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志》 第一章:一个秘密 在离京城有三天路程的小镇街上,由于早已日落西沉,路边铺子纷纷打烊,只剩零星几个小摊子正在收拾傢伙,准备回家休息,养精蓄锐,迎接第二天的忙碌。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畏畏缩缩地从暗巷中走了出来,四面张望着,就怕自己被人瞧见。 他走到了一间已经打烊的茶铺,拉了张椅子出来坐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就在剩下的摊子收光后,角落里出现了两个宦官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提着一个看似沉重的箱子。 将箱子抬到了男子脚边,其中一个宦官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男子名叫张渊,是镇上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三十好几了,每天不是赌,就是在街边欺负老实人。吃喝都是靠曾是產婆的母亲所遗留下来的积蓄,如今花完了,就逼着媳妇去外面帮人做苦工,就是不肯找个正经工作。 张渊一看到箱子,马上目露贪光,伸手就是想打开。一旁的宦官见状,一个剑柄按住了他放在箱子上的手道:「说完,才是你的。」 张渊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道:「我娘张產婆,之前在汴州附近的一个山林里,就是你们问过我的那个地方,曾经帮一个奇怪的孕妇接生过。 「说也奇怪,那婆娘衣着普通,不像是个殷实人家,但身边跟着几个较为年长的娘们却一个个都是穿金戴银,一看就是身分不简单。 「孕妇刚生下一个女娃娃,其中那个穿得最华丽的娘们突然就衝上前来,拿棉被闷死了她。我娘见了害怕,扔下娃娃就跑了。之后她装疯扮傻了十几年,这才没被灭口。 「我娘曾说过,那娃娃就像是知道自己娘亲会被杀似的,一出生不吵也不哭,一点声音都没有,右肩上还有个桃子形状的粉红色胎记。」 宦官又接着问道:「你确定是个女娃娃?」 张渊伸出四个手指对天发誓道:「我用命担保,半个字不假!这些都是我娘临终前跟我说的,还千叮万嘱说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娘就是愚昧!手握有钱人家一个这么大的把柄,怎么就不会好好拿来利用呢?」 暗巷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在听完了张渊的话后,小碎步跑到了巷子里一个十分华丽的轿子前小声说了几句。 轿子里的人掀开帘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轿子里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也是宦官装束,但明显官位比外面几个高上许多。白发白眉,肤白胜雪,就连瞳孔的顏色也是浅浅的琥珀色,似乎是个罕见的白子。 他生得十分秀气精緻,若不是脸上透漏着戾气,十足十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若说完了,人就不必留了。」白子宦官如此说道,口气冰冷,犹如厉鬼。 小宦官点了点头道:「诺!」 重新跑到了巷口,小宦官向外面那两个宦官比了个手势。 外面那两人见状,其中一个立刻拔剑斩下了张渊的首级。 可怜张渊这才刚打开箱子,里面装满的黄金他都还来不及碰上一碰,就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小宦官见事办好,回到轿子边上小声问道:「房主,这尸首照旧是带去后山处理吗?」 「不。就钉在城门上。」轿子里房主冷冷说道。 小宦官疑惑,忍不住问道:「下官不解,这样不就大家都知道张渊知道些什么吗?」 房主冷笑一声,回答:「我就是要邹王知道,他的秘密已经传到圣上耳里了。」 小宦官想了一下,豁然开朗,笑道:「下官明白!」 对着四周的宦官招了招手,小宦官厉声道:「起驾回宫!」 「诺!」 【仙界的那点事】 普天之上,在凡人们称为仙界的地方,有个小蟠桃仙女,名叫桃七。 她被父亲送到了崑崙山,跟着三足鸟蔚青学着打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虽有着少女该有的活泼开朗,但对待工作却向来是勤勤恳恳,不敢怠懈,深怕丢了自己父亲的脸面。 这天东海龙王喜获麟儿,桃七全家出门道喜,担心年纪最小的桃十一受不住长途奔波,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家中。 百般无聊的桃十一没事可做,想起在崑崙山还有个姊姊也没去,便淘气离家出走,去找姊姊了。 但崑崙山哪是一个小仙说去就能去的地方?果不其然,这才刚到蟠桃园,桃十一就因为山沿陡峭,一时脚滑跌落山谷。 桃七见状,忙跃下山崖救弟弟,却不慎将一颗蟠桃给撞到了山下,酿成大错。事后王母娘娘责罚,桃七怜惜胞弟年幼无知,不忍他受罚,就独自揽下了责任。 殊不知桃七的父亲,嫦笙星君是个极其爱面子,害怕被外人詬病护短的傢伙。桃七犯事,他果不其然往严里惩,贬了桃七下凡歷劫,还用上了最悽惨的七劫命数。 父亲爱面子,桃七的母亲却不是这样的人。 女儿要下凡受难,丈夫却不肯让步,她是铁了心不再跟他说一句话,直接搬到了闺蜜家去,想逼嫦笙星君收回成命。 桃七母亲橘纺的闺蜜叫梧翊,是天上追暘宫的左参谋,身居高位,却个性温柔。 在追暘宫中橘纺声泪俱下,抱着梧翊哭道:「你知道七劫命数有多夸张吗?七个劫啊!四个生劫,一个情劫,两个死劫!死劫竟然有两个,你看看我家那个有多变态!」 也不能怪橘纺激动,桃七要经歷的命数确实残忍,即便是不认识的看了也会暗暗皱眉,更别提是亲妈了。 桃七此次将转世为凡间邹王与宫女苟且所生下的私生女。一出生便丧母,还天生是个哑巴,导致邹王妃以灾星之名,扔进了河中让她自生自灭。 之后桃七将被死士集团的首领救起,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名刺客,化名是夜萤。 首领见夜萤无法言语,教会她一套特殊文字,仅有死士集团的成员能辨识,还教了一套只有她跟首领才看得懂的手语,依此进行秘密的交流。 死士首领看似很疼夜萤,却打小就给她餵了一种叫做魑魅阴蛊的阴险蛊毒。 话说魑魅阴蛊与魍魎阳蛊是一体两面的毒,无论是中哪一个,毒发时都会痛不欲生,如蚀骨般难受。这两种蛊毒凡间无解,一旦中了就是终生受其折磨,唯有在毒发时与中了相对应的蛊毒者肌肤相亲才能缓解其症状。 死士首领就是藉此让夜萤成为药人,接着给敌方头目下魍魎阳蛊,以此为威胁,让他离不开身为『解药』的夜萤。 夜萤也成功藉此打进敌方阵营,却爱上了对方,最终被爱情背叛,遭陷惨死于车裂之刑,身首异处。 「啊...怎么这么惨绝人寰啊?」梧翊听了也是于心不忍,红了眼眶。 这番对话,正好被站在门外的笛午给偷听了去。 笛午是个年轻的麒麟小仙,仗着自己两个哥哥在追暘宫当差,没事就跑过来骗吃骗喝。小时候模样可爱,眼角还有颗泪痣,任谁看了都是心生怜爱,却也因此造就了他天不怕地不怕,遇事就耍赖撒娇的顽劣脾性。 整个天上他唯一怕的,就是他的大哥箜淇,也是追暘宫的闕首。 好在他虽顽皮,本性却不差。 这边听见平时最疼爱自己的梧翊姊姊如此烦忧,笛午推门而入,气不过道:「桃七为救胞弟,牺牲自己,精神高尚,何罪之有?这若是我,别说不罚了,我还会大大奖励呢!」 梧翊见笛午进来,忙道:「你别添乱了!桃七哪敢说是桃十一害的啊?要是说了,搞不好两个一起下去歷劫呢!」 橘纺泪眼汪汪抬起头来道:「那傢伙还真搞得出来这种事!」 笛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拍了拍胸脯道:「不就是歷劫吗?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桃七不但该歷的劫一个也不会少,还半点不痛苦,只有欢乐的凡间生活!」 不等房中两个目瞪口呆的女仙做出反应,笛午一个俐落转身,离开了房中。 逕直走向二哥箏萣的厢房,笛午敲了敲门。 前阵子箏萣接到了下面传来的报告,里面写说凡间近年来乱象颇多,什么起死回生点石成金之类的神蹟应有尽有,恳请追暘宫派仙下去查看。 理应亲自出发的书记官箏萣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皆因他的妻子莲藕刚有身孕,他实在是捨不得此刻离开自己的美娇娘。 推门而入的笛午劈头就是:「箏萣哥哥,去凡间的事若不是太过艰难,就让笛午替哥哥走这一遭吧!」 这傢伙当然是不安好心,想假借下凡查案去偷偷协助桃七歷劫,顺便在凡间玩乐。 箏萣一听,喜出望外。但细细一想,又有些担心道:「神仙下凡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非但不能让凡人知道自己是神仙,更是不能对凡人施展仙术,可不是由着你为所欲为的!」 笛午将头微微一侧,一副天真的模样道:「查几个案子,怎么会对凡人施展到仙术呢?」 箏萣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那你就去吧!要是办得好了,我必会在箜淇兄长面前大大表扬你。」箏萣成功被忽悠。 笛午睁大了眼睛,摇头道:「替哥哥分忧是笛午分内之事,何需惊扰到箜淇兄长?哥哥就别去叨扰日理万机的箜淇兄长了。」 他这话说得好听,其实是知道箏萣反应慢,好忽悠。但闕首箜淇可没这么好唬弄,绝对看得出来笛午在打什么算盘。 箏萣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果然是长大了,懂得替兄长们着想了。」 笛午见一切都在他的计画之内,作了个揖,打算直奔凡间,免得夜长梦多。 「等等!」笛午这刚打算开门,就被箏萣给叫住了。 感到不妙,笛午佯装淡定转身。 「去凡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禁忌,你可一定要守好,绝对不能犯忌。」箏萣说道。 见箏萣叫住自己不是因为反悔,笛午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禁忌?」 「你可万万不能与凡人有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啊!这可是要遭雷击的大罪啊!」箏萣说道。 「这不是一定不会的吗?你以为我是去干嘛的啊!」笛午忍不住怒道。 他再怎么贪玩靠不住,也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但以一般小说来讲,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立下旗子,坐等打脸? 【凡间的这点事】 普天之下。 此时的凡间,动盪不安,各路人马为了争夺顶点之位,蠢蠢欲动。 黎国,中原之首。 前任皇帝刚刚驾崩不到一年,太子继位,封号乾宇。理应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但朝中却充满了质疑的声响。 乾宇帝虽刚过当立之年,却身患顽疾多年,健康堪忧。 反观先帝的异母胞弟邹王,儘管年岁稍长,却身体硬朗,精明睿智,功绩显赫,实为明君的好苗子。 若不是邹王没有世子,眾臣担心后继无人,哪里轮得到这个病秧子坐上王位? 邹王似乎也知道子嗣对自己未来的重要性,即便王妃善妒,还是执意让酒醉染指后意外怀孕的宫女诞下孩儿。谁让王妃自己肚皮不争气呢? 未免节外生枝,邹王特地安排宫女在汴州郊区生產,避免王妃耍小手段。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宫女临盆时,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王妃还是找到了这藏娇之处。 宫女一生完,王妃便用棉被将她闷死,想对外谎称是无福消受皇室荣华,难產而亡。反正她生的是个女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不想这女婴竟然是个哑娃娃,实在是秽气得很。妒忌心作祟,王妃本来是想亲手掐死这个不祥之物,但身边的丫环即时提点了一句。 「奴婢老家那边有个说法,若是妇人手刃婴孩,将会受到婴神的诅咒,终生不孕不育啊!」 王妃听了,不想为了个脏东西影响日后生育,所幸将她扔进了附近因大雨而氾滥的溪水之中,任由她自生自灭去。 这被放在篮子里,随着汹涌的溪水漂流而去的女婴,正是桃七的转世。 一阵青光,笛午出现在溪边,一手就捞起了篮子。 翻开那早已被雨水浸湿的红布,里面是个拼命哭喊,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的小宝宝。 「找到你了,小桃子!」笛午笑道。 此时,身后突然跳出一个黑衣人,手握短刀,虎视眈眈地看着笛午。 头也没回,笛午单手抱着小桃子,朝着黑衣人就是一掌。 那黑衣人向后退了三步,胸口依旧能感到笛午的掌风,可见得他力道之大。 这也难怪。即便不用仙术,麒麟天生就有能劈开山河的怪力,背上还长满了刀枪不入的硬甲,凡人根本无法对抗。 黑衣人拿起短刀『刷刷』就是左右两下,却都被笛午轻松躲过。 只见他右脚一扫,黑衣人被踹飞出去,重重落地,咖吱一声,断了一根肋骨。 「这女娃娃是我的,谁也别想抢!」笛午早猜到这黑衣人就是死士集团的首领,轻松说道。 黑衣人捂着自己骨折之处,痛苦道:「你是为了娃娃?」 听见黑衣人是个女的,笛午虽感意外,却也不动声色道:「不然呢?」 「那你带走吧!」黑衣女子道。 见女子不再反击,笛午轻轻一跃,消失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但邹王妃,可就没有黑衣女子的好运了。 在得知王妃发现宫女后,邹王快马加鞭赶到郊区的木屋,却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看着床上气绝的宫女,邹王反手怒赏了王妃一巴掌,将她半张脸都打肿了,跌坐在地。 指着地上的王妃,邹王气得发抖道:「你个愚妇!你看看你闯下了多大的祸?本王苦心安排了这么久的局...全都给你搅和了!」 王妃心有不甘,捧着半边脸疯道:「不就是个下等贱婢吗?值得让你对我动手?你心心念念了半天的子嗣,也不过就是个女娃娃,你注定就是生不出儿子的窝囊废!」 「等等!是个女儿?!」邹王讶异道。 王妃见邹王动摇,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道:「怎么?希望落空了吗?就算不是跟我生,你也注定要绝后!」 邹王上前掐住了王妃的脖子,阴沉道:「不!她生的必须是个儿子。」 呼吸困难的王妃紧紧抓住了邹王的手试图挣脱,但伴随着脑部逐渐缺氧,王妃只觉得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第二章:小小桃子,可怜巴巴 成功救下桃七的笛午,将她带到了深山之中一个荒废的小木屋。 小木屋虽简陋,但在仙术加持之下,勉强被整理到还算是可以住人。 将桃七放到床上,笛午见她哭得脸都红了,可怜巴巴的,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娃娃的脸,想安抚她。 这一上手就不得了了。小娃娃的皮肤软嫩,让笛午爱不释手,忍不住抱到怀中,轻声说道:「小桃子,别哭了。你以后有我陪着你,往后只有开心,你得笑呵呵才行啊!」 似乎是感受到体温有安全感,桃七慢慢停止哭泣,紧闭双眼,左右蠕动着。 掏出从天上顺来的百宝万来玉,笛午将它塞进了桃子嘴里。这百宝万来玉可是个天上的宝贝,只要碰到嘴唇上,就会流淌出任何你想吃的东西来。 在上面,这可是个育婴神器。 有人抱着,还有奶吃,桃子很快就满足地沉沉睡去。 笛午小心翼翼将桃子擦乾,重新放到了床上,却又觉得她看起来躺得很是彆扭,便再次抱起了桃子,让她在臂弯中睡着,自己则坐到了床上,静静欣赏着桃子可爱的脸庞。 虽说单身奶爸难为,但神仙不用睡觉,就这么每四小时餵一次哄一次的跟她耗着,笛午倒也不觉得累。 说真的,照顾不会动的宝宝,这对不用休息的笛午来说并不是件苦差事。而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即便是正事暂时摆一边,上面也是不会来催的。 但唯有一件事,让笛午十分头痛。 那就是凡人会生病。 不能发出声音的桃子也不能靠哭声大小来表达自己哪里不舒服,只要一生病,就让笛午乱了手脚。 即便是想上去找救兵,这一来一回,再加上仙界的时差,等他回来估计桃子也饿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或许是带着桃子到镇上去挨家挨户问医生的笛午太过可爱,街坊有生过孩子的妇人常会不吝嗇传授个几招,着实是帮了不少忙。 很快的,桃子就从只会蠕动的新生儿,平安长到能坐会笑的七个月大了。 【鬼差度假去凡间】 拿着玩具逗弄着桃子,看见她对自己笑呵呵的模样,笛午只觉得心灵每天都能得到昇华,自己也总笑口常开。 「你只要不生病,就是帮了我大忙了!」笛午笑道。 丧母,与骨肉分离和天生哑巴这三个劫,也算是圆满完成了。笛午心想。 「我果然还是有点办法的。」笛午一边捏着桃子圆滚滚的小手臂,一边开心说道。 这边上了轨道,就该去忙正事了。 这天,在将桃子哄睡之后,笛午掏出了从天上顺来的相观对镜,小心将其中一面摆放在能照得到桃子的地方。 透过相观对镜,能瞧见镜子另一边的情况,是天上相隔两地情侣的爱用之物。 在确认自己能透过的镜子看见桃子安稳的睡顏后,笛午就出门办事去了。 转眼之间,笛午来到了阴间。 凡间的乱象之中,有着一件起死回生的怪事。 说是一个六十多旬的老翁,明明气绝了,但一个江湖术士把手轻轻在他脸前一晃,老翁竟然又『扑通』一声坐了起来,回魂了。 看见这个消息,笛午心想与其去调查那老翁,还不如直接到阴间问鬼差来的直接。 等了没多久,就看见马面带着一个颇为面生的鬼差,压着仨小鬼回到了阴间。 小鬼们哭喊着:「冤枉啊!我还不想死啊!」,却被面生鬼差赏了一鞭。 「生与死,哪由得你们想还是不想?」鬼差狠狠说道。 马面瞧见笛午,示意鬼差带着小鬼先回去覆命,自己则恭敬地朝着笛午行了个礼,道:「笛午上仙,哪来的雅兴来阴间啊?」 按照四界的规矩,仙比鬼要大上一阶。而笛午的大哥箜淇是上神,地位更是堪比阎王,连带着提升了笛午的地位。 「怎么是你啊?左葬右陵呢?」笛午见平日里都是左葬与右陵两个鬼差当值,今天竟然是在阎王身边伺候的马面当班,疑惑问道。 马面露出了諂媚的笑容道:「上仙您有所不知啊!左葬右陵他们到凡间度假去了!所以小的来代班,免得凡间出乱子。」 「鬼差度假还去凡间的吗?那孤魂野鬼不是慎得慌?」笛午问道。 「休假嘛!上仙您知道的,阴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总不能老去地狱泡温泉吧?于是阎王就特准咱们这些当差的,有假都能去凡间找个好命数,投个胎,放松放松。」马面笑道。 「当人这么好玩吗?」笛午依旧不解。 马面瞪大了眼道:「可好玩了!就像打游戏似的,你今天想当大侠,就选个大侠剧本,要是想当首富,就选个首富剧本。除了皇帝之外,想选什么都可以。近年来还流行白手起家剧本,可是抢手啊!之前右陵还玩过一个绝世红顏祸水,叫什么来着...貂蝉还是豹蝉啊..」 「你看起来很是羡慕...」笛午有些无语。 马面聊到度假,精神都来了,兴奋道:「可不是吗?再等个几百年就轮到小的了!现在人间流行言情话本,小的想去选个虐恋情深的命数,轰轰烈烈儿女情长一番!」 神仙们下凡多是被贬,殊不知在阴间投胎为人竟然是个娱乐消遣。 笛午皱了皱眉道:「你们阴间还真是嗔痴爱恨不忌啊!半点都不超然脱俗。」 马面见自己的爱好被嫌弃了,忙问道:「那上仙此番前来是所谓何事啊?可有小的能效劳之处?」 笛午这才想起正事,问道:「最近有没有小鬼逃跑,或是抓到了却又还魂的怪事啊?」 马面想了一下后道:「没有啊!小鬼逃跑可不是小事,一定会记录在案。至于死后还魂,要是命簿里本来就没有他,咱们也不会去抓,若是有,断是不会让他还魂的。」 笛午沉思片刻后问道:「你说你是代班,会不会发生在左葬右陵还在的时候呢?」 「不可能!漏抓小鬼可是头等大事,借他们十个胆也绝对不敢不上报。」马面斩钉截铁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抓错人,又放了回去呢?」笛午又问道。 马面露出惶恐的神色道:「我的老大爷啊!求您别开玩笑了!抓错人的鬼差歷年来就只有一个,还在铜柱地狱里烤着呢!咱们手里的勾魂铁鍊,但凡是碰到了命不该绝的魂魄,马上五雷轰顶,直接送到阎王爷跟前去受罚的!」 笛午一听,这才想起捉错人可是天上都会知道的大事,因为阳寿未尽的魂魄无法还魂也不能轮回,只能送到上面去当仙。 那既然阴间没有发生怪事,就可断定起死回生必是凡间术士诈欺的手段,没什么好管的了。 顺手掏出相观对镜,笛午看见桃子已经睡醒,正在泪眼汪汪地东张西望找自己,忙道:「知道了,那你忙去吧!我得回家哄宝宝睡觉去了。」 话才说完,笛午便『咻』一声不见了踪影,留下马面还在原地,一脸茫然道:「哄娃睡觉就比较超然脱俗了吗?」 第二天晚上,在哄睡桃子之后,笛午再次带着相观对镜来到了还魂传闻所在处管辖的土地公庙前。 在小庙上轻轻敲了两下,一个面颊圆润的土地公笑盈盈地现了身。 「这不是笛午上仙吗?老身这厢有礼了。」土地公开心道。 笛午点了点头,说道:「来给你起死回生的调查结果,给你回报上去销案。」 「欸,上仙请说。」土地公掏出了纪录本与笔,愿闻其详。 「阴间查了一番,没有异常,断定是江湖术士的诈骗手法,就让凡间的官去抓吧!」笛午道。 「欸,是。」土地公边写边说道。 见他干活如此轻松,笛午忍不住揶揄道:「就这点小事,需要上面派人来查吗?你自己就不能动点脑子吗?」 土地公一脸无辜道:「上仙啊!老身就是个土地公,也不能离开庙太远,只能听见什么就上报什么啊!往来行人信誓旦旦说起死回生,老身也只能照着报,哪有像您一样,能跑去阴间的能耐呢?」 「没用的窝囊废!」笛午忍不住骂道。 顺手掏出相观对镜,笛午看见熟睡的桃子正扭动着身子,就快要翻下床了,忙大叫一声:「不好」,然后『咻』一声又不见了踪影,留下土地公还在原地,一脸不屑道:「我呸!你比我还窝囊!」 【桃子与师父】 笛午就这样,白天顾娃,晚上抽出时间去办案。不知不觉间,桃子也长到能跑会跳的四五岁了。 之前桃子是个婴儿,不会说话尚且不会造成她生活上的不便。但如今长大了,不能言语逐渐开始影响她的成长。 但笛午可是有备而来的。为了走这一遭,他几乎把天上的宝贝都抢劫一空,就为了能让桃子此生顺遂,不受苦难。 五岁生日那天,笛午从怀中掏出了一对镶有悉心石的簪子。 带着簪子的人,能与彼此互通心意,即便是不说话,桃子也能与朝夕相处的笛午沟通无阻。 将簪子戴到了小桃子头上,笛午笑道:「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心里想什么,你师父我就能感应到。试试!」 小桃子睁圆了双眼,一脸惊奇。 「师父...?」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到了笛午的脑海中。 「欸!」笛午开心回应。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桃子心想。 笛午露出了微笑道:「知道啊!这下子桃子想要什么,我马上就能知道了!」 桃子露出了开心的神情,左右摇晃着脑袋。 随即而来的,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堆儿歌,轰炸着笛午的脑袋。 「好了好了好了!哎呀吵死了!」笛午戏謔地假装想拔下发簪。 桃子见状,急到爬上了桌,硬是不让笛午拔簪子。 「师父好!师父妙!我的师父呱呱叫!」依旧是儿歌调,但这次的词却是桃子自创,惹得笛午哈哈大笑。 又一次,笛午成功让桃子无痛度劫。 快乐地又过了一年,如今的桃子已经是个六岁的小女孩了。 圆嘟嘟的脸颊消退不少,现在的桃子看起来已有几分她在天上的模样了。 笛午算了一下,按照命数,她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被人灌下魑魅阴蛊的。 这么歹毒的东西自然是不能用,但毒,却还是得给她服下才行。 笛午特地搜刮来了一个世间奇毒-冰破寒。话说凡是中了冰破寒毒之人,血液将会逐渐结冰,痛不欲生。 但这毒笛午既然会拿来,自然就有他能破解的办法,让桃子虽中其毒却不受其苦。 这天晚上,笛午将怀中的冰破寒拿了出来,示意桃子喝下去。桃子不疑有他,咕嚕一声就喝了下去。 都还来不及感到寒冷,笛午就拿出了一条项鍊,上面有着一个雨滴形状的透明石头坠子。 将麒麟火注进石头里,只见紫绿色的麒麟火在透明石头中闪烁跳耀着,既美丽又迷人,像个活物似的。 小心翼翼地将项鍊戴到了桃子的脖子上,笛午知道这霸道的麒麟火坠子能保桃子半点也感受不到冰破寒的毒性,终生不受其所苦。 「这是什么?」桃子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鍊,在心中问道。 「这是麒麟火。你要一直戴着,绝对不能拿下来。你只要戴着,师父我无论是天崖海角,也一定能找到你。」笛午温柔地摸着桃子的头道。 但这次的劫可没笛午想的那般顺遂。 吞下冰破寒的桃子虽没全身血液结冰,却还是大病了一场。 通宵坐在床边照顾的笛午,看着床上烧得满脸通红的桃子,是既着急,又无奈。 人类的身体,怎么就这么脆弱呢?笛午心想。 「水...」桃子的心声传进了笛午的脑海中,他急忙起身,倒了杯水,仔细扶起桃子喝。 桃子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于是笛午让她重新躺好。 「喉咙不舒服..」桃子在心中埋怨道。 笛午心疼地握住了桃子的手道:「乖!睡一觉就好了。不受点苦你怎么长大呢?」 「那我是不是病好了就长大了啊?」桃子心想道。 笛午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跟病魔打架,赢了,自然就长大了。」 「那长大以后能干嘛啊?长大以后师父是不是就不会照顾我了?」桃子在心中有些担心问道。 「长大以后就轮到你照顾师父了啊!你还想我照顾你一辈子吗?」笛午好笑道。 我还指望着你长大以后帮我打扫洗衣烧饭呢!笛午在心中打趣想道。 「那我们拉勾,就算桃子长大了,师父也不能走,好不好?」桃子在心中撒娇问道。 笛午本想伸手拉勾,但又突然想到她日后还有情劫要过,自己怎么可能一直陪着,于是打马虎眼道:「哪有这样威胁师父的?你别仗着生病得寸进尺啊!」 桃子扁了扁嘴,虽不高兴,却也不再坚持。 疼惜地亲了一下桃子的额头,笛午柔声道:「师父答应你,在你长大之前,都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拉勾!」桃子再次伸出了手,在心中撒娇道。 才刚给桃子服毒,害她大病,笛午哪有顏面跟她拉勾?于是他压下了桃子的手道:「小孩子才拉勾,大人都是写字画押的!你要是想写字画押,那你病好了可得好好学写字了!那时候再说。」 桃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闭眼沉沉睡去。 看着床上沉睡的桃子,笛午感慨前阵子不还是个娃娃吗?怎么突然就成了个小闺女了?凡间的时间过得真快。 想到等桃子大了还要给她度情劫,笛午突然有种不甘愿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全天下的爸爸都会有的心态吧! 我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姑娘,哪能那么轻易喜欢上别人呢?笛午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道。 「师父..」脑中突然传来桃子的声音。 是在作梦吗?梦到我了?笛午心想。 「桃子最喜欢师父了...只喜欢师父一个..」 笛午露出了满脸的笑容,暗想「这才对啊!我家闺女喜欢我就够了,不准喜欢奇怪的傢伙!」 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了桃子的脸颊,笛午这才感到满足。 但凡间的小孩确实比天上要长得快上许多。这才一晃眼,桃子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随着桃子渐渐长大,笛午发现自己是越来越难晚上溜出去办案了。 突发奇想,在一次侥倖逃脱办案时,笛午向土地公提出了个要求。 「你有没有什么武功祕笈啊?越复杂越好,最好是那种没十年练不出来的。」笛午道。 「啊?这可难倒老身了...」土地公为难道。 笛午就想用些东西来拖住桃子,但写字画画已经拖不住了,只能换点别的。 笛午将头一歪,双手相握贴着自己胸口諂媚道:「你有的!你这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被人藏起来的武功祕笈呢?数百年来,总有一两个会把这种东西藏在土里吧?」 土地公摸了摸鬍子,沉思道:「埋在土里...这么说来可能有,但厉不厉害,复不复杂老身就不知道了。」 笛午心想有总比没有好,媚笑道:「那笛午就先谢过土地公公啦!明天来拿啊!」 「啊?明天?!这么快?!」 笛午『咻』的一声急忙逃走,就怕土地公推辞。 然而他这个算盘依旧还是没打好。 这天,桃子再次发现笛午想偷溜,扯住他的衣袖就是不让走。 「我不管!师父我也要跟你去!」桃子在心中大叫道。 『啪』一声,笛午将拿来的拳法丢到了桌上道:「等你练好了书中的拳法,我才能带你出门。不然你半点武功不会,只会是个累赘!」 见桃子坐下仔细研究拳法,笛午急忙逃之夭夭去办正事。 几天后,当桃子再次抱着笛午大腿不让走时,笛午又道:「上次不是说了吗?你拳法学会了吗?」 「学会了。」桃子在心中说道。 接着,桃子在笛午面前展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看得笛午嘖嘖称奇。 「这..这么快?」笛午讶异道。 「我想尽快能帮得上师父。」桃子在心中得意道。 「今天..今天就不出去了...有点头疼..」笛午放弃道。 在书房中看着院子里高兴地翻筋斗的桃子,笛午有些沮丧。他本以为一本拳法起码能拖住他一年,没想到只有几天。 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曼陀罗,笛午总觉得被讽刺了。 曼陀罗的花语不正是绝望吗?!连花都讽刺我!笛午心想。 但拳法本来就是武术中的入门,或许桃子就是天赋异稟呢? 于是这一次,笛午从土地公那里『借』来了剑谱,心想剑谱可是包罗万象,再怎么样也起码要练个几年吧? 没想到几天后,桃子又是在他面前耍出一整套锋芒毕露的剑法,吓得笛午差点下巴掉下来。 在书房中再次看着院子里高兴地耍剑花的桃子,笛午更加沮丧了。 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鳶尾花,笛午再次觉得被攻击。 鳶尾花的花语不还是绝望吗?!笛午心想。 没关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既然心理战术不行,那就来个物理禁錮吧! 在桃子精通轻功拳法剑术跟各式食谱后,笛午开始搜刮各种机关锁,要出门就锁上她。但没过多久,桃子就学会了开锁的技术。 好在这些年来笛午要调查的案件多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花不了多少时间,倒也还算是有惊无险地又过了几年。 今年的桃子已经十六岁,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今天的案件是点石成金,金像就摆在那里,着实有些棘手。照旧掏出了从西域『借』来的玲瓏八字锁,笛午便出门去查案了。 玲瓏八字锁环环相扣,解错一个得从头再来,应该是能拖延几个时辰的。 应该。 第三章:点石成金 笛午来到了金像所在,左右查看,还真是实心的黄金,如假包换。但仔细一闻,这金像上面竟残留了些许妖气。 找到掌管当地的土地公,笛午询问:「你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把它变成了金的?」 土地公恭敬回答:「当下没看到,但第二天马上就看到了。黄澄澄的,想看不到也难啊!」 笛午又接着问:「它跟之前的石像,真的是一模一样吗?」 土地公点头道:「您别说,还真是一模一样。」 但懂行的都知道,石像跟金像的製作过程可是天差地远。石像一般是凿出来的,但金像却多是起模铸的,要是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那就一定是妖术变的了。 「最近,这里可有出现什么妖邪之物?」笛午询问。 土地公想了一下后道:「实际的妖精老身虽没看到,但城里有个有钱人家,前阵子上山,说打到了一双头蛇,向人显摆了好一阵子呢!当时老身就看出那双头蛇似乎有些灵性,但也还没到成精的地步就是了。可惜就这样冤死囉!」 蛇都死了,还能做什么妖啊?但眼下的线索只有这一个,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了。 殊不知在笛午跟土地公讲话的时候,桃子可是全程偷偷躲在了后面。 刚刚笛午是前脚刚走,桃子后脚就打开了玲瓏八字锁,一路偷偷尾随在身后。 见笛午到了土地公庙处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桃子虽搞不懂他在干嘛,却也看得出来师父在办正事,就没上前打扰。 在等他的时候,百般无聊,四处乱看,无意间瞧见不远处有个官服打扮的人,在一个房子前面看了几眼后,就在门边上刻下一个花纹,然后快步离去。 桃子轻功一使,跃到门边上瞧清楚,原来是个枫叶的图案。 只见那花纹好生有趣,就那么两笔,竟然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枫叶,于是桃子也有样学样地捡了颗小石子在其他地方也照样刻上了几个。 不刻没发现,刻了才留意到这附近好多门边上,都分别被刻上了不同图案。 有的是小鸟,有的是鱼,还有镰刀跟斧头,玲瑯满目。唯一一致的是,每个图案都不超过三个笔画。 这下桃子可乐了,到处是又刻花朵又刻云彩的,有的刻在门上,有的刻在墙上,每样也都不超过三笔,就像是在较劲似的。 没过多久,那个官服模样的人似乎发现有人在捣乱,又走了回来左右查看。桃子看见了,急忙躲到了附近的树后,不想被他发现是自己在恶作剧。 见笛午正好要离开,桃子吐了吐舌头,轻轻一跃又跳回了之前的地方,紧跟在后。 笛午一路走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门前,神情凝重。 桃子看那官没有跟上来,大概是没发现自己,于是在大户人家附近的几栋房子门边上又画了几个小鸡小鸭。 笛午此时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似乎是在凭气味找东西。 接着笛午走进了几条街外的一个破庙中,桃子则跃到了破庙屋顶之上,搬开块砖,藉着月光偷窥着里面。 【捉妖除魔】 笛午一走进庙里,便感受到一股浓厚的妖气扑鼻而来,唰一声,肩上燃起了两坨绿色的麒麟火。 「何方妖孽,速速现身!」笛午吼道。 「唉唷..唉唷唉唷,哪儿来的大爷啊!」从角落里走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消瘦,皮肤黝黑。 「妖孽,报上名来!」笛午掏出了一把扇子,直指着那中年男子道。 笛午这把扇子来头可不小。它的扇柄皆是无坚不摧的麒麟刺,就连扇叶,也是一朵朵金光耀眼的凤凰羽毛。 见眼前的神仙又是麒麟火又是凤凰羽的,一定是大有来头的狠角色,这男子往地上一跪,磕头道:「我就是一个名不经传的蛇妖,哪来的什么名字啊?扇子爷饶命啊!」 「既然知道自己是妖,为何还敢进城作祟?说!点石成金是不是你干的?」笛午厉声道。 这蛇妖也不是什么道行高的妖怪,被笛午这么一吓,就全都交代了。 原来他本是山里的蛇妖头头,手下有着几条不成气候的小蛇。虽是妖,却也乖乖待在山里,一直没有去骚扰凡人。 某天,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小双被人类打死,蛇妖伤心欲绝,却也无能为力。哪知道那杀蛇兇手竟然拿着小双的尸体成天到处炫耀,蛇妖看不过,便想给对方点顏色瞧瞧。 得知兇手家底殷实,蛇妖想出了偷天换日的手段,假借点石成金,想让他一夜之间一贫如洗。殊不知这傢伙家底是真厚,蛇妖在城里展现了好几次点石成金,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自家黄金有缺失。 一气之下蛇妖乾脆把城门口的大石像也变成金的,这下可够呛了吧! 但变出这么大的金像也消耗了蛇妖不少妖力,他这才躲到了破庙里来暂时休息,没想到就被笛午抓了个正着。 笛午听完,知道是人类有错在先,蛇妖也没害命,就是变走些钱,这以天界的规矩来说只能算是有冤报冤,基本上就连玉帝也是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便不再强硬,好言好语道:「你要报仇,就不能别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吗?想个办法把石像变回来,该去哪去哪!」 蛇妖一听,很是惊讶道:「扇子爷不抓我吗?」 「你这不是没害人吗?金子也是移花接木过来的,说穿了就是花里胡哨点的偷,遇到凡间官差自己躲着点啊!」笛午缓和道。 蛇妖受到感动,竟然有些泛泪了。 常说妖精在凡间走动最怕就是遇到神仙下凡了。他们下来一趟不容易,不抓点东西回去不好交差,常听闻路边午睡的妖莫名其妙被带回去惩罚的。没想到今天看见这气宇不凡的扇子爷,竟然如此讲道理,让蛇妖心生敬佩。 就在此时,蛇妖听见屋顶上有些声响,似乎是隔墙有耳,心想神仙不能被凡人发现,忙亮出了蛇尾往上一拍,将屋顶上的人给打了下来。 屋顶上的桃子吃了一记蛇尾,腹部立刻开出一条大血口子,重摔落地。 笛午见受伤的竟然是桃子,勃然大怒,几乎是转瞬间他的扇子就飞了出去,将蛇妖的尾巴死死钉到墙上。 「大胆妖孽!竟敢重伤人类!我看你本性就是暴虐嗜血,不该对你心软的。」笛午厉声道。 见地上的桃子因撞击而昏厥,伤口却不停淌血,笛午忙取下了她的麒麟火坠,想让血液结冰,减缓失血速度。 但本该待在家里的桃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笛午处心积虑想掌控桃子周围的一切,却唯独忘记了最难掌控的,就是桃子她自己。 算算时间,此时的桃子照理说已经开始在为死士集团出任务,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难道逃过了死士集团的命运,却还是难逃血光之灾吗? 这伤势严重,笛午又不能在凡人身上施仙术,是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蛇妖忍住了疼痛,颤抖道:「我也没想到这一尾巴能把她伤得那么重。就让我将功补过,用妖法帮她疗伤吧!」 说罢,蛇妖挣扎着上前,将手放到了桃子的伤口上方施展妖法。没过多久,伤口就痊癒,连条疤也没留下。 见桃子没事,笛午这才放下心来。 收回扇子,又给桃子重新戴好项鍊后,笛午口气缓和了些道:「想不到你医术还不错。」 蛇妖放着自己的伤势不理,跪倒在地哀求道:「扇子爷,看在我将功补过,会医术还算有点用处的份上,求您收留我,让我跟您一起修行吧!」 凡间的妖精修行不易,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但跟着一个神仙那就不一样了!看出笛午是个神仙,只要能跟着他,往后一定会修成正果,飞升为仙。 笛午此番就是瞒着上面下来偷偷帮桃子的,若还带着一个蛇妖,只怕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正想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桃子可还有情劫要过啊! 与其不知道她会爱上谁,还不如做个情局,让她自己往里面跳来得好掌控。 瞇起了眼睛,笛午露出了狡猾的神色问道:「你,会不会变成美男子啊?」 【师兄,师弟】 当桃子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家中床上。 刚刚那男子突然长出一条蛇尾攻击自己的场景依旧歷歷在目,桃子有些惊慌,直到看见坐在身边的笛午才安心不少。 「你都看见了?」笛午皱眉问道。 桃子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笛午无奈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师父我就不瞒你了。」 将头撇向了窗外,笛午悠悠道:「其实师父我就是个斩妖除魔的修道中人。之前不带你,就是害怕在对抗妖精的时候,误伤到你。哪知道你竟然如此调皮,还是被可怕又兇猛的蛇妖给伤到了。那妖蛇已经被我收服了,以后也不会有危险了。」 果然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就是笛午的专长。 「进来吧!」笛午对着外面叫道。 一个眉清目秀的精神小伙走了进来。 「这就是跟随着我多年的徒弟,也是你的师兄。就叫..奢遥!以后你们就好好相处吧!」笛午忽悠道。 当然,这个师兄正是破庙的蛇妖变的。他听见笛午这命名水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小师妹,桃子。」笛午指着桃子道。 在桃子醒来前,笛午已经跟蛇妖解释过自己下凡来秘密助神仙度劫一事了。按照笛午的命名逻辑,蛇妖心想这小姑娘真身八成就是个桃子。 但即便是十分马虎的命名,他也总算有了自己的名字-奢遥。 不想桃子一看见奢遥,连忙坐起身来不停摇头,在心中狂道:「不是师兄!」 笛午看她如此抗拒,心中暗想难道是知道这师兄就是刚刚的蛇妖?但不应该啊!都从老人变成精神小伙了,没理由看得出来啊! 「为什么?」笛午问道。 「他不是师兄!」桃子在心中说道。 笛午心想大概是桃子觉得自己先来的,怎么说自己都应该是师姊,便笑道:「这称号呢,不是按照拜师的时间,而是依照你们实际的年龄来算的。再说了,奢遥的确比你有本事,你叫他一声师兄不过分,别淘气啊!」 桃子这才放弃抵抗,在心中说道:「随便你啦!你说是师兄就是师兄!」 「这才乖!」笛午开心道。 当然,笛午会肯让奢遥跟在身边,除了妄想借助他来帮桃子度过情劫,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奢遥能在自己外出办案的时候,帮忙看住桃子,别让她乱跑。 这天,笛午将桃子交给了奢遥,便出门去找土地公回报点石成金一事了。 这话才刚交代完,转过身去就看见奢遥跟桃子两个人笑咪咪地站在身后。 「不是叫你看着她吗?」笛午不可置信道。 奢遥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扇子师父,奢遥就是个凡人,桃子却会轻功跟开锁,奢遥就算是想拦,也是无能为力啊!多番衡量,还不如就跟着她出来,也好过她趁我不注意偷跑要来得稳妥。」 为了不吓到桃子,笛午吩咐过奢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妖怪一事,导致他不能用妖术禁錮桃子,只能说是失算了。 笛午无奈,转身问桃子道:「你奢遥师兄不帅吗?跟他两个人看家不好吗?」 「不好。跟师父好。」桃子摇摇头,在心中说道。 看来桃子年纪还小,尚未懂得男女之间的爱慕。笛午心想。 但也罢!闺女能留在身边多一天是一天吧!笛午在心中安慰自己。 既然都出来了,笛午提议去酒楼吃饭,试试他们刚刚推出来的酸辣鱼头。奢遥没怎么吃过海鲜,也是跃跃欲试。 三人一到酒楼,就被店小二带到了二楼窗边的座位。这才刚坐好,少有机会出门玩的桃子便扒着窗边直往外四处张望。 「有卖糖葫芦!」桃子兴奋在心中说道。 「你想吃就去买吧!记得给你师兄也买一串。」笛午从怀中掏出些许铜钱,交给了桃子道。 桃子接过钱,兴高采烈地跑下楼去买糖葫芦了。 这酸辣鱼头才刚点完,笛午便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探头一看,似乎是几个官差正在追捕着什么人。顺着他们追赶的方向望去... 哎呀我的妈呀!他们在追的不正是桃子吗?! 第四章:区区几个小官差 桃子虽学会了些拳法跟剑术,却从未跟人切磋练习过,根本不能对战。好在她的轻功还算是派得上用场,东蹦西跳的,楞是没被追上。 然而这些人可是训练有术的官差啊!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兵分数路,很快就将桃子困进了一个死胡同。 「之前到处阻饶我们传达信息的傢伙,就是你吧!」其中一个官差说道。 别说桃子不能言语了,就算是她会讲话,此刻也是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那官差把剑指向桃子,狠狠道:「说!你是谁派来的?」 就在此时笛午跟奢遥正好从天而降,将桃子护到了身后。 笛午定睛一看,心中大骂不妙。眼前的官差并非一般官府的衙役,而是皇帝身边御前房的宦官,身分可比汴州的官差高多了。 宦官见有救兵出现,也不囉嗦,直接提剑而上。笛午用扇子轻轻拨开了剑峰,接着一个跨步向前,用手肘击向了宦官,将他撞飞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正想藉机撤退,不想奢遥似乎是觉得自家阵营有神仙,输不了,竟然叫嚣道:「来啊!区区几个小官差,以为我们怕你吗?老子我难得下山进城玩,就被你们几个给扫了兴致,不好好教训教训,怕你们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中一个宦官听了,惊讶道:「什么?你们就是住在城外山中小屋的人吗?想不到敌人的爪牙已经散布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了?」 奢遥听了,竟然还大放厥词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们能奈我何?就凭你们几个,就连陪我晨练的资格都不够呢!」 笛午听了,忙小声道:「你干嘛跟他们说我们住哪啊?他们可是官啊!」 奢遥得意地哼了一声道:「扇子爷你怕他们做甚?就这几隻小猫都还用不着您出手,奢遥一个就够了!」 话刚说完,奢遥先是一拳击向了刚刚发话的宦官,接着使出一套蛇形刁手,三两下就解决了四五个宦官。 只见他每个招式上双手都冒有黑气,一看就是邪祟之物,完全忘了要在桃子面前假扮凡人的任务。 看着地上哀号不已的手下败将,奢遥自喜道:「看吧!就说难不倒我吧!」 笛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哀怨道:「完了,得搬家了。」 【返老还童】 坐在床上看着忙碌收拾的笛午,桃子在心中问道:「师父,他们是坏人吗?咱们为什么要搬家逃跑啊?」 「他们不是坏人,是专门抓坏人的官差。」笛午一边收拾一边解释道。 「那咱们是坏人吗?为什么要搬家逃跑啊?」桃子依旧不理解,在心中问道。 「咱们也不是坏人,但因为你到处乱涂鸦,他们现在怀疑我们是坏人,要把我们抓起来审问。你师父我每天忙着斩妖除魔,要是被抓了,就没人收妖了,所以不能被抓。」笛午回答。 原来刚刚桃子在买完糖葫芦后.正巧捡到一个小煤块,就边走边在墙上乱画,正好被宦官们看见,一路追赶。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画画了。」桃子在心中懺悔道。 但笛午最气的还是奢遥。若不是他脑路清奇,自报家门,他们也不用这么赶着离开。 但脸都被看到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人常道大隐隐于市,就去人最多的京城吧!笛午心想。 但到了京城又要住哪呢? 这个难题,就交给罪魁祸首奢遥去解决! 走到房外正在蹲马步顶水桶受罚的奢遥身边,笛午小声问道:「你那有钱仇家的钱被你变光了没啊?」 奢遥虽满头大汗,却依旧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道:「还早得很呢,扇子爷!」 就这样,三师徒浩浩荡荡来到京城,买下一座豪宅,住了进去。 对外,他们宣称是乡下土财主想进京从商,一个爸爸带着俩孩子。为了能取得信服,笛午还特地贴上了假鬍子搬进来。 在这个时代,这样做的有钱人家还真不少,表面上说是从商,其实就是想在京城里打好关係,日后买个官来提高自家身分。要是子孙有能力,几代下来,还真就成了官宦世家了。 也正因如此,他们并没有受到当地太多的注意。 奢遥为了弥补自己的冒失是尽心尽力,用妖术变了几个僕人,每天按时去外面买买菜扫扫地,任凭外界怎么看,这都是一户普通的暴发户家庭。 既然京城来都来了,笛午也正好藉机办办几件在京城里发生的怪事。其中一项,就是所谓的返老还童一案。 话说京城某个文物店里,有个李老闆。勤勤恳恳做了四十多年,生意还算是过得去,却因为脸上生了个疮,一直讨不到老婆。 在因缘际会之下,他收了一个神奇的古梳子,说之前是某青楼当红歌姬的爱用之物。这歌姬年轻时风姿卓越,见过她面的男人都是流连忘返,多少官家子弟千金散尽就是为了想一亲芳泽。 但岁月催顏老,再美的人也有年华老去的时候。 歌姬承受不了自己日渐凋零的美貌,终于在要被赶出青楼的时候,悬樑自尽了。 她的魂魄附在了生前爱用的梳子上,但凡是有人用了,就会返老还童,永保年轻。 而这李老闆,竟然真的在第二天,变回了二十多岁的模样,开始在店内经营着,脸上的疮也消失不见。而这文物店的生意,自然也因为这个传闻,开始生意兴隆,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就为了能借用这梳子梳个两下。 这么夸张的传闻,按照笛午以往的经验来看,十之八九是假的。 在细心地调查之下,笛午查出这李老闆果不其然就是个骗子。其实他早年间在乡下有个相好,两人互许终生,却因当时生意尚未起步,被女孩家里嫌弃,硬是把她嫁给了别人。 女孩嫁做人妇,暗地里却依旧与李老闆藕断丝连,难分难捨,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好在夫家并不知道李老闆的存在,就算这私生子长得跟李老闆年轻时如出一輒,也并未怀疑自己老婆红杏出墙。 相好的冤大头老公去年意外病逝,头七都还没过,她便忍不住领着儿子想跟李老闆双宿双飞去了。李老闆知道这是自己的种,却又担心相好出轨的事情被人发现,会让她日后难以立足,乾脆合伙上演了一齣返老还童,非但能名正言顺把店转到自己亲儿子手里,又能製造话题招揽生意。 现在的李老闆,早就在苏州买了个大房子,与相好过上如胶似漆的小日子了!也算是个不离不弃的好男人吧! 调查完的当天正好是灯笼节,京城里热闹非凡,气氛浪漫。笛午心想这可是让桃子坠入爱河的最佳时机,便怂恿奢遥带着桃子去逛灯市,自己则藉机去跟土地公回报调查结果。 这边刚回报完,笛午正想离开,却被土地公给叫住了。 「上仙啊!桥那边站着看灯笼的,不正是你在这里的徒儿吗?」土地公指着不远处问道。 笛午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瞧见桃子正在桥上与奢遥高兴地看着灯笼。在经过了这几日的相处,桃子已经不再抗拒奢遥,两人之间的互动也亲暱了不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对互有好感的年轻男女。 「是啊!怎么了吗?」笛午点头说道。 「她隔壁站着的,可是个妖精啊!」土地公道。 笛午笑答:「我知道,是我让他陪着的。」 土地公露出了担心的神色道:「上仙莫怪老身多嘴,但您徒弟正值破瓜之年,要是跟一个貌美的妖精走得这么近,就不怕会被勾了心智?」 笛午开怀道:「那正合我意!」 「啊?」土地公不解道。 「实不相瞒,我徒儿命中尚有情劫未过,与其她喜欢上来路不明的傢伙,我倒寧愿她爱上受我掌控的妖精。」笛午解释道。 土地公皱了皱眉头问道:「您徒儿,是人吧?」 「如假包换!」笛午答。 「老身在凡间待了这么久.就没听过凡人的情劫可以用妖精顶替的。」土地公道。 笛午惊讶问道:「不行吗?」 土地公摇了摇头道:「凡人的命向来早有定数。她若是注定有情劫,那除了她命定之人,其馀的都不能算数,特别是妖精啊!」 笛午一听,吓一大跳。 土地公又接着说:「她要是真爱上这妖精,那她的命数就算全毁了。」 笛午作了个揖道:「感谢土地公提点,我这就去拨乱反正。」 【灯笼】 慌乱赶到了桃子的身边,笛午将奢遥拉到一旁,小声道:「你以后不用再黏着她了。原来妖精是不能用来度情劫的。」 奢遥似乎还挺乐意,松了一口气似的问道:「那我是不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笛午轻揍了奢遥一下道:「大庭广眾之下变身,你想吓死谁啊?」 奢遥一脸失望道:「那回去之后总可以了吧?我不想再扮成男的了!」 「你是母的?但在破庙里,你明明是个老男人啊!」笛午惊讶道。 「行走江湖,男装方便啊!」奢遥解释道。 难怪桃子对奢遥没感觉。折腾了半天,根本上的性别就是错的。 笛午拒绝道:「还是不行。这好好的师兄睡个觉起来变成师姊了,我要怎么解释啊?」 奢遥只能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解决了自己的乱点鸳鸯谱,笛午心想既然都出来了,就好好陪着桃子逛逛灯市吧! 仨师徒东看一下西看一下,无论是看哪样都觉得新鲜有趣。不愧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花样就是比汴州要来得玲瑯满目。 当他们走到卖天灯的摊位时,看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花灯,桃子看得眼睛都发光了。 「师父你看!有兔子跟鲤鱼!」桃子在心中呼喊道。 笛午指着一个桃子造型的说道:「还有桃子呢!买颗桃子让它飞到天上去,算是买个好彩头吧!」 桃子也指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天灯,在心中说道:「还有麒麟的呢!真是少见。」 笛午扁了扁嘴道:「这是年兽吧!丑哩巴机的,麒麟哪是长这样啊!」 桃子吐了吐舌头,在心中说道:「谁见过麒麟啊?搞不好它长得比这还丑也说不定!」 哎呀!这小丫头,最近翅膀是真硬了啊!笛午在心中暗道。 但他不能让桃子知道自己是神仙,只能将不爽暗藏在心。 买了桃子跟小仓鼠的天灯,他们来到了河边。 「在天灯下面的纸条上写下你的心愿,让它一飞冲天,等天上的神仙收到你的天灯后,你的心愿就会实现了。」笛午对桃子说道。 将小仓鼠天灯递到了笛午面前,桃子在心中想道:「师父这个给你。」 笛午心想我自己就是神仙,还写个毛啊!便道:「不用不用,都给你写!好好写。」 桃子又将天灯递到了奢遥面前,示意给他一个。 奢遥笑了笑,写下『愿桃子心想事成』。 奢遥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飞升成仙。但这愿望一写,自己的身分也就曝光了,便乾脆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桃子。 桃子看见,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在自己的天灯上写下『愿师父事事顺心』,然后放上了天。 笛午看见,竟然有些感动。 在天上虽然跟桃七没什么互动,但常听闻她是个照顾弟妹,心地善良的仙子。即便是下了凡间,她的纯良天性依旧没有改变。 此时,有几个游客走到了河边想放水灯。桃子见状,退到了笛午怀中想让出位子。 已经长大的桃子投入怀中,女孩子家的香味传进了笛午的鼻子里,让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抓着桃子的肩膀,笛午退了一步,不想一直黏着她已发育完全的婀娜身子。此时,桃子正好抬头望向了笛午。 似乎是看见笛午头上有些什么,她微微踮起脚尖,伸手想把它摘掉。笛午看见了,也弯低了身子,方便她碰到自己的头顶。 一瞬间,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灯笼五顏六色的光线照耀着桃子专注的脸,竟然让笛午有些看傻了。 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细緻的小嘴。桃子长得是真水灵啊! 摘下了笛午头上的纸片,桃子露出笑容将手中纸片在笛午面前挥了一挥。 她的笑容彷彿是新春冒出的第一道阳光,照亮了正含苞待放,准备肆意生长的万物。 笛午发现,身边的车水马龙就像是消失了似的,安静无声,这世上突然就只剩下她跟桃子两个人了。 应该就只是一眨眼,却又似乎是永恆一般。 直到路过的人撞了他一下,笛午才回过神来。 四周恢復吵杂,笛午的内心也乱成了一片。 桃子,还得过她的情劫呢! 但这杀千刀的傢伙到底是谁呢? 回想起橘纺在天上所说的,桃子会爱上死士集团的死对头,那不就是宫里的皇帝吗? 但笛午又该怎样把桃子送到皇宫里度劫呢? 任凭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第五章:不速之客 这天晚上,桃子躺在床上兴奋地睡不着。 刚刚才逛完人生中第一次的灯市,繽纷炫目的灯笼还徘徊在脑海里,闭上眼睛彷彿就回到了街上,让她实在是捨不得乖乖睡觉。 既然睡不着,那就乾脆别睡了。 桃子下了床,想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风铃花,明天可以给师父插上。因为风铃花又叫灯笼花,想藉此纪念昨天的愉快回忆。 找着找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些骚动,似乎是一群人在追赶着谁。 『咻~咚』。 似乎是什么人翻进了后院。 桃子好奇,躡手躡脚走到了发出声响的地方,只见地上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那人发现桃子的出现,将手中的剑指向了她,语气虚弱道:「你..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见他持剑的手不停发抖,即便是蒙了面,也能从眼睛的开口处看见血跡,似乎伤得不轻。 顺着他翻墙而入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墙边上也是血跡斑斑。 听见远方有数人的脚步声往这里急奔而来,看来外面的人正是在追眼前的重伤黑衣人。桃子想也没想,就拿起了后院浇花用的水桶洗去墙上血跡,然后用墙边的树枝稍微掩盖住了水印子。 在示意黑衣人不要出声后,桃子吹熄了墙上的灯笼,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脚步声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桃子才重新点起了灯,走近黑衣人,想将他搀扶起来。 靠近一看,发现黑衣人身中两箭,两腿上也被划满了口子。 而黑衣人在确定桃子并无敌意后,竟然就此昏厥了过去。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将黑衣人抬到自己床上,桃子接着直奔奢遥房中。 【夜蝗】 『碰碰碰』。 奢遥这才刚睡熟,就听见门上传来了声响。 「谁啊?大半夜的,就不能等到明天吗?」奢遥睡眼惺忪爬起身来,有些不悦道。 门被打开,桃子直奔到奢遥床边,拉着他的手臂很是焦急想拽他下床。 「你干嘛呀?」奢遥见桃子这么着急,嘴上虽依旧抱怨,却俐落地穿上了鞋子。 桃子一脸慌张,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 「去你房间?」奢遥站起身来说道。 桃子急忙点了点头。 一进桃子房中,看见床上重伤昏迷的黑衣人,这可把奢遥的瞌睡虫都给吓跑了。 「唉唷我的妈呀!他谁啊?」奢遥惊讶道。 桃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指着黑衣人的伤势,示意要奢遥想办法。 奢遥正想施展妖法医治他,但突然想到桃子怎么知道自己会医术,便转头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医人?」 桃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表示知道之前是奢遥救了自己。 奢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问道:「你该不会还知道,我不是人吧?」 桃子点了点头。 奢遥一边研究黑衣人的伤势,一边琢磨着桃子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其实透过悉心石簪子,不光是桃子心中所想能传到笛午脑中,笛午心中想的也会传到桃子脑海里。她老早就知道笛午是下凡来的神仙,也知道奢遥的真实身分,只不过在多年的训练之下,她能控制哪些念头传给笛午,而哪些又能靠不主动去想来切断交流。 「你去外面帮这傢伙煮一碗补气血的药,煮好拿进来。」奢遥向桃子交代道。 在治疗完明显的箭伤与刀伤后,奢遥将黑衣人的面罩与衣服脱去,想看看还有哪里有伤,赫然发现这可怜的傢伙全身都是伤疤,身上就没一块好皮。就连脸上,也裂开了一道从鼻樑到嘴唇的深痕,似乎是旧伤,看起来十分可怖。 「看你这装扮,虽说不用问也知道是个拿命换饭吃的傢伙,但你这碗饭也吃得太辛苦了吧!」奢遥忍不住对着没意识的黑衣人说道。 也不知道为何,奢遥就是觉得他可怜,索性用妖术復原了黑衣人的样貌。想不到这傢伙一没了伤疤,竟然是个浓眉高鼻的帅小伙。 此时桃子端了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奢遥站起身对桃子交代道:「等他醒来,你就可以让他喝药了。」 桃子鞠了个躬,向奢遥道谢,但奢遥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也是他谢。」 说罢,他便回房补眠去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黑衣人渐渐转醒。 桃子见他醒了,将汤药递到他面前。 黑衣人挣扎坐起身来道:「姑娘出手相救,此恩夜蝗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桃子摇摇头,指了指外面,示意救他的另有其人。 「姑娘你不能言语?」黑衣人讶异道。 桃子点了点头。 示意夜蝗稍等,桃子起身去找奢遥。 奢遥是刚刚躺下没多久又被叫起来,只能自认倒楣,今晚上天就没打算让他睡。 走进桃子房中,夜蝗已经爬起身,正傻在铜镜面前。 「不记得你自己原本是长什么模样了吗?」奢遥笑道。 夜蝗转身就是屈膝一跪,磕头道:「您是大罗神仙啊!凡人岂有如此医术?」 奢遥冷哼一声道:「这种程度,不需要是神仙也治得了。但那又如何呢?不消半个月,你不又会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吗?你要是不想活,早点说,也省得我花力气救你。」 夜蝗听了,露出惭愧的神情。 「你满身的伤疤,值得吗?」奢遥忍不住问道。 他虽是妖,却并不恨人。看多了凡人之间日復一日的自相残杀,早就知道有些事,不是光凭不想,就能避免的。但他说不出为什么,在亲眼看到了夜蝗体无完肤的样貌,他就是无法视若无睹。 或许上辈子,他也曾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只是当时自己无能为力吧! 一个蛇妖,竟然会去学医术,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想弥补自己前生的愧疚。 「有些人能一生随心所欲,但夜蝗却半生听命于人,毫无选择。夜蝗知道,这是有一天算一天,但又能如何呢?」夜蝗哀怨道。 奢遥挑了挑眉,问道:「你叫夜蝗?」 露出了苦笑,夜蝗道:「这也只是个代号。夜蝗无父无母,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你想改变这个命运吗?」奢遥问道。 夜蝗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逆天改命之事?这辈子夜蝗认命了,但愿大限来临那日,能不负眾望,结清馀账,下辈子能过上不同的人生。」 「傻子!你我都不是神仙,谁算得了下辈子的事?最重要的只有当下,而你最不该辜负的,就只有你自己!」奢遥破口大骂道。 不辜负自己?谈何容易。夜蝗心想。 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出来夜蝗就是死士集团里的一员。死士们被首领收养后,毫无自我可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任务,是生是死,都是首领的一句话。 不辜负自己,这可是连想都不该想的念头。 「你若是哪一天改变心意了,随时来找我。我给你一个名字,让你从此之后,过上属于你自己的日子。」奢遥说道。 人看起来渺小,似乎无法隻身对抗命运的洪流。殊不知,渺小的人类,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释放出神鬼不及的力量。 但这力量,只能由心而发。任何人,都无法替夜蝗做决定。 伤势痊癒的夜蝗,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得越久,就愈可能会替奢遥他们带来麻烦,决定立马动身离开。 临走时,他问奢遥:「恩公与小娘子该如何称呼?此等救命大恩,夜蝗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尽力相助,捨命相救。」 「我叫奢遥,姑娘叫桃子。报恩就不必了,你好好活着,也算是对得起我的医术了。」奢遥道。 一个俐落的翻身过墙,夜蝗消失在了即将破晓的夜幕中。 【御前房】 天才刚亮,一群宦官来到桃子家后面的暗巷。 「刺客就是在附近跟丢的。」一个宦官道。 从宦官们身后走出了一个白发白眉,就连皮肤,也是犹如霜雪一般的人。 光看装扮,可看出他就是这群宦官的头头,但不同于身旁魁武的宦官们,他身材娇小,看起来跟个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眉眼间充满戾气,任谁看了都会背脊发凉。 白子宦官走进巷子,一脸怒意,暴凸的青筋在那白到几乎是透明的皮肤之下看起来分外显眼,彷彿都要破皮而出了。 这群人都是御前房的宦官。而这盛怒的白子,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前房主,千罗棉。 御前房直接听命于当今黎国皇帝,有着能先斩后奏的特权,虽说不上隻手遮天,但也相差不远矣。 黎国在先帝驾崩后,国势一直动盪不安。内有邹王蠢蠢欲动,外有各国虎视眈眈。其中最为猖狂的,就是以死士集团为首的敌国间谍。 御前房与死士集团斡旋多年,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最近好不容易安插的一个线人发挥成效,让他们擒获了不少死士,眼看就能追查到死士首领夜鬼的真实身分以及其幕后的势力根源,这线人的身分却在昨晚暴露了。 千罗棉虽及时收到消息,依旧晚了一步,没能救下线人。御前房整夜追缉凶手夜蝗,到头来竟然还是让他给跑了,也难怪千罗棉会怒不可抑。 「都跟丢了还有脸回来通报?」千罗棉厉声道,眾官听了,纷纷害怕地跪了下来,就怕自己人头不保。 「刺客受了不轻的伤,应该是跑不远的。」一个最年轻的宦官如此说道。 「锁城!没有御前房的批准,谁都不许离开京城!」千罗棉怒道。 年轻的宦官马上答话道:「属下昨晚便已下令封城,今晚便会实施宵禁,有可疑人士出没一律关押审问。」 「你们还打算拖到今晚吗?」千罗棉依旧愤怒,这句话却是对着年轻宦官之外的人说的,算是对他一早封城的决断表示嘉许。 「回稟房主,今日之内必定亲提刺客来见您!」宦官们异口同声说道。 「那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去抓人?」千罗棉厉声道。 「诺!」 几个宦官连忙起身,四散寻人去了,只剩下刚刚那年轻的宦官还留在原地。 千罗棉在巷子里看了一圈,发现有一部分的围墙有被打湿过的痕跡,还被树枝给盖住了。 「孙尧,你刚刚说刺客受了重伤?」千罗棉询问道。原来那年轻宦官名叫孙尧。 「是的,房主。」孙尧恭敬道。 指着围墙里面,千罗棉问道:「这家住的是什么人啊?」 「回稟房主,是上个月刚从外地搬来的富裕人家。听闻是想从商,日后好买官的。」孙尧回应道。 「查。给我把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千罗棉冷冷道。 「诺!」 此时桃子们尚未知大难临头,还在里面悠间地睡着大头觉。 一直到用完早膳,桃子找了一圈后院也没发现灯笼花,便想去市集上看看。 正好奢遥也想去街上走走,两人便结伴出了门。 一路上,奢遥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沿途无论是卖油条烧饼的小贩还是买菜的妇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往他们这边看着,便道:「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你若买好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桃子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找到卖花的。 异样感越来越强烈,奢遥拉起了桃子的手道:「改天再买,先回家。」 桃子虽有些不甘愿,但见奢遥神情紧张,似乎真不是买花的时候,便也乖乖跟着他往回走。 走到一半,奢遥突然将桃子拉近了一条小巷子内。 「有人在跟着我们。」奢遥小声道,示意桃子不要轻举妄动。 背靠着墙,奢遥等了约三秒,然后一个反手,将一名男子拉近了巷中。 「你是谁?干嘛跟着我们?」奢遥喝道。 定睛一看,此人竟然是夜蝗。他虽然换了身装扮,奢遥依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恩公,你们被人盯上了。夜蝗这是在暗中保护你们。」夜蝗四处张望后小声道。 奢遥一听,睁圆了眼睛道:「你都知道我们被人盯了,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他们要的就是你啊!」 「夜蝗担心他们找不到我,会对你们不利。」夜蝗紧张道。 奢遥好气又好笑道:「本来他们可能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你现在这么一跟,肯定会认为我们是一伙的啊!」 果不其然,几个宦官持着刀,闯进了巷子内。 夜蝗见状,心知要保奢遥他们无事,就必须撇清与他们之间的关係。于是他推开了奢遥,用匕首假装胁持桃子道:「你们别过来,刀子可没长眼睛!」 但御前房是什么人,哪里会管什么人质不人质,依旧是缓慢逼近着。 见他们没理会奢遥,夜蝗知道自己的计画见效了,便打算放了桃子自行逃逸。 就在此时,『咻』一声,一个飞镖直直飞向了夜蝗,速度之快,劲头之准,若不是他正好想放手,怕是一定正重要害。 即便勉强躲过要害,那飞镖依旧是刚好从桃子耳下呼啸而过,划伤了夜蝗的肩膀。 见桃子没有受伤,夜蝗急忙蹬墙跃至屋顶之上逃匿,却也暗自在心讚叹这射镖之人眼睛还真毒,这么小的间隙也能抓住。 宦官们见夜蝗逃逸,纷纷在地上展开追逐。但他在上他们在下,似乎夜蝗要再次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孙尧!送我上去!」一个男声叫道。 孙尧一听,急忙扎稳马步,双掌相叠成托状。 千罗棉从人群中惊现,一个蹬步踏上了孙尧的掌心之中。由于他体型娇小,孙尧轻轻往上一拋,千罗棉便像飞天般不偏不倚落在了夜蝗身后十步的位置。 脚上一用力,身轻如燕的千罗棉转眼便要搆到夜蝗的衣领了。 奢遥看了,叹了一口气对桃子说道:「我若不出手救他,那傢伙必死无疑。你找到机会就先回去,别管我们了。」 说罢,奢遥化身一阵黑烟,直衝向千罗棉。 眼角瞥见有黑影逼近,千罗棉转身将刀鞘护在身前,挡下了奢遥的一击。 奢遥蛇形刁手左右进攻,都被千罗棉巧妙地躲了过去。只见千罗棉将刀鞘往上一甩,刀便出鞘。伸手一抓,千罗棉顺势由上往下砍去。 奢遥瞧见这刀锋泛着冷光,似乎大有来头,忙往一旁闪去,却依旧感到自己的妖气被一劈为二,果然是把难能可贵的宝刀,忍不住讚叹道:「好刀!」 这把刀名叫『怜殤』,是把斩过千人的宝刀,能挡煞镇妖,却只有戾气极重之人才能震得住。当今天下,仅千罗棉一人能驾驭它。 见奢遥占下风,夜蝗急忙停下脚步,也加入战局。千罗棉却只以刀鞘对抗之,手中的刀始终没离开过奢遥的攻击范围之内。 交战数回,看似不相上下,但千罗棉八成的注意力都在试探奢遥,根本没把夜蝗放在眼里。 看准时机,千罗棉以刀撑地用自己的两条腿夹住夜蝗的脖子,腰上使劲一转,将夜蝗捲到了地上。落地的瞬间,千罗棉左手掏出匕首抵到夜蝗的咽喉之上,右手的刀,也狠狠刺进了奢遥肋骨之间。 此时其馀宦官总算是爬上屋顶,纷纷上前胁持住了两人。 站起身来,千罗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脚踢向了夜蝗的嘴。霎时间夜蝗的牙被踢断了大半副,鲜血如注。 收刀回鞘,千罗棉用手撬开夜蝗那冒着鲜血的嘴,伸手拔下他的臼齿,扔到了远处。 「到了我手里的人,想死,也得我同意。」千罗棉冷冷道。 之前交手了数个刺客,在他们自知不敌时,都会吞下暗藏在嘴里的毒药自戕。这一次,千罗棉可没打算让夜蝗故技重施。 「啟稟房主,这个嘴里没藏毒药。」孙尧抓着奢遥的脸道。 千罗棉将手伸入奢遥的嘴里,还是生拽下了一颗臼齿,拋向远处。 「我向来很公平。」千罗棉冷笑道。 「起驾回宫!」 第六章:一个字,抵一刀 御前房的地牢之中,夜蝗伤痕累累,被绑在了木架之上。 「像你们这种死士,折磨你们也没什么意思。」千罗棉刚说完,又是一鞭狠狠打在夜蝗身上,一条血红色的印子立刻浮现出来。 「毕竟做得了这个行当的,也不是流点血就会怕的人。」又是一鞭,这次不偏不倚打在夜蝗的耳朵上,几乎将它给扯了下来。 将鞭子放下,千罗棉露出阴险的笑容道:「这样吧!我也打累了,再打下去你也撑不了多久,不如你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配合。你若愿意,我保证让你死得痛快,你若是不肯就范,那我就让你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夜蝗满身是血,双眼因被殴打而肿胀不能视物,奄奄一息,几乎是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千罗棉做了个眼神,孙尧立刻将装满盐水的水桶从夜蝗身上浇了下去。夜蝗凄厉地哀嚎着,贯彻整个地牢。 「我就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是怎么发现罗老闆就是御前房的眼线的?」千罗棉阴冷问道。 夜蝗挣扎着抬起了头,虚弱道:「等你死了...那姓罗的会亲自告诉你...」 见他不松口,千罗棉竟然不怒反笑了。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简单会招。」千罗棉边说边拍了拍手,随后一个宦官将被符咒綑绑的奢遥扔进了牢房里。 之前汴州就有探子来报,说他们的情报网被一邪秽之物所破坏,千罗棉便有所准备,知道日后将对付的可能不仅仅是人。 掏出了怜殤,千罗棉缓缓道:「我这把怜殤曾斩杀过千人。听说过千杀之物能除妖挡煞,无论是多厉害的邪物,只要被砍上一千刀,都会魂飞魄散。今天,就拿你的同伴来试试,看看怜殤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一般。」 话才说完,千罗棉便一刀画向了奢遥的大腿。只听见奢遥惨叫一声,一股黑烟伴随着流淌而出的血液从伤口中蔓延而出。 「一刀。」千罗棉说道。 「你..你给我住手!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就衝着我来!」夜蝗愤怒道,但伤势严重导致他话说得十分艰苦。 「两刀。」 奢遥又是一声哀号,受了两刀的腿竟然开始渐渐呈现蛇尾的形状。 千罗棉见状,冷笑道:「唉唷,原来是蛇妖啊?」 转头望向孙尧,千罗棉接着道:「去拿些雄黄粉来,我想看看白蛇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住...手..」夜蝗终于哭了出来,哽咽道。 夜蝗早就猜到奢遥能将自己脸上的伤疤治好,绝非一般人,却没料到他竟然是个妖怪。但无论是人是妖,他都曾救过自己的命,是绝对不能连累恩人的。 见夜蝗崩溃,千罗棉假意缓和道:「许仙啊,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我只砍他一千刀,你若是肯说,一个字,抵我一刀。你只要说得够多,说不定你的白娘子就不用灰飞烟灭了。」 奢遥听了,忍着疼痛諂媚道:「大爷啊,您早说嘛!别急啊!我这就去让他知无不言!」 蠕动着身子,奢遥挣扎爬到了夜蝗脚边,将头靠到了他的腿上道:「命就只有一条,辜负谁都不能辜负自己,知道了吗?爷现在让你说,你能说的就都说,不能说的也加减透漏个几句,九百多个字一下子就说完了。」 但夜蝗却感觉到,奢遥正在偷偷替自己疗伤。原来他是害怕妖力迟早会被怜殤全部砍光,想趁现在先治好夜蝗。 这也就表示,奢遥明明能使用妖法,却选择救夜蝗而不是自己逃走。 「我就是一个妖精,你们凡人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奢遥假意哀求道。 但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小声。 「所以你不必顾忌我。」 夜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他俩不过萍水相逢,但一个蛇妖,却让夜蝗感受到了人类从来没有给过他的温暖。 此时千罗棉在怜殤上撒了些孙尧拿来的雄黄粉,又是一刀砍在了奢遥腿上。 「啊!!」奢遥私心裂肺地叫着,伤口的血竟然开始冒泡。看来雄黄真的就是蛇妖的剋星。 「不要啊!!」夜蝗哭喊着。 「三刀。我再问你一次,罗老闆是怎么暴露的?」千罗棉冷冷问道。 夜蝗的双稍微消肿,依稀看见地上痛苦挣扎的奢遥略微摇了摇头。 「四刀。」这一次,千罗棉砍在了奢遥的手臂上。 「我说!」夜蝗终于崩溃了。 感到脚上一紧,原来是奢遥抓住了夜蝗的脚踝。 「你若是说,那..就必须是你自己想说..而不是因为遭人胁迫...」奢遥挣扎道。 随心所欲,想干嘛就能干嘛,是奢遥对夜蝗唯一的期望。 「奢遥是妖,本来就..人人得以诛之,存活至今已经很...侥倖了。」奢遥虚弱道。 「五刀。」 地牢中回盪着夜蝗的哭喊声。 【凡人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 桃子回到家里,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看到奢遥回来,焦急如焚,终于坐不住,去找笛午求救了。 「师父!快去救师兄啊!」桃子在笛午房中想道。 笛午一脸迷惑,问道:「救奢遥?他怎么啦?」 桃子这才将昨晚与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笛午解释。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啊?」笛午拍桌道。 「师兄说他能搞定,叫我先回家。我想他是个妖怪,凡人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一开始也就没着急...」桃子内疚在心中想道。 「啊..你知道他是妖精?」笛午傻眼问道。 桃子点了点头。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纠结桃子怎么知道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救出奢遥。笛午心想道。 但那个死士有自己的命数,笛午是万万不能出手相救的。要救,也只能救奢遥。然而奢遥就是为了救那死士才会以身犯险,若笛午不救他,奢遥还会肯乖乖走吗? 管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笛午心想。 转身对桃子道:「你给我好好待在家,千万别跟着出来添乱,算我求你了。」 接着,笛午忙赶往御前房地牢。 无论是死士集团还是朝廷势力,桃子本都该是跟他们有着密切关係的。如今笛午虽把她从中捞了出来,却还是扯上了关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不可违吗?这一齣齣突发状况,都是冥冥之中命运在把桃子拉回原来的命数轨道吗? 笛午虽不能对凡人使用仙术,但隐个身什么的还是不算犯忌的,轻而易举进到了地牢之中。 凭藉着蛮力,笛午三两下敲晕了几个狱卒,转眼就来到了关押着奢遥他们的地牢。 此时奢遥已经被砍到露出整条蛇尾,奄奄一息在地,而夜蝗则是不停嘶吼着:「不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着拿刀在折磨着奢遥的宦官背影,笛午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眼下哪管得了这么多。 看准位置,笛午一个手刀袭向那宦官身后,但他却像是有所察觉,突然转身抓住了笛午的手。 「我的妈呀!你不是鬼差左葬吗?!」笛午看见转过身来的千罗棉,在心中惊呼道。 【仙与鬼】 「你啥毛病啊?什么不当,你当个宦官?」笛午甩开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之前马面说过左葬下凡来度假,照理说不是应该拿人生赢家的剧本吗?怎么会是宦官呢?难道娶老婆对阴间来说是件可怕的事吗? 但笛午转念一想,御前房房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荣华又武功高强,还因为白化病显得有些仙气飘飘,若不是像马面一样满心想去谈恋爱的话,似乎当个宦官也没什么缺点。 只是左葬真身高八尺,大概是厌烦了所以投胎选个迷你的来过过癮吧! 千罗棉此时自然是不记得这些的,听见笛午出口污衊,脸上露出了怒意,反手就是将怜殤劈向笛午。 本以为笛午会向后躲开,不料他竟用把扇子硬是接下了招。 千罗棉不知笛午凤羽扇的厉害,心想一把扇子怜殤总不会砍不断吧?手上一用力,然而扇子非但没断,笛午的力气还大得跟头牛似的,别说砍下去了,甚至还被压回来个几分。 「你我也算是旧识,我只要那个妖精,木架上的人我没兴趣。你一朝廷官差,管的是人,总不会连妖精也抓吧?」笛午好声劝道。 既然僵持不下,千罗棉收回了刀,冷冷道:「我可从未见过你,何来旧识?我抓回来的无论是人是妖,都不是想带走就能带的!」 见他如此跋扈,笛午忍不住道:「你若是跟我对着干,等你死后一定会后悔的!」 仙的地位比鬼差高,笛午这句话的意思是等左葬度完假,必定会为了自己今日的僭越而感到后悔。但这话听在千罗棉的耳中,只觉得是在挑衅。 青筋一冒,千罗棉直直刺向笛午。笛午用凤羽扇从侧面想来个四两拨千金,但身经百战的千罗棉也不是个花架子,顺着他的势,一个转身横向再次劈了过来。 笛午打开扇子让刀刺进凤羽之间,然后闔起扇子那么一转,想绞掉千罗棉的刀。不想千罗棉竟顺着他的方向一个侧翻落地,硬是来个刀不离手,没让笛午得逞。 千罗棉将刀抽出,左斩右劈。笛午仗着自己力气大,小心躲过攻击,一把抓住了千罗棉的手臂大力往后一拧,轻易制住了千罗棉。 正想拿凤羽扇往他背后一捅,结束这个回合,笛午突然想到千罗棉现在是个凡人,自己可不能杀死他,只能用自身的力量把他往下压,想着压昏他算了。 然而与高手过招可容不得手下留情。他也就迟疑了半秒鐘不到,千罗棉已经将身子转正,一脚踢向笛午了。 笛午忙用手挡下,但依旧是吓了一跳。 他速度好快!鬼差这么能打的吗?笛午心想。 千罗棉也是一惊。刚刚这一脚就像是踢到了根铁柱,完全不是人手臂的触感,看来这傢伙也不是一般人。 就在此时,笛午眼角馀光看见一团艷红色的火侵袭而来,下意识往后跳开,躲了过去。 火直直衝向夜蝗手脚上的铁鍊,『啪』的一声,铁鍊竟然瞬间就被烧碎了。 这种火光,笛午很久以前曾经看过一次。 年少时,曾有幸见过天上的稀宝,火王之弓。那弓里因封印了远古火王的一缕魂魄,射出的箭都带有火王之力,别说一箭燎原了,就连粉天碎地都有可能。 火王之弓在一千多年前便于崑崙山灭为灰烬了,这火的威力也不比当年,但它的确就是火王神火。 神火,怎么会在凡间出现?笛午心想。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出现在牢房门口,两指朝上,指尖跳耀着艳红色的火光。几乎是一眨眼,那火便扑面袭击而来。打开凤羽扇,笛午挡下神火,但在神火散去时,神祕女子与夜蝗也早已逃之夭夭。 笛午心知神火现世乃凡间乱象,扛起昏迷不醒的奢遥便是往外追去。千罗棉见状,不明就里,也拔腿追上。 对付神火,笛午不必有所顾忌,仙术一施,直接用飞的。而女子搀扶着夜蝗,也无法跑太快,几乎是才逃出皇宫就被笛午给追上了。 拋下了奢遥,笛午将扇子脱手而出,眼看就要击中女子,此时神火再现,将扇子轰到了地上。 好在凤羽扇不怕火,笛午手指一勾,扇子重新回到手中。 女子亮出匕首,一个蹬地刺向笛午。笛午将扇子甩了起来,麒麟尖刺就像是把刀似的,三两下就将匕首给削成了废铁片。 见自己佔了上风,笛午想趁胜出击,一把擒住了女子手腕。不想女子从另一隻手里射出了几个红色的暗器,逼得笛午只能放手,以凤羽扇防之。 孜孜两声,暗器被凤羽扇弹开,嵌进地里,冒起缕缕白烟。 这是什么东西啊?笛午纳闷道。 此时千罗棉也赶到现场,提刀就是劈向神祕女子。 神祕女子手无兵器,只能左右闪躲,却还是一个躲避不及,手臂上被砍出一条血口子。 看着伤口流淌出鲜血,笛午讶异这女子竟然是个凡人?但一介凡人,岂能操控神火? 此时地上的夜蝗大叫道:「对手厉害,夜萤你不必管我,自己先逃吧!」 「夜萤?!」笛午忍不住复述道。 那本来不是桃子的名字吗?她都不在死士集团了,怎么还有个夜萤?笛午心想。 咻咻两声,女子再次朝着两人发出刚才的古怪暗器。 笛午这才回过神来,忙用扇子挡下,而千罗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轻轻跃起,躲过了暗器。 然而造化弄人。一颗暗器被笛午的扇子反弹开,弹中了跳在半空中的千罗棉。 哎呀!糟糕!笛午在心中暗骂道。 只听见千罗棉闷哼一声,便摔到地上昏迷了,神祕女子也藉着这个机会,拉起夜蝗急忙逃走。 笛午忙上前查看千罗棉伤势,只见暗器射中的地方焦黑一块,全身也逐渐发红,就像是被火烤一般。 手按脉搏用灵力一探,感到千罗棉体内有炙热的液体状异物在血管里来回窜动,全身血液正在不停升温。 这下笛午可是慌了手脚。 刚刚那神祕女子的暗器大概就是被神火烧过的什么东西,一进体内便会液化,像毒一样走遍全身,要是置之不理,一炷香内必死无疑。 神火一定是在凡人命数之外,而千罗棉之所以会中暗器也是笛午造成的,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命里该有此祸。为了弥补这个意外,笛午只能想办法救他。 但能怎么救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笛午心想。 左手抱起千罗棉,右手拎起奢遥,笛午决定先回家再说。 第七章:治标不治本 奢遥虽被怜殤砍去大半妖力,但毕竟是个妖精,也没伤到心脉,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便不会有大碍。但千罗棉可就不同了。 然而神火该怎么救,笛午可毫无头绪。 先是用灵力打通了千罗棉全身,但这暗器进入体内就成了液体,笛午也不是什么修为深厚的大神,实在是没办法逼出来。 所谓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今日,小时候修练就不该靠撒娇装可爱投机取巧,导致基础没打好。就算现在他是史上最可爱的麒麟又有个屁用?还不是逼不出神火残留? 试了一阵子之后,笛午才意识到自己麒麟的灵丹带火,灵力这么输下去只怕千罗棉会死得更早,急忙停手。 看着越来越红的千罗棉,笛午急到咬手指,就连在一旁看着的桃子也感受得到他的焦急。 虽说笛午跟左葬交情不深,但他身为鬼差向来勤勉与一丝不苟,就连在天界也是有名的。 他起码是个奉命行事又尽忠职守的傢伙,这放在人间就是个问心无愧的忠臣,要是害他被烧死了,麒麟族的脸可就丢大了!笛午在心中慌乱道。 也不能怪笛午乱了阵脚。他虽不像其他麒麟那般规矩,但起码善恶分明,也因此即便他有些小聪明,做事也不太讲究方法,族内依然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要是搞出误杀忠良这等大事,那可就蒙羞麒麟族万年来的好名声了。 桃子听见笛午的心声,想起自己身上有冰破寒毒,灵机一动,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进碗中。 只见她的血一滴到碗里,就结成一朵朵冰花,看起来既诡异,又美丽。 小心将血冰餵到千罗棉口中,他竟然慢慢缓和了些。 笛午见状,一拍大腿道:「对啊!冰!」 但凡间的冰毒对神火来说也就是治标不治本。要让千罗棉彻底恢復,还得去天界找至寒之物才行。 「你在这看着他,一开始泛红你就继续餵血。小心别餵太多了,不然你会受不住的。我去去就回!」笛午向桃子交代过后,急忙回天上去了。 桃子在笛午走后,也是认真盯着千罗棉,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他死了,会害到师父。 然而天上人间这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个三五天,桃子真的能盯这么久吗? 【毒发】 天还没亮,千罗棉便渐渐转醒。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摸摸自己的怜殤是不是还在。 感到怜殤还在身上,千罗棉松了一口气。但转头一看见桃子,他戒备地抽出了刀。 桃子早有准备,将之前写好的纸拿给千罗棉,上面写着『你中毒了,我师父去帮你找解药,你别紧张』。 见桃子不开口说话,千罗棉只觉得她在故弄玄虚,起身便想走。 桃子忙上前制止,却被千罗棉一下就压制在了床上。 见桃子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千罗棉冷冷道:「你要是不追来,我就不伤你。」 说罢,千罗棉一个俐落翻窗走了。 有没有中毒千罗棉是不知道,但御前房是什么地方?就算真中毒了,也绝对会有解药,于是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走到一半,他便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全身从手脚开始像是被火烧着似的灼热不已,没两下他便痛苦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由内到外像是被火烤一般,千罗棉痛苦挣扎,就连喉咙也如同大半天没喝水似的乾涩,视线渐渐难以集中。 随着精神开始恍惚,千罗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热!好热! 突然感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到了唇上,千罗棉不假思索,伸手便是抓住那东西,将它塞到嘴里疯狂吸允。 觉得冰凉液体流淌得太慢,千罗棉用牙咬开一个大口子,这才感到大股冰凉流进体内,全身舒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千罗棉恢復意识时,只见刚刚的女孩一脸苍白,虚弱坐在地上,而自己正在像个野兽般狂吸着她的手指。 千罗棉忙放开桃子,有点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仓皇之中,千罗棉站起身来,半跑半逃地只想离开现场,却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头一看,桃子竟然跌跌撞撞地还跟着,脸色惨白,明显就是失血不少。 「你干嘛还跟着我?不怕死吗?」千罗棉将手按在了刀鞘上,阻喝道。 桃子虚弱地跪到了地上,用没受伤的手写道『毒没解,还会发』。 难道刚刚自己感到的灼热与失控的状态,都是中毒导致的?千罗棉心想。 逕直走向桃子,千罗棉一把将她扛到了肩上道:「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了。」 既然她能解毒,那就先抓回去再做打算吧!千罗棉心想。 一回到宫中,千罗棉将桃子扔进一间厢房内派人在外看着,然后找了高太医来诊治,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高太医把完脉,一脸沉重道:「房主果真体内有奇怪的异物,又冷又热,暂时还能中和,但要是其中一个略为胜出,只怕...」 「只怕什么?」千罗棉焦急问道。 高太医叹了口气道:「不是自焚而亡,就是冰冻成僵。」 「连太医都查不出是什么毒吗?」千罗棉激动道。 高太医跪到地上,惶恐道:「小的知识浅薄,实在是瞧不出来,望房主恕罪啊!」 千罗棉闭上双眼,挥了挥手道:「不怪你,太医快起身吧!」 但太医不知道,下毒的总会知道吧? 在千罗棉看来,今晚来劫牢的就是死士集团的人,虽不知他们为什么会窝里反自己打起来,但这些跟他无关。 那女孩写过『师父去找解药』。既然知道解药要去哪里找,那自然就知道这是什么毒。 千罗棉怒气冲冲来到关桃子的厢房,推门而入。 「说!你师父究竟给我下了什么毒?!」千罗棉怒吼道。 桃子摇了摇头,慌忙想找东西写字。 千罗棉心想我看你能装哑到何时,抽出短刀,直接刺进了桃子的左肩。 桃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巴大大张开,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睛滑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你真的是个哑巴?」千罗棉有些讶异道。 但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见从桃子肩膀流出的鲜血,一落到地面,便结成了一朵朵的冰花,就连插进肩膀的短刀刀面,也开始起雾结霜。 「这是怎么回事?」千罗棉忍不住惊道。 挣扎着抬起了手,桃子在空中写道『师父没下毒,会救你,一定』后便昏了过去。 千罗棉拔出短刀,在桃子身上点了几个止血的穴位,对外吼道:「叫高太医回来!马上!」 【千年雪寒冰】 天上至寒之物,便是天山雪藕池。 这地方万年冰寒,池中的水却因雪藕而永不结冰。但别被这流动的池水给骗了,即便它不结冰,就算是神仙碰了,也马上会被冻成冰棍的。 这里的水,有个名字,叫做千年雪寒冰。相传就连神火也能被它冻结,照理说应该是可以对抗千罗棉体内的神火残留。 但千年雪寒冰可不是什么容器都能装的。于是笛午拿了一些池边的泥土,想将它用法术变成一个小瓶子。 就在此时,眼前走来一个醉醺醺的神仙。 来的是消凡,专门掌管凡间福祸命数的神仙。 「笛午上仙,许久不见,可别来无恙啊?」消凡笑道。 原来他是在天上看见了笛午在凡间施展仙术,过来了解情况的。在笛午解释了神火现世之后,消凡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凡间乱象,那就不算是破戒,如此甚好。」 从袖子里掏出酒瓶,喝了一口后,消凡露出顽皮的笑容道:「仙术这种东西,可千万不能用在凡人身上。就算是神仙投胎的凡人也是万万不可以的。」 笛午尷尬笑道:「怎..怎么会遇到什么神仙投胎呢?笛午就是去调查凡间乱象一事的,只会遇到乱象。」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我每天就是盯着凡间看,你在凡间放个屁我都知道。」消凡打了个酒嗝道。 「神仙不放屁。」笛午一脸正经道。 消凡一听,有些不悦道:「我就是比喻!比喻!你别担心,我没兴趣挑你毛病。你只要不在凡间用仙术给我乱造神蹟,其馀你爱干嘛都与我无关。」 很多年前曾有个自以为浪漫的神仙,为了博取心仪的凡人女子倾城一笑,用仙术让凡间夏季降雪,好不浪漫。 女子笑没笑消凡是不知道,但后来凡间就多了一大堆什么天降六月雪必有冤情之类的屁事,导致消凡事后没少写报告。 了解消凡无意告发,笛午忙讨好道:「不愧是消凡上仙!就是洒脱!改明一定给上仙带一壶好酒。虽说炎炽谷乾燥炎热,不產名酒,但论及吃喝玩乐,笛午还是略懂的,一定能让上仙喜出望外。」 投中所好,消凡爽朗笑道:「唉唷,你跟你哥还真不像!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啦!」 笛午作了个揖,正打算告辞,却又被消凡给叫住了。 「馋你的酒,却不能白拿。我就送你一句忠告吧!」消凡似笑非笑道。 「上仙请说。」 「凡人的命数看似一条直线,却是张千丝万缕的网。每个人命中有多少福祸,是早就註定的,并非我编写而成。谁今生要受多少难,都是他前生欠下的债,今生要享多少福,也是他前世积下的善。至于他今生是忠是奸,那更是轮不到我管了,而是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 「你要怎么搞那下凡的神仙我懒得理,但你要是乱了其他人该有的福泽报应,天道轮回可不会就这么由着你乱来。命本上多出来的,都会像豺狼猛虎般,反噬到那唯一没有命本的下凡神仙身上。」消凡说完便挥挥衣袖扬长而去,留下一知半解的笛午。 他是在暗示自己误让千罗棉中毒,这多出来的一笔会被算到桃子头上?笛午心想。 这不用消凡说笛午也懂啊!不然他干嘛这么焦急跑来给千罗棉解毒呢?但这么看来,或许桃子献血这一步就是冥冥之中的(师)父债(桃)子偿? 笛午越想越慌乱,忙用小瓶子装进一滴雪寒冰,想赶快回去救千罗棉,免得越拖越麻烦。 刚装好,笛午才站起身,就突感左肩传来刺骨的疼痛,让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透过悉心石,笛午看见桃子眼前站着杀气腾腾的千罗棉。 悉心石虽能传递心声,但一般来说还是有距离上的限制。站在隔壁能清楚感觉到每一个念头,隔得远了,讯息也会减少许多,或是几乎没有。只有在心中有强烈起伏时,无论相隔多远,都能传达到对方脑海里。 念头十分强烈时,甚至能将所想一切,以画面的方式展现在对方面前。 笛午用手摀着左肩,看见桃子挣扎着在空中写道『师父没下毒,会救你,一定』,气得是脸都白了。 从小到大连粗活都捨不得她干,捧在手心里就怕碰疼了磕伤了的小娃娃,现在竟然被千罗棉这么对待?就算你是鬼差转世也是无法原谅。 背上燃起紫绿色的麒麟之火,笛午怒吼道:「他奶奶的死鬼差!你爷我这就去找你算帐去!」 毒得解,但这帐,也不能不算! 此时的凡间御前房,千罗棉还不知已大难临头,正在听高太医的诊治结果。 太医表示桃子天生就没有声带,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体内还有奇毒冰破寒,看情况是幼年便被迫服下,能长到现在想必受了不少苦。 几个宦官正好在此时进房通报,表示京城里桃子之前所待的豪宅已经人去楼空,除了傢俱还在以外,就连僕人也全都不见了。 千罗棉不知道家僕都是奢遥变出来的,奢遥一昏迷,僕人自然也会消失,还以为桃子就是被他们扔下不要的弃子,颇感唏嘘。 御前房主在外名声狼藉,冷血嗜杀,但真身是鬼差的千罗棉其实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兇残暴虐的人。 他看似手起刀落,杀伐果断,但那都是面对坏人。 在千罗棉看来,他刀下的每一个都是死有馀辜,恶贯满盈。对恶人慈悲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至于什么感化之类的事,千罗棉自认没那么崇高,这些事情就留给菩萨来做吧! 但他也并非只除恶而不行善。 多年前,在距离京城三天路程的小镇上,他曾下令杀死一个名叫张渊的小混混。 张渊卖了情报给御前房,千罗棉却过河拆桥,拿到情报后转身就杀了他。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御前房此举就是在跟邹王叫板,但千罗棉会杀他却另有原因。 张產婆为了保守这个天大的祕密,甘愿后半辈子装疯扮傻,就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但张渊却能为了一箱黄金将他母亲守了一辈子的秘密给卖了,如此不忠不孝之辈,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而买他情报的黄金,千罗棉日后也以其他名义送到了张渊遗孤的手中,确保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算实现了他对张渊的承诺,也慰藉了张產婆装疯半辈子的苦心。 这一善抵一杀,就是千罗棉心中的公正。 恶人必须除,还得除得惊天动地,才能警示天下,歹路不可行。但善人必须护,而且要护得小心翼翼,才不会引来有心之人藉机利用。 至于他这观念是对还是不对,那就等他死后看阎王爷怎么判了。 千罗棉虽仇视死士集团,但也知道其中有不少人惨遭胁持,不得不当他们的走狗。遇到明显能救的,千罗棉向来是默默助他们逃离魔掌。遇到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他也乐得痛快解决他们,让他们少受点苦。 千罗棉寻思,厢房中的哑巴女孩,虽有些功夫,却几乎连自保的程度都做不到,更别提去杀人了。他身中奇毒,这女孩的血却又因从小被餵毒而拥有能缓解他毒发症状的功能,那极有可能就是刻意被养来当药人的。 换句话说,她就是故意被送来控制千罗棉的棋子。 不能说话,即便是严刑拷打也无法套出半点信息,死士集团实在是太毒辣了。 但即便是她能说话,千罗棉也不会对她用刑的。她就是个被人操控的魁儡,搞不好根本连自己是个药人都不知道,虐待她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既然她是对方处心积虑送来的,那就不能留在身边。总不能明知是个陷阱还跳进去吧? 既然不能留,那是杀还是救,千罗棉心中早有打算。 第八章:无药可救 「冰破寒该怎么解?」千罗棉向高太医问道。要是能帮她解毒,就算她依旧不能言语,起码能送到远方让她逃离死士集团的势力,自力更生活下去。 高太医摇了摇头道:「冰破寒毒并无解药,只能在病发之时,服用狂热之物抑制。但看她目前的状况,只怕是已毒入骨髓,吃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千罗棉听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既然是鬼差左葬会选的命数,千罗棉从小并没有受到太多苦。家境一般,即便不是长子,但起码吃得饱穿得暖,直到姊姊被选进宫,知道宫中鱼龙混杂姐姐却生性单纯,他毅然决然也进了宫,想就近能有个照应。 姊姊命好,一入宫便受宠,生下一子一女,千罗棉也弟凭姊贵,官运是蒸蒸日上。凭藉着忠心与实力,一步步做到御前房主。一路走来他只顾埋头抓坏人,勾心斗角根本不用烦心,自会有人帮他做好。 但后宫待久了,妃子间的尔虞我诈只为争宠他见过不少,皇亲国戚为了权势牺牲身边女性,他也是屡见不鲜。现在看见桃子的处境,很难不感同身受,毕竟当初有太多人,他没能伸手搭救。 黎国这个地方,不是一个能让女人获得幸福的国家。他自己,更不是一个可以给女人幸福的人。 那最起码,不要增加她们的不幸吧! 吩咐下人去选几个宫中现有的大燥补药熬煮成汤药,千罗棉亲自端进去拿给桃子。 桃子此时已转醒,见千罗棉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碗东西,死活不肯喝。 暂且不提千罗棉究竟是敌是友,手上那一碗不知是毒还是药的东西气味噁心,一看就苦,傻瓜才会乖乖喝呢! 千罗棉心想桃子大概是怕有毒,拿了根银针往内一沾说道:「我没下毒,这是给你治寒毒的。」 但桃子还是摇头不肯就范。 千罗棉可是一人之下的御前房主,哪会拉下脸面劝她喝药?于是将袖子一甩道:「爱喝不喝,反正毒发时难受的也不会是我!」 转身才走了几步,想起自己毒发时,也是桃子捨命相救,自己还差点就把人家的血给吸乾,千罗棉心生内疚,又走了回去。 内疚归内疚,你要千罗棉好言好语劝他还是做不到,于是千罗棉一把抓住桃子的脸,把药给灌了进去。 桃子还没喝到一口,就噗一声把药全都喷了出来,搞得一身白衣的千罗棉狼狈不已。 「你这是干嘛啊?」千罗棉怒吼道。 桃子伸出了舌头,用手搧着风,示意药烫。 千罗棉见她舌头被烫得红通通的,有些意外这药有这么烫吗?拿在手里并不觉得啊!殊不知桃子天生就是个猫舌头,特别不耐烫,可是被捧在手心里娇滴滴长大的小闺女呢! 叹了口气,千罗棉小心翼翼吹凉汤药。吹到一半,突然发现他干嘛帮她吹,于是怒将药给了一旁的宦官,吩咐道:「你吹!一刻鐘后她若还是不肯喝,就给我用灌的!」 略为不悦回到自己厢房中,千罗棉心知死士集团会把桃子送到自己身边,那自己的奇毒一定还会再发。要不中对方的圈套,就只能另闢新法,抵抗这诡异的烧身之毒。 传说雪灵芝乃世上至寒之药,或许能与之抗衡。只是雪灵芝珍贵,宫里没有库存,于是他派了人动身去找。 那在找到之前该如何应对呢? 千罗棉吩咐将宫中浴池的水全放掉,并在宫中备大量冰块。毒发之时,将冰块倒满浴池之中,或许能抵挡一番。只是在雪灵芝找到之前,暂时是不能离开宫中了。 一刻鐘后,桃子房中的宦官来覆命。 「药喝了吗?」千罗棉问。 「喝是喝了...」宦官有些支支吾吾道。 「怎么啦?」千罗棉有些不耐烦问道。 宦官惶恐到额头溢出冷汗,忧道:「人..也昏了..」 千罗棉瞪大了眼,吼道:「叫高太医回来!马上!」 可怜高太医今晚是接二连三地一到宫门口就被叫回去,心脏病都要给御前房吓出来了。 【杀无赦】 其实桃子有麒麟火坠,根本不需要进补。这一碗大燥之物喝下去,燥热过头,自然是受不住。高太医毕竟是个凡人,又怎么会知道麒麟火坠的神奇,只以为桃子是失血过多,病入膏肓,已经虚不受补了。 这让千罗棉心中更添内疚,因桃子的血一半被自己喝进肚子,另一半则是自己一刀刺出来的。 吩咐下人煮了碗补血的汤药,千罗棉再次走进桃子的厢房之中。 临进房时,高太医叫住了千罗棉。 「太医还有何吩咐?莫不是这药有需注意的地方?」千罗棉担忧道。 「那倒不是..姑娘若是喝得进去,应是好事..」高太医面带忧愁道。 「那太医想说的是?」千罗棉问道。 高太医避开了千罗棉的视线,心虚问道:「宫门经已落锁,小的能否在此叨扰一晚,明早再回去?」 高太医年事已高,整晚这样来来回回实在是吃不消。 但后宫重地,男子岂能留宿?于是千罗棉皱了皱眉道:「孙尧!你拿着我的令牌送高太医回府。路上要是谁敢阻饶,杀无赦。」 「诺!」孙尧恭敬道。 高太医叹了口气,只巴望这姑娘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桃子这次再醒来,眼前又是千罗棉端着一碗药,差点以为自己陷入了时间轮回。 见桃子一脸恐慌,千罗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是因为此处人生地不熟而害怕,便拿来了纸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桃子战战兢兢写下『桃子』二字。 叹了口气,千罗棉心酸死士集团既然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给她。 「你知道你身中冰破寒吗?」千罗棉又问道。 桃子点了点头。 千罗棉第一次在桃子面前露出了些许温柔的模样,问道:「你以前毒发时,你师父都给你吃什么?」 桃子摇了摇头,写下『毒不会发』。 「怎么可能不发?」千罗棉不可置信道。他只以为桃子对他仍有戒心,不肯据实以告。 桃子当然知道自己体内有毒,也知道脖子上的麒麟火坠是自己不会毒发的原因,但只要说了麒麟火的事,千罗棉就会知道师父是神仙,而师父不只一次在脑中想过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他是神仙一事,于是桃子只能拿起笔,将『毒不会发』四个字圈了起来,强调一次。 该不会每次她毒发时,她师父都不是给她服药,而是以其他更歹毒的方法抑制?千罗棉心想,不由得又多怜惜桃子几分。 将药递到了桃子面前,千罗棉放弃道:「你不说,我就帮不了你,只能给你这补血的药。喝了吧!不烫了。」 桃子一听是补血,这她可需要,便接过了碗,一股脑喝完了。 此时一个宦官送来了一些菜餚,桃子一闻到味道,肚子便开始大叫,让她有些难为情。 千罗棉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会饿,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这么一笑,纯白的睫毛像是仙鹤的羽毛一般闪动着,桃子竟然有些看傻了。 眼前的这个人,长得真是漂亮,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桃子忍不住由眉毛开始往下巴扫视,整张脸上除了琥珀色的瞳孔,其馀都是纯白无瑕,就像是上好的绸缎,一尘不染。 被桃子这么直盯着,千罗棉问道:「怎么了?」 桃子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千罗棉的脸旁,想比对色差,却让千罗棉吓得后退了几分。 拿起了笔,桃子写下『你真白,像玉』。 千罗棉没想到她会这么写,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将菜拿到床上,不予回应。 桃子见佳餚当前,肚子又饿,自然是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到一半,见千罗棉光站着,桃子拿起了笔写道『你不吃吗?』 这倒是让千罗棉又笑了出来。 身为宦官,可不能轻易跟女性一同用膳,于是他摇了摇头。 但细细一想,就算他不吃,这房门一关,谁又会知道呢?要是被什么人给误会自己抓个小姑娘回来关在房中逼着对食,那可辩不清了。 转身离开,千罗棉决定不干这瓜田李下的事。 走到房外,看见几个宦官急忙立正站好。知道他们几个正在好奇自己所担忧的事,千罗棉不禁笑想着因为男女之别避嫌的事,他也算是头一遭遇到了。 一直到桃子吃完,确定餐盘都收拾好了,千罗棉才再次回到桃子房中。 虽不打算逼供,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你跟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千罗棉问道。 之前笛午曾跟桃子说过眼前这种装扮的人,就是专门抓坏人的。虽然不能直说师父是神仙,但只要让他们知道她跟师父不是坏人,以后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他们了。 于是桃子解释自己跟师父就是专门除妖的修道之人,途中收服了师兄奢遥,他虽为蛇妖,却不做恶。如今正好来到京城,但师兄不懂人类的事,自以为是在路见不平,这才惹出了这么多误会。 这对桃子来说,虽非事实全部,但也相差不远矣。然而看在千罗棉的眼中,只觉得是一派胡言。 首先,修道之人哪来那么多钱买下那栋豪宅?再来,她笔下的师父若真是正派,又怎么会给自己徒弟下毒? 「这些是你师父教你说的吧?」千罗棉严肃道。 桃子依旧坚称这就是事实。 「这世上焉有师父给自己徒儿下毒的道理?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千罗棉微怒道。 桃子心想若是说出师父是在帮自己歷劫,那就等于是承认师父是神仙,却又不知道要撒什么谎,只能写道『师父不会害我,是好人』。 看着桃子一脸诚恳,千罗棉实在不知道她是真不知情,还是有心欺瞒,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好好想清楚。等你毒发难受时,就知道你师父有没有害你了。」 【奢遥】 笛午去找解药,桃子被掳走,但奢遥又为什么会不在宅中呢? 原来是在夜蝗成功逃脱后,心系救命恩人,又尾随在后,回到宅中。 见到千罗棉也被带回,心知这个地方已经暴露,奢遥在此逗留只会被抓,于是在千罗棉逃走后,也带走了沉眠治伤的奢遥。 将奢遥带回死士集团的据点之一,夜萤一看见露出半条蛇尾,伤痕累累的奢遥便惊呼道:「这是妖精?!」 「他救过我一命,我无法置之不理。」夜蝗严肃道。 知道夜蝗向来重义气,夜萤无奈道:「但妖精受伤,要怎么救啊?」 夜蝗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然而妖精也是动物,刀伤医治不都大同小异吗?于是夜蝗动手仔细清洗了奢遥身上残留的雄黄,再上些外伤通用的药草,包扎妥当。 第二天天亮时,奢遥却还是变回了一条手臂长的小黑蛇。 夜萤叹了口气,惋惜道:「都说妖精若被打回原形,就是命不久矣。」 「他救过我一命。」 就算他时日无多,夜蝗也暗自发誓必会悉心照料他到最后一天。若还是无力回天,则风光厚葬,断不能让恩人曝尸荒野。 此时,一支小刀射中了房樑,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夜萤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定安出阁,阻。离梁后只能杀,不能擒』。 黎国定安公主早些年因邦交被许给了邻近的昌国太子为妃,如今公主及笄,近日便会出发送往昌国完婚。 昌国在黎国的南方,土地肥沃,整年都有作物收成,富甲一方,是黎国的财力后盾。但不同于黎国,昌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度,太子妃便会是日后的皇后。当时昌国需要仰仗黎国军力,尚且乐于结亲,但在先皇去世多年后的今天,乾宇帝长年重病缠身,黎国早已不比当年,若是要联姻,昌国如今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是兵力依旧不比黎国,即便有微言,也不敢擅自退婚。 好在乾宇帝只有一个公主,若定安公主在出嫁途中丧命,昌国能藉机与其他拥有强大兵力的国家联姻,而黎国便会像断了一隻臂膀,国势大挫。 当然,乾宇帝虽病重,脑袋却不傻,深知联姻是件大事。也因此定安公主从小便被严加保护,从未离开过皇宫一步。要是在黎国境内杀了公主,难保乾宇帝不会随便找个年龄相仿的女子替嫁,毕竟谁也没见过定安公主,真假难辨。 若是生擒,下落不明,昌国也不能轻易退婚,落下背信忘义的名声。 她若是在昌国境内遇刺,昌国更会被詬病是有心想悔婚,刻意怠慢让歹人有机可趁。若黎国藉此出兵,其他国家于情于理都难出手相助,那便是双手将这块大肥肉送到乾宇帝手中了。 定安公主必须杀,还得见尸,而且必须在黎国与昌国之外。 夜萤在领命之后,与夜蝗商讨了出手的最佳地点。在准备就绪后,两人准备动身。 就在此时,奢遥似乎是醒了过来,从房中爬到夜蝗脚边,攀沿而上,顺着衣服鑽进袖中。 夜蝗提起衣袖,柔声问道:「恩公是否不想独自留下,也想与夜蝗一同前去?」 奢遥将脑袋露出袖外,缓缓点了点头。 「此番关係重大,不容出错。带着牠,不好吧?」夜萤提醒道。 夜蝗笑了笑,对着奢遥道:「恩公若想随行,夜蝗便带恩公同行。」 当时夜蝗还不知道,此次离开,他将再也回不来了。 第九章:千罗棉 第二天,千罗棉在书房中忙碌公事,等间下来时,已经过了晌午,连饭都忘了吃。 将孙尧叫进房中,千罗棉问道:「那桃子姑娘,今日可有毒发?」 孙尧摇头道:「回稟房主,并未。」 「午膳呢?胃口如何?」千罗棉又问道。 「看起来是不错,每道菜都吃了不少,也喝了补血的药。」孙尧回答。 点了点头,千罗棉盘算着等一下再去问问她昨晚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她若是肯据实相告固然是好,若还是坚持一样的说词,就派人护送她出宫,随便去个民情单纯的小地方,远离死士集团的操控。 但桃子字里行间皆是对师父的依赖,怕到头来还是会回到那魔头的身边。能不能重获新生,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若狭路再相逢,下次便不能再放过她的性命。千罗棉虽感惆悵,但这就是御前房的使命。 就在此时,千罗棉再次感到灼热感从指尖开始蔓延,他知道毒又要发作了。 急忙吩咐孙尧备好冰池,千罗棉忙运气相抵,但全身的火热非但没有获得缓减,反而因为血液流通而加快了升温的速度。 知道不能再拖,千罗棉前往冰池,纵身跃入。 全身浸泡在冰块之中,他依旧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寒凉。全身就像是灼伤般剧痛难耐,即便是将头也没入冰块之中也是毫无作用,冰块甚至因为体温而开始迅速溶化。 「全都出去,把门关上!谁都别进来!」知道在发作严重之际会失去意识,未免伤人,千罗棉吩咐道。 但他真的能靠冰块撑过去吗?要是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是否就会命丧在这奇毒之下? 身在御前房,千罗棉从没想过自己会寿终正寝,但现在就撒手人寰,他可甘愿? 死士集团尚未连根拔起,他死也不瞑目! 灼烧感让千罗棉忍不住扯开了身上的衣服,但高温的皮肤直接接触,反而让冰块溶化的更加快速。 咬紧牙根,千罗棉想凭意志力撑过去,然而神火岂是凡人能靠意志抵挡的?血丝顺着绷开的牙齦流淌而下,让那白玉般的肌肤添加了一丝妖媚的艳红。 视线终于在冰块全部溶化时,模糊失焦。 千罗棉再一次,变成了狂躁的猛兽。 【玷污】 「房主毒发了,再去多拿些冰块!要快!」 桃子正在房中无聊发呆,听见外面乱成一团的声音,偷偷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门口守卫的宦官早已不知所踪,整个宫内的人都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在手足无措着。 「房主吩咐谁都不能进去!」孙尧道,脸上满是惊慌,显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个骑着马的宦官连马都还来不及停便飞身下马,边跑边道:「雪灵芝找到了!找到了!」 孙尧听了,忙道:「能直接吃吗?房主毒发了!」 骑马的宦官摇头道:「得煮!马上煮!」 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奔向厨房,谁也没发现跑出来的桃子。 看到这里,桃子知道千罗棉毒发了,更知道什么雪灵芝冰块都不会管用,忙赶往那大门深锁的浴池房。 拔下簪子,桃子三两下开了锁。池中的水早被神火烧热,房中充满了热腾腾的雾气,有些难以辨识东西。 桃子走了进去,四周张望,终于在池中看见失去理智,全身通红的千罗棉。 在池边蹲下,桃子想用簪子刺破手指,一个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她跌坐在地。 失控的千罗棉听见了动静,本能朝着桃子噗哧而来。 此刻他的眼中只看见桃子肩上微微渗血的伤口,就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明一样,一个伸手,就将桃子拽进池中。 桃子挣扎从池中站起,转身想去拿掉落在池边的簪子,却被千罗棉一把抓住,拽回身边。 千罗棉毫不怜惜地把桃子双手往旁拉开,他的嘴,就这样凑上桃子左肩上伤口的位置,任凭桃子如何挣扎,也是无法推开半分。 衣服上的血渍被池水浸湿淡去,,根本压不住千罗棉体内的灼热。 『嘶』。 撕破了桃子的衣服,洁白的身体展现在千罗棉眼前,但他此刻无心欣赏,只想吸食这躯体之内冰凉的血液。 桃子害怕地挥动着双手双脚,只想逃离这野兽的禁錮。 「不要...」桃子在心中害怕道。 大力将桃子的双手往后一压,桃子被压到了池边上。右腿一拨,千罗棉轻而易举欺进了桃子胡乱踢着的双腿之间,用自己的身子死死压制着挣扎的桃子。 用牙齿撕咬开缠着伤口的绷带,千罗棉总算能静情享受他想要的鲜血了。 伴随着失血,桃子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到最后,除了夺眶而出的眼泪还在不停流下,她如同死尸般,不再动弹。 千罗棉肆无忌惮地吸允着,舔食着,彷彿面前的就只是一块切好的肉,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灼烧的剧痛渐渐退去,感到怀中细緻软嫩,千罗棉不假思索将唇顺着柔若无骨的肩膀逐渐上移,一隻手扣住了桃子的脖颈,另一隻手也逐渐向那稍微大力点,就能折断的腰肢滑去。 池中水温热适中,娇人揽在怀中,半失去意志的千罗棉几乎是猖狂的,吻上了桃子如花蕾般娇嫩的双唇。 等到他恢復意志,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 他若不是个太监,只怕会遭天打雷劈。不,就算他是个太监,此番作为也是天理难容。 小心将桃子抱到浴池外,看着她罗衫半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唇上甚至还沾有自己嘴上的血跡,怎么看都是一个刚遭凌辱的少女,千罗棉张大了嘴,就连遇刺时也没这么方寸大乱过。 若是一般男子,做出这样这般禽兽的事情,必定是要对女孩子负责的。但他一个宦官,要拿什么给人家负责啊?就算是当场自刎,也挽回不了被玷污的名声啊! 不,不能让她就这样躺着。千罗棉心想,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披在了桃子身上。 刻意侧过脸,不想看见些不该看的,无意间却瞧见桃子右肩后面,有个粉红色的印子。似乎是因为身子被热水泡热,这胎记看起来格外粉嫩,彷彿压一下就能出水似的。 千罗棉定睛一看,犹如五雷轰顶。 那是一个桃子形状的胎记。 「我娘曾说过,那娃娃就像是知道自己娘亲会被杀似的,一出生不吵也不哭,一点声音都没有,右肩上还有个桃子形状的粉红色胎记。」 这是张渊曾经说过的话。 眼前的桃子,正是千罗棉寻找了数年未果,邹王与宫女的私生女。 但一个私生女,为何会动用到御前房去找呢? 如今的黎国,举国上下都知道邹王曾染指一名宫女,诞下一名婴孩。世人皆知宫女难產而死,但这婴孩,却从未被遗弃,而是如今邹王的世子,萧告。 通过张渊,乾宇帝得知邹王当初生下的其实是个女儿。只要能证明这一切,便能以欺君之罪除去邹王这个心腹大患。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满盘皆输,只能依靠最信赖的御前房亲办。 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光是一个胎记还不足够将欺君的罪名安在邹王头上,还必须有如山铁证,来证明桃子的生母就是那薄命宫女。 这下子,即便知道桃子是有心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千罗棉也不能放她离开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桃子整理好,不能让她就这般狼狈地继续躺着。但她身上有着这么重要的秘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千罗棉走出浴池门外,将门从身后紧紧闔上道:「来人!去拿些姑娘的乾净衣裳来!」 宦官们正忙成一团在处理雪灵芝,听见房主呼唤,知道他已无碍,孙尧松了一口气,备好了衣裳首当其衝前来覆命。 但站在门外的千罗棉裸着上身,满嘴都是血,看起来跟个索命鬼似的,吓得孙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孙尧拿来了衣裳,千罗棉正想接,突然想到自己才做出禽兽不如的事,现在难道还想亲手帮桃子更衣,再玷污她一次吗? 于是他又道:「叫尚宫局里那个眼睛不好的李嬤嬤过来,其馀人等都别靠近浴池。」 见孙尧脸吓得跟张白纸似的,连回话都忘了,光是发楞,千罗棉怒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去啊!」 孙尧这才如梦初醒般,指着自己的嘴道:「房主...血...」 千罗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慎人,用手抹去嘴边血渍,转身回去整理仪容。 李嬤嬤一清理打扮好桃子,千罗棉便亲自将桃子抱进了厢房中。 「从现在开始,这间厢房只有我能进出,其馀人等不能进,也不能出。抗命者杀无赦。」千罗棉在将桃子安顿在床后,便对宫中如此交代道。 拉住了孙尧,千罗棉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孙尧一听,脸色大变,惊恐问道:「房..房中的..」 「不该问的,你最好别问。」不等孙尧说完,千罗棉便打断了他道。 孙尧聪慧过人,听见自己老大这么说,立刻压下情绪,回应道:「诺!」 【领罪】 桃子转醒,看见身上的衣服跟之前不同,忙伸手检查麒麟火坠与悉心石簪子是否还在,好在这些东西都还好好戴在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想起刚刚浴池的一幕,桃子有些害怕了起来。 此时千罗棉推门而入。见到他进来,桃子害怕地缩成了一团,躲在床角落,瑟瑟发抖。 千罗棉见状,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本以为桃子或许因昏迷,不记得刚刚的一切。但看她现在的反应,可见得她什么都记得。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千罗棉挣扎了半天,只说出了个「我..」后便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桃子听见他开口,更是害怕地往角落又缩了几分。 御前房主冷酷无情,向来是人人畏之。照理说早该习惯被人畏惧,但此刻,他却感到史无前例的手足无措。 无论桃子是不是皇室血脉,做出此等天理难容的事,千罗棉都觉得无顏以对。 双膝一跪,千罗棉掏出了短刀,双手往外一递道:「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行径,桃子姑娘无论是想挖去在下的双眼,还是砍掉在下的手,在下都无怨言。往后毒若是再发,我千罗棉寧可自焚而亡,也绝不会再碰姑娘一根毫毛!」 他这么一说,桃子才想起他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可怕,都是神火发作害的。在浴池的千罗棉,双眼就像是饿狠了的猛虎一般,那根本就不是人的双眼。 追根究柢,不正是师父的失误,导致他饱受折磨,失去控制吗? 这么一想,桃子的恐惧竟然就消退了几分。 桃子毕竟是个小姑娘,在笛午的拉拔下,对男女的事连一知半解也没有,也不懂千罗棉与其馀男子有何不同,更是在被强行索吻之前就已昏厥。与其说感到侮辱,更多的是被粗暴对待的恐惧,心里的创伤也就比千罗棉所想像的要轻微些。 见他认错得如此诚恳,竟然有些被打动了。 但毕竟是从小在呵护中长大的,遇到这么可怕的事,就算再懂事,也没办法一时间战胜恐惧。 桃子畏畏缩缩地爬下了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疼』这个字,然后又害怕地退回床上。 心想桃子指的是自己扯开她肩上伤口一事,千罗棉感到汗顏,拿起小刀便想往自己肩上刺去。 不想桃子看了,忙衝上前抢走了短刀。 重新拿起笔,桃子写下『挖眼,砍手,疼』,看起来还有些愤怒。 千罗棉这才懂桃子想说的是「挖眼砍手这么疼,不用」的意思,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似的难受。 他对桃子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她竟然还在担心自己会疼? 想起桃子不但不怨恨对她下毒的师父,反而还相信师父是好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菩萨心肠?还是她只是单纯傻? 无论是哪一个,千罗棉都相信眼前的女孩,是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身为黎国臣子,潜心习武,捉拿坏人,维护世道,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像桃子这样的人吗? 千罗棉自问从未伤过好人,今日或许有愧于桃子,但他暗自发誓绝对会痛改前非,弥补自己的过失。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嘉贵妃止步啊!房主下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此厢房!」 千罗棉一听,忙对桃子说:「你快去床上躺好,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开门!」 嘉贵妃是定安公主的生母,也是千罗棉的亲姊姊。但桃子极有可能是邹王的女儿,身分敏感,在确定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节外生枝。 不想桃子才刚躺好,嘉贵妃便推门而入愤怒道:「进去又如何?杀无赦?区区御前房主,他敢杀我吗?」 千罗棉见状,忙放下床帘遮住了桃子。 嘉贵妃是为何事而来,他心里有数。 第十章:铁面无私的人,一定都有着必须武装起来的原因 嘉贵妃一脸愤怒,狠狠盯着千罗棉,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下官无能,不敢拦阻..」孙尧一脸为难道。他知道嘉贵妃身分尊贵,跟千罗棉又是姊弟,强挡在门外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千罗棉微微点头,示意孙尧下去。 「御前房主了不起啊!这里现在连我都不能来了吗?」嘉贵妃嘲讽道。 「没有的事。贵妃想来,随时能来。」千罗棉回答。 见他这么说,嘉贵妃似乎稍微气顺了些,说道:「听闻定安公主出阁,是由你护送?」 千罗棉就知道她是为此而来,点了点头道:「是。」 「御前房主贵人事多,宫中多的是用得上你的地方,我这就去跟圣上稟报,让圣上换人护送。」嘉贵妃冷冷道。 千罗棉叹了口气道:「是下官自动请缨的。」 嘉贵妃一听,脸色立刻白如死灰,气到发抖道:「说你无法胜任此重责大任!去说!」 千罗棉露出些许哀怨的神色,没有答话。 嘉贵妃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千罗棉的脸上。伴随着五个鲜红的指印浮现在千罗棉脸上,嘉贵妃的眼泪也流下面颊。 「害死玉儿不够,你还想害死我唯一剩下的女儿吗?」嘉贵妃濒临崩溃,声音颤抖道。 千罗棉侧着脸,看似毫无反应,但桃子透过床帘看见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似乎并非无动于衷。 嘉贵妃口中的玉儿是之前的太子萧齐玉,几年前在命丧在战场之上。 当时黎国在冀州一带奋战姚国侵占,重病的乾宇帝特派太子亲上战场,鼓舞军心,但战事依旧吃紧,黎国节节退败。 为保太子安危,千罗棉获准领兵前去助阵,但在凯旋归来时,马背上却只有千罗棉一个。 当时在战场上,千罗棉横扫千军,不顾弓箭前后夹攻,单刀匹马衝到太子身边,黎国大军一时士气大涨,锐不可挡。 就在此时,一个暗器不知从何处射向太子。千罗棉眼明手快,提起怜殤飞身挡下,但这暗器却非比寻常,在一击中怜殤时便碎裂成千百个碎片,分散而去。 其中一个,不偏不倚从太子头颅穿越而过,太子萧齐玉也因此命丧当下。 太子驾崩,黎国士气一落千丈,若不是邹王从汴州带来两万大军,只怕当时黎国註定兵败如山倒,邹王也正是因此一战,成为全国钦佩的大英雄。 千罗棉或许所向匹敌,能以一挡百,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甥死于面前。不过一臂之遥,仍然无能为力。 这是千罗棉此生唯一的遗憾,也是他日后不顾一切追捕死士集团的原因。 只因那暗器在日后调查后得知为死士首领夜鬼的专用之物,绚晶针。 见千罗棉不发一语,嘉贵妃发了疯似的扑向他,两手不停乱抓乱打,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样子。 千罗棉任凭她将自己扑倒,不挡也不躲,忍受着嘉贵妃的攻击。而她长长的指甲,满手的金饰戒指在千罗棉的脸上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刮痕,直到筋疲力尽,她才总算哭倒在千罗棉的怀里。 「这一次,你还是打算一句罪该万死了事吗?我只剩下她一个孩子了啊!」嘉贵妃揪着千罗棉的衣襟,泣不成声道。 轻轻拍着嘉贵妃的后背,千罗棉柔声安慰道:「玉儿的仇,我一定会报。」 桃子第一次看见千罗棉如此柔情款款,卸下心防的模样,再次被他给打动了。 每个看似铁面无私的人背后,一定都有着必须武装起来的原因。这个人会这样,一定就是因为嘉贵妃吧!桃子心想。 但千罗棉的温柔,嘉贵妃可不领情。 站起身来,嘉贵妃泪吼道:「报了仇又如何?我的玉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抽出墙上掛着的长剑,嘉贵妃朝着千罗棉的腿边挥剑边大喊道:「我砍了你的腿,我看你怎么去护送定安公主!」 桃子见状,心想千罗棉不会阻挡,忙朝着嘉贵妃砍向之处扔出枕头,挡下了她的剑。 枕头被砍破,房中飞散着羽毛,彷彿正在预告着接下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问心无愧】 「谁!」嘉贵妃提剑指向床,厉声问道。 千罗棉急忙挡在剑前,回答:「谁也不是!」 但桃子那探出床帘,惊恐的小脸,还是被嘉贵妃瞧见了。 她突然扔下了剑,大声笑着。 千罗棉担心嘉贵妃再次发狂,退了几步,用身体挡住桃子。 「你打算让这个小姑娘代替定安去出嫁,是吧?你从小就疼定安,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让你唯一的外甥女远嫁他乡,过上无依无靠的日子的!」嘉贵妃边哭边笑道。 自从太子死后,嘉贵妃便有些疯疯癲癲的。她将一切都都怪在千罗棉头上,因为这样会让她好过些。 现在连唯一的依靠定安公主也要被送走,嘉贵妃只觉得天要塌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千罗棉眉头颤抖着,心如刀绞道:「圣上要嫁定安公主,谁敢鱼目混珠?」 嘉贵妃或许疯,但千罗棉没有。暂且不提换人替嫁会不会走漏风声,就算成功,那定安公主也是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 一个从未离开过皇宫,除了点茶插花以外毫无半点谋生技能的小女孩,又能去哪里呢? 嘉贵妃崩溃道:「她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啊!她一出生你就抱过她,她一开始会走路,第一次来到御前房,就是你亲手牵着走来的!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 坐倒在地,嘉贵妃几乎是突然虚脱一般,小声道:「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千罗棉眼眶泛泪,扶起了嘉贵妃,轻轻抱住她道:「姊,我永远陪着你,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你还有我。」 嘉贵妃看着千罗棉,心中有如千丝万缕。 一开始,她就只有这个弟弟。在享尽了荣华富贵后,还是只有他。 嘉贵妃比谁都清楚,千罗棉为了陪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如今的她,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爱,只会仇恨了。 但她该恨的,是那个亲手将她儿子送去赴死,将她女儿送去和亲的乾宇帝,而不是眼前的千罗棉。 推开千罗棉,嘉贵妃像失了魂般,步履蹣跚,边哭边离开了御前房。 嘉贵妃一走,千罗棉忙对桃子道:「我不是说了不要出来吗?」 桃子走向纸笔,写下『你说别开门』。 千罗棉有些怒道:「你看不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你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吗?」 桃子有些心虚写下『不知她是你姊姊,怕她砍你』。 千罗棉当然知道桃子是一时情急,但还是有些埋怨桃子太衝动。 「我会躲。」千罗棉小声道。 桃子指了指千罗棉脸上的伤痕,彷彿在说「这些不就没躲吗?」 这次轮到千罗棉心虚道:「小伤,不碍事。」 桃子转身去床上拿了高太医给她治肩伤的膏药,递给千罗棉让他擦脸。 这倒是让千罗棉想起了之前的事,于是他问道:「你师父可有跟你提起过你的身世?」 桃子摇了摇头,一脸不解为何千罗棉会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好奇。」千罗棉回答。 桃子在纸上写下『师父是好人,路边发现我便捡回家,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你师父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我姑且相信不坏。」千罗棉道。 他不肯定桃子的师父是不是真不知道桃子的身世,但桃子显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在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时也不会这么淡定。 听他这么说,桃子又写下『你捉坏人,师父除恶妖,殊途同归,都是好人』。 千罗棉见了,有些意外道:「你觉得我是好人?」 桃子点了点头,写下『奉命行事,尽忠职守,问心无愧的忠臣』。这些是笛午在把千罗棉救回家时曾经在心中想过的,桃子也就如此相信着。 千罗棉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奉命行事跟尽忠职守这两句话他确实常听见,但问心无愧却是第一次。 真是讽刺啊!千罗棉苦笑心想。 他惩奸除恶,世人却不理解他,只道他是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但这唯一被他愧对过的桃子竟然觉得他问心无愧。 心隐隐作痛着。 【算帐】 入夜,千罗棉在卧房中安排着定安公主出嫁一事。 他获得情报,得知死士集团会有所动作,特地放出了假情报,等着对方上鉤。 「到时候,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一切听候我的命令。」千罗棉吩咐道。 「诺!」御前房宦官们应道。 冀州以来,千罗棉一直追寻着夜鬼的下落。本以为他就是姚国的奸细,但在姚国战败后,死士却仍然活跃在阴影之中,只怕是有其他国家在背后操控。 自此之后虽再无见过绚晶针,但在数年鍥而不捨的坚持下,他们已经逐渐逼近死士集团的核心。定安公主出阁这么大一件事,夜鬼极有可能会亲自监督,这是将他们一举拿下的大好机会。 「只要有人看见绚晶针,立刻发送信号。」千罗棉强调道。 夜鬼,千罗棉要亲自拿下,用怜殤一刀斩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在下属们离开后,千罗棉继续在房中安排着。 假定安公主的路线已定,但真的定安公主依然必须送到昌国,至于她怎么走,则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然而城门就那么几个,要怎么走才能不被发现呢? 陷入沉思的千罗棉将头靠到了手上,伴随着脸颊传来的刺痛,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伤。 掏出桃子给的药,千罗棉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刚入宫时,功夫还很差,三天两头便受伤。当时还是嘉妃的姊姊经常半夜偷偷拿着御赐的珍贵药膏来替千罗棉上药。月光之下,儘管他们只有彼此,却依旧觉得满足。 后来嘉妃因诞下太子而被封为嘉贵妃,飞黄腾达,而千罗棉也功力渐长,鲜少受伤,两人的距离却并未因此而渐行渐远,儘管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却总把彼此放在心上。 仔细想想,一人之下的千罗棉,看似风光,但受了伤,会想到帮他上药的,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自己的亲姊姊。 只是... 想起太子死后,嘉贵妃发疯似的跑进这个卧房,掐着自己脖子的模样,千罗棉知道他俩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嘉贵妃老说千罗棉疼外甥女多过外甥,但玉儿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头肉?他挥的每一刀,射的每一箭,都是千罗棉手把着手教的。 只是男儿郎不能宠,毕竟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 若早知道他这么小就.. 早知道就不对他这么严了。千罗棉心想。 今日的嘉贵妃,巴不得把千罗棉碎尸万段,再也不会来帮他上药了。 但上苍,又送来了另一个会担心他伤势的人。 「我在想什么啊?她可是邹王之后啊!」千罗棉自言自语道。 不。即便她就是个寻常女子,一个宦官,也是不能有半点想法的。 突听见房外有动静,千罗棉吹熄了油灯,手按怜殤,竖耳倾听一举一动。 窗外一个身影不太俐落地翻进房,撞倒了一个花瓶。月光照到进屋之人脸上,千罗棉看出来者是桃子。 重新点起油灯,千罗棉似笑非笑道:「你不在房中养伤,跑到我房里来干嘛?」 桃子被突然亮起的灯吓到,但见千罗棉没生气,于是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笔写下『想拿药,但你睡了』。 原来她只有一瓶药,给了千罗棉自己没得擦,想拿回来但见房中灯灭,以为千罗棉睡下了,便想自己进来拿。 千罗棉将药递向桃子笑道:「你拿回去吧!我自己有。」 桃子靠近一看,有些不开心写下『你没擦?』 「没。」千罗棉回答。 桃子鼓起双颊,逕自坐到了千罗棉面前,拧开药瓶便是想帮他擦药。 千罗棉往后退了一些,略为难为情道:「我..我自己来。」 桃子指了指桌子,似乎是在说「没镜子,你怎么擦?」。 「镜子在那..」千罗棉看向床边,正想起身,就被桃子硬压下。 她手上沾了些药膏,伸向千罗棉。 千罗棉向来透明如皎玉的脸颊,突然殷红了不少。双颊的燥热,甚至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再次毒发,但不知为何,就是捨不得移开脸。 屏住气息,千罗棉静待着桃子手指碰到自己脸颊的一瞬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左肩上传来的刺骨疼痛。 不知从何飞来一把扇子,把千罗棉直钉到了墙上。千罗棉握着扇子,血流不止。 笛午现身在卧房中,桃子见了,脸上浮现笑容。 「桃子!过来!」笛午怒盯着千罗棉,对桃子说道。 桃子有些担忧望向千罗棉,但身体却老实朝着笛午走去。 笛午走向动弹不得的千罗棉,弯下腰狠狠说道:「这一下,是为了感谢你照顾我们家桃子。」 笛午毫不留情地拔出扇子,千罗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跌坐在地。 捏着千罗棉的脸颊撬开他的嘴,笛午将千年雪寒冰塞进千罗棉嘴里。 「这是我欠你的。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笛午咬牙道。 拉起桃子,笛午大步走向门口,但千罗棉忍着疼痛,拽住了笛午的裙摆道:「你..你不能带走她..」 笛午转身,单手揪着千罗棉的衣襟将他整个人腾空举起,忿忿道:「我的人,想带走就带走!」 将千罗棉大力重摔在地,笛午再次拉住桃子的手腕,走向房外。 千罗棉挣扎着想上前阻止,但剧痛让他举步维艰,就连爬起来都十分吃力。 「什么叫他人不坏啊?他都拿刀刺你了,你再天真也得有个限度!」笛午怒向桃子说道。 桃子说话了吗?千罗棉惊在心中想道。 但桃子除了一脸焦急,嘴上并未有动作。 「这是两码事!」笛午又是充满怒气地向着桃子道。 此时千罗棉瞧见笛午与桃子头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发簪。 难道这发簪有玄机?千罗棉心想。 桃子这时甩开笛午的手,奔向千罗棉。 千罗棉想伸手抓住她,但伤势太重,让他力不从心。 将药膏放在地上,指了指千罗棉身上跟脸上的伤势,然后有些担忧地再次回到笛午身边,两人消失在视线里。 千罗棉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但这是因为遗失了邹王之女,还是因为失去桃子? 此时的千罗棉,并无暇深究。 第十一章:定安公主出阁 城门开啟,一辆马车缓缓出城,前后各有五六个护卫随行。 马车上虽没有华丽的雕花或装饰,仍能看出用料十分高级,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夜萤在暗处仔细盯着,心想八成就是定安公主出嫁的队伍,但此事不容有误,没有百分百确定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一个宦官策马上前,奔至马车旁,似乎有要事交代。 透过车窗帘子掀起的一个小缝,夜萤瞧见车内之人头戴大红珠帘,肤白胜雪,身材娇小。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正脸,但里面的绝对是个姑娘家。 「是它了!吩咐下去,一离开黎国境内就动手。」夜萤向身后的死士交代道。 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马车缓慢离开黎国国境,夜蝗在国境外约四百里处屏息以待。 此番队伍中只有十多个护卫,似乎是黎国不想太招人耳目,故意为之,不想却大大便宜了一早埋伏的夜蝗他们。 马车逐渐进入视线,拉起弓,夜蝗耐心等候它进入射程。 唰! 伴随马车进入射程,夜蝗熟练地放了箭。 弓箭射穿马车门,直直射入车厢之中。 一旁护卫见状,纷纷拔箭四处找寻刺客位置,乱成一团。 几个死士从草丛现身,三两下便了结了护卫。夜蝗从树上跃下,靠近车厢。 死要见尸,这是他任务的内容。 但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刚刚那一箭虽射进了车厢,却没听见熟悉的『咚』,那弓箭射中车厢后木板的声音。 警戒地将车门拉开一条缝隙,只见一隻弓箭,冷颼颼地从里面射了出来。 夜蝗早有防备,侧身一躲,弓箭正中他身后一个死士的心脏。 车门由里面被拉开,车厢中坐着的,竟然是御前房主千罗棉。 他早已将头上珠帘拿下,一席红衣,手持弓箭,像极了一个索命的厉鬼。 一手扯下了红衣,千罗棉拔刀跃向夜蝗。此时,四面八方涌来数个武装宦官,看来夜蝗他们中计了。 夜蝗用剑挡下千罗棉攻势,却被逼得节节后退。 一个暗器飞向千罗棉,原来是从城门赶来的夜萤。 知道这暗器的可怕,千罗棉一个后翻躲过,接着压低身子,来了个扫堂腿,扫向夜蝗下盘,转身之时还朝着夜萤射出几个飞镖,一招治二敌。 夜萤飞身躲过,但夜蝗就没这么幸运了。被扫到地上的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但在他站定的位置上,怜殤早已横放着,就等着他的脖子自己凑上来了。 好快!夜蝗在心中暗叫不妙。 感到什么力量将他往后勾,原来奢遥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他脖子上,用力将他往后拽,助他躲过了头身分离的命运。 双脚左右分开打直一甩,一记俐落的乌龙绞柱站起身来,夜蝗反手刺向千罗棉。 两人过了三四招,在夜蝗一剑由左至右划过时,千罗棉下腰躲过,怜殤也顺势朝着夜蝗直砍而去。 夜蝗这招式才使了一半,根本来不及躲避,也看就要肚破肠流,突然一阵黑烟,奢遥幻化人形,右手挡下怜殤,左手则将夜蝗向外推去。 倒在地上的夜蝗看见奢遥右手刀伤处散发一股黑烟,忙紧张道:「恩公!」 摀住手上的伤,奢遥一脸痛苦道:「你打不过他的,快跑!」 见夜蝗一副为难的样子,奢遥一脚踢向千罗棉,逼他向后躲开,接着抱住夜蝗化身一缕黑烟,两人消失不见。 【笛午登场】 夜蝗逃走,千罗棉却没打算追。今天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引出绚晶针,夜蝗不过就是个傀儡,追到了也没什么大用。 转身三四刀砍死眼前的两个死士,千罗棉一个飞身跃到夜萤面前。 即便左肩受伤,但眼前这群人跟千罗棉实力悬殊,根本不需要使出全力便能轻易压制,三两招下,夜萤除了闪躲,根本无暇出招,只能被千罗棉压着打。 情急之下,夜萤再次使出神火,艷红色的火焰朝着千罗棉直扑而去。 千罗棉侧身一翻,躲过火焰,不想这火焰既然还能回来,转了个圈,再次朝着千罗棉飞去。 『啪』!空中传来一个响指声。 一条绿色,似电似火的东西飞速击中火焰,将它击到地上,霎时间地面冒出阵阵黑烟,就像是砲弹残馀般。 「唉唷!中了!我功力有见长啊!」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笛午声音。 笛午从天而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我正等着你出神火呢!你只要一使出来,无论多远我也能感受到...嘖,怎么又是你啊?不是说了不想再看见你吗?」笛午正指着夜萤说到一半,看见地上的千罗棉,不屑道。 「桃子姑娘呢?」千罗棉左右张望道。刀剑不长眼,他只怕不小心会殃及邹王血脉。 笛午嘴角一垮,没好气道:「我来抓神火,带她来干嘛?火烤桃子吗?」 夜萤见两人竟然在战场上寒暄,有机可趁,又是使出一记神火。 笛午又打了一个响指,但这次似乎是注意力不够集中,麒麟火打偏了。打开凤羽扇,笛午及时挡下神火,虽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 夜萤见神火对凤羽扇不起作用,一脸震惊。 「没想到吧?我这神扇能挡你的火!爷我就你天敌,你认命吧!」笛午跩道。 千罗棉一听,忙从笛午身后伸手想抢扇子。笛午胳臂一夹,转身便是一掌击向千罗棉。 一个下腰躲过,千罗棉用脚缠上笛午,想将他摔出去。笛午马步一扎,双脚入地三分,硬是凭蛮力挡下了千罗棉的劲势。 「腰挺软啊?」笛午露出了轻蔑的微笑道。 千罗棉气势上也不能输,狠狠回道:「力气挺大啊!」 双脚落地,千罗棉伸指刺向笛午腰间穴位,想逼他放开胳臂。笛午见状,忙往旁一跃,成功让千罗棉脱离了他的牵制。 夜萤趁他们忙着内斗,急忙又射出神火。这次她学精了,对着没有扇子的千罗棉攻击而去。 笛午暗叫一声不妙,忙飞扑而去,帮他用凤羽扇挡下,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你看不出来这是神仙打架吗?添什么乱啊?再中一次神火,我可不救你了。」笛午因扑倒在地,灰头土脸,十分不爽对千罗棉骂道。 「妖孽!」千罗棉狠狠回骂道。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但要说他们是神仙,千罗棉可是打死也不信。 夜萤见屡次出阴招都没得手,不再恋战,转身逃逸。但笛午岂能让好不容易追到的神火就此逃跑,迈开腿追,千罗棉也不落人后,紧跟而上。 但夜萤可是训练有术的刺客,论逃匿躲藏,岂会输给空有蛮力的笛午?也就一转眼,笛午便跟丢了。 望着四周都长得一样的树林,笛午无计可施,转身迁怒身后的千罗棉,大声骂道:「都怪你!本来我都制住她了,你偏要来搀和。好啦!人跑啦!遍地都是敌,你就只来跟我抢是怎样?」 千罗棉轻蔑一笑道:「我全杀光了。只剩她的时候,你就出现了,谁知道你是要打她还是救她啊?」 殊不知其实夜萤根本没有跑远,只是躲在一棵树后静待良机。见笛午转身,一个箭步窜出便是一剑刺向笛午后背。 也不知该说笛午走运还是倒楣,麒麟背后刀枪不入,这一剑刺来虽没穿透笛午背心,却将他往前顶了数步,正好撞上千罗棉手中的怜殤。 噗呲一声,怜殤没进笛午腹部一掌多深。 千罗棉虽不怎么待见笛午,但也没想要他的命,眼前这一刀正中腹部要害,只要一拔,笛午立刻命丧当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但笛午可是神仙啊!怜殤就算是再杀一千人,也是没有弒神的能力。 低头看了看插进身体的刀,笛午往后退了一步,将怜殤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啊!别动!」千罗棉虽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然而出乎千罗棉意料的还在后面呢! 眼前的笛午除了腹部一个巴掌大的红点,站得直挺挺的,不摇也不晃,竟像个没事人似的。 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笛午道:「刀..不错啊!怪不得奢遥不是你的对手。哈哈哈...」 见千罗棉傻在当场,笛午转身继续追夜萤去了。 千罗棉将怜殤拿近了些仔细研究,只见刀上鲜红的血就像被吸收进刀身般消失不见,让他越发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 怜殤遇魔杀魔,遇妖斩妖,却对笛午起不了作用。 「他不会真的是神仙吧?」千罗棉自言自语道。 【圣火天女】 没人碍手碍脚,笛午仙术一施,夜萤双脚瞬间被定在了原处。 但见她神色有异,担心她要自尽,忙又定了她的全身,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她虽是凡人,但只要牵扯到神火,笛午便能不用顾忌天界的规范。 走到夜萤身前,笛午道:「你放心,我跟那白萝卜不是一伙的,我追你也不是为了要杀你,而是要问问你的火,究竟是怎么来的。」 夜萤对此半信半疑,但全身不能动弹,除了听他说,也不能怎么办。 「我呢,就是天上的神仙。你的火,则是不该出现在凡间的神火。上面派我下来,就是来调查神火来源的。你若老实交代,讲完就放你走,你爱逃回家还是继续追杀白萝卜,都与我无关。」笛午说完,便解开了夜萤头部的定身,让她能说话。 夜萤迟疑道:「我..我不相信你是神仙,除非你现在让天上下雨。」 笛午翻了个白眼道:「仙术不能乱施,下雨是万万不行,但我有其他办法。」 双指一指,夜萤突然变成了一隻呱呱叫的鸭子。 见夜萤慌乱地在地上边跑边呱呱叫,笛午露出调皮的笑容,又将她变了回来。 「现在你信了吧?」笛午笑道。 这下夜萤可是心服口服,双膝一跪,叩头道:「大罗神仙饶命啊!大罗神仙饶命啊!」 笛午见她信了,忙信口开河威胁道:「别拜了!快老老实实交代神火来源,要是有所隐瞒,我只能让天兵来带你回天牢审问了。天牢可不比凡间,什么刀山油锅的刑罚都是家常便饭,凡人进了,可就没命出了。」 他当然是没胆找天兵,不然自己在凡间帮桃子的事可就穿帮了。 夜萤自然是不知道笛午在虚张声势,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身世,以及神火的由来。 她本叫幸幸,出生在长白山,一直到十一岁那年,才离开山上。 说也奇怪,长白山常年狂风暴雪,酷寒难耐,但她的村子却像是世外桃源般,在一片白雪皑皑之中绿意盎然,有树有湖,还能种植蔬菜水果。 一般人要抵达村子,首先要翻过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要是不知道路,只怕还没走到,就已葬身冰雪里。 她出生的村子祭拜圣火天女,村子里只有女人,没有半个男人,都是多年来被遗弃在长白山里自生自灭或是自己入山寻短见的可怜姑娘家。 有幸进入村子的女性,若怀有身孕,诞下女孩能一起居住在村里,若是男孩,则会被村人送到山脚下,自生自灭。 幸幸的妈妈因被城中恶霸强佔,在珠胎暗结后家里嫌丢脸,将她扔进山里活活冻死。好在她命不该绝,被村人救起,后来生下幸幸,母女便在村里生活了下来。 而神火,则是圣火天女的能力之一。 每一百年,村里会出现一个能随意呼唤圣火的女子。村里人将她拥护为圣火天女,认为村子能不被冰雪侵蚀都是因为圣火的缘故,因此圣火天女在村中就是首领的地位。 幸幸虽不能召唤,却能操纵已被召唤出来的圣火。圣火天女见她有这个能力,便将圣火注入在一个水晶之中让她操控这圣火。 由于村子里人口越来越多,幸幸在幼年时的工作就是拿着圣火水晶在村外围溶化冰雪,扩大村子能住人的面积。 某天,她在村子不远处救起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男子。 将他安置在村外一个小木屋里,待他转醒后,男子交代自己叫做林广平,为了逃离仇家的追杀,鋌而走险进了雪山,却在途中因伤重,体力不支,昏迷在白雪之中。 幸幸本想让林广平进村调养,但村中都是曾吃过男人亏的女性,害怕男子伤好后会对村民不利,死活不肯让他进村。 无计可施下,幸幸只能每天带药跟吃的去小木屋独自照顾林广平。 久而久之,在听多了林广平口中山下的世界后,幸幸也萌生了下山的念头。林广平的命是幸幸救的,她涉世未深却身怀操控圣火的奇技,林广平觉得她好控制又有用,便答应伤好后,若幸幸还想下山,就带她同行。 殊不知两人一下山就遇见了死士集团,林广平命丧山脚,幸幸则被带回去以夜萤的名字抚养成了死士的一员。 夜萤说到这里,突然倒地不停挣扎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你怎么了?」笛午不明就里,担忧问道。 夜萤满头大汗,咬牙道:「死士集团...给我下了毒..我毒发了..」 笛午一听,松了一口气道:「唉不就是毒吗?我可是神仙,帮你逼出来。」 只要不是神火,一般凡人的毒还是难不倒笛午的。 仙术一施,夜萤三两下便从口中吐出了一些扭曲的小虫,虚软在地。 笛午随意用脚将虫子踩死,好奇问道:「这什么毒啊?噁心死了。」 夜萤擦了擦嘴道:「魑魅阴蛊。中蛊之人在毒发时会浑身剧痛难当。」 笛午皱了皱眉,不齿道:「死士集团的人怎么这么狠毒啊?用这么阴险的招来控制你们。」 等等!魑魅阴蛊?这不是本来桃子要中的毒吗? 略带心虚,笛午小声问道:「死士里面是不是每个人都被餵了这种毒?」 夜萤摇摇头道:「不,魑魅阴蛊只有我。」 脑海中浮现消凡那句「你要是乱了其他人该有的福泽报应,天道轮回可不会就这么由着你乱来。命本上多出来的,都会像豺狼猛虎般,反噬到那唯一没有命本的下凡神仙身上」,笛午突然觉得他好像领悟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拿走夜萤的水晶,笛午忙道:「你毒解了,神火我也没收了,你以后不用再被死士集团控制了,快回家吧!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去确认。」 说罢,笛午一飞冲天,回仙界了。 但这话说的轻巧,魑魅阴蛊除了是毒,也是魍魎阳蛊的唯一剋星。 而这身中魍魎阳蛊的人,正是夜蝗。现在夜萤解了毒,夜蝗就是死路一条了。 第十二章:赐名 奢遥带着夜蝗,直到看不见追兵的安全之处,才停下脚步,变回原形。 小小的黑蛇身上又多了一道口子,明显是被怜殤砍出来的。 夜蝗见了,热泪盈眶道:「恩公为了救我,又...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周围找了些草药,夜蝗小心敷在奢遥伤口处。好在伤口并没有太深,假以时日,便能痊癒。 到了晚上,夜蝗随意打了些野味,生火烹煮。在奢遥吃了一些后,自己才捡剩下的来吃。 此时胸口一阵翻搅,夜蝗知道自己魍魎阳蛊犯了,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挣扎。 奢遥毕竟是妖,伤势已无大碍,勉强化成人形,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中了毒..」夜蝗痛苦道。 奢遥大惊,忙问道:「什么毒?解药在哪?我去帮你讨!」 夜蝗痛苦地摇了摇头道:「解药..解药是夜萤...」 但天地之大,奢遥又该去哪里找夜萤呢?眼看夜蝗撑不了太久,奢遥忙扶他起身,想用妖力逼出毒素。 夜蝗见状,忙阻止道:「不能解!我..我中魍魎阳蛊,夜萤是魑魅阴蛊..我们互相是解药。我若解了,夜萤她必死无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别人?眼下夜萤在哪我们也不知道,等我找到,你们两个都得死!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不理会夜蝗的抵抗,奢遥继续施妖法。 然而奢遥不是神仙,在怜殤数次攻击之下,妖力已所剩无几。强行逼出夜蝗的魍魎阳蛊,只怕要耗尽他所有功力,甚至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但他若不救,夜蝗就得死。 想起夜蝗身上体无完肤的模样,奢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总觉得他俩之所以会相遇,就是为了让自己救他。 撕开了夜蝗的衣服,奢遥双手贴着夜蝗的背,想用肌肤之亲少浪费些妖力。 「你身上这么多疤痕,有哪一道是为你自己受的吗?」奢遥怜悯问道。 夜蝗此刻正被蛊毒折磨着,光是保持清醒就用尽所有意志力了,根本无法开口回话。 手上加大了力度,奢遥继续道:「我若是成功逼出蛊毒,你的命就是我救的,你这条命从此就是我的了。只要我没说你可以死,你就不能死。」 过没多久,奢遥心知只差一步就能逼出蛊毒,但自己也只剩一口气了。 现在收手,奢遥或许能活,但也只能以一条小黑蛇的模样苟延残喘,再也不是有灵性的妖精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这个活下去的机会,让给夜蝗。 轻轻在夜蝗耳边道:「请你从今往后,只为了你自己而活,不要辜负我的选择。」 眼泪滑落奢遥的脸颊。 不是他捨不得死去,而是担心夜蝗最后还是冥顽不灵。 在夜蝗吐出蛊毒时,奢遥终于力尽,向后倒去。 夜蝗转身抱住了奢遥,哭喊道:「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奢遥含泪笑着,却无力言语。 知道奢遥捨命相救,夜蝗泪洒当场。 紧握奢遥半透明的手,夜蝗泪道:「恩公曾说过,只要我改变心意了,就来跟你领名字。我现在准备好了,还请恩公赐名!」 奢遥知道他的苦心没有白费,用仅剩的力气,说道:「逆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临死前,这两个字就跑进脑海之中。只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命很硬,应该不会这么快死。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随便选的两个字,正好就是当今天上战神的名字。 伴随着这两个字,奢遥终于消失不见,夜蝗,不,逆严手中只剩下一片蛇鳞。 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夜蝗这个人。 【情劫不能乱来】 笛午一回到天上就直奔尘熙宫。看见醉倒在亭子里的消凡,抓起来就是忙道:「你之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消凡醉眼惺忪,看见笛午,笑道:「你带酒来了?」 笛午见他醉成这样,心想火能煮乾酒精,一个响指在指尖使出麒麟火,想看看能不能烧醒他。 但消凡可是个鲤鱼仙子,被麒麟火一烧,只怕命都不保。看见眼前绿绿的麒麟火,他还以为笛午是来索命的,吓醒道:「上仙别衝动,有话好好说!」 见他突然清醒,笛午忙道:「你之前说命本上多出来的会反噬桃子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救下了桃子,怎么又出现另一个人替她顶下了夜萤的命运?这是不是表示桃子命里的祸,她逃了,就得由别人来替代?那反噬又是怎么回事呢?」 消凡拿出凡间命本,翻了一翻,语重心长道:「桃子的际遇并非一条独立的直线。你把她拎了出来,自然得有人接下,其他人的命数才能顺利进行。但现在夜萤二号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祸,桃子就需要承受双倍,才能扯平。一份是她自己本该受的,另一份是还给夜萤二号的。」 「那怎么办啊?」笛午慌问道。 「拨乱反正啊!把夜萤拎出来,再把桃子放回去,及时止损。」消凡回答。 笛午松了口气道:「还好我误打误撞替夜萤解了毒,她应该能回家,继续她该过的命运了。这样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啊?」 消凡耸了耸肩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做其他间事了。」 笛午寻思一想,略为心虚道:「我刺伤了个欠扁的傢伙,算是间事吗?」 消凡用舌头舔了一下大拇指,问道:「欠扁的傢伙叫啥?我看看。」 「左..千罗棉。」 消凡翻了翻命本,说道:「唉唷,他本来肩上没伤,应该是能生擒夜萤,然后两人一段曖昧...不对啊!这么看来,你的夜萤二号可走不了了。」 「为什么?」笛午慌乱问道。 「夜萤命中注定要与千罗棉產生一段虐恋,最后被他出卖惨死。」消凡缓缓道。 「等等!」笛午惊呼道。 瞪大了眼,笛午接着说:「搞了半天,桃子命中注定会爱上的是那货?不是皇帝吗?」 消凡翻了翻命本,笑道:「还真是他!」 笛午不可置信摇头道:「不对啊!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来凡间度假的鬼差左葬啊!神仙歷劫怎么会找上他呢?」 消凡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道:「千罗棉这个人本来就是这个命,只能说左葬运气好,选到了能让神仙爱而不得的天选命数。」 鬼差度假可没有神仙歷劫的待遇,不会有神仙量身订造出一个命数,而是在既有命数中选一个来插队。至于那个命数被选走的可怜虫,就只能等下次了。 「他..他不会对神仙心怀怨念已久,专门选的吧?」笛午怀疑道。 消凡摇摇头道:「那倒不可能。阴间看不见神仙歷劫,这一定是矇的。但提起这情劫,有个很重要的事得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笛午忙问道。 消凡望向远方,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道:「这件事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但当年桃七她娘在司歷宫时也常胡搅蛮缠,意外让我得知了一件关于神仙歷情劫的事。」 「快说!」笛午不耐烦道。 消凡本想喝口酒,却被笛午一掌打飞酒杯,只能缩了缩脖子道:「情劫还得是跟一开始命数中定下的那个人,若是换了个人,就算故事相同,也不能算是歷劫成功。」 「那我不是非但不能让白萝卜抓到夜萤,还得把桃子再送回去给他虐?」笛午丧气道。 消凡笑道:「没错!这样一来,夜萤二号能回家继续她该有的命运,桃七也能继续歷她的情劫,一切回到正轨,善哉善哉。」 「这样我不就白干这么久了吗?」笛午不可置信道。 消凡呵呵一笑道:「帮神仙歷劫少受点罪这种蠢事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也就只有你这傻瓜自以为是,还有梧翊这傻瓜会相信你做得到。你若是一开始找我聊,我一定马上阻止你白费力气,但既然你都去了,那我就当看戏,反正天上挺无聊的。」 笛午气得是差点没一把麒麟火把尘熙宫烧了,但想到事后箜淇兄长会怎么对付自己,只能忍下这怒火。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保桃子成功歷劫。若是失败,他被追责事小,桃子可还得下去重新再来一次的。 叹了口气,笛午只能去清理这烂摊子,但才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消凡道:「还有件事,得跟你说。」 「你话都不能一次说完吗?」笛午怒道。 无视笛午的愤怒,消凡缓缓道:「桃七回来时,凡尘一切都会忘记,唯独与你有关的一切,她会紧记在心,因为你是神仙,不是凡人。」 笛午翻了个白眼道:「记着就记着了!反正我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说罢,笛午总算是下凡去了。 【你的心声】 故事回到情劫男主角千罗棉这里。 他还傻在当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眼角就看见地上有个眼熟的簪子,似乎是笛午因撞击掉落的。 想起他跟桃子之间诡异的互动,千罗棉有样学样,也将簪子插到头上。 突然,脑中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大喊道:「师父!!你在哪里啊?我好无聊啊!快回来!」 这是桃子?千罗棉心想。 「师父啊!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啊?师兄也不见了,我要无聊死了!」脑中再次传来这个声音。 集中注意力,千罗棉在脑中想道「桃子,是你吗?」 「师父,是你?」脑中传来桃子的心声。 「你在哪里?」千罗棉想道。 「就你刚刚把我丢下的地方啊!你不记得了?」桃子的心声道。 「在黎国境内吗?跟我说说你看到什么。」千罗棉想道。 在桃子的解释下,千罗棉悟出了她的位置。 摘下发簪,千罗棉心想御前房的陷阱虽没钓出夜鬼,但定安公主现在必定已经安全出城了。 死士得知押错宝,一定会继续追查公主的真实下落。他若是贸然赶去定安公主那边,难防死士不会暗中跟着他,毕竟他的外型太过显眼。 为了公主着想,他离她越远,她就越安全。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奔桃子那里。她是邹王骨肉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算死士看见她,一时之间也不会起疑,还能有效拖住死士集团,不让他们有机会去找真的定安公主。 再说了,找到邹王骨肉,不比定安公主成功出嫁来得次要。 打定主意,千罗棉回到马车处,飞身上马,直奔桃子所在之处。 桃子藏在城外郊区的小木屋中。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个猎户,但不知是死了还是搬走了,小木屋就这样荒废了数年。 桃子他们显然是住有几天了,里里外外已经被简单收拾过,虽不比京城的豪宅,但只住两人也是挺舒适的。 戴上簪子,千罗棉小心翼翼走进木屋道:「桃子姑娘?」 桃子从屋里出来,看见来者不是师父,有些疑惑。 「怎么是他啊?师父呢?」桃子想道。 听见心声传进脑里,千罗棉心想「此处不宜久留,得先把她带回去再说」。 「你师父派我来带你回京,你快跟我走吧。」千罗棉试探道。 桃子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在心中想道「我听见你想什么了,你说谎」。 千罗棉吓得忙摘下簪子。 之前听见笛午有说话,以为这簪子是单向传心,没想到竟然是双向。 但有簪子在手,应该能骗过桃子。于是重新戴上簪子,千罗棉在心中想道「这簪子是你师父给我的」。 「所以呢?」桃子的心声说道。 是啊,所以呢?刚刚她师父跟那死士两个像神仙打架似的一下就不见了,该跟她说吗?她师父有跟她说过什么神火之类莫名其妙的事吗?被刀刺都能毫发无伤,不会真是神仙吧?该怎么让她相信我呢? 千罗棉不停在心中算计着,但一切实在是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些杂乱的心声似乎都传到桃子脑中,只见她露出了微笑。 「你也发现我师父是神仙啦?」桃子的心声道。 「他..真是神仙?」千罗棉讶异道。 点了点头,桃子想道「嘘!不能说出来。我师父常担心凡人会发现他是神仙,好像是什么天规,但我早就知道了。我师父就一直肠子,心事半点都藏不住。」 「你...话还挺多。」千罗棉道。 之前桃子不能说话,写字时也总是简单扼要,没想到她脑中想的可是像连珠砲似的,叭叭叭停不下来。 桃子露出不悦的神色想道「你以为你自己脑子就很安静吗?也是叭叭叭吵个不停!」 千罗棉急忙又摘下了簪子。毕竟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些难为情。 桃子走上前将簪子插到千罗棉头上,在心里想道「所以我师父去找神火,给你簪子来照顾我?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进京城啊?」 千罗棉忙道:「不是骗你,就是这里我不熟,怕不能好好保护你。」 用尽了一切意志力,千罗棉刻意不在心里想任何其他事。 桃子除有些天真以外并不傻。千罗棉说的她虽然不是完全相信,但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眼下这个人只要不是来绑架她的,她倒是乐意有人陪。 至于他到底是来干嘛的,管他呢!之前在宫中相处了几天,她相信千罗棉不是坏人,就算不是笛午派来保护她的,也不会加害自己。 就这样,在笛午还没来得及把桃子送到千罗棉身边,他自己已经找上门来,跟桃子两人在小木屋中开啟了快乐的二人生活。 第十三章:很难不去想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一直没跟我说,我也没听过有人叫你名字,都是叫你房主。」桃子笑盈盈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千罗棉,在心中想道。 「千罗棉。」 「真巧!」桃子笑想。 「巧?」千罗棉不解问道。 「我叫桃子,桃是一个木旁边一个兆。你名字里有个棉,也是一个木,旁边一个帛。这还不巧?」桃子在心中回答道。 「嗯...」不知道该回什么,千罗棉有些尷尬道。 「但你全身白白的,棉花好像也跟你挺搭。好名字!」桃子在心中想着。 身为白子虽然是种病,但在民风保守的时代,全身纯白是祥瑞的象徵,千罗棉并未因为他的外型吃过什么苦,就不太介意桃子这么想。 「但想起棉花就想到白糖糕,想到白糖糕我就饿了。我煮了饭,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我都做了,你也一起吃吧!但晚上你得出份力,去钓鱼或是抓点野兔什么的来加菜才行。」桃子想道。 这天马行空,想一齣是一齣的思绪让千罗棉听了头疼,但两人一起吃饭是万万不可以的,于是他忙道:「你吃吧!我去外面走走。」 「为什么?」桃子在心中问道。 对食毕竟不是什么光鲜的传统,千罗棉换了个方向道:「我刺了你一刀,之前还对你不怎么好,你怎么会想跟我同桌吃饭啊?」 桃子笑了笑,想着「师父不是报仇了吗?他那一下可比你刺的狠多了,再怎么样也扯平了吧?而且你之前以为我是坏人,又还中毒...等等,你不会还觉得我是坏人吧?」 「不不不,没有这么回事。我替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千罗棉忙解释道。 「师父从小教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准你上桌吃饭吧!」桃子心想。 「我还是不能跟你一起吃饭...」千罗棉有些尷尬道。 「为什么啊?」桃子心想。 「因为...对我这种人来说,跟人同桌共食,大概就跟你们成亲是一样的意思。」千罗棉支支吾吾道。 桃子不懂宦官是什么,只以为千罗棉是在说宫里人的习惯,忙羞涩在心中想着「那不行!我可得嫁给我师父的!」 啊?她对她师父的感情是这种的!?千罗棉不禁心想。 桃子听见千罗棉心中所想,更加羞愧,一掌拍向千罗棉手臂想着「哎呀我会害羞的!你别再想了!」 「是你自己提的,我很难去控制不要想啊..」千罗棉有些无奈道。 桃子忙扯开话题,在心中想着「那我分成两盘,一盘给你去那边吃,我在这里吃」。 千罗棉摇了摇头,苦笑道:「分盘也是不行的。没关係,我自己有乾粮,饿了会吃的。你不用顾忌我,想吃就吃吧!」 桃子听了,勉为其难起身决定先餵饱自己再说。从厨房拿了几个蒸好的包子跟一盘炒饭,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 【破晓报信】 见坐在不远处的千罗棉孤零零啃着看起来不怎么可口的乾粮,桃子三两下喀光面前的饭菜,接着起身进厨房又炒了一盘竹笋炒肉丝,连同筷子一起递到了千罗棉面前。 「这是我特地给你炒的。这总行了吧?」桃子心想。 千罗棉笑了笑,点头表示这不算犯规。 正想动筷,却见桃子搬了张凳子坐到身边。 「师父常常不在家,我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但是自己吃,就是没有人陪着一起吃来得香。你既然不能跟人一起吃饭,一定餐餐都是自己吃,没试过有人陪吧?你放心,我不吃,就看着,这就不算同桌共食了!」桃子笑着心想。 被桃子的笑容影响,千罗棉笑道:「你还真固执。」 「师父也常这么说我」桃子在心中想道。 还真是三句不离师父啊!千罗棉心想。 桃子在心中想着「我长这么大,几乎只有见过师父,自然事事都跟他有关啊!啊!最近又多了个奢遥师兄,但她明明是师姐,不知道为什么师父逼我叫她师兄...」 「那蛇是女的?但她看起来是个男的啊!」千罗棉讶异道。 桃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想着「她虽然看起来是个男的,但我就是知道她是女的。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千罗棉想起自己在浴池对桃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她却好像没有一般女孩那样在意,该不会也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异常,误以为自己是个女的吧? 「你是男的」桃子斩钉截铁想道。 千罗棉忙再次摘下簪子。 他不确定刚刚有没有在脑中回放浴池中发生的事,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一隻纯白的鸟突然飞到了千罗棉手上,脚上还有一张纸条。 桃子双眼放光,似乎是觉得鸟很可爱。 千罗棉笑了笑,一边摘下鸟脚的纸条一边道:「牠叫破晓,你可以摸摸牠,是我养的。」 桃子开心地用手指轻轻摸着破晓的小脑袋,笑得非常开心。 「牠跟我一样,本来都不该是白的,但世事就是这么神奇,一隻乌鸦,也能身上半点黑都没有。既然我俩如此相像,那就结伴吧!」千罗棉道。 千罗棉看了看纸条,上面写着『定安已进昌,一路平安』。 叹了口气,千罗棉虽欣慰.却也有些落寞。 定安公主是他从小护卫到大的。乾宇帝常年顽疾缠身,就只有一儿一女。哥哥是太子,学业繁忙,被幽禁在宫的定安从小就没有玩伴,其实非常孤单。 若不是千罗棉有事没事带点新奇东西让她解闷,只怕她连笑都不会。现在她要孤身嫁去遥远的昌国,千罗棉怎么可能不难过? 桃子将簪子插回千罗棉头上,在心中想「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自己跟别人长得不一样啊?破晓一来,你就看起来不太开心」。 千罗棉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的确与常人有异,却不是因为白。 以前他不觉得怎么样,直到在浴池中踰矩,这才意识到有些慾望,似乎没这么简单能捨弃。 「与眾不同,脱颖而出,鹤立鸡群,这些都是在形容跟别人不同是值得被欣赏的。你不也是看中了破晓的不同之处,才养牠的吗?别不开心了。」桃子心想。 「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是因为我..我外甥女,要嫁人了,有些捨不得。」千罗棉解释道。 但桃子心中想的,不知为何还是鼓励到了千罗棉。 「你外甥女嫁人?那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啊?你不去吗?」桃子在心中惊呼道。 千罗棉露出苦笑道:「正因为我坐在这里,她才能平安去嫁人。」 「你跟她感情不好吗?」桃子在心中问道。 「很好。」 「那她嫁人一辈子这么大的事,一定很希望你能出现」桃子在心中想道。 是啊!光想着自己,忽略了定安的心情了。千罗棉心想。 远嫁他国,父亲因病不能出席,母亲也情绪不稳不愿前去,身边没个熟人,她该有多慌啊? 「但..她乃一国公主,我这身份,没有皇命,不便出席。」千罗棉叹道。 「你变个装,谁知道你是谁啊?」桃子心想。 「那你怎么办?」千罗棉被说动心了,但桃子事关重大,不能丢下。 桃子露出了笑容,在心中想着「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不管在哪,师父都能找得到我!」 能出门玩,桃子求之不得! 一脸鬼灵精怪,桃子从房中拿出墨条,不怀好意地对着千罗棉微笑。 就这样,千罗棉染黑了眉发,与桃子假扮兄妹成行。 其实千罗棉身材娇小,长得也秀气,若是他愿意,说是姊妹都有人相信,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你是不是因为外甥女要嫁这么远所以捨不得啊?若是嫁给黎国的人,会不会就没这么难过了?」路上无聊,桃子在心中问道。 「那倒未必。其实以定安的个性,昌国更适合她。」千罗棉说道。 「为什么呢?」桃子在心中问道。 「昌国以农业立国,即便是皇室也必须下田耕种。这看在黎国子民眼里,或许会觉得糟蹋了金枝玉叶,但昌国崇尚一夫一妻制,女子在家中的地位比黎国高,定安又天性外放,比起被关在家里当个金丝雀,她或许更愿意在广阔的天地间播种翻土。」千罗棉缓缓道。 「那不是很好吗?你就别捨不得了!」桃子在心中安慰道。 千罗棉露出担忧道:「就是不知道昌国太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会不会善待定安。」 桃子拍了拍千罗棉的肩膀心想「你还真疼你外甥女」。 「生在皇室,已经够苦了。黎国女子本就不受重视,皇室女子更是一出生就註定是颗一生不由己的棋子,我不疼她,就没人会疼了。」千罗棉苦涩道。 桃子再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心中想道「我有个办法,能让她未来夫婿对她千依百顺」。 千罗棉半信半疑看向桃子,总觉得她的办法十之八九会是个餿主意。 【我的心声】 桃子的计画是利用自己的悉心石,去窃取昌国太子心中的秘密,再让定安以此胁迫他。有把柄在手,昌国太子自然是不敢对定安太差劲。 「你挺邪恶啊!」千罗棉有些不可思议道。 但这办法却不坏。 于是两人一抵达昌国,千罗棉便利用自己过人的轻功,潜入太子府偷偷将簪子放到了昌国太子李稳的头上。 昌国重农,李稳半点武功不会,想不被他发现做完一切对千罗棉来说根本易如反掌。 而桃子在经过了多年的训练,想要偷听别人心声而不被人听见她的也是迎刃有馀。 事成之后,桃子表示李稳身为昌国太子,却对农耕兴趣缺缺,独钟爱发明一些机关小物,像是上了发条就能动的小车,或是有风吹就会摆动的跳舞人偶。 至于明日要娶的定安,他也是兴趣缺缺。李稳虽没有心上人,但一辈子只能娶一个的老婆竟然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的机关都藏在太子府书房书架后面的一个密室里,咱们得有物证,才能让李稳无从狡辩」桃子开心在心中对着已经拿回簪子戴在头上的千罗棉想着。 千罗棉一个人进去太子府容易,带着桃子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好在李稳全家都忙着准备第二天的迎亲之事,根本没人会到书房来。藉着夜色,千罗棉总算避开耳目将桃子带到了太子府书房之中。 桃子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架后,随意移动了上面的花瓶,架子立刻往旁移去,露出密室的入口。 示意千罗棉跟在她身后,桃子大摇大摆走进密室。 密室中玲瑯满目,各种精细机关小物摆满了四周的架子,正中间则是一张大桌子,上面还有些组装到一半的小物。 「发条小车在哪里?发条小车在哪里?」桃子边想边找,终于在左边的架子上找到了小车。 桃子一看见,兴奋衝上前,一不小心撞掉了架子上方一个机关风箏,千罗棉见状,忙伸手接住。 小心将风箏放回原处,千罗棉一低头,这才发现为了接住风箏,他下意识上前了几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掌之遥。由于千罗棉比一般男子娇小,一低头,几乎是跟桃子鼻尖贴着鼻尖,差几吋就要亲到嘴了,忙往后退开。 见桃子也没露出什么惊恐的表情,千罗棉松了一口气。 「谢谢啊!」桃子在心里道谢。 「啊?」千罗棉慌乱道。 指了指风箏,桃子心想「你不是帮我接住了吗?」 千罗棉吞了吞口水,点头表示不客气。 有惊无险离开书房,千罗棉将桃子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小声道:「我有些体己话想跟定安说,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吗?」 桃子理解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千罗棉就回来了。 在回去下榻的客店途中,桃子在心中问道「车子拿给定安了吗?」 千罗棉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也没想什么。 「她看见你,很高兴吧?」桃子在心中又问道。 千罗棉又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很庆幸被我说动,来见她一面?」桃子有些得意在心中问道。 这次千罗棉开口说话了。 「谢谢你。」 千罗棉虽没想什么成句的词,但桃子感受得到,他此刻心里百味杂陈。有高兴,有不捨,有担心,却也有着一种大功告成的舒坦。 心里的杂念影响脸上神情,桃子看着夜晚灯火下百感交集,表情忧鬱的千罗棉,让她有点不想移开视线。 「真好看」桃子在心里讚叹道。 「我听见了。别偷看我。」千罗棉小声道。 他知道桃子也长得好看,只是他不敢看。 怕要是看了,桃子会听见一些他不想跟她分享的心思。 第十四章:花轿绕城 第二天是昌国全国上下引颈企盼的太子大婚。由于定安公主已经被接进府了,所以迎亲花轿会形式上从太子府后门出,全城绕一圈后再从正门进去。 很多人一大早就在城中等着,想看看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桃子从没见过大婚,起了个大早也想开开眼界。站在客店外,嘴里咬着包子,生怕吃完饭就错过新娘子了。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绕城的是轿子,你看不见脸的。」千罗棉笑道。 「轿子我也没看过。」桃子边吃包子边想着。 桃子转头看向千罗棉,他本来就白,眉发染黑后,在对比下看起来更加显白,特别是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那皮肤就像是白煮蛋似的,半点瑕疵都没有。 若不是隐约可见皮肤之下青绿色的血管,还真会让人觉得是玉雕出来的。 「你外甥女像你吗?」桃子在心中问。 「三四分吧!」千罗棉随意答道。 「那一定是个大美人,昌国人民看到怕是要疯了吧!早知道她这么美,也不用出什么招了,太子一看八成立马沦陷,哪还需要耍手段。」桃子在心中想着。 千罗棉自小生得俊美,被人称讚乃常有之事,但被桃子这突如其来拐着弯讚他好看,就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转了转身,避开桃子的视线。 炮仗声响,花轿从转角缓缓出现。桃子踮着脚尖,就怕自己看不到。 昌国人民人手一把新米,朝着花轿撒着,象徵给新妇的祝福。千罗棉递了一把米给桃子,让她也加入这传统。 桃子开心接过米,跳着步上前撒米去了。 「新娘子!要幸福唷!」桃子边洒边想着。 就在轿子离桃子最近的时候,千罗棉暗中使劲,将手中的一粒米射向了花轿的窗帘上。帘子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定安公主。 定安公主全身朱红,头戴珠帘,蛾眉鹿眼,看起来楚楚可怜,让周围的人民心都融化了。 桃子看见,也是被迷傻,连米都忘了撒。 「白棉花的外甥女好漂亮啊!我都想娶了...」在轿子终于离开视线时,桃子忍不住在心中想着。 「我叫千罗棉。」桃子脑海中传来千罗棉的心声。 转过身去遥望千罗棉,桃子笑着心想「白棉花不挺好的吗?还是你喜欢白糖糕?」 「我叫千罗棉。白糖糕跟我的名字半毛钱关係都没有,三个字没一个一样的!」千罗棉在心中想着,但却并非真的动怒。 「那就白棉花啦!」桃子调皮想着。 「我叫千罗棉!」 「白棉花!」 「千罗棉!」 「白棉花!」 「木兆了一,你够了啊!」千罗棉脸上假装生气,戏謔心想。 桃子一时间没想到千罗棉能怎么拆,傻了几秒。 露出胜利的微笑,千罗棉走近桃子小声说道:「我赢了,木兆了一。」 桃子嘟起嘴来,在心想「反正你是白棉花!」 见她脸颊因嘟嘴而鼓起,千罗棉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想用手捏一下,但手才刚伸出去,就发现这样太过僭越,忙收回了手。 怎么能乱碰女孩子的脸呢?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千罗棉在心中自省道。 这心声桃子当然是听见了,走到千罗棉面前用双手捏住自己的脸颊,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在心中想着「就不给你捏!」 千罗棉心声被听见,正忙着难为情,桃子的手已经飞速在千罗棉脸上捏了一把。 看着桃子一边笑一边逃跑的背影,千罗棉忙摘下了簪子。 他现在心里想什么可千万不能让桃子知道。 千万,不可以。 【烟花似你】 新娘子绕完城,紧接而来是各式各样繁文縟节,搞了好久才开始正式拜堂。 由于太子大婚是国事,太子府敞开大门开放人民观礼。 桃子难抑好奇,都快要爬到千罗棉头上去看了。受不了她死缠烂打,千罗棉乾脆将她拉到树上,方便她看。 未嫁姑娘看见新娘子,总是会在心暗想自己出嫁时会是什么模样。只是桃子心里想的,都会完整传到千罗棉脑海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 桃子虽没幻想夫婿是谁,但千罗棉知道,她想嫁的,是她的师父。 转头望向树下的千罗棉,桃子在心中问道「你们宫里的同桌共食,也会花轿礼俗炮仗拜堂吗?」 千罗棉皱了皱眉头道:「没有。」 「那新娘子会打扮漂亮,珠帘红衣吗?」桃子又问。 「不会。」 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桃子心想「那你新娘好可怜啊!」 千罗棉苦笑道:「所以我没打算娶。」 是啊!无论桃子想嫁谁,都与他无关。 千罗棉,不是一个可以给女子幸福的人。 日渐西落,太子府开始设宴,请来诸多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也终于关上了大门,结束了对民眾开放的部分。 桃子正感失望,千罗棉便带她到了后门,一起爬到一棵树上。 「宴席虽然不能把你混进去,但一会儿会有烟花,在这看得清楚。」千罗棉笑道。 「烟花?那是什么花?我怎么没听过?」桃子好奇想着。 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千罗棉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过没多久,桃子听见一声巨响,那声音之大,就连胸腔也为之震动。 「看上面。」千罗棉柔声道。 桃子抬头一看,只见漆黑一片的天突然裂出点点星火,五顏六色向四面散去。 她还来不及讚叹,又是一声巨响,更多光点出现在夜空,有的甚至像流星一般带着发光的尾巴,闪烁动人,繽纷夺目,看得桃子嘴都闔不上了。 一些下坠的烟花朝着他们的方向落下,由于桃子在树上,担心烟花未熄会烧到她,千罗棉拉开了外衣挡住桃子的上方。 桃子将视线从烟花移开,看向了千罗棉。 「怎么了?」千罗棉问道。 「你这样,好像师父啊!他也常会这样保护我。」桃子心想。 千罗棉觉得喉头发酸,问道:「你想师父了吗?」 桃子摇摇头心想「就是觉得你像」。 桃子自己也觉得奇怪,打从他们来到昌国,她就一次也没想起过师父。 大概是因为身怀重任吧!桃子心想。 「我们去看洞房吧!」桃子在心中想着。 千罗棉错愕道:「啊?看洞房?不好吧!」 「要看!我特地献的计,怎么能不看你外甥女怎么用它拿捏太子呢!」桃子在心中坚持着。 松了口气,千罗棉道:「原来你是要看这个...」。 【夫妻之道】 宴会尚未散席,但听外面的骚动,太子似乎不胜酒力,先退席了。 李稳当然没醉到必须离席,但今晚是他大婚,新郎早退席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李稳早退自然不是为了见素未谋面的新娘,只是不喜欢应酬,想藉机回书房沉迷机关製作罢了。 然而毕竟是大婚,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迈步走向新房,他打算开门见山跟定安一讲清楚就回书房继续埋头研究机关小物。 推开了门,李稳走进房中。 本以为喝了些酒壮胆后能无所畏惧,但李稳一见到珠帘红服坐得直挺挺的新娘,突然有些胆怯了。 「你..你我都是奉父母之命成亲的,你也一定不甘愿吧..」李稳支支吾吾道,声音越说越小声。 定安抬起了低垂的头,望向李稳。 她确实漂亮,但李稳也没像桃子想的那样,一眼坠入爱河。 手紧紧捏着红手帕,定安也很紧张。但想起了舅舅说的话,她决定鼓起勇气。 「前半生你无从选择,后半生你若想当自己的主人,就得拿出主人的样子来!」千罗棉是这么说的。 摘下珠帘,定安霍然起身。李稳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吓得退了几步。 定安从身后拿出了发条小车。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李稳惊讶问道。 定安强逼自己振作道:「妾身知道太子殿下喜爱机械小物,每日都会自行研发。妾身也知道殿下喜爱小物多于农耕,但碍于昌国太子身分,担心人民认为忘本,一直不敢让人知晓。」 李稳面露畏惧,小声道:「你..你想干嘛?」 定安将小车放到桌上,接着道:「妾身认为,农耕之学渊博,并非只有持耙插秧,才能对农耕有建树。殿下对机关有热忱,有天分,为何不肯打开眼界,看看机关是否能利于农耕呢?」 李稳似乎是听得有些矇了,呆望着定安。 「妾身不懂机关,但此小车若能做得大些,在底部加上耙丁,是否能代替人力翻土?而稻田中的稻草人,若是能迎风展现出似人的动作,或许能更加有效驱赶鸟禽。这些都是妾身的拙见,但妾身并不认为殿下醉心的机关,不能替昌国子民带来幸福。」定安仔细说道。 「你..你说真的?」李稳十分意外道。 「殿下问妾身甘不甘愿,妾身想这么回答。生在皇家,子女媒妁不由自己,何来甘不甘愿?正如同殿下若能选择,也许希望出生在器重机关技术的国度,而不是昌国。但生而为人,岂能选择出生?也正因无法选择,所以比起自怨自艾,臣妾更想顺流而上。 「谁说夫婿不是自己选的,就非良配?谁又说昌国重农,机关技术就没有用武之地呢?即便殿下与妾身之间尚无感情根基,但妾身愿意从今天开始耕耘夫妻之道,静待结果之日到来。即便现在昌国尚未了解机关可为农耕带来的帮助,但妾身愿陪同殿下,一步一步地去改变大家的想法,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说服。」定安坚定道。 这一席话,击碎了李稳自以为无坚不摧的一道心墙。本以为那是一个终年照不到阳光的阴冷之地,但如今,暖阳正温柔地照亮着此处。 「你..当真愿意,陪我..一起为了做机关而奋斗?」李稳眼眶泛泪道。 定安笑着点了点头。 李稳露出笑容,牵起了定安的手往外拉道:「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我们来想想还有哪些能用在农耕!」 与桃子一起躲在房外暗处的千罗棉,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做得很棒,定安。」千罗棉心想。 这小夫妻,未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因为他们就是对方最强大的助力。 「前半生你无从选择,后半生你若想当自己的主人,就得拿出主人的样子来!勇敢去追你想要,大声说出你的追寻,只要你拿出真心诚意,对方必定会有所回应。在昌国的妻子,不用站在夫婿身后,而是身旁。」 这就是千罗棉对定安所说的全部。 回客店的路上,桃子忍不住在心中问着「为什么你外甥女最后不是用太子的秘密来威胁他呢?」 千罗棉大笑了起来。 桃子有些难为情想着「你笑什么啊?」。 「你觉得靠威逼胁迫,就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了吗?」千罗棉笑道。 「起码不敢太差啊...」桃子不服输心想。 「但夫妻之间,岂能不太差就算了?应该是比好还要好,最好的那种。」千罗棉说道。 「我还是不懂...」桃子心想。 停下了脚步,千罗棉问道:「你觉得你师父对你好,那他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而你对你师父好,又可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桃子想了一下。虽说她知道笛午是神仙或许是个把柄,但笛午并不知道她知情,至于她有什么把柄在笛午手上,这还真是一言难尽,毕竟她是笛午带大的。 「你对你师父好,因为你在乎他。李稳偷偷摸摸鑽研机关多年,现在有人自告奋勇陪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在乎这个战友?即便现在还未有感情,时间一久,一定会有的。你不也说了,定安这么标緻,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欢,更何况她跟李稳还是并肩作战的同盟呢?」千罗棉缓缓道。 爱情或许是个玄学,但夫妻之道却不是。唯有齐心,才能协力,也唯有携手,才会长远。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在乎我吗?」桃子在心中问着。 「啊?我对你很好吗?」千罗棉心虚问道。 桃子点了点头。 我对你坏透了。千罗棉心想。 桃子抓住了千罗棉的手腕,猛力摇头。 「你帮我接住风箏,用米粒砸开花轿帘子让我看新娘,带我看烟花还帮我挡住火星子。哪里坏了?」桃子笑着心想。 千罗棉忙摘下簪子,佯装镇定道:「这就叫好啊?傻丫头。」 快步跑开,他不确定桃子知道了多少。 但桃子的心声,挑破了他最后的一张窗户纸,只是窗里窗外,都是千罗棉。 光是在乎两个字,不足以形容桃子对他的重要性。 他喜欢她。 因为笛午的搀和,千罗棉脱离了命数,喜欢上了桃子。 第十五章:咫尺天涯 第一次出来玩,第一次看大婚,第一次潜入太子府,第一次看烟花。 桃子今天经歷了太多第一次,兴奋地根本睡不着,而整个昌国,似乎也沉浸在太子大婚的喜庆中,街上依旧吵杂热闹。 偷偷下楼想看看热闹,看见千罗棉躺在马厩上,静静看着星空。 见他没带簪子,桃子也爬上马厩。 千罗棉听见动静,看向桃子爬上来的方向,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睡?」千罗棉边插上簪子边问道。 「我太兴奋了,有点睡不着。你也是吗?」桃子心想。 「我本来就睡得少。」千罗棉撇过头去,望向星空道。 桃子有些好奇他在看什么,也爬到他隔壁躺下看向星空,肩膀就这么轻轻地碰着千罗棉的肩膀。 千罗棉感到自己心跳逐渐加快中,却捨不得移开。 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地看着满天的夜星,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两隻手靠得那么近,千罗棉甚至可以感到桃子的体温,似有若无地传到了自己的皮肤上。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像是呼吸那么微弱的幅度,就能碰到桃子的手了。 或许他鼓起勇气牵住桃子的手,她也不会怎么样。 但千罗棉没这么做。 这就是他俩之间的距离。无论靠得再近,也是不能触碰。 「星空好看吗?」桃子心想。 「还行。」千罗棉小声道。 「但我想去街上看看,我没逛过夜市。」桃子爬起身来心想。 千罗棉也坐起身来,问道:「走吗?」 「好!」 【偷来的夜晚】 夜市上人来人往,放眼望去,竟然多是情侣,就连中年夫妻,也是手牵着手逛着,看起来十分甜蜜。 「一夫一妻,你看他们多浪漫啊!」桃子拉了拉千罗棉的袖子心想。 千罗棉笑回:「黎国推崇妻妾成群,因为多妻益于繁衍子嗣,并非一无是处。婚姻本来就是反映民情的制度,难道孰优孰劣。」 「但我还是喜欢一夫一妻,因为我若是嫁人,就会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好,当然希望未来夫婿也只对我好。」桃子心想。 「那趁我们还在昌国,你快挑一个喜欢的,就能如愿了。」千罗棉玩笑道。 「白棉花你呢?你喜欢一夫一妻,还是妻妾成群啊?」桃子在心中问。 「我叫..」千罗棉正想大声更正桃子,想到他们变装掩饰身分,讲出来就穿帮了,只能住嘴。 桃子露出了胜利的神色心想「一夫一妻,还是妻妾成群啊?」 叹了口气,千罗棉道:「都不喜欢,我就喜欢孤独终老。」 桃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心想「所以你是故意板起张脸的啊?就是为了看起来难亲近,斩桃花?」 桃子这歪理让千罗棉忍不住笑道:「对,就是这样。」 「但你这两天很爱笑啊!我瞧你就是个爱笑的人,老是装着不累吗?」桃子心想。 千罗棉有些猝不及防道:「我爱笑?你很常看见我笑吗?」 桃子点了点头。 看见不远处有捏麵人的摊子,桃子上前在老闆面前比划一番后,开心付了钱。 没过多久,桃子手拿一个捏麵人,小跳步回到了千罗棉面前。 捏麵人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形象,挒开大嘴笑着,但不同于一般捏麵人,男子的头发跟眉毛都是白的。 「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夜市买的东西,送给你啦!提醒你不用板着脸,多笑笑,就算想躲桃花,也不必假装成别人,做自己就好了。」桃子笑着心想。 拿着捏麵人,千罗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受宠若惊吗?但这就是不怎么值钱的捏麵人,若说心无波澜,却也不完全是。 因为它不是随处可见的捏麵人,是不能言语的桃子,靠着比手画脚,让老闆特地按照自己的形象做出来的。 这份心意,比圣上随手赐赠的整箱稀宝,都要让千罗棉来得感动。 「你不喜欢吗?怎么不笑啊?」桃子有些担忧心想。 「喜欢。」千罗棉挤出了个笑容道。 「其实你笑起来,比这个捏麵人甜多了!可好看呢!」桃子开心想着。 「一个姑娘家,讲话别这么轻浮。」千罗棉有些不好意思道。 桃子吐了吐舌头,心想「好看还不让人说了?」。 千罗棉正想反驳,身后却被一个补货的小贩给撞了一下,把他撞进桃子怀中。 「不好意思啊,兄弟,没撞伤你吧?」小贩一脸抱歉道。 千罗棉将头摇了摇,表示没有大碍,但站定后才发现桃子依然紧抱着自己,而他的双手,也正搂着桃子的腰。 「好香,是墨条的味道。」桃子的心声传到千罗棉脑海中。 用来染黑头发的墨条香味残留在千罗棉发梢,醇厚却淡雅,若非靠近是不会察觉的。 千罗棉几乎是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推开桃子,只觉得整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不是不能碰她,而是害怕一旦碰了,就放不开。 远处一阵火光,原来是杂耍正在表演喷火。 桃子牵起了千罗棉的手,兴奋朝着杂耍的方向奔去。 这次,千罗棉没有放开,反而紧紧地握牢了。 就一晚,我不是御前房主千罗棉,只要一晚就够了。千罗棉心想。 他只是一个牵着心仪女孩之手的爱笑男孩。 【就连扯平也做不到】 就像老天在嘲讽着千罗棉的痴心妄想,给了他一晚的美梦,第二天就来得特别残酷。 东方刚冒出白光,破晓便飞进了千罗棉厢房的窗子。 看了破晓带来的纸条,千罗棉知道该来的,终归会来。 写下回覆让破晓带回,千罗棉洗去装扮,重整装束。 当千罗棉再次白眉白发一身官服出现在桃子面前时,她有些讶异。 眼前的千罗棉又变回宫中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与其说她不喜欢,倒不如说很有距离感。 「回程不赶,带你去个地方玩玩。」千罗棉道。 听见他这么说,桃子只道是自己想多了,笑着点头同意。 因为官服带个女子随行招人眼目,千罗棉将桃子打扮成一个小宦官,两人于中午来到一湖边古城。 城中小桥流水,环境优雅却也人来人往。载客游湖的小船缓慢漂行,湖边店家时而传来悦耳音律,时而传来人客们开心的喧哗声,诗意盎然,如梦似画。 桃子正忙着左顾右盼,只见小桥上站着几个官差,一开始还有些松散地在交头接耳,一瞧见千罗棉后急忙立正站好。 「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别走远。」千罗棉摘下了簪子说道。 见过他摘下很多次簪子,但不知为何,这次却让桃子有些不安。 她总有种预感,此次白棉花走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小跑上前,桃子硬是从他衣襟中翻出了簪子,插到他头上心想「你是不是要跟他们走,然后就不回来了?」 千罗棉摇头道:「不会!我跟他们交代些公事,讲完我们就在这里玩一天,晚上带你游湖。」 但千罗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那你簪子不要拔下来」桃子心想。 终于露出微笑,千罗棉道:「你就这么怕被丢下,这么胆小?」 师父三天两头就把桃子丢在家里,她每次都没害怕,因为她知道师父迟早会回来。 但白棉花不一样。他没有一定要回来的理由,所以桃子害怕,他一走,就再也见不着了。 千罗棉突然有些错愕地摘下了簪子。 「等我,一定会回来。」千罗棉佯装镇定道。 千罗棉走向桥上的宦官,孙尧上前将一小包东西交给了他。 巧妙地用身体挡住桃子的视线,千罗棉将包裹收进衣袖中。 「其馀的呢?」千罗棉问道。 「回稟房主,棺木皆恢復原状,保证看不出有任何蹊蹺。」孙尧恭敬道。 千罗棉点了点头道:「晚上安排一艘船,确定周围一个人也不要有,我自己划。」 「诺!」 「时辰一到,来船上跟我匯合。」千罗棉交代道。 「诺。」 挥了挥手,千罗棉示意宦官们退下后,便转身回到桃子等待的地方。 见她手拿两个热腾腾的烧饼,千罗棉重新戴上了簪子。 「就说了我会回来吧?」千罗棉柔声道。 桃子将一个烧饼递给千罗棉,心想「给你的」。 「你还真是餐餐都不能落下啊!」千罗棉有些好笑道。 桃子大口咬下烧饼,心想「你才奇怪!你都不会饿的吗?」 「所以我瘦啊!」千罗棉打趣道。 桃子愤恨地又咬了一口烧饼,心想「你在说我胖吗?」 这次千罗棉笑而不答,逕直走向城中繁荣的街道。桃子见了,也忙大步跟上。 今日逛街,却跟昨晚的感觉大不相同。 昨晚人如潮涌,虽真要撞上时大家会稍微回避,但一不注意还是会与人擦肩而过。但今天身边人来人往,每个人走到桃子附近时却像她身上带刺般,刻意让开了路。 再瞧瞧街边的摊贩,本来都还在大声叫卖着,但桃子一走近,就鸦雀无声,低着头不敢直视。 拍了拍千罗棉,桃子心想「你看你烧饼拿手上又不吃,人家觉得你奇怪都避开咱们了!」 千罗棉转头道:「他们是因为怕我,跟烧饼没关係。」 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黎国国境,人人见到千罗棉就如同看见夜叉,自然是半点动作不敢有。 桃子皱眉心想「因为你又板起张脸啊!对着他们笑一笑,他们就不会怕了」。 千罗棉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我要是对着他们笑,只怕他们会更害怕。」 「为什么啊?」桃子不解心想。 「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鬼见愁。你想想,一个鬼差对着你笑,你心里不会慎得慌吗?」千罗棉笑道。 「但你杀的不都是坏人吗?」桃子心想。 「他们只见我杀人,又怎会知道那刀下之人是好还是坏啊?」千罗棉回答。 「那你讨厌被人畏惧吗?」桃子在心问道。 千罗棉露出了坦然的微笑道:「那倒没有。正因为他们畏惧我,所以只要我一出现,什么小偷扒手就不敢造次。他们做坏事被一般官差抓住,了不起打个一顿关个几天,但若是遇到我,一双手就没了。光是在街上走,就能确保好人安全,就算只是治标不治本,也挺好的。」 桃子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心想「那我们尽量逛久一点吧!」 千罗棉一脸惊讶道:「还逛?你赶了半天路不会累吗?」 拉起千罗棉的手向前奔去,桃子心想「为了大家的安全,只能累一点了」。 拔腿跟着,千罗棉自己也没注意到,人人害怕的御前房主脸上出现了笑容。 只要跟桃子在一起,他就不是鬼见愁。 但时光总是在快乐的时候过得特别快。 转眼近黄昏,千罗棉将桃子带到了湖边。 「说了带你游湖的。」千罗棉笑道。 桃子看见眼前有艘华丽的小船,船厢里还备好酒菜,开心地跳上了船。 千罗棉在船尾,用桨轻轻把船送到湖中心。 桃子一边享用着佳餚,一边欣赏着日落湖心的美景,要是她会唱歌,怕不是已经哼上小曲了。 看着渐落的夕阳,桃子感到自己的眼皮也跟落日一样沉重,终于在夜幕拉上时,她也在船厢中睡着了。 湖中心,只有他们一艘船。 千罗棉拉下帘子,走进船舱。 此刻开始,这艘船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外人得知。 从衣袖中拿出小包打开,里面是一截白骨,正是与邹王有染的宫女遗骸。 光凭张渊的几句说词跟一个模糊的胎记,千罗棉其实也不敢肯定桃子是不是邹王之女。 要确定桃子就是邹王骨肉,滴骨认亲是最强而有力的证据。 只要能肯定她就是宫女亲生的,就能证明她的生父是邹王。 推开满桌早已被下了迷药的饭菜,千罗棉坐到桃子身旁。 拔出短刀,千罗棉迟疑了数秒,才小心提起桃子的手。 正想下刀,突然怀中不知什么掉了出来,定睛一看,是昨晚的捏麵人。 「做自己就好了」,这是桃子的心声。 「问心无愧」,这也是桃子曾经给过的评价。 为什么唯独只有对她,千罗棉总是要做些违心之事? 这一刀割下去,她若真是邹王骨肉,日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是荣华富贵?不,邹王被判欺君,她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是死路一条?凭着千罗棉这三个字,他或许可以保下她一条命。不,就算豁出一切,他也一定会救下她的命。 然而救下了,她依然是皇室血脉。只要是黎国的皇亲,她就注定过不了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而对方也只会一心一意回应她的生活。 这样一想,桃子究竟是或不是邹王之女,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咬牙,千罗棉割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滴到遗骨上。 果不其然,血液没有溶到尸骨中。 小心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不让外人瞧出端倪,千罗棉飞速在桃子的指尖上也留下一个刀痕,抓到的却正好是自己那日咬破的手指。 千罗棉笑了,眼泪却滑下脸颊。 看着自己留下的疤痕,清晰深刻,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消退的趋势,怕是不会好了,可见他当时咬得有多狠。 他以为挣扎了半天的决断能让他终于担得起问心无愧四个字,却是连扯平也做不到。 擦乾眼泪,千罗棉走到船舱外,孙尧早已等候在甲板。 将白骨拿给孙尧,千罗棉道:「没有溶合,不是她。」 听出千罗棉语气的失落,孙尧劝道:「胎记经过多年是有可能会改变的,误认也是难免。」 「这遗骸你就送去给圣上照实回报吧!」千罗棉悠悠道。 「那船舱中女娃如何处置?」孙尧问道。 看了看船舱的方向,千罗棉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明天送她回家后,就此别过吧!」 你就去跟你的师父双宿双飞吧!但愿此生再也不见。千罗棉在心中祝福道。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孙尧迟疑道。 「说。」 孙尧将头一低,作揖道:「世人常道房主冷酷无情.但属下跟随房主多年,深知这并非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千罗棉微怒道,却不是因为孙尧多话,而是因为他隐约猜到孙尧要说什么。 「跟女娃在一起时,是属下所见过房主最开心的时候。或许,那女娃也是如此认为,并不想就此别过呢?」孙尧鼓起勇气道。 本以为千罗棉会大发脾气,但他只是悠悠说道:「你僭越了。」 「属下知罪。」 千罗棉,不是一个可以给女人幸福的人。 所以除了离开,他别无选择。 他给不了桃子想要的,当不了一心一意只对她好的『夫婿』。 即便他听见了桃子在桥前的心声。 「我怕你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十六章: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笛午斩钉截铁道。 千罗棉满是狐疑看着笛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把桃子从古城送回京中豪宅时,笛午也回来了。千罗棉正想问他夜萤的下落,笛午便说有要事要议,支开桃子把千罗棉拉进了庭院凉亭中。 他这是要卖情报给我吗?千罗棉心想。 「你给我一百两黄金,我就把桃子嫁给你。」 千罗棉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什..什么?」千罗棉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露出了『我懂』的表情,笛午贼笑道:「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屁颠屁颠地来找桃子,你要跟我说你不喜欢她,谁信啊?朝廷高官,一百两黄金应该不算多吧?你肯给,我就把桃子嫁给你。」 这就是笛午所谓的拨乱反正。 为了歷劫成功,笛午无论如何必须把桃子送到他身边。 但平白无故让他娶,千罗棉一定会有所怀疑,便出了卖徒敛财的下策。凡人多贪财,用这个理由,他应该会相信。 但神仙也有算错的时候。 千罗棉站起身来,气得都要拔刀了,怒骂道:「你疯了吗?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 笛午将眉毛一挑道:「哎哟,所以不是你不想娶,而是不想花钱?」 「不是!」千罗棉怒回。 「你不会是要讲价吧?」笛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道。 千罗棉怒不可抑,喝道:「我不娶!」 正想离开,千罗棉却突然想到笛午该不会是财务出了问题想卖桃子吧?自己若是不出钱,他万一卖给别人怎么办? 无可奈何,千罗棉咬牙道:「一百两黄金,我可以给,但是我不会娶她。」 他这话一说,笛午费了好大劲才强压下自己想上扬的嘴角。 看来千罗棉不是不喜欢桃子,而是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不想用钱换。 只要是喜欢,那就好办了! 笛午假装哀怨道:「唉,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就是个修仙之人,快要成仙了,相信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见证过了我的修为。眼看进入飞升的最后关头,我现在只想目空一切,归隐深山,潜心修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徒儿,既然你对她有情,那就託付给你吧!」 「潜心修行?目空一切?那你要一百两黄金做甚?」千罗棉可是半点也不相信笛午的鬼话。 笛午露出怜惜的模样道:「毕竟是嫁人,不想太委屈桃子,想说置办点嫁妆啊!你若是真有心,大不了我就不收了。」 「你究竟是在演哪齣?几天前你才刚盛气凌人地跟我说她是你的人,现在又要把她交给我?」千罗棉怒道。 他不说,笛午差点都忘了自己做过这事。 急中生智,笛午道:「你也知道我修仙,无意间掐指一算,发现你跟桃子乃是命中注定的因缘,不忍心你们浪费光阴,便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她跟一个宦官是命中註定?你确定你没算错?」千罗棉依旧是半点也不相信笛午的鬼话。 他不说,笛午差点也忘了千罗棉是宦官。 但信口开河是笛午的强项,他换了个套路道:「唉,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不是凡人,而是个妖精。人妖殊途,一直待在桃子身边会折损她阳寿。但她年纪还尚小,在这兵荒马乱的世上该如何自立更生呢?为了她好,只能忍痛割爱了。」 「你要不要先打好草稿再决定要说哪一套?」千罗棉只觉得莫名其妙。 笛午瞪大双眼道:「我说的是真的!一开始我捡她回来就是打算当紧急粮食,但你别看她现在可爱,她小时候更加可爱,一时间下不了口,就拉拔大了。如今有感情了,不帮她安排好我哪能放心离开?只能拜託你了。」 「有感情你还对她下毒?」千罗棉怒问道。 「说来话长啊!你看她虽中毒,却从未毒发过,不觉得蹊蹺吗?她之所以会中毒,其实是阴错阳差替我挡了灾,所以我一直在用妖力帮她抵抗冰破寒。再说了,她要是没中冰破寒,你也没命好好在这里跟我说话。」笛午道。 「你...」桃子中毒明明就是笛午害的,却把千罗棉给拉下水,气得他无言以对。 见千罗棉无话可说,笛午心想自己成功说服他了。 千罗棉深吸了一口气后,却怒道:「你真的是有病!你师徒俩以后有多远走多远,再也别来烦我!」 哎呀?不应该啊!喜欢的姑娘白送你也不要?没这个道理啊!笛午心想。 「你若是执意不收,我又不忍心放她一人受苦,那就只能一刀了结她囉!」笛午试探道。 『嗖』一声。 千罗棉将怜殤出鞘,抵着笛午的脖子。 「敢在天子脚下杀人,你活腻了吗?」千罗棉冷冷道,语气让人不寒而慄。 笛午不慌不乱,缓缓道:「你打不过我的。」 定睛一看,笛午早已用扇根挡下了怜殤锋利的刀锋。 「那你就试试看。」千罗棉狠狠道。 轻轻推开怜殤,笛午堆起笑脸道:「我是要把我徒儿嫁给你,你这么兇干嘛?」 「我不要!」 千罗棉说罢,收刀入鞘,离开了豪宅。 好好跟你说你不听,看来得下点猛药了!笛午心想。 【硬塞给你】 半夜,千罗棉正躺在床上沉思,突然感到有人在用扇子拍他,惊而起身。 正想拔刀,却被笛午用扇子将刀柄给顶了回去。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千罗棉慌乱道。 笛午一脸高深莫测道:「我乃修仙之人,自然有仙术傍身。普通宫门,拦不住我。」 「你不是妖精吗?」千罗棉提醒道。 笛午脸色一沉,微怒道:「妖精就不能修仙了吗?你瞧不起谁啊?」 「你到底要干嘛啊?」千罗棉实在是不想陪他继续疯下去了。 「你知道我要干嘛的呀!」笛午諂笑道。 千罗棉无可奈何,坐正道:「你若是真心在乎你徒儿,就该好好替她找个人家託付,而不是逼她嫁给一个宦官。」 笛午露出欣喜神色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但好人家不好找,我这一去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在这期间,桃子就拜託你啦!」 「啊?我为什么要替你照看徒弟啊?」千罗棉不可置信道。 「反正就是这样,我走了!桃子你自己看着办,不想理她,我也没法逼你,此生可能就不再见了!」笛午说完,将扇子打开一晃,消失在了千罗棉的房中。 第二天一早,孙尧便回来通报说豪宅中果真只剩下桃子一个了。 「房主,该如何处置?」孙尧问道。 千罗棉怒望向孙尧,说道:「什么处置?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何来处置一说?」 孙尧点了点头道:「诺!那属下便不再打搅这户人家了。」 但没走几步,孙尧又被叫住了。 「一个姑娘家,独自居住在这么大间的豪宅里,难免会有宵小覬覦。多长点心,别让歹人有机可趁。」千罗棉叹了口气道。 孙尧露出了微笑,退到房外。 所以她师父真的走了吗?他为什么突然又要把桃子丢下呢?千罗棉沉思着。 偏偏就在他下定决心远离她时,她就被丢下了。 就当不知道吧!昨日在宅前告别时,她那么开心地奔向她师父,应该是不会再想起我了。千罗棉心想。 眼角撇见床上有什么反光的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悉心石簪子,想必是笛午刻意留下来的。 突然千罗棉有股衝动,想带上簪子,听听桃子在想什么。 但手才提起,他就放下了。 他心知只要一听见桃子的心声,必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如潮涌般,向着桃子翻滚而去。 千罗棉能忍住不找,忍住不看,忍住不碰。 但唯独忍住不想,他做不到。 【端纪王】 在与乾宇帝匯报完邹王之女的进展后,千罗棉缓缓走出大殿。 数日不见,乾宇帝的情况更加恶化,几乎是坐不直身子了。若不是嘉贵妃在一旁扶着,只怕根本撑不到汇报结束。 可惜千罗棉带给他的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乾宇帝时间不多了,若不尽快扳倒邹王,只怕黎国会风云变色。 迎面而来的是御林军护卫长,以及乾宇帝处心积虑想要让其继位的端纪王。 乾宇帝虽与自己的后妃们只生了一儿一女,但宫里人人皆知端纪王就是乾宇帝早年与表嫂苟且生下的私生子。 本来他藏着掩着,但在太子薨逝后,端纪王成了他唯一血脉,便开始大力提携。 说来也实在是讽刺,这群皇亲国戚一个个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到头来却要御前房的一群宦官为此奔波劳碌。 「参见端纪王。」千罗棉作揖道。 端纪王一脸不屑道:「千罗棉你竟敢带刀面见圣上?也未免太过嚣张了!」 端纪王前半生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中,如今拨云见日,巴不得人人都敬他怕他,因此看能先斩后奏的千罗棉十分不顺眼。 千罗棉拔下怜殤双手举着说道:「回稟王爷,怜殤乃过千杀之刀,功绩显赫,无论是谁人配戴,圣上皆允许面圣。王爷若是想,也能配戴着它覲见圣上,只是千杀之刀戾气厚重,王爷敢拿吗?」 端纪王被激,伸手想拿,但看见怜殤周围泛着蓝光,彷彿一千个冤魂在呼喊一般,愣是下不了手。 「王爷若不拿,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千罗棉收起怜殤,迈步离去。 等千罗棉走远了,护卫长才道:「怜殤邪魅,一般人碰了可是会减损阳寿的。王爷乃千岁之躯,不碰才是正确之举。也就只有像千罗棉这样的阉狗,才能以残缺之身挡煞。」 端纪王嘖了一声,忿忿道:「该缺的不缺,哄圣上开心的本领他们家可半点没少。」 他本想藉着寻找邹王之女的下落在乾宇帝面前表现一番,不想这份功却被御前房先行一步,虽最终无果,依旧怀恨在心。 在端纪王看来,他都已经夸下海口说要去找了,千罗棉凭什么找到线索时不是先跟他说,而是直接通报乾宇帝? 护卫长讥笑道:「那又如何?邹王之女最后不也是没找到吗?属下看他就是黔驴技穷了,才来这么一齣滥竽充数。」 「但他一闹,打乱了本王的搜查方向。你说,他会不会跟邹王就是一伙的,故意来这么一招拖延时间?」端纪王愤恨道。 护卫长想了一下,说道:「但千罗棉向来不跟邹王打交道啊!」 「邹王这个老狐狸,水可深着呢!你看他数次立功,朝中上报的皆是平日里与他不来往的大臣,所以圣上才不得不嘉赏啊!」端纪王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 「千罗棉找到的女娃娃是不是邹王之女,看来他说的也未必就是事实。得待本王亲自确认了,才能做准。」端纪王冷冷道。 护卫长不解道:「千罗棉若是想拖延时间,怎么可能特地去找到真的再扯谎说不是呢?怕就是随便找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演的戏吧?」 端纪王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道:「不,本王了解千罗棉。这女的若是他找来演戏的,为防事后她乱说话,怎么可能不杀了她灭口?再说了,既然是作戏,岂有藏得这么严实的道理?不一早就拉到圣上面前亲自验证吗?反正最后都要承认是假的了。」 护卫长掩嘴小声道:「王爷是认为,那女娃有可能真的是邹王之女?他若是暗地里效忠邹王,那在验明正身后,大可一刀杀了,何必还留下呢?」 「因为邹王多疑,凡事都要亲眼见了,才会相信。」端纪王阴沉说道。 护卫长恍然大悟,惊道:「王爷是怀疑,千罗棉近日必定会找个机会,送那女的去汴州?」 端纪王点了点头道:「千罗棉验明正身后若直接就啟程去汴州,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是效忠邹王的吗?他务必要在进京面圣后,等风头过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到邹王眼前。」 「但人被他藏哪儿去啦?他回来的时候,随行当中没有女子啊!」护卫长问道。 端纪王露出得意神色道:「听闻京城护卫近日被御前房告知多加注意城中一所豪宅,因为宅中只有一名女子独居,以防宵小藉机行窃。本王就问你,什么时候听闻过一个女子能有钱到住豪宅的?」 此时的桃子,还不知道御林军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笛午跟他说有事要办后就出门了,桃子这次却乖乖待在家,因为几天后,就是京城的百花祭。传闻京城的百花祭应有尽有,从桂花糕到玫瑰酪,光想就让她口水直流了,怎能错过? 桃子心想这么盛大的祭典,朝廷一定会加派人手维持秩序,或许白棉花也会出现。若看到他了,得在他头上插朵木棉花。除了名字相配外,橘红的木棉花配上洁白如雪的他,一定十分好看。 红色怎么就跟他这么搭呢?桃子在心中窃笑着。 但千罗棉的身边,向来一片深红。 只不过不是木棉花的橘红,而是带着铁锈气味的淋漓鲜血。 第十七章:屠杀 千罗棉正在书房中办公,无意间瞥见桌上的簪子。 得找个机会送回去。他心想。 桃子不能说话,失去悉心石,生活上一定有诸多不便。 但还回去,他跟桃子之间的联系就真断了。 想起桃子那天真中略带顽皮的笑脸,千罗棉竟然有几分相信笛午的话了。 若不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她是不会有这样的笑容的。 桃子所遭受的每个苦难,都是在认识千罗棉之后。或许断了联系,对她才是最好。 门被碰一声打开,孙尧一脸慌张走进房中。 「房...房主!豪宅的姑娘她..」孙尧上气不接下气道,明显是急忙赶来的。 千罗棉站起身来,焦急问道:「怎么了?」 孙尧嚥了口唾沫道:「御林军杀去豪宅了!」 千罗棉一听,大惊失色,拿起怜殤直奔而出。 【血光四溅】 桃子在院里听见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靠近,身上还有兵器摩擦的声音,心想是御前房的人来了,开心走到门口。 门一打开,眼前却不是御前房的,而是十几个身穿红甲的陌生男子,让桃子有些错愕。 「就是你吧?」带头的护卫长邪笑道。 桃子惊慌地往里退去。 几个御前房的宦官这时从旁赶来,上前问道:「护卫长,您这是做甚?」 护卫长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冷冷道:「御前房能先斩后奏的可只有千罗棉一个。御林军做事,哪轮得到你一个阉狗来过问?」 宦官恭敬却不退让地说道:「这里是房主特意交代要留意的地方,属下不敢怠慢。」 不想跟他们废话,护卫长直接道:「拿下!」 几个御林军立刻拔刀制住了这些宦官,接着两个御林军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桃子的两个胳臂,想硬将她带走。 一个宦官见情势不妙,撞开了身边的御林军,左右开弓双掌击向擒住桃子的两个人。两人被打飞数步,松开了桃子。 「姑娘,快跑!」那宦官喊道。 桃子一听,拔腿就是往宅里逃,却听见噗哧一声,宦官被护卫长一剑刺穿了腹部。 鲜血从宦官体内流淌而出,吓得桃子连逃跑都忘了。 直到宦官们起身反抗御林军,桃子才继续拔腿狂奔。但御前房的人数太少阻挡不住,还是有些御林军追向桃子。 见没地方可以藏身,桃子轻功一使,翻到了屋顶之上,打算见机逃走。 『咻』,一隻箭冷不防射向桃子,擦破了她的小腿。桃子吃痛,扑倒在屋顶上。 「谁说放箭的?要抓活的!别射要害」护卫长微微不悦道。 箭手露出自信的微笑道:「是!属下有分寸。」 刚爬起身来,又是『咻』一声。这次大腿中箭,桃子重摔落地。 感到一阵剧痛传来,似乎是中箭的左腿摔断了,桃子挣扎着往后爬去。 「这丫头挺硬气啊!半声不吭。」箭手冷笑道。 一个御林军提剑上前,想捉拿桃子。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拳法,桃子依样画葫芦,竟然成功地将御林军击倒在地,但几乎是同时,身后另一个御林军一剑砍向桃子的右手,鲜血从深可见骨的剑伤中喷溅而出,落地成冰,桃子也终于瘫软在地,再无力抵抗了。 两个御林军上前看见满地血霜花,出乎意料,担心这怪病会传染,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将桃子拖到了护卫长面前跪着。 桃子看见宦官的尸首东倒西歪散落在地,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害怕到连疼痛都忘了。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桃子形状的胎记。」护卫长冷冷道。 一个御林军走到了桃子身后,双手抓住她的衣领便想往两旁撕开。桃子害怕地护住胸前,除了低头啜泣,她束手无策。 『咚』! 眼前冷光一现,桃子身后的御林军突然不知去向。护卫长转头一看,只见怜殤穿过那御林军的双手尺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凉亭的柱子之上。 御林军放声哀号,鲜血四溅,霎时间宅中犹如无间地狱。 千罗棉像个索命的厉鬼般,双眼散发着摄人的戾气,现身门口。 一个御林军持刀向他挥去。千罗棉先是侧身闪躲,接着双手缠住他手肘一绞,御林军持剑的手便向着自己脖子抹去,几乎是一眨眼,就鲜血狂喷,命丧当场。 另一个御林军见状,也向着千罗棉挥剑而去。 千罗棉一手擒住御林军的手腕,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另一隻手手掌朝上,四指对准了他的颈部一刺。御林军吃疼,松手放开了剑,千罗棉顺势接过,一剑刺进他的心脏。 咚咚两声,挟住桃子的两个御林军应声倒地。定睛一看,两把飞刀不知何时正中他们咽喉处,两人躺在地上从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随着鲜血从脖子倾泻而出,他们也逐渐恢復平静。 他不过走了三步路,御林军已经倒地四个,还有一个动弹不得鬼哭神嚎着。 其馀的人见了,纷纷害怕地往后退去。 轻轻扶起桃子,千罗棉用左手遮住了桃子的双眼。 「别看,残忍。」千罗棉轻声道,双眼却依旧散发着浓厚的杀气。 脸上感到手指的温度,似乎缓和了些桃子害怕的情绪,她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狠狠抽出钉在墙上的怜殤,千罗棉轻轻将手腕一转,一道炫目冷光,御林军的双手被斩断。伴随着手臂落地的声响,那御林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千罗棉看了看桃子腿上的箭,冷峻的双眼开始寻找箭手,吓得他急忙躲到了门后,瑟瑟发抖。 「千罗棉!你胆敢屠杀御林军?不把国法放在眼里了吗?」护卫长厉声喝道。 又是道一冷光。 吧吱一声,护卫长的盔甲断成两截,掉落在地,吓得他连退三步。 「你知道先斩后奏是什么意思吗?」千罗棉挑眉冷冷问道。 冷汗流下护卫长的额间。他连千罗棉什么时候挥刀都没有看清。 将怜殤上的血跡甩落,千罗棉接着道:「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我能先杀了你,再去慢慢编想你为什么该死。」 收刀入鞘,千罗棉抱起桃子,大步离开。 临出门前,他一脚踩上掉落在宦官尸首旁的长剑,剑身腾空弹起。千罗棉接着狠狠一踢剑柄,长剑朝着门的方向直直飞去。 咚。 长剑刺穿门板,剑柄撞击在门上留下一声巨响。穿门而过的剑身刺穿了门后箭手的腹部,将他串在门上。只见他睁大了眼,接着头一歪,气绝身亡。 满脸溅满鲜血的千罗棉,将桃子的头温柔地埋进自己胸前,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鬼魅般的模样。 桃子依旧是闭着眼睛,没受伤的手紧紧抓住千罗棉的衣襟,彷彿只要在他怀中,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是安全的。 孙尧奔驰而来,伸手想接下桃子,千罗棉却说:「不必。我来。」 见桃子身受重伤,孙尧点了点头道:「属下这就去请高太医。」 这天,整个京城都看见了。 全身散发着摄人戾气的千罗棉,满身是血,宛如地狱恶鬼,抱着一个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进宫中。 【选择】 高太医一进御前房,看见又是医治桃子,只觉得自己倒了血楣,今天怕是又不用回家了。 但仔细一瞧,发现桃子伤势极重,转念心想这姑娘才是够倒楣了,三天两头不是重伤就是中毒。 千罗棉本想藉机去清洗一下身上的血污,但桃子全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就怕他会出去。伤口太疼,就算千罗棉什么都不说也什么不做,光是在旁陪着,似乎就能平抚桃子心里的慌乱。 刚刚命悬一线,桃子心里想的并不是笛午,而是专捉坏人的白棉花。 然后他就来了。 明明没有戴悉心石,但他还是来救她了。 明明他没有回来的理由,却依然来了。 是因为有坏人的地方,就会有白棉花来惩兇除恶吗? 还是因为桃子需要他,所以他一定会来? 伴随着处理伤口的剧痛,桃子无暇深思,只能咬牙死忍,毕竟她就算是想叫,也叫不出声。 千罗棉被桃子牢牢抓住,不想褻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微微侧身,闭上双眼。 伤口都在桃子身上,但透过桃子抓他的力度,千罗棉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她所经歷的每一分每一毫。 在处理箭伤时,由于高太医必须将伤口切开一些,桃子颤抖着握住了千罗棉的手。 每一刀,千罗棉都能透过桃子手上的抽蓄而感到。他一声不吭,毫不退缩,陪着桃子一起扛着伤痛。 但在最疼的拔箭步骤时,桃子松开了手。 千罗棉以为桃子痛昏了,慌忙睁眼一看,原来桃子看见自己把千罗棉的手都捏紫了,知道拔箭会更疼,改抓住床褥。 箭一拔,桃子疼得整个人向后痉挛着,张大着嘴巴,却半点也叫不出来。 紧抓床褥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豆大的汗珠佈满了桃子的额头,眼泪亦如决堤般涌出她的眼眶。 终于,桃子伸手扯住千罗棉的衣角,然后失去了意识。 见她如此依赖千罗棉,高太医在包扎完后识相地离开了房中。 握住桃子的手,千罗棉在床边地上坐下。 附近除了昏迷不醒的桃子再无别人,千罗棉终于卸下心房,任由滚烫的热泪流下脸颊。 他怒,怒御林军如此摧残桃子,却无法杀光他们。 他恨,恨自己没早一步想到,把桃子保护好。 他怨,怨自己不是完人,不能名正言顺把桃子守在身后。 千罗棉心知,就算这次救了她,只要桃子背上的胎记还在,她就永远得不到安寧。 想要洗去嫌疑,只能去掉她的胎记。 然而千罗棉无权替她做这个决定。 所以他做出了一件黎国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给了桃子,一介黎国少女,一个选择的权利。 几天后,在桃子伤势稍微好转,千罗棉头插悉心石簪子,来到桃子房中。 千罗棉将邹王之女的来龙去脉,她身上胎记的玄机,以及为何御林军会去袭击她都毫无保留地交代给了桃子。 「所以,我的亲生父亲极有可能是邹王,我可能是皇室血脉?」桃子惊讶心想。 千罗棉点头说道:「你若是,邹王欺君之罪坐实,而不知者无罪,你又是皇室血脉,我必会拚尽全力保你无碍,日后锦衣玉食,富贵无量。但身为黎国公主,下半生要怎么过,要嫁予谁,你无权过问,也不能选择,只能任凭圣上决断。 「你若不是,便不可再留宫中,此生也将与荣华富贵无缘。然而四道宫门之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爱嫁予谁人,甚至是不嫁也成,都由你自己决定。」 桃子面露担忧心想「那我究竟是不是啊?」 千罗棉正色问道:「你想是便是,想不是便不是。」 桃子从小就跟着笛午,虽说不上四处漂泊,但自由自在的日子,她过习惯了。或许是从小在乡野中长大,桃子既不嚮往穿金戴玉,也不稀罕高堂大院。捨弃金银财宝对她来说,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要告别山珍海味了。 既然不稀罕,那她当然不想拿自己后半生的话语权去交换。 「我希望我不是」桃子心想。 千罗棉心疼道:「那,你还得再疼一次。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桃子望向自己背后,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虽涉世未深,但凡事皆有代价这个道理,桃子还是懂的。 望着窗外,桃子心想「今天的百花祭,我是去不了了吧!」 「你想去吗?」千罗棉问道。 「但我的腿...」桃子哀伤心想。 千罗棉露出笑顏道:「我背你去。」 【百花祭】 做了一个能背在身上的竹椅,千罗棉背着桃子来到热闹的街市中。 街上展示着各式各样繽纷夺目的鲜花,有好多桃子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看得她嘖嘖称奇。 桃子背对着千罗棉坐在竹椅上,担心她看不见,千罗棉柔声问道:「要我反着走吗?」 桃子摇摇头心想「不用,你好好看路。若看到木棉花,就买一束然后放我下来。」 「木棉花?长什么样啊?」千罗棉纳闷道。 「我知道!看到就跟你说。」桃子心想。 城中百姓几天前才刚亲眼目睹御前房主抱着一个少女回宫,现在看见千罗棉如此柔顺地背着一个貌美少女逛百花祭,即便是再害怕他,也抑制不住八卦的心情,探头探脑地偷看着。 「桂花糕!」桃子兴奋心想。 停下了脚步,千罗棉掏钱买糕。 「啊!玫瑰奶酪」 再次停下脚步,千罗棉掏钱买酪。 向来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御前房主像个家僕似的伺候着背上的姑娘,百姓们都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她...手里究竟握着房主什么样把柄啊?」一个花贩小声跟隔壁卖画的小贩讨论着。 咬了一口桂花糕的桃子听见,心想「你看,一个人突然对另一个人好,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因为手里有把柄被拿捏了」。 千罗棉笑笑道:「我是有把柄在你手里啊!」 「什么把柄?」桃子心想,反手将另一半的桂花糕塞进千罗棉嘴里。 你就是我的把柄。千罗棉心想。 笑了笑,千罗棉吃着嘴里的桂花糕,只觉得这滋味鲜甜,比他这辈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卖画的小贩见了,轻拍花贩的肩膀道:「什么把柄啊!房主就是稀罕这姑娘,所以你瞧着像是伺候,人家可是甘之若飴呢!」 「为什么我是你的把柄啊?」桃子在心中问道。 千罗棉心一惊,竟然忘记桃子也听得见自己的心声了。 「我是在想...你要吃拔丝酥饼吗?」千罗棉忙扯谎道。 「哪里?!」桃子忙四处张望心想。 这么一张望,桃子看见远处有个摊子卖木棉花,忙让千罗棉走去那里。 买了一束橘红的木棉花,千罗棉乖乖将桃子放下。 桃子用没受伤的脚站起来,从千罗棉手中抽了两隻木棉花,插到悉心石簪子旁仔细欣赏。 「你干嘛啊?」千罗棉好笑道,不忘伸手扶住单脚支撑的桃子。 桃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心想「果然好看!」 「你找木棉花,就是为了要插我头上?」千罗棉有些无语问道。 桃子点点头心想「白棉花,木棉花。你跟我的名字不都有个木吗?这么巧,怎么能不买来放你头上呢?」 「我叫千罗棉!木兆..」 话才说到一半,桃子立刻嬉闹着摀住了千罗棉的嘴。 调皮地露齿而笑,阳光洒在桃子的睫毛上,让她眼中彷彿闪烁着光彩。 两人靠得这么近,千罗棉甚至能从桃子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么一瞬间,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彷彿全世界都只是无足轻重的背景。 自己的唇碰上桃子的肌肤,千罗棉觉得脸颊发烫,像喝醉似的,人也彷彿有点晕眩。 他给不了桃子她想要的幸福。 但跟桃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受到从未想像过的幸福。 光是喜欢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对桃子的感情了。 他深爱着她。 是那种刻进骨里,烙在灵魂上的深爱。 第十八章:烙印 晚上,桃子房中出现了一盆炭火,劈啪作响,但她却觉得全身冰冷。 炭火中烤着一隻铁烙,烙面已经烧红。 千罗棉面露难色,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道:「我带了麻药,但可能效果不大,还是会很疼。」 「我知道」桃子心想。 接过药瓶,桃子松开衣领。 「我看不到,你来涂」桃子心想。 千罗棉战战兢兢上前,两指沾了些药,另一隻手则缓缓将桃子的衣领往下拉。 赤裸的肌肤展现在千罗棉的眼前,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将药轻涂在胎记的位置上,千罗棉觉得她身体像是带了电般,轻轻一碰就感到全身酥麻。 似乎是药太冰,桃子缩了一下。 「太冷吗?我把手用暖一些。」千罗棉忙道。 「不是!」桃子慌乱心想。 「那是?」 「会痒..」桃子羞涩心想。 千罗棉一听,觉得自己耳根都发烫了,忙道:「等下若是疼,就抓我的手,不用担心会弄痛我。」 但这曖昧的羞涩情绪,在千罗棉将烙铁拿在手中时,烟消云散。 取代而来的是担忧与不捨。 要是可以,他情愿代替桃子来走这一遭。 桃子紧张地抓住了千罗棉的左手,闭上双眼,静待着最可怕的那一刻降临。 看着全身发抖的桃子,千罗棉双眼泛泪。 一咬牙,烧红的铁印上了桃子娇嫩的肌肤。 滋滋的声响如同利刃般凌迟着千罗棉。 桃子的十指因疼痛狠狠掐进了千罗棉的肉里,但手上的疼远比不上千罗棉心里的痛。 烙她,比砍千罗棉千刀都来得疼。 他拔起铁烙,只见铁烙带起了一片烧焦的皮肤。慌乱扔下铁烙,千罗棉紧紧抱住失控抽蓄的桃子。 桃子近乎疯狂地捶打着千罗棉,一张嘴,她狠狠咬在了千罗棉的肩膀上。 眼泪,鲜血,交织着。 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千罗棉放声大喊。 桃子受了罪,却无法出声,所以千罗棉替她,声嘶力竭,响彻云霄。 绝望的哀号声,回盪在御前房。 不知过了多久,脸色苍白的桃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原本该是胎记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焦黑。 让桃子趴着休息,千罗棉坐在地上啜泣着。 「对不起...我弄痛你了...」 千罗棉脑海中传来桃子的心声。 「不是...不是你..」千罗棉抽蓄道。 是命。 是他本不该经歷的命运,让千罗棉痛不欲生。 【你一口我一口】 第二天早晨,虚弱的桃子一醒来,便看见双眼失神,坐在地上的千罗棉。 白发早已散开,肩上还残留着桃子咬伤他的血污,看起来无比沧桑,彷彿他也被烙铁烫了。 「你没走吗?」桃子心想。 听见桃子的心声,千罗棉急忙转身,满脸担忧。 「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千罗棉沙哑道。 全身剧痛的桃子自然是没有胃口,心想「我不想吃」。 千罗棉起身倒了杯水,拿到桃子唇边道:「喝点水好不好?一点点就好,你留了很多汗。」 桃子勉强喝了一些,看见千罗棉满眼血丝,嘴唇乾裂,担心想道「我不喝了,剩下你喝掉」。 「那我放这边,你想喝就告诉我。」千罗棉紧张道。 「你也要喝水!喝完就去洗洗脸,睡个觉再来看我。」桃子心想。 千罗棉这才惊觉桃子是在担心自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仰头将杯中水喝光,千罗棉起身去整理一下仪容。当他再次回到桃子房中时,手中多了白粥跟小菜。 坐到地上,千罗棉柔声道:「多少吃一点好不好?我餵你。」 「你吃我才吃。」桃子心想。 千罗棉忙点头道:「我吃!我也吃!」 轻轻吹凉了粥,千罗棉小心翼翼用调羹餵到了桃子嘴边。 桃子努力喝了一大口,在心想道:「我喝一口了,到你了。不然我不吃了。」 千罗棉忙自己也喝了一口。 就这样,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总算是喝了大半碗粥。 夹了一点菜,千罗棉温柔道:「吃点肉丝。」 桃子扁了扁嘴,一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千罗棉见状,忙吃下筷子上的菜,才再夹了一口餵给桃子。 饭后,桃子依然虚弱,想赶千罗棉去休息。 「我怕你醒了,找不到人。」千罗棉担忧道。 桃子疲累得很,心想「我不会醒来的!」,但千罗棉却突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大声道:「别乱想!你会醒来的!」 「我不是说我再也醒不来的意思,是说不会比你早醒!」桃子在心中略不耐烦想着。 千罗棉自知失态,有些尷尬道:「那我就坐在这里睡,你一醒来,拍拍我就知道了。」 席地而坐,千罗棉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桃子拉住了千罗棉的几丝头发,也安稳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身上依然很疼,但身边有他在,桃子知道再可怕的恶梦,也终会过去。 千罗棉一直到晚上才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拉住了桃子的手,忙松开。 在又是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地用过晚饭后,千罗棉这次带来了一碗药。 此时桃子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了,坐在床上侧身靠着床板,一脸的不甘愿。 「我不要喝药!」桃子心想。 千罗棉好声哄道:「你骨折了,得喝药才能快点好。」 桃子扁起嘴心想「你喝我才喝!」 露出为难的神色,千罗棉道:「我没骨折..」 「你喝我才喝!」桃子再次心想。 无计可施,又不能让她不喝,千罗棉坐到床边,勉为其难地舀了一匙汤药。 把嘴凑到调羹上,正想喝时,突然桃子飞快地从调羹的另一边把药喝了。 两个人的嘴一时间靠得如此接近,让千罗棉心跳加速,有些全身燥热。 床上桃子明显因为刚刚快速移动扯到了伤口,眉间微皱,却还是露出了调皮的样子心想「闹你的!怎么可能让你乱喝药呢?」 强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千罗棉有些不太开心道:「别这样闹我。」 「为什么?」桃子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心想。 因为我会..千罗棉忍不住在心中回答。 「会怎样?」桃子几乎是在以幸灾乐祸的心态想着。 她那似笑非笑的小嘴,带点倔强,却又让人怜惜。 身心皆疲累的千罗棉现在意志力比平常薄弱不少,她刚刚要是再停留个几秒,只怕他就要情不自禁...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桃子的脑海中突然出现像是紧箍咒一般吵杂的声音,吵得她抱住了头。 千罗棉拿着药逕自走到了门外,强逼自己不能继续想下去。 「药!」脑海中传来了桃子的心声,千罗棉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重新回房餵药。 桃子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心想「我不闹你了,我保证乖乖喝药。」 千罗棉重新坐回床边,拿起调羹将药仔细吹凉。 又一次,桃子调皮地从调羹对面喝了药。 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千罗棉把药碗重重放到了床上,怒道:「动作这么俐索,自己喝!」 桃子伸了伸舌头,心想「哎呀,真的生气了。」 但回应的心声,还是「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至于千罗棉究竟不能想什么,桃子是已经被吵得无法顾及了。 【从此诀别】 几天后,桃子伤势渐癒,也能下床走动了。 千罗棉看见桃子又恢復有活力的样子,虽感到开心,却也代表着分离的时刻快要到了。 这些天来,千罗棉几乎哪里也没去,就守在御前房中照顾桃子,而桃子也越来越依赖千罗棉,这让他十分担忧。 在送她出宫后,若笛午依旧不回来,那她该怎么办呢? 这天,千罗棉将桃子叫进了书房中。 「你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千罗棉道。 桃子开心地点了点头。 略显担忧,千罗棉问道:「好了之后,你想怎么办?」 桃子不太理解,心想「什么怎么办?」 「虽然你身上的胎记不在了,但京城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你有别处可去吗?」千罗棉问道。 桃子一听,有些讶异心想「连京城里也不能待了吗?」 千罗棉摇了摇头道:「御林军见过你的模样,待在京城始终危险。」 桃子露出了迷惘的表情,心想「那..上次你找到我的郊区小木屋呢?」 「也不行。」千罗棉道,那里离京城太近了。 桃子犹豫了起来。师父出远门了,奢遥也不知下落,她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别太担忧,想想怎样的地方你是可以独自生活的。只要有地点,我就能帮你找到安身之处。唯一的麻烦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你师父知道你在哪里,但我想他若寻不到你,应该也会来问我。」千罗棉安慰道。 桃子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心想「这倒不用担心。无论我在哪里,师父都能找到我。」 「这是为何?」千罗棉问道。 拿出了脖子上的麒麟火坠,桃子笑着心想「我只要带着这个鍊坠,无论我在哪里,师父都能感应到我的!」 千罗棉见状,喉间感到些许苦涩。 难怪待在御前房养伤的这段期间,桃子一点也没担心过师父会回家。 但这样也好,或许有一天笛午会回来,桃子也能得偿所望了。 「你..想去昌国吗?」千罗棉问道。 那里有着桃子喜欢的一夫一妻制,就算笛午不回来,她若日后遇到了心仪的人,依旧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享受未来夫婿对她的一心一意。 「但昌国离黎国京城好远啊!」桃子心想。 千罗棉露出苦涩的微笑道:「昌国也有首都,也很热闹,之前不是去过了?」 「那你会跟我一起去吗?」桃子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心想。 「不会。」千罗棉低头道,不敢直视桃子的眼睛。 「我就知道。」桃子心想。 略为试探性地,桃子在心问道「你外甥女嫁去昌国,你是不是会很常去看她啊?若是去了,能顺便来看看我吗?」 依旧低着头,千罗棉心虚道:「我..御前房公务繁忙,可能抽不出空。」 「可是你这几天明明都没在工作!」桃子在心中埋怨着。 「所以之后便要繁忙了。」千罗棉露出苦笑道。 桃子听了,不由得在心想「原来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啊!那...你就随便找个没人的深山吧!我没什么能谋生的本领,唯一在行的就是在家种菜,打打野味,起码饿不死。」 「无人深山那可不行,你生病了得能找得到大夫,凡事也需要有邻居照应。我帮你寻个人丁单纯的村落吧!」千罗棉微笑道。 这样很好。他心想。 彷彿能看见桃子无忧无虑地在一个恬静的小村庄里,每天赶鸡弄鸭却不亦乐乎,个性开朗的她也很快就受到了村里人的喜爱,愉快地度过了一生。 或许没多久,村里哪个幸运的小伙子会得到桃子的青睞,跟她打打闹闹过完一生。 也许会有几个孩子吧!想到这里,千罗棉的胸口一闷。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桃子心想。 「啊?」千罗棉又忘记桃子可以听见他的心声了。 「我看你一想到小孩,脸上就不太开心的样子。」桃子心想。 「不喜欢。」千罗棉扯谎道。 既然决定了桃子日后的去处,千罗棉开始着手准备。 选定了一个离京城约有两天路程的小村落,千罗棉特地替桃子安排了一个新身分,化名孙桃,书面上谎称为孙尧的妹妹。 一切准备就绪时,桃子也正好伤癒,可以出发了。 「那我什么时候要走?」在听了千罗棉的讲述后,桃子有些沮丧心想。 「明天。」千罗棉露出了苦笑道。 「这么快?!」桃子在心中讶异着。 「你在宫中多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千罗棉劝道。 桃子要走,他比她更难受,因为千罗棉知道,此次她一走,就是永别了。 有桃子在的时候,千罗棉不是御前房主,甚至可以不是千罗棉,只是一个爱笑的白棉花。但他不能逃避一辈子,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 萧齐玉的血债,乾宇帝的心愿,嘉贵妃的安危,甚至是黎国百姓的未来,都跟御前房息息相关。 甚至是桃子的幸福。 特别是桃子的幸福。 只有黎国不倒,天下不乱,她才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只有千罗棉不在她身边,她才能拥有普通女人嚮往的一生。 深知其中的利害,千罗棉坦然地放手了。 就让一切回到他们从未相遇的时候吧! 明天过后,这世上将再无白棉花。 第十九章:防身之道 明天过后桃子必须自力更生,为了让她有能力自保,千罗棉带她到了院中,想教她几招防身。 之前千罗棉见过桃子会些蹩脚轻功,应该有些底子,不想桃子竟然骄傲心想「我会武功啊!师父有教过我拳法!」 马步一扎,桃子行云流水般将之前背的拳法打了一套。 千罗棉看了,目瞪口呆。 这不是失传了的霍家拳吗?千罗棉心想。 四十年前霍家传人被奸人所害,霍家拳法就此失传。千罗棉虽没见过,但霍家拳十分有特色,其中有几招也曾听人说过,因此一看见桃子使出便能认得。 「是!就是叫霍家拳!你怎么知道?」桃子心中讚叹着。 毕竟笛午的拳法都是跟土地公逼来的,他们除了刨坟,也没什么别的门路可以变出拳法给笛午。 桃子既然会这么厉害的拳法,照理说御林军应该奈何不了她啊?千罗棉决定跟她过个两招,查出问题究竟在哪里。 不想一招过后,千罗棉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就只会照着打吗?」千罗棉有些傻眼道。 桃子一脸错愕,心想「不然呢?」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千罗棉道:「你要看对方的招数来施展,不是闭着眼睛自己打。」 「可是师父都这样...」桃子委屈心想。 千罗棉想起笛午的蛮力,心想他一出拳想必也没几个人能接得下,还真能闭着眼自己打自己的,但桃子可没这天分。 「你要这样,人家从正面攻击你,你就出第七招,然后接回...」 好在桃子聪慧过人,在讲解完几个重点后,桃子总算能跟千罗棉过上两三招了。 但很快看出盲点的桃子再次心想「你说的都是从正面攻击,要是有人从背后偷袭我怎么办啊?」 这倒是让千罗棉愣住了几秒。 他自己习武多年,背后靠得是听力跟敏锐的直觉,这一天之内实在是没办法教。 再加上要配合桃子做得出来的回击,于是他边沉思边开始走位,研究着怎样教她最实用。 桃子见他这么为难,心怀不轨地偷偷摘下了自己的簪子。 她心想干嘛这么纠结,我就直接后面偷袭你,看你怎么反应不就行了? 事不宜迟,桃子绕到了千罗棉的后方,马步一扎就是打算一拳过去。 不想千罗棉正好往后走了一步,这一前一后,让桃子的额头直直撞上了千罗棉的后背心,但拳头,却从千罗棉的腰间穿了过去。 桃子一撞,重心不稳欲向后倒去,自然反应便是双手抱住了千罗棉的腰,防止跌倒。 这看在不知情也听不到她心声的千罗棉眼里,只觉得桃子突然从后方环抱住自己,让他傻在了原地。 心跳飞速加快到千罗棉觉得胸口彷彿有千军万马奔腾,机械性地转头看向桃子。 「你..干嘛啊?」千罗棉脸变得比番茄还要红,显得他的眉发更白了。 桃子自知出丑,也是羞红了脸,忙戴上簪子心想「我....我..我想说藉机偷袭你,就能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我不是要偷抱你!」 「嗯...」千罗棉将头转回道。 四周寂静到两人都很尷尬。 「那..可以放开了吗?」千罗棉尷尬道。 桃子这才惊觉自己还抱着他,忙松手跳开。 想缓解尷尬,千罗棉佯装镇定道:「那..要是有人从后面出拳,你可以蹲下然后再站起来,应该头顶就会撞到他的下巴。」 当然,这也不是万试万灵,时间若没抓准对方可以改变攻击方向,但只有一天时间,也只能教她如此简单的操作了。 桃子依样画葫芦地试了一下,在觉得自己准备好后,示意千罗棉从后方来偷袭自己。 千罗棉出拳,桃子按照指示蹲下然后飞速起身,果然躲过了他的拳头,但头顶却没撞到他的下巴,忙转身想看个究竟。 都知道她会站起来了,千罗棉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将头往后躲过了她的脑袋瓜。但她这么一转身,却直接跟千罗棉来了个面对面。 两人鼻尖扫过,桃子一脸吃惊地吓傻在当场。 「我亲到他了吗?」 桃子的心声传到了千罗棉的脑海里。 羞红着脸,千罗棉大声道:「拳法不适合你,用兵器!兵器!」 【抽丝】 桃子再次骄傲心想「我会用兵器!师父有教过我剑法!」 手持长剑,桃子行云流水般将之前背的剑法也使了一次。 千罗棉看了,又是目瞪口呆。 这不是威震西域的无极剑法吗?千罗棉心想。 三十年前西域出了一个神奇的帮派,曾凭藉无极剑法廝杀一方,但在帮主去世后,群龙无首,他们逐渐被仇家找上,现在早已失传。千罗棉虽没见过,但无极剑法也是十分有特色,因此一看见桃子使出便能认得。 「对!就是无极剑法!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桃子再次暗讚道。 这当然也是土地公刨出来的,毕竟他们真的没有别的门路可以变出剑谱给笛午。 知道桃子依旧只会照着剑谱来,千罗棉只能细心教她该如何见招拆招。 但别说,桃子还真有些慧根,不过一炷香时间,她已经能跟千罗棉过上几招了。当然,为免伤到桃子,千罗棉用的是树枝,不是怜殤。 见她进步神速,千罗棉微微一笑,加大了难度。 桃子一开始略占下风,但在熟悉强度后逐渐跟上,让千罗棉大开眼界。 若不是笛午不会教,搞不好桃子现在已经是能跟千罗棉不分高下的女剑士了。 大概是听见千罗棉的心声,桃子自信心大涨,有些骄傲了起来。 一个华丽的甩剑,桃子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武林高手,英风颯爽,帅气逼人,却没发现这动作砍断了头上的树枝,眼看就要被砸到头了。 千罗棉见状,顾不得桃子招式只出了一半,忙箭步上前帮她接住树枝。 树枝是接住了,但桃子的剑,也就这么挥向了看似无暇自保的千罗棉。 桃子慌乱丢下剑,急忙上前检视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躲开了!」千罗棉笑道。 担心千罗棉骗她,桃子在他身上一通乱摸,仔细检查有没有划破哪里。 也不知道是桃子太过心急还是天意使然,慌忙中桃子竟然把千罗棉的腰带给啪一声扯断了。 两人互望一眼后,纷纷伸手拉住了腰带。 「我..我抓住了,你放手吧。」千罗棉有些尷尬道。 桃子的手抓住了腰带,而千罗棉的手则抓住了桃子的双手。 「我不是故意的..」桃子内疚心想。 「我知道。」千罗棉苦笑道,哪有人会故意拉断别人腰带的。 「明日一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这样跟白棉花嬉闹了。」 桃子的心声传进了千罗棉的脑海里。 千罗棉错愕地放开了手,但桃子依旧紧抓着他。 向他走进了一步,桃子不捨地看着千罗棉。 千罗棉避开她的眼神,看向一旁。 「我帮你把腰带补好再走,可以吗?」桃子心想。 「我自己会补。」千罗棉低头道。 桃子眉间一沉,心想「那我今天补好它,总可以了吧!」 见千罗棉没说话,桃子有些小脾气地将腰带抽了出来,走回自己屋里。 但千罗棉觉得,她抽走的,是他的一丝魂魄。 「我想你以后一看见腰带,就会想起我。」桃子心想。 千罗棉拔下了簪子。 我肩膀上还有你的齿痕呢!怎么可能忘得了。千罗棉心想。 【一个你会跟我在一起的选择】 桃子在房中补着腰带,但心中千头万绪,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听不见千罗棉的心声,她知道他又拔了簪子。 突然,她好讨厌自己不能说话。 只要拔了簪子,她就没办法传递任何心声。如果她会说话,就能追着千罗棉,强迫他听自己想要说什么。 但她到底想跟千罗棉说什么呢? 她想说自己想留下吗?那倒也不是,要是千罗棉肯跟她一起去小村庄住个几天,她也无所谓明天离开。 但几天后呢?就让千罗棉走吗? 以前她也不喜欢一个人独处,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就算笛午跟奢遥都回来了,千罗棉不在,她也不甘愿。 眼泪留下脸颊,滴到了腰带上。 她想跟千罗棉说,不要丢下她。 她很喜欢跟千罗棉待在一起,这跟对师父的喜欢不一样。 在补好腰带后,桃子豁然起身,直奔厨房。 煮好四菜一汤,她硬拽着千罗棉进到她的房间,强押他坐下,也强迫他戴上了簪子。 看着满桌的饭菜,千罗棉不解问道:「这是感谢我照顾你的意思吗?」 「你给我吃!」桃子忿忿在心想。 千罗棉被她凶狠的表情吓到,乖乖夹起菜放到嘴中。 桃子看准他夹的那盘菜,飞速也夹了一口,放到嘴里。 「这是干嘛?你好可怕啊..」千罗棉毛骨悚然道。 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桃子心想「现在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了!」 「啊?」 「你以前说过,宫里的人同桌共食,就是成亲了!你若是丢下我,就是拋妻,我能去官府告状的!」桃子插着腰心想。 千罗棉心一惊,拍桌怒道:「胡闹!」 「我没有!我不要自己去那小村子!」桃子很生气地心想。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你选了四道宫门之外的人生啊!不想要小村子,去大城市也行,京城之外,只要你说得出地方来,我就能送你去!」千罗棉指着桃子,厉声道。 「你给我的选择里面就没有一个是你会跟我一起的,你要我怎么选?」桃子在心中大喊道。 看着一脸怒意却眼眶泛泪的桃子,千罗棉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苦涩。 桃子对他日渐依赖,千罗棉早已有所感觉。这依赖是源于哪种感情,千罗棉不敢想,也不能想。 因为他们俩人的选择中,从来就不该有彼此。 「你不是要嫁你师父吗?你不要你师父了?」千罗棉掩饰着心中的酸楚,佯装平静问道。 「我师父迟早会回来找我,但是不逼你跟我成亲,我就找不到跟你待在一起的办法了!」桃子难过在心想着。 桃子想得倒美,但世上岂有一边等着别的男人,一边又跟另一个结婚的道理? 「你懂得成亲是什么意思吗?女子一旦成亲,此生就只能有那一个男人!」千罗棉声音颤抖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你明天就要赶我走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桃子不服气心想。 「什么叫没办法?我是送你出宫,不是送你去死!」千罗棉激动道。 眼泪滑落桃子眼眶。 「你以为你不去想我就不知道了吗?」几乎是带有恨意,桃子心想。 这句心声像是一把榔头,把千罗棉所有偽装出来的强势与坚定都打碎了。 「我明天只要一出宫门,你以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明天,你甚至都没打算要送我。」桃子在心中忿忿想着。 她知道了。 千罗棉伸手想摘下簪子,但桃子衝上前用手按住了他握住簪子的手。 「不准摘!」桃子心想。 一手紧握着千罗棉想拔簪子的手,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眼前的桃子一脸怒意,直盯着千罗棉惊慌失措的双眼。 「我不准你逃避!」几乎是命令似的,桃子如此想着。 「逃避什么...?」千罗棉因突然的肢体接触而感到紧张,小声道。 愤怒的眼神突显出不捨,桃子心想「我不想以后再也不见。」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不想...」千罗棉终于忍不住心想。 桃子很是惊讶,却不是因为千罗棉的想法,而是这次他终于没有遮掩。 隐约之间,桃子其实知道千罗棉喜欢自己。 他若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会背着她去百花祭?又怎么可能不顾一切衝进被御林军包围的宅中救她?更不可能会在她烙去胎记时,比她还要憔悴。 但最重要的是,每次千罗棉看见桃子时,桃子的脑中就会感到一种很开心的氛围。 那跟笛午看到她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光是疼惜与怜爱,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想拉近距离的渴望。 拔下千罗棉头上的悉心石簪子,桃子牵住了他的手。 此刻,桃子也是这么想。 但这已经不是从千罗棉心里传来的感觉了。 这是桃子自己的想法。 此时她才发现,她也喜欢千罗棉。 靠近一步,桃子走进千罗棉怀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若这代表此生以后只有他,不能有别人,她也甘愿。 她慢慢靠近千罗棉略为发抖的唇。 一抹淡红爬上了千罗棉的脸颊,桃子感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而她,也是心跳快得跟什么似的,似乎有一种深埋心底的渴望,一触即发。 鼻尖相触,眼看只需顺势而上,千罗棉却突然将头往后退去。 桃子有些不甘心,还想硬上,却被千罗棉轻轻推了回去。 「花轿绕城,炮仗彩纸,红衣珠帘,对烛交杯,酒宴洞房。有了这些,才称得上是女子一生一次的大婚。」千罗棉略带沙哑道。 他不会是现在要去准备这些吧?桃子心想。 千罗棉站起身来,有些微晃着。向来充满魄力的他,现在却显得脆弱,彷彿轻轻一推,就会裂成碎片。 「但这些,我一样都给不了。」 眼泪滑下千罗棉苍白如雪的脸颊,留下一道晶亮的反光。 精雕细琢如白玉般完美的皮囊之中,藏着一颗看似坚强,但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说完后,千罗棉转身离开了桃子的房间。 桃子本想追出去,但看见了桌上的悉心石簪子,她彷彿听见了千罗棉没能说出口的话。 他并非逃避,而是他的路上,本就不该有桃子。 桃子不理解为什么千罗棉会这么认为,因为她不知道千罗棉没得选择。 早在净身入宫时,他就失去了选择权。 第二十章:木棉花 「房主,您不去送送桃子姑娘吗?」第二天早上,孙尧在书房中劝道。 摇了摇头,千罗棉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桃子姑娘坚持要等您,说您不去,她就不走。」孙尧担忧道。 「御前房什么时候听外人的命令了?」千罗棉说道,依旧是面无表情。 孙尧叹了口气,应道:「诺。」 千罗棉指着桌上的布包道:「安顿好桃子后,顺道将遗骸归位吧!」 若她真是桃子的生母,但愿就此不再被叨扰。千罗棉心想。 「诺。」 孙尧走后,千罗棉看向桌上插着的木棉花。 这是昨天桃子准备的,还特地翻箱倒柜找出了平常不用的花瓶来装。 木棉花无辜地绽放着橘红,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跟御前房格格不入。 千罗棉露出了苦笑。 「你选什么不好,选木棉花?你可知木棉花的花语是什么?存心挤兑我的吧!」千罗棉自言自语道。 即便知道看不见,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御前房大门的方向。 门外,桃子打扮成宦官,坐在马上苦苦等候着。 见孙尧一个人出现,她知道千罗棉不会来了。 离宫途中,她频频回头,巴望着能看见千罗棉出来相送。 就一眼也好,就一眼。 她想最后再看一次那纯白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要变成透明的样子。 那跟她对他的喜欢一样纯粹。 但直到再也看不见皇宫了,甚至是再也看不见京城了,她也没有看见千罗棉。 「但这些,我一样都给不了。」 这是他最后对桃子说的话。 其实他已经给了桃子好多好多,花轿跟珠帘都比不上的东西。 从怀中抽出一朵木棉花,桃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突然一阵风,吹走了手中的花。 桃子望向飞远的木棉花,露出了哀戚又苦涩的笑。 你以为我只是因为木棉花跟你我的名字有关联,我才给你的吗?桃子心想。 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眼前的幸福。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懂?桃子心想。 转头看向前方,桃子踏上再也没有千罗棉的道路。 【软肋】 夜鬼手持染血的长剑,在夜晚的坟地里俯视着满地的宦官尸首。 御前房屡次破坏她的计画,她对他们恨得是牙痒痒。本以为这次获得先机,埋伏成功,殊不知千罗棉竟然不在其中。 用脚踩着已死孙尧紧握的手,夜鬼蹲下搬开了他的手指。里面是一个用锦布包好的半截白骨,上面有些乾掉的血跡,似乎是新添上去的。 滴骨验亲?验谁?夜鬼心想。 转头看了看面前墓碑上的名字,夜鬼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容。 上面的血跡没有融合,代表找到的并不是邹王之女。 但若真没找到,千罗棉又怎么会特地把白骨放回来呢?会放回来,表示不需要再用到了。 但乾宇帝怎么可能就不找邹王之女了? 看来千罗棉不但找到了,还将她给藏了起来。乾掉的血跡,想必就是他特意留下的偽证。 此时一个死士上前稟报道:「首领,宦官人数跟他们出宫时不符,少了一个。」 露出了邪笑,夜鬼道:「看来他们在之前歇脚的小村落里面,给咱们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千罗棉就放过他了吗?」死士问道。 此时,一把飞刀嗖一声射向夜鬼。她伸手接下飞刀,看见上面有封密信。 打开一看,夜鬼大笑道:「放过?再过几天,咱们就能血洗御前房了!」 收起长刀,夜鬼开心道:「走!去给邹王送份大礼,庆祝这个好消息!」 【夜鬼】 桃子被安置在了某个小村落的木屋里。 屋外有鸡圈,有菜田,跟桃子所想的一模一样,厨房中甚至还备好了调味料跟柴火。 屋中有三间房,就算笛午跟奢遥哪天回来了,也够住。 唯独没有千罗棉的房间。 一些邻居拿了些见面礼来跟桃子打招呼,见她不能言语却并不意外,似乎是御前房早就有人来打点过了。 抓起一把鸡饲料,桃子认命心想「那就这样吧!反正我除了在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不就是过日子吗?没了谁还不能过了吗?」 但她还是将悉心石簪子留在了御前房。 要是哪一天千罗棉改变心意了,便能知道桃子一直在想着他。 随手将饲料撒向鸡群,桃子想起定安公主出嫁时,自己洒米时的场景。 当时千罗棉就站在身后默默守护着自己,想必现在就算见不着,他也是这么做的吧! 但下意识地,桃子还是望向了门口。 『咻』! 一把箭直飞而来,桃子急忙转身躲开。 只见门口出现几个黑衣人,跟之前夜蝗的装扮一模一样,应该就是死士集团的人。 一个黑衣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正是夜鬼,说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娃娃吧?」 桃子拔出长剑,准备出击。 「唉唷?会使兵器?」夜鬼笑道。 两个死士朝着桃子拔剑而去,桃子按照千罗棉的指导挡下攻击,接连无极剑法的招式,接二连三打倒了他们。 当第二支箭射向桃子时,她轻功一使,向后跃去躲过了冷箭,然后提剑蹬地上前,刺中弓箭手的右臂。 弓箭手用左手抽出短刀,向着桃子左右砍去。桃子如今功力见长,三两下就化解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接着一个转身,长剑朝着弓箭手的脖颈挥去。 但从未杀过人的桃子,在长剑抵上弓箭手脖子时停了下来,不敢真要了他的命。 夜鬼见状,大笑道:「你连人都不敢杀,怎么跟我斗?」 咻一声,夜鬼射出暗器。桃子急忙收剑回防,在暗器击中长剑时却发出了『噹』的声响,四散而来。 桃子往后跳开,虽幸运避开要害,手脚却还是被绚晶针的碎片所伤,卧倒在地。 夜鬼一手揪住桃子的头发将她拎起,另一隻手将她衣领向下扯开,看见肩上虽无胎记,却有一块严重的烙印。 夜鬼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我道千罗棉将你藏在这里,是在静待对付邹王的时机成熟,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把你给供出来。欲盖弥彰!」夜鬼笑道。 拨开桃子脸上的头发,仔细瞧了瞧后,夜鬼讚赏道:「小姑娘挺大本事,能让御前房主如此青睞。你对他做了什么啊?让他情愿放弃你这张对付邹王最好的王牌?」 转过身去,夜鬼对死士道:「带走!邹王说了,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来是打算带尸体就好,但现在得在千罗棉面前亲手折磨死她,才能出了我这口闷气!」 「首领,他的爪牙都被杀光了,您怎么认定千罗棉就一定会知道咱们抓住了这女的?」一个死士道。 夜鬼望向不远处树上一隻纯白色的乌鸦笑道:「他会知道的。」 多年宿敌终能剷除,夜鬼欣喜若狂,将被绳子綑绑着的桃子扔进马车中,离开小屋。 车里的桃子自知此行凶多吉少,挣扎着想自救,但绳索绑得紧,车内又没有什么尖锐之物,急中生智,想把身体里的绚晶针碎片逼出来,割断绳索逃脱。 但崁在肉里哪有这么容易能逼出?桃子左右扭动,除了痛之外,并没有多大成效。 见地上几滴成冰的血,桃子改尝试用血中的冰破寒来冻脆绳索,或许就能挣脱了。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感觉马车越走越远,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桃子急得落下泪来。 「好疼啊!白棉花!」桃子忍不住在心中哀想着。 她并不是在求救,只是内心突感害怕,下意识就想到了他。 「桃子!你在哪里!?」 桃子脑海中传来一个男声。 「白棉花?」桃子焦急心想。 「是我。」千罗棉的心声回应道。 霎时间,桃子眼泪就像瀑布似的,再也控制不住。 「我以为再也听不见你的心声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在哪儿?受伤了吗?」千罗棉心想着。 「你不要来!这是死士的陷阱!孙尧他们被杀了,现在死士要杀你!」桃子想起刚刚夜鬼的话,慌乱在心想。 「我知道,他们杀不了我的。你在哪里?你看得见附近有什么吗?」千罗棉心想道。 也不知为何,听见千罗棉的心声这么说,桃子竟然镇定了不少。 不管发生什么事,似乎只要听见千罗棉说会没事,一切就真的会没事。 镇定下来的桃子想看看自己所在之处,但马车门帘被拉上,她实在无能为力。正心急如焚,突然彷彿老天开眼,一股风吹开了门帘,让桃子有机会看见马车外的景象。 千罗棉在得知桃子的叙述后,心中一凛。 这地方他太熟悉了,几乎晚晚都能梦见。 那正是萧齐玉丧命的地方。 「我离你很近,很快就能赶到,你撑着点。」千罗棉心想。 「白棉花,」 「嗯?」 「这次,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分开了?」桃子心想。 「..什么?」 「你如果不能离开御前房,那我陪你留下。我不逼你成亲了,就在御前房打杂也行,好不好?」 一阵沉默后,千罗棉的心声传进了桃子的脑海中。 「等我到了再说。」 「嗯!」桃子心想。 没过多久,桃子再次听见千罗棉的心声。 「桃子,躺平。」 桃子乖乖照做。 一支箭射穿马车后方木板,从桃子面前呼啸而过,射中了前方的死士。 马匹受惊,马车向前倾去。 啪一声,怜殤劈开了车身,千罗棉轻轻抱住被拋到空中的桃子,将她安全护在怀中。 一隻手遮住了桃子的眼睛。 「别看,残忍。」 临闭上眼前,桃子瞥见千罗棉身上被缝补过的腰带,露出放心的微笑。 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分开了。桃子如此坚信着。 将桃子护在身后,千罗棉大显身手,三两下将几个死士碎尸万段。 几个御前房的高手从后方赶来,一阵刀光剑影后,不少死士败下阵来。 夜鬼见了,怒吼一声,提剑衝向千罗棉。 千罗棉用怜殤挡下攻势,反手一挥,逼得夜鬼往后闪躲。侧身一转,夜鬼再次挥剑出击。不愧是死士首领,这次她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不少,若非千罗棉身经百战,怕是得吃亏。 夜鬼剑锋发紫,千罗棉瞧出剑上有毒,不敢大意,小心应对。 抓住她招式的间隙,千罗棉将怜殤一挥,夜鬼的腹部立刻多了一条血痕。 夜鬼心知在正常情况下千罗棉更胜自己一筹,心生一计,扯谎说道:「任凭你武功高强,也是救不了邹王之女的命的!我早已餵她服下红花落,日落之前,若无人替她解毒,必定一命呜呼!」 她这招着实狠毒。 红花落是专门毁人清白的阴险之物,中毒之人必须在几个时辰内与人行夫妻之实,不然将七孔流血而死。 夜鬼猜出千罗棉喜欢桃子,但身为宦官的他注定救不了她,心急之下必定方寸大乱,自己则能藉机获胜,取他狗命。 但有悉心石簪子的千罗棉岂会这么容易上当?她话才说到一半,桃子已在心想道:「她骗人!我没中毒!」 千罗棉露出了微笑,说道:「红花落乃罕见之毒。你若真有红花落,应该是想方设法用在我身上,而不是她吧?」 夜鬼一听,得知诡计未能得逞,大吼一声,挥出数剑,却都被千罗棉给躲过了。 唰一声,夜鬼腿上中刀,深可见骨,鲜血直流,再不出杀手鐧,必败无疑。 彩光一现,夜鬼掷出了绚晶针。 千罗棉眉间一沉。这一刻他可等得太久了。 他费劲将每个死士斩断,而非一刀毙命,为的就是对付这难缠的绚晶针。 怜殤一甩,挑起地上一条被砍断的手臂,千罗棉挡下了绚晶针。 这针击中坚硬的兵刃会裂成碎片,但击中柔软的肉身只会整根没入。 如今战场上遍地残肢,你有几根针,他就能挡几根。 夜鬼还没来得及暗叫不妙,怜殤已经刺进胸口。 「我还真没想到,死士的首领会是一介女流。今日就让你在此给萧齐玉偿命!」千罗棉狠狠道。 夜鬼先是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却发出了大笑声。 「有何可笑?」千罗棉怒道。 夜鬼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道:「你听,可有听见马蹄声?」 千罗棉竖耳倾听,果真有兵马向此赶来的声响。 望向远处,只见大批精兵顶着邹王的旗帜,正在奔腾而来。 「哈哈哈!你一直以为死士是外国的间谍,却怎么查都查不到背后主使,是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没想到吧?我们一直都是效忠邹王,由始至终,皆是黎国的一场内战,就连你的宝贝外甥,也是邹王下令暗杀的!」夜鬼虽死到临头,却依旧得意道。 千罗棉身子一震,犹如当头棒喝。 怜殤一挥,夜鬼人头落地,永世不得超生。 但千罗棉却并未因此松懈,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 他带的人应付死士集团或许可以,但要对战大量训练有术的精兵,可远远不够。 虽不知邹王为何突然决定起兵造反,但眼下情势十分不妙。 果不其然,即便千罗棉奋力抵抗,在精兵们加入战况后,御前房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个还在苟延残喘护着桃子。 领兵者策马上前向着被精兵重重包围的千罗棉喊话道:「御前房主千罗棉,邹王世子有令,若你交出此女,则留你一命。」 斩杀了过百人的千罗棉此时身中数刀,一身狼狈。虎口早已因激战而裂开,体力濒临透支。 「我跟他们走,你快回去搬救兵吧!」桃子在心想着。 以刀撑地,千罗棉喘息道:「不交!」 「你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桃子在心喊道。 转头望向桃子,千罗棉的眼神逐渐散发出野兽般的兇残。 「你不要让我分心,躲好,我会带你回宫的。」 桃子的脑中传来了千罗棉的心声。 知道他决心背水一战,桃子跑到残留的马车后方躲好,不想成为绊脚石。 见桃子躲开,千罗棉用发带将怜殤与自己的右手绑死在了一起,接着他大吼一声,彷彿将身上所有的戾气都释放出来一般,衝向大军。 先是横劈,前排的数十匹马皆被斩足,马倒人倾。 左手抽出短刀,一气呵成俐落的腾空一转,倒地的士兵全部被割喉毙命。 鲜血溅满千罗棉一身,他仰天长啸,犹如猛兽浴血重生般,令人不寒而慄。 几十个步兵拿枪衝向前来,却被满身戾气的千罗棉震摄,不敢轻易出击。 怜殤一挥,枪桿尽数斩断,刀上剑气将步兵们震开数里。 弓箭如雨般射向千罗棉,但他轻轻一跃,怜殤再次一挥,剑气斩断箭身,竟连弓箭手也被剑气震飞。 杀红眼了的千罗棉将怜殤大力由上而下斩落,竟将黄土地劈开一条一人多高的大缝。 全身滴着鲜血,千罗棉怒吼道:「还有谁敢上前一步?!」 这怒吼中带有一种不死方休的觉悟,就连马匹也被吓退了几部。 战场上尚有数千兵士,却没人敢吭声。除了风声之外,一片死寂。 千罗棉用牙撕开发带,收刀入鞘,单手抱起桃子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 双脚一踢,马朝着京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第二十一章:恶人/好人 桃子紧紧抓住千罗棉握着韁绳的手,背上感受着他胸口传来的体温,儘管是在逃命的路上,她也一点都不害怕。 千罗棉将头靠到了桃子的肩膀上,桃子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有铁锈的味道,但她不讨厌。 第一次看见千罗棉眼中类似野兽的狂癲时,她很害怕。 但这一次,他是为了保护她。 杀人如麻的千罗棉,或许世人都畏惧着他。但桃子知道,他所挥下的每一刀,都是为了保护他在意的人。 终于,他们抵达宫门。 在马匹走进宫门的那一刻,千罗棉的手松开了韁绳。 碰一声。 终于力尽,千罗棉坠马不省人事。 桃子下马抱着浑身是血的千罗棉大哭。 她想叫太医,却说不出话来。 慌乱中,她心想「白棉花你醒醒!你醒醒!」 花轿绕城,红衣珠帘什么的我统统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偽命题】 千罗棉再醒来时,黎国已经风云变色。 乾宇帝驾崩,邹王手持一封能逆转乾坤的信,杀进宫中。 信乃先皇亲笔,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与宫女在意乱情迷之下,情难自己。 邹王世子萧告并非邹王的骨肉,而是先皇的子嗣,乾宇帝的亲兄弟。 眾目睽睽之下,邹王与萧告在朝堂上滴血证实非亲生父子,一夜之间,萧告成为黎国下一任皇帝。 千罗棉直奔地牢,前去拯救被羈押的桃子。 他终于明白邹王为何会在此刻起兵杀进京城,也明白为何乾宇帝到死都要找到邹王说谎的证据。 龙椅上的那位要求他鞠躬尽瘁,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千罗棉说过真话。 拔刀杀进地牢,但萧告早就知道他会来,地牢内佈满了重兵。 就在一场廝杀即将开幕之时,萧告却发话了。 「让他去!」萧告向兵将们说道,接着望向千罗棉道:「你放心,那姑娘本王好生照料着,太医也看过伤势了,暂时绝无性命之忧。本王不介意你与她说几句话,但你若想带她走,走之前,本王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千罗棉看着萧告,摸不透他的心思。 此人鲜少露面,外界皆不知其为人。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不动声色蛰伏在汴州多年,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收起怜殤,千罗棉大步走向桃子的牢房。 果真如萧告所说,桃子除了没自由,在牢中似乎并没受到任何虐待。 衝上前去,千罗棉抓住了桃子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一进宫,就被分开了。他们跟我说你不会有事,就把我抓进地牢,但也没对我做什么,就是关着。」桃子心想。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千罗棉坚定道。 桃子往前迈进一部,抱住了千罗棉。 「白棉花,」桃子心想。 「嗯?」千罗棉终于忍不住,也抱住了桃子。 「如果真的太过勉强,我寧愿你好好活着。我接下来的命运,追根究柢都是我的身世造成的,与你无关。」桃子心想。 「但我给了你选择,你也选了。」千罗棉沉痛道。 「你不记得定安说过的话了吗?生而为人,岂能选择出生?我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桃子心想,却没怨天尤人。 若不是因为她的身分,千罗棉根本不会跟她有所牵扯,也不会带给她这么多快乐的回忆。 儘管短暂,也是一场美梦。 美到能让人忽略它有多短暂。 走出牢房,千罗棉拔下簪子如约去跟萧告见面。 萧告撤下了士兵,在地牢中一角与千罗棉单独谈话,丝毫没有顾忌千罗棉会对自己心怀不轨。 「属下该改称世子为太子殿下吗?」千罗棉冷冷道。 「你是聪明人,本王不想跟你玩游戏。你也看到了,黎国如今风云变色,今非昔比。」萧告笑道,语气从容,毫无惧意。 「假的,终究是不会成真。殿下就算安排得再滴水不漏,也终归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千罗棉道。 「本王想过,你或许会执意要救出那姑娘,但牢房之外除了汴州的精兵,还有熟悉此处地形的御林军以及护城卫,你们逃得了吗?」萧告轻松道。 「有怜殤在手,殿下认为有谁敢挡我千罗棉?」千罗棉威吓道。 萧告大笑了起来。 「果然,御前房主不是轻易能被吓到的。本王没打算要吓你,也知道外面再多人也未必拦得住你,所以本王想跟你谈谈。」萧告神态自若道。 「有何可谈?」 如同豺狼终于露出了本色,萧告将脸一沉道:「本王想跟你谈谈黎国的未来。」 千罗棉纳闷,却不敢放松戒备。 「黎国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你执意将事实公诸于世,本王自然不得善果,但黎国也就此交到了端纪王的手里。他是什么样的货色,你比我更加清楚,黎国子民未来会是如何,想必不必本王多说,你也能预想得到。」萧告缓缓说道。 目光坚毅,萧告接着说:「第二条,你选择不说,本王登上皇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三妻四妾的制度。黎国为了子嗣,做出多少荒唐的事,不单是牢里的姑娘,本王也深受其害。 「追根究柢,若黎国男女皆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婚姻也只有一夫一妻,就不会有这么多深宫怨妇勾心斗角,重男轻女草菅人命。 「放大了看,男女平权,术业或许有专攻,但若女子也能求学从政,报效家国,黎国的產力将双倍增长,朝廷可用之才也将得到有效的扩充。从今往后,官位不再世袭,只看才能,封赏不分性别,只讲功绩。」 千罗棉听了,十分意外萧告身在汴州,一步也没离开过,却有如此远见。 「接下来,」萧告再次露出轻松的微笑,说道:「就是你私仇的部分了。」 「邹王刺杀太子,当年本王尚年幼,并不知情。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本王能替你支开所有护卫,让你亲报弒甥之仇。事后,更能拟旨昭告天下,邹王刺杀前太子,让天下尽知,也让你,成为英雄。」萧告近乎激昂道。 「邹王乃殿下养父,殿下岂能不顾养育之情?」千罗棉质疑道。 萧告轻笑一声,说道:「不瞒你说,邹王对本王虽有养之恩,却绝无育之情。本王就是他的一颗棋子,为他谋权夺势,但本王要的不是只是权势,而是黎国的壮大。唯有黎国强了,这个皇位才有意义。但在迂腐的邹王掌控之中,黎国只有毁灭一途,你不杀他,我也会亲手除去,何不卖你一个人情? 「日后嘉贵妃也好,你也好,何去何从,皆是你一句话的事,本王绝不阻拦。」 直视着千罗棉,萧告双手摊开道:「黎国的未来,本王想看你千罗棉,会怎么选。」 他始终面露从容,彷彿早就知道千罗棉会怎么选择。 但这看在千罗棉眼里却甚是不解。 没错,千罗棉若执意想带桃子离开,今日萧告或许拦不住。 但皇权在手,千罗棉跟桃子即便是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更重要的是,萧告大可以在千罗棉昏迷时杀了他跟桃子,这样他就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如此网开一面,给千罗棉机会的目的究竟为何? 「殿下为何不亲自定夺,而是让一介宦官决定黎国的未来?」千罗棉问道。 指着千罗棉,萧告答道:「因为本王欣赏你的才能,器重你的能力。本王可以杀了你,肆无忌惮地登上皇位。但在除去邹王之后,还有多少人会忠心于本王,得花多少时间巩固根基?这些时间,本王消耗不起,黎国也等不起。 「当然,你极有可能选择第一条路,但本王赌你无法置黎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唯有你自己选了第二条路,你才可能心甘情愿留在本王麾下,替本王,不,替黎国百姓打造出辉煌的未来。本王在此答应你,跟你借十年的时间。若十年之后,黎国没有比先皇在世时更加强大,本王的人头,你随时可以拿。 「本王跟你,以一命,抵牢中姑娘的一命。」 说这话的萧告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或许,这就是千罗棉从未见过的,真正的王者之风。 邹王一生诡计多端,明里暗里为了谋权夺势做出了不少危害黎国的事,但最后却替黎国觅来了一个难能可贵的治国奇才,真是讽刺。 千罗棉的确做不到为了桃子牺牲黎国上下。萧告这席话看似是个选择,但对千罗棉来说,就是个没得选的偽命题。 【车裂之刑】 看到公示后,笛午知道他终于撑到桃子歷劫成功的时候了。 『今日午时,车裂之刑处决之』。 虽说这是命中註定要发生的事,但真碰上了,笛午还是感到唏嘘。 千罗棉本就注定不是那么喜欢桃子,或该说是没有喜欢到能罔顾一切。 但桃子,却十分喜欢千罗棉啊! 不然在马车中,在她自以为死到临头时,也不会下意识做出呼喊『白棉花』的嘴型。 在她步上刑场之时,行刑者会亲口跟她说,她是千罗棉捉拿归案的逆贼,那时她将心碎成片。 笛午只要用仙术让她失去痛觉,一眨眼,便能歷劫成功,回家团圆了。 午时,桃子穿上写着『囚』字眼的犯人服,头上套着麻袋走上刑场。 车裂之刑太过残忍,未免吓到百姓,一般都是这样的装束。 桃子跪到刑场之上,行刑人大声宣读着莫须有的罪名。 最后一句,终于登场。 「逆贼由御前房主千罗棉亲手捉拿归案,午时行刑!」 百姓们又害怕又期待地拍着手,等待着难得一见的五马分尸。 但不知是不是桃子太过害怕,吓傻了,竟然对那句致命的话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刑场官兵拉着桃子的手銬示意她站起身来,准备固定她的四肢与脖子。 笛午正想施法,却突然感到不对劲。 眼前的桃子,身上怎么感受不到麒麟火坠里的麒麟火啊?难道在狱中被拔下来了?不应该啊!桃子没了麒麟火坠,哪能撑这么久不死? 就在桃子躺在行刑的木板上时,笛午看见一丝头发从麻袋中掉了出来。 那是一缕纯白的发丝。 笛午张大了嘴,惊呆在当场。 【无能为力】 一个时辰前,千罗棉来到桃子牢房中,手里拿着乾净的衣服。 桃子看见千罗棉,露出了笑脸。 「换上吧!你可以走了。」千罗棉笑着说。 背过身去,千罗棉耐心等待着桃子脱下囚犯装束,换上新衣裳。 「你跟我一起走吗?」桃子开心想着。 千罗棉低着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去城门外等我。」 「你不留在皇宫了吗?」桃子在心中问。 千罗棉低声道:「乾宇帝驾崩,新皇帝不留我。这宫里,自然就不再需要千罗棉了。」 桃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心想「那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你给我的选择,我选了宫门之外。你说过四道宫门之外,爱嫁予谁人,都由我说了算。」桃子有些羞涩想着。 千罗棉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缓缓道:「算数。」 桃子透过簪子却没感到千罗棉的任何心声,误以为他是害羞了。 穿好衣服,桃子从背后抱住了千罗棉。 「那我要嫁给你。」桃子心想。 千罗棉没有转身,悠悠道:「但我什么都..」 还来不及说完,桃子的心声就传进了千罗棉的脑海中。 「我什么都不要。蜡烛不要,红衣不要,酒宴也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这一辈子,从今往后只有你。」 千罗棉转过身来,推开了桃子,苦笑道:「你知道宦官是什么吗?」 「不重要。」桃子心想。 她知道这是千罗棉要用来拒绝她的理由,虽然她不知道实际是什么意思。 「你是宦官也好,文官也好,武官也好,樵夫也好,船夫也好,都不重要。你就是我的白棉花,你就是我想嫁的。」桃子心想。 在千罗棉坠马的那一刻起,桃子就知道,此生如果不能跟千罗棉长相廝守,那就算能多活一天也是毫无意义。 「宦官不是男..」 但这次,千罗棉依旧被桃子打断了。 桃子双手抓住千罗棉的脸,强行用嘴封住了他的话。 她预想千罗棉会推开她,到时候她就能硬说自己夺走千罗棉的清白,就算他不想,也是桃子的人了。生米煮成熟饭,看他怎么抵赖。 但千罗棉只愣了一秒,就紧紧抱住桃子。 他没推开她,而是失控地回吻着,彷彿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吻更能让桃子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吻得狂热,桃子觉得腿都软了,全身也像着火般发烫。 桃子被他压到了牢房的墙上,虽无路可退,却也欲罢不能。 千罗棉的胸口紧靠在桃子身上。他心脏强烈的跳动,震动着桃子的每一寸肌肤,彷彿是在跟她倾诉着他一直忍着不说的渴望与憧憬。 双手抚摸着千罗棉的后背,桃子感受着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力,就是为了更加靠近自己。 两人紧紧纠缠着,都忘了身处在地牢之中。 许久,就在桃子情难自己,忍不住将手伸进他衣襟当中,想更靠近他时,千罗棉放开了她。 「我,千罗棉,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千罗棉喘着气说道。 血液的流通让千罗棉皮肤白里透红,像颗熟透的苹果,看起来十分诱人。 桃子红着脸,点头表示知道。 「我也是..」桃子羞涩心想。 「就算你以后遇到更好的,更值得你託付终身的人,会把我忘了,我也不后悔。」千罗棉望着桃子说道。 「我才不会。」桃子有些不高兴心想。 千罗棉拔下簪子道:「这个给你保管,等我到城外了,再给我。」 桃子焦急比手画脚着,千罗棉轻轻吻了桃子脸颊一下道:「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你若是骗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你。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你。」桃子心想。 她知道就算没有悉心石簪子,千罗棉也会知道她的心声。 因为只要她需要千罗棉,他就总会出现。 桃子走后,千罗棉穿上囚服,套上麻袋。 他或许可以带着桃子逃跑。但萧告必定不会放过他们。而他,一个似男非男的宦官,就算真的能逃一辈子,又凭什么耽误桃子的终生呢? 只有『桃子』死了,才不会有人去通缉她。 行刑人不知道桃子的身分,等发现处决错人了,一定会将错就错交差,这个真相,萧告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本来没想跟桃子在牢房中缠绵。 但一碰到她,满腔的不捨与慾望就倾盆而出,他克制不了,也不想克制了。 此生,他最想亲近的就是她。他想让桃子知道,他对她可以毫无保留,她对他也可以予取予求。 她想吻他,那就吻吧! 反正相拥而吻,也就是他所能做得到的极限了。 再多的,他就算想,也无能为力。 替她死,也是千罗棉所能做得到的极限。 再多的,他也是无能为力。 第二十二章:歷劫 一缕纯白的发丝露出麻袋。 「白...萝卜?!」笛午忍不住惊呼道。 那傢伙竟然... 不是註定会牺牲桃子吗?为什么? 明明就是按照命数的安排,明明就是情劫中注定的两人。 笛午完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结局產生逆转。 聚精会神,笛午在京城外感受到桃子的麒麟火,急忙飞到那里。 只见桃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手上拿着悉心石簪子。 笛午这下可全慌了。 午时一到,桃子歷劫註定失败了不提,更重要的是,替她受刑的可是千罗棉啊! 那傻子,竟然为了救她,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得多喜欢才能做得出来啊? 张大了嘴,却不知是该告诉她真相,还是乾脆仙法一变,把他们俩互换。 但这一换,桃子固然是死定,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情劫依旧歷不了啊! 慌乱之中,笛午抢过桃子手中的簪子插到头上,想说这样会比说话快一些。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桃子心想。 笛午慌乱在心想道「啊...嗯...白萝..不..千罗棉..」 脑海中浮现出那缕纯白的发丝。 桃子的脸从看见师父的欣喜,变成了错愕,然后,是一种失去一切的惊恐。 拔腿狂奔,桃子顾不上哭,也顾不上满街的行人。 横衝直撞,就只想早一秒抵达刑场。 她跑的每一步,都将她的心震开一条裂痕。 「你不是要我去城外等你吗?」桃子心想。 「你不是说我想嫁谁都由我吗?」桃子又心想。 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了千罗棉所说的话。 「就算你以后遇到更好的,更值得你託付终身的人,会把我忘了,我也不后悔。」 从你踏进牢房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一场骗局吗? 跌跌撞撞奔到刑场,却还是来迟一步。 桃子只看到一片血糊。 推开眾人,桃子摇摇晃晃走向那片曾经是千罗棉的血污,泪水,终于滑落。 本来就无瑕如玉的手,现在更加惨白,散落在地。 「你谁啊!走开!这里是刑场!」刑场维护秩序的士兵大声叫道。 腿一软,桃子跪倒在地。 但爬,她也要爬上前。 她要看看,骗了自己的白棉花,临死前是什么表情。 爬到麻布袋旁,千罗棉的头从中滚落。 「啊!御前房主!?」行刑人看见,吓傻道。 桃子小心地抱起了千罗棉的人头,将他放到腿上端详。 双眼紧闭的千罗棉,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沉浸在美梦中的睡顏一般。 只有那些微皱起的眉头透漏了最后一刻的痛楚。 桃子颤抖着将悉心石簪子插进千罗棉散开的头发中。 「你为什么要骗我?」桃子心想,身体因为嚎啕大哭而抽蓄着。 为什么,你此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一句谎言呢? 「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就是他这辈子对桃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悉心石没有给桃子任何回覆。 似乎到这刻,桃子才意识到千罗棉是真的死了。 那个带她看烟花,教她拳脚剑法,会一脸得意嘲笑她是木兆了一的白棉花,真的死了。 心碎成片,桃子紧紧抱着千罗棉的头,悲慟不已。 行刑人这才发现场上痛哭的才是真犯人,忙让士兵上前将她绑好,重新再来一次处决。 桃子痛哭流涕,却不挣扎,任凭摆布。 白棉花不在,这人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稀罕了。 她甚至不在乎五马分尸的剧痛,因为没有什么,比失去白棉花更痛。 【返元门】 再次恢復知觉,桃七已经站在仙界的返元门前。 桃子的一生,歷歷在目,但桃七的记忆,也回到了她的身上。 「笛午...师父?」桃七久违地开口说道。 笛午担忧望着桃七,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桃七点了点头,眼泪却依旧流个不停。 拍了拍桃七的头,笛午道:「你很棒,歷劫成功了。只要走过这个门,就不会再痛苦。我们回家去吧!」 桃七牵着笛午的手,缓慢步向返元门。 桃子的深爱,悲痛,开心,难过,甚至是牢房中的忘形,都终将被留在门外。 「你知道宦官是什么吗?」 桃七想起了千罗棉的这句话。 千情万绪涌上心头,桃七忍不住蹲下身来,痛哭不已。 直到这一刻,她才懂千罗棉为何一直如此煎熬。 他俩从一开始就註定不会有结果。 桃子天真无知,所以她爱得无畏,爱得直接。 对千罗棉来说,每用情多一分,就如同在心中划上一道永远不会癒合的伤口。 但他还是笨拙地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桃子。 千罗棉的每一次退缩,都不是逃避,而是想把这万劫不復的圈子带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如同身陷沼泽,他只想将桃子推到安全之处,但他每往上推一下,自己便会往下深陷几分。 他却依旧不计后果地向上推着,直到泥泞没顶。 花轿绕城,炮仗彩纸,红衣珠帘,对烛交杯,酒宴洞房,他一样都给不了。 但除此之外的全部,他都毫不保留地给了桃子。 「师父!」桃七声嘶力竭哭吼着:「我不想忘记他!我不可以忘记他!」 千罗棉用自己的命,去换了桃子的命。没有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那是桃子的人生,不应让桃七去背负。」笛午劝道。 桃七抓住了笛午的衣角哀求道:「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把他丢在门外,我若是丢了他,那我也什么都不剩了...」 叹了口气,笛午缓缓道:「他不是凡人。你若想找他,就一定要过返元门。」 「但过了返元门我就不记得他了!」桃七崩溃道。 伸出了小指,笛午坚定道:「我跟你拉勾,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会带你去找他。」 笛午是仙,即便桃七日后不记得千罗棉,也会记得返元门前笛午答应过她的话。 而麒麟,向来一诺千金。 【黑蛇仙子】 充满仙神的天界,仙娥璃黄与舜衿奉命带着今日新报到的仙娥奢遥熟悉天庭环境。 三个仙娥年龄相仿,个性也都随和,有说有笑地四处逛着,不出几天就能打成一片了。 「这里是追暘宫,不用我多介绍你也知道是什么吧?」璃黄笑着解释道。 奢遥站在门口,笑道:「不知道扇子爷回来了没。」 「扇子爷?」舜衿不解道。 「我在凡间遇到了一个老是拿着扇子的麒麟,应该就是这里的吧?」奢遥问道。 舜衿摇了摇头道:「那倒未必。不是每个麒麟都会进追暘宫的,只有少数几个像箜淇上神这般的佼佼者,才有机会来此驻守。」 箜淇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上神,就算是凡间的小妖也听闻过他的事蹟,奢遥自然知道。 「那追暘宫大概跟扇子爷没什么关係。」奢遥笑道。 三个仙娥相视一笑,都听出奢遥的弦外之音。 正想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魁武,身披战甲,单眼罩着眼罩的神仙。 他剑眉细眼,不怒而威,手中还拿着一隻比寻常要长上许多的战戟,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猛将。 璃黄跟舜衿见了,忙屈膝做礼道:「逆严上神。」 他也叫逆严?奢遥心想,很是意外。 逆严点了个头回礼却没说话,逕直走进追暘宫中,而奢遥则一路盯着,直到他消失在门口。 拍了奢遥一下,璃黄问道:「你胆子好大啊!不觉得他可怕吗?」 「可怕?为什么啊?」奢遥疑惑道。 这个逆严虽然高大,但也没到面目可憎的地步吧! 「我跟你说,他可是新晋战神,整个天上就没有神仙能打得过他,可吓人了!你要是再遇见他,千万别再这样盯着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璃黄解释道。 奢遥却露出了微笑道:「他就是战神啊?他的命还是上辈子我救的呢!虽然我不记得了。」 「啊?」璃黄跟舜衿都是一头雾水。 奢遥回想起自己刚死之时... 在奢遥捨身救下凡间的『逆严』后,不知过了多久,再一睁眼后,已来到天上。 眼前佛光万丈,正是佛祖。 「奢遥..不,该说是域姩,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佛祖慈祥地问道。 奢遥一脸茫然,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 佛祖露出了温暖的微笑道:「三世之前,你是一隻蜘蛛精,名为域姩。当时我途经你所在之地,与你彻夜详谈。你说凡间精妖难界定,当年悟空遇妖便斩,看似正义,实为目光狭隘的偏见。你说仙精妖,只要心中有佛,皆能成神,而心中有魔,则终将堕入魔道。 「你更满怀确信道你心存善念,即便是轮回转世,也绝不会背弃慈悲为怀的本心。当时我答应你,若是你能三世皆不忘本心,捨身救人,则让你位列仙班,脱离轮回。多年后,你确实在看见数个孩童落水时,散尽功力结下蛛网救人。 「第二世,你成了白骨精。一开始,我见你屡犯小恶,便对你上一世夸下的海口一笑置之。殊不知最后你依旧不忘本心,捨身从旱魃手中救下了当今战神一命。 「第三世,黑蛇精奢遥,更是无需我多说了。」 佛祖身后的佛光突然照向奢遥,将她变成了蛇仙子。 「如今我履行承诺,从今往后,你就是蛇仙奢遥。能否潜心修行,化身应龙,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佛祖慈祥道。 奢遥看了看自己的仙身,大叹不可思议。 但心中仍有掛念,于是她问道:「佛祖在上,奢遥有一事相求。」 佛祖和蔼一笑道:「你说吧!」 「那凡人逆严,后来如何了?」 佛祖点了点头道:「遇你捨命相救,他后来成功逃离了死士集团的掌控,在一小镇落下脚跟,替人铸刀剑槌斧维生。后遇一代人书信的落魄书生,只因五官与你当年幻化的样貌有些相似,两人先是成为挚友,后在相互扶持中互生情愫,可惜凡间尚未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情谊,最终双双惨死在暴民手中。」 奢遥听了,备感唏嘘。 屈臂上举于胸,佛祖做出了无畏印后接着道:「但你无需感伤。他本该命中诸多劫难,这是他前世积下的债,然而在受你感化后,他之后的每一个苦难伤忧,皆是为了自己与所爱之人,也因摆脱了刺客的身分,这世并未积下更多血债。下一世,他将顺遂许多。」 「太好了。」奢遥含泪道。 但愿他之后的每一世,都只会积福,过上能主宰自己未来的人生。奢遥心想。 她依旧相信心存善念者,生生世世都会行善积德,而凡人逆严,便是个这样的人。 想不到天上,竟然也有个逆严。 「别提这个了!我是凡间飞升上来的,在天庭里可还有这样的仙神能让我去交换心得吗?我可是打算化身成应龙的呀!」奢遥兴奋问道。 舜衿想了一下,指着追暘宫道:「这里的宫侍卫长胡九便是从凡间得道飞升的,但是...他个性很是古怪,老是酸言酸语,出了名难相处。」 「是不是你们这些仙界出生的先瞧不起人家,他才会这样啊?」奢遥戏謔道。 「才没有呢!」舜衿扁嘴抗议道。 奢遥露出微笑道:「我跟他都是凡间来的,搞不好他不会那么讨厌我。说不定我使出看家本领哄一哄,他一开心就倾囊相授呢?」 「你就继续作梦吧!还妄想成应龙呢!」璃黄取笑道。 三个仙娥就这样一人一句嬉闹着,越走越远。 但此时的追暘宫内,可没外面这么和乐融融。 扇子爷笛午正跪在书房中懺悔。 箜淇上神气得脸色发白,指着笛午厉声道:「假公济私,妨碍歷劫,这些姑且不谈。凡间三个禁忌你就犯了两个,若不是你没丧心病狂到犯下最严重的第三个,我早就把你押入天牢了!」 笛午低头不语,心中满是惭愧。 从小到大箜淇最疼他,但他也最怕箜淇。 最敬爱的箜淇兄长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他心中十分难受,但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 神仙下凡,不能让凡人得知自己的身分。 但透过悉心石,笛午无意间让桃子发现了自己是神仙一事。这是他的疏忽,他认。 神仙下凡,也不能随意施展仙术。 但他先是用仙术让桃子不被绚晶针伤到要害,接着用仙术吹开马车门帘,最后,则是利用仙术帮千罗棉在战场上势压邹王千万大军。 这是他捨不得桃子受苦,不能让她歷劫失败,他也认。 此时箜淇夫人娜萭上前缓颊道:「他不是来乖乖领罪了吗?你不年轻了,发这么大火干嘛啊?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你不是最会公事公办吗?」 娜萭腹部微微隆起,明显已有身孕。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吗?」箜淇就算再生气,对娜萭说话还是明显柔和许多。 娜萭把眉一皱,有些不开心道:「你骂这么大声,我怎么休息啊?」 指着地上的笛午,箜淇不悦道:「他不该骂吗?闯出这么大祸,我可没能和顏悦色教训他的修为。」 娜萭拽着箜淇袖子,有些撒娇道:「不就是凡间的破事吗?桃七歷劫成功,司歷宫都没追究了,关咱们追暘宫什么事啊?」 「你还想等到人家上门来追究时再严惩吗?」箜淇不可思议道。 娜萭扁嘴道:「他都跪一天了,你还想他怎么样?再说了,他这次下凡不也从长白山收回了火王之弓的碎片吗?功过相抵,差不多得了!」 「功过相抵?他想得也太美了!」箜淇怒向笛午说道。 娜萭双手叉腰,假装生气道:「他这不也算是帮我们收拾了个大麻烦吗?火王之弓的碎片为什么会在长白山,你还要我明说吗?追根究柢,他能有公济私,不也是你搞出来的?」 箜淇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我搞出来的?我?你确定?」 「你兇我。」娜萭沉下脸道,却在箜淇看不到的地方不停对笛午挥手,示意他赶快走。 箜淇一听,佯装镇定道:「做错事还不能说了?」 「你以前没这么记仇的啊!现在有儿子就不要我了是不是?」娜萭露出了夸张的悲哀表情道。 箜淇忙解释道:「不是。再说了,也许是女儿啊!」 拽着箜淇往屋外走去,娜萭边跟笛午暗示快走,边说道:「你就继续作梦吧!放眼天上,哪隻麒麟生了女儿?」 「放眼天上,又有哪隻凤凰生了儿子?」箜淇露出了些许顽皮的神色道。 笛午看见娜萭替自己解围,不辜负她的心意,在箜淇一转身立刻拔腿就跑。 听见笛午逃跑的声响,箜淇叹了口气道:「你们就接着宠他吧!笛午已经是麒麟中最不成材的一个了,没有之一!」 「不是我宠他,我相信他真的学到教训了。你没发现他这次回来,再也没有以往嘻皮笑脸的模样了?憔悴成这样,不知道的仙神看了,还以为他才是你兄长呢!」娜萭正色道。 箜淇似乎发现了什么,抬眉道:「不对啊!他就跪了一炷香不到,你怎么说他跪了一整天?」 娜萭伸了伸舌头道:「凡间犯的错,不是应该以凡间的时间为准吗?这么算下来,他都跪了好几天了。」 叹了口气,箜淇决定放弃。 从以前,他就没说赢过娜萭。 第二十三章:左葬 笛午一离开追暘宫便直奔阴间。 娜萭说的没错,他这次的确吃了不少苦。因为自己的衝动与愚蠢,不自量力地闹出了一堆祸事,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 但这些磨难当中,有些却是冤有头债有主的。 双手抱胸,笛午一副要找碴的样子耐心等候在阴间门口。 过没多久,两个一高一矮的鬼差压着小鬼,走了过来。 矮的鬼差皮肤黝黑,叫右陵。高的鬼差皮肤白皙,叫左葬,也就是之前下凡去度假的千罗棉。 右陵远远看到笛午,恭敬上前道:「这不是笛午上仙吗?怎么有间情逸致来这乌烟瘴气的阴间啊?」 笛午见等的人来了,跩得跟什么似的笑道:「听闻你们度假去了,度得怎么样啊?」 右陵露出了暗爽的微笑道:「劳烦上仙上心啊!小的过得可好了!这次上去是去当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每天浑浑噩噩,但家里有钱,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到后来还花钱买了四个老婆,每一个都是细皮嫩肉,柔若无骨呢!」 见他那一副色鬼的样子,笛午突然觉得当宦官的左葬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见一旁的左葬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傻,笛午下巴一抬问道:「你怎么不敢说话了?吓傻了?就跟你说了你死了以后会后悔的,现在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之前千罗棉身材迷你,现在左葬变回八尺,跟坐过虎凳似的,笛午跟他说话还要抬头,越想越不是滋味。 但左葬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一脸无辜望向笛午。 右陵见状,忙将笛午拉到一旁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 由于左葬比较早回到阴间,右陵也没亲眼看见,但听目击的其他鬼差道,左葬一回阴间就跟失了魂似的,面无表情逕直走到孟婆面前跟她要了孟婆汤。 照理说鬼差度完假是不需要喝孟婆汤的,不然就失去了度假的意义。 其他鬼差正想阻止,却听孟婆叹了口气道:「凡人死后,若不肯喝上一碗孟婆汤,得灌。但若是鬼差死后,亲自来跟老身讨汤,老身也得给。」 她这话刚说完,左葬就抱起了整缸孟婆汤,仰颈一饮而尽。 孟婆汤溢出,顺着嘴角流下,而眼泪,也从眼角放肆地滴落。 「你看他这副模样,都喝傻了!既然上仙之前在凡间遇见过他,小的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不会是因为无意间得罪了上仙,就怕成这样吧?他到底对上仙做了啥啊?」右陵有些担忧问道。 转身看向目光些微呆滞的左葬,本想兴师问罪的笛午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返元门前,桃七尚且如此难过,左葬只怕是更加痛苦吧! 他虽不认识桃七,但在左葬恢復记忆后,应该也猜得到桃子的身分是神仙。 他一定也跟桃子一样,不想忘记关于她的一切。桃七最后不会记得千罗棉,但若他还记得,哪天重逢时,难保不会露出破绽。若桃七好奇去翻歷劫纪录,那便会再次沉陷于伤痛之中。 所以他毫不保留地把这份回忆也丢了。 为了桃子,千罗棉也好,左葬也好,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们明天,要去哪里抓小鬼啊?」笛午问道。 【桃子与千罗棉】 桃七歷劫成功,又变回天真无邪的模样,但因凡间关于笛午的记忆还在,满心崇拜着他,跟个小迷妹似的。 笛午一找她下凡去办事,她二话不说就跟了。 两仙来到凡间找一个土地公补充纪录。笛午认真办事,桃七就在一旁双手捧脸,兴奋难耐地偷看着他。 咖啦咖啦。 身后传来铁鍊的声音。 桃七转身一看,只见两个一高一矮的鬼差压着小鬼路过。 鬼差身边有股阴风,十分骇人。桃七害怕地躲到了笛午身边。 「笛午上仙!还真是巧啊!又遇见了!」右陵打招呼道。 桃七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右陵打过招呼后,鬼差们便继续迈向阴间交差去了。 躲在笛午身后,桃七静静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 「怎么了?」笛午笑问,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在兑现返元门前的承诺。 桃七有些疑惑道:「刚刚那个鬼差,桃七觉得有些许熟悉。」 「哪一个?」笛午明知故问道。 「高的那个。但桃七没见过他啊!」 笛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道:「你可记得返元门前,你我拉勾的事?」 桃七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说就算桃七不记得了,也会带桃七去找什么人。」 「就是他。」笛午道。 桃七望向左葬消失的方向,不解道:「桃七为何要去找他啊?」 温柔的摸了摸桃七的头,笛午道:「若是有缘,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凡尘被洗尽的桃七,永远不会想起千罗棉。但说不出为何,桃七觉得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一个很重要的人。 走远的左葬,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右陵问道。 左葬将头歪到了一边,摸着胸口纳闷道:「刚刚经过那个仙女的时候,胸口突然痛了一下。」 右陵嘖一声道:「你发花痴吗?装什么心痛啊!你以为你是爱情小说的男主角吗?」 左葬忍不住回头望向桃七的方向,不发一语。 有些事情,若注定无果,忘了也好。 向着相反的方向,桃子与千罗棉,越走越远。 他们的故事,最终以悲剧收场。 在凡间,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相爱过。 【意外】 桃七因在崑崙山犯错,被送回天庭。 这次,嫦笙星君将她送到闯不了大祸的尘熙宫,跟着替凡人编写命数的消凡修练。 偶尔,她还是会想起与笛午的约定,纳闷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个高高瘦瘦的鬼差。 但也就只是偶尔想起罢了,因为消凡嗜酒成性,在有了徒弟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喝起酒来,每天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桃七只能一肩扛下尘熙宫的工作。 忙碌,却不辛苦。 笛午则像转了性般,开始拼命修行,从早到晚都是闭门静修,连箜淇都觉得他太过刻苦了。 但每个月,他都会去抽空找桃七聊个两句,看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桃七习惯了在凡间的称呼,依旧喊他师父,但笛午却未再叫过她桃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在整个天庭都觉得他俩有戏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 又或是冥冥之中,命运早有安排。 这天气候晴朗,桃七见消凡醉倒在房中,便将命本拿到了庭院的水仙池旁工作。 尘熙宫的水仙池能通凡间,桃七一边看着凡人们努力生活着,一边编写着他们即将经歷的命数。 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桃七笔尖上的墨汁被吹进水仙池,幻化成一颗陨石,不偏不倚砸到了一个命不该绝的凡人头上。 见凡人被砸晕,桃七先是一惊,但转念一想既然他命不该绝,应该一会儿自己就会起来了,了不起让他来笔横财就当福祸扯平了吧! 正想提笔,却瞧见附近出现两个鬼差,似乎要抓走这个倒楣鬼。 桃七见状,忙跳进池中,来到凡间阻止命数错乱。 「等一下!别抓他!他阳寿未尽啊!」桃七喊道。 鬼差听了,转过头来,原来是左葬跟右陵。 左葬拿出阴间的命簿翻了翻道:「此人名叫薛福贵,命簿上写了今日阳寿尽啊!」 桃七一听,忙用法术变出了凡人的名字。 『薛福宝』三个大字出现在这人头上。 指着浮现出来的字,桃七焦急道:「他叫薛福宝,不是薛福贵!」 左葬头一歪,揉了揉眼睛道:「啊!还真是。我看错了...」 桃七好奇阴间的命簿,想凑上前去看一眼,但左葬实在太高了,她只能跳起来看。 左葬见状,把命簿放低,让桃七看仔细。 「还真巧,竟然就在这个时辰有个叫薛福贵的死了。」桃七觉得有趣,微笑道。 左葬看见桃七露出微笑,胸口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痛,忙用手摀住了胸口。 右陵鞠了个躬,毕恭毕敬道:「感谢上仙出手阻止。左葬他喝孟婆汤喝傻了,要是不小心用勾魂铁鍊抓到了命不该绝的魂魄,咱们可是要受罚的。不知上仙怎么称呼啊?」 「我叫桃七。但,鬼差还要喝孟婆汤吗?」桃七问道 右陵白了左葬一眼道:「就傻唄!本来就不聪明了,现在更傻了,小的是有苦说不出啊!」 看了看天色,左葬催促道:「时辰要过了。」 右陵一听,忙作揖道:「桃七上仙,咱们还有薛福贵要去抓,就先走一步了。」 「你们忙去吧!」桃七点头道。 左葬右陵转身离去,但才走出几步,桃七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叫道:「等一下!」 左葬听见,有些疑惑转身看向桃七。 看着左葬的脸,桃七总觉得忘了什么,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能有些沮丧道:「...没事,你们走吧!」 其实左葬并非跟千罗棉长得一模一样,充其量就是有些神似。 不同于千罗棉精雕细琢的面容,高瘦的左葬长得粗旷许多。皮肤虽然还是像张纸一样白,但头发眉毛都是黑的,眼睛也不是清澈的琥珀色,还有着显眼的喉结与隆起的锁骨。 长年挥动沉重的勾魂铁鍊,左葬的手上有着肉眼可见的青筋,一路蔓延到前臂,总而言之比千罗棉男性化多了。 左葬虽不是奇丑无比,但毕竟不是顏值点到满的千罗棉,相比之下除了高挑,就是个路人等级的面孔。若真要挑出一模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声音跟依旧纤细的腰身吧! 就算是桃子,也不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这是千罗棉,更别提是过了返元门的桃七了。 但桃七在回到尘熙宫后,那种忘了什么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忍不住透过水仙池偷看努力追捕薛福贵的左葬,桃七越看越觉得神奇。 明明就是只见过两次的鬼差,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呢? 看了老半天也没悟出什么所以然来,桃七只能作罢。 这种感觉闷在心里好几天,这天桃七再次透过水仙池看见左葬右陵来到一个老人家勾魂,见消凡醉得不省人事,索性又去凡间解谜了。 反正尘熙宫的神仙本来就可以自由来去凡间。 右陵一见到她,不由得道:「上仙你怎么又来了啊?这次没抓错啊!」 桃七伸了伸舌头道:「我也没说你抓错啊!」 右陵露出困惑的神情道:「上仙你怎么老下凡来啊?」 桃七将下巴一抬道:「我是尘熙宫的神仙,爱下来就下来。玉皇大帝都不管我了,你管我!」 右陵碰了一鼻子灰,识相地不再言语,专心勾魂。 这次的老人是个富甲一方的财主,在即将要併吞对手生意时,突发急病,病死了。 老人的幽魂见功亏一簣,发起狂来,一股怨气将灵堂搞得乌烟瘴气,桌子椅子满天飞,不肯乖乖就范。 灵堂前的香灰炉被他一作祟,直直飞向桃七。 原本傻呼呼的左葬也不知为何突然机灵起来,俐落一跃,长长的手一伸,在香灰炉即将要砸到桃七的时候硬生生把它给接下了。 香灰从炉中撒出,泼得左葬满身都是,就像是瞬间白头似的,很是滑稽。 咳了两声,左葬蹲下身去对着桃七问道:「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左葬,桃七却笑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眼眶中滑落。 左葬见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焦急问道:「砸到哪儿了吗?我接住了啊!」 桃七忙摇头哽咽道:「不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左葬一脸懵,有些不知所措道:「没..没事就好...」 这仙女真奇怪,叫啥来着?左葬心想。 「我们,以前曾见过吗?」桃七忍不住问道。 左葬一听,更懵了。 之前不是才因为差点抓错人见过吗?她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左葬心想。 但见她满脸泪痕,左葬突然胸痛如绞,忍不住摀胸,单脚一跪。 「你怎么了?」桃七有些担忧道。 左葬皱眉道:「没事,最近老犯胸疼。」 此时右陵单打独斗制伏了老人的魂魄,转头看见那边两人竟然在聊天,白眼都翻到后脑了,讽刺道:「你慢慢聊,小鬼我自己抓回去交差就好了。」 左葬听了,忙赶到右陵身旁。 「快走!我一看见她我就胸疼。」左葬哀道。 鬼差们在礼貌性地跟桃七点头道别后,便啟程回阴间了。 途中,右陵忍不住问道:「你老胸口疼,会不会是在凡间度假的时候遇见过那仙女啊?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要不要回去翻翻本子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葬傻呼呼地将头甩了甩,甩出一地香灰道:「凡人跟仙女之间能有什么?不就是她的仙气剋我吗?」 右陵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说话。 喝了一整缸孟婆汤,就算桃七长得跟桃子一模一样,左葬也不会再忆起她了。 只有刻在骨里的情意,还在铭心。 第二十四章:没想起,但找到了 这天,凡间某国的皇帝驾崩,左葬右陵奉命来到皇宫中勾魂。 不想刚进皇帝寝宫,就见到桃七笑盈盈地又来了。 「上仙怎么又来了?就没别的事可做吗?」右陵忍不住问道。 桃七嘟起小嘴回道:「我没见过皇帝死掉,来开开眼界不行吗?」 右陵有些无可奈何,转身对左葬道:「她三天两头就来,一来就懟我,是不是有话想跟你单独说啊?」 「不是你先懟她来干嘛的吗?」左葬歪着脑袋反问道。 右陵被说中,恼羞将左葬硬是推到了桃七身边道:「反正她一来,你就不做事了,你们俩边上聊去,别妨碍我办正事!」 左葬被推,尷尬问桃七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桃七眨了眨眼,也是有些尷尬。 她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但觉得不找出究竟忘了什么,就像浑身长刺般不舒坦。 见她不说话,左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真是想看皇帝死啊!」 桃七无奈地点了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既然如此,左葬指着房樑道:「那咱们去那边看吧!别阻碍右陵办事。」 右陵听见,又是一个大白眼翻到后脑杓,心想我叫你别妨碍我你还真听话,忘了自己也是鬼差吗? 一仙一鬼飞到了房樑上,静静等待正在吐血的皇帝毙命。 见桃七探着脑袋观望,左葬下意识用手挡在了她的身前,防止她掉下去。桃七见了,也不客气,直接就扶住了左葬的手,专心眺望。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桃七看着疯狂呕血的皇帝,对左葬说道。 「有什么事吗?」 桃七缓缓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哪见过你,想说多见几次,或许能想起来。」 「那你慢慢看吧!」 桃七转头看向左葬,问道:「你呢?有没有觉得我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又是一阵胸疼,左葬皱了皱眉,却不想收手摀胸。 「怎么啦?」看出他神色有异,桃七问道。 「胃疼。」 左葬下意识说了谎,彷彿被她知道自己看见她就犯胸疼,会被发现什么似的。 桃七摸了摸左葬从衣袖中露出的手指道:「你手好冰,是不舒服吗?」 左葬有些尷尬道:「鬼都是这样。」 「喔。」 皇帝总算死了,宫里太监忙开始跑黄帝驾崩的流程,又是哭喊又是跪拜的,让桃七看得津津有味。 右陵见那俩人在房樑上这么好兴致,嘖了一声,自己先回去交差了。 原本在旁跪着的某个嬪妃衝上前,抱着皇帝哭喊什么不要丢下妾身啊之类的,也不知道是真有情,还是在做戏。 但她哭得声泪俱下,桃七竟然深受感动,也有些眼眶泛泪。 这时,一个武将衝进寝宫,喊道:「狐狸精,受死吧!」,一剑刺死了嚎啕大哭的嬪妃。 见鲜血横飞,左葬用手遮住了桃七的眼睛道:「别看,残忍。」 眼泪流下了桃七的眼眶。 这句话,好熟悉。 握住左葬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桃七意识到自己真的忘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就算你以后会把我忘了,我也不后悔。」 同样的声音,曾说过这句话。 桃七的确忘了这个人。 但是她觉得她找到他了。 【劫尸】 「你不用收她的魂吗?」桃七问道。 「不用。她不在我的命簿里,会有别的鬼差来收。」 「他们看见我俩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桃七问道。 「那我们快点走吧!」左葬说道,但想收回的手却被桃七按在脸上。 心想桃七是不想看见一片血泊,左葬一手遮着她的眼睛,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了地面上。 蒙着她的眼睛,他俩缓缓走出皇宫。 「你这样好走路吗?」左葬终于忍不住问道。 桃七微微点头道:「还挺踏实的。」 左葬嘴微张,无法理解这个仙女的脑回路。 但似乎一碰到她,胸口就不疼了。 「我下次还能来看你抓鬼吗?」桃七小声问道。 左葬疑惑问道:「额...好看吗?」 「就是想看。」 左葬无可奈何道:「那就看吧!你高兴就好。」 从这晚开始,桃七几乎每晚都会来看左葬抓鬼。 虽不是每次都会说话,但偶尔也会寒暄几句,或是呛右陵几下。 就这样过了三百年,左葬右陵已经习惯了每次抓鬼都会多一个仙女在旁看的日常。 这晚,正好是凡间的圆月节,而左葬右陵也正好在一个有集市的大城市里抓小鬼。 抓完鬼时,桃七有些嚮往道:「第一次在圆月节时来到大城镇呢!我没逛过凡间的夜市。」 「你想去吗?」左葬傻呼呼问道。 右陵听了,假装不悦道:「哎呀,你这傢伙,活不用干了吗?」 「喔。」左葬低着头应道,一脸失望。 右陵笑着假装不耐烦,挥着手赶道:「去吧去吧!小鬼我就带回去了。今晚也没别的差事,但天亮以前要回来啊!不然我可不帮你在阎罗王面前解释。」 左葬跟桃七听了,开心奔向热闹的集市中。 凡人看不见神仙与鬼,桃七只能饱眼福,却不能搀和其中享乐,一气之下,拽着左葬到了暗巷。 仙术一施,两人现出凡人装扮的形体。 桃七看起来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左葬却还是八尺,虽不到吓人,但有些突兀。 「我把你变矮一点好了。」桃七摸着下巴道。 「不要!」左葬却拒绝道:「我生前就是这么高。」 「啊!我都忘了你以前是人。那你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吗?」桃七好奇问道。 左葬点了点头。 于是桃七带着比所有人都高一大截的左葬,开心地东买西买。 桃七先是买了一对耳环,正想挑点别的,就看见左葬把玩着一个镶有粉色玉石的发簪。 把脚一颠,桃七脖子伸得长长的道:「你看看,适合我吗?」 左葬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愣愣道:「还行。」 「那我买吧!」桃七笑道。 接着看到专门卖故事话本的摊子,想起消凡爱看,桃七也想去挑几本。 左葬见人多,担心娇小的桃七会被挤到,站在后面伸手替她挡下了两边的人潮。 一旁姑娘见到,转身对傻站着的男伴娇嗔道:「你看看人家怎么保护他娘子的,你个榆木疙瘩!」 男伴见了,忙伸手有样学样地护起了自己媳妇。 左葬有些尷尬,但又不能收手让桃七被挤,苍白的脸上竟爬上了些许嫣红。 桃七心想这傻大个平时愣头愣脑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会照顾人,胸中感到温暖,忍不住望着他露出了微笑。 「别笑!」左葬更尷尬了。 桃七往后靠了一步道:「你离我近一点,不就不用这么显眼地抬手了吗?」 左葬一听有道理,往前又站近了一步,将手轻轻放在桃七的肩膀上。 冰冷的手搭到肩上,桃七却不觉得寒凉,反而觉得自己的脖颈有些许发烫。 在买了几本话本后,两人就这样缓慢地跟随着人潮的步伐前进着。 不知道为什么,桃七竟然有些希望这夜市永远也逛不完。 一股香味扑鼻,桃七转身问道:「有吃的!你想吃什么吗?」 左葬望向卖包子的摊位,有些窘迫道:「我没钱...」 桃七掂了掂自己的钱袋道:「我有啊!」 买了肉包递给左葬,他马上就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桃七笑问。 左葬罕见露出了笑容答道:「好吃!」 但嚼了几口,见桃七笑盈盈看着自己,左葬不好意思道:「你要吃吗?」 桃七夸张地舔了舔嘴,点头表示要吃。 左葬乖巧地将包子递向桃七。 桃七正想下口,却发现自己要咬的地方是左葬吃过的,突然有些羞涩,下不了口。 左葬见了,忙道:「不然我去再买一个。」 桃七不好意思解释,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心想桃七可能是钱花光了,左葬有些内疚,将包子转了一圈,把没吃过的地方转向桃七道:「这里我没咬过,你吃吧!」 桃七咬着嘴唇道:「那你不就要吃我咬过的地方了吗?」 左葬爽朗笑道:「我不介意啊!」 桃七见他如此落落大方,有些不开心道:「我介意!」 说罢,桃七拔腿逃离现场。 几天后,在一次收魂时碰巧桃七没来,左葬一手抓着锁着幽魂的勾魂铁鍊,另一手竟然伸到地上尸首的兜里掏出钱包。 「这是我的钱啊!」幽魂不可置信道。 左葬一脸不屑道:「你都死了,还管什么钱啊?」 右陵见左葬沦落到打劫死人,也是一个劲地猛摇头。 只有左葬开心在心想着「下次!下次换我买给她吃」。 【断情绝爱】 又过了几百年,桃七依旧是隔三差五来看左葬右陵捉鬼。 到后来,只要桃七没来,右陵就会调侃左葬。 「跟兇丫头吵架了吗?怎么今天没来啊?」 「别乱说!」左葬每次都会略不开心回骂。 这天晚上,左葬右陵奉命来收一个痴情种的魂魄。 痴情儿心仪的姑娘被卖给了有钱人家的儿子,他想阻止,却被人活活给打死,令人唏嘘。 路上,右陵再次调侃道:「你说今天兇丫头会不会来?」 「我怎么知道。」左葬回答。 不同于右陵,左葬并不会期待桃七的出现,这样每次见到她,就会有种意外的幸运感。 比起期待了却没见到的失落,傻呼呼的左葬觉得这样比较好。 右陵戏謔地推了左葬一下道:「她这么常来,你说她会不会是喜欢你啊?」 左葬听了,忙脸红道:「别乱说!人家是仙女!怎么会喜欢一个鬼呢?」 「那她陆陆续续来看咱们抓鬼看了几百年,是图啥啊?总不会是想转职当鬼差吧?」右陵是真搞不懂。 「那下次她来,我问问她吧!」左葬回答。 右陵一听,讶异道:「就直接问?你几百年来几乎每天都来看捉鬼用意何在这样?」 左葬傻傻点头。 叹了口气,右陵道:「你是真傻了。」 回想起下凡度假前的左葬,虽不能说是绝顶聪明,但也是个心思縝密,大刀阔斧的鬼见愁。小鬼们一看见他眼中的戾气,基本上连话都不用说,就举手投降了。 但现在的左葬眼中除了呆,就只有傻了。 他度假时到底发生了啥啊?右陵忍不住心想。 今晚桃七也来了。 打从上次逛完夜市,桃七每次出现都头戴粉色玉石簪子,衬得她双颊就跟真的桃子一般粉嫩。 桃七看见痴情种惨死,也是于心不忍。 左葬有些不解问道:「你难过什么啊?这不都是你亲手写的命数吗?」 桃七缓缓道:「是呀!今生的际遇,都是前世的因果。上辈子,这人跟他心仪的姑娘是对夫妻,但他却没有好好珍惜,每天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恶言相向。后来迷上一青楼舞妓,竟然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卖到了乡下有钱人家做小老婆。」 「原来如此。」 「他上辈子恶贯满盈,却六十多岁才寿终正寝。这辈子为人正直痴情,却要为毫不知情的上辈子还债。这道里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我也搞不懂。」桃七有些唏嘘道。 有罪是要罚,但若不记得此罪,这罚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再下辈子,他是会依然坚持正直痴情,还是会索性再当个恶人,让下下辈子再去烦恼后果呢? 但轮回的苦,不正就是这样反反覆覆,才会让每个灵魂都挤破了头想脱离飞升吗? 「上辈子他辜负了这个姑娘,这辈子为了她而丧命,也算得上是扯平了吧!」左葬劝道。 桃七看向那哭成泪人的姑娘,缓缓道:「你觉得她看起来像开心吗?就算死的不是她,若她真心爱着这男子,只怕她寧愿死的是自己。」 转头看向左葬,桃七接着道:「没有人会希望所爱之人为了自己牺牲。」 「但每个人都愿意为了所爱之人赴死。」左葬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桃七很是难受。 人真是奇怪,好好活着不行吗?怎么老是要死来死去的。神仙就不会这样。 「人世间太多爱恨嗔痴了,难怪仙界都说要断情绝爱,才能心无波澜。」桃七忍不住道。 左葬有些愣住了,问道:「所以你们神仙修行,就是为了断情绝爱?」 桃七点了点头道:「最高境界确实是这样,但仍要心怀慈悲。只是我离这境界还远得很呢!还得继续努力。」 「那你为什么老是下凡来啊?」左葬问道。 桃七心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想下来就下来,从来不需要理由。 只是她每次都是想见左葬了,才会下凡。就算只说得上一两句话,她也乐在其中。 因为左葬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至于为什么,几百年来,桃七早就放弃去深究了。 见桃七不说话,左葬战战兢兢问道:「下凡,也是修练吗?」 桃七见有台阶下,急忙点头,但左葬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那你以后别来找我们了。」左葬几乎是有些生气道。 「为什么?」 左葬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道:「你是仙女,能断情绝爱。但我是鬼,有人的七情六慾,做不到拋开。」 第一次,左葬恭敬地对着桃七作了个揖道:「还请桃七上仙以后去他处修练吧!」 这是每个鬼差看见神仙都会做的举动,但桃七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你干嘛呀?」桃七焦急道。 「小的就算再修练个几百年,也做不到心无涟漪。再说了,仙鬼本就殊途,还请上仙莫要再干扰小的办公了。」左葬曲着身子,看着地面道。 桃七手足无措,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直起身来,左葬转身小声道:「不要再来了。」 看着越离越远的左葬,桃七哭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仙与鬼,仙与人 那日一别,桃七就再也没有来过凡间。 右陵一开始很是不习惯,曾问过左葬:「兇丫头怎么不来了呀?你跟她说了啥啊?」 「我叫她不要来的。」左葬坦承道。 「为什么呀?」右陵虽总被桃七懟,但他并不讨厌桃七,失望问道。 「她断情绝爱,但一直来,我会喜欢上她。」 右陵听了,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你清醒点!她是神仙,你是鬼!你再傻也给我有个限度!」 左葬露出了无奈的神情道:「所以不是叫她不要来了吗?」 鬼差是不可以喜欢上仙女的。 绝对,不可以。 就算是痴傻的左葬也明白这个道理。 光阴似箭,转眼七年过去了。 右陵逐渐习惯了桃七不来的日子,不再提起她。 左葬觉得他也很快会习以为常,但七年过去,思念不减反增。 一闭眼,他还是会看见开心笑着的桃七。 然后在七年后的某一天,桃七再次出现在左葬右陵的面前。 桃七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粉色簪子还戴在头上,但脸颊却不再红润。 一直到亲眼看见,左葬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她。 七年前不让她来,因为害怕自己会越来越喜欢终将断情绝爱的桃七。 但时间并没有冲淡他对桃七的感情,反而将她更深地刻在了心上。 左葬转过身去,不敢面对桃七,因为担心笨拙的自己会把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 「你干嘛不看我?」桃七有些伤心问道。 左葬连话都不敢回,担心自己的笨嘴会出卖自己的心思。 「我有话要跟你说...」桃七似乎有些紧张道。 但左葬连桃七的脸都不敢直视了,哪还能聊天?忙道:「不行!」 「为什么?」桃七失望道。 「因为...」愚钝的左葬想了一下后道:「我明天要去度假了,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很忙!」 「啊?」右陵根本没听说左葬要去度假,讶异道。 「你们鬼差放假不都是来凡间吗?」桃七问道。 左葬点了点头,觉得话说越少越安全。 迫切地拉住了左葬的衣角,桃七问:「这次是投胎成什么人啊?我在天上帮你看着...」 这倒是把左葬给问傻了。 度假就是他随口胡诌的,哪有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她? 一咬牙,左葬假装生气道:「关你什么事啊!少管我!」 几乎是连滚带爬,左葬连工作也顾不上,急忙逃走了。 独自完成工作回到阴间的右陵找到左葬,一脸困惑问道:「你明天要放假?我怎么不知道啊?」 左葬一脸内疚道:「就..脱口而出...」 「啊!!!??」右陵不可置信惊呼道。 「但话都说了,不去也得去啊...」左葬心虚笑着,知道这代表右陵得一肩扛下所有工作。 叹了口气,右陵道:「你...真喜欢她啊?」 左葬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鬼跟仙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别跟我说什么只要远远看着就心满意足之类的蠢话。」右陵有些心疼道。 当了这么多年的伙伴,他是真关心左葬的。 左葬摇了摇头,悲伤道:「我做不到远远看着。」 或许左葬是真的傻了,傻到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占为己有。 不敢看她,除了怕自己的心意被发觉,更重要的是要压抑想将她抱在怀中的衝动。 除了自行离她远远的,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泪眼汪汪桃七】 那日被左葬赶走,桃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回到了尘熙宫。 她不懂为什么左葬要发这么大脾气,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醉醺醺的消凡见了,两眼涣散笑道:「你哭什么啊?失恋啦?」 桃七一听,恍然大悟。 「难道我喜欢上他了...?」桃七自言自语道。 「谁?」消凡一头雾水问道。 桃七红着脸,不肯作答,逃回自己房中。 回忆起与左葬的点点滴滴,一开始的确只是好奇为何笛午要特地带她去找这个鬼差,陆陆续续找了好几次也没想清楚,但不知不觉间,下凡去找他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傻呼呼的,对桃七却总是细心又温柔。 而他说的每一句话,又总是那么似曾相识。 桃七猜想过或许他们在她歷劫时曾有些渊源,但桃七并不想去调查。对她来说,桃七是桃七,跟之前下凡的桃子并不是同一个人。 再说了,左葬不像是曾经见过她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深刻的过往。 既然如此,桃七不想纠结过去,只想跟左葬编织他们之间的回忆。 但,这就是喜欢吗? 她是因为喜欢左葬,不能再见到他才会难过吗? 桃七整整想了一个礼拜才想通。 这一周里,她去看过别的鬼差抓鬼,也试过去跟其他傻呼呼的仙子打交道。 但没有一个,能代替左葬。 就算他不说话,傻愣地在那里抓鬼,桃七也看得意犹未尽。 但要是他说话了,无论他说什么,都能逗得桃七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拿给左葬,想看看他的反应。 因为不管是什么新奇事物,要是不能跟他分享,好像就没那么有趣了。 如果说她下凡的原因是想见左葬,那她想见左葬的原因,这几百年来早就已经从好奇,上升到喜欢了。 想通后,她迫不及待想跟左葬说。 当然,她没有大胆到敢直接告白,但起码想让左葬知道,他就是自己下凡的原因。 剩下的,就看他的反应再决定吧! 谁知一下凡,就吃了个闭门羹。 左葬竟然连她的脸都不愿意看。 再次哭哭啼啼回到尘熙宫,这次她决定再也不下凡了!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左葬这么讨厌她? 桃七越想越生气,想直接去阴间问清楚,但左葬去凡间度假了。 怒翻开命簿查看,桃七这才发现仙界看不到阴间鬼差的度假纪录。 但这难不倒她。 既然都知道是明天了,只要在明天出生的婴儿们长大后,再一个一个去看就知道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桃七午饭都还没吃完,左葬就长大了。 这一世,他叫伍靖文,与本尊左葬恰恰相反,是个聪慧过人的傢伙。 命中注定伍靖文将白手起家,成为京城首富,享年七十,死于肺病。 透过水仙池,桃七看见那跟左葬长得一模一样的伍靖文,也不知为何,怒意全消了。 左葬见了她就讨厌,但伍靖文总不会吧? 就远远看一眼,这样就够了。 怀抱着她自己也知道是自欺欺人的心态,桃七下凡去偷看伍靖文。 【伍靖文】 这天,是凡间的灯笼节。 夜晚的京城街道充斥着人潮,有逛街的,也有吃饭的。 但最多的,就是在围绕在庆华楼猜灯谜的人了。 庆华楼每年都会举办灯谜大会,谁猜的最多,就能获得做工精緻,造型浮夸的灯王。 每届灯王获得者都会爱现地绕城一周,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 今年,伍靖文十八岁,名下已经有了几家生意不错的布店与银楼。 由于是临时找来的命数,左葬来不及调整太多,基本上跟本尊一模一样,即便是没有八尺,也是十分高大的身材。 桃七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伍靖文。熟悉的五官,双眼却透露出左葬从未有过的自信与傲气。 是他,又不是他。 伍靖文自信地指着一个上面写着『一来就千』的灯笼,大声道:「十!」 台上的主持看了看手里的解答,忙摇铃大喊道:「这位公子答对了!」 一个美丽的姑娘从台上拿下了灯笼,走到伍靖文身边娇羞问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伍。」伍靖文微笑道。 男人的顏值绝大多数取决于自信。聪慧过人,意气风发的伍靖文微微一笑,竟然还有几分迷人。 姑娘在灯笼上写下『伍公子』,放进计分的篮子里。 桃七有些好奇,探头看了看,原来伍靖文已经猜中十个灯谜了。 突然,后面一个看热闹的不小心撞了一下桃七,将她撞倒在掛满灯笼的灯谜板下。 伍靖文手指灯笼正想解开上面的灯谜,见有人被撞倒,忙上前扶起了桃七。 「姑娘没事吧?」伍靖文柔声问道。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个男子声音,说出了刚刚伍靖文想解的灯谜答案。 叮叮叮!看来这人幸运劫胡了。 桃七内疚看着地上道:「对不起,害你少赢一个灯笼。」 伍靖文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说道:「没事,现场赢回来一个给姑娘瞧瞧。」 望着桃七,伍靖文他连头都没回,随意往身后指了一个灯笼就道:「值。」 桃七探头看向那灯笼,上面写着『半真半假』。 叮叮叮!伍靖文果然猜对了。 又一个美丽的姑娘上前想问姓名,但伍靖文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情道:「你们到底要问几次?」 姑娘碰了软钉子,识相地退下了。 桃七想了一下,不解问道:「半真半假为什么是值呢?」 「真字跟假字,各拆一半,合起来不正是值吗?」伍靖文笑道。 「那一来就千呢?」桃七又问。 伍靖文回答道:「十字上头放个一,不正是千字吗?」 桃七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左葬投个胎能像开外掛似的,智商直线上升。 「姑娘,」自信的微笑再次爬上伍靖文的脸,他接着道:「这么留意在下的解答吗?」 「我..我就是正好在你答那题的时候才开始看的,你前面十题我都没听到呢!」桃七心虚道。 才说完,她便懊恼不已。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在留意他吗?连他答几题都知道。 伍靖文并没有拆穿她,只是温柔道:「不如姑娘选一个喜欢的,在下答了,将灯笼送给姑娘。」 「不必了,我也就是凑凑热闹而已。」桃七婉拒道。 她本只想偷看,现在还说上话,她已经很细满意足了。 但伍靖文却道:「姑娘不肯选,那在下只能代劳了。」 指着一个写着『花开在阳春,满身红通通,清果脸上有淡红,诱来天宫孙悟空』的灯笼,伍靖文大声道:「桃花。」 叮叮叮! 彷彿是自己的名字被猜中般,这么多个灯笼,他偏偏挑了一个谜底是桃花的,让桃七心中有些悸动。 庆华楼的老闆拿出一个造型夸张的嫦娥奔月灯笼,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交到了伍靖文手中问道:「还是题伍公子吗?」 原来一共就只有二十四的灯笼,解开了十三个灯谜的伍靖文已经确定是今晚的赢家了。 「姑娘怎么称呼?」伍靖文问道,眼中流露的温柔竟然跟平时的左葬有些神似。 桃七愣了一下,照实答道:「桃七。」 伍靖文有些意外,问道:「这么巧?看来这灯王不写你的名字都不行了。」 从老闆手中拿过了笔,伍靖文写下了字跡清秀的『桃七』两个字。 「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灯王,桃姑娘不拿着绕城,实在可惜。」伍靖文将灯笼递给桃七说道。 桃七勉为其难接下了灯王,心想快点绕完快点回去。 早知道会搞出这么多事,就隐形来看了。桃七心想。 但转念一想,尘熙宫的神仙本来就可以下凡,好像也没明文规定不能与凡人互动,只要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神仙就好,于是放宽了心,自在绕起城来。 街道上的人们不断向自己投射羡慕的目光,桃七虽然感觉良好,却也没忘这灯谜都是伍靖文猜的,自己一题也没答对过。 「你真厉害,一下就猜出来了。」桃七称讚道。 身后的伍靖文谦虚道:「年年都是那些题,看久了,背也背起来了。」 「那怎么别人都没猜出来,就你会呢?」桃七转头道,下意识朝着左葬的头应该在的高度,殊不知伍靖文比本尊矮了半个头有多,忙将视线往下移。 这一转身,才发现伍靖文温柔地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左右,不让拥挤的人群撞到自己。 想起左葬也曾做过一样的事,桃七停下了脚步。 但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岂能说停就停?伍靖文一下就被后面的人推挤,扑进了桃七的怀中。 桃七下意识放开了灯王,想扶住他,不想伍靖文人高马大,桃七力量不够,自己也往后倒下。 本以为要一屁股摔到地上,但伍靖文却及时站稳了脚,抱住桃七的腰阻止她下跌。 「你没事吧?」伍靖文问着左葬也曾问过的话。 但这左葬不曾做过的拥抱,为何也如此熟悉。 羞红着脸,桃七有些生气地推开了伍靖文。 「是在下唐突了吗?」伍靖文荒问道。 「你..你凭什么对谁都这么好啊?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女孩子家会很容易误会的!」桃七生气道。 正是左葬无意间的温柔,让桃七莫名其妙喜欢上了他,现在只能可怜巴巴下来偷看他的转世。 伍靖文对只见过一面的姑娘也如此温柔,彷彿是在告诉桃七左葬的温柔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就是人好。 也彷彿是在提醒桃七,左葬并不喜欢桃七。 这样一想,桃七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左葬会赶自己走。 他一定是无意间发现了桃七对自己的心意,但不能接受,只能推开她。 「误会..误会什么?」不知内情的伍靖文一脸懵问道。 眼眶泛泪,桃七转身道:「我要回去了!再也不见!」 不同于慢半拍的左葬,伍靖文一把抓住了桃七的手道:「等一下!」 桃七想甩开,奈何力气不够,只能被他抓着。 「什么误会?桃姑娘,你怎么了?」伍靖文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放手!」桃七含泪道。 见桃七去意已决,伍靖文无奈道:「起码让在下送桃姑娘回家吧!天色已晚。」 「放手!」桃七更加坚定道,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伍靖文只能放手。 桃七指着伍靖文脚下道:「你就站在这里,不准跟着我!」 「灯笼...」伍靖文道。 「你给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桃七边跑走边喊道。 躲进暗巷,桃七急忙用仙术隐身。探头一看,伍靖文还站在原地。 他叹了一口气,捡起灯王,看起来有些失落地走远了。 「桃七...城里有姓桃的人家吗?」伍靖文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六章:这次,那个房间 误以为左葬不喜欢自己的桃七一回尘熙宫,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醉醺醺的消凡看了,揉了揉眼睛道:「时光倒流了吗?怎么总觉得看过这一幕...」 「对!我就是失恋!开心了吧?」桃七哭喊着,逃回房中,留下傻眼的消凡。 趴在床上,桃七抱着枕头不停哭着。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喜欢我?哇!!!」 桃七就这样自导自演了一场荡气回肠的失恋戏码,男主角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登场过。 突然想到什么,桃七爬起身去翻命簿。 伍靖文命中註定有一个正妻跟两个小妾。这本身没什么,京城首富三妻四妾在那个年代很平常。 但桃七介意的是伍靖文遇见他妻子林若水的场景。 伍靖文当时在街上走着,正好与林若水搭乘的马车擦肩而过。 风吹起马车的帘子,让伍靖文意外看见林若水的侧脸,惊为天人,一眼瞬间,忙拦车求娶。 「我倒要看看能让你惊为天人的侧脸究竟有多美!」桃七不服气道,都忘了凡人的命数是她亲手写的,无论林若水长怎样,只要她写了爱上,伍靖文哪有选择权。 擦乾眼泪看准时间,桃七再次怀抱着满腔近乎是去抓姦的怒火下凡,连隐形都忘了。 站好位置,桃七看见林若水的马车缓缓逼近,而伍靖文正从转角的布店出来,向着马车靠近中。 两者交会,风吹起帘子,而伍靖文也正好转了过去。 桃七本想看林若水有多美,但真到这个节骨眼,她却望向了伍靖文。 比起惊为天人的林若水,她更想知道当左葬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只见伍靖文眼中毫无涟漪,甚至连笑意都没有,若无其事转头向前继续走着。 不应该啊!平常左葬心里想什么马上就显露在脸上,难道他智商一飆高,脸也高冷了?桃七纳闷心想。 「一眼瞬间照理说不是应该双眼放光,嘴巴微张,几乎傻掉的样子吗?」桃七自言自语道。 她刚说完,就看见伍靖文露出了跟她所形容一模一样的表情。 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一看,伍靖文正在跟自己对视。 桃七忙往巷子里跑去,但人高腿长的伍靖文几乎是三步就追上她,抓住了她的手腕。 将桃七按在墙上,伍靖文焦急到近乎怒吼问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姓啥名谁?」 桃七有些手足无措问道:「你干嘛啊?查案吗?」 缓和了情绪,伍靖文又问道:「我提亲要找谁?」 「什么亲?」桃七错愕道。 伍靖文突然露出惊慌的神情,问道:「你...不会已经成亲了吧?」 桃七摇了摇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道:「没..没有。」 「那可有订亲?」伍靖文再次问道。 「也没有。」桃七依旧是一头雾水。 两人就这样壁咚状态对望了几秒,伍靖文才缓缓道:「我娶你,你可甘愿?」 「啊?!」 伍靖文慌张地放开了手,说道:「不甘愿吗?」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桃七在心中大喊道。 他不是应该一眼瞬间林若水吗?娶我干嘛?难道我比林若水还要美?桃七陷入了无止境的问号当中。 突然,脑袋中一机灵! 桃七是神仙,不能嫁给凡人! 「我不能嫁给你!」桃七看准空档,边逃跑边大喊道,留下了傻眼的伍靖文。 【一见钟情的原因】 张大了嘴,桃七丢了魂似的回到尘熙宫,这次难得消凡没有太醉。 主要是因为上次的时光倒流事件让消凡怀疑自己喝到穿越了,决定先缓一缓。 「你怎么啦?看到鬼啦?」消凡问。 见到消凡,桃七彷彿是在汪洋中看见浮木,一把抓住消凡的手问道:「我问你,一个凡人若是没有按照命簿爱上命定之人,这是什么原因啊?」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消凡一脸迷惑,问道:「可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啊?」 桃七心虚道:「似乎爱上了另一个人...」 消凡想了一下,迟疑道:「以前是有过这样的例子,就你娘搞出来的。但...发生在凡人身上,不应该啊!」 「说清楚!」桃七怒道。 消凡道出桃七的生母,也就是嫦笙星君的夫人橘纺,在结婚前曾在司歷宫当差。当时嫦笙星君因犯错被贬下凡歷劫,本来安排会爱上另一个人,却因为橘纺的出现导致命数错乱。 简略来说,因嫦笙星君本尊喜欢橘纺,所以下凡后只要看见橘纺一眼,就会无条件爱上她,也因此破坏了情劫编排。 听到这里,桃七想起灯会那天的事,惊呼道:「一眼?!」 消凡点了点头。 露出欣喜之色,桃七小跑回房间。消凡虽依旧一头雾水,但他决定不形于色,装出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 双手捧脸,桃七开心地在床上打着滚。 伍靖文灯会上第一次看见桃七没讲几句话,再见就要娶她,若说他对桃七一见钟情,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按照消凡的逻辑,本尊左葬喜欢桃七,伍靖文才会对桃七一见钟情。 桃七回想起左葬当时对自己所说过的话。 「你是仙女,能断情绝爱。但我是鬼,有人的七情六慾,做不到拋开。」 「小的就算再修练个几百年,也做不到心无涟漪。」 她突然理解左葬赶走自己的理由了。 他当时,便对桃七动了情。 想到这里,桃七一阵害羞,连打滚的速度都加倍了。 羞涩地用衣袖半遮脸,桃七决定透过水仙池去看看对自己情根深种的伍靖文是否在思念着自己。 一想到他会深情地看向远方,忧鬱地呼唤自己的名字,桃七忍不住在心中小鹿乱撞了起来。 仙术一施,桃七看见伍靖文正穿着新郎倌的衣服在迎亲。 「他奶奶的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就娶别人了?!」桃七破口大骂道。 扑通一声,桃七再次怀抱着满腔近乎是去抓姦的怒火去到凡间。 【睡你怎么了?】 伍靖文被桃七拒绝,心知此生再也无法迎娶心爱的她,破罐破摔随意娶了一个家里相中的姑娘。 成亲当天,面如死灰,彷彿生无可恋。 桃七混进伍宅,一旁看着敲锣打鼓,拜堂奉茶,心中百味杂陈。 就算伍靖文不是真的左葬,一想到他会顶着这张脸跟别人洞房花烛,桃七就不甘愿。 凭什么一个凡人能看见左葬娇滴滴穿着睡衣的模样?我都没见过!桃七心想。 突然想起左葬生前是人,该不会死前也结过婚吧? 心中一股酸涩,桃七蹲下身来,不想让人看见眼眶泛起的泪水。 突听见骚动声,抬头看见酩酊大醉的伍靖文离开宴席,跌跌撞撞走进了大红灯笼高高掛的喜房。 心知再看就是自虐,桃七站起身来打算离去,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伍靖文不是左葬,就算看了不好受,起码还能安慰自己。 若左葬之前也结过婚,也拜过堂,也藉酒壮胆走进过美娇娘等在内的洞房,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滋味了。 对着自己的新娘,想必左葬一定比平时更加温柔吧!桃七悲伤地想着。 才走几步路,就听见碰一声,伍靖文又醉醺醺地走出来了。 两人四目相交。 这次桃七连逃都来还不及,就被浑身酒味的伍靖文逮进了书房。 伍靖文将桃七甩进房中,房门一关,怒狠狠地望着她。 「你..你干嘛啊?」桃七怯生生问道。 略为摇晃,伍靖文指着桃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桃七心虚回答:「首富结婚,来看热闹啊...」 吞了口唾沫,伍靖文努力逼着自己清醒些,再次问道:「那婚宴结束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可以吗?」 伍靖文脚步走近了一步,说道:「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啊?」桃七不解道。 伍靖文夸张地比手划脚道:「我伍靖文有得是钱,要什么就能买什么,却唯独买不了喜欢的姑娘?」 「啊?你新娘是买来的?」桃七讶异道。 「就算不是真金白银,不也是看中了我的身分地位,才会嫁进伍家吗?京城里人人说道,伍家的媳妇,一辈子不愁吃穿,想进门的多得是了!」伍靖文怒道,眼中却带有些许哀伤。 「你发什么酒疯啊?又不是我说的。」桃七越听越糊涂。 抓住了桃七的肩膀,伍靖文弯下身来,用恳求的眼神说道:「如果可以,家财,店铺我都能不要,我只要你。」 桃七想挣脱,但看着伍靖文的脸,那跟左葬一模一样的脸,她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而来?」 桃七无法避开伍靖文灼热的眼神,回答道:「我就想看看,你娶了怎样的姑娘,是不是比我好...」 这似乎是伍靖文要的答案。他将身子往前倾,吻上了桃七的双唇。 藉着酒意,他猖狂地索求着桃七的回应,而桃七也终于情难自控,忘情投入在这激烈的吻里。 将桃七单手拦腰抱起,伍靖文一手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让桃七坐在书桌之上。 砚台笔架散落在地,发出了震耳的声响,彷彿在预告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从唇,渐渐吻到脸颊,再到脖颈,肩膀。 桃七看着那跟左葬如出一輒的下顎线,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只能任由伍靖文几乎是粗暴地拉下了她的衣领。 再次抱起桃七,这次的目的地是书房中休息的卧榻。 而桃七的手,也情不自禁地解开了伍靖文大红的衣带。 等到她再恢復神智时,伍靖文已经全身赤裸,睡倒在旁。 满地都是脱下来的衣裳,有些甚至还掛在傢具上,一看就能想到他俩刚刚有多狂野。 桃七坐起身来,双手摀嘴,心慌意乱。 完了!我怎么就这么没定力呢?桃七心想。 但刚刚伍靖文这么醉,要是自己趁夜逃走,或许他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桃七躡手躡脚起身想捡衣服,但屁股刚移动,手腕就被伍靖文给紧紧抓住了。 「你想去哪儿啊?」此时伍靖文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清醒不少,酒意消退了一大半。 露出了心虚的微笑,桃七谎道:「我冷,捡衣服来盖着。」 伍靖文一个翻身将桃七压到身下,冷笑道:「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觉得我会轻易放你走吗?」 「你又想干嘛?」桃七害怕道。 吻上了桃七的脖子,伍靖文在她耳边道:「你不是冷吗?我很热。」 岂止热,他根本是烫的。 叹了口气,桃七心知今晚是走不了了。 总算熬到早上,伍靖文再次睡下。 折腾了一晚上,桃七猜想他这次总得睡死了吧? 躡手躡脚重新起身穿衣,在准备就绪要走前,桃七按耐不住心中的甜蜜,看向了熟睡中的伍靖文。 算算时间,回去等上个把月,就能去找左葬让他负责了。到时候由不得他抵赖! 这么一耽搁,伍靖文又醒了。 桃七急忙逃走,但还是没有伍靖文腿长,三两下又被追上。 朦胧之间,想起不知谁说过当后面有人来袭击你时,蹲下快速站起,头会击中对方的下巴,自己便能藉机逃脱。 桃七跟着回忆照做,却没感到有撞到什么,反而是自己的腰被伍靖文紧紧抱住了。 转身一看,赫然发现她的头顶根本搆不到高挑的伍靖文下巴,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道:「这谁教的啊!怎么还有身高限制?」 「别走!我今天就去把婚给退了,说什么我也会把这婚给退掉。」伍靖文不捨地在桃七耳边道。 他声音温柔中带有着激情后的慵懒,听得桃七人都麻了。 「我找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到半个桃七。你到底叫什么?现在可以嫁给我了吧?」伍靖文笑问。 「我不能嫁给你!」桃七慌乱道。 「啊!?」 伍靖文看看桃七,又看看背后的一片狼藉,不可置信惊呼道:「不是吧?!为什么?!」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神仙,桃七只能曖昧道:「你我身分悬殊,不能在一起!」 伍靖文听了,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当朝公主吧?」 「对!我就是馋你的身子了,反正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我家的,睡你一下怎么了?快放手,我要走了!」桃七忙顺着话锋扯谎道。 伍靖文放开了手,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桃七要开门的时候,伍靖文大喊道:「你等着!我去考功名,我去立功,然后去皇上面前求他赐婚!」 桃七一听,心里慌了一大半。 他要是真去考功名,这命数不就全乱套了吗? 灵机一动,她想起京城中有个姓叶的,家中长女身患重疾,只剩三天命了。 「我其实叫叶栖缘,是叶家的长女。」桃七忙道。 伍靖文质疑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肯老实说?」 桃七急中生智道,一脸委屈道:「灯会那天我是偷跑出来的,不想让人知道就没说。之后你突然说要娶我,我心一慌就不敢说。但现在都这样了,不说也得说啊!」 伍靖文怒气冲冲边穿衣服边指着喜房的方向道:「叶栖缘,回家穿好嫁衣等我!下次,那个房间见!」 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正常人都不会联想到他是在指求婚,桃七不由得在心想「这样真得好吗?」 总而言之,叶栖缘跟伍靖文是注定要好上了。 最终章:第三条禁忌 伍家第二天又来一次大婚,全城都目瞪口呆。 但人家有钱,你也奈何不了他。 不同于前一天,这次新郎倌没有走在花轿前头,反而走在了花轿旁边。 桃七掀开帘子,顾忌道:「这样不合礼数,你到前面去!」 伍靖文轻浮笑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在乎礼数的人吗?」 想起他们是先洞房在成婚,还是在伍靖文跟别人大婚当晚大啖禁果,桃七羞涩地躲回了轿子里。 伍靖文将手伸进了轿中,示意桃七牵着。 满脸通红,却又受不了诱惑,桃七只能乖乖照做,一路牵到伍家门口。 花轿一到,伍靖文连路都不让桃七走,直接将她抱到了大堂之内才让她站定行礼。 「礼还是得让你拜的,不然别人会说我逼你嫁。」伍靖文露出了顽皮的笑容道。 桃七扁着嘴,回道:「本来就是你逼的。」 「昨晚可不是我逼你来的。」伍靖文贼笑道。 自知理亏,桃七只能认了。 这次,伍靖文连酒宴都没去,直奔喜房。 假惺惺地扯下盖头,伍靖文舔了舔嘴唇道:「夫人,今天这里有棉被,夜里你就不会冷了。」 但桃七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嘴便被堵上了。 【说什么也不能喝】 第二天一早,伍靖文张大眼看着床上沾血的白手绢,一脸疑惑。 昨晚是桃七自己的仙身,今天却是上了叶栖缘的肉身,所以伍靖文虽觉得是跟同一个人亲密,其实却是两副不同身躯。 「呵呵呵...」桃七心虚地乾笑着。 「昨晚...」伍靖文也是第一次结婚,有些搞不懂细节,不知道该怎么说。 「呵呵呵..」桃七更加尷尬了。 伍靖文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地表情道:「不会是我...的问题吧?」 「呵呵呵...」 心疼地搂住了桃七,伍靖文柔声道:「下次我小心点。」 「还下次?!」桃七抱怨道,心里却清楚,她自己也挺乐在其中。 但第二天,叶栖缘就病逝了。 伍靖文伤心得肝肠寸断,终生没再娶。 但前一天明明好好的,第二天就病逝,伍靖文也不禁怀疑是自己太过激情,把老婆给折腾死了。 几十年后,伍靖文患肺病而亡,左葬重新回到了阴间。 站在门口,恢復了鬼差记忆的左葬瞪大了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右陵见了,忙以身挡在孟婆身前大喊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让你喝孟婆汤了!」 只见一脸痴呆的左葬突然渐渐露出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猥琐。 「呵呵...不喝..这次打死我也不能喝啊!」左葬一脸痴笑道,看起来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右陵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战战兢兢道:「你怎么每次度完假回来都不太正常啊?」 不知在回忆什么噁心画面的左葬心不在焉地缓慢走着,突然目光扫到了孟婆,竟吓得跳开,嘴里直喊着:「我不喝!不喝!打死我也不喝孟婆汤!你走开!」 「老身也没让你喝啊...」孟婆无辜道。 右陵抓住了左葬的肩膀不停摇晃,想摇醒他道:「你以后不能再去度假了!你清醒点!」 几天后,发花痴的左葬逐渐恢復正常。 由于他这次没喝孟婆汤,连带地恢復了一些往日的风范,不再像个弱智了。 桃七为什么会下凡找伍靖文,他当然也猜得出来。 总而言之,他跟桃七就是双向奔赴的甜蜜热恋,只是之前他太蠢,导致彼此之间產生误会。 虽然仙鬼之间依然有着现实层面的问题,但只要相爱,左葬深信任何问题都会有解决之法,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 伍靖文是一个想要什么便会立刻动身争取的人,而千罗棉杀伐果断,若不是身为宦官,想必也会跟伍靖文一样敢爱敢恨。 皆因他们的本尊左葬,就是这样的个性。 但几天再次过去,桃七却依旧没来。 回想起凡间的种种,左葬不禁纳闷了。 这天,在抓完小鬼后,桃七还是没有现身,左葬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啊?」右陵一边扯着锁住小鬼的勾魂铁鍊一边问道。 左葬转头望向右陵,问道:「我问你,你觉得我帅吗?」 「啊?」右陵傻眼回答。 「除了人高腿长,还有什么让人覬覦的特点吗?」左葬一脸正经问道。 右陵忍不住伸手摸向左葬的额头,在确定他没烧坏脑子后,讶异道:「你这次没喝孟婆汤啊!怎么又傻了?」 左葬不耐烦地拍掉了右陵的手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啊?!?!」 「你觉得...我有可能会被人..我有帅到会被人骗色的地步吗?」左葬有些忧心道。 「谁骗你色啊!?阴间只有我们几个啊!」右陵吓到都要哭了。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有谁喜欢我,一定是喜欢我的内在,不能是只有肉体吧?」左葬越问越慌。 右陵心疼地拍了拍左葬,缓缓劝道:「你真的不能再去度假了。」 但桃七,为什么迟迟不来呢? 【犯忌】 叶栖缘死后,桃七回到仙界。 但才刚踏进尘熙宫,就被天兵天将给擒住了。 消凡神色凝重,从房中走出心疼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桃七被兵器压到地上,一脸错愕道:「我..我做什么了?」 「神仙在凡间有诸多禁忌,而其中最为严重的一条就是万万不可与凡人有肌肤之亲!就算左葬本尊是鬼差,他只要投了胎,就是以凡人来看待的呀!」消凡叹了口气,难过道。 桃七睁大了眼,百口莫辩。 看着被天兵押走的桃七,消凡于心不忍道:「本以为尘熙宫只要不收男仙,就不需要顾忌这条禁忌。没想到收个女仙进宫,也能犯这禁忌,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就算在仙界也是一样。 桃七被打进天牢,听候发落。 天牢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湿又冷。桃七在牢房中,瑟瑟发抖。 眼前突然出现紫绿色的电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桃七!你没事吧?」笛午担忧地抓着牢房的栏杆问道。 「师父...」桃七流下了眼泪。 笛午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傻呢?你喜欢左葬,就不能等他回到阴间吗?就算仙鬼难修成正果,起码也不算犯天规啊!」 桃七头低低道:「桃七也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给师父蒙羞了...」 「唉,早知今日,我就该把之前的一切早点跟你说,你或许就不会有这么一遭了。」笛午语重心长道。 桃七却露出了笑容道:「不,桃七猜想到之前歷劫或许曾与左葬有些纠葛,但桃七心知会寄情于他,跟那些前尘旧事毫无关联。」 左葬确实让桃七觉得很熟悉,但对他的喜欢,却是几百年来,一点点累积出来的。 她喜欢他带点傻的温柔与不擅偽装的直率。她喜欢他慢半拍的反应与日復一日的认真。 左葬对桃七不曾说过半句曖昧的情话,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清楚传达着桃七对他有多重要。 无论隔多久,只要桃七想见他,他永远都在,就像是默默陪伴的星月,替远航的小船指引着方向。 他们之间没有荡气回肠的惊心动魄,只有细水长流的坦诚相待。 一开始是习惯,后来逐渐变成了无可取代。 笛午从怀中拿出从司歷宫中盗出来的情劫本说道:「我本想待我修练成上神时,就能使出海市蜃楼,把你失去的回忆还给你,但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这情劫本里详尽记载了你之前下凡时与左葬所发生的一切,就算你知道了对现在的处境也是于事无补,但起码不会再有悬念。」 桃七犹豫了一下,问道:「左葬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他自愿喝了孟婆汤,忘记了之前的种种。」笛午点头道。 「自愿?!」桃七惊呼道。 「虽没亲耳听他说原因,但我大概也猜得到一二。他知道你不会记得,不想日后难以自控去纠缠你,所以出此下策。」笛午感伤道。 桃七听了,忙抢过了笛午手中的情劫本,翻开详读千罗棉与桃子的过往。 读完后,桃七坐倒在地,嚎啕大哭。 无论几辈子,左葬一直都是这么傻,掏心掏肺地对待桃七。 而无论是哪一世,桃七也总是对他任性地强取豪夺,逼着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復。 「他要是没有遇见过我,那该有多好啊!」桃七声嘶力竭道。 没有桃子,千罗棉的一生将会叱吒风云,成为黎国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没有叶栖缘,伍靖文不会鬱鬱寡欢一生,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没有桃七,左葬不会因为自灌孟婆汤而痴傻数百年,更不会对注定没有结果的仙子动情。 她明明只要离他远远的,他便可事事顺遂,但桃七偏偏就自以为是,屡次招惹,最终将他拉进了永无止尽的深渊之中。 桃七受罚,罪有应得,但左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生生世世都要受此折磨呢? 但一切已经太迟,左葬对桃七情根深种,身心都被洗劫一空,两人却再无重逢之日。 趴在地上,桃七痛心疾首,抱头大哭。比起自己受罚,她更心疼左葬无辜受到牵连。 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暗处,默默看着桃七与笛午。 他正是嫦笙星君,桃七的生父。 他看似铁面无私,说贬桃七下凡就贬,但他终究是桃七的亲生父亲,见桃七如此,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犯了错,终归是要受罚的。只是这一次,嫦笙星君不打算再罚桃七下凡歷劫了。 叹了口气,他心知这次得往重里罚,天上才能心服口服。 这一罚,往后父女之间也就没有什么能见面的机会了。 但身为一个父亲,这是他唯一能替她做的事。 【结局】 左葬在阴间等了好几年,一直都没有等到桃七。 终于他忍不住,这天抓住一个勤勤恳恳在凡间做了几千年,还有一年就能期满回归天上的土地公,想说他对上面的事情应该比较了解,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想土地公一听见桃七两个字就脸色大变,惊道:「她不就是那个犯了天规被罚的小仙女吗?你问她的事干嘛啊?」 左葬慌道:「犯天规?犯了什么天规啊?!」 土地公想了一下后道:「不知道她下凡时犯了哪一条,总之是跟她下凡有关係,得等判决出来了,才能知道。」 寻思一想,左葬如遭当头棒喝,猜到她犯哪一条禁忌了。 腿一软,他坐倒在地。 「你怎么啦?」右陵忙上前关心道。 一脸慌乱,左葬看向右陵,无助道:「我...我害死桃七了!都是我的错啊!」 衝向土地公,左葬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求土地公公带小的上天去跟玉皇大帝解释,这一切都是小的不对,跟桃七上仙没关係,跟桃七上仙没关係!」 土地公一脸为难道:「哎呀你别求我了!我哪有这能耐能带你上天啊?我就算离开凡间,也是天上最低阶的仙子,连灵霄宝殿都不见得看得着,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每次桃七想见他,都能轻易下凡甚至是去阴间找他。左葬一直不觉得这是一个困扰,因为内心深处他从不曾担心过桃七有一天会不来,直到他赶桃七走的那天。 现在桃七出事,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竟然连去看她一眼都做不到。 仙与鬼的距离,就是如此遥远。 除了站在原地耐心等候,左葬什么都做不到。 跪坐在地,左葬为自己的束手无策声泪俱下。 看见左葬的反应,土地公猜到了大概,语重心长道:「你就忘了她吧!她在凡间犯错,应该是罪不致死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你别再招惹她,就算是帮了她大忙了!」 听到这里,右陵也看出端倪,拍了拍左葬的肩膀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光是动情还不够,你...唉!」 事已至此,左葬似乎除了忘记,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右陵的陪同之下,他再次来到孟婆面前。 孟婆在了解来龙去脉后,叹了口气劝道:「老身知道你无计可施,但你都回来这么久了,现在再来喝汤,也不见得有用啊!」 「只能试一试了。我若是还记得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去找她,到时候会让她雪上加霜的..」左葬难过道。 手捧一碗孟婆汤,左葬将碗就到嘴上。 突然间,心中浮现了桃七在天上受罚的模样。 雷鞭一鞭鞭打在桃七瘦小的身躯上,尖锥一下下刺进她的仙骨里。 她扯着喉咙大喊,却不敢叫出左葬的名字,因为害怕会牵连到他。 左葬觉得这比让他削肉剃骨都来得难以忍受。 这碗汤喝下去,什么都不记得,他快活了,但桃七却不会因此少受半点苦。 他做不到帮桃七分担处分,若连桃七为自己受苦这件事都不记得,那还算什么男人? 桃七犯的错,他也有责任,毕竟是他主动引她犯忌的。 若桃七的惩罚是天上神仙给的,那左葬的惩罚就是无止尽的内疚,以及永不能相见的心碎。 眼泪夺眶而出,左葬泪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让她一个人受罚,自己却置身事外!」 右陵夺过了汤碗,理解道:「那就不喝!咱们硬扛过去!」 他知道桃七受苦会让左葬生不如死,但右陵也知道唯一能让左葬撑下去的,也就只有他与桃七之间的回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左葬萎靡不振,每天浑浑噩噩,虚弱到连路都走不了。 几年过去,右陵一肩扛下工作,却毫无怨言。 他知道左葬的难处。 即便是他也难对桃七受罚这件事无动于衷,更别提是深爱着桃七的左葬了。 每天,右陵都会想方设法到处去打听桃七的近况,但这么久过去了,却一直毫无音讯。 这天,接替之前土地公位置的新人选下来了,避免左葬背上怠忽职守的罪名,右陵决定拖也要把他拖去新土地公前露个面。 「你就去一下!什么都不用做,就站着!算我求你了!」右陵硬扯着左葬道。 本来就瘦的左葬如今几乎只剩皮包骨,就算想反抗也没力气,只能任由右陵将自己拉到了凡间。 「我如今只会拖你后腿,你还不如向阎罗王举发我算了,还来见什么新土地公啊?」左葬心灰意冷道。 右陵不屈不挠道:「就今天一天!之后你爱怎么颓废就怎么颓废,我再也不会管你!看在你我搭档多年的份上,你就陪我演一场戏总可以了吧?」 左葬心知自己这些年来欠右陵不少,勉强振作精神,点了点头。 到了地方,右陵推了推左葬道:「前面便是新的土地公庙。我也不奢求你做什么,就去请个安,之后你爱干嘛就干嘛,我管不了你了!」 左葬觉得右陵有些奇怪。一个新上任的土地公,虽说打好关係不是坏事,但也没重要到需要奉承讨好的地步。 看着右陵,左葬怀疑道:「去就去,但你..是不是想转职去天上啊?那你去打招呼就好了,我去能帮到你什么啊?」 右陵双手合十道:「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去吧!不去你会后悔的!」 看出右陵眼中的异样,左葬战战兢兢走向土地公庙。 「鬼差左葬,来给新上任的土地公请安了。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左葬有些忐忑道。 「以后,就只能你来找我,因为我去不了阴间找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答道。 泪水流下左葬的脸颊。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几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 原来在嫦笙星君的游说之下,桃七的处分是贬下凡间当三千年土地公,也是仙界最低的职位。 「我是不是说了不来你会后悔啊?」右陵笑道。 不假思索,左葬紧紧抱住了眼前的桃七。 虽然未来依旧不知会如何,但起码有三千年,他们能快乐度过。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