒干的花瓣塞进去,做成了一个香包,想着送给温承昀。 管家走进来,说是宫里赏赐了粽子,我问“温承昀没回来吗?” “启禀王妃,王爷回来了,这粽子就是他从宫中带回来的,只是王爷去了庆元殿处理公务,说是晚些来陪王妃吃粽子过端午” 我想了想,带着阿粟去了膳房,我让厨娘拿出了燕窝银耳,然后亲手炖了一蛊燕窝,然后让阿粟端着去了庆元殿。我走进庆元殿,看到温承昀坐在台案后面似乎是在批折子,我见过父皇批折子,原来做藩王也有批不完的折子,哎,何苦呢,我摇头叹气 “温承昀,休息一下吧,我炖了燕窝银耳枸杞给你” 看我进来,温承昀连忙放下笔,将那些折子七手八脚整理了一下,放回一个公文木箱中 温承昀接过燕窝,问“这是你炖的?” “是啊” “你做的东西能入口吗?” “哈,这么瞧不起人,不吃算了,还给我”我伸手要去夺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既然是你亲自做给我的,我当然要吃了” 温承昀用汤匙吃了一口脸色微变 “怎么了?味道很奇怪吗” “婳婉,就算我不喜欢吃甜食,你也不用做一碗咸的燕窝银耳给我吃吧” “啊?不是啊,我放了糖的呀。。。难道我把盐当成了糖?”我迷糊起来,回去头看阿粟,她也一脸无辜,也是,阿粟也没做过饭,估计和我一样分别不出盐和糖来 温承昀笑了,仰头将一碗燕窝全给吃了 我不好意思起来,“温承昀,不好吃就不要勉强,不需要因为我把这咸的燕窝给吃掉” “挺好吃的,第一次吃到咸的燕窝,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开心起来,“温承昀,这几个月你都好忙,我觉得好久没见到你了” “前天我还回来抱你睡觉的,你忘了?” “你回来的那么晚,我都睡着了” “婳婉,我刚接手很多事务,所以很忙,不过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等我能闲下来一些,一定好好陪你” 我抱住温承昀,“温承昀,我不是埋怨你,我是心疼你这么忙这么累,还有,我想你了” 温承昀笑了,“好,那今天就把公事先放下,我陪你过端午,端午浴兰,一起汤沐吧”温承昀在我耳边说,听他说起汤沐,我又想起去年夏天我和他落入水中然后一起汤沐的事情,又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幻世7 汤沐之后,我和温承昀回到青鸾殿,婢女们端上了粽子和雄黄酒,那粽子用五彩丝线包扎成多角形,很是可爱。温承昀拿起一个粽子,解开丝线剥开一半的粽叶,递给我,我接过来看着黄灿灿的粟米还夹着红枣的蜜粽,又闻到那甜丝丝粟米的味道,顿时胃口大开,咬了好大一口,嘴巴被填的满满当当,脸都被撑起来了,温承昀看到我这个样子,低头浅笑 我好不容易把粽子咽下去,看着他,“温承昀,你又讥笑我” “我没有。。。哈哈哈“ “还说没有,你明明还在笑” “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我忍不住,你刚才吃粽子的样子太像小猪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你说本公主像猪?”我气得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盯着温承昀 “别生气,来,坐下,我是想说你的吃相很可爱,就像小猪一样可爱”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总觉得不是好话” “喝杯雄黄酒吧,驱邪避害” 温承昀斟了一杯酒给我,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给温承昀斟了一杯,递给他“你也喝一杯,驱邪避害愿你无妄无灾” 我和温承昀聊着天吃着粽子喝着雄黄酒,不多久我便觉得脸发烫,微微有了醉意,温承昀酒量很好,看不出来他的脸色有任何变化 借着酒劲,我拿出那个香包递给温承昀“温承昀,这是本公主绣的第一只香包,送给你,不许嫌丑” 温承昀接过来,拿在手中端详,笑了“我知道你是想绣鸳鸯,可是看着真的很像两只笨鸭子,不过我很喜欢,会天天带着”温承昀将香包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我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温承昀,“温承昀,我喜欢你,非常喜欢特别喜欢十分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现在都有些相信你的话了,我十六岁那年的生辰,向父皇要的礼物就是你” 温承昀揽我入怀“是的,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我感觉到温承昀准备起身离去,便翻过身一把抱住了他,但仍是迷迷糊糊,困的眼睛都没睁开 “乖,我要起了,得去早朝” “我要跟父皇说免了你的早朝,我要你陪我睡到自然醒” “你的父皇因为你的母妃荒废过早朝吗” “没有,母妃最是贤良淑德,断断不会让父皇因为她荒废朝政” “那你父皇如果知道你这个样子,会生气的” “不会,父皇才不会生我的气,他最宠我了” “好了,你接着睡吧,我要走了” 我强撑着赶走了睡意,睁开了眼睛,也起了床,温承昀一边穿衣一边问 “你起来干什么?你又不需要早朝,接着睡吧” “我想起父皇留宿承恩宫时,早起去早朝,母妃也会起床侍奉父皇洗漱更衣,母妃能做的,我也可以,来,我帮你更衣”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出手帮温承昀穿衣,温承昀一脸温柔得看着我,任由我给他更衣,不多久我就发现那腰带被我打成了死结,扣子也系错了,我想要重新给他系腰带,却怎么都解不开了 温承昀看到这种情形,拍着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定对我很无语,我又气又恼,跑过去梳妆台那里,打开妆奁想找一把剪子,结果没找到剪子看到一把刀,便拿过刀跑过来用刀将那打成死结的腰带给割断了 “温承昀,我让阿粟给你再拿一条新的腰带,我重新给你系” “这把刀是江风眠的,为何在你这里?” 我这才发现我取出来的刀是忘归刀,也愣住了,我抬头看温承昀,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神变得冰冷起来,让我感到害怕 “这。。。是江风眠送给我的” “这把忘归刀江风眠珍爱无比,竟然送给了你?他为何送给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你不要胡乱猜测,那个时候我快病死了你也不回来,江风眠看我过于伤心,所以送给了我这把刀,他不过是希望我能开心些” 温承昀估计是想到曾经对我确实过分,脸色有些许缓和,双手箍住我的肩膀,盯着我说“婳婉,我不允许你心里有其他人,我不管你和江风眠曾经怎样,你都要忘了他” 我很想问他江风眠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我之前不敢问,现在就更不敢问了,我看着温承昀严肃的神情,点点头,“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听了这话,温承昀拥我入怀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我走了” 看着温承昀离去的背影我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还握在手中的忘归刀心情复杂,我和温承昀好不容易两情相悦,我不能因为江风眠而和温承昀生出嫌隙,虽然如果江风眠真的死了我也会很难过,但是温承昀才是我的夫君我爱的人啊。 我喊来阿粟,让她将忘归刀收起来,收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江风眠,对不起,不管你是否还活着,我只能忘了你。 再有几日就是乞巧节了,以前在皇宫时,乞巧节是后宫之人很喜欢的一个节日,宫里会用织锦彩缎搭一个楼殿高台,称为穿针楼,上面摆放着瓜果酒炙和坐具,来祭祀牛郎和织女两个神仙,皇后娘娘会带着妃嫔公主登上高台,对着月亮将五色线从九孔针中穿过,来向织女祈求心灵手巧,这之后还会组织宫女们比赛刺绣,最快最好完成的宫女会得到赏赐。 甚至在我6岁和12岁那两年的乞巧节,父皇还带上后宫诸人去了华清宫游宴数日,华清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因为去这座别宫游幸耗资巨大,甚至有些劳民伤财,所以数年来父皇也就带着后宫众人去了华清宫两次。 我虽然对女红刺绣没有一点兴趣,但因为我爱凑热闹,所以也喜欢过乞巧节。今年宫中依然会搭建穿针楼吧,可我这已出嫁的公主是不能再回皇宫过乞巧节了,但是我可以在这王府搭建穿针楼过乞巧节呀 我立刻找来管家,告诉他我要搭建一座穿针楼,让他速速去办,管家忙不迭得答应,立刻出府采购织锦绸缎并找来了木匠,在青鸾殿的院子中开始搭建穿针楼。 正当我兴高采烈得指点他们如何搭建和装饰时,温承昀回来了,他看到正在搭建的穿针楼,走过来说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女红刺绣这些吗,还要向织女乞巧?” “我是不喜欢,可是乞巧节总是要过的嘛,这是给阿粟还有王府的婢女们准备的” “不错,越来越像王府女主人了” “温承昀,乞巧节那天你能回来吗” “我今天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没办法陪你过乞巧节了,我有些事情要处理,马上要走,十五日后才能回来” “你要出城?” “嗯” “好吧。。。” 温承昀看出了我的失落,将我揽入怀中,“我处理完事情后一定第一时间回王府陪你“ “好“我抱住温承昀,开心起来 幻世8 乞巧节那晚,虽然温承昀不在,我略略有些失落,但我还是将乞巧节的望月穿针仪式办的有模有样,我带着阿粟和婢女们登上穿针楼,借助月色将五彩丝线从针孔中穿过,我手里的那枚九孔针是特制的,针孔奇大,所以我没有费丝毫力气就将线穿了过去,虽然知道自己作弊,但还是傻乐起来,婢女们也都很识趣得夸我心灵手巧。 当我宣布刺绣比赛开始,哪个婢女可以最快最好的秀出一只蝴蝶,我重重有赏,一时间婢女们都凑在灯下开始奋力刺绣,正当我在婢女们身边穿梭,查看她们的刺绣手艺时,管家走进来 “参见王妃,王爷差人送来了礼物,说是送您的七夕之礼” 我接过那个雕花的木盒,打开来看,是一把篦梳,只见这把篦梳为黄金打造,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但是篦梳上端的手柄处站着两只相对而视的孔雀,孔雀虽然不是开屏的状态,但孔雀的眼睛还有羽翎和收起的尾翎上都用小米大小的七色宝石点缀。手柄是镂空的,雕刻着五朵花瓣层叠的栀子花,那栀子花还有叶子,叶子处连接在一起。 竟然可以将一把小小的篦梳如此得精雕细琢,作为公主,我也算见过不少巧夺天工的物件,但这把篦梳还是让我连连惊叹,再仔细看,这篦梳连接栀子花和孔雀的手柄主体上还刻有字,“以梳为礼,结发同心,昀婉” 温承昀赠送梳子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纠缠一辈子,我会心一笑,那是幸福的笑感动的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握着篦梳,心里暗想,温承昀,只要你不相弃,我一定陪你一生一世 夜深了,我因为想念温承昀,翻来翻去得睡不着,我拿着篦梳反复摩挲打量着,不知道温承昀的差事办的如何了,是否一切顺利。 寂静的夜里,我似乎听到了门被轻轻推开,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难道温承昀回来了?我连忙起身下床 “温承昀,是你吗?你回来了?” “公主,是我”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借着夜灯的光亮,我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江风眠! 我怔住了,怎么会是江风眠,他的面容似乎比之前冷清许多,也不再穿一身白衣,而是穿着一身玄衣 “江风眠?你还活着?我以为上元节那天你被杀死了” “我没有参与上元节的刺杀,所以没有暴露自己” “你为何还在京都?温承昀明明不准你回来的” “公主,我是来带你走的,温承昀现在不在京都,这是我们逃走的大好机会” 原来江风眠还记得要带我走这件事,他冒着被温承昀杀死的风险依然留在京都,就是想找机会带我走,我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江风眠,我知道我和你打赌输了,可是我反悔了,我不想和你走了,对不起” “为什么?就因为上元节温承昀陪你赏花灯猜灯谜?你明明知道他是为了找出温承谟,他又利用了你啊” “原来那天你都看到了,怪不得阿粟说她看到了你。温承昀承认是利用了我,但他向我道歉了,他保证那是最后一次” “公主,你忘了瑾娘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那天在战场上他是如何不顾你生死了吗?你为何还要相信他?” “瑾娘是温承谟的人,所以他才狠下心杀了瑾娘。。。他那天虽然对我过分了些,可是。。我已经原谅他了,我和他已经重新来过,他现在对我很好” “公主,瑾娘虽然温承谟的人,但瑾娘是真心对待温承昀的,否则瑾娘不会怀上他的孩子,温承昀也是明知瑾娘对他的心意,可还是杀了瑾娘。还有我知道上次温承昀没有杀我,是因为你和他做了交易,你原谅了他所有的一切,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想看你受伤,所以我又回来了京都,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王府观察着你。如果真如你所说,温承昀真的爱你真心对你,我今晚就不会出现说要带你走。公主,你说温承昀对你很好,今天七夕,他为什么不回来陪你” “他出城办差去了,所以不能回来陪我,但是他送了我礼物,你看,上面还刻着字,永结同心,还有我和他的名字“我忙不迭得把篦梳拿给江风眠看 江风眠扫了一眼篦梳,又叹了一口气 “公主,温承昀是骗你的,他离开京都不是去办差,他是在陪另外一个女人过七夕” “什么?他又养了侍妾?” “不只是侍妾,是侧妃,上元节后不久,他就有了其他女人,还给了她名分,如今他陪着他的侧妃出城游幸去了,却把你留在这王府独守空房,他送你一把篦梳就让你这么感动吗这郢王府也是他送给你的,送给你的华丽的牢笼” 听了这番话,我拿着篦梳不知所措,身子却在微微颤抖,我脑子很乱,可是我还是为温承昀开脱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他有侧妃有侍妾,但他没有把其他的女人带回王府,说明他是在意我的,我是他的发妻,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把其他女人带回王府,他今后会有更多的女人,但是这郢王府只会住着你,我说了,这郢王府就是他困住你的牢笼,你一直生活在他的谎言之中” “我听不懂” “公主,你和我走吧,我发誓,我会对你一心一意,此生只你一人” “不,我不走,我不信温承昀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他为何要假装爱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因为他对你有愧” “我知道他对我有愧,和温承谟打仗那次他不顾我的死活,所以他有愧,可是有愧也是因为有爱,不是吗” “他对你有愧不只是因为这个,他对不起你的事情太多了” “他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江风眠不再回答,只是看了我很久,才又开口 “公主,今天你不同意和我离开没有关系,我会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开了,看透了,不想留在温承昀身边了,你就把这个点燃射向天空,我会再出现带你走” 江风眠塞给我一支特制的焰火棒,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手里拿着那焰火棒,回想着江风眠的话,惊愕疑惑伤心难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阿粟”我大喊一声,阿粟连忙跑进来 “阿粟,刚才江风眠来了” 阿粟没有一丝吃惊的表情,反而点点头 “你也看到他了?你知道他来了” 阿粟又点点头 “阿粟,江风眠说我一直活在温承昀的谎言中,我不懂,你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阿粟抿着嘴唇摇头,不止是我失去了一段记忆,阿粟也曾经比划着告诉我她生了一场病,也失去了很多记忆,甚至还哑了。 我看着手里的篦梳和焰火信号,最后都递给了阿粟,“都收起来吧,我不想再看到” 温承昀,你真的是在陪伴你的侧妃吗?为什么要骗我出城是去办差? 幻世9 之后两三日我心情一直低落郁郁寡欢,觉得闷在郢王府太难受了,想出府转转,可是等我走到了王府大门那里,管家得知我要出府,又来询问我准备去哪里做什么,他好做安排,我气得跺脚,吼他 “我不要大张旗鼓得出去,我就想带上阿粟出去走走“ “这。。。王爷吩咐了,担心王妃的安全,所以您要去的地方,一定要先查看一番是否安全,然后再由侍卫随从护送您过去” ”你们这么一搞,我出去玩还有什么意思?兴致都被你们破坏掉了,我今天就要带着阿粟出去“ “王妃,您别为难小人了,您也知道王爷的脾气。。。” “王爷王爷王爷,你们怎么就只听温承昀的话,我也是公主啊,为什么你们不听我的?” “这。。。这里毕竟是郢王府,小人自然得听命于王爷了“ 我气得不行,江风眠说的对,这郢王府依旧是牢笼,正当我又准备强行从角门离府的时候,王府大门却被打开了,原来是温承昀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按照他说的他要出城十五日,如今也不过刚过去一周时间 温承昀进府后看到我就在门口,也愣了一下,不过旋即快步走向我,拉住了我的手,向青鸾殿走去。 到了青鸾殿,他屏退了下人后,便揽住我的肩膀去吻我,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在陪伴他的侧妃,我一定会给予热烈回应并会非常欣喜非常高兴,可是现在心里的这道坎怎么也过不去了,我推开了他 温承昀不可置信得看着我,“婳婉,你怎么了?我回来陪你了,你不开心吗?” “你不是说要出城十五日吗,怎么不过一周就回来了” “我很想你,所以提前回来了” 我低下头,眼泪差点掉出来,他扔下了他的侧妃提前回来陪我了,按说我应该很感动,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我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流泪的冲动,抬起头盯着温承昀,问“温承昀,你现在有其他女人吗” 温承昀表情变得寒冷,“谁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女人的直觉罢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你之前身边有那个瑾娘,我也没怎么样,所以你大可以告诉我实话” 许久,温承昀回答“有” “侧妃还是庶妾还是侍妾?” “侧妃” “这段时间你在陪她?” “是” “我原本以为谎话最伤人,没想到还是实话更伤人一些,温承昀,既然你骗我说出城是去办差,为何不一直骗下去” “既然知道实话更伤人,那以后就不要再问” “对,我是不该问,你走吧,去陪你的侧妃吧,既然你承诺了要陪她十五日,就不要失信于她,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又一次骗了我?” 温承昀盯着我,目光清粼,然后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我在心里说,温承昀,如果你能回头看我一眼,我就跑过去抱住你,再次原谅你又一次骗我,可惜,温承昀依然始终没有回头得决绝而去。 温承昀离去之后,我几天都没缓过来,我开始有些后悔赶他走,我明知他不大可能这辈子不纳妾,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因为此事和他闹别扭呢。可是温承昀应该也知道我不过是在吃醋而已,为何不肯哄哄我?竟然一走了之再不回来,我们两个都是个性太骄傲的人,像两只刺猬一样互相伤害。 如果母妃在就好了,我可以和母妃倾诉一番,可是没有父皇的传召我进不去皇宫,思来想去,我决定去见见安惠公主,安惠公主是我的三姐李婳媛,几年前她被父皇嫁给了尚书令的次子王焱。 其实在皇宫的时候,我和其他姐妹关系并不亲密,甚至连融洽都谈不上,我的独树一帜在公主中格格不入,又因父皇特别的偏宠,所以被其他公主嫉妒和排斥,尤其是五公主李婳姝,只比我大半岁,和我的关系简直水火不容一般。不过当时的我目中无人骄傲到不可一世,压根不在乎被她们排斥 而三公主李婳媛因为生母早逝,又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小时候父皇看她可怜,曾让母妃照顾过她一段时间,所以李婳媛在承恩宫中住过两年时间,和我还算有些交情。我十四岁的时候,十七岁的李婳媛出嫁了,出嫁时的李婳媛才被父皇封为了安惠公主,虽然也被赐了一座公主府,但是听说那府邸的规模很小,我也从未去过。 如果是以前的我,根本不屑于屈尊降贵得去李婳媛的公主府见她,反正她也从来没来郢王府看过我,但是现在我的心情十分糟糕,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妻妾关系,我迫切得想找人倾诉一番,所以我想到了李婳媛,也许她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管家听我说要去安惠公主府,又回答我他要和温承昀汇报,温承昀同意后他自会安排带我去见李婳媛,我再次抓狂起来,朝他吼“我要去见我的三姐,都需要温承昀同意?之前你们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去安惠公主府能有什么危险?” 管家唯唯诺诺说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让我不要为难他,我无可奈何,“那你尽快和温承昀汇报吧” 过了一两日,我没等来温承昀的答复,却等来了李婳媛,她居然来郢王府看我了。我在庆元殿接见的李婳媛,看到她几乎不敢相认,虽然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却掩盖不住的憔悴,虽然她还不到23岁,但是我却能看到那精致的妆容下面竟然已生出了几丝皱纹 “参见王妃,王妃万福” 李婳媛给我行了万福礼,我有些心酸,虽然都是公主,但是李婳媛的丈夫王焱无爵位,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员,而王焱的父亲虽然是二品的尚书令,但没有多少实权不过听着好听些罢了。所以从尊卑上,李婳媛是需要向我这个王妃行礼的。如果是以前的我,会十分得意,但是现在只觉得我和她都很可怜 “三姐,姐妹之间无须多礼,请坐”我走下去扶起了李婳媛 “谢王妃” “三姐,几年不见,你还好吗?为何我看着你似乎很憔悴,难道王焱对你不好?” “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过日子罢了” “那日子过得不开心?” “没有,我一切都好,王妃无需挂念” 看到李婳媛和我生疏至此,我很心酸,“三姐,以前在皇宫时,是我太任性太高傲,又目中无人,和姐妹们关系处的都不好,现在我长大了,想起往事总心里有愧” “王妃哪里的话,您从小就被父皇捧在手心上,现在又被王爷如此宠爱着,这份福气是我们都比不了的” “你这是第一次来郢王府,温承昀对我好不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对您的心思,这京都谁人不知呢?王爷对王妃一直是有求必应宠爱有加的,不是吗,就像您想见我,王爷便派了人接我来陪您说话” 听李婳媛这么一说,仔细想想温承昀除了限制我的自由外,其他方面对我确实是有求必应事事满足 “可是,温承昀乞巧节把我留在郢王府,却陪着他的侧妃出城游幸去了,这就算了,他还骗我说他是去办差” “王妃,王爷骗你是不想你不开心,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爱啊“ “那如果王焱也这样骗你,你也会认为是善意的谎言吗” “会” “可是我总过不了心里这道坎,那天因为这件事和温承昀闹得不开心,他居然又一走了之” “王妃,恕我直言,是您太任性了,您想想,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埋怨父皇去陪您的母妃呀,还有您的母妃占了父皇大半的宠爱,可是父皇也不能总陪着您的母妃,不是吗” “以前我只羡慕母妃,却没想过母妃会不会因为父皇陪伴其他后妃而难过,还有皇后娘娘,虽然位居中宫之位,但现在想来她也挺可怜的” 幻世10 李婳媛没有回答,我想到李婳媛几岁时她的生母就去世了,她的生母在世时也不过是个美人,位份不高也不受宠,实在比我可怜多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想到其他姐妹,又问 “我这几年与世隔绝了一样,其他姐妹们都还好吗” “长姐和四妹病逝了,二姐夫外放二姐已经跟着二姐夫离开了京都,五妹和七妹还未出嫁” “长姐过世的早这个我知道,李婳妍竟然病逝了?生了什么病?李婳妘年纪小未出嫁就算了,李婳姝还未出嫁是怎么回事?莫非父皇给她选的驸马她都看不上?她总是自命不凡眼高于顶“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也许久未进宫了” “哎,今年新元后我倒是去了一次皇宫,可是因为我生病了,只见到了父皇,匆匆说了几句话而已,连母妃都没见上” “王妃注意身体” 和李婳媛说了大半天的话,我心情好了不少,留她在王府用午膳,李婳媛实在推辞不过只能应允。膳后,李婳媛起身告辞,我心生出不舍,拉住李婳媛的手,“三姐,以后常来郢王府陪我说说话吧” “是,王妃” 李婳媛又给我行了礼,我叹口气很无奈,十分后悔在宫里时没有和姐妹们把关系处的好一些,弄得现在孤家寡人一般。 傍晚十分,温承昀回来了,虽然心里还是有根刺一般,但知道不能再和温承昀赌气了 “还在生气?”走进青鸾殿的温承昀看着我说 我抿了抿嘴唇,走向他,说“没有,不生气了” 温承昀拉住我的手,“我陪你用晚膳” 婢女们已经备好了晚膳,我和温承昀坐下用膳,温承昀亲自盛了一碗羹放到我面前,“前几日我吃到一碗驼蹄羹,觉得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所以今天我把那个厨子带回了王府,特意做给你尝尝” 驼蹄羹本是一道宫廷名肴,宫里举行筳宴时常常会有这道菜,我也很喜欢这道汤羹,温承昀是记得我的喜好的,心里的那根刺融化了一些。我拿起汤匙吃了几口 ”味道很好” “喜欢就多吃点” “今天我见到了三姐,总觉得她过的并不好,很憔悴的样子,还有你知道吗,我四姐竟然病逝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想不到你现在能关心起其他公主来了,还三姐四姐的叫着,我记得在宫里的时候,你总是直呼她们的名字,对她们可是不屑一顾的”温承昀又调侃我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那个时候不懂事嘛,被父皇宠得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你虽然脾气骄纵了些,不过也不是飞扬跋扈的人,你那些姐妹不主动招惹你,你也没去招惹欺负她们,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必耿耿于怀” “温承昀,在宫中的时候你和我的关系简直如同水火,后来我们的关系是怎么缓和的?” “你刚嫁入王府的时候,我们不也是见面就吵架还时常打架吗,现在不也挺好?” “呵呵”我想起进入王府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总是跳着脚和温承昀吵架,吵急了还对他动手的事情,又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怎么忍下来的?”我问温承昀 温承昀揽我入怀,“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不信” 我也搂住了温承昀的腰,“现在我信了” 晚上,我缩在温承昀的怀里,“温承昀,你能不能不要派人看我看得那么紧,我就想带上阿粟出去逛逛东市西市,每次出府弄那么大阵仗,好无趣” “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知道,可是这太平盛世,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危险,再说温承谟不是。。。”我赶紧闭了嘴,还是不要再提起温承谟为好 温承昀沉默不说话,我转过身子,和他相视而卧,他的眼底还是深不可测的深邃,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下个月开始,每个月的十五,你可以带上阿粟出去,我不派人跟着” “真的?”我惊喜万分 “真的” 我开心得去亲了温承昀的额头,温承昀笑了,摸了摸我的脸 我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了八月十五,正好是中秋节,温承昀已经提前和我说了他不能回府陪我过中秋,我虽然失落,但想到可以出府,也并不十分在意了。 随便用了些晚膳后,我让婢女帮我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我和阿粟扮成一对小夫妻,便出了王府。 我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小鸟一样,激动不已兴奋万分,我拉着阿粟的手,在街上跑着跳着,朝东市走去。东市位于东城,和位于西城的西市一样都是繁华的商业聚集区,听说许多年前的东西两市比现在还要繁华热闹不知道多少倍 我之所以这次选择去东市,是因为郢王府离东市较近,第一次单独出府,我也不敢跑太远。但是论好玩的话,西市更好玩一些,因为城东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而城西住的更多的是平民百姓,西市有天南地北的来往商客,还有“胡姬”和舞者戏子曲艺杂耍,更有烟火气息,我告诉阿粟,下个月十五,我带她去西市玩。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的是,虽然酒肆商行都重新布置了门前的彩楼,街市上也挂了灯,酒肆也开启了新酒,水果铺子堆满了新鲜佳果,街上弥漫着酒香和果子香,但街上游人并不算多,那高高的酒楼上也不过三三两两的人在赏月 我十分不解,今日中秋,不应该很热闹吗?再一想,也许今天中秋,达官显贵都在自己的府邸中赏月吧,毕竟这一日也是团圆的日子。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即使不如想象中的热闹也要和阿粟好好玩一玩。 我拉着阿粟在东市上走街串巷,不知为何,总觉得擦肩而过的行人或是两边的商贩在悄悄打量我们,难道我女扮男装的很明显?或者是我的这身打扮很奇怪? 经过一家高档食肆时,我被一股浓郁的香味所吸引,虽然用了晚膳,但闻到这股香味,马上觉得肚子还有可以再塞点东西的空间。 我拉着阿粟走进这家食肆,店里客人并不多,店小二看到我们走进来,立刻迎上来,但似乎很紧张,“二位客。。客官,请。。请坐,想吃点。。什么” 我和阿粟坐下,问“你们店最有名的菜式是什么?” “回。。回客官,我们店有名的是浑羊殁忽、鲈鱼鲙、糖蟹、驼峰炙、透花糍和樱桃毕罗” 其实这几道菜我都是在王府常吃的,心想果然还是应该去西市,听说西市会有粽子、馄饨、胡饼、炙羊肉等更平民一些的吃食,不过既然都坐下了,还是吃点吧 “那就鲈鱼鲙、糖蟹、透花糍和樱桃毕罗吧,对了,再来一壶果酒” 我环视这家食肆,原本还在低声聊天的几个客人,此时也不再说话,似乎也有意无意得在往我和阿粟这里瞄,我真是被搞糊涂了 “阿粟,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奇奇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我低声问阿粟,阿粟点点头 我看向那几个客人,他们迅速躲避着我的目光,我生气了,站起来冲着他们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一直偷瞄我们呢,难道你们认识我?” 我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那几个人似乎局促不安起来,都低着头不再看向我也不回答,不久,他们就走了,然后只剩下我和阿粟 正疑惑不解时,店小二已经端了菜品过来,摆放好之后说了句“客官慢用”,就匆匆离去。我撇撇嘴,对阿粟说“吃吧” 不得不说,虽然是在王府经常吃到的东西,但是因为厨子的不同,味道还是有些许不同的,“阿粟,我觉得这里的糖蟹和樱桃毕罗做的比王府的好吃,你觉得呢”,阿粟点点头 觉世1 酒足饭饱之后,我拍拍肚子,“阿粟,我们走吧” 我和阿粟往门外走,我隐约觉得我忘了什么,等我已经走出了食肆之后,才想起来,我忘了结账!我连忙回头,看到那店小二正看着我们,奇怪,我忘了结账他竟然也不喊住我 我走到店小二跟前,问“多少钱” “一两银子” 我从怀里掏出钱袋,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一两银子是多少,就挑了最大的一块碎银子,问“够吗” “够了够了” 离开食肆,我和阿粟继续往前逛,看到一家出售奇珍异宝的商行,我来了兴趣,便拉住阿粟走进去。 这商行里也有几个客人,店家和其他客人看到我们进来,也都在打量我们,我想是不是我今天穿的太寒碜了些,他们觉得我买不起 哼,狗眼看人低,我负手昂头走向掌柜,“掌柜的,你们家现在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拿给我看看” “哦,好好,您稍等” 不久,掌柜取出一个杯体为角状兽首形,兽双角为杯柄,嘴部镶金帽的杯子,“客观,这个是我们店新到的一件珍宝,叫镶金兽首玛瑙杯” 我接过来,仔细端详,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杯子,这玛瑙杯上口近圆形,下部为兽首形,兽头圆瞪着大眼,目视前方,似乎在寻找和窥探着什么,兽头上有两只弯曲的羚羊角,而面部却似牛 “客官,这杯子用的是极为罕见的缠丝玛瑙,您看这玛瑙材质纹理细腻,层次分明,光鲜润泽。工匠师傅又巧妙利用玛瑙的自然纹理与形状进行雕刻,依色取巧,随形变化。还有您看着兽头,雕琢得惟妙惟肖,还有这兽嘴,镶金的工艺处理,也是匠心独运,这兽嘴其实是这杯子的塞子,取下塞子,酒水可以从兽嘴流出” 我听了掌柜的介绍,点头惊叹,整个杯子看起来确实是线条流畅自然,牛脸羚羊角虽然我不喜欢,但温承昀应该会喜欢 “这个玛瑙杯多少钱,我要了” “八百两” 我犯了难,这次出府我只拿了些碎银子,早知道能碰上这么难得的奇珍,我应该带些金子或者银票出来的 “掌柜的,我今天钱没带够,下个月十五我再来,你帮我留着,可以吗” “您既然喜欢这玛瑙杯就拿去吧,以后再付钱也可以” “真的?” “当然”那掌柜的忙不迭得点头,然后将玛瑙杯放入了锦盒中,又将锦盒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心里有些疑惑,这么珍贵的杯子就这么先给了我,难道不怕我赖账?我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了玉佩,这玉佩还是温承昀的呢,今天我女扮男装所以就带上了他的玉佩 “这玉佩押给你,等下次我付了钱你再把玉佩还我” “这。。。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拿着”我将玉佩塞给掌柜,然后拉上阿粟走了 走了许多的路,感觉有些累了,抬头看看天上的姣姣明月,时间不早了,“阿粟,我们回去吧” 这东市虽然离王府不算远,但走回去也得半个时辰,来的时候因为很兴奋,并不觉得累,现在要走回去,便觉得腿脚发软,暗暗后悔应该驾车出来 想什么来什么,刚出了东市,就看到路边有一辆马车,一个人牵着马站在马车旁,我连忙走过去“师傅,你知道郢王府吗,能不能送我们回去,我付你马车钱” “好好,您上来吧,当心些” 坐在马车上,我对阿粟说“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今天玩得还是很开心的” 阿粟点点头,也很开心的样子 等我们下了马车,回到了王府,看到管家就在门口等着,看到我回来了,管家连忙迎上来,“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管家,你不用担心,我今天没有遇到危险,我还买到了一个世间难得的宝贝呢,就是没付钱,把温承昀的玉佩押给店家了” “哦哦,明日我会派人去付钱然后将王爷的玉佩拿回来” “嗯,也好” 等我回到了青鸾殿,看到殿内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走进看,竟然是温承昀,我愣住了,他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 温承昀就那样站在轻纱薄雾一般柔和的月光下,他今日穿着锦黄色的衣衫,在月色下那衣服闪烁着清冷的银色光芒,而他淡淡微笑着看着我,我又呆住了 “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怎么这个表情” “我。。高兴,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 “我想了想,今天中秋,还是应该陪你的,所以我忙完公务后就赶回来了” “你等了我很久?” “没有,我也刚回来” 我抱住了温承昀,“温承昀,我今天买了一个兽首玛瑙杯,很别致,我想你会喜欢,所以我买了下来送给你” “好,你送的我都喜欢” 我与温承昀在这浪漫的月色下相拥,我幸福得无以复加 又过了几日,我的十九岁生辰到了,今年的生辰正好也是秋分,根据朝廷的祭祀之礼,春分祭日秋分祭月,父皇今天晚上要带领臣子和后妃在宫内设立的祭坛进行祭月仪式,温承昀应该也是要参加的,所以已经亥时了,他还没有回来。 虽然已经有了些许困意,但我不肯就寝,还在青鸾殿固执得等着温承昀,我托着脑袋直直得盯着殿门,去年我的生辰他就没有回来,今年的生辰他总不能还不回来陪我吧 已经快子时,我看到婢女们已经困的站不住,便让她们都回去休息,青鸾殿只剩下我和阿粟,我让阿粟取来绿绮,弹奏了一曲《长相思》 客满庭,酒满觥,故断危弦声不成,侯门空复情。山层层,水泠泠,一曲龙吟万虑淸,风微元鹤鸣。 红满枝,绿满枝,宿雨恹恹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除了自己弹奏的琴声外,我依稀听到了相和的笛声,那笛声是从殿外传来,除了我,谁还会在此时吹奏《长相思》呢 我走出青鸾殿,却没有看到任何人,难道是我产生了幻听? 我问阿粟,“你是不是也听到了笛声?”阿粟点点头 江风眠,我脑子里闪出这个名字,刚才是江风眠在吹笛?难道江风眠又一次潜进了王府? 我心下一惊,连忙回了殿中进入寝房,果然看到江风眠,仍是一身玄衣,手里还拿着那支通体乌黑的笛子。我连忙吩咐阿粟关上寝房门,并在外面把守 “江公子,你怎么又来了,这郢王府下人众多,你总是这样进来很危险,让温承昀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今天是你十九岁生辰,所以我来了”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你快些走吧,万一温承昀回来看到你,我也救不了你” “他今晚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他难道忘了今天是我的生辰吗” “他。。。他还在大明宫” “我知道今晚有祭月礼,可是算算时间,早结束了呀,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他不回来” “今晚还是温承昀的洞房花烛夜,他又纳了一个侧妃” “江风眠,你为何总要告诉我这些,你一定要破坏我和他的感情是吗,我告诉你,我不介意他身边有其他女人”我对江风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江风眠生气,也许是因为我没办法对温承昀生气,只能将这股无名火撒到江风眠身上 江风眠看着我,很无奈,“公主,是你自己问的,所以我回答了,我原本没有打算告诉你” 我语塞了,确实如此,我干嘛要问,真相总是伤人的,我早该知道 “公主,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出府去看看外面的景致如何,天亮前我会送你回来” “我前几日刚出府了,温承昀答应我每月十五那日可以出去,他也不会派人跟着” “我知道,你女扮男装带着阿粟去了东市,在洪楼酒肆吃了东西,还买了玛瑙杯” “你竟然跟踪我?” “谈不上跟踪,我只是关注着你,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 “你给我个理由,为何我要跟着你去看外面的风景” “你自己出去看到的,是温承昀想让你看到的,我带你看的,是真实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 “真相会伤人,还是不要问了” 我想了想,决定跟江风眠出去看一看这深夜里的京都是什么样子的。 我脱下了王妃那身粽子一般层层叠叠的衣服,再次换上了男装,让阿粟帮我卸下钗环将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然后我吩咐阿粟在青鸾殿假扮我在床上睡觉,我告诉阿粟天亮前我一定会回来。 觉世2 江风眠带着我走到汤沐轩,轻揽住我的腰,对我说“公主,你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不,我不害怕,我一直好奇你是如何来去自如的” 夜色中,我看到江风眠嘴角出现一抹浅笑,原来江风眠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啊,我还在回味他的笑容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已经如同纸鸢般被他拉着踏上了廊桥,他轻功极佳,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带上了汤沐轩的殿顶,脚下是又凉又滑的琉璃瓦,我差点站不住,还好江风眠一直在扶着我。 江风眠又带着我助跑几步之后,我的脚再次离开地面,我只觉得风声从耳畔不断掠过,不一会儿就站在了青鸾殿正殿的宝顶之上,青鸾殿不是郢王府的主殿,但却是郢王府内离围墙最近的一座殿宇,高度也和主殿庆元殿基本相当。我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郢王府,放眼望去,沉沉宫阙,斗拱飞檐,琉璃兽脊,全都静静地浸在墨海似的夜色中。 这个高度终于超过了郢王府的围墙,江风眠再次带着我很轻松得飞跃上了围墙,然后江风眠一只手臂揽着我,一只手臂张开,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我觉得很害怕,不自觉得闭上了眼睛搂住了江风眠。 落地之后,江风眠带我疾行远离了郢王府的围墙,不多久,就看到一匹马,他扶我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来,然后江风眠策马带我离去。 “想不到你的轻功这么厉害”我由衷赞叹 江风眠没有回答,我又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去西市吧” “好” 西市到了,虽然已经是子夜,但西市仍有通宵达旦的商行酒肆歌坊,我听说许多年前朝廷实行宵禁制度,可是后来宵禁松弛,如今已经基本放开,所以才能有这通宵达旦鼓乐笙箫的夜间繁华。 江风眠带着我在西市逛着,比中秋那日我在东市的时候热闹多了,也许因为今日是秋分,所以即使已经是深夜,但来来往往的商客还有很多,我看到了回鹘人、波斯人、高丽人还有东瀛人,穿梭在店家商铺中。 “中秋那日我在东市,都不见这么热闹,好奇怪” “我带你吃宵夜吧” 这么折腾了一番,我确实已经饿了,便点点头 江风眠带我去了一家食肆,我看牌匾上写着“衣冠家”,这明明是布坊或裁缝铺啊,可是走进去才发现,真的是食肆,而且卖的都是我听说过的心心念念的吃食,萧家馄饨、庚家粽子、醴鱼臆和草皮索饼等等 我食欲大开,吃了一碗混沌一个粽子,醴鱼臆和草皮索饼也吃了很多,江风眠看着我大快朵颐,生怕我噎着,给我倒了水,“你慢点吃,别噎着”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吃没吃相呢,温承昀总会嫌弃我”说完我就愣住了,我又想到了温承昀,还又提起了他,确实是很扫兴的事情 不过江风眠并不在意,“喝点水吧,如果不够,这家的水盆羊肉也很鲜美,你可以尝尝” “够了够了,水盆羊肉下次再吃,我已经撑的不行了”我捧着肚子很难过,特别是刚又喝了一杯水,只觉得食物已经塞到了嗓子眼。 “我们现在去哪里”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问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江风眠带我去了平康坊,我知道平康坊,这里是勾栏瓦舍秦楼楚馆的聚集区,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江风眠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要带我去这种场合,我连忙拉住他 “江凤眠,你竟然带我逛妓院?我是女扮男装,我不是男人啊” 江风眠很无奈,“平康坊内也有歌舞馆和酒肆,并不全是妓馆,我怎么会带你去妓馆呢” “哦哦,原来如此” 江风眠带着我去了一家牌匾上写着井泽酒肆的酒肆,酒肆的木门是需要向两边拉开的,于是我便知道这是一家东瀛人开的酒肆 我们刚拉开门进去,只见一个穿着木屐和东瀛服饰的人立刻迎上来,“江公子,这么晚了才过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这个东瀛人虽然有一点口音,但是汉话已经算是说的很好的了 江风眠对我介绍,“他叫井泽正一,是这家酒肆的老板,也是我的朋友”然后又对这个井泽介绍我“井泽兄,她是我的朋友,叫宛桦” “哈哈,不知宛桦小姐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你能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啊” “哈哈哈,当然,宛桦小姐长得如此漂亮,一看就是女儿家” 我开心的笑了,还是有人能懂本公主的美貌的 我们三人盘腿坐下,江风眠说“井泽兄,今天是宛桦的生日,所以我带她来你这里,是否可以歌舞助兴为宛桦庆祝生日” “原来如此,稍等片刻” 不多久,从里间出来五名东瀛舞姬,她们穿着绸缎制成的艳丽的东瀛和服,尤其是很宽的腰带色彩更艳丽更显华贵,厚厚的发髻上插满了钗环,脚上踩着高高的木屐手上拿着扇子,脸涂得特别的白,眉毛画得黑黑弯弯,嘴巴涂得红润饱满。 除了这几个舞姬,还出来三个年纪大一些,穿着黑色和服的女子,手里拿着不同的东瀛乐器,江风眠和我介绍,那乐器分别是三味线、尺八和太鼓。 五名舞姬向我和江风眠跪下行了叩拜大礼,我十分疑惑,江风眠解释“这是东瀛礼节,不必惊讶” 音乐响起,舞姬里面一人站起来,两人半蹲着,两人依然跪着,她们都打开了扇子开始起舞。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东瀛舞蹈,我在皇宫时只见过胡旋舞和高丽舞蹈,这东瀛舞蹈音乐节奏缓慢,舞姿很优雅,不像胡旋舞那样旋转跳跃下腰节奏欢快,倒是很像高丽舞蹈 井泽还唱起了东瀛的歌曲,我听不懂,便问江风眠,“他唱的歌是什么,你听得懂吗” “这首歌唱的是相思之意,思念家乡思念远在家乡的爱人” “你懂东瀛话?” “嗯” “你为何会东瀛话呢” “我母亲是东瀛人” “哦,原来如此,那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她去世了” “哦” 我斟了一杯酒给江风眠,“谢谢你今天给我过生日” 江风眠微微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 我和江风眠一边看着舞姬的歌舞表演,一边喝着酒聊着天,一曲舞毕之后,舞姬又向我和江风眠行了跪拜之礼,此时我已微醺脸微微发烫 舞姬退下,那几名乐姬也准备退下,我连忙喊住她们,我问“你们能演奏欢快一些的曲子吗,比如胡旋舞的曲子” 那几名乐姬点点头,我对江风眠说“江风眠,今天你带我出来给我过生日我很高兴,所以我给你跳一支胡旋舞” 江风眠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应该想不到我竟然会跳胡旋舞 在皇宫时,我曾经学过胡旋舞,我跳的还是很不错的,不过父皇和母妃并不支持,所以从没有机会在人前表演过 我将头发散开,鞋子脱下,背对着江风眠,对乐姬点点头,她们心神领会开始弹奏音乐 随着欢快的音乐,我扭动腰肢,晃动脖子随着音乐婆娑起舞,下腰伸腿,脚尖点地,胳膊翻转飞扬,等我转过身来时,看到江风眠已经看呆了,他应该没想到原来我也是个轻灵妩媚的女子啊 曲调越来越激昂节奏越来越快,我开始旋转,旋转是胡旋舞的精髓,要在很小的一块区域内连续不断得快速旋转,我越转越快,我已经看不清江风眠的表情,速度太快我的头发随着自己也在飞快旋转,那飞舞的长发把我自己都看的眼花缭乱起来。 蓬断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骊珠迸珥逐飞星,虹晕轻巾掣流电。潜鲸暗吸笡波海,回风乱舞当空霰。 我旋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加上本来就微醉,我脑子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我闭上了眼睛,但眼前闪进来的全都是温承昀,我伤心起来,我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的依然是他,可是他呢,竟然忘了我的生辰,去和其他的女人洞房花烛 音乐终于停下我也终于支撑不住,我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我依然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温承昀,我如梦呓一般得呢喃着“温承昀。。温承昀。。” 我感觉到从我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有人为我擦拭了那泪水,我想睁开眼去看看是谁抱住了我,谁给我擦拭的泪水,可是我太累了,根本睁不开眼睛,不久就昏睡了过去。 觉世3 等我睡醒的时候,已过中午,发现自己在青鸾殿,我想起昨晚的事情,江风眠带我离开王府去了西市,在井泽酒肆里,我跳了一曲胡旋舞后又晕又累又困于是睡着了。 我问阿粟“是江风眠送我回来的吗”,阿粟点点头。 江风眠信守了他的承诺,没有趁我睡着将我带走,还是将我送了回来,我又想起昨晚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还为我擦拭了眼泪,除了江风眠我想不出还会是谁,我再一次在江风眠面前显露了自己的脆弱,我深深叹了口气 直到傍晚,温承昀才回来,“婳婉,对不起,昨天错过了你的生日,今天我给你补过生日” “原来你记得昨天是我的生日,我以为你忘了”我淡淡得说,已经没有了情绪 “我怎么会忘了你的生日,我昨天是真的有事回不来” 我很想问他昨天有什么事,昨晚在干什么,可是问了又怎样,又要听那伤人的真相吗 “温承昀,我们已经相识六年了,成婚也已经快三年,有一天你会不会对我厌倦了“ “我怎么会对你厌倦,你我是少年情分,又一起经历了许多,我们一定会相伴一生恩爱到老” 看我不说话,温承昀握住我的双手,“婳婉,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知道,我也绝不会负你” 温承昀挥挥手,一个侍从拿进来一副裱好的画像,我抬头去看,是我和温承昀大婚时的画像,画像上的我穿着深青色褕翟,头上插满了花钗,温承昀穿着红色吉服,画像上的我和温承昀盘腿并排坐着,他在左我在右,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还握在一起,我的头却枕在他的肩膀上在睡觉 “我不记得我们大婚时有画师来给我们画像”我疑惑,因为这画像上的我们和我们大婚时的装扮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如果不是当时就被画下来,不可能细节方面如此细致 “这是我画的,这两年多来,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凭着我们大婚时的记忆来作画,前些天终于完工了” “你画的?你竟然对当时我们的样子记得如此清楚?”我不可置信得看着温承昀 “你嫁给我的那天,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那天你的样子深深得刻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我永远不会忘” 我嫁给温承昀的那天竟然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我们明明互相讨厌对方到极点啊,我们明明不过是因为父皇的赐婚诏书才不得不成婚的啊,我的思绪回到了大婚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睡得迷迷糊糊,耳边传来锁玉和墨玉的声音,“公主,您醒醒,该起床沐浴梳妆了,再不起要误了吉时了”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阿粟、锁玉和墨玉,“你们吵什么吵,本公主还没有睡够,你们都出去”锁玉墨玉都是承恩宫里我的贴身宫女。 “公主,现在都下午了,今天是您出嫁的大日子,您不能再睡了” “什么?出嫁?”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揉揉眼睛 “是啊,前几日皇上下诏将您赐婚给了郢王,今天是您出嫁的日子” “郢王?郢王是谁” “梁王的嫡次子,温承昀啊” “什么,怎么可能,我昨天还和温承昀吵了一架,怎么今天就要嫁给他?我怎么不知道父皇赐婚,你们耍我呢” “公主,奴婢怎么敢骗您?敕旨还在那里呢,皇上封了温承昀为郢王,您真的被赐婚给了郢王” “我不信,把敕旨拿过来给我看看” 锁玉取来了写在绢黄纸上的册书,我连忙打开,上面写着 “门下:王者统驭万宇,缉熙庶政,必有文武全器。梁王温煦嫡次子温承昀,温文肃静,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特封郢王在京,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朕之第六女永宁公主地胄高华,质性柔顺,训彰礼教,誉表幽闲。作俪藩闱,实惟朝典,是用命尔为郢王妃 文德二十一年正月廿日” 上面还盖着父皇的玉玺印章,确实是父皇下的册书 我傻掉了,父皇怎么会将我嫁给温承昀?还有怎么会是文德二十一年正月,现在明明是文德十九年八月,我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啊 “阿粟,阿粟”我惊恐得喊着,阿粟走上来握住我的手 “昨天我们明明还在太液池的画舫上行酒令,父皇还赐了一坛美酒,今天怎么我就要出嫁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觉睡了一年多吗” “公主,阿粟姐姐不能讲话了,她生了一场病,哑了,您忘了吗” 我震惊万分,阿粟怎么会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昨天喝醉酒掉到了太液池里然后淹死了,这一切都是我死后的幻觉? “我是死了吗?这是哪里?” “公主,您怎么会死掉,您活得好好的,这里是承恩宫啊” 我没死,那就是我失忆了?可是我为什么会失忆? “母妃呢,我要见母妃” “公主,淑妃和陛下在紫宸殿,您还是赶快沐浴梳妆吧,真的要来不及了” 我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时候,已经被她们拉住去沐浴梳妆了,我看着自己已经穿上了大婚时的褕翟,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喊“不,我不嫁,我不要嫁给温承昀,我讨厌他,我要见父皇,我要他收回诏令。。。” 我开始挣扎,我摆脱了这几个婢女,我想去紫宸殿见父皇和母妃,可是刚出门口,就被几个公公拉住,他们强行拉着我出了承恩宫,然后我就被塞进了辇车,车门被锁上,我在里面拍打喊叫“你们这群死奴才,竟敢这么对本公主,快点开门,我要见父皇我要见母妃,就算我要出嫁,也要拜别他们啊,你们快点开门” “公主,时间来不及了,所以陛下和淑妃说不用拜别他们了,以后您有的是机会再回来大明宫见他们” 我在辇车里又拍又踢又喊又叫,折腾了半天累得没了力气,我坐在车里喘着粗气,心想,明天我再回来让父皇解除了我和温承昀的婚约,我死也不会嫁给温承昀的。 等到辇车停下车门被打开时,我连忙下了车,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郢王府门口,王府门口好多人,我都不认识,我很慌张,想要逃跑,忽然一个人挽住了我的胳膊,是阿粟,原来阿粟陪我来了郢王府,我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也不那么慌张了。 温承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就站在了我的面前,周围的人看到他来了,纷纷下跪行礼。温承昀穿着一身红色的大婚吉服,看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对着他吼 “温承昀,你这个汴州来的乡巴佬,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我父皇赐婚的,我都不会嫁给你” “李婳婉,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是你自己去求你父皇要嫁给我的” “你胡说,我去求父皇要嫁给你?我脑子坏掉了吗,你就知道骗我欺负我” 说完,我走上前就准备去踢温承昀,温承昀后退两步便避开了,然后快速走上前将我的两只手腕扭到了身后 “温承昀,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你敢对我动手,我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我死了,你就成寡妇了,走” 然后我就这样双手被温承昀扭着被推搡着朝王府里面走,一路上我们俩都还在吵架 我被温承昀推进了庆元殿,我看到庆元殿已经被布置成了拜堂,我刚想往外跑,走上来几个嬷嬷,拉住了我 我被几个嬷嬷强行拉到了里面,又被按着跪在了拜垫上,我看到温承昀在我的左边也跪了下来,我惊呼“温承昀,你快停下来,我不要和你拜堂” 可是没人理我,只听见耳边传来“一拜高堂二拜天地”的声音,然后我被强行按住和温承昀完成了两拜 然后我被调转身子,温承昀也转了过来,我明白这是要夫妻对拜了,我挣扎着要站起来,“温承昀,不许你和我夫妻对拜,你听到没有” 可是依然没有人理我,我眼睁睁得看着自己和温承昀完成了三拜,然后随着一声“夫妻礼成”我又被拉出了庆元殿 觉世4 我和阿粟被关在了青鸾殿,温承昀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抓住阿粟的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稀里糊涂得就嫁给温承昀了呢” 阿粟一脸悲伤,摇摇头,我才想起来她哑了不能说话了,“你怎么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呢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捶胸顿足,但却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青鸾殿的门被打开,温承昀走进来,“阿粟,今晚是我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你出去吧” “温承昀,你敢,你碰我一根指头我杀了你” 温承昀没接我的话,只是盯着阿粟,阿粟只能慢慢起身准备离去,“阿粟,你别走啊”我拉住阿粟,制止她离去 阿粟眼里似乎有泪水,我怔住了,阿粟为什么要哭,我还在发呆,阿粟推开了我的手,离去了 只剩下我和温承昀,我怒气冲冲得盯着温承昀,“我明天就回大明宫让父皇解除了我们的婚约,你愿意娶谁当王妃就娶谁,反正本公主是绝对不会做你的王妃的”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反正今天你已经嫁给了我” 说完温承昀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拉到了床上,然后整个身子准备压上来 我狠狠踢开了他,然后站了起来,“温承昀,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杀了你” 我一边喊一边四处找剪子刀子之类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我看到一个花瓶,连忙拿起来砸向温承昀,温承昀躲开了,那花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飞溅到四面八方 温承昀脸上明显有了怒气,可是我不怕,我和温承昀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吵架,他这个样子我见多了,我不信他敢揍我 果然温承昀没有和我动手,他走到床前脱下靴子躺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开始睡觉不再理我 我坐在地上发呆,觉得肚子好饿,我看到台案上摆放着几盘糕点,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等我吃饱后,困意又上来了,我坐在那里看着那对描画着金色凤凰的红烛一点点燃烬,看着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温承昀,看着这和承恩宫一模一样的青鸾殿,只觉得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沉,终于迷迷糊糊得睡着了 我感觉到有人在咬我的嘴巴,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温承昀正压在我的身上咬我的嘴巴,我气急,挥起拳头狠狠打在了温承昀的脸上 “啊”温承昀发出一声低嚎,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冒火一般 “你快点给本公主下去”我手脚并用想把温承昀从我身上赶下去,温承昀钳制住我,叹口气“李婳婉,你已经嫁给我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一定要这样吗” “温承昀,我才不要和你洞房,我不喜欢你,我讨厌死你了,你不是也讨厌我吗,干嘛要娶我” “我没有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你哪里喜欢我,好,就算你喜欢我,但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还想和我洞房?别做梦了,你快点下去,不然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听了我的话,温承昀盯了我许久,然后放开了我,对我说“你睡吧,我去别处睡” 我看着温承昀离开的背影,才松了口气,我在心里念叨,只要过了今晚这一切就结束了,明天我就回大明宫要父皇解除婚约离开这郢王府,想着想着我又沉沉得睡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我竟然接到了父皇让我留在王府思过的诏书,然后我就被困在了这郢王府,彻底成了温承昀的王妃 我看着画像上的我和温承昀还拉着手,问“温承昀,大婚那天我们明明一直在吵架和打架,哪里这样拉手了,你这画作不真啊” “你在地上坐着睡着后,我拉住了你的手和你坐在一起,你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就是画像上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我摸着画像上的我和温承昀,笑了 温承昀抱住了我,“婳婉,也许你不信,但是你嫁给我的那天,真的是我这一生中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我也抱住了温承昀,我对他生气不起来了,我再一次原谅了他,原谅他昨天没有陪我过生日去和别的女人洞房 第二日温承昀离开之后,一个大夫进府,说是温承昀派来的 “温承昀干嘛派你过来,我又没生病” “启禀王妃,王爷让我来给您调理调理身体,以促王妃早日有孕” 我听了脸色一片绯红,算算年龄,我已经十九岁了,也和温承昀成婚快三年,确实也该有孕了,可是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呢,温承昀竟然找了大夫来给我调理身体,看来他是着急了 这大夫帮我把脉查看一番后,开了坐胎药的药方,并吩咐我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 到了九月十五,又是我可以离府外出的日子,我已经计划好了,这次我要带阿粟去西市,带她去衣冠家吃好吃的,去井泽酒肆看东瀛舞姬的舞蹈,说不定还能碰上江风眠呢 傍晚,我特意没有用晚膳,便带着阿粟出发了。因为西市较远,我让管家给我备了一辆车,车夫将我和阿粟送到西市口停下,我让车夫在这里等我们,便拉着阿粟走进了西市 让我再一次感到不解的是,今天的西市商客游人跟中秋那日的东市一样不多,感觉江风眠在深夜里带我来的西市都比现在还热闹一些,也许又是因为今天十五,家家户户在家里祈福烧香所以不出门? 不管了,来都来了,还是开心点,我拉着阿粟先去了衣冠家食肆,店小二见我们走进来,似乎是有些紧张,“二位客官,请。。请坐,想吃。。吃点什么” “阿粟,他们家的馄饨可好吃了,还有草皮索饼也好吃,听说水盆羊肉也很鲜美呢” 阿粟点点头,于是我跟店小二说“我们要两碗馄饨,草皮索饼,还有水盆羊肉” “好,二位稍等” 我打量着这衣冠家,和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也有其他几个食客在吃东西,我总是觉得那几个人还是有意无意得再看我和阿粟 吃食端上来了,我看到水盆羊肉真的是水盆装着的,好大一盆,还送了胡饼! “阿粟,不要浪费,敞开了吃” 阿粟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个埋头苦吃起来,还好没有用晚膳,不然哪里吃得下,可即使是这样,我和阿粟已经撑得肚子都疼了,桌上的吃食还剩下一大半 “阿粟,我不行了,我实在吃不下了” 阿粟摇摇头,对我比划着,她也吃不下了 “那我们走吧,小二,结账” “客官,总共四百钱” 我去摸钱袋,却找不到,我一拍脑袋,只想着带阿粟来西市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一兴奋好像忘了拿上钱袋,哎,我原本准备了好多金子呢 我尴尬得对店小二笑“不好意思啊,今天出门急,忘了带钱,我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可以吗” “无妨无妨,既然忘了带钱就算了,您吃的开心就好”那小二连连摆手 想不到我运气这么好,碰到这么好说话的店家,我心里暗暗得意,“我从不赖账的,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差人双倍把账结了” 说完,我拉上阿粟走了,那店小二看我们走了,似乎如释重负一般 觉世5 “阿粟,你知道平康坊吗,以前我以为平康坊内全部都是妓馆呢,原来不是,我带你见识见识” 进入平康坊,我凭着回忆带着阿粟七绕八绕找到了井泽酒肆,“就是这里,掌柜叫井泽,是东瀛人,汉话说的可好了” 我兴冲冲得拉开门进去,井泽看到我进来,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起身迎过来“两位客官请坐,想喝点什么” “井泽,是我啊。。。” 我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井泽如临大敌般紧张,眉头紧锁咬着嘴唇轻轻摇头,他这是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拉着阿粟坐了下来“来一壶樱花清酿,还有我要看舞姬跳舞” “好,二位稍等” 樱花清酿还是那一晚的味道,乐姬和舞姬虽然换了另外颜色的和服,但我认得出来还是她们,可是她们都当不认识我一样,好生奇怪,那日乐姬明明还为我弹奏了胡旋舞曲,我还在这里跳了一支胡旋舞的呀,难道因为我今天换上了女儿装,她们就都认不出我了 不过阿粟第一次见识东瀛舞蹈,欣喜不已,我看到阿粟这么高兴,也开心起来。 “掌柜,我今日忘了带钱,明日我将今天的酒钱差人给你送过来” “无妨,您开心就好” 我带着阿粟继续往前逛,经过一家裁缝店,我想了想,带着阿粟走进去 “客官,您是要量体裁衣还是购买成衣”一个裁缝立刻迎上来 我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件蓝黄相间的翻领对襟窄袖胡服,“我要买这件衣服,可是我今天没带钱” “无妨,您可以下次再付”说完,那人连忙取下那件胡服,装叠整齐递给了阿粟,阿粟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递给她不递给我?明明是我要的” “她是您的婢女,当然是给她帮您拿着啊”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婢女,我们明明是同样的穿着打扮” 那人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吱吱呜呜答不上来 我却大概明白了,我想起来江风眠说的,我看到的是温承昀想让我看到的,这些店家事先被告知过我今天可能会来,所以对我都毕恭毕敬,那些行人商客应该也都是温承昀的手下扮成的,他们之所以悄悄打量我不过是监视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温承昀要这么大费周章得为我呈现这样的假象呢,他为何不让我看看真实的京都,不让我真正得逛一逛京都呢? 我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带着阿粟回府了 回到王府后,我越来越想不通,温承昀真的有这样大的权力吗就算他得到了梁王的军队和爵位,但他竟然可以控制京都的东市和西市?两市的市署隶属中央,为何会听从他一个藩王的命令? 温承昀并不知道我起了疑心,他回来王府的时候,仍如往常一样对我很好,我也没有去追问他,因为我知道他就算承认是他安排的,也会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这个理由没办法让我信服,我决心自己弄清楚。 到了十月十五的下午,我女扮男装,和阿粟扮成一对小夫妻,再一次出了王府,这次我没有让管家准备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马带上阿粟直奔东市。 到了东市,我将马拴在东市市口,与阿粟在东市闲逛,对于依旧悄悄打量我们的行人商客我装作浑然不知,再次路过洪楼酒肆,我和阿粟走进去,看到酒肆里有一桌的客人,我选了和他们离得比较远的座位坐下,然后要了很多吃食和酒 我和阿粟慢慢吃着喝着酒,我佯装喝醉然后打翻了酒壶,衣服被酒水浸湿一块,我喊来小二“我需要整理一下衣服” “客官,楼上有内室雅间,您可以过去整理” 我带上阿粟跟着小二去了楼上的一间内室,小二离去,我迅速和阿粟更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发型,时间耽误得比较久,门外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客官,您整理好了吗” “我喝醉了,我要在里面睡一会,你们不要打扰我”我喊 “那我给您拿床被子吧,免得着凉” “好” 不多久,小二敲门,“客官,被子给您拿来了” 我让阿粟面朝里背朝外躺在软榻上,自己低着头去开了门接过了被子,我看到那小二看了看躺在软塌上的阿粟,然后带上门走了。 我悄悄开门走到楼梯口,便听到小二和那桌客人说我在楼上睡着了 我重新回到雅间内,用事先准备的一把锁锁上了房门,然后推开窗户,这窗户位于酒肆的背面,目测离地面五米高,如果直接跳下去估计要摔断腿,我想了想,要阿粟将那床被子打开,阿粟拉住被子的一端,我拉住被子另一端翻窗而下,我目测我的脚离地面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便松开了被子跳了下来,虽然还是崴了一下脚,但并不要紧。 阿粟连忙收回了被子关上了窗户,我朝东市市口走去,这一路并没有人注意我,他们都以为我还在洪楼酒肆 我骑上马后直奔延喜门,延喜门是宫城的东门,是离郢王府最近的宫城城门,也是此时距离我最近的宫城城门,东宫就位于宫城东侧,我要去见我的哥哥,虽然父皇再没有召我觐见,但是哥哥没有理由不见我,我要问问哥哥温承昀目前到底是什么官职 在延喜门我便被拦下了,我对城门守卫出示了我的令牌,那是一块象牙制成的手掌大小的长方形令牌,上面刻着大唐永宁公主令 那守卫看到我的令牌愣住了,我也愣住了,这守卫见到了公主竟然毫无反应,我急了“本公主要去东宫见太子,快点放我过去” 经我这么一喊,那守卫似乎反应了过来,然后跑走了,我更是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不管了,先进去再说,我骑马继续往里走,却出来更多的兵士将我拦下 “你们竟然敢拦公主?叫监门将军出来” 我刚说完,城门门楼上出现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我抬头去看,我竟然认识,是卫将军,那个用无头箭射中我的卫将军,怎么会是他?江风眠说他被温承昀连降三级,监门将军确实级别不高,但宫城城门的监门将军也可以由温承昀来调度任免吗?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卫将军已经下了城楼走到我面前,朝我单膝下跪抱拳行礼“王妃,您还是回去吧,太子殿下目前不在东宫” “那我哥哥在哪里?难不成在大明宫?” “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 “就算我哥哥不在,我嫂嫂总会在的吧,我要去见我嫂嫂” “太子妃也不在” 我气急,“好,就算他们都不在,我是公主,我今天要进去这延喜门,不行吗” “末将没有接到皇上诏令,不敢放您进去” “我进宫城也需要父皇诏令?什么时候的规矩?我要进的又不是大明宫!” 正当我和卫将军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內侍从延喜门跑出来,在卫将军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內侍对我下跪,说,“公主,陛下口谕,让您即刻回郢王府” “什么?父皇让我回郢王府?他连宫城也不允许我入内?我不信” “公主,陛下的诏书随后会送往王府,您还是不要抗旨” 我不想就这么回去,可是卫将军一挥手,几个兵士围了上来,将我从马上拉下来,又将我塞进一辆马车,我奋力挣扎可是无济于事 觉世6 等我回到了青鸾殿,看到阿粟也被送回来了,我抓住阿粟的手告诉阿粟,一切太不正常了,温承昀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把今天进不去宫城的事情告诉阿粟,可是阿粟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咬着嘴唇看着我 不多久,宫里就送来了诏书,又是要我在郢王府思过不得出府,我再次被软禁在了郢王府 “温承昀呢,我要见他,立刻让他回来”我朝管家大吼 可是这之后,温承昀再也没回来,管家告诉我温承昀最近公务繁忙,他说过段时间会回来陪我,但我的知觉告诉我,他是因为无法向我解释这不合理之处,所以他在逃避我 如此过了十来日,我已经快陷入疯狂,可是没人为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到了江风眠,我想到了他给我的焰火信号棒。我让阿粟取出来,在一个深夜里,我站在青鸾殿中,点燃了这根焰火棒,漆黑的苍穹之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栀子花,可是那个夜晚,我没有等来江风眠,我更加惶恐不安,难道江风眠出事了? 又过了几天,温承昀还是没有回来,江风眠也没有出现,而我已经变得有些神神经经痴痴呆呆,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阿粟很着急,她想了各种办法逗我开心,可是都无济于事,我只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管家看我日渐消瘦,便给我请了大夫,我摔了好多的茶壶杯子将大夫赶走,我朝管家吼“你去告诉温承昀,他再不回来,我就绝食了” 管家唯唯诺诺得离去,我瘫倒在地无助极了,阿粟坐在我身边,将我抱在她的腿上,我看着阿粟,“阿粟,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说不出话来,你没办法告诉我,对不对” 阿粟扭过了脸,不再看我,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夜里,我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走到了我的床前,我睁开眼睛,是江风眠,他终于出现,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起身,我抓住了江风眠的手腕 “江风眠,一切都不正常,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你知道吗,我又被禁足在这郢王府了,我又被困在了这里” “公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江风眠看我的眼神悲伤不已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风眠沉默许久,才开口“公主,真相很伤人,不如活得糊涂一些” “不,我已经糊涂了好几年,我不能再这样糊糊涂涂得活下去,我有太多的疑问,梁王的封地在汴州,为何温承昀和温承谟会在京都打起来?温承昀为何可以不去汴州就任?他为何可以控制东西两市?甚至可以任命宫城监门将军,我为何连宫城也不能进入?父皇为什么又要我在郢王府思过?你告诉我,我真的快疯了” 江风眠沉默许久,开口“公主,你想好了,真的想知道答案?” “是,否则我只会疯掉” “好,我带你去看真相” 我嘱咐阿粟躺在我的床上睡觉,再次假扮成我,然后我跟着江风眠走了,江风眠用同样的方法将我带离王府 骑在马上,我问江风眠“你要带我去哪里” “公主,今天是冬至,这一日帝王要祭天,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冬至祭天是大祀之首,历朝历代的礼制,你是要带我去圜丘看祭天大典?” “嗯” 我虽然不明白江风眠为何要带我看祭天大典,但想到可以在祭天大典上看到父皇和哥哥,哪怕只是远远得看上一眼,也是好的,便同意了。 圜丘又称为祭天坛,设在明德门外道东,我还记得在宫中时,每年的冬至前一个月,就要开始准备祭天大典,冬至前十日父皇要斋戒,而到了冬至这一日,父皇在寅时就要起床,乘着銮驾带上文武百官从大明宫出发,大明宫位于京都最北面,而明德门是京都最南面的城门,等于要穿过整个京都才能到达祭天坛,总之整个祭天大礼繁琐复杂。 我从来没有跟随父皇参加过祭天大典,根据礼制,皇上祭天只能带上皇后,不带其他后宫众人,所以我的母妃也没有参加过 但我去过这圜丘,我七岁生辰时被父皇封为永宁公主,那天父皇带我祭祀了太庙告慰了列祖列宗,同时去了圜丘,这在父皇的众多女儿中是绝无仅有的待遇。 天上没有星星,只悬着半个月亮,发着幽幽的冷光,这光亮并不足以照亮前路,在这近乎无边的黑夜中,我摸不清方向,看不清前路,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哒哒的马蹄声,我只希望马儿跑得再快些,能带我挣脱逃离这暗夜。 我控制不住得感到紧张、恐慌还有孤独,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不好的预感让我瑟瑟发抖起来,我在担心什么? 忽然,一只胳膊环抱住了我的腰,是江风眠,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在发抖,所以他抱住了我,这让我微微放松了下来,至少此时此刻,还有江风眠在我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达了明德门,远远的,我看到明德门前面火光一片,大批军士在驻守,今天是祀天的日子,銮驾要从明德门而过,自然这明德门处于戒严状态,我担心起来,江风眠能带我出的去吗 江风眠没有带我擅闯明德门,而是带我沿着城墙悄悄走了很远,在一处僻静无人处,他从马上取下了一把臂弩和绳索。 江风眠将绳索系在一只□□上,□□被射出扎进了宫墙内,他一手揽住我,一手抓住绳索,双脚在宫墙上轻点几下,我和他就翻上了城墙 我在城墙上往外看,看到远处的祭天坛那里亮着无数的灯,太常寺官员带着众执事官还在紧锣密鼓得做最后的准备,我再往大明宫的方向看,看到两排长长得灯火正在缓缓移动,我知道那是銮驾已经浩浩荡荡得在路上了 江风眠带我翻下城墙,他带着我小心翼翼得往圜丘前行,不多久我就看到了祭天坛,用黄土浇筑而成,四面坛体呈现圆形,是以白灰涂抹表面的三层坛体建筑,祭天坛每层都设有十二面阶道,其中南阶最宽,是父皇登坛的阶道。江风眠与我躲在祭天坛最近的一座临时行宫处。 此时,一缕晨曦的光芒终于逐退了残月,划开了这暗夜,茫茫天际褪去了暗色面纱,弥漫起一层轻飘飘的白雾,白雾深处,透着一片淡淡的桃红色的云霞,我知道,马上要日出了。 我看到圜丘上共设有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缎子搭成多边圆锥形的神幄,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供品。圜丘南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多件乐器,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銮驾已经到达圜丘,我看到文武百官已站在了各自的祭祀位置上,我看到父皇从銮驾上走下来,百官纷纷跪地,钟声鸣起。 我看到身着黑色绣有金色龙纹衮冕的父皇,走向圜丘。衮冕金饰,垂珠十二旒,色如其绶,祀天地时服衮冕,这是祖制,我又一次心疼起父皇,那冕旒垂珠是不是又一次晃得他头晕眼花。 天色已经大亮,那红红的日头以尽销云雾照乾坤的气势,挂在东方的天际之上,钟声止乐长号响起,日出之下的圜丘威严肃穆,整个祭天大典恢弘磅礴 父皇从执事官手中接过玉帛,从南阶登上祭天台,他越登越高,我看他看得也越来越清楚,透过晃动的垂珠我仔细去观察父皇的脸,我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可是很快,我发现他不是我的父皇 他是温承昀! 悲世1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去看,那张绝世好看的脸我不可能认错,那就是温承昀 温承昀是皇帝?!那我的父皇呢?! 如晴天霹雳一般,我被惊吓得连连后退,我撞到了江风眠,我回头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温承昀怎么会是皇帝?” “你十六岁那年,梁王温煦谋反叛乱,温煦温承谟温承昀父子三人夺取了你父皇的江山,李唐覆灭。你嫁给温承昀后,温煦登基为帝,立国号为梁,去年温煦病重,温承昀向温承谟开战,争夺的不是爵位,而是皇位,今年上元节温承谟身死后,温承昀继位,他是梁朝第二位皇帝” “那我父皇呢,我母妃呢,我哥哥呢,他们在哪里” 江风眠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回答了我 “。。。他们都死了,是吗”我不死心,还是小心翼翼得问出了口 许久,江风眠点点头 我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父皇和母妃还有哥哥在我脑海中交替出现,“不会的,他们怎么会死了呢,我明明新元第二日还见到了父皇”我自言自语,我还是不信他们都死了 “那日温承昀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他加了能致人迷幻的药物,你看到的皇上是他找人假扮的” 嗬,我苦笑,原来如此。。。那多了馅料的荷花酥。。。 我抬头去看温承昀,他已经完成了祭拜天地之礼,正在诵读祭天祝文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天佑元年十一月上日,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 。。。。。 是我太笨,我早应该想到,温承昀如果不是皇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利?! 而我,被他困在郢王府如傻瓜一般,他演了三年的戏给我看! 温家父子三人不仅夺取了我李氏的江山,还杀害了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而我,竟然给窃国贼和杀父仇人做了三年妻,甚至,我还深深得爱上了他。。。 温承昀,你骗我骗的好苦。。。 仇恨、悲愤还有剜心泣血的伤痛交织在一起,我心中像是升腾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吞噬着我的心,灼伤着我身体的每一寸。。。为何上天要给我这样的惩罚?我做错了什么? 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我睁开模糊的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卧室内,我看到了江风眠在关切的看着我 我慢慢呼了口气,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温承昀做了皇帝,而我的父皇和母妃还有哥哥都被杀死了,我对自己说那只是噩梦,我已经醒了。。。 江风眠看我醒了,连忙将我扶坐起来,我对着江风眠莞尔一笑,“我想喝水” 江风眠立刻倒了杯水给我,我接过水大口大口得喝下去,竟然被呛到了,我又一次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我捂着胸口喘不过气,上次这样剧烈咳嗽还是在郢王府和温承昀发生争执时。。。嗬,温承昀,我又想起了他,这个带给我噩梦的人为何我还会想起他?! 江风眠吓坏了,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公主,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你哭一场吧” 我仍在剧烈的咳嗽,我的国家亡了,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都死了,我一个苟活于世还嫁给了仇人的亡国公主有何脸面哭?! 咳嗽终于止住,我呆坐在那里,大唐亡国了,父皇母妃哥哥都死了,我该何去何从呢,对,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温承昀,我一定要杀了他,我握紧了拳头 “公主,你有身孕了。。。” 我猛得看向江风眠,“你说什么?” “你在祭天坛晕倒,我带你回来之后,你一直昏迷不醒,于是我找了大夫给你诊治,大夫把脉后说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我竟然怀上了仇人的孩子! “公主,事到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了,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和我走吧,这个孩子,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好吗”江风眠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江风眠,抽回了自己的手,“江风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不能走,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温承昀” “公主,他是皇帝,你杀不了他的,就算你杀了他,你也逃不掉,你的父皇母妃还有哥哥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为给他们报仇丧了命” “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都是怎么死的,我的嫂嫂和两个侄儿呢,我父皇其他的儿子呢,都死了吗” “。。。你的父皇和哥哥被逼喝下毒酒身亡,你的母妃和你的嫂嫂自缢殉情,没能逃出京都的李氏皇族男丁全部被杀。。。” 我眨眨眼睛,很长时间没有反应,我以为我麻木了,忽然嘴巴里一股血腥味涌出,原来我咬破了嘴唇,我深吸一口气,将那血腥尽数咽下 “江风眠,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准备一碗落胎药” “公主,你。。。” “我不会生下仇人的孩子的” 江风眠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公主,你想好了?这也是你的孩子啊,而且落胎会伤身。。” 我没等江风眠说完,夺过药碗咕咚咕咚得灌了下去,这药的苦味让我想起温承昀请的大夫给我开的坐胎药,想起他用汤匙喂我喝的汤药,还想起他往我嘴里塞压苦味的蜜饯。。。我连忙扔掉了药碗,重新躺下缩进了被子,用被子蒙上了头,我怕我想起来更多。。。我不要想起来。。。 江风眠不知道我突然这是怎么了,他没有离去,他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我,而我,在被子的庇护下,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终于泪如雨下,我先是小声啜泣,然后是放声大哭,父皇,母妃,哥哥,我好想你们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脑袋都哭的晕晕沉沉的,慢慢的我感觉从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由轻到重由缓到密,不多久,那疼痛越来越密越来越疼,我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江风眠应该是听到了我痛苦的声音,连忙拉开了被子 “公主,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你脸色好苍白,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不,你别走”我艰难得挤出这几个字 听了我这话,江风眠不敢离去,但他急的团团转,之后拿了湿毛巾给我擦冷汗,我的身子弓成了虾米一样,腹部的疼痛仍然一阵接着一阵,我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忍受着,我疼得浑身发抖,我在想我是不是会疼死过去,如果真的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父皇母妃还有哥哥。 我看到江风眠急切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慌乱,我想安慰他我没事,可是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疼痛减缓又慢慢消失,我觉得我活过来了,而床上,已经一摊血迹,那摊血迹是那样的刺眼,刺得我眼睛疼 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残忍。。。 我没了力气,再次昏睡过去 ※※※※※※※※※※※※※※※※※※※※ 历史上,公元907年,梁王朱温篡唐称帝,国号梁,史称后梁,唐朝正式覆灭,中国历史进入五代十国时期。本小说与历史不太相符的地方是,后梁实行两京制,东都开封(今河南开封),西都洛阳(今河南洛阳),长安不再是国都,可是小说中为了剧情需要,梁朝此时的都城仍为长安 悲世2 等我再次醒来,看到床边坐着一位女子,她微笑得看着我,我认了出来,她是井泽酒肆里的一名舞姬 “她叫惠子,我请她来照顾你,是她帮你擦洗了身子更换的衣服” 江风眠见我醒来,连忙介绍 “惠子,谢谢你”我挤出一个笑容 “不用谢,你身体太虚弱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晚点来看你”惠子向我鞠躬后走了,东瀛女子真的好温柔啊,我由衷赞叹 “公主,来喝些炖汤吧,你出血很多,需要补补身子” 江风眠扶我坐起来,喂我喝汤,我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流泪,江风眠的母亲是东瀛女子,所以江风眠才会如此细腻温柔吧 我和江风眠相顾无言,突然我想起了阿粟,她还在郢王府,温承昀应该发现我不见了,他会不会严刑逼问阿粟 “江风眠,我离开郢王府几日了?” “三日了” “温承昀有没有找我?我怕他为难阿粟” 江风眠沉默,我急了,“难道温承昀杀了阿粟?” “温承昀发现你不见了之后,封锁了京都的各个城门,他在全城搜查你的下落” “阿粟呢” “听说朱雀门前绑着一个女子,我猜那是阿粟,温承昀用这种方式逼你出现” “什么?他竟然。。。” 我叹口气,温承昀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算出乎我的意料,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江风眠,我得回去了,我不能不管阿粟的死活,我和温承昀之间,我也要和他做个了断” 江风眠十分难过和伤感,“不如我去救阿粟,我安排你离开京都” “你明知道你救不了阿粟的,温承昀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你去是送死” “可是你再落入温承昀的手里,怕是永远逃不出来了” “我没打算逃,大不了他杀了我,我也可以跟父皇母妃哥哥团聚了” “公主,我现在十分后悔让你知道真相” “不,江风眠,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我会永远感激你” 等我可以下床走动时,我向江风眠告别,“江公子,京都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我这次失踪,温承昀肯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你找机会尽快离开京都吧” “公主,何去何从江某自有打算,只是你,千万惜命” “好,我知道了” 我拥抱了一下江风眠,这次真的是后会无期了,“保重” 我骑马奔向朱雀门,我看到阿粟被捆绑着手腕吊在朱雀门城门上,阿粟已经被吊在这里两天两夜,温承昀真的够绝够狠,我悲愤得又有眼泪溢出 我翻身下马,擦了擦眼泪,走向朱雀门,对着城楼上的守卫大喊“我回来了,放了阿粟” 朱雀门里冲出一队军士,将我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将军对我行礼“王妃,末将送您回郢王府” “放了阿粟,我要带她一起回王府” “是” 马车上,我看到阿粟因为长时间被吊着,两只手腕和肩膀都已经骨头错位,手腕处一片黑紫,两只手肿胀不堪,两天时间里阿粟连口水都没有被允许喝,她的嘴唇已经泛起了一层白皮,我一边给阿粟喂水一边心疼得掉眼泪,如果我再晚点出现,怕是她已经被折磨死了 “阿粟,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阿粟用肿的像红蜡烛一样的手比划着说她没事,让我不要哭,我把脸扭过去,不让她看见我的眼泪 刚进入王府,我大声喊管家,我想让他去请大夫给阿粟治伤,却发现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王妃有何吩咐” “你是新来的管家?之前的管家呢?” “这。。。王妃,您有何事吩咐?” 我明白了过来,因为我的失踪,温承昀又责罚了王府的下人 “他被赶出去了还是被处死了?” “。。。被处死了”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温承昀!你做了皇帝就要如此残暴吗?! 可是同时我也明白,管家的死我也有责任,是我对不起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淡淡开口 “去请个大夫吧,阿粟受伤了” “是” 回到青鸾殿,我发现侍奉的婢女们也全部换掉了,我不敢再去问之前的婢女们都去哪里了,是不是都被处死了。 我忽然觉得好无助好无力,温承昀已经是皇帝,他本就心狠手辣暴虐残忍,现在又掌握生杀大权,而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可以庇护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都死了,我根本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力量 我给阿粟上了药看她睡下后,我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得看着她,阿粟是知道一切的,她早就知道大唐亡国了,她早就知道我失去了一切,可是她忍着悲伤不告诉我真相,我不怪阿粟瞒着我,她心里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伴了我三年 一个婢女走进来,“王妃,王爷回来了,请您去庆元殿见他” 嗬,竟然是在庆元殿等我,看来是要找我兴师问罪了,也好。 “你去告诉王爷,我梳妆一番去见他” 我坐到梳妆镜前,看到自己消瘦憔悴的样子,很好,这才是一个亡国公主该有的状态,我想起了李婳媛,明白了她的憔悴衰老从何而来 我找出那把忘归刀,塞到了袖子中,我要和温承昀做个了断,杀了他或者被他杀了 走进庆元殿,我看到脸色铁青的温承昀坐在台案后,我想起来他曾经在这台案上批折子,我竟然笑了,当时的我得有多笨,我明明看到了他在批折子,居然没有疑心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听得出温承昀是在极力压制他的怒火 “太闷了,随便走走” “一走就是三天?你怎么出去的,谁带你出去的?” 我不回答,温承昀站起来朝我走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放到我的胸前,“谁带你出去的?是不是江风眠?说” “不是” “不是?你以为你在王府放了一支焰火信号我不知道?那是给谁的信号?” 我默不作声,怪不得江风眠没有在我发出信号后马上来见我,他知道温承昀也会知道,所以故意晚了好几天,选择了祭天那一日温承昀无暇顾及郢王府的时候来见我 “你和江风眠在私会?你和他真有私情?!李婳婉,你怎么敢?”温承昀脸色十分可怕 我听了只想笑,原来温承昀是在怀疑我和江风眠有私情,我倒是真的希望我和江风眠有私情,我倒是希望我爱的人是江风眠,那样我就不用像现在这般痛苦 “你笑什么”温承昀更怒了,握住我的手腕的力气更大了,我觉得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了,也许他觉得我真的是和别的男人有了私情,然后还嘲笑他 “温承昀,我可以告诉你谁带我出去的,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是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把我的父皇、母妃、哥哥还给我”我盯着温承昀,一字一顿 温承昀抓着我手腕的手松开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开始躲闪,他心虚了 我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温承昀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温承昀,我是不是该称呼你陛下?你做了皇帝这样大的喜事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好恭喜你啊,我好向你山呼万岁啊” “婳婉,你都知道了”温承昀似乎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的神色 “对,我知道了,你不是想知道这几天我去了哪里吗,我想看看我的父皇和哥哥,所以我去看了祭天大典,可是我看到竟然是你在祭天。。。温承昀,这江山你们温家要夺就夺去吧,可是为何不能放过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你还我父皇,还我母妃,还我哥哥。。。”我抓着温承昀的衣服,悲痛欲绝 悲世3 温承昀看我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常,面无表情 “成王败寇亘古不变,历朝历代都有亡国之君,亡国之君哪有善终的下场,大唐气数已尽,即使不是我们温家,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改朝换代,你的父皇不能守住李氏江山,是他的错,怨不得我们温家” 温承昀竟然可以波澜不惊毫无廉耻得说出这种话! 我再一次被震惊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有愧疚,他会觉得对不起我,原来还是我太天真,他这样一个冷心冷血嗜血杀戮暴虐残忍的人,怎么会有一丝正常人的感情? 悲愤交加和失望绝望之下,我拔出忘归刀朝温承昀刺去,他应该没有料到我会刺杀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侧身躲避,我还是速度不够快,忘归刀没能刺入他的胸膛,只划伤了他的手臂 我举刀准备再刺时,他一把抓住了我拿刀的手腕,刀被他夺走 “你要杀我?”温承昀盯着我,因为愤怒,他的脸部肌肉都在抽动 “是,我要杀了你给我的父皇报仇”我也死死得盯着他 “李婳婉,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温承昀,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我知道刺杀你的下场,你杀了我吧” “你宁可死?” “是,我只恨自己死之前不能杀了你!” “你就这么恨我?你是我的妻!” “对,我恨你,我就是死也不要再做你的妻!” 我看到温承昀气的胸膛起伏咬牙切齿,我只觉得一阵解气,你当了皇帝又如何,你赢了江山又如何,你永远失去了我 “来人,把李婳婉带回青鸾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我被架回了青鸾殿,青鸾殿殿门上了锁连窗户也打不开了,阿粟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为了防止我自杀,青鸾殿一切尖锐的物品都被收走了,我连钗环都不允许佩戴,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样 我开始绝食,不吃不喝,婢女们又跪了一地恳求我吃一点,我知道如果我饿死了,她们也都活不了,可是我不想再被温承昀这样胁迫,我将所有的膳食都打翻在地,我大吼着让她们都滚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虚弱极了疲惫极了,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温承昀站在床前盯着我,还有一个大夫侧立在旁,婢女扶着我坐起来 “李婳婉,大夫说你前几日小产了,你有了身孕为何不告诉我?还有,你为何会小产?发生了什么事” “我喝下了落胎药,我不想生下你的孩子,所以我杀死了他”我盯着温承昀,咬牙恨恨得回答 “啪”温承昀走上来打了我一耳光,我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懵,这是温承昀第一次对我动手 “李婳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了我的孩子!”温承昀暴怒得脸都有些变形,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床上拉了下来,我狠狠摔在了地上 “王妃身体很虚弱,禁不起这样。。”那大夫估计是怕温承昀又要对我动手,开口阻止,婢女将我搀扶着站起来 “李婳婉,你杀了我的孩子这事以后我再找你算账,现在你要是再敢绝食,我不只会杀了阿粟,我还会杀了李婳媛李婳姝李婳妘!” “温承昀,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好歹我们做了三年夫妻,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你让我死了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说过要一生一世陪着我,我要你说到做到!” “我做不到了,我不爱你了,你放过我吧” “你知道你曾经有多爱我吗,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爱我了!你移情别恋了,你爱上了江风眠,对不对?!是江风眠带你去的祭天坛,是他给你的落胎药,对不对?!。。。江风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是,不关江风眠的事,你不要因为我迁怒其他人” “你还在维护他?你还敢维护他?!” 温承昀对着我吼,表情狰狞,我还是怕了,我怕他会全城搜捕江风眠,江风眠如果落到温承昀手里,一定会死的很惨,我不能带给江风眠灾难,我要给他争取时间让他能离开京都 “你别这样,我吃东西就是,去,拿吃的过来” 婢女连忙奉上一盘点心,我抓起来往嘴巴里塞,我大口吃着拼命咽着,然后被噎到了,我捂着嘴巴咳了起来,婢女赶紧端了水给我,我接过水往肚子里灌,水混合着点心从我食道里冲下去的时候,我觉得食道被撑破了一般,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能是我的样子实在可怜到不忍直视,我看到温承昀扭过了头不去看我,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我时,脸上的怒色散去大半,出现了几分不忍的神色,口气也终于软了几分 “婳婉,你好好养身体,不要再任性” 温承昀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走出房门时,他竟然回头了,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愣住了,多少次他离去的时候,我都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期望着他能回头看我一眼,可是他从来没有回头过,今天是怎么了,莫非他终于还是觉得对不起我? 阿粟被送了回来,我抱住阿粟,呢喃“阿粟,没有大唐了,父皇母妃哥哥都死了。。。” 阿粟哭了,她发不出声音,可是汹涌的泪水从她眼眶里不断涌出,我明白,她是隐忍了三年啊,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为了我隐忍了这所有的悲伤,这一刻,她积攒了三年的悲伤终于随着泪水释放出来,可是我却再也流不出眼泪,我眨着发涩的眼睛,拍着阿粟的脊背,就像她经常拍着我的脊背安慰我那样 阿粟是我的乳母刘嬷嬷的私生女,刘嬷嬷曾经是母妃的贴身宫女,可是刘嬷嬷突然有了身孕,为了保护男方不肯说出让她有孕之人的名字,而那个男人也一直没有站出来 私通是严重违反宫规的行为,按律是要被杖毙的,母妃不忍心,向父皇和皇后苦苦哀求,父皇最终没有处死刘嬷嬷,刘嬷嬷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阿粟,刘嬷嬷将阿粟送到了宫外托人抚养,两个月后我出生了,刘嬷嬷便做了我的乳母 刘嬷嬷因为思念阿粟,经常哭泣流泪,在我四岁那年,母妃又向父皇恳求将阿粟接回宫中陪伴我,父皇同意了,于是阿粟和我一起在承恩宫中长大 阿粟陪我嫁入王府应该是母妃和刘嬷嬷的安排,母妃为父皇殉情而死,刘嬷嬷应该也殉主死了,阿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和我一样成了孤魂野鬼 我已经被关在青鸾殿一个月,像个木头人一样倦倦的,我整日呆呆得坐着,一言不发。我看着这与承恩宫一模一样的青鸾殿,时常会陷入恍惚,如果闭上眼睛再睁开,这里是承恩宫,还有母妃的承恩宫,该有多好 母妃殉情前是怎样的心情,她的夫君死了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孙子死了,所以她活不下去了,可是她还有我啊,为何连她也要离我而去,为什么要独自留我还活在这世界上,我比母妃更可怜,至少母妃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我连求死都不能 虽然胃口奇差,但婢女们送来的一日三餐和补品药品,我都拼命得往肚子里塞,我告诉自己不能再惹怒温承昀,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去找江风眠的麻烦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我想江风眠应该已经成功逃离了京都,否则,以温承昀的做事风格,如果他找到了江风眠,一定会当着我的面杀了江风眠,不至于这一个月来都风平浪静 悲世4 青鸾殿的门被打开,突然出现的刺眼光芒让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走进来的是李婳媛 也许李婳媛被我披头散发痴痴呆呆的样子吓到了,她抓住我的手,哽咽了,“六妹,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三姐。。三姐。。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六妹,你既然忘了那些可怕的痛苦的事情,我们选择隐瞒是为你好啊,如果可以,我宁可我也能忘了那些” “为什么我会忘了那些事情?为什么只有我忘了?” “六妹,你能忘了是你的福气,我曾经说过,你的福气是我们都比不了的,以前你有父皇的宠爱,父皇不在了,你有王爷的宠爱,他如今做了皇帝,你更是福泽深厚啊“ 我猛的抽回了手,“是温承昀让你来劝我的?” “。。嗯。。我也想和你说说话” “你明知温承昀是我们的仇人,你为何要帮他来劝我” “造反谋逆的是温煦,温承昀阻止不了他的父亲,如果我们要怪,只能怪温煦,怪造化弄人” “可是我接受不了。。。即使温承昀无法阻止温煦谋逆,但他也参与了谋逆啊,他还杀了温承谟抢夺了皇位,这是我们父皇的皇位我们李家的江山啊。。。他还把我关在王府与世隔绝这么久,制造海市蜃楼的假象来骗我,他骗我给他做了三年妻,我竟然在仇人身下承欢三年。。。我恨他” “婳婉,他是骗了你,可他这样做是为你好啊,他不想看到你痛苦,他愿意花费心力制造海市蜃楼的假象给你,让你多做了三年公主,这不正是体现了他对你的爱吗” “我不要听,我不听,你走,你走”我捂住耳朵尖声喊叫 “六妹,你冷静些,如果不是他,我和五妹七妹怕是也没命了,父皇饮鸩身死后,皇室公主被温煦当做战利品分给了有功的将领,那些兵鲁子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四妹就是被折磨死的。。。温承昀登基后,把我们几人从那虎狼窝里解救了出来,否则,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什么?四姐竟然是这样死的?”我痛心疾首,抱住了李婳媛痛哭,“三姐,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些?我们做错了什么?” 李婳媛也泪流不止,“六妹,一切都是命,我们阻止不了这一切” 。。。。 李婳媛走后,青鸾殿重新归于平静,可是我的情绪又起了波澜,我做不到像李婳媛那样接受了这一切,甚至感激温承昀,但我不怪李婳媛,她并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皇的爱,可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如果我都可以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我怎么对得起视我为掌上明珠的父皇? 晚上,我坐在地上盯着一盏烛火继续发呆,那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火苗会随着跳动,墙上的影子跟着一起舞动。我看到自己的身影也在烛光中被映射在墙上,这让我想起了皮影戏,我又一次想起了温承昀给我演皮影戏的场景 “微风吹动水荡漾,漂来一对美鸳鸯” “形影不离同来往,两两相依情意长,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 我双手抱着头拼命摇晃,逼自己不要去想这些,这些回忆折磨得我痛苦万分 我听到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听到脚步声,我看到温承昀走进来,他依然面无表情,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我,他让我感到痛苦和窒息,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让你闭门思过了一个月,可是我看你并没有任何反省” “该反省思过的不是我” “你已经知道了我是皇帝,还敢喝下落胎药,还要弑君,你不该反省思过吗” “温承昀,你我成亲时,我已经是亡国公主了,你为何还要娶我,你为何要娶一个亡国公主?”我站起来,盯着温承昀问 “如果我不娶你,你就会像你的姐妹一样,被当成战利品沦为玩物,甚至会被送到教坊司沦为官妓” “原来你是因为可怜我” “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我承诺过会娶你,李婳婉,我说过,你父皇曾给我们赐过婚,我也答应过你父皇会好好对你” “我父皇那么疼我,他愿意招你做我的驸马,想来他是很喜欢你的。。。温承昀,我父皇被逼喝下毒酒的时候,你有劝阻过温煦留我父皇一命吗” “没有” “嗬,我父皇把他最心爱的女儿给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我是没救你父皇,可是我做到了答应他的事,我护住了你,娶了你。原本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限制了你的自由,希望你能活得开心些,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不如接受现实。婳婉,我之所以一定要和温承谟抢皇位,是为了你,我只有坐上这皇位,才能把你失去的,用另一种方式还给你,你不是一直很羡慕你的母妃所拥有的一切吗,我会给你更多,比你父皇给你母妃的更多,如今我已经登基为帝,我会立你为后,这江山社稷,是我的也是你的。婳婉,你若答应随我进宫做我的皇后,你私会江风眠喝下落胎药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们重新开始” 我低下头,鼻子发酸,心口发疼,眼睛里泪花闪现,我平复了许久的心情,,看着温承昀回答他 “温承昀,你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给的是我想要的吗,你抢夺皇位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想过没有,我曾是这片国土的公主,我的国家亡了,我的父皇母妃哥哥都死了,我没有以身殉国就罢了,竟然还要我做和我有着国恨家仇的仇人的皇后?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接受?” “因为你爱我” “是,温承昀,我承认我曾经我很爱很爱你,因为我爱你,我容忍了你的暴虐残忍,容忍了你对权利的贪婪和不择手段,容忍了你的喜怒无常,容忍了你对我的忽冷忽热,容忍了你身边总有其他的女人。。你每次伤了我之后,我都会傻傻得替你找各种理由为你开脱,然后原谅你,可是这次不一样,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不去了,我不爱你了” “我知道一切回不去了,但是我们可以重头开始,婳婉,你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恨我,我也可以接受” “好,温承昀,既然你说你很爱我,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你若肯舍弃这皇位,我便抛下所有恩怨留在你身边,哪怕这辈子你去做一个山野村夫,我也愿意脱下这华服,洗手为你做羹汤,为你织布缝衣,为你生儿育女,陪你一生一世无怨无悔,你愿意吗” 温承昀看了我很久很久,开口说道 “我不会舍弃这皇位的,我要这江山,我也要你” 我冷笑,“我知道你不会,对权力这么贪婪的人怎么舍得放弃皇位,温承昀,你听清楚了,我不要你了,你要么休了我要么杀了我,我是不会随你进宫的” 温承昀再一次被我气得嘴角抽动青筋暴起,许久,他吐出几个字,“进不进宫,由不得你”说完,他转身离去,青鸾殿的大门再次被锁上 悲世5 第二天一大早,青鸾殿被打开,涌进来十数个婢女,连拉带扯得给我沐浴梳妆,阿粟想阻止她们,却被几个嬷嬷拉出了青鸾殿,这些婢女还给我穿上了后宫命妇的翟衣,我虽然不断挣扎,终因寡不敌众无可奈何。 我又被推进了出嫁时乘坐的辇车,为了防止我出意外,我左右两边各坐着两个嬷嬷,她们死死拉着我的胳膊,让我没办法去拔下头上的钗环自戕 辇车又将我带到了大明宫的丹凤门,我被拉扯着走过了那长长的御道,我看到温承昀穿着皇帝常服,站在含元殿的三层高台上 隔着很高很远的距离,我仍然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的目光的怒意,不过我也恨恨得盯着他 “夫人,见到陛下您要行叩拜之礼”身边的嬷嬷对我说 “我不要向他行叩拜礼”我气呼呼得拒绝 可是那四个嬷嬷已经强行将我按倒在地,并按着我的头行了叩拜大礼,这让我想起和温承昀成婚那天,我也是这样被强行按着和他拜了天地,天呢,这是什么孽缘 温承昀明明是我的驸马啊,他明明是要向我称臣的啊,可是我的驸马坐上了我父皇的皇位,我竟然还要向他行叩拜礼!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碰上温承昀!委屈悲愤恼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浑身都在颤抖 等我被拉着站起来之后,看到温承昀已经负手走下高台,站在了我面前,他挑衅得看着我,他的神情分明有出了口恶气的快感,看来昨天我真的惹怒了他,所以他这样来报复我 “温承昀,你无耻”我咬牙切齿得骂他 听到我这么骂温承昀,我身边的嬷嬷吓得全都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得说“陛下息怒” “李婳婉,这里不是郢王府,你再这么目无尊卑挑衅皇权,你会后悔的” “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我啊,我正求之不得” “来人,把阿粟带上来,鞭笞三十” 我吃了一惊,很快我看到阿粟被带了过来,然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两个内监分别站在阿粟左右两边,按住了她的胳膊,另一个内监拿着一条皮鞭站在了阿粟的背后 “温承昀,是我骂的你,关阿粟什么事,你要打就打我” 我想上前去夺下那内监手中的鞭子,可是那四个嬷嬷眼疾手快得站起来拉住了我 “打” 听到温承昀的命令,那内监挥起皮鞭朝阿粟的背上抽去,可怜的阿粟不能说话,喉咙里只能发出凄惨的哀嚎,几鞭下去,阿粟背上的衣服就烂掉了,我看到了血迹 “温承昀,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快点让他们停下”我一边奋力想挣脱那几个嬷嬷,一边冲温承昀吼 “再打三十!” 听到我又骂他,温承昀加重了对阿粟的刑罚 我明白了,如果我继续骂下去,怕是今天阿粟会被他打死,我也知道温承昀绝对做得出来 我看到阿粟的背上已经布满了血迹斑斑的鞭痕,她疼得浑身在颤抖,脸色苍白出了一头的汗 。。。。。。 “陛下,我错了,你饶了阿粟吧”终于,我屈服了,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停” 内监放开了阿粟,阿粟倒在地上,嬷嬷也放开了我,我跑过去扶起阿粟,她还在发抖,我也在发抖,阿粟是因为疼得发抖,而我是因为悲愤得发抖 “李婳婉,今后你就住在翠微阁,朕闲了会去看你” 温承昀扔下这句话走了,而我盯着温承昀的背影,悲愤恼恨得紧握着双手,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我和阿粟被带到了翠微阁,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女官在殿门口,看到我进来,连忙行礼问安“夫人,我叫茹娘,陛下吩咐我来侍奉您,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我需要创伤药”我无暇去思考这个茹娘是不是温承昀派来监视我的,我只惦记着阿粟的伤 茹娘这才发现阿粟被鞭笞了,连忙吩咐两个宫女将阿粟送进了侧房内,“夫人别着急,我这就去尚药局找最好的药来” 没等茹娘出门,一个公公走进来,“夫人,陛下差奴才送来了金疮药,陛下说这金疮药有奇效,阿粟姑娘上了药几天就会痊愈” 我心里冷笑,温承昀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刚刚还那么暴虐残忍现在又来扮好人?茹娘看我不说话,连忙接过金疮药,“夫人谢陛下赐药,有劳公公了” 我在这翠微阁住了下来,虽然不情不愿,可是没有办法,我连郢王府都逃不不出去,更不用提要逃出这大明宫。 温承昀没有将我禁足在翠微阁,可是我半步也不想踏出去,虽然这是我朝思暮想的大明宫,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大明宫,我不想睹物思人徒生伤悲,所以我将自己关在了翠微阁,从不出去 这翠微阁是一座很小的宫殿,除了一间正房,只有两间侧房,只住着我和阿粟、茹娘还有两个宫女,就已经十分拥挤。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殿内设施和青鸾殿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翠微阁在大明宫的位置也很偏僻,是一个让人会遗忘的地方。 翠微阁上空偶尔会有无数宫鸦黑羽纷腾,如乌云遮蔽月色,回旋于天际,映着这昏沉天空,像是融入了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啊啊”哀戚鸣声一层层遥遥散落,悸动阴气渐深的宫阙 我知道温承昀是故意将我丢在这个冷僻破败的宫殿中,他也从没来过,他估计是觉得一向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我会在这种地方呆不下去,在等我去求他去讨好他,我心里十分不屑一顾,温承昀,你太小看本公主了,即使是亡国公主,我也有我的尊严我的气节,我才不会去求你讨好你,你最好把我废弃到冷宫,反正我也再不想见到你 我依稀记得翠微阁之前是父皇一个才人的住所,位份低微又无子女,父皇也不喜欢那个才人,父皇几乎没有来过这里,我自然也从未来过这翠微阁,我甚至都记不清那个才人的长相了,甚至忘了她姓什么 不知父皇身死后,这才人是殉情了,被杀了,还是被当做了战利品送给了某位功臣。这样想想,后宫的女人真的很可怜可悲,以前我只看到了母妃的荣宠,却没有想过那些得不到君王宠爱的后宫女子的一生是多么寂寞和悲惨,就像一朵无人欣赏的花朵,兀自绽放又独自凋零 而我,也终于要这样凄惨寂寞的度过下半生了,我想也许是我生命的前十五年得到的太多,把一生的福气运气都提前透支用光了,所以下半生才会失去一切,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茹娘细心得照料着我,我知道她是温承昀派来监视我的,所以我对茹娘态度冷冷的,绝不和她多说一个字,不过茹娘似乎丝毫不介意我对她冷冰冰的态度,仍然对我毕恭毕敬呵护有加 在翠微阁一呆就是二十多日,这期间下了一场大雪,我站在翠微阁狭小的院子里,看着那原本光秃秃的、丑陋的梧桐树枝丫,如今被白雪覆盖,像是开满了一树的白花,煞是好看。 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雪花飞扬到脸上手上冰冰凉的感觉 我回想起我还是永宁公主时,这样的大雪天里,母妃会将承恩宫熏得暖烘烘,温一壶热酒备几盘好吃的点心,摆上一盘棋局等待父皇的到来。 我虽然棋艺不精,也会一边往嘴巴里塞好吃的点心,一边兴致勃勃得观看父皇和母妃对棋,父皇和母妃有时会下棋说话到深夜,我都困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了,他们还兴致不减。 父皇看到我哈欠连天,吩咐下人将我抬回卧房,我被惊醒后,连忙拉住父皇的衣袖 “我不困,父皇,我还要看你和母妃下棋” “哈哈,还说不困,打瞌睡打的口水流出来这么多,羞死了” “父皇,你又笑话我,母妃,你看父皇又取笑我了 ”我一边擦脸上的口水,一边对着他们撒娇 母妃一脸慈爱得摸摸我的脸,“婉婉,时辰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母妃和你父皇还要再聊一会儿” 。。。。 忆起往事,我的心又刀绞一般得疼起来,我抬头望着天,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飘洒洒,眼中的泪也随着雪花一起融化在脸上,父皇母妃,你们在天上还好吗,父皇,有母妃陪着您,您不会感到孤单吧 “夫人,天冷,您在雪中站的时间太久了,回殿中取取暖吧,我给您准备了一些您爱吃的点心”茹娘撑着伞走到了我的身边,给我挡雪 我看着茹娘满是关切的眼神,心微微一动,茹娘慈眉善目,让我想起我的乳娘刘嬷嬷,茹娘本就是大明宫的宫女还是跟随温煦从汴州而来呢,我虽然好奇,但从未问过,我不想和温承昀的人有过多接触 悲世6 新元,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又是新的一年。 一大早我就听到了含元殿传来的钟鸣鼓乐之声,新元这一日,皇帝在含元殿举行大朝会,接受文武百宫朝贺,我捂着耳朵不想听到这声音 按照惯例,新元午宴皇帝要宴请群臣,晚宴是皇帝家宴,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懒洋洋得和阿粟打纸牌消磨时间 一个公公走进翠微阁,“夫人,传陛下口谕,要您参加在麟德殿举行的新春筳宴,还请提前准备” “我不去”我一口拒绝 “这。。。”那公公面露难色 “公公放心,夫人会去的”茹娘连忙打圆场 那公公走后,我瞪着茹娘,“他是你们的皇帝,不是我的皇帝,我和他没有关系,我不要去参加他的晚宴” “夫人,陛下是您的夫君,您自然是要参加晚宴的” “如果我就是不去呢,他能把我怎么样” “这。。。陛下自然不会对夫人怎么样,只怕阿粟姑娘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他这个混蛋。。。无耻。。”我又气的握紧了拳头 气归气,骂归骂,我实在不忍心阿粟再因为我被温承昀鞭打,所以还是让茹娘安排着沐浴梳妆更衣 天色已晚时辰已到,我叹口气,我吩咐阿粟在翠微阁等我,自己跟着茹娘前往麟德殿,刚出翠微阁,就看到两排灯笼从远处移来,我正纳闷谁摆这么大的排场,就听到一个公公喊“皇上驾到” 然后就看到温承昀走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我别过头不想去看他,茹娘连忙小声提醒我“夫人,您要向陛下行礼问安” 为了阿粟,我忍,我极其敷衍得行了万福礼,“皇上万福”,但依然没有去看他 温承昀没有介意我的敷衍,“婳婉,我来接你一起去麟德殿” 我默不作声,温承昀走上来想拉我的手,我连忙后退并把手缩回了身后,温承昀的手尴尬得停在了那里 茹娘连忙拉了拉我的衣袖,我知道她是在劝我不要惹怒温承昀,可是我实在不能接受温承昀的触碰,我不想和他有任何身体的接触 温承昀没有动怒,轻叹一口气,收回了手,对我说“走吧” 走在熟悉的大明宫,我的心情再次波澜起伏,宫墙依旧物是人非,其物如故其人不存。这里曾经是我的家,这里有最爱我的父皇和母妃,这里留有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可是为什么上天要残忍得毁掉这一切,让我失去这一切 我以为这两个月我已经流干了眼泪,可是此时此刻因为触景伤情,我的心底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悲伤,我提着一口气,用手在胸口从上往下得用力按压,想抑制住那悲伤不要泛滥成灾,我紧咬着牙齿,睁大双眼,抑制着眼泪不要汹涌而来 可我终是脚下一软,瘫倒在地,眼泪大颗大颗得滚落,大脑一片空白,温承昀看到我摔倒了,连忙去扶我 “你不要碰我”我的声音炸雷一般得响,温承昀估计是被我吓到了,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我随着这一声吼叫,眼泪终于决堤,心底的悲伤和痛楚如山崩一般爆发出来,我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放声悲哭,哭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父皇,母妃,哥哥,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想你们,大明宫还在,可是你们都不在了,你们都走了,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婳婉,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我会替你的父皇母妃照顾你,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你不要哭”温承昀抱住了我,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温承昀,我不要再相信你,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你说你爱我,你说你会对我好,可是我的国家亡了,我的父皇母妃被你们杀死了,你竟然大言不惭得和我说成王败寇,一切都我父皇的错,怨不得你们温家,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我。。。婳婉,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去刺激你,你别哭了” 我还是哭了很久很久,终于哭累了,倒在温承昀怀里抽泣 “陛下,太后和各宫夫人都在麟德殿等您,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一个公公走过来提醒温承昀 “催什么,让她们等着” “婳婉,你要是不想参加这晚宴,我送你回去” 见我不说话,温承昀抱起了我,“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抱” 我挣扎,温承昀不为所动,抱住我往前走,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他把我带到了紫宸殿,紫宸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的居所和寝殿,难道温承昀今晚要我侍寝? “我不要来紫宸殿,我要回翠微阁” 温承昀把我放下后,我连忙往外跑,被温承昀一把拉了回来,“在这里等我” 温承昀走后,殿门便被锁上,我又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过了一段时间,殿门打开,茹娘走了进来,“夫人,陛下吩咐给我给您送些晚膳,您饿了吧” “我要回翠微阁,茹娘,你带我回翠微阁吧” “这。。就算奴婢带您回了翠微阁,陛下仍然可以宣您来紫宸殿,您躲不过去的” “我不要侍寝” “夫人,陛下对您一往情深,您不要再和陛下赌气了,您还这么年轻,难道真要在这大明宫里守活寡吗” “他对我一往情深?他怎么对我的你没看到吗,他鞭笞阿粟逼我向他屈服,让我住在翠微阁来羞辱我” “爱之深才恨之切,夫人,陛下性子冷清孤傲,您这么忤逆陛下,陛下都忍了下来,换成其他妃嫔,早被打入冷宫甚至被处死了” “我才不怕他,他最好杀了我” “夫人,您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要好好活着,您这么想不开,您的父皇母妃也会很痛心的” “茹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是陛下生母的贴身女使,也是陛下的乳母,几年前陛下生母在汴州去世,陛下将我从汴州接来了京都,陛下登基后,我就留在了大明宫” “温承昀生母去世了?刚才那内监不是还说太后在等他吗” “如今的太后并非陛下生母,是□□皇帝还是梁王时的第三位王妃,□□登基立她为后,□□归天后,陛下就尊她为太后了” “温承昀从来没和我说过他母亲去世的事情” “也许陛下是不想告诉您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他希望您能开开心心的” 想不到温承昀父母也都俱亡了,我内心对温承昀生出一丝同情,不过想到他杀死了自己的哥哥抢夺了皇位,我又恨恨得想,就算成了孤家寡人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殿门再次被打开,温承昀回来了,茹娘看到,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我看到温承昀朝我走来,连连后退,“我不会侍寝的,你不要过来” 温承昀叹口气,“婳婉,我不是要逼你侍寝,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我为什么要想你?你是不是忘了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你动手打我,把我关在青鸾殿,逼我向你行叩拜礼,还鞭打阿粟,阿粟身上的鞭痕现在都还在,怕是永远会留下伤疤” “那你是怎么对我的?私会其他男人,私自喝下落胎药,行刺我,辱骂我,你的母妃敢这么对你父皇吗” “我母妃是不会这样对我父皇,因为我父皇没有杀了我母妃全家,没有让我母妃国破家亡!” “婳婉,你国破家亡的悲剧不是我造成的,你不能迁怒于我,也许我说成王败寇让你很难接受,但那就是事实,你们唐朝李氏的江山不也是从隋朝杨氏手中夺取的吗,改朝换代不是你我凭一己之力就能促成或阻止的,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一点,你折磨的是你自己” 我说不出话来了,温承昀说的话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一切 “婳婉,你可以慢慢想我说的话,我承诺过你父皇会好好照顾你,我也承诺过你会立你为后,这些承诺依然算数,等你想通的时候可以再来找我,我等着你” 悲世7 温承昀喊来了茹娘,我跟着茹娘回了翠微阁。到了翠微阁,我抱住阿粟,呢喃,“阿粟,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接受这一切,做温承昀的皇后吗,如果接受了,我觉得我背叛了大唐” 阿粟抚摸着我的脊背,然后比划着问我,“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是恨他的,可是今天听说他生母几年前就去世了,我竟然有些心疼他,他十六岁被送进皇宫做质子一直没有回过汴州,他生母几年前在汴州去世,说明他没能见到他生母最后一面。。。质子。。。对,温承昀一直是作为质子呆在大明宫的,就是为了预防温煦造反,可是温煦还是造反了,温承昀怎么好端端的呢,温煦反了,父皇不应该处死温承昀吗” 我突然想到了这个不合理的地方,坐了起来,我想来想去想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是父皇仁慈放过了温承昀?不可能啊,温煦都造反了,父皇凭什么放过温承昀,难道是温承昀逃脱了?可是这大明宫和京都铜墙铁壁一般,温承昀插翅难逃,他是怎么逃掉的? “阿粟,你知道为什么温煦造反了,温承昀却毫发无伤吗?” 阿粟低下了头,然后摇摇头 看来这个问题只能问温承昀了,不过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诉我 第二日,一个公公又来了翠微阁,“夫人,太后要见您,请您移步清宁宫” 我愣住了,我来了大明宫这么多日,直到昨天才知道这梁朝还有一个太后,她也从来没召见过我,怎么今天突然要见我呢 虽然疑惑不解,但是太后召见总不能不去,茹娘和阿粟陪我一起去了清宁宫 到了清宁宫,我发现不止是太后在,还有温承昀的后宫其他嫔妃也在,原来温承昀已封了三位妃嫔,其中一个我还认识,是太师杨大人的小女儿杨珍瑶,我嫂嫂杨璐瑶的亲妹妹! 我哥哥身死,嫂嫂殉情,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死了,这种情况下,杨大人竟然把小女儿嫁给了温承昀! 我盯着杨珍瑶痛心不已,杨珍瑶见我盯着她,连忙起身,“婳婉姐姐,我。。。” 茹娘连忙拉了拉我,示意我向太后问安,我忍住悲伤的情绪,向那个只有三十几岁的太后行礼,“参见太后殿下,太后殿下万福” 那太后不停得打量我,“不愧是前朝最受宠的永宁公主,虽然已经亡国三年了,但这公主脾气,骨子里的傲气是怎么藏都藏不住,压也压不住的” 我听了怒火中烧,原来这太后是来羞辱我的,我怒气冲冲得盯着太后,“太后今日召我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大唐已经亡国,我已经是亡国公主了吗,我已经知道了,无需太后再告诉我” “放肆,你竟敢跟太后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虽然你曾经被册封为郢王妃,但陛下还未给你任何名分”太后身边站的的公公训斥我,我认出来就是昨天告诉温承昀太后在等他的那个公公 “我是李婳婉,我是没有任何名分,我不稀罕” 茹娘连忙跪下,“太后息怒,李夫人不是有意顶撞您的,毕竟她也是不久前刚知道那场巨大的变故,一时难以接受所以语气不大好,还请您原谅”,说完茹娘看着我说“夫人,快向太后赔罪” 我冷哼一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两个公公走过来,架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用力踢到了我的腿窝处,我便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啊。。疼。。大胆奴才,你们竟然敢踢我” 阿粟看到我这样,想去救我,却也被两个公公架住跪在了地上 我气急败坏得想站起来,却被死死按住,我气鼓鼓得盯着太后,心想我怎么惹你了,你要这么找茬,然后我想到昨天因为我大哭一场,导致温承昀去参加晚宴迟了许多,难道这太后是因为这件事对我不满?也太小心眼了,我都国破家亡了,都不允许我哭一哭吗 “太后,不可啊,李夫人是陛下心爱之人,让陛下知道,怕是要伤了您和陛下之间的和气”茹娘看我这样,很着急 “茹娘,你是皇上的乳母,你起来吧,李婳婉一个亡国公主,还敢这么放肆,今天必须得好好教教她规矩” 茹娘没有起身,一个大着肚子看着已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后妃,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对着太后说“太后,咱们的陛下对李夫人确实很不一般,之前一直将李夫人藏在郢王府,我听说那郢王府曾是前朝平昌公主的公主府,修建的美轮美奂奢华极了,我们是没有这个福气得到陛下金屋藏娇的恩宠了” 我愣住了,平昌公主?不就是武兆将军的母亲吗,原来郢王府是平昌公主府。。。 我之前也听说过平昌公主府是京都皇族里最豪华的一座府邸,之前一直想去看看的,但是一直没有成行,想不到我竟然是在平昌公主府住了三年。 如果平昌公主府成了郢王府,那平昌公主和武兆呢,应该都死了吧,又是一阵心痛袭来。我这个亡国公主本就已经这么凄惨了,还要被这梁朝太后欺侮,悲从中来,我又有些想哭,可是不行,我不能哭,我哭了不正好合了这太后的心意,她巴不得看我哭 “贵妃姐姐,陛下将李夫人藏在郢王府是恩宠吗,我怎么不觉得,郢王府再好,也不是皇宫,陛下真的喜欢李夫人的话,怎么一直不接她进宫,就算现在进宫了,过了这么久也没给她个名分,还让她住在翠微阁那种地方。要说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那肯定是贵妃姐姐你啊,陛下登基后,便封了姐姐为贵妃,这大明宫里最富丽堂皇的承恩宫都赐给姐姐居住了,去年七夕还带着姐姐去了华清宫,昨晚的铜钱饺也是姐姐吃到了,谁不知道那是陛下做好记号的,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呢” 我听到这番话更是五味杂陈,温承昀居然将母妃的承恩宫给了这个贵妃居住,去年七夕温承昀骗我出城办差原来是带她去了华清宫 哼,有什么了不起,承恩宫本公主可是住了十六年,华清宫本公主小时候就去过两次,只有你们这些没有见识的女人才会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虽然心里这样想有些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悲哀,我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都不再属于我了 “你们到底要怎样,我干嘛要在这里听你们说这些”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问 “太后,贵妃姐姐,昭容姐姐,陛下虽然还没有给婳婉姐姐名分,但婳婉姐姐是陛下还是郢王时的王妃,是陛下的正妻,被册封为后只是时间问题,还是让婳婉姐姐先起来吧”杨珍瑶怯生生得说 “杨婕妤,李婳婉是亡国公主,对国祚不详,陛下怎么会立她为后,就算陛下真有这心思,前朝大臣还有我,都不会同意的”太后看着杨珍瑶冷冷得说 “就是就是,从未听说过亡国公主被新君册立为后的,陛下即使念及和她往日的情分,留她在皇宫,也不可能立她为后”那个昭容的声音好刺耳 “你们以为我稀罕做温承昀的皇后吗,我唐朝公主稀罕你们这梁朝的后位吗”我被气的心肝脾胃都是疼的 “你竟然敢直呼皇帝名讳?早有耳闻永宁公主被前朝昭宗皇帝宠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想不到都亡国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你也是公主出身,这尊卑的规矩你竟然不知道?昨天新元,你就在宫里哭天抢地得哀嚎,大大的晦气,今天又对陛下大不敬,我要替陛下管教管教你” 嗬,果然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原来我连哭的权利也没有! 那太后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公公,那公公朝我走来,我怒目圆视他,然后我就狠狠挨了他一个耳光。。。 悲世8 我被打的脑子有点发懵,这个死太监居然敢打了我一个耳光,温承昀打了我一耳光那次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打,可他是我的夫君还是皇帝,我只能忍了,可是这个太监算哪根葱,居然也敢甩我一个耳光! 我气炸了,“你个死太监,居然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我挣扎着要起身,却挣脱不开 阿粟看到我被打了,急的直接咬了按住她的人的胳膊,然后挣脱开,跑过来想拉我站起来 被咬的那个公公把阿粟拉了回去,也狠狠打了阿粟一个耳光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死奴才,不许打阿粟” 我觉得我快要被气死了,比温承昀鞭笞阿粟那天还要生气很多很多倍 而刚才打了我的那个太监,再一起举起了手要打我,茹娘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冲着太后喊“太后,赶快停下吧,不然陛下不知道要发什么雷霆之怒呢” “候公公,去请陛下来一趟清宁宫,陛下一向赏罚严明,前些日子,我听说这前朝公主对陛下出言不逊,陛下还鞭笞了她的婢女,如今看这前朝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收敛,我倒是想看看陛下是要维护这个目无尊卑出言不逊的前朝公主,还是会亲自管教她” “是” 那个打了我的太监退了出去,我虽然不知道温承昀来了会怎么样,但是我想他不至于会让这个死太监继续打我,但他会不会又要责罚阿粟?我紧张起来 温承昀走进殿内,对着太后行礼,“见过母后” 那个贵妃、昭容和杨珍瑶也都站起身给他行礼,温承昀走到那个贵妃身前,伸手扶起了她,“贵妃,你身子重,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陛下”那贵妃软着嗓子哼唧着回答,然后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下了 我看到那贵妃脸上得意和故作柔弱的表情,还有这得矫揉造作的声音浑身起鸡皮,原来温承昀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我心里十分鄙视温承昀的审美和口味 温承昀终于看到了我,我还被两个太监按着跪在地上。温承昀走过来把我扶了起来,我因为跪的时间太久,差点站不起来,我看到温承昀微微皱了一下眉 “你让阿粟也起来吧”我对温承昀说 “阿粟,茹娘,你们都起来吧” “你的脸怎么了”温承昀应该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手指印 “我被打了” “谁打你的” 我指着那个姓侯的太监,温承昀盯着那个侯公公,目光寒意十足,吓得侯公公立刻跪下了 “陛下,这前朝公主出言不逊藐视皇权,还直呼你的名讳,我看陛下前些日子也因此责罚了她的奴婢,可是她竟然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只罚她的奴婢没有效果,只能罚她了” “是这样吗,你又怎么出言不逊了”温承昀看着我问 “我没有对你出言不逊,我骂的是这几个太监,他们打我和阿粟,我被按住还不了手,还不能骂几句吗,她们说我是亡国公主,对国祚不详,哪哪看我都不顺眼,好像我稀罕留在这皇宫一样” “陛下,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必须得严惩” 我似乎看到温承昀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他那母后要他严惩我,他竟然笑了 “来人,把侯吏青拉出去,杖毙,清宁宫其他内监全部杖责五十,赶出大明宫”温承昀依然是用很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却有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威慑力 “陛下,饶了奴才吧,太后,您救救奴才”那个候公公开始求饶,其他几个太监也纷纷跪地磕头求饶 “陛下,侯吏青只是在执行我的命令,你居然要杖毙他,陛下要将我这个太后至于何地?”太后急了,站了起来 “母后,这些奴才不知道在您生气的时候劝着点,还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朕这样做也是为您好,正好给清宁宫换一批会伺候的奴才” 太后的脸色及其难看,那个贵妃和昭容的脸色也难看极了,贵妃还悄悄得又站了起来,估计也被温承昀吓到了 侯吏青和其他几个太监被冲进来的侍卫强行带走了,殿内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我虽然觉得出了口气,但是温承昀因为侯吏青给了我一耳光就要了他的命,也让我觉得残忍了些,不过我又想到,他可是温承昀,温承昀什么事做不出来? “母后,以后就不要再让李婳婉再来清宁宫了,她再言语不当惹得您不高兴,朕也不忍心” 我松了口气,这太后应该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母后,朕先告退了,贵妃,朕送你回承恩宫” 温承昀走到贵妃身边,拉住了那贵妃的手,那贵妃对着温承昀轻轻颔首娇媚一笑,两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温承昀看了我一眼,“茹娘,带李婳婉和阿粟回去吧” 我看着温承昀细心搀扶贵妃离去的背影出了神,温承昀果然很喜欢这贵妃啊,我怎么觉得心里酸酸的呢,难道我吃醋了? 翠微阁里,茹娘拿着一颗剥壳的鸡蛋,在我脸上滚来滚去给我消肿,那侯吏青打我的这一耳光用力十足,我的脸颊都微肿了,对比之下我才发现,上一次温承昀打我的那一巴掌其实并不重,他虽然是在盛怒之下,不过还是控制了力道 “茹娘,那个贵妃是什么来头” “贵妃姓刘,名艺,她的父亲跟随□□南征北战十数年,为建立梁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她的哥哥在陛下与温承谟的皇位之争中,立下大功,陛下登基后,就封了刘将军为辅国大将军,册封了刘艺为贵妃,贵妃性子温婉,陛下对贵妃一直宠爱有加“ “刘艺。。她的哥哥是不是叫刘威?” “是的,夫人知道刘将军?” “知道,我见过”我想起上元夜那天,刘威帮助温承昀抓到了温承谟 “那个昭容呢,什么来头” “昭容姓裴,名汐月,是左仆射裴枢之女,去年八月的时候,陛下册立了她为昭容,裴昭容性子有些跋扈” 我想到去年我生日那天,温承昀没有回王府,江风眠说温承昀洞房花烛,应该就是和这个裴昭容了 “杨珍瑶什么时候成婕妤了?她的父亲还是太师吗” “是右仆射,杨婕妤刚进宫不到两个月,陛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拉拢前朝旧臣” “这么说全都是政治联姻,温承昀为了巩固他的皇位,真是呕心沥血啊”我带着些许嘲讽说道 茹娘笑了,“夫人,您是不是吃醋了,我今天看到您看着陛下拉着贵妃离去的时候,脸色可是不太好呢” “谁吃醋了,他乐意拉谁的手就拉谁的手,他乐意封谁贵妃就封谁贵妃,反正和我没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想到今天太后说的话,我是一个前朝的亡国公主,对国祚不详,而且我的背后也没有任何势力,温承昀真要立我为后,不仅会遭到前朝后宫的激烈反对,而且立我为后对巩固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好处,温承昀难道不知道吗,他这么在意皇位的人肯定知道,那为何还承诺会立我为后呢,还让我想明白了就去找他。。。 我竟然在想立后之事?难道我已经动摇了?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因为昨晚温承昀的一番话和今天他帮我出了气就动摇呢,我连忙告诉自己,温承昀与我国破家亡有着直接的关系,是我的仇人,我才不要做他的皇后,我宁可在这翠微阁孤独终老! 我气呼呼得躺下,然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茹娘明显被我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 悲世9 我在被子里闷了许久,听到一个公公的声音,“李夫人,陛下差奴才送了饺子过来,陛下说昨天新元,夫人没吃饺子,今天一定要吃一个,这样一年里都有福气” “夫人谢陛下挂念,有劳公公了” 茹娘拉开了被子,“夫人,陛下送来了饺子,起来吃一个吧” “我不吃”我不肯起,又把被子拉上了 “呀,这饺子的形状像太阳呢,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子的饺子”我听到茹娘惊呼 我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立刻爬起来去看 我看到一个碳炉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铜制食盘,那碳炉里燃着木炭来保温,食盘里的饺子确实不是元宝形状,而是圆形的,饺子边缘还被捏成了花纹形状,看着确实像一个个的太阳 “夫人,您看,陛下对您还是很用心的,虽说铜钱饺给了贵妃,但陛下给了您一盘太阳饺呢” “我不稀罕” 我依然嘴硬,不过茹娘似乎听出了我的口是心非,拉着我坐下,给我夹了饺子让我吃 “茹娘,你把阿粟喊来,我们一起吃吧” “好,我们陪夫人一起吃,夫人高兴就好” 又过了几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我和阿粟坐在翠微阁看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想着到了春天,这棵梧桐树会再发芽的吧,等到夏天也有会稠密的树荫吧 “阿粟,等到梧桐树发芽了,咱们在这梧桐树上打一个秋千吧,你还像以前那样给我推秋千” 阿粟点点头 “夫人,您进宫也一个月了,总是将自己关在翠微阁,会闷坏的,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和阿粟陪您出去走走吧”茹娘走过来对我说 “茹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怕我又会触景伤情,万一我再大哭一场,又是罪过了” “夫人,您想哭就哭,您放心,上次陛下杖毙了侯吏青后,后宫中人没人敢再招惹您了” 我还在犹豫,杨珍瑶来了翠微阁, “婳婉姐姐”,杨珍瑶给我行了个礼,我连站都没站起来,不过茹娘和阿粟还是给她行了万福礼,“杨婕妤万福” “杨珍瑶,你来干嘛”我没好气得问 “我。。我看今天天气好,想陪姐姐出去走走说说话” “你怎么突然想陪我走走?难道是温承昀让你来的?” “这。。。是陛下吩咐的,陛下说我和姐姐之前就认识,让我陪姐姐解解闷” “他不是让你来给我解闷的,他是让你来给我添堵的” “婳婉姐姐,我。。。” “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五年前我的小侄儿的百日宴上,那个时候你才11岁,想不到一别五年,哥哥嫂嫂两个侄儿都死了,杨大人竟然可以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还把你嫁给了温承昀做了他的婕妤,杨大人真够识时务的”我毒舌的本事一点没变弱 “婳婉姐姐,你不能这么说我父亲,姐姐姐夫和两个外甥死了,我也很难过,父亲他更难过啊,可是除了归降父亲也没有其他办法啊,父亲总要保住杨家其他几十口人的性命”杨珍瑶有些急了,连忙给他父亲辩解 我不说话了,其实我内心何尝不知道这些,我理解杨大人的难处和苦衷,只是我仍然为大唐,为哥哥嫂嫂难过和抱不平 “夫人,杨婕妤也是一片好心,那日太后为难您,杨婕妤没少为您说话,您何必对杨婕妤冷言冷语呢,杨婕妤还是您嫂嫂的妹妹,那就相当于是您的妹妹啊,在这深宫中,多个姐妹可以陪您,多好啊”茹娘劝我 我想想杨珍瑶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就觉得她性子懦弱,想不到长大了性子还是这么怯弱,温承昀那种暴戾的脾气,杨珍瑶做他的婕妤估计日子并不好过,大概率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吧 “温承昀对你好吗” “陛下待我还可以。。。只是我有些怕陛下,总是不敢看他,所以陛下不经常召见我”杨珍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红着脸回答 “你别怕他,他要是凶你,你就凶回去” “我不敢。。。不过陛下也没有凶过我,他不怎么和我说话。。” “那你喜欢温承昀吗” “这。。我是奉父亲的命令进宫嫁给陛下的,之前从未见过陛下,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杨珍瑶说的也是实话,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能有多少喜欢呢,听杨珍瑶刚才说的,温承昀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她,如果以后温承昀的女人越来越多,杨珍瑶估计更是要被他抛在脑后了,可怜的后宫女人啊 从公主的身份转换为后妃,这让我的神经敏感了许多,再一次感叹母妃真的是足够幸运,能在众多后宫妃嫔中获得父皇的独宠,我也才能被父皇当做掌上明珠 “那个刘贵妃和裴昭容欺负你吗” “贵妃姐姐很温柔,从不对我疾言厉色,昭容姐姐有时候会训斥我几句,不过也还好” 我心想,这说明温承昀的后宫目前还算融洽,不过也是,就温承昀那脾气和手段,他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来,敢翻出什么浪来 我还是让阿粟给我重新梳妆了一番,和杨珍瑶走出了翠微阁,茹娘和阿粟也跟着我们一起出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我看到大明宫的宫人都在忙忙碌碌得布置着什么 “茹娘,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马上是上元节了,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所以陛下吩咐布置宫灯,准备热热闹闹得过一个上元节” 又是上元节,去年的上元节温承昀还陪我去了街市上看民间的花灯,还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那些幸福的片段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还历历在目。原来这些美好的回忆比痛苦的回忆还折磨人,总会让人误以为还能回得去 “婳婉姐姐,你怎么叹气啊,你不喜欢上元节吗,宫里的人可是人人都在盼望上元节的到来呢” “没有,我也喜欢上元节,我刚才想起了去年的上元节,我去街市上看花灯了” “这么巧啊,去年我也上街赏花灯了,去年京都的上元节热闹极了,听父亲说是陛下特意交代京都两城县令,要他们办的热闹些呢,比往年都热闹很多呢” “杨婕妤,去年的上元节花灯,是陛下特意为李夫人准备的,陛下去年和李夫人扮成了一对民间夫妻也上街赏灯了” “茹娘,你连这个都知道?”我有些惊讶 “当然了,我当时住在陛下的别院里照顾陛下的生活起居,自然知道陛下的行踪” “婳婉姐姐,我觉得陛下还是很爱你的,那天因为你还处死了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公公,虽说太后不是陛下生母,但陛下之前对太后一直是礼敬有加的,那天真把大家都吓到了” 我有些心酸,如果我没有非要去寻究问底得知道了真相,我现在估计还住在郢王府,以永宁公主的身份做着郢王妃,在温承昀给我制造的假象中过着幸福的生活,这幸福的泡沫被自己戳破,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除非温承昀永远把我困在郢王府不让我出去,否则我总能察觉出端倪,可是闹着要出府的也是我,温承昀是不忍心总把我禁足在郢王府,才让我瞧出了端倪,又逼着江风眠告诉了我真相,说来说去,我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婳婉姐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累了,想回去了” 悲世10 上元节到了,天色暗下去的时候,杨珍瑶再次来了翠微阁,约我一起赏宫灯,我看到杨珍瑶兴致勃勃,不忍心扫她的兴,便同意了。 我带上阿粟和茹娘,和杨珍瑶一起往后花园走,这大明宫布置得和记忆中的上元节一样的熠熠生辉,杨珍瑶是第一次观看大明宫的宫灯,所以她欣喜不已惊呼连连 “婳婉姐姐,宫里的上元节虽然没有民间的上元节人多,但是灯更豪华和壮观啊,你看那灯楼,那么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灯楼,欸,好香啊,婳婉姐姐,你闻到了吗,为什么会有香味呢” “因为那灯楼上的灯都是加了香粉的,风一吹,便芳香四溢,整个大明宫就都会弥漫着香味” “原来如此” 我们走到了太液池,看到太液池里已经飘满了荷香灯,那是用青色和粉色油纸做成的荷花形状的灯,远远望去,胜水荷香,这万千的荷香灯随着微波荡漾,将太液池点缀得像天上的星河一样流光璀璨 曾经我最喜欢这太液池的荷香灯,父皇看我喜欢,会特意安排画舫将我带到太液池的中央,我站在画舫中,被这星星点点环绕,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天上的星河一般,我陶醉在这如梦如幻中,欢喜极了 远远的,我真的看到了太液池上出现了一座画舫,这是谁又在乘画舫赏灯呢?画舫朝岸边慢慢划过来,画舫上的人影渐渐清晰 是温承昀和那个贵妃。。。 我看到温承昀轻揽着贵妃的腰,颔首好像在和她说着什么,贵妃一脸的幸福娇羞,时不时还捂嘴浅笑,那贵妃不止长得娇美,一举一动也端庄温柔极了,虽然怀着身孕,但并不觉得身材臃肿,反而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温承昀也长了一张绝世好看的脸,温承昀和她站在一起真的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们真的是好般配啊,我甚至生出了这种感慨,她才应该是温承昀的皇后啊,他们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到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 “婳婉姐姐,你没事吧”杨珍瑶小声得问我,她也看到了,她怕我难过 我怎么会难过呢,我已经不爱温承昀了,在我心里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既如此,我当然不会难过,可是我也不想再看下去 “我没事,湖边风大,我要走了” 我转身离去,阿粟和茹娘连忙跟上,杨珍瑶也跟了上来 “杨珍瑶,你喜欢看就多看看,不必跟着我,这大明宫的宫灯我看了十几年,早看腻了,我要回翠微阁了” 没等杨珍瑶回答,我迎面碰上了太后和裴昭容,真是冤家路窄,我后悔今天真不该出来 想转身当没看到已经来不及,我只能硬着头皮给太后行礼,“太后万福” “太后万福”杨珍瑶也连忙行了万福礼 “李婳婉,你这么急匆匆,是要去哪里啊”太后问 “我身体不适,准备回翠微阁歇着了” “难得这上元节宫灯盛景,这么快就要回去歇着了?还是这宫灯布置得不合你心意?” 我不说话,那个裴昭容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这大明宫宫灯咱们是第一次看,可是李夫人不一样,她看了十几年了,人家不稀罕呢,可惜啊,这大明宫不姓李了,这江山社稷也不姓李了“ “裴昭容,你这么尖酸刻薄,迟早嘴巴生脓疮“ “李婳婉,你竟敢诅咒我” “是,我不仅诅咒你嘴巴生脓疮,我还诅咒你脸上也生疮,再也没脸见人,不对,你本来就没皮没脸“ 跟我吵架,你还嫩点,这大明宫谁不知道本公主吵架从没输过 “太后,她竟然骂我没皮没脸”那裴昭容也是名门闺秀出身,应该绝对想不到我会这么骂她 “好歹你也是前朝公主,怎么说话跟泼皮无赖一样?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太后训斥我 “嗬,教养?那也得看对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裴昭容先招惹我的,我当然要反击回去,太后你要是这么讽刺我,我也会反击回去的” “你。。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真是要反了”那太后被我气得结巴起来 “太后息怒,因为昭容提到李唐覆亡之事,李夫人才言语过激,奴婢这就带李夫人回翠微阁闭门思过”茹娘说完准备拉我离去 “茹娘,李唐覆亡之事是事实,难道就因为李婳婉是李唐公主,大家都不能提了?李婳婉一个无名无分的后宫之人,竟然要大家这么照顾她的心情?是什么道理?” “是,李唐覆亡是事实,温氏谋反篡权也是事实,请你们以后再提李唐覆亡事实的时候,麻烦也提一下温氏谋朝篡位的事实”我反唇相讥 “放肆,你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跪下”太后呵斥我 “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的明明是你们,身为我大唐臣子,竟然犯上作乱谋朝篡位,史官们一定会大大得记上一笔,我倒要看看留下千古骂名的是谁!”说出这番话,我觉得浑身舒畅 “反了反了,你真是反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人应该立刻被杖毙,来人,把李婳婉拉下去杖毙”太后怒不可遏 “太后,不可啊,李夫人该不该被杖毙,也该由陛下定夺啊”茹娘连忙劝阻 “你们在干什么,闹哄哄的” 说曹操曹操到,温承昀带着他的贵妃走了过来 “陛下,李婳婉反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什么了”温承昀漂了我一眼 “她说我们温氏谋朝篡位大逆不道,要背上千古骂名,陛下,她说出这种话就该立刻被杖毙,你不能再这么袒护她了” 我看到温承昀看我的眼神变得寒冷,眉头紧皱,我害怕起来,温承昀不会真把我杖毙了吧,被乱棍打死,也死得太惨了 “陛下,李夫人不是故意说出这种话的,实在是口舌之争下的意气之语,李夫人,快点跪下认错”茹娘下跪替我求情,然后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赶紧跪下 “我。。我。。”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可是我知道我说出的这些话一定是闯了大祸 “陛下,李姐姐毕竟是李唐公主,她为李唐鸣不平情有可原,陛下还是不要重责姐姐了”那个贵妃居然开口替我说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李婳婉,你知错吗”温承昀盯着我问 “我。。我。。我说的是事实,你们敢做不敢当,你们做了还不敢让我说”我心一横,冲温承昀喊出这句话 众人哗然,估计没人想到我居然还这么顽冥不灵,温承昀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陛下,这李婳婉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子了,再不严惩,陛下你要如何服众” “来人,传廷杖,将李婳婉杖责三十” 我脑子里还一片空白的时候,就被按在了一条长凳上,有内监按住了我的胳膊和双腿,我以前见过宫人犯了错被廷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挨板子 “李婳婉,朕再问你一次,你知错吗” 我咬着牙不说话,是你们欺人太甚,我不要认错 “打” 板子重重得打在了我身上,我疼得喊了出来,原来板子打在身上这么疼,实在太疼了,我惨叫起来,不过挨了七八下板子,我就觉得自己被打裂了一般,如果三十板子打完,我估计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打了,疼,好疼”终是扛不住这皮肉之苦,我带着哭腔认了错 “停”见我认错,温承昀喊了停 “陛下,李婳婉说出这么大逆不道忤逆犯上的话,且根本没有悔过之心,才打了七八板子,这惩戒未免太轻了吧”太后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那母后的意思呢” “就算不杖毙,也应该打完这三十板子,再废入冷宫” 好恶毒的太后,我在心里骂,也暗暗后悔刚才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果然是祸从口出,废入冷宫我不在乎,可是这板子我实在吃不消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李婳婉如何惩戒朕自有打算,就不劳母后费心了,放开她” 按住我的太监松开了手,茹娘和阿粟把我从长凳上搀扶下来,我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阿粟颤抖着给我擦额头上的汗 温承昀看着我叹口气,“茹娘,带李婳婉回去吧” 我被搀扶着离去的时候,看到太后十分不满的表情,而温承昀则依然眉头紧锁 谅世1 我被抬回了翠微阁,趴在床上,阿粟和茹娘帮我上药,我咬着手忍着这疼痛,不只是身上疼,心更疼,温承昀竟然对我动了廷杖,他身边有了温柔端庄的贵妃,竟然对我狠心至此 “夫人,您别伤心,也不要生陛下的气,您今天真的是不知轻重了,陛下是被您逼得没办法了才对您动了廷杖,您说的那些话,足够杀头了,因为您,陛下和太后的关系现在剑拔弩张的,依我看,这件事且不好收场呢” 茹娘似乎忧心忡忡,而我听了却更加伤心 我伤心的不只是今天挨了板子,我伤心的是如果父皇还在,我哪里会受这等委屈,父皇如果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被这么对待,一定很难过,想起父皇,我心酸得又落了泪 “茹娘,阿粟,你们出去吧” “是,陛下” 原来是温承昀来了,茹娘和阿粟退下之后,我用被子蒙住了头,我不想看见他 “婳婉,你这公主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些,那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今天当着太后的面,你竟然也敢说,你不要命了吗!还嘴硬,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都不肯认错,逼得我不得不打了你。婳婉,你是我要册立为皇后的人,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些话,有没有想过我有多为难,将来这立后的诏书我要怎么写,我怎么说服前朝后宫你堪任后位” 我虽然自知理亏,不过挨了一顿板子也委屈极了,我掀开被子,冲温承昀喊“谁要做你的皇后,你不要在这里自作多情了,再说我脾气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而且今天的事情本就不是我惹出来的,要不是你那个裴昭容又说什么李唐覆亡来讥讽我,我又怎么会说出你们谋朝篡位的话,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忍不了被别人欺负,别人惹了我,我是一定会反击的” 温承昀听了,叹了口气,“婳婉,你的脾气还是改一改,不然会吃亏的” “不是因为我的脾气我吃亏,是因为疼我的父皇不在了,他如果在,才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 “婳婉,因为你的境遇,我对你已经格外容忍了,可是凡事总有一个底线,你不能因为李唐的事情,一次次得寸进尺,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也护不了你” “谁要你护着了,你护着你的贵妃就好了,你不是在陪她游画舫赏宫灯吗,来翠微阁干嘛,你走” 温承昀脸上出现一丝戏谑的神情,“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没有”我又把被子蒙上了 温承昀拉开了被子,看着我,缓缓得说,“婳婉,我给刘艺的是宠,给你的是爱,两者不一样” 我看着温承昀依旧深不可测的眸子,困惑起来,宠和爱不一样吗,因为爱所以宠,不是吗 “还疼吗” “废话,当然疼了” “我看看?” “不要” 。。。。。。 “那我走了,你养伤吧” 第二日我还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因为疼,一晚上没睡好,阿粟帮我又上了药,疼得我又龇牙咧嘴 “婳婉姐姐,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杨珍瑶又来了,这个丫头怎么总是来找我,要不是她昨天非要拉我出来赏灯,我也不至于碰上太后和裴昭容,然后挨了板子,所以看到杨珍瑶我就来气 “你怎么又来了,要不是你昨天非拉我出去看灯,我至于挨板子吗” “。。。对不起,婳婉姐姐。。。” “杨婕妤,您请坐,您别介意李夫人的话,这事不怪您”茹娘连忙打圆场 “婳婉姐姐,昨天陛下召见我了,问我昨天昭容姐姐和您是怎么发生口角的” “然后呢” “然后陛下就去了昭容姐姐的甘露殿,今天一大早就听说昭容姐姐被罚禁足三个月,罚抄女则三百遍” 我听了心里有些解气,这个昭容说话那么刻薄,是该长点教训了 “婳婉姐姐,你昨天吓死我了,你怎么敢那么说呢,我昨天真以为你要没命了” “死就死呗,温承昀最好杀了我,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婳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父皇母妃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听父亲说,你父皇当时把你赐婚给陛下,就是为了保住你” “是吗,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也都是听来的” 我再次陷入沉思,为什么十六岁的记忆会从我的脑海中被抹去了呢,难道是因为大唐亡国了,我伤心过度所以忘了那段记忆? 杨珍瑶走后没多久,刘艺竟然来了,我看着刘艺在婢女的搀扶下,用手扶着腰挺着肚子走进来的时候,很是惊讶,难道这贵妃也是因为我昨天被打了来看望我的?她真有那么好心吗? “见过李姐姐”刘艺对着我颔首行礼 “不敢当,你是贵妃,我无名无分,你的礼我可受不起”我依然趴在床上,斜着眼睛看她 “姐姐虽然目前无名无分,但姐姐在陛下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呢”刘艺冲我笑了 “你来做什么,这翠微阁鄙陋,你这种住在承恩宫的人,不该到这种地方来” “姐姐说笑了,妹妹知道承恩宫是姐姐长大的地方,如果不是姐姐一直呆在郢王府,陛下也不会将承恩宫赐给妹妹,一定是给姐姐居住的” 我纳闷起来,我对这个刘艺可以说并没有好脸色,还出言嘲讽,可是她似乎并不生气也不气恼,这反而显得我很小气,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坐吧,怀孕辛苦,别站着了” “谢姐姐”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按说姐姐已经进宫一个多月,妹妹早就该来问安,只是陛下之前交代过姐姐心情不好,要我们不要来叨扰,所以才一直没过来” “是吗,原来温承昀知道我心情不好啊” “姐姐,恕妹妹之言,姐姐是任性了些,姐姐可知道,因为姐姐昨天那一番话,今日陛下早朝被朝臣责难了呢” “什么?我言语不当和温承昀有什么关系” “您言语不当,但陛下如此袒护,所以被朝臣诘问,除了前唐朝官员,其他从汴州来的官员均请求陛下严惩姐姐,但陛下没有答应,陛下日子怕是不好过呢” 我实在没想到我昨天的一时口舌之快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来,“朝臣要求怎么严惩我?” “赐死或废入冷宫” “温承昀如果不答应会有什么麻烦?” “陛下刚登基不久,而且姐姐应该也知道,先皇册立的太子是温承谟,陛下坐上这皇位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和朝臣出现龃龉,对陛下来说确实会很棘手” “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来劝我自尽的?” “当然不是,我是想来告诉姐姐,陛下对姐姐一往情深,还请姐姐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不要再让陛下焦头烂额了” “你很在乎温承昀?” “是的,我与陛下青梅竹马,陛下是我年少时的恋人” “什么?你和温承昀青梅竹马?还是年少时的恋人?” “我父亲是先皇手下的一员大将,哥哥和我与陛下自幼相伴着长大,我和陛下虽然未有婚约,但两家对此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陛下16岁时被送来了大明宫做质子,我和他才不得不分开,我告诉陛下我会等他回来” 一阵难过袭来,我原本以为我13岁就认识温承昀,与他情分不同,他也和我说过他与我是少年时的情分,可是他居然在汴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如果刘艺与他青梅竹马,那我算什么? 谅世3 从紫宸殿回来,我放心了一些,既然温承昀说他能将此事平息,我相信他肯定可以。 在翠微阁又等了几日,一个宣诏官手捧诏令,身后跟着四个公公走进来,我看到跟着的公公手里捧着木托盘,上面放着白绫、鸩酒和匕首。。。 我怔住了,温承昀还是选择要赐死我。。。 他终于还是为了皇位弃了我。。。 那一晚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孔明灯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回忆。。。 可是他明明承诺过他会替父皇和母妃照顾我的。。。 他明明还说要与我白头偕老的。。。 他食言了。。。 罢了。。。 如此了断了也好。。。 我麻木得被茹娘和阿粟搀扶着跪在地上听诏,我脑子里想到是我应该选择白绫还是鸩酒还是匕首,不知道哪种方式可以死的不那么痛苦 “皇帝敕曰,后宫命妇李婳婉,目无先祖言语悖逆,太庙罚跪思过一月,以告慰列祖列宗” 。。。。。。 原来不是要赐死我,是太庙罚跪思过一个月。。。那这宣诏官拿上白绫鸩酒和匕首干嘛。。。 “夫人,您该领旨谢恩了”茹娘提醒我 我如梦初醒一般,磕了个头,接过了这诏书 “李夫人,请您卸下钗环换上素衣即刻前往太庙吧”那宣诏官吩咐 “是,奴婢这就给夫人更衣”茹娘扶起了我 我穿着素衣在茹娘和阿粟的陪伴下坐上马车前往太庙,太庙位于皇城东南,离大明宫还是有段距离的 那太庙曾经供奉着李氏皇族列祖列宗的牌位,如今供奉的是温氏祖先牌位,我这个李唐公主,因为嫁给了温承昀,居然要跪在夺了我李唐江山的温氏牌位前思过。。。这惩罚诛心,似乎还不如挨板子。。。 我独自进入太庙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已经跪在了里面,我走上前才发现是温承昀,他竟然也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我跪在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问温承昀 “还不是被你连累的,御内无方愧对列祖列宗,只能自请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一日,不然这事在那帮自视清高其实迂腐不堪的言官那里总是过不去” “哦。。。” “那宣诏的内监去翠微阁宣诏,你有没有被吓到?”温承昀看着我,一脸坏笑 “原来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让他们拿上白绫鸩酒和匕首吓唬我的”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那是赐死的诏书,你是不是在咬牙切齿的骂我?我都可以想象你当时的样子,哈哈哈哈“温承昀笑的前仰后合 “你还笑”我气得去打温承昀 “不吓吓你,你不长教训”温承昀拉住了我的手,一脸得意得看着我 我却低下了头,一阵难过,他以为我会生气会愤怒,却不知道我当时以为他弃了我,心如死灰是多么难过 “你怎么了?让你在这里思过一个月你不开心了啊,天地良心,这个真的是我能争取到的最轻的惩罚了” “我以为今天你真的要赐死我,我以为那天在紫宸殿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承昀收起了玩世不恭,轻轻揽住我,“婳婉,不会的,永远不会” 。。。。 我看着温氏先祖的牌位和画像,突然想到温承昀的生母,“我之前听茹娘说你的生母前几年在汴州去世了,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知道的,只是你忘记了” “哦。。。那你一定很难过吧,没能见到你母亲最后一面。。” “嗯。。很难过。。。还好当时有你在我身边陪我度过”温承昀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感激,难道刘艺说的,我对温承昀有恩指的就是在他生母去世的时候,我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我从未见过你的母亲,这里供奉有她的牌位吗” “有,在那里” 我顺着温承昀手指的方向去看,那块牌位上写着“大梁元贞皇太后之位” “你追封的皇太后吗” “嗯” “元贞皇太后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你这么有孝心,一定会很欣慰的” 温承昀没有说话,眸子里似有秋水寒星般的冷冽之光,脸上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看温承昀神情严肃起来,我也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得跪着 我偷偷去瞄温承昀,他一本正经得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还是那么好看。和温承昀一起被罚跪,似乎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呢,这样想想,似乎这惩罚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跪了许久,我的腿麻掉了,我用手去捶小腿,温承昀看到,“腿麻就起来吧,别跪着了” “这。。。”我早就想起来了,可是这是梁朝太庙,温承昀也在,总归不敢 温承昀自己从跪姿调整成了坐姿,盘腿坐在了跪垫上,然后也拉着我坐了下来,他将我的双腿抱到了他的腿上,脱下了我的鞋子,低下头用手轻轻给我揉捏已经酸麻不已的小腿和双脚 我怔住了,我没想到他肯为我做这个,他已经登基为帝贵为天子了,竟然愿意为我做这个。。。我甚至从没有见过我的父皇为我的母妃做过类似的事情。。。我会给你的更多,比你父皇给你母妃的还要多。。。我想起温承昀曾经对我说的这句话,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我握住了温承昀的手腕,温承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我,“怎么了?我用力太大弄疼你了吗” 我眼泪扑簌簌得往下掉,“温承昀,我原谅你了” 温承昀愣了一下,然后会心一笑,抬手为我拭泪,“婳婉,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我们之间的所有牵绊纠葛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我轻靠在温承昀的怀里,看着正前方梁□□温煦的牌位,百感交集,我在心里说,父皇,母妃,哥哥,对不起,我原谅了温承昀 。。。。。。 “婳婉,我该走了,你好好呆在这里,不想跪就坐着,没关系,一个月后我来接你” 之后在太庙思过的一个月里,除了宫人一日两次送来素斋,给殿内更换烛火和贡品之外,再没人来过。 烛火通明的殿内十分安静,还点着氤氲袅袅的檀香,我把这梁朝太庙还当做是李唐太庙,我将供奉着的牌位幻想成是我的父皇和母妃的牌位,所以我虔诚得跪着祷告着,为自己恕罪 我原谅了温承昀,自知罪孽深重 我从来没有跪过这么久,实在撑不住的时候,阿粟会帮我揉腿,我和她并排坐着歇一歇相顾无言,不对,阿粟说不了话,是相顾不能言 “阿粟,你要是能说话多好,我快闷死了” 漫长的一个月终于过去,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太庙了。 阿粟搀扶着我走出太庙,我只看到一辆马车在等我,不见温承昀,甚至不见茹娘,我心下疑惑,温承昀说会来接我的,为何没来?茹娘也知道我今天被放出太庙,为什么连她也没来接我呢 从太庙回到大明宫的路上,我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外面的风景,已经是二月底,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藤蔓也泛出青翠的颜色,散发出草木萌发时特有的微微的清香。春光明媚温风和煦,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我萌生出想放纸鸢的想法,曾经做公主时,我就喜欢做纸鸢放纸鸢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也一扫我阴霾的心情,也许温承昀今天有重要的事,所以无法来接我,不过我可以去紫宸殿见他,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先去翠微阁沐浴梳洗,然后去紫宸殿见他,我要告诉他,我想他了 谅世4 进入大明宫,我看到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穿梭来往匆匆忙忙的宫人似乎脸上都带着笑意,宫里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正在疑惑着,杨珍瑶朝我挥手,“婳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呢” 想不到杨珍瑶还记得我今天回宫,她会在等候我,这丫头人还是不错的 “杨珍瑶,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觉得宫人分外忙碌又都很高兴的样子” “姐姐你刚回来不知道,昨天夜里贵妃姐姐肚子阵痛要生了,今天早上贵妃姐姐生下了皇长子,陛下大喜,如今陛下太后都在承恩宫,我就是在等姐姐你回来,咱们一起去承恩宫吧,听说小皇子长得可爱极了漂亮极了”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恭喜贵妃恭喜陛下了”我像是回答杨珍瑶,更像是自言自语 “姐姐,我们走吧,去承恩宫” “你先去吧,我得先回翠微阁梳洗一番,总不能穿成这样去恭贺贵妃” “嗯嗯,有道理,姐姐确实不能穿着素衣去,那姐姐赶快回去梳妆一番吧,我在承恩宫等你” “好” 进入翠微阁,我看到那棵梧桐树果然抽出了青青的新芽,真好,我由衷感叹,枯木又逢春老树发新芽,春天本就是迎接新生命的季节。 宫女服侍我沐浴梳妆时,我在想我要去承恩宫吗,如果不去不符合宫廷礼仪,可是我真的想看到温承昀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吗,我想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吗? 我想起几个月前我也怀了温承昀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被我自己杀死了。。。我该怪谁呢,我知道即使重来一次,那种境况下我依然会选择喝下那碗落胎药,我不后悔,我只是惋惜和遗憾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来,“阿粟,陪我去承恩宫吧,我们去恭喜贵妃,看看皇长子” 时隔三年再来承恩宫,我的心情就像我的脚步一样沉重,承恩宫是我再回到大明宫后最不想来的地方,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我不想去触碰,我怕我会承受不住,可是我总要面对,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走进承恩宫宫门,我看到宫内院子的陈设布置已经改变了许多,那花圃里种的也已经不是栀子花,好像是蔷薇,刚刚开出了一个个花苞,五颜六色圆润小巧,挂在枝头含羞带怯一般得含苞待放 花圃上还支起了锦幄,锦幄是护花用的东西,支起锦幄,这样雨水就摧残不了花树。锦幄的四周还垂着细小的金铃,那是用来驱逐鸟儿的,金铃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便响起隐约的铃声。 看来贵妃非常珍爱这些蔷薇花,相比之下我之前竟然从未给过我的那些栀子花这样的待遇。我的那些栀子花在母妃死后就枯萎了吧,是化作了花泥还是被连根拔起清除了呢 我往里面走,透过内殿的窗户,我看到温承昀坐在床上,握着刘艺的手,我看不到温承昀的表情,但我想他此时一定及其的温柔,我看到刘艺头戴抹额斜躺在我母妃曾经的床上,含情脉脉得看着温承昀 我看到茹娘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一个用黄色襁褓包裹着的婴儿,“陛下,小皇子和您刚出生的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睫毛长长的,真好看”杨珍瑶站在茹娘的旁边,伸着脑袋去看那婴儿 “陛下,这是你第一个孩子,你去年登基今年喜获麟儿,母后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不如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太后一脸慈祥,那一瞬间我恍惚得以为她是温承昀的生母 “陛下,给我们的孩子起一个名字吧”刘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柔和好听 “就叫他温亦宸吧,亦是的亦,紫宸的宸,贵妃,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看到刘艺又惊又喜,用力点头,“喜欢,我替宸儿谢陛下赐名” 亦宸。。。宸。。。我虽然学术不精,但还是知道这个宸字的含义的,宸字指代帝王居住的地方,引申为帝王的代称,看来温承昀是有意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子的 我看着温承昀和刘艺,竟然生出了错觉,他们明明就是很多年前我的父皇和母妃啊,那个婴儿是我刚出生的哥哥 “淑妃,朕给这个孩子起名叫李元晟,你喜欢吗” 母妃又惊又喜,元晟。。。父皇给哥哥起这个名字,也是有意册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子啊 温承昀和刘艺就像我的父皇和母妃那样情投意合恩爱无比,甚至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少年时的恋人,如今他们还有了爱情的结晶,未来的太子,那我算什么? 温承昀说要立我为后,然后呢,我就会像父皇的皇后一样,只有尊位没有宠爱也无子嗣。。。 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要做这样的皇后,我不要 我受到了惊吓,转身大步跑开离去,我要离开这承恩宫,这承恩宫已经永远不再属于母妃不再属于我,这承恩宫已经是温承昀和刘艺的长生殿,我不要看这些,我没有那么大度,我做不到接受温承昀和其他女人情深似海 脑子很乱我跑了很远很远,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阿粟有没有跟上来,我跑的精疲力竭摔倒在地,我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还以为后宫的女人是多么端庄大方妩媚多姿呢,竟然这般粗鄙,温承昀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 耳朵里竟然传来讥讽之语,我顺着声音抬头去看,看到一个打扮贵气,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站在我的面前,抬着下巴脸上带着三分嘲讽得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十六岁的温承昀,他和温承昀的长相确实有几分想象 “你是谁”我连忙撑着站起来 “我叫温承邺,你是杨婕妤?” “我不是杨婕妤,我是李婳婉” “哦。。。原来你就是李唐昭宗皇帝的永宁公主,听闻永宁公主是最不像公主的公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个温承邺喉咙里发出不屑的轻哼,那傲娇不可一世的表情和温承昀简易一模一样,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的心高气傲,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哪里还有骄傲的资本 这个温承邺应该是温承昀的弟弟了,估计是个王爷 “王爷,我这前朝公主就不碍您的眼了,我这就走了”我对温承邺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然后准备离去找阿粟回翠微阁 “先别走啊,说起来我能回来京都,还多亏了你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温承昀为了保你,才不得不和母后做了个交易,将我从汴州召回了京都,我得谢谢你” 我有些明白了,这个温承邺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温承昀登基后为了防范他,所以让他离开京都留守汴州,温承昀因为我的事去找了太后,太后提出的条件是让温承邺回来京都,这样太后和温承邺不用再母子分离 “你竟然谢我,我说出的那些话你不应该感到愤怒吗” “虽然你说的那些话大逆不道,但确实是事实,我为什么要愤怒,还有你也不需要对我有怨恨,虽然我也是先皇的儿子,但当年我还不到13岁,先皇起兵根本就没带上我,梁朝建国后先皇才将我从汴州接到了京都,结果你的夫君登基后,就把又我赶回了汴州” “王爷言重了,就算你有参与,我也不敢怨恨,李唐覆亡我还能活着,得对你父皇和皇兄感恩戴德呢,哦,还有得谢谢你的母后手下留情,没有坚持赐死我” “嗬,听你这般说话,你和你夫君关系不大好啊,不过正好,我和他关系也不好,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你把你皇兄当成敌人?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你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吗,他的手段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我知道他最是心狠手辣,他为了抢夺这皇位杀了我大哥,所以我恨他” “你既然知道他杀了温承谟,还敢这么说,不怕他再杀了你?” “我对皇位不感兴趣,不会抢他的皇位,他何必杀我呢,再落一个弑弟的名声对他没什么好处” “那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 我不想再和温承邺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谅世5 我走了没多久,看到了正在四处找我的阿粟,她看到我连忙拉住了我,眼神里满是焦虑和不安 “阿粟,我没事,我们回翠微阁吧,我不想再去承恩宫了” 阿粟点点头,陪我回了翠微阁 刚走到翠微阁,看到一个女官向我行礼,“李夫人,茹娘被陛下调往承恩宫照顾皇长子了,所以今后奴婢就是这翠微阁的女官,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奴婢” “不用了,我有阿粟就足够了,你去告诉他,翠微阁不需要女官了,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走吧,在翠微阁当差没有前途,我也不想误了你” 傍晚,一个公公走进翠微阁,“李夫人,传陛下口谕,今晚召您侍寝,请您准备一下移步紫宸殿吧” “你去告诉他,我身体不适,不能侍寝,让他换个人吧” “这。。。李夫人身体如何不适?需不需要请御医来看看” “好,那有劳公公请个御医来翠微阁吧” “是” 不多久,温承昀带着一个御医来了翠微阁 “婳婉,你不舒服?你怎么了?”温承昀一脸关切,我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陛下,您别着急,微臣这就给夫人把脉诊治” 那御医诊治了许久,抚着胡须道,“夫人没有任何病症啊,到底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呢” “就是不舒服,说不出来怎么不舒服” 温承昀摆了摆手,那御医和其他宫人很识趣得退下了 “婳婉,你是因为不想侍寝故意说身体不舒服,对不对” “对,我故意的,我不想侍寝” “你又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今天我没去太庙接你?你应该知道贵妃今天生下了皇子,我必须要在承恩宫陪她,难道这你都不能理解?” “是,不能” 温承昀脸上已有了怒气,“李婳婉,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这么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后宫女人善妒是大忌,你难道不知道?贵妃生下皇子,你不去恭贺已经是失礼在先,现在对我还这种态度,你不要一次次得挑战我的耐心” “我没有嫉妒贵妃,我只是单纯得不想看到你而已” 温承昀盯了我许久,“来人,去甘露殿传朕口谕,解了裴昭容的禁足,宣她前往紫宸殿侍寝” 我看着温承昀愤然离去的背影,万箭穿心一般难过,我又一次将温承昀推开 一连数日,我慵慵懒懒得待在翠微阁,我抬头看那被院墙围住的四四方方的天空,我看那梧桐树的新芽越长越大,我看树下的蚂蚁成群结对来回穿梭,我想起承恩宫的那些蔷薇花 我带着阿粟和两个宫女在一处墙角开辟了一方小小的花圃,我要在这里种上栀子花 我知道我推开了温承昀,等于将自己困死在了这翠微阁,既然这翠微阁是我下半辈子的归宿,不如打起精神将翠微阁拾掇一番。我一遍又一遍得催眠自己,这样也挺好,不用再理外界的纷纷扰扰,不用再去想温承昀和刘艺,我要陪伴阿粟好好在这里度过下半生,为了阿粟,我也要打起精神,好好活着 杨珍瑶又来了,我很无奈,“杨珍瑶,你有来找我闲聊的功夫,不如多去看看贵妃太后,和她们处好关系,或者去讨好取悦温承昀,让他多看你几眼,不然这后宫的日子,你会很难熬的” “婳婉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很担心你,你突然是怎么了,听说你和陛下又闹别扭了,这些日子陛下不是在承恩宫陪伴贵妃姐姐,就是宣昭容姐姐侍寝,我觉得陛下是故意在气姐姐你,要不你去紫宸殿和陛下认个错吧” “我不去,你来是劝我这个的话,就走吧”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婳婉姐姐,你知道均王殿下来了大明宫吗,均王是陛下的弟弟,太后的亲生儿子” 杨珍瑶说的应该就是温承邺了,原来他是均王 “他住在清宁宫?” “嗯,目前是,听说等他年满16岁的时候,陛下会赐他一座王府,然后他就会搬出皇宫” “你干嘛和我说这个” “前几天我去清宁宫向太后问安的时候,见到他了,他问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呢“ 我心想这个温承邺真是不知死活,也对他很无语,对我这样一个亡国公主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我觉得均王和陛下虽然相貌有些相像,但是均王比陛下和蔼多了,还对着我笑,陛下从来没对我笑过” 我一听,急了,“杨珍瑶,这话你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让温承昀听到了,他会怀疑你对均王有其他心思,你不仅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均王” “我知道,我就和你说说,再说我对均王没有其他心思,单纯觉得他亲切罢了” 我叹口气,温承邺和杨珍瑶年龄相仿,温承邺不是皇帝,自然不会像温承昀那样天天板着脸一脸严肃,对笨笨呆呆的杨珍瑶来说,温承邺确实比温承昀平易近人好相处多了 “杨珍瑶,你以后不要再和均王有来往了,你多去紫宸殿见见温承昀吧,就算你谈不上喜欢他,可他才是你的夫君,他又是皇帝,你得让他喜欢你啊” “婳婉姐姐,陛下也是你的夫君,那你怎么和他怄气不肯去紫宸殿” “我。。。我和你不一样,你就算为你们杨家为你父亲,你也应该去讨好温承昀,让他喜欢你一些” “婳婉姐姐,我知道你没有亲人了,你不需要为了家人去取悦陛下,可是我觉得你和陛下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要这么互相折磨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杨珍瑶解释,就是因为我太爱温承昀,我宁可折磨我自己,也不想再见到他 皇长子满月了,大明宫为这个叫温亦宸的皇子举办了隆重的满月礼,满月礼在麟德殿举行。虽然我和温承昀已经一个月没有再见过面,但我毕竟没有被废入冷宫,这满月礼我不得不参加 麟德殿中,我见到了许多人,温承昀坐在殿正中,太后和贵妃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茹娘抱着裹着红色襁褓的皇子站在温承昀旁边。 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观察刘贵妃,刚出了月子的贵妃恢复得极好,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金银双花翟凤氅衣,似乎丰腴了一些,却更显得高高云髻下面的那张脸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她让我想起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句诗,玄宗皇帝的杨贵妃我没有见过,但刘贵妃如今的风姿绰约应该有几分杨贵妃的味道吧 刘威将军作为皇子的舅父也来参加了满月礼,根据旧俗,满月礼上要给皇子剃胎发,而剃胎发一般由舅父执剃刀完成 我看到刘威用剃刀小心翼翼得给小皇子剃发,但并不是将全部胎发剃掉,额顶要留“聪明发”,脑后要蓄“撑根发” 刘威抱着剃完发的小皇子在麟德殿走了一圈,可以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得看看小皇子,待走到我面前时,我去打量这个婴儿,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瞳仁,确实十分可爱,虽然才刚满月,但已经有着清晰完美的脸部轮廓以及精致的五官,他完美得继承了温承昀和刘艺相貌优点,长大后绝对又是一个迷倒万千女子的妖孽 鬼使神差一般,可能是这孩子太可爱太漂亮,我竟然伸出了手,想去摸一摸这皇子的小脸,不管怎样,他是温承昀的孩子,我深爱的男人的孩子,我不讨厌这个孩子,相反,我觉得我喜欢他 手触碰到小皇子的脸庞时,他突然大哭了起来,我连忙将手缩回来,可是皇子的哭声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哭越厉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尴尬不已,刘威也不知所措起来 “李婳婉,你做了什么,竟然弄哭了宸儿”太后呵斥我 “我。。我。。。”我站了起来,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啊,他为什么会哭呢,难道他讨厌我?这么小的孩子就讨厌我?我觉得泄气极了 贵妃和茹娘连忙走过来,茹娘从刘威手里接过小皇子,轻轻哄着,他终于不哭了,我却再也待不下去了 “贵妃,对不起我弄哭了小皇子,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我不等贵妃说什么,就带上阿粟逃离一样得快步离开麟德殿 谅世6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讨厌我,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会讨厌我,难道我真是不祥之人?对,我是亡国公主,当然是不祥之人。。。 “李婳婉,你走那么急干嘛,小心又摔跤” 我回过头,是温承邺,刚才确实看到他也在麟德殿,他是皇子的叔父,理应也参加了小皇子的满月礼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前走 温承邺紧追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拦住了我,“我看到你只是去抚摸小皇子的脸,你没伤害他,他哭应该只是被吓到了,你不用自责,温承昀也没有生气” “均王殿下,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何要对我这么在意,还有为何你要向杨婕妤打听我的事” “你别想歪了,我只是受人之托关照你罢了“ “受人之托?谁会托你关照我呢” “受江风眠之托,你还记得他吗” 。。。。。。 我怔住了,江风眠竟然和温承邺还有交情,江风眠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拜托温承邺关照我? “你不必惊讶,想知道江风眠情况的话,随我去御花园吧,你夫君现在一心都在小皇子和贵妃身上,不会察觉到我们,你放心” 已经快进入四月,这是春的盛季,春光如一幅巨大而明艳的绸缎,铺开漫天漫地的晴丝万缕,袅娜如线,看得韶光亦轻贱了岁月。那漾艳的春光,仿佛一卷上好的精工细描的锦绘,铺陈开花鸟浮艳,刺绣描金的华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明宫的御花园欣欣向荣生机勃发,一树树的樱花、海棠灿烂盛开,花开满树温柔了一程芳菲满园,抖落了一地姹紫嫣红,婀娜多姿的垂柳缠绕着春风在轻舞,飘飞的柳絮,似是在向大地诉说着柳的心事 “这大明宫的景致确实美不胜收,可惜啊,再有一个多月我就年满十六岁,到时候就得搬出这皇宫住进均王府了” “殿下才十六岁,真是花一般的年纪,我十六岁时的记忆完全没有了,三年后才知道我十六岁那年你们温家起兵谋反了” “你知道那一年多你的记忆为什么没有了吗” “是李唐覆亡我过于伤心,所以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吧” “不,是有人故意让你忘掉的” “那就是温承昀让我忘掉的”我并不惊讶,”算了,不想提他,说说江风眠吧,你竟然也认识江风眠,你为何会帮他” “江风眠是我大哥的幕僚,我和大哥感情深厚,自然当江风眠是朋友。江风眠在你夫君身边做卧底,因为你暴露了身份差点被杀,这些他都告诉了我,去年冬至你知道真相后被温承昀囚禁了起来,他找机会逃出了京都回去了汴州,我曾经要送他去东瀛,可是他不肯,他担心温承昀对你不好,他不想留下你一人,江风眠对你可是用情至深念念不忘” “他太傻了,我不值得他为我做这些”想起江风眠为我做的种种,很心痛很难过 “我作为旁观者也觉得不值,但值不值得他自己说了算,外人评判不了” “他现在还在汴州吗” “不,他随我来了京都,现在在京都隐姓埋名的生活着” “他为何又要来京都,难道他还要带我走?他知道我不可能和他走的” “你为何不肯跟他走,难道你还对温承昀恋恋不舍?你已经看到了他和刘贵妃的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呢。我还知道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理过你了,还有你知道吗,现在前朝大臣已经在上奏,说后位空悬已久,刘贵妃柔明懿淑又诞下皇长子,应册立为后,你不会还抱有幻想他真的会立你这个亡国公主当皇后吧” “这些话是江风眠让你说给我听的?” “不是,我是为江风眠感到不值,同时,我也为你感到不值,你明知道温承昀给不了你幸福,他只会让你伤心,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和他做名存实亡的夫妻” 我不想再听下去,转身离去 竟然落了雨,春日的雨清丽典雅,娉娉婷婷轻轻浅浅蹁跹而至,雨越下越密,那樱花和海棠柔弱的花瓣被打得渐渐低垂下去,像是剪碎了的绸子,慢慢被雨水浸得湿透了,黏在枝头,然后掉落在地,一片狼藉 这丝丝入怀的雨让我生出丝丝缕缕的疼痛和哀愁,也成为我的泪水最好的伪装,没人可以看出我脸上的到底是雨还是泪,借助这雨,我可以流泪了 阿粟张开双手放在我的头顶为我挡雨,我看着雨水顺着阿粟的眼角、睫毛、鬓角和下巴往下淌,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我轻轻唤她 “阿粟,是不是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陪在我身边” 阿粟用力点头,我抱住了阿粟无声哭泣 我不知道和阿粟在这雨里拥抱了多久,我不想离去,我希望我这雨水将我淋湿得再透彻一些,这彻骨的寒冷能浇灭我对温承昀的感情,好让我彻底清醒 忽然,我感到雨停了,抬头去看,是一个公公撑着一把伞为我挡雨,我松开阿粟回头看,是温承昀 “我去翠微阁找你,你不在,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里淋雨,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不用你管我,你去陪贵妃好了” “婳婉,赌气也该有个头,都一个月了,你还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承昀拿出手帕为我擦拭脸上的雨水,又脱下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怔怔得看着温承昀,发了呆,他拉住了我的手,带我离去,我想挣脱出他的手,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温承邺的那番话对我打击太大,我迫切得想证明给他看,也想说服自己,温承昀对我并非没有情意 我被温承昀带着去了紫宸殿,宫女服侍我沐浴梳妆后,我穿着寝衣被带到了温承昀的寝殿 温承昀拉着我坐下,递给我一碗姜汤,“你淋了雨,把姜汤喝了吧,不然怕是要伤风寒” 我接过姜汤,低头轻轻抿着 “婳婉,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宸儿的,虽然他是刘艺的孩子,但也是我的孩子,所以你喜欢他,是吗” 我点点头,温承昀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心思 “婳婉,我们也会有孩子的,你放心,就算没有,我也会给你一个孩子” 我有些听不懂,什么叫就算没有他也会给我一个孩子? 没等我开口问,温承昀吻了过来,我无力抗拒 身体缠绵之后,温承昀依然从背后将我抱在他的怀里睡觉,我缩在他的怀里,抱着他放在我胸前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 “婳婉,你怎么了,还是病了吗”温承昀去摸我的额头 “没有,我不是病了,我只是觉得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被你抱着了”我不得不承认,我贪恋温承昀的怀抱,这久违的温暖怀抱似乎如万丈阳光一般只让我觉得温暖和煦 温承昀把我搂得更紧一些,贴在我的耳边说“以后,我常常召你来紫宸殿” 这是我第一次在紫宸殿过夜,明黄的赤绣蟠龙锦缎帷帐,安静地逶迤于地,连帐外的红烛高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红而朦胧的光线。 缩在温承昀的怀里,我很快进入甜甜的梦中,梦里我和温承昀执手相望,他那么的深情款款,对我说,“婳婉,做我的皇后吧,我们长长久久得在一起”,我未语人先羞,许久轻启朱唇,“好,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突然,美梦戛然而止,我被一阵巨大的雷声惊醒,原来打雷了,京都每年都有春雷,今年这场春雷似乎格外盛大 我看见原本漆黑的窗纸突然被照亮,我知道那是闪电劈下来了,不多久,便传来惊天动地的雷声,那轰隆的雷声像是天空的怒吼,让人胆战心惊,这阵雷声余音未过,惊悸依存,窗纸再次被照亮,振聋发聩的雷声再次炸响,接着就是刷刷刷的雨声,似是带着千军万马之势,裹着这雷声一起穿入耳膜 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我还缩在温承昀的怀里,我觉得安心极了 “陛下,陛下。。。”寝殿外传来一个公公焦急的喊声 温承昀坐起来,“进来” 内监急匆匆走进来,跪下,“启禀陛下,奴才是承恩宫太监,这惊雷把小皇子惊到了,啼哭不止,贵妃束手无措,想请陛下去看看” 温承昀回头看我,我连忙说“你快去看看吧,宸儿还那么小,贵妃一定急坏了” “好,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 妒世1 温承昀更衣后离去,我掀开帐帷盯着床前的那盏红烛,红烛曳着微明的光,烛泪累垂而下,注满了铜制的蟠花烛台,当真是像沾染了女人胭脂的眼泪 我很为小皇子担心,他刚刚满月,这炸山一般的惊雷他肯定吓坏了,连茹娘都没办法安抚住,贵妃一定忧心万分,我虽然没有孩子,但也可以想象贵妃的心情 翻来覆去好长时间,还不见温承昀回来,难道小皇子依然啼哭不止?我躺不住了,决定也去承恩宫看看,我喊来阿粟帮我更衣,之后阿粟撑着伞和我一起前往承恩宫 此时的雨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天空依然雷电交加,那闪电就像苍穹之昴出现了一把把巨大的叶子脉络形状的利刃破开了天幕,又像是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在夜幕中张牙舞爪,耀眼的白光划破了沉沉的黑色天际,照亮了哭泣的天地 闪电过后咔嚓和隆隆的雷鸣就像在耳边炸响一般,这样雷电交加的深夜里,连守值的宫人也见不到,我害怕极了,后悔刚才应该没和温承昀一起过去,他一定会将我护在怀里 现在的我只能紧紧拉着阿粟的手,强忍着害怕,快步朝承恩宫走去,第一次觉得承恩宫如此遥远,大明宫如此广阔 终于走到了承恩宫宫门口,只见大门紧闭,我拍了拍大门,很快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值夜太监探出头,没好气得冲我喊“三更半夜你敢敲承恩宫的门,惊扰了陛下和贵妃,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哑然,想了想,问“公公,我听说小皇子因为被这雷电惊吓到啼哭不止,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还有陛下和贵妃现在怎样了” “皇子无碍,已经被茹娘哄睡下了,陛下和贵妃也歇下了,你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们睡觉” 大门被关上,我愣住了,温承昀和刘艺已经歇下了。。。他不是让我在紫宸殿等他回来吗? 我在承恩宫门口呆立了许久,我对自己说小皇子无碍就好,贵妃那么柔弱,她更害怕这惊雷和闪电吧,温承昀留下陪她也是应该的。。。 “阿粟,我们回翠微阁吧” 我可能是昨晚受了风寒,睡得昏昏沉沉,我知道天已大亮,可是迷迷糊糊得仍不想起床。宫女喊醒了我,告诉我刘艺来了,虽然十分不情愿起床也不想见她,但毕竟她是贵妃,赶她走就太失礼了,我在阿粟的服侍下挣扎着爬起来梳妆一番 “婳婉姐姐,今天尚公公告诉我昨天夜里姐姐去了承恩宫,昨天是我将陛下留在了承恩宫,陛下才没回去紫宸殿,妹妹特地来给姐姐赔罪,还希望姐姐不要生陛下的气,姐姐要怪就怪我吧”刘艺言辞恳切,这倒让我不好计较起来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他,只是他昨晚留宿承恩宫,怎么不差人回紫宸殿和我说一声呢,我还以为皇子一直啼哭,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去了承恩宫,不过既然皇子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原本陛下是要差人去告诉姐姐一声的,是我想着姐姐应该已经睡着了,差人过去反而吵醒了姐姐,妹妹实在没想到姐姐会去承恩宫,姐姐这么关心宸儿,妹妹十分感激” “他还那么小,昨天的雷声那么大,肯定吓到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姐姐,您昨晚去承恩宫,尚公公对您言语态度不敬我都知道了,我已经责罚了他,但是此事姐姐能不能不要告诉陛下,姐姐也知道,以陛下的脾气,尚公公怕是要被狠狠杖责一顿然后被赶出宫去,他一个太监,被赶出去不等于没了活路吗” “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我不会告状的,你放心” “妹妹知道姐姐肯定不会和下人计较的,妹妹替尚公公谢谢姐姐的宽宏大量。承恩宫的蔷薇都已经开了,前些天陛下还送了两只凤头鹦鹉过来,姐姐有空的时候去承恩宫坐坐吧,妹妹陪姐姐说说话” “哦,好” 虽然嘴上答应了,可是我并没有真的打算去承恩宫,我即使能忍住对刘艺的嫉妒之心,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她,我没有那么大度,能喜欢上温承昀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刘艺离去之后,我仍然觉得头重脚轻,于是又爬上床继续睡了 “夫人,您额头开始发烫了,奴婢去告诉陛下吧”我听到宫女碧草对我说 “别告诉他,他又不是大夫,你和阿粟去尚药局煎副退烧药吧”我睁不开眼睛,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我不想让温承昀知道我病了,我不想他知道我夜里去了承恩宫 “是,那奴婢和阿粟姐姐这就去尚药局一趟” 我好像又睡了许久,可是阿粟和碧草还没有回来,煎副药需要这么久吗? “彩蝶,阿粟和碧草还没回来吗”我挣扎着坐起来问 “夫人,还没有” “她们去了多久了” “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怎么会这么久还不回来,你去尚药局看看怎么回事” “是” 彩蝶正准备往外走,一个公公走了进来,我不认识 “李夫人,太后请您去一趟清宁宫” “太后。。。”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陛下不是说我可以不去清宁宫吗” “李夫人,你指使阿粟在皇长子乳娘的补药中下毒,意图谋害皇子,太后统摄后宫,难道都不能传去你问个话吗” “你说什么?我指使阿粟谋害皇子?太可笑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觉得冤枉的话,还是到太后面前分辨吧,您若是不去,奴才只能将您强行绑过去了” “不劳烦你绑我,我当然要去,不去还以为我心虚了呢” 我虽然脑袋还是晕沉沉的,但是被这样冤枉,我还是立马来了精神,带着彩蝶一起去了清宁宫 清宁宫内,我看到刘贵妃和裴昭容也在,阿粟和碧草还有一个看着有些面熟的宫女跪在地上,而太后一脸怒容得瞪着我,而裴昭容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太后,你说我指使阿粟谋害皇子,有什么证据” “李婳婉,让你在太庙罚跪思过一个月,原本以为你能长点教训,现在来看还是这么没有教养,见到我不行礼不问安,还这种口气,倒像是你来向我兴师问罪的” 虽然极不情愿,但她毕竟是太后,我只能行了万福礼,“太后万福,太后说我指使阿粟谋害皇子,有什么证据” “芳若,你把你在尚药局看到的给李夫人说一遍” “是”那个看着有些面熟的宫女磕了个头,“奴婢是裴昭容的贴身婢女芳若,昭容今日早上头疼旧疾发作,便命奴婢去尚药局煎副药。奴婢在尚药局的煎药房内,正撞见碧草把风,而阿粟偷偷往一个煎药锅中加了一味药,奴婢觉得此事不对,便喊了起来,后经御医查明,阿粟偷偷加的那味药是马钱子,这药毒性极大,阿粟是向皇长子乳娘的催乳补药中加马钱子,虽然阿粟放的药量不大,不至于乳娘即刻丧命,但这剂量却足以通过乳娘的乳汁毒死皇子” “阿粟怎么会认识马钱子,再说就算阿粟认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粟是你的婢女,当然是你指使的,你嫉妒贵妃姐姐生下皇长子,陛下又有意立贵妃姐姐的孩子为太子,你知道小皇子被立为太子后,贵妃姐姐就会被册立为皇后,你觊觎皇后之位,所以你要毒死小皇子”裴昭容抢先回答 “我根本不稀罕皇后之位,我没有指使阿粟,阿粟也不可能这么做” 太后盯着我,开口“我已经了解清楚了,阿粟的生母是你的乳母刘嬷嬷,刘嬷嬷精通药理,阿粟耳濡目染认识马钱子,知道马钱子的毒性并不奇怪。还有你说你不嫉妒贵妃?碧草,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回禀太后,自贵妃生下小皇子后,李夫人便对贵妃恨的咬牙切齿,更是将小皇子视为肉中刺,尤其是小皇子满月礼那日,李夫人触碰小皇子,小皇子啼哭不止后,李夫人更是恨极了小皇子。今天李夫人说她染了风寒,让奴婢随阿粟一起去尚药局煎药,阿粟比划着让我不要进去,要我在煎药房门口等她,我并不知道阿粟要做什么,直到芳若喊叫起来,奴婢才知道阿粟要毒害皇子” 妒世2 “碧草,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贵妃了,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恨极了小皇子?” “李夫人,您敢说您不嫉妒贵妃吗,上元节那日您看到陛下陪贵妃游画舫,怒气冲冲转头离去,您从太庙思过回来那日,贵妃生下皇子,您不仅不肯去承恩宫道贺,还因为此事和陛下怄气装病不肯侍寝,今日上午贵妃来和您说话,邀请您有时间去承恩宫坐坐,您嘴上说好,可是贵妃走了之后,您马上说您才不会去,您说您不喜欢贵妃,您嫉妒贵妃是陛下青梅竹马的恋人,您嫉恨贵妃住进了您母妃的承恩宫,难道不是吗” 我呆住了,这碧草说的好像也都是事实,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她如此关注就罢了,竟然还被裴昭容收买了!我做公主时,身边的宫女对我忠心耿耿,我对身边人从不设防,没想到做了后妃之后,身边人竟然这么可怕 “彩蝶,碧草说的可都是实话?李婳婉平日就如此嫉恨贵妃?” 彩蝶听到太后问她,马上跪下,“启禀太后,奴婢近身伺候李夫人的时候少,碧草说的,有些我听到了有些我没有听到” “李婳婉,碧草和彩蝶是你的近身婢女,她们都指认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我是不怎么喜欢贵妃,可是我不恨她,更没有因此想害死她的孩子” “婳婉姐姐,妹妹竟不知道姐姐如此恨我,竟然要害死宸儿,难道姐姐昨夜说担心宸儿还去了承恩宫都是惺惺作态吗”刘艺站了起来,捂着胸口看着我问 “贵妃,昨夜李婳婉去了承恩宫?怎么回事?” “太后,昨天夜里电闪雷鸣,宸儿被惊吓到了,啼哭不止,我和茹娘怎么都哄不住宸儿,只好去请陛下来看看,而昨晚是姐姐在侍寝,想来姐姐是嫉恨妹妹将陛下叫走,又将陛下留宿在了承恩宫,所以姐姐才如此嫉恨妹妹,可是妹妹今天一大早就去向姐姐赔罪了呀,就算姐姐不肯原谅妹妹,姐姐可以冲着妹妹来,为什么要去害宸儿?姐姐怎么忍心对宸儿下手呢,他还那么小” “贵妃,你听我说,昨天的事情我确实有些不高兴,但真的没有怨恨你,更不可能因为此事去害宸儿,我很喜欢宸儿,真的,否则我昨天夜里不会因为担心宸儿跑去承恩宫” “婳婉姐姐,你昨天去了承恩宫,但是尚公公对你态度不恭言语不敬,所以更加重了你对我和对宸儿的怨恨,是吗” “我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是真的急了 刘艺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垂泪轻声啜泣,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看到这种情况,我便知道我今天绝对要倒霉了 我看着阿粟泪眼汪汪得看着我,咬着嘴唇轻轻摇头,我知道她没有从尚药局的药房里找出马钱子加到皇子乳母的药中,可是她连话都说不出口,要怎么替自己辩解,我已经基本肯定下毒的是昭容的这个婢女芳若,原来昭容这么恨我,竟要这么嫁祸于我 “太后,奴才刚才将李夫人带来清宁宫时,还命人搜查了李夫人的房间,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那个带我来翠微阁的公公给太后呈上了一个东西,我连忙去看,是一个身上扎了针的布娃娃,我脑子轰了一下,我知道这个是巫蛊之术,这是明令禁止的大忌 “李婳婉,想不到你不仅下毒谋害皇子,还行巫蛊之术诅咒贵妃!” 太后将那布娃娃扔到我面前,我捡起来,是个绣工极差的布娃娃,还用针线绣着两个字“刘艺”,那歪歪扭扭的走线,参差不齐的针脚,大明宫里女红差成这样的女人,除了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了,我自己都差点相信这真的是我做出来的,可是这个布娃娃什么时候放在了我的床底下我都不知道 “李婳婉,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是啊,证据确凿,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是我自己太笨,我在宫中生活十多年,竟然一点保护自己的意识都没有,我忘了我已经不是公主,我忘了后宫争斗的残酷,我以为温承昀的后宫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清者自清,我没有指使阿粟下毒,也巫蛊布娃娃也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说也是公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根本不屑于去用” “你既然不肯承认,那就只能逼问阿粟了,来人,用刑” 我看到两个内监拿着拶子走进来,将拶子套到了阿粟的手指上,我知道那是拶指酷刑,严重的话手指头会被夹断,十指连心,想想就知道那会有多疼 “阿粟是哑巴,说不出话,太后,你就算把她的十根手指都夹断了,她又能供出什么?”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阿粟不能说话,既如此,这受刑者应该是你李婳婉,你是准备认罪还是要受这拶指刑?” 竟然要我受这断指之痛,好恶毒的太后,我的冷汗涔涔而下,瞬即蔓延到了脖颈处,濡湿了领子 我转头去看刘艺,她仍在用手帕掩面低声啜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想不到外表如此柔弱的贵妃竟然有如此心计和蛇蝎心肠,昨晚我没有拒绝温承昀,我留在了紫宸殿,让她终于按捺不住对我出手了,她和我说她不在意名分,她不介意我是温承昀的发妻,都是惺惺作态而已,她是想做皇后的,她早就计划好了要除掉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现在承认或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是,我承认了” “谋害皇嗣,行巫蛊之术,都是死罪,你既承认了,我也不过多为难你,赐你一杯毒酒给你留个全尸” “死之前我想见温承昀” “你是想求陛下饶你一命?” “不,他如果也认为是我做的,我绝不求他,甘愿赴死” “那就不必了,你这种毒妇,不要再污了陛下的眼睛” “母后,我觉得应该让李婳婉见一见皇兄,当然如果皇兄不想见她,要母后直接处死她,那就算了” 我回头看,是温承邺走了进来 “邺儿,你怎么来了,这后宫腌臜之事与你无关,别污了你的耳朵,回房读书吧” “皇兄后宫里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女人,我来开开眼界。不过母后,虽说您是太后,掌管后宫之事,审问李婳婉也是为皇兄分忧,但这李婳婉说到底是皇兄的女人,就算她罪大恶极应该处死,儿子觉得还是皇兄亲自下令比较好,您说呢” 太后思虑了一会儿,吩咐“去把陛下请来吧” 温承昀来的路上应该已经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走进来后,直接拿起那个扎针娃娃看了看,我似乎看到他有些忍俊不禁 “这么丑的布娃娃,这么差的针线活,如果说不是李婳婉你做的,朕都想不出谁还能做的出来” “原来你也不相信我,你真的觉得我会害你的儿子,诅咒你的贵妃?” “朕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证据” “嗬,我们相识快七年,成婚超过三年,原来在你温承昀的心里,我就是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 “这么说,你是冤枉的,你没有做这些,那朕怎么听说你都承认了?” “我不承认就要受拶指之刑,我自知我挨不过那酷刑,与其被屈打成招,干脆认了算了” “那你不是在难为朕吗,你一边喊冤枉一边又说受不了刑罚所以承认了,那你是想怎样“ “我。。。反正我没做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扎针的布娃娃会出现在我床底下,我也不知道芳若和碧草为什么会指认我指使阿粟下毒,但我也没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所以你看着办吧” 我看到温承昀眉头渐渐蹙起,似叠峦山川,曲折难平,而脸上又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妒世3 “贵妃,你觉得李婳婉有没有毒害宸儿和诅咒你”温承昀看向了刘艺 “这。。。臣妾不知,还请陛下圣断”刘艺终于停下了哭泣 “好,假设确实是李婳婉所为,你觉得朕应不应该处死她” “这。。。” “不必为难,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是受害者,朕自然要为你讨回公道,如果你觉得李婳婉一死能让你出了这口气,朕就处死她” 殿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艺身上,我看着温承昀琢磨不透的表情和依然深邃的眼眸,心里很疑惑,但更多的是悲哀,温承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居然让刘艺来决定我的生死,他竟如此在意刘艺,刘艺能否出气竟然比事情的真相、比我的生死更重要,我在他心里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说吧,朕为你做主”温承昀竟然笑了,一脸宠溺得看着刘艺 “这。。。想来婳婉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饶姐姐不死” “李婳婉意图谋害皇子,又行巫蛊之术诅咒贵妃,罪无可恕,按律当诛,朕念及与其有结发之恩,赦其不死,废为庶人,终身幽禁翠微阁” “温承昀,你若真念及与我的结发之恩,就干脆杀了我,你既然不信我,留我活着干什么” “李婳婉,你想一死了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就算你被废为了庶人,也是朕的后宫之人,如果你敢自戕,你的姐妹都会为你陪葬” “你混蛋”我再也忍不住,冲温承昀大吼 温承昀只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决绝离去 一缕明媚的午后暖阳恍如淡淡的金色膏腴从镂空的长窗中斜斜照进,阳光隔着淡烟流水般的喜鹊登梅绣纹轻罗幔缓缓流淌,空气中沉郁的紫檀气味若即若离 我环视着刘贵妃、裴昭容、太后、温承邺、碧草、芳若、彩蝶,起初还有些丝丝缕缕的痛,那痛一点一滴触及心房,蜿蜒直刺下去,渐渐地,便只剩了酸楚,然后竟然是释然,不就是被废为庶人了吗,不就是被幽禁了吗,有什么大不了,我在乎吗 我将阿粟从地上拉起来,“阿粟,我们走”,我拉着阿粟扬长而去 来来回回的宫人在翠微阁进进出出,将翠微阁仅有的彩画、屏风、案几、宫扇、香炉等摆设装饰一一搬出,原本就破落的翠微阁真的如同了冷宫一般,满地狼藉凄冷,让人不忍卒睹,不过原本狭窄局促的房间竟然宽敞许多,这一点倒是值得欣慰 “婳婉姐姐,你怎么突然被废为庶人了,我听说了下毒和布娃娃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珍瑶跌跌撞撞跑进来,握住了我的手,急切得问我 “你怎么进来的?翠微阁大门还没上锁?” “马上要落锁了,我求了那公公好半天,他才让我进来见姐姐最后一面“ “杨珍瑶,我之前说让你去取悦讨好温承昀,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你不要去,温承昀若真的喜欢上你,贵妃和昭容也该容不下你了,温承昀这个人现在被贵妃迷了心智,不分青红皂白,对贵妃言听计从,你比我还笨还蠢,不会是她们的对手的,只怕到时候你的下场比我还惨” “你是说这是贵妃和昭容设的圈套?她们想除掉你?为什么啊“ “无非为了利益,贵妃想成为皇后,我是她最大的障碍” “姐姐,我不相信你会谋害皇子,也不相信你会诅咒贵妃,陛下怎么会不信你呢” “是啊,连你都不相信我会做出那种事,可是温承昀竟然信了,我还能说什么”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证据还你清白” “算了吧,你不要去淌这浑水,贵妃和昭容察觉到的话一定会除掉你,温承昀也不会救你的,记住我的话,不要管我的事情,也不要再来翠微阁,保护好自己” “那姐姐你怎么办,难道真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吗” 看到杨珍瑶已经红了眼眶,我鼻子一酸,“人各有命,强求不来,比起我的父皇母妃哥哥,我若能老死在这翠微阁,也算善终了” “杨婕妤,时辰不早了,您该走了”外面传来宫人的催促声 “杨珍瑶,你走吧,谢谢你,还来看我,大明宫里还能记挂着我的,也只有你了” 杨珍瑶眼泪滚落,她拉住了阿粟的手,“阿粟,婳婉姐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阿粟用力点头,也潸然泪下 杨珍瑶一步三回头得走了,“婳婉姐姐,你一定要保重” 我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又听到了落锁的声音,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得沉了下去 原以为我人生的劫数已经历完,终于从深渊底下挣扎了出来,却没有想到温承昀又给了我致命一击,我再一次重重坠落。原来所谓人生路,不是只有前行与后退,还会如此下坠,坠到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凄苦之地去 我走出门外,站在这小小的院落中间抬头去看那四方的天空,三月末的好天气,阳光明亮如澄金,流光飞转成金色的华彩流溢,我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金子一样灿烂的阳光让我觉得生命还是很美好的,人间还是值得的 阿粟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挤出一个微笑,“阿粟,从今以后,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理会外界的一切,可以在这一方天地里开开心心得活着 翠微阁原本就十分偏僻,宫人稀少,如今我被废为庶人关在这里,翠微阁也就成了冷宫,是不祥之地,更是无人问津被遗忘了一般 不过我的心情很平静,没有自怨自艾,没有怨天尤人,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百炼成钢百毒不侵了。 前些日子我在墙角下种的栀子花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再有一二十天应该就开花了,我想象这栀子花开的样子,竟然笑了,我佩服自己这种境遇下还笑的出来 初夏的天气里,梧桐树已经蔚然成荫,我看着那粗壮的枝丫,暗暗后悔之前没有将秋千支起来,如今再没机会,我又想起了纸鸢,原本是打算春日的东风里好好放几场纸鸢的,可惜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这一日,我正在用手为栀子花松土的时候,听到开锁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到大门被推开,难道是温承昀来了?否则这大门怎么会被打开?平日里一日三餐和起居用品都是从门上开的那个窄窄的长方形的门洞里送进来,可是温承昀为何会来? 我看到走进来的人不是温承昀,而是温承邺 “你竟然进来了?守门的宫人为何会给你开门?” “温承昀今日不在皇宫,我好歹也是王爷,收买一个宫人给我开一下这冷宫的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来做什么” “算算日子,你已经被关在这里快一个月了,我来看看你的精神状态如何” “我很好,你看我种的栀子花,都已经开花了呢,多好看” “想不到被废为庶人幽禁,还能有种花的雅致,倒是我小瞧你了”温承邺上下打量我,然后目光停在了我沾满泥土的手上 “怎么,你以为我会寻死觅活或是哭哭啼啼以泪洗面?我不会的,我在这里过的挺好,十分清静十分舒心,就是吃的差了点” 我摸了摸肚子咂了咂嘴巴,自从被废为庶人之后,绫罗绸缎的华服变成了棉麻布衣,贵重的首饰也都被收走了,只剩下几支素簪用来束发,不过这些身外之物我也不在乎,但是肚子确实是受委屈了,虽然不至于被苛待挨饿,但还是会时不时怀念曾经的那些山珍海味美味珍馐,暗暗后悔之前没有多吃一些 妒世4 “你真打算后半辈子都被囚禁在这里?” “不然呢” “要不我帮你向温承昀转达你想见他?万一他肯来见你,你求一求他,让他放你出来” “我才不会求他,他既然不信我,我也再不想见到他,我和他从此一别两宽,互不打扰,各自安生” “他不是不信你,你看不出来吗,他那天明显是疑心贵妃的,连我都能看出来这是贵妃和昭容对你设下的圈套,温承昀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他为什么不肯查清楚事实还我清白?还要这样对我?” “因为他需要贵妃身后的势力,贵妃的兄长和父亲手握兵权,昭容的父亲是百官之首的宰相,他若去查这件事情,就会动摇他皇位的根基,而你只是亡国公主,身后没有任何可以帮到他的力量,所以他选择牺牲了你” “嗬,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然后笑了,果然皇位和我之间,温承昀还是选择了皇位,毫不犹豫得舍弃了我 “那你母后呢,为什么要害我?” “我母后虽然不喜欢你,但还不至于去害你,她是受了蒙蔽被利用了,另外你大概还不知道,裴昭容已经被晋封为贤妃了,温亦宸被立为皇太子的诏书正在草拟之中,奏请册立刘艺为皇后的朝臣也越来越多” “我祝他江山永固,万岁万万岁,也祝他和刘艺,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已毫无波澜 “事已至此,你还不打算离开吗,江风眠知道你的境遇心急如焚忧心不已,他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你若同意,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皇宫,你和他远走高飞吧” “我若逃走了,温承昀还是会通缉抓捕我,他还会杀了我的姐妹,还有你不怕他怀疑到你吗“ “你放心,等你离开后,我会放一把火烧了这里,制造你被烧死的假象,温承昀查不到我头上,就算查到了,他也不至于因为此事杀了我,大不了把我废为庶人赶出京都” “你为什么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和江风眠?” “我和你说过,温承昀杀了我大哥,我恨他,江风眠既然是我大哥的幕僚,我自然愿意帮江风眠” “你让我再想想” “好,我马上就要搬出这大明宫住到均王府了,我会再来见你” 我抬头看天,夏日天光渐长,夕阳的余晖斜斜铺开红河金光,曳满长空。晚霞渐渐变为绛紫与暗蓝交织的宝带,晚霞背后是烧灼了的深红云影,将天际都燃得空透了一般 “阿粟”,我轻轻唤她,”我应该和江风眠远走高飞吗” 阿粟点点头,她比划着告诉我,她知道我很寂寞,我不应该这样寂寞得度过下半生,我值得一个对我更好的人 我还不到二十岁,正是桃李年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况且我没有做错什么,是温承昀为了皇位罔顾事实负我在先,是他对不起我,既如此,我为何要甘心被他困在这翠微阁虚度韶华呢,我选择离他而去也不算我背弃他 “阿粟,那我们离开大明宫,离开京都,我们去东瀛或者去西域,好不好” 阿粟用力点头,笑的很灿烂,原来阿粟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 再次见到温承邺,是七八日之后,这次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大门告诉我他今日离开大明宫,问我是否考虑好了,我告诉他我考虑好了,我要离开这里,我愿意和江风眠走 虽然看不到温承邺的表情,但从语气里,我能听出一丝欣慰,他告诉我温承昀生辰那天,他会安排人带我离开,要我耐心等待 温承昀的生辰是在六月下旬,盛夏季节,说起来和他成婚后我在郢王府的几年,他生辰的那日从未回过郢王府,所以我从没有机会陪他过生辰,而他也错过了我在郢王府每一年的生辰,这样想想,我和他还真是一直在错过,而今年他的生辰,便是我永远离开的时候,我和他将永远错过 下定要离开的决心之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极快,仿佛晨起梳妆描眉,黄昏挑灯发呆,枕着天黑,等着天亮,旧的时光便迅速疾退 我和阿粟一遍遍得憧憬着离开后的新生活,我告诉阿粟去东瀛要乘船,去西域要骑骆驼,东瀛女人的服饰好看可是包裹一层又一层,就像公主朝服,华丽却很不方便,在西域可以穿胡服,似乎更合我的心意。我把我知道的有关东瀛和西域的一切都细细的讲给阿粟听,阿粟听得津津有味无限神往 我之所以滔滔不绝得去和阿粟说这些,是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温承昀,我逼自己不去想有关温承昀的一切,我要把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留在大明宫,留在京都,有关他的回忆都太沉重,我要放下负重一身轻松得开始新的生活 温承昀二十三岁生辰的那一日,一大早我就听到了礼乐之声,天子诞辰被称为万寿节,举国以三日为庆,与民同乐。按照惯例,温承昀今晚会在含元殿设宴,宴请王公贵族、重要官员及其亲眷,大明宫今晚会宫门洞开人来人往,这确实是逃走的最好机会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耐心等待傍晚的到来,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耳畔飘来隐隐约约的袅袅丝竹管弦歌舞之声,我知道含元殿的寿宴已经开始 我听到翠微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锁声,然后门被推开,江风眠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公 上次和江风眠一别,已过去大半年,今天他没有穿一袭白衣或一身玄衣,身着一身贵族服饰,想必是作为温承邺的随侍一起进来的大明宫 天际有阴云掩过,遮了半面弯月,那半月映照在高墙青瓦耸立之上,在浮光如锦的琉璃瓦摇碎的粼粼光影中浮沉漾动,渐渐有了支离破碎的势态,映得江风眠温润如玉的面庞有了几分暗影,这叠影重重的似梦如真中,江风眠就如同我在郢王府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般惊艳 “江风眠,你生的真好看”我想过会是江风眠来翠微阁带我离开,所以我想过很多次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没想到真的见到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我自己都愣了 “公主,你受苦了”江风眠的明眸里柔肠百结,我知道他看到我如今的庶人模样是真的心痛了 “我很好,不必为我难过”我给了江风眠一个俏皮的笑容,“谢谢你肯来带我走” “江公子,李夫人,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赶紧走吧”一个公公提醒我们 “对,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们走,这是两件公公的衣服,要委屈公主和阿粟换上了,均王殿下给了我他的腰牌,你们扮成内监随我离开大明宫” 我和阿粟接过衣服回到房中换上,并带上了帽子,这样一打扮在夜色中确实不大可能被认出来 我和阿粟跟在江风眠的身后随他离开翠微阁,而和江风眠一起来的两个公公则留了下来,我知道他们是要放一把火制造我和阿粟被烧死的假象 “公主,我们从右银台门出大明宫,外面有马车接应,趁着这三日庆典京都城门大开,我们直接离开京都” “好” 我和阿粟模仿其他内监的样子,揣着手低着头,脚步小而密得迈着,紧紧跟在江风眠的身后,一路上虽然碰到不少巡逻的侍卫和宫人,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路过紫宸殿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痛了一下,因为我还是想起了温承昀,想起我唯一留宿紫宸殿的那一晚,温承昀搂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他以后常常召我去紫宸殿,可惜,再也没有以后了 经过紫宸殿不多久,我便看到了右银台门,我已经能看到那台阁式门楼建筑上灯火明杖,夜色中那座宫门亮的耀眼亮的灿烂,我知道那是幸福之门自由之门,只要跨过去,我便可以和之前所有的痛苦说再见,我就能宛若新生 我激动不已兴奋不已,不自觉得脚步又加快了许多,已经如同小跑一般,江风眠扭头去看我,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夏日凉风冬日暖阳,我几乎醉了一般,他冲我说出一句话 “婳婉,我爱你” 妒世5 江风眠的突然表白让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旋即我笑了,我知道他爱我,他爱的奋不顾身爱的一往无前,我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有一个这样爱自己的人,虽然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仍然没有爱上他,但我已打算接受他的爱意,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取代温承昀在我心里的位置 又想到了温承昀,周围如梦如幻的场景似乎消失了,一瞬间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然后我便发觉到传入耳朵里的不再是丝竹管弦的筵乐靡靡之音,反而变成了刀剑碰撞的打斗声和呐喊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明明就是打仗的声音!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我看到宫廷侍卫还有禁军纷纷往含元殿的方向奔去,而含元殿传来的打斗声一阵高过一阵 今天是温承昀的生辰,他正在含元殿举办寿宴,为何含元殿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打斗?难道有人趁他的生辰谋反了?大明宫又一次发生了政变? “公主,我们赶快走吧”江风眠去拉我 “含元殿好像出事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挣开了江风眠的手 “不知道。。。含元殿既然出事了,宫门估计马上会被封,我们赶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江风眠言语急切,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再也无法向宫门挪动半步 “不,温承昀在含元殿,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 “公主,你还在担心他?你还放不下他?你忘了他对你都做了什么吗?”江风眠表情有震惊有痛楚有哀怨 “我知道他对不起我,可是。。可是。。江风眠,你带阿粟走吧,我一定要去含元殿” “你去了又能怎样?如果温承昀没事,你丧失了逃离的机会,会在冷宫中凄苦度过后半生,如果温承昀出事,你也帮不了他,只怕你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江风眠激动起来,冲我喊 “如果温承昀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我宁可陪他一起死”我也冲江风眠大喊,我看到江风眠明显愣住了,然后眼中出现了盈盈泪光,我知道我这句话对江风眠的伤害有多大,可是能脱口而出的话都是心底最真的话,如果温承昀被杀,我觉得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公主,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快和我走,不要再管这里的一切”江风眠拉住了我的手腕,强行拉着我朝宫门走去 情急之下,我咬了江风眠一口,他吃痛放开了我,他脸上痛苦万分,“你就这么爱温承昀吗,哪怕他这样一次次得伤害你,你为了他命都不要了” “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他,可是我做不到知道他出事了对他不管不顾,江风眠,对不起,你快带阿粟走吧,再不走,你们也都走不了了。阿粟,你不要跟着我,你听我的话,和江风眠走” 我看到江风眠的脸变得如秋霜一般惨淡,眼神也失去了光泽如一汪死水 可是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我转身向含元殿跑去,转身的刹那,我看到江风眠拉住了想跟上我的阿粟,我看到阿粟焦急的样子,我看到江风眠失望无比的神情 对不起,阿粟,对不起,江风眠,如果温承昀一切都好,我可以了无牵挂得离他而去,可是他现在出事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等我跑到含元殿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含元殿四周一片混乱,但已经听不到打斗声。 我看到含元殿的高台下横陈了许多尸体,大批禁军围在高台下面,我看不到温承昀的身影,我害怕极了慌张极了,难道温承昀已经被杀死了吗 “温承昀。。温承昀。。”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爬上龙尾道,周围乱哄哄的,没人理我,我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混乱中,等我好不容易爬上那三层高台时,看到远处的翠微阁已经窜起数米高的火焰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好多宫人大喊起来 我看到挡在前面宫人纷纷下跪,是温承昀走了出来,原来他没事,他还好好的,我长舒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走水的是哪座宫殿” “启禀陛下,好像是翠微阁” 温承昀脸色大变,“快去救火”,之后穿过宫人快步走过来,原来他要亲自去翠微阁,我看到他焦急的神色,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他还是在意我的,他也是怕我被烧死的 他从我身边快步走过的瞬间,我怔怔得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既然他没事,我可以放心离开了,我准备等他走后趁乱离开,如果幸运的话宫门还没上锁,我还有逃走的机会 可是原本已经走过去的温承昀忽然回头,看向了我,我慌乱得赶紧低下头,可是他还是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将我的帽子打落在地,我的长发倾泻下来 我郁闷极了,想不到这种混乱的场面下,这么多人,我还打扮成了公公的样子,温承昀还是认出了我,他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李婳婉?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温承昀打量我一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吩咐“来人,传令下去,封锁全部宫门,任何人不得离开大明宫” 温承昀拉住我的手腕带我离开,经过含元殿殿门时,我往里面看,看到很多持刀的士兵在守着殿门,殿内还有很多人,但也死了很多人,地上横七竖八的好多具尸体。 我看到裴昭容,不,是贤妃一脸苍白,吓得似乎连魂也没有了,而贵妃也好不到哪里去,面无血色瘫倒在地,我看到杨珍瑶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还看到了温承邺,他正在安抚着太后,并没有注意到我,他以为我已经跟随江风眠离开了大明宫,他应该想不到我被温承昀抓到了 不过含元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温承昀的万寿宴变成了屠戮场? 我被温承昀拉去了含元殿的侧殿栖凤阁,走进栖凤阁,他松开了我的手腕,眼神凌厉得盯着我,我被他盯得不知所措瑟瑟发抖 “李婳婉,你为什么这身打扮?你是怎么出去的翠微阁?翠微阁的火是谁放的?你是准备逃走,对不对” “我。。我。。”我没办法回答温承昀的问题,我想胡编乱造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我这个样子明明就是要逃走,实在太明显了,根本没有第二种解释 “谁带你离开的翠微阁?说!”温承昀的语气更寒冷了几分 我更慌了,我绝对不能供出温承邺和江风眠来,我不能害了他们 看我不说话,温承昀逼近一步,他的的眼神像是无数凌厉的冰凌,我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陛下,陛下”一个内监慌慌张张得走进来,“翠微阁的火被扑灭了,可是发现了两具已经化为焦炭的尸体,应该就是李夫人和阿粟姑娘。。。看着像是打翻了烛台意外失火” “是有人故意放火,传令下去,务必找出纵火之人” “是” 那公公退下之后,温承昀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讥讽和轻蔑,“李婳婉,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心思缜密了?这瞒天过海的招数不是你想出来的吧,到底是谁在帮你?”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温承昀没有继续逼问我,转身走了,然后栖凤阁被上了锁,我又被困住了。不知道江风眠和阿粟怎样了,他们应该已经顺利得离开大明宫了吧 江风眠一定会照顾好阿粟,即使我走不掉了,但阿粟能离开也是好的,我亏欠阿粟太多,能给阿粟自由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妒世6 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我坐在地上打起了瞌睡,然后就迷迷糊糊得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到有人拉我,我连忙睁开眼睛,看到是温承昀,我赶紧站了起来 “阿粟人呢” 温承昀没能找到阿粟,看来江风眠和阿粟果然成功离开了大明宫,我暗暗松了口气 “我再问你一次,谁带你们逃出来的”我不说话,既然阿粟已经安全离去,我看温承昀还能怎么逼问我 “你还是不肯说?”温承昀语气依然平淡,可是我听得出来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我害怕起来 温承昀抓起我的双手,把我双手十指交叉得放在他的手掌中,他用了几分力气挤压,疼痛瞬间从我的手指底部传来,手指的血管突突直跳,原来夹手指不用刑具都这么疼 “啊。。疼。。你放开我”我用力挣扎,想从他手里抽回双手,他虽然没再继续挤压我的手指,但是也没有放开我 “既然受不了疼,那快点说是谁带你们出去的” “你竟然对我刑讯逼供?!” “这是你逼我的,你再不说,我就真用刑了” “温承昀,你。。。你。。。我原本可以逃走的,我听到含元殿的打斗声,我担心你出事了,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又回来的,可是你竟然。。。竟然要对我用刑?我。。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 “我被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温承昀听了,微微变了神色,松开了我的手,平如湖水的眸子里似乎荡起一丝波澜 “婳婉,你既然放不下我,为什么还要逃走,要离我而去?” “是你背弃我在先,你明知我是被冤枉的,还把我关在翠微阁,我不逃走难道要老死在那里吗?” “我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再说我怎么会永远把你关在翠微阁,你就不能忍一忍,不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保护我?你哪里是为了保护我,你是保护你的皇位还差不多” “那你知道今天含元殿发生了什么吗?” “我正想问你呢,你的万寿宴怎么变成了屠戮场?有人谋反?发生了政变?” “没有人谋反,这是我计划好的,借着寿宴,我杀了三十余名朝臣” “什么?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朝臣?”我哆嗦起来,果然温承昀的暴虐残忍不只是变本加厉,简直已经是肆无忌惮得疯狂了 “哼,那些位高权重却忤逆上意挑衅皇权的臣子,还真以为我拿他们没办法!婳婉,我原本的计划是今天清理了这些逆臣,明天接你出翠微阁给你平反” “给我平反需要杀这么多朝臣?!” “刘艺和裴汐月敢这么明目张胆得栽赃陷害你,不就是仗着身后的势力吗,不铲除了她们背后的这些势力,我怎么给你平反?” “你的意思是你杀了刘艺的父亲和哥哥,裴汐月的父亲?” “不错”温承昀依然淡淡的语气,似乎他杀死的是一只小狗小猫一般 。。。。。。 我想到刘艺和裴汐月面无血色的样子,原来温承昀当着她们的面杀死了她们的家人! 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可是我已经冷汗涔涔,心里更一阵复一阵地惊凉,仿佛成百上千只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栖凤阁香炉里的檀香轻而薄地缠上身来,闻得久了,几乎如同捆绑般的窒息 我觉得口干舌燥如鲠在喉,我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温承昀察觉到我状态不对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开口“刘艺不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吗,刘威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玩伴吗,他不是还助你夺取了皇位吗,你真这么绝情这么狠心?刘艺还为你生了一个孩子啊,你竟然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父亲和哥哥,你这不是往死路上逼她吗?你怎么会这么残忍?” “刘艺为了后位如此嫁祸于你想置你于死地,我帮你报仇,你竟然为她来指责我残忍?” “我没让你用这种方式为我报仇!刘艺是陷害了我,可她没有对不起你啊,连我都知道她很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你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对待一个爱你的女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知道刘艺对我的情意,所以我纳了她,给了她贵妃的位份,也给了她许多的宠,可是她太让我失望了,她觊觎的东西超过了我想给她的。我提醒过她,可是她非但没有收敛,竟然敢用这种手段来争夺后位,她以为有她父亲哥哥在背后为她撑腰,我就只能顺了她的心意,我最恨被人胁迫!” “那你就杀了她父亲和哥哥?他们两个又做错了什么?” “刘威是帮我夺取了皇位,可我也封他做了辅国大将军,我并不欠他什么,可是他恃功自傲,忘了做臣子的本分,他们刘家和宰相裴枢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堂,如果不是他和裴枢在后面推波助澜,奏请册立刘艺为后的朝臣怎么会那么多!” “所以,你就干脆把不顺你心意的朝臣借此机会全部铲除掉?” “是,自我登基后,朝臣中多有不服者,我已经容忍了许久,对他们以礼相待,可是他们自命不凡顽固不冥,我只能重新培养心腹,将这些障碍全部清除掉,婳婉,今后再没人敢说你是亡国公主,不应册立为后这种话了” “难道你又要说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你夺取皇位是为了我,你杀戮朝臣也是为了我?” “是为了你,不铲除那些不听话的逆臣,我如何立你为后?” “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明明是在为你自己扫清障碍!我要的是这沾满了鲜血的后位吗,我要你杀戮这么多人了吗,我今天真的不该回来,你太可怕了,你就是魔鬼!” 冲温承昀喊出这句话后,我往外跑,我只想远离温承昀这个魔鬼!再次经过含元殿时,我看到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似乎那场杀戮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可是空气里依稀尚存的丝丝血腥味提醒着我温承昀的残暴无度! 我跌跌撞撞得跑下龙尾道,在空旷的御道上向着丹凤门拼命跑着。 残月如钩,夜凉如翻月湖的水,也是柔柔的,颜色靡艳。这静谧的夜里,刮过耳畔的风声,和我自己的喘息声,声声清晰,像是黑白无常渐渐逼近的声音。此外,我脑海里的声音逐渐高亢,随着我的心跳砰砰作响,我要离开温承昀,他就是魔鬼的化身 然而,我终于还是被那紧闭的丹凤门拦下了,我抬头看着那巍峨高大的丹凤楼,默默发呆,身上的汗水被凉风吹过,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刮过肌肤,虽不疼却是冷浸浸的冰凉透心,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还是第一次在深夜里看这气势恢弘的丹凤楼,清粼月光在琉璃瓦上无遮无拦的流动,宛如丝丝缕缕的银带,静静停滞的凝云,宫灯微朦的火光,连绵如重山的殿脊,丹凤楼在这沉沉的夜色中静静沉睡 我还是逃不出去。。。 几个内监围上来,将我团团围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温承昀来了,我知道他不会放我走的 “李婳婉,你逃不掉的,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被带到了拾芳殿,又被关了起来 妒世8 温承昀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疏懒的笑意,但眼眸中却只有清寒的冷薄,我眨眨眼睛,想掉头跑掉,可是我想到还被关在牢里的那个快被折磨而死的公公,还有温承邺和江风眠。。。我不能走。。。 尊严和羞耻只能被强行抛在脑后,缦衫被我褪下落在了脚边,里面只有一件抹胸长裙,脖颈肩膀胳膊全都裸露出来,我抱着胳膊微微发抖 “继续脱” 。。。。。。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我觉得自己的脸完全僵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是僵硬冰凉的,我低着头,咬着嘴唇,抬起发抖的手去脱那件长裙,不知道是因为悲愤,还是伤心,那缠在胸前的丝带怎么都解不开 。。。。。 温承昀握住了我的手腕,制止了我,他弯下腰捡起缦衫披在了我的身上,我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抬头去看他,他神色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睛里却有几分意味深长,我依然看不懂他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是想求我不要继续查是谁帮你和阿粟逃走的” “是” “那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要答应你” “是我错了,我不该想要逃走,我不想帮我的人因为我丢了命,你放了那个公公吧,不要再对他刑讯逼供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 “婳婉,你真的就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一次次得想要逃走,这才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 我低下头,想流泪,“如果不是因为太伤心,我怎么会想逃走呢” “我知道你以为我不信你,你以为我为了皇位牺牲了你,可是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不会背弃你,你为何不信?你对我并没有足够的信任,这让我很失望。再者,就算我真的不信你,冤枉了你,你就敢逃走?你好大的胆子,你如此违抗君令胆大妄为,没想过后果吗?帮你逃跑纵火烧翠微阁的人更是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逃走,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是说我脾气不好吗,我会改的,我所有不好的地方都会改的,求求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好不好”我抓着温承昀的衣袖恳求他,只差跪地哀求了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求我,你竟如此在意那个人?为了他肯这么低三下四得求我,他是你什么人” 温承昀的眼神再次变得凌厉,直刺我的内心,我慌乱得连忙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我会不会弄巧成拙了,我这么求他反而让他察觉出什么来 “你和阿粟不是形同姐妹感情深厚吗,你离了她不会难过吗,我帮你把阿粟找回来” “不,是我要给她自由的,我亏欠她太多,她不应该被捆绑在我的身边,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阿粟没有亲人,又是哑巴,你放她出去她怎么生活,难道外面有人照顾她?” 我更慌了,我看到温承昀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但眼神却是寒意凛然,温承昀是在试探我?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是江风眠?果然我怎么可能是温承昀的对手 “这。。。她。。。我。。。”我又出了一身冷汗,已经快被温承昀逼得窒息了 。。。。。。 “好了,既然你认错了,也保证不会再逃,我就不继续追查了,不过那个纵火的太监非死不可” “这。。。”我还想再恳求他饶了那公公一命,可是我看到温承昀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那是沉甸甸的冷与硬,我又把话咽了回去,我知道温承昀肯答应不继续追查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那个公公,我终究是救不了他的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拾芳殿,只知道茹娘看到我吃了一惊 “夫人,您怎么回来了?还有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难道陛下对您发火了?” “茹娘,我好害怕,我觉得温承昀越来越可怕了,他。。他。。你是他的乳娘,他一直都这么暴虐无度吗” 茹娘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其实陛下之前虽然性子清冷孤傲,但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元贞皇太后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太大了,才让陛下变得冷酷了许多,其实陛下心里很苦。夫人,除了元贞皇太后,您在陛下心里是最重要的一个人了,陛下虽然杀了许多人,做了看起来有悖天理伦常的事情,但终其原因,是为了元贞皇太后,也是为了您,所以您要逃跑离开陛下,这对陛下的打击也很大” “茹娘,元贞皇太后怎么死的,为何她的死对温承昀的刺激这么大?” “都是过去的伤心事了,不提了,不过好在还有夫人您陪伴陛下,您能让陛下活得开心些”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我觉得他越来越陌生” “夫人,我听说您那日原本可以逃走,但因为放心不下陛下所以折返了回来,这说明您是深爱陛下的,而陛下对您的爱也是深入骨髓的,两个如此相爱的人,怎么会无法相处呢,您不用多虑,爱,自会为你们彼此寻得出路的” 我眨眨眼睛,虽然不是很听得懂,但觉得安心许多,“茹娘,你真好,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翌日,我听说温承昀下令将那个公公杖毙了,而且命令所有的内监和宫女观刑以儆效尤,我闭着眼睛,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意 “夫人,那公公被处死了也好,总比继续受酷刑折磨要好,这对他来说也是解脱,您别难过了” “茹娘,因为我,温承昀处死了很多人,郢王府的管家和一个侍卫,也是因我而死” “夫人,陛下是对您太在乎,太怕失去您,他太爱您了,所以手段残酷了些” “可是温承昀对我真的是爱吗?为什么他的爱让我觉得喘不过气?” “陛下对您当然是爱,您在郢王府的那几年,所有宫中赏赐送进王府的东西都是陛下精心挑选为您准备的,您可知道,您喝下落胎药打下了您和陛下的孩子,陛下有多伤心,陛下颓废得坐了很久很久,神情哀恸一言不发,我就在旁边看着陛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陛下还召来御医,询问喝下落胎药落胎是否很痛,御医说会很痛,陛下听了再不忍心责罚您,只吩咐御医用最好的药为您调理身子。夫人,要我说,那也是您的孩子,您怎么忍心呢” 好像雨水从天空坠落,跌入水面,漾起涟漪微澜,有泪意模糊地盈上羽睫,就像暮霭沉沉时分欲落的雨水,我声音极低 “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李唐覆亡,温承昀是我国破家亡的仇人,悲愤之下我喝下了落胎药。。。我对不起那个孩子。。。” 茹娘轻轻给我拭泪,“夫人,别哭,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您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而且您现在还有小皇子” “宸儿。。宸儿。。把宸儿抱过来,我要看看他” 此后数日,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宸儿身上,这个可爱的孩子给拾芳殿带来了许多的欢声笑语,也给我带来了许多的慰藉,让我暂时忘了自己又被困住的处境以及温承昀的残暴 窗外的花竹葱茏,炫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我看着宸儿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心底的母性和柔软全部被激发出来,尤其是宸儿的小手握着我的一根指头,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小小的嘴巴一张一翕似乎是想对我说什么,这一瞬间我觉得宸儿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他才好,欣喜感动得差点又要流泪 “参见陛下” 我回头,是温承昀来了,我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在紫宸殿我向他保证过我会改掉我的坏脾气,即使内心百般抗拒,我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我不再是公主他不再是我的驸马,他是皇帝我是后妃,我不能再对他言语不敬 妒世9 温承昀表情依旧淡淡的,对我的变化似乎不惊讶不欣喜不反感也不拒绝,我依然看不懂他 “朕来看看你和宸儿,宸儿乖吗,有没有闹到你” “没有,宸儿很乖” “陛下,小皇子很喜欢李夫人,天天对着夫人笑,夫人也很喜欢小皇子,每天亲力亲为得照顾小皇子”茹娘向温承昀汇报 温承昀抱起宸儿,面容温和眼神也柔柔的,流露出的是父爱,阳光洒在温承昀的身上,变成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我被这光晕晃得微微晕眩,我差点忘了温承昀也不过是一个初为人父的二十三岁的年轻男子 “茹娘,你带宸儿下去吧,朕和婳婉有话要说” 茹娘抱着宸儿退下后,温承昀拉着我的手坐下 “婳婉,前朝已基本稳定,我已经掌握了全部朝政,这后宫事宜之前一直由太后代为管理,你成为皇后之后,这管理后宫之事就交由你了,你也快二十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疯玩,得学一学如何管理后宫” “我不会,也不感兴趣,我不想做皇后”我知道皇后要管理后宫,我见过父皇的皇后统摄后宫,掌管内廷事务,处理各种繁琐的后宫事宜,看各种账本,每年有无数项内廷的大典,都需要皇后亲自操持,还得穿着翟衣戴着凤冠整日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背疼,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光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会可以学!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还有我不要再听到你说不做皇后的话!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去清宁宫向太后学习如何管理后宫,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没有任何长进,我要你好看!” 丢下这句话,温承昀怒气冲冲得走了,留下我怔怔发呆,温承昀的脾气果然越来越喜怒无常飘忽不定,伴君如伴虎,真做了他的皇后,我的日子可怎么过? 慑于温承昀的威势,第二日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清宁宫,我让茹娘在拾芳殿照顾宸儿,自己只带了一个宫女。 温承昀的万寿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但是我看到太后的面容还是憔悴许多,似乎还没有从那场屠杀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 原本太后是一个保养极为得当的妇人,虽然已经快三十七岁,但除了眼角细微的如金鱼尾上柔软摇曳的纹理,面部几近完美,像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玉璧,可是此时的太后虽然容颜依旧艳丽,但那胭脂像是虚浮在脸上,抹得艳红的唇更衬得粉霜厚重的脸上的苍白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也许是出于同情,我恭恭敬敬得给她行了礼 “万福?有陛下这样的皇儿,陛下这样的雷霆手段,我还有什么福气,只怕是已经碍了陛下的眼,陛下巴不得我早日去见先皇呢” “太后,您别这么说,陛下他。。”我极力想为温承昀辩解一二,也好宽慰太后一二,可是我找不出任何能为温承昀辩解的理由 “你不必宽慰我,我知道陛下对我早有不满,认为我勾结前朝大臣把持朝政,又统摄后宫不肯交出后宫管理权。他如今扫清了前朝的障碍,又让你来找我,不就是让我把掌管后宫的权利交给你吗,李婳婉,真没想到陛下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陛下也真的是演了一出好戏,把你废为庶人那次真是把我也给骗了。你们两个可真是天作之合,一个比一个得会演戏” “我。。。太后,我真没有配合他演戏,我也真以为他把我废为了庶人,他万寿节上的大开杀戒我事先也真的不知道啊” “罢了,你真不知道也好假不知道也好,如今大局已定,你们两个是最后的赢家,李婳婉,我恭喜你,要登临后位了” “我。。我。。”我突然变得笨嘴拙舌,我明知太后是在讽刺我,可是一句反击的话也说不出来 “参见母后” “邺儿,你怎么又来了,虽然已经立秋,但天还很热,不要整日来宫里请安了,母后一切都好” “儿子实在放心不下母后,这几日奇热,儿子给母后带了解暑的暗香汤,这是去年冬天在梅花将开时,清旦摘取半开花蕊连蒂置瓶内,每1两用炒盐1两洒入,用厚纸数重封固置阴处。次年暑期用时,先置蜜于盏内,然后取花头二三个内于中,滚汤一泡,自开如新,这陈年梅花最是解暑不过” “好,还是邺儿有孝心,母后欣慰极了” 我去观察温承邺,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似乎我是透明人一般,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我的气,可是我很担心江风眠和阿粟,我必须得找个机会和他单独说上一会儿话 好不容易等到温承邺服侍太后用完了暗香汤,温承邺起身告辞,我连忙和太后说自己内急要去方便,太后很无语,瞪了我一眼,我吩咐那个宫女不必跟过来,自己连忙退下走出去 “温承邺,你等等我,等等我”大热的天,我跑出一身汗 温承邺虽然是停住了脚步,但看我的眼色却是及其厌恶和不屑 “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我。。。” “你不用解释,就算要解释也不需要对我解释,你对不起的是江风眠,还有两个为你而死的公公”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我曾经去求温承昀放了那个公公,可是我劝不动温承昀,江风眠呢,阿粟呢,他们离开京都了吗,他们是不是一切都好” “他们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既然最终选择了温承昀,他们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你和温承昀还真是绝配,一个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扮可怜扮无辜玩弄别人的真心!你安心做温承昀的皇后吧,臣弟恭喜皇嫂” 说完,温承邺大步流星而去,而我仿佛被條然抛进冰冻的湖水之中,周身凄寒彻骨 我不怪温承邺言语刻薄,是我咎由自取,我确实是玩弄了江风眠的真心,我对不起他 我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我不想做这个皇后,可是我不敢去和温承昀说,那绝对是找死 这之后,温承昀几乎日日都会来拾芳殿看看宸儿,陪伴我并过问一下我的学习进度,他留宿的时候依然会用最爱的姿势抱着我睡觉。可是缩在温承昀怀里的我,对如今的他多了一重发自心底的畏惧,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 我终于学会了喊他陛下,把他当成了皇帝来对待,我知道,即使成为了他的皇后,也是他的臣子,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再是平等的关系,他在我面前,终于树立了天子之威 我每天强打着精神来清宁宫向太后学习管理后宫之道,偶尔还是会见到温承邺,但他对我仍熟视无睹,不和我说一句话 太后似乎也是有意为难我,那些账本和皇后礼仪已经让我头晕眼花烦不胜烦,竟然还要我熟背《女训》、《女则》和《礼典》 我站在殿中,捧着书念“心犹首面也,是汉甚至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人咸知饰其面而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修,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 。。。。。 慵懒的午后里,我一边摇头晃脑的念着,一边看着清宁宫那座精致的熏香炉中,雪色的轻烟从盖顶的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温暖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在这殿中萦纡袅袅,散出定心安神的宁静和飞香。 我又开始犯困,眼皮似有千斤重,昏昏欲睡都要站不稳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有张床让我睡会午觉多好,我眯着眼睛看坐在那里的太后,她用胳膊支着脑袋闭着眼睛小憩,哎,没有床给我张椅子也好啊,可是这太后从来都是让我站着,坐也不给坐,好凄惨 妒世10 “太后,太后,婳婉姐姐,婳婉姐姐” 杨珍瑶风风火火跑进来,还大呼小叫,一下子把我的瞌睡给赶跑了,太后也身子一颤,从睡梦中被惊醒 “杨婕妤,你这么大呼小叫得做什么,连你也这么没规矩了?”被惊醒的太后自然十分不满 杨婕妤噗通一声跪下了,“太后息怒,我刚才经过承恩宫,贵妃姐姐的婢女琉璃在里面拍打宫门,我走过去询问何事,琉璃说贵妃姐姐不大好了,怕是要不行了,可是没有陛下的诏令,没人敢请御医进去,太后,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贵妃姐姐死在承恩宫里啊” “难道没人告诉陛下贵妃生病吗,陛下真的狠心到不肯给贵妃治病吗”我看着杨珍瑶,不敢相信温承昀真的绝情至此 “婳婉姐姐,没人敢和陛下说,之前有个承恩宫的老嬷嬷求陛下饶恕贵妃,结果被杖责了三十然后罚去做了苦力,那老嬷嬷本来年纪就大,被杖责三十后没几天就死掉了,从此再也没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贵妃” 我抬头去看太后,太后闭上了眼睛,“作孽啊” “我去找陛下”我转身离去,不管怎样,贵妃都是宸儿的生母,如果我见死不救,以后我要怎么面对宸儿 我跑到了承恩宫,在宫门口就听到了宫女无助的哭泣声,在这种夏末的好天气里,在这花团锦簇锦绣堆砌的承恩宫里,她凄楚的哭声与周遭格格不入更显得格外凄凉 “你是琉璃吗,贵妃怎么样了”我轻拍宫门 “贵妃快不行了,求求你,请个御医来救救她吧” “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找陛下” 紫宸殿内,温承昀正在批改奏折,看到我走进去,他只是微抬了一下眼眸,“你不是应该在清宁宫吗,怎么来紫宸殿”,旋即又低头看起了折子 “陛下,贵妃病了你知道吗” “她是心病吧,不想那么多怎么会生病” “她真的病了,琉璃说她快死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不是大夫,去了也医治不了她” “那你让御医去给她治病吧” 温承昀终于放下了笔,“来人,去尚药局宣御医去承恩宫给贵妃诊治” “是”一个公公退了出去 温承昀拿起笔继续批改奏折,他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快死的那个女人可是为他生育了一个孩子啊 我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拔掉了他的笔,“她毕竟为你诞下了宸儿,你真这么狠心吗” “我已经让御医去给她治病了,怎么狠心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没废了她的贵妃之位,也没让她住进冷宫,只是将她软禁在了承恩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宸儿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你抱走了宸儿,杀了她的父亲和哥哥,还把她关了起来,她怎么好得了,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又如何,她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你一点都不顾念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吗” “如果不是顾念这点情分,她的下场会和裴汐月一样” 我彻底无语了,我再次领教到了温承昀的冷心冷血冷情 温承昀夺过了我手中的笔,继续低头批起了折子,不再理我 殿内静得恍若一池秋水 “参见陛下,给贵妃诊治的张御医求见陛下” “让他进来吧” 御医匆匆走进来,“参见陛下,见过李夫人” “贵妃什么病”温承昀依然头都没抬,眼睛还在看折子 “启禀陛下,贵妃忧郁成疾,实在是不太好,贵妃说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下去吧,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 “这。。是”御医面有难色,但无可奈何只能退下,我看得出,贵妃可能已经医无可医了 我急了,双手按在台案上,盯着温承昀“你听到御医的话了,刘艺可能真的时日不多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你难道不去吗” 温承昀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她无非是想求我宽恕她,把宸儿还给她,我没办法答应她,去了也无用” “她都快死了,你都不肯见她最后一面?!” 温承昀不再回答我,低下头继续批折子 晚来的天气有些微凉,殿内因此有一种垂死的气息,我看着温承昀,似乎他不是有肉有血的真人,只是一尊荒凉寡淡的影子,他的心真的是石头是冰块吗 “你不去我去” “你也不许去”温承昀终于抬起头,盯着我,一字一顿,他眼神里的寒冷如同锐利的蜂针,一点一点刺进我的身体,我一阵一阵地发痛 我转身跑开了 我去了清欢殿找杨珍瑶,我告诉杨珍瑶贵妃已经病入膏肓,而温承昀不打算见贵妃最后一面 “贵妃姐姐好可怜啊,陛下竟然真的这么绝情” “杨珍瑶,我想去见见贵妃,你帮我进去承恩宫” “婳婉姐姐,承恩宫宫门上锁,你怎么进得去,还有你要我怎么帮你” “承恩宫西面沿着宫墙建有一个小厨房,只要我能翻上西面的宫墙,就可以踩着厨房进到里面,然后我再从厨房爬上宫墙出来,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西宫墙等我,帮我引开巡逻的侍卫” “我要怎么帮你引开侍卫呢” “如果我正在翻墙的时候,巡逻的侍卫快走到承恩宫西宫墙的,你就喊有刺客,把他们往其他宫殿引” “这。。。万一被陛下知道了,他会不会发怒,我害怕。。。” “那你就忍心看贵妃这样孤零零凄惨得死去吗,你放心,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逼你这样做的,一切都往我身上推” “好吧。。贵妃姐姐之前对我挺好的,我愿意帮你也愿意帮她” 夜色正浓,茹娘哄睡了宸儿后,和其他宫人也都歇下了。我蹑手蹑脚得起了床,换上一件事先准备好的深色束身衣衫,将事先做好的抓墙绳索缠在肩上便偷偷溜出了拾芳殿直奔承恩宫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到了夜里倒放了晴,半弯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挂在天际,晕黄得像被眼泪泡过似的,透破厚厚的云层洒落的微弱月光,在宫巷一片迷蒙的黑暗之中浮荡着,像是一层薄纱摇曳,落下迷蒙的湿润 我的心突突得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得益于从小长在大明宫,对侍卫的巡逻路线很熟悉,所以有惊无险得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到达了承恩宫的西宫墙,等了不多久,杨珍瑶也如约而至,还好她也成功避开了所有侍卫 “婳婉姐姐,你小心点,这宫墙这么高,跌下来怕是要摔坏了” “你放心,我小时候常常爬墙上树,这承恩宫的宫墙不算什么” 我甩起了那抓墙绳索,然后用力向上抛,绳索翻过了墙头,索爪抓住了墙瓦,我抓起绳索,双脚蹬着宫墙,一步一步得往上爬 虽然好多年没再爬墙,但是这种技艺却如融在了血液里一般,立刻便复活了,我很顺利得翻过了宫墙,踩到了厨房的屋顶,又踩着厨房的窗户跳下了下来,终于进来了这承恩宫 我往主殿走去,借着朦胧的月色,我看到原本满园的蔷薇花已经尽数凋谢支零破碎,连那护花用的锦幄也已经东倒西歪甚至斜插在土里,唯有锦幄上原本系着的金色铃铛此时在月光下闪烁着一点点清冷的光,像是无声诉说着悲惨的遭遇 还没走进殿内,我便听到里面传来时断时续的低低哭泣声,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漂浮于月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 我知道那是贵妃的哭声,这一个多月来她都是这样日夜哭泣的吧,我的心一阵一阵得收紧,小跑着上去了主殿台阶,推开殿门走进去 杀世1 殿内只点着几只灯,偌大的承恩宫一片深深幽暗,那珠帘重重的华丽气息全都笼罩在了这幽暗之中,竟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我走入寝殿,看到贵妃坐在床上抱着双腿低声啜泣,而琉璃在她的身边低声安慰,终于琉璃察觉到了我的到来,明显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 “李夫人万福” 贵妃抬起了头,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贵妃的样子,我还是大吃了一惊,她脸上的肉几乎都干透了,瘦得竟脱了形,简直如冬日里的一脉枯竹,轻轻一触就会被碰断,脸色蜡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唯有一双深陷干枯的眼,黑得让人生出怕意 她曾经明明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贵妃,我来看看你,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李夫人,贵妃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了,贵妃心痛难忍备受煎熬,又因思念小皇子日夜哭泣,才把自己生生熬成了这个样子,陛下怎么这么狠心,陛下这是要逼死贵妃啊”琉璃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陛下不是前两日让御医为贵妃诊治了吗,陛下吩咐御医用最好的药治好贵妃,陛下心里还是有贵妃的”这话我是说给琉璃听的,也是说给刘艺听的,我希望她能生出活下去的动力 “贵妃不肯吃药,贵妃只想见见陛下,可是陛下都不肯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劝不动温承昀来看刘艺,如果温承昀看到刘艺现在的这个样子,会不会心软一些,可是他却不肯来,他怎么这么狠心? “琉璃,你先出去吧,我想和贵妃说说话” 我握住了刘艺瘦弱干枯冰凉的手,“贵妃,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还有宸儿,为了他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宸儿,宸儿呢”贵妃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空洞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 “贵妃,你别担心,宸儿现在很好,长得可快了,也很可爱” “宸儿在哪,把宸儿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刘艺冲着我喊 “宸儿现在在拾芳殿,和我住在一起,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把宸儿还给你” 听了我的话,刘艺愣住了,放开了我的手,发出凄厉的惨笑声,“温承昀利用我对他的情意,拉拢我的父亲和哥哥为他争取皇位,狡兔死走狗烹,他对我只有利用根本没有半分的爱!如今我的孩子还被他当成了讨好你的礼物送给了你!我等了他五年爱了他十年,他就是这样对我的!哈哈哈哈,不过李婳婉,你以为温承昀真的爱你吗,他对你也只是利用罢了!你比我更可怜,温承昀是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父亲和哥哥,可是至少我记得,我记得谁是我的杀父仇人,可是你,你全都忘记了!你知不知道当初在含元殿,你父皇和你那太子哥哥喝下毒酒身亡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也是亲眼看着你父皇和你哥哥死在你面前的!我告诉你,温煦攻破大明宫后,原本是打算将你父皇降为济阴王送到汴州软禁的,是温承昀说斩草要除根建议杀死你父皇和哥哥的!” “。。。你。。。你说谎,我父皇和哥哥明明是温煦下令毒杀的,温承昀只是没有阻拦而已” “是温煦下令的不假,可是毒杀你父皇的建议就是温承昀提的!温煦采纳了温承昀的提议而已!没人敢告诉你真相,他们都害怕温承昀,我反正是要死了,我的父亲和哥哥也都死了,我不怕告诉你,你的杀父仇人就是温承昀!” 我眼睛睁得极大,浑身哆嗦不已,那是无以复加的震惊,“。。他。。他不会的,他不会提议杀死我父皇的。。。我父皇没有对不起他,我父皇还把我嫁给了他。。。他不会的” “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问温承昀,甚至可以去问问太后,问问均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哈哈哈哈” 我怔怔地望着刘艺那几近疯狂扭曲的面庞,我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仿佛是在空茫的大海上飘荡着,不久就觉得天灵盖被人狠狠剖开,贯入彻骨寒冰,冷得完全无法接受,却只能任由冰冷的冰珠带着棱角锋利地划过自己的身体,痛得彻骨,却依然清醒 “陛下驾到—”随着一个公公拖着长音的传报,尖细的尾音尚自袅袅飘在空中,殿内冲进来几个太监,将我拉到了殿外院子中,而刘艺也跟着走出来 承恩宫殿外已经灯火通明,承恩宫宫门已经豁然洞开,此时的院子里廊下自台阶左右两列站满了宫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我看到温承昀站在院子中间,流水似的月华映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愈加显得光华琳然,却有着寒气逼人的疏冷,而杨珍瑶跪在旁边,吓得浑身发抖 “陛下,是我错了,求求你把宸儿还给我吧”刘艺跪着想爬向温承昀,却被拉住 “贵妃,你身体不好,不适合养育宸儿” “陛下,我再有错,也爱了你十年,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把宸儿还给我吧,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刘艺连连叩头 “贵妃累了,带她进去休息吧” 两个太监准备将刘艺拖进殿中,刘艺发怒发狂起来 “温承昀,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刘艺想要扑向温承昀,却被太监死死拉住,刘艺疯狂得挣扎,实在想象不出她已近干枯的身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量,两个太监用全力才能按住她 “温承昀,你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父亲和哥哥,又杀死了他们,你恩将仇报不得好死!” 满宫人听到刘艺居然骂温承昀不得好死,纷纷吓得跪地,头都不敢抬 “刘艺,你父亲你哥哥和温承谟关系一直不睦,他们知道如果温承谟继位登基,他们只会被排挤出朝堂,这才投靠了朕,他们是帮助了朕夺得皇位,但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如果这都算朕利用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是利用了朕!朕杀了他们也是因为他们妄图把控朝政在先!还有朕从来没有利用过你,反而是你拿少年青梅竹马的情分来绑架朕,朕以为你对朕是有几分真心的,想着你等了朕几年也是不易,所以纳了你,给了你贵妃的名分,对你也是百般宠,可你仍不知足,你何尝不是在利用朕来满足你自己的野心!” “是,我是想当皇后,我是不甘心,我哪里比不上李婳婉,我等了你五年,我爱了你十年,我的父亲和哥哥帮你夺得了皇位,我还为你生下了长子,为什么你一定要立那个亡国公主做皇后!”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毫无保留愿意放弃一切爱朕的人,除了元贞皇太后,就只有李婳婉” “李婳婉既然这么爱你,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提议毒死她的父皇和哥哥,是你杀了李婳婉的父皇和哥哥,李婳婉比我更可怜!你心狠手辣暴虐残忍,你就是这样对待每一个爱你的人的!总有一天你会落得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 “贵妃刘艺不思悔改,诟辱君上,造谣生非,夺贵妃尊位废为庶人,立刻移去冷宫幽禁,宫人不得跟随” 太监拖着刘艺往外走,刘艺口中还在叫骂,一个太监听不下去了,拿了一块布塞到了刘艺的嘴里,琉璃想要跟上,却被宫人拉开,琉璃瘫倒在地,痛哭流涕,也被拖走 院内终于安静下来,后半夜湿气深重,加上白天的高温到此时还没有完全散下去,我只觉得周身黏腻,仿佛一张黏腻的透明的蛛网,死死覆在自己身上,细密密难以动弹。我已经站了许久,只觉得双膝酸软,手足发凉,满心满肺都是厌恶烦闷 温承昀走到我面前,语气冷得如万年寒冰,“不是说过不让你来吗,为何要翻墙进来,还让杨婕妤替你把风?你可是保证过什么都听我的,不再忤逆我” “温承昀,刘艺说的都是真的吗,是你说斩草要除根,是你提议温煦毒杀我父皇和哥哥的,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的情况很复杂”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李婳婉,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温承昀口气依然平静,但底下的森冷意味,如汹涌在河流底下的尖冰,随时可以把人扎得头破血流 有那么片刻的沉寂,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如千丈碎冰坠落深渊,激起支离破碎的残响,仿佛就在一呼一吸之间,我心底仅存的幻想急转直下为荒烟衰草的颓冷 我吸吸鼻子,泪水无声得滑落,“陛下,今日翻墙进来的是我,也是我逼迫杨婕妤为我把风的,请您不要迁怒杨婕妤,要罚就罚我吧” “杨婕妤,你起来回清欢殿吧,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你今后好自为之” “谢陛下”杨珍瑶颤抖着叩头谢恩,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后离去 “李婳婉,你也回拾芳殿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杀世2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做着噩梦。 我梦见自己流了很多的泪,我梦见在一片荒芜中,父皇和母妃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追他们,却怎么都追不上,我大声呼喊他们,要他们等等我,他们却只是回头对我微笑,旋即又扭头离去,终于消失不见,留我一人在苍茫的天地中孤立无助 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窗外穿行枝丫的风声犹如在耳畔,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幽咽了整整一夜 我终于醒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天气就转凉秋天到了,庭院里黄叶落索,寂寥委地,碧澄澄的天空上偶尔有秋雁飞过,亦带了一丝悲鸣 “夫人,您睡了好久,御医来看您,可诊治后说您没有生病,陛下也来看您了,可是您一直睡着,陛下又回去处理公务了” 我看着茹娘,她亲切依旧和蔼依旧,可我只觉得陌生,茹娘是温承昀的心腹,她和温承昀一样,瞒了我很多事情,她告诉我温承昀有多爱我,都是温承昀交代她这么说的吧 “茹娘,服侍我起床更衣吧,我还得去清宁宫呢” “夫人,您看着精神不大好,这几日就不去了吧,陛下不会责怪您的” “不,我要去” 我宁可对着太后背那枯燥乏味的典籍,也不想呆在拾芳殿对着茹娘,对着温承昀的人 “诸侯觐于天子,为宫方三百步,四门,坛十有二寻、深四尺,加方明于其上。方明者,木也,方四尺,设六色,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玄,下黄。设六玉,上圭,下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东方圭。上介皆奉其君之旂,置于宫,尚左。公、侯、伯、子、男,皆就其旂而立。四传摈。天子乘龙,载大旂,像日月、升龙、降龙;出,拜日于东门之外,反祀方明。礼日于南门外,礼月与四渎于北门外,礼山川丘陵于西门外” 。。。。。 我捧着《仪礼》面无表情念着,这是觐礼,说的是地方诸侯朝见皇帝的礼节 可是温煦作为梁王作为地方诸侯,却带着军队持着刀剑攻入了大明宫攻入了含元殿,夺取了我父皇的江山,这就罢了,竟然是温承昀提议斩草除根,毒杀了我的父皇和哥哥。。。温承昀又一次骗了我。。。 一个公公走进来,看了我一眼,向太后行礼 “启禀太后,冷宫传来消息,庶人刘氏殁了” “陛下知道了吗,怎么安排的后事” “陛下知道了,只吩咐将尸体烧了。。。没有追封,也没有任何丧仪。。” “哎,也是可怜之人,陛下之前对她也是百般宠爱,想不到都是在做戏,怎么说也是生育了皇长子的人,陛下对她竟然没有半点情分,就这样抹去了她的一切,裴汐月死后至少还按昭容之位办了丧仪。咱们陛下的心思,藏得很可真深呢” “说到皇长子,陛下交代了以后不允许任何人透露皇长子的生母为庶人刘氏,陛下已下令将皇长子记在了李夫人名下” “哼,李婳婉,你听到了吗,陛下不只是将皇子过继给你,他是要告诉所有人你就是皇长子的生母,他对你倒是难得的好呢,肯为你做这种事撒这种谎” 我笑了,“陛下一贯会撒谎的,可惜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 “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邺儿,你又来了”温承邺来了,太后眉开眼笑 “今日天气突然转凉,儿子放心不下母后,特来问安” “难得邺儿有如此孝心,你那皇兄也是喊我一声母后的,万寿宴之后再没踏进过这清宁宫” “皇兄政务繁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这不是让皇嫂日日来陪伴母后吗,也是皇兄的一片孝心呢” “均王殿下,别来无恙”我对温承邺甜甜一笑 “皇嫂看着心情很不错啊,也是,听闻刘氏死了,皇长子也记在了皇嫂名下,皇嫂马上又要登临后位,这般风光得意可不是心情大好” “是啊,登临后位是多少后宫女子终极一生的向往,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从清宁宫离开,我不想回拾芳殿,我让宫女不要跟来,自己在大明宫里漫无目的得闲逛着,秋日的黄昏斜阳如金,照在那宫苑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流光如火如霞,刺眼夺目,流霞漫天,余晖金光不减,缠着绵绵的醉紫红铺满长空,晚霞渐渐变为绛紫,空透了一般 大明宫的木槿花已经是盛极转衰之势,只消一场秋雨,便可断送了最后的繁华,偶尔有风吹过,拂动满树粉白芳菲,花影沉沉欲坠 “李婳婉”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是温承邺 “你怎么了,我今天看你似乎心事重重” “均王殿下竟然还会在意我?不是厌恶极了我吗” “是江风眠让我不要怪你,他对你仍然放不下,他拜托我关注你过的好不好” “我想杀了温承昀,如果你们真的希望我过的好,就帮我杀了他” 我盯着温承邺,观察他的反应,他脸上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不可置信,也许他是觉得我在替温承昀试探他有没有谋反篡位之心 “温煦攻陷大明宫,是温承昀提议斩草除根,最终温煦采纳了温承昀的建议,毒死了我父皇和哥哥,你知道这件事吗” “你不是都忘了吗,难道又想起来了?” “是刘艺告诉我的” “怪不得温承昀对刘艺如此绝情,原来刘艺告诉了你这个”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提议将你父皇降为济阴王软禁的是我大哥,我父亲又询问了温承昀的意见,温承昀建议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最终我父亲采纳了温承昀的意见” “你不是恨温承昀杀了温承谟吗,你想不想为你大哥报仇,我们联手杀了温承昀,怎么样” “你是认真的?你不是因为担心温承昀的死活,放弃了江风眠放弃了自由也要回来吗,现在狠得下心要杀他了?” “他是我的杀父杀兄仇人,以前我被他蒙蔽被他欺骗,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当然要为我父皇和哥哥报仇,他能狠心提议杀了我父皇和哥哥,又害得我母妃自缢,让我失去所有的亲人,我又怎么会狠不下心杀了他呢” “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刘老将军的部下因为温承昀杀了刘老将军和刘威,对温承昀十分不满,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父亲病重期间,是温承昀下毒杀害了我父亲!温承昀弑父杀兄夺取皇位,又残暴不仁屠戮三十余名朝臣,早已尽失人心,如今我们正在密谋一场刺杀,如果你也想报仇,可以加入进来” “好,我加入你们,告诉我,需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回到拾芳殿,我看到温承昀正在逗弄宸儿,宸儿在温承昀怀里咯咯得笑着,茹娘在一旁拿着拨浪鼓也在逗着宸儿,好一副岁月静好父慈子孝尽享天伦的美好画面 温承昀,你杀死我的父皇母妃和哥哥,你让我失去了所有亲人,我也要让你失去你拥有的这一切! 我握紧了拳头,但脸上堆满了笑容 “陛下万福”我对温承昀行礼问安 温承昀将宸儿递给茹娘,起身朝我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婳婉,我已经下令将宸儿记在了你的名下,以后宸儿就是你的儿子” “谢陛下,我一定对宸儿视如己出” “你那么善良,我相信你会对宸儿好的” 温承昀抱住了我,亲吻我的额头,“婳婉,有你和宸儿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我和宸儿永远陪伴陛下” 薄薄的夜色如同涨潮的无声江水,迅猛而沉静地吞没了大片天空,将最后仅剩的亮色逼迫成只有西山落日处还剩余一痕极淡的深红,旋即连那最后的微亮亦沉没殆尽,只剩下大雨将至前的沉闷气息逐渐蔓延。 银朱红纱帷垂地无声,温承昀的吻细细密密得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最后落在了我的唇间,唇齿缠绵,我们用力吻着几乎喘不过气一般 “婳婉,我爱你”温承昀抱着我,喘息着说 “陛下,我也爱你”我搂住温承昀的脖子,在他耳边极尽柔媚 原来,我也可以面不改色得撒谎 ※※※※※※※※※※※※※※※※※※※※ 历史上,梁□□朱温确实是被其子郢王朱友珪杀死,朱友珪登基成为梁朝第二位皇帝 杀世3 这场秋雨一连下了几日,淅淅沥沥丝丝绵绵的细雨,在宫苑的朱墙底下,在水墨青砖的缝隙里,在宫灯微朦的火光里,在曲院亭台的玉阑上四散开去 再次见到温承邺是在中秋节的家宴上,按照惯例中秋家宴应在麟德殿举行,也许是温承昀终于想起了太后不管怎样还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孝子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所以温承昀便吩咐今年的中秋家宴在清宁宫举行 傍晚时分,温承昀前往清宁宫,我带着茹娘和宸儿亦去了清宁宫 只见太后穿着锦茜色彩绣如意纹翟衣端坐中央,温承邺和杨婕妤已经到了,看到温承昀走进来,他们起身行礼 “母后,今天中秋节,朕为您准备了一床万寿如意被作为中秋贺礼,天气转凉了,还望母后夜里不要着凉才好” 温承昀挥挥手,几个宫人抬进来一床锦被,并打开来,只见淡淡荧光紫的被面上,绣着一只气宇昂然的凤凰,旁边又簇拥百花,我虽然绣工不精,但也看得出那凤凰是深紫色的蚕丝线混合薄银线织就,色调柔和又不暗淡,在日光下不夺目,烛火下又微微有温柔光泽 “陛下如此有孝心,我很欣慰,陛下坐吧” 待各自入座后,太后拍拍手掌,便听到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如清泉潺潺,慢慢沁入心腑。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轻缓而来。她堆起的云髻上只簪了流苏,发髻后系着深红色绣韵文的丝缎飘带。风吹起她衣衫上的飘带,迤逦轻扬,宛如轻飘的雾霭环绕周身。流苏与珠络簌簌颤抖,她的舞姿柔缓,低旋下去,成了袅袅的藤蔓轻缠,一直落在了散开的裙裾之间,像是捧出一朵玉色晶莹的花朵,盈然招展,风姿眷眷 一舞毕,那女子下跪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起来吧” 太后看向温承昀,“陛下,这个女子姓孟,名合欢,不知可还合你的心意?陛下正值盛年,后宫却只有李婳婉和杨婕妤二人,也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要充实后宫多多开枝散叶得好” “谢母后,既然是母后的心意,那朕就收下了,就封孟氏为美人吧,赐居承欢殿” “谢陛下”孟合欢连忙叩头谢恩,然后站在了温承昀的身后伺候,一脸欣喜 我看到温承邺似乎在有意无意得往我脸上瞄,难道他以为我还会在意温承昀又多了一个女人吗 宴席继续歌舞继续,温承昀喝了不少酒,似乎微醉了一般 “陛下,您有些醉了,也累了,不如让孟妹妹服侍您回去歇息吧”我对温承昀说 温承昀目光柔和得看着我,“也好,朕就先回去了” 温承昀起身,孟合欢连忙搀扶着温承昀离去 “茹娘,宸儿看着也困了,你带宸儿回拾芳殿吧,我和太后杨婕妤再说会话,也就回去了”我支开茹娘 “是” “太后,中秋佳节本应赏月,不巧秋雨新凉,不过即使没有一轮皓月,也出去散散步吧,当解解酒”我起身提议 “也好,那你们几个就陪我走走吧” 秋日晚来的暮色以优柔的姿态渐渐拂上宫苑的琉璃碧瓦,流泻下轻瀑般轻乳色的暮霭,穿过重重宫苑的风极轻柔,轻轻地拔弄着杨珍瑶鬓边一支九转金枝玲珑步摇,垂下的水晶串珠莹莹晃动,风时有几丝幽幽甜甜的花香,细细嗅去,竟是淡淡菊花的气味,淡雅得让人觉得全身都融化在这样轻柔的风里似的 太后兴致极好,杨珍瑶也十分乖巧懂事,服侍着太后在前面走去,我和温承邺渐渐落在了后头,转身闪进了一处宫墙内 “那个孟合欢是我建议母后献给温承昀的” “你是想看看我是否吃醋?” “不错,如果你还会吃醋还会难过,说明你心里就还有他,你便狠不下心杀了他” “那现在你还满意吗” “我看到你的情绪确实再无半分波澜,看来你对他已心如死灰了” “我对他只剩下了恨,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又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将他引出大明宫,大明宫侍卫众多又有禁军保护,在大明宫刺杀他没有成功的可能,即使勉强刺杀成功,我们也难以全身而退,到时候朝廷将陷入混乱,为了争夺皇位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对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 “我把他带到郢王府,在郢王府行刺,如何” “那最好不过,可是你有十足把握让他跟你去郢王府吗?” “我二十岁生辰快到了,我前三年的生辰都是独自在郢王府度过,他从未回去陪我,今年生辰我若提出要他陪我在郢王府度过,他自知亏欠于我,不会拒绝” “好,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的堂兄辉王李祝已经悄悄来了京都,他也有一队人马,这次刺杀温承昀他也会参与,他要为你们李唐报仇,这次行刺行动一定会万无一失” “是吗?你竟然能拉拢得到我堂兄,那温承昀死了,你和我堂兄之间不是又会为了皇位开战?” “我说了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只是想为我父亲和我大哥报仇。我在此承诺你,温承昀死了,皇位我会还给你们李氏,你堂兄登基后我温承邺继续向你们李氏称臣。到时候你想继续留在大明宫做辅国公主也好,想跟随江风眠归隐也罢,由你自己选择” “这江山姓李还是姓温我已经不在乎,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杀宸儿,他是我的儿子” “你放心,我不是温承昀,杀一个婴儿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这是一瓶毒药,药粉融入水中无色无味,你找机会下在温承昀的酒中将他毒杀。如果没有下毒的机会或是失手,你就摔杯为号,然后往外逃,我们会冲进去杀了他” “好”我接过温承邺递过来的一个小小的药瓶,攥在了手心中 “你小心些,我不希望你有事” “你们也小心,帮我转达江风眠,温承昀死后,我愿意带着宸儿和他归隐,我欠他的,会用后半生补偿他” 自从温承昀纳了孟合欢为美人后,一连数日都留宿在承欢殿,想来这个孟美人很懂如何取悦温承昀 再有两日就是我的二十岁生辰,我前往承欢殿去见温承昀 刚进去承欢殿,我就看到身侧的碧水色琉璃缸里满蕴清水,清水上飘着大朵大朵的荷香灯,比上元节放在太液池中的荷香灯大很多也香艳许多。 主殿内传来嗓音柔缓婉转缠绵的歌声,原来孟美人不仅舞技出众,歌喉也是一绝,我进入殿中,看到孟合欢身着飘逸如轻云明月的清素衣衫,身影如琼枝玉树,掩映其下,眼波流转,真真是一番艳绝姿态 温承昀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孟合欢,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风,我极少能看到温承昀有如此柔和的目光 “参见陛下”我恭恭敬敬得行礼 温承昀起身,拉住了我的手,“你来了,坐”我被拉着一起坐到了软塌上 孟美人停下来,对我福了福身子,“见过李姐姐” “孟妹妹不仅容貌绝佳,又能歌善舞,怪不得如此得陛下喜欢,连我见了都喜欢得不行呢” “姐姐谬赞了” “你若喜欢,可以让合欢去拾芳殿陪你说说话,她还能给你唱唱歌跳跳舞,你也可以解解闷” “陛下,孟妹妹又不是宫中歌姬舞姬,她的歌喉舞姿都是为陛下一人欣赏的” 我看到孟合欢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若真让她去拾芳殿为我唱歌跳舞,她心里得恨死我。 不过想来这孟合欢也是可怜人,她以为靠她好看的脸蛋动人的歌喉惊艳的舞姿来努力取悦温承昀,温承昀一连数日留宿在她这里就真是喜欢她了,她也以为能收获温承昀几分真心吧,可惜温承昀冷心冷血,薄情寡义,又会对哪个女人真的动情呢,孟合欢的这点愿景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陛下,再有两日就是我的二十岁生辰了,你不会又把我的生辰给忘了吧” “当然没忘,我已经吩咐了,会在麟德殿为你举办庆生宴,会邀请贵族亲眷来为你庆贺,还有你的三个姐妹,你也许久没见她们了” “陛下,在麟德殿举办庆生宴固然热闹,可是今年的生辰我只想陛下一人陪我度过,我们回郢王府过生辰,好不好” “你为什么想回郢王府过生辰?” “我在郢王府嫁给陛下,又在郢王府呆了三年,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三年因为陛下的保护,我过的很是无忧无虑很是幸福,唯一遗憾的就是在郢王府三年里,每年的生辰陛下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回府陪我,今年生辰我想弥补这个遗憾,也想和陛下重温在郢王府的美好时光” 温承昀笑的和颜悦色,“好,我答应你,陪你回郢王府过生辰,就你我二人” 杀世4 我的二十岁生辰姗姗而至,我以为我会坐立不安会心情焦灼,可是并没有,我早已是一缕没着落的孤魂,内心只剩下坚硬如铁般的决绝。 黄昏时分,夕阳西坠,碎金色的余晖像是红金的颜料一样浓墨重彩地流淌。暮霭中微黄的云彩时卷时舒,幻化出变幻莫测的形状,让人生出一种随波逐流的无力,有清风在琼楼玉宇间流动,光线被重重绣帷掩映,更暗淡了几分。 温承昀来拾芳殿接我,我嘱咐茹娘好好照顾宸儿,我明日便回来 “夫人不必记挂小皇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夫人今日生辰,一定要和陛下过得开开心心的” “好” 温承昀拉着我的手离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宸儿,他对着我笑了,那笑容是那么得天真无邪可爱烂漫 宸儿,你的父亲逼死了你的母亲,而我要杀死你的父亲了,但是你放心,你还有我,我会抚育你长大,从今以后,你我相依为命 温承昀扶着我坐上銮驾,他只带了为数不多的亲兵和侍卫宫人跟随,随着一声拖着长音的“起驾——”,銮驾从丹凤门出发,缓缓向着郢王府前行 “婳婉,看着你对宸儿这么用心,我很欣慰”温承昀将我揽进怀里 “稚子无辜,大人之间的恩怨和孩子无关,再说陛下不是将宸儿记在我的名下了吗,那我就是宸儿的母亲,自然对宸儿用心” “婳婉,今日我们离宫来郢王府给你过生辰,你不必称呼我陛下,我知道你也一直不习惯,其实我也从未要求过你对我改变称谓” “陛下不再是郢王,不再是我的驸马,我也不再是公主,身份变了,称谓自然要变,我没有不习惯,以前是我太恣意妄为了,我这个月在清宁宫熟背了女则女训和礼记,决心做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 我去看温承昀,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这一席话而面露不快,我伸出胳膊揽住了温承昀的腰,“陛下,你今天肯陪我来郢王府,我内心十分欢喜” “嗯,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 等到了郢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郢王府大门处灯火通明,五间大门全部敞开,王府管家下人全部跪在府门口迎接,我知道温承邺和李祝已经在郢王府埋伏好了,今天的郢王府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温承昀牵着我的手走下銮驾,拉着我向王府深处走去,暮霞沉沉,天际满月如盘,寂寞空庭,黄叶醉染,王府的下人早已逐一点亮了檐下琉璃灯,一任晕黄灯光,幽幽洒落,灯火朦胧里,我似乎看见了三年前大婚时的自己和温承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是我今天把自己的夫君骗来了这设下了埋伏的大婚时的王府,我要杀了自己的夫君。。。 我的脚步终于沉重起来。。。 青鸾殿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布置和陈设,没有任何变化。下人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晚膳,温承昀拉着我坐下,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了下去 “婳婉,你若喜欢郢王府,我就把郢王府设为行宫,你我可以常常回来小住,其实我也很想念那几年和你在郢王府相处的时光” “你明明很少回来,大多数时间都是留我独守空房,我还记得最长的一次你六个月零十七天没有回来” “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对,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很寂寞,寂寞得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 “婳婉,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在为争夺皇位筹谋,所以回来陪你的时间不多” “我理解,我不怪你” 我将温承昀扭转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身后的一只手迅速在他的酒杯中轻弹了几下,我将毒药事先藏在了指甲中,毒药便被掸落进他的酒杯中,迅速与酒融为一体 “陛下,谢谢你肯陪我来郢王府过生辰,我内心十分感激”我饱含深情得说出这句话,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我松开温承昀,将那杯酒端起递给温承昀,自己也端起了酒杯,“我敬陛下一杯” 温承昀接过酒杯,我一饮而尽,他却定定得看着我,又将酒杯放下了 我心慌起来,难道他发现我下了毒?不可能啊,那个角度他不可能看得见。。我强忍住惊慌,若无其事得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举起了酒杯 “陛下怎么不喝,今天是我的生辰,陛下陪我喝一杯吧” 温承昀没有去端自己的酒杯,反而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下,放回了桌子上 “婳婉,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陛下想说什么” “刘艺告诉你是我提议斩草除根,所以你父皇和哥哥被毒杀,这件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我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的沉痛如随波浮漾的碎冰,我以为温承昀不会再提这件事,我以为他会以天子之势勒令我也不许再追问 “好,你说” “温煦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过你父皇和哥哥的,但是他又不想背负这诛杀天子的骂名,于是便让我来做了这个恶人,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戏而已,不然你以为温承谟怎么当场就能说出济阴王这样的称号,都是温煦事先交代好的,我和温承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婳婉,我承认我没救你父皇和哥哥,但是要杀你父皇和哥哥的,不是我” 我呼吸有一瞬的凝滞,泪便漫上了眼眶,“我如何信你?” “此事只有温煦温承谟和我知内情,他们二人都已死,如果你不信,我没办法自证” “那天晚上你为何不解释?” “我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揭露梁朝开国皇帝的虚伪面目吗?婳婉,那天之后我一直在等你来问我,可是你再也不曾开口,对我却越来越疏远,我便知道,你对我有了心结,所以今天我主动向你解释,但是信与不信,在你” 殿内安静下来,鎏金青兽烛台上的烛火跳跃几下,被从长窗灌入的凉风忽地扑灭,只袅袅升起一缕乳白轻烟,仿似最无奈的一声叹息,幽幽化作一抹凄微的苍凉,我的泪汹涌滑落 “温承昀,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信你,你骗了我太多次” “婳婉,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悲痛欲绝,我自然知道丧亲的万箭穿心之痛,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救你的父皇母妃和哥哥,以免你也受这剜心泣血的伤痛,可是当时的我无能为力。你知道吗,就是这两件事让我彻底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掌握生杀大权的重要性,我知道前朝后宫的人说我手段残忍残暴不仁,可是如果他们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情,不会比我良善到哪里”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做出弑父杀兄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温煦逼死了我的母亲,他死有余辜!” “可你也逼死了宸儿的母亲,你和温煦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我的母亲没有半分对不起温煦的地方!” “你总是可以为你的残忍你的暴虐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温承昀,你真的好可怕,你真的不怕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吗”我满脸泪水,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 温承昀将我拥入怀里,“婳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爱的人,我没能护住我的母亲,那是我一生的痛,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 仿佛所有积累的伤口都彻底裂开,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如雪山崩塌,我呜呜咽咽得在温承昀怀里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转为了低声啜泣 温承昀轻轻为我擦拭眼泪,“婳婉,哭出来就好了,你憋着不哭才吓人” 我从温承昀怀里抽身坐好,仍是呆呆的,我有些混沌不清了,我是为何而来的郢王府?我怎么大哭了一场? “婳婉,今天是你的生辰,我送给你一份礼物” 温承昀起身去了内间寝房,不多久拿出一个长方形锦盒,递给了我 “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放在寝房里的,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放在了床铺的暗格里,你粗枝大叶的,自己从未注意到罢了” 我打开锦盒,是一份诏书,打开诏书来看,上面写着: “王妃李婳婉,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立尔为皇后,授皇后玺绶天佑元年正月廿日” 天佑元年正月。。。那是温承昀刚登基为帝的时候,原来他早已写好了立后诏书。。。他放在了我的床铺下,我却从未发现。。。 杀世5 我去看温承昀,他脸上的笑意如温暖的六月晨曦,眼里是如三月春色般的脉脉温情 “你刚登基就写好了这立后诏书?你对立我为后从未犹豫过?你丝毫不介意我是亡国公主对国祚不详?” “是,婳婉,立你为后我从未犹豫过,我一早就写好了这诏书,可是你当时不知道李唐覆亡的事情,我只能隐藏起了这诏书,你是亡国公主也罢,庶人也罢,罪妇也罢,我都不在乎,那些前朝大臣口口声声说你对国祚不详,阻拦我立你为后,可是为你,与天下为敌又如何,众叛亲离又如何”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 “你为什么爱我” “爱了就爱了,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只知道情之所初是你,情之所终亦是你,我爱过的女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 “婳婉,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身边有其他女人,之前的瑾娘不过是我为了迷惑温承谟在逢场作戏,纳了刘艺裴汐月杨珍瑶不过是为了安抚社稷,那个孟合欢是我照顾太后的颜面才收下的,我留宿在承欢殿的那些日,只是听她唱歌看她跳舞而已,没做其他事情。我答应你,今后不再扩充后宫,杨珍瑶和孟合欢我也准备放她们出宫,让她们另择良婿,今后我的后宫只你一人,你就再也不用吃醋不用不开心了” 。。。。。。 “婳婉,我已命人在重修承恩宫,我会将承恩宫复原到你记忆中的样子,种好多好多的栀子花给你,然后你就可以带着宸儿搬回承恩宫住了,你可以在承恩宫回忆你曾经的点点滴滴,再讲给宸儿听,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比你的母妃更幸福” 。。。。。。 “婳婉,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来,我陪你喝一杯” 温承昀端起那杯酒,已经放在了唇边,准备一饮而尽。。。那杯酒有毒。。。我亲手下了毒。。。 我猛得夺过了那杯酒,“你。。别喝”,我慌乱得低下了头,心狂跳不止 “怎么了?这酒有问题?” 我去看温承昀,他的神色间多了几分凛冽 我把酒放下,抓住了温承昀的胳膊,“温承昀,你放弃皇位吧,你同意退位还有活命的机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一生一世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发誓我会对你不离不弃,你、我、宸儿还有茹娘,我们过平凡安稳的普通日子,也会很幸福的,你放弃皇位吧,好不好” 温承昀推开了我的胳膊,没有说话,竟然再次端起那杯酒然后一饮而尽,我目瞪口呆,猛得站起来,摇晃着温承昀的臂膀,失声大喊“温承昀,你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他没有理会我,拿起空酒杯盯了几秒钟后,用力将酒杯摔在了乌金地砖上,“啪”得一声,酒杯迸裂发出巨大的响声,这巨大的响声仿若一卷冰浪陡然澎湃击下,在殿内回荡,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而殿外立刻传来了打斗声刀剑声箭鸣声,摔杯为号?难道温承昀洞悉了一切? 我看到温承昀脸上的笑意变成了覆于冰湖之上的霜雪,看一眼就彻骨生冷,眼神里的柔情消失了,看着我的目光如寒潭,如深渊,有着深不见底的澈寒,唇边似有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如一柄刮骨利剑,让人毛骨悚然森冷不已 我从来没见过温承昀如此可怕的阴郁神色,我害怕极了,想要逃跑,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李婳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万寿节帮你逃跑的是温承邺和江风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温承邺在密谋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引到郢王府的目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酒中下毒?” 温承昀口吻依然平淡,我却只觉得胸口大震,恍若巨石从天坠落,我震惊到了极处,脚下一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 “启禀陛下,叛贼已被擒获” “起驾回宫” “是” 两个公公走进来,从地上拖起了仍瘫倒在地的我,将我塞进了一辆马车带回了大明宫 我被关进了一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密室中,密室中没有点灯,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在我伸手触不到的地方,而那小小的窗外天色阴沉,竟是半点月光也照不进来 我缩在墙角抱着双腿哆嗦得不能自已,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似乎如惊涛骇浪一般,让我根本无法抑制住浑身剧烈得颤抖 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温承昀事先知道了一切。。。 他为了抓到刺杀他的人所以配合我演了一出戏。。。 而我再次被他精湛的演技所骗。。。 他果然是惯会撒谎和演戏的。。。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停滞了一般,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关了一百年那样久,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而大脑似乎也被冻住了一般,那是一片白雪纷坠的空茫,完全无法思考,只剩下惶惶不安和深深的恐惧 我知道以温承昀的暴虐,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密室门被打开,我看到两个内监向我走过来,我的本能反应是向后躲,我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可是我还是被架着胳膊带了出去,已是第二日的午后,宫人似乎都在酣眠,宫阙楼台格外寂静。这是半阴半晴的一天,天光疏疏落落有些暗沉,我怔怔得看着白晕晕的日光迷蒙,只觉得微微眩晕,秋风瑟瑟似薄薄的刀锋贴着皮肉刮过,又卷起地上细细的微尘。 我被带着走上了含元殿的龙尾道,远远的,我已经看到温承昀站在含元殿的高台之上,而两面是禁军、侍卫围成的人墙,我被带着穿过人墙,被推到了温承昀的旁边,他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凛凛如刀锋,凝成眼底的森然寒气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质问他为何要对着我演戏,因为我知道他会冷冷得说是我先演戏给他看 温承昀并没有看我,也未和我说一句话,他只是抬起了手臂,我便看到远处走来一个提着断头弯刀的刽子手走到了高台之下,向温承昀行礼,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着的人被推着走了过来,我认出来,是我的堂兄李祝,他被按住跪下 果然,温承昀是要我来观刑的!他要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处决!他真的这么残忍。。。 虽然我已料到温承昀会这么做,但真实发生的时候,心中的震痛仍如裂帛碎石,震得我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我知道即使我开口求温承昀,他也绝对不会赦免我的堂兄,我闭上了眼睛,眼泪却还是冲破了阻碍挤了出来 “睁开眼睛,不许闭眼”耳边传来温承昀的声音,“你听到没有,我命令你睁开眼睛” 尖锐的痛感从心尖上划过,我低下头,眼泪越发汹涌 “你要是再不睁开眼睛,或者低头不肯观刑,我就凌迟处死他” 温承昀的声音沉闷得像是天际远远的雷声,我像是行走在滚滚雷电之下被雷击中一般剧烈一颤,我知道温承昀说得出就做得出,我不能让堂兄承受凌迟的痛苦,我用力咬着牙,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眼泪没有了阻碍立刻决堤,那眼泪是那么的滚烫,那一刻我真希望这眼泪能烫得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行刑!” 刽子手高高举起断头刀,手起刀落,那刀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接着就是飞溅起一道高高的血迹,红的那么刺眼,我堂兄的头颅滚落在地,他的身子应声倒下。。。 收尸的内监跑过去,我堂兄的尸身和头颅被清理被拖了下去,地下只留下一滩血迹 看着那片黏腻在青色地砖上的黑红,我只觉得从五脏六腑中涌出一股撕裂的疼痛 又一个被绑缚着的人被推着走了过来,同样被按着跪在了地上,是温承邺! 我不可置信得去看温承昀,他依然面无表情,我还是颤抖着开了口,”他是你弟弟啊,他才十六岁,你连他也要杀了吗?” “他既然要杀我,为何我不能杀他” “可是。。他没有伤到你性命。。你没了父亲没了哥哥,只有一个弟弟了,俗话说幼弟如子,你留他一命吧,你可以把他关起来,哪怕关一辈子” 温承昀没有回答,眼神依然冷得彻骨,周遭一片死寂 。。。。。 “陛下,陛下”远处传来一阵呼喊,似乎是从云端传来,打破了这沉寂。是太后,她穿着素衣卸了钗环从远处跑过来,跪在了温承邺的旁边,“陛下,邺儿年少无知犯下大错,求您看在兄弟之情上饶他一命吧” “母后,你不要求他,他弑父杀兄,今天就让他再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他的残暴不仁暴虐无度,他已经人心尽失众叛亲离,我虽然刺杀失败,但会有更多的人反抗他!我不信他的皇位能坐得长久!母后,我死之后,温承昀被拉下皇位的那一天,你一定不要忘了给我烧纸钱告诉我。。。。!” “你闭嘴”太后狠狠打了温承邺一个耳光 而我看到温承昀已经眉头蹙起,眼中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 “陛下,一切都是我教子无方,是我没能教好他,我愿意代替邺儿去死,你杀了我,饶了邺儿吧” 说完,太后再没有别的言语,只连连叩首,额头与青砖地面碰触发出沉闷声响。。。 “母后,我不要你替我死,你不要求他,你起来啊,你不要再磕头了。。。”温承邺终于情绪崩溃,失声痛哭 那砰砰砰的磕头声如巨石捶顿着我的胸口一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抓住温承昀的衣袖,“太后虽然不是你的生母,但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啊,你真这么狠心吗,你我都是失去了母亲的人,都知道这有多痛苦,不要再制造母子生离死别的悲剧了,你饶恕他们母子吧” 。。。。。。 “太后,你起来吧”温承昀终于开了口 太后停止了磕头,伏起了上身但依然跪着并未站起来,连续以额叩地她的额头已经高高肿起,还渗出了斑斑血迹 “太后,你和温承邺回汴州去吧,朕会赐你们一座宅子,以后你们就在宅子里度日,不要再过问外界的一切了” 我明白温承昀是要软禁他们母子一辈子,不过他们至少保住了命,我稍稍松了口气 “谢陛下”太后蹒跚起身,温柔得给温承邺拭泪,然后拉起温承邺离去 ※※※※※※※※※※※※※※※※※※※※ 友情提示,下一章较虐 杀世6 空旷的御道又归于沉寂,那刽子手行礼后离去,我松了口,以为到此结束 可是很快我看到很多宫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物体走了过来,走近我才看出那是一块巨大厚重的石板,再仔细看发现石板上绑着一个人 是江风眠! 宫人将石板放在地砖上,江风眠四肢伸展被锁在石板上动弹不得,然后走过来两个壮汉,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石锤分别站在了石板两边 我惊恐得睁大眼睛,“。。。温承昀,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风眠竟敢觊觎我的女人,三番两次想带你走,还让你喝下落胎药,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他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我听说过这酷刑,是比凌迟更残忍的一种死刑,用石锤将受刑人从四肢开始一锤一锤得砸成粉碎,皮肉化为肉泥骨头化为渣滓。。。 “是我求他带我走的,落胎药也是我逼他给我的,不关他的事,你不能这么对他,温承昀,你不会这么残忍的,不要这么残忍,不要。。。”我抓住温承昀的衣袖,吓到声音发抖唇齿打颤 “李婳婉,你原本不是打算杀了我之后,和江风眠私奔吗,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宁可要杀了我?” “我不喜欢他,你相信我,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想杀你是我以为你杀了我的父皇和哥哥,我想替父皇和哥哥报仇而已,和江风眠无关” “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何多次替他求情为他开脱?他不过教过你两个月的琴棋书画而已,值得你如此报答他吗” “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他受这种酷刑,不是报答他” “你不必不忍心,这是他咎由自取,行刑!” “不要——” 我的喊叫余音未落,石锤就已经被高高举起,朝江风眠左右手狠狠砸去,发出巨大的沉闷的响声,接着传来江风眠痛苦的惨叫声 左右两边的石锤依次被高高抡起又重重砸下,石锤猛烈撞击石板的沉闷声中夹杂着筋骨断裂粉碎的清脆声、皮肉被捶打挤压的粘腻声,继而是江风眠喉咙里发出的凄厉哀嚎声,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惨绝人寰,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像无数柄尖刀刮过我的骨缝,无数根钢针刺进我的五脏六腑,无数只白蚁噬咬我的肌肤,我觉得自己也被砸碎了一般 我看到江风眠的两只手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石板上的两滩混合着点点骨屑的肉泥,血顺着石板往下淌,原本是一滴一滴,然后变成了一条条夹杂着碎骨碎肉的血线淅淅沥沥,在青色地砖上汇成了两片浓稠的血迹 那是能弹奏出绝妙乐曲的一双手啊,那是能舞文弄墨画出传世丹青的一双手啊,那是能拉弓引马舞剑的一双手啊 我的胸口痛的像无数脱缰的野马在心上踩踏 而石锤已经开始砸向江风眠的手腕处,他发出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不忍卒听。我想跑下龙尾道阻止他们继续行刑,可是那挡在龙尾道前的人墙我根本通不过去,我怎么挤也挤不过去 “你们快让开,让我下去,快点让开,让开啊。。。”我一边推搡拍打着他们,一边哭着喊叫着 可是没人为我让开一个缺口,我终究是闯不出去,我无助极了,哭的不能自已 我回头去看温承昀,他就那样看着江风眠受刑,只是眉头微皱眼里仍有意难平的恨意,我跑回温承昀身边,跪倒在他脚边,拉住他的衣衫凄声哀求他“温承昀,我求求你,停下吧,你让他们停下吧,我不求你饶恕江风眠,你直接处死他吧,不要这样折磨他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喝下落胎药,是我不该想要逃跑,是我不该下毒谋杀你,你杀了我吧,不要折磨他了” “温承昀,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让他们停下,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得到,你不要这么残忍,求求你了,快让他们停下吧” “温承昀,你这样折磨江风眠是为了惩罚我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让他们停下吧,求求你了” 温承昀却不回答,他不看我,也不发一言 我松开了他的衣衫,伏倒在地冷得透到了心底,我绝望得呼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父皇,母妃,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从来没有哭的如此绝望无助过,就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在急速下坠,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眼睁睁得看着自己万劫不复,就像落入了极寒冰窟,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那冰晶一点一点覆上肌肤,直到自己冻成了一尊冰雕,就像深陷无边无际的熊熊烈火,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逃离火海,眼睁睁得看着烈火一寸一寸得灼烧肌肤,直到自己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我哭的喘不过气,加上耳朵里依然不断得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已经开始晕眩,似乎眼前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我只看到白茫茫的雪花碎片在眼前飞舞缭乱 。。。。。。 “停” 温承昀终于喊了停,耳朵里终于不再传来那瘆人的声音,我回到了现实中,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看江风眠,我擦了许久的眼泪睁大了双眼,才看清楚江风眠的两只胳膊也已经没有了,化为了两大滩混合着鲜血的碎骨肉泥,而石板四周的地砖上全部是飞溅的点点血迹和碎骨肉屑。。。我被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吓得颤栗不止 “婳婉,江风眠可以不继续受这粉身碎骨酷刑,我可以让他死的痛快些,条件是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你要我杀人?。。。我。。。我不敢” “不敢?你不是敢拿刀杀我吗,不是敢在在酒中下毒杀我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温承昀语气冰冷至极,如同数九寒霜,散着凛凛雪色冰气 我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一个内监捧着托盘走过来,温承昀拿起托盘上放着的一把刀,递给我,我认出来,是忘归刀 我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抬起了手臂接过忘归刀,那人墙终于给我让出了位置,我步履艰难地缓缓走下龙尾道,我感觉自己鼻息的迟缓,钝钝得,每一呼吸,都有挫磨的痛楚,从鼻腔传到身体的每一寸 太阳已悄然西落,一半天色却还延续着虚弱不堪的亮白,灼灼逼人,另一半天空却是山雨欲来的暗沉,仿佛墨汁欲化未化,凝成疏散的云条的形状 我依旧有轻微的晕眩,似乎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阙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摇摇欲坠后一层层倾覆下来,我就要被活埋在这倾覆下来的山峦叠嶂中一般 我终于走到江风眠身边,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却有着难以磨灭的悲怆,浑身颤抖紧闭双眼以忍着那千捶断臂之痛而不发出痛楚哀吟 我看到他脸上有飞溅上去的点点血迹,便拿出了手帕为他擦拭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黯淡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光亮 “江风眠,对不起。。。” 行经了多少崎岖远途,跋涉了多少山重水复,事到如今,我能对江风眠说的,依然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我看到他的眼底流过一抹浓翳的忧伤,但脸上却出现一抹惨白的笑容“公主,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要自责,不要为我难过” “我之前应该和你走的,是我辜负了你,一次又一次。。。”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头如哽住了一般,僵直地喘着气,泪一滴又一滴得淌落 “公主,你不要哭,我已经没有手臂可以为你拭泪了,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我低下头,不让江风眠看到我滚滚而落的眼泪 “你送给了我忘归刀,可是现在我要用它来结束你的生命” “能被你杀死,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已将阿粟送到了东瀛,井泽也回去了东瀛,井泽会照顾她,公主不用担心她” “谢谢你” “若有来世,你跟我走吧” “好” “答应我,今生你要好好活着” “好” 我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忘归刀,对准江风眠的心脏,用尽全力刺了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我去看江风眠的脸,他脸上带着希冀和憧憬的笑,仿佛有无尽的满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斜阳如血,影影绰绰地照在江风眠的尸身上,越发有一种光华万丈之下的悲凛与凄楚 我仍然记得初见时,江风眠一身白衣冉冉,濯濯如春月之柳,郎朗如入怀日月 我松开握住刀柄的手,闭上眼睛,身心俱碎万念俱灰 “参见王妃,在下姓江,名风眠,字忘归,奉王爷之命,来教授王妃琴棋书画” “公主,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东瀛,我会对你好的” “公主,这是一支焰火信号,等你想离开了,射向天空,我带你走” “公主,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和我走吧,我发誓,一生一世只你一人” “婳婉,我爱你” 。。。。。。 世间再无那个肯带我离开这困世之地的白衣男子。。。 “婳婉,既然你已经杀了江风眠,你与温承邺密谋刺杀我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昨天我承诺你的话依然算数,我会将立你为后的诏书昭告天下,即日开始准备立后大典,以后我的后宫只你一人,我们一起忘记这之前的种种,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给你幸福的” 我知道温承昀走下了龙尾道就站在我的身旁,可是我觉得我和他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海天之遥隔着生生世世 我倒在地上,我看到了父皇,他站在我面前摸着我的发顶,对我说“婳婉,你受委屈了,是父皇没能保护你”,我看到了母妃,她用手轻拍着我的背,对我说“婉婉,你受苦了,母妃很心疼” 父皇,母妃,我不觉得委屈,我也不觉得苦,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再无力挣扎,像是一条鱼,即将窒息,像是一朵花,就要枯萎,像是一盏烛火,行将熄灭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遮天蔽日的浓雾渐渐散去,一切渐渐清晰,我猛然睁开眼睛,在记忆的断层里,我看到了自己,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自己 ※※※※※※※※※※※※※※※※※※※※ 写这一章哭湿了好几张纸巾,好几天心情低落缓不过来 忆世1 “阿粟,快倒杯水给我,我快渴死了”我晕晕沉沉得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发涩,躺在床上呼唤阿粟 “来了,公主” 阿粟扶我从床上坐起来,端了水给我,我咕咚咕咚得喝完了。我揉揉眼睛,看到殿内已经点了灯,窗外一片浓墨沉寂 “阿粟,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子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 “是啊,你平生第一次饮酒,醉的一塌糊涂,我们把你从画舫上抬回承恩宫的时候,淑妃脸色可是很不好呢“ “没事,母妃不会生我气的,酒是父皇赏赐的,她要怪也只能怪父皇” “公主,陛下是看你终于十五岁了,又禁不住你一个劲的纠缠,才赏了一坛酒给你,可是没让你酩酊大醉啊,依我看,说不定天亮的时候陛下就要来找你兴师问罪了” “不就是喝醉了吗,至于吗,父皇不会的” “公主,你不止是喝醉了啊,你和五公主打起来了,还差点把她从画舫上推下太液池,幸好武兆将军拉住了五公主,不然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我拍拍额头,使劲揉了揉脸,终于想了起来白天在太液池上发生的事情 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父皇想想我也过了15岁生辰,终于同意我饮酒,并赏了一坛上好的桑落酒给我,但嘱咐我只能小酌几杯不能贪饮,我高兴坏了,连连点头 秋日的午后,太液池上凉风如玉,十分惬意,我命内侍省准备了画舫,带上了阿粟、墨玉和锁玉,一起在画舫上饮酒赏景 荷花已经过了最盛时节,只剩下莲叶田田,流霞铺散如绮艳的锦,微皱的湖面上泛出金光粼粼,成双白鹭在粼粼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鸳鸯成双成对在莲叶中悠游而过 我一边赏景吹风,一边饮下了平生的第一杯酒,好辣,不过忍下这呛鼻辣味之后的甘甜倒是绵延回长,便一连又喝了好几杯,脸开始微微发烫 “你们看,这鸟都是成双成对的呢” “是呢,公主,鸟儿成双对,比翼双飞在人间” “公主,您过了十五岁生辰了,也快到该嫁人的年纪了呢” “本公主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呆在大明宫,永远陪伴父皇和母妃” “公主,您又说玩笑话了,就算您肯留在皇宫一辈子,陛下和淑妃也是不肯的” “是啊,公主,您明明知道陛下和淑妃有意给您和武将军赐婚,您怎么都不正眼瞧武将军呢,武将军对您明明也是一片痴心呢,而且奴婢觉着,武将军实在是很不错的驸马人选” “武兆武兆,你们三个怎么和母妃一样老跟我念叨他,本公主不喜欢他,闷葫芦一个,又长着一张木头脸” “公主,您不喜欢可是有人惦记武将军呢,五公主喜欢武将军您不会不知道吧,听说曹昭仪可是没少向陛下吹耳旁风,希望陛下将武将军赐婚给五公主做驸马呢” “这个李婳姝,什么东西都要和本公主抢,不就是大本公主半岁吗,天天拿五姐的势头压我,只可惜,她喜欢武兆,武兆不喜欢她呢”我又斟了一杯酒,吞进肚中,脸更烫了 正觉得有些发晕时,一阵微风引来了丝竹舞乐之声,还有什么人在此?我四下张望 远处游来另一座画舫,那丝竹声就是从那座画舫而来,我揉揉发烫的眼睛仔细去看,原来是李婳姝,还有武兆、李元齐、梁王世子温承昀和晋王世子李爽,他们围坐在一起,似乎是在赏景聊天 李元齐是父皇的第三个儿子,算是我的三哥,被封为虔王,已经搬出了大明宫住在虔王府,今天怎么会来了大明宫还出现在太液池上呢 看到温承昀我就更来气了,自从他来了大明宫,这两年来没少嘲讽讥笑我,我们两个只要见面基本都是要吵一架的。虽然几个月前,他送了我一只雪白的小狗,但并没有让我对他的态度改善多少 李爽人倒是不错,至少态度谦卑恭谨。十三岁那年我假冒七皇子上阵打马球,就是他的马与我的马相撞,差点把我摔下来,那次把他吓坏了,他知道如果我受伤,我父皇绝对饶不了他,因为是温承昀救了我,也相当于救了他,所以他对温承昀十分感激,便不介意温承昀的高傲,在几个质子中,也只有李爽和温承昀的关系还算融洽 可是武兆、温承昀和李爽为什么会和李婳姝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李爽已经看到了我,对着我挥手,“六公主,这么巧,你也在啊,不如移步过来,这边人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我又自斟自酌了一杯酒,没搭理李爽,那画舫上我讨厌的人那么多,我才不要过去呢 李爽看我不理他,有些尴尬,挥舞着的手也垂了下去 “公主,你就算不想过去,好歹也照顾一下晋王世子的面子,和晋王世子寒暄几句,你这样不理睬他,他多尴尬啊”阿粟劝我 “本公主和李婳姝关系不睦尽人皆知,他既然选择在李婳姝的画舫上,就不能怪我对他没有好脸色”我毫不在乎,又饮了一杯酒 “六妹,晋王世子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你怎么说也是公主,代表着皇室,你这样没有教养丢的可是父皇的脸面”李婳姝居然又开口教训我 李婳姝挑衅,这让我如何能忍,我马上站起来,冲李婳姝喊”李婳姝,你说谁没教养!我这样的公主就丢父皇的脸面了?那你呢?武兆明明不喜欢你,你还天天跟着人家,现在还把他拉到你的画舫上,你这样上赶着追男人的公主,才更丢人” “你。。。你。。。”李婳姝张口结舌羞红了脸,看得我十分解气 我这一番话不仅让李婳姝尴尬万分,也让武兆一下子面红耳赤,“臣。。。臣只是奉曹昭仪之命。。。” “李婳姝,曹昭仪为给你创造和武兆相处的机会,也真真是煞费苦心,既如此,你何必又拉上三哥还有温承昀李爽呢,和武兆独处不好吗” “六妹,今日是我约的梁王世子和晋王世子,只是刚才在御花园恰巧碰上了武将军和五妹,所以就在一起说说话罢了”李元齐开口解释 “三哥,你这也太不解风情了,李婳姝和武兆原本在御花园独处得好好的,你非要拉他们俩一起游画舫,这不是坏了李婳姝的好事吗,小心她恨你,谁不知道李婳姝心眼最小了” 我看到李元齐挠了挠头,果然是个笨的,都是有王妃的人了,居然一点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你说谁小心眼?三哥,你别听六妹胡说八道,三哥自从分府别住后,婳姝难得见到三哥一面,三哥愿意邀婳姝一起游画舫,婳姝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三哥呢” “李婳姝,你这虚情假意装腔作势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从小就会扮柔弱装可怜,花言巧语的本事比曹昭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 “你。。。你说我就罢了,竟然说我母妃花言巧语?我。。我要告诉父皇和母后!” “你赶快去告诉父皇和皇后,这么多年来,你少在他们面前告我的黑状了吗,本公主怕过吗” 我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得讨厌李婳姝,李婳姝的母妃曹昭仪曾有那么几年很受父皇宠爱,几乎能和母妃平分秋色了,李婳姝便觉得她也可以将父皇对我的宠爱分走,没少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告黑状,又总会扮柔弱装可怜像是我欺负她似的,还好父皇圣明,渐渐发现了曹昭仪和李婳姝品行不端,所以渐渐疏远了曹昭仪,可是李婳姝贼心不死,总想方设法让我失了父皇的欢心,可惜一直未能成功,我依然是被父皇捧在手心上的永宁公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从小吵到大,还没吵够?六妹,今日三哥难得进宫,你我兄妹也好久没见了,过来一起说说话吧”李元齐打圆场 “公主,虔王殿下怎么说都是您三哥,他既然开口邀请你过去坐坐,你再不去就有些失礼了”阿粟劝我 “哎,好吧,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过去坐坐吧” 两艘画舫靠在了一起,宫人在画舫中间铺了船板,阿粟先走过去,然后拉住我的手,墨玉和锁玉在后面护着我,我摇摇晃晃得上去了他们的画舫 忆世2 “六妹,你饮酒了啊,好大的酒味,怪不得你的脸这么红”李元齐迎上来 “三哥,这是我第一次饮酒呢,是父皇赐给我的桑落酒,阿粟,把那坛酒拿过来,给三哥尝尝” “好,那大家一起尝尝吧” 他们几人给我让出了一个座位,但是这个座位一边是李元齐,另一边却是温承昀,我皱着眉头,“温承昀,本公主不要和你坐在一起,你和李爽换一下位置” “李婳婉,我又怎么惹你了,我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温承昀不仅没动,还双臂交叉放在了胸前,斜视着我,一副我不可理喻的神情 “你今天是没惹到我,但是我讨厌你,所以我不要和你坐在一起,快点让开” 温承昀哼了一声,身子却不动,那眼神里的不屑一顾分明就是你爱坐不坐的意味 我刚想发火,李爽忙站起来打圆场,”六公主,您坐我的位置,我坐在承昀旁边” 我白了温承昀一眼,坐到了李爽的位置上,挨着李元齐和武兆,武兆的另一边坐着李婳姝 李元齐为温承昀打抱不平,数落我六妹,梁王世子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恩人,那次马球赛如若不是梁王世子救了你,你怕是要摔断胳膊或腿,你怎么对自己的恩人这种态度,梁王世子来大明宫两年了,你可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吗” “三哥,那你可见过温承昀这两年里给过我好脸色吗,他都是怎么讥讽嘲笑我的?自从他来了大明宫,本公主就从没受过这么多的气!”想起温承昀对我的冷嘲热讽,我又狠狠瞪了温承昀一眼 “李婳婉,五公主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公主,不只是丢你父皇的脸面,大唐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温承昀饮了一杯酒,不咸不淡得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立刻气炸了,刚准备站起来撸起袖子和温承昀吵架,就听到李婳姝的嗤笑声,我立刻望向李婳姝,只见她用手帕掩嘴发出吃吃的笑声 “啪”我猛然站起来,狠拍了一下桌子,瞪着李婳姝问,“李婳姝,你笑什么,很好笑吗?”这个时候酒的后劲有点上来了,我几乎要站不稳,武兆连忙也站起来,伸出手臂挡在了我的身后,怕我摔倒 李婳姝看到武兆对我如此关心立刻变了脸色,原本的如花笑靥灰败了下去,我虽然醉醺醺,但李婳姝表情的变化我还是尽收眼底,觉得解气极了 “武将军,本公主有些醉了,不如你送本公主回承恩宫吧,好不好”我想再气气李婳姝,故意对着武兆娇滴滴得说 “。。。好,臣这就调一画舫过来,护送公主回承恩宫” “武将军。。。”李婳姝也站了起来,我看到她明明被我气的似乎要呕出血来,但还是矫揉造作出一副委屈巴巴可可怜兮兮的样子,“武将军今日不是答应我母妃要陪我吗。。。” “这。。。六公主不胜酒力,已经醉了,秋风渐凉,多呆下去怕是会受了风寒,臣还是先送六公主回去了,刚才五公主也说好久未见虔王殿下,就在此和虔王殿下多说会话吧” “对对,五妹,六妹看着确实是醉了,还是让武将军把她先送回去吧,你陪三哥再说会话,然后三哥送你回去” 我看到李婳姝抿着嘴不说话,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还想再火上浇油多嘲讽她几句,可是脑袋却是越来越晕,一屁股坐了回去,只能用胳膊撑住脑袋,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六公主,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阿粟,墨玉、锁玉,六公主喝了这么多酒你们竟然也不劝着?你们怎么伺候的” “武将军,公主并没有喝很多,奴婢们也没想到公主如此不胜酒力,而且公主的脾气武将军也知道,公主要喝酒,我们也拦不住啊”阿粟一边解释一边轻拍着我的背 “拦不住就不拦了吗,我看就是淑妃平时对你们这几个丫鬟太宽纵了” 我这人最护短,眯着眼睛,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指着武兆,“武兆,不许你这么说她们” 只听到武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不久,另一艘画舫游近,阿粟把我搀扶起来,我对着李元齐说“三哥,我先回去了,我听说三嫂可会玩牌了,下次将三嫂带进宫,我要和她打纸牌” “好,六妹你快回去吧” 另一艘画舫靠了过来,武兆前去接应,我被阿粟搀扶着朝那画舫走,忽然脚下被一只脚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我整个身子往前倾,连带着阿粟也要摔倒,眼看我就要栽倒在地,还好身后的墨玉和锁玉眼疾手快,将我和阿粟拉了回来 “公主,你没事吧,没摔到吧”阿粟很紧张,我摆摆手 “李婳姝,你为什么要伸脚绊我”虽然我醉了,但是我知道就是李婳姝绊了我,她这是报复我 “我没有,是你自己喝醉了走不稳”李婳姝矢口否认 “李婳姝,我虽然喝醉了,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绊的我,你还不承认,敢做不敢当”我挣脱出阿粟,扑向了李婳姝 我和李婳姝便扭在了一起,李婳姝的两个贴身宫女连忙来拉我,阿粟和墨玉锁玉担心我吃亏也挤了上来 一瞬间我们七个人扭成一团,场面无比混乱 “你们快松开,不要打了,快点停下”李元齐劝架,可是没人听他的 武兆也跑了过来,不过面对七个女人,也是束手无策 “彩玉、碧玉、墨玉、锁玉、阿粟,你们五个快点停下,不怕受罚吗”武兆大喊,可是这五个丫鬟都护主心切,没人理武兆 “虔王殿下,我们快把他们拉开吧”武兆冲李元齐喊 “好,也请晋王世子、梁王世子来帮帮忙吧” 彩玉、碧玉、墨玉、锁玉、阿粟被他们一一拉开,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推了李婳姝一把,不知道是我力气太大还是她故意,只见她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撞到了画舫的栏杆,整个身子往后仰去 “啊——“李婳姝发出一声尖叫,只看到她整个人就要翻下栏杆掉进太液池 “五公主——” 彩玉、碧玉发出惊呼 武兆见此情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拉住李婳姝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李婳姝就顺势倒在了武兆的怀里,武兆只得揽住了她的腰接住了她 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李婳姝看我的眼神里有挑衅的意味,但她旋即哭哭啼啼起来委屈万分,“六妹,你竟然要将我推下太液池,你是想淹死我吗” “你少在这里扮无辜,装可怜,要不是你先用脚绊我想让我摔倒在地上,我怎么会去推你,再说我根本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去推你,明明就是你为了让武兆救你,故意往太液池里跳的” “你血口喷人,谁看到我用脚绊你了,你这是诬陷我,你推我可是大家都看到了,我一定会告诉父皇!” “我看到了,确实是你五公主伸脚去绊了李婳婉,如果李婳婉栽倒,一定会磕破额头,李婳婉虽然推了你,但是力气并不大,是你自己假装不能受力后退了几步,你也不想真的掉到太液池里,所以你的右手藏在身后扶住了栏杆” 说话的是温承昀,我回过头去看他,他依然淡淡的表情,我却十分不解,他为何帮我作证,而去得罪李婳姝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场面极为尴尬,李婳姝的脸由红转白再转青,“梁王世子,你。。。我。。。” 李元齐不得不站出来再次打圆场,“好了好了,六妹没有摔倒,五妹也被武将军救了回来,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武将军,依我看五妹受了惊吓,你先送五妹回去吧” 武兆看了看我,犹豫了一番,然后拱手行礼,“是,臣送五公主回去,还请虔王殿下照顾好六公主” 我看到武兆护送李婳姝上了另一艘画舫,心情有些郁结,我并不是吃醋,只是厌烦李婳姝的小心机再一次得逞 我坐回桌子旁边,为了缓解这郁结心情,又灌了一杯酒 “你不能再喝了”说话的还是温承昀 “要你管,别以为你刚才替本公主作证,本公主就会感激你” “六妹,梁王世子说得对,你不能再喝了,我这就命画舫靠岸,你也快回承恩宫吧” 我却充耳不闻,又喝了不少,终于画舫还未靠岸的时候,我便昏睡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承恩宫 忆世3 “阿粟,外面是下雨了吗”我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呢,下雨了” 窗外天色阴沉,半点月光也没有,连星星都被银线般的雨丝淹没了,细雨绵延不绝地落在殿前的花树上,从树叶黄灿的枝条上溅起碎玉般凌冽的声音。 “今日父皇宿在哪里了” “宿在清宁宫皇后那里了” “曹昭仪一向巴结皇后,今天的事情曹昭仪肯定添油加醋得和皇后告状了,说不定皇后还会说给父皇听,我倒不担心父皇会凶我,不过皇后估计又该借此事训斥我了”我有些烦躁 “是啊,皇后端庄又刻板,还好陛下护着公主,不然公主不知道被皇后打了多少次手板了。说起来,幸好今天梁王世子为公主你作证,不然可就麻烦了呢” “你说温承昀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帮我呢,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他和李婳姝并无过节,他没有理由帮我而去得罪李婳姝啊” “其实我觉得梁王世子也没公主你说的那么糟糕,他就是性子孤傲了些说话不太好听,但人还是不坏的,至少从没对公主你使过什么坏” “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是,温承昀虽然和我吵架吵得凶,不过从没害过我,也没有背后给我穿过小鞋。还是李婳姝诡计多端一些,算了算了,还是好困,我要继续睡了,大不了被皇后斥责一顿,我都习惯了” 我大大得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躺下,阿粟帮我把被子掖紧一些,又将如意绞金丝帐帷垂放下来后离去 殿中有清明的日光摇曳浮沉,雨停了,初秋的静好时光便渐渐弥漫开来 我终于睡饱了,满足得伸展了身子,然后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母妃,她就坐在床边看着我,母妃穿着烟霞色配浅拦刺绣的里衣,外面披着玫瑰紫银边的氅衣,已经四十几岁的母妃被时光格外眷顾和优待,时光并未给母妃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只增添了几许风韵,母妃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啊 母妃眼角淡淡的笑意,脸上是浓浓的爱意,“婉婉,你终于醒了,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让母妃好生担心” “母妃,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以后不喝那么多酒了”我勾着母妃的脖子撒娇,母妃温柔得将我抱在怀里,轻抚我的背 “昨天你和五公主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之前你们都年纪小,姐妹之间吵架也正常,如今都长大了,还当着虔王、梁王世子和晋王世子的面打架,实在是不像样子,今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由着性子来,知道了吗” “母妃,是李婳姝伸脚绊我在先,我才推她的” “母妃知道你没有想把五公主推下太液池,可是你和五公主这么闹了一场,皇后那里总归是要过问的” 我从母妃怀里挣脱出来,“母妃,难道皇后来找我麻烦了吗” “没有,不过母妃想着你主动去清宁宫向皇后认个错吧,总比皇后来向你问责要好” “可是我不想去。。。皇后总是板着脸,又古板又严肃” “婉婉,皇后是你的嫡母,也是一国之母,要统摄后宫,自然会严厉些,母妃陪你一起去清宁宫,你别怕” “好吧” 我随着母妃去了清宁宫,走进殿内才发现曹昭仪和李婳姝也在,皇后坐在正中,曹昭仪站在旁边,李婳姝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啜泣装可怜,看得我又气不打一处来 母妃给皇后请安,然后悄悄拉了我一下,我只好不情愿得跪下,“婳婉见过母后,昨日是婳婉不该贪杯喝醉了酒,不该推了五姐” 皇后看向我的神色十分不满,“六公主,你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成天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还当着梁王世子和晋王世子的面和五公主打架,这皇室的颜面被你们两个丢尽了” “是李婳姝先用脚绊我,我才推她的”我气呼呼得辩解 “母后,我没有。。。是六妹自己醉酒走不稳差点摔倒。。。六妹却差点把我推下太液池。。。”李婳姝哭的更委屈了,还矢口否认 “你竟然不承认?昨天温承昀都说看到是你伸脚绊我,还好我被墨玉锁玉拉住了,不然一定磕破脑袋,我推了你不假,可我并没有用力,是你自己往后退假装要掉下太液池的” “母后,母妃,我真的没有。。。六妹冤枉我 “ “那你的意思是温承昀也在说谎咯,温承昀为何要说谎来帮我作证?” “梁王世子喜欢你,所以他说谎替你作伪证为你开脱”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承昀喜欢我?太可笑了,我和他的关系水火不容,大明宫谁不知道?” “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王世子喜欢你” “李婳姝,你要不要脸?你为了和我抢武兆,就造谣温承昀喜欢我?” “六公主!你注意言辞,好歹也是公主,说的都是什么话!”皇后训斥我,然后看了一眼母妃,神情愈加不满 母妃连忙开口“皇后息怒,是臣妾教导无方,今后一定对婳婉严加管教,婳婉,快向五公主道歉” “皇后,您知道的,姝儿一向柔弱又知书达理,怎么会伸脚去绊六公主呢,可怜的姝儿昨天被六公主推了一把差点掉进太液池,吓得哭了一晚上,臣妾心都要碎了”曹昭仪居然也抹起了眼泪 “曹昭仪,婉婉虽然性子急了些脾气骄纵了些,但善良单纯绝对不会说谎,更不会栽赃五公主,还请皇后明鉴”母妃替我辩解 殿内幽幽泛着微凉,角落里放着一尊鎏金龙鼎炉,香料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之声,越发衬得四周的空气安静若一潭碧水 我看到皇后的目色沉沉脸色阴阴,她应该也不知道该信谁,所以在为难要如何收场 “陛下驾到——”父皇来了,我欣喜得转过头,父皇一定是信我的 父皇走进来,看到我和李婳姝跪在地上,轻轻摇头,“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皇后站起来,请父皇坐了上去,把事情原委和父皇说了一遍,父皇皱了皱眉头,“婳姝,虽然你只比婳婉大半岁,但也是姐姐,姐妹之间的玩笑打闹也值得跑到皇后这里哭哭啼啼的告状吗” 李婳姝和曹昭仪听闻都变了脸色,曹昭仪替李婳姝出头,“陛下,明明是六公主差点将姝儿推到太液池的啊,您怎么责备姝儿呢” “父皇,就算姝儿不像六妹那样得您宠爱,您也不能如此偏袒六妹啊”李婳姝的泪珠已经断了线一般得往下掉 “曹昭仪,婳姝都这么大了,还整天哭哭啼啼的,你是怎么教你女儿的。前朝的事本来就已经让朕心烦不已了,婳姝你就别哭了,婳婉,给你五姐道个歉” 李婳姝听了,再不满也只能止住了哭声,而曹昭仪的脸色直接如灰败的花朵一般 我觉得解气极了,以清远的姿态,含着得体的笑意冷眼望着李婳姝说“五姐,对不起啦” “陛下,您不能再这么宠着六公主了,她已经十五岁了,却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还当着梁王世子和晋王世子的面去打五公主,丢的可是皇室脸面”皇后有些急了 “昨天的酒是朕赐给婳婉的,皇后是在说的朕的不是?” “。。。臣妾不敢。。。” “好了,这件事是五公主六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们的错,不仅不劝架,居然都动起手来了,依朕看那几个宫女各罚俸半年,皇后可有异议” “。。臣妾没有异议,那就按陛下所说进行惩处吧” 父皇离去时,看了母妃一眼,母妃心领神会,连忙也向皇后告辞,然后带着我离开清宁宫 果然父皇在清宁宫宫门口等着我们,我快步迎上去,“父皇,你是专门来给我解围的吗” “嗯,昨天朕留宿清宁宫,听到几耳朵昨天太液池的事情,想着今天曹昭仪会来皇后这里告状,怕你们两个应付不了,所以下了朝就赶过来了” “父皇,我没有冤枉李婳姝,就是她先绊的我,您信我的,是不是” “是,父皇相信朕的六公主不会冤枉别人” “父皇,你真好”我对着父皇笑了,乐开了花 父皇和母妃看着我咧嘴笑的样子,也都笑了,父皇笑的春风和煦,母妃笑的明艳如花 忆世4 “阿粟,墨玉、锁玉,因为昨天的事情,你们三个被罚俸半年,不过别担心,本公主把自己的月俸补给你们” “不用不用,公主之前给的赏赐我们都攒了好多呢,我们用不着” “公主,今天皇后没有为难您吧” “听说陛下亲自去清宁宫帮您解围了,还是咱们六公主深得圣心啊,五公主就省省力气吧” “李婳姝竟然在皇后面前矢口抵赖她伸脚绊我,实在太可恶了”我依旧忿忿不平 “公主,您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帮您出了这口气” “还是你们讲义气,不愧是跟了本公主多年”我看着阿粟、墨玉和锁玉喜笑颜开 “公主,武将军来了,在承恩宫门口,说是想见公主您”承恩宫内监走进来 “他来干什么?” “武将军没说,只说想见一见您” “公主,肯定是因为昨天他送五公主回去的事情来和您赔罪了呗”墨玉挤眉弄眼得说 “告诉他,让他回去吧,本公主不想见他” “这。。。” “这什么这,快点出去” “是”内监唯唯诺诺得退了出去 阿粟问我,“公主,你真的生武将军的气了?不过不见他也好,他竟然去陪五公主,还想不想娶你了,是该给他点教训” “阿粟,胡说什么,本公主不喜欢他,不会嫁给他的” “那您为何生气不见他” “不是因为生气不见他,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想见他” “哎,公主你这么绝情,武将军怕是要伤心了呢” “有什么可伤心的,感情这种事情原本就强求不来,李婳姝不是喜欢他吗,他给李婳姝当驸马好了” “那公主,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说出来让我们帮你相看相看呀”锁玉一脸坏笑得凑上来 “没有”我撇撇嘴摇摇头 “是不是公主你害羞,不好意思告诉我们?” “本公主敢作敢当,自然敢爱也敢当,要是本公主喜欢上一个人,一定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李婳姝今天在清宁宫说的话,温承昀喜欢我,还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是说本公主瞎吗? 别说我一万个不相信温承昀会喜欢我,他要是真敢喜欢我,我打断他的腿! 秋意越来越浓,霜般的凉意伴着浅浅的金色轻烟,染黄了嫩绿的树叶,亦红透了枫树半边。御花园的清秋菊花随着秋虫唧唧渐次开放,金菊、白菊、红菊、紫菊锦绣盛开,晕染出一片胜于春色的旖旎。 虽有秋日盛景,大明宫却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中,父皇连续数日没有踏进后宫半步,我和母妃也数日未见到父皇,听母后说讨伐西川的战事失利,父皇和哥哥每日和朝臣在紫宸殿议事,忙于朝政无心顾及其他。 西川之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前些年父皇为了削除藩镇势力,任命韦昭度为行营招讨使,率兵出征,令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助讨,同时新设永平军,以王建为节度使,充行营诸军都指挥使。之后,父皇下诏剥夺陈敬瑄官爵,伐西川之役就拉开了序幕。 杨守亮、顾彦朗各自有一方领地,所以抽不出很多兵力,而领兵的韦昭度是个文人,不习武备,所以王建成了讨伐的主力军。却没成想,王建得到朝廷的封地和承认,也就不急着和陈敬瑄速战速决了,他一边扩充兵力,一边收拢人心。当时,绵竹地方的土豪各自拥兵自保,多者万人,少的也有千余人,王建四处游说,将这些人收拢在自己的麾下。经过几年的征战,除了成都,整个西川已经基本掌握在王建的手中,他甚至在西川自立,成立了一个独立的王国,父皇可不是焦头烂额 时局不稳战事不利,不只是前朝笼罩在阴云密布中,后宫亦是异常压抑和沉闷,所有的筳宴乐舞庆典都被叫停,宫人们都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妃嫔公主们更是心照不宣得鲜艳衣服都不敢多穿,都换上了素色淡雅衣衫 我虽然也替父皇忧心,可是实在不知道能为父皇做些什么,想了许久,我决定去崇文馆找些关于西川的书籍来读一读,等父皇再来承恩宫的时候,我也可以插上几句话 我只带上了阿粟前往位于门下省西边的崇文馆,崇文馆是太子、皇子和其他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也是规模宏大的皇家图书馆,那里藏有各种各样的典籍 半道上,又下起了恼人的秋雨,绵绵不绝的雨水缀成一面巨大的雨帘,幕天席地,包围了整座深深宫苑。雨越发大了,竹叶上雨水滴沥,风声呜咽如诉。雨线仿佛是上天洒下的无数凌乱的丝,绵绵碎碎,缠绕于天地之间 我和阿粟好不容易跑着进去了藏书阁,偌大的藏书阁空旷安静,只有空茫雨声,我往里面走,看到里面有个人,似乎是正在作画 我走近些,才看清楚那人原来是温承昀 他正对着窗台,站在画架前专心作画,他手中拿着画笔,时不时蘸染些墨汁,勾转涂抹间甚是挥洒如意。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越走越近,在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我停住了脚步 这是自温承昀来到大明宫后我第一次这样仔细得端详他,他穿着一身赭褐色织锦华袍,气质高贵出尘,他比两年前长高了不少,侧脸线条依旧俊朗坚毅,鼻子高挺,目光沉静如琥珀,表情清冷如霜雪,眉头间似乎还有几许伤感和阴翳,仿佛凝于冷月之上的清霜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然密密得传入耳朵,而庭院里的枯得有些蜷曲发黄的芭蕉和满地堆积的黄花上响起一片沙沙之声,窗上一小块被雨淋湿的窗纱,那种半干半湿的痕迹像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图腾 这雨声并未打扰到温承昀,他仍在专心致志得画着,他在想什么?他在画什么?他眉间为何会有伤感?这个被送进大明宫已经两年的质子,是在思念他远在汴州的父母家人吗?他是想家了吗?我第一次对这个孤傲清高的质子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示意阿粟不要再跟过来,自己继续蹑手蹑脚前行,绕到了温承昀的身后,我踮起脚尖仰着脑袋去看温承昀到底在画什么 那跃然画纸上的是一个穿着胡服,骑在一匹马上驰骋的女子,那女子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扬起马鞭,画技着实不错,那骏马的狂奔之姿和女子的英姿飒爽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再仔细去看那女子的脸,竟然是我! 温承昀确实见过我身穿胡服骑马的样子,可是他为什么要画我呢?难道李婳姝说他喜欢我是真的?可是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他明明很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啊 “嗯。。哼。。”我发出了些许声响,来提醒温承昀他身后有人。 温承昀回头看到是我,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慌张,只是嘴角出现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然后就回过头继续作画了 我不高兴起来,他不经过我同意将我入画,我都没对他发火,他竟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温承昀,谁允许你画本公主的?”我走上前去,夺走了他手中的笔,结果笔尖滴下一团墨迹到画纸上,这副画作被毁了,我愣住了,温承昀也愣住了,我看到他眉峰蹙起 然后我看到温承昀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用手指去涂抹那团墨迹,以手指当画笔渐渐勾勒出大致的轮廓,然后手指蘸墨一一细细添补,不久我便看到原本的墨迹被他补救成了一片山峦,于是这幅画就变成了我骑马扬鞭驰骋在一片重峦叠嶂中 画好之后,温承昀似乎很满意,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脸上出现几分零星笑意,他看也没看我,只一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墨迹,一边说“这幅画送给你,你若不喜欢,毁了便是” 说完,他就负手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神,心微微有几分触动 忆世5 “公主,梁王世子这幅画画的真不错,想不到他不仅骑射武艺高强,棋艺精湛,竟还画的一手的好画,啧啧啧,真是才华横溢啊”阿粟走过来,一边拿起画端详,一边感叹 “阿粟,你说温承昀为什么会为我画像呢” “如此看来,传闻应该是真的,他喜欢公主你” “啊?你也听说过这传闻?上次李婳姝说温承昀喜欢我,我还说她是胡说八道造谣呢” “这传闻我和墨玉锁玉都听说过,只是因为公主你讨厌梁王世子,加上你们之间也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就没人和你提起过” 阿粟这话说的倒是真的,抛开我讨厌温承昀的因素,即使我也喜欢他,父皇也不会将公主嫁给藩王质子的,否则公主和驸马就变成了父皇的掣肘,便起不到震慑藩王的作用 “公主,你不是讨厌他吗,要不这画我帮你撕了” “别。。。先留着吧” 也许是温承昀那遗世孤寂的身影触动了我,也许是那日在画舫上他得罪李婳姝为我作证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也许是这幅画确实生动逼真栩栩如生如果撕毁太可惜,总之,我打算将画留下 阿粟听了撇了撇嘴耸了耸肩,将画作细心卷了起来拿在手中 “公主,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我们来时没有撑伞,这藏书阁也没看到其他宫人,这可如何是好” “不急,难得我来一趟藏书阁,再待一会儿等雨停吧” 我翻出一本介绍西川的史籍,上面介绍西川至德二载分剑南节度使西部设置。治所在成都府,管辖成都府、彭州、蜀州、汉州、眉州、嘉州、邛州、简州、嶲州、戎州、维州、合州、文州、扶州、奉州、霸州、姚州、资州、茂州、黎州、雅州。763年,增加通州、巴州、蓬州、渠州,后归山南西道节度使。又增加松州、当州、悉州、柘州、翼州、恭州、真州、环州、静州。764年,与东川节度使合并,下辖43州:成都府、彭州、蜀州、汉州、眉州、邛州、嘉州、嶲州、黎州、戎州、维州、茂州、雅州、合州、文州、扶州、奉州、霸州、松州、当州、悉州、柘州、翼州、恭州、真州、环州、静州、姚州、梓州、渝州、遂州、简州、资州、昌州、绵州、龙州、剑州、普州、荣州、陵州、阆州、泸州。。。。。。。 仅仅是这些地名就看的我眼睛发涩脑袋发胀,没翻几页实在读不下去了,我实在不是对政事感兴趣的人。 我将书本合上,打了个哈欠,望着窗外的雨发呆,这雨怎么还不停,不觉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六公主,您果然在这里” 我回头,是武兆,手里还拿着两把竹骨伞走向我 “你是来给我送伞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很疑惑, “是梁王世子告诉臣的,他说您和阿粟被雨困在了藏书阁,臣是来送您回承恩宫的” 又是温承昀。。。他这是在关心我吗?可是他如果真的关心我,为什么不自己送我回承恩宫,反而去转告武兆,要武兆送我呢? “公主,走吧” 武兆在我身后为我撑伞,阿粟跟在我和武兆的身后。当我走出崇文馆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转角处,我停下脚步扭头望向他,他却转身走了,但是我认出了那个背影,他是温承昀 他是为了确认武兆是否来了藏书阁送我回承恩宫?他如此关心我?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可是为什么? “六公主,上次在太液池臣之所以和五公主在一起,确实是奉曹昭仪之命不得已。。。臣对五公主并没有其他情意。。。”武兆打乱了我的胡思乱想 “武兆,你不用和本公主解释这个,你对谁有情意对谁无情意,本公主不关心也不在乎,还有本公主觉得,李婳姝虽然人品不行,不过对你倒是痴心一片,你不如接受她好了” “六公主,我。。。” 我看到武兆的目光暗淡下去,面容像是被尘烟的黯灰覆盖,我知道他是被我的话伤到了,可是我不喜欢他,我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 “武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 我头也不回得进去了承恩宫,我知道武兆一定还站在那里望着我的背影伫立许久,可是我决绝得没有回头去看他,我既然不喜欢他,就不想让他还抱有幻想,否则对他更太残忍 “公主,你可回来了,一下午都不见你,您母妃可着急了呢,阿粟,你和公主出去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刘嬷嬷迎出来 “阿娘,我和公主出去的时候,你们都在午憩,公主不想吵醒你们” “你这丫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嬷嬷,你不要怪阿粟,是我带阿粟悄悄去了崇文馆,对了,母妃呢” “陛下召淑妃去紫宸殿了” “父皇怎么突然召母妃去紫宸殿了?莫非西川之事有了转机?父皇可以松口气了?” “陛下许久未见您母妃了,应该是想念她了” 夜里,雨终于停了,夜色如轻纱扬起,四散弥漫。倏尔有凉风吹过,不经意扑灭了几盏摇曳的灯火,阿粟侧身逐一点亮灯盏。 “阿粟,你不要再管那烛火了,快点上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马上就来” 我撩开轻纱帷帐,阿粟脱下鞋子爬上我的床。每当母妃不在承恩宫的时候,我就会让阿粟和我睡在一起,我喜欢和她躲在被子里,在轻纱帷帐中说悄悄话 “阿粟,今天离开崇文馆的时候,我看到温承昀在转角处,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一个人影,但没有看清楚是谁” “是温承昀,我认得出他的背影” “梁王世子人还挺不错的,能去告诉武将军我们被雨困在藏书阁,让武将军送我们回来” “那你说温承昀为什么不自己送我们回承恩宫呢” “你不是讨厌他吗,他怕你拒绝他吧,说不定你们又会吵架” “对啊,明明我和他一见面就会吵架。。。如果传闻是真的,他真的喜欢我,你说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公主,你怎么突然对梁王世子这么感兴趣了?还在想他为什么喜欢你?。。。莫非公主你对梁王世子有意思?” “没有,我怎么会对温承昀有意思?!他讥讽嘲笑我的话我可是都记着呢,他说我不只是长得丑也没有公主的仪态万千,说我不仅给皇室丢脸还把大唐的脸面都丢尽了!他就是一个高傲自大的狂妄的混蛋!”想起温承昀羞辱我的话,我又一次气的咬牙切齿 “就是就是,这些话我也都听过,不管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你,反正你和他也是没有可能的,没必要为他劳神。公主,我觉得你对武将军太绝情了,你不知道,他今天在承恩宫门口站了好久好久,那神情,落寞极了” “我就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才对他绝情,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既如此,不如对他狠心一些,断了他的念想” “可是公主,武将军是多么好的驸马人选呀,出身尊贵手握兵权,又对你情深义重,你错过了他,还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驸马吗” “我知道我和他合适,可是合适不代表我嫁给他就会幸福啊,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那样我才会幸福” “公主,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 “哦。。。对了,梁王世子今天给你画的肖像画,还是藏起来吧,要是被你母妃看到,会是一场风波” “嗯嗯,你说的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可是藏哪里好呢” 我和阿粟从床上爬起来四处张望,想了又想,最后目光落在那座梨木透雕藤萝松枝为底座,雕刻有祥云锦纹,镶嵌了象牙、玉石、珐琅、翡翠等装饰的座屏风上,这屏风中间的屏芯是中空的,绣着一副春兰秋竹的刺绣 阿粟手巧,她小心翼翼得把刺绣破开一个口子,将温承昀画的肖像画卷得细细得塞了进去,然后又拿来针线细心得将破口处绣回原样 “阿粟,你真厉害,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搂着阿粟的肩膀由衷赞叹 忆世6 我再次见到父皇的时候,是去绫绮殿看望生病的四公主李婳妍。绫绮殿是德妃的居所,德妃是李婳妍的母妃。 德妃只生育了李婳妍一个公主,偏偏李婳妍从小又体弱多病,患有喘症,德妃把全部心思放在照顾李婳妍身上,所以深入简出,除了必须参加的庆典场合,德妃和李婳妍几乎待在绫绮殿闭门不出。 京都初冬季节天气异常干燥,风沙也渐渐强烈。空气里永远浸淫着干燥的风尘气息,失去了潮湿而缱绻的温度,那原本大朵大朵抱香枝头的菊花,也过了极尽怒放的时节,日渐枯萎,只在劲风中狂舞若蛇起伏无状。 这种干燥有多风沙的天气直接导致了李婳妍的喘症再次复发,且来势汹汹。听闻李婳妍的状况确实不好,母妃便带上我,去了绫绮殿看望李婳妍 刚走进殿内,我就听到了李婳妍有气无力的咳嗽声和喘息声,夹杂在凛冽萧瑟的风中,更觉悲戚苍凉。我心里一阵阵得难过。虽然我和李婳妍之前走动很少,并没有多少交情,但毕竟是自己的四姐,我不想看到她受病痛折磨,我真心希望她能康复 我看到父皇也在绫绮殿,皇后也在,他们也都是听说李婳妍的病情加重所以来看望的。殿中还有几个御医在商讨李婳妍的病情,德妃紧皱眉头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几句话 “淑妃,婳婉,你们来了” 父皇看到我和母妃,露出微笑迎了上来,我看到父皇憔悴了许多,明明才两个月不见,父皇的脸上就长出了明显的皱纹,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态,寸寸青丝里也夹杂了白发,我鼻子一酸,“父皇,婳婉好长时间没有见您了,您是不是很辛苦,虽然朝政要紧,但父皇要保重身体,不要让婳婉担心” 父皇慈爱得摸着我的发顶,“朕的六公主长大了,知道心疼父皇了” “婉婉,你去陪四公主说说话吧,你也许久未见四公主了”母妃拍拍我的肩膀 我走进李婳妍的寝房,看到紫檀架上的青瓷阔口瓶中供着一一朵朵粉菊,粉嫩粉嫩的一大蓬一大蓬,团团如轻绵的霞云,散着如蜜般清甜的雅香。 瘦瘦弱弱的李婳妍躺在床上,那宽大的床和厚重的被子更衬得李婳妍的瘦小,虽不至于瘦骨嶙峋但近乎于皮包骨一般。那被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粉色菡萏,虽明艳却不合时宜,只显得李婳妍的脸色更加苍白,我更是一阵接一阵得难过 “四姐,你好些了吗”我坐在李婳妍床边,关切得问她 “六妹,今天外面这么大的风沙,你还来看我,谢谢你”李婳妍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我连忙抚着李婳妍的胸口为她顺气,“四姐,你不要再说话了,静静躺着修养吧” 我看到李婳妍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喘不过气憋得通红,甚至都憋出了眼泪,我拿出手帕帮李婳妍拭泪,后悔自己以前没有经常来绫绮殿看望李婳妍 “四姐,你忍一忍,御医说了,等到了明年春天,你的病就会好了,我以后常常来看你,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好,六妹,谢谢你”李婳妍又挤出几个字,似乎力气就用完了一样,又大口大口得喘气 “淑妃,公主,你们回来了,外面干燥风大,来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刘嬷嬷用清水缓缓冲洗杯盏,投入陈皮与甘菊,以滚水冲泡,看着甘菊一瓣瓣绽开于水中,盛放出宁神甘和的怡然香气 我接过茶轻抿一口,压抑的心情因这暖暖的甘甜得以舒缓了一些 “母妃,父皇苍老了许多,我看着难过,还有四姐,病的很重,我怕。。” 母妃仍是一脸慈爱,摸了摸我的脸庞,“婉婉,你长大了,父皇和母妃就会老呀,四公主有御医和德妃照顾着,一定会没事的,你别难过” “母妃,我虽然是公主不是皇子,对朝堂之事也不感兴趣,可是我知道这几年政局不稳,很多地方都不大太平,父皇是不是心力憔悴力不从心” 母妃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几丝黯然,她轻叹一口气,“婉婉,你确实长大了,母妃也应该让你了解一下大唐目前的情况。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让大唐由盛转衰,而数年前的黄巢起义又大大伤了大唐元气,大唐从此内忧外患不断,你父皇登基后尊礼朝臣励精图治,想恢弘旧业复兴大唐。你父皇前些年除掉杨复恭,狠狠打击了多年以来宦官骄横跋扈的状况,又扩充中央禁军,对抗藩镇势力,原本复兴有望。这几年西川之战朝廷投入了巨额的人力物力,也许是天命不佑,西川战事却失利,你父皇为削藩作为的努力几乎付之东流,中央禁军也损失大半,这对你父皇的打击十分巨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是很懂,但我知道都是很不好的消息 “母妃,那我们该怎么办,怎样可以帮到父皇呢” “婉婉,你是公主,不必忧心天下,不必担负黎民疾苦,父皇和母妃不希望你因为朝堂的这些事情背负压力,只希望你这一生开开心心的” 我想起了李婳妍,朝堂之事既然我不能为父皇分忧,我总可以替父皇多去看望陪伴李婳妍,如果李婳妍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病死了,父皇一定很难过,我也失去了一个姐姐, 我让阿粟抱上花骨朵,再次去了绫绮殿。花骨朵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和普通小狗不一样的是,这只小狗的毛发不是柔顺平直而是卷曲的,就像是身上长满了一朵朵含苞欲放的白色花骨朵,我第一次看到这只小狗的时候,就被它卷卷的毛发吸引住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卷毛小狗 这只小狗是温承昀送给我的,据说是汴州那边送过来的。原本温承昀送的东西我是不屑于收的,但是这只小狗实在太不寻常,而且又特别的可爱黏人,所以我就收下了,并起名为花骨朵,而花骨朵因为奇特的外表在大明宫着实出了一阵风头,所有的后宫之人都想抱一抱花骨朵和它玩一玩,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德妃万福” “六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四姐整日闷在绫绮殿,于是带了花骨朵给四姐解解闷” “六公主有心了,我替妍儿谢谢你,你们玩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些糕点” 德妃是一个容貌和性子都浅静淡漠的人,不像皇后那样刻板严肃,也不像母妃风情万种,但也不像曹昭仪那般颇有心计。她不像后宫其他嫔妃那样对雨露之恩眷恋,仿佛岩壁上重重的青苔,面朝阳光的照拂,来也承受,去也淡淡,并不热切与在意,总之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 我把花骨朵抱到李婳妍的面前,“四姐,这就是花骨朵,你还没见过它吧,它不咬人,你别怕” 李婳妍抱住了花骨朵,用手指去梳理它卷曲的毛发,而花骨朵乖巧得趴在李婳妍怀里不吵不闹,“这就是梁王世子送六妹的小狗啊,果然与众不同,雪白的小狗不难找,但是毛发卷曲如一个个花骨朵,确实难得一见,怪不得六妹你给它起名叫花骨朵” “四姐,你如果喜欢花骨朵,我就把它留在绫绮殿,让它陪着四姐”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梁王世子送给六妹的心意,让梁王世子知道了,不太好” “温承昀既然送给了我,我当然就有支配权,我也不是要把花骨朵送给四姐你,等到开春,天气暖和了,四姐你可以出门不用整日闷在绫绮殿的时候,我再把花骨朵带走” “那好,谢谢六妹,我会照顾好花骨朵的,你想它的时候,就来绫绮殿” “嗯嗯” 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花骨朵 花骨朵送到绫绮殿不过几日,李婳妍的贴身宫女含玉急匆匆来到了承恩宫,告诉我花骨朵走失不见了,我一下子慌了神 忆世7 为了找回花骨朵,我直接惊动了皇后,我没来得及带上阿粟墨玉锁玉,就急匆匆跑去清宁宫,向皇后请求一间间宫殿得搜,因为我怀疑有人故意偷走了花骨朵并藏了起来,皇后对我的要求很生气,斥责我胡闹 “六公主,花骨朵再珍贵,也不过是一只小狗,为了一只小狗,你要本宫一座座宫殿得搜查,你是要把后宫闹得人仰马翻吗,前朝已经动荡不安,你还不消停老实点,本宫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母后,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紫宸殿求父皇做主,我一定要找到花骨朵!” “放肆,就因为一只狗,你竟然要去紫宸殿和陛下闹?!你不知道陛下现阶段有多心烦吗” “前朝的事重要,可是花骨朵也重要,我不信父皇不帮我找花骨朵” 说完,我准备从清宁宫离开去紫宸殿求见父皇 “来人,拦住六公主” 然后我就被两个嬷嬷拉住了 “母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本宫不能让你去紫宸殿打搅陛下,你老老实实在清宁宫待着“ “母后,你怎么能把我禁足在清宁宫呢?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来人,去请淑妃过来,本宫倒是要问问淑妃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女儿的,竟把六公主教的如此骄纵跋扈不懂事!” 听到皇后居然说母妃教女无法,我生气了,冲皇后喊“皇后,就算我不懂事,你训斥我就好了,干嘛要扯上我母妃!”,然后我用力挣扎想挣脱出那两个嬷嬷,她们都没有防备我突然挣扎,所以两人都被我甩开摔到了地上 “放肆,你竟然连母后也不称呼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嫡母!还敢对嬷嬷们动手!不用去请淑妃了,今天本宫一定要教教六公主教养和体统!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去紫宸殿和承恩宫报信,让本宫知道哪个多嘴多舌的,决不轻饶!” 那两个嬷嬷爬起来抓住我,我被她们按住跪倒在地,我十分不服气,气呼呼得瞪着皇后 “你。。你不仅不思悔改,竟然还敢瞪着本宫,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取戒尺过来,打六公主二十手板,左右手各十下!” 一个太监取了戒尺朝我走过来,我没等嬷嬷将我的手拉出来,自己主动将手掌伸出来,我挑衅得对着那太监说“你打吧,等父皇知道你打了我手板,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下场!” 我看到那太监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然后快哭了,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敢打我,他朝着皇后跪下“皇后,奴才不敢打六公主,这六公主打不得啊。。。” “你这奴才!竟然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六公主为何打不得!” “陛下如果知道奴才打了六公主,一定会杖责奴才的,皇后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只见皇后气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铁青嘴唇也在颤抖,我心里倒是暗暗得意,皇后不会失了身份亲自动手打我,而清宁宫的那些下人没人敢打我,所以即使这些年来我闯的祸罄竹难书,把皇后多次气的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但我从来没有挨过打,这次也不例外 “把六公主拉到偏殿,罚跪思过,看好她,不许她起来!” 我在清宁宫的偏殿跪了一个时辰,虽然皇后不至于让我直接跪在地砖上,虽然我是在跪垫上罚跪,膝盖不至于受疼,但跪的时间久了,腿脚麻得似有数万只针细细密密得扎着,又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我腿骨里的骨髓,我想偷懒坐一坐揉揉腿,可是身边那两个嬷嬷的眼睛一刻也不从我身上离开,哪怕我只是跪的不够直挺,都要提着我把我扶正扶直跪好,我暗暗后悔不该一个人跑来清宁宫,也不知道母妃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被困在清宁宫然后来救我 又跪了半个时辰,腿脚麻木得如有千斤重,连腰也开始疼起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强行要站起来,却被嬷嬷死死按住,“救命啊,救命啊。。。。”我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起来,声音极大,不多久,皇后就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六公主,你又大呼小叫什么?你以为陛下和淑妃能听到来救你?不如省省力气好好跪着” “你要罚我跪多久?我的腿又酸又麻又疼,好难受” “跪够四个时辰才能回承恩宫” “四个时辰?!那我的腿都要废了!” “不让你吃点苦,你不长教训!” 实在受不了这个苦,我向皇后认错,“母后,我错了,我向您认错,您让我起来吧”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好好跪着!你如果再大呼小叫,再和嬷嬷动手,就罚跪六个时辰!” 皇后说完就转身走掉了,留下我彻底傻了眼,这可如何是好? 又跪了小半个时辰,我头上开始冒汗,腰部以下几乎没了知觉。我想了想,开始讨好那两个嬷嬷,“嬷嬷,我实在腿麻得不行了,你们让我坐下歇一歇好不好,母后不会知道的” “六公主,奴婢们不敢,您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吧” 我看着那俩嬷嬷一副铁面无私不为所动的样子,便知道这招行不通 “我。。。我内急,我要方便” “六公主,您这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我真的内急!就算我被罚跪,也不能不让我方便吧” “这。。。” 那两个嬷嬷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下,喊了宫女将恭桶送了进来 “六公主,您方便吧” “我不要当着你们的面方便,你们出去” “不行,皇后吩咐我们两个寸步不离得看着六公主,我们不能出去” “你们看着我,我解不出来” “那看起来六公主并不十分内急,奴婢这就让人把恭桶拿出去了” “别别别,我方便就是” 两个嬷嬷扶着我站起来,帮我解衣带拉开裙子,然后扶着我坐在了恭桶上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一边哼唧着念诗,一边小解。。。 其实我并不是十分内急,只是找个借口歇一歇,坐在恭桶上的我只觉得浑身快活舒畅,僵直麻木的腿就像枯萎已久的花草终于等到甘露降临,重新焕发了生机 “六公主,您好了没有” “没好没好,再等等”其实我早就好了,可是我想多坐一会儿 “六公主,奴婢看您这是借方便偷懒啊,您得起来接着跪了”说完,那两个嬷嬷就将我从恭桶上拉了起来,给我系腰带整理衣衫后,就要按住我跪下 这时,我听到外面公公拖着长长尾音的传报声“陛下驾到——” 有救了,我在心里欢呼雀跃差点喜极而泣,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呼救“父皇,父皇,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救婳婉,救救婳婉——” 很快,我就看到父皇和皇后走了进来,我刚想哭哭啼啼扑向父皇撒娇,却看到温承昀竟然也跟在后面! 然后我忽然注意到我刚方便完的恭桶还没来得及被宫女拿出去,那恭桶甚至连盖子都还没有盖上。。。而父皇和皇后还有温承昀都看到了! 父皇和皇后看到恭桶后都愣了一下,而温承昀已经嘴角在抽动,那明显是在强忍着放声大笑 太丢人了!实在太丢脸了!啊啊啊啊啊! 我堂堂公主刚刚方便完的样子被父皇和皇后看到就够丢人了,竟然被温承昀也看到了!我不是有把柄落在了温承昀手里?!以后我和他吵架岂不是永远落了下风! 嬷嬷们终于也注意到了恭桶,连忙挥手让宫女把恭桶抬了出去,而我已经看到温承昀在咬着嘴唇皮肉都扭曲了,我知道他是在强忍着笑! 要不是父皇和皇后在,我一定扑上去对温承昀拳打脚踢,让你笑,气死我了! “婳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你又怎么惹你母后生气了”父皇开口询问我 “父皇,你终于来了,你再晚点来救我,我的腿都要断了,呜呜呜”我顾不上恭桶的羞耻,跑上前跪在父皇脚边抓住他的衣衫,委屈巴巴哭哭唧唧开始装可怜 “皇后,婳婉还小,你怎么能打她呢”父皇果然生气了,看向皇后的眼神充满了不满,并把我拉了起来护在了怀里 “陛下,臣妾没有打六公主,只是让她罚跪而已” “父皇,母后让我跪够四个时辰才能起来,我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腿又酸又麻又痛,真的快断了,婳婉宁可被母后打手板,呜呜呜” “六公主,你。。。”皇后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忆世8 “皇后,朕知道婳婉脾气骄纵任性了些,就算她对你言语不敬,可你是她的嫡母,又是母国,理应胸怀宽广大度能容,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你真让她跪四个时辰,她的腿怎么受得了” “陛下,六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今日臣妾罚她,不仅是因为她对臣妾言语不敬,还因为她吵着闹着要去紫宸殿打扰陛下,臣妾知道陛下政务繁忙,怎么能让六公主因为一点小事耽误陛下处理朝政“ “父皇,花骨朵走失了,肯定是被人藏了起来,我来求母后帮我找花骨朵,母后不肯,所以我才想去紫宸殿找父皇,结果母后就生气了” “陛下,六公主请求臣妾搜查后宫每一座宫殿来找一只狗,这不是大大的荒唐吗,一只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闹得后宫不得安宁吗?” “婳婉,朕听说了花骨朵走失的原委,朕知道你喜欢花骨朵所以着急,但是皇后说的有道理,因为一只狗去搜查每一座宫殿确实荒唐了些” “父皇,那花骨朵怎么办,父皇不帮婳婉找花骨朵吗” “花骨朵是梁王世子送给你的,他最知道花骨朵的习性,所以朕特地带了梁王世子过来,让他陪你一起找找吧” 温承昀跟着我走出清宁宫,我恶狠狠得警告他,“温承昀,今天你看到的事情如果敢说出去,本公主一定杀了你!” “我看到的?我看到了什么?哦。。。看到了李婳婉你方便后的恭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承昀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你还敢笑?还喊的这么大声!你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你是故意的!”我气得走上前去踢温承昀,他却灵活得躲开了 “温承昀,你别跑,本公主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哈哈哈,你来追我啊,哈哈哈” “你还笑?!”我被他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去,便又去追他 可我哪里能追的上他,他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只灵活的猴子,每次觉得就要抓到他的时候,就被他轻轻一闪给躲了过去,追了他好一阵子,我便再也跑不动了,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温承昀终于不再笑了,也蹲下身子,看着我说 “真的?”我不太相信温承昀 “当然,我说话一向算话”温承昀扶着我了站起来 我去看温承昀,确实是一脸诚恳,深邃的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温承昀不嘲讽讥笑我的时候,看着也不是那么讨厌 “你为什么会跟着父皇来清宁宫” “我经过清宁宫的时候,听到你在里面鬼哭狼嚎得喊救命,我打听了一下,知道了花骨朵走失的事情,猜到你因为这件事来找皇后,估计把皇后惹恼了所以被罚,于是我去了紫宸殿,帮你搬来了救兵” “这么说是你将父皇带到了清宁宫来救我的?” “不错” “你会有那么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我让你少跪了两个时辰,你竟然说我是黄鼠狼?那你是什么?鸡?” “温承昀!你竟然敢骂本公主是鸡!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我哑口无言,再一次被温承昀的无赖气得吐血,“你你你,我。。。我。。”温承昀简直是本公主的克星,跟他打架总是抓不到他,跟他吵架也是输多赢少,每次把自己气的要晕过去,他却毫发无伤,好生气好郁闷好泄气,啊啊啊啊啊! “李婳婉,别闹了,你还找不找花骨朵了” 听温承昀这么一说,我顾不上气恼了,找花骨朵要紧 “当然要找,可是后宫这么大,从哪里开始找呢” “花骨朵认主人,你把它留在绫绮殿,它应该是想回承恩宫,所以偷偷溜了出去,在路上被宫人抱走藏起来了” “那就是说从绫绮殿到承恩宫这一路上的宫殿的宫人嫌疑最大”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 “花骨朵是本公主最喜爱的宠物狗,大明宫里谁敢将花骨朵藏起来呢” “和你有过节的人呗” “有过节?。。。难道是李婳姝?对了,曹昭仪和李婳姝居住的漪萃殿就位于绫绮殿和承恩宫之间。。对,一定是李婳姝!” “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既然已经帮你找到了线索,我这就走了” 说完,温承昀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背影,就像那日在藏书阁一样,我望着他的背影又怔怔发呆 吸取了单枪匹马来清宁宫结果被罚跪的教训,我没有一个人去漪萃殿质问李婳姝寻找花骨朵,而是回了承恩宫带上了阿粟墨玉和锁玉,阿粟担心我们三个仍然势单力薄,还动员了承恩宫的几个太监陪我一起去漪萃殿,本公主平日对下人很好很讲义气,所以他们对我也都忠心耿耿,一听立刻就同意了 就在我带领着一群宫女太监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往漪萃殿路上的时候,一个宫人慌慌张张从远处跑到我前面跪下,“六公主,奴婢是负责打扫太液池的宫女,刚才看到太液池上漂到岸边一团白白的东西,奴婢打捞上来发现是一只小狗,奴婢认出来是六公主您的花骨朵。。。” “什么?花骨朵淹死了?哇。。。。”我嚎啕大哭起来,就站在甬道上哭的天昏地暗,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很少哭,大多数时候都是装哭,能哭成这样我是真的伤心了,阿粟墨玉锁玉都慌了神,七手八脚得给我擦眼泪擦鼻涕搓手心拍后背抚胸口 母妃闻讯赶来,将我抱在怀里轻拍我的背,刘嬷嬷站在旁边一脸心疼 “婉婉,不哭了,花骨朵可能是失足掉进了太液池,你别难过,母妃送你一只小猫,好不好” “母妃,我觉得花骨朵是被李婳姝扔进太液池的,她应该知道我在怀疑她,所以就干脆淹死了花骨朵” “婉婉,无凭无据的,不能这么怀疑五公主” “母妃,是我太笨,我不该去找皇后闹了这么一出,不仅耽误了时间,还弄得沸沸扬扬,让李婳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淹死了花骨朵,我应该先想到花骨朵是被李婳姝藏起来的,我应该直接去漪萃殿” “好了好了,不能再这么说五公主了。婉婉,如果这次的事情能让你吸取教训,以后遇事不再冲动,你那两个时辰也算没有白跪” “母妃,我还是好难过,怎么办” “婉婉,即使你贵为公主,拥有很多东西,但也会失去很多东西,你长大了,要学会接受失去” 我觉得母妃的话好深奥,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即使我贵为公主,即使我再难过,花骨朵也不能复生 冬日的阳光静静的,像一片无声无息拂落的浅金轻纱。承恩宫院中一片寂静,我带着阿粟墨玉锁玉,将花骨朵埋在了栀子花花圃内,我盯着那个小小的土丘捧着脸发呆,郁郁寡欢 “公主,武将军来了,就在承恩宫门口,说想见公主” “他来做什么,本公主没有心情,让他走吧” “公主,我看到武将军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呢,公主还是见见他吧” “好吧,让他进来吧” 武兆仍是穿着一身庄重的将军甲胄,脸上仍是不苟言笑的神色,手里却抱着一只小狗,这极为不协调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六公主,臣听闻您因为花骨朵的死很伤心,所以臣特地找了一只雪白的小狗送给公主,虽然和花骨朵不是一模一样,但希望这只小狗能替代花骨朵宽慰公主” “武兆,本公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也该知道,本公主一向不喜欢替代之物,花骨朵就是花骨朵,独一无二只此一只,就算再有一只和花骨朵一模一样的小狗,也不是花骨朵了” 武兆尴尬起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臣。。臣只是想让公主开心一些” “四公主还在病中,你把这只小狗送去绫绮殿吧,另外帮我转告四公主,花骨朵的死不怪她,我不生她的气,让她安心养病,我过几日去看她” “。。。是,那臣告退。。。”武兆转身离去,脸对着冬日黄昏的余光,唯余身后一片暗影,那是很落寞的背影 忆世9 冬夜的星空格外疏朗宁静,寒星带着冰璨似的光芒,遥迢星河,仿佛伸手可摘 这样寂静的夜里,我却翻来覆去得睡不着,我烦躁得在床上扭来扭去,时不时掀开帷帐盯着那小小一双红烛,火光跳跃着,照得我双眼发涩 “公主,你怎么还不睡”阿粟打着哈欠来查看我,又将锦被给我掖紧生怕我着凉 “阿粟,我睡不着” “公主,是因为花骨朵伤心睡不着吗”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这几天我最会想起温承昀,阿粟,我明明很讨厌他,可是这几天为什么总会想起他,他在我脑子里转啊转啊,我赶都赶不走” “公主,你不会是喜欢上梁王世子了吧”阿粟有些愕然和惊讶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算是喜欢一个人。。。” “公主,你如果因为梁王世子都睡不着了,应该就是喜欢他了,可是你不能喜欢他呀,陛下和淑妃是要武将军给你做驸马的,你若是和梁王世子互相喜欢了,陛下和淑妃怕是要生气了” 我倔脾气上来了,“阿粟,难道父皇会逼着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不信,父皇明明那么疼我,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父皇不会不同意的” “公主,就算陛下同意你不嫁给武将军,也绝对不会要梁王世子给你做驸马的,而且梁王世子总是要回汴州的,他不可能永远留在京都呀” “你们不是都听说了温承昀喜欢我的传闻吗,如果传闻是真的,你说他会不会去求父皇将我赐婚给他,并为了我留在京都?” “这。。。我不知道” 寒冷的冬夜哈气成冰,我躲在被子里心烦意乱,温承昀真的喜欢我吗?可是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他是不是一定要回去汴州?他是不是就像温承谟那样年满20岁就要回汴州成亲了?那我呢,是不是一定要嫁给武兆,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是我明明讨厌温承昀的啊,怎么会想这些?我被自己搞糊涂了 又下了一两场大雪,大明宫仿佛被大片大片的白色锦缎包裹,我是最喜欢雪的,若是往年,我早就在雪里可着劲撒欢了。 可是今年,也许是因为有了心事,整个人都倦倦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即使阿粟墨玉和锁玉在院中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我也不过是应付一般得挤出几个笑容,夸赞她们堆的雪人惟妙惟肖 我心里很乱,不停得用靴尖在雪上乱画,母妃从殿中走出来,轻轻拍我的肩膀,“婉婉,这些天你像是有心事,能和母妃说说吗” “母妃,我。。”我看着母妃关切的脸庞,眼中的慈爱像流淌的温泉一般带给我无限温暖,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母妃也是希望我嫁给武兆的,如果我告诉母妃我不想嫁给武兆我不喜欢武兆,母妃会不会生气或者失望? 母妃笑了,“婉婉长大了,母妃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母妃看得出来,婉婉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可以面不改色得和阿粟聊这个,但却不好意思和母妃说起 母妃摸了摸我的脸,“婉婉这是害羞了呀,婉婉要是现在不好意思告诉母妃,那母妃就再等等,婉婉,母妃是你的母亲,永远是你的依靠和避风港,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母妃” “母妃,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如果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一定会告诉母妃和父皇的” “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没等我理出自己感情的头绪,前朝又出事了! 西川之事尚未解决,晋王李克在他的封地太原起兵谋反!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宣政殿灯火通明,父皇和哥哥以及朝臣昼夜不休得商量对策,与王建在西川独立不同的是,李克不是打算在太原独立,而是要从太原发兵攻破京都谋朝篡位取而代之,事关大唐的生死存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明宫再次笼罩在山雨欲来的恐慌之中,李唐江山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晋王世子李爽被关押起来,父皇命令他给晋王写亲笔书信规劝晋王悬崖勒马。我听说可怜的李爽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流泪不止,连笔都几乎握不住了,写的书信歪歪扭扭 李爽的亲笔书信被快马加鞭得送往太原,可惜没能阻止野心勃勃的晋王,晋王的大军如期开拔 父皇与各位朝臣经过数日的决策,最终下了两道诏令,第一道是加封梁王温煦为宣武军节度使,命其成立联合军,发兵太原平定晋王叛乱,第二道是将晋王世子李爽斩首示众,并将其头颅送至太原李克面前 听闻李爽要被斩首示众,我惊得面色惨然,呼吸急促如潮。晋王李克叛乱和李爽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爽竟然要为其父亲的野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爽在大明宫作为质子生活了五年,与我多少有些交情,可他竟然要被父皇处死了,我心下不忍,在想有没有救下他的办法 我跑去了宣政殿,想求见父皇请他赦免李爽,可是宣政殿太监告诉我父皇正在议事,已经交代了后宫之人一律不见 我急得团团转,可是我不能擅闯宣政殿,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于是徘徊在宣政殿外等候 萧瑟的冬季,不远处隐隐传来贴地旋卷的风声,卷起积雪在风里飞散。乌压压的阴云盖住了天空,显得天气格外暗沉 我怔怔得望着风卷残雪出神,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是哥哥和温承昀从宣政殿疾步走出来 “婳婉,你怎么在这里,天气寒冷,你快回承恩宫吧” 哥哥脸上的凝重如同阴阴天色,凝聚不散 “哥哥,我想见父皇” “婳婉,父皇现在没有心思见你,你快点回去吧” “父皇真的要杀了李爽吗,李克谋反和李爽有什么关系呢,父皇恨李克就要杀了李爽吗?父皇这样做岂不是为了泄愤滥杀无辜?” “婳婉!”哥哥的语气严肃起来,”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李爽本就是质子,李克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也要谋反篡位,是李克罔顾人伦大逆不道,如果李克都谋反了父皇还不处死李爽,那么只会让李克更加肆无忌惮其他藩王更有恃无恐!父皇处死李爽也是为了以儆效尤!” “就是说李爽必须死?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吗?”我小心翼翼得问 “是的,李爽必须死” 我心下不忍一脸悲戚,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哥哥正欲再开口和我说些什么,一个公公走上来,“太子殿下,陛下又宣您觐见议事” “婳婉,你以后不要来宣政殿了,父皇实在没有心思,听话。梁王世子,烦请你送婳婉回承恩宫吧” 哥哥说完,转身又进去了宣政殿,而我看着哥哥的背影出神,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李爽的样子 “走吧,我送你回承恩宫” 温承昀的声音将我带回了现实,我和他并排走在雨雪霏霏的路上,我看到温承昀脸上眼里也有浓重的悲戚之色 “李爽是我在大明宫里关系最好的朋友,他要被处死了,我也很难过,我刚在宣政殿为李爽求情,请求你父皇能留他一命,但没有被采纳,你父皇和哥哥还要其他朝臣都坚决要处死李爽”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李克要谋反?他明知道他谋反李爽就会被父皇处死,他竟然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顾了?” “比起皇位,一个儿子又算的了什么呢” 温承昀的面容上笼着一层隐然可见的忧伤,像秋冷寒露里骤然飞落的薄霜 “温承昀,那你父亲呢,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晋王一样,也会不顾你的性命?” “不知道”,温承昀淡淡开口,我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他的面容却如冷寒的碎雪,”我知道你父皇让我父亲去平叛,是为了让我父亲和李克两败俱伤,既打击了李克,也借机削弱我父亲的势力,但我觉得你父皇做这样的决策并不正确,我父亲。。。也是有野心的人。。。” “父皇为何召你去宣政殿” “要我写家书给我父亲,劝勉他为李唐尽忠,不要步晋王后尘” “李爽什么时候被处决,在哪里” “明日午时,含元殿外” 忆世10 第二日午时,我听闻所有的皇子质子都去了含元殿,因为父皇要求他们全部观刑 我在承恩宫坐立不安,我想去见李爽最后一面,当送他最后一程,可是我又害怕看杀人的场面,挣扎许久之后,我还是一个人溜出了承恩宫前往含元殿,李爽要死了,如果我不最后见他一面送他一程,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远远的,我看到父皇站在含元殿的高台上,平日里的慈爱不见了,脸上只剩下冷若冰霜,那一刻,他不是我印象里那个对我无限宠溺的父亲,而是一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帝王,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父皇,我感到害怕和陌生 可是我总要见见李爽最后一面,我强忍着害怕,挤过御道上的宫人,站在了皇子质子里面,所有人都神情哀默,都看着跪在御道中间的李爽,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看到被绑住跪在地上的李爽已经半瘫软,面无血色竟是一丝精气神都没有了,他之前明明是一个意气风发爽朗爱笑的少年啊。 我的心一阵阵得绞痛,李爽作为质子,谦卑恭谨对谁都和和气气,在大明宫的几年从未有半分逾矩,这些年来他一定期待过多次他的父亲接他回去吧,他一定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为了争夺皇位舍弃了他吧,他一定没想到他会被死在大明宫吧 可是这一切怪我父皇吗,是我父皇不仁吗,不,我父皇没错,错的是晋王,是晋王逼得父皇不得不杀了李爽,是晋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刽子手将李爽提起来扶正,然后举起断头刀,周围发出一片惊呼,眼看那刀就要落下砍断李爽的脖子,我只觉得胸口忽的沉闷下去,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石头,一口气便提不上来一般,浑身哆嗦得不能自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不要看”一只手挡在了我的眼前,我便轻倚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然后,我听到类似雨水飞溅的声音,接着是地砖上传来的沉闷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血液飞溅和李爽头颅落地的声音,这声音让我心惊胆战,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别怕”那个人将我轻轻搂在了怀里 过了许久,挡在我眼前的手不见了,我看到李爽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血迹也被清理,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回头,看到为我蔽眼搂我入怀的人是温承昀,他的眼神如清霜的明澈月光,却布满了难言的悲伤痛楚 “你不该来” “我知道。。。可是我想送李爽最后一程,毕竟他也算是我的朋友”我流泪了,李爽的死,让我真的很难过,也带给了我巨大的冲击 原来权力的争夺如此残酷,只看李爽成为了权力之争的牺牲品就让我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更不用提战场上的血流成河浮尸百万,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何况是皇位呢,争夺皇位的路上又要死多少人? 李爽死了,梁王执行了父皇的诏令,在汴州集结了军队向太原出发,大唐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大明宫恢复了宁静,没人再提起李爽,大家心照不宣得抹去了他的一切,似乎他从来没有来过大明宫一样 我再次见到温承昀是李爽的头七之日,整个大明宫也许就只有我和他还记得李爽 黄昏时分,我换上一身月白素织氅衣,连阿粟也没带,一个人悄悄溜出承恩宫,前往弘文馆,藩王的质子们都被安置在弘文馆居住 我没有拿灯笼,路上并不黑,天上款款悬着半弯下弦清月,夜色如纱微笼,漫天撤落的星子零零碎碎的,散着微白的光 远远的,我就看到温承昀站在弘文馆门口等我,他今日穿着玉白色长袍,越发显得身长玉立气度非凡 温承昀带我去到李爽之前的居所,我们两个躲在墙根处悄悄给李爽烧纸钱,宫中严禁焚香上供烧纸钱,尤其给谋逆的罪臣之子烧纸钱更是罪加一等,如果被发现我和温承昀都会很麻烦 火光暖烘烘得熏在我的身上,我抬头去看温承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映在他的眸子里如星芒的暗光一闪,仿佛暗夜的星光璀璨 一阵长风吹来,火光烨烨,光晕摇曳在墙壁上,竟照出了我和温承昀二人成双的身影,让我想起我最喜欢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皮影。。。 我的心一动,手中握着的纸钱霍地全掉进了火堆里,火苗一下子窜的老高,差点烧到了我的衣角,我受了惊吓,“啊——”,喊了出来,而且声音极高 我这一喊再加上窜起的火苗,终于把巡逻的侍卫给引了过来,眼看侍卫越走越近我们两个就要被抓到,温承昀将我拉到墙角转弯处,“藏好,不要出来”他低声嘱咐我之后,迅速走回了那烧纸钱的火光处 “什么人,胆敢在这里烧纸钱?” “是我,我烧的纸钱” “梁王世子,宫中严禁烧纸钱,您违反宫规,属下不能不上报,多有得罪了,带走” 我躲在墙角后面偷偷探出头,看到巡逻的侍卫将温承昀带走了,那还未燃烬的纸钱也被当做证物带走 我暗暗着急,虽然温承昀是梁王世子,不至于被严厉处罚,但他作为质子,竟然给李爽烧纸钱一定会让父皇很震怒,都怪我,笨手笨脚才导致被发现,这可怎么办 等侍卫走远了,我连忙跑回承恩宫向母妃求救,母妃听我上气不接下气得说完原委后,有些不可置信,“婉婉,你和梁王世子一起给李爽烧纸钱?” 我点点头,母妃有些生气,她很少对我生气,可是我看得出她生气了 “婉婉,你怎么能这么胡闹!李克谋反要篡位你竟然给他的儿子烧纸钱?如果你父皇知道他得多伤心啊” “李克谋反不是李爽的错,我给李爽烧纸钱不过是因为当他是朋友”我急忙辩白 “婉婉,你给李爽烧纸钱是认为你父皇不该处死李爽吗,李克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啊,你父皇如果知道你为李爽抱不平,他会伤心的” “我没有觉得父皇不该处死李爽,我只是觉得李爽可怜罢了,所以给他烧点纸钱。。。母妃,我们不要讨论给李爽烧纸钱是对是错了,现在温承昀被抓到了,你帮帮他吧” “婉婉,你和梁王世子不是一直关系不睦吗,怎么现在会和他走的这么近?竟然在一起违反宫规?” “这。。。母妃,温承昀帮过我多次,他以前不是还救过我吗,这次他还保护了我没有将我供出来,母妃,你替他向父皇说说情吧,就当我还他一个人情,好不好” 母妃思索了一会,终于答应,“好吧,母妃去试试看,不过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好好,母妃,今后我都听你的,你快去吧” 我因为担心温承昀,自然内心焦灼不安,在殿内紧张得踱步,到后来干脆走到院子中。庭院内盛满深冬的清澈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点。夜色如同幽暗海洋,一望无尽。浮云散去后,一轮新月愈发明亮起来,满天繁星更似一穹随手散开的碎钻,仿佛是彼此的倒影,璀璨夺目,迷乱人眼。 这满天的繁星又让我想起温承昀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得就如浩瀚星海一般 母妃终于回来,我连忙迎上去,“母妃,怎么样了” “你父皇得知梁王世子给李爽烧纸钱勃然大怒,如果不是你父皇现今要重用梁王平叛,怕是梁王世子这次会被罚得很重” “那现在到底怎样了,父皇如何责罚的温承昀” “杖责四十” “啊?温承昀还是被打了啊” “婉婉,这惩罚已经很轻了,原本是要杖责六十的,母妃说他毕竟曾经救过你,所以改为了四十” “那温承昀现在怎样了” “已经被抬回弘文馆了,你别担心,母妃已经吩咐御医去给他医治了” 翌日,我带上阿粟偷偷溜出承恩宫,去了弘文馆看望温承昀,我让阿粟守在门口,自己进去了温承昀的房间 我看到温承昀正趴在床上盖着被子聚精会神得看书,连我走进来他都没有察觉,他神色如常,一点不像被杖责过的样子,可是他趴在床上说明他起不了身,我虽然没有挨过板子,但是也知道四十板子他肯定是皮开肉绽了 我想到昨天我们被发现的罪魁祸首是我,他却把我拉到墙角让我藏好,自己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心里难过起来 温承昀终于察觉到我,他抬起头看到我在哭,嘴角撇动似笑非笑,“被打的是我,你哭什么” “昨天是我不小心引来了侍卫,才害得你被打。。。你疼吗” “不疼,你别哭了,我没怪你” “真的不疼吗,可是我听说板子打在身上可疼了” “昨天你母妃去了紫宸殿帮我说情,是你求你母妃去的吧” “嗯”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以为你那么讨厌我,会不管我的死活呢” “我没有讨厌你。。。” 说完这句话我愣住了,我曾经就差昭告天下我讨厌温承昀了,可是今天我竟然亲口对他说我不讨厌他。。。 温承昀看我的眼神如阳光映在白雪上一样亮亮的,然后将头埋在胳膊中间,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剧烈抖动,原来他是在笑,不多久他的笑声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大惑不解 温承昀埋头笑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无声得对着我微笑,如初夏时节带着栀子花暗香的风,暖而轻得起落 “李婳婉,其实我也不讨厌你” 忆世11 我和温承昀两年多来如仇人一般的关系就此化解,我们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见面就脸红耳赤得吵架,但他仍然还是会时不时讥讽嘲笑我 温承昀趴在床上养伤的十几日里,我会趁母妃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来弘文馆陪他说话解闷,他只有李爽一个朋友,李爽死了,他今后在大明宫的日子会更寂寞吧,我对他生出了同情,想对他好一些 这些日子里我和温承昀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温承昀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告诉他我出生的那天出现了火烧云,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父皇很高兴说是祥瑞之兆;我告诉他我之前常常能溜出皇宫都是武兆在帮我打掩护,我溜出宫最喜欢去买朱雀大街那家老字号的荷花酥;我告诉他我小时候为了不去崇文馆读书三天两头装病;我告诉他我偷偷学过胡旋舞;我告诉他在我和哥哥之间,母妃还生了一个男孩,可惜不到一岁就夭折了;我告诉他刘嬷嬷虽然是我的乳母,但是我不喜欢刘嬷嬷身上的气味,所以不喜欢让刘嬷嬷抱我;我告诉他我最喜欢吃承恩宫小厨房里做的膳食,张厨师做的那道驼蹄羹味道好极了。。。。。 温承昀静静得听我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一脸微笑,并没有任何不耐烦,可是他却很少说起他自己的事情,只有在我问起的时候,他才会简单得回答几句,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温承谟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还有一个小他七岁的弟弟不过也是同父异母,知道了他幼时身体不好,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知道了他在汴州有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叫刘威,他们小时候常常打架,而他骑射的本领都是刘威的父亲教他的,知道了他的母亲是一个性格温和才艺双绝的女人,画的一手的好画还会抚琴。。。。。 这一日,我拿上棋盘又溜出承恩宫,来弘文馆找温承昀下棋 “你要和我下棋?我见识过你的棋艺有多烂,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哼,本公主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再说了,本公主这一年来棋艺可是大有长进,你可不要小看我” 温承昀笑了,一笑如春华生露,映着朝阳晨光莹然一般,温承昀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我又有些看呆了,只是他笑的时候不多 这一棋局,我和温承昀下了许久许久,似乎要到天荒地老一般,最后数子之后发现竟然和棋了! “哈哈,是平局!平局”我跳起来又惊又喜,我居然能跟温承昀下成了平局!看来我棋艺确实大有长进 温承昀看我的眼神轻柔得如三月桃花四月暖风,还有几分意味深长,我忽然明白了,温承昀是为了让我开心故意下成了平局,也是,我这棋艺怎么可能和他下成平局呢,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婳婉,唱首歌来听听吧” “啊?你想听我唱歌啊,我唱歌不好听” “没关系,我知道你唱歌不好听,所以想听听看到底有多难听” “你!”我抬手又想去揍他 “哎,我都受伤了,你还要打我,反正我动不了没法躲,你要打便打吧” 我悻悻得收回了手,算了,看在他保护了我的份上,我就唱歌给他听好了。我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这是玄宗的《好时光》,你竟然在想有情郎?怎么,迫不及待想嫁人了?” 我的脸一下子绯红,“这曲子我母妃经常哼,听得多所以学会了,我才没有想嫁人” “也是,你生的丑脾气坏手脚又笨,脑子还不灵光,谁会娶你呢?” “温承昀,你竟然敢这么说本公主!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公主没人要了!武兆明明喜欢本公主喜欢的不得了”我被气得腾得站起来,恰着腰怒气冲冲盯着温承昀 “这么说你也喜欢他?已经准备嫁给他了?” “这。。。我不喜欢他,可是父皇和母妃都希望我嫁给他,他们说武兆是最合适的驸马人选”我又坐了回去,撅起了嘴 “你父皇和母妃说得对,武将军确实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你是说你也觉得我应该嫁给武兆” “嗯,是的”温承昀一脸诚恳得回答,不像是开玩笑 我有些愕然,原来温承昀不喜欢我,传闻是假的,我忽然难过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难过,但就是抑制不住得难过,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温承昀?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不喜欢自己,自己就会难过? 我捧着棋盘闷闷不乐得回到了承恩宫,唉声叹气,吃不下睡不着得发愁,再也不想去弘文馆见温承昀了 “公主,你这几天怎么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再去弘文馆看望梁王世子了呢?”阿粟问我,“你们又吵架了吗,那天我明明在门口还听到公主你给他唱歌呢,怎么好端端得又吵架了呢” “阿粟,我没有和温承昀吵架,他说我应该嫁给武兆,原来他不喜欢我,你们听到的传闻是假的” “公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梁王世子了?他不喜欢你,你就魂不守舍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反正听他说我应该嫁给武兆,我就难过起来,不想再见他了” “哦,那就不见了吧,反正公主你总归是要嫁给武将军的,梁王世子的伤也快好了,公主也陪了他好几天,也还了人情了” 阿粟的话没有让我觉得好过一些,可是既然温承昀不喜欢我,我又能怎样呢,总不能我跑到他面前对他说我喜欢他吧,他一定会笑死,然后我就会成为大明宫的笑柄,李婳姝巴不得看我的笑话呢,我才不要 新元到了,今年的新元因为晋王的谋反和前线的战事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但是筳宴还是必须要举行的,只是撤掉了歌舞助兴 晚宴照例在含元殿举行,温承昀也在,他的父亲梁王正在前线与李克拼命,父皇自然要对温承昀礼敬有加些。父皇说了不少嘉奖梁王的客气话,温承昀站起来恭恭敬敬得答谢。父皇又关心了李婳妍的病情,安抚了德妃,还询问了四哥李元汶与四嫂刚出生的孩子、七皇子李元璟的功课等等等等 父皇后妃众多子女众多,他又许久未进后宫,于是趁着新元家宴和后宫众人拉拉家常,后宫众人都争先恐后得想和父皇说上几句话,只有我懒懒倦倦的,我托着脑袋想后花园的红梅白梅朵朵绽放,冷香沁人,想绑着红头绳在结冰的太液池上冰嬉,那红头绳轻舞飞漫,想开春之后又可以跑着跳着在东风里放纸鸢 鱼贯而入的宫人端上了饺子,我漫不经心得拿起筷子夹起最上面的饺子放进嘴中,然后我就被硌到了牙齿,原来我又吃到了铜钱饺 我把铜钱放进手中去看父皇,他抚着胡须笑意冉冉得看着我,我心头一热,父皇还是将铜钱饺留给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是他最偏疼的子女 “又是六妹吃到了铜钱饺,父皇,每年新元的铜钱饺您都给六妹,太偏心了”李婳姝撅起嘴巴不高兴 “是因为婳婉运气好,所以她才吃到了铜钱饺“父皇白了一眼李婳姝,李婳姝再不高兴也不敢再多言语 “妘儿真羡慕六姐,每年运气都这么好”十三岁的李婳妘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真的相信我是运气好才每年都能吃到铜钱饺 筳宴结束,父皇留母妃去紫宸殿,母妃便吩咐武兆送我回承恩宫,阿粟墨玉锁玉都十分识趣得离我俩一丈远的距离 “六公主,我母亲十分惦记你,说开春天气暖和之后,想请公主去府上坐坐” “你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吗” “多谢公主惦记,家父家母一切都好” 。。。。。。 我和武兆再无话可说,而他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所以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冷场,就像现在一样,他只能静默得陪着我往承恩宫走去 我感觉到有人在注视我,扭头回望,看到温承昀跟在阿粟墨玉锁玉身后,与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条路并不是回弘文馆最近的路,为什么温承昀要从这条路走?难道他是来找我的?他有话对我说? 我心跳加快,脚步也加快了,到了承恩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武兆,又让阿粟墨玉锁玉回殿内不要跟着我。我自己站在承恩宫宫门内侧,静静等着温承昀,我的心如小鹿乱撞一般,见到温承昀我该说些什么?他对我要说些什么?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温承昀的身影,我沉不住气了,走出承恩宫四处张望,竟然看到温承昀和武兆一起离去的身影,原来他跟在我们身后不是找我,是找武兆的! 我黯然一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心底的微凉如同被月光映照的茫茫雪野,凛寒而明亮的冷。 罢了,我无精打采回到殿内,让阿粟伺候着睡下了 忆世12 翌日早晨,我懒洋洋得在院中晒太阳,檐下的冰柱被暖阳晒得有些融化,泠泠滴落水珠。忽然我看到武兆出现在宫门口,他手里抱着大束的白梅。那些梅枝显然是精心挑选过,傲立的舒枝之上每朵梅花都是欲开未开的姿态,盈然待放,还有脉脉细雪沾染。只是阳光温暖气温升高,那细雪很快化作晶莹水珠,显得那朵朵白梅不着尘泥,莹洁剔透。 “六公主,臣一大早去了后花园采摘了新鲜白梅,来送给公主” 阿粟连忙迎上去接过白梅,“武将军有心了,这白梅真好看,公主,我去找一个宽口瓶将这些白梅插上” 我疑惑,武兆这不解风情的人竟然能想得到去梅园采摘白梅送我?武兆大概也看出了我盯着他目光中的不解,讪讪得解释,“六公主,臣愚钝,这采摘白梅送给公主的主意确实不是臣想到的,是昨晚梁王世子教臣的” 。。。。。。 温承昀居然教武兆怎么讨我的欢心?他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想起在藏书阁那次,也是温承昀去告诉武兆给我送伞,温承昀就这么希望我嫁给武兆吗? “不管是谁的主意,白梅我很喜欢,武兆,谢谢你,你回去吧,别误了你当差”我懒懒得说 “。。。臣这就走了” 今年的冬季格外漫长,已经是二月下旬,料峭冬寒尚未褪去。这一日午后,花房送来了几盆水仙。这是花房在暖房里精心培育的,蕊心艳黄欲滴,花色白净欲透,颜如明玉,色若冰肌,朵朵娇小,如捧玉一般,于青瑶碧叶中亭亭玉立 我想起来温承昀好像和我说过他最喜欢水仙花,而花房培育的名贵品种是不会送往弘文馆的 我犹豫再三,还是让阿粟捧了一盆水仙和我去了弘文馆,我想送给温承昀一盆水仙,我对自己说,他前些天让武兆送给我白梅,我送他一盆水仙就当做谢礼,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到了弘文馆,我接过水仙,依然让阿粟等在门外,自己走进温承昀的房间,我看到他坐在桌子旁边正在写着什么 温承昀的侧脸有着清隽的轮廓,被淡金色的午后斜阳镀上一层光晕。我走过去,将水仙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抬起头,乌黑眼眸如寒星般闪着忧郁的冷光,难道他心情不佳? 然而看到是我,又看到了那盆水仙,温承昀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眼神里的忧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几分喜悦 “花房送到承恩宫几盆水仙,我想起来你说你喜欢水仙,所以我给你送来一盆” “你记错了,我说的是我母亲喜欢水仙,我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 额。。。好丢脸,好尴尬,我竟然记错了,还巴巴得送来一盆水仙。。。 “那。。。好吧,那我把水仙带回去了”说完,我捧起水仙准备离去 “送都送了,岂有拿回去的道理,放着吧” 我慌乱得赶紧又把水仙给放下了,然后看也不敢再看温承昀,转身离去 “李婳婉”温承昀喊我的名字,我停下了脚步,听到温承昀拉开椅子走过来的声音,我的心咚咚直跳像打鼓一般,脸也开始发烫 温承昀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所以深深埋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父亲将我送来大明宫做质子时,承诺我二十岁的时候会接我回去,我的母亲,因为思念我几乎日日垂泪,她日夜盼望着我回去汴州的那一天,所以,我不能抛下我的母亲永远留在京都。。。你父皇母妃不会同意你离开京都。。。武将军,虽然不善言辞沉闷了一些,不过他是真心喜欢你,他会给你幸福的。。。你,听明白了吗” 我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温承昀这番话我听得懂,他是告诉我他不会因为我留在京都。。。。 静默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瓣一瓣裂开的声音,我没有回答温承昀,因为我怕我一张口会是哽咽的声音 我低着头疾步离开,出了房门便落荒而逃,阿粟在后面追我,“公主,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小心摔跤” 我没有理会阿粟,继续迎风奔跑,风太大迷了我的眼睛,我终于流出泪来,心底的火光彻底黯淡下去,透过眼中的水雾,阳光在我眼前是一旋一旋的波纹光晕,晃得我眼晕,我整个脑袋都是空茫茫的 晚上,我跑去母妃房中,拉开了母妃床上的帷帐,“母妃,我想和你一起睡” “婉婉,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和母妃一起睡啊” 我却不管不顾得掀开被子挤了进去,母妃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母妃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不是脂粉香味,更像是悠远流长的花香 “母妃,我想听你唱好时光” 母妃的歌喉婉转空灵,她唱的好时光充满了画面感,我似乎看到了父皇和母妃年少情深执手相望的样子 “母妃,父皇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男子吗” “是啊,母妃十六岁时初见你父皇,那个时候你父皇还是寿王,你父皇攻书好文,神气雄俊,又有鸿鹄之志,母妃对你父皇一见倾心” “母妃,如果父皇没有喜欢你,你没能嫁给父皇,你会忘了父皇吗” “婉婉,今天怎么问母妃这个问题呢” “。。。我就是好奇。。。” “这个问题没有如果,母妃也从未想过这个如果。。。婉婉,是不是梁王世子今天拒绝了你的心意?” 我从母妃怀里挣出来,眨眨眼睛看着母妃,母妃笑吟吟得看着我 “母妃,原来你知道啊” “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心事母妃怎会不知呢,前些日子你总是偷偷溜出承恩宫去找梁王世子,今天还送了一盆水仙过去,母妃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母妃,既然你知道,你怎么从来不阻止呢,我以为你要武兆给我做驸马,不喜欢我和温承昀走得近” “母妃希望你过的开心快乐,希望你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母妃观察过梁王世子,虽然他性子孤傲了些,但品行端正又很有才华,质子里面只有他向你父皇为李爽求情过,也只有他敢违反宫规给李爽烧纸钱,还保护了你一人承担了罪责,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人,如果你和他真的两情相悦,母妃觉得留他在京都做你的驸马也未尝不可,只是你父皇那边要费些功夫去说服,他不大会同意将公主嫁给质子,但也不是没有任何余地” “可是他今天跟我说他不会留在京都,他说他母亲还在汴州等他,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母妃沉思良久,说道“他是个孝子,宁可不做驸马也要回去守着自己的母亲,更值得钦佩。不过既然如此,你和他就是有缘无分,你父皇不会同意你随他去汴州的,你若去了汴州,相当于你做了梁王的人质”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离开父皇和母妃。。。可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怎么办” “婉婉,记得花骨朵死时,母妃和你说过的要学会接受失去吗,人这一生,除了要学会接受失去,还要学会接受得不到,这都是成长中必须接受的历练。母妃知道你难过,可是这是必经的历程” 我又是似懂非懂,母妃再次又将我拥入了怀里,轻拍我的背,“婉婉,睡吧,母妃说的话,你慢慢就懂了” 我决心把温承昀忘了,虽然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可是他已经明确告诉了我他不会为我留在京都,而父皇母妃也绝对不会让我离开京都去往汴州,他舍不得离开他的母亲,我也舍不得离开父皇和母妃 红尘纤陌,俗世迢迢,我和他都有各自的难以割舍,也许我和他之间,就是错了季节的花朵,既然如此,我就把他忘了吧 忆世13 日子在一天天的百无聊赖中过去,到了三月下旬,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天气和暖。好似一夜里春风化雨,饱满了柳色青青,桃红灼灼,饱蘸了雨露润泽,洇开了重重宫苑的春天 武兆又来了,给我带来了朱雀大街上那家老字号的荷花酥 “又是温承昀告诉你的?”我不记得我和武兆说过我喜欢那家的荷花酥 “。。是。。梁王世子跟臣说公主爱吃这家的荷花酥,臣想着公主近一年来都没有出宫了,所以臣就买了带进宫送给公主” “武兆,陪我去御花园放纸鸢吧” 温承昀,既然你这么有心得撮合我和武兆,我就满足你吧。 “是”武兆明显是受宠若惊的神色 御花园春色如海,一阵阵的花香如海浪层层荡迭,春风掠过数株粉红浅白的玉兰树,纤白柔美,盈盈一盏。玉兰花是一种奇特的花卉,千花万蕊,只有花没有叶,恍如玉树堆雪,绰约生辉。 回想起来以前春天繁花盛开的时候,我会和阿粟比赛谁能蹦的高摘到的玉兰花更多,还会和阿粟一起找出最美最饱满最大的花瓣夹到书中,让花瓣慢慢失去水分做成干花书签,那书签放在阳光下面呈现半透明状,丝丝脉络清晰,花瓣的香味也得以保存。我虽然不爱读书,但做了好多各种各样花瓣书签,而今年却失了兴致 我最珍爱的纸鸢是只凤凰形状的巨型纸鸢,平常的纸鸢都是用纸张、竹篾制成,但是我的这只纸鸢的材料除了纸张和竹篾,凤凰的翅膀是五彩斑斓的鸟羽制作,还拖着两只长长的金色尾翎,从头部到尾翎这只纸鸢差不多有三个人那么高,张开的翅膀比我张开双臂还要长。这只纸鸢是父皇送我的十二岁的生辰礼物,大明宫仅此一只,每次放飞这只纸鸢的时候就会引来许多宫人围观。 要将这么大的一只纸鸢放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粟墨玉锁玉还有承恩宫的两个公公跟着我和武兆一起去了御花园 如果是以前,我会欢快得跳着跑着,并且一定要亲自掌舵拉着线放飞纸鸢,而其他人只能拉着凤凰纸鸢的翅膀在我身后随着我奔跑,协助我将纸鸢放飞,可是今年,我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得看着武兆带着阿粟她们放飞纸鸢 巨型凤凰纸鸢越飞越高,真的就像是一只耀眼夺目的凤凰一样,尤其是那两根长长的金色尾翎,让这只凤凰活过来一般在空中翱翔。这凤凰纸鸢再一次吸引了很多宫人,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仰头去看并兴奋得拍手叫好 武兆拉着线张弛有度一紧一松,那凤凰虽然展翅高飞却始终无法摆脱那根牵引着的线,纸鸢能飞多高飞多远完全在于那根线,那凤凰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自己的方向 我伤感起来,我想起了温承昀,他就是这只纸鸢,质子的身份和这大明宫就是缚住他的那根线,让他无法随心所欲,让他无法回到汴州去和他朝思暮想的母亲团聚,我想起了自己,我也是这只纸鸢,公主的身份和这大明宫也是缚住我的那根线,让我不能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终身 我再也不想放纸鸢了,我觉得那凤凰好可怜 “公主,你怎么走了?你不是最喜欢放纸鸢吗?” “你们玩吧,都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弘文馆,走进温承昀的房间,他不在,我才想起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崇文馆陪着皇子读书 我看到他桌子旁边白釉素面无纹的画缸里放着几卷画轴,好奇心又升起,我抽出其中一个,打开画轴来看,上面是一个和温承昀有着几分相像的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的正面肖像画,这应该就是温承昀的母亲,梁王的王妃了。 果然如温承昀所说,他的母亲是一个温文尔雅气质脱尘的女子,但眼神里流露的浓浓慈爱饱含着舐犊情深的母爱,母妃看我和哥哥的眼神亦是如此。母妃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温承昀的母亲却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温承昀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汴州守着他的母亲吧 我将画轴卷起来放在桌上,又打开了另一个画轴,画的依然是他的母亲,不过是他母亲温婉抚琴的样子,再打开了另一个画轴,还是是他的母亲,不过是他母亲坐在桌前恬静读书时的样子 我叹口气,继续打开画轴来看,这一幅画上有两个人,一女子从背后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在睡觉,女子将一只手臂给男孩做枕头,另一只手臂揽住男孩将男孩紧紧拥在自己的怀中,那男孩缩在女子的怀抱中睡得无比香甜 难道这是温承昀画的自己幼年的时期?他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是这样抱着他睡觉的? 所有的画轴都看完了,画的全部是他的母亲,温承昀是将他母亲的日常都画了下来以解思念,我有些震撼,想不到孤傲冷清不可一世的温承昀心底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他对他母亲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那他在大明宫这两年多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母亲把,他过得很苦吧,我为温承昀感到难过 将画轴放回原处,我没有等温承昀回来,默默回去了承恩宫。阿粟墨玉锁玉已经带着凤凰纸鸢回来了,她们告诉我,我离去之后,他们全都没了兴致,于是武兆将纸鸢收了回来 “公主,你去了哪里,怎么看着心事重重” “阿粟,我去了弘文馆” “你又去见梁王世子了啊,你不是说要把他忘了吗?” “我知道我说过,可是今天我没有忍住,不过他不在弘文馆,我没有见到他” “因为没有见到梁王世子所以你难过?“ “不是,我今天看到他画的好多画像,全是他母亲的画像” “想不到梁王世子对他母亲的感情这么深啊” “是啊,所以我越发知道他不可能留在京都了,还有他肯定是很想念他的母亲,我为他感到难过” “那公主你可以对梁王世子好一些,让他在大明宫的日子过得开心点,就当朋友一样得相处好了”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让阿粟喊来了张厨师,问他除了拿手的驼蹄羹和荷花酥外,是否知道汴州的特色食物有哪些,张厨师告诉我汴州的特色菜有鸡血汤羊双肠鱼头羹花生糕等等,我问他可否会做,他说可以试试看,我给了他几天时间让他尝试,我告诉他一定不能搞砸,张厨师连连应允退了下去 我告诉母妃那年温承昀在马球场上救了我,而我一直没有好好对他道过谢,我想请他来承恩宫用膳,母妃笑了,笑的和风细雨意味深长 母妃命承恩宫內侍去弘文馆请温承昀来用晚膳,这是温承昀第一次走进承恩宫,母妃和我站在殿门口等他。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半弯月亮挂在柳树梢头,透着霞影窗纱映照殿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 今天温承昀穿着一身石青色缎面锦衣,隽逸倜傥的面容,寒夜星辰般的眼睛,和蓬勃清朗的贵质风雅,让母妃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我躲在母妃身后更是扭扭捏捏起来 “参见淑妃”温承昀给母妃拱手行礼 “梁王世子不必多礼,是婉婉说要答谢你,进来坐吧” 我看到温承昀侧着头去看躲在母妃身后的我,轻轻笑了,仿佛中秋月夜流泻的月光,清澈而温暖 我们三人入座后,宫人便将小厨房里备好的晚膳一一端进来,鸡血汤、羊双肠、炙羊肉、鱼头羹、珍珠鸡、杏仁饮还有花生糕,我看到温承昀明显愣了一下 母妃满眼温情得对温承昀说,“梁王世子自小在汴州长大,今日厨房准备的都是汴州特色,梁王世子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多谢淑妃” “不用谢我,这是婉婉特意交代张厨师为你准备的” 温承昀看向我,他的眼睛像是一泊温和柔漾的水,嘴角轻轻浅笑,“多谢六公主” 这是温承昀第一次称呼我为六公主,以前他总是直呼我名字的,他突然变得这么恭敬,还向我道谢,让我觉得很不习惯 “温承昀,你还是喊我名字吧,我也不习惯喊你梁王世子” 温承昀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随即恢复如常,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之后,说“张厨师厨艺很好,和我在汴州吃的味道基本无差别” “既然喜欢,梁王世子就多吃些,以后想家的话,就来承恩宫,我让张厨师再做给你吃”母妃一脸慈爱得看着温承昀,声音柔柔的 我看到温承昀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抽动,像是冻结千年的寒冰,忽然被阳光拂至,有了碎裂的痕迹,他没有回答,但脸上出现一抹笑容,如春日的樱花散落于湖面,荡起微微的涟漪 远黛空蒙,月华流盈,自深蓝高空漫无边际地铺洒下来,勾勒出承恩宫柔和朦胧的轮廓,明月悬空,玉宇清宁。 在承恩宫宫门口,我和温承昀相视对望,我想和他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婳婉,你是不是看到我画的我母亲的画像了?” 我点点头,“你很想家很想你母亲吧” 温承昀唇边勾起温暖的弧度,眼里闪着疏星朗月般的光晕,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发顶,”我走了”,说完,温承昀转身离去,长风悠悠,拂起他衣袂飘飘 忆世14 承恩宫的栀子花开了,雪白一片,我站在院子里,初夏的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温润的气息,我这才发现春天原来已经过完了,夏天到了。而御花园中各种各样的花也兀自绽放,红千紫百开得正盛 晚上我喜欢坐在院子中,夜风习习,吹来一阵阵栀子花的香味,我捧着脸抬头看着一轮明月从树叶底下渐渐地升起来,直到挂在天空之中在云层中穿梭,月光照在琉璃瓦上,像是薄薄的一层银霜,天上的星河盛大灿烂却悄然无声,那璀璨星河总会让我想起温承昀,因为温承昀的眼睛里似乎有繁星 我和温承昀并没有刻意得再见过面,偶尔碰到的时候也只是互相微微一笑然后颔首道别,寒暄都很少,我们都很有默契得保持着一种礼貌而客气得疏离。我忽然很想念从前和他见面就吵架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可以毫无顾忌得和他追逐打闹,如果我不知道他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上他,该有多好,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下了一场大雨之后,空气里满是清新泥土的味道。平昌长公主进宫了,也就是武兆的母亲,我知道她是为我和武兆的婚事而来。 我和母妃在承恩宫门口迎接平昌长公主和武兆,远远的我就看到平昌公主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蔷薇,她走进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拉住了我的手,“一年多不见,婉婉更漂亮了,也长高了” “见过姑母,姑母万福”我甜甜的行礼 “淑妃,婉婉,从前年开始,我就开始重修公主府,为兆儿和婉婉的大婚做准备,如今公主府已经重建完成,绝对不输于京都任何一座府邸,陛下也就不需要再额外赐婉婉一座公主府了,以后婉婉和我一起生活,我一定照顾好她,淑妃你就放心吧” “长公主如此疼爱婉婉,是婉婉的福气” “婉婉,今日出宫和姑母一起去看看姑母的公主府吧,看看有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毕竟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我看向母妃,母妃点点头 “姑母,我可以多带一个人去吗” “婉婉,你想带谁一起去” “梁王世子温承昀” “可是梁王世子是质子,没有陛下诏令,不得出宫啊” ”如果姑母去和父皇说,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婉婉,为何要梁王世子一起去呢”平昌公主不解 “温承昀是我和武兆的朋友,武兆,你说呢”我看向武兆 武兆连忙开口,”母亲,确实如此,梁王世子是我和六公主的朋友,既然六公主提议梁王世子一起,那母亲就向陛下请一道诏令,准许梁王世子今日离宫吧” 我之所以要带上温承昀,不过是想着他作为质子两年多的时间里,只在去年上巳节父皇组织的郊外游春中跟随众人离开过皇宫,他也在宫里闷坏了吧。既然他质子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像我一样偷偷溜出皇宫出去透气,那我就光明正大得带他出去吧 温承昀从弘文馆来到承恩宫,得知母妃还有平昌公主要带他去平昌公主府时很疑惑,我担心他会推辞,连忙朝他挤眉弄眼,温承昀只好同意了。 母妃和平昌长公主坐一辆辇车,我和温承昀还有武兆坐一辆辇车。武兆依然沉默寡言,当着武兆的面,我和温承昀说什么似乎也都不对。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于是我打开了车窗,看窗外的风景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溜出宫出来玩,看着外面笔直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人声鼎沸的热闹喧哗,只觉得心情大好。温承昀也被吸引了,我看到他目不转睛得看着窗外的一切,我想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我带他来平昌公主府不过是让他出来透透气的用意 辇车停稳,我被武兆搀扶着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平昌公主府的正门,那是五间镶着黄铜钉的红门,只看这大门,确实比一般的府邸规格高了许多 平昌公主和母妃走在前面,我和武兆紧随其后,温承昀很有分寸得远远跟在我和武兆身后。平昌公主向母妃介绍公主府的格局,我在后面听着也知道了公主府总共有六座殿宇,主殿叫庆元殿,都分布在前半部分,公主府的后园有花园、蹴鞠场、戏台还有一个映帆湖,平昌公主说这公主府在父皇的允许下扩建了许多,只为了将来我嫁进来生活得有趣些 走到一处殿宇,平昌公主拉住了我的手,“婉婉,这是青鸾殿,你和兆儿大婚后,这里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进来看看” 当我走进青鸾殿殿内的时候,暗暗吃惊,因为里面和承恩宫的布置完全一样,连起居设施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长公主,这青鸾殿似乎是按照承恩宫建造的”母妃也惊讶不已 “是的,我担心婉婉嫁过来之后想念承恩宫,所以特意将青鸾殿按照承恩宫修建,婉婉以后住在青鸾殿,就像还住在承恩宫一样”平昌公主依然拉着我的手,看我的眼神温风和煦般慈爱 我知道我应该对平昌公主说几句感激的话,可是不知怎的,我却不合时宜得回头去看温承昀,他仍然与我们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他知道我在看他,却不与我对视,眼睛看向别处 还是母妃拉了拉我,我才回过神来,连忙对平昌公主道谢 平昌公主又带着我们向后园走去,这公主府的后园用美轮美奂形容丝毫不夸张,甚至比大明宫的御花园更精致些。母妃连连称奇,我却意兴阑珊,我内心的想法是,比起这豪华的公主府,我更想要一个我喜欢的人 “婉婉,是不是哪里还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你指出来,姑母按照你的喜好重建”平昌长公主也许看出了我的兴致不高,问我 我连忙摆手,“姑母,我没有不合心意,我很喜欢” 母妃和平昌公主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我和武兆继续跟上,我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温承昀,他被我们拉下了更远的距离,他停驻了脚步似乎是在赏景 只见他站在葱郁的花树之下,花树之上是阳光的辽阔绮丽,那粉色的一天一地衬得他眉眼恋恋,他脸上笑容如初霁后明媚的雪光,简直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向往 平昌公主府好大,走完一圈已近日暮。平昌公主吩咐武兆送我们回宫,在公主府正门处,我们与平昌公主道别 回宫的路上,我和母妃乘坐一辆辇车,武兆和温承昀乘坐一辆辇车 “婉婉,平昌长公主是真的重视你,所以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公主府建成了如此规模” “母妃,我不明白,父皇好几个公主,为什么姑母也像父皇一样最喜欢我呢” “武将军是一定要娶一个公主的,你父皇的女儿中,只有四公主五公主还有你是合适人选,四公主身体不好,五公主生母位份只是昭仪,你又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平昌长公主曾经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所以她自然最中意你做儿媳” “那武兆呢,他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吗” “母妃看得出来,武将军是真心喜欢你,无关其他” 我推开车窗,看到辇车已经走到了承天门,承天门的城楼是京都最高的建筑,父皇和哥哥曾经还在承天门上接受了百姓的朝拜 “停”我让车夫停下了辇车,然后准备跳下车去 “婉婉,你要去哪儿” “母妃,我想登上这承天门,你在辇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武兆和温承昀乘坐的辇车也停了下来,武兆下了辇车,不解得看着我,温承昀也跟着下来,站在武兆身后 “武兆,我想让你带我和温承昀登上这承天门,你是神策军将军,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公主,为何你想登上承天门呢” “登高望远,我想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看看远处的风景” 武兆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不知道爬了多少个阶梯,我们三个人终于站在了承天门城楼的最高处 城楼上风很大,割在脸上呼呼作疼,旌旗猎猎呼呼作响,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京都,放眼望去,那一座座的里坊像是一块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又像是笔直的棋盘,从这里俯瞰京都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房子道路行人,还有万家灯火,京都真大啊,目光的尽头是原野是树林,是天与地相接的地方,一片暗沉沉 “温承昀,汴州太远了,即使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看不到” 天色越来越暗,城楼上还未点灯,我看不清楚温承昀的表情,只看到风吹得他袍袖飘飘 “李婳婉,你母妃还在等你,我们该走了” 忆世15 梁王的联合军打败了晋王,平定了叛乱,晋王李克虽然没有被俘虏,但仓皇出逃失去了主力军队,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消息传到大明宫的时候正是烈日炎炎的是盛夏时节,大明宫如烈火烹油般沸腾了起来,一扫大半年来的阴郁暗沉气氛,不只是大明宫,整个京都也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终于被拆除,天下人都可以安心得睡个好觉了 父皇大喜,将年号改为了“光化” ,以资庆祝,为了表彰梁王温煦的卓越功勋,父皇加封梁王为诸道兵马副元帅,并赐了“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的称号给他 一时间温承昀也成了大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宫人对待温承昀的态度更加毕恭毕敬,而温承昀19岁的生辰马上要到了,父皇甚至准备为他在麟德殿举办一场生辰宴,这是所有质子里面前所未有的极高待遇 我想送温承昀一份生辰礼物,倒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替我们李家保护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想感谢他,而是和他相识三年了,我单纯得想送他一份礼物而已 可是送什么好呢?我又犯了愁,从小到大我都是只收礼物,从没想过送人礼物的问题 温承昀曾经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要不我也画一幅他的肖像画然后裱好送给他? 我让阿粟给我准备了画架和笔墨纸砚,我回想温承昀的样子然后落了笔,第一笔就画的不好,我将画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来 一个下午过去了,地上已经满是我揉成的一团团的画纸,我咬着笔杆发愁,温承昀的长相好难画啊,不管怎么画,都画不出他深邃的眼睛和立体的脸部轮廓,好吧,其实还是我的绘画技术太烂,果然琴棋书画我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心里十分泄气,暗暗后悔小时候偷懒,什么都只是学了个皮毛 “陛下驾到——” 父皇来了!父皇已经大半年没来承恩宫了,我欢呼雀跃得跑出去迎接父皇,我看到父皇和母妃在正殿中深情对望 看到我跑进来,父皇笑了,他还是我印象中那个一脸慈爱的父亲,也许是因为叛乱被平定,父皇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脸上神采奕奕 父皇的大手摸着我的发顶,“婳婉,父皇许久没来承恩宫,你是不是想父皇了” 我用力点头,“父皇,我和母妃都很想你” “之前叛乱未平,父皇没有心思进后宫,如今梁王没有辜负朕的恩泽期许,朕终于可以松口气,处理完前朝的事情就马上来承恩宫看你们了”父皇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拉起了母妃的手,眼神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父皇和母妃的感情真好啊,我想起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见我发呆,父皇对我说,“婳婉,前些日子你不是去了长公主的公主府吗,可还合心意?” “姑母的公主府好大,建的很漂亮” “嗯,父皇想着等你过了十六岁生辰,就给你和武兆赐婚,婳婉长大了,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父皇,你就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我不想嫁人,我想留在大明宫永远陪着你和母妃。。。”我哼唧着说 “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父皇不能把你永远留在身边,那是耽误了你,再者说父皇和你母妃总会走到你前面,不能陪你到老。。。父皇能给你做的就是替你选个好驸马,让他照顾你陪着你,武兆身份贵重人品端正,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的,他的母亲又是你的姑母,也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把你嫁给武兆,父皇才能保你一生幸福,父皇才放心啊”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我是知道的,我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我知道父皇很早就在为我选驸马为我筹谋,武兆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我只有嫁给武兆,父皇才会放心,我也能时时进宫见到父皇 “婳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着嫁人后要离开父皇你舍不得,其实父皇也舍不得你,好在平昌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你出嫁后也能时时回来” 母妃抚摸着我的脸庞,“婉婉,你嫁人后,母妃就一个人住在承恩宫了,母妃也舍不得你,可是当年母妃也是一个人拜别了父母双亲嫁进了寿王府,这也是我们一生中必须经历的过程,但是你会组成自己的家庭,你会和武兆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就像母妃和你父皇这样,你一定会比母妃更幸福” 我眼角有些湿润,任时光潺潺流去,只有父皇和母妃的爱是永恒不变的,我何其有幸,可以得到父皇母妃这么多的爱,虽然武兆并不是我心仪的男子,但是我知道人不能太贪婪,想要的更多就会失去更多 我最终还是没有给温承昀准备生辰礼物,一是我真的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好,二是既然我要嫁给武兆了,就不要和他再有更多牵绊了吧。他的生辰宴上,我只是有意无意得扫过他几眼,并未和他交流,他也没有看我,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 但是父皇却送了温承昀一份厚礼,父皇封了他为郢王,虽然没有实权只是个封号,但是他可以享受郡王待遇,他不需要再和其他质子一起都住在弘文馆,父皇单独给了他承晖殿让他居住。 对于父皇的恩典,温承昀没有受宠若惊没有大喜过望,甚至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走到殿中间,恭敬下跪,淡淡谢恩 我知道,他最想要的是父皇放他回汴州,但我也知道,除非梁王再送来一个质子替换温承昀,否则父皇是不会放他回去的 我带着阿粟在后花园散步,盛夏时节里大片大片的花开的如火如荼,树上的知了声一阵高过一阵,虽然已是申时,但头上的太阳仍热辣辣的,我出了一身汗,衣服黏腻腻得粘在身上 “公主,你出汗了,歇一歇吧” “也好” 我坐进了最近的凉亭中,阿粟为我擦汗摇扇。忽然我听到凉亭背后的假山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对阿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走到假山处,竖起耳朵听到底谁在这里说悄悄话,我听出来是李婳姝的声音 “武将军,你真的要给六妹做驸马吗,可是,可是。。。”李婳姝已经轻声啜泣起来 “五公主,臣喜欢六公主。。。而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臣不能违抗君命” “可是六妹明明不喜欢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上梁王世子了吗” “这。。梁王世子是我和六公主的朋友而已。。。” “武将军,你这是自欺欺人,六妹就算不喜欢梁王世子,但她也不喜欢你,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一起去求父皇,你给我做驸马,好不好” “五公主,对不起,臣只喜欢六公主” “我哪一点比不上六妹?难道就因为她最受父皇宠爱所以你只肯做她的驸马?武将军也是这么势利的人吗” “并不是这个原因,臣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单纯喜欢看六公主笑着闹着的样子” “原来武将军你不喜欢端庄的公主,那我也可以像六妹那样疯疯癫癫吵吵闹闹啊” 。。。。。。 竟然说我疯疯癫癫,还在背后和我抢驸马!如果是以前,我早就冲出来和李婳姝吵架了,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和李婳姝都是可怜人,我们都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我没有再听下去,带着阿粟悄悄离去,走到一处廊檐下,我发觉前面竟然是承晖殿,那是温承昀如今的住处,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静默的瞬间,有雨水倾盆而下,哗哗有声,雨滴打在重重垂檐青瓦上,打在芭蕉舒展开的新嫩阔大绿叶上。我和阿粟站在檐下,望着暴烈肆虐的雨水沿着屋檐激流而下,将青色艳润的重重宫墙染成褐色的深青,整个皇宫,便被笼罩在一团巨大的水雾之中,朦胧不见归途亦不见去路。 我和阿粟被困在了大雨中的廊檐下,阿粟发愁“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这可怎么办” “阿粟,在这里听听雨也挺好,你不要着急,雨总会停的” “公主,前面就是承晖殿,梁王世子的居所,要不我们去承晖殿避雨吧” “我不知道该和温承昀说什么” “公主,估计年底陛下就会让你和武将军完婚,而梁王世子不是说他20岁的时候会回去汴州吗,那你们以后能再见面的机会很少了,你要是还放不下他,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说说话,免得留下遗憾” “阿粟,我觉得你变了,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会说我这样做对不起武兆,拦着我不要去找温承昀” “武将军不是背着你私下见五公主吗,刚才他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都要气死了,武将军也真是的,都要和你成婚了,竟然还私下见五公主,公主,你怎么不生气还带我离开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李婳姝也是可怜人,她喜欢武兆但武兆却不喜欢她,以前我不懂爱而不得有多难过,现在我懂了,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再互相为难呢”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雨便停了,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中,阳光洒下来,檐角树叶上还零零落落滴着雨滴,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阿粟,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路过承晖殿时,我驻足了一刻,向里面望了望,但最终没有走进去 殇世1 这之后的许多个夜晚,我都坐在承恩宫院子中,看着栀子花随晚风摇曳,看天上星河忽明忽暗,而阿粟站在我的身边为我摇扇为我驱赶蚊虫 “阿粟,我嫁给武兆后,你会随我去公主府吗” “当然,这也是阿娘和淑妃的意思” “不,我问的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愿意随我出嫁吗” “愿意,公主,这辈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意陪你在身边” “阿粟,你真好,可是我觉得我不应该一辈子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一个人,想和他成亲想和他生儿育女” “公主,阿娘和我说过,我和阿娘的命是淑妃救下的,我又陪伴公主长大,这辈子我哪里都不去,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人,我只会守着公主” 我笑了,“阿粟,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以后没有,也许有一天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呢,喜欢这件事不受自己控制,就像我以前也绝对想不到我竟然会喜欢上温承昀,而且还是很喜欢他” “你还是喜欢梁王世子啊,那天你没有进去承晖殿,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他了呢” “就是因为放不下,才没有进去,不过我忍得很辛苦” “公主,你如果这么放不下梁王世子的话,不如去和陛下说一说,陛下那么疼你,说不定会给你们赐婚,将梁王世子留下给你做驸马呢,而且陛下现在这么喜欢他,还封了他郢王,可能真的会同意” “那他会恨我的,我真的去求父皇把他赐给我做驸马,他就永远回不去汴州了,那他母亲怎么办,他母亲已经等他三年了,他对他母亲的感情又那么深,我不想他难过,我想他这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公主,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喜欢梁王世子,你宁可自己不开心也要让他开心” “阿粟,我没有不开心,我生来就是公主,有世上最好的父皇和母妃,还有疼我的哥哥,还有你,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我不能贪婪的什么都想要” “公主,你真的长大了,陛下和淑妃一定很欣慰” 我以为我的后半生会按照父皇和母妃为我设定的那样,嫁给武兆,住进豪华的公主府,这辈子与武兆琴瑟和鸣生儿育女,我会带上我的孩子时不时进宫看望父皇和母妃,他们逗弄着我的孩子喜笑颜开,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我以为温承昀会如他设想的那样,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梁王将他的弟弟送进宫替换他做质子,他会回到汴州,他终于和他的母亲团聚。他会在汴州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和那个女子一起侍奉他的母亲,他也会生几个孩子,他的母亲含饴弄孙尽享天伦。 我以为我和温承昀今后将再无交集,但我知道我和他都不会忘了彼此,在余生的漫长岁月里,我和他都会活在彼此的回忆中,我们都会逐渐老去,但我们脑海里留着的将永远是对方年少美好的样子 可是这一切既定的生活和幸福都被打破,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改写,因为梁王温煦还是步了晋王李克的后尘,温煦反了! 最开始是梁王温煦将其军队驻扎在晋王的封地上,迟迟不肯退兵回汴州,后来父皇派了兵马元帅赵将军前往太原,要收回晋王的封地和军队,全部划归中央,可是温煦竟然杀死了赵将军,谋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消息传到大明宫,朝野再次震动! 如果说李克是只狼,那温煦就是只虎,比李克更危险,原本温煦的军事力量就强于李克,更何况如今的温煦还占领了李克的封地和军队,温煦已经成了中原霸主!我想起来温承昀曾经和我说的,他觉得父皇命令温煦去平叛李克的决策并不正确,因为温煦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果然一语成谶! 温煦谋反,再一次将大唐推入生死一线的风雨飘摇之中,这片国土再次动荡不安。父皇和哥哥再一次和朝臣在宣政殿彻夜不眠得商量对策。父皇向幽州的燕王、郓州的祁王、河北的赵王发出诏令,要他们出兵讨伐温煦,支援京都。 除此之外,父皇还下了一道诏令,处死温承昀的诏令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来的都早很多,夏天似乎转瞬即逝,天气很快转凉,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秋风萧瑟,黄叶离索,南飞的大雁成排结队飞过天际,发出不绝于耳的凄鸣声,这声音回荡在大明宫的沉沉宫阙之中,令人绝望 自从知道温煦诛杀了赵将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大事不好,我想去见温承昀,可是他已经被幽禁,承晖殿大门紧锁宫人不许我靠近。我去求母妃,母妃告诉我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无能为力,但母妃宽慰我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也许会有转机,让我再耐心等待 可是形势并未好转,对皇位垂涎已久对天下睥睨已久的温煦还是下令大军开拔,向京都浩浩荡荡而来,消息传到大明宫的时候,我就知道温承昀会被父皇处死,果不其然,他被关进了天牢,三日后含元殿外斩首示众 我急疯了,我想见温承昀,可是我进不去天牢。我见不到父皇,宣政殿的太监不肯为我通报,说父皇吩咐了不见后宫之人。我恳求母妃为我想想办法,母妃难掩悲戚神色,“婉婉,温煦谋反,你救不了温承昀,就算你能见到他又有什么用呢” 我拉住母妃的手臂哭的泣不成声,“母妃,就算温承昀必须得死,可是我也想见他最后一面,我必须要见他,母妃,你帮帮我吧” 看到我哭,母妃也流泪了“婉婉,母妃以为你已经放下了他” “母妃,我已经放下了他,可是他要死了,我又放不下他了,我真的想见他,母妃,你帮帮我吧” 母妃紧皱眉头想了许久,“好吧,这件事需要武将军帮忙,母妃带你去找武将军” 武兆听说我想进天牢见温承昀,变了神色,“公主,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而且梁王世子现在是死囚,按律您不能见他” 我怒了,朝武兆大吼“武兆,温承昀不是你的朋友吗,他都要死了,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武兆低下了头,“梁王世子要被处决,臣也很难过,可是臣只能奉陛下之命,不敢违抗” 母妃见状开口道“武将军,婉婉只是想最后见梁王世子一面,就当送送他,毕竟梁王世子曾经救过婉婉,你通融一下吧” 武兆叹口气,最终同意,“淑妃,天牢那种地方您就不要过去了,我带六公主去,之后我会送六公主回承恩宫” “也好,那就有劳武将军了” 黑沉沉的夜里,月色惨淡。惨青的月光下只见重重金色兽脊安静伏定,冷冷仰天瞪着,呐喊无声。四下里寂然沉静,唯听见马车车轮轧过古旧的石板路,惊起殿脊上的宿鸟呱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天牢似一只沉默怪异的巨兽,潜伏在暗色之中,唯有门口两个斗大的黄色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像两只不能合上的兽眼。 武兆扶着我从马车上下来,和天牢守卫交代了几句,那守卫打开了天牢大门,带我和武兆进入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天牢,天牢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虽然还算整洁,但压抑沉闷得让人从心底生出阵阵寒意,我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寒颤。那幽暗的长长过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虽然武兆就在我的身边,我心里的胆怯却愈发深重。我还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不是血腥味,却比血腥味更让人窒息,随着一步步往天牢的更深处走去,我终于知道了,那是腐败的气息,是绝望的气息,是死亡的气息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守卫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锁住牢门的锁链,那金属锁链哗啦啦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天牢里回荡,是如此的刺耳,又让我打了几个寒颤 我强迫自己平静心绪,“武兆,你去外面那道门等我” “。。。是” 看到武兆和守卫离去,我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殇世2 牢房里没有窗户,只在桌子上点着一盏灯,发着微弱的黄色光芒,温承昀坐在铺着稻草的床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让我想起给李爽烧纸钱的那晚,我和他的影子被火光映在墙上的样子,可是如今温承昀也要死了,有谁会给温承昀烧纸钱呢 我抬起头,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把马上要流出的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我走进一些,看到温承昀在看着我,他的眼睛如寒冬里冻住的冰晶,闪着苍凉的雪白微光,“你来了”他站起来淡淡开口,脸上甚至出现淡淡一笑,可是那笑容像是浮在碎冰上的阳光,支零破碎,没有丝毫喜悦只剩悲戚 我注意到他身上竟然有错落的鞭痕,有些地方甚至衣服破碎裸露出血痕,一阵绞痛从我的心房蔓延,我眼底晕湿一片,“你身上怎么会有鞭痕?谁打的?为什么?” 温承昀依然淡淡的语气,“似乎是天牢的规矩,被关押进这里的人都会受鞭刑” 我愕然,父皇一定是知道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的,李爽被处决前都没有被关押到天牢,父皇却将温承昀关到天牢,可见父皇真的是恨极了温煦,父皇将他的恨意发泄到了温承昀身上 我走上前,抓住温承昀的衣袖,“温承昀,我让守卫给你拿来纸笔,你给你父亲写封信吧,你劝劝你父亲让他退兵,我会用最快的速度送给你父亲,我去求父皇,让他不要这么快处决你,我给你争取时间,好不好” 温承昀听了我的话,只是凄然一笑,衔住了眼底的一丝苍凉孤绝,“没用的,我说过,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筹谋了二十年。。。和皇位相比,一个儿子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不忍看温承昀的脸,扭过头去,眼泪滚滚而落,“为什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他不是承诺你20岁的时候会接你回去吗” “他食言了,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我回去,只是在骗我罢了” 我低头哽咽,“温承昀,我不想你死。。。”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这是我的命,不用为我难过,你别哭了” 我的心一阵阵得抽紧,“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温承昀没有回答,昏暗幽闷的牢房内,苟延残喘的烛火下,我和他相顾无言,许久,温承昀才又开口 “李婳婉,我母亲死了” 我怔住了,“什么?你母亲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我母亲知道温煦谋反我就会被处死,她无法劝阻住温煦所以自缢了,她以为她的死可以换回温煦对我的愧疚和怜悯,她以为她的死可以换回温煦的良知,只可惜,和皇位相比,我母亲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母亲。。。终究是看错了温煦,也错付了。。。” 温承昀说出这段话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闲闲道来一般,仿佛说的是一件稀松小事,但他的眼底出现了浓翳的悲伤,他眼睛里原本的璀璨星辰都湮灭了一般,只剩下风卷残云疾聚疾散,悲恸与哀伤翻涌而上,我甚至看到他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温承昀竟然流泪了!他竟然会流泪! 他的这滴眼泪深深灼痛了我,我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像被放在刀锋上一寸一寸铰过 我颤抖着抬起手,为温承昀拭去那一滴泪 温承昀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他笑了,可是那笑意是那样的悲切,似乎再多的眼泪也比不上那一丝微笑带来的伤悲和痛楚,我只觉得悲怆难言 他眼里的悲戚凝成了冰封般的宁静,“李婳婉,我不怪你父皇,忘了我吧” “不,温承昀,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冲温承昀失声大喊,然后掉头大步跑开离去,经过守卫和武兆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用了全部的力气朝那守卫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拳,我没想到我力气那么大,那守卫竟然被我打倒在地,捂着脸哀嚎 我竭斯底里得朝他吼,“你们要是再敢对温承昀用刑,本公主要你们好看!你马上去拿最好的药给他治伤,若是他身上留下疤痕,我会让你身上的伤痕是他的十倍一百倍!” 武兆应该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看我的眼神极不自然,但他还是对守卫说“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做” “是” 我继续往外跑,武兆在后面追,“公主,你慢点,小心摔跤” 我没有理会武兆,出了天牢我没有乘坐马车,就那样得跑着,夜幕垂垂,皓月如霜,落下惨淡白光。飞起的檐角在清冷的月光下变成暗色的剪影,星星挂在远远的天角,绽着冷冷的光,像冷峭的眉眼 我脑海里全是温承昀那哀默大于死心的面容,那星辰湮灭黯淡无光的眼睛,还有那滴灼痛了我的眼泪 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声声如鼓擂,温承昀不能死,我爱他,我要救下他 武兆追上来,拉住了我,”公主,你别跑了,臣送你回承恩宫” “武兆,我要见父皇,我要去紫宸殿” “陛下不会见你的,公主,你救不了梁王世子。。。” “不,我不要他死,我要去紫宸殿见父皇” 说完,我挣脱出武兆,继续往前跑,不久,身后传来武兆的声音 “公主,臣送您去紫宸殿” 武兆陪我一起去了紫宸殿,我看到殿内灯火通明,我知道父皇还未就寝,我跪在殿外,大喊“父皇,温煦谋反不是温承昀的错,你放过温承昀吧,婳婉求求你,你放了他吧” “父皇,温承昀的母亲为了阻止温煦谋反已经自缢了,温承昀没有母亲了,你可怜可怜他吧,不要杀他,求求你了,父皇” 父皇没有出来,殿内只走出来一个內侍,“六公主,您赶快回去吧,陛下已经生气了” “不,我不走,我要见父皇” “六公主,藩王谋反,质子必须死,您难道不知道吗,您是公主,却跪在这里为质子求情,不是让陛下难堪吗?而且陛下现在因为温煦谋反之事寝食难安,您就不要给陛下添堵了” “我知道父皇忧心,可是我不能让温承昀死,他不能死。。。父皇,求您见一见婳婉吧,父皇——父皇——” 內侍看我继续大喊,急了,对武兆说“武将军,您赶快把六公主拉走吧,不然惹得陛下雷霆大怒,六公主估计要被罚了” 武兆听了,忙去拉我,我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大喊,“武兆,你放开我,我不走,我一定要见父皇,父皇,婳婉求求你,你放了温承昀吧,父皇——父皇——” 然后我被武兆抗在了肩上,不管我怎么踢打喊叫武兆都不肯放我下来,我喊了一路叫了一路,还是被武兆扛回了承恩宫 我扑到母妃怀里嚎啕大哭,“母妃,我不想温承昀死,我知道你和我说过要学会接受失去和接受得不到,可是我做不到接受他死去,我真的接受不了,母妃,你救救他吧” 武兆告诉母妃我刚才在紫宸殿外大闹了一场的事情,没等母妃开口说什么,一个內侍走进来,“传陛下口谕,六公主即日起禁足于承恩宫思过,淑妃教女无方,降为昭容” 我听了错愕不已,然后哭得更加伤心,“母妃,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母妃脸上些许苦涩,眼泪扑簌而下,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婉婉,你父皇不会不要我们的,你父皇只是生气了,你别怕” “父皇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温承昀” “不是你父皇狠心,是温煦逼得你父皇不得不处死温承昀,你不要怪你父皇,你父皇背负着李氏江山社稷,你父皇过的很苦” 悲从中来,我为父皇难过也为温承昀难过,我在母妃怀里哭了很久,等我从母妃怀里起来的时候,看到刘嬷嬷阿粟墨玉锁玉都围在我身边,都红着眼睛泪流不止 母妃对武兆说,“武将军,今天谢谢你,你该回去了” “臣。。。放心不下六公主” “我会宽慰婉婉的,武将军无需担心” “陛下只是一时震怒,才降了您的位份,您别放在心上。。。” “自然不会” 武兆离去,我仍啜泣不止,“母妃,你知道吗,温承昀的母亲死了,他母亲为了阻止温煦自缢了,温承昀对他母亲感情那么深,温承昀得多难过啊,母妃,天底下怎么会有温煦这么狠心的人,逼死妻子儿子也不要了” 母妃摸着我的脸庞,神情凄然,“婉婉,这世上总有些人天性凉薄对权力无比贪婪,在温煦心里,皇位最重要,权利最重要,为了皇位,妻子儿女都可以舍弃,温承昀很不幸,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温承昀的母亲很不幸,她的夫君是这样的人” “母妃,温承昀这么可怜,我们救救他吧” “婉婉,你忘了他吧。。。” 我又哭了,“不,母妃,我忘不了他,今天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他,想到他要死了,我便觉得喘不过气,也活不下去了一样” “婉婉,母妃知道你难过,母妃舍不得看你这么难过,母妃也很同情温承昀,可是。。。” 我已经哭的快喘不过气了,母妃没有再说下去,停了许久,母妃抿着唇对我说,“婉婉,不哭了,明天母妃去求见你父皇,母妃试试看吧” 我止住了哭,胡乱擦了几把眼泪,“真的吗?” “真的,母妃不骗你” 殇世3 夜里,阿粟在床边守着我,“公主,已经过了子时了,你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了温承昀,看到他的眼睛,还有他的那滴眼泪” “公主,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梁王世子,就算他曾经救过你,画了一幅画给你,烧纸钱的事情保护了你,就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吗,你已经为他做了许多,早已还完了人情啊” “阿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他死,我想他好好活着” 阿粟叹口气,“公主,你因为梁王世子惹怒了陛下,你被禁足不说,你母妃都受到了牵连被降了位份。。。我觉得陛下放过梁王世子的可能很小” “我不信父皇真的会这么狠心,他舍得看我这么难过” “陛下是帝王。。。虽然疼你,但事关社稷。。。” 后面我似乎晕晕乎乎得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含元殿外刽子手举起刀砍向了温承昀,我一下子被惊醒坐了起来,心悸不已 我揉揉眼睛,看到晨曦微光照亮了窗纸,天亮了,我爬起来去找母妃,看到母妃已经起床,她似乎一夜未眠一般,神形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很心疼,“母妃,你是不是没有睡好” “婉婉,你也没睡好吧,你眼睛都肿了,天还早,再去睡会吧” “我睡不着,母妃,你什么时候去见父皇” “现在是早朝时间,母妃过一会儿再去,你别着急” 母妃梳妆停当带着刘嬷嬷离开承恩宫后,我在殿内忐忑不安焦躁不已,母妃能劝动父皇放过温承昀吗,如果父皇还是不肯我该怎么办呢 过了许久都不见母妃回来,我沉不住气了,想过去看看怎么样了,但是在承恩宫门口被內侍拦下了 “六公主,您被陛下禁足思过,不得离开” 我不管不顾的想要冲出去,却被死死拉住,“六公主,您再这样陛下怕是要把您关到掖庭去了” “你们不要拦我,我要去见父皇,放开我,快点放开。。。” “婳婉” 我抬头,是哥哥,哥哥来了! 內侍放开了我,给哥哥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哥哥把我拉回了殿内,我焦急得问,“哥哥,母妃去求父皇放过温承昀,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怎么样了” 哥哥看我的眼神有无奈有怜惜有恼怒,“婳婉,你昨晚大闹紫宸殿害得母妃被降了位份,还要缠着母妃去求父皇,你可知道父皇对母妃生了多大的气,母妃被父皇打了一耳光,现在被罚在紫宸殿跪着思过” “什么?父皇竟然打了母妃。。。父皇。。。他。。。他怎么能打母妃。。” 我惊愕不已,我想到父皇对母妃的情意绵绵款款情深,难道父皇这么多年对母妃的爱都是假的吗,父皇。。。他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父皇吗? “父皇舍不得打你,就只能把气出到母妃身上了。婳婉,不是哥哥说你,你是怎么回事,李爽被处决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父皇是不得不处死谋反藩王的儿子,不是父皇不仁,是藩王不义!你知道目前的形势有多严峻吗,父皇虽然给燕王祁王赵王下了诏令要他们发兵共同平叛,可是这几个藩王目前都是持观望态度,如果他们不发兵支援,朝廷禁军不过五六万,如何抵挡温煦的三十万大军,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要父皇赦免温承昀?如果父皇赦免了温承昀,燕王祁王赵王就更不会发兵了,反正他们知道父皇也不会处死他们的儿子,帝王的威慑力在哪里!婳婉,为了一个温承昀,难道你要父皇做亡国之君吗?!父皇母妃哥哥还有李唐江山在你心里都不如一个温承昀吗?!” 这番话宛若惊雷滚滚,把我劈得四分五裂,长久的愕然之后,我费力得张口 “你的意思是温承昀非死不可,父皇绝对不会赦免他。。。” “是,父皇已经把处决温承昀的时间改为了今日午时,婳婉,你不要再闹了,你是李唐公主,一切应以李唐社稷为先,放下儿女私情吧” 。。。。。。 今日午时?温承昀今日就要被处决了。。。 瞬息之间,我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是一片茫茫雪原 “婳婉,哥哥走了,你好好呆在承恩宫,不要再惹父皇生气了” 我颓然得走到院子中,天光旖旎院中寂静无声,秋天的毛太阳晒在身上轻绵绵的,好像带着刺,痒丝丝的,我能听到花叶落败的声音和飞虫鸣叫声,远远近近得传来,清冽的空气,淡淡菊香飘来,幽怀袅袅,真是秋日的好时光啊 我抬头去看那秋日,像一块冻凝一般,已经几乎正正挂在了头顶上,马上到午时了。。。一口气便提不上来,痛心得呼吸滞缓下来,胸腔急剧地起伏,我用力捶顿着自己的胸口,想让呼吸顺畅一些,可是胸口喉咙都被堵塞住了,我剧烈得喘息,倒在了地上 “公主,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们啊”阿粟墨玉锁玉围了上来,掐我的人中捏我的手心拍我的胸口 “来人啊,快来人,快去请御医” 阿粟已经泣不成声,握着我的手,“公主,你怎么样了,你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就来了” 我直直得盯着阿粟,死命握着阿粟的手,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温承昀。。。我要见他。。” “好,公主,我们帮你,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阿粟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帮我翻上位于承恩宫宫墙西侧的小厨房,她拉着绳索把我放下去,墨玉锁玉帮我把风引开宫人 翻出承恩宫围墙后,我向含元殿飞奔而去,我告诉自己得快一些再快一些,不然真的来不及了,脚下的青砖急剧后退,一座座殿宇被我甩在身后,我知道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双腿还在急速奔跑,我不敢有丝毫停歇 含元殿外依然是李爽被处决那日的场景,我看到父皇站在高台上神情寒凛冷峻,我挤过宫人质子皇子,看到温承昀双臂被绑在身后跪在不远处,身边站着的是提着刀的刽子手,他在等父皇的命令,他会举起刀砍断温承昀的脖子 我浑身的气血都往头上涌,痛彻心扉的感觉传遍全身,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冲向温承昀跪在了他前面抱住了他,我哭的肝肠寸断 “温承昀,对不起,我说服不了父皇,我救不了你。。。” “温承昀,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有宫人来拉我,我死命抱着温承昀不肯撒手,耳边传来温承昀有些沙哑的声音 “李婳婉,你走吧,忘了我吧” “不,温承昀,我忘不了你,你母亲死了,你父亲不要你了,我知道你很孤单你很难过,可是你还有我,我陪你一起死,你不要怕,我陪你” “李婳婉,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好好活着,你快走” 更多的宫人来拉我,把我的手指头一个个得掰开,我终于被他们从温承昀身上拉开,我看到温承昀看着我红了眼眶,眼底是一泓泪水,脸上是无以复加的痛楚和悲戚 宫人拖着我往外面走,我看向高台上的父皇,声嘶力竭得大喊,“父皇,温承昀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不得不处死他,我不求你赦免他,求你把我也处死吧,父皇——父皇——你让我和他一起死吧,你把我和他埋在一起,求求你了,父皇——” 。。。。。。 我终于没了挣扎的力气,嗓子嘶哑再也喊不出来,身子软的像一团棉絮,任由宫人拖着我离去,只是眼泪如肆意的泉水,流过自己的身体和悲伤至碎的心,透过朦胧的泪光,我似乎看到远处的刽子手举起了刀,我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阳光透过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斑驳得筛落了满地,那样清冷的日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抬头望时,能看到重重宫阙的琉璃碧瓦在日色下闪耀起冰雪白洁一样的光芒 不远处,我看到温承昀站在一棵花树下面,面容潋滟满是柔情,眼中的熠熠星辰再度璀璨,他伸出手对我说“李婳婉,我等着你” “好,你等我,我来陪你,我们生死不离” 殇世4 天上乌云翻滚,地上飞沙走石,脚下是悬崖峭壁,我看到自己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要去哪里,忽然脚下一滑就要跌落深渊,我张开双臂惊恐大喊,一个人拉住了我拥我入怀,“不要往下看,我带你走” 是温承昀,我怔怔得看着他,用力点头,“好”,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跟在他身后,缓缓前行 我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声,“婉婉,你快回来,婉婉” 是母妃的声音,我回头望,母妃一脸焦急,“婉婉,你快回来,回到母妃身边” 我转过头看向温承昀,他眼睛亮亮的,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他情深缱绻得对我说,“婳婉,跟我走吧” 我没办法拒绝他,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和他继续前行 “婉婉,婉婉,婉婉。。。”母妃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 我睁开眼睛,看到母妃坐在床边看着我,泪流不止,还有刘嬷嬷阿粟墨玉锁玉,她们都围在床边,一个个都红肿着眼睛,关切得看着我 我凄然一笑,“母妃,你别哭,看到你哭我又想哭了” “婉婉,你终于醒了,把母妃吓死了。。。” 我扭过头,把脸转向另一侧,不让母妃看到我滚滚而落的泪水,我不能告诉母妃我准备追随温承昀而去,我在心里说,母妃对不起,我要去地下陪温承昀了,我不能陪着你了,请你原谅婉婉不孝。。。 “婉婉,你别难过,温承昀还活着” 我猛得坐起来,不可置信得看着母妃,“他还活着?父皇赦免了他?” 母妃摇摇头,“你父皇没有赦免他,只是没有在今天处决他。。。你被拖走后,传来了六百里加急战报,你父皇急于和朝臣商议,于是将温承昀押回了天牢,后日午时处斩” “就是说温承昀还是会死?” 母妃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拉住母妃的手,“母妃,温承昀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母妃,到时候你把我和他埋在一起吧” 母妃哭出了声音,“婉婉,你说这种话,是用刀子剜母妃的心啊,你还有父皇还有母妃还有哥哥,你都不要了吗?” 我抱住母妃,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母妃,温承昀死了,就算我活着,也会活得很痛苦,与其每天活在痛苦中,不如去地下陪他。。。母妃,对不起,我让你这么难过,你原谅我,下辈子我再给你和父皇当女儿,下辈子我一定一生一世陪着你们,这辈子就让我去陪温承昀吧,母妃,对不起” 。。。。。。 过了许久,母妃给我拭泪,“婉婉,不哭了,你既然这么喜欢温承昀,母妃帮你” 我揉揉眼睛,看到母妃的眼睛里是罕见的果断和决然 “母妃,你能怎么帮我” “母妃将温承昀从天牢里救出来,送你们离开京都,你和他去西域或者去漠北,你们远走高飞吧” 我眨眨眼睛,停顿半晌,“母妃,你怎么将温承昀救出来呢,天牢守卫森严,况且还要过宫门和城门” “母妃自己确实办不到,需要你哥哥和武将军的帮忙” “哥哥和武兆肯吗” “你哥哥那里母妃去说服,武将军。。。你来说服吧” 母妃带上刘嬷嬷去了东宫找哥哥,我让锁玉去请武兆来承恩宫,殿内只剩下我阿粟和墨玉,她们两个跪在床边,啜泣不已 我拉住她们两个的手,“你们别哭了,你们哭,我也想哭” “公主,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要离开你父皇和母妃,真的要放弃公主身份离开京都吗?就为了梁王世子,真的值得吗” 我的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枚黄连,吐不出咽不下,苦涩的感觉无可遏制得逼进心间,“值不值得由不得我去想,我只知道这一生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不管值不值得,不管是对是错” “公主,我舍不得你”阿粟哭出了声音,“公主,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开,你带上我吧,以后我侍奉你和梁王世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永远跟随你” 我替阿粟擦眼泪,“阿粟,我和温承昀是逃跑,一路上也许千难险阻,我带不了你,我也不忍心让你和我后半生颠沛流离,你留在皇宫,留在你阿娘身边,你替我照顾好母妃” “公主,我会想你的” “阿粟,我也会想你的” 锁玉带着武兆走进来,我让阿粟她们几个全都退下,我想了想,打算开门见山 “武兆,我喜欢温承昀,你应该知道了吧” 武兆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微微低下头,“。。。知道。。。臣不介意。。” 我有些酸涩,我知道我对武兆很残忍,但我还是硬着心肠开了口,“武兆,我要把温承昀从天牢里带走,我要带他离开京都,我要和他远走高飞,你会帮我的,对吗” 武兆猛得抬起头,一脸惊愕得看着我,眉峰蹙起,许久,单膝下跪,“公主,请您不要这样做” “你不敢?你怕帮了我被父皇问罪?” “臣。。。臣确实不能违抗君命放了梁王世子,而且。。。公主也不应该有这种念头” “武兆,今天你也在含元殿外,我说的话你应该也都听到了,如果温承昀死了,我绝不独活,你是打算看着我死,还是打算帮我和温承昀逃走?” 我看到武兆喉头逼仄涌动,脸上似有酸涩苦辣,我知道我这番话一定让他很受伤,可事到如今,我只能对不起他了 武兆的嘴唇张了又张,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了一句话,“公主,臣对您的心意,您真的不了解吗” 武兆的这句话刺痛了我,悠悠沉沉的往事在心底起伏,武兆虽然不善言辞少言寡语,但他对我,确实是极好的,我知道我每次溜出皇宫,他都会派人悄悄跟随保护我,这些年来我的伤心难过高兴喜悦他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说不出情意绵绵的话来让我开心,但他却像一棵树,永远站在我的身后默默守护着我,我知道只要我需要,他就会为我挡风遮雨让我停靠 我有些哽咽,“武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其实我之前是真的已经接受你了,我想过我们婚后举案齐眉的日子,我想过我给你生儿育女在公主府相夫教子的日子,可是。。。对不起,我现在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了,我爱的是温承昀,我想随心而活,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武兆的头无力得垂下去,整个身体似乎也绵软无力了一般,原本是直挺着单膝跪地,此时却颓废得跪坐在了地上 殿内安静得如一潭碧波沉水,黄昏时分的斜阳照入房中,将武兆的身影拉的极长,那光线中的微尘环绕着武兆起伏荡漾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兆终于抬起头看向我,“公主,如果梁王世子陪在您身边,才能让您过得开心幸福。。。臣,臣愿意成全公主。。。”说完,武兆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泪 感动和感激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蔓延,我潸然泪下,我走过去扶起武兆,“武兆,我知道你会成全我,谢谢你” 我不知道母妃是怎么说服哥哥的,总之又过了许久母妃才回来承恩宫,她告诉我哥哥同意了,明晚送我和温承昀出城,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母妃 夜里,我再次和母妃睡在了一起,我缩在母妃怀里,母妃轻轻拍着我的背,想到这是和母妃呆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生出浓浓的依恋与不舍,想到父皇和母妃养育了我十六年,我竟然要离他们而去,泪便盈上眼底,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晕湿了母妃的寝衣 母妃察觉到了,捧着我的脸给我拭泪,“婉婉,别哭,你该高兴呀” “母妃,你不怪我吗,我这么任性,为了温承昀竟然要离你和父皇而去” 母妃泪光闪烁,“婉婉,母妃不怪你,母妃只是舍不得你,担心你,心疼你,你这一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也许你会吃很多的苦,如果有一天温承昀负了你。。。” “母妃,温承昀不会负我的,我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之前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要回汴州所以不能接受我,现在他没有母亲了,他一定会对我好的,母妃,你不也说过他有情有义有担当吗” “婉婉,也许是母妃多虑了,母妃担心没有了你父皇和母妃的庇护,你将来受委屈受伤害的时候,谁来安抚你谁来保护你” “母妃,温承昀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如果别人让我受了委屈,温承昀会替我出气的,如果别人要伤害我,温承昀会保护我的,你放心吧” 母妃叹了口气,“婉婉,希望母妃和你都没有看错温承昀,希望他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做出这么多牺牲” “母妃,你不要总是忧心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温承昀逃走了,你怎么办,父皇会不会勃然大怒,万一。。。” “婉婉,你父皇舍不得母妃的,你别担心,不管怎样,还有你哥哥,你父皇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也不会对母妃怎样的” “母妃,你最后再给我唱一次好时光吧,我想听” “好”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 伴随着母妃婉转动听的歌声,我幻想着和温承昀执手相望共度余生的美好画面,渐渐进入梦乡,沉沉睡去 殇世5 我仍然清楚得记得我和温承昀出逃京都的这一天下着毛毛秋雨,像是无数细密绵延的针轻触肌肤,不痛不痒只觉微凉,天地似是未开一般雾蒙蒙一片。 承恩宫里的栀子花盛极转衰开始落败,我轻轻抚摸着微黄卷曲的花瓣,心里有万语千言。记不清多少个清晨和夜晚,我对着这片栀子花发呆,我的所有心事这些花都是知道的,如今我要走了,这些花也会寂寞的吧 母妃想了许久应该准备些什么让我带着上路,她和刘嬷嬷整理出来的行李怕是两辆马车都装不下 我和母妃望着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行李,静默了很长时间。。。 “婉婉,母妃已经精简再精简了,可是还是有这么多东西想让你带上。。” “母妃,我知道你怕我受苦,可是这一路山高水远,我和温承昀又是逃亡,真的带不了这锦被华服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人参燕窝啊,还有那套公主朝服,我再也没有穿上的机会了,就不带了吧。。。” 母妃轻叹口气,“婉婉,你说得对,是母妃糊涂了,母妃重新给你准备” 不久之后,母妃准备了两个可以挎在背上的包袱,“婉婉,这包袱里是你和温承昀各一套的换洗衣服,其余全是金子和贵重首饰,足够你们两个这一生衣食无忧” 我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就如母妃沉甸甸的爱,我鼻子一酸,又想落泪 母妃轻轻捧着我的脸,她的眼里是脉脉的温情,“婉婉,你大约都忘记了,今天是你十六岁生辰” 我眨眨眼睛,今天竟然是我十六岁生辰,我确实忘记了,以前我最喜欢过生辰的,父皇再忙也会给我过生辰,还会送我一件让其他公主羡慕嫉妒的礼物,可是今年,父皇似乎也把我的生辰给忘了。。。 “婉婉,十六年前的今天,母妃生下了你,你是傍晚十分出生的,那一日晚霞似金似火壮丽无比。母妃生下你哥哥后,夭折了一个孩子,母妃痛心疾首,又过了多年才又生下你,你就是上天补偿给母妃的礼物。母妃还记得你出生时粉嫩的小脸,母妃和你父皇爱你爱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一天天得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出落得如花似玉,母妃多次幻想着你出嫁的场景,给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今天,母妃将你和温承昀送走,就当送你出嫁吧“ 母妃的话又轻又暖,钻进我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我想挤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给母妃,我嘴边挂着笑,眼里却流着泪 “母妃,你给了我这么多的爱,我却什么都不能报答你了” “婉婉,你不需要做什么报答母妃,母妃只想你这辈子过的开心幸福,你幸福,就是对母妃最大的报答” 我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母妃,我会幸福的,温承昀会给我幸福的” 黄昏时分,哥哥和武兆如约而至,我也已经换好了一身寻常人家的衣服,那还是我之前溜出宫时穿的衣服,阿粟将我的头发简单得梳成两个发髻 我和阿粟墨玉锁玉刘嬷嬷一一拥抱道别,阿粟哭的很厉害,抱着我不肯撒手,这几乎又要把我的眼泪召出来,还是刘嬷嬷上前宽慰了阿粟,“阿粟,阿娘知道你舍不得公主,我们也都舍不得,可是公主是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你要祝福公主,不要哭了” “公主,你一定要幸福,如果有一天你伤心了,你就回来,阿粟会在承恩宫一直等着你” “好,阿粟,你也要幸福” 母妃哥哥武兆和我一起去了天牢,哥哥交代我和母妃坐在马车上等,他和武兆会把温承昀带出来,我偷偷打开马车车窗观察外面的情况 守卫单膝下跪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武将军” “父皇口谕,将温承昀押回承晖殿幽禁,我和武将军前来将温承昀带走” “这。。。陛下可有诏令?” “我说了,是父皇口谕,难道你怀疑本太子和武将军假传陛下口谕?” “。。。不敢。。。属下这就开门” 我看到哥哥和武兆进去了天牢,心砰砰直跳,我握紧拳头抑制住紧张和兴奋,因为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没多久,我就看到哥哥和武兆将温承昀带了出来,温承昀双手被绑在身前,也许温承昀真的以为是要将他带往承晖殿幽禁的,他仍是淡淡的表情,就如那天我去天牢看他时一样 温承昀上了马车,看到我和母妃,明显愣了一下,我把他拉到了我身边坐下,哥哥和武兆也上了马车,武兆拿出刀将温承昀手上的绳子割断 温承昀脸上是疑惑的表情,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开口询问,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还没出宫门,所以我也没告诉温承昀我是要带他逃走,我只是悄悄拉住了他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拉他的手,他的手很暖,但毕竟自幼习武骑射,他的手有些粗糙,但这都是时光磨砺给他留下的印记,我只觉得无比亲切 温承昀没有挣脱开我的手,任由我拉着他,但他也没有看我 马车里的没人开口说话,各怀心事气氛紧张,我看到哥哥神情严肃,哥哥平时就是个严肃的人,有时候我觉得我有些怕他,但他能为我假传诏令帮我救出温承昀,我就知道他还是很疼我的 马车到达大明宫的建福门,这是哥哥平时往返东宫和大明宫的宫门,哥哥打开马车门对宫门守卫说,“开门,我要回东宫”,“是,太子殿下” 马车驶出大明宫后,哥哥开了口,“温承昀,婳婉闹死闹活得一定要让我们救你,马车现在去往京都西侧的开远门,开远门的监门将军是武将军下属,在等着我们,也准备好了马匹,你带着婳婉远走高飞吧” 温承昀转头看向了我,不可置信得盯了我许久,我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一大堆感激话,然后向母妃和哥哥信誓旦旦得保证绝不负我,我甚至都准备好了被他感动到流泪然后也对他说一番情意绵绵的话 可是温承昀怎么会按套路出牌,我似乎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的讥哼 “李婳婉,你要和我私奔?你就这么喜欢我吗?”那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和表情太熟悉了,那就是我和他势同水火时,他调侃揶揄我时的神态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拉着他的手也松开了,好你个温承昀,本公主拼了半条命才救了你,你连个谢字都没有就算了,还来揶揄我!我又羞又窘,恨不能钻进到马车底下去 母妃看出了我的窘态,开了口,“温公子,婉婉对你情根深种,我看得出你也是喜欢婉婉的,对吗” 温承昀没有回答,我被他气得要吐血,实在忍不住了,我两只手在他的胳膊上又掐又拧,“温承昀,你敢说你不喜欢我,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你就把我送回天牢?让你父皇处死我?” 我愣住了,然后就被他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这个温承昀简直就是仗着我喜欢他故意挑衅!他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可是我再生气,难道就因为他不喜欢我,我就要父皇处死他吗?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绝对做不到看着他死啊 哥哥看不下去了,“温承昀,昨天婳婉在含元殿外抱住你要陪你一起死,我看着都心碎了,多少宫人都流泪了,你的心是石头吗?!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哥哥又看向我,一副哀其不争怒其不幸的样子,“婳婉,这就是你要陪着一起死的人,你根本就是在自作多情!” 武兆怒气冲冲得瞪着温承昀,而母妃也是很不能理解的表情,温承昀绝对是犯了众怒 温承昀叹了口气,看着我开了口,“李婳婉,我不值得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带你走,你是被万千宠爱的永宁公主,我不能让你抛下一切跟着我逃亡”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承昀,如果我说没有他,我就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依然会不幸福,他会感动会愿意带我走吗,可是如果他还是拒绝,我该怎么办呢?求他带我走吗,那也太丢脸了。。。 正当我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时候,马车后面传来巨大的喝声,“停车,快停车,关闭城门,陛下有令,关闭城门!”然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兵士整齐密集的脚步声 哥哥变了神色,“不好,父皇追来了” 马车旋即停下,哥哥推开车门,我看到马车已经被手持长戟的兵士团团包围,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就是开远门,那大门正在徐徐关上。。。 就差这么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细密如针的秋雨已经下了一天,此时仍在飘飘洒洒,开远门楼阙上灯火微曛,在这一片雾腾腾的天地朦胧中,那片火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的如隔山海 殇世6 我们五个人被带到了开远门楼阙内,父皇走进来面容清冷,他的目光扫视了我们每个人,最后定在了温承昀的身上,我下意识得站在了温承昀的前面,将他护在了我的身后 父皇朝我走来,母妃连忙走到父皇前面跪下拦住了父皇,“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陛下不要责怪婉婉,要罚就罚臣妾吧” 哥哥和武兆也走过去跪在了母妃的旁边,“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您不要怪母妃和妹妹” ”陛下,私放梁王世子是臣的错,臣愿一人承担罪责,请您不要责罚昭容、太子殿下和公主” 父皇看了看他们,拧了拧眉,“你们三个让开” 母妃哥哥和武兆都没有动,父皇声音提高了几度,“快让开!” 他们只好跪着移动了几步,给父皇让开了通道,我看着父皇负手朝我走来,我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温承昀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在了他的身后,下跪,“陛下,请不要迁怒公主,您现在处死我吧” 我怕父皇真的要处死温承昀,连忙扑到父皇脚边跪下,我抓着父皇的衣衫,抬头看着他,”父皇,这十多年来婳婉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这次婳婉求求您,您放了温承昀吧,求求您,不要杀他” 我看到父皇从背后伸出手,我以为我要挨打了,吓得闭上了眼睛,结果没有巴掌落在脸上,耳边倒是传来父皇的声音,“婳婉,起来吧”,原来父皇伸手只是为了将我拉起来,我睁开了眼睛,定定得看着父皇,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怒色,我疑惑起来,父皇应该震怒才对啊 “婳婉,今天是你十六岁生辰,朕去承恩宫给你过生辰,你和你母妃都不在,承恩宫的太监宫女吓得都哆哆嗦嗦的,朕察觉到有异,调查后才知道你今天要和温承昀私奔。婳婉,你都准备要走了,都不想见父皇一面吗,若父皇没有赶来或者晚到一步,你不遗憾吗” 我低下头,心里的委屈满溢了出来,“父皇,原来您记得今天是我的十六岁生辰。。。我以为您忘了。。。我以为您不爱婳婉了。。。” 父皇轻轻摸着我的发顶,声音是那样的慈爱温和,“父皇怎么会不爱你了呢,父皇怎么会忘了你的生辰呢,父皇还没送你生辰礼物呢,婳婉,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抬起头看着父皇,“我想要温承昀,父皇,如果您还爱我,就把温承昀当作生辰礼物送给我吧” 父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像是在思索什么,父皇看向母妃哥哥和武兆,“你们三个起来吧”,然后看向了温承昀,“温承昀,你也起来吧” 父皇又看向我,我从父皇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慈爱,“婳婉,昨天你在含元殿外朝着父皇哭喊,父皇的心都要碎了,父皇当时真的很想走下高台去抱抱你让你不要哭了,可是父皇是皇帝,只能硬着心肠任凭你哭喊,看着宫人把你拖走。。。父皇何尝不知道温煦谋反不是温承昀的错,可是身为帝王,父皇有很多的逼不得已。。。罢了,大唐岌岌可危可能覆亡,也许这是父皇能给你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既然你要温承昀当生辰礼物,父皇就把他送给你吧。。。你和他去西域吧,这样父皇还能保全你。。。父皇会对外昭告温承昀死在了天牢,永宁公主身染疾病而亡。。。如果大唐能度过这次危机,父皇会派人去西域寻回你们,如果天命不佑大唐,你和温承昀就在西域度过此生吧” 一开始我只是眼角有些湿润,然后是泪眼朦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汹涌而下,我拉着父皇的衣袖悲泣不已,“父皇,大唐真的要覆亡了吗,那父皇不如不要这皇位,父皇带我们一起去西域吧,带上皇后嫔妃还有皇子公主们,我们一起走。。。” 父皇给我擦泪,“婳婉,将士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社稷亡君王死,父皇是一国之君,父皇不能走,父皇要和大唐共存亡,但父皇无论如何得保住你,所以思来想去,父皇决定成全你和温承昀” 我听了震惊不已,原来如果大唐覆亡父皇会死,我觉得心被一刀又一刀得割过那样痛,“父皇,你会死吗,那我不走了,我要和父皇母妃哥哥在一起,要死我们一起死” 母妃走过来,对着父皇轻轻呼唤了一声“陛下”,然后潸然泪下,这声呼唤千转回肠,我看到父皇眼底竟是一片湿润,父皇拉起母妃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淑妃,昨天朕不该打你,是朕不好。。。” “臣妾不怪陛下,臣妾知道陛下心里苦,却不能给陛下分忧。。。”母妃说不下去了,因为母妃已经泣不成声 我大概明白了母妃为何会同意救温承昀,并要我和他远走高飞,原来不只是因为我喜欢温承昀,母妃也是为了保住我,我扑进母妃怀里,哭的伤心不已,“母妃,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如果大唐覆亡你们会死,如果是这样,我不走了,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们死在一起” 父皇将我和母妃揽进怀中,“好了好了,淑妃,婳婉,你们不哭了,朕没说大唐一定会覆亡,祁王和赵王已经同意发兵,朝廷的禁军也有五六万,温煦要攻下京都也并非易事,别哭了” 哥哥和武兆走过来,“母妃,婳婉,我和父皇不会放弃希望的,即使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刻,我和武将军也会保护父皇和母妃”“是,臣愿为大唐战死沙场,誓与大唐共存亡” 我终于止住了眼泪,看到父皇走到温承昀前面,“温承昀,朕今日给你和永宁公主赐婚,朕把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你了,你向朕承诺,你会护住她,你会给她幸福,你此生决不负她” 温承昀向父皇恭敬下跪,“陛下,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此生绝不负永宁公主,定护公主一世周全” 我怔怔得看着温承昀向父皇叩谢赐婚之恩,我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该悲伤还是该喜悦,我终于可以和温承昀光明正大得在一起了,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父皇母妃和哥哥了 父皇看出我的心思,眼中脸上出现了温暖的笑意,“婳婉,西域的景色很美,你会喜欢上那里的,父皇刚才也说了,大唐能度过此次危机的话,父皇一定接你回来,听话,和温承昀走吧,你那么喜欢他,父皇知道你想和他在一起” 我看向母妃,母妃脸上泪痕尚存,嘴边却挂着一抹微笑,向我点头,“婉婉,你不是说只有和温承昀在一起才会幸福吗,去追求你的幸福吧,不用担心父皇和母妃” 我看向哥哥,哥哥虽然还是严肃的神情,但语气轻柔和缓,“婳婉,你不用担心父皇和母妃,哥哥会替你侍奉他们,你不用有后顾之忧,也不用有任何愧疚,哥哥和父皇母妃一样,都希望你此生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我看向温承昀,温承昀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睛深邃透亮,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婳婉,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你了,我带你去西域,跟我走吧” 就如那场梦境里一样,我无法拒绝温承昀,我点点头,”好” 我和温承昀向父皇和母妃叩拜三次,父皇和母妃将我们两个搀扶起来送我们走下楼阙,那毛毛细雨终于停了,但空气里满是氤氲水雾,天上仍然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夜幕漆黑一片 父皇派了一队禁军护送我和温承昀去西域,温承昀牵着我坐上马车后,马车缓缓起步前行,我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去看父皇母妃哥哥和武兆,开远门灯火氲黄,隔着那袅袅水雾,我看到他们在向我挥手,我也拼命朝他们挥手,马车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父皇母妃哥哥和武兆变成了四个模糊的影子,再也看不真切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也许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也许从此我的人生再没有来处只剩下归途,我生出悲切哀伤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强烈,就像是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心有了一个缺口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冲那几个模糊的影子大喊“父皇——母妃——哥哥——武兆——,你们保重——保重——” 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我坐回马车中,满脸冰凉的泪水,温承昀将我拥入怀中,“婳婉,不要难过,你还有我,我爱你” 殇世7 关于西域,我在崇文馆读书识字时听太傅讲过,太宗皇帝派大将侯君集灭亡高昌,并征服了焉耆和龟兹,然后疏勒和于阗归附大唐,自此大唐完全控制了西域,太宗皇帝设立了西州和安西都护府来管控西域,则天女帝又设立了北庭都护府,加强了大唐对西域的控制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为镇压叛乱,朝廷将驻守西域的大批兵力调往内地平叛,德宗皇帝时,北庭都护府被吐蕃人占领,安西相继陷落,大唐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如今生活在西域这块土地上的,主要以回鹘人为主,还有突厥人和吐蕃人 从开远门出发,禁军护送马车向西北方向前行,这队禁军将我和温承昀护送至玉门关时已经是二十日后 禁军首领对着我抱拳行礼,“公主,末将只能将您送到这里了,末将要即刻返程向陛下复命,公主保重” “这一路有劳将军了,将军保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我看着眼前雄伟壮阔又荒凉寂寞的边塞,念着王之涣的《凉州词》 正如父皇所说,西域地区山川雄伟风光壮丽,那是超出了我想象的辽阔广袤,那里有巍峨的崇山峻岭延绵不绝,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天蓝色湖泊,满山的红叶倒映在蓝色或绿色的湖泊中,美得让我窒息,还有那森林雪山冰泉沙漠,都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漫山遍野的不知名野花随风摇曳,这一切的一切都美得别具一格美得动人心魄,这里最多的,是处处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极目所望尽的是蓝天、白云、碧野、晴空,还有牛羊成群溪流淙淙,那一道道蜿蜒流淌的溪流像随手放在草原上的一条条银色丝带,阳光下发着耀眼的银色光芒 这样的旖旎风光终于一扫我和温承昀一路上的阴霾情绪。虽然我和温承昀终于长相厮守,但我和他各有心事,都有放不下的牵绊,所以一路上我们两个时常相顾无言,各自沉默。 我知道温承昀母亲的死带给了他难以磨灭的伤痛,一路上他虽然隐忍不说但我知道他的内心痛苦万分,他会从我的的背后抱我入睡,我知道那是他母亲抱幼时的他入睡的姿势,他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对他母亲的思念,我甚至听到过几次他含糊的梦呓,他喃喃得喊着“阿娘。。阿娘。。”他的呢喃让我心疼不已,我转过身看到他在梦中皱着眉头神情哀恸,我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背安抚他,就像母妃安抚我那样 而我因为思念父皇母妃哥哥,同时也为大唐的命运担忧,所以背着温承昀又流了很多眼泪,但我心里明白,我每次眺望着京都的方向迎风流泪的时候,温承昀都知道,他在我身后默默得注视我 我和温承昀在一片回鹘人的草原上安了家,虽然我和温承昀都不懂回鹘语,但好在大唐统治过西域近百年,还是有些回鹘人会说中原话,比如这一片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哈吾勒,他的中原话就说的十分流利。 温承昀带我去到哈吾勒的毡房,恳请哈吾勒接纳我们在这片草原上生活,哈吾勒询问我们是什么身份从何而来,温承昀回答我们从中原而来,亲人都在战争中丧生,我们为了躲避战乱来到了这里。哈吾勒盯着温承昀说这片草原上的男人必须会骑马射箭,否则就是废人,而他们不需要废人。 我听到哈吾勒这么说便放下心来,我在宫中见过温承昀骑射,他骑在马上飞奔,还能箭箭射中靶心 毡房外,温承昀接过了哈吾勒递过来的一把大弓,那弓比我在宫中见过的弓都要大上许多,那弓乌黑发亮应该是纯铁制成,我都怀疑我是否能拿得动那把铁弓 温承昀毫不在意,接过铁弓后,还用手指拨了拨弓弦,弓弦铮铮作响,“嗯,好弓”温承昀由衷赞叹,然后他从箭筒中抽出五支箭,搭在铁弓之上用五指指缝夹住五支箭,拉开了弓弦,对准了几十尺外的五个箭靶 我看到哈吾勒脸上有吃惊的表情,围观的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应该都想不到温承昀这样一个中原人很轻松得就拉开了这把沉重的铁弓,这就算了,温承昀竟然还要一次射出五支箭 那五支箭在温承昀的手中呈一个扇形,我暗暗为温承昀捏了一把汗,他干嘛不一支箭一支箭得射出,万一失手了我们岂不是要被赶走? “嗖”得一声,五支箭离弓并发出响亮的声音,箭快的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一般看不真切,箭射中箭靶的声音瞬间传来,五支箭全部正中靶心,人群发出震惊的叫喊声和欢呼声,我听到好几个回鹘人对着温承昀竖起大拇指,说出一个我听不懂的词,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回鹘语中勇士的意思 哈吾勒拍着温承昀的肩膀点头称赞,哈吾勒接纳了我们,他说欢迎我们加入他们的部落,并给了我们一座毡房让我们居住。 那日黄昏,我和温承昀坐在毡房外面的草地上,草原上秋天的晚风很是寒凉,温承昀将我身上的羊皮袄裹紧了一些,又将我揽入怀中 “婳婉,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开心吗” 我看着夕阳从云缝中把万道霞光射向草原,落日摇金,余晖真的像金子一般耀眼,映射出半边天的红霞,而另半边天却是发着微光的深紫蓝色,让我想起夏日里从冰鉴里刚取出来的冻李子 我回头去看温承昀,他已经换上了回鹘人的服饰,回鹘男子的头发不像中原男子是束起来的,而是上半边半扎起下半边散开,草原上的风吹起了温承昀的头发,他的发丝随风飞舞,温承昀的长相原本就和回鹘人有几分相像,穿上他们的服饰扎起他们的发型更显英俊 “温承昀,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我都开心” 温承昀眼睛里流淌出的柔情温暖而纯粹,他慢慢靠过来,捧着我的脸闭上眼睛吻上我的双唇,我也闭上眼睛搂住他的腰。温承昀的嘴巴里有种甘草一样的气味,他的舌头软软滑滑的,这是我的初吻,也是温承昀的初吻,我们两个都有些笨拙,甚至牙齿会碰到牙齿 等我和温承昀的嘴巴分开之后,我看到我的口水都沾到他嘴角上了,而我的嘴巴被他嘬得麻麻的,我低下头吃吃得笑了起来,原本是低声浅笑,慢慢控制不住笑声越来越响,温承昀看我傻乐的样子也笑了,我们两个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在万丈红霞之下,开怀大笑了许久,那笑声随风而去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又看向了京都的方向,父皇母妃哥哥,我很幸福,如果这草原的风能将我的笑声带到京都,你们可以听到,该有多好 入乡随俗,我和温承昀很快融入了这个部落的生活。温承昀骑马带我放牧,有时候我们两个会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感受草原的风和尘,阳光和雨露 我最喜欢晚上和温承昀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和京都相比,这里的天空更清透,月光便也更清澈,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就像湖上的粼粼微波,漾起了竹影千点。夜色如同这茫茫草原,一望无尽。浮云散去后,一轮新月更加明亮,满天繁星更像一穹随手散开的碎钻,仿佛是彼此的倒影,璀璨夺目,迷乱人眼 而温承昀眼睛里因为他母亲的死而湮灭的星河,似乎有再度闪烁的迹象,我知道,终于一天,他眼中的星辰会再度璀璨,因为他有我,我会给他幸福 温承昀在这个部落里大受欢迎,也许是因为他英俊的外表,也许是因为赛马中他第一个到达终点,也许是因为他的回鹘话学的很快,也许是因为他跟随部落的男人打猎他射中的猎物总是最多的,总之这个部落的人越来越喜欢温承昀,哈吾勒已经把温承昀视为了好兄弟,甚至我看到过好几次有回鹘姑娘看到温承昀的时候,会低头脸红,看我的眼神满是羡慕和嫉妒。。。 我撅着嘴不高兴,温承昀看着我噘嘴的样子轻声嗤笑,揽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婳婉,这一生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放心,我会办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正式迎娶你” 我斜着眼睛看他,“温承昀,难道你还想喜欢几个?这里不是中原,你收起男人都想三妻四妾的心思吧” 温承昀拉住我的手调侃我,“哈哈,原来你这么爱吃醋啊” “是啊,我可爱吃醋了,怎么,你后悔了?” 温承昀脸上的轻扬笑容让我想起承恩宫那些盛开的栀子花,他说 “为你,永不后悔” 殇世8 西域虽然风景美的如诗如画,但天气却十分严寒,冬天来得很早,十月的京都还是深秋,这里就已经下了几场鹅毛大雪,雪虐风饕,那是我在京都从未见过的大雪,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膝盖。 这样的天气里,哈吾勒把部落里的贵族请到了最大的毡房里,毡房的中间生着好几个大火盆,暖烘烘的,大家围坐在火盆四周喝奶酒吃烤肉载歌载舞,甚至在哈吾勒的提议下,摔跤助兴,其实在皇宫的庆典上我看过突厥人摔跤,但那都是表演形式的,真正的摔跤比赛没有看过 好几个人起哄要温承昀上场,我为温承昀捏了一把汗,和那些回鹘男子的体型相比,温承昀显得十分文弱并不占优势,和那些大块头的回鹘人摔跤,温承昀岂不是要被摔裂了? 温承昀看出了我的担忧,他握了握我的手,“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果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温承昀虽然在力量上不占优势,但他胜在灵活又武艺高强,所以他总是能轻松躲开那人的抓扑,温承昀不停得跃起腾空旋转,把对手晃得头晕目眩,渐渐失去了主动权,这时温承昀从那人背后跃起,双手攀住那人的肩膀,用脚勾住那人的脚腕,手脚同时用力,那人重重得仰面摔倒在地 毡房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哈吾勒站起来对着温承昀连连翘起大拇指,我站起来又蹦又跳笑的好开心,温承昀果然很厉害,我心里洋洋得意,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怎么会差呢 回鹘女子们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我听不懂她们在唱什么,温承昀告诉我是她们唱的是给情郎的情歌。我一边听着这情歌看着她们扭着脖子的舞蹈,一边饮奶酒,那奶酒散发着阵阵乳香,和中原的酒风味上有很大的区别,我饮了不少,有些醉了,我想到了第一次饮酒的自己,正是因为那次饮酒,我和李婳姝在画舫上发生了冲突,温承昀给我作证,我和温承昀才一步步得缓和了关系,又爱上了彼此,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李婳姝呢 正当我回忆往事时,我听到哈吾勒说要给我和温承昀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我心花怒放简直有些欣喜若狂,我终于要嫁给温承昀了!我醉醺醺得撑着脑袋去看温承昀,想看他和我一样兴奋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温承昀并没有我想象中得那么开心,他似乎轻皱了一下眉,我虽然有些醉了看得不真切,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有心事 翌日,我睡醒时天已大亮,持续了几天的大雪也终于停了,我走出毡房,看到温承昀和其他回鹘男子在铲雪。我想起温承昀昨天的皱眉,我把他拉回了毡房,我要问个清楚,他是不是不想娶我 “婳婉,你不要多想,我怎么会不想娶你呢,我此生要和你白头偕老,要你为我生儿育女呢” “温承昀,你骗不了我,昨天我分明看到了你的犹豫,你有心事,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温承昀的眼睛像最深的海底一般深不可测,他用让我琢磨不透的眼神看了我许久,“婳婉,我想回汴州一趟祭奠我的母亲,我想告诉我母亲我要娶你为妻了,你愿意和我去汴州吗,婳婉,等我们从汴州回来,我就娶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长舒了一口气,“温承昀,你想回汴州祭奠你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母亲去世了,你理应回去祭奠的,我就要嫁给你了,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当然应该和你一起去祭奠,所以我愿意和你回一趟汴州,我也想看看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温承昀握住我的双手,“婳婉,谢谢你,我母亲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我能娶到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 收拾了行装,我和温承昀向哈吾勒告别,告诉他我们要去中原祭奠亲人,三个月后会回来,哈吾勒笑着和温承昀拥抱道别,并承诺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给我们举办婚礼,他会做我们的证婚人 去汴州的路上温承昀和我说了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其实之前我一直想问但没敢问,怕触碰他的伤心处,他现在愿意主动和我提起,说明他对我敞开了心房 温承昀告诉我他的外祖父母并不同意他母亲嫁给温煦,温煦那个时候不过是中行营招讨副使,而且已经有原配了,他母亲嫁过去只能做妾室,而温承昀母亲出生于汴州士族,出身高贵,如果他母亲给一个招讨副使做妾室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声誉,但他母亲对温煦情有独钟,不惜与家人决裂,一意孤行得给温煦做了妾室 他告诉我他幼时体弱多病,那时温煦经常领兵打仗抢夺地盘,无暇顾及他这个体弱的儿子,他母亲毫无怨言,独自带着他拜访了汴州洛阳的所有名医,甚至在佛祖面前许下誓言,愿意斋戒十年并减寿十年,以换回温承昀的康健。自温承昀七岁开始习武后,身体恢复健康并强壮起来,但他母亲依然为他斋戒了十年 他还告诉我他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乐善好施,在汴州经常用自己的体己钱开设粥铺接济因战乱无家可归的贫苦之人 我听了这些很感动也很感慨,尤其是知道温承昀的母亲为了温煦不惜与父母决裂,却最终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很是难过,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多情女子负心汉的事情,温煦辜负了她,温煦对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愧疚呢? “婳婉,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温承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温承昀,和李婳姝在画舫上打架那次,在清宁宫她说你喜欢我,还说很多人都知道,当时我一百个不相信,不过这传闻是真的吧” “嗯,传闻是真的,你十四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你。那一日你又偷偷溜出宫去玩,从宫外溜回来的时候,你碰到一个年长的嬷嬷晕倒在地,你抱着那个嬷嬷,向其他路过的宫人出示了你的公主令牌,让他们去请御医,你还把自己从宫外买的荷花酥给了那个嬷嬷,我当时看到这一幕,才知道原来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的永宁公主其实这么善良” 我眨眨眼睛,“哦,这件事啊,我有点印象,不过就因为我帮了一个宫里的嬷嬷你就喜欢我了?太草率了吧” 温承昀笑了,“这件事是让我对你有了好感,那年冬天你在御花园和阿粟她们打雪仗堆雪人,你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在雪中跑来跑去,笑声像铃声一样清脆,我在远处看了你很久,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我撇撇嘴“其实我不喜欢大红色,总觉得太艳丽了,可是母妃说我穿红色好看” 温承昀摸着我的脸,“你母妃说的对,你穿红色是很好看” 这好像是温承昀第一次夸我好看,我有些羞涩又很甜蜜得笑了,我缩在温承昀的怀里,又哼起了好时光,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有情郎 过了玉门关后,我看到一路上都有因战乱四处逃亡的百姓,我便知道父皇和温煦还在打仗,我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又担心父皇母妃和哥哥,眼泪不停得往下掉‘ 温承昀为我擦拭眼泪,“婳婉,我带你绕过京畿去汴州,京畿现在是主战场,太危险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根本辨别不出方向,我不知道怎么绕过京畿到达汴州,但是我并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温承昀就在我身边,他会保护我,他会把我安全得带到汴州,我们一起祭奠他的母亲后,他会安全得再把我带回西域那片草原上我们的毡房我们的家,然后在哈吾勒为我和他举办的婚礼上,温承昀和我将对着天空大地对着神灵起誓永不相负永不相欺,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 可是世事无常人间遍地歧路,温承昀到底还是骗了我也负了我,他把我推下了万丈深渊让我万劫不复,他带给了我一场最深最恐怖的噩梦 那一日早晨我醒来之后,发觉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一根棉布绑在我的嘴巴里抵住我的舌头让我无法开口说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和温承昀遇到了绑匪,可是温承昀在哪里?难道被杀了?我的脑子懵住了 很快,我看到温承昀走了过来,他慢慢走向我,我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还好虚惊一场还好他无事,可是温承昀并没有给我解开绳子,他就那样得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我根本解读不出来,眼神却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冰霜冷寒,我害怕起来同时疑惑不已,温承昀是怎么了他要干什么? 我被温承昀抓起来骑上一匹马,温承昀也翻身上来,他用一只手箍住我让我不能挣扎,另一只手引着缰绳策马前行,我嗯嗯啊啊得喊叫着,我心里在喊,温承昀!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了行军军营,温承昀翻身下马,把我拉下来向军营走去,温承昀大喊“来人!我回来了!” 殇世9 很快军营中走出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将军打扮的人看到温承昀明显吃了一惊,然后快步走上前,“二世子?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李唐皇帝明明。。。” “刘威,我没死,皇帝对外昭告的消息是假的,我逃了出来” “太好了!”刘威拥抱了温承昀,“我马上写信告诉我妹妹你还活着!你不知道,她在汴州听说你死了哭了好几天呢,走,我带你去见王爷,王爷看到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我震惊不已!原来温承昀带我来了温煦的军营!他回来投奔了温煦!温煦逼死他的母亲不顾他的死活,他竟然还要回来! 我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温承昀的母亲根本就没死?他是骗我的?他一直在跟我演戏?他知道我喜欢他,所以他不过是利用我对他的喜欢和同情让我救他? 我不可思议得死死盯着温承昀,目光几欲噬人,我的身体剧烈得无法控制得颤抖着,从嘴唇到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颤抖的 温承昀肯定注意到了我在浑身发抖,也知道我在死死得盯着他,可是他毫无反应根本不看我,只是拉住我的胳膊,跟着刘威走进一座很大的营帐中 坐在营帐中间的那个人看到温承昀,就同刘威一样一脸不可置信,还是刘威开了口,“王爷,二世子回来了,他没死,他逃出来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温煦 温煦脸上出现几分尴尬和愧疚,随即笑容满面一脸慈爱得走向温承昀,拍拍他的肩膀还把他拥入怀中,“昀儿,你能活着回来为父真是太高兴了!刘威,去把谟儿叫过来,我们父子三人终于团聚了” 刘威走了之后,温承昀开口,“父王,战事如何了” “为父正在为战事头疼,李唐皇帝负隅顽抗,父王已经围困京都二十余日都没能攻下,西川的王建、凤翔的李茂和襄阳的赵匡凝以兴复李唐为名,倡议天下共同讨伐为父,所以为父必须得速战速决攻下京都,不然真等他们组成联盟军,我们要夺取这李唐江山只怕是更难了,昀儿你既然回来了,父王封你为右卫将军,随为父一起攻城吧” “我此次回来就是帮父王攻下京都的,还有,我送父王一份礼物”,温承昀把我推到了温煦的面前,”她是皇帝的第六女永宁公主,父王应该也知道皇帝有多宠爱这个公主,我们可以用她做人质来攻下京都” 用她做人质来攻下京都?! 用她做人质来攻下京都?! 用她做人质来攻下京都?! 我怀疑我听错了,可是很不幸,这句话就是温承昀说出来的。。。温承昀这句话像九天之上天雷滚滚而下,天地间云滚电翻让我觉得五雷轰顶,又仿佛是巨浪汹涌澎湃而下,把我抛至浪尖又狠狠撞在礁石之上!瞬息之间,震惊、伤心、悔恨、愧疚、畏惧,齐齐涌了上来,在我体内翻江倒海,我整个人蒙在当场,只剩下惊痛骇然。。。 原来温承昀说带我去汴州祭奠他的母亲根本就是假的!他一早就想好了要把我从西域骗回来!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用我做人质来对付我父皇! 我想起小时候母妃拍着我的背给我讲的故事,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农夫与蛇的故事,我就是那东郭先生和农夫,温承昀就是那狼和蛇!我恨自己有眼无珠我恨自己瞎了眼! 我想开口怒骂温承昀忘恩负义背信弃义,骂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想杀了自己让他们无法把我当人质,可是我的手被绑着,嘴巴也被棉布绑着,想咬舌自尽也不行,原来温承昀早已防着我会自杀!他真真是计划好了一切! 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几乎忘记了呼吸是何物,不可遏止的,眼泪汹涌而下 温煦温承谟温承昀父子三人短暂商议后决定立刻发动新一轮的攻城,我被塞入一辆囚车随着温煦的大军被带到京都的通化门外 通化门外旌旗招展,剑戟如林,战马嘶鸣,鼓角雷鸣,马蹄飞溅起巨大的灰尘,天地似乎都包裹在一片尘沙之中,我看到城墙和楼阙上不仅有被投石机击中留下的痕迹,还插着一支支的残箭,断裂的城堞像残缺的牙齿,城门已经被撞击得有些变形。。。这通化门不知道已被进攻了多少次 武兆和他的父亲武老将军出现在城楼之上,同时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温煦的大军 随着温煦一声令下,温煦的大军开始攻城,数十架云梯纷纷竖立墙头,士兵前仆后继向上爬,武兆手执长剑指挥应战,一时间京都内外杀声震天动地,空中羽箭来去犹如疾雨 通化门城墙下的尸体越堆越高,双方均伤亡惨重,温煦依然没能成功破城,但我看到武兆的父亲中了一箭已被抬走,战事陷入胶着 温承昀挥了挥手,那囚车带着我移动到大军前面,温承昀对着囚车射了一箭,箭正射在囚车的木栏上,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引起武兆的注意 武兆终于认出了我,也注意到了温承昀,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楚武兆的表情,但我听到他一声愤怒的巨吼,”温承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混蛋!” “武兆!你再不开城门,我就一箭射死李婳婉!” 宛如大火过后满目疮痍的原野,天地是一片另人绝望的荒芜和死寂,我不知道武兆此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和我一样,震惊夹杂着重重的悲恸与心碎翻腾而上,然后只剩下溃败如山崩的痛楚和悲凉 我看到武兆从城楼上走下去,不久城门打开武兆一人策马冲了出来,城门旋即关闭,武兆策马向我飞驰而来,我知道他是来救我的,我看着武兆离我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心疼不已的神情,他没有责怪我看错了温承昀,他没有生气我把自己弄到了这步田地,他只是心疼我而已。。。 武兆终是没能到达我面前,他被几支箭射中从马上摔了下来,我看到是温承昀射出的箭,那几支箭全部射中武兆的胸膛! 我看着武兆的血从嘴里大口大口得涌出,但他还是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步履艰难得向我走来,透过眼里汹涌的泪水,我看到他在张嘴说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我想告诉武兆,我对不起他,可是我无法说话,我想向他伸出手,可是我双手被绑在身后。。。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就这样看着身上扎着几支箭口中留着血的他缓缓向我走来,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温承昀又向他当胸射出一箭。。。武兆再次倒下终于没能再站起来。。。 温承昀杀了武兆! 我看到武兆的眼睛没有闭上,他是死不瞑目!尖锐的痛感从我的心上划过,一刀又一刀,那是愧疚那是悔恨,那是难以抑制的悲痛欲绝和愤怒仇恨! 我跪在囚车里,对着武兆的尸体哭喊,我叫不出来他的名字,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却凄惨不已的哭喊声,那凄惨的声音顺着通化门城楼在战场上回荡 我瘫倒在囚车里,脑袋里针扎似的作痛,嗡嗡作响 温煦再次下达了攻城的命令,我茫然得看着一架架云梯又竖立在了墙头,茫然得看着一只只箭冲烟穿尘疾飞而去,茫然得看着一块块巨石从投石机飞出砸向城楼,茫然得看着撞车上那根巨大的撞木一次次得撞击城门 我抬头看天,那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暗沉,还飘起了零星雪花,落在脸上即刻融化在我脸上的泪水中,更觉周身彻骨凄冷 虽然城内的的将士仍拼命抵抗,但武兆死了,终究重伤了士气,通化门终于失守 温煦的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京都,京都内的将士和温煦的军队展开巷战,沿路都是尸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就像是谁把血一桶桶得泼到路上墙上一般,那血四溢滑落,最后黏成一块又一块的黑红,真真是血流成河 我看得出来温煦的军队是朝着大明宫的方向前进,我知道,温煦就要率领军队进攻大明宫了,我会见到父皇,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得抗拒见到他,我没脸见父皇,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成了人质,我不想让他知道他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儿交给了一个魔鬼,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的生命能终结在此刻 ※※※※※※※※※※※※※※※※※※※※ 写这一章的时候作者对男主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拿刀子捅他几刀 殇世10 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无数白雪就像被割碎了剪断的锦色绸缎,无休无止得往下撒着,视野里全是白茫茫一片,回首望去,来时之路与前面去路都茫然不见 我想起西域那片草原上的大雪,在哈吾勒的毡房里,我们围着火盆载歌载舞,哈吾勒说要给我和温承昀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婳婉,我想回汴州一趟祭奠我的母亲,我想告诉我母亲我要娶你为妻了,你愿意和我去汴州吗,婳婉,等我们从汴州回来,我就娶你” 可是温承昀没有打算去汴州,没有打算再回到那片草原,没有打算娶我,这一切都是他是骗我的。。。 温煦的大军到达丹凤门外,丹凤门的五道朱门全部紧闭,高高的楼阙和宫墙上站满了兵士,密密麻麻的弓箭和长戟对着温煦的军队 茫茫大雪和众多兵士中,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哥哥,他身披一件玄色披风,一只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站在丹凤门的楼阙上,披风随风摆动就像一面翻飞的旗帜,原来哥哥的身姿是那样的挺拔 我看到云梯投石机和撞车已经全部就位,只等着温煦一声令下,丹凤门就会像通化门那样遭受重击和破坏 我想起崇文馆的太傅讲过的,太宗皇帝于贞观末年修建了这巍峨高大的丹凤门,当时丹凤门还叫做显道门,高宗皇帝继位后,将显道门更名为丹凤门。作为大明宫的正南门,丹凤门是史书记载的有史以来历朝历代中规格最高的城门,是大唐帝国的骄傲和象征 而这样一座象征着大唐帝国的城门就要被温煦强行攻破毁坏,我心痛得无法自已 “太子!我身后的兵马有五万之众,京都外还驻扎着二十万大军!我既然已经攻破京都,说明大唐气数已尽,你和你父皇守不住这大明宫,不如开了这丹凤门,也免得徒增杀戮,让你们的将士白白送死!” “温煦!你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竟然还妄想让我开了这丹凤门?!做梦!哪怕大唐将士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誓与大唐大明宫共存亡!” 也许温煦终究是不舍得这么巍峨壮观的丹凤门遭到破坏,又也许是温煦觉得修复丹凤门的代价过高时间过久会影响他尽快登基,总之温煦并没有马上下令进攻,而是命令将我从囚车中拉了出来 我被推着走到大军前面,我抬头去看哥哥,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震惊万分痛心万分 温煦朝哥哥大喊,“太子!你能认出来这是谁吧,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永宁公主!既然你不肯开门,我就先杀了她再攻门!” 周遭安静下来,如一潭死水,静得彻骨凄寒,我站在纷飞的大雪中,抬头看着哥哥,回想起幼时和他的点点滴滴 哥哥被册封为太子之前,和我一起住在母妃的承恩宫,因为年长我八岁,哥哥对我这个幼妹倍加疼爱呵护有加。幼时的我每天早上跟着母妃在承恩宫宫门口送别去崇文馆读书的哥哥,哥哥离去前总会捏捏我的脸,嘱咐我玩耍的时候要小心不要从高处跌下来,吃点心时要慢一点不要被噎到,而我则会奶声奶气得对哥哥说要好好读书听太傅的话,傍晚时分母妃会带着我在宫门口等着哥哥从崇文馆回来,哥哥总是会飞快得跑向我,然后抱起我转几个圈圈逗得我咯咯直笑 等我长大一些到了也要去崇文馆读书的年龄,哥哥每天手拉手带着我一起往返崇文馆,可是我对读书兴趣不大,不是上课打瞌睡就是跟李婳姝互扔纸团,或者是在纸上画小人,又总是背不出太傅让背诵的文章,经常把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然后我就会被罚抄书,抄不完不准回去,好多次在傍晚的崇文馆,哥哥替我抄书,他在透过长窗照入崇文馆的斜阳下抄书的样子曾让我痴迷了许久,余晖落尽月亮悄悄升上枝头,哥哥终于抄完,他伸开双臂舒展身子后,牵着我的手带我回承恩宫 哥哥成为太子之后搬去了东宫,我能见到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他的性格也变得严厉起来,而我不仅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不学无术,甚至还到处闯祸,哥哥听闻后摇头无奈,不过从来没有训斥过我,只是力所能及得帮我收拾烂摊子 而这次,我又闯下大祸,给大唐带来了灭顶之灾,哥哥,他会怪我吗,这次他要如何替我收拾烂摊子呢 我想大声告诉哥哥不要管我,我甚至想让他一箭射死我,好让我从这巨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可是我喊不出来,只能任凭热泪不断涌出,又冻结在脸上 “温承昀!!!你混蛋!!你对得起我妹妹吗?!” 许久,我听到哥哥爆发出大地轰鸣般的怒吼,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地震终于爆发,响彻丹凤门 温煦走到我身边,他手中的刀架在了我的肩膀上,“李元晟!你再不开门,我真得会杀了她!” 不,我不能让哥哥因为我开启这丹凤门,我不能成为大唐的罪人!我看着那把在我肩膀上的刀,生出了一个念头,我要将自己的脖子划向那刀刃自我了断,我要让温煦不能再用我来胁迫父皇和哥哥,我闭上眼睛咬着牙,毅然决然得将脖子伸向那利刃 “婳婉,不要——” 我听到哥哥惊慌失措得呼喊声,哥哥看出了我的意图,他不想我死,可是我没有停下,对不起,哥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赎罪了,我对不起你们 可是我还是没能成功得杀死自己,我还是没能解脱,在我的脖子已经碰到那冰冷的刀锋时我被一把拉开,我睁开眼睛,看到拉开我的是温承昀 “父王,李婳婉还有用处,她现在不能死” 我看着温承昀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往头上涌,我的牙齿在发抖,嘴角在抽搐,心底在冷笑,温承昀,好歹我救了你,你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用我做人质先杀了武兆,现在为了能胁迫我哥哥和父皇又阻止我自杀,你是人吗?你简直就是禽兽!不,你禽兽不如! “太子殿下,陛下听闻了公主被挟持之事,陛下的意思是开启丹凤门,请梁王去含元殿” 我看向丹凤门楼阙,一个內侍在哥哥旁边说出了这句话,我震惊无比,父皇他竟然真的为了我要开启这丹凤门。。。 哥哥还是执行了父皇的命令,丹凤门的五道朱门缓缓开启,我被带着一起朝含元殿走去,丹凤门到含元殿那长长的御道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得响,曾经我最喜欢听这种声音,最喜欢跑着跳着踩雪,多少个雪天我在承恩宫在御花园笑着闹着 温承昀说他 殇世11 无论多么抗拒,我还是被带到含元殿见到了父皇,自从上次在开远门一别,已过去四个多月,父皇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更清瘦了一些,看到父皇的刹那,我再一次泪如泉涌。 父皇镇定自若面容平静得扫视了温煦温承谟温承昀父子三人,最后看向了我,我从父皇看我的眼神里看到了温情看到了慈爱,父皇没有责怪我,这却让我更加心如刀割悔恨不已,我宁可父皇怒斥我甚至狠狠打我一耳光,我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而哥哥则是暴怒到青筋暴起肌肉抽搐,眼睛里暗红的血丝就像是蛛网密布,几乎要滴出血来,哥哥拔出腰间的剑,指向了温承昀,“温承昀!你这个卑鄙小人!” 父皇拍了怕哥哥的肩膀,“晟儿,事已至此,罢了,把剑收起来吧”,哥哥听了,紧闭双眼身体颤抖,我知道哥哥是在极力克制愤怒,许久,哥哥将剑收回到剑鞘中 父皇看我一直在流泪,对我说“婳婉,你不要自责或内疚,是天命不佑大唐,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父皇不怪你” 心里的悲恸委屈伤心难过如海啸般狂涌,我想扑到父皇怀里寻求安慰和庇护,可是我被温煦的兵士死死拉着挣脱不开,只能双眼悲切得看着父皇 父皇走到温承昀面前,“温承昀,朕想到过你可能会回来投奔温煦,所以朕并算不意外,但是朕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用婳婉做人质,你忘了你对朕的承诺了吗?” “我没忘,我依然会信守对陛下的承诺” “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父皇转向温煦,“温煦,虽说成王败寇,但你辜负朕的信任起兵谋反,实属大逆不道,我李氏子孙和天下正义之士都不会容你,朕倒要看看这江山你们温氏能坐几天” “陛下,既然你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那就应该知道现在我是胜者,胜者称帝就是顺应天意,无人敢责难,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至于这江山我们温氏能坐多久,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温煦看向温承谟和温承昀,“谟儿、昀儿,你们觉得为父应该怎么处置这李唐皇帝和太子” “父王,儿臣建议废李唐皇帝为济阴王,送往汴州软禁” “昀儿,你的意见呢” “父王不是说西川王建、凤翔李茂和襄阳的赵匡凝以兴复唐室为名,倡议天下讨伐父王吗,既如此,应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绝了那些人的念想” 温承昀竟然提议杀死我父皇和哥哥!!父皇已经打开了丹凤门并愿意让出皇位了,温承昀竟然还要斩草除根!!他难道忘了是我父皇留了他一命吗?! 我原本已经残碎破损的一颗心,终于被温承昀砸成了粉碎,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骨血撞在坚硬的磐石之上迸裂碎成粉末的声音 我看到兵士已经端了鸩酒走到父皇面前,我惊恐得睁大双眼,拼命挣扎着想去打掉那鸩酒,我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是我在喊 “不要,父皇不要,哥哥不要,不要。。。” 我浑身扭动,手腕在挣扎在用力,我想挣脱手上的绳子,那绳子深深勒进我的皮肉,勒出了血,我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现在竟然感觉不到疼了,手腕的血越来越多,已经沾湿了衣袖 我挣扎得太厉害,几个兵士只能将我按倒在地上,我被他们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我半边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泪水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蜿蜒流淌的小溪,我喉咙里发出的是呜呜咽咽的凄惨不已的悲泣 父皇端起了那鸩酒,扫视了众人,最后看向了我,父皇的眼里已经有了薄薄的水雾,但面容依然平静,但父皇的眼神我终身难忘,是不舍是痛心是不甘是无奈,最后是归于一潭死水一般的平静,“婳婉,父皇去了,你好好活着” 我看到哥哥跪在父皇面前,哥哥哭了,拉着父皇的衣衫悲哭不已,父皇搀扶起哥哥,“晟儿,你是大唐太子,不要哭,你别怕,还有父皇陪着你” 父皇将那鸩酒一饮而尽,哥哥擦了擦眼泪,也端起鸩酒饮下,我看到父皇笑了,他给哥哥擦拭了泪痕,搂了搂哥哥的臂膀 我眼睁睁得看着父皇和哥哥喝下了鸩酒,却无力阻止,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哭也哭不出来了,我依然被按在地上,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到父皇和哥哥,我看到他们的嘴角先是慢慢渗出一道道血迹,然后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最后倒在了地上 世上爱我如生命的人去了,五脏六腑中生出撕裂的疼痛,那种剜心掏肺的疼痛使我活着的每一口喘息,都成了尖锐的锋刃,狠狠剖开我的身体,一刀一刀清晰而深刻得划过,那疼痛蔓延到整个身体,甚至蔓延到灵魂深处,我睁着双眼,不死不活 “李唐皇帝已死,大局已定,昀儿,这次能攻下京都拿下大明宫,你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什么” “儿臣想要李婳婉” “这个简单,为父也觉得这个永宁公主长得还不错,你喜欢就赏你了” “儿臣是要娶她为妻” “什么?你要娶一个亡国公主为妻?你也不嫌晦气?” “还请父王成全” “好吧,你若执意要娶她那就娶吧,不过昀儿,父王以为你会要太子之位” “儿臣还有大哥,不敢觊觎太子之位“ “哈哈,好,还是昀儿有大局意识,之前李唐皇帝不是封了你为郢王吗,父王觉得这个称号不错,你就继续做郢王吧” “谢父王” 我从地上被拉起来带出了含元殿,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父皇和哥哥,他们的面容平静祥和,如果不是衣服上的血迹,我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而已,父皇和哥哥都太累了,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已是黄昏十分,大雪还在无休无止得下着,这是十几年来京都最大的一场雪了吧,我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整个人都是被拖着在雪地里前行,渐渐的,我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头沉沉得耷拉在脖子上,然后是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皮似有千斤重,我终于昏迷了过去 我想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我爱上了一个魔鬼,我救了他,他却杀死了我的父皇和哥哥,但幸好这只是个噩梦,只要从噩梦中醒来,这悲惨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却又看到了那个魔鬼!为什么我已经醒了他还在?!我吓得连连后退缩在了床角,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失声尖叫“啊——啊——啊——” “婳婉,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那个魔鬼箍住了我的双臂,我受到了更严重的惊吓,发出的尖叫声也更大,简直就是扯着嗓子在吼,“啊——啊——啊——” “婳婉,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别这样,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也不想这样伤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他居然抱住了我,我奋力挣扎,“你这个魔鬼,不要碰我,你走开,啊——啊——放开我,放开” “婳婉,你听我说,我只告诉了你我母亲被温煦逼死了,我没告诉你温煦不只是逼死了我母亲,他为了掩盖他不顾我的死活逼死我母亲的事实,竟然对外宣称是我母亲和别人私通,事发后羞愧自杀,还休了我母亲!所以我一定要回来,我要向温煦复仇,我要给我母亲正名,温煦亏欠我的,我都要夺回来“ “我不要听,我不听,你就是魔鬼,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要信,你杀了我父皇和哥哥,我恨你,我恨你!啊——啊——啊——” “对不起,婳婉,我救不了你父皇和哥哥,但是要杀他们的真不是我,斩草除根不是我的意思,你相信我,婳婉,你再信我一次” “我不要信你,你这个骗子!就是你杀死的我父皇和哥哥,我恨你,我恨你!你走,你走开!啊——啊——啊——“ “婳婉,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终于睁开眼睛,盯着温承昀大吼,“你让我杀了你!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温承昀抱着我的手臂无力得垂下,他黯然得离去,我仍缩在床角抱住双腿颤抖不已 ※※※※※※※※※※※※※※※※※※※※ 女主父皇和哥哥身死的场面原本想多写一些可是作者也写不下去更多太虐心了 殇世12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承昀再次走进来,“婳婉,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饿了吧,来吃些东西吧” 我将温承昀递来的食物全部打翻,温承昀又来抱我,我又惊声尖叫起来 “你不要碰我,你走开,啊——“ “婳婉,你别这样,真的,你别这样,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走,你走,啊——啊——“ “好好好,你不原谅我,那你吃些东西吧,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不吃,你快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啊——啊——“ 婳婉,你手腕流血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要,你别碰我,你快走,你快走,啊——啊——“ 温承昀没有办法,只能再次离去,我依旧缩在床角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之后温承昀又来了多次,但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求我原谅他,我都会尖叫着把他赶走 终于这一次走进来的是阿粟,阿粟扑上来抱住我,嚎啕大哭“公主,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瘦成了这样?憔悴成了这样?” 我痴痴呆呆得看着阿粟,我觉得我认识她,她的长相好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她是谁,她是我什么人,她为什么要抱着我哭呢? “你是谁?” 阿粟吓得猛得抬头看着我,不可置信,“公主,我是阿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阿粟。。。阿粟。。。”我呢喃了许久,终于想了起来她是承恩宫我的贴身婢女,承恩宫。。。承恩宫。。。母妃。。。母妃! 我猛得抓住阿粟的手,“阿粟,我母妃呢” 阿粟低下了头,但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床上,很快晕湿了一片 我急了,“你说啊,我母妃到底怎么了” “淑妃。。。自缢了。。。我阿娘。。。也自缢了” 我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感觉浑身的血管都爆裂开来,然后我又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阿粟哭的很厉害,“公主,你别这样,我看到你这样心都要碎了,淑妃和我阿娘要我照顾你陪伴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和淑妃交代啊“ “啊——啊——啊——啊——啊——” 我继续尖叫不止,温承昀来了,我看到温承昀,尖叫声更加凄厉,这个魔鬼杀死了我的父皇和哥哥,又害得我母妃自缢,他让我家破人亡! 温承昀抱住我,“婳婉,你还有我,你别难过,我会照顾你,我会替你父皇母妃照顾你,我发誓我不会再骗你,我会娶你,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用更加尖锐的叫声回应他,不管他再说什么,我都是用尖叫回应他,我嗓子已经哑了,可还是声嘶力竭得尖叫 温承昀只好放开我离去,可是我依然尖叫不止无法停下,大唐覆灭,我失去了所有亲人,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我的伤悲我的哀恸我的愤怒,连阿粟也无法让我停下 温承昀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他将短刀放到我的手中,”婳婉,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不这么难过,你杀了我吧“ 我终于停止了尖叫,我看着手里的短刀,又去看向温承昀,我脑海里出现的是父皇和哥哥喝下鸩酒毒发身亡的样子,我又想起了自缢的母妃,还有被温承昀射死的武兆,对,我要给父皇母妃哥哥武兆报仇,我要杀了温承昀! 我颤抖着手朝着温承昀举起刀,那一刻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是痛楚万分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去弘文馆陪他说话解闷,我想起了我送他的水仙花,我想起了因为他想家我让张厨师做了汴州的菜给他,我想起了我带他出大明宫在承天门上和他眺望汴州,我想起了我跑进天牢去看他,我想起了含元殿外我抱住他要陪他一起死,我想起了我要带他逃亡和他私奔。他是我爱如生命的人啊,我曾经那么得爱他相信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他骗了我负了我,他害得我国破家亡!我恨他! 这仇恨让我举着刀向温承昀刺去,他没有闪躲,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他的眼泪滚滚而落,他是准备好了被我杀死。。。我却又想起了天牢里他的那滴眼泪,想起了他在梦中皱着眉梦呓阿娘。。阿娘“,想起了含元殿外他说他不值得我这么做让我忘了他,想起了在西域草原上他说为我永不后悔,我想起了他眼中曾经的璀璨星辰。。。 我想起了太多太多,我和他所有的曾经,都成了我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过往,那过往如同往我的血液里撒了一把沙子,随着血液的流动,沙子把我磨砺的痛不欲生 我还是心软了,刀最终没有刺入温承昀的心脏,而是刺入了他的左肩,他痛的眉头紧皱,却忍住没有发出声音,血顺着刀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一片衣服 事到如今,我依然舍不得他死,我恨我自己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却还狠不下心杀了他! 也罢,那我就杀了自己吧,我就解脱了,还可以和父皇母妃哥哥团聚 我将刀从温承昀的左肩拔出然后迅速刺向自己的心脏 阿粟尖叫”公主,不要——“ 温承昀猛得睁开眼睛,在刀就要刺进我的心脏时,他迅速握住了我持刀的手腕,我用力想要挣脱出来,他紧握不放,又用另一只手去抢我手中的刀,我用另一只手去阻挡,几番挣扎抢夺下,我看到温承昀左肩被我刺入的地方的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大半的衣服仍在往下继续晕染,那一刀我刺得很深,他左臂又用力抓我的手腕,所以血流的非常恐怖 刀还是被他抢走,”阿粟,照顾好公主”,温承昀捂着肩上的伤口走了 这之后,我不再尖叫也不再流泪,只是整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眼睛大睁看着天花板,我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我今生不想再和温承昀有任何的纠缠牵绊,我只想去和父皇母妃哥哥团聚,所以我开始绝食,不管温承昀用什么办法往我嘴里塞食物和水,我都会再吐出来,有次温承昀捏着我的鼻子强行往我嘴里灌补品,我被呛到然后剧烈咳嗽到呕吐,把温承昀吓到了,他不敢再用这种方式 温承昀为了让我生出活下去的动力,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说温煦把平昌公主府给他做了郢王府,他会在郢王府举办隆重的婚礼迎娶我,他说他也很喜欢平昌公主府,他说我带他去的那次他就喜欢了,他看得出来我也喜欢,他说我和他会在郢王府过的很幸福,他说他一定会夺取皇位然后立我为后,把我失去的用另一种方式还给我,他说如果我想念西域的草原,他可以再带我回去住上一段时间,他还和我一起在草原上骑马放牧,晚上陪我躺在草原上看星星,他说他真的很爱我,他不能没有我,求我不要离开他。。。 可是不管温承昀说什么承诺什么,我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已经心如死灰万念俱焚,我的精神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虚弱,我想起了承恩宫里的栀子花,我还记得我离开承恩宫和温承昀去西域的那一日,那些栀子花已经开始枯萎,而我,也终于要枯萎了 温承昀请了很多御医,但他们都摇头说我是心事郁结无药可医,温承昀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参见郢王” “你是谁” “在下姓江,名凤眠,字忘归,是梁王的幕僚,刚从汴州过来京都“ “你找我什么事” “在下是来为王爷分忧的,王爷不正在为李唐的永宁公主忧心不已吗?“ “难道你有办法?本王都束手无策“ “王爷莫急,在下的母亲是东瀛人士,来自于一个异术世家,家母的家族有项独门秘诀,研制出了一种丹药,名叫忘情丹,我的母亲留给了我一颗。这忘情丹服用下去后会让人忘记所有想忘记的伤心痛苦之事,只要给公主服用下去,公主就能忘记李唐覆灭以及她的父皇哥哥母妃都身死的事情,公主自然就不会再寻死了” ”这世间竟有这种丹药?会不会危及性命?“ “王爷大可放心,在下可以用性命担保,这丹药既能让公主忘了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情,也绝对不会伤害公主的身体“ “那她服用之后会不会把本王也给忘了?“ “这个。。。不好说,得看公主自己想不想忘,如果王爷让公主觉得十分痛苦,也许公主会把王爷也给忘了” “好吧,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把丹药拿过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能让她忘了这些,本王重重有赏” 温承昀掰开我的嘴,塞进一颗药丸,我想吐出去可是温承昀吻了上来,他用嘴对嘴的方式喂了我一口水,那药丸和水一起进入到我的喉咙中又进入到胃里,不多久我就觉得一阵浓浓的困意袭来,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前听过到温承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婳婉,你好好睡吧,等你醒来,我们重新开始” ※※※※※※※※※※※※※※※※※※※※ 原本纠结要不要写女主和她母亲见最后一面的场景 后来想想实在太虐了干脆就不见最后一面吧 殇世13 浮生一梦,恍若隔世,红尘攘攘,人生悲欢尽是牵绊 我睁开眼睛,看到温承昀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得看着我,“你一直在流泪,江风眠死了你就这么伤心吗?你对他的感情就这么深吗” 我把脸扭过一边不去看他,觉得脸上湿腻腻凉涔涔,原来枕头被我哭得几乎湿透了 “夫人,您在含元殿外晕了过去,是陛下把您抱回来的,您睡了两天,陛下放心不下您,一直寸步不离得守着您呢” 我听出来是茹娘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看她,依然沉默不语 许久,我听到温承昀重重的叹息声,他坐在床边,把我扶起来抱在怀里,用手轻抚我的背,“婳婉,那天我逼你观刑,是不是吓到你了,现在想来对你是有些残忍了,那天是我气昏了头,是我不好,不该这样对你,你别怕,以后我再不这样对你了” 我推开温承昀,定定得看着他,这个曾经我救了他的命,他却把我从西域骗回来用我做人质,杀死了武兆和温煦一起攻入京都,让我在含元殿亲眼看着父皇和哥哥死在面前,害得母妃自缢,又喂我吃下忘情丹忘了这一切的男人,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得和我共度了这近四年的时间? 是不是他忘了他曾经做过什么?是不是他忘了他曾经对我有多残忍?逼我观刑算什么?逼我杀了江风眠算什么?他明明做过比这些残忍一百倍一千倍的事情!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在我服下忘情丹后醒来,忘记了那场噩梦与他在郢王府大婚,他和我拜天地时是怎样的心情? 他明明知道他对我都做了什么啊,他明明知道是他残忍得让我失去了一切啊 可是他却用一颗忘情丹,抹掉了他曾经对我做过的这一切,他真的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吗 “婳婉,你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温承昀绝对想不到因为他杀死了江风眠,我竟然将之前遗忘的一切全都想了起来,那颗忘情丹原本就是江风眠的,江风眠死了,那忘情丹竟然也失去了效用,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温承昀,你不是说要将我立我为后的诏书昭告天下,不是要为我举行立后大典吗,兑现你的承诺吧” 温承昀看我的眼神有些许疑惑,他知道我不是在意后位的人,他一定是不理解为何我醒过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我盯着温承昀,嘴角有一丝冷笑,“怎么,你以为我对后位并不在意?怎么会呢,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再说,这是你温承昀欠我的” 温承昀看了我许久,“好,我这就去安排,三日后举行立后大典” 温承昀走后,茹娘拉住了我的手,似乎很是忧心,“夫人,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江公子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了?其实我也觉得陛下对江公子过于残酷了。。。可是这都是因为陛下太在乎你太怕失去你,你别怪陛下”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对着茹娘莞尔一笑,”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因为江风眠怪陛下呢,我和江风眠原本就没什么交情,茹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替我更衣梳妆吧,还有我饿了,传膳吧” 我要出去走走,茹娘说她陪我,我让她留在拾芳殿照顾宸儿,没有带任何宫女,一个人漫无目的得走在大明宫 秋日的阳光亮亮的,照在琉璃瓦上金灿灿明晃晃,天上几乎没有云彩,偶有大雁成群结队飞过,清透的天空蓝得发紫,像一块色彩浓郁的蓝宝石,京都很少能看到这么深蓝的天,这样的深蓝色让我想起了西域的天空,还有那里的湖泊 原来我曾经去过西域,我在那里见到过京都没有的旖旎风光,我曾在翠微阁向阿粟描述过西域的景色,我描述的美丽不及我真实见到的万分之一。阿粟在东瀛看到的景色也比我讲给她的好看一万倍吧,阿粟在东瀛过的很开心吧,井泽一定会照顾好她,明明是我亏欠了阿粟,江风眠却替我补偿了她,我已经基本肯定是温承昀毒哑了阿粟,因为温承昀担心阿粟会告诉我那些我忘记了的事情 我想起了哈吾勒,当时我和温承昀向他告别时,说好的三个月我们就回去,可是如今已经过去快四年,他是不是以为我们死在了中原的战乱中所以没能回去,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他会不会偶尔还会想起那个骑马射箭摔跤都很厉害的中原男子,他一定想不到那个中原男子已经成了中原的皇帝 我想起了草原上我们的那座毡房,虽然只在毡房里住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我真的把那毡房当成了我和温承昀的家,我这样一个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公主,竟然在那两个月里学会了打扫毡房整理床被做家事,学会了像其他回鹘女子那样将羊毛纺成毛线,学会了像其他回鹘女子那样将衣衫拿到那蜿蜒的河流中浆洗,不过生火做饭我没能学会,平日都是温承昀生火做饭烤肉煮奶茶给我,他跟着部落里回鹘男子去打猎的时候,会把我托付给哈吾勒,哈吾勒家有好些个女奴,她们把我的头发扎成一头的小辫子,她们教我跳回鹘的舞蹈,她们夸我长得好看。 我和其他回鹘女人一起站在毡房外等待外出打猎的男人回来,我看到温承昀满载猎物而归,我向他挥舞手臂大喊他的名字,他骑着马向我飞奔而来,那一刻我就像等到自己的英雄凯旋而归一样得兴奋和喜悦 在西域草原上生活的那两个月,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那两个月是温承昀留给的我最幸福最美好的回忆 我路过承晖殿,温承昀曾在承晖殿住过一段时间,而我曾经在附近的廊檐下避过雨,阿粟劝我去承晖殿避雨,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踏进去,那个时候我是要嫁给武兆的,而温承昀是要回汴州的,如果温煦没有谋反,一切的生活都按照原设定的那样该有多好,可是母妃说过,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而武兆,竟然是为了救我而被温承昀杀死的,他那不能瞑目的双眼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怎么这么傻,他就像江风眠一样傻,我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做啊,而温承昀,是怎么做到在我提起武兆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还鸠占鹊巢,那平昌公主府他是如何做到理直气壮得住了三年的? 经过承恩宫时,我看到里面正在重整修缮,宫人告诉我是温承昀吩咐的,要将承恩宫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花圃中要重新种上栀子花,我问宫人承恩宫中曾经有一座梨木透雕落地屏风,现在在哪里,宫人告诉我在库房中 我去了库房,找到了那座屏风,我拔下头上一支簪子,将屏面的刺绣刺破划开,我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一张卷成长条的画纸,拿出来打开来看,是温承昀在弘文馆给我画的那副肖像,我骑在马上穿行在重峦叠嶂中,是阿粟将画藏在了这里。这幅画是四年前所画,如今墨迹都淡了许多,如果我没能忆起这段往事,这幅画会在这屏风中尘封多少年呢,直到有一天墨迹全部褪去变成一张白纸,就像温承昀曾为我画像的事情不曾发生过吗?而温承昀让我忘掉的那些事情,他会不会也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四年来,他是否有后悔过? 晚上,温承昀来了拾芳殿,他察觉到我和之前不太一样,但他以为是他杀了江风眠我对他心里有气导致的,他没有再质问我是不是还对江风眠心有残念,只是告诉我他厚葬了我的堂兄和江风眠,他悄悄观察我的反应,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一言不发不予回应 温承昀又从身后抱我入睡,我睁着眼睛睡不着,我知道温承昀也没能睡着,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不平稳,他有心事,他还是开了口 “婳婉,你看我的眼神像冰一样冷,你从来没有过这么冷的眼神,我杀了江风眠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就算恨你又能把你怎样,你何必在意“ “我在意,我不希望你恨我,我们是夫妻,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皇后了,你忘了江风眠吧,不要因为他恨我,好不好” 温承昀,就算我能忘了江风眠,你也没有第二颗忘情丹,能再次让我忘了你曾经做过的我永远无法原谅的事情 我转过身,面对着温承昀,去触摸他左肩上的伤疤,“温承昀,我之前从未问过你这个伤疤从何而来,你告诉我是谁刺伤你的?” “打仗时被刺中的,刀剑无眼,战场上受伤很正常“ “疼吗” “不疼“ 我几乎要笑出来,我刺中他时他明明痛的眉头紧皱额头出汗,失血过多脸都是苍白的,他捂着伤口离去的时候跌跌撞撞几乎走不稳,可我又想哭,他当时为何会给我一把刀让我杀了他,我去刺向他时他为何不躲,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让我杀了他?对,他一定是算准了我终是狠不下心杀了他,所以那不过是他为了让我原谅他演给我看的苦肉计罢了,他确实是惯会演戏和撒谎的。。。 “婳婉,你怎么了?你流泪了。。。真的不疼,你别哭” 我转过身背对着温承昀,温承昀靠过来又把我揽入怀中,“婳婉,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不要恨我,真的,别恨我” 我没有回答,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到枕头上 殇世14 大结局 杨珍瑶来了,她是来和我告别的,她告诉我温承昀放她出宫,她马上要回杨府去了 “杨珍瑶,我真羡慕你可以离开这深宫,我却还被困在这里” “婳婉姐姐,陛下放我出宫是为了姐姐你啊,陛下说今后他的后宫只有姐姐你一人,历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后宫只有一人的皇帝呢,陛下真的好爱姐姐啊” 我不置可否轻轻一笑,“杨珍瑶,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男子,你和他会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嗯,父亲说会帮我寻一门好亲事,其实原本父亲也不大希望我入宫,现在陛下放我回去,父亲也很高兴” 我想起了父皇,他曾经也为我的亲事思虑很久,我现在明白了父皇为何最终给我和温承昀赐婚,父皇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父皇赢了,我还是公主,如果温煦赢了,我就是王妃,只有将我嫁给温承昀才能保我万全,我有些哽咽, “父亲都是很疼女儿的,每个父亲都希望能给女儿觅得良婿,以保女儿一生幸福,杨珍瑶,你父亲也是如此” “嗯,父亲对我确实是极好的” 杨珍瑶行礼后离去,我望着杨珍瑶的背影,忽然想确定一件事,我喊住了她 杨珍瑶回头看我,“婳婉姐姐,怎么了“ “温承昀会从你背后抱你睡觉吗” 杨珍瑶脸一下子红了,“。。。不会。。。陛下说他睡觉时不喜欢旁人触碰到他,所以我就离得远远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没多久,孟合欢哭哭啼啼得来了,她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孟合欢原本就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这一哭更是惹人怜爱,我把她搀扶起来问她怎么了,她说温承昀给她下了诏令放她出宫,可是她无处可去不想离宫,她去紫宸殿求见温承昀,想恳求温承昀留下她,可是温承昀根本不见她,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求我 “你是因为喜欢温承昀所以想留下,还是因为舍不得这后妃的身份和荣华富贵?” “这。。。” ”实话实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因为后者。。。陛下不喜欢我,我知道的,他留宿承欢殿时从来不碰我,我也谈不上有多喜欢陛下,我出身卑微吃了许多苦,如今终于做了帝王的后妃,实在不想再做回歌姬舞姬,李夫人,您生下来就是公主,是无法想象我之前的生活的” “你很诚实,我可以去和温承昀说不放你出宫,不过你要想清楚,这荣华富贵的代价就是你永远困在这深宫之中了,而且温承昀可能永远不会再踏入承欢殿,后半生你都会独守空房寂寞度日,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哪怕在这后宫孤独寂寞得度过后半生,也好过再去做歌姬舞姬看人脸色被人随意打骂欺凌” “好,你回承欢殿吧,我会告诉温承昀留下你” “多谢李夫人” 孟合欢的选择多少是出乎我意料的,但我没办法评判她的选择是对是错,我没有经历过她的生活,无法真正得与她感同身受,就像她也不曾经历过我经历的,也体会不到我的痛楚。也许在她眼里,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女子,出生就是公主,还是最受宠的公主,夫君也是帝王,我又马上要被册立为后,成为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孟合欢哪里知道,我最想要的,是和温承昀在西域草原上白天共骑一匹马放牧,晚上躺在草地上拉着手看星星,我在他耳边哼着好时光他对着我笑,仅此而已 温承昀大概也不明白那才是我真正向往的生活,我曾经毅然决然得要与他逃亡与他私奔,为他放弃了一切,公主的身份,这片国土,父皇母妃和哥哥,而他却欺骗了我辜负了我,他说他会把我失去的还给我,在他眼里我失去的是尊贵的身份,所以他抢夺皇位屠戮朝臣立我为后,他觉得他这样做就是补偿我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真正失去的又是什么! 我去了紫宸殿见温承昀,我对他说孟合欢怪可怜的,别放她出宫了,温承昀面露难色,“可是婳婉,我承诺过你后宫只你一人”,我莞尔一笑,“只要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就可以了,何必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呢” 温承昀握住了我的手,“婳婉,我和你说过,我爱过的女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想我脸上绽放的笑容一定很甜美很幸福,因为我看到了温承昀眼中的星星,亮亮的 温承昀兑现了他的承诺,立后大典如期举行 茹娘和四个宫女帮我戴凤冠着凤袍,那凤冠金灿灿十分沉重,戴到头上压得我脖子都不灵活了,凤袍是大红色的,比公主朝服的衣袖更宽大裙裾拖尾也更长,我想起温承昀说我穿红色衣服好看,以前我只是觉得大红色太艳丽不怎么喜欢,而现在这大红色却让我想起温煦温承谟温承昀父子三人攻破通化门后血流成河的京都,我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茹娘注意到了“夫人,您怎么了?是受了风寒吗?” “我没事“我咬了咬牙,握住拳头逼自己把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从脑海里赶走 “吉时已到,夫人,您该出发了” 我听到喜庆欢愉的礼乐声已经响起,我从拾芳殿缓步离开,走出拾芳殿的那一刻,我回首望去,日色如金,拾芳殿的匾额和瓦顶都金灿灿的,如同挥洒了金粉,与这盛大隆重的立后大典倒是相得益彰 太尉作为正使,宗正卿为副使,已等候在拾芳殿殿门外,他们是接我到含元殿的,我跟在他们身后向含元殿出发,我的情绪并没有任何的起伏,只是那凤冠和凤袍重的如枷锁,原本我就被困住了,现在这皇后朝服成了第二重的桎梏,我被重重困住 含元殿外文武百官阵列齐整,正副使停下,我要一个人走过那长长的御道,走向那三级之上的高台,而温承昀,就站在那高台之上等着我 我缓步前行,向温承昀慢慢走去。说起来,我和这含元殿真的十分有缘,我在这里看李爽被处决,温承昀遮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看,后来是温承昀在这里要被处决,我抱住他哭着喊着要陪他一起死,然后是温承昀的万寿节,我跑来含元殿查看他是否出事,我一边爬龙尾道一边惊慌失措得喊他的名字,再然后是温承昀逼着我看江风眠和我堂兄在这里被处决,还有最重要的,我在含元殿看着父皇和哥哥喝下毒酒身亡,似乎之前在含元殿发生的事情都是不好的事情,而今天,我在这里成了温承昀的皇后,似乎不祥 我已经走到了高台之下,温承昀的面容清晰起来,今日他身着黑色绣有金色龙纹衮冕,衮冕金饰,垂珠十二旒,色如其绶。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温承昀穿衮冕,上一次是在祭天坛,我看到他穿衮冕祭天着实被惊吓到了,那一天我才知道李唐已经覆灭三年了,父皇母妃哥哥已经身死三年了 而又过了近一年,我才找回了失去的那段记忆,想起了忘掉的那些事情 我缓缓走上龙尾道,我已经戴着这沉重的凤冠,穿着这沉重的凤袍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觉得很累,我扶着龙尾道的白玉栏杆低头喘气稍作休息,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原来是温承昀走了下来,他要拉着我走上去。其实这不符合礼制,按照礼制,我应该自己走上龙尾道,然后向他行叩拜大礼,他授予我皇后册宝,之后我和他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我正犹豫着,温承昀不管不顾得拉住我的手,带我走上龙尾道,这让我步履轻松了许多。站在那高台之上,我准备向他行叩拜大礼,他却伸出手拦住我,我在他的示意下对他行了作揖礼,然后他授予了我皇后册宝。他拉住我的手,和我一起面向文武百官接受朝拜,这一刻,我正式成为了这个王朝的女主人,成为了温承昀的皇后 紫宸殿内,我坐在床上,温承昀向我一步步得走来,就如同在含元殿外我一步步得走向他。终于,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婳婉,你终于成了我的皇后,这一刻,我等了两年”他看着我微笑,那笑容让我想起西域草原上的晴空万里,他眼睛里的星辰再度璀璨起来,让我想起西域草原夜晚的浩瀚星空 曾经就是温承昀的眼睛吸引了我啊,我还记得弘文馆他给我作画时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当时觉得他的眼睛像琥珀一般晶莹透亮,我和他违反宫规给李爽烧纸钱时他眼中映着火光无比绚丽,母妃请他到承恩宫用膳,在月色下他眼睛里的星辰堪比天上的繁星点点 可是他的母亲死了,他眼睛里的星辰湮灭了,我心疼他心疼到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他,爱他爱到宁可抛下父皇母妃哥哥陪他一起死,可是他终究是欺骗了我辜负了我,我吃下了忘情丹却没有忘记他,只是忘了曾经我有多爱他,忘了后来我有多恨他,江风眠说忘情丹能忘记多少要看我自己想忘记什么,原来我想忘记的并不是他这个人,我只是想忘了和他曾经的爱恨纠葛 可是即使我忘了和他曾经的爱恨纠葛,我被困在郢王府的三年里还是一步步得又爱上了他,再次爱到沦陷爱到无法自拔。他把我废为庶人幽禁,我却还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放弃了自由,再一次得想要陪他一起死。这一切竟然是一个轮回,让人多么绝望的轮回,他就是我生命中的劫数,我在劫难逃 如果不是因为想起了之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使他处死了我堂兄又残忍杀害江风眠这件事会让我对他心生怨恨,但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原谅他,还是会再次爱上他,还是会在他遇到危机时愿意陪他一起死,因为他就是我生命中的劫数,我在劫难逃 可是他和之前的种种过往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沉重的枷锁,我已经无法负重前行,这可怕的轮回必须得停下,我必须得逃离这劫数 我笑着对温承昀说我饿了,温承昀端来了荷花酥,“婳婉,这是我特意差人出宫买给你的” 我拿起一个送到嘴巴前,另一只手臂举起来放到面前,宽大的袍袖便遮住了我的嘴巴,曾经母妃告诉我说公主吃东西要这样遮住才端庄,可我总是嫌麻烦,从来不这样做,母妃笑着摇头不再强求 我看到温承昀脸上也是一丝惊讶的表情,然后笑了,他是第一次看到我这么端庄的样子吧 我从凤袍的腰带里取出事先藏好的马钱子,就着荷花酥吃起来,荷花酥的香甜掩盖了马钱子的苦涩和辛辣,我吃下了许多 这马钱子是昨天我去尚药局偷拿出来的,我去尚药局找御医,我告诉他们我想尽快有孕,要他们务必给我调理好身体,御医们不敢懈怠,立刻聚在一起商议起来,我便趁机去了药房偷走了马钱子 如果不是刘艺和裴汐月用马钱子栽赃陷害我下毒谋害宸儿,我都不知道马钱子有剧毒呢,我得谢谢刘艺和裴汐月 毒性发作得很快,一个荷花酥刚吃完,温承昀又递给我一个的时候,我的五脏六腑开始剧痛,痛的我坐不住,头嗡嗡作响像是脑子里有一个蜂巢,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等温承昀发觉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口吐鲜血,温承昀大骇,“来人,来人,快去叫御医,叫御医!” 温承昀抱着我疯狂得喊“婳婉,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呼吸越来越困难,大口大口得吐血,我想到了父皇和哥哥,他们饮下鸩酒后毒发时就是我现在这种感觉吧,原来是这么难受,我好心疼他们 温承昀把我抱起来,他抱着我飞快奔跑,“婳婉,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御医,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拼尽全力想抬起手臂最后触摸一下他,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了,我感觉到自己在流泪,但我知道我脸上是笑着的 温承昀,我原谅你了,你对我所有的欺骗辜负和伤害,我都原谅你了,可是我不会再给你和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要停下这轮回,我要逃出这劫数,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再相见了 我看到了父皇,我看到了母妃,我看到了哥哥,他们向我伸出手,“婳婉,我们一直在等你,和我们走吧,我们永远不分开” “父皇,母妃,哥哥,我好想你们,我和你们走,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们四个人欢声笑语得走在空旷的原野中,母妃又唱起了好时光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但我知道,我终于还是没能等到自己的有情郎 正文完 后记:温承昀在李婳婉的凤袍里找到了曾经画给她的那副肖像画,温承昀明白了李婳婉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所以选择了服毒身亡。李婳婉死后,温承昀将都城迁往汴州,离开了长安这个伤心地。李婳婉的死对温承昀的打击巨大,温承昀眼中的星辰彻底湮灭再没有重新亮起,性格也变得更加残忍暴虐,朝臣终于忍无可忍,救出了被软禁的温承邺,在温承邺的带领下,发动了政变。李婳婉死后一年,温承邺率军攻入汴州的皇宫,温承昀没有反抗,平静得喝下毒酒身亡。温承邺登基,成为梁朝第三位皇帝,追封李婳婉为圣贞皇太后。十年后,梁朝覆灭,史称后梁。 全文完 ※※※※※※※※※※※※※※※※※※※※ 本文以困世开始,以殇世结尾,第一次写悲剧小说,把自己虐的不要不要的,从3月1号动笔开始写,到今天写完,用了两个月零几天的时间,也算很快了,这两个月挺受煎熬,以后一定得慎写悲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