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坊》 楔子 淅沥沥……淅沥沥…… 阴雨不停落下,商店街的街道溅起细碎水花,消失在倒映灰色天空的水洼中。 他望着窗外朦胧的景色,视线由左向右移动,似乎在找寻些什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见他神情失落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也没有呢。」 挪开几乎快贴到玻璃上的脸,将垂落到胸前一缕黑色发丝拨到身后,目光转向一旁花瓶中的一株白色花朵。 「不晓得明天会不会上门?要是有的话,真想好好玩一番。」 语毕,他缓缓地离开了窗边,如镜般的玻璃将室内景物收入其中,却不见他的倒影。 走向柜台,挪移开了放置在掛板上的算盘与零散中药材。 拿起板子,将上头的碎末送往它即将去往的地方。 见被人充当垫板使用的营业板变回乾净模样,他这才满意地将它掛回玻璃门板上,显示出营业中的字样。 他勾起了一抹与自身温暖气质回异的冷笑。 不同于白天雀跃的中药师职位,深夜的守卫工作似乎更耐人寻味。 即使今夜不会有访客上门,他仍哼起了不属于他的小调。 一个人一生能获得几次救赎?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如果能改变方向,你愿意付出多少精神? 如果能寻觅真实,你愿意付出多少黄昏? 需求者。 迷途者。 缅怀者。 怀殤者。 来吧,言尽坊会为你开立适合的药方。 药之一 日思夜梦(1) 即梦非梦,何为真实? ◇ 淅沥沥……淅沥沥…… 一道眩目闪光在灰濛濛的雨幕中一闪即逝,伴随刺耳的剎车声与撞击声,儘管刺耳仍受暴雨声盖过。 红色的光不断闪烁,似乎在传达些什么。 包围身体四周的湿黏气息,将他此刻仅有的暖意从体内抽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感的侵袭。 细碎的雨花。 蜿蜒的鲜血。 四散的车体。 破裂的萤幕。 宣告一切的终结。 「……」 目睹全程的他,依旧不为所动,彷彿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冷漠地令人畏惧。 雨水迎风敲打躯壳的声响,也没能让他从思绪中回神。 灰暗的世界逐渐拉下帷幕,附上比风声还要细微的声音。 『路上小心,帕斯特。』 ◇ 他是被惊醒的。 儘管意识有些模糊,他依然下意识朝刺耳声源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黑色小客车在湿溽的道路打滑,停驶在路口转角,不一会儿便缓慢地行驶而去。 四周的冷冽空气,在清晨的加持下,感受更甚,让他的意识逐渐清晰了起来。 随之,他环起了双臂,搓了搓略显潮湿的绿白格纹衬衫外套,身体仍不自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夏秋更迭,穿着白圆领上衣外搭衬衫薄外套与裤管内折至脚踝上五公分卡吉色长裤,似乎不是太聪明的选择。 「……哇,好冷。」 这股寒意,让他不禁联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所谓的冷上加冷或许就是指他目前的状态。 「……」 浅褐捲发少年望着大清早的公园,神情有些茫然。 准确来说,是一种有家归不得,无所适从。 ◇ 时间回到昨天深夜。 由于暑假前未抽取到校内宿舍,暑假临近尾声,双亲都在海外工作,他先在家中找好一间租屋处,透过父亲暂时遣退了帮佣,便起行搭火车前往位于南部偏乡与学校有段不小距离的准落脚地。 到达目的地时,赫然发现原先谈好的住处早已有了其他房客入住。 这一发现,令他感到极为错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色已晚,他利用手机网路查询附近即可入住的旅馆。 找到旅馆,将查好的号码拨了出去。接通后,儘管他向对方说明了自身需求。然而,奇怪的是,电话另一头却离奇地不停重复着相同疑惑的探问。 这一情况,又令他感到不知所以。 抱着不愿在户外露宿的迫切需求,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甚至被当成了是通恶作剧电话…… 可惜,无奈他在这里的朋友不多,无法为他提供太多的帮助。 即便有,交情也不深…… 正当他打算再努力一下时,却忽然发现电话不知怎么地不敢如何打都打不出去,直到这时,他这才惊觉手机的预付卡没钱了,没钱等于无法打电话和传讯息。 更别肖想身在远方的父母亲可以帮上什么忙了…… 这一日,不用多说,实在说不上太美好。 「唉……」 思一此,少年不禁叹了一口气。 坐了长达五小时的夜车,车厢内人潮拥挤不能好好睡觉,如今附近仅有一座公园,即便他非常不愿意,却也只能妥协。 在公园林荫下长椅休息,身心俱疲的他闭上了双眸,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帕斯特。」 仰望染上鱼肚白的天空,聆听着老年人晨间慢跑声、体操歌以及老妇们之间的间话家常。 帕斯特眨了眨淡绿色眸子,语调轻扬地自我询问。 正当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向放置一旁的行囊时,没想到却摸到了一滩冰冷的水。 「……!」 这一发现,他猛然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过头去察看,赫然惊见自己原先放置在一旁长椅上的行李箱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貌似联想到了什么,他赶紧摸了摸身上所有的口袋,除了手机还躺在里面之外,放在行李内的钱包和证件全都不翼而飞,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被偷走了。 「……」 他顿了好半晌,不再显慌乱,反倒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嗯,好吧。人嘛,遇到逆境总会越挫越勇。」 扫去了早先的茫然,帕斯特尽可能乐观看待自己目前的处境,乐观到让人不禁有点怀疑他的思考回路是否异常的程度。 可惜在偏僻地区,询问当地民眾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警察局在哪,最后透过网路地图发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所谓的警察局,甚至连间医院也都没有,说的上医疗地点的只有卫生所…… 「……」 此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考取此地的学校,帕斯特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 行李证件飞了、预付卡用尽,手机除了紧急电话之外不能打,也无法传讯息……住处也没着落,更别说食衣住行的费用…… 就算想找朋友……在他所知中,几乎没有多少人住在这偏乡地域。 更遑论是结交新朋友了…… 再说,距离他入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 对此,他又不禁一叹息。 虽然他不怎么期望或多或少有着一点人际障碍的自己,能够在这段期间内能是否顺利获得兼职、赚到足够的生活费以及学杂费就是了…… 所以,现在……先去找住处?还是先去找工作? 消沉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用力拍了拍两侧面颊,站起身,下了决心。 「待在原地不行动的话,也只是空想,什么都不会有。」 药之一 日思夜梦(2) 决定了方向,帕斯特便动身了。 然而,从清晨未进食不断找工作和住处直至夕阳西落。 即使帕斯特再怎么乐观,一无分文、无履歷、工作没着落,更不用说急需用钱和到需证件证明的旅馆住宿,也不免感到有些气馁。 街道两侧的路灯逐一点亮,帕斯特抬头望向灰蓝色天空,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空虚与无助。 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过人声鼎沸的商店街拱门,在一间速食店屋簷下的长椅坐了下来,让自己多少能够有些喘息的空间。 他舔了舔乾涩的双唇,嚥了嚥口水,滋润了下乾燥隐隐发疼的喉咙。 垂首望着走了一整天的路,感觉几乎像是快废了的双腿,待紧绷感稍微缓和了之后,他这才叹息地开始揉了揉他那痠痛的左足踝。 收回了搓揉的手,他将目光转望自己的另一隻手,习惯性地盘了几下掛于左手腕的串珠手鍊,心中的不安稍微褪去,增加了些许安全感。 呼了一口气,他强打起精神,自我激励。 「……没关係,下一家会更好。」 抬起了头,瞧了眼斜对面林立两侧的店铺,各家浑身解数拉开嗓子,招揽顾客,叫卖声此起彼落,让本就热闹的气氛又再往上推了不少。 嗅着瀰漫四周的香气,帕斯特的腹部发出了鸣叫,口腔反射性地开始分泌起了唾液,他再次嚥下口水,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放在自己平时放钱包此刻平瘪的裤袋。 「……」 他不禁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倾向。依循本能来到能够满足他生理需求的商店街,美味的食物近在眼前,却不能浅嚐一口…… 休息半晌后,当他正准备起身寻找新的地点时,两名结伴同行的女性从前方走过,其中一名女子语气唯恐地说着。 「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话语刚落,帕斯特闻言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面色丕变,脑海浮现不请自来的梦境画面,生动且诡异。 「……!」 昏暗的客厅,户外无暖意的唯一光源透过玻璃门照了进来,却照不进自己所待的桌边角落位置。 身歷其境的帕斯特隔着桌椅探出头往外看去,惊愕地发现一名黑色黏糊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不,或许以疑似人型的黑色不明生物来形容还比较贴切。 诡异的是,黑色人影不停使劲敲打着落地窗,简直到了快把玻璃拍裂的程度,黏液溅洒门窗,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一切静謐的可怕。 恐惧感垄罩全身,呼吸略显急促,浑身无法动弹,仅能撑着桌面半蹲在原地,呼吸急促且感受不到一滴冷汗。 彷彿唯一的情感仅剩恐惧一般。 随着画面瞬间变成一行白线,宛如老式电视机切断电源,化为了一整片黑暗。 「……唔!」 他猛然回过神,倒抽了一口凉气,儘管好不容易脱离了原主的梦境,鲜明的感受与情绪仍被他带回了现实,他喘息地甩了甩头,意图把那些景象甩出脑外,却徒劳无功…… 最后,他只能任由那个画面,在脑海中逃窜,没多久便自行安置在了思绪一角。对此,他也暂时不去理会,就像以前的做法,以免节外生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来去去的旁人们不理会他的不适,怀着各自思绪做着自己的事情。 儘管内心不免感到有些受挫,帕斯特姑且将五感大致调适平衡,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步履蹣跚地走入了人群,不气馁地继续寻觅着他一心盼望的落脚处和他能够胜任的工作。 时过片刻,穿梭光鲜亮丽的商店街,无意间瞧见了陈列建筑中夹杂了一幢古色古香的东方建筑,显得格外突兀。 高掛门端的匾额刻印「言尽坊」,隐约透出歷时久远的沧桑,石砌的外墙,低矮的屋簷,屋簷两端垂掛一盏红灯笼,紧闭的木製格子门板上端镶着多面玻璃,透过格子窗他可以瞥见内部简约格局与柜檯后方整齐陈列在墙架上的诸多玻璃、陶瓷瓶罐,看起来似乎是一间中药行。 只不过,真正受到帕斯特注目的,是贴于一旁窗旁红砖墙上的纸张。 那是一张写了一手漂亮毛笔字的鹅黄纸,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一丝令人感到舒心的不可思议柔和气息。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感受,这对此时的帕斯特来说,确实是减轻了不少他心中的不适感,甚至多了几分轻盈感。 很是不可思议。 只可惜,再怎么不可思议,目前的现况,依然是他最需要去面对和解决的境遇。 回过了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纸张上,仔细阅读内容。 上头标示「徵求工作伙伴附宿舍供三餐;无履歷缴交,可」的字样。 「……!」 一睹内容,帕斯特认为这一定是神听见他的祈祷……即便他本身是名无神论者。 不多加思索是否为诈骗,也不去探求此事的真偽,他凭着一股衝劲,拖着乏力又飢肠轆轆的身体,抱着「时到时担当,无米再来煮番薯汤」的心态,推开了门,进入了店家。 药之一 日思夜梦(3) 一入内,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眸子,左右盼望,一脸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店外觉得没什么,但一到店内,就马上感受到了极大的差异性。 「哇啊……」 他发现店内的摆设就像是时空冻结在古时,丝毫不受现代潮流影响。 除了柜台旁的铁处女、室内瀰漫着一股杏仁薰香的淡淡香气,略为盖过中药本身特有的芳香。 「欢迎光临。」 回过神,他将视线转向了声音来源,只见一名青年穿着白底红边长袍与黄色外掛,胸前的绳扣简单精緻,柔顺黑发静静披散肩头,衬托异常白皙肤色,面露冷笑地迎接起了前来早访的来访者。 若不是此店设在商店街,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这里是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当下,帕斯特忽然有种遭到冰桶泼洒的一身恶寒与鸡皮疙瘩,逃跑念头闪过脑海,双脚却生了根似的佇于原地。 见少年看着自己愣在原地,青年黑色双眸不解地望着对方,与冷笑不搭调的柔声语气询问。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我……看到这里有在应徵工作伙伴……请问……我能应徵这份工作吗……」 帕斯特闻言,心中一惊,由于惊吓导致身体陷于紧绷状态,想起了自己的来访目的,理当第一印象的流顺口吻,无奈成了口吃。 对于自己的失常不禁感到有些尷尬,同时他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不流于顏表。 天色入夜,不确定离开这里之后能否找到符合他需求的租屋处与职缺,拥有迫切需求的帕斯特完全不想回到公园去野宿。 ……天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找到符合他需求的落角处。 「你想应徵?」 黑发青年面露诧异地重述关键字句。 「是、是的。」 帕斯特及盲点头,露出自认和蔼笑容,生怕一说错话,可能会因此失去了这次的天大机会。 片刻,青年恢復了先前的冷笑,视线快速瞄了店外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随之,他将目光挪回了少年身上,冷笑依然。 「请你稍等一下,我去知会一下黄莲。」 「……好的。」 望着青年离席了之后,帕斯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再显紧张,不知怎地,他反倒为男子方才说话时,隐约可以瞥见他口中的黑色舌头暗自惊愕不已。 半晌,听见柜台末端的楼梯传来了数道声响,帕斯特朝声源瞧去。 没多久,迎来了一名草绿长发束于腰的青年,睡眼惺忪的鹅黄眸子,病态白皮肤,一身青色长袍,足踝套了双白袜与草鞋。行走略显摇晃,一副快要病倒似的。脚未触地,就让在场的人为老闆捏一把冷汗。 「……」 这一见,帕斯特不禁开始预想起了自己入行期间,这间店是否真能长久。 明明他的入职尚未拍板定案,这人就已经将自己的立场给先设立好了…… 不知这行为,该说是积极?还是消极? 待一切就绪,黄莲淡淡地瞥了帕斯特一眼,一脸倦意地探问起了应徵者的名字。 闻言,帕斯特连忙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帕斯特。」 黄莲点了一下头,又问。 「你内在追求的,是什么?」 「……?」 话一入耳,帕斯特愣了愣,随之他不禁开始认为,这可能是未来老闆的提出的无聊提问,多多少少也要给个场面话,即便他完全不知这问题用意为何……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被黄莲盯着看的帕斯特感到浑身不自在,没多久,他终于得来了黄莲的平淡回应。 「我追求真实的自己。」 「……」 静默片刻,黄莲淡淡地吐出了一句。 「录取了。」 惊讶之际,在帕斯特尚未反应过来时,黄莲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里没有人不会在意来的人到底有没有工作经验,只要把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今晚上工,方便吗?」 「啊?啊……!是!没问题!」 猛然回过了神,帕斯特连忙頷首。 当黄莲站起身准备转往了一旁的阶梯时,他侧过了头,和黑发青年交代了一句。 「夏夜,把工作服和外袍交给他。」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阶梯。 「好,没问题。」 夏夜再次请新进同仁稍处原地, 转身进入了楼梯下的阁楼,不一会儿他便两手捧着一叠衣物走了回来,并将其递给了一脸惊疑的帕斯特。 「……!」 帕斯特小心地接过一看,触感十分轻盈滑顺,样式却相当简单细緻,类似于古时的高级装束,又别于夏夜与老闆的朴实而高端。 ……这、这真是员工服? 这未免也太豪华了! 失神了半晌,帕斯特这才猛然回过了神来,垂首盯着手中的衣服看,除了衣物漂亮之外,他也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维持在店内……不,是找一个可以让他逃避现实的藉口。 「……请问,老闆的健康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故作一派自然地,抬起了头,近距离与夏夜接触,他给人一种表面温暖却有些阴冷的诡异感受,更加深帕斯特对他的印象,为了薪资与温暖的小窝,在对方冷笑目光下硬着头皮询问了。 然而,处于心慌的骂斯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似乎不太妥当。 「你是说黄莲吗?」 「黄莲?」 此话一出,帕斯特脸色丕变,抿起了唇,眼神略显慌乱。 ……他刚刚居然直呼老闆的名讳,还没加称谓! 还没正式上工就先犯了大忌……他哭啊…… 药之一 日思夜梦(4) 无视了对方内心的小剧场,夏夜逕自开始介绍起了方才不久前离去,一副看起来急需去掛急诊的人。 「他是这里的老闆,职业是心灵药师,主要是经营二楼的夜间诊所,原则上不插手白天中药行的一切方针。」 「心灵药师?」 回过了神,听到不熟悉的名词,令他感到有些在意。 对此,夏夜冷冷一笑,贴心地为他解说了一下。 「在现代,这职业是黄莲自创的,是独一无二的行业。至于内容,等会儿你就会触及到了。」 「……」 从想像中再次回神,忆起了前段话中的不协调感,顿了一下,帕斯特面色疑惑地又提出了疑问。 「啊……对了,这间店不是他开的吗?你们的职业怎么会不太一样?」 「真要说的话,我和黄莲……嗯……算是共同管理。」 言下之意,双方以各自专长管理自己的领域。迟了片刻,帕斯特这才领会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这间店的合伙人之一。 在老闆面前喊另一位老闆的名讳……唔…… 「我还没跟你介绍过自己吧?我叫夏夜,我想……算是称得上是一名和黄莲签订某份契约的危险人物。这里的东西不难,学起来很快就会上手,实际接触之后就会发现这其实还挺有趣的。」 说一此,夏夜隐约露出玩味的笑容。帕斯特闻言又愣了一下,认为对方可能是在跟他开玩笑,便没有放在心上。 「服装方面,不用太在意,就当是这里的特色。」 似乎察觉帕斯特垂首凝望手中的衣物,夏夜柔声说着。 「这里的工作内容很简单,早晚班制,供应三餐。早上八点在店内打杂,半夜十二点过后在二楼担任助理,补助黄莲……详细情况等晚上黄莲会跟你说明。」 说明了一连串的诸多注意事项之后,多望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夏夜话锋一转。 「对了,你吃过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帕斯特一时转不过来,意会过来后,他摇了摇头,既期盼又羞怯。听见有供应三餐,他忽然有种来到天堂的感觉,随着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看场合的腹部再次发出鸣叫。 「……」 夏夜一脸从容,故作没听见响亮的腹鸣。 「现在正好在准备晚餐,不赶时间的话,方便吃点,也先和其他同仁多交流一下?」 「……嗯,不好意思。」 「不会的,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夏夜掩嘴轻笑了一下,似乎对这孩子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 「至于……学费和这里的生活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毕竟,从经验中获益远比金钱来的重要多了。」 微微侧过身,夏夜嘴角微微上扬,笑弯了黑色眸子,忽然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语毕,他便准备转过身去,朝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勾起了唇角,语出笑意,说了一句。 「相信你在这里学习的这段期间,一定会为此感到惊讶。」 瞥见对方惊愣了一下,夏夜又一笑,面向门口,步出了房门。 「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厨房。」 「……」 看着对方的背影,帕斯特一脸疑惑。 ……嗯?我有跟他说过学校的事情吗? 想不起来是否有这一回事,愣了一下,回过了神来,帕斯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想法甩出脑外。 不再多想,反正他也饿了,目光停留在了对方逐渐走远的身影,他面容微沉,半垂下了眸子,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改失落,面色一正,向前踏出了步伐。 与此同时,先行离去的人,在帕斯特心中留下了如此感想。 ……不可思议的人。 药之一 日思夜梦(5) 「那么,我先去整理一下你的房间。」 夏夜将帕斯特领到了后方厨房之后,不与正在繁忙的同仁打一声招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或者该说是那名人员可能已经从方才的动静中,明白了一些事情,在他侧身之际,他不着痕跡地勾起了唇角,留下了如此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 瞧眼了一下几盏烛光所照亮的四周,一如时光冻结古时,木製简朴的长桌椅凳、桌上摆好的几道朴实菜餚、灶口内烧红的煤炭,厨具也并非现今习以为常的瓦斯炉,而是好几代前时常使用的炉灶。 片刻,一抹硕大的毛绒身影吸引了他的注目,不知为何炉灶前的矮凳放置一隻目视约一米的淡褐色松鼠娃娃,身着绿色小背心,头上斜摆了一顶插了一根红羽毛的绿色小圆帽,活像是动物化的q版罗宾逊,是不少少女心和毛绒爱好者的人可能都会喜欢的可爱玩偶。 接下来,问题来了。为什么会有娃娃被放在这里? 走上前,伸出了双手,抱起了多少被热气给弄得烫手大约半人高的轻盈大型松鼠娃娃。 往后退了一步,没过多久,传到掌心上的热度稍退了不少,他忍不住对手上的大娃娃又揉又捏,持续了一阵子,直到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了为止。 「真没想到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会喜欢布娃娃……嗯,时代的多变性?」 一听见动静,揉捏的正开心的帕斯特不禁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认知中不可能会发生的东西上。 见那东西没有反应,他自我安慰着可能是自己太累,恍神了。 不然一个好端端的大娃娃怎么可能会突然说人话? 「多半是太累了吧……」 对此,帕斯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并多望了手中的大娃娃一眼。 才刚这么想,手中的『东西』,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忽然抬起了头来,与他四目交接。 「……!」 他心头一惊,猛然瞠大了眸子,尚未反应过来,那个大娃娃又有了动作,试图从这人的魔掌中挣脱开来。 「哇啊……!」 饱受惊吓的帕斯特大叫了一声,反射性地将从可爱娃娃变成了鬼娃娃的绒毛玩具给狠甩在地上,并往后退了几步。 「……这啥鬼!」 他唯恐看着这诡异的……恐怖玩偶? 侧过了身,打算准备逃离此地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给他发出了一个警告。 这一警告,令他不得不停下刚跨在半空中的那一隻脚,慢慢地收了回来。 一方面非常希望逃离现场,另一方面,又顾虑到了那一份得来不易的新工作。 除了这里之外,哪里能保证有如此美好待遇的新职场? 一闪即逝的念头,又令他陷入了内心的纠结,一时之间难以解开。 此时,深陷思索中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被他重摔在地的那一尊大娃娃,慢慢地爬了起来,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一身影,看起来非常的诡异、悚然。 大娃娃抬起了头,无光彩的绿色眼睛望着眼前的人的背影,迈出了半长不短的腿,向那人无声地走了过去。 ◇ 整理好了所需物品之后,怀着关切之心,而回到了厨房关心一下新成员的状况时,不知怎地却见到了这一幕。 不知道该让他故作感到错愕不已,还是该感到十足的啼笑皆非? 只见,不久前请来和厨房人员友好交流的人,此刻正被紧靠墙壁,退到不能再退,一脸惊恐,又泪眼婆娑地小声哀号,拒绝正在试图和他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以示安慰的大娃娃的意味十分浓厚。 一昧地遭受婉拒的大娃娃,也不禁失落地垂下了圆圆的耳朵……看不出一脸伤感……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它此刻的心境。 除了外观上的行为之外……别无他法。 「……」 这一相处方式,在夏夜看来,实在是非常的新鲜,又非常的有创意…… 现在的孩子都是这副德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夏夜一说此,环起了手,多望了一眼,眼前所上演的这一齣戏。 「……!」 一见上司降临,宛如见到了救世主的帕斯特,连滚带爬地衝向了一脸淡定的人,不忘惊恐地喊着。 「……夏夜先生……这里有鬼!」 药之二 光闇交界(1) 「鬼?」 突如其来的惊语,令夏夜不禁感到几分笑意涌上了心头。即使如此,他依然维持着基本常人可能会表现出来的那一分交流上的程度……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 听见令自己惊悚的词语被重述一次,这使帕斯特不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下一刻,惊觉现况不容他再这么下去,一见对方仍处在原地,帕斯特鼓起了勇气,伸出了手,抓起了对方的手,意图奔向店外却因对方不认为有危险因而站在原地,使他不能够达成他的目标。 心念一转,他唯唯诺诺地微侧过了头,侧过了身,泪眼盈眶地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转而指向了身后在他跑走之后,就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大松鼠娃娃。 「就、就是……」 「……」 眨了一下眸子,夏夜转望大松鼠,四目交接,他轻笑一声。 「布斯,你吓到新人了。」 「就是布斯……誒?」 一听,帕斯特愣了一下,随之一脸惊愕地猛然回过头,看向了他的老闆之一。 随后,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行端,他收起了惊愕,一脸尷尬且不解地,微垂下了头,并收回手。然而,这么做并不能全然掩饰住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一丝动摇。 「帕斯特,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负责伙食的厨师,布斯。」 布斯跟着介绍走到新人面前,新人身体微僵,惊疑取代唯恐。 「……」 ……既然是厨师,为何要穿布偶装在炎热的厨房烹煮? 「呵呵。」 「……!」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尷尬,布斯笑了几声,举起了他的鼠掌,在对方的手臂上拍了拍。 「很高兴认识你,帕斯特。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太拘束。」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说法奇特,帕斯特强忍心中的唯恐,故作自然地微笑称是,试图让自己忽视那软的不像人偶装会有的触感的怪异鼠掌。 「既然两位彼此认识了,今天起就好好相处吧,可别搞内鬨了。然后……布斯,我先带帕斯特回宿舍,晚餐就麻烦你了。」 告别了厨房,他们回到店面,转入夏夜方才取衣的阁楼,他一边开门,一边解释。 「这间不常住人,所以一直当成储藏室来使用,不过原本放的东西也不多,也已经打扫过了,放心住下来吧。」 一入内,帕斯特宛如身歷古时且不知哪个时期的起居室。 卧房收拾得十分整洁,窗边墙角放了一张六柱床,床柱上和所见之处的木板上刻有若干篓空花纹和垂掛在床侧左右皆各束好的深蓝色床幔。 卧房另一端摆设梳妆台、衣橱、格子空柜、木质书桌和高蹬椅,粉刷的白色墙壁和铺着整片地面的青石板。 现代卫浴间设立在房门旁,在四周景物对比下,十分突兀。 「……」 侧过了头,夏夜瞧了目瞪口呆的人一眼。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嗯,过一会儿之后,你可以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 帕斯特一听,不禁面有难色地微垂下了头,嚥了嚥口水,感到有些难以啟齿。 而他,也完全没有发觉这其中的不自然感,以及为何明明他没有提及,却提出了有关行李一类的事情。 过了好半晌,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或者该说几乎已经豁出去了的帕斯特,抬起了头,望向了一旁正一脸微笑望着自己的人。 药之二 光闇交界(2) 「……夏夜先生,我的行李……被人偷走了……」 「……嗯……这可真麻烦……这样吧,你可以直接拿衣橱里的衣服来穿,只要你不介意款式的话。关于这件事,我会和黄莲说明一下。」 语毕,夏夜走到了衣橱前,打开了门,将手伸了进去,随之从衣橱内拿了几套服饰出来给他看了一下。 款式和之前帕斯特所看见的那一套没多大差别。 对此,他一瞬犹豫,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的夏夜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衣服都会定期整理和清洁,你可以放心使用。」 「……!」 貌似思绪被人秒读,在对方辨不清喜恶的目光下,帕斯特尷尬一笑,简单地道了谢。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圆场时,对方又说了下去。 「夜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黄莲和五叶……说到职务,你和五叶都是药师助理,负责的内容基本上都不太一样……嗯,这些事情等到了晚上再说。」 「……」 「很多时候,比起用看的,还不如亲身体会,会比较印象深刻。」 夏夜一说完,便将手上的衣物全都收了回去,并关上了门。片刻,他侧过了头,朝向尚未完全将不安的情绪平稳下来的年轻孩子。 「还有什么想问的?」 强压下了充斥心头的尷尬感, 帕斯特面容僵硬,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语气听来多了几分愁然。 「……请问……有什么方法能找回失物?」 想到了之前在寻找失物上,四处碰壁的状况,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黯然了几分。 闻言,夏夜露出同情的神情,话语中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同情的意味。 「在这里东西若是丢了……我只能说自求多福。这地区没有所谓的警察局和相关单位,即便商店街设有失物招领专区,也只是用来养蚊子。」 「……」 即便心有不满,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帕斯特只能嚥下这口闷气。 一想到了今后的生活,吃老闆的、用老闆的、住老闆的,要论抱怨的资格,肯定也是老闆他们最大……! 「……」 对了,现在才想起没有生活必需品的情况下要如何生活的帕斯特,又一脸为难了。 不知道这间卧房的卫浴间,有没有附加盥洗用品……没有的话,他也只能洗冷水澡,度日度到发薪资那天为止了。 不然,他还能怎样……? 「之后……嗯,那些不急。算算时间,晚餐好像也差不多快好了……」 话到一半欲言又止,随之话锋一转,夏夜话一说完,微弱的敲门声响,便将他们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名看不出表情变化的大松鼠,前来通知他们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药之二 光闇交界(3) 前往的途中,夏夜表示要与合伙人商讨而先行离席。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帕斯特不禁嚥了一口唾沫,侧回了头,怀着唯恐的心跟着大松鼠回到了厨房, 并看见了长方形的木製餐桌上,仅摆放了一人份的餐点,而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十分的可口。 看起来大多是五星级餐厅会有的菜色,很难让人想像,为何有着如此手艺的人,会待在这样的地方,而非他所想的可能会提供对方更大的场所来多加精深自身的厨艺。 在他看来,这已经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思一此,他连忙回过了神来,又一望眼前的餐点,就是不去看一旁方才把他吓得要死的大松鼠。 接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请问你们吃过了吗?」 又嚥了一口唾沫,小声且有些无力地如此一问。话一出口,帕斯特简直想把自己给就地掩埋了。 ……如果是,就真的彻底尷尬了。 该不该说,这家店的管理者,是个很好心的人……虽然看起来实在是有够像是下一刻就要立即送去医院急救的样子。 想着如此感言又接着想到了更加没礼貌的心声,帕斯特下意识地又心念一转,将注意力给转回了一开始的念头上了。 在晚餐时段前来上门应徵,本来就已经很失礼了……现在又为了他一个人特地开炉…… 「……」 这一想,帕斯特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唔……好吧,越挫越勇……熬过就好。帕斯特在心中努力地自我勉励。 「算是吧。」 对于新人的这一发言,布斯只是打开了非古时的现代水龙头,开始清洗起了放置在洗手台里沾黏了一些残渣的厨具,含糊地回应了。 收到了如此回答,顿时无语问苍天,脸色差到一个不行的帕斯特,瞧了眼对方吸饱水的双鼠掌,他不禁感到了有些无言。 「……布斯先生。」 「叫我布斯就好。既然住在同个屋簷下,成为了大家庭的一份子,不必这么拘束,轻松聊天就好。这里的人……都很好的。」 「好……」 特意忽视卫方说到最后,说得有些心虚的发言,帕斯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现状,并微弱地应了声。 不怎么想继续去直视给了他不小心灵创伤的布偶,他将视线挪向了他处。 「……?」 瞧见了餐桌一角,不解理当放置在书柜上的成堆食谱,为何会被放在这个地方? 而且,量还不算少,几乎快把餐桌的三分之一给佔去了。 片刻,大松鼠似乎想到了什么,抖了抖耳朵,开口问了句。 「所以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我一直很好奇,你穿着布偶装在厨房工作,不热吗?」 回想起了刚才在厨房经歷的事情,帕斯特身子一僵,垂放在身侧的手微抖了几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了不安的情绪,目光不知该放哪,最后只好随性地再次望向桌上佳餚,一边试图缓解心中的不自然感,随口拋出了一个任谁都会有这般疑问的提问。 然而,心中的不安,伴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增加了不少。 ……一般人光是在闷热的厨房,烹煮一桌菜都会汗流浹背,穿布偶装的他,难道不会热到中暑吗? 「我很久以前就没有了感觉神经,就算靠近火边也不会觉得烫。当然,被人拿刀砍也不会痛。」 大松鼠转过身一边将洗好的盘子放进一旁的篮子中,让上头的水自行滴乾,一边回答,接着又开始重复起了清洗、摆放的动作。 「……」 这一回答,帕斯特的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心中一角泛起一丝同情,更多的却是对这人的过去有了不少奇特又没营养的想像。 可惜,不只是大松鼠的说法,还是他可能的过去,都和他没有半点关係,也没办法帮他缓解他目前所身处的际遇。 这些种种,都使帕斯特笑不出来了。 尤其,后面的那一句,却使他不由得反省起了自己刚刚对这人起了很不健康的想法。 也让他觉得,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多好笑的玩笑话。 而对方方才的回答,有多少回答了,不久前令他不解他对方何会坐在炉火前的古怪行端了。 「……这样啊。」 药之二 光闇交界(4) 「嗯,先吃饭,不然都要凉了。要说什么,等吃饱再说。」 洗涤期间,大松鼠抖了几下他可爱的耳朵,如此一语。 经过了简短的交流,似乎是察觉到话题可能多少触及到了对方的隐私,帕斯特抿了抿唇,别过了头去,也像是在逃避某人的感受,尷尬地应了对方的邀请缓慢入座,拾起了碗筷,开始享用起了他那得来不易的晚餐。 听着后方传来了碗筷的细微碰撞声,大松鼠微微地摇了摇他的毛绒大尾巴,看起来十分可爱。 「……」 这段期间,两人不再交谈,只有碗筷碰撞声、洗涤声交织并充斥了整间厨房。 过了半晌,嚥下了口中的最后一口食物,并着手叠起了空碗盘,站起了身来的帕斯特转望一侧,猛然瞠大了双眸,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大松鼠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原先帕斯特所见的那一张灶炉前的矮凳上,不同于一开始呆望火堆,而是毛绒的双鼠长,准备放进灭火后,依然有着炙热馀温的灶炉中。 而这行为,大松鼠方才所对帕斯特说过的话,也在这一刻,自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我很久以前就没有了感觉神经,就算靠近火边也不会觉得烫。当然,被人拿刀砍也不会痛。』 「……!」 不理会心中响起的警报,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帕斯特连忙上前走去,伸出了两手,粗鲁地将对方的双手……不,准确来说是鼠掌,从在进炉灶成为乾烧鼠掌之前,给大力扯了出来,不忘一脸怒容地,怒吼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这样很危……」 话未说完,帕斯特便感觉到了紧握在手中湿溽微温的鼠手腕,以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瘪缩了起来,一滴又一滴的水珠从中滴落,更别说没有常人隔着布料手臂可能会感受到的那一种手感。 「……噫!」 面色一瞬苍白、丕变,他猛然抽回了手,惊望眼前的身影一下,又一脸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望向自己湿溽的手心,一股寒意自他的脚底涌上了全身,即使他再怎么想逃,双脚却生了根似的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在烘乾。你这是怎么了?」 片刻,大松鼠的身体动了一下,他转过了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身旁已经被吓到一脸铁青,说不出半句话来的帕斯特。 然而,大松鼠的说法太过于理所当然,令人惊恐更甚。 正当大松鼠感到对方的样子不太对劲,并试图关切而伸出了鼠掌准备碰触到帕斯特的手臂时,后者双足的钳制瞬间被解除了开来,用力拍开了对方朝他伸来且用意不明的那一隻鼠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目光却依然盯着眼前的东西,似乎生怕一挪开了视线,自己会遭遇不测一样。 「不、不要碰我……!」 「……」 大松鼠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掌,似乎是理解了什么,微垂下了耳朵,看起来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不发一语。 「怎么了?」 惊闻而来的夏夜连忙前来察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见方才的类似场面又一次在他的眼前上演了。 「你们又怎么了?」 夏夜故作一脸疑惑,语气中却能听出些许笑意。 「……!」 见状,正想再次逃向对方的帕斯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一脸难以接受地挪动了脚,猛地脚底抹油,撞开了眼前看戏的人,朝大门奔去。 瞄了一眼新人离去的方向,又回过了头,夏夜看向了始作俑者,一脸微妙地,挑起了一端的眉。 「我以为那孩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大松鼠话一出口,迎来了对方的一记白眼,以及听来微冷的一声告诫。 「与其想那些,还不如做好你的工作。」 药之二 光闇交界(5) 一心只想离开这破天荒烂店的帕斯特,握上了门把,猛力拉开了大门,却迟迟不见他跨出步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的光景,他一脸快要哭出来了,口吻听来十分颤抖、错愕。 只因为,眼前的一切,不是一般店面、商店街,印象中该有的样子。 门外一片漆黑,徐来的阴风吹在了他僵硬的面容上,早先所见的商店街,此时已然消失了踪影,彷彿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瑟抖了一下,面色苍白地嚥了一口唾沫,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赫然惊见了一旁窗外的景色,依然是起初印象中人来人往的商店街。 见状,他瞠大了双眸,好似找到了救命草般,死也不肯轻易放手,他快速地奔向了窗前,想打开窗门却闻风不动,这使帕斯特的心一瞬冷了大半。 「……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我还没到找而已!」 心念一转,既然窗户打不开,就拍窗吧! 他就不信,用力拍窗会有人不去注意他! 抬起了双手,使劲地拍打玻璃,试图引来人群的目光,好来协助他脱困。 然而,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仍依循着自己的心绪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怎么会这样?」 一脸茫然失措,心灰意冷地将视线再次挪向了门外,一如方才。 漆黑的风貌。 阴冷的微风。 繽纷的窗景。 虚暖的人群。 宛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心中的恐慌此时一瞬提升到了红色警戒,片刻,一丝细微的啪啦声响,隐约地从漆黑世界中,传入了他的耳畔。 「……」 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更不愿待在这个地方。可是,除了这个大门之外,还有哪里是他可以出去的……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靠近,他心中的警报也越加响亮。 冷汗也不停从他额上、后颈,渗出并滑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握起了同样佈满冷汗的手,苍白的面色一瞬惨白,屏住气息地抿起了唇,大气一口也不敢多喘,生怕会迎来什么更加不好的东西。 然而,他这一行端,对现状也无济于事。 听着那声音又近了一些,他的眼眶也逐渐湿润了起来。 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貌似为了验证他的想法,黑暗中的声响越加清晰,伴随而来的腐臭也越加浓郁、不堪入耳的兽鸣,也渐然逼近。 接着,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他连忙走上门前,忍受着恶臭,伸出了手,抓住了门板,使劲地大力甩上了门,意图隔绝外来的威胁。 可这样一来,他也将自己囚禁在了宛如密室的店面中。可这,似乎也比极有可能会没命的情况下,好上了不少。 「……」 唯恐地盯着门板,依然大气不敢多喘,因为他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 随着恐慌加剧,呼吸急促,却无法改变眼前的挑战。 片刻,他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规律的步伐声。 侧过了身,看了过去,一道人影从厨房阴影的拱门中逐渐浮现了出来,帕斯特又一次瞠大了双眸,眼中满是唯恐,想发出声却一个字也出来来,彷彿被扼住了脖子一样,什么声音也喊不出来。 「……!」 只见,夏夜一如先前的冷笑,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在黑发黑眸、昏暗处更显突兀。 天花板垂吊的几盏罩灯不预警地忽明忽暗,黏稠液体的声响,却在此时赫然使劲地拍溅在了外面的门板上,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东西』在门外徘徊,试图寻找着某一个可以闯入其中的绝佳时机。 此时,心烦意乱的心中一角,异常清晰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在他关上了大门至今,之前的臭味彷彿不曾存在一样,怎样也闻不到了。 空气中,充斥着的依然是那一股淡淡地且令人十分放松的杏仁香气。 然而,这发现,却不能为他目前的处境,带来多大的帮助。 俗话说,「危机就是转机」……可现在,他的转机在哪? 药之二 光闇交界(6) 两方夹击。 没有退路。 不知如何是好。 泪水夺眶溢出。 「帕斯特?」 一见自家新进员工的恐慌模样,夏夜保持一贯的欣赏态度,故作担忧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对方逐渐逼近,几近崩溃的帕斯特,目光来回扫视周边有哪些可以作为防身的物品。 片刻,他的便视线落在了一旁乾净的檯面上只放了的一根药秤,有苦说不出的帕斯特,当下想也没有多想,连忙跑了过去,途中也险些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怎么只有这个……不行……至少得要找个感觉比较有重量的……」 即使对于眼前的看起来重量极轻的药秤,心有不平衡,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刚才望了眼四周,离他最近的只有这个,打算就近找张椅子之类的东西,可悲的是,那椅子少说至少也离了他一小段距离,而且……还是往返方向跑……那根本是在自寻死路! 正当他准备拿起武器时,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了他的左肩,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彷彿冷透了般,使他再次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 他下意识微颤地侧过了头,惊见一隻苍白泛青筋的手攀在他的肩上,手腕以下没一个踪影。 手背上长着一颗骨碌碌佈满血丝黑色眼睛与他对视,眼上两公分又裂一缝,疑似有微睁第二隻眼的跡象。 「……噫!」 这一见,面色一瞬刷白,惊吓到直往后跳的帕斯特,一头撞上了某种柔软的东西,反射性地往上一看,几缕乌顺发丝轻抚过了他苍白的脸庞,夏夜微垂下了头,面带微笑,双眼呈黑窟隆俯视着他。 「……!」 一声悲鸣梗在了喉里,帕斯特双眼上翻,瘫软在地,陷入了昏厥。 「……」 抬起了头,夏夜以另一隻完好的手,将垂于胸前的头发拨向了身后,迎来一道不太认同的嗓音。 「夏夜,你玩太大了……」 从厨房走了出来,大松鼠缓缓地朝他走去,来到了失去意识的人身旁,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被吓到口吐白沫的年轻孩子。 「那种程度玩不死的。」 夏夜一脸事不关己的咧嘴一笑,甩了甩一手一袖摆,非常不负责任地回了一句。 「……」 「相隔一世纪的新人,当然要庆祝一番。」 面对同仁投来的无言目光,夏夜不以为意,抬起空袖子轻轻地又甩了甩,语气中满是笑意。 两人谈话的同时,门外的声响逐渐退去,人潮喧哗瞬间涌入。 「真期待之后的发展。你说是不是?」 语毕,夏夜脸上的窟窿慢慢回復原状,抓在新人肩上的手逐渐淡化消逝,转而出现它原本应该待的地方。 「我也不好说,一切都是他的选择了。」 又多望了一眼地上的年轻孩子,心中满是同情。接着,大松鼠摇了摇头,试图忘却同僚的惊悚外貌。 事实验证,视觉衝击似乎难以正常常人认定的短时间内,自人们的脑海中剃除。 「……」 一听,夏夜冷冷地淡淡一笑, 弯下了身,将昏迷者扛上了肩,似乎是被一旁的大松鼠的举动给逗乐了,故作一副疑惑的微笑,瞥向了对方。 「嗯?」 「……没、没事。」 药之三 残梦一瞬(1) 『新人?』 『嗯。』 『他不醒耶……上工前就开始睡懒觉……』 『把庞然大物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挥下去会惨不忍睹的……』 『你比较惨不忍睹……整个人一副要病倒的模样……』 『……』 意识矇矓之际, 如耳语般残破不全的对话在他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言语隐约能听出稚嫩的孩童和略为熟悉的青年嗓音。 他的身体隐隐传来了一股疼痛感,又无法确切知晓部位,像是诸多无形的刺针在盘旋。 安静了一会儿, 似乎有人触碰到了他的肢体,模糊的痛楚顿时放大了开来,却无奈地仍理不清,接着疑似有如沉重的物品放到了地面,在移动中发出了一阵刺耳摩擦声。 黑色世界中闪现出了一道模糊光线,却奇异地使人无法直视,双眸垄上了一股清晰的痛觉,喉咙也涌上了一丝刺鼻的气味。 反射性咳了几声,传遍全身的震动使他逐渐清醒了过来,不明所以的感受尚未散去,反而一同跟着他的意识来到了现实。 一睁眼,看见不属于自己记忆中的木质板与床幔,目光在四周游移,仅管心中已有答案,他依然想找出与其不符的地方。 此时,一道细微轻笑声与跑步声在门外响起,一瞬消逝。 「你醒了吗?」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床头的方向传了过来,黄莲自椅上站了起来略显疲态地朝他靠近。或许是位于视线死角,以致他在环顾周遭时,完全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缓缓撑起了身子,做起了身,张了张口,瀰漫于喉部的异味使他发不出声音,却呛得他频频咳嗽。 「把它喝了。你会舒服一点。」 含着泪,侧过了头,视线落在了对方递到他面前刻有看不懂到底刻了什么符文的马克杯。 待咳意减退,帕斯特接过了老闆递来的慰问品。 「……谢谢你。」 正当他怀着感谢的心准备饮用,看到欧碌碌的液体,身体微微一僵,即便有点饿,也瞬间没了胃口。 随之扑鼻而来的一股青草香,多少减轻喉间和脑袋些微昏沉的不适感。 「……这是,青草茶?」 「对。若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喝。」 一见帕斯特迟迟未饮用,黄莲应了声。 「……不好意思,还这么麻烦老闆。」 抬起了头,望向了黄莲一脸疲态,帕斯特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仅能硬着头皮向对方致歉。然而,黄莲的回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关于今天的事情,夏夜都跟我说了。」 「咦?」 帕斯特闻言愣了愣,脑袋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 今天的事……? 片刻,脑海中薄雾中的画面逐一闪现,行李钱包不见、布偶装的非人厨师、和窗景不符的门外黑暗空间、腐臭……以及肩上两眼手背……两眼窟窿酷似鬼的另一位老闆。 「……!」 一想起了这些,帕斯特脸色瞬间刷白,捧在手中的马克杯开始微微向旁倾落,黄莲赶在杯子离手前那一刻将其接了下来,将它放到一旁的桌面。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却怎么也摆不出适当的反应,帕斯特神情十分惶恐,语气颤抖地开口,听来却显得语无伦次。 「……夏夜先生是鬼……布偶摸不到内在的形体……黑色的空间……怪物腐臭……」 此时,他缩起了身子,抱着头瞻望。 当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劲的黄莲意图靠近时,帕斯特猛然一颤,停止语无伦次,马上察觉到身旁的人可能、可能…… 「……!」 一瞬想通的他,作势衝下床,却不料被对方伸出的手臂给阻拦了下来。 「噫!走开……我、我要离开这里!」 无视了帕斯特撕心裂肺的吼叫,黄莲一脸镇静地沉声回应。 「夜深了,你还想去哪里?」 惊闻,帕斯特猛然看向窗外,只见一片漆黑,再次加深脑中大门景色的清晰度。 思路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他微垂下了头,一脸茫然失措,抿起了微抖的唇,下意识地紧抓盖在身上的被子,不发一语。 他只是……想找份工作和住处…… 他只是希望能够…… 思一此,他鼻头一酸,眼眶泛起了一丝泪光。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可以怎么做? 药之三 残梦一瞬(2) 下一刻,一股彷彿穿透脑子的尖锐刺痛,伴随而来的强烈耳鸣,令他无法一时难以对焦眼前的一切。眼中的泪水,也因此滑落下了面庞。 「……咕呜!好痛!」 「夏夜,把薰香拿来。」 黄莲认真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帕斯特身上,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接着,来人将冒着几缕细烟的薰香踏进了房内,将其摆放在了桌缘。 很快地,一股浓郁呛鼻的杏仁香气瀰漫了整个房间。 不知是薰香起了作用,还是痛觉仅有片刻,帕斯特抱着头的双手逐渐松了开来。 待痛意缓解,涣散的视线逐渐距焦。惊见一名即便出现于此也不奇怪的人,帕斯特一惊,猛地跳下了床,越过了老闆们,往房门的方向奔去。 不料,未及门槛,便被后方的一人给抓住手臂跩了回来。 「帕斯特,冷静点。」 语毕,黄莲别有深意地暼了身旁的人一眼,夏夜会意后朝受到惊吓的兔子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好了,现在这个房间只剩我们,你有什么想说的?」 黄莲提出了问题,完全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儘管帕斯特奋力地想甩开箝制手臂的手,却像牛皮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非常令人烦躁。 「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一下,压抑着情绪,帕斯特面有难色地别过了头,刻意不看向对方。 「我倒是有不少话想说。」 不待对方回应,黄莲接续说了下去。 「这么有精神,今晚的工作应该没问题。」 「什……」 此言入耳,帕斯特马上回望对方,既惊又疑。 「你的爆走,把我家大门摔出了大问题,你要是走了我该找谁赔偿?」 此一言,帕斯特惊得不发一语,随之猛一回神,趁势甩开对方的手,却依然没效。 「另外,现在除了来访的客人,在场的人都无法离开这里。」 黄莲一脸肃然地微瞇起了眸子,抓住对方手臂的手也稍微收紧了一些,口温却不知怎地依然温柔不已。 「这样,你懂我所说的『你把我家大门摔出大问题』的这一句话的意思了吗?」 「……!」 听见了他所说的话,帕斯特难以置信地瞠大了双眸,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惊讶?你很快就不这么惊讶了。好奇心是好事,但也要用在对的地方。听见了吗?」 黄莲饶有意味地暼了对方与门外一眼,一边缓缓松开了箝制对方手臂的手。 闻言,帕斯特整个人瘫坐在地,垂首望着地板。 「……」 眼中染上了一层水雾,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在视野清晰之际,斗大的泪珠也滴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晕染出了一朵又一朵破碎不成环形的泪花,散落的泪珠也四散在了各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房中响起的低语,却没有人可以愿意回答他的疑问。 然而,不是不回答,而是,时机未到。 就如,世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有所谓的时机,也有着一定的意义。 世上,不管大或小的事件,都是有其意意的。 一却万物的存在,也皆是如此。 「……」 小声泣鸣的帕斯特,摀起了上半张脸,泣不成声。 方才黄莲所说的话又一次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他一咬下唇,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即使他在怎么想确认这个人所说的是否属实,却没有半点勇气走出门验证,也没有勇气……现在就抬起头,回首一望老闆的神色。 思一此,他眼中又一次盈满的泪水,再次潸然落下,滴落在了他的手背,散成了一片又一片细碎小巧泪花。 「这是为什么……」 时过了半晌,他才小声地哽咽一语。而他身后的人,也将少年的一言一行给收入了眼底,始终不语。 「……」 越过了哭成泪人儿的年轻人,黄莲嘴唇抿成一线,一拂袖,走了出去。 「为什么啊……」 药之三 残梦一瞬(3)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让他感到恐惧满点的一声叫唤。 「帕斯特,来访的人到了。现在麻烦请你整理一下仪容,到二楼去补助。」 「……!」 他猛然回过了神,抬起了头,望了一下声源,惊而不语。 ……他可以不要去吗? 「黄莲在等你。」 即便他不愿服从,那人的声音却让他不得不服从。 然而,在强烈的衝击以及心中百般不愿的纠结之下,他完全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如何整着衣装,甚至是从夏夜的眼皮底下走过去的。 回过神来,他赫然发现,他人已身处在了二楼。 「……」 望着眼前的景色,帕斯特面色微妙又古怪,不发一语。 竖立于两侧几何图样的书柜,书群淋朗满目,一张檜木桌椅置于中央,桌前还有一套待客桌椅,悬掛天花板的几盏罩灯。 隐约能从中暼见一条细长的横樑,颇像东方书房,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奇幻感,毫不突兀地展现出了如此美妙设计的设计者奇特审美观,是属于那种怎么看也看不腻的设计,十分奇妙。 后方设有一间房,房门紧闭,疑似是老闆的卧房。 「……」 在环视空间时,一度忽视了的那一名白发及肩红眸的女子,此时正坐在待客椅上与他四目交接,她的模样使他下意识地将其视为白化症患者,很难想像她这样的花样女孩为何会在大半夜的时候造访此处……而且还是这种鬼地方? 「……你好。」 帕斯特硬着头皮强顏欢笑,简单招呼一声。 在他看来,会来到……这家店的客人,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即使他很希望可以跳窗逃难,但在女孩面前他还真不敢这么做。天知道来访的到底是不是披着人皮的……危险分子。 更别说这房子有着什么诡异的设计。搞不好会被突然冒出来的眼睛瞪视威胁「不准出去」之类什么的。 「……」 看了来者片刻,女孩点头不语,便转回了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再次打量着四周环境,审视自己的逃出率,遗憾的是,光是要出逃而考量到,可能会有的不知明陷阱就足以使他吓得不知所措,原地踏步。 俗话说,人吓人会吓死人,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状况,却又有些不同。 就在帕斯特逃也不是,躲也不是时,后方紧闭的门扉应声开啟,黄莲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待客笑容,他关上了门,走到了女孩对侧的椅上坐了下来,并以眼神示意神情不安的助理前来,伴随在侧。 「……!」 心一惊,帕斯特面色丕变,一抿唇,不安地踌躇了半晌,又一次接收到来自他人催促的目光,他一咬下唇,硬着头皮且心不甘情不愿走上前,来到黄连的右后方。 「缅。」 尚未询问,女孩直视药师,并无预警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为何,帕斯特忽然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恶寒,彷彿被什么人给刻意注视一样,却又不知道这视线感来自于哪里。 然而,直觉告诉他,这视线八成来自那名白化症少女,不……也有可能是别人。 「……」 ……错觉、错觉,这绝对是错觉! 帕斯特面有难色地在心中自我安抚,嚥了嚥口水,呼吸略显急促。 早已知晓了对方名讳的黄莲,缓缓开了口,轻声地探询来意。 「缅小姐,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我……听说,这里可以让人回到过去。」 「……!」 缅的说明,让帕斯特从脑补中猛拉回了神,神情很是讶异,丝毫没有原本该有的那种打工迎宾的友好态度,豪不藏私地整个流露了出来。 这里难道不是佯装成药屋的恐怖屋,而是专门让人回朔过往的店面? 这、这也太扯了……! 不、不对!这样的话,那……布偶、鬼和这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不理会斜后方的助手因店内外的内容物反差太大,导致了思绪混乱和来访者投来的刺人视线,黄莲一脸不以为然地,微笑了一下,口吻听来十分平淡。 「很遗憾,这里并非你所想。」 「咦?」 「?」 「……」 这一听,缅和帕斯特惊疑了一声,后者迎来了前者的注目和药师的无语。 再一次无视了新进人员的行端,黄莲轻咳了一声,又接着说了下去。 「你所说的回到过去,在我看来,是十分笼统又不精确的说法。」 顿了一下,黄莲又开了口。然而,他所说的话,也证实了少女先前的疑问。 「时间是虚拟、不存在的,不管你的思绪着点在哪,你都处于现实。这里无法让你完全回到过去,但你的所作所为可是会引发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药之三 残梦一瞬(4)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办法回去?」 「并非如此。」 「嗯?」 「以你目前的状态,必须由我从旁协助,才能到达你所期望的地方,以及……你心中所希望的那一件事。」 缅闻言,愣了一下,随之一脸疑惑地微瞇起了眸子,回语。而她,也没有反问对方为何会知道她想完成的「某一件事」。 「我确实是想找你协助才会来这里的。但你说时间不存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黄莲的说词完全推翻了缅和帕斯特从小就被灌输的那一套传统价值观。 黄莲静默了一下,这才又开了口。 「所谓的时间,主要是定义生物体的光阴,并限制生命的思想,同时也是一份纪录。意识实属自由,无法桎梏其中,想去哪就去哪,无法以时间来计算。」 「先不管什么记不记录的,反正我也听不懂,我想知道的是,这一趟行程会根据我的行为而產生某些特别的效应对吧……?而且这跟无法完全回到过去可以说是相互矛盾。无法回去,还能產生效应?!难道这其实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回朔效果?!只是无法表现出来?」 面对少女有听没有懂的一连串质问,黄连轻笑了一下。 「过去无法改变,仅能体验。但是和你所说的并非无二。」 听了这番言论,缅不禁喜出望外。 「那么……」 「改变也仅存在于特定之中。」 「那改变是的范围在哪!?又改变了哪些!?」 对于少女又一连串的质问,黄莲的淡淡一笑升级成了嘴角上扬「商业机密,不可外漏」的标准商人灿烂笑脸,看得缅整张笑脸都瘪了下去。 「……」 微垂首,看起来十分失落的少女一片静默。在这诡异又微妙的气氛中,仅有帕斯特来不死心地回扫视四周可行的逃生路线时,发梢在衣领上抚过所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响,十分响亮。 「……这样就够……哪怕只有一点……」 好半晌,貌似经过一番斟酌,也可能调适过了情绪,她这才嗓音微抖地开口。她白皙的双手紧抓起了裙摆,微颤了几下。 话一入耳,稍微被勾起了好奇心,帕斯特停下了搜索的行端,回过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似她是什么奇特生物一样。同时,他心中的不安感,也不知怎地多少退去了一些,十分的不可思议。 「……」 由于距离稍远,帕斯特听不太出来伴随着微弱音量的情绪,是基于愤怒?还是悲呛?又或是某种压抑的哭腔…… 像是为了应证帕斯特的猜测,少女抬起了头,一脸不悦,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烈火,不见丝毫揣测中的悲愤情怀。宛如稍有不慎,就会被那股烈火给烧尽。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她说了。 「只要可以回朔,如何协助都随你。这样费用怎么算?还是事后支付?」 「……」 儘管听得雾煞煞,帕斯特仍尽可能维持面部表情,继续听下去……即使他根本可以说是一张臭脸。 他的眼角馀光依然不嫌累的在四处搜寻。 显然,人在做自己认为很有热情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有着十足的毅力……就算那份毅力是出自于畏怯而意图飞奔笼外,也是如此。 然而,这个举动在这段对话中,是否有意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或许是为了自我安慰而做的举动罢了。 即便效用不大……却有比没有来的好上许多。 「我只接收代价。」 「代价?不用钱来支付?」 黄莲一听,缓缓闭上了眸子,摇了摇头,随之又睁开了眸子,凝望着对方。 「代价的多寡,主要依你的委託与回朔过程中所做的选择而定。无法以单一价定论。」 「……」 缅闻言,一蹙眉,面色不太好看,却也不得不接受。而这一段话,同时也点燃了帕斯特很要命的好奇心,继续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不忘搜索。 「所谓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药之三 残梦一瞬(5) 「从来访者身上获取所需。」 「……你能说具体一点吗?」 对此,黄莲笑而不答。 一见缅洩气,不经意地停下了搜索目光,帕斯特不知怎地,半忧半心痒地处在原地,一方面劝戒自己「好奇心杀死一隻猫」,一方面也希望帮助自己脱离这家店,好让自己恢復自由之身,却又不知该从何帮起,陷入了两难。 「……」 片刻,女孩面色不悦地暼了帕斯特一眼,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又将目光给挪移了回去。 「你想提出什么样的委託?」 完全不理会对方脸上流露的不悦和失望,黄莲伸出了邀请的手,逕自深入探询。 见状,缅眉头深锁,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她这才终于一字一句地娓娓道出。 「我想回到七岁那年。」 「理由?」 「我有我的目的。」 缅面色难看,冷目了那人一眼,冷冷地回了早已收回了手的人这六个字。 「……?」 听了这回答,帕斯特不禁为她汗顏,神情很是紧张又不知哪来的勇气踏出了一步,上前小心地且自认不着痕跡地瞧了黄莲一眼,只见对方仍掛着浅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使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发毛。 当他准备出声阻止少女的行为时,却不知怎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全身无法动弹,双足也生了根似的佇立于原地。 「……!」 这一发现,帕斯特面色铁青,简直快哭了。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做什么怪物交易。自己忍不住好奇心上前看人表情,又换来了如此回应。这不是找死的行为,不然是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助手异状的缅,一脸不屑地挪开了视线,语气不佳地又开始询问了一下黄莲。 「所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我可没太多时间可以跟你耗在这里,要是不满我的意,我大可不支付任何代价,直接走人。」 这一语,黄莲只是浅笑一下,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你确实有着可以自由进出的权力。只不过……单有年龄,没有指定地点,就算我再怎么有能力,也只能请你另请高明。」 听一此,原先气势十足的少女,一脸难看地,抿唇不语。没多久,她便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气焰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我要回到我父母还健在的那个时期,也就是……七岁生日的时候,在黄昏广场欣赏彩霞……还有之外想要去做的事情。」 听取委託后,黄莲没有细问对方语尾的内容,也没有在多坐其他的确认,便应允了下来。 「我明白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声明,不论过程中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后果自行负责。本店没有理由为你选择的人生负责。」 「……」 儘管多少还是有些不满,但能够得到他人的帮助,已是再好不过了,也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对此,她轻咬了一下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应允了这项声明。 「……我知道了。」 收到了对方的首肯,黄莲示意对方闭起眼睛。他也开始做出了相应了行动。 「那我们就开始吧。」 话一落,他微笑地,解开了自身的限制,透过了精神力量,将包含他在内的三人,送往了委託者所指定的地点,只留一名肉体留在了原处。 药之四 似梦非梦(1) 「……」 真要说什么的话,那简直可以说是帕斯特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一次的经歷了。 只见,原先所处的房间,一瞬转为了夕暮拂照人来人往的环木广场,徐徐微风吹过他的脸庞,十分真实。很难想像这竟然是女孩的过去。 不,不如说是,居然真的可以回朔……他在作梦吗? 然而,不知为何,帕斯特莫名地对这地方感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任何一丝的相关记忆。 「好痛……你这傢伙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告知,眼睁睁站在旁边看着客人摔在地上,有你这种缺德老闆吗!还有你!既然是员工就要说明清楚,品质未免也太差了吧!」 缅一脸不悦地揉了揉发疼的臀部,抬起头瞪向一脸不以为然的黄莲与被骂得很无辜的帕斯特。 感受到了从旁而来的视线与细语,缅羞耻地站起身,戴起连身帽,拋出了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套戴好,拍了拍沾黏在长裙上的细小碎石、粉砾。 「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看得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貌似在验证黄莲所说的话,两名追逐嘻笑打闹的孩童穿过了帕斯特的身体,笑着跑向了广场另一端。 「……!」 帕斯特面色一变,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随之意识到了身旁的人和处境,随即唯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被黄莲给抓了回来。 无视了黄莲和帕斯特之间的互动,在缅眼中,已然将这两人贴上了不专业的标籤。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稚嫩的嗓音传入三人的耳中。只见一名与缅拥有类似样貌的小女孩,一手牵着中年父亲的手,一边用短小的手指向唱独角戏的大姊姊,像发现同类一样,以开心的语调开了口。 「爸爸你看,那个姐姐跟我一样都是白子耶!」 话刚落下,小女孩便被一脸难堪的父亲给拉了过去,男子蹲下了身,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后,小女孩再次向他们投来的眼神中蕴含了疑惑、疏离。片刻,她便与双亲一同离开了此地。 「……大概被当成是脾气欠佳的人了。」 缅这话说得十分含蓄,听在帕斯特耳中,他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光是现状他就已经忙不过来了,更何况是非人的事情。 二度尝试,依然甩不开黄莲紧抓他手腕的手,帕斯特一脸失落,也感到十分气馁,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逃不掉……但他又能逃去哪? 「……」 帕斯特抿了抿唇,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眨了眨眸子,收回了泪水。 再撑一下吧……越挫越勇……唔……希望可以…… 抬起了头,无意间瞧了少女一眼,赫然发现对方望着不见那早已离去的那三人方向的面容,不知怎地显得无比柔和,眼中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缅怀,和方才咄咄逼人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见,使猛然回过了神,帕斯特一脸微妙地侧过了头,眨了眨眸子,停止失礼的行为。 「……」 虽然他不知道他的行为,对怪物来说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失礼就是了……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顾虑怪物的感受…… 还是说,是基于为了使自己求生,下意识展现出来的? ……呃……他不知道……也不希望去知道…… 「……」 不经意地暼了帕斯特一眼,黄莲见状他的反应,却依然不放手,也无视了少女的缅怀,逕自说明。 「来到这里是你的选择。本店只负责维持此象,观看过去发生的一切,若你有任何改变过去的举动,不会出面干涉。」 「……」 听一此,缅神情怪异地瞧了一下一旁两人紧抓和被抓的手,一边按捺心绪,听取了黄莲的说明。 「还有什么要问的?」 「要是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那也是你的选择,本店无须干涉。」 「……」 话一入耳,缅唇抿一线,神情一瞬黯淡,随即恢復原样。片刻,貌似是希望确保些什么,缅又一再地重述了一次。 「什么都行?」 药之四 似梦非梦(2) 「是。」 见对方莞尔,缅勾起一端嘴角。 「那好吧。我想要的一部份已经见到了,所以之后我去哪,你们都要跟?」 「是。」 黄莲一再回应相同的话语,避开了不必要的纠纷;帕斯特一脸晴天霹靂,感到希望渺茫;缅一脸不屑地瞇起了眸子,思寻片刻,便扭头走人了,一点也不理会身后的跟屁虫。 前往目的地的路程中,黄莲仍抓着人并走在前方的来访者,保持了差不多三步远的距离。 不知对方人皮下究竟藏了什么的帕斯特,失礼地凝望了眼女孩的背影,开口转移注意力。好似这样就能忽视掉手被不知名生物抓着的事实。 同时,也能很悲哀地在某人的注意下,执行他所谓的「工作」。 而他,也绞尽脑汁思索着盪底还有什么话可聊,片刻,他灵光一闪。 「……刚才的小女孩……是缅小姐的什么人吗?」 缅前行的步伐未停歇,头也不回地,冷冷回应了。 「那是我。有意见吗?」 「……」 「怎样?」 「你想去的地方,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 「你有事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面对缅的不悦回应。帕斯特在心中苦笑。 因为这样他要脚底抹油会比较快……要是这么说,她会相信吗? 可想而知,她不会。而且,还会把他当成是白痴。 唉……他怎会给自己找了这种苦差事? 「也不知道跑不跑得出去……」 重回思绪,帕斯特小声地一语。似乎是隐约听见了他的细语,缅一蹙眉,稍微回过了首,怒瞪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 「没什么……」 「……」 帕斯特无力又无奈地回应,缅又一蹙眉,回过头去不理他了,一旁的黄莲,则是不着痕跡地瞥了他一眼,不多做回应。 虽然不停思索着,最佳的可能逃跑路径,可他也不知道这地方能否靠他自己来脱逃?又或是能够跑多远?是否会被抓回去……最后一点,可想而知,早就知道答案了。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来由地莫名对眼前正在闹脾气的人,感到了奇特的熟悉感……以及,莫名的放不下心? 「哇,搞什么……」 究竟为何,帕斯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他来说,他目前的目标,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到他希望的那个的目的地去! 只要去到那里,或许,就可以了…… 「……」 思一此,似乎是快要想起了什么,他的太阳穴忽然一阵抽痛,使他不禁不太舒服地一蹙眉,吃痛地呻吟了一下。 不到片刻,那一股疼痛感,便消退了下去。 「……?」 对此变化,帕斯特一脸茫然,不知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随之他也陷入了莫名的消沉。 「……」 面对如此状态的帕斯特,黄莲又瞥了他一眼,不语,随之,他的目光又挪移了回去。 「要去哪都不知道……」 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帕斯特忍不住低吟了一下。 又过了片刻,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思绪的影响,缅又一次开了口,口吻听来十分讽刺,听得不知自身状态的帕斯特,不禁一蹙眉,内心多少有些不快。 「你们不是不干涉客人的选择?难道连我要去哪都要报备?」 「……」 被误会的帕斯特,面色不太好看地,不发一语,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去向何方,身体又突然有了变故,更加徒增了了他的不安。经过了短时间的相处,他对这女孩的印象值,已然呈现了负向发展……而且,越加有下降的趋势。 没有获得回应,缅也没再多说什么,面色不悦地抿起唇,稍微加快脚步地往前走,走在她后方的两人,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依循着对方,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药之四 似梦非梦(3) 在前往不知何方的路途中,缅曾独自到杂货店採购,详情未闻。 「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恶吗?」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见缅忽然拋出了这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帕斯特一听,神情很是疑惑。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缅回过了头,狠瞪了一脸无辜的帕斯特一眼。 「不然呢?」 「……」 「……」 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一旁自解说完便不发一语的黄莲,帕斯特对现况很是无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你想说什么?」 回过了头,安静半晌,缅迟迟不给回应。又过了片刻,她停下了脚步,在后方的少年不解的目光下,她摸了一下另一侧手臂。 「……!」 依循着少女的动作看去,在对方将那一侧的外套袖子捲了起来,眼见底下的景象,帕斯特面色一变,不禁微睁大了眸子。 只见,少女的手腕内侧上,有一处看起来十分怵目惊心的撕裂伤,即便已经不再渗血,却依然给人不太敢再看下去的感受。 然而,从对方的伤处和周围的残胶来看,若他猜得没错,可能是她把打点滴的针头给强行扯下之类的……只是……若是单纯的扯下,并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比起撕裂伤,有些地方看起来更像是割伤……而且,还有可能是刻意的。 但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帕斯特思寻之际,缅忽然小声地开了口,口吻听来比先前听见的还要柔和失落了不少,其中,更是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悦? 「……我时日无多。」 「什么?」 这一听,令帕斯特感到很是错愕。他完全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且,她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时日无多? 「……」 不理会后方的愕然,缅一改方才的柔弱形象,一脸伤感又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今天是我的生日。」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直球,帕思特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妙地,苦笑了一下。 「……这、这样啊,生日……快乐。」 即便他依然对女孩的改变感到疑惑,帕斯特心中一角仍未她诚心祝贺,即使他本人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一个变化。 然而,不管是否为人,既然是好事,又有何不去庆祝的? 只不过,不久之后,当帕斯特得知她所谓的庆祝方式……他的反应,有苦难言。 「……」 对于帕斯特的反应,缅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语。接着,她将拉起的袖子,拉了回去,将伤处给遮掩了起来。 「……」 虽说对方是否为非人……即使帕斯特下意识地认为她是。然而,奇妙的是,他的心中一角,似乎对于这揣色有着一丝不快。 不知怎地,他也莫名地认为这人……似乎不是什么坏人……而是他似曾相识,也十分熟悉的一个人?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这这样的想法? 难不成,他被洗脑了?什么时候? 「……」 缅一时之间,不发一语,过了好半晌,她才又开了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 听一此,连忙收回了神,帕斯特一脸不解,静静地停听了下去。 「依照七岁以前的惯例,我的父母亲都会为我庆生。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七岁那年在美术馆附近的黄昏广场所看见的彩霞,真的很美……美到让我一生难忘。」 火红的夕阳,染红了前方的少女,也染红了另外两人。 「……」 此刻,帕斯特什么话也说不出,除了一开始的恐慌感,一股没来由的淡淡伤不禁涌上了心头。 可他,依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药之四 似梦非梦(4) 夕阳西下,街道两侧的路灯逐一点亮,除了缅之外,不见两人的影子。 闻言,帕斯特不予评断,大多处在尊重且聆听的立场上。即使心中一角一直盘算着某些计画…… 「好景不长,在我们开车返家的路上,莫名被后方的车辆追撞,双亲都伤重不治。我呢,则是很幸运活了下来。」 「……」 「比我年长十到二十岁的兄姊,没有来看重伤的手足,反倒开始争论遗產……很可笑吧,枉费我成日敬仰他们……呵,就像个傻瓜一样。庞大医疗费还是一面之缘的老奶奶用她半生积蓄来支付的。」 听到这里,帕斯特的心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酸涩感。 「……愿意为毫不相识的人如此付出,真是……温暖,却也令人心寒。」 不愿沉浸在如此气氛中,帕斯特抿了抿唇,试图再次转移话题。 「……那你的手……」 「你说这个?这是我不久之前,从医院溜出来的证明。」 缅再度轻抚伤口,语调轻扬,宛若在宣扬不易取得的光荣战绩。 此刻,帕斯特已心酸到无法倾出任何隻字片语。 住院……是不是表示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还是什么原因? 不,算了……这些本来就不干他的事,别管为妙。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缅面容艰涩地苦笑了一下,随之一叹息,悄声地咕噥了一下。 「……『缅』这名字,究竟是想缅怀谁呢?」 她抬起了头,仰望着灰蓝色天空,几缕星辰在空中闪耀着。 「……」 对此,帕斯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怪物,也同样是个生命,有着活生生不为人知的故事。然而,拥有生命的怪物,又何来不是生命? 有着生命的她,又怎么能说是怪物? 或许……人之所以被称为人,也只不过是为了显着自身的地位也说不定。 要说怪物,因外貌、习性和观念上的不同,就擅自把这些生命当成了怪物、予以赋名的人类,甚至将不认同的人事物以自身认定的「正确」价值观来否定、欺骗以及残害眾多生命……也许,在某些方面,才真的像个怪物。 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知,帕斯特莫名的感到可笑,勾起了自嘲的唇角,轻笑了一声。 「……」 不理会他人的轻笑声,瞧了帕斯特一眼的缅,淡淡一笑。 片刻,她敛起了微笑,微垂下了眸子,静默了一下。随之,她抿起了唇,侧过头去,又顿了一下,以不同于方才的轻柔口吻,小声地关切了一下对方。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们。助理……你也要早点回家。」 「……」 「……」 帕斯特一听,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黄莲,则是看透了什么,笑而不语。 在气氛平和后没多久,他们又一次前行,前往了少女所希望的地方。 药之四 似梦非梦(5) 不一会儿,她在街尾的一幢民宅前,停下了步伐,并静望着眼前的住宅,脸上因些微的昏暗光线,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 「……?」 跟着停下了步伐,帕斯特侧过了头,一脸有些疑惑地瞧了一下眼前熄了灯的房屋,又看了一下一旁的女孩。 这里是她家? 为什么回朔了,还要回家? 还是说,她现实中,其实另有栖处? 「这里……是我兄姊的家,也是我原本的住处……你知道吗?我兄姊不仅不照料我……甚至还把自己年幼的手足送到孤儿院……就只因为我是外面的孩子……真好笑……呵呵……」 听一此,心中的那一股酸涩瞬逝,帕斯特不知怎地忽然感到了有些毛骨悚然。这时,他注意到了对方右手半遮掩的外套口袋些许微鼓,他的脑海中,不由得闪现了一些猜想。 他一蹙眉,面色不太好看地,沉下了声,开了口。 「……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调查过了,他们没有结婚。由于近十年前的纵火案,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加设了防火配置,所以不会殃及无辜。」 缅侧过了头,露出狰狞的笑容,眼底不见丝毫笑意,透出的那一丝寒意,冰冷得吓人。 猜想得到了验证,帕斯特理智线猛地断裂,不管对方是否为怪物,立即破口大骂。一旁的黄莲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的发展。 「……你想纵火!?不可以做这种事,你知道这样会殃及多少生命吗!不要擅自把无辜的人牵连进你的私怨!」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地方可不是单纯的场所……说到底,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装作一副很正面的模样来谴责我!」 缅沉下了脸,口吻十分冰冷。 「……什么都遗失,什么都忘记了的你……到底算什么!」 不理会帕斯特说词,只见对方连忙将手伸进了口袋,帕斯特对此,愤然甩开黄莲紧抓不放的手,衝向前试图抢走对方持有的危险物品,争抢过程中他触碰到女孩的手,冰冷得像冰块,完全不像是人类本身会有的温度。 同时,他也多少文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摀起了鼻子,瞧向了一旁方才被少女所注视的那一幢民宅。 见对方退去,缅趁势逃脱,奔向了民宅窗前、开了窗,屋里传来了更加刺鼻的汽油味,她将点燃的打火机扔了进去,随即往后跳了几步,下一剎那,玻璃一瞬炸裂,爆出了熊熊火焰,热浪也迎面扑来。 「……!」 「呀哈哈哈哈||!」 一见眼前的少女不仅被碎玻璃刺得浑身是血,彷彿感受不到疼痛般,疯狂大笑的样子,帕斯特惊愣在了原地,感到了不寒而慄。 「……太好了、太好了!」 见状,帕斯特冷汗直流,难以置信眼前所见。 「你……!」 下一刻,一道爆炸声自屋内响起,又好几道猛烈的火舌从被炸破的门窗中窜出。 随之,爆炸衝击下来不及逃跑的少女,又被火舌焚身,一改先前的惊悚笑声,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骇人惨叫。 「……!」 见势不可挡,他大声呼救,意图唤醒住户前来救人救己,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惊见此景的帕斯特,赶忙察看周遭,寻得某一户民宅外墙上,设有户外水龙头与长水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奔了过去,想转开水源和拿起水管,手却穿透了过去。 「……!」 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黄莲曾说过的话。 『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看得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 他面色一沉,一咬牙,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结果依然。 尖叫传遍了大街小巷,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查探状况,以及力求自身安全,宛若一座死城。 对无人来应援,感到了茫然且难以置信的帕斯特,黄莲依然冷眼旁观,以十分平淡的口吻,如此一句。 「没用的,一旦做出了改变,没有人可以改变这已经改变的一切。」 药之四 似梦非梦(6) 那一席话,听得早已被自身状态和他人际遇搞得焦躁不已的帕斯特,面色丕变,猛地转回了头,朝某个人大吼了一声。 「……你还是人吗!都看到她变成这样了,还不去救,只会在那边说风凉话!」 然而,被吼的人,依然处在原地,被火光照亮了身影,却也增添了一股奇异的违和感。 不愿去理会他违和感为何,一心只想救助生命的他,又一咬牙,侧过了头,扯开了嗓子,大吼了出来。 「失火了!有人着火了!快来救人啊!」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一阵沉寂,好似所有的住户,都消失了一样。就连几户民房灯火通明的窗口,如今看来更是了无生机,冷得令人畏怯。 如此大的事情,不可能每个人都睡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此时,尖叫声逐渐歇缓,祝融焚身的少女已被染上一身回异的黑色纹路,停止在地面翻滚扑火的自救行为。 听一此,帕斯特停下了呼救的行端,侧过了头,看向了躺在地上仍被火焚烧呢那名一动也不动的人,在残火下隐约能够瞥见,她原先的容顏已成了一片焦黑。 「……!」 见状,帕斯特一脸惊愕,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片刻,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无助地,步履蹣跚走向了已然失去了生命的女孩身旁,他张大了双眸,双唇微颤,眸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泪光,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女孩身上的馀火火光将他染上了另一种色泽。 一股,令人难以言喻,却又十分凄凉的感受。 「……」 片刻,他鼓起了勇气将手伸向了女孩,尚未碰触前,便停在了半空中,下一刻,他的大半勇气有如洩了气的气球般委靡了。 「……」 他垂下了眸子,凝视着眼前方才还好端端地和他闹得不愉快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具被焚烧后的空壳。 盈眶泪水溢了出来,滑下了面庞,沿着下巴,滴落在了柏油路上,绽开了一朵泪花,也碎开了不少泪珠。 「……」 安静了片刻,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他愣然地转过了头,将希望放在了一旁仍冷眼旁观的人身上,却只得来了一句「这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如此冷血的话语,一瞬冷了帕斯特的心。 此时,这一条街道上,唯有祝融、房屋倒塌的声响,于耳畔回盪。 彷彿是在嘲笑他一样,连一个似人的生命……都挽救不了。 随之,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他面色怒气,怒瞪了黄莲一眼,口吻十分强硬。 「……为什么不救她!」 「……」 对此,原先仰望天际的黄莲,回望了质问者一眼,不发一语。 见状,帕斯特又升起了一股怒气,将原有的忧虑恐惧拋至一旁,将矛头全然指向了对方。 「回我话……!」 「……」 面对谴责,黄莲始终无动于衷。 「……没了生命……明明就发生在眼前的事……明明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却连救都没办法救……!」 忆起了不久前在店内所经歷过的一切,他往后挪了几步,生怕他因衝动抱走的模样,不仅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危机…… 思一此,他的神情,此刻看来也十分难受,却又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喝斥。 「……」 对此,黄莲依然故我地,隻字不提。 「……」 这一见,帕斯特似乎领会了什么,别过头去,心冷地自嘲苦笑了一下。 「……呵。」 即使他在怎么希望可以逃离此地,可如今看来,或许……终究是他的奢望罢了。 说不定是如此……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知道……他还可以去哪? 此刻的他,像极了一隻困在了没了锁的笼中鸟。 「……」 片刻,他垂下了头,让由瀏海这掩了他上半张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没多久,他无助地摇了摇头,由衷地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场难以忘怀的鲜明梦境…… 「……」 静望着少年的行端片刻,黄莲这才终于开了口。 「这是她所做的选择,也是她所支付的代价。」 语末,他一脸平淡地,一拂袖,四周的景色一瞬融合、扭曲,随之而来,混色之中,一股曙光从中撕裂了开来,绚目的光芒,刺眼的令人睁不开眼。 「……!」 他掩住光芒,试图多少减去光芒所带来的刺激。 片刻,光芒退去,在指缝瞥见的景色,使帕斯特不禁愣了一下,他放下了掩脸的手,看了一下四周,神情有些茫然。 ……回来了? 药之五 幻蚀来临(1) 那个人呢? 他猛然看向了对侧那名先前那人所坐的位置,如今已无人影。 「……那个女孩……难道说真的已经……」 「透过了精神和肉体的分离,将来访者回朔至他们所希望的那个回忆中,并维持彼此的精神状态让记忆一如当年所见。这,就是我的能力。」 站于帕斯特身旁的黄莲,一脸淡然地开了口。 「既然是你的能力……那么一开始我们离开的时候,肉身不也该留在原地?为什么……」 帕斯特望向了他,神情很是难过,嗓音听来微微颤抖,即便他隐约能够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仍不愿去正视这个事实。 「无论她做了什么,势必会產生一定程度上的蝴蝶效应,既然她选择了回归,那么她便没有了在此地延续下去的功用。」 「你说……功用?」 黄莲这听来十分冷血无情的话语,令帕斯特很是难以接受,他顿了一下,朝身旁的人怒吼了过去。 「她是人!不是你口中的工具!」 「……」 黄莲多望了帕斯特一眼,不发一语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株药草,放到了嘴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无视了一脸错愕的帕斯特。 片刻,他嚥下了口中的药草,垂下了眸子,瞧了眼手中的那半截药草,缓缓开了口,口吻十分平淡地喊住了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冷血,跑到窗前,准备抬脚破窗逃离此地帕斯特。 然而,他所说的话,听来却是与目前的状况,有些出入。 「快乐与哀愁,是否真是相互对立的存在?」 「谁管你什么快乐与哀愁,你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够了!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面怒吼,一面使尽气力去踹窗,却没有半点效用,那扇窗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他抹去了满脸的汗水,使劲气力都开不了窗,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整个锁死了一样,他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水,准备再接再厉去破窗的时候,忽然惊见上头忽然浮现一隻骨碌碌的带血丝黑色眼珠,笑弯了眸子盯着他瞧,诡异的是他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笑意? 「……!」 这一幕,吓得帕斯特连忙往后弹跳了好几步。 「……这什么鬼!」 斟酌了片刻,放下打算去踹窗跳楼的念头。天知道若他真的踹下去,到时会发生什么鬼事! 惊吓之馀,他面色发青且无助地抱头,蹲在原地,泪眼盈眶地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这种鬼地方……?还遇上这种破天荒的鬼事! 「……」 黑眼多盯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无视他正在啃药草的黄莲,又一次笑弯了眸子,转了转眸子之后,便闭起了眼,没多久便从窗坎上缓缓褪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跡,彷彿从没出现过一样。 不管是否收到帕斯特的回应,黄莲依然自顾自地吃着药草,又自顾自地停下动作,开了口,又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来。 「近望一处可为一条龙,远看一处可为一条虫。」 「……」 「把眼前的事情过度放大,获得的永远只有恐惧。眼光放远点,你所畏惧的那一切根本不足为惧,一切都只是幻想。」 「……你是想说我活得像一条虫?!」 微抖的双手按着不断发抖的双脚,听着那些貌似事不关己的话,帕斯特刚刚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窜上来了,却也无法改变现况,只能自暴自弃地向他咆啸,略微颤抖怒吼声早已将他此刻的心情给表露无遗。 好似听不见对方的咆啸,黄莲再次从怀里掏出了几株药草,一株接着一株吃了起来。 「并非如此。语言,可以是拯救他人的良药,也可以是剥夺一切的利刃。只看你如何去使用。」 「……」 不甘于现况的帕斯特,咬紧牙根,强忍上前去痛扁那人一顿的衝动,又气又怕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片刻,嚥下了口中的药草,黄莲望着他,忽然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俗话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仅仅一语,便道出了黄连极苦的味道,以及与其颇为相似的某人的处境。 黄莲顿了一下,又说了下去。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顺于行。」 药之五 幻蚀来临(2) 「……」 不知是杏仁薰香的关係,还是对自身无能的挫败感,抑或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打算将把他给关在这里的愤慨全撒在别人身上的自己感到恼怒。片刻,帕斯特心中的五味杂陈逐渐缓和,最终平静了下来。 随着脑子多少清晰了一点,没多久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脸色苍白,猛地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道不小的声响。 奇怪的是,方才至今,他闹出的动静,足以到了让其他人前来查看的程度,却没有一个人上楼关切。 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此地是妖怪的大本营,所以才会是如此? 「……」 他不发一语,屈起了双脚,将脸埋于膝间,努力自我洗脑。 今天发生太多不合常理的事……这种时候,只要好好睡上一觉,醒来的第一眼就会是发现自己躺在那个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家中……那般冰冷,如今几乎仅有他一人居住的熟悉卧房的柔软大床上。 对,一定是这样的…… 「呵、唔……」 他想乾笑,却力不从心,难以将完整的乾笑给展露出来…… 动了动垂于地面的左手,挪向了裤管,紧紧抓出了大片皱褶,也无视于裤管紧缩所带来的些微不适感,默默地发洩着一丝又一丝难以在此地完全抒发的压抑情绪。 然而,方才所带来的鲜明经歷,依然难以从他的脑海中移除,时不时地浮现出来。 好半晌,不知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和安抚的帕斯特,稍微松开了紧抓裤管的手,似乎是终于多少认清了现状。 他努力鼓起了勇气试图去面对这看似不合常理的一切,尽可能说服自己……至今为止,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想必都是有意义的…… 又或许,正如某位已故家人曾向他谈及到的……「今世的经歷都是投胎前的自己所订立」一事有关。 即使他不怎么相信这一点…… 「……」 思一此,貌似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给消去了一些,令他感到很是无奈且无措……却也令人无可奈何。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是要让人怎么生活下去……」 情绪又一来,先前的遭遇一再从他的脑海中鲜明浮现……立即又给自己泼了个冷水,怨言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哽咽。 「也不让人逃出去……」 「……」 面对这名来者的自暴自弃,黄莲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神情淡然,静静地看着他而已,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了跟药草来吃。 沉默了片刻,尽可能缓和了情绪的帕斯特,若有所思了片刻。 他抬起了头,一脸苍白,眨着泛着泪光的双眸,再度望向了正在食用药草的上司,面容怯弱地微微开了口。 「……要是我想向你提出委託,是不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 听闻一语,黄莲停下了进食的动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思索的微沉神色,他微垂下了眼帘,不轻不重地开口,说了一句。 「代价的轻重,不是由我来决定,端看来访者怀抱的心思而定。至于你的话,现在的你是付不起这个代价的。」 「……」 他的话语,无疑是灭了帕斯特打算仰赖对方离开此地的一线希望,也将他的心,再次盪到了谷底。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帕斯特绝望无措的心绪,黄莲稍微别过了脸,又淡淡一语。 「恐惧即是幻觉,一旦认清,所有的事情都会明朗。」 「幻觉?」 对于不曾有过此般情境,帕斯特面露疑惑,不解话中的涵义。 想了想,他的思绪也随着尚未平息的心有馀悸,有了稍微走歪的倾向。 难不成是想说他所经歷的一切都是幻觉?这是哪来的奇葩理论! 想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越想越歪,也越加离谱,毫无现实可言,所幸强行压下繁杂的心思,试着问起了那个正在吃草吃得很开心的人。 「……你要不要说清楚一点。什么叫恐惧是幻觉?」 「……」 「……」 这一问,迎来的是一阵沉默,以及咀嚼的声音,令帕斯特感到很是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黄连嚥下最后一口食物,正经回答起了帕斯特的疑问。 「这就要由你自己去体悟了。只靠从别人身上得来的知识,而不自己去亲自体会,永远都是向他人借来使用,可说是华而不实,也不实用的东西。」 说一此,黄莲停顿了一下,他侧过身,倪了仍不解其意,正以看怪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的帕斯特一眼,在返回卧房前,他冷淡地丢下一句「到楼下去整理一下环境」,便越过了对方回到房间去歇息了。 把帕斯特丢在了原地去面对这不可理喻的现实去了。 「……!」 帕斯特震惊了好一下,当他从震惊中回过神,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他正想向黄连抗议时,回应他的是一道关起房门的声响,暗示他谢绝打扰,直接让帕斯特含泪以对。 「……」 对于那句话等于是要他去……和妖魔鬼怪打照面……就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可他也不希望再待在有鬼眼出没的地方,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离奇世界vs妖魔鬼怪,你选谁? 「……难道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瞥了曾有眼睛出没的窗框一眼,早先浮现的骨碌碌眼珠已消失无踪,只有现在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窗户。 在心中再三斟酌了好片刻,他这才鼓起勇气,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许久之后,他仍为当初能够下了如此决定的自己,感到十分的…… 药之五 幻蚀来临(3) 「……」 怀着忐忑的心情,很是不情愿地来到一楼店面,果不其然直接看见了站在柜台后方的夏夜,正对着他投以冷笑。 那一笑,看得帕斯特寒毛竖起,脸色又难看了一些,他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先前决意面对困境,一遇某人便起了退堂鼓的念头,两者相互撕扯,很是煎熬。 「感觉如何?」 看着眼前反应如此有趣的孩子,夏夜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似关心地询问了声。 「……」 闻言,帕斯特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殊不知自己早已踏入了名为「机会教育」的领域,实则是…… 「……我觉得还不错……」 自知暂且逃不了的帕斯特口是心非地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他的视线小心地挪向了可能是目前的唯一出口。透过了刚才的切身体验,他现在对大门非常的感冒。不幸的是,若未来他要走人还是必须得越过那道门槛…… 「看来你的适应性不错,期待你的后续表现。」 夏夜笑了,笑得很是阴冷。看得帕斯特毛骨悚然,下意识搓了几下双臂,还不忘自我保护……只是,他也很质疑他如今的自我保护,是否真能达到什么效果……? 尤其在亲身体验了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第一日,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 也不想知道,那些选择……究竟会把他带往哪里…… 「……」 不等他自我安慰片刻,夏夜便开始指示,要他把掛于门面的那块营业板翻面成休息中的字样,毫不留情地终止了他正在内心上演的可怜戏码。 儘管百般不愿意,然而在某位存在的目光下,帕斯特别无选择,只得认命地来个深吸吐气,鼓起了勇气走向了大门,正当他准备伸出手翻转掛板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重重的敲门声,令他吓得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漏跳了一拍,血液逆流般的冷意席捲了全身,头皮瞬间也跟着发麻了起来。 在唯恐和求生慾的驱使下,他脸白着脸,有些踉蹌地立即远离大门。 见到他这宛如见到鬼的模样,仍待在柜台后方的老闆之一,依然很没良心的,不仅没有上前关切,也没去追究门外的状况,甚至一再要求他去开门。 根本是清楚知道外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所以才会拿他来当作好让他来看戏的小丑……! 不等帕斯特在心中狠骂一顿夏夜的无情,外头的访客,与来自后方的压力,使他不得不把准备飘出的心神给不情不愿地扯了回来,也无视于内心深处所发出了那道刺耳的尖叫声…… 「……那是……什么东西……?」 在那种活像似要把门给拆了的力道下,那扇不知材质的门板,仍尽责地执行它的守门作业。 面对如此境遇的帕斯特,很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状况。 「一般人哪会做出这种事……那、那根本是怪物了吧……!」 他摇了摇头,面色恐慌,却仍不敌来自夏莱的冷血指令。 「帕斯特,去开门。别再让我说第四次。」 那冰冷到毫无起伏的冷漠嗓音,冷到彷彿是要把他的血液给冻结般,让他别无选择,只好怀着忐忑不已的心,冒死去开那一扇该死的大门! 来到门前,准备握上门把不断颤抖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愿开门。 没了选择权的帕斯特,面色惨白,嘴唇止不住微抖。 他望着眼前的那扇门,思绪不由得恍惚了起来,没多久却被自己的理性给强行扯了回来。 现在该不会是他终于来到了他的末路了……?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住处,简单赚个薪资……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荒唐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夏夜哑谜般的话语,加深了帕斯特心中的不安,呼吸更显急促。 「……」 听着完全是在雪上加霜的话语,来自心灵的呼唤也一再地请求帕斯特孤注一掷。 来自心灵与外在的两方夹击,使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开?还是不开? 「帕斯特,你决定好了吗?」 后方的催促一再袭来,他浑身涩抖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打起一丝丝勇气,抱着想死的心,含泪地走上前去。 微颤的手再度握上了门把,在他打开门的剎那,猛烈的撞击将他整个人给狠狠地撞飞了出去,一股浓郁刺鼻的强烈腐臭与足以划破耳膜的凄厉兽鸣朝屋内炸了开来。 「……!」 药之六 光闇之心(1) 罩灯忽明忽暗,一名高耸佈满黏液黑色人形怪物,弯身踏入屋内,每一个踏步,黏液都会溅洒于四周,许多物品摆设也因此遭央。 被恶臭薰得频频掉泪的帕斯特,在心中问候了夏莱他们三人组的祖宗十八代一顿,一面摀着发疼的腰际坐起身,却也内心难掩不住的恐惧,此时他的不安也早已来到临界值。 他单薄的身躯微微瑟抖,呻吟地倒吸了好几口气。 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他一抬头,便与他距离十步之遥的那双鲜红大眼来个相互问候的对视,瞧见了帕斯特那一刻,一道凄厉的吼叫声从它无嘴无鼻的身躯中响彻了整个店面。 「……!」 他微颤的目光瞥向了怪物身后,那扇他又恨又喜的大门外,所见之处皆是一片黑暗,帕斯特屏住了气息,一道又一道的强烈逃跑指令在脑中不停闪现,却力不从心,吓得呆坐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 瞧着这精采的场面,夏夜很是欣赏地吹了一记口哨,宛若知悉一切,笑着在旁观望。 「你运气真不错,第一天就来了份大礼。」 怵目惊心的赤目落在了浑身颤抖的帕斯特身上,待吼叫平息的下一刻,怪物的身影瞬间消失,帕斯特绷紧神经,吓得连忙来回扫视四周,不见任何一丝怪物的影子。 「……」 他面色苍白,有些无力地缓缓站起身,因重心不稳而稍微踉蹌了一下,随之努力站稳身子。 剎那间,一道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于二楼响起,让他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被充斥于房内的恶臭给呛咳得频频拭泪。 过了片刻,好不容易缓下了咳意,他含泪再次缓慢且小心不被再次呛到地稍微深吸了口气,仅管恶臭令他很是难耐,他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着那一丝丝小得可怜的勇气,静望四周。 方才的重物砸落声,转为了缓慢移动的摩擦声在屋内回盪,在紧绷的环境下,感官方面也多少变得敏感了些的帕斯特,心脏猛烈扑动,血液冷透般地传遍了全身。 「……」 此时,站在柜檯后方的夏夜仍维持着一贯的笑容,完全没有受到丝毫惊吓,一副早很是享受其中的模样,看得令人心中发寒。 不久,像是说好了般,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全安静了下来,静謐到好像只能听见帕斯特自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这次的幻蚀真有意思。」 夏夜的轻声呢喃,传入了帕斯特耳里,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猛地自他跟前的倒影中窜出,于邻近他胸前的位置,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了一整排的灰色尖锐牙齿。 帕斯特见状,毫无形象地爆出了一阵凄厉惨叫,连滚带爬地像隻无头苍蝇,四处找寻可以让他躲藏起来的地方。 一阵慌乱中,正当他迎头撞上墙面,无路可逃之际,他一脸绝望地下意识回望了那隻怪物的同时,追寻猎物而来的怪物猛地衝向了他。 「……!」 这次整个惊吓到叫不出声来的帕斯特,连忙抱头,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在心中默念了一堆咒语,圣经、阿弥陀佛、六字真言,试图驱使那隻可怕的怪物远离此地。 「你也太弱了吧!」 接着,皇天不负苦心人,来自上天的问候……一道稚嫩嗓音忽然响起,伴随重物砸地的巨大声响,无视于地面一震。 「……!」 这一震,帕斯特吓得微微抬起了头,惊见一名年幼有着一头红发扎成双丸子头的女童背影,正想叫这个英雄救美的孩子赶紧逃的时候,像是惊见了什么东西,他猛然瞠大双眸,一脸难以置信。 女童手持与她同高的鲜红狼牙棒,棒身与她的娇小身体同宽,小手握着的握把仅在幼女可抓握的一半,棒顶的尖头深深陷进了地板,硬是砸出了一大片蜘蛛网般的裂纹。 「对付这种东西……就要这样!呀呼!看我全垒打!」 看准了上前奔来的猎物,她露出了无惧的戏謔笑容,锚定了大门所在的东南方位,她举起了成人举不起来的沉重狼牙棒,做出一个完美的打击姿势,微微瞇起了漂亮的眸子,在怪物一入她的打击范围,她兴奋地张大了双眸,一脸欢乐地挥棒,将其轰出了门外,大门随之用力关上。 方才的危机,在那么一瞬间,以非常不合逻辑的方式,迎来了结束。 由于空间切割的缘故,被当成了球击飞出去的可怜幻蚀发出了一般人听不见的尖锐惊吼。更别说带给无人商店街和附近居住区,处于睡眠中的居民造成另类且惊为天人的轰动了。 而这又是帕斯特在很久之后才可能会知道的事了。 药之六 光闇之心(2) 「安打,真可惜……」 结束了方才的打击的女孩,有些不满地嘟噥,无视于重量,一手将与她很是不搭调的沉重朱红棒子,扛在了她娇小的肩上,形象更添诡异。 「……」 这一幕看下来,帕斯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连恐惧都忘却了,也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做何反应。 眼角馀光中,隐约能瞥见方才地面硬是被砸出来的洞口自行癒合了起来,没多久便恢復了原状,好似不久前的危机根本是一场梦。 见状,夏夜面色微妙地挑起了一端姣好的眉,一脸不怎么认同。 「别扭曲规则,那怎么看都不成安打,功课没学好。」 面对夏夜的吐槽,那名怎么看都不一般的小女孩,扛着狼牙棒侧过身,转向了对方所在的方向,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误以为然,很傲娇地回嘴了。 「我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知道打击词就很不错啦!」 「你那叫作息不正常。而且我也没看你在白天有休息多少,小梦貘。」 「你没资格说我,另类幻蚀!」 女孩不悦地吼了回去后,她撇了撇嘴,侧过头瞥了惊愕的人一眼,她不满地蹙起眉头,精緻的小脸上,满是不屑。 「你的嘴巴是要张开到什么时候?」 「……!」 猛一回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嘴开开,帕斯特连忙闭起嘴巴,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恐,迟疑地小心观察着四周的状况,在他大致确认自己已经脱离了危机之后,他这才抬起头,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样貌,不得不说那模样实在是足以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燄红双丸子头下方各垂下了两条小辫子,透出淡淡不悦微瞇起的粉色双眸正盯着自己瞧,也不减那精緻鹅蛋脸的清秀,反而更显可爱。 她身着橘色无袖中式上衣,搭配白底橘边灯笼裤,目视年纪约十二岁上下。让人有种不食人间烟火且人畜无害的感觉……若是不把狼牙棒和刚才那不合常理单方面打击的场面也算进去的话。 「……我、我……」 在一鬼一女孩的注目下,帕斯特下意识想道谢,随之想到女孩可能也不是常人,顿时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看到他这般姿态,女孩不悦地又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帕斯特的危机处理能力不怎么满意。 「你要是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不只你精神疲惫,我们也会很困扰。既然你选择来到这里,就要有勇于向前迈进,怀抱着克服万难的心。」 话一说完,她便别过头,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帕斯特一眼。那把持于手中,在他人眼中看来,看似沉重万分的武器,此时在她左肩上彷彿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宛如玩具般在肩上小幅度地上下晃呀晃的致命武器。 见到女孩的反应,夏夜的唇角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分,从原本的冷笑,有了奸笑的诡异效果,也让人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可以笑成这样。 「五叶,这话说的真不符合你的形象。终于换脑袋了?」 「我可没你挖掘他人丑陋黑暗面的恶趣味。」 对此,五叶停下摇晃武器的动作,不屑地朝夏夜冷倪了一眼。 「……」 夏夜闻言,笑而不语。 「……」 一连串对话听下来,帕斯特不禁汗顏。同时,也为女孩所言内心之事感到震撼,意外地发现到了一个不得,对他来说却是又一个悲剧的状况。 ……好不容易脱险,又来了这一齣, 帕斯特原本稍微恢復了点血色的脸,不禁又难看了几分。 难不成这里的怪物不只会囚禁人,还会读心?! 「……」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无比震惊的目光,五叶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洋娃娃般的梦幻形象早已在方才的现身中,飞向了无穷宇宙之中翱翔去了。 直到这时,她抬高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跌坐在地上的人。 「我叫五叶,是隐藏版的心灵药师助手。」 「……哪来隐藏版,你的言行举止与隐藏版完全勾不着边,说是刷存在感还差不多。」 对五叶的自介感到无眼,夏夜忍不住挪揄了一下对方,在对方朝他投来怒视下,夏夜装作没看见,目光转向了坐在地上的新人来场机会难得的机会教育。 只是他所说的那一话,却完全令人摸不着头绪。 药之六 光闇之心(3) 「帕斯特,你要懂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内在也是。」 「……!」 听着对方诡异的发言,在脑中脑补了一遍惨不忍睹的未来的帕斯特,整张脸又刷白了。 「……」 见此,五叶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开口作何表示,让夏夜继续在那边进行着奇怪的劝戒,只是在受到了一连串的惊吓之后,想让人好好听话也不是什么易事。 然而,在他们一大一小眼中,这似乎连小问题都称不上。 「要是太过防范他人,可是会连救赎的机会都给放飞。」 「……」 「你敢说不是你的所作所为引起的?」 听到这里,五叶忍不住发话了。 对于五叶的质问,夏夜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笑,无耻地将无辜同僚也给拉下水。 「不只我,布斯也有份。」 「……?」 那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在了终于再次压抑住了惊吓的帕斯特耳中,完全雾煞煞,一时之间吐不出半句话,也对不上那两人奇特的频率。 一面在心中安慰自己,「非人类之间的谈话不是他这个凡人可以随便听懂的东西」,也不希望过度深入,进而让自己蹚更多不必要的浑水。 「……」 经过了刚才一连串的体验和其中的违和感之后,即便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中逐渐升起对于未知事物的强烈好奇心…… 先不管这听起来完全可说是一路直通到底的找死路线…… 至少……在他能够逃出去的这段期间……不管他愿不愿意,似乎都有必要将一切釐清,不然带着未解之谜离开此地,难保证他会好奇心旺盛到不要命地再次回访……也千万不要…… 对于这种根本是给自己挖坑跳的奇怪心态,实在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领域。 一再感受到扎人的视线,五叶面色不善地回过头,怒视帕斯特,语意威胁性十足。 「新人,别人谈话有这么好看吗?看你眼睛都直了。嘛,要是有什么想问的赶快问,未来还有更精采的体验等着你!」 从思绪中拉回神,帕斯特看了五叶一下,决定忽略后半段的话,他正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软颤抖而作罢。 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他嚥了口唾沫,鼓起了一丝勇气和希望,想向女孩提出了疑问,却一时找不出适当的字汇来形容他今日所见。 思索片刻,只能以在他认知中,说出在他听来比较委婉的话。 「所以……你们和刚刚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怪物?呵呵,在你眼里,我们和幻蚀都属于怪物的一环。实际上可差多了。」 夏夜轻笑着解释,对捉弄一事,丝毫不含歉意。见帕斯特瑟缩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 「这么说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真实面貌。我呢,原形和被这丫头打飞的幻蚀不太一样,但本质相同。不过我很喜欢跟特定人士互动,不会将人给啃噬殆尽。这样的自我介绍是否还满意?」 「……!」 听见他的讲述,帕斯特整个人吓呆了。想起先前对方的骇人模样,苍白的面色一瞬铁青,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无奈脚软跑不掉、成了笼中鸟。 「重点。夏夜,重点。」 五叶斜眼看向夏夜,不耐地催促。丝毫不介意被泼冷水的夏夜,接续解释。 「你口中的怪物名为幻蚀,由人们负面情感衍生的生物,以吞噬他人精神为生。祂们会腐蚀人们佈满伤痕的心灵,进而影响梦境与现实,一旦负面值累积到一个程度便会灵体化,进而攻击、吞蚀创造出牠们的人的脆弱心灵和在那之后的大部分美好人生。」 「……」 「基本上每个幻蚀的型态都会依每个宿主的内心滋养而有所不同,就算外貌神似,也还是不一样。毕竟世界上没有另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即便是双胞胎,也依然有着极大的差异性存在。」 说到这里,夏夜耸了耸肩,一脸玩味地续言。 「每个人显现的情感衍生物形貌不尽相同,相同的特点是不具人性,儘管本质相同,不过请别把我归为同一类,那可是很失礼的。」 夏夜一边解说,一边欣赏聆听者惊愕到嘴开开的模样,又补了句。 「每每客人来,幻蚀也会跟着到访。」 而他,帕斯特,刚好就是方才那隻幻蚀的宿主,而且……似乎还不少。 一想到这件事,夏夜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倪了眼自家同伴的好心情,五叶无言以对。 「……」 一听此,帕斯特嘴角抽搐了几下,一瞬不知如何是好。 一会儿过去,念头闪现,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明知自己要问的问题很可笑,若是不问就理不清,他努力找回声音,颤抖询问。 「客人……每天都有吗?」 面对勇于发言的帕斯特,夏夜趣味一笑,为他拍了拍手,表示讚赏。 「生意嘛,客人也不是天天有。不过,你现在想离开也不行了,预约已经排满一星期,不晓得会不会有其他预约被安排进来。」 夏夜笑弯了黑色双眸,玩味更甚。 「你的运气真不错。」 药之六 光闇之心(5) 「我?我是食梦貘。」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帕斯特的脑袋空白了三秒鐘,他回过神,神情很是微妙。 「……是那个会吃梦的?」 「不然呢?」 「……什么梦都吃?」 五叶送了他一记大白眼,帕斯特不禁嘴角抽搐了几下,在心中仰天一叹。 没想到生活在别人家的屋簷下,不只生命没保障,连作梦的保留权竟然也没了!这是要他该怎么办啊……! 沉默一会儿,五叶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喃了几句话。随之侧过了头,视线望向早先置于窗边瓶中一株白色花朵。 「我不是谁的梦都吃。」 隐约看见对方的蠕动几下嘴唇,听不清话语。不再多问此事的帕斯特,轻吐了一口气,正思索着该提出何种适宜问题时,五叶忽然回过了头,向他轻声说了一句。 「梦境能看出那个人的心理状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会解梦?」 「我只负责吃梦,不负责解梦。」 即使了解大致状况,但这些衝击真不是常人承受得起。帕斯特斟酌了下,提问另一位让他惊恐的人物。 「我还有一个问题……厨师的身分……是什么?」 「他跟你一样都是人类。不过他是灵体型态的寄居玩偶,毕竟是执念深沉的人,要是不让他做想做的事,反到会失去不少东西。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黄莲才会将他引渡到这里。另外,黄莲的身分,我不想讲。」 简单来说,就是阿飘。 而,后来的问题,对方一副「我不讲,你能拿我怎么样」的高傲态度。然而,事实上,他也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随便一个都能直接给他k.o掉了。 他还能怎么说? 食梦貘、幻蚀、寄居玩偶的人类幽灵、老闆身分不明……这究竟是什么奇异组合? 更多的是对这间店的悚然。 「话题就到此为止。今天部分人都累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上工。帕斯特,记得准时来报到。」 夏夜拍了下双手,道出了今日尾声。 「我才刚登场不久就退场?」 五叶猛然转身看向夏夜,一脸不认同。夏夜倒是毫不修辞地直白应了回去。 「你不累,我累。跟你这个成天乱跑乱吃的不同,日夜出勤,很辛劳。」 「我怎么看不出你会累,不是天天都在玩?呵,说笑吧。」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 两人斗嘴,帕斯特完全不打算干涉,反正他本来就没有介入的馀地。 他征征地看向了阁楼门端的古鐘,指针恰好指向了凌晨三点五时二分。 距离天亮不远,却得与夏夜一同共事……想到那个魔性尖叫的黑色怪物再次来袭的可能性,他心中再次涌上惊恐,面露不安。 瞧见他的惶恐,内心早已有底的夏夜轻笑一声。 「帕斯特,跟我共事不用那么害怕,多练习就会好转的。」 「……!」 闻言,帕斯特猛然大吃了一惊。 难道他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他还以为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 还是说不止那个叫五叶的会读心,其实他也会……? 他又嚥了嚥唾沫,抿了下唇。舔了一下略显乾涩的嘴唇,他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然而,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话了。 「……你要怎么休息?」 「我不需睡眠,白天中药师,夜晚守卫,所以还挺耐操的,也喜欢待在特等席等候嘉宾。」 「你那是恶趣味,真同情那些人。」 五叶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面吐槽夏夜。说罢,她便将狼牙棒用力放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拖着重物越过夏夜步上阶梯,沿路留下的拖痕很快地恢復原样。 「……」 帕斯特一脸恶愕然地呆愣在原地,现在他终于知道刚才二楼出现的那个声音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半晌,他回过神,又问了关于夏夜有关特等席方面的问题。感觉他今天一直都在问问题,毕竟不解之谜真的太多了。 不,或许单纯只是因为他找死心态……远大过于好奇心…… 夏夜举起食指,指向了柜檯旁的那尊铁处女。 「……咦?」 在帕斯特惊疑的目光下,夏夜走向自己的卧房打开房门,展示出了他所着迷的那尊铁处女的美丽内在。 帕斯特又嚥了口唾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方面也希望对方的回答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这是做什么用的?」 「你说这是做什么用的?这是我等候的地方,待着很舒服,尤其是那种刺刺的触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夏夜说到后面,笑得很是陶醉……这一笑,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阴森可怕 「你要试试看吗?」 「……」 帕斯特一瞬眼死。 进去会死的……一般人哪会觉得舒服,反而会先变成淋了覆盆子酱的艾曼塔起司吧…… 「不用了……」 药之七 初梦一响(3) 「……」 时过半晌,终于尽可能地将对方的话给艰难地消化了一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帕斯特这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即便他不怎么相信。 儘管心中惊滔骇浪,脸上仍一副自认为的淡然,帕斯特饮下一口莲藕茶,清淡微甜沁入身体,金桔芳香在口中蔓延开来,两者的结合丝毫不腻,有种让人持续畅饮的念头。 这口感令他十分惊喜,却又不解如此的店家为何会有这种天然的上等品。 莫非这里的东西其实都很贵? 该不会是在做黑店生意吧……? 想了想此地的处处不自然,帕斯特也越加肯定这个听起来挺奇妙的念头,心情也好上了些许。 片刻,他又想到昨天自己做出的种种破坏行为,和黄莲老闆的提出的赔偿一事。 「……」 帕斯特脸色一瞬铁青,数条黑线从他额上降下。 现场一瞬沉寂。 不理会对方内心小剧场的夏夜,又饮了一口茶。 久久,放弃继续在那些事上挖着无聊的坑,一脸惨澹的接受了自己身处的现况的帕斯特才终于开口,打破沉寂。 「老闆和昨天那个小朋友怎么不喝?」 「呵呵,原来在你眼中她是小朋友啊……哈哈哈!」 「难道不是吗?」 帕斯特一脸疑惑。看那身型和不讨人喜欢的又不像儿童的口吻和声调,除去她昨天说的食梦貘这件事,不然她怎么看都像个小女生。 毕竟没亲眼看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以这间店的诡异程度来说,搞不好是真的…… 「不,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噗哈哈哈!」 笑到一边抹去溢出的泪水,夏夜一边说着,尚未说完,又是一连串笑场。 为对方忽然大笑而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是否採到了对方的尾巴,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会让人觉得好笑的笑话…… 不懂对方笑点的帕斯特,将其归类为非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可以釐清的,索性便暂且不管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帕斯特冷汗直流,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对方笑完。 毕竟,除了这里,他也没地方可去……不,是连出去的方法也没有,更遑论是闯回自己熟悉的世界,享受他美姿兹却也不怎么能够令人顺心的生活。 不管如何,最起码都远比这里的生活来得好上太多了……相较之下,先前的生活,简直堪比天堂了。 瞧对方笑翻了良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笑到断气,但以幻蚀……那种怪物的同类,要真是因为这种芝麻小事而笑死,就真的笑死人了。 「……」 看着看着,一直跟着他的紧绷感逐渐稍退了下来,反倒是另一种情绪涌现了上来,说不清的感受,却让他五味杂陈。 叹了一口气随着情绪缓和了下来,伴随而来的真心话也脱口而出,整个顺到了极点。 「……笑成这样……一点怪物会有的样子都没了。」 一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帕斯特,猛地瞠大了双眸,瞳孔一缩,全身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充斥于整个店面的笑声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帕斯特又开始冒冷汗了,无数小剧场在脑中奔驰而过。下一刻,夏夜抹去泪水,冷笑着说了一句。 「呵呵,怪物啊,在你眼中的我确实是如此。」 「……」 「太久没遇到像你这样的新人……都让我忘了原来笑是这么有趣的事……噗哈哈哈!」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夏夜才刚拭乾的泪水又盈满眼眶,溢了出来。 「……小朋友吗?」 一见话锋一转,帕斯特深吸一口气,又吐了一大气,疑问顺其无阻于口中溢出,令他很是惊讶,同时也让他很虚脱,恨不得立刻去当一隻鸵鸟。 过了一会儿,随着不知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见他刚刚嘴贱说的话,随着笑意渐退,夏夜又一次拭乾眼泪,满含笑意地说道。 「我可不是小孩。况且,在我看来你根本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小孩。」 「……」 这一语,令帕斯特简直晴天霹靂、无语问苍天。 轻笑了一下,夏夜也谈及起了自己的同僚。 「说到五叶,小朋友也还是需要睡觉补充精力,也不知道哪个时候,小孩子会突然爆衝,精力简直多到可以去棒球场练一练,看能不能把挥棒练准一点,顺便补一补脑子,多少变得聪明一些。」 不知是不是巧合,天花板……不,厨房上方的二楼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响,大到帕斯特必须摀住耳朵避免耳膜遭到无辜的伤害。 至于是否真是巧合……至少帕斯特认为不是。 百分之百是怪物在故意挑衅! 不一会儿,撞击声的巨大回音稍退,直到再也听不到为止,之后除了一开始的那一声,就再也没听到了。 「……」 帕斯特再次深深体会到,何谓隔墙有耳。相较于帕斯特的忐忑不安,夏夜倒是很乐。 「哎呀!她听到了!」 「……」 帕斯特一听,整个人都冏了。 废话!讲那么大声,谁都听得到好吗!听不到夏夜那个大嗓门的大概也只有聋子了。 当下,帕斯特整个气得牙痒痒。他可没兴趣当怪物的餐点,喔不……可能连塞牙缝都称不上。 突然认知到这个事实的帕斯特,他的心情又整个萎靡了下来。 又一次无视内心三温暖的人,夏夜又喝了口茶,露出开心的冷笑。 看着这一幕,帕斯特眼死,悔的肠子都青了。 夏夜又是淡淡冷一笑。 「五叶去进食了。」 「咦?」 突然一语,帕斯特一瞬惊愕,一时之间思绪转不过来,片刻,才终于明白对方是在表达什么。 此时,他的思路又活络了起来。 进食去了? 怎么吃啊? 药之七 初梦一响(4) 从没看过食梦貘吃梦的帕斯特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五叶吃梦的诡异想像画面。随之轻轻地甩了甩头,尽可能地撇开那个念头,一副彷彿某个特殊似的,只差嘴边没掛着念念有词的「恶灵退散」……! 「……」 幽灵无法进食他能理解,但老闆和食梦貘是否饮用是他们的自由,他无权干涉,不过多少还是会好奇。 但老闆一整个上午都见不着人,也没看到他下来吃点东西。该不会只吃药草就能过活吧…… ……是说,食梦貘除了吃梦,还能吃其他东西吗? 「……」 瞧了眼帕斯特的有趣反应,夏夜也顺势地提起了有关昨晚的事情。 「你见过黄莲的能力了吧。」 「……」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帕斯特不明所以,丝毫没感受到异状的帕斯特忆起回朔的经过,心中一沉。 见对方抿唇不语,夏夜又接了下去,最后一句话更是听得出他语气间透出的惋惜。 「一般来说,助理一向都得由幻天眼开啟的人担任。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能力,只是现今开啟的人过少,无法聘用。」 「幻天眼?」 简单的一句话,便大大地激起踏斯特一再压抑的好奇心了。 「你能看见他人的梦境对吧?」 夏夜瞥了帕斯特一眼,后者瞠大双眸,一脸难以置信,他身子微微一僵,紧握水杯。 见后者景崩的姿态,夏夜微微勾起嘴角。 「你的能力,在这里不是秘密。这种能力每个人都有,只是每个人呈现的方式不太一样。况且,在这里工作,同事之间没有秘密,当事人不愿表明除外。话是这样讲,但依然还是公开透明,只是尊重当事人的选择而已。」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听对方的解释,帕斯特抿起嘴,心情复杂,多半是无奈,片刻,他缓缓警戒地开了口,声音微微发抖。 他明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他会知道? 相较于当事人的不安,夏夜趣味一笑。 「我说过了,只要你不愿表明,在这里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 帕斯特沉默了。 好样的,他的保留权几乎没了,不只生命受威胁、梦境无法保留,基本隐私更是揭得彻底,要不要给人一条活路啊…… 「……」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对方,隐约可瞥见从对方微微笑弯的眼眸中望见自身倒影……显然,早已明瞭。 对此,夏夜仍笑着回语。 「我们的事情会在适当的时机说给你听。不过你的人生……嗯,还是得由你亲身经歷。」 即便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和他说这些,但他的话语,都让帕斯特感到无比的惊疑与片面理解,更多是对未知的不安。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获救。 即便……心中有个细微的声音回盪着,他依然充耳不闻。 因为…… 药之七 初梦一响(5) 「……!」 一瞬抽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轻按着自己的头,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待疼痛瞬逝,逐渐恢復到了方才的状态。 「……」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整个人一片茫然,迟迟不见头绪,随之他把这个念头丢到垃圾讯息去,不再搭理它。 再一次把思绪转回一开始的方向去。 见对方点头,夏夜接着说了下去。 「黄莲……嗯,使用精神能力带访客进入他们的心灵深处去探讨他们的心魔。然而,某些时候,置留在物质世界的身体会承受极大的压力风险,一不注意就会受到不必要的危险,虽然能顾好自己,避免这个事情发生,但来访者……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毕竟委託者是他们,没有允许,黄莲是不可以为他们多做些什么的。因为会造成他们……嗯,怎么说呢?来访者的不便吧……好在的是,你昨日的造访,本来是不需黄莲刻意拋下身体为你做更深一层的服务……可还是让你享受到了这项福利,真是可喜可贺。你说是不是?」 「……」 面对这不知是否为讽刺、暗示,还是褒或贬的一席话,帕斯特的火气或多或少升了起来。 可喜可贺你的头啦! 那种鲜明到简直是令人身入其境的可踏场所,最好是会值得人觉得值回票价的事情! 「但是随着治疗时间拉得越长,他的精神耗竭程度也会相对提升……所以多带一个人,黄莲所承担的负担也会增加,那种疲劳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的。使用能力后必须付出精神衰弱的代价,非常急需睡眠,要是没有足够的休息,他本身就不可能存在在这里了。这也是为什么一天接待一名访客的原因。」 「……」 这段话一开始听不太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过了半晌,帕斯特这才多少了解到他话中想表达的意思。 不外乎就是,不要给治疗者添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增加延长治疗的时间,造成对方的消逝。 然而,第一次听到夏夜也会有讲不出具体词句的时候,令帕斯特感到很是惊艷。 还以为对方只会搞些会把人心脏越吓越大颗的奇葩行为…… 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 「一旦精神衰弱殆尽会发生什么事,仔细想一想的话,也多少知道答案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表示夏夜对帕斯特的智商有着有很大的信心……也有可能是挺鄙视他的智商,故意说得如此简单易懂,免得某人听不懂,进而导致了更多不必要的事态,搞得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过,气氛也因此弄得乌烟瘴气,使得非人的居所增添了更多的危险性。 「……」 听着对方温和阐述沉重的话题,帕斯特不禁忆起面试时黄莲近乎倒地的疲态感到深深的同情,同时也对掛着阴冷笑意表明这些事的夏夜感到很恐佈。 明明是关乎同事生命安全的沉重议题,却表现出一副和自己无关的冷血模样。 这令他非常的没办法接受…… 药之七 初梦一响(6) 夏夜放下手中的水杯,凝神定睛在帕斯特身上。 「而你的工作,则是在旁辅助,在黄莲有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那人……不怎么把自己当作一回事,也不怎么喜欢找人求助,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因为我无法进入他的世界,所以至少有一个人能够去帮助他,也能让他了解到……『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陪在他身边。虽然有不少是看不见的存在,但是『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这和『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不一样的。」 「……呃,阿飘?」 当下,帕斯特思绪中浮现了这一词句。说完,又一次想把自己给埋了。 「嘛,要这么理解也行……」 夏夜笑了,笑得有些凄凉。这一幕,帕斯特不实在是知该作何反应。然而,心中却莫名地同情起了他的处境,即便他不怎么明白…… 夏夜顿了一下,又开了口。 「不论治疗多少人,精神衰弱会使身体出状况,连带梦境也会有所影响,变得污浊,所以五叶都会尽其所能陪伴在侧。这也是为什么前阵子我会说她跟你负责的部分不一样的原因。」 久久,帕斯特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终于找回了声音的他,喉咙有些乾涩地开了口,嗓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帕斯特嚥了嚥口水,有些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在这里跟他谈心。但是……比起一般人,或许这怪物……也有那么一点可爱之处,而他知道的名为夏夜的幻蚀,也只是他眼前的夏夜所有面向之中的一小部分。 他没办法彻底去了解一个人……别说是光是了解自己上都会一再碰壁,完全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又是什么?彻底迷失了方向。 ……更遑论是批评他人,给予不必要的标籤。 那么又是谁给了人们这些权力? 难道不是他们这些人类的自以为是所造就的? 『语言,可以是拯救他人的良药,也可以是剥夺一切的利刃。只看你如何去使用。』 脑中浮现的话语,都一再印证了他的无知,以及他一直以来不仅对自己,也对他人强加的所有暴力行为。可悲的是,他本人还完全不自知…… 直到这时,帕斯特才了解到他的视野有多么狭隘。也明白了他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嗯?对新成员的请求吧?」 看到新人一脸哀痛的沉重面容,夏夜微微一笑,奇异得不感到阴冷,反倒有种奇怪的……温暖的忧愁感? 温暖的忧愁?这是啥?! 当下,帕斯特对于自己还有心情吐槽的这点感到有些好笑,却也冲刷了一些心中的沉闷感。 内心的种种感受,让他了解了自己可取和不足之处。他硬是扯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好丑。但很漂亮。」 「……」 帕斯特整个哭笑不得,被自己害怕的幻蚀安慰,还是这种算不上是安慰的安慰…… 「什么跟什么啊……」 药之八 真实迷雾(1) 「……你的真身是什么?」 不一会儿,待心情稍有平復,帕斯特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再次开口问了他一直很好奇的疑问。 而他,也不得不接受他那该死的自找麻烦的性格。虽然方向似乎多少开始有了些位移……可能不会是自己多想见到的发展…… 好吧,既然起了好奇心,不如就把之前想问的说出来好了。至少,今晚要是发生什么事,还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他抿了抿唇,帕斯特由衷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好奇心杀死一隻猫」,而他也正在亲身体验到,透过他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闻言,夏夜轻淡一笑,冷笑依然,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阴冷、方才的诡异感受。只见他轻轻一语。 「每个人对一切人事物都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你认为我是什么?」 没料到对方会以绕圈子的方式来问话,帕斯特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又握紧温热的杯子,不死心地继续探问。 「……你……来自哪里?又是……谁的衍生物?还是什么……不乾净的?」 夏夜冷笑了一下,帕斯特瑟缩了一下。 「你先喝茶,我一边说,冷了就可惜了。」 「……」 抿了抿唇,寻思了一下,帕斯特暗自叹了口气,好奇心和忐忑不安在内心角力,他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 微凉的茶水沁入身体,儘管微凉,却依然温暖。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丝又一丝的从他心中萌芽。 一见对方稍有放松,夏夜淡淡一笑。 「因人而异。例如,在你眼中我只是个中药行老闆兼保全。但在我眼中,你却是一副非常适合作为药材的特选素材。」 「……!」 一听,帕斯特呛到了。连忙把水杯放回桌上,不停咳嗽。夏夜则是在一旁欣赏,似乎没有一丝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一会儿,咳意渐歇,帕斯特轻抚了下喉咙发疼的脖子,眼角泛泪的瞥了夏夜一眼,只见对方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一瞬了解,他方才那句话似乎是闹着玩的…… 「……」 鬼! 你肯定是鬼! 面对帕斯特的心中小剧场,夏夜笑弯了眼眸,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 一见悚然面容,夏夜笑弯的眸子,又瞇得更细了。 「……!」 「……」 片刻,似乎是玩腻了,夏夜收回目光,端起茶水,饮了一口。随之,他放下水杯,朝他看去,又是一笑。 「只是玩笑,别当真,呵呵呵。古埃及人之所以会把乾化木乃伊磨成粉末,只因人们认为它们能治病。」 然而,经歷一连串体验的帕斯特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玩笑话。即便后半句的话句句属实,他依然笑不出来。 夏夜仍维持一贯的笑容,换了一个聊天方向。 「黄莲的身分,你自己去查。不是你自己亲自了解,就没有意义了。」 帕斯特一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多少隐约感受到对方话中透出了一丝伤感,更多的是趣味性依然不变。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帕斯特一蹙眉,一问。然而,夏夜只是又饮了一口茶,对茶水很是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模样,看得帕斯特眉头锁得更深了。 一会儿,夏夜又朝他看去,淡淡一笑。 「这你之后就会知道了。」 药之八 真实迷雾(2) 「你还不懂吗?至今为止你遇见的『幻蚀』都是你的阴暗面,都是你最不想面对的那个自己。」 夏夜咧嘴一笑,面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散发出恶寒,周遭的一切也飘散出淡淡黑雾,温度也降了下来。 黑夜般的瞳眸此刻看来十分阴冷。 光线一闪一灭地照射在两人身上。 「不、不是!」 帕斯特极力否认,惊恐地往后倒退了几步。然而,他的目光却没办法从夏夜身上移开。 强烈认为对方会读心的帕斯特,心中感到有些五味杂陈。尽可能努力地顺了几口气后,抱着小心为上的心态再次挑战。 夏夜冷笑了下,笑望着眼前受惊的小动物,将另一手肘放于桌面,手背托着侧脸,淡淡一语。 「我再说一次,黄莲的身分,你自己去观察。不是自己找寻,就没意义。」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认为世上真的有无私奉献的人吗?」 对于他出奇的疑问,夏夜重述一遍,不疾不徐回应苦着一张脸的少年。 「人,真的无私?若真的无私,懂得感恩,你就不会来这种地方。」 始终得不到正面答案的帕斯特,感到很不是滋味,却不知为何,忽然降低不少面对夏夜时会有的那一丝唯恐……十分的诡异且难以理解…… 即便夏夜的背景不明,却从来没有做过危害自己的事情。然而,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引得帕斯特的强烈好奇心胜过自身防卫,看在他人眼中,他如今的行端无疑是「明知道有危险,死命往蛇窟衝」……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却不自知,可真是令人心生同情。 临近中午,气候宜人,茶水入口,十分舒适。或许,这只能套用在夏夜身上。 帕斯特望向大门,忆起昨夜老闆的说词,他猛然顿了下,陷入深思。 昨夜怪物来袭,五叶在地板上砸出的破洞和拖痕都迅速回復原状,这么说…… 老闆说门损毁一事,根本是假的! 他猛然站起身,在夏夜的目光下走向大门,当他试图开啟时,门把剎时静电闪现,痛得他的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将手护在了怀中,惊愕地瞪着眼前的那扇门。 「这到底是……」 既然门没坏,为什么会无法打开? 明明前段时间客人上门时,都没有这个问题…… 「你在做什么?」 后方的探问传了过来,帕斯特愕然地回过头,神情满是惊疑。 光看表情便理解他的想法的夏夜,一边悠间地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一边半垂眼眸地说着。 「黄莲可能也跟你说过,除了访客以外,我们谁也出不去。」 「……」 「不用这么害怕,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除了你自己。」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同于正在品茶的夏夜,帕斯特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思路理不清。 混乱的方向。 隐僻的鲜明。 诡譎的视界。 微芒的指引。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指一件事。 「你还不懂吗?真正攻击你的幻蚀本身所代表的含意。」 夏夜视线转向呆处门边的帕斯特,眼底满是笑意。 「……什么鬼含意?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帕斯特慌了,儘管要求自己要冷静以待,有时心神不免会玩闹,说到底这还是自己撞出来的,或多或少可能还是得承担一小部份的责任……可以的话,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去承担…… 夏夜凝望片刻,仅笑不语,这让帕斯特更为自己的行端感到懊恼。 僵持半晌,夏夜开了口,帕斯特对此发言不明所以。 「也罢,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 「嘛,人生处处有惊奇。你不觉得以不同眼光看待世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帕斯特。」 「……我完全不觉得。」 夏夜闻言耸了耸肩。 「你拥有勇于向前的精神,但承受力似乎不太够。」 ……承受力? 昨天五叶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是指内在承受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先前的部分谜题就解开了。 儘管面露慌乱,脑中仍很理智地分析,里外差别极大。 笑看对方,夏夜垂眼品茶,兴致浓醇。 药之八 真实迷雾(3) 夜晚时分,随着与深夜怪物对峙的时机逐渐逼近,令他的精神越加紧绷。 即便如此,他依旧得向前迈进,然而白天夏夜对他说过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人,真的无私?若真的无私,懂得感恩,你就不会来这种地方。』 『不用这么害怕,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除了你自己。』 『你还不懂吗?真正攻击你的幻蚀本身所代表的含意。』 ……他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床上辗转一番,帕斯特停下动作,仰望木质板与床幔,不禁叹了口气。 视线瞥向门端的古鐘,距离上工还有三小时。他想起之前老闆之一曾跟他说过时间是虚拟,仅能套用在生命体身上…… 生命体…… 他所经歷的一切简直真实的不可思议,儘管期盼踏出门外,却对这里的事物莫名乐在其中……想体验更多意想不到的事…… 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太奇怪?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自己……好似忽然着了魔一样,诡异且令人玩味…… 「……」 沉浸奇特思绪中半晌,他开始有点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试图把一点也不安全的想法给拋飞得远远的。 他深吸一吐气,用力地闔上了双眸,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一点,别去想太多不必要的事情多给自己烦心。 就算他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脱离现在的处境,等待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家…… 怀着哀伤润短暂的梦乡之际……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朦胧雨幕。 红光闪烁。 破碎躯壳。 绽裂萤幕。 身体各处传来摸不清的疼痛,隐约之间…… 唧唧——! 突如其来的剎车与刺耳尖叫在他的耳畔响起,吓得帕斯特猛然惊醒,坐起身,粗喘了几口气,抹了抹额际,却不见本该会出现的任何一滴冷汗。 隐约间,他的身体……似乎开始出现了某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一丝变化。 「……」 这意外的发现,令他感到很困惑、茫然,更多的是縈绕不去的惊悚!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遍寻不着任何的冷却系统,一股奇异的微凉感不知何时充斥了整个房间,一股淡淡的薰香气味使他身上的不明痛感逐渐有了消退的跡象。 「……最近怎么一直做类似的梦?」 帕斯特扶着额头,对自身的特殊情况……惊恐之馀,有趣感似乎也伴随危机感而来,令他不禁苦涩一笑,一面懊恼自己在此刻如此不怎么讨喜的冒险之心。 「看来自己很与眾不同……哈哈……」 顿了顿,他再度瞧了古鐘一眼,猛地睁圆双眸,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距离上工仅剩五分鐘。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杀身之祸,他不得不赶紧下床为自己简单地整理一下仪容,将一开始发给他的那件外袍留在了床上,转身走向房门,即将碰触门把时停顿了下,谨慎地将自身和房内所有景物都大略地瞧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眼睛嘴巴和奇怪的东西出没,一面心怀忐忑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夏夜示意他到二楼接待访客,待帕斯特上楼后,他面露趣味地望着空荡荡的阶梯。 「看来是有点长进了。」 药之八 真实迷雾(4) 一如先前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一名老者坐于殞命少女的位置,这一幕,令他的内心不由得有些发酸。 「肖年耶,你是这儿的老闆?」 穿着一身七零年代时下扮相,坐于待客椅的老者,闻声看向了来人,面容祥和地笑了笑。 仔细一瞧,帕斯特发现拄着拐杖站起身迎接他的人有着山羊鬍东方面孔,帽下白发披散肩头,眼睛竟是漂亮的淡蓝色。 「……不,我不是老闆。」 帕斯特满心疑惑。是有外国血统的人吗? 「拍赛拍赛,现在很多肖年郎在创业,就以为你是这里的老闆。」 老者意会了过来,爽朗笑了几声,拍了拍大腿,以中文台语混合使用简单地说明原因,以示歉意。 「……」 帕斯特见状,回笑不语。 「这么晚还在工作,辛苦你啦!要记得早点回家捏。」 老者又笑了几声,微福身形在拐杖支撑下显得有些勉强。 正当帕斯特内心汗顏地想请对方闭上嘴时,另一道嗓音剎时响起,老者与帕斯特的目光纷纷往来者的方向看去,老者则是站起了身,礼貌地朝他点头笑了笑。 「久等了。」 黄莲莞尔,缓缓走来,摆手示意对方入坐与助手就位,自己随后在老者面前入座后,他静默片刻,这才缓缓才开口。 「海琵先生,你想提出什么委託?」 海琵闻言,审视来者,而后咧嘴大笑。 「这里的老闆真年轻,想必立下不少风光伟业。」 「不敢当。」 黄莲莞尔。 站于黄莲一旁的帕斯特不禁在内心抽搐了下嘴角,心情微妙极了。这个人一看到正牌就开始探对方的底,是想怎样? 意识自己刚刚勉强应对的生硬语意和态度,他是否该庆幸自己险些被探底?又或是有幸得到其他难以回应的质疑……? 然而,不知怎地,老者的面容令他不免感到一丝熟悉,似乎曾在哪见过……却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半晌,静观两人的唇枪舌战,帕斯特开始起了怀疑自己是否有在场的必要性。可惜现实总是不顺其意。思索期间,那两人之间的社交辞令也差不多到达了尾声。 「好久没人这样跟我抬槓,真好真好!」 相较于海琵自得其乐;黄莲显得一派自然,淡淡地浅笑着;帕斯特很是无语,对谈话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一不小心也将自己的真心话给说出了口。 「……所以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场面顿时一瞬寂静,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一时之间只觉那两人的反应怪异,随之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的帕斯特面色丕变,立即摀起了嘴。 「不、不好意思……」 胆战心惊且探特不安地连忙道歉之后,正当他以为会受到不得了的批判,没想到迎来的是一阵爽朗笑声,令帕斯特一脸愕然且不明所以。 「……?」 「不错,这个人不错!」 海琵一面大笑着,一面朝帕斯特比出了讚许的手势。 见状,帕斯特再次无语。 「……」 「聊也聊完了,笑也笑完了,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语毕,海琵一脸淘气地向帕斯特咧嘴一笑,后者尷尬回笑,内心紧张得要死。 黄莲唇角微微上扬,打断了某个人正准备上演的内心戏,笑着再次与访客攀谈。 「你想提出什么委託?海琵先生。」 药之八 真实迷雾(5) 海琵一听,先是呆愣了一下,他轻抚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片刻他不禁笑着搔了搔头。 「我记得这里可以回到想要的过去,拍赛啦!老人家的记忆不太好,很多事情没问先忘了,就和人聊开啦!哈哈哈!」 「……」 即便是顾客至上,可是对方的行端却是令帕斯特不禁微微一蹙眉。 反观黄莲一如先前的商业笑容,完全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后,黄莲依照惯例与对方表示代价、本店准则等声明,来者确认后,便提出了正式的探问。 「你想提出什么样的委託?海琵先生。」 听着黄莲的三度探问,帕斯特内心不禁汗顏,不着痕跡瞥了黄莲一眼,只见对方保持一贯商业姿态。 同样的询问一再重述,一道念头闪过帕斯特的脑海。 ……难不成这个人……是来找碴的? 「帕斯特,别乱动。」 见助手微微晃了下身子,误以为是他因自己的话而有了动作,黄莲低声警示,目光依然停留在眼前的来访者身上。 海琵听了,不禁叹了口气,视线挪向了药师身旁的帕斯特。 「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子,可能也是不错的事……呸,不要有比较好!」 「……?」 面对老者的奇怪发言,帕斯特依然对那人的动机摸不着头绪……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估计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人类吧…… 「……海琵先生,你这么晚还出门,家里的人会很担心吧。」 帕斯特无意间的关怀话语,似乎开啟了对方的情感开关,见他愣了一下,没多久便看见他泪眼盈眶,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啊……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出乎意料的发展,帕斯特手足无措地道歉仍不止息,他慌忙地望向了一旁的黄莲。想讨救兵不成,对方依然不为所动,好似眼前的慌乱场面只是一场短暂片刻的戏剧,楼下的某个人是没有因哭鸣而前来察看,本应在场的五叶也见不着人影。 帕斯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随后鼓起勇气,嚥了口唾沫,想上前关心又遭黄莲伸手制止,仅能处在原地观望哭成泪人儿的老者。 「……」 疑惑之际,帕斯特看着黄莲淡定凝视眼前的老年人,他下意识地将目光随着对方的视线,再次挪回到了访客的身上,这一见,他吓得猛地瞠大了双眸,忍不住往后踉蹌了几步,面色铁青,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 只见那人抹去脸上的泪水时,隐约能够从些那人不知何时逐渐开始透过变得微透明的身躯,看见后方陈列书柜,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以至于帕斯特方才没能看清。 「……」 他的眸子脸眨都不敢眨,紧张不安地嚥了嚥唾沫,身子因畏怯而微微发冷、颤抖,即使如此,也仍不改眼前所见的事实。 他没来得及往楼梯的方向逃跑,他的手臂便被黄莲给抓住,阻止了他的临阵脱逃,只见他神情饶有意味地笑望着眼前访客,一点也不在意帕斯特的挣扎。 「不妨说说你的故事,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过?」 药之八 真实迷雾(6) 「……」 不理自家助理投来的惊悚目光,黄莲笑而不语。 「……供垠没豪……白发人送黑发人。」 海琵抽了抽鼻子,语带哽咽,说起了他自身的小故事。 「……我那可怜的远房孩子……在很多年前跟住家一起被烧掉了。」 海又抽泣了一下子,手紧握着拐杖,吸了口气,按捺着心中的情绪,继续将尚未说完的话给说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是自己视同亲生孙孩做的……唉,现在的社会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连亲族都敢下手……简直丧尽天良……!」 许久未见光的过去,此刻倾洩而出。 「那两个孩子……原本是我朋友领养来的,凭什么把我的乾孙女逼到这般境地……当初听见朋友儿媳一家车祸罹难……我让我太太代我将我的半生积蓄支付了庞大的医疗费……哪知那两个死孩子不知惜,竟然还把她丢进孤儿院……甚至捏造她是小三后代的无耻观念灌输给她,听见了这件事后……我另一伴承受不了打击,原本身体就虚弱的她,没多久就过世了……独留我一人……而我唯一的曾孙又受到那般冷落的对待,子女有病在身,孙儿孙媳又远在他乡,没有人能关照我们……最后还是只能留下那可怜的孩子面对这残酷的一切……这让我情何以堪……」 「……」 本该是听来悲催不已的倾吐,却听得帕斯特寒毛直竖,透过此事与昨夜所经歷过的那起事件……他隐约地发现到了……那个老人的话,很奇怪……他不仅没有透露出自己的死亡,却一再地着墨在他曾孙女的身上……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越是思索,他的心便更加惊慌,好像他一步小心踏入了什么不该去探究的领域…… 「哈哈……也不知道是我好奇心太重还是怎样……当晚与朋友子女家有私怨的人带了汽油洒满他们家……哪知被他们发现还扭打成一团……而我人生的最后竟是被火纹身……该不该说是好结局……火好烫……心好冷……」 说到最后,老者的松垮肌肤慢慢地开始微微泛红,没多久他身上的红润,逐渐变得鲜明、不自然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灼红了皮肤,全身上下皮开肉绽了起来,触目惊心之馀,一抹黑灰的色彩缓缓由他的左脸浮现,不一会儿便浸染了海琵的残弱身躯,随之传来阵阵刺鼻汽油与烧焦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 「……!」 「……」 相较于吓得吐不出话的帕斯特,久久不语的黄莲,开了口,说了一句令人感到很是摸不着头绪的话。 「你现在在哪?又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 待来访者的真实显化顿时终止,老者迟缓地抬起了头,此刻的他整张脸血肉模糊,双眼的眼球也垂掛在脸上,以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看着向了前方的药师。 「……!」 帕斯特见这一幕,吓得险些惊叫出来,他立即摀起了嘴,胆战心惊地瞪着眼前正上演的惊悚场景,满心的不势、胃酸涌上了喉间,酸臭气味充斥口腔,片刻,他含着泪,艰难地嚥了下去。 「……我的……我的归宿……」 稍有模糊的目光转向面色困难的帕斯特,抬起了残废的左手,指向了老者所在的方向,语气颤抖,诉不清完整的话语。 嚥了嚥唾沫,终于能吐出话的帕斯特尚未说完,便被浓烈气味呛得频频咳嗽。 「他、他是死人……唔呜、唔咳咳咳咳!」 「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抉择在于他,其馀人无从插手。」 黄莲的话依然不明所以,呛得眼泪鼻水横飞的帕斯特完全无心听取对方所说的话。 随之而来,一片大雾瞬间垄罩了整个楼层,几乎快要看不清四周的景色,隐约间身周的景致似乎已被从雾靄中忽隐忽现的青绿林木给取代,难闻刺鼻的气味也随着雾气的出现一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颇为奇特的焚香气味。 原本坐于帕斯特身旁的黄莲,立即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帕斯特的身前,一脸凌然地望着眼前正在上演的一切。 「帕斯特,站在我身后不要有任何动作,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负责。」 「……什么?」 帕斯特抹去脸上的泪痕鼻水,抬头看向着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人的背影。 「……」 对于帕斯特的慢半拍,黄莲不禁一蹙眉,颇为不满意对方的反应和态度,他转过头倪了身后的人一眼,瞥见帕斯特身上的衣物,眉头又皱了几分。 「你的外袍……」 黄莲一脸困扰地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了帕斯特的头上,长长的外袍直接将少年的身体给盖去了大半。 「下次要记得穿外袍,这种事若是再来几次,即便是我和夏夜也无法看照你。」 「……」 闻言,帕斯特嘴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吐不出半个字,他慢了几拍才惊觉自己的声音被封住,全身无法动弹。 不远处呈现灵体状态的海琵瞧见帕斯特的真实姿态,令他大大地愣了一下,正打算开口以唇语说些什么时,黄莲却对他摇了摇头,以严厉么目光暗示对方不可多言,见到黄莲的可怕目光,海琵顿时乖乖地话给吞了回去,不敢造次。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门扉如瀑布般自三人附近的一片白雾中凭空洒落,门扉上雕琢了简而不华的花纹,它的到来纷纷将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面对它的出现,海琵诧异不已;帕黄莲静望着它,没给出半点反应;帕斯特惊惧地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门扉缓缓地向外内开啟,一抹冷蓝的光芒从中倾洩而出,在帕斯特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从中走出了两名穿着白底黄边长袍的一青一少,半截黑底白边精緻花纹面具遮住上半边脸,视不清神情。 药之八 真实迷雾(7) 褐发青年视线越过黄莲,落在不远处的幽灵,以沉厚的嗓音,示意了身旁的同伴一声。 「在那边。」 「……」 红发少年会意,便朝着海琵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同时数条金色锁链由少年伸出的手掌心窜出,并捆住了来不及逃走的那人,强制剥夺了对方的行动能力。 由于外袍施加法术,使亡之界的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帕斯特的存在,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亡之界引渡者的气息侵害并带回审理;黄莲的告诫则是为了避免施加在外袍上的临时法术遭破解,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到如此场面,帕斯特又惊又好气地躲在黄莲身后,瞥见着那两人的面具罩住双眼,令他很是疑惑他们怎么会有办法走路不跌个狗吃屎? 褐发青年朝黄莲的方向走了过来,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许久未见,看来你的状态一如往昔……不,似乎不太好。」 「界,看来你过得不错,开始指导新人了。」 黄莲莞尔。 「呵,时隔半世纪,不想顾也得顾。」 界嗤笑一声,看向一旁正在箝制引渡者的新人搭档,语重心长地说着。 「能力别过度使用,要是发生什么事可没人管得住那头猛兽。想必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真没想到会从亡之界引渡者口中听见这句话,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关心。」 对于不坦率的友人,界冷哼一声。看在旁人眼里,两人的不坦率似乎是不遑多让。 禁錮在原地的帕斯特对于眼前的一切看得雾煞煞。猛兽?亡之界引渡者?这里究竟还有多少尚未被探寻的秘密和潜藏危机? 「牵!既然好了就把人带过来,东拖西拖成什么样!」 听闻老鸟的叫喊,牵应了声,跑来的途中不慎打滑摔了个狗吃屎,海琵像个系绳气球在半空中飘呀飘,那模样看起来很是滑稽。 帕斯特无法清楚地获知视野范围外的骚动,仅能听见年轻嗓音的哀号,与海琵的哎呀呀惊诧声。 丝毫不理会红发少年的失态,黄莲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容貌自称是千年不变的青年,忍不住上扬起了一抹嘲讽的唇角,对于他的嘲讽,青年也没打算多看他计较,一面注意着新人的状况。 「呵呵。想当初你也是毛头小子,看见新人简直像在看过往的你。」 「哼,老头一个!」 「多谢称讚,菜中鸟。」 两人的眼神交锋在牵抓着人型悬浮气球到来而终止,界瞪向一脸无辜的搭档,口气直衝。 「走了!还看!」 「……喔、喔!」 正当牵准备迈开脚步时,被当成气球的海琵却忽然开了口。 「……等等,可以让我和一个人说几句话吗?」 牵闻言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瞧向早已到达门边的前辈,等候着他的回应。 无视正站在门边虎视掂掂且对某人行为睁隻眼闭隻眼的界,黄莲应允对方的要求,顺势镇住了牵的言行,好似他才是他们的高层。 「……」 对此,无辜被限制行动的牵,很是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他们去了……谁叫他是好欺负的新人呢? 儘管那对搭档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得到了应允的海琵,转过头,将血窟窿落在了由他人看来似乎是一块空地,实则是目前正受到保护的帕斯特身上。 「孩子,你知道吗?人生最完美的悲剧,就是无法做最真实的自己。且是,必须仰赖他人的眼光和看法,建立起虚渺自信与不合宜的自己。你要了解的不是别人如何看待你,而是你如何看待你自己?你真正需要的又是什么?」 说完了想说的话,海琵呼了口气,不再开口,黄莲见状点头示意,获得自由的牵慌忙跑向了,向来对他不怎么亲切却很会照顾人的老鸟身边,却惨遭对方一脚踹进门扉内,青年随后跟着步入门中,那扇门便缓缓关起,如倒带倾落的瀑布般消失无踪,独留两人。 药之八 真实迷雾(8) 「……」 禁身解除,帕斯特有点畏怯地取下身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内心满是疑问,昨日对这些人的恐惧,不知怎地,似乎已奇怪的方式逐渐远离了自己,却也引起了另一股他尚未发现的淡淡情绪。 「……老闆,刚才那些人……是谁?亡之者引渡者和猛兽……又是什么?」 黄莲缓下了脸上的凌然神色,恢復成先前的淡然神情,缓缓地转过身,望着自家助理,口吻平淡地向一隻半解的他说明了起来。 「亡之界引渡者又称为引路人,专门接洽亡者到另一个国度。出任务由两人搭档,老鸟所带领的菜鸟哪天一旦自立,便会自动转换搭档,让自立者带领新人自立。我与界在百年前相识,那时他还是个需要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小毛头。」 「……」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啊…… 「至于,你说的猛兽……人人都有。」 随后黄莲都出的话,令帕斯特感到很是不解。半晌,他才转问了其他问题,他也不去探问四周的景色转换的事,反正有些事不要知道太多会比较好,对自己的身心灵都会是相当健康友善的选择。 「……老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营这间店的……?」 「我三百一十五年前诞生于世,本店是在近两百年成立,由我和夏夜共同扶持。」 「……你的真身是什么?」 对于帕斯特砲火般的质问,黄莲语气平淡地说着。 「一株药草。」 黄莲浅笑,神情略显疲态,鹅黄眼眸在雾中显得格外鲜明。 「在这里你可以不正常,尽情做自己,帕斯特。」 话一入耳,帕斯特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黄莲一挥手,大雾瞬间散去。 以另类方式送走来访者,黄莲面色苍白抚着额头,对一旁始终状况外的助手说着。 「……你要记住,别人的看法不具全面性,他的看法终究是他的,也只能属于他的,好坏皆是。你的看法又是如何?」 「……?」 帕斯特闻言一脸疑惑,不明白对方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那个老人之后的说教? 把要说的话给说完,黄莲宛若断线的木偶般倾倒在地,突发状况让帕斯特惊愕原地,迟了半秒,他才猛地回过了神,一脸惊慌地连忙上前察看对方的情况。 「……老闆……老闆……!」 几声叫唤,对方却是一动也不动,额冒冷汗,疑似陷入了昏厥。面对这个情况,帕斯特整个很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从歇息中回神,便赫然听闻巨响的五叶,衝忙地跑出房门,所见到的竟是这一幕,她满心焦急地赶忙衝向前,用力将帕斯特给推向了一边,跪坐在黄莲身旁,照看起了昏睡的人,一面看也不看被她推倒的帕斯特一眼,怒喝了一句。 「你还处在这里做什么!马上到楼下去,快点!」 「喔、好……马上去。」 收到指令,帕斯特连忙步向楼梯口,途中不忘回首,在他踩上第一阶梯时,后方传来一声冷漠的叫唤。 药之八 真实迷雾(9) 「新人。」 帕斯特闻声,侧过身,转过头看向五叶,见对方顿了顿,面色凝重地向他轻声说了一句。 「你若真想击退幻蚀,只能接受对方的存在并击退,不准躲藏和抵御。」 「……呃……啊……嗯……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即便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应了声,逃跑般地快步下了楼。 好巧不巧,帕斯特脚刚触地,门猛然被两隻幻蚀撞了开来,顺着衝击力门板打上墙面将一隻尚未进门的骷髏幻蚀撞飞出去,门应声关上,独留一隻矮胖的幻蚀咆哮。 「……!」 再度遭门撞飞一头撞倒一整排等候用高架木凳的帕斯特,摀着痛处,吃痛地抬起头,以求救眼神瞧向了仍站在柜台后方正朝他冷笑着的夏夜。 不同于夏夜的恶趣味,早一步坐在柜檯上的布斯双掌则是捧着的一大盘肉乾中抓了一条啃着看好戏,语气戏謔。 「昨天我们已经帮你处理过一次了,这次的危机要靠你自己去解除。对了,记得照着我的建言去做——只准接受存在,不准抵御。」 「……你……」 夏夜的建言让原先恐惧万分的帕斯特感到怒气值飆升,却不敌敌人的来临而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寒毛直竖。 刚升起的希望曙光被夏夜明显表现出的看戏态度给浇熄,眼见求救无门的帕斯特仅能自求多福地爬起身,颤抖着手抓起倒在一旁的高凳椅,虽然知道幻蚀可能压根不把他和他的武器放在眼里,更不会因此受创,至少拿着木凳能稍微给自己壮胆和近乎为零的安全感。 见到目标有了动作,幻蚀们也起了捉弄的心思,以不致死的方式玩弄起了眼前不停瑟瑟发抖的目标。 半晌,经过一段强烈的拚搏之后,帕斯特的身上多处掛彩,却不减他的求生意志,他喘息地抖着声音,紧抓着手上已然断了半截的木凳,瞪着眼前未在刚才的搏斗中受到半点伤痕的怪物,他咬了咬唇,鼓起内心的最后一丝勇气,虚弱地小声吼着。 「……要来……就来吧!」 不愿成为怪物的手上亡魂,一道念头闪过脑海,帕斯特不得不选择,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半信半疑地勉强接受夏夜的方才提议——接受那些怪物的存在且不抵抗。 他用力嚥了嚥口水,丢开手上的零功效防具,目光直视眼前几步远的幻蚀。 离奇的是,幻蚀在他的选择下,行动不知为何忽然停顿随之极为缓慢,宛若幻蚀的时间被刻意调慢了一般。 见状,他猛然回过神,帕斯特想起自己的目的,透过这个机会,他拾起丢弃一旁的木凳,鼓起勇气举过头往对方的头顶砸了下去。 木凳穿过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帕斯特整个人跌趴在地,椅子脱手飞了出去,发出双重巨响,他不顾疼痛连忙转过头看向对方,只见幻蚀如褪色般彻底消失无踪。 「……!」 出乎意料的发展,帕斯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在他眼前的景象,惊愕不已,慢慢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现在是什么状况? 怪物怎么消失了? 猛然想起有一隻骷髏幻蚀被门撞飞,他将视线挪往大门,只见大门深锁,外部毫无声响,窗外一片漆黑。 此时,忽然有股淡薄轻盈感由心底窜出伴随血液传送至全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柜檯处传来掌声,夏夜勾起了一抹冷笑,笑看着对方的进步,布斯则是抱着空盘跳下桌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帕斯特的脑袋几乎仍是一片空白。 拍完手,夏夜将双手放到了身后,脸上的笑容更是冷得令人寒毛直竖。 「我还以为你会被幻蚀打到奄奄一息,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乖乖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不过解决的时间可以再短一些就好了……嗯,还有练习的机会,加油吧,年轻人。」 没能从夏夜的话中反应过来,危机才刚解除,帕斯特帕斯特的身体能量彷彿是被瞬间抽空一样,眼前所见顿时模糊扭曲,没多久,他便体力不支,倒地昏厥了过去。 「……啊……咕唔……!」 「……」 垂眼望着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人,夏夜的笑容又不禁上扬几分。 「人类努力驱逐黑暗这点,真是让我怎么看也看不腻。」 片刻,楼梯传来声响,来者随之出现。 夏夜目光依旧望着帕斯特,开口询问。 「黄莲的状况如何?」 「过度疲劳,只是这次程度比之前严重了一点。」 五叶一脸为难地,摊了摊手,随后冷夏了脸,冷冷地倪了夏夜一眼。 「我把他的噩梦都清乾净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一些。不过他的休息时段还得看某人的状态而定,所以黄莲的事你也要多注意一点,可别光靠我一个人来照顾他。」 「嗯哼。」 夏夜不咸不淡地悄声回应,五叶随之问道。 「新人的状况怎样?」 「如你所见。」 夏夜抬起手指了指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那名少年,五叶顺着他给的方向看去,挑起眉,若有所思半晌,五叶忍不住探问。 「新人今天问了你什么吗?」 「我的真身。」 「是喔。」 五叶对平凡无奇的回应没兴趣,反倒又问起了其他不太相干的事情。 「你要不要跟新人说你的冷笑是天生,我看他每次面对你都像隻受惊的松鼠。」 「要是说了趣味可就没了,你看帕斯特不也一次比一次大胆。这次竟然把椅子给砸烂了,呵呵。」 「再玩下去,小心夜长梦多。」 「嘛,只要这小子……成为所属一员,就不会。」 药之九 寻求之处(1) 晨光倾落。 鸟儿啼鸣。 「……」 意识转醒之际,感受到一股寒意垄罩全身,帕斯特稍微皱起了眉头,表情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他修长的睫毛颤了几下,没多久,他便缓缓睁开了双眸,眼前的景色也映入了他那朦胧的视野。 他慢慢地坐起了身来,恍惚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趴在地板上睡了一整晚。 更别说,共处一屋的同僚连个帮忙送他回房间休息的举动都没有。 「……也是啦,毕竟他们也没有义务要帮助我。自己的事情,果然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 帕斯特叹了口气,缓缓爬起有点发疼的身体,他抬起目光,瞧了一眼古鐘上的时间,尚未来到准备开店的时段。 经过了先前的另类送客,稍有适应此地的帕斯特对老闆们的过去也跟着起了一点点好奇心,显然之前的经验不足以使他开始懂得去回避不该去接触的人事物…… 接着,他将视线挪向了已然有了微亮的厨房,他微微沉下了脸,抿了抿唇,思索了好半晌。 「……」 从思绪中回神,他不禁无奈地呼了口气,神情很是不情愿……再加上,他现在也觉得饿了…… 他撇了撇嘴,深吸了口气。 「厨房似乎也还没开火……」 片刻,他抹消了前往厨房去自製早点的念头,别说自己完全不懂古早厨具的基本使用方法,说不准餐点也没能好好完成,房子可能就会先成了最大受灾户。 安静了一会儿,他不情愿地瞥了一旁的铁处女一眼,见门板紧闭,此时的屋内除了自然乐声以外,没有其他人走动的半点声响。 「……看来除了不睡觉和那个奇怪助理之外的……存在,多半是还在休息吧。话说回来……幽灵会需要休息?」 记得他昨日似乎还隐约多少还记得那个鬼娃娃还端着一盘肉乾之类的东西在啃,简直是在那他昨日的惨烈情况当作是一齣好戏来看。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不好了。 面对几乎找不到半个可以贴切的词汇来形容这里的所有特异人士…… 「……」 ……算了……先不管幽灵需不需要睡眠的这个无聊问题。 想到这里,帕斯特决定不再多想,以免自己的心情又有了什么波动出来,顺便毁了他在这里努力求生存的一丝机会。 即便距离开店还有两个多小时,哀伤的是,他是属于那种一旦睡醒了就会很难再回头去睡个回笼觉……多半是得找些事情来做了…… 想了想,他又打亮起了四周的景物。 显然,周遭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打发时间。 ……甚至连个娱乐也没有。 片刻,他思路一转,一手握拳,用力地敲了一下另一手掌心。 啊,对了!还有这招可以用!他之前怎么会没有想到! 灵光一现的帕斯特,沉闷的脸色也浮现了一丝喜色。 忆起先前夏夜曾跟他提及过,除了不愿向他人袒露的事情,不然在这里是无法保有任何秘密。 思一此,帕斯特阴惻惻地笑了下。 「……嘿,既然我现在也挺间的,让我看些感兴趣的东西也没关係吧?」 决定意图,他首先便将铁处女使用者作为了探寻目标……即使内心十分忐忑不安,却怎样也掩盖不住自己那一丝仍汹涌不止的好奇心。 「……」 他闭起双眸,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缓下了自己略为浮躁的心。片刻,他缓缓睁开了眸子,小心地将他的意识给慢慢地朝目标所在的方向扩展了出去,并依照自己内心所希望的,探入其中获取了一部份过往记忆。 通常,他不太会把这项能力用在人类身上,除了对方是其他物种、间得发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排解无聊,再不然就是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才会有机会去使用。 况且,能力本身往往是双面刃,获知他人想法与梦境内容的同时,那些资讯便会自动流入脑中,挡也挡不住。与此同时,若是一个不小心有了不纯的心思,不只是对自己的身心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对他人也会產生一定程度的不小负担…… 先不管自己的意识成不承受得住,光是未经他人的许可,随意探寻他人的内心,也因为自己一念之间,对他人的生命歷程造成了或大或小的不良影响,那些影响在不久之后也会以不同的形式,回归到他的身上……以千百倍的力量回馈于他自身…… 不管怎么想,都是一笔自讨苦吃的交易…… 即使如此,也不去想后果会如何,他再次闭起眸子,集中起了注意力,一面调节好自己的呼吸,没多久,他的半个意识已然进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下一刻,一道白光自他眼前的黑暗中绽放,照亮了漆黑世界。 药之九 寻求之处(2) 树群林立。 湛蓝天空。 温暖日光。 徐徐微风将硕大树木枝枒吹得摇摆。 「……!」 彷彿成为了大自然中的一部份,他心惊地望着眼前的大片景色,放眼望去,万物宛如无限广阔的繽纷世界,鲜明、绝美无比。 稍微缓下心中的诧异,他欣赏了身周所见半晌,帕斯特迟迟不见自身样貌,满心疑惑却发现无法弯身察看,心中一慌,瞧眼四周的花草,半开玩笑想着该不会成为花草们的一员。 苦思片刻,灵光一闪,他随即将自身意识由他处反望自身。事实证明,他真的变成了一株花朵。 仔细一瞧,白色花朵呈花瓣状花萼,匙形花瓣同为五枚,比花萼短,特化黄蜜杯。儘管外型特殊,却透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 这个发现,令他的疑惑瞬间飆升,心情也微妙极了。 他明明探寻的对象是夏夜,可是怎么会是他变成了一朵花? 片刻,他忽然忆起了昨晚另一位老闆好像有说过他的真身是……一株药草。 别跟他说他能力失常,好好一个目标没抓准,结果误接到另一个对象身上……这种失误几乎不可能会有……也不该有…… ……而且……变成花朵这种事…… ……难不成老闆是药草成精? 「……」 面对这个情况,帕斯特也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见到何种发展…… 一会儿过去,沉浸于思绪大海中的他,在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后,连忙回过神,惊觉到自己不知怎地忽然被一股莫名白光垄罩,视野不断升高,直至约有一名成人高的高度才停止。 微垂下首,几缕柔顺绿色发丝垂落于胸前,非他意识的手举到眼前握了又收,收了又握。 他环顾了下四周,依稀能够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涓流声,他又试了试白皙双脚的功能性,确认无碍后,便朝声源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沁凉微风抚过了全身,就算不看,帕斯特也清楚地明白了对方的身分,也不廷地脑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马赛克画面。 来到了河畔,他单膝跪地,低下头凝望水中倒影,青年俊秀容顏,凌厉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细长发丝随着宽大的衣襬,于风中来回舞动。 与河面倒影中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一阵窸窣声响传入了他的耳畔,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在他侧过头,将目光望去一旁不远处的声源之际,一对身着不知哪个朝代古装扮相的年迈男女也正好从树丛中步出,似乎对于一名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青年独自出现于深山中是件很意外的事。 对于青年的存在,不知怎地两老们并无產生任何的反感,妇人先是面露疑虑, 一旁的老者则是上前去关心了下青年,一问之下,却意外地发现到对方毫无过往的任何记忆,老夫妇商讨过后,便决定将人带回家中好好照顾一番。 帕斯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事在深山中遇见间人,不感警惕,反而跑去上前关心,最后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古代人都是这么的……单纯又朴实? 若人人皆是如此,从古至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因为意见不合,或是基于其他各种无理取闹且荒唐的大小理由,进而演变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争了。 「……」 一段日子过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帕斯特发现对方是名中药师,因夫妇膝下无子,歷年心血无人继承,对老者而言,却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有缘无缘,不争不抢,便是万幸。 这个理由,让帕斯特整个无语……也不知现代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观念,至少,他自己是没有这种想法…… 时光流转,青年成为一名流浪中药师,原先的住处因两老因病双逝,地主徵收而辗转各处。 在四处徘徊异乡的那段期间,随着自身的成长,也逐渐发觉到了自己似乎拥有着,能够将生命带回过往產生蝴蝶效应的能力。 不久,他找了前后找了几名身处弥留之际的人们,依据他们的心愿,将他们带往了心中所盼望的那段过去。 几番试验之下,其结果不尽相同,人的过去与未来变动、消逝、森林成为一片荒原、黑暗衍生物的显现,造就梦境与内心的折磨。 越是了解,越是自知自身危险性,转而低调行事,同时也强行压抑住了潜藏于心灵深处的一抹黑。 好运不长久,即使他再怎么无视心中的黑暗,在夜幕所笼罩的树林之中,他日夜压抑的那一片逐渐壮大的暗夜,最终化为了形体。 与先前经歷具野性有着各不相同,拥有着恐怖外貌的怪物回异,自他心灵所衍生的怪物形貌极似人形,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除去容貌俊美却相当阴暗的一面,身为怪物却意外地具备了人性、各方知识,阴暗特性也不知怎地转变为了一股令人无法言喻的恶趣味和对于自家主人的强烈保护慾,且毫无任何的攻击性。 面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也不知为何,对于这名怪物的出现,他只觉得有股亲切感由心而生……即使漆黑、丑陋不堪,也依然是自身难以捨弃的一部份。 有了这个礼物,他也卸下了心房,下定决心与之常谈,能否好好存活下来,一切随缘。 抱着这样的态度,他随意地挑了个河畔旁的草地席地而坐,怪物也有模有样地在青年身旁盘腿而坐,一面暗示打量四周的情况,好似他的护卫般,保卫着对方的安全。 而后,青年也意外地从交谈中,不光是怪物自身谈吐、性格,就连言行举止上也格外优雅,一点也不像他以往所遇见的那些怪物。 知晓了对方的来歷、身分之后,不等黄莲开口,那名怪物似乎也对眼前的青年起了极大的好感,率先拋出了一句话。 药之九 寻求之处(3) 「男人,你叫什么?」 「黄莲。」 「你就没创意一点的名字?拿自己的真身取名是哪招?」 面对怪物的挑眉调侃,黄莲则是回以一抹浅笑。 「五叶黄连。从中取字,省得麻烦,字体仍有差异。」 「……差在哪?」 「连加了草部。」 「……」 这一回答,令怪物一瞬无语,冷笑僵在了脸上。沉静半晌,沉思片刻,他一脸认真地望着黄莲,缓缓开了口。 「名字。给我一个名字。」 「为什么?」 黄莲一脸疑惑,对方却拋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再正常不过的回应。 「没有名字很不方便,我也不想一直被人叫怪物、喴之类的。」 「……」 静望对方一脸理所当然,也瞧不出隐藏其中的任何一丝端倪,他甚至感受不到半点不善,远比大部分的人类来的真诚许多。 对此,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黄莲仰起头眺望了眼夏夜星空,思索了半晌,没多久,他笑容加深了些许,轻语。 「夏夜。」 「?」 「你的名字就叫夏夜。」 怪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他挑起了一端姣好的眉,神情微妙地看着身旁那人的侧脸。 「……夏天夜晚的简易词?你未免也太懒了。」 「非也,此名含有其他的意义。」 黄莲侧过头,微微笑弯了双眸,神情温润地看着一脸疑惑的他。 夏夜一脸困惑,不解其意。就连透过黄莲视角竟忘这一切的帕斯特也同样如此。 「意义?」 「没错。」 黄莲笑了笑,从行囊中取出了几株药草,吃了几口,缓缓开口。 「最深层的黑暗之中,往往隐藏于光鲜表面之下。」 另一含意,意旨心灵深处的伤痕、不愿正视的黑暗面。同时,也是在给予关切之际,即将被治癒的开始。 「……」 夏夜仔细品味了下他新名字的涵义,过了一会儿,他不禁轻笑了出来。这一笑,于黑夜中,冷感十足。 「喔?看来比某个人的名字来的有深意,我不讨厌。不过……黄莲吃黄连,可真有意思。」 面对夏夜的调侃,黄莲笑而不语。 「好啦,既然名字也有了,人模人样的我也该差不多该有个像样的工作了?」 一听此言,黄莲仍保持一贯淡然的作风,慢条斯理地嚥下了口中的食物,并取下腰间的水瓶,饮了口苦茶,滋润了下些微乾燥的喉咙。 「有什么样的兴趣,从事什么样的行业。」 「我喜欢药材,尤其是算盘在使用时的敲击声……」 过去身处心底,夏夜知晓对方的一切知识、喜好与经歷。经过半小时的喜好解说,听得有些烦躁的黄莲,终于抬起手示意对方差不多可以停止继续残害他耳朵的行为。 「中药师一职是别人强塞给我的,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此言一出口,夏夜再次一愣。 「不怕我打劫?」 「你是我的一部份,何来打劫一说。」 「职位给了我,你要从事哪一行?」 「不同于世俗定义的药师,我将其称为心灵药师。专门治癒人们对过往的负面经歷与渴求,进而疗癒。」 黄莲收起了水瓶,慢条斯理地淡淡说了句。 这一语,听得夏夜有点无言。 「……」 「因为你的出现,我想到可以击退虚幻的恐怖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患者诊疗后,亲自击退幻蚀即可。虚幻不成真,面对便能明白内心所畏惧的一切,皆并非事实,而是经由社会与他人的观念灌输,以及过往所有负面经歷所导致的创伤。」 一听此,帕斯特对其中的字句莫名感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等等……心灵药师?」 从方才的话中回神,夏夜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沉着脸思索了片刻,随后他冷笑了下,建议性地开了口。 「既然你要当心灵药师,我没有反对的资格,不过这行得和幻蚀打交道,与其单独面对,不如找个现成的护卫。免薪资、不需睡眠与负面饮食。如何?」 「……」 黄莲迟了半秒,神情微妙。 「……你要当护卫?别把原宿主吃了就谢天谢地了。」 完全不将对方的挪揄当一回事,夏夜搓了搓手,笑意更甚。 「幻蚀无法离原宿主太远,不然会酿成灾祸,这点套用在我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 夏夜这一席话,黄莲深有感触。 至今旅途期间,对幻蚀脱离原宿主约一米的距离,便会反噬原宿主,进而攻击他人与各种恐怖行径,造就无数悲歌,看了不下百次的黄莲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然而,具有人性与保护慾的幻蚀,可说是少之又少。 不等黄莲回应,夏夜逕自将护卫中药师的职称一览其身,开始讨论起旅程和店面事项,后者则因身分问题与行动限制遭到否决。 几乎将黄莲的发言权给拋到了一旁,不怎么理会他的意见。 「既然如此,你作为心灵药师的动机为何?」 心中早已有谱的夏夜,笑了笑,故意装无意地询问起了身旁的那名植草精。 对此,黄莲品了口茶,则是轻声说了句。 「各地的纷争不断,若能治癒一个人,就少一件纷争。」 「……真有爱。」 「多一点爱和温暖,世界会变得更好。」 面对黄莲的正义勇敢,夏夜则是一脸无聊地淡淡应了一声,似乎觉得这话题没什么意义,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 药之九 寻求之处(4) 在这一世纪的期间,一药草精一幻蚀,结伴而行、相互扶持、相互学习,游歷四海,不仅收穫良多,物质上的收穫也颇多。 好比如…… 夏夜获得西方文明遗落形似棺材道具。而后得知,眾广皆知的处刑道具,并非处刑用物。事实上,铁处女为十九世纪的艺术家将不少古老刑具胡乱拼凑而成,其形象从此闻名。 显然,歷史的真相,不全然是事实。 由于携带此物时常遭遇人们的盘查、找碴与怪异眼光的洗礼,再加上他们的容貌在时代的变迁之下,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跡,在常人眼中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世间无法容忍的异端。 对此不堪其扰的黄莲决定寻处定居,一植草一幻蚀在商讨后,决定来到东方小镇的偏僻之处,展开了一家药舖,并经由术法,干扰了他人对于他们外貌的认知,也进而改变了他们给人们的一丝不自然感。 在掌管自家店面方面,由夏夜执掌一楼的中药店面,尽其所能地治癒来访的客人们,同时也善尽护卫的职责,保卫黄莲的人身安全;习得所有东方法术的黄莲,于二楼开了心灵疗所,驱使术法,促使需求者们在无意识中,逐渐被吸引至此,经由一定的治癒程序,并收取相应的代价。 「……」 将黄莲和夏夜他们过往的大半人生看了下来,帕斯特意识到夏夜的人性说不定可能某种程度上是经由花草特性,进而衍生出的变异种。 先前在和夏夜学习一部份药草学的时候,他曾听夏夜说过,有一株名为五叶黄连的药草,生长于中海拔山区林道、林下草丛内,属名黄连,本身不具任何药性,似乎观赏性居多。 或许……老闆会为自己取这个名字也是为此区隔两类,食用黄连接纳自己非药草的事实,黄莲所经歷的那一切,进而造就了夏夜的异变可能也就说得通了。 「……」 想了想,在他得出答案之前,他眼前的景色又再一次有了不小的变化。 半世纪后,他们经营的店舖,已然经营得有声有色,也得到了不少老客户。在术法的作用下,由于认知干扰的效果,没有任何一名人类发现他们眼前的两人是世间所认定的异端、非人物种,即便岁月如何流逝,他们的存在也会经由其他术法的影响,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化。 在某一天夜深人静的夜晚,一名女童……不,应该说是一隻食梦貘不知从何方得知此处,基于好奇心前来造访。 然而,当她一入店,女童受到了法术的干扰,顿时被迫化为了原形。此时的她,即使想逃之夭夭,也无法在没有获得那两人的允许下,随意地离开此地。 目睹了女童的境遇,早已猜到了她的身分的帕斯特,顿时有点同情起了她来了。 若没有这一段插曲,帕斯特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知道来到此店的访客,不管身为何物,必定会被迫露出原形,有些灵体也会瞬间被实体化,或是依再附于他物,好方便活动。 同时,他也从黄莲两人与女……食梦貘的交谈中得知了她的事情。 无名的食梦貘,因挑食成性,只食用噩梦,对其馀梦境百般厌弃,也因为如此,远在他方的她,品闻到了恶梦香气,便不畏艰辛,大老远地闻香而来。 由于黄莲长期为梦境所苦,加上自家幻蚀的特殊性,无法自癒,食梦貘的到来,黄莲何乐而不为,故以此为代价,将其就任心灵药师助理,一生只能留守于药舖中,时而玩弄来访的幻蚀。也因为有夏夜的把控,让人没有任何的一丝机会从此处逃离…… 对此决定,由于食梦貘本身居无定所,只要有恶梦出现,她便会前往噩梦们的所在,享受美食所带给她的美好滋味。 在夏夜的提议下,为有无名字都无妨的食梦貘,取名为五叶。 意旨黄莲和五叶之间的相互对应关係。 另一含意,意旨梦,心灵状态影响梦境。 同时,也允许她随意变换样貌,将此处做为自己家,自在生活。 「你的创意度……唉……」 对于黄莲的取名风格,夏夜不禁翻了翻白眼,已经不知道该为他的荒唐取名功力说些什么了。 时转一世纪,又是一天夜里,一名幽魂为了躲避驱魔师的近百次追杀式驱魔,夜中躲进此店面瞬间化为实体而惊愕不已,也因如此,成功避过追杀者的目光。 经过两世纪中期一植草一幻蚀一食梦貘的朝日相处,即便出入的人不少,滋润生活趣味,却多了些乏味。 正求多些新人来解闷顺势增加人际交流,此人……不,幽灵就显应了非人们的期待。 对此,五叶向黄莲提及药铺特殊,见来者寻求庇护,是否该为此人提供庇护所,好让黄莲收取相应的代价,或是交由夏夜来把关。 随后他的提议便获得了黄莲的许可,她露出天使般的脸孔,恶魔般的行端,将偷袭本舖的幻蚀给击飞出去,化为了划过夜空中那一颗明亮的流星。 这一幕,不只幽灵晴天霹靂,帕斯特更是深有同感。 将灵魂附在前些年从某名访客身上收取的代价,夏夜从储藏室中取出了一隻颇大的罗宾汉松鼠布偶。 并提出了,让他在此作为厨师,找回昔日的初衷、研习各式佳餚且附予容身之处,儘管其馀非人无需食用人类料理,黄莲仍为他收取各类食谱集、食材的代价,增加更多学习的机会。佳餚则转送给顾客品嚐,意外地获得了热烈回响。 时经多日,五叶询问夏夜为何要让新人附在玩偶上,夏夜一语经典。 「纯粹是因为有趣,再说店里若是没有吉祥物怎么行。」 帕斯特一听,彻底无言,抹去对玩偶的负面值,深深同情作为吉祥物厨师的布斯。 时光流转,画面来到现代,秋夜阴雨绵绵。 正当帕斯特看得入迷时,画面倏地闪化一条白线,归于黑暗,好似有人刻意掩盖,不愿他人深入了解。 等他回过了神,便惊见自己置身于铁处女的美丽内在,伴随夏夜的灿烂笑容的多针门板即将闔起的骇人一幕。 「……!」 药之九 寻求之处(5) 「等、给我等一下,不要做这种事,有话好说!」 听见帕斯特的哀号,半闔的门板随即敞开,亮光一瞬照入棺内,令他的眼睛感到有些刺痛,不等他缓过来,便迎来了一抹阴影,笼罩在了帕斯特的身上,使令他感到刺目的不适感挡去了大半。 一睁开眼,便惊见了正逆着光,站在他眼前的老闆之一勾起了一抹令人鸡皮疙瘩的笑顏。 「宾果。你终于醒啦,年轻人。」 不知是暗自打赌了什么,见到人清醒过来,夏夜的心情顿时好上了不少。 「……你……」 一见生命曙光,帕斯特连忙从铁处女里衝出来,跑到柜檯尾端才停下来喘口气,不等对方破口大骂,夏夜淡笑一语,堵住他的嘴。 「你知道你已经旷职三天了吗?很有胆。」 话一入耳,帕斯特先是愣了一下,神情满是不解。 他不懂探入他人过往,跟旷职有什么关係。更让他不解的是原先位处大门前,照理说有人触碰他都会有感觉,怎么会被拖进夏夜的特等席都毫无知觉? ……这地方是怎么搞的……? 夏夜望向正一脸惊慌的帕斯特,他一手插腰,扬起了一端的唇角,眼底满是趣味。 「想说用这种方式能不能让你清醒……果不其然。」 「……」 夏夜所说的话,却是不见帕斯特的疑惑,反而更加摸不着头绪。 「……为、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休息室里?」 不见夏夜的怒火,帕斯特正要探询时间的真实性时,对方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过度沉浸在过往世界。」 夏夜也不隐瞒,直接向他坦白了。 「……过往的……世界……?」 帕斯特先是一愣,随之意识到了夏夜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场梦境…… 而是过往曾发生过的一切……? 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意识拓展感知他人的过去虽然很好,但要拿捏好分寸,不然会连日沉浸其中,对自己和他人都会造成困扰,得不偿失。」 不等帕斯特惊慌完,夏夜又说了一句,打断了对方的愕然。 三天前的一大早,准备打理店面的夏夜先是看到帕斯特呆坐在地面,神情恍惚。他摇了对方好几次,仍不理会自己。 透过意识感知,他知晓对方神游到何方,顿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将新人送回宿舍,时过半日仍不见对方回魂,认为对方可能没有掌握好能力以致过度深入或是贪求于全程记忆流连忘返。 之后几天,再也看不下去的五叶,要求他把帕斯特强行拉回现实,黄莲则在一旁啃他的药草,完全没有插手介入的意思。 想方设法意图将人回魂,仍不见起色。最后,他灵光一闪,恶作剧地将他搬进特等席,经歷那美好的一瞬间。 尚未经歷,人就这么醒了,夏夜不禁在心中惋惜。 另一方面要不是先前在关键回忆上了锁,恐怕这个人还会在过往待上好一阵子。 「……」 帕斯特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应该说他被墙角日历上的现实给惊到说不出半句话来。 三天……怎么会…… 惊愕过后,一想到自己的作为…… 笑看帕斯特一脸铁青,整个人因衝击而左右轻微摇晃,好似不这样他会直扑地面,夏夜轻笑一声,步履缓慢地朝对方走去。 以为自己要被人上司痛骂的帕斯特,下意识紧张地闭起了眸子。片刻,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微睁一眼,瞧见对方摆出投降的姿势,还来不及反应,双掌直接用力拍在他的肩上。 「咦?」 「你也不用吓成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把这次的经验当成是种学习,要是每次遇到困难就皮皮挫,未来无尽的路会让你走得极缓,努力成长吧,年轻人。」 「……」 帕斯特对上司的言行举止感到一阵混乱。片刻,他思路一转,所以……这是怎样?专门来耍他的? 不见对方像之前看到他就吓成什么样的夏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之变回平时令人摸不清的神情。 「有进步是好事。持续向前啊,帕斯特。」 语毕,夏夜收回手,转过身步上不远处的阶梯,途中他指示对方把柜檯上的青草茶喝一喝,稍作休息。 帕斯特面色虚弱,下意识地他所指是的方向看去,他又将目光稍微挪向了窗外,见天色昏暗,一旁门面似乎早已掛上了休息中的掛牌。 心中已然有底的帕斯特,不禁叹了口气,瞥了古鐘一眼,正好夜间八点整。 「……」 努力缓下了心中的惊吓感,不禁回想起了方才所见到的那一段过往记忆,知晓了夏夜为人不坏,也将黄莲看得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毕竟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不重视他,要重视谁? 思一此,帕斯特不禁苦涩一笑。 店中的所有人将黄莲视为中心环绕,也将这里当成家,老闆接纳所有需要他帮助的人,也尽其所能地付出他的信任,也希望彼此之间能够互助互信。 充斥于屋内的那一股薰香气味逐渐平缓了隐隐作痛的身躯,儘管对于痛感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另一方面又觉得来到这里……到底算不算是好事? 左思右想,也始终得不出答案,帕斯特所幸转回头,拉了张椅凳,坐了下来,依言品了口专门为他准备的温热饮品。 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水流沁入了他的体内,滋润了令他的一丝冷感,他凝望着手中的水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神色,露出了一抹温和浅笑。 「……真温暖。」 药之九 寻求之处(6) 「五叶?你在玩杂耍吗?」 一进房门,夏夜便看见了一名女童正倒掛在衣柜顶端,任由娇小的身体左摇右晃,一幻蚀一食梦貘目光交会。 「这算哪门子的杂耍,我在做饭后运动!」 夏夜无视对方的怪异言行,他侧过头,看向了正卧床深眠的原宿主。 望着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整个人瘫软在床上,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眸的虚弱模样,他的心情顿时冷了不少,脸色一沉,眸中野闪过了一丝寒光,随即便恢復了原先的淡然态度。 调适好心情,他神色关切地多瞧了黄莲一眼,向一旁的人轻声问了句。 「情况如何?」 「有比昨天好一点了,要是再拖下去……就不乐观了。」 停下了摇晃的动作,五叶脸色微沉,如实坦白,当她说到了最后,她顿了一下,声音微沉,多少能够听出她声音中的些微颤抖。 夏夜微垂下了眼帘,淡淡一语。儘管话中透出忧伤,夏夜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担忧。 「……是吗。」 即使夏夜能够知晓他人的思绪、情感和动机,唯独黄莲,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悉那个人所想的一切……彷彿他并非是此世界的生命,又或是,不曾存在过的生命一样,离奇且荒谬。 却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令他有如此想法的人…… 也不知是他的原宿主太过于特别……以至于有了其他原宿主和幻蚀之间,难以跨越的部分出现。 然而…… 或许在同伴的眼中看来,明明早已知悉两方的存在,已然没有开口交谈的必要,却总会相互询问着各种大小事,似乎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 他和黄莲都不是那种会在意他人异样眼光的人,只会尊重彼此的信念、选择,敬爱彼此的存在。 ……同时,在感受他人心绪的方面,也碍于五叶不愿意接受被他人像是在监控般的生活。 况且,没有徵询过对方的意愿,一昧聆听那人的想法,对于当事人来说似乎也有违敬意,即使……夏夜和黄莲了解其中的内情。 许久之前,在两名同伴的抗议下,他姑且也还是会尽可能去向他人开口询问,多少使对方的心情上平衡一点,达到相互交流的友好效果。 ……即使,口头与书面交流,都难以完全表达自己所希望向他人传递的完整内容,也因为如此,时常出现一些他人难以理解,进而出现一些小衝突的情况…… 再说,相互与同伴口头、文字交流方面……是他和黄莲商议过后,也与同伴达成共识,所得来的结果……没有不遵守的道理。 「……」 他瞧了眼卧房内的摆设,与提供给帕斯特的卧房有着相同的格局,唯一不同的地方,几乎不见卫浴间和任何一项电子设备。 由于好奇使然,试着去过去顺应部分时代潮流,唯一的寝室和店面掺杂了太多不必要的骨董电子品,使得黄莲出现严重的适应不良的情况,身体状况也有了大幅下滑的状况发生。 也因为如此,他便特意在二楼的尽头,为他多建设了一间专属个人房,也施加了多项保护性的术法,隔绝了所有会影响到他身心健康的人事物……甚至是所有不必要干扰。 为了让黄莲可以好歇息,夏夜更是让他直接陷入深眠……直到访客来访,才会甦醒过来,在黄莲睡着的这段期间,便会交由五叶来细心照料…… 至于……访客方面,基于尊重黄莲的意愿,他便无法干涉他的一切行为……也没资格这么做。 卧房一建成,宛如小鸡跟随母鸡的五叶,也挑了个再她看来视线颇为良好的地方……将衣柜上方作为了她专属的床铺,一面照料着黄莲…… 从回忆中回神,夏夜转移话题,试着减轻瀰漫于四周的不安氛围。他冷冷地瞧了眼依然吊掛在衣柜上的食梦貘。 「我一直很好奇噩梦究竟是什么样味道?竟然会令你如此着迷。」 面对夏夜突然拋来的问题,五叶微愣了一下,随后有点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他的疑问。 「……有点苦涩……要拿什么来比喻的话……可能很接近人类所服用的那种纯黑巧克力的味道。」 以往她从布斯在玩巧克力甜点创作的时候,曾闻到过类似的味道……一问之下,她才了解那是人类当成点心在吃的甜点……似乎用途颇多的样子…… 对于五叶的不良饮食,夏夜瞥了对方一眼,冷笑地给了她一个诚心建议。 「多吃点好梦,营养才会均衡。」 「不要!好梦的味道太甜腻了,跟果糖一样,我不喜欢。」 「挑食可是会长不高的,小朋友。」 「……」 对于夏夜的挪揄,五叶朝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将话题给拉了回去。 「那么……他的状况怎么样了?」 「……」 对此,夏夜莞尔一笑,不语。 五叶见状,神情不悦地一蹙眉,从他的态度来看,她也大致明白了对方可能的想法。即使如此,她还是很难接受黄莲居然要为了帮助那种人,不惜把自己给搞成这个样子…… 她将目光挪向了正躺床昏晦的黄莲,难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为了暂时转移五叶的注意力,夏夜难得贴心地转移了话锋。 「你要不要改行去恐怖大会,我觉得你很有这方面的潜力。」 经过长年的相处,夏夜非常瞭解对方不愿向他人表达心事的时候,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完美当个蚌壳的五叶,儘管对于现况的迫切感到关切,却也无法多说什么……以她的立场,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食用恶梦,多少减轻黄莲的负担,让他的心情愉快些。 五叶冷倪了看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的他一眼,又撇了一下嘴,咕噥了一句。 「……我理你。」 笑看了对方有趣的反应一会儿,夏夜缓缓歛起了脸上的冷笑,他半垂了眼帘,陷入了若有所思。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在这样下去,距离帕斯特见识到那一刻的时候,似乎也不远了…… 药之十 所望之处(1) 「生命的未来,有着无尽的道路要走……是什么意思?」 经过短暂的歇息,心情多少平静下来的帕斯特,他半警戒半放松地趴在桌面上,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熟悉景色,满心的盼望之中浮现了一丝心酸,也对于先前夏夜所说过的话,感到很是不明所以。 正当他在思索这个疑问之际,二楼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声响,使得天花板为之一震,吓得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向了声源。 「……!」 忐忑之馀,他又瞧向了眼楼梯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掛于另一手的串珠手鍊,不知是这几天被他们训练得太好还是怎样,对于这种突发状况,似乎已经没了多少骇人的成分……惊吓感依旧。 天知道……会不会有习惯的一天……也不知道这样的鬼日子会持续到何时…… 「……」 惊吓感退去了一些后,帕斯特这才怯懦地缓缓开了口。 「……楼上……是怎么了?」 也不知是基于何种心态,心中总有种若是不上去了解一下,他肯定会后悔一生的感觉…… 明明可以选择待在原地,不去踏入根本不是他该去蹚浑水的地方…… 可他还是难以拒绝心中不断涌现的那股衝动,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踏上了阶梯,前往二楼的路上了。 ……好奇心会害死一隻猫……一路上,他的心中不停地闪现这样的话语……即使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仍持续向前迈去。 他也不知道……在那前方,等待着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又或许…… ◇ 穿过了看似遥远路途的昏暗诊疗空间,来到唯一光源的紧闭房门前,站在门外的他,依够稀能听见夏夜和五叶之间的交谈声。 「帕斯特现在的状况,你认为他还能够撑多久?」 身处于房门另一头的传来了五叶的疑问,伴随一道重物在地面拖行的声响。 透过第前些天所遭遇的事件,以及五叶的出现的方式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他很快地便能认出那声音可能就是那把狼牙棒所传来的声响…… 「……?」 听见自己成为了他人谈论的对象,儘管偷听有违他认知中的礼数……然而在这个地方,似乎所有的规矩都不是规矩……对方订下的规则才是,对此……帕斯特难以反驳,怀抱着不怕死的态度,侧耳贴在门板上,仔细聆听。 「呵呵,届时见真章。」 「……要不是认识你挺久的……不然你这态度,还会害我以为你会跟我说黄莲的生死全掌握在他手上,要杀要剁随他高兴。」 「……老闆的生死……在我手中……这是什么意思?」 一听此言,帕斯特不禁一蹙眉,小声低喃,对他们所谈及的事情完全一头雾水。 为了听得更清楚,他试着将侧耳再贴近门缝一些,房内的交谈声再次传了出来。 「我说五叶,你最近是不是跟小孩子混太久,思想被转化了?」 「别转移话题,你明知道这种治疗的危险性,还敢接让黄莲接这种委託,你到底还要不要你的主人!」 「在那之前你先把玩具收起来,要问话也别举起那种庞然大物来威胁,会死人的。」 「那套准则只能套用在一般人类身上!对我们这些非人来说,根本一点屁用也没有!」 「……五叶,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 不同于夏夜罕见到令人发毛的柔和语气,五叶声音听来比先前微沉了些许,从房内听来的对话来判断,不难猜出她似乎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可能还有准备大开杀戒的倾向存在。 试问,当食梦貘大开杀戒时,该如何自保? 想当然,帕斯特想也不用想,自己肯定是最先被推出去作为某人的挡箭牌的可怜肉盾…… 对于房内的争执,帕斯特感到既紧张又生畏,更多是对那段交谈的不解。 然而,即使他再怎么去探索,也不该是由他去了解的事。 而他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个立场去理解……他们话中的含意…… 光是要自保……他自己几乎就拚尽全力了……甚至还有精力跑来偷听似乎不是他该听到的事……若是被发现了…… 「糟糕……我该不会被灭口吧……?」 一想到连续剧中常见的剧情,帕斯特忽然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深深觉得自己根本是没事找事做……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禁难看了不少。 在他思绪絮乱之际,房内的声响将他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有几点我必须纠正。」 药之十 所望之处(2) 「……?」 疑惑接下来夏夜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帕斯特听见对方清了清嗓子的声音,随之是一道听来十分冷沉的嗓音,冷沉到帕斯特感觉自己彷彿陷入冰窟般,他猛地一僵,遗骨冷意自心底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寒毛直竖,更是令他浑身瑟抖,也让他再一次深切地体认到对方并非人类的事实。 「这份委託是黄莲自己同意接洽,他想接什么样的委託是他的自由,你我无权干涉。另外,黄莲并不是我的主人,即便我是他内心衍生的物种,我和黄莲始终是对等关係,凡事平起平坐,永远都是如此。绝非是你随口一句胡话就可以污袜的关係!」 当他说出这句艇来相当气愤的话时,帕斯特清晰感受到四周的气氛一瞬变得紧绷、阴寒,当他说到下一句时,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许多,彷彿是刻意说给什么人听一样。 「再说,这里讲求理性谈话,绝不接受任何不必要的干涉!」 「……!」 一听此言,意识到了对方已经发现到了自己的存在,帕斯特面色丕变,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他连忙站起身来,尽可能压低脚步声,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一心只想赶紧逃离现场,却没有留意到门板上浮现了一隻笑弯的漆黑眸子,冷冷地笑望着帕斯特逃离的方向。 奔跑期间,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许多疑问。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主人?理性谈话? 他从没有从夏夜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理性谈话的倾向! 而且……他们交谈的内容到底都是什么鬼! 老闆的生死和他又有什么关係?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真是被欲望迷昏了头,才会跑来这里来找死! 当初就不该来这家店的! 若不是如此,他不会遇到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了! 「……啊啊啊啊……烦死了!」 奔下楼梯,匆促下楼的帕斯特处在脑袋混乱的状态下,压根无心理会四周的情况,当下转过楼梯转角之际,硬生生地迎面撞上了一大团的毛绒物体,由于衝击力的反弹过大,使他整个人种重地跌坐在阶梯上,发出了颇大的声响,疼痛也随之而来。 「……痛死了!什么鬼!」 帕斯特痛得表情扭曲,摀着被摔疼的腰部,他屈起脚,稍微弓起身子,好让身上的痛感可以减缓那么一些。 ……最近他跟衝撞越来越有缘,几乎每天都被非人撞飞。 他该不会是上辈子没烧好香,所以这辈子才会碰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 揉了揉发疼的左手腕,不等他抬起头,一隻毛绒绒的松鼠掌便伸入了他的视野。 见到那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他先是愣了一下,一脸惊愕,反射性地缓缓抬起了头,便看见不久前险些把他吓死、在他遇上生死关头的时候,还在一旁啃零食看他好戏的该死大松鼠布偶! 无视了在他看起来像是要邀请他一同去毁灭你我人生的邀请手势,实际上却是单纯地想将将跌坐在地的他给拉起。 「……」 见帕斯特迟迟没有反应,看着自己的眼光越加诡异,意识到对方多半是想歪了。布斯无奈地暗自一叹息,一面同情他,也开口关切了他。 「……还好吧,帕斯特?」 「……啊、呃……嗯,我没怎样……谢了……」 一句话,将他的思绪再次拉了回来,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些许,他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愉快,以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地回应了对方的关切。 儘管眼前的幽灵是其他非人眼中,将其视为某种消遣的吉祥物……面对他,帕斯特仍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的手递向了朝他伸过来的那隻友善松鼠掌。 被拉起身的那一刻,二楼的方向又传来了一阵巨大声响,帕斯特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身子,表情又更加难看了。 大松鼠抽回手,随手拍了拍帕斯特身上的脏污,无视对方在他执行这个动作,表现出的一丝反感,对于二楼宛如是在拆房的状况早已见怪不怪。 「……希望她别把房子给拆了……嘛……前提是五叶得有办法打这地方给拆掉……」 听了他所说的话,帕斯特一蹙眉,不禁想起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当时屋内被怪物破坏后,还会自动地开始自我修復的诡异情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药之十 所望之处(3) 「……?」 面对帕斯特的疑问,大松鼠则是大惑不解。 「这栋房子是夏夜的真身。这几天你不是一直沉浸在记忆里,难道你不知道?」 「这栋房子是他的真身?!等、你给我等一下,夏夜不是老闆的内心衍生物,这栋房子怎么会是他的真身!你有没有搞错……!」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令帕斯特感到很是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实。最起码,他知道了当初他为何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从窗户逃走的原因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我到底……」 脑袋几乎被轰炸得一片空白的帕斯特瞪大双眸,瞪着眼前的巨型布偶,好似这样就能得出其他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的答案。 只可惜……根本没有这样的好事。 「……」 见到帕斯特的反应,布斯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然而眼前这个人的结局即将在不久之后来临,大松鼠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双掌捏了捏方才新人饮尽的水杯。 「……这是很久以前我从夏夜……老闆那里听来的。幻蚀有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样貌……」 「……」 「两百多年前老闆们来到这荒废的村庄,也就是这乡镇的前身,因为屋况损毁严重,无法住人,所以夏夜就将自的身体变化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栋房子……在这栋房子里,他能以原本的样貌呈现于人的眼前,只是无法从这里离开半步……也作为这里的中药师和黄莲的专属护卫……抵御各种幻蚀不请自来的威胁。」 话一此,布斯微微别过了头,向帕斯特说明的声音也不禁小声了些。 「……也因此他们无法离开这间屋子,治疗不完全的人没有他或黄莲的允许,没有一个人能离开这个地方。」 「……若是可里离开的人?」 从布斯话中的意思听来,帕斯特随即想到了其他来此的其他好好走出那扇门的客人和普通人们……他便有了一丝跨出此地的勇气,以及他所希望的那倒希望曙光。 「……那就得支付他们所期望的代价……」 「那代价……」 原本似乎已经抓到希望的曙光,从布斯方才的话中得知,帕斯特便知道自己的下场,说不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瞬间跌盪到了谷底…… 「可能得看他们的心情而定……具体而言,我并不太清楚……」 「……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里,帕斯特绝望地垂首,凝望着阶梯,神情痛苦不已。 所以……意思是他成了怪物腹中的囚人? 那他刚才……听见他们争执的内容也有提到有关治疗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这几天一直被他们玩弄? 为什么……他只不过是想找个临时居所和能够让他得以争钱的地方……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帕斯特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感到悲愤不已,却也早已无法从这里脱身,他所能付出的代价……也不一定是他支付得起的…… 思及此,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放在阶梯上的手,含泪低语。 「……我……不懂……」 见到帕斯特此刻的模样,布斯也觉得他挺可怜的,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疑想到自己方才说的一大串伤人话语,现在再说些关心的话……是不是很假? 而且自己又是……帕斯特眼中的非人群体的其中一人…… 「……」 在他们身陷自己的思绪之中时,丝毫没有注意到上方的动静不知不觉间已然静下,片刻,一道脚步声不急不徐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传了过来。 「你们两个站在楼梯口说什么悄悄话?」 药之十 所望之处(4) 「……!」 突如其来的声响,使沉浸于思绪中的帕斯特猛地吓了好大一跳,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心也漏跳了一拍,他朝声源一回过头,惊见黑发青年正站在阶梯上,笑望着他……他们。 「……」 不同于帕斯特的惊慌,布斯别过了头,努力不去看向对方,只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丝威压,使的他不由得感到心惊,恨不得立即脚底抹油,躲回自己的厨房去。 「……」 夏夜一见先前几乎关係差到难以好好交流的两人,如今关係却意外地好到可以聚在一起躲在这里咬耳朵的他们,他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意味不明的浅笑。 果然,活得越久,总能看到不少有趣的事。 见夏夜没有什么反应,感觉到他的视线目前似乎只停留在帕斯特身上,布斯便连忙跳下楼梯,奔回厨房暂时避难去了。 反观帕斯特,整个人呆站在原地,微微发抖,目光却因畏怯,难以从笑望着他的夏夜身上挪移开来。 见到帕斯特对他有着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使得夏夜不由得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他故作是注意到帕斯特脸色发白,虚情假意地走上前去关心。 实则是……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夏夜上扬的唇角不禁又微微扬起了几分,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冰冷无情。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不、不要靠近我……!」 惊见怪物靠近,帕斯特吓得使劲拍开了对方朝他伸来的关怀之手,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下了楼梯。 见状,夏夜挑起眉,抑住有些好笑的心思,收回手。 「你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不、不,没事……不用你关心!哈哈……只是刚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已,对……只是在想事情……!」 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反应,帕斯特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态度,露出了一抹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笑容,说着语无伦次的话语,一听就知道很有事。 看着帕斯特的有趣反应,夏夜轻笑一声,让看似身体不适,内在勇猛至今已然受挫不已的人回到自己的寝室憩息,等到了交战时刻再让人提起宝剑去大战魔王。 「是吗?那你先回房休息一下,等一会儿上工的时候,我叫你,你再出来。」 「……」 听从了指示恍惚地回到了宿舍,帕斯特关上了身后的房门,脸色难看地来到了床边,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床沿,他静默了片刻,人再次无力地往后一倾,任由自己倒在床铺上。 望着上方的木板,他心烦地缓缓闔上双眸,试图逃避现实,却也难以至今以来的所有违背常理的遭遇。 他用力地抿起了唇,发出了一丝呻吟。 止不住的资讯在他的脑海中一再浮现,试图去争夺他的注意力。 ……这栋房子是夏夜的真身……也就是说……他先前所见到的那段记忆……亦真亦假? ……确实……画面的最后一刻感觉就像是有人刻意不让他看一样……也不是夏夜刻意使然…… 「……搞什么……」 面对这超乎了他所有预想的一切,帕斯特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也烦躁不已。他抬起手背,轻放在了自己的双眼上,掩去了大半亮光,好似这样,他就可以避开任何的……危险一样…… 难受的情感涌上了心头,也化为了泪水,滑下了他的脸庞,于棉被上染开了一朵泪花。 静謐的房内,响起了少年无助的哽咽呢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药之十 所望之处(5) 入夜之际,一切的解答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然而……对于那个人而言,却似乎是…… 「……」 在这段期间,被赶回房间等候的帕斯特,一直处于紧戒的状态,也因此精神上也疲惫了不少。 况且,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认为现在这个情况……实在说不上是件好事…… 「……我的人生……真的完了……」 不只学校去不成了……就连人生也无望了…… 不……不对…… 往好处想……至少他还活着…… 他记得以前曾在某部电影中看过……好像是主角一行人被恐龙追的电影中,不知道是哪个仁曾说过一句经典台词……那句话叫什么去了……? 「……」 他苦思了片刻,忽地灵光一闪。 啊……好像是…… 「生命总会自行找到出路……?」 茫然之际,他忽然听见房外有人走动的声响,他想了想……或许是夏夜的脚步声,又想到了他给人的那种可怕……感觉…… 然而……他却也从他的身上,隐约地感受到了一股像是想和人亲近,却又刻意疏离的感觉……其中……似乎还多了一点失落? 「呵……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对于自己忽然闪现的念头,帕斯特冷笑了声,完全不承认这个想法有任何的真实成分。 就算真如他方才所想的那般,又干他何事? 他光是想逃离这里,就快要身心憔悴了……其中不包含自己好奇心作祟导致了不少令他险些吓破胆的事情的话…… 「果然……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一隻猫……」 哀愁了好片刻,他的心情这才勉强稍微好转了那么一点点。即使如此,也好过于什么都没好起来…… 「……我想想……这时候,那些奇幻小说中的主角都会怎么做……?提前搞死魔王?」 嘀咕了好一会儿,他又有点崩溃地抱头哀号。 「提前是什么鬼……我又不是在搞什么转生逆袭的人生……先不说能不能出去,光是要我去残杀魔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直到这一刻,他彻底感到了他的人生确实无望了…… 也觉得,那个叫什么不可能的任务的主角……到底是心脏有多大颗,才有办法去搞么大的事业啊啊啊! 那根本不叫冒险!完全就是嫌命长,没事去找死啊啊啊! 「啊啊……我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受罪……」 内心戏上演了一番,刚刚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此刻又再次盪回了谷底…… 然而,即使他再怎么哀怨人生,也不会对他如今所身处的现况有任何的起色…… 自暴自弃了半晌,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性的帕斯特,一脸厌世地厥起了嘴,安静了下来。 「……」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撇了撇嘴,深深吐了一大口气。 「要出去走走吗……」 他抬起了头,往紧闭的房门看了过去,原本心中升起的盼望,在这一望之下,顿时熄灭。 他无力地将头躺回床上,心情鬱闷极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每当他的心情不好时,不论早晚,总会独自到外头走走,让自己的心情好转些,絮乱的心绪也会在他散步的这段期间,渐渐冷静、清晰。 只是这项活动……似乎不能够再让他这么做了…… 一旦被束缚了自由,便会对曾经满是怨言的生活,感到无比的想念,也对自己曾身处其中,却是如此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简直是暴殄天物…… 「……想想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和现在相比……实在是太不知珍惜了……」 他缓缓闭上了含泪的双眸,任由泪水滑下了面庞,沉浸于悲伤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矇矓,即将沉入梦乡之际,一道令人恶寒的含笑嗓音,硬是将他给唤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一双巨大的眼眸,微微笑弯了眸子,凝视着自己。 「……!」 被这样一瞧,帕斯特猛地一僵,脸色一瞬刷白,瞪圆了眼眸,吓得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一股冷意席捲了全身,一时片刻难以动弹。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屋内的每个角落,也示意了一会儿之后,即将迎来的挑战…… 而他的命运……是否将会出现何种转折? 究竟是名为曙光的希望…… 抑或是…… 来自…… 药之十 所望之处(6) 在经歷了方才的惊魂之后,抱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心被迫上楼的帕斯特,心几乎都快死透了。 当他一上楼,不同于先前几次的灯光照明,只见二楼一片昏暗,就连远处的老闆卧房也不例外。 「……」 帕斯特一脸为难地微微皱起了眉,抿了抿唇,心情更糟了。 他不悦地撇了撇嘴,垂于身侧的手握了又张,张了又握,内心烦躁又不安不已。 即便他在怕,在怎么不情愿……他眼前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他深吸了一口气,狂跳的心却怎样也平缓不下来。 他按捺着心中的不安,紧绷着神经,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隐约可以瞥见那面书架墙上本有的几幅画作,以及大型桌椅以外,似乎几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奇怪……怎么都没看见开关?之前的灯……到底都是……怎么开的?」 话一出口,他忽然想到布斯提及过,这间屋子是由夏夜幻化而成的,也就是说……之前的灯…… 对于这问题的答案,帕斯特忽然觉得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哇啊……不会有这种事吧……我今年是犯太岁了吗?」 「呵。」 「……?」 「……」 「……」 面对突如其来的轻笑声,帕斯特表情不禁扭曲了起来,紧绷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了不少,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成了拳状,微微发抖。 他又深吸了几口气,想试着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却可惜地没有起到多少他所期望的效果。 「……我今年真的犯太岁了……怎么办……?」 「去收惊?」 「……!」 与方才相同的少年悦耳嗓音再次传进了他的耳中,帕斯特倒吸了一口气,面色也苍白了不少。 他吞了口唾沫,有点怯懦地缓缓侧过头,望向了声源所在的方向。 「……」 他又用力地抿了抿唇,呼吸略显急促,心也狂跳不已,面对这个情况,他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 在待客椅的方向,他隐约可以瞥见倒一抹半透明看不清样貌的模糊人影…… 一见到此景,他忽然起了想逃跑的念头。 「……」 「别逃……想在这里好好待着,就别一天到晚摆出那种看起来就是一副想哭的表情,别人会以为是这里的人亏待你。」 像是发觉到了帕斯特的心思,那抹人影做出了耸了耸肩的动作,从他的谈吐中大约可以猜出他的年纪还很轻,可能不到成年的年纪,只是那轻浮的态度……却不知怎地,让他的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疙瘩。 「……」 面对这名少年,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越是深入思索这个问题,他的心越是发寒。 好似……有什么事情被他给忽略了…… 某个很重要的…… 「……还是不要多想好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一此,帕斯特皱紧了眉头,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试着让自己不再去干住这方面的事情。 光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待着,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好的运气可以存活下来…… 这地方……不是可以给他这样的普通人待的地方…… 好奇心再怎么强的人……若是想探索这里……恐怕不管有多少条命也不够他玩…… 「你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 听见少年的关切,帕斯特回以一抹虚弱的微笑。 「话说回来,你看起来挺认生的?新来的?」 「嗯……算……算是吧。」 「算是?」 少年似乎是听见了好笑的事情,不禁勾起了唇,不屑地轻笑出了声。 「呵,你也真是有趣。」 「……」 对于这一声有趣,帕斯特脸上的笑容险些掛不住了,垂于身侧的手抓紧衣襬微微发抖,一点怨言也不敢说出口。 只怕一旦他说出了口,还等不到夏夜上前关切,他可能就先被眼前来歷不明的少年给先灭口了…… 怎知,思绪奔驰到一半,忽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就先这样吧。」 药之十 所望之处(7) 「……?」 帕斯特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看着眼前那名看不清样貌的少年,不知他说这话到底隐含了什么意思。 尚未釐清思绪,他便被眼前所上演的一幕给受到了颇大的惊吓,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没有从留溪上跌落下去。 「……!」 只见少年的身影渐然变得清晰许多,原先看不清的样貌被清秀且轻挑的笑容取代,在一身略显宽大的黑白条纹两件式白衬衫原领上衣、破了洞时下流行牛仔裤的衬托下,更是凸显出了自身的高挑单薄的身形。 经过了这一番变化之后,给人的印象也不再是飘忽不定的阿飘,而是给了人一种说不太上来的奇怪感觉…… 「……」 黑发少年缓缓睁开了漆黑双眸,瞧见一脸错愕的帕斯特,露出了一抹玩味的浅笑。 少年挑了挑眉,不屑地笑望了帕斯特一眼。 「只是把自己的样子弄得清晰一点。何必这么惊讶?」 「……哈哈。」 帕斯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回应,所幸回以乾笑。殊不知他方才至今的反应,得到了夏夜颇大的好感……不如说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 目视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他心中的不安也随着相处的时间拉长,越加浓烈。 下一刻,他的胸口猛然爆出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这一猛烈变化,使得他完全措手不及。 「……!」 他脸色丕变,瞠大了双眸,张大了嘴,痛苦不已地紧抓着自己的胸前的衣物,有些无力地跪坐在地,他呼吸急促地粗喘了几口气,突如其来的剧痛彷彿扼住了他的喉咙,吐不出半个字。 「……」 瞧见帕斯特脸色惨白地跪趴在地痛苦呻吟的可怜模样,少年不为所动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翘起了二郎腿笑看着对方正在上演的绝好戏码。 他拍了拍手,言语中透出一丝令人难以苟同的遗憾。 「演技不错。要不是因为有记忆方面的缺失,想必会更加生动。」 「……呃……你……」 在剧痛的折磨之下,他人的嗓音听来却是如此的清晰刺耳,尤其在身心皆处在被人看戏折腾方面,更是如此。 即便承受着几乎快要让人昏厥的剧烈疼痛,却不知怎地,他的意识却是清晰的难以置信。 「我怎样?」 少年哼笑了声,似乎不怎么把帕斯特的痛苦当作一回事。 透过瀰漫了整个屋内的薰香,在其作用之下,如千针穿刺体内般的剧烈痛感逐渐缓和了下来。 经过那番洗礼,受惊受怕的帕斯特眼眶泛泪地浑身瘫软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微微瑟抖,怀着满心的无助,他不停喘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如此脱离常轨的情况,帕斯特惊恐不已,用力地闭上了染上了一丝不安色彩的双眸,任由盈眶的泪水滑落脸庞,使心中的难受稍微减缓了那么一些。 正当他即将被强烈惊疑给垄罩时,一道画面忽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怎么也抓不住,随之而来的一股莫名熟悉感不可思议地稍微减缓了充斥于他心中无数难以言喻的情感,让他的心情多少有了些舒坦…… 然而,这一变化,也不知会为他接下来的处境带来何种转变…… 就在他因刚刚的情况倍感不解之际,方才的剧痛再次回头找上了他,这一痛,远比方才还毫不留情,从他的胸口蔓延到了全身,彷彿有着许多看不见的伤口在折磨着他,痛得他呲牙咧嘴地蜷缩起身子,无助且痛苦地呻吟。 不管他如何呻吟,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伸出援手。 「……好……好……痛……」 他抽了抽鼻子,哽咽地哭求着。 「……有……谁……来……」 「不知道呢?有谁会来呢?」 在旁看戏看得颇开心的少年,微微抬高了下巴,笑望着帕斯特,丝毫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话又说回来,即使他真的有心去关切,也没什么办法去缓解他一身的痛苦。帮了又有何用? 一番折腾之下,帕斯特表情扭曲地又吃痛了一声。 「……呃……」 在薰香的薰染下,痛感一再舒缓,一会儿过去,不舒服的感受快要全部退去的时候,他顿时呼了口气,忽然想起方才闪现他脑海的情景…… 谁知道,只是这么一个小的事情,就可以让他一再受到如此难以想像的洗礼……可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体验得到的礼遇…… 经歷了一晚的三度洗礼,帕斯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某件事……某个相当要不得的发现…… 药之十 所望之处(8) 「……」 很好,至少他现在知道,他之所以会有那么惨烈的痛苦,全拜那段不可以想起的画面所赐。 若仔细想一想,以前身体时不时传来一丝疼痛感……也是在离开家之后才发生的。 近来的剧痛,更是在来到了这个鬼地方之后,更是发生的频繁,好似他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一样…… 「……嘖。」 对于不可解的事物,帕斯特大多选择避而远之。哪知道这一次直接踩到了大地雷,外加又受到了自身的好奇心影响…… 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欲哭无泪…… 谁可以告诉他,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事情找上他……! 对此,帕斯特又气又无奈,却又无可奈何,简直难堪到了一个极点。 「……这都是些什么鸟事!」 「……真有毅力。」 少年拖着下巴,神情微妙地瞧着帕斯特,轻挑的嗓音透出了一丝敬佩与淡淡的哀愁,他微微垂下了染上了一丝黯然的眸子,眼底满是难以察觉的失落。 很快地,他便眼中的异样给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故作不耐烦地以手指轻敲着大腿。 「既然演完了,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 「……你……」 对于少年的冷血无情,帕斯特愤恨地瞪了看戏的那人一眼,他虚弱地又喘了几口气,吐不出半句完好的话来。 他吃力地将视线挪往老闆所在的卧房,至今仍是一片昏暗,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彷彿方才至今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齣用来的逗笑访客可笑戏码。 ……而他……就是这齣戏的主角…… ……多么令人可悲又可笑的小丑…… 「我怎样?」 少年嗤笑了声,他俯视了眼仍趴在地上的帕斯特,环起了手,微歪了一下头,脸上浮现了一抹欠扁的挑衅浅笑。 「……你……这……傢伙……」 帕斯特怒瞪对方,少年仍无动于衷,笑得开心极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好了,再演就不像样了。」 「……你……到底……是什么……」 少年闻言,笑了笑,给出了句不明所以的话语。 「我到底是什么,取决于你的判断。」 「……滚回你原本待的地方去!」 少年这一番言行,再加上他所受到的一切不堪,帕斯特越想越是气愤,身躯却有如石般沉重,他也只能以自己目前所剩的气力嘶吼了回去,却一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离奇且诡异…… 早在他踏入了这家店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似乎就早已被「强迫」注定了……想改也改不了…… 可他…… 「……」 话一入耳,少年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他抬起了一隻手,以食指轻碰脸颊,微瞇起了毫无情感的漆黑双眸,沉声一语。 「我啊,只不过是回答了你的问题罢了,就算回到了原本所属的地方,你又能回到哪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 「除了一部分的往昔,几乎什么都遗忘了的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说一此,貌似是勾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少年一脸危险地将微瞇的眸子,又瞇得更细了些。 「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帕斯特。」 「……」 闻言,帕斯特警戒地瞇起了双眸,闭口不语。脑海中也随之浮现了第一天晚上,缅小姐也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凝望着对方,在他的认知中,除了此地的所有非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名字。 那个人到底知道他什么? 又是基于何种目的,才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越是思考,他的心越是冷沉。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可以相信什么…… 正当帕斯特还想多说什么时,一个又一个的情景再次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猛地愣了一下,碍于方才的经验,他无法冒险去捕捉那些情景。 然而,如今发生的种种都一再地向他透露着什么……可他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也记不起来……那个……他原本就该知道的事情。 等、等等……记不起来? 「……我要记起什么?」 「……」 听闻帕斯特因惟恐而颤抖的细语,少年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淡淡笑意,神情一瞬变得有些伤感。 望着眼前少年的表情变化,帕斯特有些惊疑地看着那名面少年,心里有如大石头入湖中,激起了大片涟漪,荡漾了他整颗心。 令他本就不安的心,更加迷茫了。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1) 在他迷惘之际,黄莲所在的卧房被灯光照亮,将帕斯特无助的心给吸引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到底会是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会来到这一步的理由…… 或许,这地方将会是他人生的终点……? 抑或是…… 望着那鹅黄色的光源,帕斯特苦笑了,笑得很是心酸。 「……」 殊不知…… ◇ 唧||! 不同于先前的静悄,此次开门时,想起了一道些微刺耳的声响。 这一声响,在这昏暗且受到诡异气氛的环绕下,多了一丝奇异的感受。 好似……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 敞开门后,随后而来的一道眼熟身影,不急不徐地出现在了房门口,在灯光的照映下,其身姿显得格外英挺、优雅,却也透出了一股淡淡的飘渺感,彷彿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样。 他一脸沉静地倪了帕斯特所在的方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往访客的方向看了过去。 片刻,当他再次收回视线,准备往平时待客的主位走去那一刻,他身后的房门毫无一丝声响地缓缓地关上了。 随后,在他踏出了步伐的剎那,昏暗的二楼瞬间被灯光给点亮,赶走了所有不属于此地的灰暗。 没多久,在来访者对侧的位置入座之后,他静静地吸了口气,望着来访者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彷彿遇见了故交般,就连语气也少了先前所见的客套,格外亲和许多,也无视了一旁趴在地面上的某个人。 「久等了。」 「怎么会,能够来访此地,可是我的荣幸。」 见到曾有耳闻的店长,少年一改方才的不善脸色,表情与态度变得亲切有礼,也会黄莲的样貌暗自诧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面对他的失礼,黄莲也不感冒犯,反而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浅笑。 「……」 「……」 不知是不是帕斯特的错觉,他总觉得黄莲的脸色似乎比起前些他所见到的还要苍白许多…… 少年瞥了眼正失神地凝望着黄莲的帕斯特一眼,暗自苦笑了下,随后再次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青年身上,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促狭弧度。 「我听说你此店能够提供让人回朔过往改变一切的服务,不知道能不能也让我见识一下,增长眼界?」 黄莲的唇角上扬了些许,原先让人感觉温和的感觉,这在瞬间,顿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他问也不问对方的名字,就先将其说出了口。 「路克弗先生……你想提出什么样的委託?」 一说完,黄莲摀嘴轻咳一声,向来访者頷首表示抱歉之后,又开始了与先前同样的说明。 「……」 路克弗见状,他笑了笑,挥了挥手,表使自己不介意。 「……」 见到少年……路克弗此刻的态度,被黄莲给无视的帕斯特微微一蹙眉,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从那个叫路克弗的人身上所感觉到的……好像有点奇怪…… 有种……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存在…… 寻思之际,他也按捺着不知何时逐渐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其他倍感疼痛的部位,早先还能多少依靠薰香的效果来尽可能舒缓不时发作的痛楚,如今却仅能稍微压抑住,无法完全消除。 这一变化,令他的心,又开始不安了起来。 而他的某些信念,也随之出现了动摇。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2) 他挪了挪手,轻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地爬起身,随之顿了一下,他轻喘了几口气,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努力地站起了身来。 他侧过头,瞧了眼黄莲他们,心中早已被不安、畏怯和茫然,以及其他诸多复杂情绪给充斥。 他想反击,却顾忌于另一人……也格外在意,若是他动了手……不……可能在他有了反击的心思那一剎那,说不定就会就身首异处了……不会有给他上前伤害任何人的一丝机会…… 况且,他也不认为……他有办法伤害到在场的所有人…… 想到这里,帕斯特又不禁为自己的立场与处境感到了悲哀。 「……呵……真可笑……」 「……」 路克弗顿了一下,不着痕跡地瞧了眼帕斯特,故作没有听见他的喃喃细语,继续和黄莲交谈了起来。 黄莲也不疑有他,也继续与他交流着,依然不怎么理会帕斯特如今的状态,彷彿已经不打算再去搭理他的死活了。 起先友好、捉弄,随之而来的畏怯体验,到了最后……所有的一片真心,仅得来了无情的拋弃,因有趣而得来的玩具,最终也只有被送走的多种难以预料的下场。 这是十分悲哀的事情…… 尤其……当这说不定有可能还是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的时候……更是如此…… 一再沉浸于思路汪洋之中的帕斯特,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周的异样,也未能得知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一丝动静与几乎快要难以忽视的异样。 「……!」 没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漏跳了一拍,他瞠圆了双眸,面色丕变,脸色由先前的苍白,经过这一异样,近乎惨白。 他难以承受这一再突如其来的剧痛,整个人有些无力地跪坐在地,他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不停大口喘息、呻吟。 「……呃……啊……呃唔……呜……」 可惜,他的呻吟像是没有被任何人听见一样,一再地消失于空气之中,又一再地响起,反反覆覆,不断循环。 在胸口之后,他的头、上腹、四肢也纷纷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几乎快要难以忍受,却也不敢放声大叫,只能将所有的不安、绝望与无助深埋在自己的心底,无处宣洩。 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就不时地出现各种幻觉……奇异的梦境……再加上许多困境,使得他身心俱疲。 「……呃……咳……」 凭着不愿意向负面挑战低头的顽强意志力,他强忍着极大的不适,强逼自己含泪地努力慢慢站起了身。 当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因疼感而產生了些许模糊。 他抽了抽鼻子,极力去按捺着想抱头痛哭的难受心情,想抬起脚往前迈出几步,却始终没有那个气力跨出他的脚……宛如刚才的奋力起身,已经将他大部分的气力给消耗掉了。 他紧蹙着眉,眼前模糊的视野顿时出现了些微扭曲,紧接而来的噁心、昏眩感,更是使他的状态雪上加霜。 在这不适之下,原先可以听见的清晰交谈声,也慢慢地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耳鸣,强烈得几乎难以听清他们之间究竟在交流着些什么…… 又是否……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3) 面对这一切,帕斯特难掩心中的唯恐,全写在了他漂亮也显得些微憔悴的脸蛋上。 在他不停挣扎的这段期间,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正眼看他、前来关切他。 他的心好冷、好冷……可又能如何? 而且…… 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令他难受的点上,可强烈的不适感始终不愿意就此放过他。 他眉头深锁地再次倒回了冰凉的地面上,表情扭曲地蜷缩着身体、急促地粗喘着气,过大的耳鸣声,使他的耳朵承受着另一种折磨,他紧握着的双拳,在颇大的气力下,指尖泛白,掌心也在这力度下,被指甲掐出了一丝鲜艳的红痕,手心传来的刺痛感远不及于他正受到的巨大折磨。 无助与痛苦化作了泪水,再次盈满了他的眼眶,他紧咬下唇,悲伤地呻吟着。 「……唔……」 他真的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遇到如此荒唐的事情。 「……」 帕斯特用力闭起了双眸,试图多少减轻晕眩,却仍是徒劳无功。 心中的绝望与无措不断扩大,使得他的身心一再地感到些微无力…… 即使无力,也难以放弃争取一束曙光的希望。 唯有如此,他才有气力……努力使自己坚定信念去面对这一切…… 要不然,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可以怎么做? 「……就不信……我做不到!」 他微微抬起了头,咬牙切齿且吃力地使颤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坚决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地从困境中求生存。 过了半晌,昏眩终于得以稍退、痛觉仍是不减,却也多少减轻了些他的部分负担,同时,这一变化,也令他忽然陷入了一丝迷惘。 「……」 这一丝迷惘,也促使他去注意到了一件事……一件他从来没有去意识到……且颇为重要的事情。 他喘息地忍受一再侵袭他的疼痛感,思绪却清晰地停不下任何不时出现的疑惑。 ……奇怪……这些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他会完全没有印象……? 他吃力地侧过微微发抖的头,透过迷濛双眸,望着一旁那两人的模糊、扭曲身影。 「……」 ……今天真的……很奇怪…… 「那么,你在过往中所做的一切,本店将会一概不负责。」 迷茫中,黄莲掩嘴压抑咳意的一席话,多多少少拉回了帕斯特险些飘走的意识。 随之传来路克弗的轻笑,应允对方的声明。 「没问题。」 「……那么,我们即将开始你的新一段旅程。」 「好。只要是……」 路克弗接下来所说的话,因帕斯特忽然的一阵昏眩,加上耳鸣的干扰下,导致忽略了那一段话的后续。 此刻的他,也不曾留意到……那一段被他忽略的话语,将会在不久之后,会为他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同时,也会在那一刻……迎来…… 「……」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4) 「帕斯特,该醒了。」 「……」 听闻呼唤,帕斯特仍处原地,难以从迷茫中脱离出来。 要赶快跟上去……要不然…… 追上去……那之前……到底是谁……想追上我…… 茫然中,他赫然感到一丝迷惘,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来到这里? 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才会想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求学……? 也总觉得…… 「……我的……行李……真的是在近期……丢失的?」 迷迷糊糊之中,他有些发胀的脑海中,一瞬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这一刻,令他胆怯的疼痛,必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向他席捲而来。 隐约所见的那一画面中,天际迎来破晓,世界被蛋白色的光色所照亮,也照亮了站在他面前……站在疑似他老家的门口,向他挥了挥手的那名穿着睡衣的男子身上。 男子的上半张脸受到一片薄雾所掩盖,看不清他的容顏,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地,不知道在诉说些什么…… 可他却听不件任何的声音……也读不懂唇语…… 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见到如此一幕……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 不同于先前随着话免闪现而来的强烈症状,也不见任何的唯恐。 面对那个人…… 他总感觉到一丝强烈的缅怀……伤感,以及一丝愧疚…… 也不知怎地,总感觉……那画面……那景色……好像已经是…… 好久以前发生过的事一样……怀念得令人想哭…… 「……」 没多久,他便感受到一道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滑过了他正为敏感的脸庞,也再次拉回了他稍微飘远的意识。 「……?」 此刻,一丝丝的暖意自他的心底浮现,逐渐蔓延了开来,些微温暖了他冰凉的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想不起来……? 「……」 不知不觉中,縈绕于帕斯特身上的疼痛感退去了大半,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溢出,渐渐地将惊慌、唯恐的情绪从他身上带离了开来。 隐隐约约地,他也感觉到了…… 「帕斯特。」 感受到有人轻拍他肩膀的叫唤,帕斯特猛地睁开了双眸,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抹亮光刺得他不得不立即摀住眼睛。 「……!」 待不适感及昏眩又些微退去的同时,他也尽可能地忍受着依然袭来着他而来的那些不适感。 又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仍是些许茫然地望向了对方,好片刻,他才终于像是找回了声音,虚弱地应了一声。 「……老闆?」 「……」 见到帕斯特令人难以直视的模样,黄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以及任何一句关心之语。 「……」 丝毫没有心力去理会对方有无回应这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帕斯特缓缓地转过了头,望向了方才路克弗所坐,如今已然空无一人的座位。 「……那……个人呢?」 他吃力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仍不见路克弗的身影。 然而,对他来说或许是片刻,外界却已过了好一段时间。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仔细一瞧,只见那人正以面无血色必须倚靠一旁座椅站立的憔悴模样,凝视着他。 而那距离……少说也有一步之遥…… 他难以想像……以黄莲现在的状态会有办法勉强自己走到他身旁,像刚才一样拍他的肩膀,把他唤回来。 ……糢糢糊糊中,至少他还记得那时呼唤他的声音……确实是黄莲无误。 至于拍他肩膀的人……就不去多想了。 「他即将回归自己该待的地方。」 黄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反而半垂下了眼帘,轻声说着帕斯特不明瞭的话语。对此,帕斯特也暗自苦笑着,自嘲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也暗自…… 「……」 见到帕斯特自嘲的笑容,黄莲虚弱喘息地莞尔一笑。 「你很快就会懂了。」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5) 不用多久,正当不适感即将到达临界点,黄莲吃力地扬起了手,帕斯特见状从后方闪现的脚小身影,他满脸惊愕,下意识地闭起双眸,微微垂下了头。 「……」 「……」 片刻,没听见理当传来的责骂,或任何一句责骂声,反倒是迎来了一道令人错愕的喝止。 「五叶,把东西放下……会死人的……咳咳!」 话说到一半,黄莲连忙摀嘴频频咳嗽了起来,隐约间似乎还能从他瞥见一缕又一缕的透明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黄莲!」 惊见这一幕,一旁偷袭遭阻拦的五叶满脸惊愕,随后怒瞪了一眼再次陷入一阵恍惚的帕斯特,好似这么做就可以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都是因为你!要是你没有来这里的话……黄莲就不会……」 「这是我的意思,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没剩多少疗程了……我会……尽可能……稳住他的……精神……」 黄莲吃力地抬起手,制止了五叶继续对着帕斯特责骂下去。 话一说完,他挪动了他手,轻抚了下依偎在他身旁的五叶的头,勾起一抹令人十分心痛的浅笑。随后他便在女童泪眼盈眶地以强大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地搀扶着黄莲,缓缓地回到他的卧房中歇息。 在房门关起的前一刻,五叶悲愤地侧过头,朝着帕斯特一阵低吼。 「你现在马上给我到楼下去!」 「……」 此时,帕斯特已经几乎快要连回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随着房门的关起,二楼的所有灯光一瞬熄灭,彷彿不欢迎他继续逗留于此。 面对如此明显的驱逐令,帕斯特也无法说些什么,只能够默默承受。 迟疑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决定依言往前往楼下的中药店舖。 他慢慢地撑起身子,吃力地站了起来,扶着一旁的栏杆,一步一步以可说是蜗牛爬行的速度艰难地前行。当他使尽全身力气来到一楼时,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鐘头之久。 他不甘愿地撇了撇嘴,一侧过头,一见附近那一宛如救世主般的墙面,帕斯特竭尽力气将自己给挪移了过去,并倚着墙面慢慢地坐了下来,垂下头,大大呼了一口气。 休憩半晌,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休息太久了,他半是紧张,半是不安地抬起头,望向古鐘,他猛地瞠大了双眸,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愕。 「……!」 凌晨三点五十分! 强行压下了险些令他昏厥的衝动,帕斯特迫使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他的一颗心猛烈地跳个不停,强烈的噁心感也逐渐涌了上来,狂跳不已的心也差点没有从他的嘴里跳出来。 在他眼中来看,这地方没有一件事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没错,在这里的思维逻辑根本就是不正常,才是正常! 「……疯了……」 他露出了苦涩的扭曲笑容呢喃,内心的悲伤再次化作了温热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他的视野,他微微垂下了头,凌乱的瀏海垂落于半张面容,掩去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咬紧下唇时,泪水溢出了湿润的双眸,沿着鼻樑,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了一朵碎裂四散的泪花。 ……完全疯了! ……怎么、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把这里给彻底毁了! 内心百感交集地不停暗自叫骂着,即使如此,也依然无法改变他正在经歷的一切,以及过去所发生过的所有大小事件。 唯有如此,生命才会…… 走上最终必经踏上的那一条……通往名为『家』的无限路途…… 「……可恶……」 他吃力地抬起了手臂,勉强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满是泪痕的脸蛋,很快地整张脸便湿润了大半,在空气中格外清凉,也冷进了他的心底。 悲伤无措了半晌,发洩了一部份不满的情绪后,他些微失控的情绪这才终于稍微缓和了下来。 他喘息了一会儿,内心仍然难受不已。 可他又能怎么样? 也只能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难以理解的现实……可他还是…… 他抽了抽鼻子,放下了些微无力的手臂,将目光挪向了依旧为他所紧闭的那扇大门。 怀揣着各种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怯懦地微微张开了口,喃喃低语。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那扇大门?」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6) 又一个半晌过去,哀伤地安慰自己那一颗难受的心,一会儿过去,帕斯特理了理有些昏沉的思绪。 他估略算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大约是在十一点五十分左右上楼,摸索电源直到那个怪人出现……以十分鐘来算好了……加上他精神恍惚到结束诊疗,到他下楼的所有时间…… 也就是说……他起码恍神恍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 面对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推论,帕斯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因为待在这里的时间长了,所以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他好不容易稍微回暖的心,又毫不留情地被浇冷了…… 「天啊……」 在这情况下,他难掩一脸的疲惫,只能吐出浓缩了他所有心绪的两个字。 不知该为自己何时练就能站着痛到恍神如此之久的技能感到讶异……还是该感到哀伤的帕斯特内心十分五味杂陈。 然而现况却怎么样也不容许他继续消沉下去,况且……不久之后说不定也还有新的挑战必须交由他去面对。 思一此,他单薄的身子不禁又瑟缩了一下,也起了不知地几次的逃跑念头。 此时,站柜台后方的夏夜一面欣赏着帕斯特所表现出来的悲催情境,一面开心地从坐在柜檯上的玩偶捧着堆得高高的洋芋片小山的盘子中,抓了一片放到了嘴边啃了起来。 「……」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早先出现在那里的一幻蚀一玩偶,帕斯特湳是心酸地瞥了眼一旁正在看他好戏的一派人马,不禁自嘲地苦涩一笑。 待体力稍有恢復,他倚着墙面缓缓站起,不安地深吸了口气,仍被胸内的疼痛呛得频频咳嗽,硬是使自己多吃了些不必要的苦头。 待咳意逐渐缓和,帕斯特再次开始揣测起了不久前所发生过的事情。 刚才跟诊的时候脑袋整个昏沉沉,照理说痛成那样会无法思考才对,更别说是闭眼休息的可能性…… 而且,那个叫路克弗的非人是到哪去了? 该不会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也变成另一种形态了? 一想到这里,帕斯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对于此地的一切也更加反感了。 「这和你的猜测多少有些出入。」 正大光明听取对方内心戏的夏夜,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洋芋片,悠哉地开了口。正想得入神,赫然被那一段话给吓了一跳,帕斯特强忍住心中的害怕,不悦地瞪视了一眼一旁看戏看得相当满意的夏夜。 见状,夏夜冷笑一声。 「每件事不能只是一昧地向外求取,而是要由内心去探索。」 说一此,夏夜笑瞇起了漆黑的眸子,饶有趣味地促狭一笑。 「否则,一切都是无望的。」 「……什么意思?」 帕斯特不耐地皱紧了眉,口吻也因不悦而低沉了些许。 对此,夏夜笑意更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他这一笑、一语,无一是又给了帕斯特一个又一个难以理解的疑云。 在他惊疑之际,一阵猛烈撞击声自大门外响起,响彻了整个屋内,也将瞪大了双眸,一脸错愕的帕斯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 面对这情况,他的神情顿时扭曲、痛苦不安,紧抿的唇,溢不住来自心底深处的悲伤呻吟。 「……唔……不要……我不想去……面对这种事了……」 感受到帕斯特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夏夜神秘一笑。 「……」 不停受到衝击的门板终于承受不住一再袭来的猛烈攻势而敞了开来, 强烈的臭味四溢,来袭的令让帕斯特惊愣地僵在了原地,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 一道道磅礡的脚步声步入屋内,细数约十馀隻与昨晚被门敲击出去,有拥着相同面貌的骷髏幻蚀发出了刺耳咆啸,场面很是壮观。 ……骷髏幻蚀…大军?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眼前的浩大场面惊得帕斯特不断自我探问此刻真实性,脑袋也因为如此大阵仗而混乱不已。 一见来袭场面,夏夜一脸钦佩的吹了记口哨。一旁端着空盘看不出神情的大松鼠则是老神在在地坐在檯面上,询问夏夜是否续盘,并得来了一阵夹杂了冷意的轻笑声。 「……」 经过几日的相处,每当碰到幻蚀来袭就在旁边吃零嘴看好戏的那些人,帕斯特早已不对他们抱有任何一丝的期望。 也不觉得……自己在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下……会有任何的胜算。 他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唾沫,狂跳的心不停地向他传达着自己所面临的一切皆不是梦。 一切都是必嬉游他自己去独自面对的……现实。 而这残酷的现实,又将会为他带来何种难以预料的未来……? 「……」 相较于帕斯特的惊慌失措,冷眼旁观这一切发展的夏夜微微向前倾了身,右手放在桌面,左手肘则是撑在了桌面上,手掌拄着脸庞,帕斯特畏怯的身影倒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于促狭混合着其他心思的心绪之下,他的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呵,真是期待你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帕斯特。」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7) 「……怎么会有这种事……?」 怪物群的咆啸声此起彼落,纷纷传进了帕斯特的耳畔,只见他浑身瑟抖,一脸难以置信地惊望着这一切。殊不知,更精采的还在后头…… 一再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认命地拋开了先前使用那些物品作为武器的方案,努力地思索着目前的最佳方案,却也令他的脑袋感到一丝昏沉、刺痛。 「……」 他扶着额头,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那些不知何时会忽然衝过来的怪物身上挪移开过。 寻思了片刻,依然毫无半点头绪,使他的心情整个盪到了谷底……况且,他也没有多期待会有什么有用的想法冒出来。 如此消沉的现实,却也怎么也熄不灭他满心的求生慾。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任何的一丝的希望…… 「……就算……」 对此,帕斯特抬起了目光,眼前无疑惊悚万分的一幕,倒映在了他染起了一丝坚决意志的凌然眼眸中,他脸色苍白且认真地将唇抿成了一线,随之薄唇轻啟,细语溢出。 哪怕多么微乎其微…… 哪怕多么的危险惊悚…… 也哪怕…… 「就算没有成功,至少我努力过了……」 帕斯特自我安慰地,苦涩一笑。 「……」 在旁全程目睹一切,也欣赏着帕斯特内心所上演的无数念头,对于最后逐渐坚定下来的决心,不禁勾起了夏夜的一丝兴致,见他勾起了漂亮的唇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名少年最终会为自己带来何种有趣的发展。同时,也会为他自己掀起何种风浪…… 「有意思。」 下一片刻,在坚决意志下,瑟抖渐退,帕斯特深吸了几口气,紧盯着前方的怪物群的动向。 伴随冷静而来,一个灵光一闪奇蹟般地飘降于他的脑海,为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多少增添了一丝希望和信心……也混合着一丝忐忑不安。 「……」 对于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帕斯特脸色微妙地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完全不知道对这方法的成功率有几成的把握…… 「呵。」 读取到了帕斯特此刻的心绪,夏夜的心情乐极了,以手背掩嘴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 面对上司的冷笑,布斯选择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也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坐在柜檯上当一隻乖巧的大型布偶。 「……」 面对夏夜的冷笑,帕斯特微妙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直接想也不想,直接无视了。 又凝视了怪物片刻,不知为何那些怪物只在店内到处转转绕绕、四处溜搭,一副丝毫对他没有多大兴趣的模样。 见状,帕斯特顿时觉得刚刚怕成那样的自己,感觉好像有点蠢。 接着,他思路一转,暗自奸笑,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并在骷髏幻蚀有动作前,猛地衝向了柜檯,一手抄起内心错愕万分的大松鼠,伴随陶瓷盘碎裂声响。 「给、给我等等……!帕斯特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药之十一 希望回归(8) 不等正在他手中使劲挣扎的布娃娃哀号完,帕斯特便直接将布偶同僚使劲地用力扔向了成群为首的那隻骷髏幻蚀,紧接着一阵凄厉万分的哀号声响彻了整个屋内。 此时此刻,悲伤地成为了砲灰的大松鼠一面发出凄厉哀号,穿透了骷髏幻蚀们的层层身躯,随之头下脚上,以面部惨狠狠重摔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道可爱的噗嘰声响。 「……」 不幸成为了帕斯特作为验证某些事情的弃子,在夏夜的大笑声、帕斯特紧迫逼人的目光下,索性直接当一名……一隻躺尸娃娃,以免又迎来更加荒唐的悲剧……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捧腹大笑的夏夜笑得极为开心,笑得掩中泛起了一丝泪光,笑到了险些断气却令旁人看不出来,反而更加惊心动魄、寒毛直竖。 对于这搞笑的一幕,夏夜心中对帕斯特的好感顿时上升了不少,也为布斯的躺尸行为感到有趣极了,却有稍微有些惋惜散落一地尚未被他啃完的半盘洋芋片。 真不知道该说是在场某些人的悲剧…… 「……」 努力地无视掉一旁令人冷汗直流,打从心底发毛的大笑,帕斯特故作坚定地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为自己的行径对于某隻布娃娃来说有多抱歉而有半点愧心。 人啊……为了保命,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除以之外也能见到不少患难见真情的戏码出现就是了…… 「啊哈哈哈……!」 听见了帕斯特心中的感慨,夏夜整个人笑趴在了桌上,不停微微颤抖,滑顺的黑色披散在桌面上,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似乎和我之前的推论差不了多少……」 对此,帕斯特只是尽可能坚定自己的神智,喃喃自语。 ……果然没错,看来除了用之前食梦貘和房子幻蚀教的方法,其他物理攻击都会像自己那时穿透幻蚀一样起不了作用。 「……」 夏夜努力忍笑地细细聆听帕斯特的心声,希望能够再多听见一些好笑的笑话出来。对于他而言,帕斯特的保命行径太过于可爱了,可爱到让他觉得那个人简直是专程过来犯傻的……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他心情大好地微微撑起身子,抬起微弯的食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又笑出了几声。 帕斯特方才说的没错,人类这种生物,总会在生死交关之际,本性便会錶露无遗,什么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 相较于轮暴强姦、对同胞杀红眼、强取豪夺、各种想像得到的的蠢事都干得出来,而且每一幕大多都足以令他看得惊惊有味。 反倒是帕斯特的行为,可真是太小孩子气,太过于稚气可爱了。令人忍不住发笑…… 「呵呵。」 夏夜微垂下头,又忍不住以手背掩嘴轻笑了出来,他微抬起了头,微笑弯了漆黑的眼眸,一丝异样的光彩一闪而逝,他勾起了唇,喃喃轻语。 「太有趣了……有趣到令人觉得若是『丢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1) 「……不知道是不是造成反效果了。」 见到眼前的一幕,帕斯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根本是在找死、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 遭到恶意挑衅的骷髏幻蚀发出更加刺耳的咆哮,受到刺激的成群骷髏幻蚀很快便杀气腾腾地,朝帕斯特所在的方向笔直衝了过去。 「……!」 帕斯特惊见,一时手足无措,下一刻,灵光一现,忽然忆起了先前其他人教导过他,试着去接纳祂们的存在的方法。 看着眼前的幻蚀离他越来越近,他故作坚强地去使用他们所教导过的事情。然而,不知怎地却完全没起丝毫作用,这状况,简直都快把他给吓死了。 不等他被吓死,为首的那隻骷髏幻蚀直接狠狠地甩了帕斯特一个巴掌,将人给击飞狠撞在了不远处的那面墙上,发出了一道碰的一声巨响,伴随少年的惨叫,强烈轰击在他身后绽开了数道如花般的蜘蛛网裂痕。 「……」 夏夜环起了双臂,冷冷地哼笑了声,似乎不怎么满意这样的发展。 馀光中,偏见了这惨烈的一幕,布斯抖了抖耳朵,同情地在心中为他默哀。 「……真惨……」 「……啊……咳……呃嗯……」 惨烈的重击之后,意外地没有被重创得粉身碎骨的帕斯特,一脸痛苦地,整个人缓缓地滑落下来,跌座再了冰凉的地面上,垂着头,强忍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炸了开来的浑身剧痛,不时发出一阵呻吟。 理应受到这等伤害而瞬间毙命,然而帕斯特身上却不见任何一丝损伤。 强忍着他所承受的巨大伤害,再保有一丝理智下,他也察觉到了自身的异常。 「……怎、怎……么……可能……」 面对这样的情况,帕斯特猛地再度陷入了一种前有未有的极大恐慌之中,吃力抬起的目光却仍死死地紧盯着前方正步步逼近的颇大威胁,生怕又会再受到任何比起刚才相当,或是更加严重的伤害。 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所怀有的那份能力……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惊恐地想从原地挪移开来,却几乎使不上太多气力,方才的抬头之举,似乎就已经快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却仍不放弃地挤出了断断续续的艰难话语。 ……难道……他们之前教的那个方法是骗人的?若是骗人的……那他……为什么昨天的效果……没道理这种击退方式会无效啊……! ……而、而且……为什么他不管用什么攻击都完全没用,那些……怪物……就能毫无阻拦的对他施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早已知晓帕斯特的惊人之举,完全没有激起半点勇者斗魔王拯救布偶王子精神的夏夜,一脸从容品着方才从柜檯下拿出的一杯饮品,他优雅地啜饮了一口,一面欣赏店中正在上演的混乱场面,显然是早已见怪不怪。 「嗯,美味茶饮搭配宜人景致,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倪眼不远处的那名新人,夏夜将手中的茶水放到了一旁,再次趴在了柜檯上,以手掌拄着下巴,轻笑了一声。 片刻,被人当布偶砲弹轰出的大松鼠,此时心里狂冒冷汗地撑起软绵绵的身子,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抬起了他的短腿,小跑步地穿过了四周层层看似真实却有虚幻不已的眾多身影,回到了柜檯,只见他弯下身默默捡起了院落一地成了大小不一的细碎瓷块。 「欢迎回来,大砲体验玩得怎么样?」 对于夏夜的趣味问语,大松鼠悻悻然地,抖了抖耳朵,稍微别过了头,尽可能压下不爽,硬是转移了话题,不愿多加表明他内心的感受。反正不管他怎么藏,只要对方真有心,必定会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讨厌毫无隐藏的这一点…… 只可惜,无可奈何啊…… 「……他的接纳效果好像不太好,是哪里出差错了?」 夏夜加深笑意,柔声一语。 「虽然用法对了。若没那个心,眼前的幻象可不会就此消失。」 「……」 大松鼠闻言,顿时停下了正在进行收拾的动作,抬头瞧了眼笑得相当开心的夏夜,又看了看正在上演勇者斗魔王且战况不利一幕的帕斯特。 再一次地,在心中为那人默哀了。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2) 随着骷髏幻蚀的逐渐逼近,帕斯特勉强支撑起不停颤抖的身体,急促地喘息,不知为何先前总是充满店面抑制疼痛效果的杏仁薰香,此刻却变得无效化,令他的身心感到极大的不适。 最后他仍然敌不过席捲全身的剧痛,整个人重新倒回地上。 此时,来到了他面前的骷髏幻蚀完全不打算放过这个欺凌猎物的机会,抬起脚,直接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侧腹,硬生生将人给踢向半空中,没多久便狠撞上了天花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受到猛烈撞击的帕斯特瞠圆了难以置信的双眸,张大了嘴,因强烈的疼痛几乎发不出半点哀嚎。 而这猛然的一击,也将木製天花板给撞出了数道裂痕,大大小小的诸多木屑与他一同坠落了下来。 尚未出手的其馀骷髏幻蚀连同为首的幻蚀在内,看准了时机,纷纷四散在各处,在帕斯特落入非人们视野的那一刻。 迎接他的,便是再度将他甩回天花板,承受一再袭来一阵剧烈且难以言喻的疼痛。 才刚一落下,便落到了另一名幻蚀所在的方向,如游戏般,它抬起手,将人又用力拍向了不远处的同伴,开始来场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传球游戏。 相同的过程重复了近百次,慢慢地似乎是逐渐对传球游戏感到发腻的幻蚀向后退了几步,让天花板撞出了一个能看到诊疗楼书柜的大洞,并让丢向半空中早已形同破布的帕斯特重摔在了地上。 此时的帕斯特早已几乎没有了反抗气力,欣赏着玩具一动也不动的幻蚀发出似笑般的咆哮,整栋屋子为之一震。 ◇ 「……」 从头到尾一旁观看的夏夜瞥了一眼身旁中途背过身摀住耳朵不忍看这段残忍情景的大松鼠。 「这真是一场精采的演出。」 收回目光,夏夜啜了口茶饮,笑看当前临近尾声的疗程,轻声低喃。 「接下来……你又会怎么做呢,帕斯特?」 「……」 经过一连串的攻击,理应当场死亡也不奇怪,却依然无损的帕斯特感到体内的一切被摧残,无法麻木的知觉渐渐地由痛楚、冷意垄罩了全身。 怪物们的訕笑环绕于耳畔,它们那令人浑身瑟抖的身影映入了帕斯特空虚黯然的眼底。 不久,在他的目光逐渐涣散,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再次闪过了脑海,不愿探寻的他选择认命地闔上双眸,任由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黑白的世界。 微笑的明月。 温暖的薄雾。 泛光的道路。 崭露的指引。 象徵一切的尾声。 「……唔……」 感受到一阵温暖的徐风轻抚过了他的脸颊,他修长的睫毛微颤了几下,没多久便缓缓地睁开了迷茫的双眸。 很快地,随着目光逐渐变得清晰,他便发现自己莫名身处在一片黑暗空间之中,除此之外,帕斯特也意外地发现自己正泛着淡淡白光,站在一条泛着淡淡金光,不知通往何处的漫长银白道路上。 「……这里……是哪?」 伴随着他的话语,方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逐渐地在他的脑海中復甦。 「……!」 面对那惨无人道的待遇,帕斯特的脸色倏然刷白。 随后,他也察觉到,此时他的身体早已感受不到先前的强烈痛觉,仅有一股奇异的轻盈感,彷彿他本该就是如此,却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同时,许多疑问也如大片雪花般,随之而来。 ……难道他已经死了?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帕斯特苦涩一笑,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却也难以解释他目前所身处此地的原因。 「……未免也太密莫名其妙了。」 正当他陷入混乱之际,一道清脆的嗓音剎时在寧静空间中响起,回响于此。 『时候终于要到了。帕斯特,你……差不多该想起来了吧?』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3) 「……?」 帕斯特惊疑地环顾了下四周,仍不见半个人影,只能听见回音回盪于整个空间,令人难以准确地知晓来源。 即使身处此地令人感到不安,可惜也无法为他带来任何可能有益于他的解答。 最后,他还是只能将满腹的疑问给问出了口。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涌满帕斯特心头,不知为何,他对这声音的主人感到有点耳熟。 朦胧画面闪现脑海,依然忆不起他想要的答案。 对此,帕斯特心急地左右张望,想要在空无一人的世界中,找寻那个不存在的人影。可他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去找那个人…… 许多的不解,伴随着一连串难以理解的可怕经歷,令他难受无助地想哭。 他好想回家…… 回到那个……曾经让他觉得冰冷,如今想来却是温暖且安全不已的那个『家』…… 『人生最完美的悲剧,就是无法做自己。是时候该知道自己的真实了,孩子。』 「……」 另一道回音也不禁勾起了帕斯特仅次于纵火事件,印象最令他深刻的那段记忆。 这个声音……他记得……好像是之前那名被抓走的幽魂? 「……海琵先生?」 随着记忆勾勒出来的弧线,他猛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女声的主人是谁了。 帕斯特神色难过地低喃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缅小姐……」 随着感伤再起,随之而来的疑问也浮现于他的心头。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难到这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不等帕斯特在疑惑中寻求解答,第三道鲜明到令他无法忘却,不久前才刚听见的讨厌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寻找,找到了,不一定是你的,而是他人落下留给下一个适合者。当你找到属于自己所欠缺的部份时,感受和心绪又会不同。』 「……」 路克弗的出现让帕斯特更加疑惑。 为什么那个非人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闪过几道猜想,越是得不到答案,疑惑枷锁越是捆得紧密。 思路一转,他隐约想到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那个非人也已经…… 想起之前老闆跟他说过的话,以及目前所处的情境,帕斯特顿时觉得合情合理。 没多久,三人合声的嗓音不同于方才回盪于整个空间,而是以来縈绕于他的心中来呈现,相当不可思议。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它被赋予的意义。帕斯特……你想起自己名字的真实含意了吗?』 「……名字的意义?」 帕斯特微蹙起眉头,不明白意义为何。还是说这和他被带到这个地方的事情有关? 还是基于其他的原因? 而后,不管帕斯特怎么询问,他们始终没有回应他所有的疑问。 也让他的心情失落到了一个不行。 ……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呆,完全是被人耍着玩的玩具。 「……」 彷彿是听见了他的自我怀疑,合音再起。然而…… 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隐约觉得路克弗似乎回答了他最初的疑问,更以一句话含括所有的解答。 『一个人最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能替你做抉择。』 「……你到底是谁?」 对于帕斯特的不解,回应他的是回盪于整个空间的合音,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这是什么意思……?」 帕斯特压根不明白那段话到底代表了什么含意,也不明白……为何要听见他们所说的那些话? 诸多疑云化为了言语,回应他的仅有传遍整个空间的空洞回音,以近乎无止尽的方式重述相同的话语。 然而,他依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义……以及这和他名字本身的含意又有何关联。只觉得很莫名其妙…… 儘管他在怎么执着于问题的答案,理不清的思绪就是理不清,强迫不得…… 沉思半晌,他望向眼前毫无尽头的道路,充斥于眼底的迷茫顿时染上了一抹新的色彩。 正如过往习得的经歷,停留在原地无法得到任何收穫,唯有怀抱无畏的精神勇于向前迈进,属于自己的一切事物才会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赋予自身,以此获得难以想像的诸多经验。 就算面临近乎难以承受的困境,所有袭来的难处都有它被赋予的意义,仅有面对探寻其意,便能从中获取意想不到的果实。 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拘泥于此,也同样得不到任何他所希望的回应。 或许……唯有他选择前行面对挑战,那份属于他的解答,才会以某种形式回应自己。 迟疑了片刻,只见他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地踏出了微微颤抖的脚步。 「……走吧。」 每当帕斯特往前踏出新的一步,他所经之处奇妙地长出了一大片泛着淡淡光华的丰沃金色花草,和他身上的所散发出的那一抹白光相互辉映。 不久,前方不远处也随着他心境上的一丝变化,浮现出了一道巨大金银漩涡。 望着凭空出现的巨大漩涡,他仍没有减缓自己前行的步调,笔直地走入了蕴含着温暖气息的未知道路。 在他的身影莫入了漩涡中没多久,一股暖风将他一路走来的大片花草吹得来回舞动,伴随着无人聆听的细语。 『路上小心,帕斯特。』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4) 喀滋!喀滋喀滋!喀滋喀滋喀滋! 清脆声响在不合宜的訕笑、轰击声中清晰地响起,于稍嫌混乱的场面中显得有些突兀。 在一阵颇有规律的「我啃、我啃、我啃啃啃!」响拍下,一片又一片大小不一的洋芋片屑片,掉落在了正蹲坐某人所待的柜檯前方,摀着可爱的一双耳朵的大松鼠头顶上。 面对这一来又来的情况,布斯挑了挑不存在的眉。 「……夏夜,你吃东西也吃得优雅一点。」 劝戒的同时,一边挪开了摀耳的双掌,抬起头无奈地瞧了眼被成群的幻蚀单方面围剿倒地后,此刻却一动也不动的帕斯特,无法忍受此景的他回过头,难以接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不幸。 喀滋! 「……」 回应他的仍是一阵啃咬饼乾的声音,听得大松鼠狠是无言。 大松鼠不满地抬头看向对方,回应他的依然还是洒了他满脸饼乾屑,以及那人戏謔的目光。 对这情况,可说是敢怒不敢言。 即使对顶头上司生气也没意义,只会引来更多促使对方来捉弄他的兴致。 大松鼠抬起肥短的手臂,拨下了洒了他满头满脸的细屑,默默用毛绒鼠掌将满地残渣扫入从内里口袋中取出的纸片形畚箕,再把包裹内容物的白纸折成了球状,往上方拋去,令其消失在上司施放的黑色火焰,使其消失得相当彻底。 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静观当前演员精彩演出的夏夜,停下吃零嘴的动作,对此刻从帕斯特身上传来的那一股细微波动,不由得笑弯细长的眼眸。 「喔?真是不错!」 「……」 隐约猜到了夏夜话中含意,大松鼠依然面向他处,等候今晚的尾声。 此时,一名骷髏幻蚀抬脚准备往玩具的头上重踩下去时,赫然顿了好大一下,整隻骷髏彷彿被定身,僵在了原地,一时难以动弹。 面对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情况,它发出了愤怒的尖锐咆哮,四周的同伴也莫名地身处于同样的状况,咆哮四起,响彻了屋内。 「……」 不久,原先卧躺在地的帕斯特无意识地睁开空虚的无神双眸,面无表情地缓缓撑起身子,在眾多的目光之下,好似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不急不徐地站起了身来。 「呵。」 夏夜一见此幕,脸上的促狭浅笑,很快地便被灿烂笑顏所取代。这一笑,笑得布斯浑身瑟抖地僵在原地、不存在的冷汗直冒。 「……」 浑然不知一旁的动静,帕斯特慢慢地抬起了手,掌心面向了方才抬脚准备狠踩他,此刻疯狂嘶吼的幻蚀面前,其狼狈的身影倒映于他无神的瞳眸,他薄唇轻啟,悄声低喃了几句。 『一切,皆为虚无。』 一剎那间,他身上的光芒化为了一徐暖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捲了过去。 在风的轻拂下,一道又一道如群枝般,银白如月光的裂痕,快速地遍佈了骷髏幻蚀的纯黑色身躯。不久,伴着玻璃破碎的轻脆声响,骷髏便碎裂成了无数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中,彷彿他不曾出现过。 同一时刻,周遭的幻蚀群也跟着发出刺耳的激烈嘶吼,试图解开捆住自身的强烈束缚,却徒劳无功,仅能逐一地被自己的宿主给消灭殆尽。 「……」 凝望着飘散四周的小光球,其中一缕在触碰到帕斯特的鼻尖之际,碎化成了微小的光点,没多久便淡去光色,消失于空气之中。 「……」 一见此景,夏夜抿起了唇,他一脸愉悦地忍笑着,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受到了他情绪波动的影响,屋内的光源忽闪忽亮,于气氛诡异之中,紧接而来的是,屋内各处的摆设、药品逐渐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银白的光芒从隙缝中透出一丝光色,随之四周每个所见之处,渐渐地转为了一片模糊、扭曲,好似有什么即将瓦解般,令人狠是忐忑不安……却也在某个意义上,给了人一股莫名的淡淡欣喜。 「……」 注意到上司的变化,大松鼠不禁抖了下身子,他微垂下双耳,再度仰头瞧了对方一眼,挪回了目光,重新望向了结束了这场离奇战役的少年。 ……难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喜悦? 哀伤? 难受? 忐忑不安? 不……通通不是……这股感觉…… 「……」 感受到自心底身处浮现的强烈情感,随着那令人屏息的胸闷感越加清晰、难以忽视,布斯暗自苦笑了下。 「……我真同情他……」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5) 站在形同黑色漩涡中央的帕斯特逐渐回神,紧接着便被如海浪般的地面,毫无防备地拋向了半空中,飞出了一个半弧形后,于地吸引力的作用下惨摔在地。 「……唔……痛……!」 背部用力地撞击在目前唯一完好的平整地面上,令帕斯特觉得自己体内的骨头、脏器都快被摔碎了,吃痛地呻吟了好大一声,一时间难以动弹,他强忍着席捲了全身的强烈痛楚。 没多久,待疼痛罕见地在无薰香效用下稍缓了不少,还不等他缓过一口气,他吃力地睁开了紧闭的单眸,一见此景,猛地瞠大了双眸,满脸难以置信。 「……!」 惊见了不久前自己所身处在一个极为不妙的情境,然而,才不到没多久,他所见到的却是先前曾散佈于他身周的一大群幻蚀整个完全不见踪影,哪都见不到一丝踪影,彷彿人间蒸发了般,诡异且惊奇不已。 ……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神情惊愕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惊见各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景色,除了惊呆以外,却也仍理不清半个能够让他接受的思路出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对此,帕斯特整个人都惊傻了,却不自知自己才是方才那个给了自己和他人一个大惊喜的那个人。只能一脸呆愣地喃喃低语。 或许,不知详情,才是最幸福的这一句话,套用在帕斯特身上,可真是贴切到一个不行。 对现况彻底惊愕的帕斯特,看见同样随海浪起舞衝向厨房的大松鼠,以及仍待在柜台后方疑似始作俑者,目前正忙摀住嘴,憋笑得浑身颤抖的老闆之一,这一幕,让他更加错愕了。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再也忍不住的夏夜整个全力大爆笑了出来,见他用力拍了拍手,一脸的冷笑搭配充满欢乐的笑声,怎么看怎么怪异且毛骨悚然。 「……这、这……真是开业有史以来……最让我开心的一次!哈、哈哈……咳咳……」 随着笑声的助长,海浪转眼间变得愈是波滔汹涌,剧烈到几乎快达到了大海啸的等级,却奇异地感觉不到半点水滴溅洒自身的一丝跡象。 约莫半个时辰,那段期间,大海啸将在场除了夏夜以外的所有人海扑了好几次、在店面中惊悚地如冲马桶时会出现的漩涡中被迫转了近百次,转得怕淤特都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 忍着强烈不适和一阵又一阵的晕吐衝动,帕斯特的内心早已到来到疑似绝望的尽头。 ……人生,未免也太过于惊奇……简直惊奇的可怕……! ……有谁可以救救他……非人也好……只要可以救他的都好……谁来帮个忙啊啊啊! 好片刻,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的狂笑声逐渐缓和了下来,夏夜忍不住又轻笑了几声,抬起食指,抹去了溢出眼角的黑色泪水,大大地呼了口气,又笑了出来。 随着夏夜情绪的缓和,四周所见的一切也同步性地逐渐恢復成原有模样。 「……」 对于灾难的结束,被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一脸疲惫的帕斯特对此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感激,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地上,吃力地转动了下眼球,眼角馀光稍微瞥见了此刻正跪在厨房门口,努力地想把镶在地板里的那个头给使劲拔出来的大松鼠,如此好笑又可爱的一幕。 只可惜,他现在几乎连笑出来的气力也差不多都快用尽了,只希望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顺便逃避一下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送给他惊喜的奇异现实生活。 他停下转动眼珠子的动作,半垂着眼廉,仰望着与平时无异的天花板。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安心自心底蔓延了开来……这一变化,对他而言,究竟是多么大的变化。 对此,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哈……」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6) 「失礼了。」 平復心情,重整仪态的夏夜,轻咳了声,随之瞥见自家厨师如今的窘样,他忍不住轻咳几声,掩饰笑意,一边将快要哭出来的松鼠头给咳了出来。 接着,便看见了重获自由的大松鼠,跪在地上,仰天高举着双臂,高唱着谁也听不懂,与哭嚎混合在一起的凄凉笑声。 「……」 早已几乎动弹不得的帕斯特听见布斯纳悲喜交加的哭嚎,瞬间也好想哭,也很容易想像得到那隻布娃娃此刻的内心究竟多么的感激涕零。 哀伤的是,却连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更何况是累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的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帕斯特吃力地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个难看的苦笑。 「好了,接下来……」 随着夏夜的一席话,随即一道响亮的弹指声自充斥哭号声的屋内响起,剎那间,昔日瀰漫于屋内的薰香气味,再一次回归于此。 「……」 片刻,再度重整仪态的夏夜,他侧过头,瞧了眼症与地板相亲相爱、难分难捨的新人,他勾起了一抹冷笑,他挪动了一下身子,从柜檯后方走了出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 目前身体已经痛到起不来的帕斯特,循着脚步声看见逐渐朝他接近,最后停在他面前的那抹身影。 即使这几天下来,多少已经对这里接二连三的剧烈变化感到了有些麻木,可依然还是会被不少东西吓得要死……也不知道能否真的会有适应的一天…… 眼见那人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间传来了一丝冰凉,随后一道温和的嗓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现在感觉如何?」 「……」 「呵。」 笑看着似乎已经痛到几乎无法说话的帕斯特,夏夜收回手。 「这里的杏仁薰香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镇痛效果,但对于临近治疗尾声的人来说效果已经是可有可无。看在你带给我这么多欢乐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不然以你目前的状态,之后要结案可能就有点乏味了。」 那人的话语一落,帕斯特便忽然感到了令他难受万分的浑身痛感开始逐渐舒缓,随后转变成了类似在做电疗的那种轻微麻刺感……相当的不可思议,也再次意识到了认为夏夜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随着疼痛渐渐消退,帕斯特扭曲的神情和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缓解。 片刻,待最后一丝不适退去,他这才缓缓坐起了身来,除了方才难以置信的疗癒以外,还有一股縈绕他全身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的轻盈感。 「……?」 不同于昨夜的淡薄轻盈感,往昔垄罩他心中的那股强烈压迫感也瞬间被化开,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也感觉整个飘飘然的,舒服得快要让人入睡般的安心舒适。 「这是……?」 看着帕斯特的反应,夏夜微微笑弯了眸子,轻笑一语。 「这是基础治疗过后的效果。基本上来这里的人被治癒过后,都会有这种像是解放的感觉。现在你的身体感觉起来很轻松对吧。」 「……唔……嗯……」 听着夏夜的解说,帕斯特怔怔地点了点头。 夏夜笑了笑,微微倾下身,朝对方伸出了手。经过方才的治疗,意外地彻底卸下了所有恐惧的帕斯特,想也不想就将手给放上了他的掌心,让对方拉自己起身。 刚一起身,他便听见了夏夜没来由的感慨一语。 「幻蚀被消灭的时候,宿主通常都会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刚他们从这场混乱中回过神来之后,他们也只会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美梦,然后发现自己出现在这家店内,反应各不相同……要说共通点的话,那就是他们每个人都不会记得之前在这里度过的那段内所有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夏夜一说此,又轻笑了下。瞧见夏夜此刻的温和笑容,帕斯特没来由地莫名感到有些惆悵,他也明瞭对方不只是在说自己,同时也是在说他自己本身的事情。 只是…… 「……」 思一此,他微垂下眼帘,神色顿时浮现了一丝淡淡伤感。 药之十二 你的回归(7) 「……」 「其实你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正如身体寿命会到达尽头,身为黑暗面的我,总有一天也会为黄莲带来一场美梦。」 帕斯特望着夏夜说着这段话时,脸上浮现了一抹罕见的满足笑容,忽视了他眼底闪过了一丝淡淡欣喜。 也不知道为什么……帕斯特觉得夏夜的人生……说不定也挺悲伤的。 从出生到现在,都只为一个人而活,即便死了,也不会在他所守护的人的记忆中残留一丝片段。 这样一来,起不是一件令人感到相当悲伤的事? 「……」 帕斯特表情哀伤地微微蹙起了眉,低下了头,唇抿成了一线,不发一语。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不太想去探究……夏夜对于美梦的定义。 也觉得自己在那段期间,所表现出来的好奇心,是不是也在马个意义上,伤害了对方……连同黄莲在内…… 而与此相关的非人……又是否…… 思及此,帕斯特咬了咬下唇,深吸了口气,不怎么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 「呵。」 对于帕斯特此刻的心绪,夏夜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抹欣喜中带了点欣慰的温润浅笑,没了往昔的那一丝冷意。 在他将话给说到了一个段落之后,夏夜稍微歛起了笑容,转过身去,走向了柜檯,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首说了句。 「对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名预约来访者,记得来上工。然后……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闻言,帕斯特看向古钟。已是凌晨四点五十分。 对新人的愕然哑然失笑,夏夜回过头,开始整理起了桌面上的一些零散药材,一边轻语。 「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不好入眠,闭起眼睛,身体放轻松,自然而然就会睡着了。」 「喔、喔……」 帕斯特对夏夜投来关心的错愕大过于明天的最后一名来访者,之后在对方的催促下回房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夏夜对他的态度,好像……变得不只一点……未免也太过友善了…… 想了想,碍于对方的友善视线,不愿意一再成为某人欣赏的目标,连忙铁青着脸,走进柜台内,尽可能地回避对方之后,便慌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歇息了。 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夏夜侧过头,瞧了眼身后的那扇紧闭的门扉,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浅笑。以自己听得见的音量悄声低喃。 「……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新人。」 他微微垂下了双眸,轻笑了声。 「自从黄莲之后就没遇过如此精彩的事了。」 一语落下,他缓缓地闭起双眸,回味起了方才帕斯特在与幻蚀们应对时,在低语后,于心中所倾诉近乎无人听见,听在他耳里却是异常清晰且相当有趣的一句话。 『接纳你们,就是接受自己的一切,将其转变为光。』 终之药 一切脉络(1) 第一夜,缅怀。 第二夜,快乐。 第三夜,寻觅。 第四…… 晨光洒落。 气温遽降。 正如先前夏夜所言,他一觉到天明,一直以来折磨他的噩梦连梦都没梦到,睡得格外香甜。 只可惜,不等他充分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时,一股冰冷的寒意自他脚底窜至头顶,很快地便席捲了全身,将他沉浸于一股陌生且诡异的冷意之中,久久难以摆脱开来。 不管他怎么用棉把自己给裹成了一条巨型寿司捲,仍然不敌不知何时充斥于房内的冷度。 半晌,最终不敌寒冷的帕斯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缓缓地将头从些许温暖的棉被中探了出来。 「……」 他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眸子,用力地将唇抿成了一线,不悦地呼了口气,他稍微抬起了头,瞄了古钟所在的方向一眼。 他微微瞇起了双眸。 距离上工的时间……姑且还有三十分鐘左右的时间。 「……」 面对这情况,帕斯特果断地决定重新将他的头给缩回棉被里,继续享受那一丝的温暖,好让他稍微心寒的那颗心可以舒服一些。 一会儿、片刻、半晌过去了,在这段期间,经过了先前几次的惊吓叫醒服务之后,他有些辗转难眠,无法投以回笼觉的怀抱……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度将头给探了出来,瞇着双眸,瞧了眼古钟。 经过秒针特有的音效下,长针与短针非常尽责地指向了…… 「……」 距离上工时间……仅剩下一分鐘又……七秒左右…… 帕斯特沉默了。 很好。 好极了…… 「……等我回到家,绝对要天天睡到自然醒……」 一边嘀咕,一边百般不情愿地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这一掀,向他席捲而来的冷意更甚! 反射性地搓了搓双臂试图给自己增添一丝温暖,可惜似乎没起到多少效果……对此,帕斯特只好放弃地缓缓挪动了他的身子,正当他的双脚触碰到地面时,他面色一惊,猛地将脚给缩了回来。 不只房内寒冷,就连地面有如冬季般,冷得令人直打哆嗦。 「……不是才刚秋天,今天怎么会冷成这样?」 片刻,再度意识到这间店秉持着不正常即是正常的店旨与态度的帕斯特,面色浮现了一丝微妙,一面暗自哀叹了一声,却怎样也掩盖不了隐约从内心深处传来的那一丝令人感到欠扁的兴奋感。 ……天知道,多亏了他的兴奋感……在那些天里他究竟受到了多少礼遇…… 「……」 思一此,他不禁又为自己深深叹了一大口气。 「……自己终于也开始变得有点不太正常了……难道是在这里待太久的关係?还是被其他人给影响了……呜唔哇……天啊,千万不要……感觉超恐怖的……」 儘管明白自己的内心……也许没到完全的明晰自己的内心……说好听一点,最起码也有一点点……光是有这么一点,就该偷笑了……也比至今还没弄清自己如今所希望的那一剎那的渴望,好上太多了…… 「……唉……」 垂头凝望地面哦一会儿,帕斯特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决定以速战速决的方式跳下床,更换一身装束、套好了一双鞋袜,随即步向了目前仍向他紧闭的那扇房门。 来到了门前,他面色犹疑地撇了撇嘴,不由得又哀伤地呼了口气。 面对眼前的那扇门,他的内心简直复杂到了一个极点,不想出去也不是,出去了也不是……更别说现在他正住在某个怪物的体内……这个非常不想承认且超除常理的诡异现实。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仍不太想承认自己依然处在老闆之一的体内……更别说自己经歷了昨晚的那一切之后,可望返家的心思,远比之前的念头更加强烈了许多。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自己步出门,和某之怪物亲切的叫醒服务中认命地挑选出了在他看来非常安全的选项。 他再次叹了口气,将手伸向了门把。 终之药 一切脉络(2) 一踏出房门,不见保全兼老闆之一的那名人影,帕斯特疑惑地张望了下四周,只见店面看起来依旧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在闹出惊吓百分百的场面时所留下的半点痕跡。 不愿去探究头顶的灯,源出自为何,只想护好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帕斯特深吸了口气,随手关起了身后的房门,逕自解释成老闆们本身就是这里的灯源开关,随时都能切换,还不用花费一毛水电费……天杀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福利,什么都不用钱……日子未免也太好过了!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尽可能地放下那些愤世忌俗的繁杂心绪,转过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穿越拱门,踏入厨房,他便看见了那隻大松鼠恰巧正扭开水龙头洗手的景象。 「……」 一见此,帕斯特已经不想再去了解那些水源的来源……只希望自己可以好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或许有些事最好别知道太多,对自己的身心健康会比较好……也能活得比较久…… 一想到这里,帕斯特又哀伤了。 「……夏夜先生人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不愿再让自己沉浸于哀伤之中,毕竟哀伤不可能帮自己解决任何大大小小的问题。也不可能为他指出任何一条充满希望的生命出路…… 对此,帕斯特只好转移注意力,寻求他人解开自己刚刚的疑惑。 听见后方响起的声音,大松鼠关起水龙头,抖了抖浸水鼠掌涌出的水流,随后将其扭乾。 「你说夏夜啊,他刚才到楼上去看老闆的状况。」 「……」 大松鼠的自行扭乾之术,帕斯特觉得自己可能一生都不可能会看得习惯…… 随后从大松鼠的话中,令他不禁联想起曾听说过黄莲这几天的身体状况似乎开始逐渐下滑,即使与他认识不深,却也多少为他表示关切。 「……?」 将自己的鼠掌中的水给挤得差不多后,大松鼠侧过头,瞧见了帕斯特此刻的神情,大松鼠诧异地摇了摇尾巴,回过身甩了甩被他给扭到变形的鼠掌后,便转身走向了对方。 察觉对方靠近的帕斯特,对于同为人类的幽灵大松鼠,他努力尽可能放下对布偶的成见,稍微将脸上的懊恼缓和下了一点,语气听来有些微弱。 「……那个……布斯。」 「什么事?」 大松鼠来到了帕斯特身侧餐桌旁的那张椅凳旁,努力地爬了上去,一个侧身,好不容易在椅凳上坐了下来。 他晃了晃悬在半空中的双脚,望着帕斯特,不解对方怎么会突然叫他的名字,而且还是用那种表情。 「……」 帕斯特凝望自己不自觉开始搓揉的双手,半垂下了眼帘,或许是这几天的心是太多了,找不到可以好好谈心的对象……直到今日他终于稍为放下了对他人的一丝成见,心中的那道墙终于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心事化为细水从隙缝中流淌了出来,也令他不由自主地将先前在过往记忆中衍生的想法倾吐了出来。 ……以及他对于自己人生的幸与不幸的观点,也随着情绪将其分享了出去。 「……」 半晌,等他将想说的话给说出来后,心里确实舒服多了,却也多少在意起了大松鼠的想法,连带着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紧张的神色,身子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在大松鼠静望帕斯特片刻,他这才出了声,嗓音听起来稍微低沉了些,仍不减话语中的那一丝温柔。 「每个时期的人类是不是都会有这种想法。幸运的,找到追寻事物;不幸的,一生皆无所获。」 说着这句令人有些摸不着头绪的话,大松鼠抖了几下耳朵,坐直身子,又说了下去。 「我这么说好了,幸运的人不会永远幸运,不幸的人也因此不会永远不幸,这项观点本身就是错误的。你想要的幸运与不幸全看你的心如何抉择……或者说,你早已走在自己想要的那条道路上。」 「……」 「若你还是不懂没关係,慢慢来,以你的步调往前走就行了。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一步登天的……一切万物都有祂们存在的理由,端看你怎么去面对。逃避也是一种面对方式不是吗?」 终之药 一切脉络(3) 「……这样问题不也一样没解决。」 帕斯特闻言,完全不懂对方为何要用这种前后矛盾的绕圈子说话方式。但他心中的疑云也在对方话下,逐渐显得愈加强烈。 大松鼠直视帕斯特惆悵的神态,他表现出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便会尽其所能地提供帮助。 瞭解这里几乎无法隐藏任何秘密,除了不愿表露,但他不懂隐匿的方法。期间他试过各种方式,却还是被衣袖上突然冒出的一眼一嘴给予机会教育,更从中获得对方教授的各种知识。 「有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我在想……黄莲……老闆的身体之所以会差成那样,除了替人治疗之外,我是不是……」 一谈到此事,帕斯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霾,神情满是自责,头也不禁跟着低了下来。 「……!」 大松鼠闻言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腿短伸长手也勾不着对方的上半身,只好奋力跳起,直接用力赏了帕斯特一个巴掌,随后本想回到椅凳上,却一个不稳,再次脸朝地撞在了硬冷的地面,发出了可爱的噗嘰声。 无视于地上躺了个大字形的大松鼠娃娃,目前仍震惊于那不轻也不重的力道下,有一丝疼痛,脸颊上仍残留的那股湿冷触感,令他的心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撼…… 人生头一次被一隻布娃娃开导,外加甩巴掌…… 对于这可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得到的待遇,帕斯特强忍复杂的情绪,黑了半张脸,侧过头去,看也不看大松鼠一眼,抿起唇,不发一语。 「……」 「……」 大松鼠习惯性地在地板上挣扎了好一下,这才终于心甘情愿地与将脸从地板上抬起。只是他没想到他本是关心地瞧向帕斯特,却见到了对方脸色难看到了一个不行,活像是有人招惹到他了一样…… 谁啊…… 疑惑之际,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做出纳等好事的人恰好是自己……大松鼠……布斯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是来乱的……没事给自己找事情做…… 看着对方阴沉的脸色,大松鼠下意识地嚥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接着眼角馀光瞥见了他身上某一处长出了一隻欧路路的眼睛,正笑弯着眼望着他。 「……」 见到这一幕,大松鼠连想哀号的心都有了。只可惜,现况似乎不太适合让他这么做……先不提自己的反应,至少帕斯特发现时的反应,说不定会相当精彩…… 随后,在夏夜目光的友谊催促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毛绒身躯,在他不小心招惹到的人面前立正站好,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话一入耳,帕斯特神情哀伤地深吸了口气,按捺心中的不悦,悄声低语。 「……五叶说过……」 「……」 「……老闆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一开始就没选择来到这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给这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说一此,帕斯特微垂下头,微垂下了眼帘,用力地抿了抿唇。 「帕斯特……」 对于帕斯特的难受,大松鼠很是同情,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耳朵,随着情感流露的话语一出口,他不禁便顿了一下,在心中斟酌了片刻,这才缓缓地把话给说了出来。 「虽然由我来说这些话可能已经逾越了我的本分……」 「……?」 大松鼠一席话,多少引起了帕斯特的注意,下意识地抬起头,疑惑地瞧向了眼前的大型布偶。 「来这间店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原因……在这当中也包括了你。啊……不用去想些不必要的事情,你只要知道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小天使就可以了。」 「……」 大松鼠这一席话令帕斯特感到一阵错愕,尤其是话中的那三个关键字,更是令他有种头顶上落下了数条黑线的感觉。 帕斯特目光不禁瞥往一旁,暂时不去看眼前那隻布娃娃,沉默半晌、沉思片刻,他才出声低喃。 「你觉得我是被需要的吗?算了……一做完你口中的治疗……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不过这里有在算工资吗?」 对于终于有了可以脱离此地的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丝机会……只是一旦他真的出去了,钱包的丰收程度也是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 思一此,帕斯特面露忧心地,倪了布娃娃一眼,询问起了眼前的那隻老鸟。 听着帕斯特的求助话语,心中早已有底的大松鼠故作对前半段不太明瞭的模样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朝着灶炉的方向走去。 「工资啊……嗯……」 「……」 望着对方有话说不清的背影,隐约多少可以猜到他可能想表达什么的帕斯特,面色哀伤地轻叹了口气,他撇了撇嘴,开始整理好自己有点起伏的情绪,随之换了个话题。 「……感觉……你很早就起来了?你的房间在哪?」 终之药 一切脉络(4) 正持着火钳摆弄了几下灶炉里的炭火,以目前的工作为优先的大松鼠,见火势转小又随手抓了一旁竹篮里的几块木炭扔了进去,火花飞溅、火势转大后,他这才将火钳放回原位,依然背对着对方,淡淡地回了句。 「幽灵不需要睡眠。对我来说,厨房几乎可以说是我的生活空间。」 「……这样啊。」 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处境,帕斯特想了想,既然二楼是早已是夏夜专门为老闆打造的寝室,自己则是借用那间宿舍,与铁处女里的老闆之一同样不需睡眠的大松鼠,自然可能就没有额外准备卧房的必要。 话说房间客满了,五叶平常都在哪休息? 忆起每次听见狼牙棒声响的来源都在二楼……等等,该不会…… 「他们两个共用一个房间,不是同床共枕,所以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何时出现的夏夜,环着手臂,倚靠门框朝被他的现身,猛地被吓得跳了起来的帕斯特笑了一下,眼底满是趣味。 「……你、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帕斯特努力让自己恢復冷静,儘管表情能克制,语气却显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过了,在这里没有秘密,除了不愿表露。不过,你身处在我的体内,这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矛盾,但我也只能说,这项原则无法套用在我身上。」 一听,帕斯特连想挖洞掩埋自己的心都有了,偏偏此地不是能够让他随便说挖就挖的地方。 「不用找地方躲,要是真有想找地方独处,我的特等席可以借你使用一小段时间,上班前记得还我就好……跟你开玩笑的,呵呵。」 依然正大光明听取他人心里话的夏夜,露出一脸在某人眼里宛如恶魔般的笑容,拍了拍帕斯特的肩膀。 然而,这话听在当事人耳里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相较于在原地当木头人的帕斯特,大松鼠迎向上司并询问另一位上司的状况,夏夜以资深同仁明瞭的话语回应。 「我想也快差不多了。」 帕斯特心中一颤,在夏夜的惊愕目光下扬声大吼。 「老闆快死了……?」 「……」 「……」 当下,整个厨房陷入了一片沉寂。 时过片刻,终于从自己的话中和诡异的气氛中反应过来的帕斯特,猛地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要命的鬼话,他刷白的脸上满是惊慌地手足无措拼命想解释自己的口误,却吐不出什么像样的词句来为自己辩解。 「……啊、呃……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们听我说……我……」 「……」 对此,夏夜故作严肃地紧盯着帕斯特,还刻意让厨房周遭稍微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站在他后方的大松鼠则是非常同情地叹息摇了摇头,为那名新成员在心中默哀了片刻。 「……什……么鬼……!怎么……这样……」 见状,帕斯特整个都快哭出来了,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 或许是觉得可能玩得差不多了之后,夏夜不禁掩嘴轻笑,随后便丢下一句「用完早餐立刻上工」,就直接侧过身,走回他的工作岗位,模糊景象一瞬回復原样,也不打算追究帕斯特方才的失礼言行。 「……」 帕斯特呆愣了几秒,怔怔地瞧了身旁的厨师一眼,久久吐不出半个字来。 面对这情况,大松鼠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继续去做他的事情。 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一番的帕斯特,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却也对那人没辙。 谁叫他早早自曝了能力、羊入虎口不自知、天天被人耍也毫无半点还手之力、如今还成了别人口中的小羊仔,任人宰割…… 儘管气愤,可他又能对顶头上司说什么呢?毕竟自己也是有错在先……即便不是如此,他也没其他路可跑……哀伤啊…… 重整思绪,帕斯特轻呼了口气,仰望起了天花板,打算让自己的心情稍微放松一下下,怎知,却猛地惊见一双眼睛朝他眨了眨,好似不希望他没看见他在那里,刻意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 帕斯特见状,连忙撇过头,装作没看见那要不得的窥探视线。 见对方不领情,夏夜的双目又眨了一下,微微笑弯了眸子,没多久便消失了。 「……」 瞥了正在烘暖似乎稍感冰凉双掌的大松鼠一眼,帕斯特安静了一会儿,又撇了撇嘴。 儘管那话可能会对他多少有些失礼,可他依然提出了先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有一点我很好奇,布斯你……生前是受到什么遭遇才会来到这里?」 终之药 一切脉络(5) ……不仅甘愿地承接下了厨师一职……甚至还待上了那么久的岁月…… 看着对方背向自己摇尾巴的身影,帕斯特抿起唇,下意识回望依然佇立于厨房外头不远处的那尊铁处女。在那段漫长的回忆中后段,他并没有看到太多有关于大松鼠的事情……只知道他被人追杀……恰巧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地方……至于其他的大多个人资讯,似乎都被隐藏起来了。 也是,私人的情报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无缘无故对诉未蒙面的人全数坦白…… 又不是傻子…… 帕斯特在心中自嘲地冷哼了声,一面维持着脸上的无辜神态,继续向大松鼠开了口。 「不方便讲的话也没关係……」 「……」 然而,大松鼠似乎并没有想回答他的意思,一直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时过半晌,正当他以为对方没有回答意愿而感到有些尷尬时,大松鼠的声音这时忽然传了过来。 「抱歉,我刚刚在想要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大松鼠仍直视炭火,没有半点转身正视对方的意愿。这一幕看在帕斯特眼里莫名有种歷经沧桑的诡异感受……却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他对此疑惑之际,大松鼠的声音顿时将他的飘远了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我生前是知名餐厅主厨。在我孩提时代,过着贫困、少有食物果腹,有一餐没一餐的贫瘠日子,在你案来或许是很难想像的生活,但对那时我来说,却是很常见的景象。」 「……」 「因缘际会下,吃到某位妇人施捨的晚餐,从那之后志向成为厨师,有天想资助同样贫困的家庭,脱离贫穷的生活……嘛,在你听来,可能是个很狗血的故事,不过很可惜,这是我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大松鼠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地接续说着。好似这段过往并非源自自身经歷,或是按捺情绪所言……平淡的可以…… 「一路上受到他人的帮助,好不容易获得了工作,拼命想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在我默默无闻的那段期间,拚了命的学习各种掌厨技艺,间暇之馀更是尽心尽力製作好吃的餐点送到需要那份食物的人的手中。」 一想到那时受到他帮助的人满脸感谢的景象,大松鼠……布斯平静的心顿时暖了起来。没多久,那份暖意便被随后而来的五味杂陈给淹没了过去。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冷沉了几分。 「随着年龄渐增职位从打杂升到了主厨,靠着自豪的厨艺打响了名气,却也因此变得利益薰心,逐渐变得不懂珍惜所得的一切,也忘了那并非理所当然,甚至因此目中无人。」 「……」 「除此以外,也自认为吃到我亲手製作的餐点的人就该懂得感激……没有我,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吃到这么高档的美食。」 「……」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遭到同事的恶意抹黑、毁谤我的各种不时谣言,因此失去了让我相当自豪的工作。在那之后,我辗转各处徵求职务,却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从那以后,我再次回到了流浪的乞讨生活,后来更因为时常将乞讨来的钱买了不少廉价酒水、酗酒成癮,最终在某天夜里,在喝茫了之后,误闯到了仍然也不少夜车奔驰的马路上,结束了我那大起大落的落魄人生……直到一切都没了之后,才想起了那个被我丢失已久的初心。」 「……」 帕斯特垂眼默默聆听他,从多少瞥见了深植社会的那个黑暗面,心中也想着另一个和同情不怎么相干的感想…… 确实是相当狗写到一个不行的人生…… 拿去翻拍成连续剧或是电影,也不知道收视率和买气好不好……至少他是不可能会去看这么狗血又无聊的故事…… 终之药 一切脉络(6) 「……」 总是细心聆听着老是学不乖的小朋友心中的发言,那名小朋友头顶上的天花板,浮现了一隻微微睁开的眼睛,含笑地望着他。 然而,正被好好「欣赏」的小朋友……显然没有发觉到这件事,仍在心中不时发表着他的听候感言。 惹得那隻眼睛越瞇越细、笑弯了那隻令人恶寒的眸子,随之再度淡去了踪影。 「后来的发展你也知道了。我的人生其实也没什么,来了这里才真正拓展了自己的眼界,体会什么叫活着的温暖,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只能说是以另一种形式体验自己一直想要的朴实生活……以现今社会来比较,这里真的很朴实……」 「……」 闻言,扣除在这待上几天的可怕经歷,几乎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帕斯特,虽说无法完全体会对方的人生中酸甜苦辣……但至少从之前看的新闻中能多少获悉,却似乎也起不了多少效果……始终只有看戏的成份。 没体验过的就是没体验过,在怎么想去体会别人人生的辛苦谈,没有与相似的人生经歷、环境也什么没办法可言,无疑是在看小丑表演……就如同对方无法完全体会他过去的生活一样。 随后,认知到自己即便身处负面情绪之中太久,也无法为他带来任何的解决办法,反而会送给他不少名为挑战的礼物…… 对于那些挑战,他不仅打了个冷颤、敬谢不敏,随即将话题稍微转了个方向。 「……你喜欢这里吗?」 听着帕斯特的探问,大松鼠嗓音低沉地轻笑了几声。 「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对现在无法适应时代变化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归宿。」 「……」 「你想离开这里?」 「……也许吧。」 帕斯特闻言,随口拋了一句过去搪塞,一面搓了搓忽然起了一阵麻刺感的右手上臂。 「你会问我喜不喜欢这里,表示你对自己心中的答案没自信。」 对大松鼠投来的一记直球,帕斯特抿起唇,不语。 「很多事情别老是从别人那里索取答案,从内心找解答,反而会比较快,也真实许多,最起码自己的感受不会欺骗自己。」 「……如果找不到呢?」 「这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话一落下,双方沉默半晌,稍有暖掌的大松鼠转过头,终止沉寂。 「要吃早餐吗?」 「……」 帕斯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走向一旁的餐桌,拉了张椅凳坐了下来,一手拄着脸撑在桌面上,低声抱怨。 「……每个人都跟我说一堆,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大松鼠开始手上的工作,一边抖了抖耳朵回应。 「人生,不也一直都在面临许多选择。在那些无数的选择当中,也有不少是很多人连想都想不透,说给别人听,却也得不太到什么好答案的事情,更别说是去勇于行动了。」 「……」 「有趣的是,唯有静下心来,好好思索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这才能好好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要是找不到呢?」 「就算暂时找不到也没关係,有谁不是摸黑走出来的?」 「……又是选择和挑战,也太烦人了……」 儘管帕斯特刻意忽略不停自心底浮现的那一股负面情绪,烦闷且懊恼的语气却很诚实地出卖了他。 听闻帕斯特的怨言,大松鼠没多说什么,一掌持平底锅,另一掌持锅铲,侧过身,将锅铲指向了正在闹脾气的人。 「你早餐想吃什么?起司蛋土司配咖啡还是蛋饼配奶茶?或是想吃其他的东西,只要厨房有食材,我都做给你吃。」 人生第一次被大娃娃拿锅铲指着,还说着可能会发生在朋友、家人和情人之间的温馨话语。 帕斯特冏了,对于此地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的鬼事,简直无话可说。 「……」 终之药 一切脉络(7) 好不容易餵饱了自己,难得一脸满足地踏出了厨房,本想往自己的房间再躲一会儿,在去上工的帕斯特便看见了夏夜笑吟吟地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 看见对方一脸饶有趣味的笑容,帕斯特垮下了脸,不免怀疑起了自己再度被耍的可能性。 那人会这样笑,肯定多半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放弃了回房躲大魔王的选项,心情哀伤,表面工夫却仍得做好,帕斯特笑了笑,准备开口询问开店前是否进行清洁的时候,夏夜一如方才的窥探言行,直接秒封了对方的退路。 「现在不用打扫没关係。我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谈工作方面的事情。」 「……!」 话一入耳,让帕斯特本来以为薪资已然无望的瞬间心死灰復燃,在他走向了柜檯,坐在了离夏夜稍远的位置,对方也将一杯杏仁茶饮递到了他的面前,令帕斯特感到百般不解。 「把这个喝下去,麻刺感多少会消退一些。你一边喝,我一边讲。」 见帕斯特犹豫惊愕交加的表情,夏夜示意对方坐下。 顺着上司的指示,帕斯特拉了张椅子坐下,端起那杯微烫的茶饮,小心地啜了一口。 「刚才无意间听见你和布斯的谈话,这几天你们培养了不错的情谊。」 「……」 帕斯特一听,一瞬无语。 身为暂且安身在非人体内的过客,夏夜随时都能窥探听取他想要的情报,根本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开话题,而且装得也太假了……!除非他眼残,不然不可能会看不出他和其他非人有培养出什么见鬼的情谊! 面对眼前的非人,帕斯特非常有胆地在心里大肆宣言自己的偏见。 故作没听见对方的挑剔言论,夏夜微歪着头,朝对方投以一抹颇为不解的微笑,一缕黑色发丝垂落苍白脸庞,不知怎地,其姿态看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嗯?怎么了?」 「没什么……」 被这笑中带刺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的帕斯特,面色有些苍白地在心中向对方为自己的无理道歉,这才得以使对方的目光收敛了不少,也好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尚未缓过一口气,下一个无言的疑问再度朝他扔了过来,令他一时语塞,深深觉得对方的脑袋真的很有事。 「你在这里住得怎么样?习惯了没?」 「……」 帕斯特铁青着脸,瞬间眼死,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基于何种心态才来问他这种天天都看得到的鬼问题……别说是回答了,他连个谱都没有…… 而且,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是那个被人给耍着玩的玩具…… 也不知道玩腻了之后,自己下场又会怎样…… 光想就觉得骇人…… 完全不懂上司做出如此举动的帕斯特,面色如土地暗自叹了口气,也为自己将来的处境默哀了片刻,随后端起了放在他面前的那杯饮茶,堵住自己的嘴,努力地将无视的行为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 笑看了眼新人此刻的言行,夏夜忍不住轻笑了出来。这一笑,更是令努力装作没事的人,昧心猛地紧张了好大一下,吓得他直接把口中准备吞嚥下去的茶水喷溅在了正在看他好戏的某人脸上。 一时之间难以顾及身旁之事的帕斯特,呛得频频咳嗽。 「……!」 等到他的咳意稍退,他这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随之想起了自己刚刚的行端,吓得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倏然刷白,浑身一瞬僵硬,随后意识到他此刻的行为正连接生命是否延续的关键因素,他连忙将手中的茶杯给放回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然而,在他急得快要哭出来地四处张望有无擦拭用物,内心也相当排斥为怪物擦拭的那部分善后处理。 「……」 怎料…… 终之药 一切脉络(8) 「……呵呵,不错。这次的新人真的很不错!」 「……」 听见一旁的诡异笑声,帕斯特的心都冷了,人也一时认为自己的未来可能无望了。 馀光下,他也瞥见了正躲藏在厨房门边偷看着这一切经过的大松鼠不知现下的情绪怎样,只见他抖了抖耳朵,摇了摇尾巴,好似在传递「努力活下去吧」的同情间默哀讯息,在收到了帕斯特的无言神色,随即躲回了他的居所,不再去关注他等会儿的动向。 「……」 透过这次经歷,帕斯特深深地体会到……真的不要没事就给自己挖坑跳……而且还是个无底深坑!如此一来,才会活得比较长久…… 前提是,他能够活过这一关…… 「哈哈哈,这次的新人还真是顽皮……」 笑吟吟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绣花手帕,简单擦拭了被喷溅了满脸和前襟的茶水,大致处理好了自身仪容,便将手帕收回了怀中,忍不住又轻笑了声,怎么样也掩藏不住他此刻的好心情。 然而,他此刻的好心情,在某人眼中看来,颇似另一场灾难的开端……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活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被当面人吐了满脸的水……真是个不错的体验……我挺欣赏你的,帕斯特。」 见到眼前的人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夏夜微笑地向对方罕见袒露了心声,说到最后,更是笑瞇了双眸,将那人的身此烙印于眸中,眼中也一瞬闪过了一丝诡异的青色光彩。 「……!」 闻言,完全不想被这里的人欣赏的帕斯特,整个人几乎都都吓傻了……庆幸的是,他没见到刚刚在夏夜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光色……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片刻,在他好不容易缓和了自己心中的忐忑,没多久,似乎隐约听见了来自厨房的一道细微叹息……令他忽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不等他多想,在方才险些让他吓破胆的人的一道笑语之下,哀伤地将他的注意力给强行拉了回去。 「作为你送给我的宝贵体验……我们现在就直接进入正题。」 「……正题?」 猛一回神,帕斯特听了更是一脸疑惑,一方面却又有些期待对方提出解约、从此放他走人这一类的美好提议。 殊不知…… 「正如记忆展示,本店施加了吸引需求者的术法,再来本店招募新成员,所以就请你留在这里,继续你的助理职务作为这次治疗所需支付的代价。」 这一语,夏夜笑得异常灿烂,理所当然地将手伸到帕斯特面前,示意他接受自己的「好意」。 听见与自己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说词,帕斯特的脑袋先是空白了好一下,等他消化完对方话中的意思,整个人惊愕地弹了起来,用力拍了下桌面,没额外心力去管这一拍有多大声,是否给人的心情呈负向发展,不管如何,他都只想极力撇清对方强加在他身上的不法契约。 「……我根本没有向你们提出任何的委託,凭什么叫我支付代价!」 面对发难的新人,夏夜挑了一端眉。 「你早就向我们提出委託。第一天傍晚你来本店的时候,黄莲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的回答是什么吗?帕斯特。」 终之药 一切脉络(9) ||你早就向我们提出委託。第一天傍晚你来本店的时候,黄莲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的回答是什么吗? 「……什么鬼?我什么时候……」 闻言,帕斯特先是愣了一下,眉头深锁,对于从夏夜口中吐的话语,感到非常不知所以。 明明每一句每一字他都听得懂,为何就是听不懂他到底想向他表达什么意思…… 「……」 「你还想不起来?」 夏夜微微笑弯了漆黑的双眸,一面给予暗示,一面等候着他的回应。 对于夏夜的好心,帕斯特却连半点领情的意愿也没有,整个心思都乱糟糟的,根本无法和他想表达的意思搭上线。 「……」 「唉……」 面对帕斯特的无趣态度,夏夜罕见地直接破例,给了对方就算想破了脑袋,可能也找不出问题出在了哪里…… 夏夜笑瞇了眼眸,一字一句清楚地将其说给了某个脑袋迟钝的人听。 「我追求真实的自己。」 「……」 此言一入耳,帕斯特又愣了一下,不一会儿,他慢慢睁圆了双眸,简直难以置信对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 这一理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大的惊愕,他立即站起了身来,帕斯特意图向后退,却被椅凳绊倒在地上,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眼那抹倒映于他瞳孔中的倒影。 吃痛了一声,的他,面色苍白地微垂着头,试图逃避现实地小声低喃。 「那怎么可能……那是我……」 随便拿出来塘塞对方提问的回答……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就…… 就因为这样,就把他的人生……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思心肺烈地大口,好似只要这样做,他就可以回到他原本所身处的那个世界之中。 「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只是,很可惜的是……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无视于帕斯特的惊恐,夏夜环起了双臂,翘起了二郎腿,笑望着正无力地呆坐在地上,微微瑟抖的人,唇角扬起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 「为什么每一次你碰到危机的时候,几乎都不会出现本该有的部分生理状态?正常来说,碰到紧张、危险事情都会有的生理状态,在你身上却都看不见这些变化。」 夏夜微微向前倾身,凝望着前方即将手到擒来的可爱「猎物」。 「身上的痛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必你也记不起来了吧?」 夏夜微瞇的眸子又瞇细了些许,笑意更甚,揭谜意味更是浓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帕斯特缓缓站起身,声音微颤,呼吸急促。正如夏夜所言,别说遇险和紧张时本该出现的冷汗,甚至连疲劳的汗水……此时此刻却异常地没有出现……明明之前都还有的…… 他用力地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大口气,试图稳住自己起伏的情绪。 「……」 随着他所好奇的那些谜题即将向他揭晓,可他却没有半点愉悦的心思,反而是心中沉淀的不安逐渐开始荡漾了开来。 只见夏夜伸出了左手,食指指背轻敲了下满是趣味的脸庞,欣赏着对方因自己的触碰而瑟缩微孔的反应,内心的兴致又上扬了不少。 时过片刻,夏夜轻吐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不详。 「你认为……你现在还有可以让你回去的地方?」 终之药 一切脉络(10)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疑了片刻,帕斯特这才猛地意识到对方到底说了什么,随之猛地感受到他的内心有股深处似乎随着对方的话而开始蠢蠢欲动,彷彿意图从某个枷锁之中挣脱出来,重见原有的那片光明。 正当他深陷于惊恐之际,这些天来他无比盼望开啟的大门,终于敞了开来。 门这一场开,不仅让盼望的人的心中带来了一丝希望,却也为来者的到来,感到了极大的错愕与不解。 「……为、为什么……」 相较于帕斯特的惊慌失措,夏夜就显得格外平静,他歛起了脸上的促狭笑容,侧过身去,向客人展露出了一抹温润且毫无半分冷意的笑容,站起身来,前去迎接那名久违来访的顾客,完全没了方才那一副恶人的模样。 「今天想抓哪些药帖,寇提亚先生?」 一见上门的访客,帕斯特愣在原地,久久才得以吐出令他倍受惊疑的话来。 「等、等……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身着一身白衣黑裤的休间服装的中年男子彷彿没有听见帕斯特的呼唤,也彷彿看不见他一样,苦笑地来到了帕斯特对侧的柜台座位上,拉了张高椅凳,坐了下来。 面对那名与印象中有着极大差别的中年男子,帕斯特怔怔地望着那人如今看来显得憔悴的容顏,不见不久前所见的那般英俊瀟洒,对于这样的情况……帕斯特格外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人。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人有着一头柔顺的黑灰短发,从旅途中返家后,总是神采奕奕地和他有说有笑,宛如什么烦恼都没有的男子……只是短暂的一小段日子不见,如今却……不知遭遇什么样的际遇……才会变成了已成白发苍苍,神情抑鬱,宛如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见到那人此刻的姿态,帕斯特的心很是心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很懊悔,自己为何当初要决意离开那个长期令他感到冰冷寂寞的家……若是他没有这么做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是採取什么挽救的方法,好让他的……他眼前的那个人……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思一此,心中的酸疼令他眼前所见濛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野,曾经一昧赌气不愿意和对方好好沟通,甚至是呼唤那个……他曾喜爱无比的那个呼唤…… 「……爸、爸爸……」 「老样子。」 听不见帕斯特的呼唤,一刻也不曾发现对方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寇提亚深吸了口气,摘下眼镜将其放到了桌面,面露疲态地抬起手,捏了捏鼻樑。 不理会帕斯特此刻的状态,夏夜含笑着为对方了沏了一壶茶饮,没多久,从白瓷壶中飘出的淡淡香气吸引了寇提亚的注意。 见他抬起头来,品闻了下传入他鼻腔的淡淡芳香,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些许,心情也多多少少好转了一些。 或许,这是他在经歷的那段堪称无比艰难的日子之中,在这里唯一可以让他好好放松下来,使心情得以稍微好转的地方…… 若是时光可以倒回,他真希望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也或许,他可以多做些什么,以此避免那起事件的发生…… 只可惜,已然发生的一切,早已无法更改,只能认命地接受…… 「……」 聆听着来客悲从中来的心绪,夏夜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浅笑。 终之药 一切脉络(11)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沉浸于悲伤之中,寇提亚连忙呼了口气,试着将自己从那段悲伤过往的情绪之中慢慢脱离出来。 好片刻,在他终于勉强从中缓过了情绪,这时夏夜也算好了时机,将刚泡好的茶水倒入先前帕斯特使用过的茶杯中,小心地端到了寇提亚面前的桌面上,瓷器与桌面细小的碰撞声,于静謐的屋中响起了一道悦耳的清脆声响,或多或少使人在不自觉中感到一丝淡淡的愉悦。 也好过……被沉重的悲伤所笼罩。 「不好意思,老是受你照顾。」 瞧了刚上桌的茶饮一眼,寇提亚感激地朝夏夜笑了一下,随后小心地端起温热的茶杯,轻轻地闭起了双眸,细细地品闻了下,伴随热气所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淡雅香气。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眸,伤感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勾起了一抹温和的微笑,眼底闪过一丝缅怀。 「让我猜猜……这是……牛蒡茶?」 「真不愧是寇提亚先生,这次又被你猜中了。」 听见对方的回答,夏夜展露笑顏,无视于一旁帕斯特的震惊,开始解说牛蒡茶的诸多功效。 「牛蒡茶具有保肝顾胃的效果,也能改善焦虑性失眠。添加不同药材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能问问是哪些不同的效果?」 「薑,能促进身体气血循环。」 「……」 「枸杞,能保养眼睛。」 「……」 「麦茶,能保护肠胃。」 「……」 「薄荷,具有安神放松的效果。不仅能当日常茶饮,对身体也有许多益处。」 听完中药师的解说,寇提亚品了口茶,语气满是感慨。 「光是一杯茶就能有这么多材料搭配,真是不可思议。」 闻言,夏夜笑微微笑弯了双眸,望着眼前的那名顾客,好听的嗓音因愉悦而有了些许微扬。 「不光是茶,人同样如此。一个人并非单单的普通个体,更拥有各种情感、记忆和灵魂。这么一想,人也是种丰富的素材。」 听闻此言,相较于误以为对方起了将他的家人製成药材念头,而惊慌失措的帕斯特,寇提亚反倒是愣了下,摇了摇头轻笑了几声,似乎早已适应了对方时不时语出将人体作为药材使用的惊人发言。 「……!」 见状,帕斯特整个晴天霹靂,完全不懂自家父亲和危险上司之间的情谊究竟是何时培养起的! 也不给帕斯特缓过思绪的时间,寇提亚馀光瞥见一旁尚未收拾的空杯,不禁好奇地拿起方才帕斯特所使用的杯子,品闻了下杯中所残留的细微气味。 「这味道……是杏仁?」 「杏仁茶具有安神助眠的效果。通常建议在晚餐后服用。」 夏夜倪了一旁尚未从新一波的衝击中回过神的帕斯特一眼,挪回了目光,笑望着前方的人,继续维持着他客意营造出来那个和蔼可亲的中药师形象,与顾客友善交流。 「我一直很好奇寇提亚先生是怎么锻鍊出如此出色的品味能力?」 「……你太抬举我了。多亏有犬子的训练,品茶品多了自然也就练出了品味的能力。我在这方面并不如专业的人来的精深,只略懂一些皮毛而已……之所以会猜中,也只是我运气好,遇到了我能够说得出名字的茶类……」 一想到犬子,寇提亚淡去了脸上的温和笑容,惨澹一笑。 终之药 一切脉络(12) 随着那段珍贵的亲子品茶时光浮现于脑海中,他顿了一下,努力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他乎了口气,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手挪向一旁,食指轻柔地摩娑淡绿色镜脚半晌,在他终于从稍有起伏的悲伤中缓和了过来,这才神色艰难地说了下去。 好似只要透过这样的交流……就能够让承载在他身上的浓烈苦涩多少淡薄一些。 「在我……结束取材的旅程返家之后……他……犬子总会……时不时就会端上一杯饮品让我喝,想要消除我工作累积的疲劳……久而久之,我也因此体会到了与家人相互陪伴的温暖与喜悦……只是现在……」 说到这里,寇提亚忧虑神情转为悲慟,停下了婆娑镜脚的手,稍微往旁挪了开来,并收成了拳状,微微颤抖。 「……」 见状,帕斯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会有如此状态,想伸手碰触对方,却被夏夜的一句话给惊得猛地收回了手,面色铁青地微微低下了头,抿着唇,不发一语。 「很抱歉勾起了令你感觉不太好的回忆。」 「……不……没关係……是我失态了……」 寇提亚抹去眼角泪液,拿起眼镜重新掛回了脸上,努力挤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 在寇提亚再度笑着重整情绪之际,夏夜故作抱歉一笑,眼底却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趣味。 「……」 望着两人相互友好来往的场面,看在不明所以的帕斯特眼里,无疑是种奇怪的组合,由于个人心理因素与某上司的眼神示意下,不可能做出逾越对方指示的任何行端……只能默默在旁静望着…… 时过片刻,在寇提亚逐渐恢復状态之下,夏夜这时转过身去,在药柜前来回走动,不时从陈列架上的诸多药罐中挑选出顾客先前电洽所需的药方。 随后,逐一将挑选出来的每一样药材放置在药秤上,确认比例调整无误之后,将其送往事先整理出来的数张药纸,进行分装,动作乾净俐落,没有一丝迟疑。 接着,他弯下身,从檯面下方,柜子中取出了疑似两包装有某种药粉的小透明袋,再度确认处方无误,完成了所有包装,他这才将所有商品逐一放入了纸袋中。 看着夏夜露出一贯的温和笑顏,熟练地操作着他人所不知数百年如一的步骤,速度快得如跳舞般轻快,可见他有多喜爱这项行业,也令寇提亚的心情得以再次好转了些许。 「……你的速度还是这么快。」 寇提亚端起茶杯,啜了口微凉的茶饮。 期间,除了讚赏夏夜的迅速之外,他从未注意到始终佇立于眼前的帕斯特。 大致上故作一再确认好了之后,夏夜笑着将商品轻放在了对方左手边的桌面上。 「你指定的药材已经确实放进纸袋了。我另外还多放了几包牛蒡粉,方便你之后可以随时饮用。」 「这怎么好意思,牛蒡粉你还是留着给需要的人。平白收你的好意,对其他客人说不过去。」 寇提亚一听,面恶诧异,连忙将手伸向了一旁的纸袋,准备取出里头的额外赠品,却被夏夜给制止了下来。 「我早就已经收到给付。包括这次的药钱在内……呵,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就当是某个人送你的礼物。」 面对顾客的疑惑,夏夜不留痕跡地瞄了不远处的帕斯特一眼,故作是将相当于帕斯特这七天薪资的药材费用,以某个在场的人名义半是强硬地赠送出去,好让某人心慌一下,多少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而他的好意,也勾起了寇提亚的一丝兴致与感激。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终之药 一切脉络(13) 「……」 对此,夏夜笑而不语。见对方不愿多谈,寇提亚也识时务地收下他的好意。 「那我就收下了,请代我向那个好心人道谢。」 「我会的。」 在对方检查商品时,夏夜也不禁加深了一丝笑意。 时过片刻,寇提亚确认商品无误后,夏夜神态自若地继续向对方攀谈。 「我记得……你以前曾和我说过,你曾是一名国际旅游杂志的知名专栏作家……」 对于夏夜的提问,寇提亚抬起头,神情落寞,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他提出的问题。 「……是啊。因为遇到一些出现在我人生的巨大挑战,内人就建议我回国疗养,就顺势辞退了那份工作。就算再喜欢那份工作,也无法填补自己所失去的那段极为宝贵的亲子时光……」 「……」 听见自家父亲所袒露的那一席话,帕斯特惊愕地望着他,似乎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他强压下心中浮现的那一股想上前询问他的衝动,用力地抿起了唇。 正当他想转身离开,试着让自己浮动的心情得以缓和之际,眼角馀光却瞥见了,正躲在厨房门边努力地想隐藏自己的大松鼠,用力地摇头示意。 ……那模样看起来根本就是压根没想好好隐藏自己……实在无语…… 「……」 儘管不解,但大松鼠的行端,却也令他不禁哑然失笑。 将新人一举一动看得极为透彻的夏夜,暗自想着等会儿要和那隻布娃娃好好交流一下,免得节外生枝。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寇提亚的神精够大条,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那隻一般人难以忽视的布娃娃……也称得上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了…… 对中药稍有涉猎的寇提亚确认袋中药品明细及收据无误,貌似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和得来不易的朋友间聊一会而,以此多少紓解内心的哀伤,不让自己多加关注于它。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就开始夜不成眠,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那孩子的帮助,才因此让我能够在这里遇见你……得到许多无法言喻的协助,让我的心痛多少有了些许的缓解。谢谢你……夏夜……」 早知对方会有如此反应,夏夜依旧故作谦虚回应,顺道挪移了一下视线,意图终止这个话题。 「别这么客气,我只不过是聆听的一方……啊……已经来到这个时间了,这样你还赶得上回程的火车吗?」 「……嗯?啊……看来时间也快差不多了……那么我就先回去啦,明年见。」 夏夜的一席话,立即勾起了险些被寇提亚忘记的事情,见他连忙看向了古钟上的时间,发现回程发车时间将在半个鐘头后到点,他赶紧拿起一旁的纸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时,正好瞥见了眼前一闪即逝疑似他所熟悉,也日夜想念的那道身影,不由得愣了好大一下。 「……帕……」 「怎么了?」 见到寇提亚的惊愕反应,夏夜故作一脸疑惑地朝帕斯特的方向看了下,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寇提亚身上,故作疑惑地问了声。 「……不、没事,我先走啦。」 在他人的呼唤之下,寇提亚猛地回过神来,他朝夏夜抱歉一笑。在他侧过身,准备离开之际,又忍不住多看了帕斯特所在的方向一眼,认为自己可能眼花的寇提亚,没再多想,便朝敞开的大门方向走去。 「明年见。路上小心,寇提亚先生。」 听见对方语带笑意的温柔关心,寇提亚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哀戚,随后他强顏欢笑回首,语气微弱道谢。 「……谢谢。」 「……」 不知为何,看着父亲的沧桑背影,帕斯特不由得感到心痛万分。 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便先行做出了行动,他越过柜台,朝着即将步出大门的人的方向大步奔去。 就在他即将碰触到他父亲的肩膀,却没得到不他原本所希望的那个效果,反倒硬生生地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在极大的错愕之下,他不小心绊倒了自己,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面对这个结果,帕斯特面色苍白,双唇颤抖,不放弃地转过头去,却一脸难以置信地亲眼看见他的父亲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跨出了门扉。 他不气馁地转过身去,想追上对方,试图证明这一切并非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儘管门外景致与窗景相同,此刻一见却异常刺眼,让他不得不用双手背摀住双眸,遮蔽大半光线。 在自我保护下,也因此错失了从此地离开的机会。 「……」 令他哀伤不已的关门声毫不留情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此刻听来却是格外地陌生、响亮,无比心寒。 这一突发状况,似乎也解开了长期缠绕于他一身的无形枷锁般,左手腕的串珠手鍊无预警地应声断裂,能听见珠子撞击地面并朝四处滚开的响亮声响,连忙一望去,却怎么样都见不着其踪跡。 「……」 察觉到饰品的异样,帕斯特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就连支撑串珠的线也同样如此。 怎么会……刚刚还戴在手腕上的东西怎么会突然消失……难道被非人给吞了吗? 那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不可以不见啊…… 可见不着身影的东西,又该让他如何是好…… 「这跟你的猜测,多少有些出入。」 终之药 一切脉络(14) 「……!」 听闻话语,帕斯特错愕地猛地瞠大了双眸,他一脸惊慌且恳求地望向夏夜,多么希望对方能够将他的东西归还给他。 然而,对方貌似没有这个意愿。因为在夏夜看来,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根本没有归还的必要。 面对非人的文风不动,思维絮乱的帕斯特缓缓站起了身来,试图扑向眼前的夏夜,却被迫定阻止了下来,难以前行。 「……唔……」 他反射性低下头看向右脚,惊见一隻苍白泛青筋的手,正死死抓着他的脚踝不放,其力道且有逐渐收紧的跡象。 「……放开……快给我放开你的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在野忍不下去的帕斯特,不顾自身安危地朝着对方大声嘶吼,同时不断狠踹钳紧抓他足踝的手背。 「……唔哇……怎么办……怎么办……」 面对帕斯特的失控,在旁观望的大松鼠显得心惊胆战,惊慌不已,不停地用力跺脚,同时也为对方的下场多了不少同情与钦羡。 「……」 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夏夜,任由对方狠踩狠踹,一面轻轻地甩了甩轻盈无物的左袖口, 脸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欣赏着即将谢幕的最后演出。 时过半晌,认为时机差不多后,夏夜语带笑意地开了口。 「你父亲每年都会挑在今天这个日子,前来购买与牛蒡茶功效相似的处方,试着减轻身心上的一些不适,不过……内心的伤可就不一定了。算一算,今年也来到第三年了……」 这句话听在帕斯特耳中,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一再对着面不改色的夏夜大声咆哮。 「……回给我!你这个没血没泪的小偷……!」 「……治疗中那些人想必也说过了,你早已遗忘了不少东西。现在该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遗失了哪些东西的时候了……」 夏夜话一落下,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住了正在歇斯底里的人,在这股冷意向体内猛烈侵袭下,帕斯特不断挣扎的举动终于逐渐缓了下来,没多久,他凭只了挣扎,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面色惊恐地环抱双臂,浑身瑟抖,吐不出半句话来。 方才夏夜的那一席话,彷彿饱含了冷冽的气息,回盪于帕斯特的脑海,直到冷却了他那暴躁的思绪,这才终于消散。 对于刚刚夏夜所说的话,帕斯特仍未能理出思绪,只能无助地低喃。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便被夏夜的冷哼一声给打断了。 「……我、我真的什么都……」 「你不可能会不知道,你只不过是忘了罢了。是时候该想起来了,帕斯特。」 帕斯特缓缓抬起头,望着将自己视为玩物的怪物…… 剎那间,无数画面闪过了他的脑海,宛如记忆洪流般,不停地衝击着他的思绪。 方才异常的亲子相聚画面顿时清晰了起来,也意外地读取到了那段记忆中,让他不得不面对画面中所呈现出来的一切。 经过了那段画面中所给予的刺激,先前在他看来格外诡异的体验,如今却显得合情合理。 环绕他的违和感终于有了解答。 貌似遭人偷窃消失的行李证件。 被视为恶作剧重复探问的话语。 路边身体不适,始终无人关切。 熟悉的广场和诡异薄雾的回朔。 貌似牛头马面奇幻风的引路人。 老闆褪下外套盖在他身上的事。 三名来访者先后对他说的话语。 相互交织一时难以理解的过往。 无法被父亲听见看见穿身而过。 这些讯息都在向他透露一件事……一件他本该就该知晓,却始终不自知的事。 「……」 此时,尘封记忆的盒子终于得以被打了开来,如回马灯般,逐一浮出了檯面。 『代价的轻重,不是由我来决定,端看来访者怀抱的心思而定。至于你的话,现在的你是付不起代价的。』 伴随着记忆洪流之中所响起的那段话,宛如大石般,重击在了他的心头,在极大的错愕之下,縈绕于他一身的惊恐也随之一同散去。 而他,也终于开始理解到了为何那时候……黄莲会这么说了。 因为……他……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1) 「……你确定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破晓之际,身着睡衣,正一脸睡眼惺站在自家儿子房门口的寇提亚面色担忧,望着正忙着整理行李的独生子。 面对今日第十七次相同的关切之语的帕斯特,不悦地抿了抿唇,忍住了不让满心的不耐朝着对方发洩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时候……才不想轻易就他人给劝退……! 他微垂下眸子,依序地将手边事先打理好的生活用品给逐一收纳进了行李箱内,一面承受着来自自家父亲的关爱目光。 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总是嚮往着能够和他人一样,在外生活自由活动的机会…… 儘管会因此多少增加身体的负担,他仍是不顾双亲的反对,执拗地考取了远在他乡的偏乡高中。 也可能是因为他天生体弱的缘故,以至于照护者并非远在他国几乎一年见不到十次面的双亲,而是交由受雇的全天候保母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除了上下学需要专人接送之外,大多时间基本上都在家中孤单地渡过,即便有保母的存在……可他还是无法与并非真心待他好的保母建立起友好关係。 也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才会进而造就了他难以和他人友好相处的孤僻性格……又或者该说是,外暖内冷、极为渴望得到他人的关爱的倾向。 即便面对他人须带着虚假的面具,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定程度上的虚假友谊…… 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也好几次地质问起自己,明明不擅长和他人交流、身体状况也须多加照料,又为何要如此偏远的外地就学……而非选择在地的住宿学校…… 他想……可能是受到了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当空中飞人的家人的影响,使他也渴望得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自由到能够到许多不同的国家去欣赏、体验,拓展自身的视界。 只可惜,大多时候,几乎都事与愿违…… 「不用啦!反正你不是要搭明天一大早的班机到英国去,快去睡啦!不然又要像上次一样拖到最后关头才在懊恼自己为何不多睡觉,跑去打一整晚的电动……!」 帕斯特丝毫不多看自家长辈一眼,一面赌气地整理行李,一面冷淡地回应对方的关心,完全不将养育自己的父亲的好意给当作一回事。 与在外的阳光男孩形样回异,此时的他,毫不掩饰自己那一副似乎有人欠了他好几百万的态度。 「……这样啊……你也要离开家了,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的……」 面对自家儿子的失礼态度,寇提亚选择无视,任由他去发脾气,也好过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最后憋出病来…… 「……」 接下来日子,家中几乎都不会有人居住,寇提亚便先将保母给解聘,也做好了一定成程度上的防盗措施,以免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 他也知道他没有权力把控孩子的一生……也需要让孩子有着向外探索成长的机会…… 可还是免不了为自己的孩子生来的体弱多病感到忧心…… 「……你到底要不要去睡啦……!」 哀伤的是,儿子不懂作为父母的用心良苦,以少年人大多会有的脾性反抗自家父母……完全没有打算去和对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温和稳重…… 「……」 寇提亚一脸无奈地看着帕斯特,不禁苦笑了一下。 也好……至少还有人愿意对自己发脾气,而不是当作没你这个人。 一面想着可能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就会变得比较会想了,一面侧过身,准备往客厅的方向走去,打算先到沙发上小睡一下,等把孩子送出门了再回房去睡个回笼觉……前提是真的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 离开前,他回首,多望着孩子的侧脸一眼,寇提亚不禁想起以前他返家的时候,不时地将不知何时稍有涉猎,进一步採买回来的养生茶,端给他品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时常不在家的关係,以至于让孩子的身心发展上,出现了什么状况……可保母也说了……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 「……」 见到对方终于愿意从他的房间门口离开,帕斯特依然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一面用力地关上行李箱的盖子,使劲地拉好拉鍊,他呼了口气,站起了身来,朝房门走去,丢出了一句话。 「记得帮我跟妈妈问声好。」 寇提亚一听,本想多向孩子多说些什么,回应他的却是险些甩到他脸上的门板,巨大的甩门声响,在他家的走廊上回盪了一会儿,随后是一道迟来的锁门声,可见强烈拒绝他接近的意味十足。 面对眼前的冷硬门板,寇提亚面露哀伤,不禁开始懊悔起了,时至今日自己怎么没有好好陪伴过孩子成长的那段岁月…… 「……」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2) 一早,站在大门前的帕斯特,回望了陪伴他十五年岁月的居所,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不捨。 好似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他仰起头,眺望起了鱼肚白的天色,内心五味杂陈地呼了口气,迟迟不愿挪移开自己的脚,踏上前往他乡的土地。 又或者,他其实是希望…… 「……」 好片刻,他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步伐声从屋内传来。 他望向不久前刚关上的大门重新被人给打了开来,暗自苦笑前来送行的人,此刻的脸色相当糟糕,显然是方才的休息仍不足以使他的精力完全恢復。 明明是好意,前来为即将出远门的孩子送行,却只能收到来自孩子的不悦目光。 对此,帕斯特也为自己的不坦率感到有些懊恼…… 就某些方面来说,他和他父亲简直如出一辙……尤其在面对亲情的时候,更是如此。 即使是面对没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帕斯特,寇提亚朝他温和一笑,送上温暖的话语。 「路上小心,帕斯特。」 ◇ 搭上人潮鲜少的晨间列车,帕斯特将头轻轻地倚靠在冰凉的窗上,感受着伴随火车行驶而传来的震动感。 望着窗外不停地从眼前快速飞掠而过的景色,直到这时,帕斯特这才终于深切地感受到已然啟程,正一步一步远离家乡,一股难以释怀的惆悵感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 过了片刻,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他稍微抬起了头,即是火车依然不断向前行驶,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逐渐被拋在后方的那座公园。 不知怎地,只要望着那座广场,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年幼时,在某天夜晚,与高祖父一同在到灯火照耀的黄昏广场中,欣赏晚霞时所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一段,说不上特别美好的回忆。 反而是…… 「……真是够了……」 或许是受到那段记忆的影响,以至于本来就已经说不上美好的心情,又染上了一丝不悦的色彩。他半垂下眼眸,沉声低语,环抱的双臂,也因此收紧了几分。 他依稀还记得……那时候…… 「……」 在欣赏完晚霞之后的返家路途上,不幸地遭遇到了一场严重的连环车祸。 当他被救出时,儘管身体饱受剧烈的疼痛,仍不忘去关切自家高祖父的情况…… 然而,在他吃力地将脸从救援者的怀中稍微挪移开来,望向先前他所乘坐的那辆,如今几乎已经面目全非的中古车。 以及……来不及被抢救出来……仍坐在驾驶座上,受到伴随着刺鼻汽油味的大火吞噬了他最喜爱的高祖父的骇人一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刺耳的尖叫与惨叫声。 眼前的亲人被大火吞噬的身影,是他不馆多么努力去伸长手,也勾不着那人……也再也触碰不到,说不上话了…… 也只能无力地任由他人将他抱离现场,任由人们的身影将那光景给掩盖…… 他吶喊……呼号、恳求……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地听他说话…… 只是一昧地安慰着他…… 他的心好痛、好痛……却没人愿意听一听他想说的话…… 在那之后的住院期间,双亲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他,唯有他与同房曾有类似际遇的白化症大姐姐和她家中俩老之间间话家常,一面或多或少排解一些寂寞,也一再渴望着双亲的爱护。 在与那位大姊姊有过几此交流,依少女所言,她是名家外孩童,家有年长她数十岁不常来往的兄姊……其他的事情就不怎么了解了。 那个人总会在她的祖父母不在病房时,偷偷地和他诉苦、和她即将付诸行动的那个计画。 本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直到有天下午…… 在那个大姊姊独自请假外出,却再也没有见到她回来过…… 不久之后,他便见到了她的祖父母来到病房收拾孙女的用物,而后才从其他病人家属之间的间聊中得知,那名少女在某天夜里到她的兄姊家,纵火后,引火自焚……在当时的新闻版面闹得沸沸扬扬。 见到那样的光景后,帕斯特对于亲情的渴望也越加深刻,也越是不喜以金钱作为关切的行为…… 好几天过去,不知是不是收到了消息,本以为双亲会赶来探望他……没想到却是家人特意请来的保母……全天候照料着他…… 这令他的心,又受到了一丝痛楚…… 也不禁想起先前那位大姐姐曾和他所提及过的那个计画…… 或许,在他心中一角,也曾有过与少女相同的想法……只是从未实行罢了。 时隔数月,一名素未蒙面的祖母,代为他的父亲支付了他所有的医疗费用……而他也被带到了祖父母家中安置。 而后,意外得知少女是自己的远亲,双方祖父母又是好友,不难想像自家祖父疼爱少女的画面。 至少,在祖父母家中渡过那段时光,或许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哀伤的是,半年后,祖父母皆因流行性感冒相继离世,而他也再度被迫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中……面对再度被请来的保母。 也不晓得是不是前后经歷长辈的消逝,他的双亲似乎重新燃起了对于孩子的呵护与陪伴……却也只是从一年三次的见面,提升到七、八次的差别…… 每当他夜深人静的卧房中一个人独处时,时常会想起老是在嘴上掛着人老心不老,总穿着一身七零年代的服装、老爱探人底又活得悠游自在的高祖父。 高祖父的淡蓝眼睛真的很漂亮……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顏色。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3)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着不尽相同的意义……」 自回忆中回过神后,帕斯特将头再次倚靠在着车窗上,缓缓闭上了眼眸,喃喃低语。 那是……在他国中时,一名热爱戏剧的已故好友,曾对他说过的话。 片刻,藉着间暇,他开始逐一解析起了那些亲友的名字含意。 远房表姊。缅,具有缅怀之意。 高祖父。海琵,具有快乐之意。 挚友。路克弗,具有寻找之意。 父亲。寇提亚,具有悔恨之意。 「帕斯特这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是……」 雨水轻划窗面,落入了他的视野。 顺着勾勒出的记忆弧线,再度沉浸于哀伤过往中的他,以近乎消弭的微弱嗓音,道出了自己名字的含意。 「……过往。」 ◇ 大雨后的空气清凉舒爽,所见的一切都点缀上了来自大自然的礼物,闪烁了美丽的光芒。 一面欣赏大自然的创作,帕斯特一面拖着行李,一步一步一走出目的地车站。 他拿着手机,导航先前自己在家中所记录下来的租屋处地址,慢慢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路途中,灰濛天际再次降下倾盆大雨,将来不及把折叠伞从行李中取出开伞的帕斯特,很快便被淋成了落汤鸡……所幸手机及时护好,没有遭到损毁,对他而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即便有伞供他挡雨,大雨仍阻碍了他的大半视野,使得前行的路突变得有些艰难。 即使如此,在无处遮蔽的乡下马路上,他依然只能选择咬牙向前迈进。 不久,风雨交加,雨水不巧渗入了他的眼睛,当他眨了眨眸子,试着让自己的感觉好一点,仍是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一道光线急速地从薄雾般的雨幕中透出。 视线迷濛的帕斯特慢了半拍这才终于惊见一辆小货车朝他急促驶来,却早已来不及闪避,整个人硬生生地惨遭撞飞了出去。 在积水的马路上滚了好几圈之后,人便横躺在了路中央,而肇事车辆似乎还不满足,继续朝他开来,直接毫不留情地辗过了他脆弱的身体……最后拖着他那残破的身体拖行了一公里,直到卡车撞上了电线桿,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近毁的车头飘出阵阵白烟。 车尾发出刺眼的闪烁红光。 行李箱内的用品四散各处。 手机萤幕全碎裂归为漆黑。 珍视如宝的珠体四散各处。 破碎身体绽放嫣红的花朵。 细碎雨花落在了残破不堪的躯体上,遭受强烈衝击的意识逐渐涣散。 没多久,处于灵体状态的他,低垂眼眸,毫无情感地凝望着满目疮痍的事发现场。 ◇ 时经多日,寇提亚听闻了噩耗,出忙赶到了医院进行特殊安置的房间中,再次见到了自家儿子。 不同于先前那向他闹脾气的模样,如今的孩子已然成了令人难以直视的残破姿态。 始终不愿相信自家孩子遇难的寇提亚,直到亲眼见到了这一幕,他面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地,跪趴在地上痛哭失声,久久无法停歇。 事后勘验,肇事者为酒驾,因撞击电线桿重伤昏迷,数日抢救仍宣告无效。 经歷了丧子之痛的寇提亚,强忍悲痛处理好了儿子的后事与诸多事宜,随后在担任驻非大使的妻子透过海外通讯不时劝说下,终于愿意放下他的工作,再度回到无人等候他返家的冰冷居所。 数个月后,寇提亚强忍心痛,独自来到经过善后的事发现场,跪在歪斜的电线桿不远处,仍残留着些许斑驳血跡前,强忍已久的愧疚与不捨,终于在这一刻再次溃堤,只见他双手握拳,猛敲路面无数次,直到有人上前关切,这才勉强停止了自残的行端。 在那之后的每一年,在他最亲爱,却始终无暇照料的孩子忌日那天,寇提亚都会千里迢迢地前来事发地,为爱子献上弔念花束。 每到这一刻,他悔恨自己只顾工作,从没常伴孩子左右、关切他的需求的感受更甚。 也更悔恨自己只因为了满足自身的梦想与抱负,却没尽到做为父亲该进到的责任。 那时候……他早该不管孩子再怎么拒绝,都要坚持陪同他到租屋处……而不是放着孩子独自一人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他乡,最终断魂异乡…… 然而,亲人已故,再多的悔恨也没有用。 唯有接受,并继续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持续向前,迎向那通往无限的无穷道路……也永远看不到尽头。 想到最初弔念的那一年,随后,长时间累积下来的愧疚与作息不正常,导致了自身的强烈不适。 当他强忍着不适感,在商店街寻觅停歇处时,无意间看到一间店名怪异的中药行,进而结识中药师友人,再怎么想倾吐心中多到数不清的响对孩子诉说的话语,仍大多停留在间话家常的阶段。 也不知是上天刻意安排,还是自己过于思念孩子而终于出现了幻觉,瞥见了疑似帕斯特的身影…… 以及…来自夏夜的那一句话…… 不仅为他的心中掀起惊然的风暴,也勾起了他的某段记忆。 『路上小心,寇提亚先生。』 『路上小心,帕斯特。』 他曾为孩子送上的温暖话语,却成了最后对孩子所说的一句话……多么的讽刺…… 即便如此,他依然只能在心中无限地缅怀着亲人,舔牴近乎无法痊癒的伤慟。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4) 「……」 此刻,终于回想起了那段被他给遗忘的一部份记忆的帕斯特,一脸动容地仰起了头,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野,随着他呻吟哽咽,潸然泪下,染湿了他的面庞。 不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夏夜不禁莞尔。躲在厨房门口的大松鼠则是被接下来的画面给吓得炸毛,内心不停喊着阿蜜陀佛……完全无视于夏夜的白眼…… 「……」 笑看着身为「最后一名来访者,也是委託者」的帕斯特,几缕白烟自他的身上渐然地浮现了出来,逐渐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一幕,夏夜加深了笑意,稍微减轻了抓着对方缴回的力道。 「接下来,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帕斯特……」 「……唔……呜呜……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可怜的孩子……阿蜜陀佛啊……!」 「……布斯,你够了……你是想连我也一起超渡?」 「……唔呜……帕斯特先不说……你根本超度不掉……在你被超渡前,我就要被五叶给暴揍一顿了……!」 「……」 和大松鼠之间来了一段不太营养的对话之后,帕斯特所在的情况,似乎也在白烟消逝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此时,脸上的泪水已非先前所见的晶莹剔透,取而代之的是如嫣红般的血色,沿着下巴,滴落于地面上,绽开了一朵破碎的血花。 此时的他,如今看来,原先的乾净模样,已然是血肉模糊、肢体扭曲的残破且令人难以直视的姿态。 此时的他,彷彿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一面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在感受到了先前抓在他脚踝上的手,变得同样的「不真实」,他挪动了脚,轻松地穿过了仍呈现抓握之姿的手,任由那隻手消失,回到原主身上。 此时的他,缓缓侧过身,视线不经意地望向了墙面上那一面先前映照不出他真实姿态的立身镜,望着倒映于镜面上,终于变得可见的「那个人」,帕斯特微微瞠大了双眸,脸上浮现了些许诧异,随之释然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这可真是……惨不忍睹……」 此时镜面中的「他」,原本身上借穿的袍服早已随着白烟消散于空气之中,呈现出原先来此穿着的衣物……只是成了破烂不堪且血跡斑斑的模样……而他接下来所见到的,便是如今这般姿态。 只见,一大片白色液体自左侧破了个大洞依稀可见一小块的头改骨碎片的头颅中缓缓流出,浸染了大半张几乎毁容、血肉模糊的脸蛋上,在浑身鲜血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在第一眼的惊愕之后,第二眼便惊见,他那漂亮的左眼球,如今更是靠着勉强还连接在一起的组织,掛在了皮开肉绽的右脸颊上。 他抬了抬已然扭曲变形的左手臂,他低头瞧了眼断了好几根手指的手,左眼球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说实在的,这难以形容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体验得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被吓多了,以至于他见到自己现在这副姿态,反而显得淡定多了。 「……」 他抬起目光,重新将视线放回到了镜面中的那个自己身上。 先不说四肢扭曲变形、数根手指折损、胸口插出了一两根一小截肋骨,身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撕裂伤和擦挫伤,大片鲜血自他满身的大伤口中溢出,滴溅在乾净的地板上。 「要是被爸爸看见了,估计他会先被吓死吧……」 想到自家父亲,帕斯特不禁加深了苦笑,稍有无奈,却也只能接受。 「虽说是最真实的样子……但以死亡时的姿态来说……未免也太过于血腥了。」 「可不是。」 「这就是你在生前最真实的模样,帕斯特。至于,显现于生命之中的另一种原始的姿态,则是更为真实,也更接近于真相……只是这方面,就给由你自己在日后一步一步去慢慢了解了。」 相较于看到真实样貌连忙逃回居所的某隻松鼠,夏夜环起手,露出了看起来颇为阴冷的笑容,口吻听来却是相当欢乐。 「……」 见到了戏剧的尾声,一向对此感到有趣的夏夜,罕见地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虽说早已对早已对吉祥物和熟客或多或少感到了一丝乏味,本来想说有了新人或许会有更加不一样的惊喜…… 只不过……可惜的是……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5) 「……以这样的结果来说,也称得上是一种另类的惊喜了。也是一样在日后偶尔可以品嚐到的小小开胃菜了……」 「你说什么……啊,不是,为什么这面镜子现在可以照出我的样子……」 依稀听见夏夜的细语,却听不清详细内容,只能勉强听出似乎和「结果」什么之类的隻字片语…… 收起了险些流露于脸上的失落,夏夜冷冷一笑。 「为什么镜子照得出你?因为这是我的身体,是否将将人倒映出来,随我高兴。」 想起了起初见到帕斯特的时候,他所呈现出来的姿态,却不自知的状态,以及他不久之后所语出的那些话语……可说是令他感到一丝诧异。 时过片刻,终于注意到了自家厨师整个人正掛在一只瓮上……准确来说,上半身躲进了一只大瓮中,肥短的双足在半空中晃啊晃,努力去逃避现实的逗趣模样,他忍不住轻笑了出来。这一笑,令帕斯特下意识地瞧向了声源。 夏夜勾起了唇,淡淡一语。 「好了,既然你的问题都已经解决,就快点变回原样。那隻松鼠都快被你给吓到升天了……」 「……?」 然而,目前正处于面目全非状态的帕斯特,露出了一脸不解的表情。夏夜见状,暗自苦笑地为他简单说明。 「你要是不变回来,你不仅不能回家,今后这家店也无法做生意,也会传出闹鬼的消息,更别说快把自己给弄成下酒菜的某隻松鼠了。」 面对夏夜的要求,帕斯特迟疑了半晌,这才终于从他的话中意会了过来,只是多少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那段话中的某一句的真实性。 显然是听出了他心中刻意排除的那个疑点,夏夜浅笑地催促一语。 「动作快一点,我接下来还得做生意。」 「……」 对此,帕斯特缓缓闭上了双眸,依言去试着让自己不知能否顺利变回,起初的那般乾净姿态。 「……」 见到对方难得地乖巧听话,内心毫无怨言,夏夜不禁暗自苦笑。 「……」 一道又一道的明媚晨光,透过了窗户,映照在一时难以与此地氛围相容的人身上。 经过了一连串的大小事件,此时帕斯特的内心再次有了新的变化。 透过了接受自己已然逝去的现况,也克服了长久以来的大多怯懦…… 在内心的转化之下,他也顺着心中的感受,下意识地想像起了自己原本乾净完好的姿态。 下一刻,那一身残破不堪的身躯,逐渐被一抹鹅黄色的温暖白色光芒所笼罩。 没多久,他身上的伤势与满地的血跡纷纷化为了一缕缕鹅黄色的光粒,消失于白光之中,残破的服装也在光粒消散之际,恢復成了起初的模样……若是排除一身的半透明,此时的他,看起来彷彿不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势。 「……」 片刻,感到身心舒畅的帕斯特,缓缓地睁开了双眸,他神情温和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内心深处浮现的那一股暖意……他半垂下眼帘,勾起了一抹浅笑,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若硬要说的话,也只有…… 「……真是不可思义。」 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的好心情,夏夜暗自轻笑,故作严肃的口吻说了一句。 「那么接下来,我们也得来谈谈你所要支付的代价的事了。」 「……!」 简单的一句话,就将帕斯特的心,带来了不小的诧异。 他惊愕地望向对方,若他记得没错…… 「你说代价……刚才你不是说……」 「那是耍你的。」 同样的,新人这一词,也是夏夜他们串通好,好用来捉弄他的。 「啊……?」 「怎么?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了,那是耍你的……为了要让你有机会见到你委託我们时,你所希望的那个结果。」 「……你是说……绕了这么大的圈,就为了让我……见到自己死前的样子?」 帕斯特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是如何运转的,只能一脸微妙地看着他。 这会不会太扯了…… 先不说耍不耍人的问题,帕斯特忽然想起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对了,既然我是被法术吸引来的,但我跟老闆毫不相识,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亲友,甚至把他们给显化了出来?还有,老闆他的状况……和手鍊……」 「你说这个啊……」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6) 对此,夏夜微微笑瞇了眸子,眼底透出几分趣味,开始逐一向他说明。 「很简单。」 说着,他竖起了食指,又接着说了下去。 「患者来这是寻求内心治疗,之所以要回到过去,是为了让他们懂得如何面对,同时也是治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灵……抑是知晓恐惧与时间并不存在的真相,以此改变自己的心态与未来。」 「……就我所知,我好像还不知道时间不存在的基本原因……」 「那部分,就是你日后的功课了。」 「……」 「好了,我继续说下去。你可别打断我……至于黄莲的话,放着不管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而且他旁边还有一隻贴心又暴力的食梦貘在照料,根本没有我插手的必要,要是贸然跑去照顾,反而会被她轰得体无完肤。」 「……」 听到这里,帕斯特很是无言。他可不认为贴心又暴力的食梦貘会有多可爱…… 怎么办,他开始有点同情起黄莲了…… 「说到你的手鍊,它没有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被我吞了。单纯只是因为达成了它起初被赋予的使命,你的手机也同样如此,都是你认为自己还活着所创造出来的產物。」 「……」 「那些东西,早在你出事时,就已经全都毁损,事后也被你父亲给清理掉了。」 「……」 一说到他父亲,帕斯特不禁开始想念起了他来,他一脸可望地望向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呼了口气,抿唇不语。 「通常像你这样受到强烈衝击而失去部分生前记忆,和已死事实的灵体都会无意识显化出对自己来说相当重要的人事物,与内心状态呈现不同型态的幻蚀交手,同样属于治疗的一部份,唯有全然向内探询并接纳自己,即是完整的治疗。」 「……」 接下来夏夜到底说了什么,沉浸于渴望之中的帕斯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完全当成了耳边风。 无奈之下,夏夜也只能更加精简他的说明,好进入最后的正题。 「……若是遇见生前亲人或某些刺激,那股衝击会迫使迷途的灵魂恢復那段他们遗忘的记忆,迷濛阶段所创造的东西,也会在当事人清醒时,自动消失。」 「……」 「顺带一提,透过生前的影响会认为自己在享用餐点,灵体本身无须进食,主要吸收佳餚的能量,这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在祭拜好兄弟之后,美味度会下降的原因。这样懂了吗?」 「……嗯。」 依然没在听他说话的帕斯特随口应了声,继续看着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他出门的那扇大门。 这下,换作是夏夜难得无言了。 「……」 片刻,他在继续将未说完的部份给多加补充了一些。 「……唯一比较不同的是海琵。所有来访者之中,除了你之外,只有他是意识清晰又真切,绝非是从你的记忆中创造出来的幽魂。」 「……这是什么意思?」 一提到亲人,帕斯特的注意力便被拉过去了。 对此,夏夜翻了个白眼,继续说明。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不然第二天你看到不请自来的访客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来抓近十年都跟他们玩躲猫猫的灵体?」 他晃了晃手,露出一脸「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玩得更久」的阴冷表情。 然而,帕斯特依然不给他面子,继续将自己沉浸于他的思绪之中。 「……」 忆起了那天的情景,帕斯特抿起嘴,心中洋溢着无法言语的情感。 高祖父……原来他一直都在。能让那些追捕他的人这么久都找不到他的人,还真是厉害…… 除此以外,缅、海琵、路克弗。这些都是过往交织在他心中的结。仅有高祖父的身影依旧鲜明于脑海,而后在引路人的伴随下踏上新的旅程。 想必他曾经的亲朋好友也是如此。 「对了……」 此时,夏夜似乎想到什么好点子,提出对他个人来说相当有趣的提议。 「说到灵体,看你要维持现状,还是依附在物品上,刚好以前收到的代价还留有一个大型泰迪熊的布偶,要不要考虑一下?」 「……」 言下之意,就是想找个新的吉祥物和原本的那隻凑成一对。 完全没那个心思的帕斯特无奈地撇了撇嘴,连忙换了个话题。 「为什么要将这间店取名为言尽坊,作为一家中药行兼心灵诊所,取这个名字不是很奇怪?」 对于帕斯特提出的疑问,夏夜轻笑一声,轻声开口。 「之所以会取名为言尽坊。是因为言语拥有强大的力量,而这世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尽头,每个生命都走在诞生前便已规划好的道路上。人生一场。既然如此,不如以游走于旅途的形式,快乐地走过自己心中所希望的一生,不也很好?」 「……」 听一此,帕斯特这时才终于了解到,原来黄莲在当时初次的那晚和他见面时,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看似深奥,却也相当简单…… 『快乐与哀愁,是否真是相互对应的存在?』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7) 「原来是这样啊……」 帕斯特不禁笑出了声,为自己过了这么久才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感到有些好笑。 原来一切是如此的简单……只是自己一直都把问题复给杂化。 而且,一个问题,有个无限个不同的解决方式……不必拘泥于特定一种方式,若是只坚持于某一种方式,便会產生扭曲……而非最自然的状态…… 同时,问题本身并不存在,而是生命将其视为问题,才会将他给创造出来…… 而,问题的所有解答,打从生命被创造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赋予给了所有生命眾生。 至于那解答的所在…… 「……呵。」 思一此,帕斯特释怀地哼笑了声。 而且……唯心所向啊…… 见对方想得差不多了,夏夜笑着朝对方走了过去,来到了帕斯特的面前,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轻笑一语。 「说到这里……你意下如何?帕斯特。」 「我……不懂你的意思……一下说要我留下来,现在又问我这个……」 见到帕斯特的慌张反应,夏夜暗自轻笑,多欣赏了一番。 直到一会儿过后,他这才开口,佇立于帕斯特身后的大门也随着他的话敞了开来,温和的明亮光芒照入室内,向背对着它的那个人迎来了令一段崭新人生的开端。 「好了,不闹你了……门开了,你走吧。」 「咦?誒……什、什么?」 突如期来的大转折令帕斯特整个人呆愣了好大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终于意会过来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看出了帕斯特心中的惊慌失措,夏夜只是望着他,口吻温和地淡淡说了一句。 「回家去吧,帕斯特……回到你渴望的那个家。」 「……」 从对方口中亲耳听见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所希望的那句话,终于得以在此时此刻……如他所愿。 只是形式上,与他原本所想的大为不同……可那又何妨? 「你不走?还是真要我把你给留下来?」 「不、不……绝没这回事!我马上走!」 听见对方所言,帕斯特猛地收回神,立即转身向了大门,一眨眼的工夫,人便跑出了屋外,沫浴温暖明媚的阳光之下,奔向了某人所在的方向。 「……」 目送帕斯特离开此地,望着他消失于此的背影,夏夜勾起了一抹不同于冷笑,温柔似水的浅笑。 他渴望有个家,所以刻意建造了一栋房子,满足自身与黄莲的需求,同时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每当他见到访客们的徬徨失措,也会多少希望可以帮上他们一点小忙……即使在那些人眼中,他的小忙无疑是在捣乱…… 就算是如此,他也帮得很开心…… 同时,他也希望回到帕斯特可以回到胎心中所渴望的那个家,与他的父亲一同……即使对方看不见,也能够静静地陪伴在挚爱的家人身侧。 至于,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就得请黄莲帮个小忙了……以免来不及团聚,就被抓走了。 「走了吗?」 此时,一道脚步声自楼梯上传来,伴随而来的沉稳嗓音,也传入了夏夜的耳畔。 不等夏夜的回应,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的黄连,早已和那世界的友人连系,好让帕斯特得以和他的家人一同度过漫长的时光。 对此心有灵犀的夏夜,不禁勾起了一抹温润的浅笑,笑望着缓缓关起,逐渐将暖阳隔绝在外的那扇大门。 「嗯。」 至于,帕斯特是否会失去了在店内所发生过的所有记忆……就作为礼物送给他好了。如此一来,每年再见时,相信也会别有一番风味…… 而他所收到的代价,仅只于此次帕斯特为他所带来的愉快体验,以及,一面期盼着,在往后的日子中,仍能有与对方试着交好的一丝机会…… 即使路途漫长,也不尝是个有趣的经歷。 也终生难忘…… 终之药 一切脉络(二)(8) 此刻的帕斯特,浑然不知早已被他拋在脑后的人,正在打的小心思。 当他来到了自己生前的殞命地点,追上了父亲的脚步,那时的电线桿和路面插车痕跡也早已修復完善,也能够看见他的父亲正站在地面上放了一大束百合花的当年的那根电线桿前方,低着头静静地望着那束花,一脸哀伤地抬起双手,合十礼,似乎在向他送上祈语。 又或是,其他难以言表的话语…… 「……」 站在父亲身侧,望着他苍老许多的容顏,帕斯特的内心满是感慨。 此时的他,也终于得以放下过往的纠结,与自己最亲爱的家人一同踏上返家之路。 他抬起了头,仰望起了那片广阔的晴空。 蔚蓝晴天下,一切竟是如此的美好。 没有失去,便不会懂得珍惜。 没有伤痛,便不会懂得感激。 没有死亡,便不会深切地体会到活着的美好。 所有的体悟,皆是由 没有一个例外…… 也因此,这一切才会如此的珍贵且美好……任谁与其他事物也无法取代。 帕斯特回头瞧了那家店一眼,内心感触良多。 片刻,在寇提亚在心中献完了祈语,他缓缓睁开了双眸,露出了一抹伤感的温柔浅笑。 「我先回家了……」 「……」 见父亲话一此,便转过身去,准备迈开脚步,在动身前,又忍不住回首多望了那束花一眼。片刻,这才依依不捨地回过头,踏上了返家的旅程。 这一次,不同于往昔的孤独一人。 而帕斯特,也将在他的心愿之下,一同与挚爱的亲人,踏上归乡之旅。 ◇ 来到此处的人们,无须感到徬徨。 凡是所寻的一生,皆有它的意义。 不论有多大挑战,请你鼓起勇气。 不论你多么寂寞,你不是一个人。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有前行的机会。 因为那是生命万物都拥有的权力,谁也夺不走。 即便形式不同,总会让你拥有意想不到的体验。 寻觅之物,位处何方? 终有一日,希望之所在,是否真能到达? 每条道路拥有无数入口,只待你选择。 漫长无尽道路依然耐心等候你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