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阴鸷废太子的喵》 第1节 ================== 穿成阴鸷废太子的喵 作者:十撇 文案: 沈芙穿进了一本古言甜宠文 文里讲的是前期在轮椅上度日的阴鸷废太子独宠小丫鬟 好在她穿成文里一笔带过的病弱美人,只负责轻颦眉尖、我见犹怜就行了吧 但谁能解释她穿成病弱美人没多久,再睁开眼变成了废太子养的猫 还是文里废太子要处理掉的猫 为保猫命,首先要拒绝废太子敌人投喂,只对废太子撒娇,再当他一个人的喵喵喵就行了吧 ps:漂亮水灵病弱美人x敏感多疑占有欲强废太子pps:童叟无欺的小甜文,不甜你亲我一口就知道甜不甜了! 2019.8.16 文案已截图留证 ——封面来自“渣咕”,谢谢她爱她!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异能 甜文 萌宠 主角:沈芙,贺兰昭 ┃ 配角:预收《穿成校霸的小迷妹》可以康康o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当太子的喵喵喵 ================== 第1章 一只喵 大德二十七年,冬末初春寒意料峭,探出东宫宫墙外的黄梅骨朵上似还沾有未融尽的细雪。 前几日风雪不停,今儿终于隐要放晴。 扫雪丫头们举着大竹叶扫帚已吭哧吭哧数个时辰,冻得发白的小脸都因为用力扫雪而憋红来了,但东宫前庭上可见的地上厚雪仍有五六分。 突然,有女声惊呼道:“碧落姐姐,这地上怎么有猫爪子印呀?” “我看看我看看!”众人一听,立马七嘴八舌地围成圈,又惊又疑地盯着雪地上那只孤零零的梅花状猫爪印。 须臾安静中,碧落迟疑地对上其他宫女的眼睛,神情紧张:“太子殿下不允许任何流浪猫狗踏入东宫……要不我们找找,快点把它撵了,不然若是让殿下瞧见一根猫毛……” 众人一听,瞬间觉得脖颈处有寒风刮过,不寒而栗地齐齐想起太子殿下那张冷峻阴鸷的面容,吓得魂都没了,刚憋红的脸又白了起来。 “对了,刚刚有猫儿房的大人们提着好几个盖着绸布的铁笼子经过咱东宫门口,大人们今年果然识趣地没问殿下要不要养猫狗了。” “啊呀!玲珑,你说这猫儿会不会就是那时从大人们手中溜来的?我刚扫雪的时候这块儿还没猫爪子印呢。”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低低说着,身后灌木扶疏中突然轻微地簌簌作响,似有动静。 但不待她们细听,木质滚轮轧过雪地的‘嘎吱’沉闷声恰时将之掩盖而过。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有簇黄梅上的雪点似乎轻轻动了动,冒出了点点雪白绒毛,与雪点以假乱真。 “见过太子殿下。” 扫雪宫女们连忙噤声,侧身福了福,一点眼神都不敢瞟往轮椅上那一袭暗金玄色衣袍的男人。 “你们围着都在议论些什么?”王公公余光见太子搭在滚轮上的手指倏地一顿,不再推动,又见太子没有出声阻止,王公公心下自以为猜中太子的心思,立马略有底气地呵斥,“还不一一说清!” 太子神情不明,只眯了眯眼。 男人深黑幽远的眼眸似乎落于她们身上,又似乎是落在她们身后。 宫女们见王公公脸色变了,立马扑通跪在地上,她们的管事碧落姑姑率先道,“回王公公,奴婢们并未妄自议论太子,只是在说前半个时辰有猫儿房的大人……” 她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瞧见前方似乎是来势汹汹的二皇子,只好连忙改口,“……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贺兰宝蓝袍玉冠,随从乌泱泱八|九人,最为前头的竟还有提着空铁笼的猫儿房管事大人。 贺兰宝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弟弟,但俩人私下不合之事大伙心知肚明。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二皇子不仅登了,还神情倨傲,这趾高气扬的姿态一看就是挑事来了。 “皇兄腿疾如何了?这冬天想必都是钻骨之疼吧,若可以,皇弟真的想为皇兄解忧一二。” 贺兰宝面有担忧之色,但说起话来分明是有着笑容,透着股虚伪的味道,“父皇早年说了,如果皇兄你的腿疾在今年春季还不能完全痊愈,这太子之位……毕竟,皇兄这有罪疾一时半会好不成。” 贺兰昭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贺兰宝,只冷淡得似有不耐道,“还有事?” 贺兰宝最为厌恶他这嫡亲哥哥的眼神,似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跳梁小丑,明明瘸了腿的贺兰昭才是跳梁小丑,才是最为不该坐上太子之位的人! “毛大人,你自个跟太子说。”贺兰宝冷笑着侧头看了眼随他而来的猫儿房管事。 想起这毛大人朝他献媚地掀起绸布,结果里头一点猫毛影子都不见,贺兰宝气得七窍生烟。 贺兰宝只觉底下人都敢耍在他头上,杀意顿生,要不是毛大人那番话…… “二皇子,臣来时真的精挑细选了只猫儿,特地给您留了,怎么可能敢耍殿下!”毛大人老脸煞白,这二皇子可是皇上皇后最宠着的皇子,性子最为乖张,惹不得。 毛大人急得头顶冷汗直流,在觑见那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反射冷光时,几乎回忆了起来,直呼:“那猫儿可能溜进了太子东宫!” 见二皇子的神色变得难看,毛大人以为他要一命呜呼了,就见贺兰宝笑得阴测测,“好啊,那就有请毛大人跟太子对簿,务必将本皇子的猫儿要回来。” 毛大人在二皇子话音一落之时,就将思绪抽回,上前尊敬地朝那轮椅上的男人拱手俯身道,“见过太子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臣今早经过东宫门口,手中提着的数个铁笼中似有一个插销松动的声响,但臣思及太子殿下厌恶猫狗,生怕殿下撞见,因而脚步急了未发现不对。臣怀疑那猫儿可能就是在那时溜进了东宫。” 贺兰昭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毛大人,“毛大人这是在指责孤?” “臣不敢,臣更没有此意!”毛大人见太子似乎动怒,立马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贺兰宝见此嗤笑一声踹开毛大人,这等负责饲养猫猫狗狗的低微小官他可不放在眼里。 贺兰宝只挑衅地看了一眼贺兰昭,故意道:“太子可不会阻拦皇弟找猫吧?” 说着,贺兰宝朝身后挥手,嚣张发令,“都给本皇子找。” 躲在枝桠交错的黄梅之后,又有融于雪色的毛发,加之跪着的宫女恰好遮掩视线,沈芙起初并未特别担心。 但就在她听见宫女们和说话人口中那隐约的‘太子殿下’‘二皇子’等字眼传来时,瞳孔一缩,立马努力地将自己缩成小团子,恨不得钻藏于地。 外头的对峙简直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 沈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就成了关在铁笼子里的猫儿,脑子里有太多内容冲向它,猫脑容量告急,以至于沈芙一下子没能蹲稳,翻了个四脚朝天。 然后就见漆黑一片中有人掀起绸布,露出一角极淡的光线。 那人盯了眼它,自喃道,“我的乖乖,还好没事,要是还没送给二皇子玩就死了,那……” 后面的话随着那人重新放下绸布而听不清,但沈芙一个激灵,吓出了喵呜声。 而这喵呜声,再次将沈芙吓得不轻。 二皇子?送给他玩?? 等等……那声猫叫,是她发出来的?? 沈芙在惊疑不定中,艰难地扒拉出她在昏迷中梦到的那本小说中对二皇子的描写,头皮直发麻。 贺兰宝是全文中的反派角色之一,有专门的虐猫虐狗暗室,平日以此发泄怒意和愉悦心情。 变成猫的她要是沦落在这人手上,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不容沈芙多犹豫,借着猫的夜视能力,她立马果断地掏出爪子,笨拙地撬起那笼子的简易插销,“啪嗒”一声,一抹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溜蹿进那座朱红色宫墙,明黄色铜门之内。 快得众人眼角只闪过一抹白色残影,不细看还以为是飘了点鹅毛雪。 在书中,嫡次子二皇子贺兰宝觊觎太子之位,不仅残杀手足更弑父。从小仗着皇后亲宠爱,在皇后有意对贺兰昭的冷落下对其诬蔑陷害,小手脚不断,贺兰昭行冠礼前夕的腿疾意外十有八九就是贺兰宝的手笔,之后更是为拉太子下马作恶多端。 就在贺兰宝满心以为夺得了皇位之时,却被一直养精蓄锐,他以为已经不成气候的废太子贺兰昭举兵拿下,他被剜去膝盖骨,眼睁睁看着贺兰昭登基为帝。 贺兰宝即使被幽禁监牢,仍谋划暗部刺杀贺兰昭。 最后形迹败露,伤痕累累地被丢进雪地中,任人一刀刀凌迟。在贺兰宝吊有最后一口气时,他暗室里凌虐的恶犬被人放出,狠狠地啃噬他的筋肉。 雪地上他的眼珠滚落,骨血模糊……下场简直惨烈血腥。 沈芙几乎能想到贺兰宝现在蹦跶有多高,之后下场就有多惨,简直就是孽力反馈。 比起落在贺兰宝手上,她当下误打误撞地藏在太子东宫里还更好。 起码书里对这废太子贺兰昭的描述中,只是不喜猫狗近身,情感淡漠,并没有任何虐猫虐狗历史。 更何况这书里,太子贺兰昭居然还会独宠一个丫鬟,说明这男人还会爱人!没有泯灭人性的美好!焕发被爱情拯救的光芒! “……”沈芙为了说服自己心安,胡思乱想了好几个扯淡的理由,默默地又缩了缩她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身子。 贺兰宝的侍卫们脚步微挪,紧接着好一半晌没动。 他们搭在腰间佩刀的手紧了紧,互相对视的眼神中仍有顾虑之色。 这东宫,可不是他们能轻举妄动的地方。 主子能肆无忌惮,但不代表他们能肆无忌惮。于是侍卫们只能紧抿唇,僵持着持刀剑而没动。 贺兰昭见此,眉梢微动。 贺兰昭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微凸,正垂眼摩挲着滚轮上那凹凸不明的纹路。 然后,他微微抬眼看向正恶狠狠瞪着身后侍卫,正训话的贺兰宝,漆黑幽深的眼底未有波澜,只意味深长说起笑来:“二弟这狗,还得好好训训。如果二弟舍不得,孤不介意替你好生一训。” 贺兰宝一下被激怒,正扭头要继续挥手让侍卫上前,余光瞟见那雪地上的猫爪,又似见那黄梅上的白雪动了动。 几乎瞬间看清了那白猫的躲匿,贺兰宝扬眉吐气,拍掌道,“好啊!太子果然私藏皇弟的猫儿,就在哪儿呢!给本皇子出来!” 沈芙一点都不在信贺兰宝的话,这是在炸她呢,说不定还是在炸太子呢。她又不傻,有太子挡着她何必自爆。 之后的事情之后烦恼。 沈芙不由美滋滋着,下意识想抬起猫爪子舔理顺毛发,她圆溜溜的猫瞳登时一僵,讪讪放下爪子。 而这时她的猫爪仿佛才恢复了知觉,踩在这雪地上被冻得十分“烫”爪爪。 第2节 贺兰宝见那猫儿非但不肯出来,还悠闲地准备舔爪子,气得贺兰宝脸色登时一绿。 尤其是在他话音落下后一片寂静,所有下人看他的眼神落入贺兰宝眼里似乎都是明晃晃的嘲笑,吼道:“都给本皇子愣着做什么!” 贺兰宝正大声训斥,就见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贺兰昭神色隐在暗处,眉头蹙起。 忍着心底突然爬升的恐惧,贺兰宝强硬道,“有本皇子护着,怕什么?!上啊!捉猫者,定有重赏!” “喵,喵呜……?” 沈芙被雪地冻得爪子冷,想着抬前肢放后肢,再抬后肢放前肢这样轮流缓解“烫”爪爪的难受,结果一时猫性大发顾自玩了起来,情不自禁追着她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然后…… 然后就是她不小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傻乎乎地因为玩尾巴而不自觉滚出了黄梅枝桠缝隙,落在雪地前。 一条白绒绒的“猫条”,正大咧咧地朝众舒展着她纤细柔软身子。 “……”沈芙盯着眼前的众人,脑袋发懵。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芙慢悠悠的害羞的端坐起来。 面上无比优雅大方和乖巧,但她身后那小尾巴尖却是在心虚地悄悄卷翘着。 妈耶,这也太刺激了趴! 沈芙睁着漂亮无辜的蓝色水眸望着大伙,在数道目光洗礼和相顾无言下,她慢慢歪头来了一个甜美wink,轻声:“喵?” 你,你们好? 那猫样,要多萌就有多萌。 第2章 、两只喵 这小家伙真的好可爱。 水蓝色眼睛,粉嫩鼻尖,通身雪白,还会歪头眨眼撒娇! 宫女们的心霎时被这突然出现的小猫儿萌得心都快化了,但都不敢多看,只能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 贺兰宝正说着的话冷不丁被这猫给打断了,面上微楞,但很快得意了起来,“本皇子的猫果真在这!还不快捉来。” 贺兰宝见侍卫们放轻脚步上前,已经围圈准备捉猫,他眼含轻蔑地看了一眼那轮椅上坐着不动的贺兰昭,“太子总不会不让皇弟捉回爱宠吧。” 贺兰宝笃定以贺兰昭那冷漠阴鸷的性子,必不可能阻止他的侍卫捉这猫,他说这话纯粹是想刺刺贺兰昭,但往往事出意外,世事难料。 沈芙见五六个侍卫慢慢朝她弓腰围圈,下意识看向那轮椅上的男人。 黑色大氅,玄色金袍,身形颀长高大。 即使男人坐在轮椅上,还是难掩周身冷漠出众的气质。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平静,但搭在滚轮上的修长手指微蜷,透露出男人对于贺兰宝阴阳怪气的懒于应付和不耐,皱起的眉里全是想让人快点滚蛋的意味。 沈芙无地可去,心知不能落在贺兰宝手上,清棱的猫眼逡巡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还是重新定格在了贺兰昭身上。 当下,她只有抱紧贺兰昭这条大腿才能保住这条猫命。 贺兰昭正屈指等着贺兰宝一行人利落捉猫走人,就听宫女们突然疾呼一声。 男人疏懒地抬起眼,就见一道白影远远朝他的方向扑来。 贺兰昭眸色淡淡,只面色沉静地转动滚轮,冷漠且完美地直接避开那道白绒绒的物体,任其自由落地。 贺兰昭眉头欲要蹙起,只觉身上的玄色衣袍似乎被什么轻轻扯了扯。 他漫不经心地低垂下眼,就见那只白猫摔了个四脚朝天,不满着仰头朝他哈气。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那猫儿乖乖地试探性伸出爪子又勾了勾他的衣角,幽蓝的杏仁猫眼大胆地望向贺兰昭,透着股天真娇憨的劲。 “喵呜。” 沈芙软软地,讨好地从喉咙深处轻声呜咽了一声,极尽撒娇的味道。 所有人见这只猫竟然敢伸出爪子勾住太子的衣角,不由捏了把汗,生怕太子一怒当场将这只猫毙命。 宫女们等了等,最终等到的是自家太子殿下冷硬的唇角似乎微微牵扯一动,似有笑意。 贺兰昭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想要拨开这只大胆的猫爪,就见那猫儿直接用前肢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整条猫都扒拉着趴在他小腿上,那双望着他的水汪汪的碧蓝猫眼浑圆可爱,似乎泛着委屈的水光。 贺兰昭动作一顿,只淡淡地蹙起眉,并未再特地阻止它的动作。 贺兰宝在心底狠狠咒骂了那群办事不利的侍卫,连只猫都捉不到。 “皇兄……”贺兰宝一开口,沈芙立马更加发紧地抱紧贺兰昭这条大腿,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贺兰昭歪头撒娇,然后一边狠狠瞪着贺兰宝。 小猫咪瞪人依旧十分可爱,一点都没有凶狠的模样,竟然还懂得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贺兰宝话还没能说完,就让贺兰昭不以为意地打断。 “这猫何时是你的了?”见扒拉他腿间的小家伙似乎还分得清敌我,贺兰昭难得有了兴味。 此言一出,贺兰宝瞬间明白,他这皇兄是想跟他抢猫?! 要知道,从小只要是他贺兰宝想要的,都不可能让贺兰昭得到,除了那太子之位…… “太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贺兰宝满是气愤,原先只是想借猫挑衅,要猫不过四五成的心思瞬间升到了十成,“毛大人,这猫是不是猫儿房安排送来给本皇子的?” 毛大人有苦难言,连连上前点头,“是是是。” 贺兰宝满意了起来,拉长声调,睨了一眼众人,最后定在贺兰昭身上道:“都听到了?这猫归本皇子。” 贺兰昭轻嗤一声,“毛大人,猫儿房的安排顺序莫不是最先东宫?孤可有说不要这猫?” 毛大人颤巍巍地跪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的太子,又看了一眼神情不虞的二皇子,对着兄弟俩老泪纵横,“未有,理当太子殿下先挑选,是臣失职。” “这猫合孤眼缘。”贺兰昭并不在意他这话抛下能激起多少千层石,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仍扒拉他腿的白猫,似有笑意。 贺兰宝怒道,“皇兄,你是不是嫉妒我从小都能抢走你的东西。母后的爱,舅舅的爱,父王的爱,所以故意借猫恶心我?信不信我跟母后说了,母后会让你亲手把猫还我!” 贺兰昭眸子倏地一凝,微仰的下颚线线条冷厉,投向贺兰宝的视线仿佛是道冰柱,冰冷得骇人。 贺兰宝直觉头皮冒有寒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芙敏锐地感觉到男人心生不悦,轻轻地用小脑袋蹭了蹭贺兰昭,咪了咪几声。 贺兰宝被贺兰昭一个眼神吓住,脸上无光,强撑道,“皇兄,不然我们让猫自己来选择。” 贺兰昭低嗤一声,黑漆的眼眸恍若洞察一切。 沈芙看向贺兰宝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个智障。 她怎么可能会选他,是嫌命太长?还是嫌贺兰昭这条大腿不够粗? 想着,沈芙身后的那条小尾巴又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晃动。 贺兰宝则胸有成竹,不忘激怒贺兰昭,“皇兄你难道害怕了?” 贺兰昭平静觑了一眼尾巴晃动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小猫团子,失了笑意地冷淡道:“好。” 宫女们不知道二皇子搞这一出有什么意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猫粘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会选他。 哪成想,是她们低估了二皇子的厚脸皮程度! 只见二皇子从猫儿房小管事那里要来了小碗和食物,搁于他的脚前,然后笑眯眯地招呼贺兰昭腿上那只猫,“来吃,快来本皇子这儿来。” 贺兰宝可不觉得他这诱哄有什么问题,只胸有成竹地看向贺兰昭,语焉不详:“被抛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宫女们不知道贺兰宝在跟太子打什么哑谜,只知道那只黏糊太子黏糊要紧的小猫儿竟然主动松开了扒拉太子衣袍的爪子,小鼻子在空气中轻嗅着,心似乎真的被敌军阵营动摇了。 沈芙见贺兰宝那油腻又恶心的模样就嫌弃,打定主意要替贺兰昭出口气,狠狠打脸一番自大的贺兰宝。 于是在众人的眼里,就见那只漂漂亮亮的猫儿一骨碌从太子腿上下来,迈着优雅步伐朝着贺兰宝方向走去。 一点犹豫摇摆之色都未有。 啊啊啊啊! 求求宝贝儿别去! 没看到你身后太子的脸色已经黑沉了吗! 宫女们内心咆哮,心知这猫选择了二皇子可以溜之大吉,但她们底下人躲不过太子的冷压怒气! 沈芙在贺兰宝期待又得意的眼神下慢慢迈着细碎步伐走过去。 她低头装模作样地嗅了嗅食物,歪着头甜甜地朝着贺兰宝“喵呜”了一声。 贺兰宝心知胜负已定,喜不自胜道,“皇兄,不是皇弟非要夺人所爱,你看这猫……” 就在贺兰昭冷眼看着贺兰宝自鸣得意之时,沈芙猛地伸出她的短腿用力踢翻那小碗,借着那角度和力道,正好踢上了贺兰宝的脸上。 满是腥味的生鱼肉和不知道什么混合的糊状物冷冷糊了贺兰宝一脸。 “喵!”沈芙见状,轻快又迅速地扭头飞奔跃上贺兰昭的膝头端坐,耳朵微微动了动。 那姿态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仿佛造成贺兰宝满脸残渣和狼狈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似的。 贺兰宝气得满脸猪肝色,脸上恶心的味道和触感令他作呕,他咬牙道,“好样的!”说完,径直甩袖离开,背影颇似落水狗。 宫女们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那只漂亮优雅的白猫,满眼不可置信。 “喵喵喵。”我帮你出气了,高不高兴? 沈芙浑圆的猫瞳泛着水光,喵呜着扒拉贺兰昭衣襟的动作满是在邀功的味道。 贺兰昭眼底微有过极淡的讶异和笑意,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伸手直接将膝上喵喵叫的猫抱在雪地上放着。 “喵?”沈芙纳闷地看向男人,怎么突然就抛下她了。 猫猫委屈.jpg 猫猫落泪.jpg 猫猫好恨.jpg 贺兰昭一眼都没有留给雪地上的可怜小东西,只淡淡道,“我们走吧。” 王公公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只好推着太子殿下的轮椅朝前试探走了几步,他们身后那猫似乎也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呆滞的猫脸透着可怜无助以及无穷的苍凉。 宫女们心里犯嘀咕,但如果太子殿下真不要这猫儿,她们若有能力可以私底下偷偷喂一喂。 贺兰昭垂眼掩下他眼底的阴鸷暗色,没人知道当时他看见那只猫果断抛下它,朝贺兰宝走去的时候,他心底那一瞬真切涌起的滔天杀意。 第3节 王公公见贺兰昭手指微蜷,福至心灵道,“太子殿下,那猫……” 贺兰昭撩起眼皮,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若跟上,孤就养了。” 这猫儿又不是狗崽子,怎么可能有狗崽子那死皮赖脸的姿态,何况猫又不懂人话,看太子殿下这抛弃的姿态,怎么可能还敢追上来。 王公公心里清楚,但难得见太子殿下这么维护一只猫,那猫也算通着人性,便有意慢下步伐,打算等等看那只猫会不会追上来。 沈芙正委屈而折着的耳朵突然一抖,猫眼亮晶晶了起来,她立马从失落又迷茫的情绪中抽身,“喵呜”了一声,迅速跟上轮椅行进的方向。 雪地冰冷,跟着跟着,沈芙疑惑,难道她真的要这么一路跟着,没有捷径可走吗? 沈芙在穿成猫前,已经穿成了镇国将军府的病弱嫡女沈芙十九年。这么多年来都是被捧在掌心中,从未被这样委屈对待,尤其这雪地还冰得烫爪爪,她的肚子还咕噜噜饿着,精神还不济。 越想越气愤,娇气的沈芙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3章 、三只喵 那就是—— 猫猫碰瓷! 王公公心知那猫儿跟上来了,正慢慢推着轮椅,谁知身后那起初乖巧跟着的小猫突然窜上前来,快得差点让人看岔眼。 “喵——!” 沈芙眼睛眨都不眨地直接倒在轮椅前,后肢似真似假地抽动了一下,好像被人撞上了,疼得呜咽。 她水灵灵的猫瞳里立马泛着水色波光,粉嫩鼻子可怜地吸着,嘤嘤呜咽,那小模样看着就让人为之心碎。 王公公不禁“嗳哟”了一声,他在看见这猫冲上来的时候还有意将速度放慢了,没成想撞上了这猫,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发生得太快,谁也没能看清。 宫女们也都以为是王公公推着轮椅撞上了猫咪,心里满是担心,这小猫儿可别被王公公撞伤了。 “太子殿下,这……”王公公半点都没怀疑那躺在雪地上,正眼泪汪汪的猫咪,生怕他给这猫撞出什么好歹,惹得太子责罚。 贺兰昭似笑非笑地对上那正躺在雪地上的猫的视线,眉梢微动,脸上未见怒意,“好大的胆子,竟碰瓷孤?” 沈芙正故意抽搐得起劲的猫腿儿一僵,碧蓝的猫眼满是清澈无辜,“喵。” 宁在说什么,猫猫不懂。 王公公半信半疑,太子殿下这话什么意思?这猫莫非还真的碰瓷的?不可能吧。 贺兰昭不再跟这猫儿视线僵持着,只垂下眼淡淡说道,“若在孤数三声内跳上孤的膝头,从此你便是孤的猫。” “唯一的猫。” 贺兰昭轻轻勾唇,静静看着原先还在雪地里卖惨的猫儿一骨碌坐起,然后丝毫没有犹豫地跃上他的膝头,隔着布料,小脑袋亲热地拱了拱他的胸膛,“喵!”说话算数哦。 这动作不带拖泥带水,简直是一气呵成,利落干净。 看得王公公和其他人一愣一愣,不知道是被猫碰瓷一事惊了还是猫竟然如此通人性给惊了。 “这猫,实在是通人性。”王公公叹为观止。 正在贺兰昭胸膛前肆无忌惮撒娇赖皮的沈芙身形一僵。 她是第一次当猫,难免业务不熟练,难道就这样被识破了? 贺兰昭意味不明地垂眸看了眼蜷缩起来的白团子,她正舔着爪,不由哂笑,“看来猫儿房的人并非全是废物。” 危机解除。 沈芙停下了舔爪装傻的举动。 贺兰昭生疏地伸手揉了揉猫的小脑袋,沉吟道,“孤给你这小家伙取个名。” 沈芙头顶的小三角形耳朵动了动,仿佛如临大敌,弱弱道:“喵……” 贺兰昭手指勾着沈芙的下巴,挠了挠,半晌道,“雪球如何?” 沈芙松了口气,不瞒你说,刚刚我害怕极了。 说完,男人抬手轻轻拍了拍猫儿浑圆又毛茸茸的屁|股,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几下,惊得沈芙差点要炸毛跳起来。 怎么,怎么可以,揉我屁|股!简直不要脸! “反应这么大?”贺兰昭低笑,“看来雪球很满意这个名字。” 沈芙尾巴轻轻一甩,勉为其难地算是接受了这么一个名字。 “咕——” 沈芙正蜷缩窝在贺兰昭怀里,冷不丁听见了“咕噜”声,还以为是堂堂太子贺兰昭饿了,清棱棱的猫眼满是好奇地盯向贺兰昭。 就见贺兰昭同样盯着自己。 “又碰瓷孤?”贺兰昭修长的食指轻抵沈芙的额前,“或许孤该叫你碰瓷猫。” 说完,贺兰昭侧眸朝王公公,语气平平道,“准备用膳,雪球的膳食与孤一起。” 沈芙饿过头了,差点都快了忘了饿是何种滋味。这时听见贺兰昭吩咐准备膳食,她的鼻尖似乎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食物的香气,瞬间更加饥肠辘辘起来,水灵的猫瞳里满是期待。 “喵咪!” 沈芙软软地附和了贺兰昭准备膳食的话,随着贺兰昭驱动轮椅而踏入正屋。 满心盼星星盼月亮的沈芙终于盼来了膳食,小脑袋已经试图钻出贺兰昭的大掌,想要看清那桌上满当当的食物。 秫米半夏粥、西湖醋鱼,什锦豆腐,芙蓉大虾,清炖牛肉汤。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菜色制成小份量盛在白色的小瓷碗里。 好香好饿好想吃好美味! 沈芙悄悄地抬起爪子搭在贺兰昭一直“作乱”的掌心,喵呜声里满是渴望。 贺兰昭垂眸,见小家伙眼神全在那桌上,雾蓝色般的猫瞳里尽是隐隐着急的馋样,他故意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掌挡住雪球的视线。 “喵!”沈芙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那金丝楠木桌上挪开,眨巴着猫眼,可怜地瞅着贺兰昭。 贺兰昭失笑,薄唇轻掀,吐露出了沈芙最想听见的两个字:“用膳。” 侍女们退避一旁,其中有一着桃碧色衣裙的宫女手中托盘上似乎另外端着一份膳食。 说完,贺兰昭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怀里的雪球,只见它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仿佛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沈芙乖乖地窝在贺兰昭身上,抬起水眸望着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看他举筷,然后夹了块西湖醋鱼。 筷上那块白嫩的鱼肉美味得令猫猫眼睛眨都不舍得眨地直直望着男人的动作。 再然后,沈芙乖乖地张开了嘴,等待男人投喂,“喵呜——”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去了。 等沈芙疑惑眨眼的时候,就见贺兰昭手上那筷鱼肉径直越过她,进了他自己的嘴。 “喵?!”难道不是要喂我的吗? 沈芙傻乎乎地盯着贺兰昭,那视线太炙|热,贺兰昭想忽略都难,低眸就见他那只傻猫还保持着张嘴等喂的动作,水蓝猫眼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和不可置信。 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贺兰昭勾了勾唇,没想继续逗弄雪球,直接侧眸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开口道,“雪球的膳食呢?给孤。” 沈芙雀跃了一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贺兰昭的接过盛有她膳食的木质托盘,低头看着男人掀开。 她猫眼里的亮光硬生生凝滞住了。 沈芙眼睛都忘了眨。 “高兴傻了?”贺兰昭温热的指腹抚过沈芙的粉嫩小耳朵,黑沉的眼睛里微有极淡的笑意。 沈芙不是高兴傻了,而是直接懵了。 难道她的膳食就是这些沾有血腥味的生肉吗? 沈芙轻轻摇起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的意思,就连脚步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直接蜷缩在贺兰昭的怀里,不再兴奋探头,清亮的猫眼慢慢蒙起水雾。 别问,问就是委屈。 那小模样可怜得让人心都软了。 贺兰昭眉心微微蹙起,“这是不舒服?” 沈芙摇着小脑袋,想了想,伸爪将她的膳食朝远处推了推,然后望向贺兰昭喵喵了几声。 又乖又软。 耍脾气都跟撒娇似的。 “不喜欢?”贺兰昭见怀里那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雪球慢慢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他的话。 贺兰昭没犹豫,淡淡道:“那就撤了。” 碧落心里疑惑为什么这猫儿不喜欢猫儿房一向这样的膳食,但她无权多过问,上前端走了那托盘,“殿下,还需让膳房的人重新准备吗?” 沈芙看向眼前着碧桃色衣裙的宫女,她的眉尖有一颗极小的红痣,这个相貌令沈芙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经常见过这个描述,但贺兰昭的话让她暂时没再多注意这点。 “不用。”贺兰昭并未多抬头注意这个宫女,而是将一个白瓷碟搁在沈芙面前。 贺兰昭举筷,夹起醋鱼肉搁进沈芙的白瓷碟里,并覆在沈芙耳边低语,“虾吃不吃?” 贺兰昭正准备用筷子轻点那道芙蓉大虾的碟子边沿示意给雪球看,但他话音一落,就见正斯文吃着鱼肉的雪球煞有其事地抬起头。 它认真地看了看那道芙蓉大虾,然后点点头,继续用舌头慢条斯理地卷起鱼肉,吃相里透着一股与之不符的秀气和优雅。 贺兰昭举筷的动作微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若无所察的雪球,黑沉的眼眸微暗,而后夹了几只芙蓉虾落进雪球的白瓷碟中。 沈芙嚼了几下鱼肉,见贺兰昭似乎除了给她添肉添虾,不怎么动筷。 “喵。”沈芙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贺兰昭的衣袖。 一回生二回熟,凡事要么是零次,要么是无数次。 撒娇卖萌这事儿沈芙现在做起来一点儿包袱都没有,反而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第4节 反正当下她顶着的是小猫咪的样子,谁知道是她沈芙。 贺兰昭眼底的沉沉雾色让沈芙这么一打岔而渐渐驱散,以为雪球还想要鱼肉,正夹了筷鱼肉,想要放进它碗里的动作突然让她用脑袋抵着手掌腕骨,推阻着。 喵呜。 沈芙费力地将贺兰昭手中那筷鱼肉挪向他的嘴边,喵喵声催促着,“喵呜。”你吃。 宫女们都退却在外边一旁,低头不语,对于他们用膳中的互动一点都无所察觉,不然必定大为吃惊。 贺兰昭从未主动亲近过任何动物,也未有任何动物主动亲近过他,都说动物有灵,贺兰昭黑沉的眼眸对上雪球那双犹如琉璃珠的蓝色|猫眼,只觉此话当真。 雪球的眼睛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任何污秽,纯澈得干净漂亮。 甚至眼睛里只小得紧紧容纳下他一个人。 “喵?”沈芙抬爪推阻的动作都快僵住了,忍不住催促地朝前又推了推。 你快吃呀。 你不吃我都不好意思吃了呀。 贺兰昭喉结微动,顺着沈芙的意,吃了那筷原来要夹给雪球的鱼肉,微有醋酸的鱼肉似乎让膳房的人多加了糖。 不然为什么泛着极淡的甜味。 在雪球直勾勾的视线盯着下,贺兰昭难得提起食欲,多吃了几口米饭和菜色。往日几乎纹丝不动的菜品今日在他和一只猫下,解决了五六分。 沈芙见贺兰昭吃了,心里那颗愧疚的心终于放下,扭头准备跟芙蓉大虾奋战。 芙蓉大虾外壳泛着很淡的油光,沈芙低头看了眼她白色细腻绒毛的爪子,又看了眼那色香味俱全的虾,壮士扼腕般地伸出爪碰了碰,爪子微微一张一合。 论猫咪要如何优雅剥虾壳,急,在线等! 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见太子殿下的用餐时间大大长于平时,都难掩好奇地偷偷瞟向内屋。 眼睛都瞪大来了。 什、什么? 她们没有看错吧。 她们向来冷淡的太子殿下竟然纡尊降贵地亲自在给一只猫剥虾壳??这殊宠怕是这宫里头所有贵人养的宠物中最为特别的了。 宫女们无声地互相眼神对视了几眼,内心清楚。 这让太子亲手剥虾的猫,是她们要小心对待的小主人了。 第4章 、四只喵 别说宫女们惊吓不已,沈芙更是受到了不少惊吓。 起初还矜持着不想让贺兰昭剥虾亲自喂她,但最后沈芙干脆眼睛眯了眯,直接躺平在贺兰昭的怀里任摸任投喂。 贺兰昭垂眸看了一眼雪球,小家伙似乎在一开始就一点都不设防地亲近他。 沈芙四肢微抬,露出毛绒绒的雪白肚皮,松弛柔软的尾巴时不时打起小卷儿,粉嫩柔软的梅花肉垫富有弹性。 这么乖的雪球,看着就容易让人哄骗去。 贺兰昭猛地想起雪球不久前差点让贺兰宝诱哄走一事,那时雪球走得一点都不犹豫。 贺兰昭冷眸微眯,身上骤然发出冷气,微沉的气压让沈芙耳朵禁不出轻轻地微抖动。 喵呜。 贺兰昭随手招了一个侍女进来。 好巧不巧,正好是那位眉尖有颗小红痣的碧落姑娘。 “殿下有何吩咐?”碧落出落大方,气质在一群宫女中微有差别,谈不上耳目一新但起码能够令人赏心悦目。 贺兰昭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傻乎乎盯着宫女看的雪球,言简意赅道,“喂它。” 沈芙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是不是过于心安理得,不小心踩了贺兰昭的雷。 碧落“诺”了一声,迅速剥干净芙蓉大虾,剔除虾线,举着肉质鲜嫩的虾朝太子殿下怀里那只猫走近。 从始至终太子都若有若无地将雪球禁锢在怀里,分毫没有要让碧落抱走喂的意思,那喂它二字便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喂它而已。 碧落见此,主动上前,将手中的虾朝那只乖巧的猫咪嘴边喂去。 喂只猫有什么难的,碧落神情正轻松了起来。 沈芙对于谁喂都无所谓,小尾巴快乐愉悦地卷动着,等待碧落的靠近然后张嘴。 贺兰昭落及雪球那卷动的尾巴,薄唇紧抿,脸色沉了又沉,尤其是那箍住沈芙的手臂愈发收紧,沈芙明显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不悦。 但是为什么? 沈芙有些迟疑,最后权当是她的错觉。 然而碧落每近一步,男人的气压就低一分。 及至沈芙张开嘴的瞬间,贺兰昭的气压陡然变得极低,冷漠的黑眸深深地定在碧落脸上,冷淡语气尤如破空而出的寒刃,透着深寒冷意,“给孤退下。” 碧落不明白她是哪里触了太子的眉头,身体簌簌发抖,“诺。” 她手指捻着的那尾虾被突然震怒的太子一吓,直接给掉在地上。碧落不敢多耽误,捡都来不捡得急忙退了出去。 然而滞涩的空气并不随着碧落的退下而缓和。 沈芙内心一个咯噔,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她昏迷时看的那本小说。 封皮是放大的黑色字体,上面赫然写着这么九字:《霸道太子爱上小丫鬟》 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小丫鬟碧落长相清秀,但眉尖那颗小红痣衬得她愈发妩媚,在烛光下显得那么温暖美好,令一向冷心的太子微微晃神。 沈芙一家在全文中并没有太大的着墨,低调地充当着一个善始善终的背景板,在朝廷后期各系派别纷争最为激烈时独善其身,举家驻扎边疆,远离高堂。 沈芙穿来之前,仅仅是一名在校读研的医学生。就在她在二十三岁那年暑期,为了导师的实验室项目,和伙伴在前往神龙架寻找几株记载不明的草药路上不幸发生意外,跌落崖边。 等她甫一魂穿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许多人泣不成声以及压抑哭声的嗡嗡声,甚至听到有人悲拗直呼:夫人诞下的是死婴! 然后原主的父亲沈霄将军似乎去请来了所谓的大师,好是一通做法。 沈芙正在心里腹诽封建迷信不可有,没多久她竟然真的能够睁开眼。 一时之间,毫无防备地对上几个尚是萝卜头,还红眼抽噎着的兄长,“……” 那大师说她命中有一死劫。 所以沈芙在突然高烧不断,缠绵病榻之时,鬼使神差地信了那神棍的话,以为这是她的死数到了。 结果她再一睁眼就变成了一只估摸是三四个月的奶猫,还在昏迷中稀里糊涂看了这本小说。 沈芙起初是单纯地当作一本甜宠古言小说看,并没多么认真和上心,囫囵吞枣地匆匆扫了几眼就当完事了。 甜宠古言小说对她的诱惑力还没一本专业书要大。 《霸道太子爱上我》前期都在讲述落有腿疾,娘不爱爹不宠的太子宠爱一个小丫鬟,历经挫折之后在一起的故事。如果不是后面一笔提过探花郎顾清寻主动取消与沈家嫡女沈芙缔结婚约一事,以及一个个熟悉的沈家人出现,沈芙还真的以为这本小说就只是单纯的小说,而不是剧透了这个世界的小说。 为什么顾清寻要跟自己解除婚约?等等,为什么她会跟顾清寻定了婚约?! 为什么太子突然就独宠上了一个小丫鬟?这爱情小说太无脑了吧。 沈芙本着无脑甜文没有逻辑,没有多深究。直看到最后她也是书中人物,想翻前细看的时候,那本小说陡然烟飞灰灭,很多迷惑因为自己粗心的一目十行而忽略,得不到解答。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 沈芙急切地抬起爪子拍了拍贺兰昭的手背,“喵喵喵!” 你竟然凶走了你的老婆!快追啊! 哪知沈芙又是走神又是急切的神情落在贺兰昭眼皮子下,就是一副想要那尾虾,并不介意投喂人是谁的最好证明。 沈芙正急着,她的命运后脖颈突然被贺兰昭提溜了起来,“……” 喵? 喵喵? 喵喵喵? 贺兰昭垂眼的时候,下眼敛处落下了淡淡的阴影,神色莫名,却透着危险的气息。 贺兰昭不疾不徐地提着雪球的后脖颈,平放在他的眼前。 男人幽黑的眼眸全然是偏执的神色,“雪球,认清你的主人,”贺兰昭轻轻勾起唇,“是孤。” “……”沈芙默然,所以这跟太子您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贺兰昭语气冷肃,盯着那双无辜又迷茫的猫瞳说道:“所以只有孤能喂你。” “喵。”沈芙轻轻甩了甩尾巴,眨眼表示明白了。 但是贺兰昭显然不放心,招手让侍女都进来,冷着脸让每个人都拿着食物去喂沈芙。 沈芙完美贯彻贺兰昭这个金大腿的旨意,不闻不看不吃,只当他一个人的喵喵喵。 最后嫌那些侍女太烦,沈芙直接将自己蜷起来埋在贺兰昭的胸前,餍|足地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慢慢睡了下去。 睡、睡了?! 就这样睡了?! 正暗自憋劲,努力想借讨好雪球进一步讨好太子的侍女们傻了眼,一时之间都没了动作。 贺兰昭平静无澜地垂眼盯着那大胆霸占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的雪球,许久才意味不明地吩咐道,“让猫儿房从前饲养雪球的人来孤这一趟,你们退下罢。” 前边还噤声的侍女们一出到外边,便忍不住开始小声地叽叽喳喳起来。 “雪球好难喂。”玲珑嘟起嘴,难掩失望道,“我还想在太子面前表现表现呢。” 端着残羹饭菜的莲漪在经过玲珑身旁时幽幽说道,“碧落姐姐都喂不了,我们怎么可能喂得了。” 突然被太子亲自点名要见的猫儿房小武一路战战兢兢,想着等会要说什么话,要怎么小心谨慎,越想心里越是发慌。 沈芙睡得正熟,耳边却总有细碎的交谈声,小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但无奈太困,只能左耳听进右耳立马出去。 “孤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贺兰昭见底下的人满是惶恐,平静问道:“雪球先前在猫儿房都是你在照料?” 小武见太子手下正漫不经心地摸着他怀里蜷缩着的猫,瞬间心知太子口中的雪球为何物,忐忑回答,“是的。” 第5节 “可有取名?” “未,未有。” “跟孤说说这小家伙。” 贺兰昭说着,故意弯着手指,频繁碰了碰怀里雪球的那对毛绒小耳朵,果见它后知后觉地慢慢折起耳朵,甚至气鼓鼓地闭起耳朵。 实在是有趣得紧,贺兰昭心里的那点恶劣因子作祟。 他伸出食指多次捏动着雪球的耳朵,扰猫清眠。 沈芙睡得正迷糊,只知道有人一直动着她耳朵不让她好睡,气急了索性用前肢圈住那磨人的修长食指,权当抱枕紧紧抱着了,小嘴还轻轻砸巴了一声。 贺兰昭右手食指冷不丁被怀里小家伙揣手里紧紧抱着,男人黑眸深了深,食指仅仅微微蜷起,没有要大力抽出的意思。 小武道:“雪球在兰斯国被称为仙女猫。” 贺兰昭饶有所思地垂下眼,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仙女猫? 小武见太子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猫身上,没了最先恍若拷问犯人的冷肃之感,心底微松了口气,说话终于没有了那股怯懦。 “脾性尤为温顺亲人,但它们的肠胃过于娇弱敏感,耐痛力又强,太脆弱,大多幼年便夭折。雪球……已经是猫儿房乃至宫中唯一一只的仙女猫了。” 小武一说完,就见太子脸上难得的极淡笑意瞬间敛得一干二净,就连抚摸猫的动作都停下,眼眸盯视他的目光晦暗幽微。 有那么一刹那,小武觉得他的人头已经落地,急忙跪下补救道:“雪球得太子青眼,是有福分的猫,夭折一事是奴才危言耸听了,望太子恕罪!恕罪!” “起来,”贺兰昭觑了一眼底下抖动如筛糠的小武,“继续细说。” 小武硬着头皮,忍着不知从何升起的惧意,斟酌道,“夭折的猫往往是天生孱弱,雪球是难得的健康活泼,悉心喂养必定不会有意外。” 贺兰昭颔首,揉起雪球酣睡的脑袋,撩起眼皮淡淡道:“现在就拟个条,雪球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所有喜好和禁忌,不可缺漏,不然唯你,唯猫儿房是问。” 小武脑门上早已冷汗涔涔,连忙在侍卫的递笔递纸下以及太子深沉的眸光下,绞尽脑汁地拟起单子。 贺兰昭屈指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沉气等人拟条呈上过目。 小武从小就被送来宫中,大字不识几个,很多字都憋不出个所以然,闹了个大红脸,“奴,奴才不识字。” 第5章 、五只喵 “那便一条条说来,孤来书写。”贺兰昭让侍卫铺平宣纸,磨好墨砚,欲要提笔之时,发觉他的右手食指仍让熟睡的雪球紧紧抱着。 小武见此,眼神闪烁,低头惶恐,错过了男人眼底一瞬即逝的笑意。 贺兰昭面色不变,淡然地转用左手提笔,蘸了蘸墨汁,抬眼示意底下之人可以开口。 “鱼肉、鲜鸡鸭牛肉,羊奶,奶糕都能吃。” “喜欢啃咬猫草。” “害怕爆竹声。” “……” “踩奶意味喜爱。” “踩奶?” “猫用前脚一蹬一蹬抓挠的举措。” 小武几乎是挖空了心思,不独独是仙女猫,所有猫儿房的猫的喜好及禁忌都通通罗列出来,有边没边的都扯了出来,就怕不小心漏了什么。 贺兰昭写了满满两大页宣纸,见小武已经实在想不出来,没有再继续说的模样才搁下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说得正口干舌燥的小武。 “知道得这么清楚?”贺兰昭似乎就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贺兰昭没来由地不悦于小武对雪球事无巨细的了解,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你跟雪球很亲?” 小武头上的那根雷达终于灵敏了一次,立马发觉太子当下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这是一个送命问题。 小武立马实话实说,还不忘撇清:“奴才只负责喂猫换水,并未有任何亲近玩闹,雪球亲肯定是亲太子殿下。” 贺兰昭颔首,神色不变,见宣纸上的笔墨渐要风干,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说完,侧眸让王公公赐给小武几块碎银两。 “多谢太子赏赐!那奴才这就告退。”小武直到那略有重量的银两落在手心中,仍有轻飘飘的不真实之感,他是哪儿讨了太子欢喜? 这可,可顶得上他一年的例钱! “等等。”贺兰昭敛眉,“雪球可曾身体抱恙?” 小武楞了楞,不明所以地摇头说未曾,在贺兰昭深沉的眸色中,胆战心惊地出了太子东宫。 走在无人处后小武才敢高兴地跳起,用力举起手中的银两亲了几下,最后才宝贝似的揣进衣兜里,还不忘确认地拍了拍胸脯之处。 贺兰昭最后问起那个问题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一开始就在雪球身上闻到了清淡的中草药味,奇异地宁人心神。 贺兰昭让王公公上前,没有任何解释意思,只沉声道,“嗅嗅雪球身上可有什么特殊气味。” 王公公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太子怀里那通身雪白,猫儿房没几个时辰前还沐浴过的雪球,认真地闻了闻,又闻了闻,而后谨慎摇起头,“老奴闻着,雪球身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贺兰昭见王公公的神色不似作假,直说无碍,并未多赘言。 难道是孤闻错了? 贺兰昭宽大的手掌顺着雪球半弓弧形的毛绒脊背一路顺毛而下,盯着雪球的眸色沉沉,似有探究和犹豫之色。 沈芙悠悠睁开眼睛,眼前便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她冰蓝的眼眸里还来不及闪过疑惑,就见贺兰昭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朝她的背上压下来?! 不止如此,甚至还直接深深埋首在她身上吸了一口气?! “喵!!!” 沈芙受惊地直接挣脱开贺兰昭的怀里,跃上书桌,踩着墨迹还未干透的宣纸上,炯炯猫眼居高临下地瞅着贺兰昭。 噫。 真大型吸猫现场。 但是真的好变态。 沈芙猫眼冷竖,从头到尾直至被沈芙现场抓包,贺兰昭的神情都未变,平静得似乎是沈芙的反应过大。 “……”不愧是运筹帷幄,韬光养晦的太子贺兰昭,这种心理素质不得不服。 沈芙为了缓解气氛,歪头无辜地朝贺兰昭眨眼。 在这皇宫里,她只能好好当着贺兰昭的猫咪来保命。 ‘太子养的猫’这一头衔是她能够横着走的保命符,不然不小心惹了什么公主宫妃,贺兰宝之类,她的猫命岌岌可危。 说不定她还能找到好的时机溜出去,或者呆在贺兰昭身边,看看能不能听到外边关于她自己以及沈府的消息。 吸就吸吧,反正吃亏的是猫猫。 话说,她变猫了,那她的肉身……应该还是昏迷着的状态吧。 沈芙开始还认真发怒地瞅着贺兰昭,但最后燃烧怒火的眼神游离了起来,不仅无声息哑火了,甚至还走神走得彻底。 然而沈芙顶着的是猫的皮囊,于是小脸蛋上浮现出的走神样子,莫名透着滑稽的味道。 贺兰昭平直的唇形难得一弯,屈指敲了敲了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嗯?” “喵呜。”没想什么。 沈芙下意识抬起爪子,想要挥开他的手,前肢就让贺兰昭伸手攫住。 一个低眼,沈芙就见她踩着的宣纸上有几个毛笔字上糊出墨渍,似乎硬生生毁了人家的书法墨宝。 沈?罪魁祸首?芙见此,忍不住打了哈欠,甚至想要伸个懒腰舒展她柔软的身子。 她身后那松弛蓬毛的尾巴轻轻扫动桌面。 猫咪眼神清纯,圆圆的猫眼眼角有着天然的上翘弧度,仿佛画了眼线,自带媚眼如丝的妩媚。 沈芙歪头眨巴着她漂亮的蓝眼,声音柔软得漂浮的云朵,轻轻软软:“喵。” 喵呜。 对不起,猫猫不是故意的。 贺兰昭见雪球自知认错,仅仅撩起眼皮想要用眼神警告捣乱的雪球。 一个不经心,他的视线倏地对上沈芙特意卖乖,眨动的眼睛,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眼波流转间,潋滟万千风情。 贺兰昭深深盯着雪球许久,攥着她小短腿的手骤然收紧,不论是力道还是盯视之久,都让沈芙心里直发毛。 难道,难道他发现她不是人,。 呸,不是猫了?! “看你尾巴尖。”贺兰昭薄唇微掀,率先错开视线,漆黑眼眸朝沈芙身后平静地乜了一眼她那沾染墨汁的蓬松尾巴。 “喵?”尾巴尖怎么了? 沈芙立马扭头看向她的尾巴尖,几乎是同时,她的身形一僵。 完了。 她,沈芙,露出了马脚! 沈芙余光早已瞥到贺兰昭深深凝视她的目光,硬着猫头故意不朝他望去。 但过了一会儿,实在不见贺兰昭动静,不安的沈芙忍不住偷偷地瞄向贺兰昭,心里虚得一点底都没有。 “咪…” 沈芙轻轻细细地喵了一声,似乎知道自己犯错了,又好似不知道自己犯错了。 贺兰昭没出声,只静静看着玩闹的雪球,落在她身上的眸色晦暗不明,无形中令人倍有压力,仿佛什么秘密都在这双眼睛底下无处遁从。 做猫,就是要装傻,傻fufu的。 第6节 沈芙见她的猫尾巴已经沾染墨印,黑一块白一块,破罐子破摔地随意晃动尾巴,爪子不刻意闪避那墨汁笔砚,轻溅出几滴墨汁。 贺兰昭唇线平直,满是暗色的眸色令沈芙发慌。 于是沈芙在心里壮了壮胆子,她故意侧身迈着猫步随意走了几步,掩饰心虚地低头假模假样观察,又时不时面露好奇宝宝状地伸爪东碰西碰。 别看有些猫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为什么气氛还是透着诡异! 为什么贺兰昭还不吭一声! 沈芙内心垂泪咆哮,但仍低垂着她又乖又皮的猫头,在贺兰昭深浅不明的视线凝视下,猫性使然以及气愤心情的加成,沈芙用力伸爪抓挠这张上好的楠木书桌。 ‘呲’的一声,唰唰唰留下了几道嚣张的猫爪痕迹。 “……”沈芙猫爪动作一顿,转而低头到处轻嗅,似乎对那磨好的墨汁有了兴趣,她那粉嫩嫩的鼻尖眼看离那墨汁水越来越近…… 难道贺兰昭还没解除对她的怀疑?不然眼底神色不会那么深不可测。 沈芙一走神,不仅她鼻尖,连带她的整张猫脸都快要浸入了那墨汁当中。 就在堪堪距离墨汁来个火热“贴面礼”的三厘米之时,一张大掌捂上沈芙的猫脸,手指微屈收拢掌心,直接将她的猫头给包得严严实实。 “喵喵喵??” 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喵叫都有了闷闷的回音。 沈芙疯狂一连串喵言喵语抗拒着,奈何她的猫头太小,贺兰昭的手掌太宽大。 对于她这只幼小的猫咪来说,不亚于天罗地网,令弱小的猫无处可逃。 贺兰昭低眼,掌心没怎么用力地往外一推,解救了差点要让墨水糊成一团黑脸的雪球,挪开手,尾音微扬:“真要糟蹋成小花猫,嗯?” 小花猫怎么了,管你黑猫白猫小花猫,我们猫猫种族之间不搞歧视! 沈芙猫耳抖动着朝下压了压,在线表演了什么叫做“猫猫没耳朵”,闭起耳朵跟贺兰昭唱反调。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芙正想纵身跳下书桌,还未能落地,半途中就猝不及防地被贺兰昭伸臂,一把捞腰反过身压在怀里。 一个天旋地转,沈芙瞬间被定在贺兰昭怀里,四脚朝天,她望着贺兰昭的水灵猫眼里还发着迷茫之色。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猫猫快被整吐了。 真是只傻猫。 “是孤多想了。”贺兰昭接过侍女从铜盆里拧好的半湿帕子,并没有要假他人之手的意思,亲自握起雪球的一只爪爪。 多想,多想什么了? 沈芙悄悄将压折的耳朵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第6章 、六只喵 “雪球你能听懂孤的话。”贺兰昭说这句话似是在承接上一句他的多想,又好似是单独成句。 “这一只。” “还有另一只。” 沈芙出于心虚,不敢对视上贺兰昭那深不见底,黑如漆的眼眸。 只贺兰昭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乖乖举爪递上他的手心,让贺兰昭替自己擦拭干净爪子。 贺兰昭指腹恰好抚过雪球那梅花爪垫,颜色粉嫩触感柔软。 他轻轻一捏,就好似开启了雪球小爪爪的开关,令那小爪爪小幅度地张缩着,偶尔还亮出了尖尖的爪钩子。 沈芙百无聊赖地甩了甩尾巴,任着贺兰昭捏玩她的肉垫,漂亮的猫眼随意瞟着,偶尔充当一只工具猫,时不时“喵咪”几声示意贺兰昭不要再捏了。 喵,你再捏就废了。 雪球的神情活灵活现,贺兰昭一眼就知道她的意思,如言并未放下雪球的后肢,虚搭她的肉垫,手指若即若离。 贺兰昭淡淡睨了一眼她身后那根蓬松尾巴:“好了,尾巴给孤。” 太子竟然纡尊降贵地给这只猫擦拭爪子,就连这只猫捣乱糟蹋案桌,打翻毛笔,乱溅墨汁,都不见一向脾性阴鸷的太子皱上眉头。 太子似乎很温柔呢。 碧落偷偷看着太子跟猫的互动,一向惧怕传闻中太子的心理渐要松动,冷不丁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漂亮清透的猫眼。 似乎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碧落心头重重一跳,见雪球正微微歪头瞅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注意到了她。 沈芙一直就觉得有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她身上,歪头一看,就见原文中那备受贺兰昭宠爱的小丫鬟正盯着她看。 难道,她也想撸猫了?也想捏猫猫肉垫了? 也不是不可以…… 沈芙盯着碧落思考的小样子,落在贺兰昭眼里,就是这只猫被谈不上的美色蛊惑,只知道痴傻地盯着人看,久久都不回神。 啧。 贺兰昭下意识用力捏了雪球的肉垫,倏地亮出她的锋利爪子,杀气陡然布起。 似有阴风刮起,碧落瑟缩了一下肩膀,急忙挪开眼睛。 “喵!!”沈芙被贺兰昭这么一捏,全身隐隐炸毛,差点给直接原地猫命升天。 那蓬松的大尾巴昭示她的怒气,直竖而起,沈芙扭头看向贺兰昭的控诉眼神快要实质化。 “尾巴。”贺兰昭言简意赅,眼眸平静,话语平静,但一切都平静得过了头,反而透着冰冷彻骨的低气压。 要尾巴没有。 问就是有大尾巴子。 沈芙气呼呼地朝贺兰昭脸上甩着松弛蓬松的毛茸尾巴,余光扫到碧落,瞬间想起刚刚被贺兰昭打岔的想法。 “喵呜。”让她来趴! 沈芙怕贺兰昭不明白她的意思,还煞有其事地掏出爪爪,朝着碧落那发现疯狂指着,“喵呜!” 贺兰昭眯了眯眼,难得正眼觑了一眼那侍女,声音低哑,“想让她来?” “喵呜!”对滴。 沈芙不敢疯狂点头,矜持地喵了几声,目光诚实地频频放在碧落身上。 碧落见太子冷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脚步先于思考地朝前小迈了步子,犹犹豫豫着是否要抬起头。 但那道凝在她身上,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已然移开。 贺兰昭笑意不达眼底,看了一眼正抬爪,欢快指着外边侍女的雪球,硬是给气笑了。 他冷淡垂眼,出手镇压了雪球正举起晃悠的爪子,没有任何一丝转圜余地地说道:“你们退下。” 侍女们:“诺。” 喵? 沈芙眼睁睁看着碧落和其他漂亮妹妹唯唯诺诺地安静退了出去,小脑袋一会朝碧落出去方向看,一会朝贺兰昭方向看。 瞧着漂亮机灵的雪球霎时透着娇憨的傻气。 贺兰昭轻笑,食指挑起雪球的下巴挠了几下,“回神了。” “喵呜。”沈芙兴致不高地甩了下尾巴。 贺兰昭捉住雪球轻轻摇曳着的蓬松尾巴,甫一碰上她的尾巴根,雪球便格外敏|感地甩起尾巴,欲要挣脱束缚。 “喵!”沈芙一被贺兰昭触及尾巴根,整只猫身便敏感地一颤,轻轻抖了抖,那蓬松的尾巴更是如脱了缰绳的野马,甩得起劲,差点甩掉贺兰昭手中的帕子。 贺兰昭见此,手中的动作一顿。 沈芙以为男人生气了。 她正吓得大气不敢出之时,却见贺兰昭突然低头慢慢朝她靠近。 他的额头虚抵在她的额前,正垂眸静静地与她双目对视。 这是彼此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得沈芙能够清晰看见贺兰昭的眼珠是极致的纯黑色,深邃如深海,密不透光。 他的睫毛细密平直,根根分明。 “喵,喵喵……”沈芙小脸怔楞,一时之间连喵呜声都没能利索起来了。 猫咪的听觉敏锐,贺兰昭骤然拉近他和她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犹如她们的呼吸,怦怦地交缠萦绕着,不分彼此。 还好猫咪不会脸红,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尾巴要乖,雪球要乖。”贺兰昭动作略生疏地轻刮沈芙的粉嫩鼻尖,表达他的亲昵,“嗯?” “喵。”知道啦。 沈芙卷着小尾巴尖的动作慢了下来,应声软绵,任着贺兰昭擦拭的动作,两只小爪子默默地捂住她发烫,脸红了的脸。 贺兰昭这狗男人,成功狙击猫猫心脏,苏到猫猫腿软。 贺兰昭余光落在正因为害臊而捂脸的雪球,唇线微弯,“雪球还知道害羞?” “喵?”沈芙将捂脸的爪子顺势揉了揉猫脸,才风轻云淡地挪开来,歪头瞅向贺兰昭,语气无辜,眼神迷茫。 “孤怎么看,雪球看孤侍女的时候,一点都不害羞。”贺兰昭还记得他家雪球被美色蛊惑之时的怔楞,勾唇说道:“说起来……” 沈芙直觉不妙。 她想悄悄往后退,但整只猫都仰天平瘫在贺兰昭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牢牢禁锢住,无法全身而退。 说起来,说起来什么……? 沈芙心里隐隐要有呼之欲出的答案,猫眼冷然且警惕地盯着贺兰昭。 贺兰昭语气平淡如水,但说出话令沈芙猫耳眩晕。 他说,“说起来,孤还不知雪球是郎猫,还是女猫。” 第7节 “喵!”贺兰昭我求你做个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武力碾压的战斗。 沈芙还来不及反抗,贺兰昭已经掀起她的蓬松尾巴根,落在她那处的视线不过一两秒,但令沈芙脸上隐隐冒有灼|热感,漂亮的猫眼十分生动地冒起怒火。 她生气地喵了一声,狠狠咬上贺兰昭的手背。 贺兰昭轻轻一笑,“孤知了,我们雪球是女猫。” 沈芙咬的力道倏地加重,但她终究没有咬破皮,见贺兰昭手背上有了圈深深的咬痕,自觉地松了猫口,知道要见好就收。 毕竟,古代没有狂犬疫苗。 贺兰昭意外于雪球的温柔,黑眸晦暗,似闪动微光,他似弯未弯的唇线难得完全地翘起,眼底笑意达深处。 “雪球这么好,孤可舍不得让人了。”贺兰昭的话似有深意。 但沈芙还来不及细想他的意思,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的是一个在沈芙眼里,算是陌生面孔的宫女。看她的宫女服,布料较为中等,绣有花朵,想来品阶并不低。 “见过太子殿下。”那个宫女恭敬地朝贺兰昭福了福身。 她顶着贺兰昭似笑非笑的讽刺凝视下,不卑不亢地道出来意:“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您走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四字一出,贺兰昭的眸色冷得快要凝结成冰。 他的神色无比淡漠,淡漠得似乎不是见母妃,而是见仇人。 贺兰昭在沈芙面前哪怕是冷的,但还有丝许温度在,而现在,恍若不久前的温度和互动都是她的错觉,冷漠得冰冷。 “喵……”沈芙用爪子轻轻勾了勾贺兰昭的衣袍,冰蓝色的猫眼里泛动着莹润水光。 贺兰昭低下眼,看向那悄悄勾他衣袍的雪球,神色不明。 贺兰昭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被他吓到。 沈芙还记得那本小说里,贺兰昭的幼年是在亲生母妃,也就是皇后的刻意冷落和体罚、奚落下成长的。 贵为嫡长子,在幼年却备受来自亲生母亲的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那对贺兰昭来说是不健康的童年经历。 尤其贺兰宝的出生,皇后更是明晃晃的偏爱和偏心,仿佛她的儿子只有贺兰宝一人,更是千方百计地希望贺兰宝成为太子。 贺兰昭和皇后的母子关系背后早已是满目疮痍,如今不过是在虚假地维持几分体面。 “喵…喵呜。”你没事吧? 贺兰昭低眼,就见雪球那漂亮的猫眼里似是在为他担忧,微微扯唇,“胡思乱想了什么?” 沈芙见贺兰昭没表态,还嘲笑她胡思乱想,不满地喵言喵语了起来,“喵喵喵,喵呜,喵!” 正喵呜着,男人一双大手将她揽腰提溜起来,俯身放在地上,“自己玩会。”微顿,男人眼含审视地盯着小短腿的沈芙,补充道,“不准给孤跟上来。” 似乎不信任雪球能听话,还侧头跟侍卫和王公公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 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看着就这样让侍卫推动轮椅离开的贺兰昭,气得想挠地。 不跟上来就不跟上。 沈芙看了一眼各司其职的王公公和侍女她们,小短腿下意识朝前迈了几步。 要不…我偷偷跟上去看看? 第7章 、七只喵 事实证明,跟上去是不可能的。 沈芙每走一步,门口的侍女们立马就紧张地视线跟随。 她要是真拔腿跑了,这群人不得哭得肝肠寸断,指不定她还会给贺兰昭倒添了乱。 古代皇宫的宫殿建筑都是相对离地悬空建造而成,铺设造火道,地面由此被烘得温暖如春。 即使如此,沈芙还是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到烧有红罗炭的精致火炉前,直坐起身烤火取暖,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侍女们见雪球没有要乱跑的样子,戒心低了些许,不由互相时不时闲聊几句,并未多注意雪球的耳朵悄悄动了动,整只猫倏地来了精神。 “玲珑玲珑,你知道咱沈大将军的嫡女沈芙吗?”莲漪见侍卫只站在廊檐下,王公公又正好带了些人离开,眼下是最能咬耳朵的时候。 玲珑点了点头,“知道呀,但是我听说她的身体打娘胎里就孱弱得不得了,前几日是不是感风寒病倒了?” “是啊,病倒之后听说就昏迷了。”莲漪凑近玲珑道,“皇上真的看重沈大将军,听说让太医院就拨了好几拨人,连国库里的好几些珍贵药材都送了过去。” “那,那沈小姐她有好起来了吗?”玲珑打心里钦佩打仗三十余载未有战败,平定西疆的大将军沈霄,神色微有担心。 莲漪欲要回答,就见地上端坐着的雪球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们嘴碎聊天,小耳朵直竖。 “喵!”沈芙忍不住轻声催促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拉了拉莲漪的裙摆。 所以我现在好起来了没有。 快说。 猫猫听得好焦急。 “玲珑,我怎么觉得雪球在催我说话?”莲漪盯着雪球看,心头一阵恍惚。 玲珑好笑地看了一眼莲漪,“雪球这是想让莲漪姐姐你陪她玩呢。” 说着,她们两个人齐齐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雪球,哪知雪球不高兴地错开小脑袋,漂亮的眼睛似有委屈神色。 “这……”玲珑咽了咽口水,“莲漪姐姐,雪球怎么就不高兴了?” 莲漪闷闷摇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可能猫这种动物,就是比较反复无常。” 喵喵喵? 话说一半就算了,还带猫身攻击? “是喔。”玲珑叹气,“而且我们雪球只喜欢太子殿下。” “???” 沈芙觉得她现在的脑袋上一定亮起了一排硕大的问号。 什么叫做她只喜欢太子殿下,宁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芙见她们的话题开始讨论起京城外流行的手帕花色,心知先前那话题已经掀篇,再听没有意义,便又开始认真溜达起书房。 太子书房的摆设简单,无非是长榻,书桌,椅子。入口处的木架上摆有青釉色的瓷碗,墙壁上并未挂有书画字作,书桌后是满满的一面书籍陈列架子。 沈芙跃上案桌,直起身瞅着那些书籍脊背的字样。 除了治国用兵之道,御天下之术等正统的书籍,杂书的种类也繁多。志怪奇谭小说,医书,农具,水利设施的制造图解等等。 沈芙前爪无意识地轻轻抬了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门口。 见没人注意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速叼了本架上的《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连书带猫地藏在书桌下,用鼻尖翻页,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将军府的藏书也很多,沈芙身体病弱加之明确表示对医术有兴趣,沈将军和她哥哥弟弟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医书更是不少。 做到了不走千里路,但知千株草药。 沈芙将现代所学跟这个架空朝代的草药存在比较,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但仍有差别。有她在现代闻所未闻的,也有在这个朝代目前纪录中或许未曾出现的,需要相互补充的。 猫的眼睛视角比人广度大,平摊的书页能够一眼就吸纳,沈芙汲取知识起来事半功倍,阅读速度也快得可怕。 时间正一点点流逝,沈芙偶尔会喵呜几声,让莲漪她们知道她的存在,表示不用进来探看。 相比沈芙这边的安静祥和气氛,坤宁宫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太子你真的连一只畜生都要跟你弟弟抢?兄不友则弟不恭!”皇后气愤拍桌,震得茶盏瓷盖发出哐当声响。 贺兰昭轻轻勾唇,落及皇后身上的眼神冷淡之极,“然后?” “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皇后最讨厌贺兰昭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漠嫌恶之色。 这让她想起那年大雪,直直跪在雪地三天三夜,大声朗读《礼记》的贺兰昭。不过八岁,就知道怎么样对自己狠而达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她借贺兰昭功课不佳,又不谦让弟弟为由发挥,体罚他跪雪地一时辰,看她跟宝儿其乐融融。 哪知尚才八岁的贺兰昭直接发狠,反将一军,不仅大声朗读《礼记》恶心她,更是使一出苦肉计惹得太上皇和皇上震怒,责众千人,夺她凤印一月,关宝儿禁闭。 皇上更为了皇家长孙颜面不得欺辱,当下立了嫡长子贺兰昭为太子,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见一向神色淡漠的贺兰昭再次朝她露出嫌恶之色,皇后涂有蔻丹的指甲紧紧揪紧手帕。 若不是她百般确定贺兰昭真的不知道那事…… 皇后正了正神色,底气霎时升起:“这就是太子你对母亲的态度?不过为一只畜生,就要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兄弟操戈同室?!” 贺兰昭嘲弄地觑了一眼皇后,“孤只知,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皇后自然知道贺兰昭这是在指桑骂槐,脸色难看,就快要发火之时,贺兰昭垂下眸,只意有所指说道,“孤最近听闻弟弟染有残暴嗜血的迹象,这可不是父王眼里能容下的。” 皇后愕然又后怕。 她当然知道贺兰宝喜欢折腾畜生,但不过是畜生,她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只要不过火就好。然而贺兰昭此刻话语中的深意惊人。 他有能力且不介意让贺兰宝的行为变得过火,触怒天子。 “残暴嗜血是能用在弟弟身上的词?”皇后虽然仍是一脸怒色,但心里已经软和了态度。 是不该纵着贺兰宝,他专门建暗室折腾猫猫狗狗一事她有所耳闻,要传出去……皇后顿了顿,现在只想让人叫贺兰宝过来,好好耳提面命。 “行了,既然太子想养只畜生那便养罢。”皇后慈和一笑,“总不该让只畜生影响兄弟感情。” 贺兰昭嗤笑一声,推动轮椅离开,颀长的身形落入背光之处,那拉长的阴影微微晃动,竟像是朝她索命而来的可怖人形,威压迫人。 皇后背后陡然冒有冷汗,吓得脸色惨败,她的“好”儿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羽翼丰满,锋芒凛然。 “去把我给贺兰宝叫来!”皇后再次重重拍桌,视线紧紧盯着那坐在轮椅上,不过是废人的贺兰昭,气得牙痒,胸脯起伏,怒意令她压下心底的隐约不安。 沈芙一口气看了三四本孤本,正意犹未尽着,耳朵轻抖,就听见了远远的轮椅轧地的沉闷声响。 糟了! 她光知道叼出来,但叼回去对于她现在来说是个难事。 “喵。”别问,问就是发愁。 第8节 “雪球呢?” 太子声线低沉优雅,要是往常沈芙还会觉得是声控的福利,但现在……对她来说就是道催命符。 简直要了猫命了。 沈芙没敢再多犹豫,故意大声“喵”了一声,然后掏出爪子飞快又胡乱地扒拉架上的书籍,能掉下越多的书越好。 “回太子殿下,雪球一直都在书房。”玲珑轻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一直?” 贺兰昭低语,只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抬手屏退其他人,独自推着滚轮入了书房,还未完全踏入门口,就听见“嘭”的一声。 贺兰昭的眼皮突然一跳。 贺兰昭驱动轮椅,来到书桌旁,屈指敲着扶手,垂眸看着闯祸而不知的雪球。 沈芙的爪子还正保持着掏书的动作,似乎知道闯祸被抓包,转头朝着贺兰昭无辜望着。 雪球的身边堆满了散落零乱的书籍,书架底层都快让她掏空一半,狼藉满地。 贺兰昭推动轮椅,朝前进了一步,但碍于地面有书籍挡道,便没有再继续前进。 “喵!”沈芙先喵制人,跃上案桌,揣着小手手趴了下去,深褐色的案桌骤然鼓起了一小团雪白。 雪白团子正拉伸着软绵身子,在案桌上翻滚,她脖颈处的绒毛微微泛有波澜,好似围了圈色泽光滑,白绒色的围脖。 沈芙睁着漂亮蓝眼,睨眼瞧着贺兰昭,嗲声嗲气,“喵呜。” 这个时候,就是要比谁更沉得住气,沈芙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愈发无辜可爱,迷惑男人。 “再有下次,孤就罚你读书写字。”贺兰昭见雪球非但不怕,眼睛还朝他眨动着迷茫之色,低低一笑说道,“外加誊抄《炖猫记》百遍。” “喵喵喵?”沈芙瞪圆了眼睛,这是人说的话吗? 誊抄《炖猫记》??? 太子贺兰昭,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 贺兰昭见雪球气鼓鼓地用着圆润的猫|臀对着他,蓬松尾巴轻轻翘起摇曳,似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贺兰昭半蜷起的手指微动,唇线似乎微弯。 第8章 、八只喵 这小家伙给他廿余载一潭死水的日子里掷了一颗石子。 不仅大胆又肆意地作践书架,还有他踏门而入时发出的嘭嘭嘭动静,一下驱散贺兰昭枯井无波的眼底里的沉寂之色。 沈芙半天不见贺兰昭动静,悄悄地扭头暗中观察,然后再扭头,再再扭头,“……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闪过不可思议和惊讶。 猫咪的脑袋,竟然可以轻轻松松旋转一百八十度。 道理我都懂,但是真正做起来,还是沈芙真切感到神奇,一下子没忍住……继顾自玩|弄尾巴之后,又玩起了扭转脑袋。 而且沈芙不仅是讲究扭一百八十度了,还讲究起了扭头速度,十分有奥运比赛精神,追求起了更快更高更强。 猫咪这种生物,真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贺兰昭清清楚楚地看见雪球一发现她能扭上半圈脑袋之后,那清亮的猫瞳里闪过被自己吓到的错愕。 她的粉粉猫嘴因惊讶轻张起,猫脸上的那真真切切的震惊之色活灵活现。而震惊之后,则是非常愉快地接受,玩起了自己的脑袋起来。 贺兰昭笑了起来,哑然地俯下身拾起地上的书籍,用手背轻轻揩落其上的灰尘,细致耐心地一册册按照原样整齐摆放书架。 沈芙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耳朵抖得厉害。 她刚刚都在干什么?一个成年人了,竟然沉迷于玩弄自己(划掉)猫咪?说出去简直丢死个人了。 “喵呜——”沈芙懊恼地在案桌上打起滚,安慰着自己,她披着猫皮,只要不掉马,所有丢脸的事都可当一笔勾销。 等等,她不能立flag!要知道flag就是立来打脸的。 那,那……她肯定是受猫咪身上残留的习性给影响了! 沈芙边打滚边想着,一个不察,整只猫瞬间坠桌,“喵咪!” “喵,喵咪……?”沈芙闭上眼,猫身一僵,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痛感传来,正感叹猫咪不仅柔软性好,还抗摔之时,迟疑睁开眼,赫然对上贺兰昭深幽的眼眸。 似乎,眼底还划过了嘲笑。 “喵。”还不如让我摔了算了。 沈芙眨了下眼睛,当场表演了什么叫做“忘恩负义”,“猫猫无情”,冷漠且淡定地挺起身,跃下贺兰昭强劲的臂弯,哒哒哒地迈开小短腿,随处转悠。 她,一点儿,一点点儿都不需冷静冷静。 贺兰昭见雪球迈猫步,一时来了个顺拐,唇边的笑意深了深。但雪球突然的扭头凝视,让贺兰昭适时敛起笑意。 贺兰昭垂下眸,不然雪球又要恼了。 沈芙没想到她好端端走着路,竟然发生同手同脚的顺拐,第一时间扭头,猫眼满是警惕地凝视着贺兰昭,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沈芙心里镇定了许多。 她光光这一天,就快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脸都丢光了。 贺兰昭俯身拾起地上最后一册书籍,《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 他食指指腹轻抚过脊背处的叼痕牙印,黑沉的眼眸掠过他刚整理的书架,眉尖轻蹙。 贺兰昭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伸爪勾着窗棂处对节白蜡盆景的雪球,她正攀起纤细猫身,前肢搭着窗沿,浩瀚如海的蓝眼里满满是专注之色。 难道真是巧合? 雪球所掏出来的书籍大多位于书架底层,但只要是与草药,仁术有所沾边的书籍,都无独有偶地落有轻微叼痕牙印,且只有这类书的层数是明显有所挑选,而非一口气打落下来。 尤其,其他书籍上都未有任何叼咬痕迹。 贺兰昭拧起眉头,敏锐直觉告诉他,巧合多了就是反常。 难道是这类书籍脊背沾有雪球喜欢的气味?才使得雪球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叼出来? 贺兰昭眸色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封皮,有意无意地摩挲那处淡得快散的叼痕上,最后神情平静地将这一册书籍慢慢推入书架的空格处。 不愧是东宫太子的盆景,瞧着奢侈的金银珠宝、翡翠珊瑚玉石,又是雕漆又是镶嵌,工艺一绝。 沈芙下意识忽略沈府上同样精美绝伦的盆景,毕竟太子东宫的盆景更为引人好奇,沈芙凑上前好一番欣赏,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喵?”沈芙轻轻歪头,疑惑地望着贺兰昭。 “喵咪呜!”瞅啥呢? 沈芙自以为她成功瞒天过海,并不知道贺兰昭此刻心头疑虑重重,十分有底气地盯着贺兰昭喵喵叫。 “……”贺兰昭哑然,见雪球神色单纯,甚至透着憨傻,只觉得他的疑虑是多此一举。 稀里糊涂逃过一劫的沈芙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贺兰昭浑身上下透着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喵?”沈芙主动走近贺兰昭,用着脑袋亲亲刮蹭他的腿间,仰着明亮清透的猫眼望着贺兰昭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和微突的喉结。 “这么粘孤,嗯?”贺兰昭以为主动凑近的雪球想要他的抚摸。 于是贺兰昭伸手揉了揉雪球的小脑袋,又轻轻捏了捏雪球的腮帮子,那处的软肉手感极好,他捏着舒服,雪球也被摸着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声,单弧唇形的猫嘴似乎漾着笑。 ——等等! 沈芙脑中警铃大作,她又双叒叕屈服于猫咪习性了,但是……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舒服快乐,令猫猫丧失思考能力喵呜! 于是,雪球再次被男人捞在怀里。 贺兰昭一手抚摸,一手批阅奏折,往日枯燥沉闷的事务都令人顺眼许多。 沈芙眼睁睁看着她脑袋上,肚皮上的猫毛让贺兰昭慢慢薅了一根又一根,“……” 真是令猫秃头。 沈芙尾巴轻动,低下头想钻出贺兰昭的臂弯处,但再怎么疯狂扭动都挣脱不了,反而让男人的大掌抽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猫|臀。 “喵!”沈芙屈辱地趴了回去,折起耳朵,别过头,安静地陷入自闭,不知不觉又小憩起来。 日落拉长书房里一人一猫的影子,贺兰昭手边的奏折一沓沓摞高,每每心烦意乱之时,低头一见睡得香甜的雪球,高度的愉悦感战胜了内心所有的不耐,批阅的措辞破天荒温和起来。 等沈芙打着小哈欠,睁眼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景色已经是月伴残云,夜色黯淡。 书房内案桌上的烛光摇曳,将她娇小的猫咪身形拉扯出威猛的凶兽之形,映在壁上张牙舞爪。 沈芙一醒来差点没被自己的影子给吓死,猛地抖了一下身子。 “喵!”沈芙伸爪轻轻碰了碰正在看书的贺兰昭的胸膛,眼巴巴瞅着他,猫眼里水光泛动,我饿了。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踩上他胸膛处的小爪子,阖上书籍,低眸道:“饿了?”说着,他推动轮椅出书房,朝门外等候多时的内侍道,“可以用膳了。” “喵咪…”沈芙让贺兰昭带出书房,才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 或许,可能,贺兰昭一直在等她醒来一起用膳。 沈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兰昭,他的面容冷峻,黑眸深邃,无论垂眸还是抬眸,总流露出摄人的气压。 但偏偏,沈芙觉得贺兰昭不再是她脑海里薄弱的纸片人,他在淡漠之下,也有不可名状的温柔。 “喵呜。”沈芙越发能够接受她发出嗲精似的喵咪声了。 鱼香鲜贝、苦瓜炒牛肉、素焖扁豆……除了各色主菜,膳汤一品,前菜七品,蜜饯两品,晚膳较早膳要来得丰富且更琳琅满目,精致小瓷盘铺满整张桌子。 沈芙自然地跳上贺兰昭身旁的椅凳,直起身,目光一一掠过所有菜品,忍不住喵了一声。 她专属的瓷碟盘子底部有着节节青竹图案,侍女已经约定俗成地将她的碟子搁于桌面上,哪怕这似乎不合规矩,但东宫是太子说了算,她们无权置喙。 “喵?”沈芙瞅着她空空如也的碟子,正疑惑着,就见侍女单独端着木盘,贺兰昭伸手越过她的头顶,蒙下阴影。 熟鱼片无骨无刺,一整连片地让男人拨在她的盘子里,细碎的水煮鸡肉,还撒了点绿色的猫草摆盘,瞧着满满一碟。 沈芙矜持地嗅了嗅,虽然饿得饥肠辘辘,但仍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贺兰昭。 侍女们讶异雪球这么乖巧通人性,不擅自爬桌,不胡乱嗅菜品,不吵不闹会撒娇,甚至初来乍到就清楚谁是她的主子,只粘太子一人,不与旁人近身,甚至还敢打翻菜色落了与太子向来不和的二皇子脸面…… 难怪独独入了太子的眼,侍女们偷偷瞧着雪球,仍是心觉可爱,想要揉揉抱抱。 贺兰昭侧眸见雪球半晌不动,“不合口味?” 第9节 “喵。”沈芙喵了一声,在等你呢。 贺兰昭似乎听懂了雪球的意思,提筷率先尝了口时蔬,余光就见雪球终于舍得张嘴吃起鱼片,满脸餍足,胡须轻颤。 吃相斯文,似乎还怕沾嘴,小心翼翼挑着嘴,寻好角度才张口咬动。 “……”那种似乎雪球是个人的错觉再次隐隐约约浮上心头,贺兰昭浅尝辄止地吃了筷鲜贝母,暗叹他又魔怔了。 猫的胃口并不是特别大,沈芙吃完自己的猫食,肚子已经有了七八分饱感。 贺兰昭捻了块奶糕放进沈芙已经空盘的碟子里。 奶香味很足,但是这个糕点容易糊脸,脏了胡须,沈芙小心翼翼地凑近,慢慢地试探着舔|舐,偶尔趁着糕点不注意,咬上一口。 只要我咬得块,碎渣就粘不上我。 今天的沈芙又是只干净的小猫咪。 沈芙怕贺兰昭又给她夹吃的,摇了摇头,又生怕贺兰昭不明白他的意思,叼着盘子挪远开。 贺兰昭眉梢轻动,“这是饱了?” 沈芙正想点头,但突然想起她是猫,最好还是要装傻听不懂贺兰昭说的话,于是沈芙只歪着头,抬爪轻凑嘴边,下意识舔起了爪上细软的短毛。 见内侍已经在撤桌上菜品,沈芙也正准备撤了之时,就闻见了煎煮中药的苦味。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王公公端来了一盅中药。 第9章 、九只喵 贺兰昭神情极淡,对于眼前这盅汤药的出现显然已经非常见怪不怪,掀盖的动作自然平静。 对于苦臭的中药味道沈芙也是早已习惯,但穿成猫之后,嗅觉比人要灵敏百倍,那苦臭味离近之后,味道瞬间放大百倍,令猫皱眉。 “喵——”让我认真闻闻。 当猫的好处就是能够轻易闻出这份中药的成分,沈芙小鼻子吸了吸,细细的胡须轻颤。 川乌、芍药、苍术、当归、肉桂、蜂蜜…… 这汤药的味道极冲,颜色质地呈黑糊粘稠状,不仅闻着,瞧着都倒胃口。 最初贺兰昭的眉头还会微微皱起,但喝久闻久了,面色早已能够波澜不惊,对于苦味免疫。 贺兰昭见雪球眉头皱了又皱,但鼻尖仍倔强嗅着,她的天真的湛蓝猫眼里似有强烈的怀疑猫生之色,贺兰昭唇角轻轻一动,第一反应是原来猫还会皱眉? 不对,这药闻着不对劲。 沈芙微微摇着头,眉头蹙得更深了。 落入旁人眼中,则是雪球又是摇头又是皱眉咧嘴,整只猫从上到下都无比嫌弃这副中药的模样,哪怕她此刻跳起来,做出扒拉刨土掩埋的动作都不令人意外。 贺兰昭等汤药晾凉的同时,不忘用余光观察雪球变幻精彩的表情,难得抵唇抑制唇角似弯起的笑意。 毒性极强的川乌似乎多放了好几克,但用来降低毒性的甘草、麻黄却不见其踪影。尤其晚膳还有道与之配伍禁忌的鱼香贝母……早膳如果没记错,还有碗半夏粥! 沈芙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一举跃上贺兰昭的膝头上,前肢搭着桌沿站起来,伸长脖子似乎十分急切地想要去嗅和舔。 “喵!”沈芙还未多凑近那盅中药,小脑袋就让贺兰昭伸手抵住,男人嗓音低沉,识破沈芙意图,言简意赅地冷漠出声:“不行。” 侍女们瞠目结舌,哪怕桌前摆满大鱼大肉,雪球都从未跳上桌,而如今这盅汤药自端上来,无比嫌弃嗅着的雪球竟然在太子殿下的阻挠之下,索性直接跳上桌! “喵呜!”有毒! 沈芙伸爪指着这盅汤药,朝着贺兰昭喵呜喵呜,语调都尖锐了几度。 贺兰昭抵住雪球脑袋的动作不变,但心下直觉不对劲。 雪球的声调都从如此焦急和尖锐,是受了这味道冲的中药刺激,还是说,雪球是想跟他表达些什么? 贺兰昭眸色一深,抵住雪球脑袋的力道微松,正想端起这盅药汤端倪一番,雪球却是格外会瞅准机会,瞬间突破贺兰昭的‘五指山’,飞快地伸舌卷起了一小口。 这辛苦煎了两小时的药废了……侍女们心里微有颇词,觉得雪球再怎么乖终归是假象,胡闹起来简直要命。 侍女们这想法还不过几秒钟,下一刻就见原先活蹦乱跳的雪球猝然倒下,四肢痛苦地抽搐着!吓得她们纷纷立马上前,互相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惊恐。 这药,竟然有毒! “快传太医!”贺兰昭怒道,“来人,将所有经手这副药的人都押来殿外。” 沈芙一尝,果然发现不仅少了昧药,还加重了川乌的剂量,可见做这事的人用心极其险恶。奈何人猫语言不通,急中生智下,沈芙立马迅速装出中毒模样,疯狂抽搐四肢。 贺兰昭动作僵硬地一把抱住沈芙,安抚地顺着她的绒毛抚摸到底,男人动作温柔,但他周身的气压肃杀,眼底是压不下的冷意和暴戾。 “喵……”沈芙边抽搐四肢边偷偷看着情绪似乎在危险边缘的贺兰昭,声音不由颤了颤,吐气如游丝。 沈芙的颤音完完全全是被沉下脸,眸光骇人的贺兰昭给吓了出来的。 什么叫做“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沈芙当下有了这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喵。”沈芙轻轻地偏过头,刮蹭贺兰昭的手背,抽搐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生怕再那样用力抽搐刺激了男人。 但这明显加重了男人的错误理解。 贺兰昭见雪球似乎没了力气,那双明亮清透的猫眼里泛着害怕的水光,他的薄唇紧抿。 好半晌,贺兰昭黑眸沉沉,低声地慢慢命令说道,“孤,不准你出事。” 沈芙轻轻眨眼,对视上贺兰昭,也慢慢地喵呜了一声。 ——我也不准我的金大腿出事,喵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芙觉得她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得厉害,似是被贺兰昭强势的温柔而蛊惑,眨眼的动作慢了一小拍。 “太医来了!来了!”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夹着侍女的疾呼,一向喜静的东宫今夜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不明所以的探听消息之人纷纷以为是太子出了事,奔走相告。 沈芙一直让贺兰昭箍在怀里,太医来得急,下意识想伸手抱起太子怀里的猫,太子冷锐的眸光倏地钉在他脸上,生冷得似剜掉了一层皮。 “就在孤怀里看。”贺兰昭在太医上前察看的同时平静地交代事件经过,“雪球对孤这盅中药的味道反应极大,在舔|舐一口之后即刻四肢抽搐,浑身无力。” 沈芙生无可恋地让太医又是掀眼皮,看舌苔,按压肚子,又是在她的后腿内侧把脉。 太医把脉之后道,“它的脉搏过快,怕是心悸胸闷,多饮少食利尿排毒,不日可病愈。太子殿下,那盅药可给老夫一观?” 贺兰昭微敛冷意,撩眼朝桌上那盅还余热气的白瓷炖盅看去,示意太医可上前探看。 太医弯下背,细细地闻了闻那盅药汤的味道,发白的眉毛皱了起来,神情都凝重起来,甚至用手指沾了沾药汁,亲尝起来,脸色骤然大变,跪于地上。 贺兰昭冷冷扯唇,“有何问题。” 毒害太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太医心知今日东宫,必定尸山血海,若太子圣上再一个迁怒,更是人人难保项上人头。 “禀太子,这药,大有问题!”太医冷静述说道,“川乌乃大毒,用量若细微,限只一钱,可祛风除湿,解骨节疼痛,镇痛之用。但,川乌之毒,得久煎两个时辰,还需附有甘草,干姜等同用……” 太医顿了顿,满是后怕:“太子殿下今日这盅药当中,川乌的用量似有两钱之上,少了昧甘草,若完全服用,小则流涎、四肢发麻、手足搐搦,眼花头昏,大则神志不清、脉搏紊乱、失禁!险恶用心者,其心可诛!好在太子发现及早,未有服用。” 贺兰昭并未庆幸他没有服用,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和怒意,反而平静得可怕,但他手下亲自喂着雪球喝水的动作却是温柔了几分。 “查,给孤彻查。”贺兰昭眉眼冷厉阴鸷,“关于东宫暗牢,严刑逼供。” 东宫左右大侍卫垂头称是,转身领着东宫私人兵队退下。 侍卫离开后,身上那凛凛铁甲似还在空气中残留寒气。 空气当中满是肃杀冷冽的剑拔弩张之势,谁也不敢喘口大气,太医更是不敢出言离开。 轻细的喵呜之声打破了这份沉沉死寂。 “喵。”沈芙摇头,她真的真的,喝不下这第三碗水了,眼含可怜之色地瞅着贺兰昭。 贺兰昭见此,搁下碗。 沈芙还惦记着桌上那过于巧合的菜色,好在她刚刚装病阵势大,让那些人撤下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喵!” 沈芙前爪再次扒拉桌沿,想要再爬上桌,就让贺兰昭给横臂揽住,重新捞回怀里。见她似乎还对那盅药死心不改,冷声道,“看来还是水喝少了。” 沈芙急忙缩起爪爪,圆溜溜的猫眼里流露着十分乖巧安分的神色,但贺兰昭明显没有放下心,温热的手掌紧紧禁锢住她的猫身。 “……”沈芙忘不了被贺兰昭死死灌了三大碗水的场景,见他言辞似是威胁,只好折着耳朵,认怂,软绵绵地“喵呜”了几声讨好脸色难看的贺兰昭。 而被沈芙妄图再次爬桌动作吸引的太医,目光恰好落在了那些菜色上,神情骤然一变,声音抖索起来,“太子殿下,这道鱼香贝母……与川乌相克!” 太医背后一凉,实在没想到毒|害之人如此叵测,即使太子未喝完这碗药,但与这道菜前后脚同使用,毒性亦然能够加强,简直打了一手好算盘! “喵!”对,没错,就是这样。 沈芙不忘小鸡啄米似的悄悄点头,心想不愧是太医,这眼力劲就是不错。 贺兰昭揉了揉雪球一直胡乱摇动的脑袋,冷觑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不怒反笑道,“传东宫典膳丞。” 说完,贺兰昭挥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了两个心腹的暗卫。 而在外头,太子中毒这一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不胫而走,所有人此夜难寐,更是惊动了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的德昌帝亲临太子东宫。 除此,此时此刻的坤宁宫并不宁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屏退左右,不仅有压低声音说话的动静,还有皇后频频拍桌,压抑勃然怒气的动静。 坤宁宫。 皇后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贺兰宝,“宝儿,我再问你一遍,此事跟你可有关系?” 贺兰宝前边还死鸭子嘴硬,但见母后头次如此动怒,终究缩了缩脖子,如实道,“是儿臣动的手脚。” 贺兰宝的眼里淬了毒,想起被一介废人抢了太子之位,心头就窝着火,原先还愿意听着母后的话,耐心等着,但是今早被那畜生打脸,他的耐心完全告罄。 贺兰宝在母后忧心的目光下,咬牙道,“儿臣就是想让贺兰昭彻底废了,儿臣等不及了。” 皇后轻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已经是废人,那位子早晚落在你身上,急什么!就这么几个月都忍不得?” 说完,皇后瞥了眼贺兰宝,语气软和道:“都处理干净了?” 第10章 、十只喵 贺兰宝点头,在皇后的质疑下将他所有的谋划托盘而出,侃侃而谈:“……那宫女是安插在淑妃的人,已经抛尸枯井,就算查也查不到儿臣头上,还能惹淑妃一身腥。就是可惜了儿臣安插在典膳的那小太监了,希望这次一举彻底废了他。” “那太监处理了?”皇后乜了眼贺兰宝,脸上还是不放心的神情。 贺兰宝胸有成竹道,“儿臣派人在他的水里放了毒,这时候估计已经毒发身亡了。” 皇后见涂好的蔻丹落了灰,吹了口气,“你舅舅在东宫也插了眼线,若是处理不干净,那眼线也会替你处理干净。下次,不可再这样冲动,记住了?” 第10节 “是谁?”贺兰宝眼睛一亮,“原来舅舅也插了人!” 皇后笑了起来,美目流转光芒,“宝儿你且知道就行,至于那人是谁不重要。行了,我们去东宫看看。” 贺兰宝闻言喜不自胜,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贺兰宝的丑样了。 ※ 所有线索都断了一半。 东宫膳食单子由四个御厨拟定,但往往都是他们手下人拟好给他们过目之后,再呈给御厨们决断拍板。 从他们底下人交代中,在拟定前,有个眼熟的小太监传话说太子今日想食清热化痰的膳食,譬如贝母炖梨、半夏粥等,他们不疑有他,便拟定了鱼香贝母,半夏粥等菜品。 加之单子拟给御厨、典膳丞和王公公过目之后,并未有异议,就此定了下来。 贺兰昭听完,掀眼淡淡道,“那小太监是谁?人呢?” 典膳丞急忙拱手道,“是福海公公,臣已经派人找去了。” 贺兰昭捏了捏眉心,这‘找’字,十有八|九是找不着了,被人灭了口。他的眸光落在前来禀告的侍卫,“可有发现?” 左侍卫说道:“据煎药的两个宫女交代,她们那时都突然肚子绞痛腹泻,于是请的恰好路过的春桃替为照看,但是属下派人寻找春桃,发现她已被人毒害抛尸枯井。” “这春桃,是长乐宫的宫女。”左侍卫又道。 贺兰昭沉吟,长乐宫,淑妃所住的宫殿。比起所指向淑妃的矛头,贺兰昭更倾向于栽赃嫁祸,甚至隐约知道是谁敢如此嚣张毒害。 “喵呜。”沈芙歪起头,这很明显,是场人祸,就连阴谋的味道都懒于掩藏,尤其所有重要人物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 贺兰昭摸着雪球小脑袋的动作一顿,抬眸又道,“召太医院掌事,孤要知道,这川乌近来都流向宫中何处。” 整个东宫似笼罩在了阴云之下,但贺兰昭此言一出,似拨云见日,微光淡露。 沈芙正蔫蔫趴着,闻言不禁亮起眼,这太妙了趴。除了要及时追究涉事之人,这川乌的来源也是线索之一。 “皇上驾到——”远远有尖铜锣嗓子的太监喊道,所有东宫之人齐齐跪地行礼。 德昌帝一身绣金龙的暗红色常服,年近半百,刀削斧刻的五官仍是英俊,冷肃的眉目轮廓隐约与贺兰昭有三四分肖似。 帝王的威严毫不客气地外露,鹰隼般的锐眼犀利地扫过底下众人,声音浑厚:“都起来罢。” “父王。”贺兰昭平静地朝德昌帝颔首。 德昌帝见贺兰昭似无大碍,声音放缓了些许,“都怎么一回事?朕怎么听说太子中毒了。” 贺兰昭言简意赅地说清来龙去脉,素日懒于多说一字一语的太子,这下却是难得地带有个人色彩地夸了一句沈芙,“孤的雪球百伶百俐。” “喵。”沈芙并不知道让贺兰昭夸人夸物有多难,又是何种罕事。 她听见贺兰昭夸奖,身体万般矜持端坐着,神色故意露出迷茫,但身后那尾巴悄悄摇了几下,不忘悄咪咪低声附和贺兰昭一声,“咪!” 德昌帝讶异地看了一眼他一如往日平静冷漠的太子,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只纯白毛色,品相漂亮的猫,那双蓝色的眼睛灵动可爱,正歪头瞅着他看。 “若查出凶手,必要严惩!”德昌帝说完,就见那只猫儿蓝眸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似在等他论功行赏。 德昌帝失笑,被这小家伙瞅着心都化了,转念说道:“既然它救主有功,朕理当赏。” 贺兰宝还未踏入东宫,父王的声音已传入耳朵里,“朕特赐这小家伙黄马褂一件,可常服之。” 自古以来被赐予黄马褂的动物并未特例,祖上好几匹陪伴帝王作战的汗血宝马都被赐了黄马褂,以彰显皇恩浩荡和恩宠。 有了黄马褂,就等于这畜生可以在宫里宫外横着走,无人敢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只畜生能得了这黄马褂?!入了父王的眼?! 贺兰宝心觉不对劲,急忙快步上前,高声道,“儿臣见过父王。” “陛下。”皇后仪态端庄大气,一双美目温柔地望着德昌帝和太子。 “皇后来了?”德昌帝主动上前扶起皇后的纤纤玉手,再看向贺兰宝的神情和颜悦色,态度温和道,“你皇兄并无大碍,无须担心。” 贺兰宝担忧的神情适时闪过疑惑和放松,情真意切道:“皇兄没事就好。” 见此,德昌帝笑着指了指雪球,“多亏这小家伙尝了口药,出现不适,太子才得以及时发现。” 贺兰宝差点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哪有猫愿意主动喝中药?父王您可不要受太子蒙蔽,肯定是贺兰昭心思歹毒,逼猫尝药。 这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晚弄死这只半途跳出来的程咬金。 贺兰宝可不敢将他的心思写于脸上,只虚情假意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这只猫。” 沈芙对人的情绪变化敏|感,贺兰宝虽然语气语调听着都正常,但给她一种阴狠气愤的情绪变化。 德昌帝颔首,“所以朕赏了这小家伙黄马褂。” 贺兰宝皮笑肉不笑,故意道,“说起来,这猫还是儿臣先瞧上,但让皇兄夺爱了。” 德昌帝哪里听不出贺兰宝话中深意,但愿闻其详:“哦?” 贺兰宝舍去了那段让猫选择,这一不利于他的事情。他只说了猫儿房管事的疏忽,让原本属于他的猫溜进东宫,被贺兰昭以挑选的先来后到为由,给夺爱了。 德昌帝笑道,“这事是昭儿做得不厚道,但没错。” 贺兰宝故意孩子心性地撇了撇嘴,惹得德昌帝低低一笑,“行了,宝儿喜欢什么猫,朕允你去猫儿房挑个七八只。” 皇后见贺兰宝明白怎么讨皇帝欢喜,比起贺兰昭那冷言冷语要熨帖许多,来时因为贺兰宝出师不利闷在心头的浊气都淡了许多。 而在所有人眼中寡淡少语的贺兰昭难得出言,似笑非笑道:“父王,这当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德昌帝意外地看了一眼贺兰昭。 “皇弟实在喜爱孤的猫,于是提议让猫自己选择。皇弟准备了猫食想诱哄雪球,但是雪球却选择了孤。”贺兰昭说着,轻轻挠了一下雪球的下巴。 第一次被主动选择,被主动需要。 被偏爱的滋味,就像是荒凉沙漠中野蛮生长了朵小花,美丽娇弱却是致命的诱惑。 德昌帝心想他这太子趣事说得如开水似的平白无趣,但还是问道,“那太子准备了什么?” 贺兰昭微微勾唇,“孤什么都未准备,只有孤。” 沈芙眨了下眼,她怎么觉得贺兰昭说这话时,话里话外都有股骄傲劲儿。 德昌帝听此,抚掌微微一笑,他前边还觉太子趣事说得平淡无奇,哪知趣事的精髓在这等着呢。 真是脸上贴得一手好金。 贺兰宝见贺兰昭竟然有本事惹得父王开怀,脸色难看。尤其这只畜生还合父王的眼缘,若不是贺兰昭夺走了,这下都该是他得到的。 “太子殿下,太医院掌事已在门外等候。”有侍卫上前通报。 正欲抬脚携手与皇后离开的德昌帝闻此,打算索性再呆上一会。 贺兰宝下意识看向贺兰昭。 贺兰昭神情淡淡,见贺兰宝煞白脸色死盯着他,只意味深长地错开视线,手指正疏懒地戳弄雪球的猫爪,直到雪球恼怒地亮出尖锐的爪子,低低喵了一声,贺兰昭见此安抚地摸了摸雪球的小脑袋。 贺兰宝心底打鼓,神情难掩紧张。他的尾巴的确还有部分没彻底干净,但他正打算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审出凶手是谁的时候巧妙利用这段空隙,清干净,谁知…… 皇后则慢慢轻蹙起柳眉,看太医院院长缓步走来,心头微有不安。 “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太医院院长见这阵势,神情一凛,愈发严肃。 德昌帝看了一眼贺兰宝僵硬的神情,眉头不着痕迹地拧起,“起来说话。” 太医院院长素来刚正,简单跟德昌帝说明来由,朝贺兰昭拱手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要臣查明这近十五日的川乌取用情况都在这记录册上。川乌乃大毒,只与用于镇痛的药方一同配予。臣查了查近来,宫中独有二皇子殿下在九日前称风寒头痛,让太医开了八日的药方。” 太医院院长的言下之意,并非说二皇子是凶手,而只是客观阐明二皇子是能够拥有大量川乌,最为可疑的事实。说完,院长将那本软皮册子递上太子的手边。 贺兰昭翻了翻册子,里面纪录详实,宫中之人但凡是取药都登记得清清楚楚,近日取镇痛药方的人鲜少,除了贺兰宝外,竟寥寥无几人。 贺兰宝一听,立马看向太医院院长辩驳道,“一派胡言!本皇子怎么可能毒害皇兄!” 太医院院长摇头,油盐不进道:“微臣并无此意,殿下误会了。” 第11章 、十一只喵 贺兰宝见德昌帝沉默,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探究之色,贺兰宝梗着脖子道,“父皇!此事真与儿臣无关,前几日儿臣风寒头痛,母后还有儿臣宫中的下人都知此事。” 皇后抬手拍了拍情绪激动的贺兰宝的肩头,出言护短道,“母后清楚,没事。” 说着,皇后看向脸色深沉的德昌帝,柳眉微颦,“皇上,光凭这点太过武断,说不定是有心人故意借此挑拨他们,栽赃陷害。何况,仅是近十五日,若是有人早早谋划,潜携入宫也说不准。” “开春潮湿,川乌仅能短期保存。”太医院院长默默补充道,“不然极易发霉。” 沈芙兴奋地喵了一声,为太医院院长打call! “……”皇后愠怒,神情严厉地加重语气道:“当下还需得太子好好严审疑犯,揪出凶手,以免伤兄弟和气,心生嫌隙。” “母后说得是。”贺兰宝咬牙,气愤不已,“若是儿臣,怎么可能自露如此明显马脚!其人用心歹毒,皇兄你定要揪出。” 沈芙见贺兰宝表演精湛演技,清亮猫眼里似透着鄙夷之色:“喵。”呵呵。 贺兰宝正血气翻涌,就见贺兰昭怀里那只猫斜眼看向他的神情无比轻蔑,差点气得他梗着一口气没能上来。一只畜生还敢拿那种眼神看本皇子?! 德昌帝轻轻瞥了一眼气得脖子都通红的贺兰宝,随手翻了翻那本纪录册子,并未多看,好一会儿后合上册子沉吟问道,“太子如何看?” “孤一句话都未说,皇弟,母后都说去了。”贺兰昭语气嘲弄,幽黑的眼眸略有深意地觑了一眼贺兰宝和皇后姜氏,“既然如此,父皇定夺吧。” 贺兰宝只觉得贺兰昭这话让他脸上好一阵火辣辣,贺兰昭这是在说他们沉不住气,若非心里有鬼何必这么起劲。凡事过犹不及,他们刚刚的态度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一点就炸了起来。 德昌帝脸上笑意渐渐全无,锐利的眼睛一点点扫过在场心思各异的众人,帝王的威压下,竟只有贺兰昭姿态放松,神情平静自然,漆黑寒眸正低垂着,盯着那只猫儿抖动的耳朵,仿若置身事外。 贺兰昭清楚,若非铁证如山,凭德昌帝对贺兰宝的宠爱,并不会轻易给他扣上毒害兄长的帽子,哪怕心有疑虑。但这不妨碍他将这事最大利益化。 皇后见贺兰宝朝她使眼色,走上前叹气道:“皇上……” 德昌帝抬手打断皇后正开口的话语,沉声定夺,“证据难免有失偏颇,真正凶手难以追究,太子可继续追查余孽,彻查此事相关者。朕恤太子,赏绫罗绸缎各百匹,字画八十余幅,金银珠宝各五箱。另,太子禁军可加扩百人,护卫东宫。” 贺兰宝闻言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下意识脱口而道,“父皇!太子禁军加扩百人这实在不妥!” 德昌帝眼眸深沉,冷斥了一声:“怎个不妥法?让老二如此冲撞朕!” 贺兰宝脸色一个煞白,心知他犯了德昌帝的忌讳,当场顶撞质疑帝王,似是不将之放入眼内。 贺兰宝嘴唇动了动,心底恨恨痛骂贺兰昭,面上毕恭毕敬道:“是儿臣失礼了,并无不妥。父皇允太子禁军加扩百人是为保宫中安宁,皇兄安全,是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德昌帝有意培植贺兰宝为继承人,奈何多年来贺兰宝都未有所长进,一点都未能沉住气!他是该假意培植其他皇子借此制衡贺兰宝,激其上进,德昌帝微微阖眼,看向贺兰宝的眼眸未有暖意,沉下脸说道:“老二近来心浮气躁许多,给朕禁足一个月好好反思反思!” 禁足一个月?! 贺兰宝猛地抬头看向德昌帝,只见德昌帝此刻的神情冷漠,有了前车之鉴,贺兰宝此次不敢再肆意出言,只好低头掩下眼底的愤恨,咬牙不甘道:“是。” 皇后见贺兰宝脸色被吓得血色全无,满是心疼,求情道:“皇上,禁足宝儿一个月未免过于严厉。” 第11节 “皇后还是莫要再提此事。”德昌帝心烦,直接摔袖离开。 皇后与德昌帝青梅竹马,多年来德昌帝鲜少与皇后大动肝火,落其面子,而今夜……德昌帝的摔袖离去,备受宠爱的二皇子禁足,加扩太子禁军,这一系列动静,似是在释放某种讯息,隐要变天。 皇后脸色难看,看向贺兰昭,嘲讽赞叹,“不愧是本宫的好儿子,真是一番好计谋。来人,摆驾回宫。” 她算是看出来了,贺兰昭的本意就不是想咄咄逼人逼出贺兰宝是凶手,不然不可能不多提那宫女是淑妃宫中之人。而是玩得一手以退为进,深谙他们每个人的脾性,看似置之度外实则运筹帷幄,恐怕连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算了进去吧,奈何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贺兰昭心思如此深沉,宝儿岂能是他对手,皇后心下担忧无比,只恨当时没能彻底废了贺兰昭的双腿。 ※ 贺兰昭对皇后离开前视他如蛇蝎的目光置之不理,淡淡朝太医院院长颔首,“辛苦许老特地为孤走这一遭了。” “太子此言差矣。”许老笑呵呵地捋着白须,“若是其他人老朽不放心。好在早前太子让老朽多留心册子,前日人为纵火里得以全须留了下来。” 说完,许老神色并未放心,反而重重一个叹气,“恕臣多言,太子您的腿疾万不可疏忽大意。如若不放心宫中,大可派请民间名医。” 贺兰昭不置可否,派了侍卫护送正欲言又止的许老离开,王公公见太子并不想有人多打扰,掩门退下。对于今夜之事后怕不已,太子属实大胆远谋,放任幕后之人的手脚,再伺机反将一军,整个过程都未出一点差错。 嚯,除了那傻猫儿。王公公不由摇头笑了笑,怎就非对那中药大有兴趣,让太子为此真正动了怒气。 夜凉如水,月色下褪|去所有喧嚣的东宫再次寂静无声。 “喵……”沈芙满脸震惊地死死瞅着贺兰昭那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冷淡俊容,背后莫名一凉。 不愧是后期文里能够翻身给贺兰宝致命一击,坐收渔翁之利的贺兰昭,非但心机深沉,待自己更狠。 如果不是她非在贺兰昭的阻挠下去尝了口中药,装作瞬间毒发,那他岂不是要心知肚明地喝了那一盅?! 沈芙气得尾巴都快炸了,伸爪用力挠着贺兰昭的衣料,“喵!喵喵喵!”过分!太过分了! “怎突然闹起了脾气?”贺兰昭想揉一揉雪球的脑袋,就见雪球气呼呼地撇过头,手下抓挠的动作又是一重,蓝眸冒着火气。见此,贺兰昭哑然,“有了黄马褂,脾气比孤还大。” 沈芙瞪圆了猫眼:喵喵喵?? “好了,那百匹绫罗绸缎都给我们雪球制衣。雪球有功,所有金银书画古玩赏赐孤都给你单独存放。”贺兰昭见雪球似乎又听明白了他的话,两眼发亮,低笑,“孤还不知雪球是财迷。” 沈芙见贺兰昭低笑哄她,慢慢立起身,抬着前肢试图攀住贺兰昭的胸口,待她整只扒拉成猫条趴稳在贺兰昭的胸膛处,似乎心跳交融时,沈芙浑圆娇憨的猫眼认真地凝视贺兰昭。 雪球的蓝色眼睛并非单一幽蓝色,而是外浅内深,恍若散落瑰丽星河。 贺兰昭没有阻止雪球的动作,只静静放缓呼吸,垂眸对上雪球似泛动水光的眼睛,“可是困了?” 沈芙摇摇头,只慢慢将她的额头跟贺兰昭抵在一起,而后亲昵地蹭了蹭贺兰昭的脸颊,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喵……”既然你都哄我了,那我也勉为其难地哄哄你这个小可怜吧。 贺兰昭薄唇微抿,微蜷的手指好半晌才落在雪球毛茸茸的背上,慢慢顺了顺毛,轻掀唇角:“粘人。” “喵!”沈芙闻此,抬爪轻蹬踹贺兰昭的胸口,耀武扬威地在贺兰昭的怀里寻了处舒服温暖的位置趴着,打起哈欠。 等贺兰昭深夜召人商谈完事,低眼一看,就见怀里那蜷缩成雪团子的小家伙已经打着小呼噜,酣然大睡,两只前爪微微屈着。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不满地用前肢挪挡住眼睛,遮住烛光和视线。 “太子殿下,雪球的窝已经准备了。”王公公见太子终于推开门,推动轮椅走上长廊欲要踏入内室,目光落在太子怀里的雪球,思及上午太子的吩咐,小声说道,“在隔壁屋。” 贺兰昭见雪球没有被吵醒,才开口低声道,“往后雪球与孤同榻。” 王公公神情一惊,“这,这不合……” “……”话还没能说完,王公公眼睁睁看着太子冷漠地反手闭门,没给他多言的机会,好似生怕他再说话会吵醒雪球。 沈芙虽然睡着了,但隐约能感到外界的动静,譬如有人在交谈,她让人慢慢抱起来,似乎放在了床上,还盖上了层棉被。 虽然但是,有点热。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沈芙脑子里一团浆糊,热气令她微张嘴唇,舌尖微卷。眼皮太重,沈芙迟迟睁不开眼睛,仅隐约觉得有道黑影走过她的眼前,“喵呜呜……”热死猫了,是谁给猫猫盖的棉被?! 如若沈芙睁开眼,肯定要吓出一串喵言喵语。 只见推着轮椅驱入内室人工浴池的贺兰昭正慢慢地起身离开轮椅,借力站直身。 贺兰昭的身形颀长高大,面容冷峻英挺。 男人鬓角处微冒的汗珠似是浴池里的水汽蒸腾,又似因压抑痛楚而渗出,但不见贺兰昭眉头蹙起半分,硬是站着解了衣袍,整齐挂好,才迈步踏入浴池中,微微阖眼休憩。 但膝盖骨处的森冷刺痛只会令贺兰昭的神经紧绷,放松不得。 习武之人的耳力敏锐,正阖眼休憩的贺兰昭清晰地听见雪球那小小声嘟囔着的咪咪声,那膝盖处的疼意都似乎淡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全在听雪球的喵咪声。 贺兰昭长臂搭揽着池沿,神色略微放松,听着雪球传来的喵咪声频率声调,眉梢微微一动,低不可闻道,“怎听着不似什么好话。” 喵。 沈芙醒了,满脑子的“热热热热热热热”字眼放大加粗地在她眼前无限循环滚动,令沈芙喉咙里再次无师自通地呜咽出喵喵脏话,“喵呜!” 热,使猫迷茫,使猫萎靡。 第12章 、十二只喵 “喵…喵呜…”听着耳边偶尔的哗啦水声,沈芙忍着热意艰难且迷茫地翻了个身,下意识伸爪使力地推着身上盖着的锦被,奶凶奶凶地低低嘀咕。 推、推不动。 待沈芙睁开眼,稍稍扭头,却见身边空无一人,“……喵?” 没人? 床前柱的两边床帏并未拢实,在床顶前散落出苍青色,薄纱质地的半弧形,细小的镂空形状似是一只张着爪牙的蛟龙,龙角威风凛凛。 沈芙扒拉着锦被,将身体舒展成长条,用实力证明了猫是液体动物。 她轻松地趴着钻出锦被,悄无声息地轻跃下地,犹豫地半抬起前爪,蓝眼认真地望着那块让屏风隔断起来,隐约可见微冒水汽的椭圆形浴池轮廓。 去,还是不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沈芙内心打鼓,抬起的爪子放了又拿起,但微微抖动的耳朵明显让里边的水声给吸引了,不受控制地一个劲朝水声那边扯动着耳朵,侧耳屏息聆听动静。 水汽在长排屏风上凝结成珠,滑落成线,将屏风上低眸浅笑,羞涩的侍女的脸颊边突兀地添上了两道泪痕,越瞅越像是流下了宽面条泪,吸引了沈芙的注意力,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屏风,半抬起的爪子稳稳落地,朝前迈开猫步。 贺兰昭背对着后方,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大掌反盖在浴池的砖沿,微微用力地撑起身,长腿迈出浴池,稍稍走动,高大身形隐约落于屏风之上。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后背宽阔,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沐浴过后的水珠顺着鬓边的黑发流淌进胸膛,最后滴答一声落在倒映烛色的瓷砖上,缓缓化成一摊水渍。 贺兰昭伸手取下衣袍的动作一顿,深幽的余光不经意落在身后屏风处,薄唇似微微一扯。 沈芙起初还乖乖地坐在屏风前,盯着各色侍女图,但突然看见形似贺兰昭身形的男人从浴池中迈出,她的视线不由隔着屏风,随着男人的走动而移动。 她幽蓝的猫眼里慢慢地,缓缓地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抵不住好奇心,沈芙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屏风之后,悄悄朝外探出了半个毛茸小脑袋,睁着猫眼暗中观察。 轮椅上空无一人,浴池里水汽氤氲,逡巡了一周仍是未见人影,沈芙疑惑地再朝外探了探头。 奇怪,贺兰昭人呢?难道不在?但刚刚她明明有看动人在走动的影子。 顺着地上疑似脚印的水渍,沈芙脑袋先于大脑思考一步地转动回头,就见贺兰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屏风站在她身后,黑眸又静静凝视了她多久。 “喵!”沈芙瞬间吓得没了魂,差点蹦起身,猛地朝后摔了一个屁|股蹲,神情呆滞地瘫坐于地,叫声凄厉泣血,漂亮的猫眼因受激性而蓄满了委屈的水色,泫然欲泣,奶凶得没有一点儿气势可言:“喵呜!” 吓死猫了呜呜呜。 沈芙觉得她今天这条猫命差点就要交代在这了。 贺兰昭垂眸看向那瘫坐在地,委委屈屈落着泪,甚至还知道举爪自己擦拭泪水的雪球,神情难得一愣,蹲下身望着雪球,冷硬的语气似乎放柔了些许:“被孤吓到了,嗯?” “喵!”你还敢说。 沈芙没想到她这么不争气,竟然一吓就能哭,只好努力虚张声势地朝着贺兰昭喵呜,拭泪的小爪子越想越气地重重拍地。 她透粉的鼻尖吸了吸,张嘴龇着小尖牙,猫眼瞪圆直视贺兰昭,我超级无敌凶! 而落在贺兰昭眼底,一副我超凶的雪球却似乎在朝他撒娇抱怨,你怎么还不来抱抱我,安慰我。 贺兰昭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在雪球再次眼神幽怨地偷瞟他之时,贺兰昭冷静地伸手抱起那娇气的小家伙,揉揉头顶又揉揉下巴,“雪球不生孤的气了?理理孤?” 沈芙丢脸得耳根子都平折起来,此刻一点都听不得贺兰昭低沉的声音。 她低头扭头抬头硬是死命躲开贺兰昭的视线,深刻贯彻不理不睬装死方针,一声不吭,蜷缩起她委屈的躯体,脑海里突然闪现《爱情买卖》的歌词: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猫咪不是你想吓,想吓就能吓,让我挣开,让我明白……” “喵呜?!” 沈芙身形一僵,猛地摇晃脑袋,心有余悸地微微张开嘴,她都在想些什么鬼?! 贺兰昭见雪球仍是受惊吓的神情,抚摸她的动作愈发轻了起来,偏过头垂下眼看向雪球,他似乎生平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天内倾注于雪球身上:“还在气?雪球是仙女猫不生气。” 沈芙不搭腔,只低了低头,但身后那条尾巴却悄悄翘起小卷,将她内心情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卖得一干二净。 贺兰昭多年腿疾久治不愈,早已能够不动声色地隐忍强烈的痛楚,强行维持站立,走动,但久久蹲下身的动作加剧了膝盖的压力,他鬓角已经让冒出的细密冷汗濡湿,而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沉静。 见雪球那条尾巴轻轻摇动,贺兰昭声线沙哑,意味说不清道不明:“如若不是雪球一开始猫猫祟祟地躲在暗处偷瞧孤,孤怎会吓你。” “喵……”沈芙心虚地喵了一声,故意无辜地歪歪头,盯着贺兰昭的眼神游离飘忽,妄图萌混过关。 她,她怎么就、就猫猫祟祟……啦,口亨! 贺兰昭见雪球恼羞成怒地想钻进他的衣襟口藏起来,低低一笑,正欲直起身,再次牵扯出膝盖处的暗疾,鬓角的冷汗又渗了渗,男人直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沈芙见贺兰昭以着冷静口吻揶揄她,耳朵透粉得厉害,耳廓边细小的绒毛轻轻一颤。 “咪!”沈芙仰起头,就见贺兰昭的鬓角处隐隐冒有冷汗,若不是离得近,加上猫眼的视力清晰,贺兰昭此刻平静淡然的神情绝对能唬过所有人,瞒天过海。 贺兰昭微微低头,就见怀里突然安静下来,蓝眸似一泓清泉透亮莹润的雪球正满是难过地看着他。 仿佛知道他在难受,在为他的隐瞒而难过。 贺兰昭喉结微微滚动,垂眼敛起了眼底所有幽深情绪,迈开长腿走向轮椅,一手护着怀里正扒拉他领口站立的雪球,一手推动轮椅,借力朝内室的床榻方向一步步沉且稳地走去。 沈芙本以为贺兰昭离开了轮椅能够行动自如,所谓的腿疾并无大碍,但显然不是这样。 男人握着轮椅手把的手背正因为用力而迸出跳动突起的青筋,微沉的呼吸,鬓角的冷汗,都令沈芙愈发坐立不安,掏爪轻轻碰着贺兰昭。 贺兰昭是强大且骄傲的,所以他强凭意志力站起来走动,即便面对的是一只猫,都不会轻易露出弱点和劣势。 “喵呜。”沈芙颤悠悠地踩稳贺兰昭强劲有力的臂弯,犹豫地趴成猫条靠近贺兰昭的脸边,在他微微侧眸,将视线移向她之际,沈芙乖软地朝他眨动左眼:相信我,我会让你的腿好起来的。 贺兰昭看着雪球刻意触碰他,还朝他眨动媚眼,漂亮的猫眼里晕出清媚且浑然天成的多情弧度。 第12节 啧,若不是雪球是只猫,贺兰昭有着正当理由怀疑雪球在勾引他。 “雪球,人猫殊途。”贺兰昭在雪球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的透亮有神的晶亮蓝眸注视下,勾唇低声揶揄,“孤跟你,不可能。” 沈芙斜睨了一眼贺兰昭:“……”神他妈人猫殊途。 “嗯?” 贺兰昭任雪球气呼呼地蹬爪攀上他的肩膀趴坐着,半晌不见雪球吱声,贺兰昭微微动了动肩膀,吓得沈芙掏出利爪紧紧揪着贺兰昭的肩头,弱小无助地蜷缩在他的脖颈间,轻轻细细地咪声。 待一回神,沈芙立马朝贺兰昭恼怒地喵了一声:“喵!” 贺兰昭见此唇角微动。 平日这段漫长无光路似乎微微亮了,或许是因恰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贺兰昭站直他早已麻木酸软的双腿,伫立桌前,垂眸伸手盖灭了烛台的光亮,只余墙壁上的夜明珠光泽泛动,黑暗中衬得沈芙的幽蓝眼眸愈发纯澈,散发星星点点的迢迢星河,恍如磁石,将所有瑰丽之色吸纳其中,动人心魄。 苍青色的床帏落下,贺兰昭掀起锦被,微微侧下肩头让雪球先跳上床。 “喵。”沈芙催促着贺兰昭上床,待他上床之后,沈芙抢占先机地整只猫站上贺兰昭的腿间。 贺兰昭盖被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嗯?” 沈芙抬爪按摩着贺兰昭双腿上的穴位,顺带观察他的肌肉反应以及引起的细微情绪变化,怕引起贺兰昭的怀疑,沈芙偶尔还得在他腿上翻个身,露出肚皮撒撒娇,掩饰掩饰。 然后在贺兰昭手掌抚摸她头的时候,继续抬起她酸软的爪子用力捏按捶揉,“喵,咪咪!”嘤,她的猫爪要废了。 艰难猫生,苟活不易。 “踩奶……?”贺兰昭迟疑低语,见雪球的爪子格外钟情于踩他的双腿,他还记得那拟的单子,踩奶似乎是雪球表达喜爱和安心的一种表现,于是贺兰昭索性漫不经心地屈手半撑着头,盯着低头认真踩奶的雪球,眼底的神色蓦地一软。 “喵呜。”累死喵了,终于好了。 按了十来分钟的沈芙四肢霎时无力,一点举爪的力气都没了。 她已经被榨干了呜呜呜,一点力气都没了,没有了。 沈芙紧贴墙壁,随便寻了处靠近贺兰昭的位置旁趴成一张猫饼,歪头闭眼秒睡,嘴边不忘轻轻喵了几声,“喵咪,咪,喵……”情况比她想得还糟糕,按摩和针灸能调理缓解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得…… “孤还真不知,”贺兰昭揉了揉雪球疲乏的小脑袋,听着雪球小声喵咪着说梦话,贺兰昭抬手微按太阳穴,“踩奶竟是易疲之事。” 贺兰昭正欲阖上眼之时,发现他的双腿,似乎隐约减少了痛楚,他脑海里那根向来因疼痛而麻木紧绷的弦得以微微一松,贺兰昭微微侧眸看向瘫成长条的雪球,最终慢慢阖上眼掩掉眼底的幽微不明之色。 第13章 、十三只喵 东方拂晓,朝露未晞,初春空气冷且寒,有几只小山雀振翅掠过覆着稀雪的琉璃瓦,鸟鸣啾啾。 但凡踏入东宫内室的婢女都忍不住悄悄瞄向太子床榻。 只见乖巧漂亮的雪球神情迷茫地一屁|股压坐在锦被上。 自从一大早醒来之后,雪球水灵灵的蓝眸满是忧郁悲伤之色,恍若遭受了巨大打击,白色团子的端坐身影莫名透出一股惆怅且孤独感。 难道是没睡好?还是她们动静大,吵到雪球了?婢女们的动作下意识轻了又轻。 沈芙神情呆滞地盯着贺兰昭正衣冠,肩搭狐裘披风,玄色朝服,衣襟口处绣有云锦花纹,衬得男人脖颈的线条延伸,五官轮廓深邃且立体分明。 即使坐在沉木轮椅之上,男人淡淡撩起黑冷眼眸时,气质愈发清贵冷漠。 男色在前,但沈芙也只是面无表情,十分单纯地盯着贺兰昭出神,偶尔低垂脑袋,小眼神忧闷,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方似乎飘来了几朵乌黑愁云,显得心事重重。 喵。 今天她还是一只猫,没有变回去,思及此沈芙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贺兰昭余光见雪球整只猫都蔫蔫的,眉心微颦:“雪球?” “喵。” 沈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小脑袋都闷闷不乐得不愿意抬起头。 “太子殿下,早朝时辰就快……” 那女声似乎让贺兰昭一个抬头而生生止住,取而代之的是轮椅滚动的低闷声响。 他出门了? 倏地,正犹豫要不要抬头看一眼的沈芙眼前由远及近地落下了一道阴影。 贺兰昭不知何时驱动轮椅来到床榻前,似乎已经垂眸细细端详沈芙好一会儿,而后伸手揉了揉沈芙的头顶,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冷松香:“可是不舒服?” “喵。”沈芙摇头。 “受委屈了?” “喵。”沈芙再摇头。 贺兰昭直抿起唇,对于雪球频频摇头的举动而微怔,淡漠冷清的黑眸中极罕地划过一丝困惑。 王公公寻思了一番,上前低声道,“雪球或许是舍不得离开太子您。” 贺兰昭侧眸,半信半疑地看向雪球:“可是,舍不得孤?” 沈芙的耳朵被这话惊得一抖一抖,一直忧郁的眼神满是诧异,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喵呜!”我不是我没有,不要胡说八道! 王公公见此呵呵一笑,“太子殿下您看,雪球果然舍不得您,这不立马来了精神。” “喵喵??”沈芙脑袋一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笑得灿烂的王公公。 王公公。 我看你在。 你在无中生有。 你在暗度陈仓。 你在凭空想象。 你在凭空捏造。 沈芙认真地转头瞅向贺兰昭,喵呜,我真的没有舍不得,我只是在独自美丽,独自惆怅。 贺兰昭见雪球努力朝着他眨眼睛,蓝眸泛动不舍的水光,男人眸色微动,伸手一把抱起雪球,漫不经心地勾起唇,“那便陪孤早朝。” “喵?”沈芙一愣。 王公公惊讶道,“太子殿下,这,这于理不合!” 沈芙转而眼睛一亮,抢在王公公之前再次喵喵喵反驳,“喵!”我可以! 陪贺兰昭上早朝,说不准是她爹,又或者是她的哥哥们在,能见上一面总归是好的。 贺兰昭见被他一把抱起的雪球正愉悦摇晃蓬松尾巴,男人薄唇微掀,尾音轻挑:“粘人。” “喵。”沈芙乖巧眯眼,不吵不闹地让贺兰昭亲自为她穿上黄马褂,视线随着男人耐心地系好一颗颗盘扣,屈起修长手指的动作而移动。 王公公见此松了口气,他怎么给忘了,雪球拥有黄马褂,非比寻常,足够在宫中横着走,上个朝并不算稀罕,若是雪球愿意,还可雄赳赳气昂昂地绕着紫禁城走上一圈呢。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沈芙在经过荷花池,无意瞟了眼池里摇曳的鱼苗,波动水面上隐约映出她那雪团似的身影。 她是圆溜溜的蓝色眼眸,似一眨眼就在妩媚放电。鼻尖微粉,一身蓬松细绒白毛,有着盛世美颜的布偶猫并非浪得虚名,妩媚且雍容华贵。穿上一身金灿灿的黄马褂,衬得她整只猫更加矜贵威风。 “喵!”啊,可爱死了。 这就是她的梦中情猫! 沈芙举起前爪捧住自己两边脸颊,嘤嘤喵呜,摇着尾巴疯狂在贺兰昭的怀里翻身滚动,眯眼露出柔软肚皮:“喵喵喵!” 我吸我自己.jpg 贺兰昭唇角微有弧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虚拦着膝盖前,避免雪球一个翻身给掉了下去,“跟孤一起上早朝就这么高兴,嗯?” “喵……呜?”沈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似乎隐有笑意的贺兰昭。 沈芙心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贺兰昭心想,既然雪球这么喜欢粘孤,那不妨还有下次。 沈芙和贺兰昭心思各异地互相错开视线。 太和殿巍峨恢弘,汉白玉砌成的雕龙台阶呈三层重叠的“工”字形,殿外已有众多低品阶的官员汇集,一路朝着轮椅上的太子殿下行礼,眼睛落在那穿着黄马褂的猫儿身上时,适时地掩下了愕然之色。 铺设金砖的太和殿内,鎏金色和朱红色的盘龙柱子交错,明黄色的龙椅正居上方,龙须栩栩如生,眼大如铜铃,庄严且不可侵|犯。 乌泱泱的官员听见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退后挪道,看向轮椅上那素来疏离冷淡的太子殿下……的猫。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是否要上前搭话。太子这一身份,决定了他们若非胆识过人,眼光非凡,那便只可远远尊敬的距离。 近一步,落入他人眼中便会暗中揣测为踏入太子阵营,严重时还会被冠上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罪名,中立态度最为明哲保身。 太子这个身份看着光鲜亮丽,实则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尤其贺兰昭这个太子之位在众官员眼中,废掉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早晚罢了。 贺兰昭神情淡淡,懒于给其他人半分眼神,疏懒垂眸,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捉着沈芙的爪子捏玩,任着她似乎好奇地探头观察其他官员。 沈芙视线有一瞬落在人群之中,最为鹤立鸡群,身形清瘦隽秀的男子背影上。 他安静站于一侧,作为大德史上最年轻的探花郎风华初露,侧脸的鼻梁线条高挑,眉眼中似乎有微疲之色,但仍温和地含笑侧头听着同僚说话。 顾、顾清寻。 顾清寻贫寒出身,还小的时候常常躲在沈家学堂的窗户下偷偷旁听,勤奋刻苦,还扩展了业务活动,帮沈家学堂里的一些纨绔子弟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意外被祖父和她碰见了交易现场,当场抓包。 当时她的祖父只心平气和地问了他这样做对不对,他摇了头。问他想不想在学堂学习做学问,他也摇头。 最后祖父弯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愿不愿意整理沈府的藏书阁,有给工钱,顾清寻迟疑地点头了。偶尔沈芙还会意外地跟顾清寻一块在祖父书房学习,但次数很少,寥寥无几。 说来很巧,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个屋檐下,她们却鲜少碰面,以致于她和顾清寻即使相识长大数十年,也仅仅是淡淡点头之交。又或者是更淡的,哦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姓甚名谁,而已。 “喵呜。”沈芙眨着眼睛,一想到原书轨迹里她竟然会跟他订婚,又让他主动提取消订婚,心底莫名涌起别扭感。 沈芙默默挪开视线,认真逡巡了遍人群,半点父亲沈霄的衣角都没瞧见。 害,肯定又翘了。 沈芙正摇开尾巴,想躲开贺兰昭吃猫猫豆腐的手,冷不丁突然听见其他官员躁动声,小脑袋急忙扭向身后。 “沈大将军来了?” “周相,皇上可是有何要事,唯二可随性上朝之人竟都来了!” 第13节 “将军令千金近来可好?” “……” 沈霄带兵打仗多年,常年没能回京久居,身上总是有令敌人胆寒的煞气,然而实际上沈霄剑眉星目,英俊的面容刚正坚毅,只是因气势过于吓人而令人总觉得煞气逼人。 沈霄从未与任何官员有想多谈的欲|望,曾直言除了打仗卫国没事不要找他,她父亲最爱的就是跟母亲在她们面前秀恩爱,顺带再疼爱他的三个子女。 即使位高权重,但活得潇洒自由,朝内清楚沈家脾性,放心的同时也愿意单方面交好。 沈芙见沈霄的眉宇间仍有郁色,心底叹了口气,她得努力早日恢复人身,找机会想办法联络他们报个安全,不能再一直昏迷下去。更可怕的是,如果她的人身变成了猫的魂,那场景简直……没眼看。 或许之前她出生时的那个神棍大师有法子也说不定? 都穿越异世成婴儿就此长大成人,这时又魂穿成猫了,沈芙允许自己迷信几秒,“……” 皇上又是派太医又是多次赐珍贵药材,于情理沈霄都知道他必须上个早朝,表示个感谢,但这些他没必要跟这群长舌妇一样的官员交代,他只冷下脸,不经意皱起眉,果见那些文弱官员噤声,耳根子得以清静。 “喵。”沈芙特意喵了一声,希望引起沈霄注意。 我的老父亲,你快康康我。 第14章 、十四只喵 沈霄双手环抱御赐腰刀,紧绷的脸色未有缓和,在所有人被猫声吸引的时候,独有沈霄不耐反方向撇过头,懒得理会。 沈霄一向厌恶京城贵胄养这种弱不拉叽,比人还娇贵的猫,简直玩物丧志,它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咋地。 这声喵喵叫一点气势都无,远不如虎啸狼嚎,沈霄眉色隐有躁意,只想今日早点退朝,回府多守着老婆和昏迷的女儿。 “……”沈芙眼睁睁看着她的老父亲面露嫌弃之色,恼怒掏爪拍着贺兰昭的大腿,伸长脖子朝沈霄方向哼哼唧唧:“喵呜呜!” “皇上驾到——”小太监扯着尖细嗓子喊道,与此同时已到上朝时辰的推钟声沉闷庄严,咚咚敲入在朝跪拜的百官鼓膜之中。 沈芙奶气的哼唧喵呜声霎时湮灭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中,只好郁闷地在贺兰昭怀里缩了缩柔软的身体。 沈芙知分寸,上朝后就保持安静乖巧地趴在贺兰昭膝头,一本正经地听着早朝内容,结果正经事没多少,鸡毛蒜皮的事却是一堆又一堆。 比如某官员和某官员为了一只蛐蛐闹了起来,闹到当街互相辱骂,朝上请求皇帝评理,然后皇帝眉头一蹙,只言朕知道了,当起甩手掌柜。 有话里话外都在催皇上快点拨款到账的财迷,有向皇上告状打小报告的小人,有借机扯淡几句混眼熟的闲人,有希望皇上纳妃子的媒人,还有观望着添油加醋的凑热闹之人,没营养且五花八门得很。 沈芙突然理解了沈霄总翘早朝的心情了,她现在已经无聊到掏爪拨弄着贺兰昭的手指玩起来。 男人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圆润,指腹覆有一层淡淡的薄茧,所以捏她爪垫子时,沈芙总泛起微微温热的酥麻感。除此,贺兰昭的虎口指节处跟常年握剑习武的沈霄一样,也覆了茧子。 贺兰昭见雪球暗戳戳地勾弄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弯指虚晃,逗着雪球频繁伸爪。而后男人似乎还不够尽兴,故意悠悠地攥拳,逗着雪球气呼呼掏爪使出吃奶力,如剥开橘瓣一样掰弄开他的手指。 贺兰昭面色冷峻无比,身姿挺拔,而垂落的手指却是十分驾轻就熟地开着小差,莫名形成独特的气质与其他人隔开,犹如一个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一人一猫构成和谐亲昵的气场,没有人能够融于其中。 皇帝被那些人吵得烦了,偶尔会将视线落在贺兰昭的那只小猫身上,洗洗眼睛,心底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养只龟。 朕若盯着它爬上一会,早朝就可散了。 对于嫡长子贺兰昭,并不是在贺兰胜期待之下诞下,他的嫡长子身份更是令贺兰胜如鲠在喉。皇帝贺兰胜当年不过是品位低微的婕妤之子,庶子身份,母族势力薄弱,注定了他没有争权夺利的胜算,打心底多年来根深蒂固地厌恶嫡长子这一身份。 当时圣上期望的太子人选是嫡长子贺兰峥,偏偏贺兰峥患有恶疾,猝然离世,贺兰胜则韬光养晦,伺机踩着鹬蚌相争的皇子尸首上位,在身体已不如从前的太上皇无奈点头下,侥幸成为太子,一举登基,不费一兵一卒,堪称白捡来的皇位。 贺兰昭踩了贺兰胜平生最忌讳的两大雷,一是被无辜迁怒的嫡长子身份,二是他的气魄胆识太像太上皇,贺兰胜不怀疑,当年太上皇藏着不交出的那一支精锐兵队就在贺兰昭的手上。 每一点,都让贺兰胜坐立不安,厌恶他的存在,但他又是自己的孩子,不理不顾冷处理,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当年幼小的贺兰昭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贵为帝王子嗣却连下人都可踩上一脚,孤零弱小的身影让贺兰胜忆起当年的自己,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不然太子之位定并不会如此着急立下。 贺兰胜索性将他当作宝儿的挡箭牌,这从指缝中泄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父爱也只是有所图贺兰昭手中可能有的兵队。 贺兰胜按了按太阳穴,“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雪球想着一退朝,立马趁机跑去沈霄跟前,哪知她的老父亲一刻都不想多停留,在百官慢慢交头接耳相携走出殿内之中,大步流星,迫不及待的身影一下就要消失在殿前大门。 “喵嗷呜!”我好恨! 贺兰昭见雪球一直盯着殿外,抬眸看去,只见本要离开的沈霄将军难得面色温和地跟新晋探花郎顾清寻讲话,一下子令本就磨蹭的百官更加磨蹭步伐。 百官们惊诧根基不稳的顾清寻竟然跟沈霄有交情,一个个竖起耳朵,偷听得明目张胆,若不是惧怕将军冷眼,恨不得脖子直接扭在他们之间,又气人又滑稽:“……” “喵!”沈芙见此连忙跳下贺兰昭的膝头,迈了几步在顾清寻和沈霄面前端坐,仰头睁着漂亮水眸,“喵呜!”看我的眼神,是不是有点熟悉? “高鹤先生偏偏云游多日,那小儿也无半分音信。”沈霄说着,看了一眼那不怕他身上煞气,突然走近喵呜的白猫,圆溜的蓝色眼睛跟那匈奴眼睛似的,他朝顾清寻说道,“你看这猫。” 顾清寻微微朝着那猫俯身,弯唇淡雅一笑:“楚楚动人,明眸皓齿。” 这只猫的蓝色眼睛水灵动人,安静朝他们眨眼时,顾清寻一个晃神,竟觉得这小东西的气质和神情跟沈芙有所相像,忍不住朝着一只猫笑了起来,温声夸赞:“真乖。” 沈霄板脸,恰好跟顾清寻开口的话撞了一块说:“圆胖着张脸,还拼命跟我眨眼睛,是眼睛抽搐还是咋地。” “喵呜!”沈芙差点就想跟老父亲拼命。 她圆胖?她眼睛抽搐? “这是孤的猫。”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一把捞起在地上突然伸爪拍地的雪球,阻止顾清寻欲要伸手抚摸雪球的动作,冷淡平静地抬眼看了眼他们,说道:“在孤心中万般好。” 顾清寻闻言收回手微微一笑,侧身让贺兰昭率先离开殿前。 他怀里那只猫儿正偷偷冒头转向他们瞧着,然后下一秒便被贺兰昭大手无情地压了回去。 “喵?”沈芙硬生生地让贺兰昭大掌贴着侧脸扳正,目视前方,毛茸茸的脑袋郁闷地拱了拱贺兰昭的胸膛,喵声喵气:“喵呜,喵。” 贺兰昭见雪球故意卖乖,食指拇指捻着捏起雪球后脖颈处的那小块软肉,提起她的小脑袋,“怎么一直盯着顾清寻,还想给他摸?孤不好看看别人,嗯?” “喵……”沈芙迷茫眨眼,没啊,她一直盯着的是她的老父亲。给顾清寻摸?没啊,他的手压根就没碰着她一根猫毛。嗯嗯,贺兰昭你好看,你最好看。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腮边的小软肉,指腹无意擦过她的两颗小尖牙,突然想起了昨日他食指那圈咬痕,此刻已经淡得几近没有,贺兰昭心底隐约闪过可惜之情,放下与他迷茫对视的雪球,贺兰昭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眼。 ※ 另一边,一回到府中的沈霄立马跳下马身,直奔绘雪楼阁。 沈夫人清丽温婉的面容憔悴许多,坐在床榻边盯着昏迷的女儿时时落泪,手边放着的一碗汤药还正冒着热气,只等凉了些许再慢慢喂进去。 “下朝了?”沈夫人冰冷的手让沈霄捉着放手心捂热,不满她穿得薄,又解下外袍披上她的身上,微微拧眉凝视床榻上的沈芙叹了口气,“再这样昏迷下去,芙儿身体骨遭不住。” 沈夫人红着眼睛,“一定有办法,芙儿她肯定也在努力地想醒来。” 沈霄重重吐气,而后朝着沈芙方向絮絮叨叨说着每天的事情,一点都不似外界眼中寡言的将军形象,“……今天太子带了只猫上早朝。” “猫?”沈夫人微微诧异。 沈霄点头,好笑道:“太子还护那只猫得紧,旁人碰都碰不得,打死我都不爱碰这浑身是毛的家伙。说起来,那猫不知是不是有眼疾,一直朝我眨眼,夫人,等芙儿好起来,若想养猫,我给你抱只来。” 沈霄丝毫不觉得他的双标有何问题,只要能讨得自家夫人欢喜,养一府的猫他都愿意。 沈夫人舒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沈霄,“太子这是珍重对待心爱之物,有何好笑,高鹤先生还是没有消息吗?每一个太医都查不明到底是为何,只开了点保气血的药方。” 沈霄忧心忡忡,“明煦和明承兄弟俩这几天都在每日夜地找,沈家军也都掀了这京城方圆百里。陛下这不被吓得一惊,又是急忙派太医又是大手笔送药材,一是试探二是安抚,不然老子真不想去那劳什子上早朝听扯皮,浪费时辰。” 沈霄嘴上一没把门,那些粗鄙的语言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心虚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儿和妻子,没什么威风地抵唇干咳了一声,“芙儿,刚爹爹什么都没说啊。” 第15章 、十五只喵 还未踏入东宫,沈芙远远就见东宫庭院前堆满了许多箱子,正纳闷,就听王公公在一一禀告明细。 除了皇帝赏赐,皇后也意思意思地送了些许以表安抚。后宫许多妃嫔见此也跟着送了许多,其中淑妃送得更为大方,似乎知道她沾了身腥,特地表清白。 宫中耳目多,早已将那夜所有细节传遍。 并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贺兰昭只淡淡道,“统一登记在册,收在雪球专门的金库里。”他低眸,就见雪球似乎听懂了一样,蓝眸怔楞地盯着他,好似在怀疑真假,“喵?” “怎这样瞧着孤?”贺兰昭拨弄雪球耳廓边的细小绒毛,那处偶尔微有淡苦的草药香气,听说那处是猫独有的腺体,贺兰昭正沉思着,身后有侍卫上前禀告国舅爷登门。 贺兰昭转动轮椅进了书房,顿了顿,半晌颔首允了。 沈芙见贺兰昭有想放她下去溜达的意思,但一听国舅爷三字,沈芙急忙扒住贺兰昭的手臂,“喵呜。”我再待会。 贺兰昭抽手的动作一顿,微微勾起唇:“就这么离不得孤?孤当取名年糕才对。” 沈芙耍赖撒娇打滚,蹭蹭男人手指,又蹭蹭男人胸膛,嗲声得甜腻:“喵呜!” 国舅爷姜茂瑞在侍卫的引路下,一踏进太子书房,就见太子怀里果真有只白猫,嗲声咪叫得紧。 太子似乎还未发现他的到来,又或者是故意冷落,此下正单手撑头,平静地伸手逗着猫玩闹。 姜茂瑞下意识皱眉道:“太子怎就养起猫了?不是向来讨厌这种毛茸茸的小家伙。” 说着,见外甥脸色并非特别愉快,姜瑞茂话语微顿,心下了然地语重心长开解道:“别为跟宝儿多计较勉强自己。舅舅知道,宝儿他是不成器还爱胡闹。” 贺兰昭闻言,幽深的黑眸看向话里似乎在谴责贺兰宝的舅舅,反应平淡地开口,“不勉强,是孤喜欢。” 沈芙微微歪头盯着国舅爷,即使已然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模样,但气质儒雅,身材偏为文弱,比起国舅爷这一身份更似清高的文人。 沈芙之所以撒娇留下,只是单纯记得在原文里这国舅爷是唯一给予过幼年贺兰昭一点温情的长辈,故而好奇国舅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姜瑞茂一进门便是隐约呵斥的语气以及身上的细微情绪变化,都令沈芙敏|感地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喵呜。”沈芙仰头,只见贺兰昭的神色温和,权当是她多心了。 姜茂瑞认真看了一眼外甥,还真面无勉强之色,但心底也只信了三四分,他面泛愁容:“行了,昭昭已经越来越不爱跟舅舅交心了,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太子你总爱跟在舅舅身后,甩都甩不掉。” 贺兰昭似笑非笑,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语气极淡:“孤记得。”当然记得。 “喵。”见贺兰昭情绪过于平静,沈芙悄悄掏爪圈住贺兰昭的一根手指,再慢慢挪动其他手指。 只要她动作够慢够小心,贺兰昭就无暇再意她的小动作。 沈芙白色尾巴尖还未得意地翘起弧度,啪嗒又落了下去。 只见贺兰昭面色不变,却是直接反手包握住她作乱的白绒小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幽微的黑眸晦暗。 怎么感觉,他们的关系远不如原文里所说的和睦融洽。 沈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贺兰昭,头顶冷不丁被男人抬手重重揉了几下,竖起的小三角耳朵被迫压成平耳,沈芙只好偏头钻出男人的手掌底下,歪头用眼神控诉贺兰昭:“……喵呜。” “舅舅,”贺兰昭看了眼费力用毛茸脑袋拱他掌心的雪球片刻,而后撩起眼皮,“直接说正事。” 姜瑞茂笑了笑,“舅舅前边的话哪里不是正事。”说着面色一正,“昨夜事情舅舅都听说了,凶手查出来吗?东宫定要强加人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孤还在调查。”贺兰昭轻飘飘掠过话头,有意无意提道,“贺兰宝让舅舅来的?” 姜瑞茂并未隐瞒,坦然道,“你们兄弟俩,一个被禁足一个险丧命,我这做舅舅的还用别人让?不管怎么说,宝儿是你血浓于水的胞弟,不要中奸人之计离心了啊。” 第14节 “喵!喵呜——”沈芙低低凶了一声姜瑞茂,张嘴露出两颗小尖牙,虽奶气但胜在情绪饱满,这舅舅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净是来恶心人,滚滚滚。 我的金大腿,由我来守护(?) 姜瑞茂不悦地看向贺兰昭怀里那只突然朝他释放敌意,护主无比的雪白蓝猫,只觉刺眼。 在那双锐利猫眼的盯视下,它的蓝眼竟有一瞬转变为阴测测的幽光,不见瞳仁,一下在姜瑞茂眼里变得邪门可怖,姜瑞茂霎地吓了一跳,声调微提,“这,这猫的眼睛……” “嗯?”贺兰昭抚着雪球正因为气愤而起伏着的柔软脊背,耐心顺毛。 姜瑞茂面上挂不住,随手指了个侍女前来沏热茶,眼睛有瞬落在那侍女眉心的红痣,以及手腕处露出的那一截白皙肌肤,视线微微随之而动,扬眉道,“东宫的侍女真是一个胜一个赏心。” 贺兰昭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姜瑞茂,平淡道:“是么。” 姜瑞茂对此见怪不怪,若有所思地看向碧落问道,“叫什么?” 碧落正欲退下,就听姜瑞茂出声问及她的名字,看了一眼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那只猫身上的太子,低头恭敬回道,“奴婢唤作碧落。” 贺兰昭问:“舅舅可是看上了?” 姜瑞茂故意道,“若是看上了,太子舍得割爱给舅舅?” “自然。”贺兰昭颔首。 “喵!”沈芙震惊出声,眼睛不由瞪得浑圆,眼角微翘,显得貌美娇憨。 姜瑞茂失笑,“算了,舅舅更喜欢你这只猫儿,可舍得割爱。” “喵?!”沈芙夺声喵呜反抗,还不忘朝姜瑞茂翻了一个优雅的猫式白眼。 “它只可是孤的。”贺兰昭言简意赅,但看向姜瑞茂的漆黑眼眸暗含冷意,“舅舅可是来替贺兰宝要猫?时候不早了,孤就不多留舅舅了。” “喵呜。”你的。 沈芙听着贺兰昭下驱逐令,愉悦地喵呜,一时上头,沈芙飞快地站起身凑近贺兰昭脸边,主动碰了一下,漂亮猫眼弯成月牙弧度:“喵咪!”么啾! 不愧是好大腿,对她够兄弟。 “老婆”能拱手,猫咪不能拱手。 贺兰昭喉结微动,侧脸那处的微冰触感转瞬即逝,如果不是雪球轻颤的胡须擦过,那亲|吻快得就似错觉。 他一个垂眼就见“罪魁祸首”正心安理得地翘着小爪子,睁着潋滟水光的杏仁猫眼,望着他的神情无辜,并不觉得这一举措会在贺兰昭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喵呜。”沈芙想在贺兰昭怀里挑了一个慵懒端坐的躺姿,小爪子到处在贺兰昭身上试探地踩了踩,只觉贺兰昭的身体愈发僵直,错过了男人平静的黑眸眼底微划过的那瞬疏淡的愕意。 若不是这是只猫,姜瑞茂总怀疑这猫是在故意针对他。 入门不久不是突然警惕盯他,就是低吼,甚至好似清楚他对她的恶意,知道当他的面寻求贺兰昭庇护,就连眨眼都像在嚣张嘲笑。 要是贺兰昭真将这猫的区别反应给放进心了,姜瑞茂不由皱起眉:“……”生平第一次觉得畜生坏事。 “这猫取了什么名?”姜瑞茂欲抿热茶,但茶水仍滚烫,索性又暂搁一边。 贺兰昭不带犹豫,“无可奉告。” “……”姜瑞茂气笑了,微微甩袖起身,结果宽大袖子扫落那盏热茶,茶盏哐当转了几圈未有摔碎,但滚烫热茶迸溅了他一身华袍,不由“嘶——”地倒吸口气,呻|吟了一声。 “喵哇!”妙啊。 沈芙忍不住蜷起前肢交叉鼓起掌,又奶又乖地扭头朝着贺兰昭说话,眼睛轻眨着:“喵哇喵哇!”妙啊妙啊。 贺兰昭见雪球似乎开心,频频扭头示意他看,男人勾唇低低嗯了一声,揉着她的小脑袋,耐心说道:“孤看到了。” 姜瑞茂拂开上前来的侍女,心头窝火,总觉得就连那猫叫都是在嘲讽他,浑身不自在,临走前肃下脸,端起国舅爷的架子,居高临下地下定论道,“太子,这猫迟早成为你最大的致命弱点。” 贺兰昭不以为然,淡然的面容不悲不喜,只抬眸静静反问道,“孤的腿疾,难道不是最大的致命弱点?” 第16章 、十六只喵 姜瑞茂没想到贺兰昭愈发油盐不进,羽翼丰满就急于挣脱他。 姜瑞茂掩掉眼底的暗色,直言腿疾能治愈好等云云安慰了一番,缓和着脸色转身离开东宫。 在未有人处姜瑞茂的脸色猛地拉下,阴恻冰冷,更是在听见身边人告知圣上在下早朝之后召见七皇子,神情越发凝重,匆匆赶往坤宁宫方向。 沈芙见书房窗外的蓝天碧蓝明澄,苍翠如伞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偶尔几只小山雀啾鸣,还有纸鸢似隐在悠悠白云间,一时间对比书房,便显得沉闷无趣。 沈芙原先三分出去散心踩点地形的心情霎时拨高到十分。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沈芙朝贺兰昭举起小爪子,“喵!喵喵!”报告!我要出去了! 沈芙侧头看完那半推开的菱形格纹的窗棂,立马纵身要跃下贺兰昭的膝头进行自由活动,哪知贺兰昭竟突然变卦,大手一揽箍紧她的猫身,“喵……?” “《猫德》看么。”贺兰昭推动轮椅到案桌前,修长的手指无意地点着书架上的书籍脊背,似经过一番挑选,最后指腹虚虚抵在一本泛黄的脊背之上。 沈芙甩了甩尾巴,还未意识到贺兰昭的试探正在逼近,听他继《炖猫记》之后又胡诌了《猫德》,打了一个小哈欠,她还‘古德猫宁good morning’呢。 “喵呜。”沈芙本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贺兰昭伸手抽出书册的动作,不料……?! 沈芙水润的圆弧猫眼微微瑟缩,故作淡定地换姿势乖巧趴坐,心虚地低头舔顺爪背上的几口毛。 真是好巧不巧,竟然是上次她看的那本《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 “……”沈芙无语凝噎,心下打着小鼓,贺兰昭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上次用鼻尖翻的书页,没有哈喇子吧?梅花爪印没留下吧?等等,她大可理直气壮,不能心虚。 心虚,她就输了。 贺兰昭余光一直没离开雪球身上,他清楚雪球一心虚就会低头舔|毛,好端端一只猫装起鸵鸟,男人平直的唇线微动。 是心虚上次捣乱书架?还是心虚点……别的?那又是别的什么,其实像人一样会读书识字? 贺兰昭心知肚明雪球与其他的猫不一样,巧合多了就不正常,但他有耐心慢慢抽丝剥茧。 沈芙身上的白色绒毛似是被风吹过,微微泛起冷意,她摇头打了一个小喷嚏:“喵嘁。”是谁在背后偷骂她。 背、背后……沈芙突然意识到贺兰昭就在她的背后,理直气壮地伸爪在空气中抓挠挥动几下:“喵。” “陪孤读书。”贺兰昭半卷起书页,抵在雪球眼前四五厘米前,“嗯?” 不对,贺兰昭这举动不对劲。 沈芙凭借她多年的直觉,并不敢轻易低估作为男主的贺兰昭智商,这绝对是试探,还是钓鱼执法! “喵咪。”沈芙一爪子拍上那书页,不满地低低哼唧,贺兰昭每想移动书册离开她的钳制,沈芙就故意掏爪去抓够着,脑海里想着猫咪追捉逗猫棒的各种模样。 起初沈芙还只想演个样子,但是猫性不争气,让她一下子进入了浸入式演戏,踮脚站起身,伸着两只前肢抓够得起劲,小脸上满是认真注视之色。 幽蓝的猫眼随之晃动。 贺兰昭长臂微抬,半卷书册举至喉结处,好胜心燃起的沈芙并未觉得不对,踩着小猫碎步,仰头盯着贺兰昭单手撑高在一侧的书册,喵呜了一声,仰动着泛动水光的蓝眸,身下正时不时半抬爪准备起跳。 “喵!” 沈芙瞅准了机会,起跳伸爪扑向贺兰昭喉结边的那册书卷,偏偏贺兰昭一个迅速朝后撤手,沈芙眼睁睁看她到嘴的煮熟鸭子飞了,“喵……?” 刹车已然来不及,沈芙害怕她的爪子刮伤贺兰昭的喉结,只能飞快分开前肢,硬生生变成她呈猫条状站着,前肢分别攀搂住贺兰昭脖子的亲|密动作。 她的后腿爪垫让贺兰昭稳稳托着,几秒间突然莫名其妙变成搂抱脖子的姿势,沈芙疑惑地慢速眨眼,“喵?” 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真的,真的有点奇奇怪怪,令猫摸不着头脑。 贺兰昭神情过于平静坦荡,以至于他突然俯身轻吻上沈芙脸颊处之时,她正慢速眨动的眼睛直接罢工不眨了,愣着神色:“喵呜……” 明明是疏远淡薄的冷雪杉气味,却缱绻。 “礼尚,往来。”贺兰昭见雪球露出了跟他当时如出一辙的愕然之色,微微勾起唇。 沈芙愕然的不是贺兰昭突然故意撩|拨她靠近,然后低头亲她,而是……亲上一只猫真的不会亲出一嘴猫毛?胡须真的不扎嘴吗? 沈芙一惊,猛地跳下贺兰昭的膝头,再是一步三回头地试探贺兰昭,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马上撒欢地迈出了书房,白色蓬松尾巴颤得愉悦,并未注意到身后男人深沉的眸色。 沈芙顺着游廊将沿途每一间楼阁都畅通无阻地逛了个遍,尤其是太子书房外这一块范围,戒备森严,地狱级难度的地图直接徐徐朝她卷开,还怕她不愿意看,沿路都有侍卫侍女积极提示引导着路。 “喵?”沈芙甩开了一群人,在人少的地方纳闷地停下脚步,顾自瞅着那长相魁梧的老大哥看。 那老大哥原先面无表情,但见那么一只小小的,软软的小猫停在他跟前,眨着漂亮蓝眼,忍不住咂舌,“这谁能不喜欢,看着就高兴。喵喵,你想去哪儿?” 沈芙只疑惑歪头,盯着那耳根竟然会发红的老大哥不语,眼睛眨了眨,仿佛不明白他的话。 老大哥看了一眼身边值班的高瘦侍卫,嘀咕:“太子为什么要我们看见雪球就给她指路?雪球看着就聪明伶俐,不跑远肯定迷不了路。” “!”沈芙心底的疑惑谜团霎时解开了。 高瘦侍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乖乖软软的小猫,手指痒痒,要不是太子严令不准他们摸猫,此刻他肯定忍不住,“可能指路是假,盯着别丢是真?” 魁梧老大哥点头,“要是我有这么只猫丢了,肯定得哭上几天几夜。” 高瘦侍卫习以为常,随口道:“上次那只山雀迟飞来三天,你就哭了三天。还有那次杀手埋伏东宫,你哭得最凶杀得也越凶,这都什么毛病?” “……?”沈芙微微扯动嘴唇,半天没有发出喵呜声,实在被震撼到了,她都听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芙怕她迈开步走远了,万一这魁梧老大哥一时悲从心来,猛男落泪怎么办,负罪感突然升起…… 沈芙实在不敢想象脑海里的那场景,转着小脑袋东看西瞧,视线陡然被前边地上的几枝黄梅吸引。 于是她哒哒哒地跑去用嘴叼起掉落的一枝黄梅,然后哒哒哒地跑回那老大哥跟前,松嘴丢了下去。 “喵呜。”沈芙仰头眨眼,送你,千万别哭了。 魁梧老大哥犹犹豫豫,讶异拍胸:“这,是雪球要送我的?!” “喵。”沈芙喵了一声。 那枝黄梅花让魁梧老大哥俯身拾起来了,沈芙微晃尾巴放心了,结果一抬眼,就见,老大哥他,他默默红着眼睛流泪了……?! “喵??!”沈芙吓得不轻,下意识退了一步,见高瘦侍卫的态度太习以为常,眉毛都不动一下,沈芙差点觉得是她的反应大了。。 “呜呜呜呜,雪球好看还善良,这是我第一次被人送花。”魁梧老大哥慢慢抹泪,情真意切地将那只黄梅花枝桠插|进在贴身佩刀的刀鞘上,情感饱满的眼神正直直瞅着沈芙,边哭边笑。 “……”对不起,打扰了。 沈芙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绒毛,微感不适,转身抬脚一溜烟撤了。 第17章 、十七只喵 一溜烟撤了的沈芙并不知道,在她走之后没多久,有暗卫迅速上前折了几只黄梅花枝桠离开。 第15节 “啾叽?”一起玩吗? 一只落单的小山雀故意低旋掠过沈芙的身边,兴奋地振翅啾叽啾叽着,“啾叽啾叽!”猫捉美雀! “喵呜。”不玩。 沈芙轻轻微晃尾巴,那只小麻雀便吓得飞开。 然后,出师不利的小山雀又犹犹豫豫地飞了下来,“啾,啾叽?”为什么? “喵。”不好玩。 “啾?”那玩什么好玩? 小山雀小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求知欲,沈芙正想着搪塞过去,劝这只小山雀珍爱生命远离猫咪,优雅猫步突然一顿,“喵呜?”你认识沈将军府的路吗? 沈芙正愁着要怎么向外界传达她现在这个情况,这只小山雀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新的思路。 “啾!”小山雀兴奋振翅,认识!那里有大朵大朵紫色的花。 沈芙知道它说的是沈府的后花园,那的确有一片哉得烂漫的紫荆树木,离二哥住的地方也近:“喵咪。”对,所以我们玩一个好玩的。 小山雀歪头小心地凑近听沈芙嘀嘀咕咕,偶尔微微拍动翅膀做出动静,困惑极了:“啾……” 可是,可是这是鸽子的事情。 沈芙漂亮的蓝眼轻轻眨动,水光潋滟,“咪。”所以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角色扮演”。 小山雀疑惑:“啾咪?”角色扮演? “喵,喵喵,喵呜?” 对呀,比如你是山雀,你可以扮演猫,学猫叫,还可以扮演鸽子传信,不好玩吗? 怪眼前这只白猫生得太好看,跟它说话轻声细语又耐心,深度颜控属性的小山雀觉得这只白猫说什么都是对的,一愣一愣地直直点头,“啾叽。”那、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 沈芙见这只小山雀实在可爱,微微抬爪,鼓励且小心地轻轻拍了拍小山雀的小脑袋:“喵呜——” 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小纸条,小山雀你就飞去沈府,交给你觉得最英俊的男人。 沈芙对大哥二哥的英俊还是很有信心,但还是附耳跟小山雀多说明了几句。 在她们没注意的地方,太子书房另一侧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给撑开,王公公正微微弯下身,顺着轮椅上坐着的男人视线望去外边,说道,“真是稀奇,这猫跟野山雀融洽相处,老奴还是第一次见。” 贺兰昭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一低眸,便又想起刚刚雪球伸爪摸山雀头顶时的小心和克制,唇线微平,“白色小年糕。” 王公公没能听太清,又弯了弯腰:“太子您说,说的什么年糕?” 贺兰昭微微勾唇,“晚膳准备道年糕。” 王公公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就变成了太子晚上想吃年糕,想起了正事:“高鹤先生派人传信来,那株洗髓草下落不明,查不明究竟落入谁手。” 王公公压低声,恭敬递上纸条,“有数拨势力在暗中打探高鹤先生,动静都不小,恐引起圣上猜忌。” 洗髓草是株大德所有话本中都可见的异世神丹妙药,许多百姓都以为是杜撰,实则在秘辛当中真有这么一株洗髓草,多方势力都在暗中虎视眈眈,一旦耳闻下落,纷纷伺机行动。 王公公顿了顿,肯定道,“这当中有一波,是沈霄将军麾下的一小支沈家军。” “沈霄?”贺兰昭对高鹤那老家伙亲自出马,仍未有洗髓草下落的结果并不意外。这本就是虚无缥缈,传得神乎其乎的洗东西。 反倒对沈霄突然淌进这趟混水略感意外,贺兰昭微微颦眉:“这不是沈霄的作风。” 王公公点头,“有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沈霄的独女昏迷多日,高鹤先生兴许能帮上忙,所以这次沈霄动静不小。老奴觉得,这当中说不准是障眼法。” “孤倒不觉得。”贺兰昭心中自有数,抬手阖上窗时轮廓英挺的侧脸隐落在阴翳处,眼窝深邃,平静道,“让高鹤回来。” “可……” 王公公还想再说,余光就见贺兰昭兀自盯着眼前瓷瓶里的黄梅眼神冷沉,似乎注意到他还未离开,男人微微抬起眼,王公公只好咽下一肚子的话。 见太子已经驱动轮椅到案桌前,冷凝于黄梅的视线终于挪开,转而冷静地提笔,王公公直觉太子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立马没再多耽搁地退下。 ※ “喵呜。”我叫沈芙,但行走江湖人称雪球,小山雀你有名字吗? 沈芙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但一扭头,并未有人,抬眸朝上再看了一眼,只见太子书房处的窗户阖上得紧紧。 “叽啾!”现在有了,我行走江湖要叫英俊的雀鸽。小山雀愉悦地原地转了一小圈,啾叽声变得微微低沉,“咕叽咕叽啾叽!” 天际飞来了好几只啾叽声的小山雀,似乎在呼朋唤友,小山雀亲昵地蹭了蹭沈芙蓬松柔软的毛发,“咕!”明天见呀。 高瘦侍卫听了许久老大哥的车轱辘,无聊地抬头,就见天上一排山雀飞掠,啾叽声里似乎还有咕咕声,他拿手肘推了一下老大哥,“哟,那只小山雀今日又飞来了,那几天没来说不定混进鸽群了。” 沈芙见小山雀飞远,心里想着她要怎么写信。 她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能用毛笔,不然那鬼画符的字传到大哥二哥手中完全没了意义。她完全可以扯咬块贺兰昭的宣纸,然后用爪子戳洞…… 沈芙认真沉吟,生怕不小心出了纰漏,想着想着,她的耳边似乎有着极轻的小女孩哭声,似仅隔一墙,又似就在门口处,“喵?” 一个怯弱的小女孩正局促地站在东宫的前庭门口,踟蹰着,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唯唯诺诺地似乎在跟侍卫说话,“十二公主的纸鸢卡在那棵梧桐树上,能不能帮公主取一下?” 侍卫闻言只让人去传话寻问东宫管事,并不能擅离职守。 “喵?”等沈芙走近她们,循声朝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看去,果然有张纸鸢卡在树叶枝干。 “小姑姑,是猫……”十二公主小心地半蹲下身,满是好奇地看着沈芙,小小声道:“喵?喵喵?” “喵呜。”沈芙看向十二公主。 小姑娘的眼圈微红,六七岁的天真活泼年纪却处处透着拘谨怯懦,沈芙又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树,这一眼看去,似乎那棵梧桐树都没有了先前那么高。 十二公主眼睁睁看着小猫跑了,正沮丧地以为小猫不喜欢她,想哭又不敢哭,咬唇看着那只猫跑远的背影,“猫猫走了……” 突然,十二公主笑颜逐开,偷偷拉了拉宫女的袖子,凑近宫女耳朵:“小姑姑,猫猫是在帮我拿纸鸢吗?” 沈芙深深吸了口气,布偶并不擅长弹跳,但是好歹也是只猫,大概就是跳起来,然后用爪子攀住树干,窜溜上去……吧。 “喵??”出师不利,沈芙刚跳上去,还未能在树皮上多呆几秒,整只猫滑了下去,仿佛在无情嘲笑她刚刚天真的想法:“……” 看看,什么叫做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就是。 “喵呜呜。”令猫猫落泪。 第18章 、十八只喵 东宫下人见雪球竟然多次要爬上那棵梧桐树,生怕出事,吓得魂都没了,撒腿就往太子和各大管事那跑去通知,梧桐树下汇集了许多人,都屏着气仰头看向雪球,双手都微微朝前伸着。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芙终于颤悠悠爬上树干,越往上爪子越抓得疼,上边拂过的微风吹得她的毛发泛起波浪弧度,微一低头,就见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汇集了一堆人,“……喵?” 她,突然有点紧张。 梧桐树高达二十多米,纸鸢卡在了半中朝外舒展的枝干枝桠间。 沈芙慢慢用爪子抓挠树皮朝上蹿爬了十几米,终于有歇脚的地方。 沈芙趴在上面的枝干上缓了点力气,然后一鼓作气,一边抬眸朝卡在树杈中间的纸鸢看去,一边脚下小心地迈上枝干,屏气靠近。 瞅准好距离,沈芙多次抬爪拍树枝,试图拍掉那纸鸢,但它卡得太紧,如果用力拍,这纸糊的纸鸢可能就要被她搞坏了,最好能多朝前走几步,再拍一拍树枝,那纸鸢估计就能掉下去了。 沈芙气喘吁吁地拍树枝半天,那纸鸢卡得纹丝不动,仿佛在逗猫玩。 “喵!”气人! 沈芙忍不住朝前多迈几步,踏出安全地带,每一步都仿佛在走钢索,望向前边的神情专注。 这次她再次抬爪拍动,那难搞的纸鸢终于轻飘飘地掉落在地,“喵!”太好了。 沈芙心满意足,无意一个低眼看向地面,微微晕眩:“喵呜。” 好高,她不敢下去了。 不对,她现在是下不去了。 在上边,微风都是呜呜声地吹,沈芙只觉得她四肢僵硬,浑身血液都不流动了,保持猫身平衡的蓬松小尾巴僵得平直。 十二公主捡起那只纸鸢,正高兴地等猫猫下来,抬头就见那只猫猫呆在树枝上半天都没有再动。 “姑姑,怎么办,猫猫是不是下不来了。”十二公主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身板,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就听见有人说太子来了。 “喵。”沈芙郁闷地趴在树上吹冷风,有气无力地朝贺兰昭唤了一声,小脑袋埋得不能再低。 贺兰昭半仰起下颚,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长了“白色毛绒蘑菇”的树枝,就见雪球委委屈屈地朝他喵呜,滚动的喉结微顿,只沉声道,“架梯子。” 侍卫架好梯子,神情愕然,“太子,这梯子不够高。” 沈芙小心地朝下探头,立马抖了抖耳朵缩起身,“喵呜。”为什么底下这么吓人。 树枝狭小,只能前进不好后退,更别提转身,沈芙被困在了树枝上,那树枝正慢慢下沉弯着,不知还能支撑她的重量多久。 那只到树干半截的梯子就等于远火,救不了近火。 沈芙微微抬起爪,那树枝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她的动作,又抖了一下,繁叶翕动,吓得沈芙不敢轻易乱动,微颤地喵呜了一声。 贺兰昭仰头微微眯眼,见那树枝摇摇欲坠,蹙眉沉声道:“雪球,跳孤这来。” 沈芙喵呜了一声,但是不等她当机立断,树枝却是立断了,嘎吱一声,她瞬间被折下的树枝摔下去,猫身微微蜷缩成团子掉落,“喵?” “啊——”有不经吓的婢女捂嘴掩声。 沈芙掉落的速度太快,快得沈芙有一瞬间觉得她的灵魂似要拉扯出猫的身体,但等她跌入贺兰昭的沉稳怀抱,那淡淡的冷雪杉味道包围之时,她的灵魂似乎得到了浸润,慢慢温柔地归体。 贺兰昭伸臂稳稳抱住摔下来的白色团子,揉着她的小脑袋和小爪子,那股跌落的冲劲让贺兰昭低低闷哼一声:“吓坏了?下次还逞不逞能,嗯?” 沈芙心有余悸地缩进贺兰昭的怀里,仰起的蓝眸里蓄满了摇曳水光,轻声道:“喵咪。” 贺兰昭抱着雪球,手下的力气收紧。 沈芙见男人下颚线紧绷,神情不虞,只悄悄挪了挪身体,这让贺兰昭箍得她的猫身更紧,“喵……” 贺兰昭推动轮椅离开时途径拿着纸鸢,缩着肩膀的十二公主,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雪球。 贺兰昭的视线微顿在那纸鸢上,眸色一冷,最后才落在都快吓哭的十二公主身上,他并不想迁怒,只不过不语时神情向来冰冷,尤其漆黑眼眸平静落在别人身上时,锋利的审视感和威压气魄并重。 “喵。”沈芙看向十二公主,朝她轻轻喵呜了一声。 “太,太子哥哥,”十二公主说话抖得厉害,朝前踏了一步,“我,我可以摸猫猫一下吗?想,想谢谢猫猫。” 贺兰昭浑身都是冷气,十二公主默默垂头,害怕地退了半步躲在了宫女身后。 沈芙伸爪揪了揪贺兰昭的衣袖,“喵。” 贺兰昭冷脸垂眸,无动于衷。 第16节 “喵呜?”沈芙低头轻轻蹭了蹭贺兰昭的手背。 她起初替十二公主取纸鸢就是希望小姑娘高兴点,这下见小姑娘哭丧着脸,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沈芙见贺兰昭并没有径直推动轮椅离开,心知肯定有转圜余地,但男人偏是不肯开口,这让沈芙绞尽脑汁了半天。 有了! 沈芙迅速起身,凑近贺兰昭脸边啾了一口,睁着漂亮水眸跟贺兰昭漆黑的眼眸对视:“喵咪?”好不好? 贺兰昭有意多让雪球撒娇打滚,这让他心底那根不安的弦能够平静下来,但雪球突如其来的再次亲|吻,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贺兰昭蜷缩的手指微张,垂下复杂的神情,在凝滞的气氛中淡淡启唇:“可以,就一下。” 十二公主猛地抬头,惊喜又拘谨地抿了抿唇,她心底虽然害怕冷脸的太子,但仍小心翼翼地上前,心底满是雀跃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沈芙很配合,特地朝外探了探身,然后又让贺兰昭的大掌给压了回去,“喵呜。” 说一下就一下,十二公主没敢多摸地立马缩回手,眼睛笑得弯弯,终于有了点小姑娘的灵动。 “喵。”沈芙眼睛微微弯起,小尾巴微微晃悠。 贺兰昭见雪球的眼睛清亮,没有害怕惊慌的后遗症,一点记性都不长,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容置喙地说道:“来人,把那棵树砍了。” “喵呜?!”沈芙愕然转头看向贺兰昭,小脑袋摇得似拨浪鼓,这反应比跳不下来时还要显得害怕百倍。 贺兰昭神情不变,见已经有人领命,沈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爪挠贺兰昭的衣襟:“喵呜!” 沈芙正要以猫命捍卫百年梧桐树,冷不丁就听贺兰昭语气平平道,“长教训了?怕了?” 说着,贺兰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瞪圆蓝眸的雪球,指腹揩过她耳廓边的细小绒毛,酥麻意让沈芙微微颤了颤小耳朵。 贺兰昭悠悠地收回了成命之后,故意睨了一眼又在心虚舔|毛的雪球,“下次雪球若再惹孤不高兴,孤就砍了。” 喵??? 沈芙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开粉嫩的唇瓣,瞬间来了精神:“喵?!”砍?砍什么,猫脑袋还是树。 贺兰昭:“孤就砍了这树。” 这男人肯定是故意说话大喘气。 沈芙自知理亏,缩进贺兰昭怀里装傻,张嘴咬着贺兰昭的衣料磨牙,哼! 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过了许久。 沈芙咬定布料不放松,布料立根原在贺兰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没劲,真的没劲。 沈芙劫后逃生,这下也懒得费力气,乖巧地趴在贺兰昭的怀里,随着贺兰昭踏入书房,沈芙就见书房门口处那一直未插花的花瓶,今日破天荒地插上了几根黄梅。 这还不够,书房案桌上摆着的小瓷瓶,竟然也插上了几根黄梅。 “喵……?”沈芙微有疑惑,什么时候东宫的热门花变成了黄梅? 贺兰昭见雪球的视线有瞬凝在瓷瓶中的几簇黄梅花枝,她非但没意识到他的意思,反而率先神情迷茫无辜地仰头看向他。 仿佛在质问她送给那家伙的黄梅为什么出现在这,贺兰昭的眉头淡淡蹙起,语气平平道,“孤的花呢?”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给一个野男人送花。 第19章 、十九只喵 沈芙正不明所以地将毛茸茸小脑袋凑上贺兰昭骨节分明的手指边上,低头细嗅了一下黄梅花,而后抬眼歪头看向贺兰昭,微有疑惑:“喵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几簇明显新鲜折下来的小黄梅花骨朵比她不久前随地捡的,快要枯败的那一枝要来得烂漫许多。 贺兰昭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雪球,只平静地屈起手指,指背敲了敲案桌,嗓音低沉,执着地盯着雪球问道:“孤的花呢?” 简单的四个字外加一个问号,无端让沈芙听出了男人话里的冷意。 “咪!”闻言,沈芙正探身在外,前肢搭着案桌的毛绒长条身形一僵,天生微笑弧度的猫唇半张着,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朝贺兰昭呜咽了一声,“……呜?” 你、你的花? 言下之意,贺兰昭他清楚她给那老大哥送了枝花,并以为她或许也给他准备了,但其实,事实上并没有:“……” 沈芙被贺兰昭平静的问话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歪头凑近男人的下巴,胡乱亲了好几小口,奶萌奶萌地朝贺兰昭咪声,淡红色的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嘴唇。 然后睁着漂亮蓝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兰昭。 待贺兰昭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时,瞬间朝他弯眨起来,奶气的小甜嗓软得沈芙都想亲一亲自己:“喵呜。” 贺兰昭还是很好哄的,亲一次不行,那就亲两次,三次。 沈芙见贺兰昭的神情稍霁,微微提起的心落了下去。 东宫到处都是贺兰昭的人。 要是她刚才正好跟那只小山雀直接传递小纸条,肯定逃不过贺兰昭的眼睛,说不定不仅半路被截胡甚至她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明天一定得谨慎再谨慎。 “嗯?”贺兰昭揉着雪球的小耳朵,她的耳朵似乎正因为心虚而微微弯折,任贺兰昭予求予给,水润清亮的浑圆猫眼兀自盯着案桌上的宣纸出神。 沈芙心跳如擂,案桌上有一沓淡黄色宣纸半摊卷着,大大咧咧得好似故意蛊惑猫咪犯罪,伸出罪恶之手。 “喵?”沈芙悄悄地再次探身出贺兰昭的怀里,纵身跃上案桌,随意走动了几下,然后故意揣着小手手卧趴在那沓宣纸上,乖巧地侧头看着贺兰昭,蓬松的尾巴微垂在案桌,摇了几下。 见贺兰昭手臂一伸,似要提溜起她后颈处那块软肉,沈芙立马翻身露出毛绒绒的白色肚皮,微滚了小半圈,躲开男人的动作。 她湛蓝幽微的猫眼清棱棱地仰视男人的下颚线,再往上,不经意地落进贺兰昭黑沉的眼底,沈芙的神色坚定:“喵呜。” 我钮祜禄沈芙今天就趴在这不挪窝了。 贺兰昭只是伸手想替雪球抚平那沓宣纸,怕硌着不舒服,就见雪球突然瘫成饼状地趴在那沓宣纸上,转着小脑袋偏头望向他,蓬松柔软的尾巴都止住摇晃,灵动的猫眼眨巴眨巴,泛着莹润水光,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举动。 似乎怕他提溜起来。 于是贺兰昭的手指慢慢搭在了沈芙的耳廓边,淡淡的中草药香似乎随着雪球的愉悦而浓郁。 见贺兰昭只揉揉她的小三角形尖耳朵,沈芙舒了口气,刚刚突然顿住的尾巴尖又悄悄卷动,白手套小爪子开始不安分地抓挠压在身下的宣纸。 没多费功夫,一张宣纸就让沈芙在短短时间内折腾得七零八碎,散落在她的脚边。 “喵……”沈芙心虚地挪动爪子,揣兜兜拢压着藏掖。 原来沈芙小眼神总瞟向贺兰昭,起初还只是趁他不注意一点一点来,之后见他真的似在忙碌,动作都大胆了许多。 等她想起来,再拿余光瞄向贺兰昭的时候,就见贺兰昭不知已静静盯着她多时,眸色晦暗,平直的唇线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喵……” 沈芙主动上前,站在案桌边沿,歪头来回蹭着贺兰昭的下颚,撒娇的同时侧身让她蓬松的身体挡住贺兰昭的视线,将她脚下悄悄压住一张碎纸片扔藏在案桌下方的暗处。 不待男人出声,沈芙立马主动低头认错,低丧着小脑袋,声音软得可怜,“喵呜呜。” 沈芙还知道边喵呜呜着,边偷偷用着小眼神瞄向贺兰昭。 只见男人的神色并不怎么愉快,她喵呜了这么久,都不见男人的神色有所松动,“……” “喵?”沈芙犹豫地眨眼,小脑袋瓜里灵光一现,跳下案桌往外跑。 贺兰昭拢起案桌上的碎纸片,在等畏罪潜逃的雪球回来同时,闲情逸致地拼凑碎片,神情淡淡。 等沈芙叼了满嘴各色花枝回来的时候,就见贺兰昭将那些碎片拼凑得差不多了,尾巴楞了一下,都忘了摇晃。 “喵?”吓得沈芙立马将嘴边叼着的各色花枝直接一股脑扔在案桌上,顺便趁机踩乱那堆贺兰昭快要拼凑好的碎纸,故意眨眼朝贺兰昭卖乖:“喵呜。” 即使叼满嘴花回来的沈芙觉得自己有一瞬像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但是,这是她不得不朝生活低的头,“喵呜啊。” 给你的! 你的花,超级加倍!! 沈芙还未多喘口气,正抱着自己的毛茸茸尾巴瘫坐在案桌上,就听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乎匆匆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她头一次听见王公公如此焦急的声音,“殿下不好了,西侧花圃里的那几株珍稀兰花让人给糟蹋了,那狼藉得……” 王公公话还没能说完,眼尖地瞄到了太子殿下身前案桌上的那堆花枝,以及雪球扭头盯着他的视线。 老人家硬生生顿住欲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硬转折:“哈,哈哈,原来是太子您派人摘了。老奴还以为遭了盗花贼,没事没事。” 盗花贼沈芙无辜地盯着额前冒汗的王公公,心虚地转头,猝然对上贺兰昭划过笑意的眸子,快得沈芙差点没能捕捉到这一秒。 沈芙不安地低头舔了舔雪白的爪爪,喵,珍稀兰花啊……当时她只是单纯觉得那几朵花开得高雅漂亮,就咬断了几枝借花献佛,谁知道……想着,沈芙的声音渐渐柔弱:“喵咪。” 贺兰昭觑了正自责垂头,没了底气的雪球,声线低淡微哑:“一挑就挑了孤心爱的兰花。” 王公公讪讪一笑,心里为雪球捏了把汗。 每次太子这种褒奖语气的时候,都有人遭殃。 沈芙小耳朵心虚地抖了抖,摸不清贺兰昭话中的意味,仍缩着小脑袋:“喵……” 不要生气,从我小金库里划,我有钱,我赔你。 王公公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太子问道,“这几枝黄梅,可比得过雪球特地送孤的这几株兰花?” 特、地。 王公公总觉得太子在‘黄梅’二字上淡淡咬重了读音,平静的姿态里无端透着寒气。 “自然比不过。”王公公垂首,面上从善如流,实则心底正在暗自悄悄抹汗。 危机似乎解除了。 想着,沈芙跳下案桌,蜷缩成团地窝在靠案桌边侧的地上。 在他们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的时候,沈芙拿着屁|股背对贺兰昭的视线,悄悄在那张藏起来的纸片上迅速用爪子戳洞打字,然后塞进案桌桌底,只有她爪子勾拉才能轻易勾出来的地方。 沈芙并不知道王公公的水深火热,再次跳上贺兰昭的怀里蜷着时,就见贺兰昭动作似有杀气地抽起瓷瓶里的黄梅,一字一顿地平静道:“既然比不上,这些黄梅,都给孤扔了。” “东宫的黄梅品相不好。”贺兰昭撩起眼,语气轻描淡写。 王公公立马心神领会,不久,沈芙就发现东宫所有的黄梅都变成了红梅。 黄梅大概,可能,肯定跟贺兰昭八字不合。 第20章 、二十只喵 第17节 经过上次的有惊无险,贺兰昭总爱多喂雪球喝水,担心毒素在雪球体内不能完全排清,尤其是雪球似乎都未曾…… 是夜,沈芙在贺兰昭的视线注视下,再次无奈地伸舌卷了几小口水。 变成猫之后,只要不是很渴沈芙都不怎么喜欢喝水,她别开脸看向贺兰昭:“喵呜。”已经够了。 贺兰昭沉默片刻,捻了捻眉心,在雪球疑惑又关切的眼神中慢慢吩咐道,“来人,请林太医走一趟东宫。” 沈芙微楞,随即掏爪拍了拍贺兰昭的手背,站起身凑近贺兰昭,清亮的浑圆猫眼映有水光:“喵呜?”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知为何,沈芙总觉得贺兰昭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略微幽深。 林太医负责太子的腿疾治疗一事,但奈何太子总能推拒,别说得传唤了,他就鲜少能够成功踏进东宫半步。 这次一听传唤,林太医吓得以为又出了上次那大事,生怕失职,马不停蹄地背着药箱赶来东宫。 进门,林太医并没能听清前边,但隐约能听着太子最后朝那只猫说的话,“……讳疾忌病不妥。” 敢情太子您还知道讳疾忌病不妥。 “喵!”沈芙小耳朵发烫,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若不是贺兰昭箍住她以防她跑走,沈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找块豆腐哐哐哐撞上去。 鲨了她吧。 竟然,竟然怀疑她的“排水”功能出问题,简直令猫窒息,当场自闭。 “太子殿下,”林太医行礼起身后,立马拿起针具,准备早已停了许久的例行施针具治疗,上前垂头恭敬道:“麻烦殿下先让微臣看一下……” “不必。”贺兰昭出言打断林太医,“孤只是有事相问。自雪球上次误尝川乌后,孤常喂水,但砂盆里从未见它……” 贺兰昭正说着,手背冷不丁让雪球气恼地抓挠出淡痕,奶凶地喵呜着,她的小耳朵委屈地压折起来,瞪眼威胁道:“喵!”闭嘴! 林太医自然地接过话头,皱起眉:“未有如厕?这不符常理。” 说着,林太医在贺兰昭深沉的视线下,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满脸生无可恋,但乖巧配合的雪球,纳闷地得出结论: “微臣观它的瞳仁明亮,舌苔颜色正常,并未有残余毒素。或许,太子您的猫偷偷在外解决了也不一定。” “……”沈芙一时之间竟不言以对,稀里糊涂地在贺兰昭沉沉的视线下给背上了这个说辞,委屈点头。 林太医难得踏入东宫,怎么说都要给太子治一治腿疾,太医院院长没少在他耳边念叨,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他的医术不精,使得太子殿下不愿给他医治。 虽说心知无法根治,但并非不能缓解疼痛,林太医决定一定要不虚此行,给太子展示他的高明医术。 贺兰昭正要让林太医退下,就见雪球催促地掏爪拍他,林太医的眼神里也满是殷切的火热催促,“……” 林太医是许老的人,这点贺兰昭清楚。 被这一人一猫盯着,贺兰昭话到嘴边,无奈压低唇线,“如此,就麻烦林太医了。” 起初沈芙还乖乖坐在贺兰昭手边的圆凳上,任贺兰昭伸手时不时揉她头顶。 睁着漂亮猫眼认真且安静地围观林太医施针。 结果,总有几个穴位微有偏差,沈芙按了好几日贺兰昭的腿部,对哪几个需要重点施针的穴位记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掏爪指了指。 林太医吹胡子瞪眼,正要拂开捣乱的猫爪,专心施针,就见猫爪指的太子殿下那处的穴位反应更大,恍然拍头,扎了进去。 一人扎针一猫辅助,施针现场不亦乐乎。 沈芙见林太医将所有穴位精准施针,之后再给贺兰昭上手施针就能避免一些无用功。 她高兴的小尾巴还未翘起,就见贺兰昭不知眸色深沉地看了她多久,沈芙的尾音轻轻颤了颤:“……喵。” 哈,哈哈,翻车了。 林太医离开的时候容光满面,深觉太子的猫极有灵性,帮了他大忙,一点都不记得最开始他还嫌弃那只猫爪捣乱,甚至想找太子借猫,任猫指指点点多提点提点他。 待林太医离开之后,沈芙以为她可能要跟贺兰昭摊牌了,但贺兰昭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在她心虚地钻进锦被里,贺兰昭声音温和,微有侃意:“不踩奶了么?” 踩、个、头、的、奶。 沈芙心知她不是猫的马甲已经掉得光光,幽怨地盯了一眼贺兰昭,“喵呜。” “孤只想知道两件事。”贺兰昭的神情突然冷肃,令沈芙不由紧张地严阵以待。 他来了他来了,是要问她的身份?还是要问她有何居心?还是要让她如实交代一切? 沈芙想了许多,但仍不敢轻易相信贺兰昭,只打算若是他问了敏|感问题,半真半假糊弄过去,沈芙并不希望沈家因她而存在被受制于人的可能性。 沈芙忐忑不安地等贺兰昭开口,疑惑歪头催促:“喵呜?” “第一件事,孤想知道,”贺兰昭面色沉静,十分清晰地问出他所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送花给夏文滨?在大德,女子送花给男子意味心悦该男子,嗯?雪球心悦夏文滨?” “!”沈芙错愕地怔圆眼睛,满是无辜迷茫之色,立马飞速摇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夏文滨是谁? 第二反应是贺兰昭的第一个问题就只想知道这个? 第三|反应是她可能还能抱住一层岌岌可危的马甲。 沈芙现代思维惯了,当时还真没有记起大德有这么一个女子求|爱表白的传统。 尤其她现在披着布偶猫的壳子,更没联想太多,单纯哄哭包大哥。心底虽诧异贺兰昭耿耿于怀这个问题,但又松了口气。 “喵呜?”沈芙不知道她要怎么用猫言回答贺兰昭。 贺兰昭朝沈芙摊开手掌心,微微垂眼。 沈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爪搭在贺兰昭的手掌心上,认真眨眼地扒拉笔画。 ——因为,我怕哭声,哄他不哭的,但是他之后还是哭了qaq 沈芙很小的时候看恐怖片被里边的凄惨哭声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能不听人哭就不听人哭,如果自己哭的话,都会死死咬牙忍住哭声。 当时一听那看着高壮俊秀的老大哥是一点小事就能哭的人设,沈芙生怕他再给她哭出阴影,于是能哄则哄,不能则溜,“……” “怕哭声?”贺兰昭垂眸,清楚了雪球可能是大德人,但最后有几个字不甚了解。 他确定不是大德的字形,但又不是其他邻国的字形。 沈芙不想掉马得太直接,故意配个小表情设个障眼法,有没有用并不在意,见贺兰昭说出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喵。”对的。 贺兰昭心底那点不舒服彻底散了,垂下眼,“孤的第二个问题,雪球为什么总亲孤,心悦孤?” “?” 沈芙怔楞地看着贺兰昭眨眼,看男人的神情,若是她说没有,贺兰昭肯定不信。若是她说有,等等,她怎么可能有! 沈芙又羞又气地抓过贺兰昭的手掌,举爪龙飞凤舞:这不算,下一个。 “那孤没问题了。” “喵?” “嗯。” 沈芙费解地朝贺兰昭慢慢眨眼时,眼波流转出楚楚动人的味道,晕淡了天然上翘的眼角勾勒出靡丽清媚之色。 贺兰昭问,“惊讶为什么?” 沈芙点头,嗫嚅着:“喵,喵呜。” 透过她的眼睛,贺兰昭眼前隐约勾勒出了雪球的长相。 乌发雪肤,杏仁圆眼,水润清亮,鼻尖小巧挺翘,唇色淡红。 当她低垂下头时,纤细的脖颈似不堪一折。 还有极淡的清苦药香。 “喵呜…” 沈芙不知道贺兰昭为什么突然盯着她沉默,漆黑眼眸里藏着沉沉占有的暗色。 小动物敏|感的直觉让沈芙微有不安感,仿佛随时都有被凶猛野兽啃咬下脖颈的危险。 “因为,”贺兰昭喉结动了一下,“孤能,一眼认出你。” 第21章 、二十一只喵 因为。 孤能,一眼认出你。 贺兰昭这话犹如魔咒,一直持续到隔日沈芙偷偷摸摸跟英俊的雀鸽“接头碰面”之后,都仍令沈芙心不在焉,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琢磨这话的其中深意。 贺兰昭是在温和地朝她放狠话吧? 是吧?! 沈芙轻轻撅了撅嘴,拿起了当年高考语文考阅读理解的劲头。 不然贺兰昭为什么概不过问她的真实情况,并且用那种极度危险晦暗的目光注视她,抛下了这句话。 这意味,贺兰昭在暗示她。 就算她化成灰,只要她人敢在贺兰昭面前晃悠,他就一定能认出来,所以贺兰昭并不在意能否扒掉她的马甲。 “……”沈芙一想起那晚贺兰昭那深沉的黑眸,猛地一个轻颤,等她变回人了,一定要离贺兰昭远远的,让他认不出自己。 王公公见太子案桌前那碗特地为雪球准备的奶糕都快凉了,而这已经是下人重做的第三盘了。 素日早已乖巧等投喂的雪球跑得不见影,而太子仍心平气和地处理公务,一点开口派人寻的意思都未有。 “殿下,这奶糕快凉了。”王公公心底纳闷,但不敢多问,只能迂回地旁敲侧击。 贺兰昭提笔的动作一顿,心知雪球害羞,需要给她一点时间,但他怀里已经空落落了一整日。 王公公悄悄抬眼,就见太子的面色沉沉,下唇抿得平直,漆黑眼底微有不悦之色。 “可是出了什么事?”王公公小心翼翼试探道。 贺兰昭面容严肃地沉声道,“太害羞了。” “?” “雪球太害羞了。”贺兰昭微微蹙起眉,“孤可能吓到她了。” 太子您这话,难不成您当真丧心病狂地对一只猫下了手?! 王公公神情大变,无比怀疑他的耳朵是不是不好使,给听岔了,将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出了歧义,其中信息量大得他这一把老骨头快经不住。 第18节 贺兰昭睨了一眼早已将内心所想出卖于神色上的王公公,不轻不重地搁下笔,细小清脆的‘哐’地一声,一下让王公公惊醒。 再抬眼,哪还有太子的身影,王公公拍了一下脑袋:“殿下,等等老奴……” 案桌上那被黑檀木镇尺压着的宣纸,微微让推门时涌进的风,呼啦吹掀起好些边角,而后随着门掩上,安静地恢复平静。 沈芙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小山雀的消息,反而听见了轮椅轧过地面的动静。 王公公眼睛老尖了,一瞅那快闪走不见影的白团子,立马道,“殿下,雪球就在哪儿呢,欸——” 沈芙正要溜掉的身形硬生生让王公公一嗓子嚎住了,顿在原地,抬眸幽怨地看了一眼正笑得合不拢嘴的王公公。 沈芙头顶的小耳朵软趴趴了下去,委屈得不可名状:“喵呜……”您就不能行行好,当没看见她吗? 男人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颀长,背对着白日光亮,因而在周身踱上了极淡的跳跃光点,轮椅轧地的嘎吱声在沈芙跟前时戛然而止。 她的头顶落下了一道修长阴影,沈芙仰起眼。 贺兰昭正朝她俯下身,眉峰微挑,眼眸幽微,似要直直望进沈芙的眼底:“孤是洪水猛兽?” 沈芙眨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喵呜。” “那跑什么?”贺兰昭声线低哑,伸出食指轻轻勾挠她的下巴。 沈芙正让贺兰昭挠得舒服,情不自禁微微晃动尾巴之时,男人手中的动作冷不丁停下,视线似觑见了什么而微沉,语气变得深不可测,幽幽道,“会情|人?” “喵呜??”沈芙愕然的吃惊神色与站在贺兰昭身后的王公公脸色表情如出一辙。 短短数日,王公公已经怀疑他的耳朵一百次,而这第一百零一次同样没能令他成功脱敏。 沈芙一肚子疑惑,恰好抬眸顺着贺兰昭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正好是昨天那老大哥值守的地方,“……”而就在不久前,贺兰昭还煞有其事地问了她,是不是在心悦那老大哥。 “喵!” 沈芙努力地睁大眼睛,好让贺兰昭看清楚她的眼神是多么无辜,她又是多么清清白白的一猫。 王公公狐疑地瞟了一眼雪球,又瞟了一眼手指正微微屈起,敛起神色的太子。 他怎瞧着,这太子突然不似找猫,反似在捉|奸,“……”完了,人老了,不仅耳朵不好使,就连眼睛都开始花了。 “喵呜。”沈芙生怕贺兰昭给她胡乱拉郎配,委屈地扁嘴摇头,又轻轻用毛茸小脑袋蹭了蹭贺兰昭垂下的手指,触感微微冰冷。 贺兰昭只淡淡垂下眼,任雪球蹭他的手指,神情不明。 王公公想了想,主动打起圆场:“殿下,让雪球配了野猫着实委屈,若不如依老奴看,去猫儿房挑只品相好跟雪球处着。” 处、处着?? “喵呜?!” 沈芙被王公公这番话吓得忘记卷舌,淡粉舌尖微微露出唇边,眼睛满是愕然地直勾勾盯着王公公。 王公公话音刚落,不仅雪球如临大敌地震惊盯着他,太子更是神情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得让王公公恨不得咬断刚刚他说话的舌头。 他这话又是哪出错了,太子整个人身上的气压肉眼可见地又冷了许多。 “王公公。”贺兰昭语气淡淡,淡得听不出男人的喜怒。 王公公心下一个咯噔,小心地应声道,“太子有何吩咐?” 贺兰昭心平气和,“这两日,你……” 沈芙怕贺兰昭真要吩咐王公公在这两日给她挑只公猫处着,一想到有公猫要凑近她,整只猫身瞬间不寒而栗地抖了抖,沈芙不由焦急地掏爪拍了拍贺兰昭的手指,“喵呜!”我不允许。 贺兰昭话语一顿,垂眼看向阻止他的雪球。 “喵。” 沈芙跳上贺兰昭的怀里,抓过贺兰昭的手掌,气势汹汹地掏爪摁在其上,漂亮的蓝色眼睛泛动光泽。 “嗯?”贺兰昭被雪球打断了话也不恼,自觉地手掌心朝上,递向雪球的眼前。 沈芙只是单纯地在贺兰昭手掌心里划字,正心无旁骛地低垂小脑袋,并不知道男人的眸色渐渐转深,下颚线紧绷。 ——我。 贺兰昭手指微蜷,感受到了第一个字。 ——只。 ——能。 ——是。 ——你。 ——的。 沈芙怕划得快贺兰昭没能立马反应过来,所以每一个字之后都会刻意顿个几秒。 她正要在贺兰昭的手掌心里写下那最后一个字,男人的手掌心却是倏地拢起收紧,将她的小爪子箍在掌心之中,不得动弹,“……” “喵呜!” 还有一个猫字。 沈芙鼓起两颊地用力想要抽出贺兰昭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只让贺兰昭攥得愈发紧,挣脱不得:“喵……”好气。 贺兰昭难得抵唇低低一笑,掌心那种微酥痒的触感仍久久不散,男人的手指半蜷,“孤知道了。” “喵呜?”虽然大致意思传达出去了,但沈芙总觉得这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 ——我只能是你的。 十指连心,手掌心那酥麻痒意犹如细微小电流,从手掌心一直痒进了男人的心底。 贺兰昭愉悦地撩起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深陷进雪球蓬松的白色毛发中,微微摩挲。 王公公并不知他已经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不作死就不死。 突然被这一打岔,他心里头还惦念着太子有何吩咐,于是又问了一次,“太子您是有何吩咐?” 贺兰昭闻言,幽深地看了一眼似有求知欲的王公公:“孤就一个吩咐。” 王公公竖起耳朵。 沈芙忘了挣扎,紧张地跟着竖起耳朵。 贺兰昭说:“这两日,你不准出现孤在眼前。” 第22章 、二十二只喵 小山雀叼着小纸条,振翅飞向沈将军府,轻盈地停落在青黑色的砖瓦片上,黑色小豆似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眼前来往的人,突然,它猛眨了几下眼睛。 找最英俊的。 最英俊的。 英俊的。 俊的。 的。 沈明承一打探到了高鹤先生的下落,就派人快马相请,快则两日慢则三日,总归这几日悬着的心可以微微一落。 沈明承正想着快点亲自告知娘亲她们这一事,迈开步伐的大长腿修长有力,经过小山雀所伫立的青黑色砖瓦片,掀起的风都是暖洋洋的阳光味道。 单眼皮,但掀起的眼风正气昂然。鼻梁高挺,身姿俊朗,气息温善。 “啾唔…”小山雀嘴里半叼着小纸条,于是啾叽得含糊不清。 它努力振翅,但,飞,飞不起来了,“啾!” 太英俊了,小山雀眼睛都看直了,飞起来这事情都变得费劲。 沈明承脚步微顿,余光注意到了那只起飞动作笨拙的小山雀,微微皱起眉,有意顿下脚步:“受伤了?” 小山雀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在说什么,晕乎乎地朝他张开喙,将那张小纸条扔向男人,然后迅速地飞远,但仍盘旋着,确认男人有没有弯拾起来。 沈明承疑惑地上前拾起那张小纸条,徐徐展开。 目光一触及内容,沈明承的神情倏地严肃起来,拉过下人吩咐道,“快,把我大哥喊来绘雪阁,就说有要事商谈。” 说完,沈明承抬眼看向那只离得他远远,但未离开的小山雀,抬脚迅速奔向绘雪阁。 小山雀想离开,但眼神总挪不开沈明承的背影,呆愣片刻又栖息回青黑砖瓦片上。 沈明煦一听沈明承有要事商议,快马赶回府中。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大长腿挺拔有力,大步流星时愈发气势逼人。 比起沈明承,沈明煦的眼睛敛有寒星,面容沉肃,是一种不可侵|犯的英俊。常有人说这兄弟俩的名字就该反过来。 小山雀神情呆滞,它觉得,它彻底走不了了。 这下,它不仅移不开眼,挪不动脚,更挥不动翅膀,“啾叽!”它还要再继续守着!下一个更好! 待驱散所有下人,沈芙闺房内只剩沈霄,舒窈以及沈明煦沈明承两兄弟,沈明承率先上前一步。 “有高鹤先生的消息了,两至三日就能到。” 沈明承眼神明亮,见大家近日来愁淡的眼底升起光亮,急不可待地抬手挥动手指夹着的小纸条,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情。” 沈明承看了一眼床榻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纤细浓密睫毛未有轻颤的小妹,犹疑地动了动唇,“芙芙,她让一只小山雀给我送了小纸条。” “嘭——” 沈霄攥拳的手一个不小心,用力地碰响梨花木矮桌,扶正之后狠狠拧眉,“明承你说什么胡话?” 舒窈则是忧虑地看向沈明承,担心二儿子这几日来思虑过重,幻觉深重。 沈明煦则诧异地看了一眼平日性子直快的沈明承,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沈明承如实说出他所有的想法,将那张戳洞的小纸条举高,隐约能让人看清那些缝隙所勾连起来的符号:ok “这是小时候芙芙教我的暗号。ok代表一切安好,大可放心,还有一个就是no,这代表一切不妙,小心为上。当然还有其他暗号。”而这正是沈明承在看见这张纸条时大为震惊的地方。 “这些暗号,除了我跟芙芙,绝无旁人知道。” 沈明承这一番话,重重砸上所有人心上。 沈霄重重嗤了一声,“好啊,你还跟芙儿玩暗号!”他都没有这待遇! 沈明煦皱眉,微有谴责之色,“明承,你那时又背着我缠小妹了?” 第19节 当时沈芙小小一团,身体不好,所以他跟明承私下达成一致,约定了固定时辰找芙芙玩,不能耽误芙芙休息。 结果,沈明承不仅出尔反尔,还跟芙芙玩了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暗号。 “不、不是。”沈明承设想过很多种父亲和兄长的反应,可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现在重点是,是芙芙她,竟然给我们传了小纸条。” 沈明煦冷冷撇了一眼沈明承,接过小纸条跟父亲和母亲一块端详,沉吟道,“如果是真的,芙芙情况不乐观。” 沈明承跟着点头,“芙芙用不了毛笔,且没办法让人传话给我们。尤其,还是让一只小山雀送的小纸条,这点有点奇怪。” “且不说山雀不能驯化成鸽,它还能准确地送在你手上,就很不可思议。”沈明煦说着,又冷冷撇了一眼沈明煦。 “你这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芙芙竟然只给你传信。” 沈霄睨了一眼他玩心一向重的二儿子沈明承,神情气恼。 若不是舒窈温温柔柔地顺着沈霄的气,沈明承觉得他就要让沈霄断绝父子关系了,“……” 沈明煦视线一凝,“不对,你们看戳出来的这个洞。” 舒窈认真看了看,抿唇道:“这似是动物利爪戳弄出来,若是针,洞的缝隙只会更小更细。” 沈明承这下糊涂了,“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芙芙跟我的暗号还让动物知道了?” 沈明煦疑惑地摩挲小纸条,时不时抬眼看向床榻上的沈芙,深深闭上眼睛,掩下困惑。 “夫人,你瞧这洞,猫的爪子戳得出来吗?” 沈霄内心惊疑不定,眼前晃过那次总朝他眨眼睛的猫儿,越琢磨越透着熟悉感,沈霄坐如针毡,恨不得立马入宫验证一番。 舒窈对上沈霄的眼睛,几乎立刻心神领会了对方的想法,脸色微微一变,满是震惊。 “什么?芙芙极有可能是太子养着的那只猫?” 听了沈霄简明扼要的推测,沈明承率先沉不住气,讶异不已。 “我当时看见那只白猫,就觉得哪哪都可爱,那蓝眼睛,雪白的绒毛,眨眼看我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沈霄在两兄弟蠢蠢欲动的视线下,站起身抱好腰刀,“你们哪都别去,我亲自去验证。” “父亲,我与你一起。”沈明煦口吻坚定。 沈明承不甘落后,看了一眼当仁不让的大哥,也挺胸站起身,“我也去!芙芙让那小山雀传信给我,说不定就是有用着我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明承觉得他脱口而出这话之后,父亲和大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 沈芙并不知道父亲他们正在来东宫的路上。 彼时她正小口小口地咬着贺兰昭手边递来的小奶糕,卷起的舌尖柔软小巧。 小奶糕入口即化,淡淡的奶味香甜不腥,如果不是贺兰昭非要亲自捻糕喂她,沈芙更乐意自己用小爪子捧着舔||咬。 贺兰昭指了指他的唇边。 沈芙拿眼神询问,“喵呜?” 于是,贺兰昭的指尖微弯,自然地揩走沈芙唇边那一点奶糕的小碎渣。 沈芙对于贺兰昭的举动,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睛。 而后知道是她的唇边沾了碎渣,沈芙下意识想伸舌舔卷,但男人的食指还未移开,被她顺带轻轻舔|舐了一口。 第23章 、二十三只喵 贺兰昭不着痕迹地弯起手指,被雪球轻轻舔到的那一处指背,好似羽毛根拂过,泛起微刺的痒意。 沈芙见贺兰昭弯曲起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心虚地偷瞧了一眼贺兰昭。 那未能及时卷起的淡粉色柔软小舌尖微微卡在两颗小尖牙之间,衬得猫咪一脸无辜至极。 察觉到贺兰昭的视线,沈芙伸爪扒拉他的手掌心,贺兰昭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掌心向上摊开。 沈芙认认真真,在他的掌心中划字道:我不是故意的。 贺兰昭的注意力并未放于正在他手掌心划弄的字上,而是垂眸注视雪球。 她低着毛茸茸小脑袋,头顶上那对耳朵尖轻轻抖动,似如一株含羞草。 就这样一直养下去,并没什么不好。 沈芙半天没见贺兰昭反应,一个抬头,撞上了贺兰昭的下巴处,“喵?” 贺兰昭:“嗯。” “喵?”沈芙撅了一下唇,不满贺兰昭敷衍的态度,在贺兰昭的胸膛前拍了拍爪,软绵绵的爪垫踩在其上,她仰头盯着贺兰昭轻声哼唧:“喵呜。” 王公公还顾忌着前边殿下那不冷不淡的命令,只觉他的头顶悬着一把刀,于是扭头看向站着跟块木头似的侍卫,催促道,“去,跟殿下禀告沈将军求见。” 早在侍卫进书房禀告的时候,沈芙就偷偷支棱起小耳朵听墙角,连嘴边的小奶糕都咬得心不在焉。 贺兰昭问,“不想吃了?” 沈芙这次记得及时舔起碎渣,偏了偏小脑袋,是拒绝的意思。 见此,贺兰昭搁下手中那小半块的奶糕,在侍卫禀告之后,微挑眉峰,耐下疑问,言简意赅地沉吟道:“见。” 贺兰昭心中有数,沈霄重情重义,可能打探到了高鹤是他的人,特地登门。 但是…… 贺兰昭微微眯起眼,看向眼前正朝他行礼的三人。 怎么除了沈霄,沈明煦沈明承竟也跟来了? 贺兰昭神色不变,待三人入座,婢女沏茶上糕点之后,他才平静地徐徐开口道,“沈将军携令二公子所来是有何事?” 沈明承和沈明煦跟在沈霄身后,踏入门之后立马用余光飞速瞟了一眼太子怀里那只白绒绒的猫。 沈芙正好一眨不眨地盯向他们,见他们视线瞟来,立马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甚至偷偷比了一个清晰的口型:是、我。 沈明承和沈明煦默契地双双挪开眼睛。 来时要的答案已浮现,他们的小妹如今正是这只灵动可爱的小猫。 不论内心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两兄弟面上不露声色。 沈霄大刀阔斧地撩袍坐下,茶都没有饮一口,直接清了清咳胡诌道,“臣来,是想跟殿下讨论江北水灾一事。” 贺兰昭抬眸,捉摸不透沈霄的来意,但没必要驳了他的面子,屈指微敲案桌道:“李侍郎已于半月前亲自前往江北修堤治理,朝廷开仓赈济,将军可是发现了隐患。” 沈霄只是单纯扯话题,半个月前他还在戒备森严的军营训兵,借此翘了整半月的早朝,等知道这一事情的时候汛情已禀明解决。 李侍郎这人沈霄一向看不惯,但他没背后嚼舌根的习惯,只跟贺兰昭扯了许多他的忧患意识,情真意切表示对大德的热爱之情,说着说着,手边的茶让婢女换了一盏又一盏的热茶。 沈芙惊了,沈明煦和沈明承也惊了。 他们的父亲,真的在十分努力地没话找话,关键还情感充沛地让人难以打断,就这滔滔不绝的口才,绝了。 看来并非是所有武官都不善言辞。 贺兰昭微捏眉心,大掌顺着雪球的脊背梳理她蓬松柔软的毛发,耐心地听完沈霄的话,才微微笑道,“将军忧国忧民,大德能得沈将军实为幸事。” 沈霄正欲继续往下说,就见贺兰昭的手正往着那只猫脊背摸下去,眼睛一瞪,差点想拔出腰刀,这是往哪儿摸呢?! 即使拉拢不了素来远离朝廷,手握重兵的沈霄,贺兰昭也并没有理由要与之结恶。 见沈霄突然没了声音,贺兰昭撩眼就见眼前三人突然神情变得难看,咬牙切齿,目光似落于他身上。 贺兰昭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喵呜?”稳住。 沈芙轻轻喵了一声,朝那明显怒了的老父亲眨了眨眼。 稳住,千万要稳住。 沈明煦抵唇轻轻一咳嗽,“父亲,您不是还有一事要跟殿下提么。” “对对对。”沈明承生怕父亲态度太明显,惹得太子心生疑窦,跟着附和起来。 沈霄笑了笑,他哪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提,这俩坑爹的。 但见太子疑问的目光已经朝他投来,沈霄面色沉稳说道,“听说陛下近来考虑提前解除二皇子的禁足,二皇子不日前曾派人拉拢过微臣和其他朝廷命官,还请殿下多上心。” 若能把你摸着我女儿芙芙的手移开就更好了! 沈霄气得只好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 芙芙又是悄悄眨眼又是悄悄比口型,沈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下悬落的心,他心底还惦念舒窈在府中等他们,止住了话头,站起身跟贺兰昭告辞。 待侃侃而谈的沈霄离开,他们再用膳之后,天色已晚。 书房案桌上的蜡烛芯已经让人点了起来,烛火微曳。 贺兰昭在沈霄走之后,蹙眉琢磨他话中的深意。 将大德山河舆图铺展于案桌,细细钻研江北的地形地质,哪怕汛情已结束,仍又理了份治理方案。 至于沈霄那最后一句话,贺兰昭揉了揉太阳穴。 权力中心的争夺早已在暗中激烈争锋,尤其在贺兰胜有意纵容下更盛。 沈霄或许看出了他欲要退避一方,韬光养晦的意思,此刻一提颇有深意。 沈芙安安静静地将小脑袋抵在案桌边沿,偶尔左歪头,偶尔右歪头。 见贺兰昭在她眼前处理明面和暗面的公务,甚至没有避讳她,将军事重器的大德山河舆图铺展开,终于忍不住伸爪轻轻碰了碰贺兰昭的手指。 “喵呜。” 沈芙眨起眼睛,习惯地伸爪在贺兰昭身上随意寻一处地方划字:就不担心,我是安插在你身边,不怀好意的人吗? 贺兰昭微微垂下眸。 雪球剔透清亮的猫眼闪动波光,问这个问题时没有害怕惊慌和不安,只透着认真的疑惑。 贺兰昭问,“那雪球你是吗?” 沈芙小爪子轻轻划弄贺兰昭的手背处:不是。 第20节 “既然不是,那么孤不担心。” 贺兰昭伸手捉住雪球在他手背上忙碌的小爪子,轻轻捏了捏粉嫩的梅花爪垫,声线低淡清冷:“但孤心底,想你是。” “喵?”沈芙睁大眼睛,诧异地仰起头看向贺兰昭。 贺兰昭弯唇,故意缄默不语,低眼看着雪球疑惑的小表情,手指微痒。 沈芙粉嫩微凉的鼻尖突然被男人屈指揩了一下。 见状,沈芙微微伸舌舔唇,蓬松尾巴轻轻一晃,声音轻细:“喵。” 贺兰昭不说,那她就沉住气不问,就不信贺兰昭忍得住。 哪怕沈芙的心被贺兰昭那话勾得好似有千只蚂蚁在细细啃咬,已经痒得不得了,但是做猫就是要有骨气。 第24章 、二十四只喵 骨气? 骨气是什么? 我们猫猫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骨气二字。 沈芙在贺兰昭怀里轻轻翻了一个身,前爪微缩于下颚处抵住,睁着盛满水雾的蓝色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贺兰昭,偶尔忍不住了才轻眨眼睛: “喵呜……” 你真的,真的不告诉我吗? 贺兰昭深深吸了口气,握住毛笔的手指倏地用力,克制垂眸望向怀里的撒娇精。 但手下仍难以平静地提笔挥毫,男人的狼毫笔尖顿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凝黑的点点墨渍。 沈芙并未注意到贺兰昭的心不在焉,只知贺兰昭真的是沉得住气,不论她怎样发动卖萌,都无功而返。 “喵呜。”沈芙失望眨眼,好趴。 其实,其实她也没那么想知道。 沈芙在贺兰昭的胸膛上趴成猫条,两只毛绒的前肢攀上贺兰昭的脖颈。 贺兰昭滚动的喉结一顿,任雪球柔软的绒毛拱着他的下颚,垂眼忍俊不禁。 沈芙的小短腿正哒哒哒地在贺兰昭身上蹬踩着,费了许多力气,终于踩上男人的肩膀颈窝处。 男人的肩线流畅有力,稳稳承受住沈芙的重量,未有偏移。 沈芙用小爪子一直小心翼翼地抱住贺兰昭的脖颈,待趴稳了之后才慢慢松了点力气。 “喵。” 沈芙轻轻摇曳尾巴,浑圆的猫眼透着明亮狡黠,耳廓处那淡粉白色的绒毛轻颤。 贺兰昭低头,不用轻嗅,就能轻易闻到雪球身上那淡淡清苦的中草药香。 青涩,泛香。 微有雨后空林的湿润水汽味道。 “就这么想知道?”贺兰昭伸手捏了捏环在他脖颈处的小爪垫,语速平缓。 每每贺兰昭捏次她的小爪垫,就跟触碰到了猫咪开关一样,沈芙那未修剪的爪子总会倏地弹出。 但……她现在爪子离贺兰昭微突的喉结近在咫尺,一个不慎,就会划伤他的喉结。 沈芙努了努小嘴巴,不知道为什么贺兰昭就这么放心她。 她慢吞吞地缩起爪子,抬爪拍掉那总是捏她山竹爪瓣的修长手指:“喵呜。”不给捏了。 沈芙拍爪的动作看似很奶凶,但其实落在贺兰昭手指指背上,一点红痕都未起。 “这样,”贺兰昭撩起眼,“雪球就是孤的囚犯。” “喵喵?” 沈芙晃神,疑惑地伸爪轻轻戳了戳贺兰昭。 好好的清白猫不养,非想养犯人猫,男人心海底针,摸不透摸不透。 沈芙微微歪头,小声喵咪着嘀咕。 一时忘了她的小爪子还攀在贺兰昭的脖子上,稍一松开,她的后腿就会呲溜地朝下滑。 沈芙正趴在颈窝的动作硬生生变成猫条扒拉状,猫身不断往贺兰昭的手臂向下滑落,于是她只好被迫如抱树考拉,四肢环抱住男人强劲有力的臂弯。 她仰着的猫眼微透无助迷茫,紧揪贺兰昭的手臂:“喵……?” 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兰昭的衣料容易打滑吧?是吧? 王公公想了又想,太子殿下的这两日说的可能是这两时辰吧。 眼下已经三个时辰了,他能出现了。 隔着门板听见太子说进,王公公领着早已等候多时的林太医推门踏入。 入目,就见一团雪白的雪球四肢扒拉在太子的臂弯,王公公心知雪球粘人,但真不知已粘人至这地步。 贺兰昭的视线微顿在眼神闪躲的王公公身上,不见喜怒:“孤不是说,这两日不准出现在孤的视线当中么?” 林太医登时被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 他心底纳闷,不对啊,当时东宫派人召他的时候说,是太子亲自吩咐他今后每日巳时到东宫施针,怎么突然又这两日不准出现了。 王公公神情一讪,鬼使神差道,“咱雪球粘殿下得紧,老奴回去左思右想,想亲自跟殿下您说,这天底下就没配得上咱雪球的猫儿。” “……”沈芙微微迷惑,王公公又在说什么?贺兰昭肯定又要让他多几日不准出现视线内了。 沈芙正等着贺兰昭开口坐实她的想法,结果,就只见贺兰昭淡淡弯唇,一点再计较的意思都没了。 沈芙疑惑歪头:“喵呜?” 那天,沈芙跟贺兰昭做了一个小小小交易。 她告诉贺兰昭“qaq”是什么意思,作为交换,贺兰昭答应她一个要求。 贺兰昭只微微挑眉,做了这笔摆明是亏本生意的交易。 沈芙的小小小请求并不为难人,就只是要贺兰昭答应认真治腿疾,不讳疾忌医。 为了让贺兰昭相信她说“qaq”是哭泣的意思,沈芙不忘无比义正言辞地说,这是独属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 沈芙说完,就见贺兰昭似乎被她的“独属”二字取悦了,变得好说话。 当下,沈芙默默庆幸贺兰昭不知道她跟他弟也有独属的暗号,只心虚地低头舔了舔唇。 林太医行过礼后,琢磨出进门时太子那话是与王公公说,与他无干,于是大胆地望着沈芙。 他的视线火热,火热到见到雪球犹如见到亲人。 贺兰昭不着痕迹用宽大的玄色衣袂覆盖上他怀里蜷成雪团子的沈芙,严严实实地仅露出雪球的一双眼睛,和微粉的鼻尖透气。 “喵?”沈芙冷不丁被贺兰昭的衣袂兜盖住,就连喵咪声都有了闷闷的回音。 贺兰昭问,“林太医是来看猫,还是来看孤的腿?” 林太医让贺兰昭的气势镇住,脑里那点想跟太子借猫的念想瞬间消散,老脸一热地讷讷说看腿,看腿。 有了第一次的上手,林太医这一次的针灸无比顺畅,选穴针刺行刺到最后起针,总共只用了二刻钟。 贺兰昭神情淡淡,不论是行刺还是起针,那点钝痛对他来说就如牛毛细雨,疼不入骨髓。 林太医不清楚是什么让太子转变心意,心底隐有一个猜测。 那就是他的高明施针医术终于打动了太子。 为人要谦逊,林太医谦逊地起身背上药箱,推辞了太子派人送客,抬脚刚一离开东宫,后脚又有人到访。 沈芙轻轻张嘴打了一个小哈欠,兜在她头顶的宽大衣袂不知何时仅是盖着,随着她仰头打小哈欠的动作而朝后脑勺滑落。 沈芙眯眼打小哈欠到一半,唇边突然让贺兰昭故意用食指抵住。 她要打的哈欠瞬间不上不下,只好睁开猫眼跟贺兰昭干瞪眼:“喵、喵呜……”移,移开,不然咬人了。 贺兰昭屈指弯了弯,没有移开。 沈芙羞恼地虚咬上贺兰昭的指尖,见贺兰昭眼底似乎划有笑意,沈芙将两颗小尖牙磨了上去,哪知她越磨牙贺兰昭越爱逗弄她,“……”猫猫气愤! 暗七一路护送高鹤低调入东宫,将人送到了殿下门口,暗七飞快在暗色中隐没身形。 高鹤随意惯了,松垮的道袍穿着仙风道骨,但随意的神情显得不着边,他朝门口侍卫微微颔首,极为自然地推开门,就见几日不见的太子竟然让一只猫儿给咬住手指?! “殿……”高鹤的话一下堵在喉咙口,因为惊愕,他的一只手还撑在门板上没有放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沈芙正想狠狠用她的两颗小尖牙咬住贺兰昭的手指,书房的门突然就让人“啪”的一声从外边打开。 沈芙下意识看向来人,这一看,瞬间吓得尾音轻颤,差点没了猫命:“喵?!” 她出生时的那个神棍! 说她命中有死劫的那个神棍! 对,就是他!他为什么在这里?! 第25章 、二十五只喵 沈芙咬住贺兰昭手指的动作猛地顿住, 惊讶地发出喵声时, 微动的舌尖正好软绵绵地舔过贺兰昭的指腹。 贺兰昭以为小雪球这次必定会气恼地用她两颗小尖牙咬上他, 让他的手指稍流点小血。 但触不及防。 停留在贺兰昭指腹的, 是一道温热柔软的, 裹携着细沙粗砺感的触觉,像是纤细但有韧性的藤蔓,密密匝匝地缠绕而上。 激得贺兰昭的手指倏地弯起, 拇指虚捻。 沈芙一瞅见那突然到访的神棍, 张嘴迅速叼起贺兰昭垂落的玄色衣袖, 喵呜一声低头钻进里边, 让宽大的衣袂遮掩住她。 第21节 沈芙并不知道, 她外边还露出一点蓬松的白绒尾巴尖,正心虚着微微卷动。 “是孤被雪球占了便宜。孤都还未来得及难为情,”贺兰昭低笑, “雪球倒难为情上了?” 沈芙耳朵轻轻一抖, 心知贺兰昭误会了, 但为避免那神棍真的说出什么一二三, 让她最后一层马甲给当面掉了,沈芙还是乖乖埋着小脑袋在贺兰昭的衣袖里装起鸵鸟。 “什么占便宜, 难为情?” 高鹤熟稔地踏进书房,视线瞟了一眼贺兰昭左手袖口下那鼓囊囊成一小团, 还露了点蓬松尾巴尖的小东西,讶异挑眉:“太子养猫了?” 贺兰昭点头,“嗯。” 高鹤摇了摇头, 环抱起胸,身体朝后靠的同时脸上微撇嘴角,“太子这么吝啬,连给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本道长看眼都不可?” “真不可?” 高鹤又夺声重复了一遍,试图打动眼前这个冷漠的狼崽子。 贺兰昭说,“不可。” 男人的语气平平,“她害羞。若不是你擅自开门,雪球能吓进孤的衣袖里?”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沈芙心知贺兰昭以为她是在难为情。 眼下贺兰昭这倒打一耙得无比坦坦荡荡,配上男人平静的声线,直接将他的言语坐实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高鹤俨然无言,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林太医来过了?” 高鹤来时恰好看见了林太医背着他那祖传药箱的身影,步履匆匆,想必又吃了太子的闭门羹。 “孤这几日都是林太医来针灸。”贺兰昭余光落在他的衣袖边沿,唇线微动。 这小家伙还知道举爪掀高衣袖,不闷着气。 高鹤愕然得好半晌没说话,“太子,贫道真只是离开京城一个月?不是一年,两年?” 不然怎么他一回来整个东宫跟大变天似的,到处可见的黄梅全栽种成红梅,素来不养动物的东宫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猫,就连吃了数年闭门羹的林太医都频频上门。 贺兰昭淡淡地觑了一眼高鹤,并未言语。 高鹤看出了贺兰昭的懒于回答,并不在意,反而正色道:“即使引起他们注意, 总比将来病根真彻底落了,无法痊愈要好。” 贺兰昭的太子之位并不稳,眼下因他的腿疾,圣上不急于废掉,但想废时随时能以他的腿疾为由。 如若有风声言贺兰昭的双腿能痊愈,贺兰胜必定会担心痊愈之后的贺兰昭行事愈发滴水不漏,他的话柄难服众,只能抢先以腿疾为由下诏废太子。 高鹤想起前几年圣上和各宫的多方试探,太子行事如履薄冰。 贺兰昭一句“时候未到”的讳疾忌病背后,是硬生生看着那起初本是小病根,在有意漠视下,一天天愈发严重起来的折磨。 高鹤心底唏嘘不已,从胸口掏出一小本薄册子,轻仍掷在桌上,想起来便是气得拍腿: “暗七跟殿下您说了吧,屁的洗髓草!说西疆蛮荒地出现过,贫道跑了西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说北域雪山出现过,贫道跑了北域那冻成人棍的地方,大江南北都奔走一遭,屁的洗髓草影子!” 贺兰昭淡淡蹙起眉,手指隔着衣袂轻轻摩挲雪球的耳朵轮廓,沉声道:“不要污了雪球耳朵。” 沈芙蜷缩在贺兰昭的衣袖下听着墙角,听神棍忽悠她命中有死劫就算了,现在还开始忽悠贺兰昭洗髓草,暗中点头附和贺兰昭的话,在宽大的玄色衣袂下凶凶地喵呜了一声,“喵!” 高鹤见贺兰昭皱起眉,正欣慰以为是在跟他一块儿义愤填膺,结果人下一句压根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真是猫随主,一个脾气。 高鹤这趟来仅是亲自告知下贺兰昭他这把月来收获寥寥一事,话到了,天也晚了,高鹤打起哈欠,“贫道要回灵隐道观了,打坐上三五半月。” 高鹤口中的打坐,美名其曰是打坐,实际是闭门谢客,好生补觉的意思。 贺兰昭多少看得出高鹤身上的风尘仆仆,没有多留,只随口撩眼多问了一句,“沈霄最近不是在找你?” 高鹤困得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闻言忍不住又打起了哈欠,声音随着哈欠声拉长,“有——是有,不……”不过刚又差人说不用了。 话说一半,最后半句话湮没在高鹤一个极为困倦的哈欠中,他边走边改口道:“贫道不行了,贫道撑不住了。” 走了不远,沈芙隐约听见高鹤仰天悲嚎,“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找贫道,炼丹的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急不得。” 高鹤此次出行是以寻找炼丹药材为由,果一回来,就让贺兰胜得了风声,立马派人请去关心。 贺兰昭并不担心高鹤,他插科打诨,忽悠人的功力在这宫里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喵呜。”沈芙悄悄露出一点小脑袋。 贺兰昭正伸手捏起那小薄册的一角,准备翻开,那藏在他衣袖里的小家伙倒是十分自觉地知道探出小脑袋,熟练地凑近他的手臂外侧抵靠着 。 蹭“书”的姿态熟稔坦荡。 “喵?” 沈芙见贺兰昭突然顿住掀页的动作,伸爪摁了摁那薄册。 沈芙要认真地好好睁亮她的猫眼,看神棍留下的这本小册子里是到底是怎么胡诌和凭空捏造洗髓草,绝不能让她的金大腿给忽悠了。 册子很薄,寥寥三四页。 而光是第一页,就让一张手绘的洗髓草图霸道占据整一面。 洗髓草小小一株,就成年人小拇指的大小。 一根光秃秃的根茎,上面并未有叶片,在根茎处的中段,有一道似乎是天然的啮齿咬痕口。 沈芙微微歪头,这就是洗髓草? 她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沈芙没来得及抓住这点眼熟,见贺兰昭翻页,撇清脑中杂念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页讲的是在历代秘辛记载中,有多少多少人踏上寻找之路,又是如何集齐第一百零八次失败。 第三页讲的则是洗髓草各种神乎其乎的用法,那用法瞧着就像是从话本里收刮而来,没个准话。 然后,下面就没了。 “……”沈芙怔楞地朝贺兰昭抬头眨眼,剔透莹亮的猫眼里满是清晰的疑惑。 没了?就这样没了? 那神棍就真持了这么一个薄册子,无头苍蝇地找了? “喵呜。”沈芙脑海里紧绷的弦一松,张嘴放松地打起哈欠,微翘的眼角处沁出水光。 沈芙伸爪拍了拍贺兰昭的膝盖,仰头盯着贺兰昭,然后扭头望向外边,再扭回来看向贺兰昭。 这个动作示意催促贺兰昭上|床,她要准备日常踩(按)奶(摩)了。 每次等她用爪垫给贺兰昭用力揉摁抓挠之后,沈芙爪子都会酸软无力,但隔天睡醒来,爪爪又变回了“神清气爽”的爪爪。 过于寂静无声的内室,偶尔能有断断续续的小小鼾声。 黑暗中,贺兰昭伸手越过锦被,依次慢慢捏揉了雪球半蜷起的四个爪垫之后,想将她的小爪子放进锦被,但那睡着的爪子仿佛有着意识,抖了抖,刚让男人掖进锦被里,又立马故态复萌地冒出尖尖角。 故意跟男人作对似的。 贺兰昭哑然,索性用大掌拢住那两只小爪子。 这回,“尖尖角”乖了。 ※ 这几日来,朝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势头正起的七皇子拉拢了一小派人,朝廷上开始出现代表他的声音。基本所有官员对贵为嫡长子,又是太子的贺兰昭处境心如明镜,从不上赶着。 而贺兰宝一派的官员正伸长脖子观望七皇子,圣上破天荒禁足二皇子一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讯息。 偏偏屋漏逢雨,大伙眼见近日沈霄又与太子接触甚密,沈霄隐隐有被拉拢于太子一派的味道,即使原因不明,但混迹官场的都是老狐狸,嗅着味就来 了。 一向冷清的东宫,走动的官员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沈芙趴在贺兰昭怀里,盯着眼前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乌泱泱的四五名官员,他们正跟贺兰昭说着官场套话,态度除了比先前的刻意保持距离多了分热络,还多了点混脸熟和好感的意思。 贺兰昭态度不冷不淡,搭在膝头上的手指微不耐地屈起。 我。 他的手掌心冷不丁让雪球轻轻用爪子刮了一下。 贺兰昭垂下眼。 沈芙迅速在贺兰昭的手掌心里划下剩下的字,仰起水光摇曳的眼睛,朝贺兰昭轻轻眨眼,漾着晶晶亮亮的期待。 出去透透气。 贺兰昭无声地咀嚼了这几个字,我出去透透气。 那几个官员仍在絮叨,并不知道眼前姿态端正,神情淡漠的太子殿下竟在案桌的遮掩下,公然捏玩起了猫的爪子。 说是捏玩,并非捏玩。 沈芙眨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往日都是她抓贺兰昭的掌心划字,而这回,成了贺兰昭抓她的爪子,划起字。 小。 没。 沈芙神情微有茫然,这识别出来的字眼怎么跟她预想中的答案不一样。 不是无非就两种答案,好,不好?可以,不可以? 贺兰昭继续划下最后两个字。 良。 心。 沈芙拼凑了起来,小没良心。 “喵呜……”沈芙将小耳朵压折下去,神情不变,略显无辜地抬头凝视贺兰昭。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的爪垫,低声说道,“去吧。”真是小没良心,留孤一人在这。 去吧? 众官员讷讷止住话头,满腹疑惑,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吧?去哪儿?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太子养着的那只猫跳下他的怀里,迈开猫步朝门外一溜烟跑了。 贺兰昭见雪球还真头回也不回地溜之大吉,那欢快的小步伐压都压不住。 第22节 啧,贺兰昭微微捏了捏鼻梁骨,略弯的唇线渐渐平了平。 官员们可能业务水平不够,但有察颜悦色的能力来凑。 一个个敏锐察觉到原先还只是态度冷淡的太子突然气压沉下,不敢多说讨没趣,自觉告辞离开。 ※ 沈芙只是单纯地出来透透气,顺便到老地方蹲个雀。 小山雀已经咕咕咕地鸽了她五天了,掐指一算,约等于一周。 若不是沈霄这几日总来东宫,假借跟贺兰昭说话,实则向她传达一些信息,沈芙差点以为小山雀出了意外。 小山雀似乎看上了她家的一片青黑瓦砖。 她还昏迷着。 以及,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几年的那颗种子终于冒了小苗苗,但根部有了个被虫子或者野猫啃咬的痕迹。 沈芙清楚沈霄他们现在肯定都在给她想变回去的办法,但这种玄幻的事情,实则不是想办法就能想出来的。 不急,她 不急。 沈芙深呼了一口气,吹着湖风,真正透了口气。 鱼戏水,搅乱水池,细微晃动的水声顺着乘风而来。 沈芙踮起后肢,前爪搭在汉白玉桥上的小石狮子头顶,攀起身趴着,低眼数着池里一条条游弋的锦鲤。 电光火石之间,沈芙脑海里再次划过昨夜那张纸页上的洗髓草,瞬间怔圆了眼睛,“喵!” 她终于知道脑海里那散不去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小小一株,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一根茎。 她种了十几年,那颗坚硬的种子才慢吞吞地发了芽,不久前有了根小拇指大小的幼苗。 以及根部的咬痕。 “喵!”锦鲤大神诚不欺我。 沈芙心突然跳得飞快。 她轻轻跃下桥面,哒哒哒地扭头就想往书房跑,然而一扭头,再次遇上了不远处那高瘦侍卫和老大哥,凑巧今日这个时辰是他们在轮班。 “……”沈芙突然发觉,东宫那么大,而她似乎总爱在这一块晃悠,所以晃悠的十次里能有八次撞见这两人,这是什么孽缘。 并且,他们什么时候闲聊不好,偏偏在她经过的时候又双叒叕开启了闲聊模式。 高瘦侍卫眼见快到换班的时辰,对消沉了好半天的老大哥提了一嘴,“这次那小山雀,四天?还是五天没来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芙只恨她的耳朵慢一步,高瘦侍卫轻飘飘的一句话,这老大哥开始抽泣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沈芙立马转身就要溜,她真的不太听得哭声。 但是,没溜得多远,沈芙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的轻微挣扎着的“呜呜”声。 沈芙犹豫地顿下步伐。 她悄悄用余光瞟向身后,就见老大哥直接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侍卫冷漠地用帕子捂住嘴巴,硬生生让这变故吓得止住哭声。 并且在错愕和惊疑中,楞是打起了一个哭嗝。 喵喵喵? 沈芙探出墙根,微微歪头想再看清后边,视线不期然对上贺兰昭投来的目光。 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第一眼就落在了正猫猫祟祟探出小脑袋的雪球,手指朝沈芙方向不动声色地往下略微弯折。 示意她靠近。 此时沈芙已经冷静下了思绪,见贺兰昭的动作似乎在招她上前,没多犹豫地折回身,途径老大哥时,他仍被太子贴身侍卫举着帕子捂嘴堵住哭声。 堵住的动作快准狠,但非常有效。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楞了。 “……喵。” 沈芙神情微滞,发呆的瞬间就让贺兰昭伸手给抱了起来。 ——这样不太好。 贺兰昭尾指微微一蜷,见那侍卫没再有哭声,抬眼示意可以撤下捂住他嘴巴的帕子。 “吵到孤了。”贺兰昭语气冷沉,眼尾瞥向那被雪球送花的野男人,神情是一贯的冷漠。 ——好凶。 沈芙悄悄划字。 “不是怕哭声么?”贺兰昭面无表情地伸手揉起雪球的脸。 孤凶? 孤不凶。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昭: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作话,因为我太委屈了。 还有一章5k更新,争取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发出去(太惨了,今晚word突然没响应崩了我辛苦码的第二章,数据恢复不全,少了几千字,我得再重新码一遍,总之就是很窒息。在这提醒宝宝们,一定要注意时刻保存文件!!平时注意清理磁盘!血泪的教训。) 谢谢淡月~扔了1个地雷,读者“淡月~”,灌溉营养液+5【亲亲小脸蛋~】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让我们在这相遇-3- 第26章 、二十六只喵 沈芙觉得, 此刻面无表情, 薄唇直直抿起的贺兰昭更凶了。 “喵……?” 沈芙欲举爪又止, 伸出小爪子试探地碰了碰贺兰昭搭于轮椅扶手上, 半悬空的手指。 一碰上, 沈芙的小爪子跟碰上烫手山芋似的,轻抖一下,迅速地缩了回去, 小脑袋若无其事地扭向外侧看风景。 都不抬手给她摸摸头了。 生气了? 贺兰昭余光轻飘飘地落在正似乎犹犹豫豫着的雪球, 见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 及时平静地挪开。 他的手指让沈芙轻轻勾了一下。 ——太子你不凶。 沈芙划字完, 立刻抬头看贺兰昭的反应。 “……”沈芙见男人视线虚落前方, 继续再接再厉。 ——待雪球很温柔。 贺兰昭稍微弯起唇。 ——就跟亲女儿一样! 贺兰昭还未能弯起的唇彻底冷了下去。 沈芙隐约察觉到男人身上不善的气息,正想着她不是已经快哄好了,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 一抬头, 就见还真提前解除禁足的贺兰宝。 原来不是她没哄好的缘故。 沈芙看向贺兰宝, 跟上次的见面对比来看, 禁足这事在贺兰宝身上微有成效,整个人沉得住了一点气, 阴阳怪气的嘲讽都知道憋回去。 贺兰宝起初乐得禁足,反正于他不痛不痒, 但没几天,贺兰述就被父王多次召去御书房,俨然有看重之意;贺兰昭不仅痛快看他禁足, 甚至拉拢了手握重兵的沈霄。 一夕之间,所有有利于他的局势陡然急转直下。 贺兰宝憋着气天天派人求母后求父皇,终于提前解了禁足,立马领人来东宫跟贺兰昭,咬牙打招呼,“皇兄,近来可好。” 贺兰昭说,“很好。” 贺兰宝皮笑肉不笑,“也是,连难啃的沈霄皇兄都能收入麾下,哪能不很好。但是,父皇宁愿看那洗脚婢生的贺兰叙,都不愿看皇兄你一眼。” “喵!”沈芙张嘴凶了贺兰宝一声。 贺兰宝听多了这种自不量力的猫声,鼻尖似乎耸动着还能闻到那阴暗水牢,深重的血|腥气味,很多这样的猫声就是在他一道道铁鞭下,叫唤得奄奄一息,声声凄惨凌厉。 “与孤何干?难道不是父皇宁愿赏识七弟,都要放弃弟弟你么?”贺兰昭勾了勾唇,“这禁足,怕不是为七弟铺的路。” 贺兰宝忍下喉头涌起的腥甜血气,这是他最熟不可忍的地方,一个洗脚婢生的贱|种都敢踩上他头! 贺兰昭眉头皱起,禁足之后的贺兰宝身上的血煞气阴冷,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粘在雪球身上,愈发令贺兰昭冷下脸,耐心隐要告罄。 沈芙的眼前突然让贺兰昭伸手覆上,遮住了视线。 贺兰昭声音低淡,“脏,不要污了眼。” 贺兰宝被这话气得 气血翻涌,嘴唇动了动,勉强忍下闯出祸事的冲动,清楚当下他必须得沉住气,让父皇看出他的变化,让母后放心他不惹事。 于是,贺兰宝他只是皮笑肉不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好心提醒皇兄一句,这猫可养不熟。不看紧了,猫跑了,就会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闻言,贺兰昭眼神倏地变得冷厉阴鸷,闻言漆黑的眼睛虚空落在正恶劣笑起来的贺兰宝。 贺兰宝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彻骨森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而上,那种生来就压一头的卑微感觉再次朝他袭来。 贺兰宝恨极了,也心底怕极了贺兰昭与生俱来的至尊气魄,明明他们为血缘兄弟,他的心底总有抑制不住的,犹如地上泥蛇的自卑恐慌。 沈芙低头轻轻蹭了蹭贺兰昭的手掌心,见贺兰昭的情绪不佳,不知是不是受了贺兰宝那番溢满恶意的威胁影响,唇线平直一点弧度都未有。 “喵呜。” 沈芙眨眼微微想了想,将她的小脑袋抵在贺兰昭的掌心当中,见贺兰昭那渐有回温的黑眸舍得落在她身上了,轻轻在他的掌心中歪头,看向贺兰昭眨了一个乖巧牌wink。 手掌心那一点点重量,奇异地冲淡贺兰昭眼底凝重的郁色。 皇帝身边的福德公公一见要找的太子和二皇子都凑巧在一块,急匆匆上前道,“两位殿下,皇上正让洒家召你们走趟御书房。” 第23节 贺兰昭的手掌顺着雪球的脖子至下巴延伸处的线条一路抚上,最后弯起手指摩挲她的下巴处。 “喵呜。”沈芙搭在小爪子上的蓬松白色尾巴尖舒服地弯成小卷。 福德公公看了一眼正让贴身侍卫推着轮椅,怀里蜷了猫的太子,并不介意多说一句,“皇上正气头上,殿下还是不带猫为好。”避免撞上枪口。 贺兰宝撇了一眼多嘴的福德公公,见贺兰昭并未因他的话而让人抱走猫,在心底冷冷一笑,这正合他心意,“福德公公,出什么事了,惹得父皇震怒。” 福德公公的嘴巴一向严实,任贺兰宝如何问,都是洒家不清楚,洒家只是来走一趟等搪塞而过。 临到御书房,他们正好在殿前遇上同样被召来的七皇子贺兰述。 三道视线相撞,随即压下彼此的心思,低错开目光。 贺兰胜的怒意已消大半,但脸上的余怒仍是骇人。 贺兰昭他们踏进御书房的同时,被侍卫压着的工部李侍郎正哆哆嗦嗦跪在一旁,头上那顶官帽明显是让盛怒之下的帝王抬脚踹飞,那脸边还残留着脚印烙下的红痕。 “江北水患已过半月,堤坝溃堤,万顷良田淹没,百姓流离失所,甚至闹灾荒!朕让你怎么做的?”贺兰胜厉声,“爱卿又是怎么做的?赈灾钱粮都敢昧!自饱私囊!半月以来 粉碎太平,草菅人命。” 李侍郎面如土色,来不及多加求饶就被拉了下去。 一个眨眼,抄家充公。但凡在治理江北水患当中不作为,应奏不奏的所有玩忽职守的官员统统连坐,革职流放,事态严重者格杀勿论。 江北常患水灾,多年来的治理方案死板僵化,官员只盯其中油水,草草修堤了事,但灾后抚恤仍有所作为。 这次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李侍郎胆大妄为,错估事态大肆敛财,以致江北水患此度事态变为极度严峻和棘手。 贺兰胜微微阖上眼,他心中早已有决策,但仍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奏折丢给他们传阅,睁开眼道:“就此事,明日辰时给朕递交解决之策。” 贺兰胜有意考验贺兰宝,但视线落在了贺兰述上,语重心长道:“老七,不必让着两个哥哥。” 贺兰宝脸色微变,没想到他竟看走眼,一向老实沉闷,构不成威胁的贺兰述私下不但敢拉拢他的人,现在更敢有争权的意思。 贺兰胜温和的声音在落及贺兰昭身上时冻结成冰,语气不满:“太子你当真一刻都离得不猫?!” 贺兰宝无声地轻嗤一笑,冷眼看向端坐轮椅,身姿孤高,但仍不可避免被狗血淋头的贺兰昭,心底畅快。 贺兰胜余光瞥了一眼一下沉不住气,喜形于色的贺兰宝,再看一旁沉默,甚至流露出担忧之色的贺兰述,暗中在心底摇了摇头。 “喵……”沈芙不满地轻轻喵呜了一声,小耳朵让人揉了几下。 在贺兰胜的冷哼中,她听见贺兰昭漫不经心的声线,“父皇,孤还真离不得。” 喵呜。 沈芙觉得她头顶的两只小耳朵突然微微发烫。 贺兰昭看得清贺兰胜眼底对他的厌恶,甚至对他玩物丧志的乐见其成。 贺兰昭勾起唇,漆黑的眼眸似落在贺兰宝的身上,微凉的语调暗含对贺兰宝先前威胁的回复,无比冷静自持道:“不惜搏命。” 突然身处风暴之中的沈芙的心尖微微一颤。 小脑袋先是惊愕地抬起盯着贺兰昭冷硬锋锐的眉眼发愣,而后举起小爪子默默捂住猫脸。 “谁心眼那么小,会跟太子你这只猫过不去。”贺兰胜暗惊贺兰昭的态度,但这结果又是他心底最乐于见到的。 即使如此,贺兰胜仍板脸沉声,“为一只猫就要不惜搏命,朕可不许大德太子如此恣意行事。” 贺兰昭眼底的笑意淡得似讥嘲,面容沉静疏冷。 ※ 待太子从御书房回来,整个东宫的防卫禁兵又加了一层。 表面似一如往常的无波无澜,但只有身为其中的每一个人,才知这次的戒备有多森严,有多固若金汤。 王公公见暗一和暗二都让太子召回,眼皮重重一跳,忍不住在夜深之时,太子还未准备就寝的时候,多次 在贺兰昭眼前晃。 但这么晃,直接被太子下了驱逐令。 沈芙并没真切感受到涌流在东宫之下的细微变化。 但她能发现,若一旦她离了贺兰昭的视线范围,她的身边都必定有贺兰昭派来的人在暗中保护。 只不过短短下午至晚上的时间,贺兰昭一字不提地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就只因为贺兰宝一句不知道似真似假的话,而不惜大动干戈。 即使这样误打误撞地让沈芙不容易再跟沈霄,甚至之后飞来的小山雀商议大事,但沈芙并不因此产生任何埋怨贺兰昭的想法,只是微微苦恼地皱起粉嫩的鼻尖。 为什么呢? 贺兰昭眼尾微掀,见雪球已经趴在案桌上,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冷不丁出声: “盯孤盯了一晚上,雪球可得出什么结论了?” “喵呜!”沈芙吓得小脑袋轻甩,似乎这样就能甩走贺兰昭这句话,而脸上的表情因轻甩的动作而显得懵了个神。 原来他都知道自己在盯他看?! 偷看被抓包,沈芙身后垂落于贺兰昭视线盲角处的白绒尾巴心虚地晃了晃,并不知案桌前的烛光将她晃动的小尾巴出卖得一干二净。 贺兰昭又低沉地扬起尾音,声线酥麻清越,“嗯?” 沈芙理不直气不壮地“喵”了一声,看了贺兰昭一晚上,这个她有发言权! ——你的眼睫毛,有一百二十九根哦。 贺兰昭下意识伸手搭于他薄薄的眼敛处,哑然言道,“雪球。” “喵?” 沈芙很少听贺兰昭只单喊‘雪球’二字,循声天真且娇憨地仰起眼睛。 浑圆的蓝色眼睛轻眨,并不知道她灵动起来的眼睛漂亮得令所有深海夜明珠都要黯然失色。 贺兰昭垂眼,细密的短睫毛微在男人的眼敛下打落浅淡阴影。 “这个结论,”贺兰昭道,“孤还是生平第一次知道。” 沈芙闻言,正想伸舌舔了一下微涩的唇,就见气定神闲的贺兰昭突然倾身压向她的眼前。 她下意识想朝后退,贺兰昭伸出左手的手掌扶住她的小脑袋,让她没有后退的余地。 “喵……?”沈芙差点又要不留神地咬到自己的舌尖。 正是靠得这么近,沈芙突然发现。 贺兰昭左眼的上眼敛处有一根睫毛其实已经没有附着在男人薄薄的眼敛上。 那这样,贺兰昭的眼睫毛,该是一百二十八根才对,沈芙胡思乱想着,脑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气醺得有点晕。 今天的晚膳,她就不该故意凑上前咬了一口贺兰昭的烤熏鸭片,咸就算了,还容易让猫猫生有醉意。 “嗯?” 贺兰昭正欲松开撑扶在雪球后脑勺处的手,就见雪球仰起的蓝色|猫眼潋滟波光,一反常态地主动朝他眼前又凑近了一点。 贺兰昭不动声色地顿住动 作。 沈芙想法很单纯,就是将贺兰昭那根睫毛取下来,但碍于猫爪,只能动作格外缓慢且轻柔地摁上贺兰昭的眼尾。 意外地,贺兰昭真静静地任她动作。 “喵!”沈芙抬爪的动作都快僵了,见真的摁下来了那根睫毛,眼睛微泛亮光。 她迅速撤开跟贺兰昭的距离,迫不及待地抬爪拍了拍贺兰昭的手背,划起字。 ——掉了一根,所以现在是一百二十八根。 贺兰昭神情不变,语气偏硬:“所以,雪球盯孤这么久,就只为此?” “……”沈芙心虚眨眼,当然不是。 她想跟贺兰昭说,可能真有洗髓草的下落。 又想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一只掉马的猫的纵容和耐心似已深入骨髓,这让沈芙直觉是一个危险的问题,轻轻张开了嘴但并没有喵呜出声。 怀柔政策?别有所求? 若一直按那小说的先入为主印象,沈芙肯定坚信不疑。 但在朝夕相处当中,沈芙越发疑惑为什么原文当中,被废的贺兰昭性格阴鸷阴沉,跟眼前虽冷,但眼底有着淡淡温度的贺兰昭天差地别。 ——太子现在人很好。 沈芙小甜嗓喵咪了几声,一划完字,小爪子迅速蜷缩成小圆手。 贺兰昭用鼻音轻疑惑地“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低低复述:“现在人很好。是说孤之后人不好?” 沈芙身形一僵,云淡风轻地慢慢眨眼,“喵?”我没有这样说噢。 ※ 翌日。 沈芙正赖床不愿睁眼,四肢趴在锦被上瘫成白色|猫饼,三番五次进来想收拾床榻的婢女次次无功而返。 “喵呜。”沈芙见贺兰昭已经衣冠整齐,玄色外袍内的白色上衣交襟领将男人说话时喉结攒动得格外禁|欲。 “殿下,如此看来沈将军前几日还真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公公正跟贺兰昭低语。见殿下的眼尾余光已落进了内室,没再多言。 “喵呜!”沈芙将猫身伸长成长条,露出柔软肚皮,绷紧的梅花爪垫脚趾微微张开。 贺兰昭让床榻边侧站着的三四个婢女退下,驱动轮椅上前俯下身,“还困着?” “喵~”睡意朦胧的沈芙声线奶声奶气,又在床榻的锦被上伸了一个小懒腰。 她轻眨了一下眼睛,“喵呜。”起不来。 贺兰昭低笑,伸手拨了拨她蜷起的小爪子,又揉了揉仍黏在床上不愿起来的雪球小脑袋,并没有强求,低声诱哄她继续睡之后,放轻动作离开内室。 待贺兰昭离开之后,可能驱散了所有下人,内室蓦地静悄悄一片。 沈芙悄悄地睁开眼睛,放空脑袋地盯着头顶苍青色的床帏。 再这样总猫性使然粘着贺兰昭,她都快要被麻痹于这种被贺兰昭润物细无声宠养着的生活。 “喵呜——”沈芙伸爪轻轻捂住眼睛,正嘟囔着,突然听见外边急匆匆的脚步,还有王公公训斥的声音。 “眼睛都长哪去了?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王公公声音中气十足隐要跳脚,即使离沈芙所在的太子内寝较远,那怒音直直冲进沈芙的耳膜里。 出什么事了? 沈芙犹豫着,还是跳下床榻,准备出去一探究竟。 能让王公公这么生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24节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下章就能暂时变成人回去啦-3- 第27章 、二十七只喵 沈芙用爪子扒拉门, 待费力地将门板间那条缝隙扒拉开的时候迅速挤身溜了出去, 顺着长廊往东宫前庭走。 哒哒哒跑了几小步的时候, 沈芙怔怔眨眼, 脚步先于头脑反应的突然刹车动作而差点踉跄摔地。 等等! 为什么她不选择轻轻松松跳窗户出去, 而是一直跟门板死磕到底?这样一来,直接浪费了快一分钟。 沈芙跑到东宫前庭的时候,贺兰昭似乎已经离开不久了, 沈芙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只见王公公正背对着她, 盯着地上跪着几个下人收拾地面的狼藉, “都没听太子嘱咐?动作给我轻点。” 以“作案现场”来看, 仿佛是炭盆被打翻的痕迹。 金铜色的圆形炭盆倒扣在地,里面的灰黑煤炭上还闪动着噼里啪啦的猩红火星子,冒着略呛的灰色烟气, 空气中还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大颗粒尘埃。 “下次动作都给我利索点, 要刚这炭盆真砸到了殿下, 你们一个个的项上人头都别想留了。” 王公公一想起刚刚端炭盆的小六子突然摔倒, 将手中那燃得正旺的炭盆朝太子方向扔掷的时候,再次升起阵阵后怕, 低声说:“收拾好之后自己去领罚,三十道鞭子一道都不准少了!” 想着, 王公公眼皮又是一跳,瞪了一眼动作还是笨手笨脚的小六子,“殿下责你半年俸禄和鞭子已是格外开恩, 今后皮都给绷紧了。” 王公公气格外不顺,朝那几个站着的侍卫点点头,示意将这几人交给他们盯着后,正转身,嗳哟了一声,“雪球?” 沈芙安静地坐在王公公的身后,蓬松的白色绒毛在太子的精心照料下总保持干净漂亮,在熹微的晨光沐浴下,微有波澜起伏感的绒毛泛动淡金色的光影。 雪球朝王公公眨了眨眼睛,“喵呜?”发生什么啦。 王公公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那满是脏黑的前庭地面,又转头看向通体雪白,漂漂亮亮的雪球,急忙上前,不管雪球能否听懂他的话,都一股脑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雪球小祖宗,那地脏着呢,千万别踩了啊,还冒着火星,要是烫着了,雪球你就会没毛了!光秃秃的雪球,就不好看了,听话啊。” 王公公原先欲要离开,这下直接不敢离开了。 ”喵?” 沈芙安静地眨眼,故意探头,摆出要往里望的姿势,立马让王公公眼疾手快地虚虚伸手挡在她的前方,吓得不得了。 沈芙没再想让王公公心惊肉跳,只当着他的面频繁转头,作出在寻找人的意思,最后仰头望向王公公,浑圆的瞳仁里闪过疑惑:“喵呜?” “雪球是在找殿下?”王公公乐了,“巧了,殿下正离开没多久呢。雪球若是想追,肯定追得上。” 昨日贺兰胜借她数落了 贺兰昭一顿,就差没把贺兰昭不适合当太子,没有太子该有的胸怀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沈芙今天特意赖床不起来,就是不想她跟着去之后再给那皇帝借机发挥的由头。 她并不打算追上去。 沈芙又喵了一声,猫眼清棱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王公公,似乎并不满意王公公这个答案,“喵呜!” 王公公听雪球又朝他喵呜喵呜,仿佛在追问他似的,多了点耐心,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地上,“瞧见没,就那个烧得红通通,现在还烫着的炭盆。殿下差点就让这盆炭火兜头淋上。” “喵?!”沈芙惊讶地张开唇瓣,伸爪揪着王公公的衣袍催促他说完话。 当时任谁都没有想到,小六子好端端捧着炭盆从旁侧路过,突然就平地一个踉跄摔了,直接脱手朝太子脸上甩炭盆。 几乎所有人都吓得不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就是忘了作出反应。 若不是太子当即转动轮椅,躲闪得快,那破风而来的炭盆便不只是眼下堪堪掉落在地这么简单,他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小六子端着炭盆,一个踉跄给失手甩出去,正好是殿下的方向。”王公公吁了口气,“好在殿下万安。” 沈芙:“喵呜。”那就好。 小六子? 沈芙印象中他跟东宫的几个宫女,譬如玲珑,碧落她们等关系不错,上次玲珑还主动提要给他纳鞋垫子来着。 沈芙下意识瞄向小六子脚上穿着的灰布鞋,迈开步伐走近他,伸爪戳了戳鞋底,“喵呜?” “嗳哟。” 王公公拦不住雪球这小东西,见她又突然朝那堆煤渣走,生怕等太子回来时候白猫成了小煤炭球。 都说猫爱干净,王公公见雪球突然来了这么一遭,如临大敌,但又见雪球每一猫步都能稳稳落在干净地儿,还是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王公公恰好注意到了雪球伸爪戳小六子那露出来外边的绣鞋垫,皱起眉:“小六子,你这绣鞋垫大得都给翘起来了,垫着怎么能好好走路!不摔就奇了。” 小六子挠了挠后脑勺,低低嘀咕,“昨日玲珑特地给我纳的鞋垫,这是她的心意……” 王公公狐疑地暗自记在心,总觉得未免一切太巧了,但只是一对绣鞋垫,并不能说明问题,“玲珑还给你绣鞋垫?” 小六子不太自然地讷声应了,脸上微微有着红意,“对,对啊。”说完,小六子跟侍卫带着去领罚。 只剩两个小婢女在用扫帚将浇灭的煤炭和煤渣扫起来。 王公公重新看向安静坐着,并未有挪动位置意思的雪球,好商量似的说,“雪球,我们回去?”说完,怕雪球不明白,王公公特地来回走了几小步示范给雪球看,还不忘扭头看雪球跟不跟上。 “……”沈芙看王公公操碎了心的努力,见现 在已经没事了,抬爪欲要跟上王公公的步伐,许久未见的小山雀恰好停落在树枝上,歪头朝她“啾”了一声。 王公公起先见雪球已经抬起爪子,想必是要跟上他了吧,结果他一回头,嗬,雪球又安安静静地坐着了,仰头盯着树枝上的小山雀。 沈芙朝小山雀喵了一声,微微疑惑,为什么它的翅膀抖得厉害。 这是想捕猎了?王公公见状,想着雪球身边有暗一护着,基本上出不了事,索性没再强求雪球跟上他,摇摇头离开了。 “啾叽!”好可怕好可怕! 小山雀愈发深觉那片青黑瓦砖才是安全的天堂。它只是一时兴起,想起有个人类总爱喂他而特意飞来晃一圈,结果一下子看见了那可怕一幕。 “喵?”发生什么了? 沈芙难得见小山雀飞回来,还想问问它为什么她跟其他的小山雀沟通不了,就见雀鸽状态不对劲,心底略微不安。 小山雀挥动翅膀比划方向,“啾,啾啾,啾啾啾!”就在那,有两只大大大黑色獒犬从铁笼里跑出来了! 沈芙心底一个咯噔。 兽房正好就在御书房的必经路上。 要是仅贺兰昭跟贴身侍卫俩人,恰好遇上这两只从铁笼里跑出来的獒犬……沈芙光是这样一想,寒意直直窜上她的脊背,她熨帖的白色绒毛微竖直炸起。 “喵!”不行! 小山雀翅膀抖得厉害,那朝他血盆大口的大獒犬太吓人了,仿佛一嘴就能吞下一百只他这样的小山雀,更不说有魁梧体格,锋利犬牙! 等小山雀回过神的时候,就见雪球已经跑远了,它想挥动翅膀跟上,但过于恐惧而无力垂下,小黑豆似的眼睛里正哭唧唧着:“啾……”危险呀,别去…… 沈芙认得御书房的路,她想跑得快一点,争取拦下贺兰昭。 但要是真不幸遇上了那两只獒犬,她跑得快,还能引开獒犬对他们的攻击。只不过,沈芙低低地喵呜了一声。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看见小山雀说的两只大獒犬,甚至她都已经经过了兽房,都能隐约看见不远处高高挂着的“御书房”这三字的鎏金匾额。 “喵呜?”沈芙松了口气,想着是不是小山雀情报有误,这只是虚惊一场,跑着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带刀侍卫正推着轮椅上的贺兰昭,快要到御书房的门口之时,贺兰昭突然抬手止住侍卫,微微侧头,静默了片刻,沉声蹙眉道,“是不是雪球的声音?” “回殿下,属下并未听……”带刀侍卫正说着,又见贺兰昭抬手示意噤声,只好默默屏气跟着侧耳,这么一听,似乎还真有小猫轻细喵呜着的声音。 贺兰昭冷下脸,不容置喙地下命令,“折回去。” 带刀侍卫闻言,立刻推着轮椅掉头,这一幕恰好让站在御书房窗口微 微眯眼的贺兰胜落入眼中,他的心底微有疑窦。 贺兰胜直接当着书房里贺兰宝和贺兰述的面,踩着明黄色的靴子踏出御书房。 他要好好当面问一问朕的好太子,来了御书房门口就掉头走是何意思,当真以为是太子就能将朕不放于眼底?! 贺兰述见此立刻恭敬地跟上皇帝的步伐。 贺兰宝冷笑撇嘴,也跟着走出御书房,心想,贺兰昭迟迟不来,多半这辈子他想来再也来不了了。 沈芙步伐轻松了许多,想着既然小山雀闹了一个乌龙,但她一路提心吊胆,跑都快跑到了御书房,索性不如乖乖呆在御书房外,等着贺兰昭出来。 沈芙正这样想着,一抬头,清透的猫眼怔然地看见正朝她这个方向折身而来的贺兰昭,不察身后突然发出的簌簌动静,只以为是风动的声音。 “喵呜?”沈芙正惊讶贺兰昭的突然出现,就见他身后的带刀侍卫表情惊慌,“獒,是獒犬!” 沈芙楞神地看向贺兰昭,只见贺兰昭漆黑的眼眸骤然一缩。 沈芙惊疑不定地扭头朝身后望去,就撞进一双深棕色,幽幽邪性的眼睛里。 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獒犬正满是嗜血地死死盯上她,天生体型上的巨大差异,直接是单方面凶狠的捕猎。 不待她多作何反应,体型庞大巨硕的獒犬霎时朝沈芙异常凶猛地扑来—— “喵!” 沈芙心一下跳到喉咙口,在獒犬嘶吼着用力朝她拍掌而下之时险险躲闪地跃开,蓬松的绒毛甚至被利爪生生刮落了一处,皮肤上微有火辣的刺疼意。 但沈芙无暇顾及。 獒犬那一掌风猛烈残忍,见沈芙竟然躲过一次,它的怒意更盛,嘶哑犬吠声浑厚可怖。 “喵……?” 沈芙以为动物间都是能沟通的,即使面前她与眼前这只獒犬体型悬殊过大,獒犬张嘴就能生生吞没她,吼声震得沈芙心速不受控制地加剧,但沈芙仍一边小心躲闪一边努力沟通。 但她所有的沟通都石沉大海,獒犬身上的戾气大得它频频朝沈芙发动攻击,充耳不闻那一声声细弱绵长的猫咪声。 “护驾!护驾!!” 御书房前所有的御林军冲上来分成两小拨,一拨朝沈芙方向的獒犬拔剑攻击,另一拨拔剑刺向突然又不知何处冒出来,袭击圣上、贺兰昭等人的獒犬。 局势过于混乱危险,御林军领将急切地要护送圣上太子和两位皇子进御书房避难,却见坐在轮椅上的太子猛地拔起他贴身侍卫的腰刀,另一只紧紧捏住轮椅的手背青筋突起。 抽起刀身的刹那间泛动凛冽冷光,反射的冷光只映得贺兰昭漆黑眼底的异常冰冷。 正躲在御林军身后掩护,快要撤逃进御书房的贺兰胜等人一回头,惊愕地看见贺兰昭冷沉着脸,冷静地提刀站 起身,气势迫人地反身冲入前边最为混乱危险的突变当中。 太子站、站起来了?! 御林军将领和贺兰胜等人撤退的同时愕然望着贺兰昭犹如寒刀出鞘般骇人气势的背影,一时不知是被站起来这一事震撼,还是因他大无畏的气势所震慑,好半晌都忘了动作。 ——不惜搏命。 这四字,反复重重敲击在贺兰胜的耳膜。 贺兰胜视线落在贺兰昭站起来的双腿上,闪过复杂。就在昨日他还暗嘲太子不得恣意行事,而就这恣意,他的一众儿女中竟无一人能与之抗衡。 贺兰宝受惊得无暇在意贺兰昭能够站起来一事,脸无血色,贺兰述勉强站直身呆在圣上身边,但身体频频颤抖,贺兰述见不得任何一刻耽搁避难的时间,生怕那只獒犬突破御林军撕咬上他们,结结巴巴,“父皇,我,我,我们们,我们快进御书房吧!” 第27节 沈明煦和沈明承两兄弟极为默契地挪动脚步,冷脸看向周围,抬起手臂护着娘亲和小妹上香,阻挡外边投来的密密麻麻目光和细碎之语,以及想无故攀谈之人。 虽然朝廷官员和其他贵族都心知沈家有爱女身体病弱,但今日一见和今日一闻,那些压着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说媒的人霎时快要踏破沈府,但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爹,我想跟你一起入宫。”上完香,沈芙想了想,踏上马车的时候主动偏头跟沈霄提道。 舒窈微微惊讶,但没有出声,她知道女儿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 沈明煦蹙眉,他心底微微担心,害怕妹妹想入宫是为了太子。在沈明煦眼中,太子并非是芙芙的良人,若能不牵扯最好能不牵扯。 沈明承并未多想,见妹妹想,下意识支持,“那芙芙我陪你一块儿。” “好不好?”沈芙见沈霄沉默不语,扭头伸手拉了拉舒窈的衣袖,“娘,你帮我跟爹说。” 舒窈配合撒娇的沈芙开口了。 “……”沈霄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下没了辙,果然打蛇七寸,擒贼先擒王。 在沈霄跃上马背之时,他抬眼看向沈明煦,“那好。明煦,你陪妹妹跟我一块入宫。” 沈明承:“???” ※ 东宫。 王公公匆匆进门传话,“殿下,圣上召您。” 贺兰昭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包扎了白色布条,微渗血色。 此刻闻声,贺兰昭搁下手中的毛笔,抬眸望向正静静蜷缩在长榻上,微有细鼾声的雪球身上,眼底的神色莫名。 王公公福至心灵,怎么可能没看出殿下的想法,赶忙压低声音道,“殿下还是让雪球安安稳稳睡一觉吧,这时抱它可能就又醒了。” 想起雪球受伤之后的战斗力,王公公眼皮跳得比上午还快。 不仅张嘴就是狠咬抱着它的殿下,恍若翻脸的生分。 而且只要但凡案桌上有花瓶、墨汁笔砚,雪球都能统统伸爪推落,甚至变得随时都能让人用食物诱哄走。 若不是雪球还是那只雪球,殿下仍是那个疼眼珠子似的疼雪球的殿下,王公 公差点以为这猫让人给偷换了。 当时还未觉得膝盖泛疼,直至抱着雪球踏入太医院之后,贺兰昭的膝盖骨处才突然疼痛剧烈。 贺兰昭彼时冷静地用手掌压在桌上维持他沉稳挺拔的身形,眼神依旧不动声色地盯着陈太医的动作,硬是没让任何人看出异样,等王公公推了轮椅来之后也只是神情淡淡平静坐下。 已经淡了点疼意的膝盖骨现在突然又冒出钻骨疼意。 “殿下,再不动身又要迟了。”王公公苦口婆心劝道,“这次暗二绝对就让雪球安生地呆书房等殿下您回来。” 天有不测风云,王公公实在没想到仅一个上午,就短短两时辰内,事情变得天翻地覆。 见太子终于神情微动,王公公眼神一亮,但又很快视线愣住。 只见贺兰昭神情淡漠,微蜷手指推动轮椅上前,俯身将安静蜷成一团,闹腾累了的雪球慢慢抱进怀里,微微用力收紧箍住雪球的臂弯。 一口气完成这一些动作的男人此刻正淡淡侧眸看向神情异样的王公公,语气平平道:“可以了。” 不是,太子您怎么还是不愿听劝,非要再抱雪球不离手,也不瞧瞧您十指里都给咬得只剩左手的大拇指是毫发无伤。 王公公心惊肉跳地担心雪球让殿下这一遭吵醒了。 好在,雪球只轻轻咂舌,似乎已经熟悉和磨合了贺兰昭的气息,没那么抵抗,正伸爪将毛绒绒的脚趾微微张了张,呜咽一声地抬爪遮眼睛。 贺兰昭垂下眼,意味不明道,“孤不想错过雪球醒来的第一眼。”现在雪球咬孤几下,她就必须亲孤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沈芙:羡慕雪球,干了她当猫时都没干成的事情。 贺兰昭:现在雪球的账,孤都赊在你头上。 谢谢崽崽扔了1个地雷【亲亲崽崽-3-】 谢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宝宝: “崽崽”,灌溉营养液+5“涂雪”,灌溉营养液+1 “猫和老鼠”,灌溉营养液+7“缄默不言”,灌溉营养液+1 “萧家の小妹aurora kay”,灌溉+1“易烊千玺的女人”,灌溉营养液+1 “包子”,灌溉营养液+5 第30章 、三十只喵 待沈霄让内侍禀告圣上之后, 很快就得了召见。从那小内侍急匆匆的领路步伐来看, 似乎圣上已经等久了, 非常迫不及待。 很多官员其实什么状况都未搞清楚, 只知圣上险遭那獒犬袭击, 但他们知道,哭就对了,尤其很多同僚都在哭的时候, 他们越要哀切越要悲怆! 于是贺兰胜这一整日上来, 听了满朝官员跟哭丧似的哀哭, 一个个都在咒朕不得安宁? 就连他案桌上那只乌龟都将头缩了进去, 得了清静。 贺兰胜眯起眼, 他一次次解释朕无大碍,但抵不住这群人未到,哭声先到的阵势。 贺兰胜不胜其烦地拧起眉头, 锐利的目光紧紧底下那群官员, 急促敲桌, 冷声询问道, “沈将军怎还未到?” 正哭得情真意切的官员们顿了顿,心底不约而同幸灾乐祸起来, 心想还好他们来得及时,哭得及时。 这沈将军就是不够机灵,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往圣上面前凑。 官员们私下都有着小帮派,沈霄不与他们为伍, 他们自然不拉沈霄与他们为伍,纷纷默契地不喊上沈霄与他们一块哭。 眼下沈霄要让圣上兴师问罪,这群官员闻言,哭得愈发大声,愈发激动了。 贺兰胜脸色又冷上了一分,欲言又止:“众位爱卿……” 沈霄大步流星地踏入门,耳边便是同僚们震耳欲聋的哭声,甚至将圣上的话都给掩了下去。 沈霄早已预见了这番哭得房都要塌了的场面,特意让沈明煦陪着芙芙在外门等他,不用特地与他面圣。 “微臣见过皇上。”沈霄面容严肃,行礼的动作利落不拖沓,身形威武高大地独独站在一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官员当中。 那煞气硬生生将他们的哭声震慑了一霎那,衬得那群文弱的官员们犹如一群小鸡崽。 小鸡崽们弱小,但能哭。 “爱卿来了?” 贺兰胜欣赏并信任沈霄,他登基为皇时正值单于一族突袭西疆,大权在握的沈霄主动交出部分兵权让他稳住皇位,并请缨为他平定西疆动乱,为大德的海晏河清立下汗马功劳。 比这帮遇事只会缩头,无事就会哀哭的官员要来得靠谱。 来了,来了。哭着的官员无不偷竖起耳朵,等着沈霄被圣上责骂。 果不然,他们听见圣上语气不明的问话,“沈爱卿为何来迟?众爱卿可已来了一时辰。” 那些官员以哭掩住笑意,神色因圣上的褒奖而微微流露出得意之色。 若这次之后,沈霄愿意求着他们,他们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地拉他进小帮派当中,带他一块在朝廷玩。 沈霄目光严肃,认认真真道,“皇上,微臣特地上了趟灵隐寺。” 灵隐寺?等等,怎么突然牛头不对马嘴了,官员们满腹疑 问,借抬手抹泪的动作停歇喘气。 贺兰胜挑眉,的确在沈霄踏门而入,脚步生风时闻到了他衣袍上那满是沾染灵隐寺香火烟气的味道,微微点头示意沈霄将话说完。 沈霄严肃的面容做出诚恳神色之时,越发令人信服和触动,他红着眼悲声道:“得知皇上遇险,臣大为忧心,于是特携家眷同往灵隐寺供香祈愿,只愿上天庇佑圣上龙体无恙,国泰民安。” “爱卿有心了,朕大为感动!”贺兰胜深吸气,帝王的深沉视线压落在底下突然止住哭声的众人,状似感慨,“若众爱卿能似沈爱卿如此,那真是朕之幸事,大德之幸事。” 言下之意,你们都给我学着点沈霄,人家第一时间不是跑来朕面前哭哭啼啼,而是实打实地去灵隐寺给朕祈福,这份心才是朕真正需要的! 那一片哭声都纷纷尴尬地止了。 “圣上谬赞。”沈霄身形笔直,从善如流地受了这份夸赞以及拉了波其他官员的仇恨。 官员们:“……”沈霄此人怎如此狡猾卑鄙!他们绝不带他进小帮派玩! “臣女心念圣上,但大病初愈,恐面圣不妥,使圣上沾染病气,故而臣让吾子相陪与在外头。”沈霄缓缓说道。 贺兰胜清楚沈霄多看重家人,尤其是这个宝贝独女,心下让沈霄这一套一套的话听着无比熨帖,“沈爱卿有心了,有心了。” 这里都是一帮大男人,沈霄那娇滴滴的女儿进来的确不妥,但敌不过贺兰胜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当场拟圣旨赏赐了沈霄一波。 “圣上谬赞了。”沈霄身形愈发笔直,微微一笑地继续从善如流接受了这份夸赞以及拉了波其他官员的仇恨。 官员们:“……”沈霄此人怎如此步步为营!他们绝不带他进小帮派玩! ※ 沈明煦陪着沈芙在养心殿外的莲池亭中等父亲面圣出来。 这座亭子前的石子曲径通向一座汉白玉石桥,若微微延伸,那么东可延至太子东宫,西可延至妃嫔西宫。 这小亭子可以说正处于整座偌大皇宫的心脏位置,但最初仅仅只是为给圣上在游莲池时供一处休憩地而建成。 尚是初春,莲池中的莲花景色凋敝萧瑟,静默死沉,只有一尾尾鱼苗游弋着将湖面微晃水纹,鱼尾漾动生机。 风吹荷叶动,沈芙身上披着的水红色斗篷披风上绣有精巧的花纹,风吹动袖口处时微微露出一小截皓白的纤细手腕。 虽然斗篷是丝绸材质,但里边都衬有细软暖和的绒毛夹层,领口处延至斗篷连帽处都有用蓬松的白色皮毛捻合绒织,衬得沈芙的下巴尖愈发小巧,微没于其中。 “风吹得头疼吗?” 沈明煦见起风了,嘴上虽然是这样问着沈芙,但已经不自觉体贴抬手将沈芙披风上搭垂的兜帽掀盖起 来,声音温和:“挡挡风。” 贺兰昭的手指并未都包扎上布条,仅右手的食指处包扎处理了,余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只有淡淡的结痂抓痕。 他的右手手掌覆盖下正趴着一只睡起来后神情恍惚,微微眨眼睛的猫。 雪球可能咬熟贺兰昭了。 除了愿意趴在他的怀里,甚至愿意开始主动伸长脖子去亲|热男人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它伸爪微勾着男人衣料,毛绒小脑袋不安分地凑近贺兰昭:“喵呜——” 王公公正推着贺兰昭的轮椅上莲池上搭建的汉白玉石桥,见雪球又愿意亲|热太子殿下,正眼含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笑褶子突然僵了僵。 贺兰昭神情平静,宽大的手掌直接遮压在雪球主动靠近的毛绒小脑袋前,垂下的细密眼睫毛根根分明,声线低淡清冷,平平陈述道: “雪球,你不可以亲。” 雪球听不明白男人的话,只知它正努力朝上仰的毛绒小脑袋让男人的大掌阻挡得严严实实,只好委屈喵呜着在贺兰昭的手掌心下拱拱脑袋,转而低着耳廓处左蹭蹭,右蹭蹭,“喵呜。” 王公公:“???” 第28节 普天之下,唯一能近身太子的唯有雪球这只猫,而现在,太子竟然亲口说雪球不可以亲? 这难道是,来自太子殿下的惩罚?又或者说,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贺兰昭眼底的神色淡淡,微撩眼,目光落及莲池亭子中一道水红色,纤纤弱质的身影上。 沈明煦正在细心地替她掀起披风后的深红色兜帽,细白绒毛镶边的兜帽遮了她的侧脸,但隐约可见她低眼时,眼睫毛微颤成小扇子的弧度。 乌发微落了几小缕于她的脸颊边,露出兜帽外的鼻尖挺翘小巧,白皙的肤色在深红色兜帽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苍白病弱,似乎正在弯唇说话,但唇色是极淡的红,血色不足。 沈芙任沈明煦替她盖上斗篷披风的兜帽,弯眸看着沈明煦软软细语,“谢谢哥哥呀。” 莲池中的这座亭子高出了莲池湖面两三米,放在夏季吹来的风是清凉拂面,而放在此刻只微微透着料峭春寒的冷意。 沈明煦还未将沈芙的兜帽盖得严实,一阵风将她的兜帽朝后吹拂。 露出了沈芙软白莹润的耳垂,以及正仰头望着眼前沈明煦时那动人的纤细脖颈曲线。 沈明煦余光瞟向恰好正在不远处,视线似乎落在他们这一方向的贺兰昭,脚步微挪,不动声色地用他宽阔的背部遮挡住贺兰昭的视线,提前将沈芙可能无意瞥到的视角遮得干干净净。 沈芙那快要吹落的兜帽让沈明煦抬手迅速地压盖好,她正垂眼看着沈明煦指尖将她下巴处那条系绳绑好。 沈芙的整颗小脑袋都让深红色兜帽兜住,抵御住了冷风,微陷落在令人喟叹的暖和 。 “好了。”沈明煦微动眉梢,严严实实挡着沈芙的眼尾余光处,抬手隔着兜帽轻轻揉了揉沈芙的头顶,眼底微有笑意。 贺兰昭落及他们的视线一下让沈明煦挡住,男人漆黑的眼眸并未立刻离开,仍落于他们身上。 “殿下?”王公公顺着太子殿下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沈明煦侧身护着一个女子,从姿态来看护得很紧,说道,“那是沈大公子?不知他前面那个姑娘是谁。” “喵呜!”雪球鼻尖微微耸动,不知为何欲要挣脱贺兰昭箍着的手掌心。 贺兰昭淡淡地收回视线,无情镇压住又开始闹腾的雪球,若有所思道,“不给亲就闹孤,嗯?” 王公公的脚步不停,贺兰昭颀长的身影随着从拱桥另一侧的下落弧度而渐渐远离,离开得了无痕迹。 沈芙隐约听见小猫喵咪声,她微微偏头朝亭子对面的汉白玉石桥望去,上面空无一人,更没有小猫的声影,她轻声疑惑,“是我听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遇见”啦,宝贝们开不开心2333(心虚歪头 沈明煦实力护妹,你们一眼都别想看我宝贝妹妹~ 谢谢无妨扔了1个地雷【啾咪!】 谢谢在你怀里躲风扔了1个地雷【蹭蹭~】 谢谢以下给我投营养液的宝宝: 读者“念念的太妃糖”,灌溉营养液+10,读者“小淨”,灌溉营养液+1 读者“leslie和eason我都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elegant”,灌溉营养液+3 读者“风月云归”,灌溉营养液+1 第31章 、三十一只喵 “什么听错了?” 沈明煦侧眸见石桥上的人已经离开, 他微动的脚步挪至原位, 并抬手将沈芙头顶那又快要滑落的深红色兜帽再次勾实勾紧。 沈明煦心想, 小妹这兜帽还是太大了, 下次得让人改小几寸来。 “没有。”沈芙微微翕动眼睫, 偏头见那汉白玉石桥上似乎一直都是空落落的。 别说是人的影子,猫的影子更是没能瞧见,可能真的是她听错了。 但沈芙还是在沈明煦沉静的目光注视下, 想确认一番。 她开口问道, “哥, 你刚有没有听见小猫的喵咪声?” 沈明煦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视线转了一圈, 吐露的语气笃定, “芙芙你听错了。” 沈明煦说,“一直都没有看见有人经过。” “是吗?” 沈芙轻轻抿唇,正犹豫着的目光再次撞进了沈明煦沉静的眸光之中。 大哥正朝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芙欲言又止:“那……” 沈明煦打断了沈芙的欲言又止。 沈明煦并没注意沈芙的视线此刻正越在他身后, 继续耐心地看向沈芙解释道, “芙芙不要多想, 那可能是风声。” 沈芙想继续将她的话说完,“那……” 沈明煦微有疑惑, “什么?” “那……大哥你回头看看。”沈芙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沈明煦的身后, 可以隐约看见一抹小小的白色团子正哒哒跑来。 沈芙认了出来,又惊又喜:“那是不是雪球?” 沈明煦神情楞住,闻言顺着沈芙伸出的手指, 立刻扭头看向身后,眸色莫名:“……” 汉白玉石桥的下侧也有一条小石子路可以直通向这座亭子,雪球就是从这儿独自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它似乎认着味,小小的雪团子灵活地越过沈明煦的腿间,直扑沈芙腿上亲|热蹭着,“喵呜!” 雪球身后那条蓬松的白色尾巴轻晃出弧度,它正费力踮起后肢,将两只前爪努力搭在沈芙的身上,好借力站起身。 它粉嫩的鼻尖在沈芙身上轻嗅不止,“喵呜呜!” 沈芙唇边微有浅浅的笑意漾起。 她伸手将雪球抱进怀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手感让她又忍不住悄悄薅了一把:“雪球你怎么在这呀?” 说着,沈芙下意识抬眼看向雪球跑来的方向,竟然没有王公公,甚至是贺兰昭的身影。 “太子呢?怎么就让你自己跑出来了。” 沈芙动作小心地避开雪球脊背上包扎的伤口,只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抚着雪球伤口周围的白色绒毛,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雪球漂亮的蓝眼睛朝沈芙迷茫地眨了又眨。 它听不明白,但是听得出来沈芙语气中的温柔善意,眼睛眯成微笑的月牙状:“喵呜。” 雪球的小爪子正抓 着沈芙袖口。 状似踩奶的动作微微重了几下,霎时勾起了沈芙柔软披风外罩上的几根细细丝线。 沈明煦神情不变,只视线沉沉地盯着那在芙芙怀里抱着的,满是赖着不走架势,正用爪子抓挠披风的雪球。 他说,“芙芙,给我来抱?” “喵!” 察觉到沈明煦的动作,雪球登时奶凶地喵了一声。 它身后晃动的尾巴恰好拍甩过沈明煦的手,微炸起的绒毛满是抵触不安。 沈明煦微微颦起眉,目光微落在雪球抓着小妹衣袖的爪子上。 他还记得这小家伙将太子手指抓挠撕咬得流血的事情,担心小妹一个不察,细如葱白的手指被它抓出伤痕,甚至抓挠出血珠。 男人流点血没什么大碍,但小妹流点血那是绝对不行的。 沈明煦的神情严峻,见雪球不愿意他抱,只好用视线紧紧盯着雪球的动作。 沈芙总觉得大哥的身体紧绷得厉害,仿佛如临大敌,沉沉的视线紧锁在她抱着的雪球身上。 沈芙轻声疑惑,“……哥?” 沈明煦眉头深深蹙起,心头总萦绕上一股不得劲,眼下终于慢慢琢磨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太子前脚一离开,后脚他刚还抱得紧的雪球便立马跑来粘着小妹。 尤其太子故意没有在芙芙面前露面,芙芙肯定以为是雪球主动落单跑来,那心底对太子的戒备心肯定是直直地往下掉。 说不定太子还是故意让雪球来哄芙芙开心。 屋漏偏偏逢雨。 沈明煦暗惊太子甚至可能看出他的防备,将他不久前可能跟小妹说的话都统统给算计进去。 以至于沈明煦听小妹问猫说太子呢,只好吃个哑巴亏。 猫在芙芙的手上,而眼下太子不见人影,这不就是逼他天真的小妹主动见他还猫么?! 主动、见、还猫。 这一猜想让沈明煦脑中警铃大作。 沈明煦脸色沉得厉害,男女之间最怕有来有往,来往多了情愫就多了。 他虽还未有心悦的姑娘,但同为男人,沈明煦怎么可能揣摩不出这种深沉的心机。 沈明煦垂在身侧的手微攥成拳,声音压得极低,咬牙:“这……”畜生。 “哥?” 沈芙见素来沉稳的沈明煦脸色变得奇怪,微微担心问道,“哥,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明煦艰难说道:“没说什么。” 顿了顿,沈明煦打定了主意,“芙芙,猫给我,我去还。” 沈芙觉得沈明煦现在哪哪都充斥着不对劲,出于信任,闻言还是乖乖伸手要将雪球交给沈明煦。 猫肯定是要还的。 今天薅了一把雪球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沈芙正弯了弯眼,突然就见雪球变得极其凶狠地朝沈明煦喵呜了起来。 沈芙觉得,她似乎隐约可窥见一二,雪球是如何抓挠撕咬得 贺兰昭手指流血了。 “喵呜?” 前边还对沈明煦奶凶得不得了的雪球,再扭头望着沈芙时候的那双碧蓝眼睛泛着可怜兮兮的水光。 它正低着小脑袋蹭着沈芙,奶声奶气地喵咪,卖萌又卖惨。 第29节 这前后判似两只猫。 沈芙让雪球浑圆的湛蓝猫眸直勾勾盯得心都快化了,尤其它刚挣扎的时候差点就将伤口牵扯了,她只能哄着。 于是沈芙任雪球如八爪鱼似的将四肢攀在她身上,想了想朝沈明煦说道:“等会太子可能会派人找猫吧。” 沈明煦很想跟芙芙道出太子的狼子野心,但又怕是他多心了。 太子怎么可能光凭芙芙的背影就能认出来。 可能还是他先入为主疑心了,这只猫的出现或许仅仅是个意外。 沈明煦眉头微松,忽略心底那快得抓不住的直觉说道:“好。” ※ 王公公频频扭头,不明白太子这是在打什么算盘,竟然在下桥之后俯身放跑了雪球。 若不是心知有暗二跟着,王公公生怕雪球在皇宫里直接给跑没影。 即使是这样,在外等太子面圣出来的王公公内心仍微有焦灼。 不多时。 贺兰昭平静地推动轮椅出了养心殿,王公公及时上前,恰好与快他们一步之遥的沈霄同行。 “殿下。”沈霄侧头跟贺兰昭微微颔首致意,对待救了芙芙的贺兰昭的脸色极为和颜悦色。 沈霄猜想到了圣上对太子的猜忌,但仍十分意外圣上直接将太子批阅奏折的权力下放给七皇子。 贺兰昭抬眸说道,“孤还未多谢沈将军前几日的一番话。” 沈霄客气笑了笑,他这嘴怕是开过光,胡诌什么,什么就成真。等会前边的岔路他们最好分道扬镳,不然太子撞见芙芙,再认出芙芙怎么办。 想来也是不可能。 太子再足智多谋,怎么可能将芙芙认出来。 沈霄虽是如此想着,但脚下不自觉地快了几步,归心似箭地迅速走上跟东宫反方向的岔路口。 王公公推着贺兰昭,淡定地跟沈霄一起踏上了同样的岔路。 “……”沈霄心头狐疑,心想这条路的确也能到东宫,但还是脚步微顿地试探道,“太子这可是要回东宫?” 贺兰昭微蹙眉心,眸光平静:“孤在找猫。” “猫丢了?!”沈霄拧起眉,神情比上阵杀敌时还要严肃紧张。 好端端的猫怎么突然丢了?! 在哪丢了?! 芙芙有没有出事?! 不是,为什么太子您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猫丢了啊!! 沈霄嘴张了又张,硬生生将满肚子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最好化作一句干巴巴的,“民间有这么一句话。” 贺兰昭微微侧眸,表示愿闻其详。 贺兰昭看向佯装镇定的沈霄,唇角掀起:“嗯?” “猫丢了会 散财带灾,所以殿下一定要将猫找回来,为殿下招财驱灾。”沈霄掷地有声,说这话时无比正色。 心知一切来龙去脉的王公公虽不知沈将军为何听见雪球丢了之时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但见沈霄目光落及他的身上,立马露出担忧的神色。 王公公揣摩不透太子的想法,但心底门儿清,他绝不能拆太子的台,适时地默默低头,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 贺兰昭勾起唇,漆黑的眼眸静静落在前方,淡淡说道:“孤找着了。” 他们在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莲池的亭子前。 怎么就找着了? 沈霄脚步一顿,闻声顺着贺兰昭的话抬起眼,下意识用视线逡巡,“在哪……”儿? 沈霄说着的话猛地卡住喉咙口,瞳孔微微一缩。 莲池的小亭子当中哪里有猫的影子,不是只有在等他的沈明煦和沈芙二人吗? 难道? 难道! 沈霄瞬间觉得他听出了贺兰昭话中深意,惊疑不定地重重拧起眉头,“殿下您难道……”都知道一切了? 不对,不可能,其中一定有炸。 沈霄咽下话,视线恰好落在了听见他们动静,正转过身来的沈芙手里边上,“……” 在沈芙水红色的披风映衬下,她的怀中极为显眼地露出一小撮蓬松的白色毛绒尾巴,以及一对轻颤的三角尖耳朵。 嘿,那可不就是雪球吗? 沈霄在心底捏了把汗,暗叹好在他给稳住了,从善如流说道,“恭喜殿下找着猫了。” 贺兰昭不动声色地敛起眸,并未阻止王公公径直将他朝雪球所在的亭子里推动,静静搭垂在膝上的手指微蜷。 “殿下,雪球在那姑娘的手中抱着呢。” 王公公松了口气,无意地低垂余光,猛地捕捉到太子敛眸那瞬,眼底的惊人暗色。 作者有话要说:沈明煦:我还是放心早了。 谢谢以下给我投营养液的宝贝们: 读者“暮成雪的胖貂”,灌溉营养液+20,读者“小淨”,灌溉营养液+1 读者“浮风”,灌溉营养液+20,读者“念念的太妃糖”,灌溉营养液+1 第32章 、三十二只喵 32 沈芙水红色披风下是一袭淡白色纱裙, 若隐若现地将她雪白肌肤隐于薄纱下。 裙摆处别出心裁地用银丝线绣有花纹, 微泛光泽的银丝勾勒下使得素白纱裙光华流转, 并不过分寡淡。 藏于水红披风下的那支纤腰愈显弱不胜风, 盈盈得不堪一握。 沈芙轻垂眼帘, 正认真地低眸看向怀里蜷缩成雪团子的猫。 她的眼尾余光让兜帽遮住。 并不知是谁来了,但能听有直直逼近的沉闷,却熟悉的轮椅轧地声。 沈芙下意识抱着猫转身, 抬起眸, 不期然地直直撞进男人晦暗漆黑的眼底:“!”贺、贺兰昭?! 贺兰昭不动声色地将沈芙那瞬惊慌失措的神情纳入眼底。 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撩眼, 神情淡淡地盯着沈芙勾唇道:“孤的猫。” 沈芙巴掌大的小脸陷落在深红兜帽中, 苍白的脸颊血气不足, 冲淡了她容貌的绝艳姝色。 受惊时微怔圆的杏仁眼含有烟波水意,正轻咬的下唇泛着淡红色。 他现在是不是还在看她? 沈芙紧张地抱着猫,在贺兰昭出现的那一瞬以为她的马甲掉了。 于是甫一抬起的水眸在不小心撞进贺兰昭的视线之中后, 立刻心虚地低垂眼睫, 轻轻颤动着, 在眼敛处落下小片阴影。 贺兰昭看了沈芙许久, 而后静静敛起黑眸。 他的食指指节微微弯起,指向沈芙怀里正抱着的猫。 男人声音平静低淡, 他说:“这是孤的猫。” 沈芙:“……” 沈芙眨了眨眼,见贺兰昭指猫的动作, 突然反应过来贺兰昭口中说的猫是指雪球,而不是说她。 心道虚惊一场,但沈芙的耳根子已悄然爬起了鲜艳欲滴的红意。 她轻轻松了口气, 并未注意到贺兰昭眼底光芒闪烁。 沈芙闻言真又乖又软地朝贺兰昭迈了几步,小心翼翼试探地伸手要将怀里的雪球交给贺兰昭。 “喵呜?” 雪球犹豫地转着圆溜溜的蓝眼,又是盯着沈芙,又是盯着贺兰昭。 但它微蜷的尖锐爪子正紧紧勾着沈芙的衣袖口,轻质薄纱让它抓得丝线已然松散,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雪白得晃眼,扎目。 随着沈芙伸手递猫的动作,贺兰昭将她微粉的指甲,细巧腕骨,白皙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看得清清楚楚。 她身上清淡的药草香隐在寺庙檀香烟气下,随风若有若无。 沈霄和沈明煦见太子面对芙芙时的神情一如往日平静,心底略微松气,但仍时刻注意着芙芙跟太子的一举一动,总有股说不上的蹊跷之意。 即使贺兰昭端坐在轮椅上,但身形挺拔,气质清贵,抿唇面无表情时令人难以捉摸。 在伸手接过沈芙手中的雪球之时,贺兰昭的拇指指腹无意揩过沈芙 的指尖,快得好似错觉,并未让沈芙起疑。 贺兰昭轻捻拇指,指腹上那片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情绪不明地抬眸觑向沈芙说道:“孤的猫很喜欢你。” 雪球蜷缩在贺兰昭的怀里,睁着猫眼一眨不眨跟贺兰昭一起看着沈芙,歪着毛绒小脑袋,在男人手掌突然摸揉下,眯起眼睛:“喵呜——” “是吗……?”沈芙视线一低,便落在了贺兰昭大掌慢条斯理地摸着雪球的动作上。 男人如玉石的手指修长,搭陷在雪球蓬松的绒毛之中。 明明是在随意摸抚猫,但沈芙纤细的后脖颈处微泛有凉意。 沈芙有一瞬恍惚的时空错觉感。 觉得男人疏懒的动作仿佛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沈芙抿着下唇小声解释,“雪球很乖,很亲人的。”所以谈不上很喜欢她。 第30节 即使贺兰昭没有如言,一眼就认出她。 但沈芙还是难免紧张,犹如细小雨珠啪嗒轻落在小玫瑰上,软糯的声线颤了几分。 贺兰昭微掀眼帘,意味深长地吐字:“雪、球?” “!!” 沈芙心突然跳得极快,在贺兰昭冷锐的眸光下总觉得男人似乎早已洞穿一切。 贺兰昭从始至终都只字未提雪球的名字,那她又是从何得知呢? 沈明煦见状极为自然地接过话头,“殿下,雪球独自跑来之时,臣与家妹在一块。是臣认出了雪球,并告知家妹雪球这一名字。” 贺兰昭淡淡颔首,在沈明煦和沈霄之后的开口中,清楚了她的身份和名字。 ——沈、芙。 贺兰昭的舌尖微抵下颚处,将这二字无声地辗转,只觉这名字是无比的悦耳动人,男人手掌心虚虚拢起。 贺兰昭问,“雪球很乖,嗯?” 沈芙轻轻眨眼,水眸微蒙水雾,难道不是吗? 贺兰昭低低一笑,将他虚拢的手掌松开,指节上抓挠的伤口是结痂痕迹,他声线低淡清冷,“这是很乖的雪球抓挠所出。” 他又略有深意地说,“它还一声不吭地从孤的怀里溜跑。” 得知真相的王公公:“……”明明是殿下您放跑的,竟然还在这骗人沈姑娘。 而且,被骗的沈姑娘还真信了。 王公公只当太子见人小姑娘有趣,存心逗弄,于是不吭声地站在太子身后充当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哑巴。 沈芙垂眼飘忽视线,微微在心底嘀咕,反正我当猫的时候还是很乖的,这是雪球的锅,跟她兴师问罪没有用。 沈芙嗫嚅道:“那,那这就是雪球的不对了。” “喵呜?!”雪球似有不满伸爪踩着贺兰昭的胸膛,呜咽出声。 贺兰昭隐住唇角的笑意,淡淡嗯了一声,“沈将军跟孤说,民间有这么一句话。” 沈芙下意识看向抱着腰刀,呈保护姿态的沈霄,果真见老父亲坦坦荡荡地点头 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沈芙有点纳闷,她爹怎么突然跟太子话痨起来了? 贺兰昭淡淡说道,“猫丢了会散财带灾,若找回,必能招财避灾。孤还未多谢沈姑娘为孤找回猫,避免散财带灾。” 沈姑娘三字,在贺兰昭嗓音低沉的咬字下若有若无地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语气正经冷淡得又似隐晦的撩拨。 沈芙闻言,并未听出其中的深意。 她轻轻咬唇想了想,浅浅地抿笑说道,“既然雪球已经找到了,那么殿下您之后必定能招财避灾。” 雪球已经找到? 是。 找着了。 贺兰昭屈指压了压唇角,漆黑的眼底深邃,光芒闪烁不定。 他启唇:“孤承沈姑娘吉言。” 沈明煦出于直觉,在他们对话得差不多的时候,并不想让小妹多跟心思深沉的太子交谈,跟沈霄使了眼神,很快告别离开。 贺兰昭颔首,并未有多留恋的神色让沈明煦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再次松懈一落。 待走远之后,沈明煦跟沈芙悄悄咬耳朵,“芙芙无需惊慌,殿下似乎并未认出你。” “我怎么觉得不对?”沈霄道,“殿下素日不近女色,今日竟与芙芙说了整整十句话!” 沈霄拧起眉,“十句话!不过,这十句话好像又都合乎情理,冷冷淡淡。” 沈明煦不想给芙芙徒添忧虑,以太子的言行举止来看,不可能在识破芙芙曾是雪球之后还能如此不动声色,甚至神情平静。 沈明煦给沈霄打了一针定心针:“父亲多虑了。太子看重雪球,雪球亲近芙芙,又得芙芙找到抱着,出于爱屋及乌,肯定多说一两句话。” “何况,当时我们打断他们对话要离开,太子一点挽留之色都未有,怎么可能是认出来了?爹,我们就是太先入为主了,容易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 说着说着,沈明煦奇异地觉得事情就是如他所言这般。 沈霄微微沉声,看向似乎心事重重的沈芙,问道:“芙芙你怎么想?” “骗子。”沈芙轻声地下意识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什么?”沈明煦和沈霄都没听清。 “……”沈芙手指微绞,轻轻眨了眨眼睛,“我说,我们可能骗过太子了,他没有认出来。” 还说什么,孤能一眼认出你,害她惴惴不安好久,结果…… 骗子。 王公公见沈霄等人都已经离开得不见身影,但太子迟迟未出声让他推动离开,只好提醒道,“殿下,我们要不要也离开莲亭?” “再等等。” 贺兰昭淡淡出言止住王公公要推动轮椅的动作,幽深的漆黑瞳仁里,那抹水红色的小点愈来愈小,直至不见。 王公公耐心站在一侧,见太子似乎心情愉悦,但想起圣上的决策,无论怎样都让人愉悦不 起来,于是他小心道,“太子,圣上那下放批注的决策……” “极好。”贺兰昭唇线微有弧度,王公公则一头雾水,但心知太子自有主意,他闭上嘴未再多提。 “东西送过去了吗?” “送了。” ※ 沈芙她们的马车抵达沈府大门口的时候,宫中圣上派人驱车送来的赏赐正好也同时抵达沈府。 这等殊宠让许多百姓闻讯而来,伸长脖子观望,啧啧称奇。 紫檀木箱整整两大箱,虽上了锁,但瞧着这紫檀木箱上镶嵌的贵气珠宝玉石,就可知其中的连城价值。 沈芙在路上听了沈霄是如何胡诌圣上,将娘亲与她上灵隐寺还愿一事绘声绘色说得好似是真的在为圣上祈福一般。 又听沈霄说到那些官员正哭得不可开交,一听他胡诌,都傻楞住的滑稽表情时,心底微微郁结的心情霎时消散,漂亮的眼睛弯起笑来。 史上第一忽悠,沈霄。 就在老百姓们以为已经凑足热闹,可以拍拍手离开的时候,又有两匹白色骏马飞奔而来,身后又是一箱紫檀木箱。 怎么还没完了。 他们听了一耳朵,似乎这一次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呀,来晚啦~感情戏使我头秃 猜猜太子送来的什么2333 谢谢崽崽扔了1个地雷【啾咪崽崽~名字可可爱爱】 以及谢谢投营养液的小可爱们,爱你们: 读者“樱花落落”,灌溉营养液+1,读者“樱花落落”,灌溉营养液+1 读者“念念的太妃糖”,灌溉营养液+1,读者“我是蓝”,灌溉营养液+6 读者“风月云归”,灌溉营养液+1,读者“崽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小文文”,灌溉营养液+3,读者“小文文”,灌溉营养液+1 读者“呵呵你高兴就好?”,灌溉营养液+2,读者“淡淡的”,灌溉营养液+18 第33章 、三十三只喵 总共有三大箱紫檀木宝箱沉沉地让侍卫搬进沈府正厅。 圣上身边的全福公公清了清咳, 在沈府当众宣读赏赐条目之后, 未有推辞地接了沈家管事递来的碎银。 在全福公公笑着转身离开之时, 恰好跟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打了一个照面, 面露讶异之色。 沈芙认得他。 他是齐平, 贺兰昭贴身的护卫。 齐平正朝沈家人传达太子的意思,他的视线微落在沈芙的身上:“这是太子殿下专门送给沈芙姑娘的赔礼和答谢。” 说答谢,沈芙还能理解。 但是赔礼? 沈芙水眸划过疑惑, 问道:“赔礼?” “对。殿下言, 雪球扯毁了沈姑娘你的纱裙。”齐平谨遵太子叮嘱, 言多必失, 趁此说完立马不作耽搁地离开。 沈明承早就憋不住了, 见人都走光了,率先满头雾水地开口,“太子认出芙芙了?” 见沈明煦和沈霄看向他, 沈明承心知应该是并未认出, 这一下, 他更加满头雾水了:“没认出?那为什么芙芙今日一入宫, 太子回头就派人又是赔礼又是答谢……” 沈明承并未看见芙芙身上的淡白纱裙有何扯毁痕迹,权当这是太子的借口, “这是借口。” 于是沈明承愈发激愤填膺,目光灼灼说道:“我知道了!太子可别是看上小妹了!” 沈芙:“……” 沈明煦见沈芙没有将沈明承的话听进心中, 这才放心地睨了一眼沈明承,微微沉声:“明承。” 沈明承听大哥突然严肃喊他,不明所以扭头。 沈明承只要一想到太子可能觊觎小妹, 神情都变得紧张,“大哥,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觉得……” 沈明煦一字一顿,“慎、言。” 沈芙垂下眼睫,目光恰好微微落在了她轻纱质地的袖口处。 她白纱上面的银色丝线让雪球的小爪子勾着勾着,抽起了几根,但不甚明显,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 “哥,太子他可能是在我还猫的时候,无意瞥到了。”说着,沈芙轻轻转动手腕,将她袖口处那块丝线松散的地方朝向沈明承他们。 第31节 沈明承半信半疑,得了芙芙的同意之后,上前亲自勾开扣着的锁,掀起太子派人送来的这箱紫檀木,并未假借他人之手。 很快,紫檀木箱子被沈明承打开来—— 里面放着的是一整沓大德制作工艺最为繁复,价值珍贵如黄金的香云纱。 香云纱质地轻薄,但不易折皱抽丝,尤其浣洗的次数越多,质地愈发细腻柔软,在阳光下泛动粼粼花纹。 宫中受宠的贵人每年也最多不过两匹华贵的香云纱,更别提眼下这一顶得上她们十年,足可购置多处良田庄宅的满满一箱。 不仅如此,太子派人送来的这一匹匹香云纱并非单一的色彩,而 是似乎将所有香云纱能染整的色彩都罗列在此。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明艳的貂毛披风让人整齐叠放,兜帽折压其上。 “太子果真细心。”沈明煦神情不明,那压折的兜帽大小恰好是芙芙今日兜帽改小几寸的大小。 太子仅远远那一眼,就将所有细微纳入眼底。 沈明煦抿唇不语,沉肃的神情让沈明承察觉出不对劲,仿佛大哥又知道了什么,但藏掖着不愿多说。 沈霄大老粗一个,只瞧着这布料不错,好看,心下觉得如沈明煦所言,这事很简单。 太子的猫让芙芙找到抱着,雪球抓扯坏了芙芙的袖口,太子送这一箱布匹的的确确是情理之中。 舒窈见沈霄那放松的神情,就知他并不知这一箱香云纱的价值,无奈地轻轻弯唇,伸手悄悄捏了捏沈霄的掌心,暗中打算找个时候跟他说悄悄话,心下不愿惊动孩子们。 太子送来的紫檀木箱子让沈霄派侍卫送至沈芙绘雪阁的私库里。 沈芙并不需要这么多匹,正想吩咐嬷嬷拿一大半分给娘亲,余光无意落在了夹在香云纱当中,一根不起眼的红绳。 沈芙微有疑惑,“这是什么?” 嬷嬷正在挑着小姐吩咐要送去沈夫人那边的香云纱,突然听小姐轻声疑惑,循声落在那紫檀木箱子的中间,还真有一根不起眼的红绳。 沈芙上前轻轻俯身,伸出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将那根红绳从匹匹香云纱中勾拉起来。 这根红绳子,坠着一把小巧的黄铜色钥匙。 沈芙慢慢将这把钥匙攥在手掌心当中,长睫轻颤,声音低得微不可闻,“是不小心落下了吗?” ※ 沈明承本来还想当芙芙的小尾巴,跟着去绘雪阁,但手臂让大哥微微一拉,似在阻止他的脚步。 怎么了? 跟我来。 无声且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沈明承不舍地看了一眼芙芙的方向,跟大哥一块走到无人的偏僻,好谈话的地方。 “哥?” 沈明承压低声音,以为大哥还要训他,先声夺人道,“我那真的是无心之语,就当我没乱说,我胡言乱语,我失了智!” “……”沈明煦快要拿他这个私下性子实则活泼的弟弟没辙,“我不是要训你话,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 沈明承见沈明煦不是要训他,身体站得跟白杨似的挺拔,一点都没有先前故意跟大哥示弱的可怜小狗模样,微敛神色,“出什么事了?” 沈明煦清楚沈明承虽然不稳重,但在大事情上一向拎得清,并未有多隐瞒和润色,将他所有的猜测一一跟沈明承说清,不忘嘱咐沈明承不准在小妹面前说漏嘴。 一听完,沈明承微扬眉头,“那哥你刚干什么让我慎言,事实就是如此!” 顿了顿,沈明承压低声音,“不管真假,反正我 们芙芙绝对不能踏入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哥,我们一定要拆散他们!” “瞎用词。”沈明煦敲了一下沈明承的手背,“八字没一撇就说拆散,小妹跟太子一点干系都没有。” 沈明承想了想,是这个理儿,“那,我们就得防范于未然。” “怎么?”沈明煦承认他在这方面远不如明承的心思活络,神情认真地听沈明承侃侃而谈。 沈明承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但努力板着脸,“太子那边我们不好入手,但是我们完全可以从芙芙这来。” 沈明煦微微扬眉。 沈明承继续说道,“那要怎么防范呢,大哥你听我说,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好儿郎,太子毕竟有疾在身,所以我们只要让芙芙瞧多了那些俊俏儿郎,肯定没有太子的事了。” 沈明煦沉吟半天,眼含怀疑之色:“我们兄弟俩,难道就不是好儿郎?芙芙天天瞧着的便是我们。” “……”沈明承楞了楞,不知不觉地让沈明煦给一路带进沟里去了,神情苦恼。 他讷声纳闷:“是啊,那这个法子……?” ※ 大德民风开明,并不严男女之大防,甚至妙龄女子偶遇到了如意郎君的车马,可以大胆掷鲜花来达爱慕之情。 民间更是有诗人做了诸多这等题材的诗作,讴歌大德女子对爱情的追求。 京城贵女们私下更是热衷举办宴会,每每都能在春夏秋冬这四季里找到无数清新由头,如赏花吃茶,交流琴棋书画,结交姐妹,相看应邀而来的京城贵公子们等。 尤其贵女们互相之间举办宴会,也有着暗中较劲的意思,她们请到的人越难,越是尊贵,设宴的贵女面上越是有光。 沈家贵女身体打小病弱,但听说靡颜腻理,琼鼻菱唇,即使病弱,容貌不失昳丽,是个病弱美人胚,在京城贵女中即使总未见其人,仍闻其名。 回回贵女们设宴都必定有随一份帖子递上沈将军府邀请沈家嫡女的惯例,较劲谁的面子大请得动,但多年来都石沉大海,大伙都逐渐散了这份心思。 起初还是有印着香气的邀请帖子落在沈芙的手中,但那时她身体差得真如“弱不禁风”这四字,甚至更严重,一吹风就头疼风寒,所以这类宴会都直接派人推拒了。 多年来沈芙都乐得清静,侍弄花草,钻研医术,好好养病调理身子,远离京城八卦下的龌龊阴私,日子过得滋润。 于是直至最后,那些邀请沈芙的帖子演变成发在沈明煦他们手中,既然邀请不来沈家嫡女,但你们沈家公子起码得来一个吧?都不来就太不给面子了吧? 沈芙冷不丁看见杏雨朝她递来的春日宴请帖,她捏住帖子一角的指甲微微透着剔透粉色。 沈芙问,“杏雨,这是哥哥让你拿给我的吗?” 杏 雨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肉肉的,是沈家管事的二丫头,在沈府养得极为烂漫可爱,“对呀,二公子说近来春|光明媚,小姐可以赴宴赏花吃茶,透透气。” 手中轻捏一角的帖子上夹有新鲜的桃花枝条,是安宁郡主在后日设的宴会,光看那根桃花条,便颇有烟岚云岫,煦色韶光的春的气息。 沈芙想了想,既然二哥他们将帖子让杏雨呈来,那么说明他们心底是希望她去赴宴,并未多犹豫,接了这份帖子。 杏雨闻言眼睛微微有了亮意,高高兴兴地转身去跟二公子他们禀告。 二公子当时突然扯住她,说要交代她一份艰巨的任务,杏雨当场吓得眼圈都快红了,艰艰艰艰巨? 杏雨折身前去禀告的脚步时快时慢,她真的完成了?这真的是艰巨的任务?沈小姐果真温柔好说话! 是夜。 沈芙沐浴之后,待濡湿的发尾让杏雨用大巾细细搓干之后,微微撑着下巴看窗沿上那盆洗髓草。 那块枯黄色仍未淡弱,但根茎似乎又冒高了一点儿。 等沈芙上床榻之后,杏雨将在两侧拢好的粉色床帏拉下,拿起桌上的小剪子将烛芯剪了,静静退了下去。 一闭眼,沈芙又想起了不久前她微抬眸,便直直撞进的那双漆黑眼眸。 她的心一下跳得微快,沈芙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指晃悠那根用红绳子坠着的钥匙,略有不同以往的困意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昭:谢邀。那把雪球小金库的钥匙是我故意落的。 下章芙芙暂时变成喵喵~太子要掏出小本本讨要亲亲了! ps:你们竟然说送来的是聘礼,太狠了,一步到位得明明白白-3- 谢谢以下人美心善的宝贝灌溉营养液: 读者“筱唯”,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淡淡的”,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念念的太妃糖”,灌溉营养液+1 读者“是可爱的小作精哦”,灌溉营养液+2 第34章 、三十四只喵 头顶隐约是一片苍青色的帷幔。 内室烛光仍在微微跃动, 跃动着勾勒出身侧男人近乎完美的身形轮廓线剪影, 覆于沈芙正慢慢睁开的眼底, 微微投落阴影, 挡了光亮。 安谧中, 男人吐纳的气息平静沉缓,仅仅微有手指翻动书页的极轻“沙沙”动静落入鼓膜。 就似,近在咫尺。 她, 是又到了东宫, 又变成雪球了? 沈芙慢慢眨着眼睛, 浑圆的碧蓝猫眼随后轻转。 赫然就见身侧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屈起搭于封皮, 拇指撑在底部弧线处轻轻抵着。 她试探出声, “……喵。” 喵?! 贺兰昭闻声停下手中欲要翻页的动作,淡淡垂眼放在睡姿四仰八叉,突然又睁开眼怔楞盯着他, 未有动作的雪球, 看样子睡得还迷糊着。 他唇角微掀, 问:“吵到了, 嗯?” 贺兰昭问归问,但长臂一伸, 直接反手将书扣于床榻外侧竖站着的架子空格上。 “喵呜。” 顺着贺兰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沈芙突然注意到雪球那四仰八叉, 一点都不含蓄的睡姿,眼睛轻眨:“……” 她慢慢地悄悄并起那分开得厉害的后肢,晃着蓬松的白色毛绒尾巴往上遮住那处露着淡淡粉色的地方。 沈芙头顶那对小三角尖耳朵因为羞怯而抖了又抖。 自以为在贺兰昭眼皮下的小动作是极为隐秘地慢慢调整躺姿。 嗯, 现在对了。 乖巧!可爱!还优雅! 贺兰昭压了压唇线弧度,眉心不经意蹙起:“雪球怎不闹着亲孤了?” 喵喵喵?! 这九个字拆开来,一切正常。 第32节 但偏偏贺兰昭将这九个字放在了一块。 正历经千辛万苦将躺姿挪至优雅频道的沈芙闻言,眼睛怔得浑圆,微微张开粉唇,小声呜咽:“喵喵,喵呜!” 沈芙听见贺兰昭的低声狐疑问话时,忍不住喵呜着掩饰内心的忐忑。 她又紧张又迷茫,又弱小又无助。 雪球你,到底都是怎么跟贺兰昭相处的?四仰八叉睡姿?抓咬?这她还是可的。 但听贺兰昭的意思,雪球还会主动要亲|舔他?! 这太为难人了。 “嗯?”贺兰昭微扬的尾音似有疑惑,话锋陡然一转,“还是说……” 沈芙在心底默默补全了贺兰昭的话:还是说,你不是雪球,你回来了? 见贺兰昭漆黑的眼底染有审视打量之色,沈芙并不想掉马甲,仍无比庆幸她上次未能将“沈”字在男人的手掌心划完,她不想前功尽弃。 尤其她今日才撞见了贺兰昭。 “喵呜。” 沈芙无辜地朝贺兰昭眨了眨眼,试探地凑近他的唇角,顿了良久,认真地亲了一小口。 沈芙:“喵!”我亲了。 贺兰昭手指微蜷,任着雪球动作不语 ,面上微敛的神色似乎还未彻底消散心头的怀疑之色。 沈芙见此一鼓作气,前肢抵在贺兰昭的胸口处,抬起小脑袋,在贺兰昭黑沉的眸色下,几乎认认真真地小口啵唧,亲遍了男人的脸。 这才知道,贺兰昭鼻梁是真的挺拔,她数过的那根根分明的眼睫是真的扎人,男人的唇角是真的平直。 沈芙仰着小脑袋,睁着湛蓝的圆眼望向贺兰昭,目光柔软,轻轻眨眼:“喵呜?” 贺兰昭的神情平静,眼底那点怀疑之色似乎早已散开。 他修长如玉石的食指轻轻勾着雪球的下巴处慢慢摩挲,意味不明地低声,“雪球怎不等等孤?” 等、等什么? 难道还有别的环节?! 沈芙歪头不解,她亲完了呀。 贺兰昭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沈芙她还缺了什么环节,那就是没给男人空隙亲|吻她。 贺兰昭细密的吻落在她冰凉的鼻尖,甚至敏感发抖的耳尖上,夹着冷雪杉寒气,冰凉的触感每每都是点到为止。 男人的眸色克制冷静,微沉的视线似将沈芙圈锁在眼底,无端透着让沈芙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泛着热意和软意。 “喵呜……” 沈芙的眼睛里泛满水光,低头埋进贺兰昭的胸膛处,轻轻摇头蹭着。 似乎在说:不给亲了不给亲了。 再这样亲下去,沈芙觉得等雪球再回来的时候——秃如其来。 下次她一定要小声叮嘱雪球,不要再跟贺兰昭玩亲|亲了,猫生不易,猫猫叹气。 贺兰昭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似无意地低声道:“雪球今日怎突然随她一样害羞,连孤的唇都不碰了。” “喵呜!” 正埋头在贺兰昭胸膛处的沈芙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那微微朝下压折的小耳朵微动。 沈芙听得出来贺兰昭话中提到的人是她。 所以原来,雪球平日还要正中亲吻贺兰昭的薄唇……? “喵呜。” 沈芙的小脑袋里满是晕乎乎的热意,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但那种沉沉的困意再次席卷,沈芙意识慢于动作一步,闻言亲上男人似乎微弯有弧度的薄唇。 而不再是唇角。 沈芙鼻尖轻轻皱起:“喵呜?”这回,可以了吧…… 贺兰昭大掌轻轻揉摸着雪球的头顶,男人漆黑的眼底难得沁满愉悦的笑意。 芙芙怎么这么乖这么好哄骗,孤若不看紧点,岂不是会让外头的野男人骗走了? 贺兰昭深沉的眸光落在雪球身上,它的睡姿悄然地又变成了四仰八叉。 男人神情淡淡,喉结微一滚动:“下次,孤就不亲猫毛了。” ※ 翌日一早。 杏雨敲门进屋,就见沈芙面色微有潮红,吓得将手中端着的水盆往桌上一搁,直直往床榻处走。 “小姐,你是不是又感了风寒,脸红得厉害。” 杏雨对于沈芙身体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得了,正要马上转身告知夫人,好请大夫来,就让沈芙出声拦住了。 她闷声解释说:“没有感风寒。” 沈芙说着,反手轻轻拍了拍她还泛着烫意的脸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想亲贺兰昭的念头。 可昨晚竟然梦见了贺兰昭,不仅如此,还在梦里跟他亲了一晚上?! 梦都反的,反的。 愈想,沈芙觉得她脸上的热度愈发散不下去,白皙的软润耳垂红得厉害。 杏雨一瞧,这下无论沈芙说什么她都不信了,“小姐你脸这么红,肯定就是感风寒了,杏雨这就去找夫人。” 杏雨说完,跑得跟兔子似的。 沈芙:“……” 沈府一阵人仰马翻,生怕小姐又突然感了风寒而昏迷,大夫匆匆而来,缓缓离开。 圣上将太子批注奏折的权利下放给了七皇子,王公公起初以为太子口中的“极好”二字为讥讽,但似乎眼下,太子似乎真觉极好。 王公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一向神情淡淡,气场冷沉的太子,有天唇边噙着笑意的次数比蹙眉这一动作多得多。 汇报完事情,王公公见太子心情真的愉悦,大胆多问,“太子今日心情不错?” 贺兰昭手握朱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唇线微敛,微微撩眼看向王公公,破天荒地淡淡嗯了一声。 王公公摸了摸鼻,正欲退下,突然想起件事,不知要不要提。 贺兰昭尽收王公公脸上的犹豫之色,下巴微抬:“有事就说。” 毕竟昨日太子还特地派了齐平送那箱紫檀木箱子给那沈姑娘,总不好今日就不闻不问。 王公公也只是随口提道,“沈将军那独女素来病弱,听说感了风寒,今早又请了许多大夫。” “啪”的一声,王公公眼睁睁看见太子握笔的力道骤然加大,朱笔笔杆折出裂痕。 怎,怎么突然就…… 贺兰昭抿了抿唇,看向王公公:“雪球小金库的那把钥匙呢?” 王公公神情闪烁,突然不知太子为何明知故问,折中含糊道,“昨日似不小心落在了那送去沈府的紫檀木箱子里。” 贺兰昭神情满意,“那就准备出宫。” 王公公愕然,在他看来,太子完全没必要特地出宫,即使拉拢沈将军,开口赐些名贵药材就可,特地出宫一趟未免惹人注意。 尤其太子特地吩咐他落下的钥匙又是何意……王公公心底微惊,没敢多往那些素日他想都未敢想的念头想去。 恰值宫内十日一休的旬休,太子马车走的那道城门多有三三两两官员在让禁军检查。 禁军见是太子的马车,立马中断对那些官员的检查,忙于疏散出宽敞的路给太子让行,“都先靠边让让。” “听说顾兄一休沐,回 的不是顾府,而是沈将军府上。” “我竟不知顾兄与沈将军交情甚笃。” “哪是这样啊。顾兄幼时得沈老将军青眼,是跟沈家那嫡女一块读书写字长大的。” “那岂不是青梅竹马了?看来顾兄……” 城门守卫和禁军很快疏散好官员们,为太子的马车腾出道,但不知为何,太子的马车迟迟没动,马夫只径直握着缰绳。 “那沈姑娘身体病弱,今早听说又感了风寒,顾兄那担心神情,啧啧,李兄,估计我们很快就能喝到顾兄的喜……” 李子飞正听在兴头上,突然见陈兄噤声,顺着陈兄惊慌的视线看去,太子马车的帘子赫然被太子掀了起来。 太子那冷厉的眸光,仿佛夹着寒冰,冷冷落在他们这一块,尤其是说在兴头上的陈兄,若再多盯上一眼,他们真保不齐要软腿跪下了。 太子的马车终于离开城门,被迫靠边的官员重新井然有序地排队。 陈兄心有余悸,登时忘了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只低低喃道,“太子这气势,竟比圣上还要摄人。” 李子飞并不知他无意真相了,“莫不是陈兄你无意说错什么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慌了,fufu竟然有竹马?? 审核求过,这章真的是很单纯的,脖子以上的亲几口猫…… 听说你们都想要加更,唔,我周末努力看看,日个六~ 谢谢w.xin扔了1个地雷【mua一口宝贝的小脸蛋!】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 读者“一拳一个小朋友”,灌溉营养液+20,读者“崽崽”,灌溉营养液+1 读者“余生_”,灌溉营养液+10,读者“白昼为焚”,灌溉营养液+2 读者“我是蓝”,灌溉营养液+2 <p/ 第33节 第35章 、三十五只喵 陈义辉纳闷, 面对李子飞的询问, 神情茫然,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可能就是我们太吵, 平白惹了殿下不悦。” 李子飞还想再多说点什么,但眼见队伍排到他了,于是讪讪止住话头, “兴许是吧。” 太子出行很是低调, 仅是一辆印有特殊标识的马车和骑马随行的四名侍卫。 一路驶向沈府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最多有人稍许纳闷这陌生的标识, 不知又是哪位达官贵人。 马车在青石板官道上驶得平稳, 但坐在里头的贺兰昭唇角弧度却是一点点落下,极近淡漠之色。 一块长大? 青梅竹马? 呵。 贺兰昭不以为然地轻扯唇线,微微低眼, 眼底的情绪不明。 男人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平静地抬手将矮桌上的所有白瓷杯一一反扣于案面,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贺兰昭面沉如水, 她亲过孤,孤亲过她, 就算那人是竹马又如何。 外头驾车的小九听着这时不时传出的啪嗒声响,心惊肉跳, 总觉得殿下心情不悦,手下握着缰绳的动作愈发轻了许多。 ※ 杏雨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但关心则乱, 众人理解,反而褒奖了一番,让薄脸皮的杏雨也红了脸,忸怩地对上小姐柔软的目光,相视一笑,又忍不住红了几下。 今日宫中旬休,但校场的兵还是得练上几个时辰,沈霄离开沈府前往校场之时,恰好遇上顾清寻,匆忙打了个照面。 沈芙这几日在藏书阁花的时间最多。 沈家的藏书阁是祖辈的心血,代代传下的藏书极多,光是用来登记书类在册的竹简就有专门一个内室摞高堆放。 沈芙记得她幼时曾翻阅过一本医术杂病论,其中有一页就是讲特制药包外敷受损膝盖,当时她只匆匆掠过一眼,仅留了一点浅薄的印象,现在想翻出来,竟然犹如大海捞针。 杏雨气喘吁吁,小脸红得厉害,微微缓气着朝沈芙失望摇头,“小姐,四五层都没有找到这本书。” 梨花是无意经过藏书阁,见杏雨上上下下忙着,也自告奋勇地参与其中,陪着小姐一起翻寻竹简。 眼见那一摞竹简已经翻了大半,梨花神情疲惫,“小姐,奴婢这也没有看见有记录。” 沈芙习以为常,并未有寄托太多希冀于其上,只轻声不乐,“怎么会不见呢,还有谁能知道……” 想着,沈芙趴在梨花木桌上出神,漂亮的杏仁眼微放空。 梨花杏雨累得欲瘫在地,元神似已完全耗费。 沈芙见此弯了眼眸,“放你们半天假,出府逛逛?” “真的吗!”梨花杏雨俩人的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想起了府外不远处繁华的街道,那香气扑鼻的饼子,馋虫都勾了起来。 沈芙轻轻一笑,“对呀,你们 再犹豫就当我没说。” 梨花杏雨立马欢喜着推搡彼此,“那小姐我们速速就回。回来给小姐偷偷带炸蜜果。” 炸蜜果便宜又甜口,几文钱就能买上热乎乎的好几小块,杏雨只要得空都喜欢跑去买上几块,分着梨花她们。 那时正好是第一次偷吃遇上小姐,她们还小,害怕得欲要哭了,小姐率先出声,问能不能分她一小块,还说她身体不好从未尝过炸蜜果的滋味。 一听,杏雨她们都忘了哭,彼此有了各自小秘密,奇异地拉近了内心距离,认认真真选了块最好看最甜的炸蜜果给小姐。 但是……小姐还未来得及尝上那么小口,就让沈大公子抓了包,并耳提面命她们不准擅自让小姐吃这些。 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时高兴,杏雨小女孩心性地脱口承诺,拉着还未彻底缓过气的梨花出了藏书阁。 沈芙望着杏雨她们的背影,眼睛微微一弯。 她并不喜欢炸蜜果,但见当时她们快要哭的模样,沈芙只好说她想尝一尝。 这样能让她们不用担惊受怕被罚月银。毕竟,她加入了她们,算是明面上的事儿。 结果让大哥好巧不好逮到,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喜欢炸蜜果,在哄她的时候都爱买一点炸蜜果。这么多年下来,沈芙也失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若说不喜欢,大哥二哥肯定觉得她是想让他们放心而说的昧心话。 沈芙在想,等会要怎么处理杏雨冒着“生命危险”给她买的炸蜜果,是继续分人还是跟着吃个几小口。 正想着,就听有几道脚步声,沈芙以为是忙商铺事情回来的沈明煦,便没急着将趴枕在案桌上的下巴抬起来,只微微抬起眼睫,视线虚虚地望向门口。 外边藏书阁的小管事正在说话,“顾编修?” 顾清寻来时已从沈夫人口中听了杏雨今早闹乌龙一事,心头松了口气。 沈府上的侍女们仅守在藏书阁的门口,没有跟着顾清寻一块迈步踏入。 藏书阁内光线昏淡,于是顾清寻一进门,就见沈芙所趴的那张梨花木桌处恰好位于窗户边。 外边明媚的亮光透过窗纱投落,将趴枕在桌上的沈芙周身踱上柔和的淡淡金色。 她苍白的巴掌小脸将那双长睫轻眨,圆澄的杏仁眼衬得漂亮水灵。 “顾兄……?” 沈芙眨眼的动作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清寻在宫中翰林院入职,平日案牍劳形,清瘦的身姿如松挺拔,眼睛温润有光,唇边总含笑意。 沈芙轻轻眨眼,将眼前的顾清寻渐渐与幼时那个寡言少语,冷淡的小顾清寻隐隐重叠一块。 毕竟熟识多年,沈芙并不在意被顾清寻瞧见她浑身没骨头似的趴桌。只不过沈芙还是觉得不妥,慢慢坐直了身,半撑着下巴看向顾清寻走 来。 “宫中旬休,有三天空。”顾清寻视线落在藏书阁内孤零零一人的沈芙身上,“听人说你又感了风寒,正好经过沈府就来了。”圣上赐的顾府宅邸跟沈府顺路,绕路的顺路。 顾清寻视线微转,“怎么就你一人?” “给杏雨她们放了半天假出府玩,不然在我身边呆着闷。”沈芙弯唇,眼睛突然一亮,“还好顾兄你来了!” 顾清寻小时候就让祖父安排来藏书阁,对藏书阁肯定是比她更熟悉,更了如指掌,尤其他的记忆力超群,多少记得比她清楚。 顾清寻正想说沈芙一点都没变,总爱给杏雨她们放假,冷不丁见沈芙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惊喜地亮起光。 说还好他来了。 似乎很高兴他来了。 顾清寻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嗯?” 沈芙将那本杂病论从记忆中细细扒拉出来与顾清寻说,心无旁骛地回忆着,说道:“我翻了好几天登记的竹简,只翻了一半,还没有找到。你还记得吗?” 顾清寻沉吟,说记得:“当年圣上赐了批书,书阁的老人为了腾位置,可能将这些搁在高处。” “那还是这吗?”沈芙正想再多问问具体位置,回头她让人一起架梯子找找。 顾清寻并不是过于热心之人,他的温和下总有冷淡之意。 现在他念祖父旧情常来探望她,沈芙便已经颇为受宠若惊。 “小芙很急?” 顾清寻声音清越,见状细细回忆了一番,将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面书墙上。 沈芙摇头说不急,但顾清寻招了门口的侍卫抬来长梯子来,支开立着之后,仰头道,“如果没记错,应当是在这一排。” 沈芙微微讶异,“顾兄你是要自己取吗?我可以让侍卫来的。” 这把梯子是专为藏书阁定制的长梯,高但窄,踩在上的身形一不稳,梯子就容易颤动,摇晃不稳的架势吓人。 顾清寻清瘦,又是文官,沈芙心下不放心,但顾清寻已经踩上了几个台阶。 他说,“可以帮我扶着梯子吗?” 侍卫已经出了门,沈芙见顾清寻正一步步踩阶,没想多耽搁,自然地上前小心地帮他扶着梯子,微微仰头盯着他的动作,“那顾兄你要多小心,我扶得很稳不用怕。” 不用怕。 “好,信你。”顾清寻鬼使神差地因沈芙这话笑了笑,视线慢慢在墙上那一整排都沾了灰的破旧,泛黄泛脆的书脊上掠过。 太子突然低调到访,惊了沈府上下,他婉拒了沈夫人派人欲要告知正在校场的沈霄之举,只微微侧眸,让齐平上前替他说明来意,并说不想特地劳烦沈夫人和兴师动众。 舒窈闻言,只好让身边的沈家管事陪着太子一块去藏书阁,同时让红敏找沈明承,让他也跟着一块去,她好放心。 “我看见了。” 顾清寻视线一顿,用手背拂开书脊上的灰尘,待看清字样,朝沈芙如此低声说道。 沈芙说好,搭扶梯子边沿的纤细玉手努力用力地下压着,让梯子可以稳稳当当立着不晃。 她仰头屏气着看顾清寻抽书动作,一时没在意耳边传来的低闷轱辘声。 等贺兰昭让齐平缓缓推着轮椅迈入藏书阁,落入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幕。 青梅为着竹马扶梯取书。尤其那青梅还正仰头,满眼认真地望着顾清寻,竟一点都舍不得分神。 齐平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太子眼底那霎时冷凝得实质化的眸光,那低沉的冷压极有戾气。 太子光是坐在轮椅上冷脸不语,极强的侵略感和压力袭来,让欲要通报一声的沈管事喉咙如堵团棉花,一时难以擅自打破寂静出声。 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现在的心情,似乎并不美妙。 贺兰昭语气平平,神情不悦:“孤竟不知,你们沈府都是让主子亲自扶梯的?嗯?”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昭:就算是竹马又如何,孤不在意,嗯不在意。 还有一章更新,可能在晚上八.九点-3- 谢谢在你怀里躲风扔了1个地雷【mua~】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们: 读者“小文文”,灌溉营养液+1,读者“白昼为焚”,灌溉营养液+2 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15,读者“elva”,灌溉营养液 +1 第36章 、三十六只喵 太子轻飘飘的这么一句话顿时给了沈管事当头一棒, 他连忙给那些还在门口傻愣着, 杵着的侍卫使眼色。 第34节 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进去帮忙啊。 但太子身后的侍卫快了他们一步, 径直越过正要有所行动的其他人, 快速上前低声跟小姐说了几句之后,她松开了扶稳梯子的双手。 沈芙听那几个侍卫说是太子的属下,心头轻跳, 下意识偏头将目光落在门外。 不知贺兰昭来了多久, 又看了多久。 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逆着光, 眉峰凛冽如刀, 逆光而来的气场强大。 男人漆黑的眼底密不透光, 修身的暗金玄袍的腰带上难得别了块玉饰,此刻贺兰昭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拨弄那块玉佩。 似有所感,他微微掀起了薄眼皮。 沈芙柔软的目光不经意地与男人冷沉的视线在空气中轻轻交汇了一瞬。 沈芙率先移开了目光, 只觉得脸颊好不容易降下来的热意又快要控制不住, “……” 还有什么会比眼下这等情况更令人心虚紧张? 昨晚沈芙刚梦见变成雪球与他亲|吻, 结果隔天梦里的当事人便神情淡淡地出现在她的跟前。 她移开了目光, 但贺兰昭并没有。 沈芙长长的眼睫似乎正在紧张地轻颤,飞快落及在贺兰昭身上的那一眼仿佛有羽毛拂过一般, 在人的心上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痒意。 能忍受,但难受。 贺兰昭缓缓推动轮椅上前, 目光微顿在眼前少女微微低垂纤弱脖颈,露出的那一小块白皙莹润之上,手中疏懒把玩腰间玉佩的动作倏地停下。 沈芙垂眼, 那颀长的阴影慢慢遮住她的视线,她抿唇轻声:“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声线低回轻柔,比是雪球之时还要来得软。 沈芙见男人没有动静,犹豫地抬眸嗫嚅道,“……太子殿下?” 贺兰昭如愿以偿地又听了一次,面色不显,只淡淡嗯了一声。 顾清寻将抽出来的书递给藏书阁的管事,心底疑惑太子出现在此的原因,但仍不卑不亢地跟着沈芙一块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顾清寻总觉太子在瞧见他时,气息冷了几分,但听太子主动与他交谈,权当是多心了。 “顾编修为何在此?” “臣今日休沐,挂心沈妹。” 沈妹?? 贺兰昭说,“哦。” 顾清寻:“……” “顾兄你要不要擦一下?” 沈芙见顾清寻指腹上都是灰印,想起身上有方帕子,正攥在手中想要递给顾清寻。 贺兰昭见他们当他面交情似笃,黑色眸子微凝,扯下腰间别着的羊脂白玉佩递向沈芙,微微眯起狭长的眼:“拿着。” 沈芙神情疑惑地慢吞吞伸手接过,“谢…太子殿下?” 羊脂白玉润泽细 腻,她拿着时,覆在其上的拇指指甲修得圆润平整,泛着淡粉色,极为赏心悦目。 贺兰昭唇线微动,出声回应了沈芙的困惑神情:“孤想赏。” 太子这么一打岔,有了前车之鉴的沈管事立马机灵许多,跟别的侍女要来了一方手帕递给顾清寻擦拭。 沈管事几乎是肯定,如若他的动作再慢了,太子的下一句话便是:孤竟不知,你们沈府都是让主子亲自递帕子的?嗯? 贺兰昭并不知沈管事内心的腹诽,见下人递了顾清寻帕子,冷沉的气息微敛。 沈芙见太子迟迟未说明来意,但见他突然赏赐她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当下知道了答案。 想必太子发现丢失了钥匙,但钥匙随着那紫檀木箱子送来,再出言追回失了皇室颜面,于是特地来这一趟,以物换物,一切尽在心照不宣? 沈芙抿唇,庆幸她随身携带了那用红绳坠着的钥匙,从袖口处的夹层中取了出来,细白的指尖捻着坠了钥匙的红绳子,递向太子。 “这似是殿下昨日落下的。”沈芙清楚了太子来意,那点紧张的情绪散了许多,杏仁眼眼底似有波光轻晃。 眼尾那极淡的粉意犹如春日桃花。 贺兰昭平静地从沈芙脸上移开视线,落在她正递来的手指上。 白皙的指尖在红绳的衬托下愈发白得透亮。 他说,“孤既然送出去了,那就是送了。” 沈芙垂眼看向静静躺在她手心中的那把钥匙,听贺兰昭的意思,他并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那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一趟。 “雪球没有来吗?”沈芙见贺兰昭的怀里并未有雪球的影子,下意识找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个问题。 沈芙不确定昨晚她是做梦了,还是真的又短暂地变成了雪球,但不管如何,她还是想偷偷跟雪球说悄悄话。 贺兰昭见沈芙提起雪球时眼神明显晶亮,显然对雪球的欢迎程度远比对他的欢迎程度要多得多。 贺兰昭心想,这是因为她还没有认出来他。 梨花和杏雨说速速归来就真的速速归来,更不忘带好热乎着,正用油纸包好的炸蜜果回来藏书阁。 来的路上她们有听府上的小姐妹说太子突然到访,但是这一路上都未见太子等人,心想可能已经离开了,脚步轻快,拨高声音,“小姐,我们回……”来了。 杏雨在瞅见她爹时,乖乖噤声。 她们走时还僻静冷清的藏书阁,不仅有顾公子在,还有许多侍女侍卫,隐约还可见一个端坐在轮椅上,气质出众的男人。 “!”杏雨几乎反应了过来,拉着梨花一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杏雨悄悄递给沈芙那炸蜜果,几乎用着极低的气音咬耳朵,“小姐要趁热吃。” 沈芙见太子那摄人的目光又直勾勾落在了她……手 上,就听他说道,“不用顾虑孤。” 沈芙闻言轻轻眨眼,“嗯。” 顾清寻知道沈芙喜欢吃炸蜜果,率先出声打破了因太子在,而让人大气不敢出的气氛。 “还这么喜欢炸蜜果?”起初顾清寻仅仅打算为沈芙找到书之后就离开,太子的突然出现耽搁了一会儿。 而这下,顾清寻也说不清他内心深处究竟是何想法,脚似在这块地上扎了根,挪不开,有意当太子的面与沈芙表达旁人插不进的亲近熟稔。 顾清寻并不知道,这是危机感在作祟。 沈芙闻言,打开油纸包着的炸蜜果,分了一块给顾清寻。 顾清寻见沈芙已经递来了,于是没有婉拒。 紧接着离沈芙身边近的几个侍女也被分了几块,沈芙分炸蜜果的动作恰好停在贺兰昭的跟前。 油纸上只剩了两块了。 贺兰昭眉梢微扬,正以为沈芙应当也递一块给他。 虽然他并不喜这类甜食,但没有理由顾清寻这个竹马有,而他没有。 沈芙微微抿唇,她见太子的神情淡淡,心想他肯定对这炸蜜果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手腕一偏,没有再要分的意思了。 毕竟杏雨特地买来给她,沈芙觉得她还是得认真吃上一口,不让那小丫头失望了。 贺兰昭微蜷的手指一僵,平静的唇角抿得愈发平直,隐有凝重之色。 “太子应当是不喜……”沈芙见贺兰昭平静的脸庞似有不快,细声细语着正要解释一句。 若太子有说想要的意思,那她肯定分。 然而恰在此时,沈明承风风火火地踏进了藏书阁,“见过太子殿下。” 沈明承嗅着味了,目光瞬间落在小妹手中那油纸上,“分哥哥一块。” 沈芙弯起眼睛,正将手掌心朝沈明承伸去。 贺兰昭黑沉的视线落在沈明承的手上,却是在朝沈芙说话。 他说,“孤想尝。” 沈明承怎么可能跟太子抢食,他还未来得及伸的手没了再伸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太子从小妹手中连着油皮纸一起接过那最后一块炸蜜果。 贺兰昭并没有当场吃的意思,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将打开来的油纸折起来,严严实实包好那最后一块炸蜜果。 就像在对待什么弥足珍贵的宝物似的。 ※ 太子一出宫,整个东宫最大的就是雪球了。 王公公苦不堪言地整个上午都跟在雪球屁股身后转悠。 “嗳哟,祖宗这个不能摔。” “嘭——” “呀呀呀,雪球祖宗,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可千万不能挠了。” “刺啦——” “这个小木箱千万不能掏开……” “喵呜——” 王公公微微抬起手臂抹着头上的虚汗,见雪球突然听话,没有再伸爪掏箱,终于松了口气,“这可是殿下最在意的箱子,还 是雪球听话,知道不能……” 王公公还没来得及喘气,顿住动作的雪球愈发变本加厉地掏着,一件隐约是镶着绒毛的红色披风都快让雪球嗅着掏爪掏出来了。 “这可千万不行。”王公公赶忙匆匆地盖实小木箱推回原处,语重心长地朝正喵呜着的雪球说话: “今日太子心情不错,雪球你乖乖的,这样殿下肯定更高兴了。”王公公想着今日难得出宫的贺兰昭,再次感慨不已。 心想,等太子回来之后,心情肯定更上一层楼。 王公公对于眼下雪球闹出来的狼藉无奈摇头,吩咐下人好好收拾。 养熟之后的猫都这么闹了吗? 前些日子的雪球难道都是在憋着性子? 也着实是难为雪球了。 王公公听太子回宫了,笑呵呵地站在书房门口等太子的身影出现。 第35节 第一眼,太子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不见了。 第二眼,太子的手中似乎多了一个油纸包。 第三眼,太子冷淡神情之中似有不虞之色。 “殿下您回来了?”王公公余光瞄向后头,好在下人的手脚动作快,雪球胡闹出来的狼藉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嗯。”贺兰昭的手指微微摩挲着滑腻质感的油纸包,炸蜜果的味道若有若无飘散。 王公公嗅着了一点甜味,但没有多问。 见太子神情不虞,还想多嘴询问如何的念头压了下去,只斟酌地交代雪球的劣行。 贺兰昭见雪球正窜上了书架空格里缩着,睁着无辜的蓝色眼睛喵呜叫着,眼前又浮起那幕。 贺兰昭淡淡说道,“孤想吃青梅。” 这…… 王公公见太子已经驱动轮椅,背影冷漠地进了书房,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暗自嘀咕着,“这时节的青梅可是酸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这是今天的加更么么哒!(我恨电脑突然黑屏,不然我能准时的呜呜呜 下章太子就要被芙芙哄开心啦。 谢谢一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读者“大橘为重”,灌溉营养液+3 读者“june”,灌溉营养液+2 第37章 、三十七只喵 在贺兰昭手边的白瓷碟上静静躺着颗颗青绿色, 还未能熟透的青梅。 青梅的果皮上还沾了剔透水珠, 若是盛夏时节, 极为生津解渴, 光是看一眼, 都能让人多上几分用膳的胃口。 但是这初春,果子都还没熟透就被摘折下,隔着青绿果皮都能闻着似乎隐隐发苦的涩意。 王公公站在一侧, 余光见太子还真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青梅, 忍不住替太子的牙根直泛酸, 老脸下意识皱了起来。 何必呢, 桃子杏子梨子不清甜吗?怎太子就非要这涩苦青梅。 王公公见太子神情极淡, 咬了第一口还继续咬了第二口,心底纳闷,难不成这时节的青梅早熟了? 王公公小心问道:“殿下, 这青梅, 可还算可口?” “尚可。”贺兰昭平静地抿了一口水, 冲淡口腔中的涩意, 微抬眸,“暗五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王公公道, “说来古怪,她们在十几年前都陆陆续续因突发恶疾而亡。当年皇后极为信任的陈婆子至今下落不明, 可能已经被处理了。” 贺兰昭微微敛眉,说道,“继续深查下去, 当年皇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要遗漏,尤其国舅姜茂瑞那得盯紧,孤觉得此事不简单。” “殿下,难道二皇子他真的……” 王公公不敢再细想下去,急忙道,“还有一事,二皇子近日招揽了一位海岛上的炼丹师,似要引荐给圣上。” 圣上嗜丹如命,哪怕正值壮年,仍竭力追求长生不老的丹药,光是宫廷的炼丹师就有百名,其中高鹤最得圣上宠信。 贺兰昭清楚贺兰胜心中有根刺,当年若不是贺兰峥暴毙,这个皇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在他身上,贺兰胜越在高位越害怕死亡,唯有磕丹药欲求长寿。 然而这世上并未有仙丹,高鹤炼制的所谓仙丹也不过是保护气血的药。 民间许多神乎其乎的炼丹师所炼制的丹药,对身体都是百害而无一益,且犹易上瘾。 贺兰昭微眯起眼,“此事不用管,既然贺兰宝沉不住气,那就随他折腾。” 王公公垂首欲要退下,齐平正上前禀告太子,“这是沈将军要属下亲手转交给殿下您的纸条。” “沈霄?”贺兰昭眉梢微动,接过齐平双手递来的纸条,缓缓展开。 王公公欲挪的脚步立马钉住,心底微有好奇,悄悄瞧着太子慢条斯理展开那纸条时的面色。 似乎,似乎有了点儿笑意? 贺兰昭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声线低哑:“她果然记挂着孤。” 她? 他? 他是指沈霄? 王公公摸不着头脑,沈霄记挂太子,为何能得太子如此高兴。 纸条上的字体乍一看与沈霄大气锋硬的字迹如出一辙,但细看最后一笔都落有小黑点。 这是贺 兰昭任她在手掌心慢慢划字时,意外发现的小习惯。 顾清寻为她取书,可她为的是孤。 贺兰昭唇线微微一动,男人平静的眸色无端给王公公一种孤很高兴的味道,百思不得其解,“殿下,沈将军可是说了何好事?” 王公公见太子并未有多说的意思,反而提起朱笔似照着纸条的内容另外誊抄了一份,“把这药方给高鹤。” 王公公捉摸不透太子为何不直接将这纸条递给他,而又费事地重新誊抄,闻言颔首,“高鹤先生今日恰得圣上召见,老奴这就去交给他。” 贺兰昭微微点头,视线不经意落在那碟白瓷上的青梅。 这时节的青梅果如王公公所言,涩苦,但入喉不久,竟会冒着丝甜味,令人欲罢不能。 王公公离开之时,余光又见太子食指捻起了颗青梅,不禁轻轻摇头狐疑,难道这青梅真的不酸不涩不苦? 因为太子开口要青梅,于是有三四个宫女摘了一箩筐的青梅,王公公心里实在好奇得紧,顺手拿起一颗,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果皮,没有多犹豫地用力咬了一口。 “嘶!呸呸呸……” 一咬下去,满嘴都是涩苦的汁水,王公公的脸瞬间皱了起来,简直有苦在心中难言,太子不愧是太子,竟能神情平淡,面不改色地慢慢咀嚼这时节的小青梅。 高鹤拿到了这方子,神情微激动地跟着王公公回了东宫,大大咧咧敲门进书房。 “太子,你从哪儿搞来的这方子?”高鹤还是那一身灰白色的道袍,神情激动又意外。 贺兰昭搁下笔,不冷不淡:“嗯?” “这方子我师傅当年提过一嘴,贫道没能记全。没想到今日竟在太子您这给找到了。”高鹤啧啧称奇,果然对治腿疾上了心的太子,行动力都不同以往。 贺兰昭低笑,“这并非是孤找到的。” 高鹤意外,“那是谁?王公公?还是太子麾下卧虎藏龙的能人?” 突然被提及的王公公:“……” 贺兰昭若有所思,在高鹤以为太子并不会告知是何人之时,太子开口了。 “谁,什么?”高鹤的坐姿并不雅观,一个没听清,想搁下腿,差点不慎滑跌在椅子上。 贺兰昭的耐心并未告罄,淡淡地又说了句,“心中有孤的人。” 什么叫心中有孤的人,高鹤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王公公,王公公摇了摇头。 高鹤咂舌着摸下巴,这话他怎么听都不对味,微转的眸光停在了那摆在案桌上,用油纸包裹着,微显突兀的吃食之上。 “太子怎有这几文钱的玩意儿?”高鹤大江南北走得多,不似宫中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贵人,几文钱的零嘴一向都吃得津津有味。 见状,高鹤伸手就想抓来,“太子特为贫道准备的?” 嗅了嗅味,高鹤又道,“是炸 蜜果的味儿,贫道虽不喜这假蜜味,但聊胜于无,在此多谢太子心意。” 啪的一声,高鹤伸手抓拿的手背让狼毫笔杆给敲了一下,硬生生止住动作。 贺兰昭平静地撩起眼,眼风冷锐:“这是孤的。” 高鹤半信半疑,不信太子会吃这玩意。 他看着太子将那油纸打开,里边竟只有那么一小块炸蜜果,少得可怜,高鹤为他之前还想抢食的举措感到羞愧:“……” 太子多年来都有在暗中经营着海外商业,明面上的商铺更是多,怎突然穷成如此,几文钱的炸蜜果都不舍得多买?! “喵!” 书架上蜷成一团假寐的雪球鼻尖轻嗅,突然不及掩耳之势地扑跃而来,快得众人眼前只能闪过一道模糊的白影。 哪怕太子反应速度极快,但等高鹤等人回神过来之时,就见太子那宽大的手掌上仅剩一张孤零零的油纸。 上边的那块炸蜜果让猫儿给叼了去,仿佛不翼而飞,“……” 那只罪魁祸首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三四下就给嚼完,正伸着粉舌轻舔唇边,不知事态之严重,高高兴兴出声:“喵呜……” 哟。 是雪球这倒霉蛋。 高鹤觑了一眼太子冷沉的面容,极有眼色地起身要“跑路”,末了笑呵呵地抛了这么一句,“太子胸怀宽广,依贫道来看,定是不会跟只猫儿计较吧。” 王公公眼皮直跳,这高鹤先生说话怎么故意这么气人,没见太子那瞬间黑沉的眸色么?! “太子……”王公公小心出声,想说他也该退下了,试探道:“那老奴也退下了?” 贺兰昭慢慢将那油纸攥成团,没让王公公退下,淡淡吩咐道,“让人准备一碟雪球近来嘴馋的黄鱼干。” 王公公疑惑了一下,又听太子淡声继续说道,“拿在雪球眼前晃,馋它,但不准给它。” 王公公下意识看向一脸什么都不知道雪球,暗叹殿下真狠,雪球终于遇到治它的人了,“老奴这就去准备。” ※ 京城有名的成衣铺云瑶阁又派了几位姑娘前去让沈家贵女试样衣,一改再改,力求将手中那匹难得的香云纱,在贵女身上设计出惊人的绝艳之色。 若她们云瑶阁设计的成衣在京城贵女圈上大放异彩,那她们云瑶阁的生意更能蒸蒸日上,抢来对家水瑶阁的生意。 “贵女辛苦了。”云瑶阁的小姑娘并非有心刁难,而是在追求极致的精益求精。 怎样让贵女的脖颈线条优美,怎样的剪裁可以更突显贵女的腰身,若是贵女轻抬起手时,纱袖又要有何种效果。 一刻钟的时间里,光是频繁换样衣,就够呛,更不提云瑶阁的人时不时让沈芙做出仰头,转身,伸手,低头等一系列动作。 杏雨送走了云瑶阁的人之后,回屋就见小姐小口小 口地抿水喝,苍白的脸色微有薄红,挺翘的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姐是不是很累。”杏雨安慰道,“累这一时,美则一世!” 杏雨一说,停不下来了,“上次我遇到了林姑娘身边的采薇,她非说小姐肯定长得丑,故意用身体推脱,多年来都不敢露面,不信我说小姐你漂亮得跟天仙一样,这次一定要让她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第36节 林姑娘是谁? 沈芙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见杏雨气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没跟人吵起来吧?” “那,那当然……”杏雨小小声,低头懊恼:“当然,有了……” 沈芙微微弯起唇,“吵就吵了,但是杏雨你知不知道,生气容易长皱纹哦。” “!”杏雨吓傻了,惊慌道,“那是我半月前生的气,长没长?小姐你快帮我看看,我不能被采薇比下去!” 杏雨认认真真照了照铜镜,见小姐有些乏了,立马放下铜镜,“小姐要不要小憩一会?” 等沈芙上了床榻,杏雨将帷幔放下,掩上门之时,不忘摸了摸脸,还好还好,脸还是光滑的。 ※ 沈芙觉得她又梦魇了。 不然为什么她一睁开眼睛,见到了王公公……?! “喵呜?”沈芙疑惑地出声。 王公公举着碟子的手早就泛酸了,雪球蹦跳吵闹的劲儿实在厉害,他差点就要让雪球得了逞。 难得见雪球又安安静静,那漂亮剔透的蓝眸似乎还有迷惑之色。 王公公的心蓦地一软,好声好气地说道,“雪球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太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狠心对你。” “喵?”啊? 沈芙耳朵轻轻一抖,仰眸看向苦口婆心的王公公,神情愈发迷惑。 “不是老奴心狠不愿意给你吃,是太子不让。”说着,王公公怕眼前的雪球是在故意装乖迷惑他,防备地将手中的黄鱼干又举了举。 “……”沈芙鼻尖轻嗅,还真有小鱼干的香味扑鼻。 原来梦能这么逼真?就连小鱼干的味道都跟真的一样?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沈芙沉浸在她的思绪当中,王公公手中端着的那盘黄鱼干一时犹如打入冷宫的妃子,失了宠。 王公公一时心理落差极大,雪球怎么突然失了兴趣,这黄鱼干不香么? 冷不丁没听见雪球的喵呜声和王公公的叫苦连天,一直都在内室的贺兰昭缓缓推动轮椅出来。 贺兰昭问,“怎么了?” 王公公循声扭头看向太子,又看了一眼没能得到黄鱼干而自暴自弃,失了魂的雪球,说道,“雪球可能一直没吃着黄鱼干,生闷气了。” 生闷气? 被点名生闷气的沈芙:“……” 沈芙听见贺兰昭的声音,并未立即扭头看向他,而是瞅了一眼王公公,他是怎么睁着眼睛,说她生闷气的? 不论是小鱼干的味道,还是王公公的说话逻辑,以及贺兰昭的声音,一切都不似是做梦做得出的,过于真实了。 所以,她是真的又短暂地变成了猫?! “跟孤生闷气了?嗯?”贺兰昭声线低沉微哑,说话时的热气无意地轻轻扑洒在了沈芙敏感的耳廓边。 久不见雪球出声,贺兰昭一低眼,就见雪球头顶那对小三角形耳朵抖得厉害。 仿佛带着羞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太子,很是努力地为自己抠糖吃。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们: 读者“时光迷”,灌溉营养液+1,读者“野气”,灌溉营养液+8 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5 第38章 、三十八只喵 贺兰昭俯下身, 伸手将雪球抱进怀里, 只见雪球随着他的动作而仰睁着那双浑圆柔媚的冰蓝猫眼, 心虚晃动着的视线微落在他的下颌线处。 “喵呜?”沈芙微微张唇出声, 抬爪正想要轻轻戳一下男人的胸膛, 便让贺兰昭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半蜷着,乱动着的爪子。 “喵呜——”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沈芙轻轻眨眼看向贺兰昭,只觉得贺兰昭的眼底似染上了深色。 那清淡的中草药香气微萦绕在贺兰昭轻嗅就可得之处, 时而浅淡又时而馥郁, 仿佛跟在闹脾气一样。 贺兰昭细长的手指轻揩过沈芙的耳廓处, 泛起极淡的痒意, 令沈芙忍不住又轻轻地颤了颤耳朵尖。 沈芙低下小脑袋避开男人拨弄她耳朵的手指, 委委屈屈地呜咽:“喵呜。”不要摸我耳朵了。 见男人的动作不停,沈芙又偏过头,喵咪着不满控诉起贺兰昭:“咪!”痒。 贺兰昭见沈芙连委屈都是这般的可爱, 蜷起的指尖微痒, 但还是顿住了动作。 他不经意地撩眼问道, “下次还这样不乖么?” 给那什么顾清寻扶梯子, 仰头满心眼看他,真当孤是死人?! 还有递手帕、任他喊沈小妹, 那什么顾清寻哪有孤与你亲近,嗯?! 沈芙结合不久前王公公跟她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又听贺兰昭此时的问话,心想,她这是穿回来给雪球背黑锅的了, “……” 行趴。 “喵呜?” 沈芙故意压折小耳朵,她身后的白色蓬松尾巴轻轻曳着,尾巴尖微微卷翘起来。 转过头看向贺兰昭的脸上写满了无辜的迷茫之色。 贺兰昭唇线轻掀,见沈芙满是撒娇和抵赖之色,屈指轻抵于雪球微凉的粉色鼻尖之上。 男人这一突然的举动,让沈芙下意识眨动湛蓝的双眸。 沈芙想要躲开但还是没有躲开,只轻轻喵呜了一声,柔软的尾音似有疑惑之意。 下一秒。 她的鼻尖猝不及防地让贺兰昭屈起的手指指节微微一刮,而后又轻点了几下。 贺兰昭的唇线偏硬,面容淡漠,做起这状似惩罚雪球的举动时竟有着意外的,难以言表的温柔。 男人正低垂的细密眼睫将他的所有眸色微微遮掩,敛尽。 所以。 这…这算是对雪球消气了? “喵呜。”沈芙想了想,掏爪慢慢地勾住贺兰昭散漫搭垂在膝上的修长手指,蜷缩着爪子将他的细长手指揣着一块。 然后,沈芙仰眸朝贺兰昭乖软地眨了眨眼睛,并不知她哄人时的眼神有多柔软烂漫:“喵呜。” 王公公心想,果然解铃猫还须系铃猫。 瞧瞧,惹殿下生气的是雪球,哄殿下高兴的还是雪球,谁能想到一只猫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竟然能重到如此 地步。 他手中这盘黄鱼干肯定不需要多久,很快就能落入雪球的口中了。 几乎是在王公公浮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果然就听太子开口命他将那盘黄鱼干递上前来。 黄鱼干散发的味道很香。 沈芙轻轻嗅了嗅,抿了抿唇,她竟然有点想吃。 转念又想,沈芙并不想让她白绒绒的猫爪给沾了油光,于是只微微伸舌舔了舔唇边,克制且冷静地移开了目光。 沈芙想,还是等雪球回来的时候让它亲自吃吧。 小鱼干的味道对于是人时候的沈芙来说,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但她现在变成了雪球,总归还是有这么一一丢丢的诱惑力。 嗯。 真的就这么一一丢丢的诱惑力。 犹豫着,那小鱼干的味道仿佛像是突然凑近在沈芙的鼻尖一样,香味愈发勾人。 “喵呜?”沈芙一低眼,就见贺兰昭骨节分明的食指和拇指捻起了一只小鱼干递来她的唇边。 男人神情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他洁净的手指因此沾了油光。 王公公早已见识过了太子眉头蹙都不蹙,纡尊降贵地为雪球剥虾之举,眼下太子仅是亲自捻黄鱼干喂食雪球,王公公并不大惊小怪。 他的心底已难再起波澜,眼神麻木地盯着地面。 “喵……”沈芙见贺兰昭都亲自投喂到她的唇边了,于是意思意思地就着男人的手指,细嚼慢咽起来。 贺兰昭冷硬的唇线微弯有愉悦的弧度,光是见沈芙慢慢咀嚼,偶尔伸出淡粉色的柔软舌头舔唇,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充斥于他素来平静的心神。 于是,男人捻起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鱼干投喂沈芙,没多久,白瓷碟瞬间空盘。 见状,贺兰昭的眼底微有遗憾之色,也担心过犹不及,止住了投喂,在侍女端来的铜盆中净了净手,皂角的淡香沾于男人的指尖。 男色惑人。 沈芙一开始真的只打算浅尝辄止。 偏偏贺兰昭那修长如玉石的手指总一只又一只地为她的唇边递来小鱼干。 若她多犹豫,男人深邃的黑眸便直勾勾地盯着,让沈芙鬼使神差地又张唇咬了上去。 “喵呜。”沈芙舔了舔唇,在贺兰昭的怀里微微翻身,露出柔软的,又有点圆滚的毛绒绒肚皮。 贺兰昭宽大的手掌自然地覆在其上,淡淡的皂角香有着薄荷的凉气,有点好闻。 男人的五指湮没在雪球蓬松的肚皮绒毛中,轻摸慢揉着,促进消化,避免胀气。 “喵呜!”沈芙身后蓬松尾巴微摇动的弧度渐渐放慢,漂亮的猫眼随着她打哈欠的动作而蒙上一层水汽,似烟笼寒水。 贺兰昭看出她这是困了,低头与沈芙的鼻尖相对,低声问道,“困了?” 第37节 “咪。”沈芙犯困时奶气的闷哼如撒娇。 沈芙又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但却是摇着 头,疑惑歪头:“喵呜?”她好像是困的,又好像不困的。 她听见贺兰昭清冽的声线落在她微颤的耳廓处,“要在孤怀里睡,还是要床榻上?” 贺兰昭耐心地低声,声线磁性:“嗯?” “?!”沈芙眨眼的动作一顿,淡粉的猫唇动了动,愣是忘了要怎么喵呜出声,满脑子都是男人磁性性感的声音。 喵呜——为什么这个男人对着猫都能这么苏。 沈芙盯着贺兰昭幽微漆黑的眼眸出神,小爪子无意识地轻轻勾着贺兰昭暗金玄袍上,金线绣成的蟒爪。 而贺兰昭细长的手指则顺着猫咪的眼窝泪痕处,揩走了她眼尾处沁出的水色。 微捻指腹,并未有湿润之意,那水光似是她琉璃猫眼中流转的光泽,而非真正的水珠。 沈芙愣神之余,瞥见东宫太子内室的床榻之下有一个似乎是被人仓促推进去的小木箱,并没有落锁,盖得并不严实,露出一块镶着白色绒毛的深红色小兜帽。 仅仅这么一眼,沈芙并未能完全看清它的款式,但隐约可见是小女孩才能穿戴的披风。 沈芙突然想起来,因为她打娘胎出来身体孱弱,极易生病,所以娘亲给她准备的披风都是深红色。 说深红色能逼出她身上的病气,保佑她的心肝一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而这个习惯,直到她长大了仍是这样,沈芙所有的披风都是明艳的深红色,而不是素雅寡淡的浅色。 披风的款式来回就这么多种,沈芙一点都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这可能是宫中哪位小公主遗落在贺兰昭这里的。 等了许久,贺兰昭以为沈芙不吭声是睡着了,微微垂下眼眸,就见沈芙在慢慢眨眼,似乎是盯着某一处出神。 男人用手掌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出声拉回她的注意,“嗯?回答孤?” 沈芙很快将那披风抛之脑后,低头轻轻蹭着贺兰昭的胸膛,拒绝正面回答地撒娇着:“喵呜……” 这哪里是清纯猫咪能回答出来的问题?不论答哪一个,潜台词不都是,跟你睡吗! 沈芙轻晃着身后的蓬松尾巴,无辜地抖了抖小耳朵,并不知马甲掉得一干二净,眨眼卖萌起来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歪头着:“喵呜?” 你在小猫咪面前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贺兰昭没有拆她的台,顺着她迷茫眼色,替之回答,“那就在孤的怀里。” 沈芙让男人长臂一揽,箍在怀中,蜷缩成一个雪白团子,软乎乎的一团,柔软如云。 似乎,那熟悉的困意又席卷而来,沈芙眨了眨眼,差点觉得她眼花了。 她的眼前似是贺兰昭的玄袍,又似一抹淡粉色的帷幔。 远处低头站着的王公公并不知他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 他只知看殿下与雪球亲昵,心底仿佛含了糖一样 甜滋滋,嘴边笑容无声地扩大了又扩大。 王公公笑眯的眼睛起初都成了一条细缝,但突然张大了眼睛。 雪球突然轻轻甩动脑袋,精神气十足地想要挣脱开太子箍紧的手臂,前后的无情翻脸变化,王公公只觉得他心底仿佛含了药汁一样苦涩,一点都不甜滋滋了。 贺兰昭微蹙眉心,神色淡淡地摸了摸雪球的小脑袋,箍紧的手臂微松,放开了雪球。 王公公眼睁睁看着雪球跳上案桌,低头认认真真嗅着那还没来得及撤下,之前放着黄鱼干的白瓷碟。 雪球似乎在怀疑猫生,掏出爪子扒拉着空碟,喵呜了几声,又似乎恍然大悟地瘫坐在案桌,深沉严肃地盯着它柔软的肚皮,偶尔出声:“喵呜?喵喵喵?” 王公公心底一阵纳闷,就听太子的声音似含有极淡的笑意,“让人端碗羊奶给雪球,孤得补偿它。” 补偿? 补偿什么? 王公公恍恍惚惚地退出内室,将太子的吩咐转身交代给膳房的侍女下去准备。 直至雪球开心伸舌舔羊奶之时,王公公仍是满脸的不解和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王公公搁现代,就是磕cp的一员,以及太子你对“吃播”的力量一无所知(doge脸 太子是真的小心眼,嗯! ps:我觉得很明显啦,太子小时候遇见过芙芙,他记得,只是芙芙不记得了233 谢谢以下为雪球提供一碗甜滋滋羊奶的宝宝们: 读者“elegant”,灌溉营养液+1,读者“大橘为重”,灌溉营养液+5 读者“不藤柯北”,灌溉营养液+20,读者“xxxx”,灌溉营养液+1 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3 第39章 、三十九只喵 经由这几次, 沈芙发现只要她睡着, 都能短暂地穿回雪球的身上。 交换的契机沈芙并不清楚, 但总归只是发生在睡梦中, 等她再醒来时一如寻常。 于是沈芙犹豫地想了想, 还是没有打算告诉大哥二哥他们,这只会徒添他们的烦恼。 沈芙出神多久,沈明承就幽幽盯她多久。 他在沈芙的眼前伸手挥了挥:“芙芙……?” 沈明煦见小妹从午间小憩醒来之后, 陪他们说话时便一直约有心不在焉之色。 难不成梦魇了?还是有心事? 在沈明承说话的时候, 沈明煦自觉地伸手将沈芙眼前那盏凉了的茶水倒了, 又重新斟了杯热茶搁在她眼前。 袅袅的水雾微微蒙在沈芙的水眸上。 沈明煦出声问道:“茶水都凉了。在想什么?” 沈芙抿了口茶, 只略微弯眸摇头, 神情诚恳地看向沈明承和沈明煦:“哥,我没想什么。” “真的?” 沈明承狐疑,故意不高兴地说道, “那芙芙你刚肯定又没认真听二哥说的话了, 是不是?” 沈芙眨眼, 乖软出声:“我认真听了, 真的。” 沈明承满脸不信之色,“那芙芙你说, 二哥刚都说了些什么?” “……”沈芙弯起唇朝沈明承软软一笑,手指微微搭在桌沿晃动。 沈明承见此还有哪里不明白, 看了一眼沈明煦之后,清了清咳说道,“太子前些天, 把一个贴身大侍女送给了国舅爷。” 沈明煦补充道,“听说是因为国舅爷夸了一句那大侍女国色天香之姿。” 碧落? 怎么可能? 沈芙微微诧异的神色落入了沈明承的眼底,于是沈明承又赶紧加了把火,添油加醋下结论: “所以芙芙你看,太子为了讨好国舅爷,伺候多年的侍女都能眼睛眨都不眨的就送出去。依二哥看,太子就算有心爱之物,都能拱手相让。” 沈明承朝沈明煦挤着眼。 沈明煦见此沉声附和:“对,二弟此话有一定道理。” “嗯……”沈芙心想,难怪她好久都没有在东宫看见碧落了,但是这发展怎么跟那小说不一样? 沈明承皱眉,小妹的反应不应该是这么平淡,“小妹,二哥刚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 沈芙认真点头,杏仁眼明亮:“有的。” 沈明承还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觑见小妹认真点头的神情,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只仰头喝了口茶。 既然小妹说有,那就便是有听进去了,他今日这一番话肯定有用! ※ 碧落被送去国舅爷那儿已好些天,东宫并未有特意隐瞒,反倒是国舅爷姜茂瑞那里不知为何瞒得严严实实。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得了风声的所有官员都在奉承国舅喜得美人。 一下子人尽皆知 。 贺兰昭听见王公公说这几日姜茂瑞频繁出入坤宁宫,微微勾起唇,对之前的计划兴味索然,只淡淡解释说道,“孤没了那个耐心。” 没耐心? 王公公不信太子没耐心,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将碧落放眼皮子底下不仅能麻痹探子,更容易放长线钓大鱼,可这一遭,可能又要再次敌暗我明,但总归这事不容王公公他们置喙。 “二皇子引荐的炼丹师在面圣了。”王公公得了眼线的消息立马压低禀告,“那炼丹师似乎还真有点本事,几颗神药就让圣上当场龙心大悦封了官,听说官职与高鹤先生同品阶。” 高鹤气得拂尘直捶胸,再次踏足东宫,逮着侍卫道,“就你了,去帮贫道跟太子通禀一声。” “殿下,高鹤先生求见。”被高鹤逮着的侍卫尽职尽责地来书房禀告。 王公公欲再说些什么,见太子示意他退下,心知太子与高鹤先生有正事要紧,没多耽误。 他原先还想多跟太子提一嘴沈姑娘明日要参加春日宴,但眼下,这似乎不值一提,便没再多言。 贺兰昭待王公公退下之后,笑意微淡地低语,“他怕是在贺兰胜那吃瘪了。” “太子,气煞贫道了!”高鹤得了召见,撩着道袍直冲书房,“贫道可是师傅唯一亲传的闭门弟子,圣上竟让那不入流的宵小与贫道相提并论。” 贺兰昭眉心微微蹙起,“是何神药?” 高鹤轻嗤,“贫道看来,定是高明的五石散。那宵小倒也聪明,瞒过了太医,贫道要不是舌头灵,也要被哄骗了。” 高鹤一尝味,便跟那炼丹师争执起来,这种祸害龙体的丹药怎么可以入了圣上的口,哪知那炼丹师死不赖账,更说由圣上食了再定夺。 丹药一入口,圣上只觉心旷神怡,筋骨活络,并未有上瘾的症状,笑呵呵说他高鹤也有走眼的一天,直接封了这宵小极大官位。 贺兰昭见高鹤如此跳脚,平静说道,“孤说了多次,就随他们折腾。贺兰胜信的是丹药,从来都不是你高鹤,也不是那个炼丹师。” 高鹤喝了口茶水润喉,盯着贺兰昭叹道,“贫道就知,太子无情。” 贺兰昭不置可否,“嗯?” 顿了顿,心头降了火气的高鹤不禁摇了摇头,视线正好落及那蜷缩在太子怀里的猫,朝贺兰昭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孤有事相问。”贺兰昭揉了揉怀里睡得正香,顺毛时低低呼噜的雪球,眸色微深。 第38节 高鹤伸了伸懒腰,“太子尽管问,贫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当年与孤提过的以魂养魂,究竟是何?” 贺兰昭记得当年高鹤为了接近年幼的他,表效忠之心,时常将随高慧大师一起的所见所闻当趣事来讲述。 “太子怎么突然对这有了兴趣?” 高 鹤心想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大大方方道,“贫道在高慧那学艺不精,也只知皮毛。这人的魂魄可玄了,以魂养魂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贫道也不知,有,那也便是这世间千万里挑一。” 贺兰昭撩起的眼眸正要冷淡垂下,就又听高鹤急匆匆补充,“太子这就不听了?” 高鹤滔滔不绝,“若这是真的,贫道仅知这养魂的两方,若一方的魂体出了意外,另一方绝对无法独善其身。殿下肯定知这天底下不可能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儿,太子你说这圣上怎么偏……” 贺兰昭手下的动作突地顿住了。 高鹤越说越觉得脖颈一冷,抬眼就见太子漆黑眼眸,话登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直觉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太子,贫道突然想起还有丹要炼,告辞!”高鹤生怕太子是在记仇他午间那话,还是早溜实为上策。 ※ 天色暗得已有疏星满空,月上树梢。 沈芙站在窗前,极淡的月光洒落在她伸出的白皙指尖上,淡粉的指甲盖莹润透亮。 杏雨端着铜盆敲门入屋,就见小姐正小心翼翼地戳着那根直挺挺的小绿草,纳闷就这么一株草有什么地方值得小姐每天都不假他人之手地认真侍养? 沈芙的视线落在洗髓草的根部,小声嘀咕,“好像淡了一些?” “什么淡了?”杏雨放下手中的铜盆,“亥时一刻了,安宁郡主的春日宴是巳初,小姐明日还得早起来梳妆打扮呢。” 沈芙知道杏雨这是在催促她早点就寝,她今晚比平日就寝要迟了一个时辰。 直至上了床榻,帷幔落下,烛火瞬灭之时,沈芙仍在一片漆黑中睁着清亮的杏仁眼眸,她怕一睡着,一睁眼又成了雪球。 眼皮变得慢慢沉重,还想撑着不睡的沈芙在隐隐约约快要熟睡之时心想,变就变吧,她终究还是扛不住睡意。 王公公站在书房门外,来回走了几趟,并未注意到他晃悠的影子被外边挂着的宫灯清晰地映于太子书房的门板之上,尽收眼底。 齐平毫无声息地走上前之时,王公公反倒被吓了一跳,低低嗬了一声,“齐侍卫怎么出来了?” 齐平只说太子让他喊王公公进去。 闻言王公公动作极轻地开门迈步,就见太子仍保持着自高鹤先生离开之后的冷淡神情及端正身姿。 “在外边晃什么?”贺兰昭松开手中的毛笔,怀中的雪球瞅准了,正欲掏爪拨弄,让贺兰昭捉了住,抬眸看向王公公。 “亥时三刻了。”王公公提醒道,“太子可要准备就寝了?” 王公公见太子没吭声,烛火跳动的焰光衬得太子的眼眸愈发幽微,他正盯着怀中掏爪闹腾的雪球。 太子的视线微沉,似在等什么。 王公公陪着太子左等右等,忍着漫天哈欠,直至闹腾 的雪球都悄无声息睡着了,才等到太子低冷吩咐,“孤回内室,将书房的烛火灭了。” ※ 沈芙可以说是一觉好眠,直至天边翻起鱼肚白,被杏雨和其他婢女的推门走动声所惊动,而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昨晚,似乎并未变成雪球。 沈芙低眸,任着杏雨梳绾她的一头乌黑长发,梨花则在替她描眉,其他婢女又是忙递胭脂水粉,又是虚虚比着首饰,搭手帮沈芙换上那袭淡紫丁香色的云纱裙。 “今日暖和,小姐就不必穿戴披风了。”杏雨探头瞧了一眼外边,云朵一点都没有被风吹动,隐约要出阳了。 沈芙闻言轻轻点头,就听清脆且不停响着的叮当声。 她这才朝铜镜中望去,只见杏雨在她的乌黑发髻中插了六支三叉的流苏金钗。 “这六支取下来吧。”沈芙见杏雨惊讶之色,弯眸道,“换那支蝴蝶步摇怎么样?或者只保留三支流苏钗?” 杏雨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满意这流苏金钗,这六支流苏晃动出的金色光泽衬得小姐的脸蛋小巧,肤如雪白,映着点染淡红的唇色愈发楚楚动人。 待依小姐所言,杏雨取下三支流苏金钗子,瞬间与之前六支流苏钗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少了几分喧宾夺主之感,多了几分惊艳动人之色。 杏雨惊诧不已,干脆将那三支流苏金钗子也都取下,换上小姐所说的那一支样式虽繁,但坠有细细流苏的蝴蝶步摇之时,心微跳得快了起来。 她的视线好几次都忍不住多停留在沈芙的脸上。 她所选的那套流苏钗虽显得小姐娇美,但远不如这支蝴蝶步摇。 这蝴蝶步摇插在小姐的柔顺乌发之中犹如点睛之笔,它是点缀小姐的美,而不是夺艳。 杏雨一直都知道小姐生得极为动人,即使因为病弱而使面容苍白,微有恹色,但都难掩她脱俗的美貌。 这正是杏雨一直都敢有底气跟吹嘘是京城第一美人的林姑娘身边的采薇争论的理由。 那林姑娘她见过,一点都比不上自家小姐。 杏雨脸微微泛红,眼神晶晶亮亮,“小姐这么好看,春日宴上,肯定所有的儿郎都会盯着小姐看。” 作者有话要说:春日宴上太子跟芙芙又可以培养感情啦。 ps:高鹤那话简单来说,就是如果雪球出事,芙芙也会出事,所以太子神情不太对。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呀: 读者“崽崽”,灌溉营养液+10,读者“易烊千玺的女人”,灌溉营养液+1 第40章 、四十只喵 这日天色尚早, 京城青石板路上便马蹄声阵阵, 不仅有贵女出行的宝马雕车络绎不绝, 还有许多骑马赴宴的翩翩少年郎们。 京城但凡消息灵通之人, 都对安宁郡主举办春日宴一事微有耳闻。 即使心有准备, 但一时见到这幕京城贵胄出行的热闹之景,都不禁多瞧上几眼,偷偷指着驶过的马车品头论足。 “现在这辆是左丞相府的马车。” “刚过去的是林太傅府上的马车。” “……” “那这辆呢?我怎瞧着像是沈将军府上的。” “可若是那两位公子定是骑马, 老兄你给看花眼了。” “那为何不能是沈家那位嫡女?” 接头交耳的低低人声被哒哒作响的马蹄踩散, 何况还落下了严实的车帘, 外边说话人的动静更是难以清晰地纳入耳畔。 沈将军府的马车行驶得较慢, 杏雨陪坐在沈芙的身侧, 只要小姐一个蹙眉,立马扬声让马夫再慢点儿,紧张得犹如是在对待易碎的精美瓷器。 她们出门虽早, 但速度一慢下来, 其他贵女的马车都陆续地一辆辆越过了她们, 竟一时孤零零地落至了最后头。 “不用这么慢的。”沈芙知道杏雨是第一次陪自己赴宴, 紧张小心在所难免,特意挑了一块果脯让杏雨压惊, 轻声问道,“我们会堵住其他人的路吗?” 杏雨乐了, 说道:“不会的,这路很宽,说不定现在是我们在最后面了。” 江荣恒和庄鸿的手边都悠悠地拉着缰绳放慢马步, 并不急着夹紧马肚上前超过那几辆零星的宝马雕车。 抬眼微微眺望,江荣恒隐约可见不远处已有几辆马车率先抵达。 更有几位纵身跃下马身的青衫公子们正颇有风度地礼让贵女们先行上前入席。 “这一路怎么都不见明承?他不是说……”庄鸿正嘀咕着,就见他身边的江荣恒突然夹紧马肚,姿态风流,“我说怎不见明承,好家伙,他竟然坐了马车?!不行,我得好好取笑一番。” “江兄?!”庄鸿还未来得及听清楚江荣恒的话,就见江荣恒极为快活,英姿勃发地叱马冲上那架沈将军府的马车,在之外侧并驱。 沈芙正微微弯眸跟杏雨低声说话,她眼前的车帘骤然让人掀了起来。 她因受惊而怔圆的杏仁眼对上一双满是调笑的桃花眼。 “沈明承你竟然……”江荣恒就着掀帘子的动作,一时怔怔地盯着沈芙看,他嘴边的话一下顿住了。 “你个登徒子!怎敢掀我家小姐的车帘?!”杏雨又气又惊,伸手就要将车帘扯下,偏偏那登徒子手上将车帘抓得更紧了。 江荣恒的视线紧攥于沈芙身上,略有失神。 庄鸿还未夹马上前,就见江荣恒被那沈将军府马车的随行侍卫拔刀围 住,急急忙忙一通高声直呼道,“刀下留人!那是户部尚书的江公子!不是贼人!与你们二公子是好友!” 江荣恒眼睛一点都不舍得眨地盯着眼前人,呼吸一窒,艰难开口解释道:“在下无意冒犯,更无意惊扰姑娘,我、我只是以为沈兄在这辆马车……”上。 唰的一声,杏雨重重地从他手中夺过车帘落下,将他未能说完的话生生阻断与帘外,更是立马出声让车夫驾快一点,好远离这登徒子。 庄鸿策马上前,神情|欲言又止:“江兄你……” 江荣恒正微微摸着胸口,他心悸得厉害,喃喃道,“我怎么就忘了告知她我的名字。” 庄鸿翻了个白眼,“江兄,我话都没说完,你怎么就给跑了。” 江荣恒如梦初醒,侧眸问道,“你那时要说什么话?” “我正要跟你说,明承让我们帮忙照顾他小妹,莫要让人欺负去了。”庄鸿嘴角微抽,“这结果倒好……”江兄你直接成第一个欺负人姑娘的了。 当然,这后半句庄鸿没敢讲出来,他怕这头让江荣恒揍,后头又被沈明承揍,这摊上的都什么事儿啊。 杏雨心有余悸,认认真真瞅着沈芙,“小姐,你刚是不是被吓到了?” “还好。”沈芙又递了块果脯给杏雨压惊,“就突然被他掀车帘的时候。之后他不是及时道歉了?我觉得可能是闹了乌龙了。” 沈芙还记得他结结巴巴说以为沈兄在这辆马车上时的神情并不作伪,可能真的与大哥或者二哥交好。 杏雨盯着手中的第二块果脯,又看了一眼微微垂眼,呼吸平缓的小姐,她怎么觉得,变成小姐哄她了呢? 沈芙她们的马车很快抵达了城郊安宁郡主设春日宴的地方,到处都有郡主派遣的侍卫把守。 车夫将车凳搁好,躬身地在旁掀起车帘子。 杏雨则小心翼翼地扶着沈芙踩稳车凳的三个小台阶,将那安宁郡主的邀请帖子递给领路的侍女。 江荣恒见状则立马甩了庄鸿,急忙跟在她们的身后,也递了帖子,在那气恼的婢女视线下跟沈芙说话,“在下姓江,名荣恒,沈姑娘唤我江兄或者江大哥都行。” “嗯。”沈芙注意到他的脚步始终与她保有风度的距离,热切的眼神里满是真诚,见微知著,沈芙心中隐约对江荣恒有了大致的印象。 江荣恒继续说道,“在下无心冒犯姑娘,当时只以为是沈兄赴宴。我与明承是多年好友,沈妹你一定听他提过在下吧?” 沈芙想了想,并未撒谎地如实道,“我未曾听二哥提及你过。” “……”亏我还与沈明承沈明煦兄弟俩一块合伙办商铺,竟然都不跟妹妹提一嘴他! 江荣恒神色不变,姿态自然,“明承兄特地嘱咐我与庄兄二人要好好照顾你,莫让人欺负 去了。” 第39节 这话一说,杏雨立马神情怀疑地盯了一眼江荣恒,故意压低声音让江荣恒也听见,“小姐,二公子嘱咐顾公子都不可能嘱咐这个登徒子。” 江荣恒和及时赶到而听见的庄鸿:“……” 庄鸿大胆瞪了一眼江荣恒,“让你行事恣意,人姑娘的马车帘子能随便掀的?惹恼了吧。”顿了顿,庄鸿眼神才移开了一些,“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 “是吧。”江荣恒恨不得当下就跑去找沈明承套近乎,有这么一个妹妹竟然藏着掖着,实属天理不容! 沈芙在引路侍女的带路下,丝竹弦乐的靡靡之声飘得近了,她抬眸隐约可窥见春日宴的光景。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株株烂漫的桃花树已有盛开之色,临溪建有亭台,更有大画舫停靠,一众娉婷的侍女从上端着新鲜的吃食前来。 着襦裙的姑娘都纷纷默契地离席凑成小圈子说话,眼神时不时落在了对面席上似乎同样时时看向她们的隽秀公子们身上。 张张方形的黄梨木桌隔着不大的距离排着,单人单桌,桌下放着一张软垫。 男女不同席,但就安排在女席的对面处,下边的那块空地上,乐师们正专心演奏丝竹管弦之乐。 而正在低声窃谈的众人,见有人突然半晌不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一处看,下意识顺着其视线望去。 除了丝竹管弦之乐,人声突然安静失语了一瞬。 齐齐在想,这是哪家贵女,竟生得如此惊人美色。 而这等姿色,她们在京城多年,竟都未有所见,更未有所闻,心底纳闷与惊艳并重。 她雪白的肤色非但没有被身上那袭淡紫丁香色的纱裙压住,反而愈衬冰肌白皙透亮。 淡紫丁香色的纱裙束腰带将她柔弱动人的身形勾勒,广袖口处微露出她的素白指尖,淡红的唇色及青黛间微有病弱之感,但恰好冲淡了过于姝丽之色。 那双抬眼望来的漂亮杏仁眼泛有清软水光,琼鼻菱唇,浓密如鸦羽的眼睫轻颤时,众人只觉心头跟着一颤。 终于有人回神出声,满是震惊:“这京城,竟还藏有这等绝色!” “这可是太傅之女林姑娘?”有不知所以的人低声询问,他只听闻名气极大的林芝芝姑娘为京城第一美人,眼下突然闯进了这抹姝色,只以为这就是林芝芝。 “林姑娘早来了。”有人悄悄示意,“那一袭素白纱裙的就是。” “那我怎瞧着……”对贵女们的长相品头论足总归不是件符合他们身份的事情,问话人讪讪隐去了他后半截话头,但心中各有定夺了。 林芝芝身边的采薇在瞧见杏雨出现,再落及杏雨身边那女子之时,神情微变,几乎清楚了她的身份。 林芝芝的神情并不怎么好看,她隐约感受得到周围人对她投来的视线,仿佛在说,你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恐怕要易主了。 这让她又难堪又嫉恨,无法同身边其他人那样纯粹欣赏,眼神愈发挑剔,看哪儿,哪儿都能被她在心里挑出错来。 林芝芝微微死咬着的下唇落了点血印子。 采薇犹豫地看了一眼神情并不好看,对相貌格外看重的小姐,又看向正好朝她看来的杏雨,低低跟林芝芝说话,“小姐,她好像就是沈家的嫡女沈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漂亮的芙芙~ 太子太难了,只能下章见了qwq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们: 读者“穆回”,灌溉营养液+10,读者“白昼为焚”,灌溉营养液+2 读者“我是蓝”,灌溉营养液+3,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5 读者“易烊千玺的女人”,灌溉营养液+1 第41章 、四十一只喵 采薇只用着她跟林芝芝所能听清的声音说话, 但抵不过离得近的其他人耳力好, 被隐约听见了零星词, 瞬间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家?是我知道的那个沈家吗?!” “安宁郡主竟未给我们透露点口风。” “我还信了最近那传闻……” “走走走, 她入座了。” 最近那传闻…… 采薇下意识瞟了一眼林芝芝, 见其他姑娘都纷纷亲昵地互相挽着手,上前围住刚入座不久的沈芙说话,于是小小声说道, “小姐, 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林芝芝不久前感了风寒, 妍丽的面容沾了点病弱的柔感, 许多人拿她与那从未露面、沈府的病弱美人相比, 一气之下,林芝芝吩咐采薇等人拐弯抹角地去抹黑她。 将之抹黑成因容貌丑陋而自惭形秽,故以病为由多年不敢露面现身。病弱美人一说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这与多年来大家所知的内容截然相反, 半信半疑的人很多。 结果……这传闻当下直接不攻而破, 白费她工夫。 林芝芝眼下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懊恼, 垂眼道, “原来病弱美人这传闻竟然是真的。采薇,我们也过去。” 杏雨在沈芙坐在软垫上之后, 弯腰悄声附耳道,“小姐, 杏雨没说错吧?小姐这么好看,果然所有人都在盯着小姐看。” 沈芙闻言微微掀起低垂的眼帘,就见对面聚着的那些男子登时犹如惊弓之鸟, 猛地移开视线,装作与旁人说话,但没多久视线又若有若无地瞟来:“……” 沈芙见此弯了弯眼眸,但很快她的视线让人遮挡,眼前光线黯淡下来。 一众水灵灵的姑娘相携而来,粉裙蓝裙白裙,如花蝴蝶那般蹁跹地站在她的眼前。 杏雨瞧这阵势,以为来者不善,眼神紧紧盯着她们。 江荣恒正光明正大地打着沈明承的幌子,让他们都别惦记沈妹。 他的眼尾余光从始至终都有落在对面,眼见那些贵女们将沈妹团团围住,颇有来势汹汹的为难劲,反手撑桌跃过,低喃,“可不能让她被欺负去了。” “……” “芙妹妹,你这纱裙是哪家铺子做的呀?” “这是香云纱吧。我惠妃姑姑前年也赐了我半匹,一直没舍得用。” “芙芙你用的什么香?味道好特别,有点淡淡的清苦,但闻着舒服。” “那从小喝中药岂不是很苦……” “沈姑娘你也觉得我胭脂好看?这是云仙阁的,我跟你说,她家的胭脂盒花纹特别好看呢。” 江荣恒神情一愣,只听了一点,讪讪摸鼻离开了。 他所以为的来势汹汹,竟然是欢欢喜喜地谈论和分享这些胭脂水粉衣裳香料等琐碎,没有半分勾心斗角:“……” 林芝芝只慢了她们几步, 眼睁睁看着她们以沈芙为中心,聊得热火朝天,从城西的胭脂水粉铺子一直说到城东的吃食铺子。 甚至一个眨眼间,都约好下次结伴出游一事,汪员外之女更是主动提要做东。 “??” 林芝芝自诩与她们熟识,眼下非但无法真心融进她们的话题,更生出了格格不入之感。 想起当初她费工夫交好她们,再看向此刻之景,林芝芝脸上的神情又难看了一瞬。 “芝芝,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有好友撇头无意瞧见,关心问道。 林芝芝轻轻点头,想夺回所有人的注意,虚弱蹙眉,“嗯,身体是有点儿不太舒服。” 杏雨见采薇瞪她,她跟着瞪了回去,再抬眼,就见林芝芝矫情造作的虚弱之态,“……” 若不是她陪小姐多年,清楚真正病弱之态,差点就信了她这番姿态。 所来赴宴的都是大门大户的嫡出贵女们,从小不说娇宠但都是被捧在手心养着,吃穿不愁,地位稳当使她们不兴于成日勾心斗角。 她们清楚赴宴的目的是扩大人脉,是彼此交好而不是结怨。若恰好不合眼缘则客客气气,合了眼缘则热情相待。 总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安宁郡主来了!”有人低呼,纷纷侧身让其走来。 安宁郡主是圣上最亲近的侄女,永安王的长女,其郡马爷为大理少卿。 安宁郡主着一袭华贵的桃色绮罗之衣,挽着的妇人发髻大气繁复,凤眼微挑,端庄大气中隐有女人的媚色,但眼神锐利,使人容易生怯,不敢正视。 “见过郡主。” 安宁郡主走近,目光落在沈芙的身上,眼神放柔和了些许,“眼见为实,沈姑娘果然生得极好,多谢沈姑娘今日愿意卖本郡主一个面子。” “若非身体有恙,臣女一直都想前来赴宴。”沈芙轻声细语,眼神温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臣女心之向往。” 安宁郡主脸上的笑意深了深,只觉得沈芙有着其他贵女身上没有的温柔气息,令人生不出厌恶感。 即使多年因病弱喝药,她身上淡淡的清苦药香反而沁人心脾,在一众甜腻花果香味中独有风情。 安宁郡主难得多关心几句,又道,“本郡主特地吩咐人备了点薄礼。” 沈芙对上安宁郡主含笑的眼睛,微微弯眸,“臣女多谢郡主。” 安宁郡主身后的侍女上前将一个匣子递给在沈芙身后站着的杏雨,而后安静垂首退回郡主身后。 林芝芝眼眸微闪,她常赴安宁郡主的私宴,从未见得有人有如此待遇。 林芝芝心下忿然,稍侧眸看向旁人,只见她们神情自然,最多流露出惊讶和艳羡之色,似乎处于阴暗面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春日宴开席的时辰渐渐临近,下方空地处的乐师 退至一旁,让舞女们缓缓上场。 舞女们蒙着淡粉面纱,眉间点染桃花。 从画舫上走下来的侍女们陆陆续续上新鲜瓜果、糕点、吃食,绿釉瓷的酒器为别出心裁的双嘴执壶。 一为春茶,一为桃花酒。 舞女们的舞姿曼妙轻盈,有人开始捻糕点,饮酒,小声交谈。 “这桃花酒是用冬日贮藏的雪水和新鲜摘下含苞的桃花酿造,并不容易醉。” “等舞女跳完这支春日舞,就要开始击鼓传花了,清婉你说要是传到我了,选饮酒还是选抽竹简?” “抽竹简很有意思的,都是男女对诵。” 许清婉跟身边人说话的同时并未冷落在她身侧的沈芙,特意凑近沈芙轻声咬耳朵,“沈姑娘你第一次赴春日宴,可有不清楚击鼓传花的地方?” 沈芙低眼望着杯盏中的剔透酒水,正犹豫要不要尝一口桃花酒,就听许婉清轻轻问她知不知规则。 沈芙将她所知的与许清婉说来,“鼓声停,手握桃花枝条的人可以选择饮酒,但也可以抽竹简做其上注明之事?” “对,如果选抽竹简,要先从对面席任意选位公子。春日宴的竹简上每年都是对诵关于春日光色的名诗,不过……” 许清婉狡黠一笑,“不过竹筒里都会藏有几支竹简内容是男女对诵的情诗。” 第40节 这就是大德女子最为大胆奔放之处,玩击鼓传花抽竹简,当众与挑选的公子对诵诗词。 尤其若抽中的竹简内容为情诗,吟诵的双方男才女貌,不仅赏心悦目,更是一件极富有诗情画意的雅事。 许清婉若有所思,说道:“可是芙芙你身体不好,桃花酒还能勉强,击鼓传花的那黄酒对你来说太烈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抽竹简了?” 舞女的曼妙舞姿隐约到了尾声之处,已有侍女上前将男女的席位距离拼近,仅隔七八十厘米,正在为击鼓传花做准备。 ※ 王公公总觉得,今日一晨起,太子盯着雪球的视线便微有深沉之意。 贺兰昭屈指敲桌,终于挪开落及在雪球身上的视线,问道:“沈将军今日可有在校场?” “并未,似在府中陪着沈夫人。”王公公一板一眼地答道。 “沈明承呢?” 王公公不清楚太子为何突然关心起了沈将军府的人。 沈将军府除了侍卫外,还有沈霄精训、上阵杀敌过的一支沈家军严守,饶是东宫的探子也都只能摸到其表面。 “沈明承与沈明煦近来似乎一直在忙商铺之事。”王公公一口气将这二人所忙的事情长话短说。 贺兰昭食指摩挲案桌上铺设的宣纸,纸上他只提笔落了一个“沈”字,一一问遍所有人之后,他漫不经心地撩起眼,“那另一人呢?” 另一人? 王公公楞了一下,另一人是谁? 沈将军 不是只有两位公子吗?难道沈将军还有私生子?!这绝对不可能啊…… 贺兰昭唇线微平,见王公公那胡思乱想的模样,语气平平:“王公公你不知孤所说之人是谁?” “沈将军可是有私生子?!”王公公又惊又疑。 王公公见太子神情一冷,自觉说错了话,细细琢磨那另一人是谁,瞬间了然,“太子怎不直接说是要问沈小姐。” 贺兰昭低眼的眸色冷淡,屈指敲桌的动作微顿,心底越发觉得近来的王公公话变得太多了。 “沈小姐她今日赴安宁郡主的春日宴。”王公公低低补了句,“看这时辰,现在可能是在击鼓传花了。” 每年安宁郡主的春日宴都是走这一流程,但凡赴宴几次,闭着眼都能说出这春日宴每一时辰的安排。 先是赏舞蹈,再是击鼓传花,投壶,男子可骑马射猎,女子则沿溪踏青,赏大好春光。 春日宴除了单纯的赏花饮酒吃食听乐外,更着重于贵女们与京城青年才俊能有熟识的机会。 当年安宁郡主便是在春日宴上与郡马爷看对眼,成了桩琴瑟和鸣的佳话。 贺兰昭闻言,微微阖起的眼眸倏地睁开来,眉心蹙起,“春日宴?” ※ 击鼓传花共有十轮,沈芙病弱,不宜饮虽温和但后劲大的黄酒,若是桃花枝条真落在了她手中,肯定只能闷头选抽竹简了。 好在五六轮过去了,沈芙运气极好地并未被停中,次次轻松避过。 她眨眼看着林芝芝两次都选了顾清寻,许清婉在稍后也选顾清寻,之后手握桃花枝条的顾清寻则选饮酒,庄鸿选了许清婉。 沈芙心想这桃花枝条是到不了她手中了,于是怡然自在,以为没有人注意她,低头悄悄抿了一小口纯度低的桃花酒,口感微有涩意。 仅抿了几小口,沈芙白皙的脸颊不久立马浮出浅粉色。 她淡红的唇色沾有水光,清亮乌黑的杏仁眼微微眨动,晃人心神。 目前唯一选了饮黄酒的顾清寻得了身边其他人的嘀咕,“这么好的时机,顾兄你竟如此有风度,对面就没有一人能入你眼?” 顾清寻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对面那沾了水光的菱唇移开,只淡淡笑了笑,并多解释。 他不是有风度,他是在等。 鼓槌再次敲鼓,桃花枝条从男席一路轮至女席,又从女席轮至男席,鼓声仍在继续,男席又轮至女席。 沈芙接了桃花枝条,立马要传给身侧的许清婉,鼓声戛然而止,她递花的动作生生顿在半空中,漂亮的眼眸溢满迷茫:“……” 几乎所有贵女都能感受到对面男席的眼睛都骤然亮起,不由挺直腰纷纷盯着沈芙看。 甚至连神情清浅的探花郎顾编修唇边都浮有隐隐的笑意。 安宁郡主见此笑着问道,“沈姑娘是要选饮酒 ,还是抽竹简?” 好运气就这么到头了。 手中这桃花枝条来得太猝不及防,沈芙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抽竹简……”容不得沈芙做选择,她病弱的身体已替她率先做出了选择。 这个答案在安宁郡主的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她温和说道,“那请沈姑娘从对面男席中选一位。” 除了今日跟她闹了乌龙的江荣恒及庄鸿,对面男席上沈芙只认识顾清寻,跟他还能算是熟识的点头之交。 几乎不用多思考,答案肯定是直接选顾清寻了。 “我猜选的顾兄,今日顾兄特别得她们青眼。” “顾兄,你竟然在笑?” “有顾兄在,都没我们戏了。” “……” 江荣恒厚脸皮主动夺声道:“沈妹选我!选我江荣恒!” 安宁郡主突然微愕然地起身迎道:“太子?!” 沈芙没有太耽误时间,说话声恰好同时与多道声音撞在一起,正说道:“那…就劳烦顾编修与我一起了。” 她的话音一落,低闷的轮椅轧地声霎时清晰响起,尚还愉快的宴上气氛突然凝滞,似有低气压的冷意袭来。 贺兰昭一眼就将所有人纳入视线之中,眸色微暗。 她似乎饮了点薄酒,只见那双杏仁眼水光盈盈,纤细脆弱的脖颈泛着淡淡的粉意。 尤其是那菱唇,沾了些许水色,仿佛待采撷的樱桃。 “见过太子殿下——” 在众人行礼之时,沈芙虽微微低垂眉眼,但总有被人极有侵略感地直直盯视的感觉,待她仰眼,那道盯视的视线立马消失。 仿佛燕过无痕,是她的错觉。 贺兰昭婉拒安宁郡主让出上座的举措,并表示不希望因为他的到来而使众人在宴上拘谨。 话虽如此,只怪太子的气场太强,与太子同席的男子都微有坐如针毡之感,怎么坐都不太习惯。 贺兰昭驱动轮椅入了男席的北边主座,侍女们前前后后忙着上新鲜瓜果、糕点、吃食,酒盅等。 贺兰昭低眼,视线落在堆满新鲜瓜果的水晶盘上,伸手取了一颗浑圆小巧的青梅,在掌心中漫不经心地转动把玩。 安宁郡主不清楚太子来时可有听清她们的话,但见太子入座后并未有说话的兴致,自觉让愣着的人一切照常进行。 贵女们见太子一来,甚至还入了参宴之席,玩击鼓传花的意思不言而喻。 许多人下意识看向林芝芝,毕竟林芝芝的父亲为太傅,若说在座之人有谁能得太子印象,那定是林芝芝了。 林芝芝同样是这样想,眼神微微落在不远处,即使身坐轮椅,但仍身姿颀长的太子身上,微微抿了抿唇。 负责竹筒的人晃了晃,发出沙沙之响,双手握着竹筒递向沈芙的眼前,让她抽取一支竹简。 沈芙伸 出素白的手指,虚搭在红尖的细竹简上。 那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又出现了,沈芙指尖微顿,从中随意抽出了一支竹简交给负责的侍女,侍女看了一眼:“诵《春雪》这一诗作。” 闻言,贺兰昭撩起的眼皮轻轻一落。 贺兰昭在手掌中把玩着的那颗青梅不知何时被他大力攥得龟裂,来时江荣恒那声自告奋勇,她那声劳烦顾编修,男人一字一句都并未错过。 坐在太子身侧的庄鸿微不自在,总觉得这明媚春|光里竟有寒意,是他魔怔了?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今天努力粗长啦!可以点进作者专栏,顺手收藏一波可爱的小作者我呀!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捏捏你们的漂亮脸蛋: 读者“茜茜”,灌溉营养液+10,读者“易烊千玺的女人”,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穆回”,灌溉营养液+10 第42章 、四十二只喵 侍女将沈芙抽中的那支竹简内容念了出来之后, 江荣恒则非常畅快地饮了杯酒。 众人的神情有松了口气的, 也有露出遗憾之色的, 总归是喜色大于悲色。 要知道, 《春雪》一诗为七言绝句, 全诗篇幅仅为二十八个字,对诵起来甚至都不需要众人一个眨眼的工夫。 “沈家姑娘这手气着实有点差了。” “这百支竹简里,竟还藏了首小诗。” “……” 贺兰昭眸色微冷地瞥了一眼正窃窃私语的人, 他虚拢倒扣着的手掌心慢慢松开, 那捏碎成三四块的青梅瞬间散落在案桌上, 发出的声响犹如敲冰戛玉, 清脆得惊人。 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人瞬时被太子这一动静吸引望去。 目光正触及案桌上那被太子徒手捏碎的青梅, 一抬眼便冷不丁对上太子漆黑眼眸中的不悦之色,立马面如土色地下意识噤声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即使太子已经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但那余威仍吓得他们握住酒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晃洒了满手的酒水。 见是《春雪》, 沈芙微弯了眼眸, 心底暗自庆幸她抽中的不是难为情的情诗,也不是先前林芝芝抽中的那种百字长诗。 对这个竹简内容, 沈芙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她睁着水润的杏仁眼与顾清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隔空对视,即使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但都未能影响他们二人分毫。 “新年都未有芳华。”顾清寻声线清越,对视着沈芙的眼睛念出第一句。 沈芙正和着乐师奏出的管弦丝竹之乐轻轻吐句,“二月……” 突然。 第41节 她被对面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动静所惊。 沈芙的视线不自觉循声而去, 落在太子案桌,那颗零碎落下的青梅块上,心底疑惑为什么青梅能碎成那样,于是不知不觉地,约有走神地,有口无心地轻声念道,“……初惊见草芽。” 顾清寻见沈芙的注意力让太子夺走三四分,敛眸定了定心神,微微提声往下念,“白雪却嫌春色晚。” 贺兰昭垂眼掩住眸色,他知道那么多道视线中一定有她的,男人平直的唇线似动了一瞬。 贺兰昭正漫不经心地将他修长的手指抵在瓷杯边沿。 在男人慢条斯理的行云流水动作下,瓷杯转动的速度非但不慢反而稳稳加快,瓷杯晃出的白色残影凛冽却格外吸睛。 尤其与此截然相反的是,贺兰昭神情冷淡,似乎并不在意手下的动作。 男人颀长端正的姿态里满是天潢贵胄独有的清贵和疏离之感,令人移不开眼。 贵女们心如擂鼓,即使太子身有腿疾,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们欣赏太子的龙章凤姿,望着那转动的瓷杯,心底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活络心思。 沈芙听得出顾 清寻正在不动声色地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欲要回神,但贺兰昭手中突然转动起瓷杯的举措让沈芙的视线又顿了一秒,再次不知不觉地走神念完她的最后一句,“故穿庭树作飞花。” 除了最开始的对视,之后她的视线都让太子夺了去。顾清寻眸色微闪,唇边总噙有的淡淡笑意不由冷下了几分。 顾清寻侧眸,恰见太子平直的唇线微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漆黑的视线正朝他望来,这令顾清寻蹙起的眉心愈深,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太子身上有对他的敌意。 但太子这一敌意究竟又是为何。 鼓声再次敲响,心思各异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劲,传桃花枝条的动作总刻意慢个几秒,只希望在鼓声停之时,能够恰巧将桃花枝条落于自己的手中。 从女席传至男席,又从男席传至女席,敲鼓人突然重重“咚”的一声,鼓声戛然而止。 那支桃花枝条再次落在了林芝芝的手中。 “这是第三次了吧。” “林姑娘手气怎如此之好!” “这回怕又是选顾兄了。” “但就怕落花有意……” 林芝芝握着桃花枝条,听安宁郡主心平气和地问她选饮酒还是抽竹简,若抽竹简又想要挑哪位公子。 林芝芝矜持地抬眸看向对面男席,许多人都躁动着,她故意咬唇露出的犹豫之色楚楚动人。 贵女们互相交替了眼神。 她们不如男席的公子们那般不在意女子当面使小伎俩,相反,她们最为厌恶这种行为。 真当她们眼神不好,没看见林芝芝这三次都是故意要传不传的动作?一次两次就算了,但凡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总归有些许过分了吧?! 若是林芝芝这第三次大大方方攥着桃花枝条不传卡着,她们还未有这种犹如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安宁郡主问,“林姑娘可想好要选哪位公子了吗?” 林芝芝微晃的视线停在了太子的身上,她的脸颊泛着羞怯之意,鬼使神差地大胆说道:“我想选太子殿下。” 安宁郡主闻言心头重重一跳。 这林芝芝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但念及林芝芝的父亲曾为太子太傅,或许他们之间真有几分交情。 如此想着,安宁郡主下意识看向太子,只见太子周身的气压冷凝,隐约有要蹙起眉头,薄怒之色。 安宁郡主心头一颤,重重皱起眉来。 太子代表着皇家颜面,更是天之骄子,哪里轮得到林芝芝这一介女流将太子与其他男子放一块挑挑拣拣的份,这分明是蔑视王威。 想着,安宁郡主让林芝芝重选的口气重了许多,不喜之色更是疲于掩饰。 任谁都能看出来,安宁郡主动怒的不悦之色。 林芝芝藏在袖子下的指尖紧紧嵌进掌心中,脸色微白。 她嘴唇动 了动,但终究不敢与安宁郡主质问为什么,心情不快地随便选了位,只想快点逃离这难堪的境地。 沈芙听着侍女晃动竹筒发出的沙沙之声,趁杏雨去妥善放置安宁郡主送来的匣子,忍不住又悄悄抿了一口桃花酒,对于此刻的暗流涌动毫不在意。 顾清寻在听见林芝芝开口选太子之时,不知为何地下意识看向沈芙,就见她正小口小口地啜饮,一点都不在意林芝芝选的人是太子。 顾清寻心头松了口气,他最近过于草木皆兵了。 贺兰昭的唇线越发冷淡,他收回的视线恰好与顾清寻相撞,两者都微有厌色地淡淡移开。 贺兰昭也抬手斟了一杯桃花酒,抿了口,幽微的眸色沉沉。 这桃花酒,味道勉勉强强。 孤的东宫,有着上好佳酿。 沈芙正安静地低头悄悄抿了口桃花酒,又一次察觉有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但每每她想抬头捕捉,那些视线都神奇地迅速消弭不见,而席上的人此刻都在看着林芝芝与萧家公子的对诵。 又是她的错觉了? “就剩最后一轮了。” “今年的春日宴怕是没人能抽中情诗了。” “开始了开始了。” 江荣恒紧紧盯着敲鼓之人举着鼓槌的动作,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人听清:“老天保佑,让桃花枝条停在我手中吧。” “江兄你已祈求了十次,到底是谁家姑娘让你如此坚持。” 江荣恒飞速撇了一眼对面席上的沈芙,小声嘀咕,“若这次能让我选了沈姑娘,我必要饮黄酒好好庆祝一番。” 贺兰昭屈指的动作一顿,黑眸冷然地招手让人拿了杯黄酒,神情淡淡地一饮而尽。他想,你怕是庆祝不了了。 江荣恒正说着,身体微微打了个寒颤,他东瞧西顾,都未能找到那一瞬的冷意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老天要显灵的预兆?! “咚——” 鼓声再次沉闷地敲响,桃花枝条从男席传至女席,再从女席传至男席。 鼓声似乎故意在作对,轮了三四番都不肯停下,紧紧胶着。 江荣恒咬牙地看着落入他手中三四次的桃花枝条,听鼓声迟迟不停,只好含泪咬牙地递给身侧的庄鸿。 庄鸿再递给身侧的太子。 只见太子伸出如玉石修长的手指接过之时,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惊愕,这最后一轮的击鼓传花竟是以太子接到桃花枝条而结束。 江荣恒差点没能控制住想拍桌的暴躁,他拉着庄鸿,字字泣血,“鸿儿啊!我就,就,就差一点!” 这老天显灵未免也显得太偏了些! 庄鸿被江荣恒这一声泣血的“鸿儿”给恶心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急中生智地拍了拍他说道,“沈姑娘在看江兄你呢。” “!” 江荣恒闻言眼睛一亮,瞬间正色地坐直起身 ,分明不见先前拉住庄鸿抱怨的狗皮膏药状。 人模人样的,瞧着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庄鸿:“……” 沈芙只是好奇这轮桃花枝条落在谁的手中,故而抬起眼眸,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了贺兰昭的身上。 就这一眼,贺兰昭似有所感,掀起黑沉的眼眸直直朝她投来。 “……”沈芙隐约又有了那种,她的好运气到头的错觉。 不过既然是太子接到了这桃花枝条,若是他不愿意,安宁郡主定不会多置喙,旁人也定不敢置喙,没有人能够为难他。 想到这,沈芙心里那股因为贺兰昭投来视线,而莫名升起的紧张感散了许多。 她想,贺兰昭一定瞧不上这无聊的男女对诵游戏。 男席上的人除了太子,和坐姿端正的江荣恒、顾清寻等人,其他男子都像蔫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已经暗自想着在等会的投壶中要如何一展风采。 贵女们的态度则与男席上的士气低落相反,各个眼神亮起,有害羞低头,有大胆抬头,还有紧张得接头交耳的。 “这轮竟是太子。” “太子好像朝我们看来了!” “怎么像是清婉和芝芝的方向……” “啊,移开了。” 林芝芝还未从难堪的劲儿中缓过来,见这回竟然是太子接中了桃花枝条,又隐约听见有人说太子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林芝芝轻轻调整了坐姿。 她微微低垂脖颈,林芝芝清楚她这一姿态最为动人。 果然,她这番姿态引了许多男子欣赏的目光投来,林芝芝面上的那点难堪一扫而空,她耐心等待太子开口。 安宁郡主见是贺兰昭,“太子你……” 贺兰昭撩起眼,他的食指正微微摩挲着桃花枝条,眸色平静地截了安宁郡主犹豫着的话头,“孤选抽竹简。”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的诗句引用韩愈的诗作《春雪》 贺兰昭:你高高兴兴念你的,看孤做什么? 心机狗←_← 谢谢以下小可爱灌溉营养液,么啾一口: 读者“烊烊洋”,灌溉营养液+60,读者“我是蓝”,灌溉营养液+3 读者“崽崽”,灌溉营养液+5,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10 第43章 、四十三只喵 即使众人心底隐约有此猜测, 但当太子平静无波地说出这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时, 众人都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微有哗然之色。 上一轮太子拒绝林太傅之女, 他们都以为太子仅是来坐镇春日宴。 第42节 但当这一轮, 太子漫不经心地摩挲桃花枝条时,他们就知太子肯定升起了几分兴致,果不其然…… 安宁郡主很快将她脸上的错愕之色收拾干净, 吟吟笑道, “那就请殿下从对面席中挑位姑娘吧。” 闻此言, 女席上的贵女们都纷纷不约而同地悄然调整坐姿, 满是说不上的紧张之感。 男席上的男子们也立即来了几分精神, 微微伸长脖子探向北边的主座看去。 可惜太子的神色极淡,眸色令人难以揣测其心思,他们只好竖起耳朵等着太子开口。 贺兰昭掀起薄薄的眼皮, 视线一点点地落至对面上的众人。 有低垂着的, 有抬头着的, 还有一个, 正在盯着桃花酥走神的。 虽然骤然听见贺兰昭说选抽竹简,但沈芙那微微慌乱的心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她是雪球一事贺兰昭并不知道, 于他们而言,只是几面之交, 不至于选到她头上来。 就算恰好选了……她也只能闷头上了。 沈芙垂眼看向案桌上,那白瓷盘堆有的桃花酥,慢慢眨了眨眼。 那桃花酒虽然低纯度, 但喝多了,令她的脸颊隐隐发烫。 沈芙并不知道,她此刻睁着的那双杏仁眼里微有迷蒙水色,眼尾染上了一抹淡粉,似是被人用拇指轻轻揉搓而泛出的红意。 眼若春水,漾有波光粼粼。 她挽起的发髻露出那对小巧莹润的耳垂,斜插入髻的那支蝴蝶钗子正随风轻晃出叮当响。 沈芙正低眸出神,并不知此刻有多少双眼睛都在偷偷落于她的身上。 贺兰昭的眸色微暗,察觉许多人的目光都落于她的身上,手中那支桃花枝条猛地咔嚓一声,折断成两支,听着令人胆战心惊。 贵女们只觉得太子那淡淡投来的视线犹如千斤重,手心都让汗微微濡湿来。 太子冷淡的视线无形中给她们施加了压力,略微喘不上气来。 安宁郡主问,“太子可想好了?” 林芝芝偷偷瞄向那天人之姿的太子,心跳得厉害。 只听安宁郡主问完话,太子撩起眼,漆黑的眼眸隐约落来了她的方向。 “就她了。” 贺兰昭唇线轻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指向对面,正盯着桃花酥的出神的沈芙。 安宁郡主顺着太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微微挑眉,笑了起来,“沈姑娘?” 林芝芝眼神微变,面上露出不敢相信之色,那神情差点让人觉得太子抽中的人是她。 “!” 沈芙猝不及防地让安宁郡主点到名。 她一抬起头, 就见贺兰昭正漫不经心地伸指指向她,面色沉静,薄唇平直。 男人掀起唇,声线低沉偏磁,“孤的猫喜欢你。” 微顿,贺兰昭意味不明地补充,“那么,劳烦沈姑娘了。” 沈芙怔了怔,“……” 谁能想到她这是沾了雪球的光,尤其贺兰昭这两句话,她总听得耳熟。 突然被所有人投来视线,尤其贺兰昭当众的那声低淡的沈姑娘,莫名让沈芙那柔软白皙的耳垂慢慢泛起红。 沈芙抿了抿唇,微微颤动眼睫:“能得太子青眼,是臣女之幸。” 沙沙的晃动竹筒之声很快停下,沈芙微咬下唇,看向贺兰昭抽取竹简的动作。 一时之间,太子抽竹简的动作落入众人眼中,好似成了慢动作,令所有人心底都是因好奇而勾起心痒之意。 “不知这最后一轮,太子能否抽中情诗。” “沈妹妹,太子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对呀,沈姑娘你与太子的猫……” “嘘,别说话了,太子抽出来了。” 贺兰昭大拇指微微摩挲着竹简上的刻字,他没有主动将手中的竹简交由负责的侍女。 侍女见状不敢开口要,还是安宁郡主笑着主动问,“太子,抽中了何?” 顾清寻自从是贺兰昭接住了桃花枝条之后,蹙起的眉头便未松开,微有担忧之色。 沈芙难得受其他人的情绪感染,柔软的目光中微有紧张之意。 分明当时她抽竹简时都未有这种情绪。 贺兰昭余光见沈芙的紧张之色,唇线轻动,神情淡淡:“孤抽中的,是《春雪》一诗。” 沈芙正松了口气,就见贺兰昭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有话想跟她说。 有话? 江荣恒再次畅快饮酒,若是太子与沈妹妹对诵长诗,或者情诗,他不得酸死。 还好还好,老天开了眼,显灵了显灵了。 庄鸿撇了一眼满脸喜色的江荣恒,他怎突然这么高兴? 尤其对比江荣恒身侧正微微蹙起眉的顾清寻,两人的神情未免差别过大了。 “这太子的手气怎如此……” 贺兰昭冷冷扫了一眼周围,隐有不悦之色。 正窃窃私语的人猛地噤声,那个“差”字迟迟不敢说出口。 诬蔑诋毁太子名声,这可是会掉脑袋的事儿。 这些人恨不得时间倒流,咬断前不久他们嘴碎说沈姑娘手气差的舌头。 太子与沈姑娘都抽中了同首诗,他们前边说沈姑娘手气差,那岂不是将眼下的太子也嘴碎说了进去,若有心人刻意造谣…… 窃窃私语的人们头顶登时冒有冷汗,互相默契地小声恭维起沈姑娘与太子的好手气。 故意用着太子能够听见的音量,可以说非常有求生的欲望: “《春雪》在竹筒里可不好抽,沈姑娘与太子的手气着实不错。” “这几年的春日宴,都还未有人抽过《春雪》呢。” “……” 说着说着,他们似乎见太子漆黑的眼眸中隐有满意之色,内心大为震撼。 想到太子并未将竹简递给侍女,抽中的是什么只有太子一人心知,难道…… 太子这是在为沈姑娘出气?! 听不得他们说沈姑娘的不好?! 毕竟是无端的猜测,他们默默将这些猜测咽进肚子里,闭口不敢提。 太子那冷然的眸光,他们光是对上,便忍不住发怵。 安宁郡主不疑有他,既然太子说是《春雪》,那便是《春雪》。 乐师得了安宁郡主的眼神示意,继续奏起悠然动人的管弦丝竹之乐。 贺兰昭的目光落在沈芙绯红的耳根,又落至她正柔软朝他望来的水眸。 男人平静地念了与顾清寻同样的诗句,漆黑的视线紧紧攫住沈芙的目光所至,“新年都未有芳华。” 沈芙浓密纤细的眼睫微颤,似是被贺兰昭那强势的目光给烫了烫,轻细的语调微有紧张的颤意,“二月初惊见草芽。” 终于在男人极具侵略感的目光注视下,念完第一句的沈芙偷偷呼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指尖弯了弯,想要压下心底的紧张。 分明、分明她与顾清寻对诵这首诗的时候,并不感到这么紧张,难熬。 男人那一寸寸淡淡的目光落来,都让她的脸颊多烫一分。 沈芙暗懊恼不该贪杯,她现在肯定犹如一只煮熟的虾,被酒意熏得浑身透红。 “白雪却嫌春色晚。”贺兰昭的余光不着痕迹地顿在面色如常,但耳根、脸颊、脖颈处都透红的沈芙身上,眸光微微闪动。 沈芙终于忍不住将小脑袋轻轻往下埋。 贺兰昭那漆黑的眼眸分明无波无澜,但视线却透着无比的灼热感。 沈芙平生第一次如此紧张,咬着唇将最后一句念完,声音颤得都似要有哭腔溢出:“故穿庭树作飞花。” 贺兰昭清楚眼前的沈芙已经羞怯得不能再羞怯,喉结不由轻轻滚动。 怎么跟只兔子似的,念完眼睛都快羞红了。 那若是念了情诗,岂不直接朝孤哭红了眼?贺兰昭低低一笑,想着,正摩挲手中竹简的动作一顿。 沈芙一点都不敢抬起眼睛,生怕与贺兰昭的视线撞在一块。 即使抿了几口雪水煎煮的春茶平复心情,心跳声仍怦怦响个不停。 “芙芙,跟太子对视果然很难吧。” “对呀,刚刚芙芙你都快有哭腔了。” “本来我还想着若能被太子选中……” “是吧?太子那眼神仿佛就想吃了芙芙一样。” “……” 沈芙动了动唇,她们都压着声音与她说话,很难传近其他人的耳里。 但沈芙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正半垂着眼皮的贺兰昭,怕让他给听见了。 侍女们正 在准备铜壶和箭矢,在她们准备的时候,贵女们陆续起身走动,摸摸箭矢,摘摘花,互相编成花环戴着。 男子们也陆续站起身,有活动筋骨的,也有举着酒盏邀人饮酒的,更多的还是在原座上低低交谈。 沈芙在软垫上盘腿坐久了,想站起身来,但脚底隐有发麻之感。 见杏雨还未来,沈芙犹豫了一下,忍着麻意,慢慢放低呼吸地站起身。 第43节 身侧的黄梨木案桌低矮,沈芙身形一晃,踉跄中并未能有搭手的地方。 蝴蝶钗子叮当作响,就在她快要跌倒之时,在许多人的低呼声中,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从后边紧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帮她牢牢地稳住身形。 沈芙的心差点要蹦跳出嗓子眼,她惊慌中转头看向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的主人。 不期然,对上贺兰昭那双漆黑的眼眸。 她竟不知贺兰昭是什么时候让齐平推来了她身后。 贺兰昭的大拇指正搭在沈芙手腕那处细弱突出的腕骨。 隔着薄纱,男人的指腹温度仍烫得惊人。 回过神的沈芙挣了挣,但没能挣脱成功,她疑惑地对上贺兰昭的视线。 察觉到沈芙的挣扎,贺兰昭并未立马松手。 “能站稳吗?” “嗯。” 话音刚落,扣住她手腕处的强劲力道倏地松开。 沈芙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贺兰昭微捻指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低哑道:“那你要谢孤的,可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太子抽到的竹简是情诗,但说是《春雪》有几点理由: 太子真·小心眼,好胜又爱跟情敌比较。 实力护妻,听不得别人说老婆不好,运气不好是吧??那他也抽这首。 芙芙害羞,对这诗都快羞哭了,那要是情诗,不得羞死了。 而且还能给芙芙留下一个体贴绅士的人设。(大雾)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们: 读者“穆回”,灌溉营养液 +10,读者“小咕啾i”,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风月云归”,灌溉营养液+1,读者“丽芙与侠客”,灌溉营养液+20 第44章 、四十四只喵 闻言, 沈芙神情怔然, 杏仁眼里的迷蒙水意似散了许多, 清纯剔透的眼睛微泛有波澜。 他说—— “那你要谢孤的, 可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昭撩起眼, 对上沈芙虚虚低垂下的视线,她的睫毛正轻轻闪动着,“嗯?” “我…臣女不知, 殿下所言何意。”沈芙慢慢地抬眼与贺兰昭漆黑眼眸对视, 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还请殿下点拨臣女一二。” 贺兰昭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她正翕动的菱唇, 眸色微微一暗。 沈芙菱形的唇形极美, 即使她唇上印有的胭脂淡了,但柔软的唇瓣仍色泽饱满,水色润泽。 令贺兰昭漆黑的眼底翻涌起想狠狠吮|吸啃|咬的冲动。 沈芙堪堪忍住想抚唇的动作, 咬唇想避开太子那隐隐约约落在她唇上, 令她难以忽视的晦暗视线。 她的耳根红了红, 瓮声瓮气地小声说, “太子殿下……”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我的唇看? 你可不可以先把话说完? 很多人都开始看向我们这边了……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芙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只欲言又止地轻声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她望向贺兰昭的眼底微有恼意, 激得水光摇曳。 贺兰昭敛了敛神,眸色平静, 但平淡冷沉的声线里似乎隐有低低笑意:“胭脂,花了。” “!” 沈芙红着的耳根倏地欲要滴出血来。 她轻绞手指,一点都不好意思看向贺兰昭, 只低着眼,声音轻细如蚊蝇:“多谢殿下,提醒……” 突然,沈芙的手掌心中被男人静静地递来一根竹简。 等她再抬眼,贺兰昭已经出声让齐平推动轮椅离开了。 竹简上还有着贺兰昭残留于其上的温度,烫得沈芙的指尖轻轻一颤,仿佛眼下拿着的是烫手山芋,令沈芙差点没能攥稳这支竹简。 她微微垂下眼,“为什么突然递给我这支竹简。” 林芝芝一直都有将注意力分神落在沈芙身上。 她正高兴着沈芙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冷落在位置上,身边连侍女的影子都未有。 甚至还将当着太子的面摔倒出丑,林芝芝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露出脸上,陡然僵住笑意。 只见面容淡漠的太子竟然在电光火石中伸手攥住沈芙的手腕。 不仅如此,林芝芝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那冷峻的唇线隐约勾起弧度,黑眸直直地盯着一个人,仿佛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眼。 “若不是太子恰好经过,沈姑娘岂不是要摔了?还好没出事。” “我刚都吓出声了。” “太子跟沈芙到底是什么交情?” “太子当真怜香惜玉。” “……” “这枚花环好看。”林芝芝余光见太子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说话 的声音悄然拨高了一点,她藏在袖下的手正十分紧张地虚握成拳。 借着与其他人追玩戴花环的同时,林芝芝在太子经过之时,不经意地崴了一下脚,未来得及低呼一声,径直就要虚晃着摔进贺兰昭的怀里。 有相伴的贵女楞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只低喃道,“芝芝……” 贺兰昭厌恶蹙眉,手指微动,将轮椅的方向偏移开,面色极为冷漠地闪避林芝芝的跌落。 好在有太子身后的齐平见状主动上前扶稳林芝芝,没让气氛凝滞得太尴尬。 林芝芝见是太子的贴身侍卫,顺着这一台阶下,借势站稳来,红着脸道谢。 “看来,太子也不是对谁都怜香惜玉。” “林芝芝故意的吧。” “她跟太子的交情竟然还不如鲜少出门的沈姑娘?” “我怎么瞧着,太子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 贺兰昭不说话时,尤其冷下脸的时候,漆黑的眼底沉寂阴郁,摄人的威压丝毫不给人留有颜面,令人发怵,胆寒。 细细碎碎的嚼舌根传进林芝芝的耳边,她的脸色微白,强撑着笑容跟贺兰昭搭话,“殿下,可还记得臣女?” 贺兰昭不耐地蹙眉,“林太傅的次女,对么?” 林芝芝还未来得一喜,太子的下一句话登时给她浇了头冷水,将她的难堪明晃晃撕开。 贺兰昭语气极冷,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孤竟不知,这就是太傅对其女的谆谆教诲。” 直到太子久久离开,林芝芝的脸色仍旧是青白交加的耻|辱之色。 其他贵女好奇上前,“芝芝,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林芝芝勉强笑道,“我问太子还记不记得我,太子说记得,还问我崴着的左脚还疼不疼。” 说着,林芝芝轻嘶了一声,脸上的疼痛之色恰好解释了先前惨白的脸色。 沈芙犹豫着,最终还是低眼将那支反着的竹简轻轻掀正。 她的目光一触及上边的刻字,视线仿佛被烫着,飞快地错开,那支竹简的内容更是被她紧紧攥住遮掩。 无意的一瞥,“我欲与君相知”这几字便映入眼帘,沈芙瞬间明白了不久前贺兰昭话中的意思。 贺兰昭抽中的不是《春雪》,而是《上邪》…… 沈芙下意识想将视线落在对面席上,但许清婉她们正匆匆提着裙摆走来,挤眉弄眼道:“我们刚刚都看见了。” 沈芙在看见许清婉朝她走来之时,便立刻将手中那支竹简藏于袖中,但颤着的眼睫微微透出她的紧张,“看见,什么了……” “太子伸手扶了你啊。” 汪茜故意扭头看了一眼林芝芝,压低声音:“林芝芝刚也差点摔了,都要扑向太子怀里了。” 沈芙微楞,这么巧吗? “太子肯定知道她是故意的,而且是侍卫接住的林芝芝 。要我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摔就摔?” 汪茜纯粹是在挤兑林芝芝,但她并不知她的无心之话落入其他人耳中,瞬间变了味,也无意嘲讽上了沈芙。 沈芙神情不变,只轻轻垂下眼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她了…… 许清婉见沈芙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瞪了一眼汪茜,其他人也跟着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对了,芙芙你跟太子是不是有什么交情呀?” “交情不深。”沈芙解释说,“上次入宫,太子跑丢的猫恰好被我找到抱着,仅有几面之交。” 贵女们眼底那一点猜忌之色淡了,她们都知道太子极其宠爱那一只叫雪球的猫,结合宴上太子那句话,当即信了沈芙的话,“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芙芙被太子青眼相看。” 沈芙心不在焉地轻轻抿唇笑了一下。 她们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沈芙未能认真听清,垂眼轻轻绞着手指,总觉得心里憋着委屈的气。 不管贺兰昭有没有误会,沈芙心想,她都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投壶开始了,贵女们各自散开,她们自己的席位前都摆了铜壶,案桌上也让侍女准备了九支箭矢,旁侧站有负责一轮过后,拾捡箭矢的小太监。 贵女们都不擅投壶,于是侍女们都会将她们眼前的铜壶摆得近,随意投掷几支箭矢,都能误打误撞地投进一两支。 但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44节 贵女们投掷了几支箭矢就容易失了兴趣,而这时都爱撑着下巴,盯着对面男席上的男子投壶。 若遇上精彩绝伦之时,低低轻呼喝彩,并不吝惜投给他们崇拜目光和羞涩笑意,空气中暗自浮动微妙情愫。 江荣恒拿起案桌上的箭矢吹了口气,眼神飞扬,拨高声调道,“沈妹妹!” 沈芙乍然听见江荣恒的声音,手中的箭矢不由一个偏歪,于是软绵绵地撞上铜壶,再次掉在地。 这是她没能投进的第八支箭矢了。 她抬眼望向江荣恒的眼里微有迷茫之色,“?” 江荣恒这一声,不仅成功吸引了正心不在焉投壶的沈芙,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似有好奇之色。 “江荣恒似乎很喜欢沈家那姑娘。” “听说江公子跟沈家公子关系不错。” “他突然喊一声是想做什么?” “孔雀开屏,这都不知道?” “……” 贺兰昭眉眼极冷,淡淡侧眸瞥了一眼江荣恒,夹冰似的视线令他们间的庄鸿又打了一个寒战。 “能不能让我投一下你的铜壶?” 江荣恒并未注意沈芙眼前那铜壶边上,掉落得七零八散的箭矢,说着的同时不忘认认真真比划了下动作。 沈芙明白了江荣恒的意思,迟疑地点了一下头,余光晃过江荣恒身侧的庄鸿、 贺…… 贺兰昭呢,他怎么不在了? 稍一走神,沈芙就听破风而来的“咻——”的一声。 江荣恒将他手中的那支箭矢远距离,稳稳当当地投进了她的铜壶之中。 箭矢上边的尾羽仍被江荣恒的余力震得颤动,箭矢并未蹦出铜壶,他成功了。 “嘶!” 见此,贵女们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们都知江荣恒长得英朗,擅长骑射,骁勇不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望向他的目光之中,微有崇拜之色。 江荣恒还想再投一发箭矢,手中的动作猛地顿住,差点没能忍住低咒的念头。 大哥二哥的骑射身手都是父亲一手训练出来,沈芙从小都见惯这样的投壶,甚至更精彩绝伦的都有。 比起江荣恒露出的这一手,沈芙更疑惑贺兰昭为什么突然不见了,难道是提前离席了吗? “在想什么,嗯?” 男人低淡的声线没有一点前兆地,突然落至沈芙她的耳边。 沈芙差点以为是她幻听了,一偏头,猝然撞上贺兰昭黑沉的视线。 她搭在案桌箭矢上的手指微动,连眨眼的动作都慢了:“太子殿下您……” “食指要搭在箭矢的中偏上方,底下的拇指偏移食指半寸。”贺兰昭眼皮微垂,淡淡打断沈芙的疑惑。 沈芙轻嗯了一声,低眼将手指挪至贺兰昭口中所言的箭矢位置,并未注意到在她低眼的那瞬,男人微暗下的眸色。 “是这里吗?” 沈芙常见沈明承他们投壶,但她亲自上手还是第一次,颇为紧张地试探问道。 “嗯。” 贺兰昭的视线微落在她的手指,软白纤细,指甲透粉。 “现在举起来,手放低,要平。” “这样吗?” “手腕再抬高一点。” “往右,嗯,瞄准那支箭矢的尾羽。” 沈芙神情疑惑,觑见贺兰昭泛冷的眉眼,即使心头萦绕许多疑惑,但还是闻言认真地瞄准了铜壶里,江荣恒投来的那支箭矢的尾羽。 “力气要集在手中箭矢的尖端,不要分散。” “我可能…力气有点不够。” 沈芙睫毛轻眨,微微落下小扇子似的阴影,正求助地偏头看向贺兰昭。 “铜壶离你很近,六成力就可以。”贺兰昭被沈芙湿|漉|漉的求助眼神看得心底蓦地一软,声音微哑:“孤相信你,嗯?” 沈芙嗯了一声,紧张地咬唇,瞄准好那一支箭矢的尾羽,依言将手上的力气有意识地汇集于手中箭矢尖端。 “咻”的一声,箭矢立即破风而出。 沈芙慢慢松开贝齿咬唇的动作,眼眸慢慢弯了起来。 只见她手中那支箭矢势如破竹地劈开江荣恒的那支箭矢,但终究还是力道不够,劈开了一小口,未能继续。 而她的箭矢受弹性使然,冷不丁还是蹦出了铜壶,没能稳 稳落入铜壶中。 但是,她这最后一支箭矢,是沈芙今日投出的,最争气的一支箭矢。 江荣恒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与沈妹妹低语着,然后他的箭矢被无情劈开半截,即使沈妹妹那支箭矢随后蹦出了铜壶,“……” 贺兰昭冷峻的唇线翘有弧度,不吝夸赞:“投得很好。” 沈芙神情微茫,轻声嗫嚅道,“可是,它还是掉地了。” “见过太子殿下。” 江荣恒风风火火跑来,规规矩矩地朝贺兰昭行了个礼,而后看向沈芙,懊恼他当时只顾炫技,没有顾虑沈芙总没投进的心情:“沈妹妹,我也可以教你的。” “孤已经教了。”贺兰昭撩起眼,“你,还有事?” 江荣恒一噎,见太子的神情太冷,不敢多造次,“我是想说,沈妹妹你等等我,我去给你逮只灰兔子!” 沈芙拒绝的话还未能说出口,江荣恒溜得比他口中的灰兔子还要快,“……” “你们很熟?”贺兰昭手指微蜷,不动声色道。 沈芙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熟。” “嗯。”贺兰昭微顿,话锋一转:“不熟还给你逮灰兔子?” 沈芙觉得她跟贺兰昭之间,还没有到可以问这个问题的关系。 但想到贺兰昭为了不让她为难,特地改口抽中的竹简内容,还教了她投壶,心理防线不自觉地微松了几分。 “可能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沈芙小声补充,“我是今日才认识的他。” 贺兰昭掀起眼,与沈芙的视线平齐,淡声道:“不用跟孤解释这么多。” 沈芙闷声“哦”了一声,错开与贺兰昭的视线,心想,这分明不是她想要主动解释的。 “走吗?” 见沈芙怔圆了杏仁眼,贺兰昭又问,“不是有话要与孤说?”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太不要脸了,问是你问,说不要解释的也是你?? 谢谢崽崽扔了2个地雷~【么啾宝宝!】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读者“烊烊洋”,灌溉营养液+32,读者“落叶空山”,灌溉营养液+5 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3 第45章 、四十五只喵 江荣恒单手提着灰兔子的长耳朵, 抛下弓箭扔给庄鸿。 他兴冲冲地跃下马身跑至席中, 目光在众人当中转了又转, 始终不见想找的人, 不由咕哝道, “沈妹妹呢……” 江荣恒正顾自咕哝,提着兔子一转身,就见顾清寻仍端端正正坐于席上, “顾编修, 你怎没去骑马射猎?” 顾清寻目光微落在江荣恒手中的那只灰兔子, 眸色浅淡, 他只说, “现在追出去兴许还来得及。” 顾编修说话的语气似是在跟他说,又似在与顾编修他自己说。 “追?追出去哪儿?”江荣恒的神情明显楞了一下,对顾清寻的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便又听庄鸿从远到近的低声嚷嚷, “江兄, 沈姑娘身体欠佳, 回府了。若不是问了安宁郡主身边的侍女, 我还以为沈姑娘上画舫游赏了。” 江荣恒一听,下意识将手中的灰兔子扔给庄鸿怀里, “欠佳?不行不行,我得亲自……” “等等, 我的兔子!” 江荣恒将手中的灰兔子习惯性地抛给庄鸿之后,猛地意识到他扔的是何,一扭头, 就见庄鸿没抱紧兔子,让它给溜跑了。 他的兔子。 溜了。 跑了。 “江江江兄,是兔子自己先跑的。”庄鸿嘴角微抽,那灰兔子被江荣恒提着身子时动都不动,一扔他怀里,还没摸到毛呢,立马“咻”地跑没影,审时度势得令人叹服。 “我看见了。”江荣恒神情复杂且恍惚,看了一眼他此刻的两手空空,眼下再去逮一只,他的黄花菜可能都凉了,“如此,我只能顺路去城东买只灰兔子。” ※ 安宁郡主正端坐在大画舫的茶室,临窗观湖,湖的对面是小型狩猎林,隐约可听见马蹄嘶鸣,吁叱挥鞭的动静。 湖风吹来还泛着丝丝春寒,侍女上前递了披风,便听安宁郡主若有所思地低语,“今儿入春晚,天还寒着,沈家那姑娘难免吹风头痛。” 不久前,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特地上了画舫,与她说了太子先行离开,不必特地相送一事。 不仅如此,沈家那姑娘身体欠佳,离席恰好与太子撞见,太子便让侍卫前来的时候不忘跟她一同说了。 太子都派人前来说了,安宁郡主一点恼意也生不出,只是微有疑惑,她看向侍女问道,“太子与沈家那姑娘可熟识?” 侍女摇了摇头,“这…奴婢不知。但沈姑娘病弱多年,鲜少入宫,说来不太可能与太子熟识。” 第45节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将心底隐约升起的念头慢慢落下,正饮了口春茶,就见负责竹筒的侍女脚步微乱地上前,“郡主,有根竹简还落在太子那儿,这……” “缺哪支便补上那支,不然还要如何?这点小事下次不要来问。”安宁郡主思绪正乱 着,敛起笑意的眼风凌厉,吓得那侍女讷讷说是,急忙退下。 侍女在责骂之前,原本还想多嘴提一句,太子拿走抽中的那支竹简是《上邪》,但见安宁郡主神情不快,这点小事侍女不敢多提,默默地依言补上那支缺少的竹简。 ※ 沈芙纤长的睫羽轻眨了几下,齐平离开之后,突然就只剩她和贺兰昭两人。 直至眼下,沈芙心底仍旧有着不真实感,她就这样跟着贺兰昭一前一后,当众光明正大地,顺理成章地,明目张胆地翘了春日宴?! 贺兰昭瞳仁极黑,他并未率先开口,视线平静地盯了沈芙片刻之后,眸光微动:“钗子不错。” “钗子?”沈芙思及贺兰昭说的是她插在发髻中的蝴蝶步摇,抿唇轻声,“这是二哥送的。”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芙总觉得贺兰昭眼眸中的冷感多了几分,在男人的视线注视下莫名冻人。 沈芙想了想,说道:“臣女还未亲自多谢殿下派人送来香云纱。” 闻言,贺兰昭的薄唇微有不明显的弧度,视线微落,就见沈芙的纤细腰肢让淡紫丁香色的香云纱束腰起来,香云纱的层次繁多,但纱质仍轻薄,将之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贺兰昭移开眸光,搭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 他喉结微微滚动,低哑地“嗯”了一声,“不是有话与孤说?” 沈芙的杏仁眼圆澄,目光的柔软纯澈冲淡了眼尾那抹嫣粉的柔媚,泛着灵动的水光,几乎她一望,贺兰昭就能知她在想什么。 她视线越过人群,那多次的欲言又止都清晰地落入贺兰昭的眼底。 沈芙突然犹豫了,但见贺兰昭姿态疏懒地等她下文,慢吞吞道,“我听人说,林姑娘似乎不小心崴了脚,险要冲撞了殿下您。” 贺兰昭眉心微微颦起,以为是林芝芝跑去沈芙的面前颠倒黑白,受了委屈,男人语气冷沉,漆黑的眼底没有笑意:“孤没有让她碰上孤一丝一毫。” “……” 沈芙轻轻一怔,太子这话怎么像是在跟她表明清白似的。 但是她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是她说的话哪里容易引人误会了吗? 贺兰昭端坐的姿态微有疏懒之意,修长冷白的脖颈线条往下一路延伸至腰侧的线条都无比流畅劲瘦,微蜷的手指修长如玉石,他正改而交叉双手于膝上,神情不明地撩眼看向她。 “我不是要问这个。”被贺兰昭这么一盯,沈芙一时忘了‘臣女’二字,但贺兰昭的神情如常,沈芙一下没能发现,继续顺口地嗫嚅道: “我…有人觉得好端端的不可能摔倒,我当时是真的腿麻了,没能站稳,并非是故意而为,希望殿下不要误会。” 贺兰昭安静地看向正轻轻说着的沈芙,她似乎在紧张,在不安,又似乎只是简 简单单地解释。 沈芙说着,无意微咬下唇的动作,将唇上极淡的胭脂微微晕于唇珠处。 贺兰昭骤然加深的眼底,翻涌的是,想要一把将她攥进怀里亲|吻,用拇指轻揩她唇珠上那抹姝色的冲动。 她是怎么做到,光是安安静静说话,就让他心绪不稳? “是孤先伸手攥住的你。” 贺兰昭低沉的嗓音下微有沙哑之意,平静的眸色里似有暗色翻涌,男人的语调缓慢:“就算是你故意,也要孤愿意。从来都没有人能逼迫孤。” 所以,贺兰昭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并不在乎她们是否故意为之,就算是故意,也得他愿意。 他的眼里,并非是旁人耿耿于怀的黑白分明,而是坦坦荡荡的爱憎分明。 沈芙没问他为什么主动伸手攥住了她。 肯定又是沾了雪球的光。 “不问孤为什么伸手攥住你么?”贺兰昭看向沈芙的眼睛,问道。 沈芙摇头,蝴蝶钗子泛动清脆的叮当声,她说,“我知道为什么。” 贺兰昭抬眸,愿闻其详:“嗯?” “殿下您的雪球喜欢我。”沈芙信了贺兰昭三番五次的说辞,仰起的眼眸神色认真。 “孤的雪球喜欢你,”贺兰昭若有所思地重复沈芙的话,声线低淡清冽道,“不止这,孤……” 齐平下了画舫,一步都未有耽搁地快步走至太子,并不知他打断了太子与沈芙的对话,语气有力地横插其中:“殿下,属下已与安宁郡主禀明。” 贺兰昭幽微的眸色冷冷地落在齐平身上,深深顿了几秒。 齐平浑身一凛,只觉太子的视线不仅摄人,更无比冷冽刺骨,上次被太子这种眼神盯着的人已经扔尸于乱葬岗。 难不成……沈姑娘惹了太子动怒?! 齐平神情不变,但再望向沈芙的视线里多了几分钦佩。 沈芙不明白齐平为什么用这种似乎是钦佩的目光望向她,微有不解。 贺兰昭问:“这么快?” 齐平耿直摇头,没有听出太子语气里的不悦冷意,“是属下慢了。” 贺兰昭静静盯着眼前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飞来的齐平,垂下眼,说道:“既然慢了,回去领罚。” “是。”齐平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差点觉得太子那视线犹如锋利的刀片,每一眼,都想将他生生活剥。 虽然被齐平突然打断了,但她还记得贺兰昭没说完的话头,小声道,“殿下还不止什么?” 贺兰昭交叉的双手微用力,屈起的指节泛白,可见力道之大,他神情淡淡地迎上沈芙柔软的目光,“不止这事,孤想问你,可还有要与孤说的事?” 沈芙微有紧张之色,他是在试探她是不是雪球吗? 因为紧张,沈芙忽略了贺兰昭转得生硬的话锋,只慢慢斟酌道,“臣女…没有要说的事了。” “ 孤有。”他突然说。 沈芙身体微僵,心跳怦怦直响,那种掉马的紧张之感恍若海啸掀起,朝她扑面袭来,让她连眨动的眼睛都慢了几分。 “孤的竹简,”贺兰昭下颌线条锋利,说话时侧脸的轮廓分明清晰深邃,他慢慢道,“还在你那。” 竹简? 那支竹简? 原来不是质问她是不是雪球。 沈芙劫后逃生般地弯了弯眼眸,将袖子里的那支竹简递给贺兰昭,软糯的声线动人:“臣女多谢殿下。” 贺兰昭垂眼轻轻摩挲那支竹简的刻字,倏地,他的动作一顿。 “沈妹妹!”江荣恒远远就见沈芙,夹紧马肚,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攥着城东买来的肥硕灰兔子,比他捉的那只还要油皮发亮。 关键是经过了驯养,还不爱溜跑没影。 江荣恒买了灰兔子,正要登门拜访沈府,就听沈府门口的侍卫说沈妹妹还未回府。 闻言他立刻掉马沿路转了圈,又回了城郊,见沈家来时的马车和车夫都在,立即又转悠了下,果然让他追上了。 除了……他半途还遇上了沈明承,险些因他一口一个沈妹妹而当街斗殴。 江荣恒趁沈明承不察,飞快地闭嘴跳下马,“沈妹…沈姑娘,瞧!我捉了只灰兔子要给你。”说着,见太子竟然也在,江荣恒匆匆行礼。 灰兔子的眼睛是灰色的,正乖巧地眨着眼睛看向沈芙,似乎并不怕生,很是可爱。 江荣恒举着就要塞给沈芙,冷不丁就见太子神情散漫,口吻微有质疑,“捉的?”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太子想诉衷情,被打断了…… 谢谢读者“咔叽”,灌溉营养液+5~ 第46章 、四十六只喵 江荣恒神情一僵, 眼神轻闪, 说话吞吞吐吐道, “这, 这兔子不还在我手上捉着……” 当然, 此捉非彼捉。 越说,江荣恒越觉得他是不是生意做久了,这脸皮竟然也跟着厚了起来。 “得了, 江荣恒你好好低头看眼兔腿。” 沈明承跳下了马, 大老远就听见江荣恒这番厚颜无耻的辩驳, 正笑着。 然而在他的目光无意落在刚刚正好被江荣恒身形挡住的太子身上之时, 沈明承立即淡了笑意, “见过太子殿下。” 贺兰昭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在沈明承眼底那不甚明显的狐疑目光下,神情沉着。 “兔、兔腿?兔腿咋了?” 江荣恒当下没能立即明白沈明承的话, 他还正纳闷太子为何能一眼识破他的偷天换日之举, 闻言还真低头去看了一眼灰兔子的四条小短腿。 沈芙的视线也随之一落, 就见江荣恒手中提着的那只灰兔子的后腿上系了一根细红绳作标记。 除此之外, 即使兔子后腿上的灰色绒毛光泽偏暗,但隐约还可见到盖了“城东刘氏”的朱色印章。 “……”江荣恒干咳了几声, 又见沈妹妹的视线也落在了兔腿上,下意识将举高兔子的双手放低, 欲要藏起来。 片刻之后,江荣恒讪讪笑道,“我这不是听说城东刘氏养的兔子烤起来是顶顶的美味, 肉质鲜嫩,特地买来想给沈姑娘你们尝尝鲜嘛。” “不管怎样,都要谢谢江公子的好意。”沈芙弯眸轻声,替江荣恒解围,“特地跑了趟城东又赶来。” 沈明承稀奇地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脸红的江荣恒,替沈芙把拒绝的话说完,“烤兔子太油腻,小妹吃不了,荣恒你自己留着,再配壶浊酒。” 江荣恒素来厚着的脸皮难得红了起来,沈妹妹这声‘江公子’令他的脚底好似踩上的是轻飘飘的柔软云朵。 他的舌头差点打结了,“那下次,我准备清淡的……” 贺兰昭轻瞥了一眼江荣恒,就这么一眼,登时让江荣恒觉得他脚底踩着的不再是云朵,而是踩着寒气直钻脚底的刺骨冰锥。 “小姐!” 杏雨惨白的脸色在看见二公子和小姐之时,终于多了血色,后怕不已地跟太子行礼之后,忙不迭跑回沈芙身边。 杏雨懊悔不已,她不小心又中了采薇的激将法,跟她私下争论了几句,好在她嘴皮子赢了。 等她再回席上找小姐,就被告知小姐身体欠佳离席回府,登时吓得魂都没了。 杏雨小心地瞅着小姐的脸色,慢慢松了口气。 “殿下,若无事,臣与小妹就先行离开了。”沈明承看了一眼正心虚低眼的杏雨,捏了捏眉心。 下次绝不能让小妹再带杏雨这个小姑娘心性的丫头出门,竟然敢半天跑没影。 “嗯。”贺兰昭掀起眼,虽是在跟沈明承应声,但他撩起的视线并未离开沈芙身上,“麻烦代孤与沈将军的那张药方道声谢。” 第47节 ——而且我怕生怕马怕船,就不要派人来接我了。 “……”贺兰昭漆黑的眼底隐隐被沈芙这番煞有其事的认真胡诌神情而逗出笑意,他伸手压了压唇角欲要翘起的唇线,“怕这么多,独独不怕孤?” 沈芙表情无辜,“喵咪!” 贺兰昭垂睨小骗子,低 声说道:“好。孤等你,慢慢走近孤。” 沈芙耳根微微泛热,不知是为自己的扯谎,还是因贺兰昭低磁性感的语调,怔楞地眨眼,轻轻又喵呜了一声。 “若不是你当真离孤如此远,”贺兰昭垂眼,状似无意地捏了捏她柔软的爪垫,眸色微动:“孤险要将她认成了你。” 沈芙呼吸一滞,心霎时跳得厉害,隐约快要蹦出嗓子眼,她不安地轻晃尾巴尖,嗫嚅道,“……喵?” “她是沈芙。”贺兰昭黑眸平静,气息越是逼近,给人的压迫感越是强。 沈芙:“……” 果然,好险。 贺兰昭漫不经心地捉着她的小爪子玩,默了片刻,男人单刀直入,似乎耐心殆尽得并不想再继续兜圈子。 他低哑淡声道,“孤知道是你,沈芙,芙芙,嗯?” “喵呜?” 雪球嗅到案桌上那空碗里飘来奶香,喵呜着想要挣扎被贺兰昭大手捉住的爪子。 它急切地攀身于案桌,愤懑地发出一串语速极快的喵呜,不死心地伸舌要舔碗底。 贺兰昭神情不明地审视雪球,渐松了手中的力道,许久之后,贺兰昭慢慢阖上眼,开口让王公公进来,“给雪球拿块奶糕。” 王公公:“……” 奇了怪了,太子让他给雪球拿块奶糕,怎么气压低沉得骇人。 ※ 马车一个颠簸,瞬间惊醒不小心睡着的沈芙,她眼睫轻颤,睁开眼睛,就见二哥恰好掀起帘子,“被吵醒了?马蹄踩着碎石子,所以刚颠得厉害。” 杏雨一见沈明承,吓得一缩,待他放下帘子后与沈芙说道,“小姐,杏雨错了。二公子都跟杏雨说了这事情的严重后果,以后我再也不耽搁,一定紧紧跟着小姐。” 沈芙还未缓过劲来,心里想着事,只轻轻应了一声。 当时贺兰昭说出的“沈芙”二字犹如一道平地惊雷,若不是她刚胡诌打消了贺兰昭的想法,她身上的马甲肯定当场掉光。 即使这在沈芙的意料之外,其实沈芙想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难怪将雪球小金库的钥匙给她,多次与她提雪球,教她投壶,伸手扶她,改口竹简内容,那总若有若无盯视她的视线……一切突然都有迹可循,顺理成章了。 但是缓兵之计终究只能一时,不能一世。 “杏雨,你说缓兵之计如果有天真的缓不了了,怎么办?”沈芙想了想,问道。 杏雨眨了眨眼,“缓不了的时候,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吧,小姐一定有心事瞒着杏雨!” 沈芙轻轻弯眸,低声道,“还真有哦,但是我不说。” 杏雨故意气鼓鼓,刚想张口撒娇,就被小姐捻了块奶糕塞进嘴里,“呜……” 待沈府的马车抵于门口,杏雨正扶着沈芙踩稳马凳。她们正欲要进府,沈芙就见二哥突然屏息侧 眸看向不远处,“哥,怎么了?” “刚听见有马蹄声,忽远忽近。”沈明承收回目光,“不知道是谁来了又给半路掉头了。” 沈明承跟沈芙一块踏入府中,恰好遇见特地从小厨房端鱼汤出来要给娘亲的沈霄,沈明承边跟上父亲脚步边嘀咕,“爹,你偷给太子什么药方了?可别偏听偏信民间一些不靠谱的法子,太子出事我们担待不起。” “哪有什么药方,臭小子你从哪听来的?”沈霄觑见舒窈似要被沈明承的话给吸引,立刻凶神恶煞地板脸,死死抵赖不认。 “分明是太子亲口与儿子说的,还要让我代为说谢呢,不信你问……”沈明承一回头,就见小妹和杏雨都不见了,东瞧西望道,“小,小妹怎走了……” “嘭。” 沈霄随手将房门关上,隔着门板沈明承还能听见他敛起凶神恶煞,温柔说话的声音,“这汤还有点烫,我得吹吹。”沈明承摸了摸他碰了一鼻子的灰,没再自讨无趣,“……” “小姐,你还在看那株草啊?”杏雨见小姐这么宝贝那株光秃秃草,也心知这么多年了它难得冒出绿意不容易,连带着平日也忍不住多跟着瞟上几眼。 “它枯黄的那块又淡了。”沈芙弯眸,正伸出指尖想戳碰,但又顾虑着,没有去碰。 “是吗?小姐我看看。”杏雨也跟着兴冲冲俯身盯着那草的根茎看,“真的!杏雨觉得再八|九日,这块枯黄色肯定就没了。” ※ 江荣恒离开之后还惦念着上沈府,但又不敢操之过急地紧跟上,想了想特地掉转马头绕路,马蹄沿街走走停停。 挎着菜篮路过的妇女悄悄乜了一眼骑得起一匹马的富家公子,他边拉缰绳,一手提着满当当的吃食,骑在马背上念念有词,“清淡的,得买清淡的。” 江荣恒掐着时辰,估摸着眼下差不多比沈府马车抵达要晚个半时辰,立刻夹紧马肚让身下的马匹跑动起来。 “嚯!” 那挎着菜篮的妇女差点没被这动静给吓得六神无主,那马声嘶鸣得直冲她耳朵里钻,低低惊了一声。 她正回神,一个转身,又有两匹马朝着刚刚那少爷离开的方向追去,摇了摇头叹道:“好端端的官道不走,与我们挤什么。” 临近沈府,江荣恒眼前正微微一亮,身后突然响起与他身上马蹄重叠的哒哒声,很快有人骑马追上了他,正气喘吁吁不已。 “掌柜的,你怎么来了?”江荣恒纳闷地勒了勒缰绳,下巴微抬,示意前方:“我正要去找沈兄,你是要与我一块?” 掌柜的笑容满面,“江少爷,上个月那几个拒绝我们的海商今日差人跟我们说,此事还有转圜余地,愿意给我们分一杯羹。” 江荣恒一喜,“当真?没枉费我天天又是送酒又是送礼! 这叫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叫什么,老天显灵了!” 顿了顿,江荣恒喜气洋洋地欲要提起缰绳,就见掌柜的和他身后小奴仆还不离开,堵着他路,皱眉疑惑,“还有什么事?” 掌柜的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不是那几个海商临时起意,在醉仙阁等江公子,我差人找不到您,自己也出来找了,这不他们都快等上半个时辰了,江公子若不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些海商耐心不好,还是我好说歹说,恳请他们多等上一小会。” 掌柜的心情激动,并未注意到江荣恒纠结的神情,“那江公子……” 这机会他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说都不能让它给眼睁睁溜跑了,但江荣恒心底怎么都不太得劲。 他掉转马头嘀咕:“可真会给我挑时间,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算了算了,反正不差这一次,下次再来。” 江荣恒满路上都在碎碎念,心底隐有不安,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沈府,他怎么觉得他近期怕是没空上沈府了。 掌柜的仍在继续说,“这下沈公子有得忙了,虽然不知那几个海商为什么又抛了橄榄枝,但他们言辞里都是看重公子您的能力,说旁人都信不过,得公子您亲自出马才信呢。” 江荣恒登时喜滋滋了起来,“是吧,他们就是不识才,早知道我就先去趟沈府再赴醉仙阁,让他们等着。” “……”掌柜的见江公子突然得意起来,嘴唇动了动,并不敢出声毁了江荣恒的兴致勃勃。 “掌柜的,等我赚得盆满钵满,不仅我老爹不说我成天只知吃喝玩乐,说不定我上门提亲,沈将军都对我另眼相看,心甘情愿将沈妹妹许给我哈哈哈。” 越说越起劲,江荣恒骑马的速度又快了些许,青年的眉目飞扬,“掌柜的,你怎么不说话?” “醉仙阁,就在前边了,公子我们到了!”可总算给他到了。 掌柜的兀自在心底松了口气,突然怀疑那些海商的眼光。 京城那么多比他家公子有头脑还沉静的人,怎么今日偏给瞧上了自家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江荣恒:谢谢大家,待我做大生意,我必要上沈府提亲。(美滋滋 太子:信不信孤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兰昭对fufu:你敢胡诌,孤就敢听 谢谢“嗷呜嗷呜”扔了2个地雷~【比心心-3-】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们: 读者“嗷呜嗷呜”,灌溉营养液+19,读者“风月云归”,灌溉营养液+1 大家愚人节快乐么么哒! 第48章 、四十八只喵 自春日宴之后, 京城又一连下了三四天的绵绵阴雨, 若门不小心稍留一缝, 灌进来的冷风不仅夹着雨丝, 还令人冻得直哆嗦。 绘雪阁里的黑炭烧得正旺, 在外边风声和雨点敲窗的动静下,仍能听见铜炉里偶尔发出火星子激溅的噼啪动静。 杏雨手上正端着刚煎煮好的中药,在她打开门的一瞬, 杏雨赶忙在冷风灌进前挤身而入, 反手将门板关得严丝合缝。 “小姐, 药煮好了。” 不论杏雨闻了多少次她经手的中药, 再闻, 仍旧会忍不住皱起鼻子,这味道实在太苦太难闻了。 但是小姐总能眉头皱都不皱地慢慢吹着热气喝完,再弯眸将蜜饯含进嘴里压住苦意。 杏雨吸了吸鼻子, 看向沈芙说道, “都怪那日, 杏雨没给小姐准备披风, 才让小姐吹了湖风受寒。” 沈芙好不容易养有血色的脸颊这几日又苍白了许多,小口抿药汁的嘴唇勉强有了点水色润泽出来的红意, 她轻笑道,“风寒昨日感的, 春日宴都是三日前的事了。” 杏雨闷闷不乐,但还是努力挑着有趣的事情与沈芙说,“小姐, 她们不是都在用煎煮中药的水汽熏衣裳吗?听说熏完都是臭味,恰好这几日一直下雨,没日头,还多了股霉味。” 杏雨又说,“以前杏雨有听夫人说,小姐是从小就有这个香味了。” 沈芙对她身上的味道并不敏感,甚至有时自己低头轻嗅,都没能嗅出什么味道来,但反而别人微一靠近她,都说能闻见淡淡的药香。 听杏雨提起这个,沈芙又特地闻了闻,神情微茫:“说起来,我一直都闻不见你们说的这个味道。我现在闻,就只有…茉莉味的皂角香气?” 杏雨想了想,“可能因为它已经是小姐你身上的一部分了,所以自己闻着就没什么特别之处。” 沈芙正想说话,喉咙一痒,咳嗽声一时止都止不住,眼角沁出的水珠将她的视线蒙上雾气。 她手中的药碗让杏雨急忙拿走,不由分说地按着她躺下,“小姐你快躺下休息,别说话了,说话容易咳嗽。” 沈芙神情微恹,轻眨了几下眼睛,盯着头顶淡粉色的帷幔出神,这几日她常常能一天多次变成雪球,可能生病的缘故,有时短则十几秒,有时又长则几个时辰。 “芙芙睡下了?” 沈芙隐约听见门外沈霄压低问话的声音,在杏雨说话的时候下床将门打开,冷风灌得她微一瑟缩,“还没睡,爹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杏雨:“小姐……” 沈霄人高马大,特地挪动脚步挡住冷风灌来,他刚从外边回府,浑身冒着风雨染上的寒气。 他并不打算进屋,将攥有瓷瓶的手掌朝沈芙摊开,“圣上特赐了瓶他身边一个炼丹师炼的丹药 ,拿给你玩。” 杏雨被将军的话给愣住了,这丹药还能玩的?为何不让小姐吃? 沈霄沉声,“圣上最近体魄无故增强,红光满面,能连改奏折好几晚不休息,听说就是吃了此丹药,虽然这被奉为神药,但过犹不及,这药肯定是吃不得。芙芙你拿着瞧瞧,瞧完记得扔了。” 第48节 杏雨看了一眼将军,心底是惊了又惊。她心想沈将军果然非同凡响,说瞧完就扔了圣上赐来的丹药时,语气稀疏平常得犹如扔寻常东西似的。 “好。”沈芙正伸手接过沈霄递来的小瓷瓶,就又听沈霄说,“圣上也赐了几枚给身边近臣,太子他们。” 沈芙攥着瓷瓶的动作微顿,总觉得这圣上赐药跟赐大白菜似的,眉尖微颦,疑惑道:“圣上怎么突然赐丹药?” 沈霄沉吟道,“八成是想看这丹药在其他人身上的效果,若发现这与五石散相似,那炼丹师的脑袋离落地不远了。” 沈霄说完离开之后,沈芙若有所思地拔开小瓷瓶上的木头塞子,倒了几小颗深红色的药丸于她的手掌心。 闻着并没有什么味道。 杏雨一头雾水,见小姐突然要尝,想起沈将军的话,伸手要拦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小姐!将军说了这不能……”吃。 杏雨的话慢慢止住,因为小姐并没有要吃这丹药的意思,只是低眼将其研磨成粉,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末尝味道。 “怎么样?”杏雨又好奇又紧张地问道。 杏雨知道小姐的本事,见沈芙只是尝了一点微末,心放了下去,目光里满是求知欲。 “杏雨,”沈芙将白纸上研磨碎的粉末倒进瓷瓶里,递给杏雨,“我瞧完了,把瓷瓶里的丹药都倒进炭炉吧。” 杏雨见此心下清楚了,这个丹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将瓷瓶里的丹药用力扔进炭火烧得旺的铜炉里,更是一个用力,脱手将那白瓷瓶也给扔了进去,“……” “小姐,我……”杏雨探头看了一眼那被细小火舌吞噬的白瓷瓶,眼睛瞬间被燃起的烟雾熏着,呛了口气。 “没事。”沈芙想起沈霄说圣上也赏了太子几枚,不自觉咬了咬唇。 在杏雨惊奇的目光中,沈芙乖乖地主动躺回床榻上,掀起被子盖上,患了风寒而使她说话微有鼻音,沈芙闷声道,“杏雨,我睡会。” “好!”杏雨清楚小姐这几日睡多了,总难睡着,眼下见小姐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说要睡一小会,立马屏息用气音小声道,“那杏雨出去了。” 杏雨蹑手蹑脚地退出屋内,动静极轻地掩上门。 那丹药里有很多兴|奋|剂含有的成分,诸如麻黄等,服用过量会让人的性格变得易激动和猜疑冲动,甚至抑制呼吸中枢,窒息和死亡都不是没有可能。 它的瘾性有但不大,但如 果在过量服用后突然中断,产生的疲劳感和睡眠障碍对人体又是一个很大的损伤。 虽然圣上只赐了几枚给贺兰昭……沈芙努力放轻呼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沈芙每隔一小会都会不小心睁开眼,只见她的头顶却仍是那片淡粉色的帷幔,“……”有点气。 ※ 贺兰宝这几日为了查明谁是七皇子安插的眼线,不说所废的工夫,气就憋了一肚子,他目光阴郁地打量站在他眼前的这三人,余怒未消,阴测测笑道,“这么多日了,还不给本皇子招来?” 这三人是他的心腹,贺兰宝清楚圣上看重江北一事,只与他们商榷。 他以为呈了折子之后圣上能夸奖有加,岂知不仅被骂得狗血淋头,那失望神色是贺兰宝从未见过的,令贺兰宝心头涌上急剧的不安。 地上碎瓷和茶水溅了满地,贺兰宝的手边特地让人从暗室里拿了根鞭子,上头还沾着干涸的血,瞧着就可怖,更别说这一鞭子下去,肯定瞬间皮开肉绽。 温安荃吓得脸色惨白,这几日他已经解释得心力交瘁,“望二皇子明鉴,那一点臣记得是郭丘先提了出来,臣等附和,只因一时被他绕了进去。” 郭丘气得脸色都变了,“若不是前夜温兄你提酒与我共饮,提了一嘴这个想法,我隔日怎么可能提了出来,何况我当即又否定了,是你跟钱兄附和,我只好硬着头皮顺了你们。” “再说我嗜酒一事谁不知,温兄提酒找我,我怎么可能拒之门外!”郭丘怒道,“原来他早包藏祸心于我身上!” “我那时虽喝得醉醺醺,但我清楚记得我就没说过此话,你休要含血喷人!”温安荃咬牙道,“若不是知你嗜酒,我无意得了好酒怎会提去与你共饮,要我早知郭兄你是这种人,砸了都不分你!” 钱筠人胆小,此刻已经哆哆嗦嗦得说不利索话,“我,我当时见郭兄提了,觉得有道理,就也跟着说了,谁,谁知……” 贺兰宝紧紧攥拳,“既然你们都能发现这点子不对,为何当时只有郭丘否定?!温安荃,你从不喜饮酒,为何买了好酒?” “捡了个便宜……” 温安荃愈发觉得就是有人利用他爱贪图小便宜,设了圈套在这等他,奈何他现在怎么解释,心底都越发没底。 贺兰宝听了几日他们的解释,他不可能一下将他的臂膀都砍掉,但也绝不可能放任他人在他的眼下将人渗透进自己心腹当中,他必须得揪出来。 郭丘嫌疑大,若他不提,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他在自己身边忠心耿耿多年,好几次都得亏他的锦囊妙计。 何况郭丘主动提了那点子,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若非其他人的附和……前夜温安荃还主动提了酒找他,无事献殷勤。 若他是 贺兰偃,最想铲除的人,便是胆识和学识都过人的郭丘。 钱筠胆小确有可能被买通,但……江北一事并不在他的能力内,所以当日他都是跟着其他人附和。 贺兰宝伸手拿过鞭子,径直朝温安荃挥鞭而去,眼神里满是阴狠,恶狠咬牙道,“本皇子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郭丘被这变故皱起眉头,面上似是挂念与温安荃的同僚之情,豁出命道,“殿下,或许温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能…能否饶他一命。”说完,郭丘重重跪地,神情悲拗地为之请求。 贺兰宝气得喉咙里一片腥甜,又一用力甩鞭朝向温安荃,还好他没有中了奸人的计,若是失了郭丘,他们怕不是笑不拢嘴。 ※ 王公公上前与贺兰昭低语,“温安荃被二皇子打得伤痕累累,被扔在地上淋雨,任其自生自灭。” 贺兰昭微微扬眉,“孤还以为郭先生祸水东引钱筠,温安荃此人有点小才,可以笼络来。” 王公公不得不叹服太子,料事如神,亏他这几日为了郭先生的处境惴惴不安,生怕等他们的人赶去相救时,只剩一具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死尸。 “若太子无事,老奴先行退下了。”王公公松了一大口气,说话都有了笑意,他要赶紧让人去将温安荃笼络来。 贺兰昭淡淡颔首,在王公公正推门离开之时,他握住手中朱笔的动作突然一顿,垂眸睨了一眼蜷缩在他怀里,爪子突然变得极不安分的雪球。 王公公在关上门的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不然,不然他怎么听见太子说…… 作者有话要说:不然他怎么听见太子说…… ——雪球往孤身上哪摸呢? 谢谢快乐小羊向前冲扔了1个地雷~【么啾!】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爱你们: 读者“除左”,灌溉营养液+10,读者“快乐小羊向前冲”,灌溉营养液+1 读者“杏仁豆腐”,灌溉营养液+3 第49章 、四十九只喵 贺兰昭的气息平稳, 他微垂眼角, 眼底的眸色却是深了深。 沈芙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贺兰昭淡淡垂睨中, 被不动声色地纳入眼底。 她正专心地低头伸爪, 从贺兰昭结实的胸膛处一路认认真真往下摩挲。 如果他身上有小瓷瓶, 很容易就能摸出来。 沈芙轻眨了几下眼睛,搭在男人身上的爪子微顿。 她不仅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呼吸时,那极为流畅紧实的腹肌线条在起伏, 而且, 越往下, 沈芙越觉得她似乎在非礼贺兰昭, “……” 她急忙将往下的爪子偏移方向, 正落至男人微陷的腰窝处时,她的爪子突然被贺兰昭一把捉住。 沈芙的前爪骤然被捉提,一时身体失衡而使脚步微有踉跄。 她直直撞进贺兰昭硬实的胸膛上, 后肢更是朝前迈了一步, 猝不及防地踩上男人的腿中间, 隐约感受到了男人那处正慢慢昂扬, 变得炙|热滚烫的力量,“……喵!” 沈芙心跳飞快, 根本不敢抬眸去看贺兰昭的脸色,惊吓间, 她忘了她有只爪子还被贺兰昭牢牢伸手钳制住。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非但没能成功,在鼻尖再次撞上男人胸膛之时, 她的爪垫又踩压上了那处,只听贺兰昭的呼吸声倏地一沉。 沈芙僵住爪垫,即使亲密贴近得分外能感受到它的形状变化,沈芙都不敢轻易乱动,怕历史又重演,只好眼神惊慌地抬眸求助贺兰昭:“喵呜……”怎么办? 贺兰昭钳制住她前爪的手并没有松开。 男人神情紧绷,哑声问:“摸孤摸得还开心么?” 沈芙猛地用力摇头,眨动的眼睛仍有余惊。 好在,好在那处慢慢没动静了…… 沈芙全身都仿佛在冒着热气,耳朵羞颤得厉害,“喵呜。”吓死喵了。 “不满意孤?”贺兰昭语气低平,若有所思地垂眸。 沈芙低着小脑袋不敢看贺兰昭,脑子快热成一团浆糊,没听贺兰昭到底说了什么,匆忙点了点头。 察觉到钳制她爪子的力道微重,沈芙又立刻改成摇头。 “满意?”贺兰昭低笑一声,这才松开她那‘胡作非为’的爪子。 “喵呜。” 沈芙委屈巴巴地甩着她的尾巴,脸上的热意持续不降,她轻轻撇头,余光就见贺兰昭的案桌上,安安静静放着那一小瓷瓶,瞬间瞪圆了眼:“喵??” 所以她刚刚…刚刚都在做什么?! 为什么都不转头看一眼案桌?! 贺兰昭见沈芙的目光满是惊愕地落在那小瓷瓶上,眼里满是羞愤懊恼,几乎一下子清楚了原因,他长臂一伸,将那瓷瓶拿在手中。 沈芙见贺兰昭将那瓷瓶递来,正欲装模作样嗅一嗅,再告诉他这个丹药少吃为妙,冷不丁就听贺兰昭压着笑意,低声道 ,“这是空的。” “喵?”沈芙怔了怔,伸爪勾了勾贺兰昭的衣袖,满是疑惑,那里面的丹药呢。 贺兰昭道,“孤知道不能吃。” 沈芙:“……” 突然,有点气。 沈芙慢慢眨了几下眼睛,喵了一声将自己蜷缩成团,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再睁眼,眼前是那片淡粉色的帷幔。 但是,她的鼻端仍萦绕着贺兰昭身上那极淡的凛冽冷雪杉气味。 “气得毛都炸了。”贺兰昭伸手顺着雪球的毛,声线低哑,“孤还让你摸,嗯?” “喵呜??”摸什么摸,我不摸了,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等王公公再进书房,就见太子嘴角噙笑,而雪球正跳在案桌上,气鼓鼓地背对着太子,“……” 似乎,雪球的神情还颇为哀怨。 “殿下,皇后今日召见了几位大臣之女,她们分别是……”王公公正要将话说完,就见太子撩起眼,让他停下话头。 “?”王公公硬生生止住话头,就见太子的目光落在了那正趴在案桌,不知何时悄然竖起小耳朵的雪球上。 “喵呜?” 第49节 沈芙不习惯有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安静,尤其是王公公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将她的好奇心勾起,偏又吊着。 她忍不住喵呜催促。 贺兰昭倾身向前,趁沈芙注意力都在催促王公公之时,如愿以偿地将这小东西又抱进怀里,男人低眼捏了捏她的耳廓边,才微微颔首示意王公公继续说。 沈芙正想挣脱,见王公公又继续说了,于是安安静静地趴在贺兰昭怀里,睁着好奇的碧蓝猫眼。 王公公总觉得雪球似乎能明白他所说的话,但又想起之前闹腾得快要上房揭瓦的雪球,暗叹他恍惚了:“…分别是林太傅的次女林芝芝,骠骑将军的幺女吴蕙兰,还有左丞相的次女左柔。” “皇后怕是开始为二皇子物色皇子妃了。”王公公摇头说道。 沈芙一听皇后是在为贺兰宝物色妻子人选,嫌弃地甩了尾巴,小耳朵都不竖起来了。 王公公看了一眼雪球,心底纳闷,刚还满是好奇的雪球怎么突然就失了兴趣,甚至还有嫌弃之色? 果然二皇子就是讨人嫌,连猫都嫌。 王公公又陆陆续续说了许多,但是他不知道太子是否听了进去,只见太子一直都在垂眼逗弄雪球。 更是伸着手指故意在雪球眼前晃,王公公嘴唇动了动,“太子……”太子您可别是忘了之前十指都被雪球狠狠咬伤的事了。 在太子的漆黑视线下,王公公终究没敢多说,正起色,“暗七继续深查,顺藤摸瓜,发现当年那产婆还活着,但瞎了。” 贺兰昭神情淡淡,气压微低,“好,都暗中控制起来,不要惊动他人。” 王公公点头,视线顿住。 太子的手掌心正覆 于雪球的小脑袋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垂落,偶尔还微点了点雪球的小尖牙。 而雪球的眼睛正随着太子动作而晃,随时都有可能咬上太子,王公公担忧道,“殿下,您的手指还是别离雪球牙齿那么近,若雪球一个不小心……” 贺兰昭半垂下眼,唇线微弯:“她不会。” 王公公话还未能说完,见太子说雪球不会,正要将那点担忧咽回肚子里,他的神色陡然微变。 “喵呜!” 雪球的眼睛正紧紧随着男人虚晃的手指而动,下一秒猛地张开嘴,那两颗小尖牙齿狠咬上男人的手指。 贺兰昭脸色沉静地将他的手指从雪球咬住的口中抽出来,手指上肉眼可见的破了点皮,微蜷指节,立即有血珠渗了出来。 “嗳哟,不得了。”王公公惊声,见状急急忙忙去拿纱布和金创药,他就知道雪球不可能总安安分分,不闹腾就不是雪球小祖宗了。 简单包扎好手指,贺兰昭低不可闻地哑然,“小没良心。” 王公公心想,可不是,雪球这小没良心的,说咬就咬,枉费太子将它当祖宗供着。 王公公并未听出太子口中的小没良心,别有所指。 ※ 贺兰胜多少还是将那日高鹤的话听入耳里,对那炼丹师的丹药微有存疑,故意分了几枚给身强体魄的近臣和有腿疾的太子。 若发现真有瘾症,贺兰胜必要将那信誓旦旦的炼丹师脑袋落地。 “圣上,可还要服丹药?”全德公公看好时辰,见圣上正好停下批阅奏折,神情深沉,小心地出声问道。 那丹药还真是神药,他前几日服用之后,不论是精神还是体魄都一如壮年,久呆御书房三夜都未感到几丝许疲倦。 但戒断几日后,贺兰胜眼下的心情隐有烦躁怒意。 贺兰胜重重甩下朱笔掷于奏折上,全部归结于官员的办事不利而引他发怒,直接拿起朱笔打了一个叉,耐心尽失。 “全德,朕停用几日了?”贺兰胜问道。 全德公公细细说道,“若算上今日,五日有余。” 五日了。 贺兰胜微微阖上眼,吐了口浊气。 停用的五日里,他并未有想服用丹药的瘾性,看来那炼丹师的话可以信上几分,于是贺兰胜睁眼道,“给朕拿丹药来。” 全德公公战战兢兢地将白瓷瓶递给圣上,他总觉得近日的圣上无比易怒,二皇子一事,批阅奏折一事,就连他这几日都被圣上怒斥了多次。 “太子前几日出宫,去了安宁的春日宴?”贺兰胜服了药,神情缓和了些许。 全德公公点头,“老奴查了,太子并无异处,但教了沈将军的嫡女投壶。” “太子糊涂,他怕是不清楚沈霄那家伙的脾性。”贺兰胜摇头,“若是宝儿给朕争点气……罢了,朕不能让太子羽翼丰满。 ” 全德公公不敢出言,对圣上明晃晃的偏爱之情心知肚明,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眼,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皇后今日都见了哪些大臣之女?”贺兰胜服药后精神明显充沛,语气和神情都微有兴头上之感。 全德公公一一禀明,就见圣上似有沉吟,对二皇子当真有着几分帝王难得的温情,“朕与皇后当年便是青梅竹马,除了身世,朕希望皇后能给老二挑个互相看对眼的。” 贺兰胜挥了挥手,“去,派人将朕这话给皇后传去。” ※ 沈芙一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红意从耳朵处一路蔓延至脸颊,将被子拉至头上,在黑暗中闷声闷气,“忘了忘了,快忘掉这件事吧。” “小姐,你想忘掉什么?” 杏雨一得消息,立马匆匆来找小姐,就见小姐一个人蒙着被子,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忘了忘了。 对上杏雨那好奇的眼神,沈芙摇头说没有,飞快转移话题,“杏雨你跑来的?有什么事这么急。” 杏雨的裙摆处沾了点泥水,发丝也湿了几缕,尤其一开口时,便有喘气声。 “对!”杏雨差点给忘了正事,“小姐,皇后刚派人来我们府中传话。” “传什么话?”沈芙心底微一咯噔,可别是她想的那样。 杏雨说,“皇后后日要召小姐入宫,特地派人知会小姐。” 沈芙微微抿唇,睫毛轻颤,“杏雨,你知道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吗?” “吃瓜?” 杏雨楞了一下,没能听明白,只捕捉到关键词,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小姐体寒,不能吃西瓜,我给小姐倒杯热茶。” 瓷杯杯沿透来的热意驱走了沈芙手心的凉意,她正微咬下唇,神情犹豫。 “若小姐不想去,可以跟将军说呀。”杏雨见小姐神情犹豫,不满道,“而且小姐还患着风寒呢。” “就是将军让我来问小姐,后日要不要入宫见皇后的。” 杏雨觉得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里边的婢女动不动不是跪下,就是被掌嘴,甚至还有惹怒贵人当场被杖毙死的,想着,杏雨瑟瑟发抖,“小姐,要不还是别入宫见皇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太子就要亲口告诉芙芙掉马啦-3- 第50章 、五十只喵 春日的绵绵细雨一连下得好似没有尽头。 风夹雨丝斜飘, 天色阴沉灰蒙, 青石板上积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马蹄轻踏而过, 溅起啪嗒的水声。 远处峰峦起伏的青山, 巍峨耸立的宫墙都似隐于雨雾当中, 大气磅礴的肃穆冷感扑面而来。 杏雨心里止不住的紧张,再一次转头掀帘子,已经清晰可见明黄色的琉璃瓦, 以及筑高的森严城墙。 杏雨小声说道, “小姐, 前面就是宫门了。” 沈芙“嗯”了一声, 手中巴掌大小的暖炉仍有热意, 让她冷得泛白的指甲渐渐浮有了淡粉色,“还有在下雨吗?” 杏雨点头,愁眉苦脸掰着手指道, “有呢, 这雨都下了三、四、五六天了。” 沈芙轻轻笑了一下, 她心知肚明皇后姜氏召见她入宫的原因。 起初她推辞的话都到了嘴边, 但一个犹豫间,沈芙还是想来看看皇后肚子里还卖了什么葫芦药, 当面说清为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宫门的守卫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将军府标识, 又看了一眼递来的皇后召见令牌,点了点头,轻松放了行。 皇后身边的宫女宛心早已撑伞在雨中等候多时, 待她们下了马车,为之引路。 沈芙披着深红色的披风,头戴白纱帷帽。 在杏雨掀起车帘子,沈芙弯腰下马车时,帷帽下的面纱微被风吹起一角,众人眼前飞快闪过她苍白但不失姝丽的面容。 面纱再轻飘飘地落回时,众人心底微有道不明的可惜之感。 “沈姑娘,”宛心撑着伞,微微行礼道,“奴婢是皇后身边的宛心,还请沈姑娘跟奴婢往这边来。” 杏雨为沈芙撑着油纸伞,沈芙垂眸捧着手中的暖炉,帷帽四周垂落的白纱并不影响她的视线,雨丝飘散,她的面纱上沾有水珠。 沈芙点头,“有劳了。” 宛心余光频落在身后这位纤纤弱质的沈姑娘。 她的眼睛清亮漂亮,泛着波光水色,即使有帷帽模糊她的真容,但不久前那一眼仍令宛心微失心神。 坤宁宫很快就到了。 杏雨正要跟着沈芙一块进去,就被宛心拦了下来,“皇后娘娘只召见沈姑娘,她不能进去。” 沈芙看了一眼微有不安的杏雨,轻声道,“那杏雨你就在门口等我出来?” “好。”杏雨担忧点了点头,她一定乖乖站在门口等着小姐出来。 “小姐放心,这回杏雨决不胡乱跑了。”杏雨清楚皇宫的规矩多,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胡来。 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死死站在门口等小姐。 ※ 皇后得了消息,太子前几日出宫赴春日宴,除了饮酒,竟还教了沈将军的嫡女投壶。 这一举措,落入姜氏眼里,分明是要拉拢沈将军之意,这令姜氏 坐不住了,生怕太子得了沈将军的助力。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沈芙微微低眸,白纱遮住她的神情,“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隔着沈芙眼前垂落的面纱,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而后示意婢女上前扶她入座,陆续上茶,上糕点瓜果。 “本宫瞧你,心里就觉高兴。”皇后姜氏涂有蔻丹的手指虚点了点沈芙眼前,笑道,“这是上好的毛峰,尝尝?” 第50节 “臣女体寒,喝不得毛峰。”沈芙微有歉疚之意,轻轻摇头,“谢娘娘好意。” 皇后见此并未强求,关心道,“沈姑娘的身体近来可好,本宫听说你前几日患了风寒?还在忧心你能否入宫,让本宫见上一面。” “尚未痊愈,故而戴帷帽,”沈芙见皇后仍未进入正题,语气依旧耐心周旋,“怕将病气沾了娘娘千金之躯。” 说实话,见到沈芙的第一眼,姜氏微有讶异。 她没想到沈霄那武夫能娇养出这说话轻声细语,如水温柔的女儿,但转念想起那出身江南水乡的舒夫人,又是在情理之中。 姜氏看向沈芙的眼神愈发满意,闲聊道,“本宫昨日儿,召见了骠骑将军的幺女吴蕙兰,她一身劲装,腰后还别了鞭子,大大咧咧得着实吓了本宫一跳,来前本宫还以为是位蕙质兰心的姑娘。” 沈芙抿唇,“臣女从小身体病弱,格外艳羡的便是吴姑娘这般潇洒的女子。” 姜氏饮了口茶,终于进了正题,“本宫还召见了林太傅次女,左相次女,当然,还有你。本宫想为二皇子物色位皇子妃,若沈姑娘看,哪位合适?” “……”沈芙见皇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慢慢说道,“臣女从小身体落了病根,体弱多病,大夫直言生孕极难,在这当中实属臣女最不合适。再者,家父曾言,想让臣女在家中安心养病,婚嫁之事一概不考虑。” 姜氏神情微变,她没想到这看着脸皮薄,说话轻声细语的沈芙身上竟是浑身刺,即使语气不卑不亢,但婉拒的态度已然十分强硬。 不仅直接搬出她们皇家无法容忍的身体问题,更是搬出了沈霄的态度威胁。 “本宫当真觉得与你有缘。”姜氏微撩起眼,以退为进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求……” 正说着,只听“哗啦”一声,紧接着是侍女扑通一声跪地的动静,“奴婢只想添些瓜果,并非有意打翻茶盏,泼湿沈小姐,还请娘娘恕罪!” 姜氏皱起眉,怒道,“都怎么做事的?!给本宫拉下去杖责十板子!” 沈芙心如明镜,清楚皇后肚子里藏着葫芦药,见那些茶水只泼湿她的披风,并未祸及她底下的素裙,松了口气。 “沈姑娘,要不解下披风,”姜氏蹙眉,“本宫让人火烘小会,没多少工夫。” 姜氏见沈芙并 不在意,摇头拒绝,故意冷脸道,“难不成还怕本宫动什么手脚不成?” “臣女不敢。”沈芙还真好奇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左右只是件披风,她解了递给上前而来的宛心,之后分外小心靠近她的侍女。 姜氏见她谨慎小心的模样,借着举起茶盏,隐去嘴角的似笑非笑。 她既然光明正大地召见沈芙,就算是算计也是无伤大雅的。 要知道若是她出了事,这就成结仇了,光是沈霄那里就极难对付,自己更是满身腥。 “昨日圣上还特地与本宫说,”姜氏笑道,“这给二皇子纳皇子妃啊,除了身世,还是得两人互相看对眼。” “娘娘说的是,”沈芙总觉得皇后这话意味深长,垂眸道,“强扭的瓜并不甜,情投意合最重要。” 姜氏点头,正巧有侍女上前附于她耳边说了什么,姜氏下意识抬眸看向沈芙,“沈姑娘的披风已经烘干了,交由沈姑娘你身边那一婢女了。恰好本宫乏了,就让宛心送送沈姑娘你。” ※ 坤宁宫铺设有地龙,即使没了披风,沈芙都不觉寒冷,但随着宛心走出坤宁宫,仅平日的一袭素纱薄裙,冻得她的唇色发白,从手中暖炉汲取的热意并无法抵抗冷意。 “宛心就送沈姑娘到这了。”宛心将沈芙原路送至坤宁宫宫外。 沈芙只见外边空落落,不见杏雨的身影,她正疑惑,就听宛心若有所思道,“她可能是去取姑娘您的披风了,姑娘您原地等等,宛心就不多陪了。” 宛心撑着伞离开,沈芙站在廊下,见不远处似乎有几个侍女的身影,其中明显有身形极像杏雨的人。 虽然宛心让她原地等等,但沈芙想了想,还是微微拉低帷帽,冒着飘散的细雨走出游廊。 她的长睫上沾有雨水,面纱上的水珠将她的视线遮住,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沈芙迟疑回头,她细看不清眼前的人,“……杏雨?” 不对。 隐约可见来人身形颀长,远远高于她,玄色大氅,气场冷沉。 他每往前迈一步,她不由往后退一步。 沈芙正欲掀起帷幔的白纱,看清来人,她冰凉的手腕便立即被他抬手捉住。 犹如一团火,烫得沈芙指尖轻颤,失手放开手中的暖手炉。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抿唇未语,安静得只听“哐当”一声,是她的暖手炉掉落在地,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随之,她身边那四面八方飘散的细雨似乎消散不见了。 隔着白纱,沈芙的眼前是朦胧的玄色,鼻端微有极淡的冷雪杉气味钻入。 “贺兰昭?” 沈芙认出了他的味道,长长的眼睫不安地轻眨,“太子你……” 沈芙只感到她被虚困于男人的怀里,头顶和身侧都是男人抬手罩住她的宽大玄色大氅。 就这样一件玄色 大氅,将她和贺兰昭裹挟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彼此呼吸可闻。 似乎过了很久,他说,“是孤。” 沈芙面纱上的水珠化成水痕,她抬起眸,便直直撞进贺兰昭漆黑的眼眸之中,晦暗得令她心惊。 “皇后想撮合你跟贺兰宝,”贺兰昭朝前又走了一步,低头,“故意给他制造机会,不准过去。” 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太亲密,沈芙想后退半步,但她身后无路可退,她的右手手腕仍被贺兰昭牢牢抓于半空。 贺兰昭一个轻扯,又将她拽回身前。 男人将攥住她手腕的动作慢慢改成五指相扣,神情淡淡地垂睨道,“伞呢?” 沈芙别过头,躲开贺兰昭的视线,边挣脱他们相扣的五指,边难为情道,“松开……臣女的手。” 贺兰昭收紧五指,即使她再怎么挣脱,他们的五指仍相扣紧密,“披风呢?” “……” 沈芙低下眼睛,没说话,但仍在努力挣脱贺兰昭扣住她的五指,嗫嚅地商量道,“你松手,我就说。” 贺兰昭低笑了一声,掀起眼,“孤不松,你听孤说。” “太子大可松开臣女的手直说,”沈芙气恼咬唇,耳根红得厉害,轻声道,“臣女不会跑的。” “孤不信。” “……那太子你快说。说完,松开臣女的手。” 沈芙甩不开男人紧扣的五指,只好低头瓮声瓮气地服了软,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从白纱中露出了一小截正慢慢透红的白皙脖颈。 格外纤细脆弱。 贺兰昭视线微垂,低哑道,“孤等不及你慢慢走近孤。” “孤朝你走来,不需要两三个月。”他说,“芙芙,孤一直都知道你是雪球。” 芙芙。 孤一直。 都知道。 你是雪球。 若不是她的右手还被迫与贺兰昭五指相扣,沈芙真的想转身就跑,但是她跑不了,甚至只能强装镇定地说,“嗯。” 贺兰昭喉结微动,低声,“抬头。” 沈芙不疑有他,下意识抬起头,就见贺兰昭忽地吻上她的嘴唇。 隔着她的帷帽面纱,轻轻咬了一口。 第51章 、五十一只喵 因为面纱上还沾有雨丝, 贺兰昭亲下来的吻冰冰凉凉, 男人的脸几乎与她贴在了一起, 气息烫人。 唇上的冰凉触感令沈芙细密的眼睫轻颤得厉害。 她想侧过头避开, 但男人偏隔着面纱, 又不轻不重地咬了她的下唇。 他们五指交扣的右手隐约有电流爬窜而过,沈芙唇上还落有贺兰昭隔着面纱咬她唇,那微微粗粝的质感。 仿佛将她苍白柔软的嘴唇都磨咬得发红, 翻涌热意。 沈芙一下忘了想侧头的动作, 怔然地对上贺兰昭的眼睛。 “我……” 沈芙动了动嘴唇想说话, 但她嘴唇一动, 就似是在主动地回应男人。 贺兰昭眼神倏地变得幽暗, 咬住她下唇的动作微用力。 他们唇贴着唇,紧密无隙。 沈芙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狭小|逼仄的大氅里,只听得男人渐渐加重的呼吸声与她怦怦加快的心跳声在交织。 沈芙只觉她的风寒怕是愈发严重了。 不然她为什么手脚发软, 浑身发烫得厉害, 头脑钝得好似失了思考能力。 贺兰昭身上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微喘不过气, 沈芙的脸颊早已红得欲要滴血。 有了前车之鉴, 沈芙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只紧张不安地轻颤着她长长的睫羽, 无意眨落在男人的眼睑上。 贺兰昭垂眸敛目,并不避开沈芙轻颤眼睫时, 那道落于他脸上,微刺,还泛着痒意, 犹如羽毛拂过的触感。 她的唇一如他所想的柔软,但隔着面纱,阻止了他的深入。 贺兰昭沉眉,微蜷的手指极想将这白纱掀扯开。 沈芙余光见贺兰昭眉心微蹙,他似乎慢慢停下动作,松开了咬住她的下唇。 “在想什么?” 贺兰昭静静看向沈芙怔然不安的神情,男人压低的声线沙哑,“芙芙怕生怕马怕船,现在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再加上一个怕孤?” 明明没过多久,但又似乎过了很久。 她的下唇微微发麻,沈芙微抿唇,男人残留其上的冷雪杉气味和咬印令她难以忽略。 沈芙的大脑仍在发钝,她摇头,声音极轻,软得让人越发想狠狠欺负。 她轻软得仿佛在呢喃,气息不稳,“在想,我睫毛是不是…是不是扎疼你了……” 当时男人不明显地轻蹙起了眉心。 第51节 “没有怕你,”沈芙低头闷闷道,“但是太子冒犯了臣女,这是不对的。” 贺兰昭神情不变,直直注视沈芙的目光幽暗深邃。 他微突的喉结微滚动了几下,低沉道,“孤亲的雪球,哪不对?” “我不是雪……” 沈芙嗫嚅着改口道,“臣女不是太子的猫。” “但芙芙你就是孤的雪球,嗯?”贺兰昭微微摩挲沈芙与他半交扣的手指,淡淡道,“孤有不对。” 沈芙“ 嗯”了一声,正慢慢平复着她微乱的呼吸,听贺兰昭说话。 “只隔着面纱亲你,”贺兰昭说,“是孤不对。” “?!” 沈芙怔圆了眼睛,杏仁眼里的水光透亮,并不知她因羞恼,眼里泛起的艳色有多动人。 “——小姐?” 是杏雨的声音。 ※ 杏雨打定了主意不离开坤宁宫的门口,但是宛心突然从坤宁宫里走出来,说皇后娘娘召见她,特地出来为她引路。 杏雨心下惴惴不安,突然听见里边有杖毙的声音。 杏雨心下一紧,怕是小姐出了事,不敢忤逆皇后的意思,安静跟着宛心踏入坤宁宫。 “伞先交给她吧。” 宛心余光落在杏雨手中折起的油纸伞,“这还滴着水,怎么见娘娘?” 杏雨抓着伞,她不交给那个婢女,宛心就不走,僵持中,杏雨只好记住那婢女的脸,将手中的伞递给那人。 杏雨一直都有暗中记着曲折的地形,她们在游廊上走了许久,越走越偏,杏雨觉得奇怪,“宛心姑姑,我们怎么还没到?” “娘娘让我们交给你沈姑娘那烘好的披风,但是……” 宛心将杏雨带到的是火房,她进去问了侍女几句,才出来对杏雨抱歉道,“我们慢了一步,披风让其他婢女拿走了,白走这趟了。” “那……” 杏雨一下就知道宛心是故意的,但她不能冲撞她,平白惹出事,只好憋着气:“那杏雨继续回去等小姐了。” 宛心没拦,她带杏雨来的游廊地形复杂,还故意绕了几圈,她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出去。 见此,宛心放心地转身,走了近路回坤宁宫,上前与皇后低语了几句,交代事情都完成好了。 杏雨记性很好,但因为心中焦急,除了最开始慌不择路错了几个小岔路,之后竭力冷静下来,十分顺利地重新折回了坤宁宫的门口。 但那替她拿伞的婢女早已不见。 外边空落落的,只有飘散的雨丝,那点零星的人都突然没了。 杏雨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 他抬起手臂,宽松的玄色大氅下似乎严严实实地罩住了一个人,男人极为强势的保护姿态不言而喻。 即使杏雨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但他的气场过于摄人,杏雨不敢多看。 在这皇宫若乱瞟,是会被贵人挖眼的。 杏雨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移开,但余光无意落及于玄色大氅下,那熟悉的素裙花纹上,杏雨低喃道,“……那是小姐的。” 于是杏雨提心吊胆地提起裙摆朝他们走去,试探出声:“——小姐?” “是你吗?”杏雨又问。 别说是杏雨心惊胆颤,沈芙被杏雨的突然出声也吓得惊慌咬唇。 她又挣了挣贺兰昭紧扣她的右手,“杏雨…来找我了。” “嗯。”贺兰昭淡淡地垂下眼,目光落在他们交扣的五指上,即使贪恋手中那细腻冰凉,柔若无骨的手指,但他还是慢慢摩挲着,松开桎梏。 杏雨走近,见那气场冷沉的男人突然有了动静,吓得朝后连退了几步,半捂起眼睛:“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继……” “小姐?!” 杏雨捂住眼睛的动作顿住,眼睛亮了起来。 但杏雨很快愣住,因为她清清楚楚看见了男人的侧脸—— 是冷着脸,正淡淡瞥了她一眼的太子! 杏雨无端打了一个寒颤,都怪这飘雨,冷得她只能发抖着行礼,“奴,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沈芙头顶罩住的大氅被男人撤走,眼前的光线极亮,恍若与他一起从黑夜来到了白昼。 但其实,一直都是白昼。 骤然呼吸到外边夹着雨的冰凉空气,沈芙只觉她的脸颊仍在微微发烫,体温攀升得厉害,仅一袭单薄的纱裙都未能泛起冷意。 沈芙松了口气,还好帷帽前的白纱让人看不清她红着的脸,她说,“杏雨,是我。” 杏雨偷偷抬起眼,莫名的,觉得他们犹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太子正半垂下眼皮,亲手为小姐披上玄色大氅,他如玉石修长的手指甚至耐心地理了理小姐垂至脖颈的白纱,淡漠黑沉的眸子里染有温度。 贺兰昭侧眸:“齐平。” 齐平神情自若地从暗处走出来,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杏雨后,也立即迅速地打开伞,站于一侧为太子遮雨。 一气呵成得无比自然。 “……”沈芙羞恼地抬眸看向心思深沉的贺兰昭。 既然一早就有伞还故意用大氅将她罩住?? 沈芙耳根越发红了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气恼咬唇道,“多谢太子的、伞。” 伞的咬字,她有意加重。 即使隔着白纱,贺兰昭似乎都能看见,她因为气恼,那双漂亮杏仁眼潋滟起波光,没什么威慑力的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可能还咬了唇,贝齿沿着他的咬痕,一点一点地慢慢辗转。 贺兰昭眸色深了深,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语气冷然:“齐平,孤让你去拿伞,要这么久?” 齐平一头雾水,他分明早就拿了伞于暗处,太子没有让他上前,齐平哪里敢擅自上前递伞,但仍规规矩矩认错,“是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息怒。” 贺兰昭手指微捻,撩起眼淡声道,“孤息怒有何用,齐平你得问沈芙姑娘,可有息怒。” “沈小姐,可否宽恕在下送伞来迟……?” 齐平转头看向沈芙,他鲜少与女子说话,大男人的眼神微闪,说话时微有磕巴的可怜无助感。 仿佛是她在仗势欺人。 仗的贺兰昭的势。 欺的贺兰昭的人。 沈芙很想装哑巴:“……”贺兰昭,我沈芙 ,真的记住你了。 等我变成雪球,我就咬……沈芙余光注意到贺兰昭的食指上仍包扎着纱布,慢慢眨了眨眼睛。 原来雪球已经替她咬了。 “沈小姐?” 齐平余光见太子神情冷漠,只好又硬着头皮出声,他近来领罚得太勤,暗七他们都在笑话他。 “臣女未有生气,”沈芙深吸了口气,微微弯唇笑道,“是太子误会了。” 贺兰昭眉梢轻挑,低声道,“如此甚好。” “小姐……” 杏雨飞快地嘟囔一声,总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 她撑伞的同时急忙悄悄拉了拉沈芙的手,说着话吸引小姐的注意力:“刚刚宛心带我进坤宁宫,说要让我拿小姐的披风,可是披风被其他人拿走了。” “还有杏雨的伞。”杏雨纳闷道,“也拿走了。” 沈芙疑惑,皇后又是拿走她的伞,又是拿走她的披风,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杏雨正说着,神情一惊,似是发现了什么,“小姐,你的面纱上……为什么皱了一小块?” 闻声,贺兰昭似乎被杏雨的话所吸引,视线若有若无地轻落在她的身上。 男人唇角微不明显地勾了几分,愉悦的气息融化了几分他周身凛冽的冷沉气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太子这么欺负芙芙吗!(歪头 第52章 、五十二只喵 “我……” 沈芙很想告诉杏雨, 罪魁祸首就在她的眼前, 让杏雨自己去问罪魁祸首贺兰昭。 但是她不能, 还得当着贺兰昭的面, 搪塞杏雨。 目光与贺兰昭轻轻一触。 沈芙垂下眼睫, 伸手将面纱往下拉平直,脸不红心不跳道,“可能是风吹皱的。” 杏雨仍是疑惑, 既然是风吹皱的, 那为什么只吹皱这一小块, 那其他的呢? 顶着一堆疑问的杏雨, 被身后突然闯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杏雨愕然地转身看向来人。 他手中拿着的, 正是小姐的深红披风和那把油伞。 沈芙一下清楚了皇后的算盘,无非是有意撮合,再或抹黑名声, 沈芙抿唇, “臣女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 杏雨错愕地跟着小姐行了行礼。 第52节 杏雨想出声朝他讨要回来, 但对方竟是二皇子, 容不得她一个小婢女造次,杏雨只好飞快地看了一眼小姐, 不甘地低下头。 贺兰宝眯起眼,目光在贺兰昭的双腿上顿了顿。 他的身后竟然没有轮椅的踪影, 这说明……贺兰昭的双腿当真痊愈了?! 贺兰宝语气里带着质问,咬牙道:“太子你怎在这!” 贺兰昭冷冷睨了一眼贺兰宝,居高临下的淡漠姿态犹如视他如蝼蚁, 身形不仅高出他一截,气势上似乎也高出了他一截。 “孤来做什么,二弟看不出来?”贺兰昭的眼底一片冷然。 贺兰宝下意识看向那身披玄色大氅,头顶白色帷帽,身形纤弱的女子身上,几乎一下明白了贺兰昭的意思。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贺兰昭不止要毁了这一桩婚,还想抢了这一桩婚。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贺兰宝胸口处窜起一团怒火,攥起的拳头很快松开,状若无事地朝沈芙扬眉笑道,“这位美人可是沈姑娘?” 沈芙眉尖微蹙,即使隔有面纱,她都能感觉到贺兰宝那恶心粘腻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沈姑娘三字经由他嘴,无故令人反胃。 “是……”臣女。 沈芙话还没说话,眼前落下了一道颀长的阴影,犹如那件玄色大氅,将她严实罩住。 沈芙轻轻抬眸,就见贺兰昭挡于她的眼前。 男人的背部宽阔,隐约可见其衣下,绷得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轮廓。 贺兰昭光是站在沈芙身前,便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那道令她不舒服,粘腻的目光霎时无法落在她的身上。 贺兰宝虽然有意收敛,但仍是没能完全藏起他肆意流连于沈芙身上的目光。 削肩细腰。 病弱之姿楚楚动人。 即使戴有帷帽,白色面纱遮了她的面容,但她露出的手指纤细素白,就连指甲盖都漂亮得紧,必定是位美…… 人。 贺兰宝皱起眉 ,只见贺兰昭上前将美人严严实实地挡于他的身后。 贺兰昭微垂眼角,眼神冰冷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再看,孤就挖了你的眼睛。” 贺兰昭的语气极淡,男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中无端透出一股狠戾。 仅那么一眼,直令贺兰宝心底发寒。 沈芙被挡在他的身后,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悄悄戳了戳贺兰昭的后背。 他的背部肌肉紧实得犹如蓄满力量的成年雄狮,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和攻击性,而兵家中最为忌讳的,就是后背有人。 但贺兰昭却将他的后背留给了她。 贺兰昭背部微有僵直,他冷硬的唇角似乎微动了一下。 明明比兔子还不经吓,亲一下,睫毛就乱颤,再多亲一口,眼睛都红了。 就这样,偏还敢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伸手戳弄他的后背。 跟孤撒娇什么,嗯? 贺兰宝不明白贺兰昭为什么笑了。 是在讥诮他? 贺兰宝突然信了。 贺兰昭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想将他的眼睛挖出来,贺兰宝并未错过贺兰昭眼底那一瞬翻滚的杀意。 贺兰宝压下心底那点惧意,语气森冷道,“沈姑娘还是莫要披了太子的大氅,太子连弟弟的眼睛都扬言要挖,手中不知有多少罪孽,还是别披了,免遭人闲话,深陷梦魇,夜不得寐。” 沈芙站上前,说话的姿态让贺兰宝挑不出一丝错。 但她只淡淡“哦”了一声,不知道是吓得只言片语,还是故意冷淡讥诮。 “……” 贺兰宝突然觉得她与太子养的那只猫一样,令人气绝的本事不小。 “本皇子恰好来见母后,”贺兰宝举了举他手中的深红色披风,“见沈姑娘的披风和伞落于一个正要追出来的婢女手上,特地接过为沈姑娘送来。” 沈芙看了一眼说得跟真的似的贺兰宝,他正色起来还真能唬人。 沈芙轻轻点头,“臣女在此多谢殿下特地送来披风和伞。”等杏雨带回沈府,就让人扔炭炉里烧了。 贺兰宝使了一个眼色,让身后的侍卫上前递去给沈芙。 她轻声细语,声音意外软得令他心头酥麻,贺兰宝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 对待美人,他向来宽容许多,何况,还是他想选的皇子妃。 杏雨正要上前接过,就见太子侧眸,让他的贴身侍卫快一步截胡,接了去。 杏雨楞了楞,她的两手空空:“……” “脏。”贺兰昭掀起唇,对沈芙说,“孤替你烧了。” 贺兰宝目眦尽裂,上前就想揪住贺兰昭的衣领,挥拳揍去。 但齐平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嘴上恭敬地说“冒犯了”,但手下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留有情面和含糊,一把推甩开愤怒的贺兰宝。 他身后的侍卫正要上前,就听太子冷声,神情发冷,“都给孤 站住,都想以下犯上?” 贺兰宝愤愤甩袖,心里涌起一股恶气:“太子你也就这时候能威风,看父皇能容你几时!” ※ 贺兰宝离开之后,直奔坤宁宫。 “舅舅?” 贺兰宝楞了一下,没想到舅舅竟然也在坤宁宫,神情有瞬不自然。 但他掩饰得极好,下意识看了一眼正悠悠饮茶的母后。 姜茂瑞挑眉打趣道,“怎满脸怒气,谁惹我们二皇子生气了?” 贺兰宝直言,“母后不是希望儿臣挑位身世好,又看得对眼的皇子妃么?母后可替儿臣告诉父皇,儿臣瞧上了沈将军那嫡女。” 贺兰宝眯起眼,语气坚定:“就她了。” 姜茂瑞觉得不妥,“她可愿?” 沈霄手握重兵,光是麾下那支沈家军就令人胆寒,更别说那十万精兵。 此人护犊子得厉害,视那女儿犹如眼珠子,若有人欺辱,拿命拼个鱼死网破都不为过。 当年圣上登基不久,忌惮沈霄重权在握,掳了尚年幼的此女要挟。 虽说圣上好吃好喝供着她,但沈霄急眼了,一点道理都不说,率兵直接踏破皇宫,若他愿意,完全可将根基未稳的圣上拉下马。 姜茂瑞不知其中还发生了什么,之后圣上极为信任沈霄,仿佛不打不相识,从此君臣相惜。 一个坐稳皇位,一个为其稳固江山社稷,君臣和睦,这令姜茂瑞憎恨不已,他所以为的兵刃相见如此轻飘飘揭过。 姜氏一见贺兰宝神情愤然,又听他说完经过,皱起眉来。 她这计划万无一失,偏偏出了太子这一程咬金。 若宝儿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她面前。 给她又是撑伞又是递披风,耐心陪她等那小婢女回来,无论如何都能让她心生好感,这是姜氏最希望看见的温和手段。 若有意外,这外边飘着雨,她没伞没披风,淋湿的身体让外男瞧了,人脸皮薄,肯定耿耿于怀,自己再让宫女散些谣言,这桩事起码稳了一半。 偏偏! 姜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贺兰宝,“本宫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快点快点,你就是这样快点的?所有好事都落太子头上了。” 姜茂瑞瞧不上姜氏这妇人手段,上不得台面就算了,几乎成不了事,“下次还是跟我商量商量,多一个人好参谋不是?” 姜氏瞟了一眼姜茂瑞,难得点了点头,她看向贺兰宝,“母后会与圣上提的。” 正说着,远远就能听见太监掐嗓道,“皇上驾到——” 姜氏微有讶色,圣上怎么突然得了空,未让人传话就径直来了。 难不成是兴师问罪?但又有何可兴师问罪的。 “臣妾见过陛下。” 姜氏款款上前,低眉行礼,任贺兰胜握住她的手,将她虚扶起身。 贺兰宝:“儿臣见过父皇。” “臣见过陛下。”姜 茂瑞神情温和恭敬。 贺兰胜一听全德说皇后召见了沈霄那护得紧的嫡女,眼皮一跳,立马摆驾来了坤宁宫。 贺兰胜不怒自威的视线扫了眼四周,而后挑眉道,“大舅子也在?朕瞧着,今日这坤宁宫好是热闹。” 姜茂瑞低头,只觉圣上的语气并不怎么好,“臣听闻皇后在为二皇子娶妻一事头疼,特进宫分忧一二。” 贺兰胜摆了摆手,没喝姜氏递来的茶,负手道,“朕听全德说,皇后召见了沈家那嫡女?” 贺兰宝未能沉住气,夺声道,“父皇,儿臣瞧上了她。” 姜氏正欲多说,就见哥哥朝她使了眼色,噎了噎,没有说话。 贺兰胜沉默许久,狭长的凤眸微眯起,气氛有那么刹那间,冷得吓人。 姜氏心底微捏了把汗,“陛下对宝儿婚……” “朕瞧骠骑将军那幺女不错,”贺兰胜好似没有听见贺兰宝的话,定夺道,“全德,给朕拟旨,朕赐婚老二与骠骑将军那幺女,让钦天监好好择个良辰吉日。” 贺兰宝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父皇就这样罔顾他意愿,轻飘飘地指了婚。 姜氏虽不满那幺女,但她父亲手中的兵权不容小觑,的确是除沈家之外,她最满意的了,没多异议。 贺兰胜拍了拍姜氏保养得极为细腻的手背肌肤。 第53节 他深沉的目光落在贺兰宝身上,和国舅身上,不着痕迹地微皱起眉。 虽说“外甥随舅,侄女随叔”。 但宝儿那眉毛眼睛,搁国舅一起,竟有三四分相似。 不过,那鼻子嘴唇倒还是像他与皇后。 ※ 沈芙悄悄将指尖藏在身后。 她还没忘记就在不久前,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胆大包天地伸指戳弄贺兰昭后背一事,耳根不由又蔓起了绯红。 好在杏雨一直盯着人齐平手上的披风,眼神无比哀怨,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 “臣女的披风……” 沈芙想了想,轻声嗫嚅道。 贺兰昭的眼底黑漆,映着她纤弱的倒影,男人轻挑了一下嘴角,“嗯?” 似乎沈芙敢将披风要回去,他就敢跟她计较先前那小动作的事儿。 沈芙并未发觉贺兰昭微深的眸色,正垂眸将她的话慢慢说完,“臣女的披风和伞……太子说话要算数,替臣女都烧了。” “嫌脏?”贺兰昭问。 沈芙不知道贺兰昭为什么明知故问,但很乖地回答了:“嗯,臣女嫌脏。”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康康还有几个不睡觉觉的小宝贝~ 晚上九点还会有更新哒,这算是加更么啾! 谢谢以下灌溉营养液的宝宝们: 第53章 、五十三只喵 沈芙回府之后, 身上披着的玄色大氅立马引起沈明煦等人的注意。 并没有什么顾虑, 沈芙直接朝家里人告状, 将姜氏的险恶算计如实与哥哥还有父亲他们说。 杏雨在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所言与小姐不差, 并且不忘跟着附和,义愤填膺道: “对,就是小姐说的这样。而且那二皇子看小姐的眼神流里流气的, 就跟那市井流氓一样!” 沈芙垂眸轻声, 耳根微红地隐去隔纱亲吻等一事, 简单地解释来龙去脉:“……所以我就披着太子的大氅回来。” “小妹你安心, ”沈明承眯起眼, 气得想拔剑:“我跟大哥一定给你找回场子!” “别瞎胡来胡闹!”沈霄撇了一眼沈明承,对沈芙道,“这事我来处理, 看爹不挖了二皇子眼睛……” “爹, ”沈明承拦住沈霄, “你刚还跟我说别瞎胡来, 现在自己说什么挖眼睛,这叫什么,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舒窈轻叹,“这次又多亏了太子。” 沈霄微微沉吟, 意有所指,“说起来,当年, 太子还多亏了咱家芙芙。” 沈芙微楞,这又跟她什么关系。 沈霄见沈芙迷茫的神情,不禁摇了摇头,“这都不记得了?” ※ 齐平以为太子并不在意这等小事,但直至眼下—— 铜铸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火苗偶尔倏地窜得极高。 火焰张牙舞爪的势头在黑夜里瞧着就吓人。 王公公脚步微动,但还是始终与齐平远远站一块,没有擅自上前。 “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怎么能让太子亲自动手?” “属下不敢,是殿下他……” 齐平见太子似乎朝他们淡淡撇了一眼,立马噤了声。 太子冷淡的面容上映着明灭火光,眉眼落拓,落有深深的阴影。 男人漆黑的眼底密不透光,即使有火焰虚晃,仍未染上半分温度。 火光乍亮。 太子那瞬隐在暗处,线条冷厉的侧脸轮廓忽地犹如未藏锋芒的利刃,夹着出鞘寒气。 贺兰昭扔于火盆的油纸伞很快被火舌席卷吞噬,伞面烧成一堆灰,只剩黑焦的伞骨在翻涌的火舌、噼啪的火星声中慢慢弯折,烧得殆尽。 深红色披风一落于烈焰中,那火势直直窜起,浓烟滚滚。 若有不知情的人,必定以为他们东宫走水了。 贺兰昭垂眸,火盆的铜边被烧得通红发热,因为烧无可烧,眼下火势正一点一点地减弱,但偶尔仍有火苗在不死心地窜高,火光明艳。 “太子,轮椅推来了。” 王公公见烧得差不多了,太子又站起身许久,担心太子吃不消,特地上前说道,“可要坐?” “不必,”贺兰昭说,“孤还能站。” 王公公见状,挥手让婢女将太子的轮椅推下 去,又继续道,“圣上为二皇子赐婚了,赐的骠骑将军的幺女,吴蕙兰。” “沈将军今日连夜参了二皇子好几本,陈年旧账都翻了不少出来。” “沈家两位公子更狠,断人财路。与平日被国舅仗势欺压的大小官员民商联手,直接对付起皇后暗中交给国舅的商铺,让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沈大公子现在似乎对国舅爷有了兴趣,深查中险些发现我们的人。” 王公公觑了一眼太子的神情,说道:“皇后不久前在坤宁宫砸了一通,直言沈家都是一群疯狗。” “将孤这边的消息都放给沈明煦。”贺兰昭黑眸一凝,视线不移火盆中,淡淡吩咐道。 微顿,王公公又听太子似有笑意地说道:“怎么说,孤都不能让沈家单独趟这趟浑水,孤得护着自己人。” “护着……自己人?” 沈家什么时候成自己人了?! 王公公见太子的语气并不似玩笑,满肚疑惑,但见太子不欲多说,心底始终痒得厉害。 这么多年来,王公公就没见太子用这语气,说出自己人这三字。 这实在令他深夜费解,太子口中的自己人,究竟是何意思。 贺兰昭静静看着火舌将火盆中那最后一点深红色烧成灰烬,才转身走向内室:“雪球睡了?” “对,缩成团在床榻上安静睡了。” 王公公很想借机跟太子告状说雪球今日又满东宫乱蹿,黄鱼干都不好诱哄了。 但王公公余光见太子正伸手捏了捏眉心,便没再多言。 当夜,东宫内室的烛火灭得极早。 ※ 大德十一年,冬。 这一年大雪纷纷扬扬,奇寒无比。 京城中光是冻死的百姓便不计其数,更不提其他地方,正饱受饥寒交迫的百姓。 百年一遇的寒冬,令周边小国都难捱,直接促使南疆几个大游牧部落联合,趁机大肆侵|犯大德边疆,掠夺粮食牲畜,攻占城池。 彼时新帝登基不久,手无兵权根基不稳,仅知内忧不知外患,派亲卫偷偷掳来了沈霄那尚还年幼的嫡女,想借机要挟沈霄交出兵权。 贺兰胜也仅是掳来了那小女。 他好吃好喝供着,还真不敢动她分毫,连皇宫后院都随她到处溜达,没拘禁起来。 贺兰胜怕就怕这生来体弱的小孩子在他手上真吓出事来,沈霄一怒,大家都讨不得好。 那年寒冷严冬里,即使是铺设有地龙的皇宫,仍有冷风寒气入侵,宫中贵人一步都舍不得踏出殿外。 夜渐深。 坤宁宫外的积雪深达五六米,隐约结起了冰。 似乎有人在门前堆了一个背部挺直跪地的“雪人”。 “雪人”眼前正对坤宁宫的纸窗,纸窗背后的室内灯火通明,拉得他的影子黑深孤寂,与雪夜融为一体。 内室里其乐融融, 透过纸窗,清晰可见皇后提筷为人夹菜的动作,贺兰宝故意拨高的笑声,夹着呼啸的风雪将全部动静砸落在“雪人”的身上。 良久,终于有太监走了出来。 “大皇子,这是二皇子关心您,特地吩咐杂家送来的饭菜。” 外边冻得太监都不欲多呆,尤其深夜中,大皇子那双漆黑的眸子未有半分温度,也未有反应,空洞得格外渗人。 太监将饭菜赶忙扔在他身前,不管他听没听见,顾自跺脚搓手道,“娘娘让杂家说,大皇子您爱跪就跪着,出了好歹娘娘不管,苦肉计对娘娘没用。” 说完,太监看都没再看一眼身后那身形单薄,跪了两三日,冻得早已没知觉,浑身发僵得快要没气的大皇子。 只不过走时太监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大皇子估计跟太上皇一样,捱不过这个冬天了,真是比杂家这太监还可怜。” 脚步声几乎没了,幼小的贺兰昭艰难地睁开眼,视线落在那太监扔来的饭菜上。 很明显是二弟吃剩下的残羹冷饭。 并且让人故意用汤水伴着各色残羹混搅,比猪食还要恶心。 贺兰昭想扯唇角,但他的脸早已冻僵得做不出任何表情,只剩纯黑的眼珠能勉强转动。 他盯着从纸窗投落在地的光亮,汲取那点可笑的温暖。 贺兰昭没入厚雪的膝盖早已失了知觉无法动弹,整个上半身冻僵得不知不觉结起了冰。 贺兰昭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慢,他甚至有一瞬间,想闭上眼,不再睁开。 “你,还好吗?” 突然闯来的小姑娘似乎被他吓得硬生生顿住脚步。 第54节 但她的声音很轻,又很软。 贺兰昭抬不起眼,只能借着黯淡的光线,余光隐约可见她身上的披风一角是深红色的。 安静了小片刻。 她走上前,伸手将他肩上的雪挥落,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搓着冻红的手,然后继续将他身上所有冰雪拨弄开。 贺兰昭神情淡漠至极,他冻得声音嘶哑破碎,只能艰涩地冷漠吐字,“不,用……” 不等贺兰昭说完,他的肩上骤然落下了一件披风。 是她的。 披风里还残留她的体温和气味。 很暖和,暖和得他四肢百骸仿佛开始有暖流涌入,僵硬的血液正缓缓流动。 披风上极淡的药香钻入他的鼻尖,夹着冷风,淡得很快就散开,但仍清晰地刻于贺兰昭几乎快丧失的嗅觉里。 他迟钝的知觉似乎正在慢慢复苏。 她正在仰头,为贺兰昭细心地盖好兜帽,发红的素白手指打着冷颤地系好系绳,“不行,你这样会冻坏的。你不要睡着了,等等我,我去拿棉被和热水,去喊人来,很快的。” 贺兰昭正欲闭上的眼睛一直费力地半睁着。 那夜他没等到她回来,但等到了他想等到的天子发 怒,等到了一场翻身战的胜利号角。 东宫内室灭了的烛火突然被人点亮,微微摇曳出火光。 如果她再出现他的眼前,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十几年过去,若不是那件披风仍在他的手中,贺兰昭险些以为—— 那夜披风的温暖,淡苦的药香,拂雪的动作,都是他的臆想。 其实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贺兰昭盯着在他身侧蜷缩成一团,小呼噜声不断的雪球,许久后淡淡移开目光。 贺兰昭抬手捏了捏眉心,黑眸翻涌暗色,之后再未有睡意,披衣起身,离开内室。 男人站于书房的案桌前,铺设宣纸,提起笔,一点一点地落下她的眉眼,即使在逐渐黯淡的烛光下,仍越发明亮动人。 翌日。 王公公正想屈指敲太子内室的门板,便突然听见“嘎吱”开门声。 王公公揉了揉眼,他眼前的门板仍是紧闭,那、那开门声又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这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吧。 王公公提心吊胆,不敢再敲门,只隔着门板小声道:“殿下…殿下您在吗?” “孤就在你身后,”贺兰昭撩起眼,“不用喊。” 贺兰昭正静静看着王公公。 就见他猛地一个瑟缩,跟遇鬼似的瞳孔紧缩,结巴道,“太、太子…您是怎么出来的?” “……”贺兰昭语气极淡,“孤还能怎么出来?不如王公公跟孤细细说来。” 第54章 、五十四只喵 沈芙对那年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几乎停留在当年那一雪夜之后。 她自那日雪夜起, 又大病一场, 此后小半年里低烧不断。 每日都得捏着鼻子喝煎煮的汤药, 药汁粘稠苦涩, 十粒蜜饯都压不住嘴里的苦味。 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渐渐被她遗忘在日复一日,养病喝药的时日中。 突然听沈霄没头没尾地提起这么一句,沈芙虽然迷茫了一瞬, 但还是很快想了起来。 那时, 沈芙还小小一只。 她恰好不小心听见两个宫女说沈霄深夜率兵闯皇宫, 正在暗自嘀咕说, 要不要先擅自将她藏起来, 说不定之后能跟圣上论功行赏。 小沈芙知道父亲来了,这两个宫女又心思不纯,她披了披风就从偏门溜逃。 她的兜帽、肩上、就连眼睫上都沾了点细雪。 小沈芙正准备藏在父亲的必经之路, 但她的脚步不由微顿。 只见前边坤宁宫的宫门外, 似乎跪着一个……人? 他即使跪着, 都比小沈芙高出了半个头。 若不是他挺直着背, 薄弱的呼吸偶尔能吁出细细白雾,小沈芙差点以为是谁在坤宁宫外堆起了雪人。 他全身上下都覆着厚雪, 冻得好几处结出冰。 他一动不动,眼睛几欲闭上。 沈芙顾不得去想那两个宫女发没发现她溜了出来, 又追没追上来。 她只想上前与他说话,让他打起精神起来,不要在冰天雪地中睡下去。 沈芙嗫嚅地小声问道, “你,还好吗?” 他仍旧没有反应。 安静中,沈芙见他有在呼吸,小心地伸手将他身上的雪拍落,以及那些冻结在他单薄中衣上的冰渣。 实在太冰了。 沈芙冻得手指发僵发红,于是她只好时不时停下来搓指尖,再继续。 “不,用……” 他的声音哑得破碎。 在猎猎呼啸的寒风和黑夜里,他纯黑的眼珠格外显得冷漠凶煞。 沈芙没等他说完,直接将她身上的深红披风脱下来,低眸顾自给他系好系绳。 她决定跑回不远处的宫殿里,给他拿棉被、热水,再故意扮个骄纵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让那些宫女不得不帮忙。 自顾不暇的小沈芙眨着眼睛,即使冷得发颤,还是跟他说了很多—— “不行,你这样会冻坏的。” “你不要睡着了,等等我。” “我去拿棉被和热水,去喊人来,很快的。” 沈芙见他欲要闭起眼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似乎有听进去她的话。 沈芙没多耽误地连忙转身就往她溜出来的宫殿跑。 没了披风挡风,她一路冻得直哆嗦,总觉得浑身发烫得厉害。 沈芙跑到半路,就遇见率兵而来的沈霄,让他弯腰一把抱了起来,还听他皱眉: “他们就这样对我沈霄女 儿?都冻成什么样了,披风都没给?!” 沈芙心里还记得他仍跪在坤宁宫外,忍着头疼,眼睛红了一圈地跟沈霄告状,让父亲帮他,“……爹,他再跪下去就活不了了,得派人去救他。” 沈霄探了探沈芙的额头,烫得惊人,焦急着直说好。 他来时就有听说大皇子正跪于坤宁宫,沈霄伸手帮他一把并非难事。 沈芙知道父亲从不食言。 突然发高烧起来,她苍白的小脸红得滚烫,神情恹恹得没有力气睁眼和说话,任沈霄抱着年幼的她离开。 等之后沈芙将精神养足,已经是来年开春的时候了。 沈霄不日领兵前往南疆,京城冰雪消融,山寺桃花正盛。 沈芙出神得有点久。 在她眼前,贺兰昭如今的挺拔宽阔背影,隐约与那雪夜中,孤寂黯淡的小少年背影渐渐叠合一块。 沈芙怔忡说道,“我记起来了。” 不论是那雪夜的细枝末节。 还是她曾在东宫,无意瞥见的那件披风衣角。 …… 杏雨忍着哈欠,余光偷偷落在小姐身上,总觉得小姐心不在焉的,“小姐,你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呀?” 沈芙低垂的视线仍一直落在眼前的书页上,并没有听见杏雨说话。 杏雨犹豫了一下,微微提高声调,“小姐?小姐小姐?” “杏雨?怎么了。” 沈芙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就见杏雨满是担忧之色。 “杏雨刚在问小姐,”杏雨说道,“小姐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沈芙没跟杏雨说她昨夜几乎没睡,因为杏雨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沈芙总不能实话实说—— 她昨夜一闭上眼,眼前一直浮现出小贺兰昭的背影吧。 于是沈芙只垂下眼,耳根悄然发红地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将手中的书反手扣盖于桌。 “小姐,太子那大氅怎么办?” 杏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太子的玄色大氅,问道: “要让公子送进宫归还吗?但是大公子和二公子一早就忙得不见人影了。” 沈芙余光落在那件玄色大氅上,想起她小时候的披风也还在贺兰昭那里。 于是沈芙神情认真说道:“扣着。” 扣、扣着?! 第55节 杏雨瞪圆眼睛,心底微微琢磨这两个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又说不上来。 “那只能等太子派人来取了。” 杏雨忍不住说起小道消息,“小姐,七皇子今早咳血不停,听说是突染了恶疾。圣上正在彻查,怕有人毒害皇子,没有要事都不让人随意出入皇宫了。” 沈芙记得原文里对七皇子的着墨不多,有一笔提过他患了肺痨。 但发现的时候太晚,已经无力回天。 认真算起来,恰好是在这个节骨眼发生。 如果没记错,圣上废太子,也是在 这个节骨眼前后…… 杏雨见小姐又走神,想来想去肯定还是因为小姐昨夜没睡好。 沈芙生得白皙,即使小姐不承认,但她眼底隐有极淡的青黑色,没睡好的印子犹为明显。 “小姐,现在时候还早,要不要睡一个回笼觉。” 杏雨将铜镜递给小姐,怒了努嘴,“不信的话,小姐你自己看——” ※ 老七突染恶疾,太医直言为肺痨,为不治之症。 贺兰胜深深蹙起的眉头一直未能松开。 旁人只知圣上无比担忧七皇子,并不知贺兰胜的心病严重,犹为忌讳恶疾二字。 圣上不断变幻的神情愈发让全德公公捉摸不透帝王的阴晴不定。 “给朕宣东瀛道长。” 贺兰胜神情冷肃,眯眼朝身边的全德公公吩咐道,语气深沉:“想必那道长能给朕炼制出救老七的灵丹妙药。” 东瀛道长冷汗涔涔地面圣,不敢说不行。 紧接着,他心思突然一转,再低下眼时掩了精光,朝圣上要了许多炼丹所需的金银、珍稀药材。 并直言道,“贫道定不辱圣上厚望,为七皇子殿下炼制延寿灵丹。” 贺兰胜瞥了一眼神情不慌不忙的东瀛道长,心知他有几分本事。 沉默片刻,眼睛眨都不眨地允了他的要求,不仅国库,也从他的私库里也拨了许多。 贺兰胜沉着语气道:“爱卿,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东瀛道长心里算盘打得响,面上不露,又示意身后的人上前给圣上呈上小瓷瓶,“听闻圣上近来易躁,这是贫道特为圣上研制的宁神丸。” 贺兰胜挑起眉,招手让身边的全德上前呈来。 他并未急着入口,抬眼让身边的小太监先行试了药,好半晌才扣桌,悠悠道,“爱卿有心了。” 东瀛道长在离开御书房不久,立马小声吩咐起了身边人几句话。 ※ 王公公近来在东宫,除了将各处眼线传来的大小情报禀告太子之外,平日就是盯着这位东宫的小祖宗。 见雪球正在掏爪勾弄花花草草,即使许多叶片都被它啃咬得惨不忍睹,但王公公心头却是舒了口气。 总归不是满东宫乱蹿,让他一把老骨头好找。 “太子到底怎么出来的?” 王公公一想起当时太子就静静站在他身后,不知看了许久,心头仍有余悸。 王公公除了纳闷还是纳闷,“还真稀奇,难不成太子昨夜呆的书房?” 若太子昨夜呆了书房,那岂不是就没睡几个时辰。 王公公正想着,余光就见雪球嘴里正呆呆叼着猫草,好半晌没动,仿佛定住了。 沈芙睁眼,就见她嘴里叼着猫草。 她试探地一转头,果见有王公公的身影,“……喵呜?” 等了小半会,沈芙以为她又要日常背锅,听王公公小训。 结果,就见王公 公在走神,好不容易注意到她,还笑了起来。 “咱雪球真乖。”虽然雪球听不明白人话,但王公公破天荒地夸了起来。 雪球今日非但没将这猫草全啃咬精光,还没想往东宫外跑。 眼下更是在安安静静歪头朝他喵呜,王公公满意得不得了。 沈芙眨了眨眼,见王公公真的没有话要批评,仰眸朝王公公喵呜了一声,“喵呜?” “殿下?” 沈芙见王公公明白了她的意思,正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小脑袋。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听王公公继续往下说话。 沈芙突然发现王公公的视线分明不在她身上,似是在她……身后。 王公公又闲了下来,因为雪球让太子抱走了。 沈芙仰起头,不经意与贺兰昭眼角微垂,正落下的漆黑视线相撞。 见此,沈芙慢慢地,朝贺兰昭轻眨了一下眼睛,“喵。” 贺兰昭不怎么明显地动了动唇线,“怎这样瞧孤?”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芙划字的小爪子陡然一僵。 她总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伸出爪垫,毁尸灭迹般地摁于她在贺兰昭身上,所划字的地方。 沈芙装作无事发生地无辜抬眸,望向贺兰昭:“喵呜。” “我们以前,”贺兰昭在沈芙闪躲的视线中,低声将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冷不丁听贺兰昭真的将这句话念出来,沈芙不由羞恼地压折起小耳朵,埋着小脑袋藏在贺兰昭的臂弯处,不愿探出头来。 “不闷?” 贺兰昭抱着猫踏入内室。 埋着小脑袋的沈芙只能听见开关门的“嘎吱”声响,小耳朵悄悄动了动。 就在沈芙以为她能继续装鸵鸟装到雪球回来的时候,贺兰昭突然低垂手臂,她一个茫然间,顺势滑落在了身下柔软的被褥上。 沈芙:“喵?” 贺兰昭伸手揽过正坐在被褥上愣神的小猫咪,将她箍于怀中,借势一齐平躺在床榻上。 他们的鼻尖相对,彼此温热的呼吸正打落于对方脸上。 贺兰昭问,“芙芙主动问的孤,现在害羞什么?” “是,我们以前就见过。” 贺兰昭低下头,如此一来他们的鼻尖相抵,说话的姿态亲密,犹如情人间的呢喃,“孤一直都记得。” 沈芙经不住贺兰昭离她这么近,用这样低沉磁性的声线与她说话。 她的脸颊似乎在发热,沈芙轻轻喵呜了一声,“喵……” 因为他们面对面躺着的姿势,沈芙一抬爪,就只能够在贺兰昭的胸膛上划字,别无他处。 贺兰昭的心跳声强劲有力。 男人似乎正垂下视线,落在她的小爪子上。 沈芙顿时划不下字了,小爪子搭在贺兰昭的胸膛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想钻出男人的桎梏,但反而被箍得越紧。 “陪孤睡会。”贺兰昭伸出手掌揉了揉沈芙的小脑袋,微阖眼睛,几不可闻道,“孤想了芙芙一晚上。” “?!” 沈芙挣扎出男人桎梏的身形一僵。 她登时忘了眨眼的动作,任自己的视线直直回望进贺兰昭漆黑的眸底,“……喵呜。” “芙芙想赖账?” 贺兰昭凝视了一会她,继续说道,“孤与芙芙交换了定情信物。”她的披风和他的大氅。 “喵?” “孤与芙芙青梅竹马。”从小认识。 “喵??” “孤还与芙芙有了定情吻。”很多次。 “喵???” 沈芙只恨她现在为猫身,只能被迫听着,无法开口说话反驳。 她的爪速更是比不上男人的语速,正眼睁睁任贺兰昭口吻平静地一条条罗列下来。 “孤……” 沈芙深深沉默了,见贺兰昭还想继续往下说,屈服地主动缩进男人的怀里,抬爪搭上他的腰侧。 她仰起的冰蓝眼眸里满是委屈的水色。 沈芙可怜弱小又无助地朝男人“喵”了一声,微有暗示和催促之意。 ——太子不是要睡吗? ——臣女陪你。 贺兰昭眼底有那么一瞬翻涌起暗色,但很快平息得无波无澜。 男人不动声色地揽紧趴在他胸口的小猫,阖上眼轻嗅她身上极淡的药香。 过了许久,男人低哑说道,“好,孤会一直记住芙芙今日说的话。” 第56节 沈芙:“……” 她似乎从一个火坑,又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沈芙她睡不着,但又答应了贺兰昭陪他,眼下只能安静地眨着眼睛,时不时抬眸看他。 贺兰昭呼吸平缓,薄薄的眼皮未有动静,这让沈芙从最开始的偶尔偷瞟,慢慢变成了正大光明的看。 贺兰昭的眼底落有淡淡青黑色,鼻梁骨高挺。 冷硬锋利的脸部线条、天生平直的唇线,都不自觉地加深他身上那生人勿进,不近人情的淡漠气势。 沈芙正盯着贺兰昭的脸出神,见他细密的眼睫突然颤动,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许久,“警报”似乎解除。 沈芙起初只是单纯闭眼装睡,但眼睛闭久了,忘了睁眼,不知不觉地,在男人身上那好闻的冷雪杉气息中沉沉睡着。 她的毛绒小脑袋正轻轻地枕于贺兰昭的胸膛上,小爪子仍搭环于男人的腰侧。 沈芙睡着时并不怎么会乱动,主动拥着贺兰昭的猫条睡姿乖软得不能再乖。 身后垂落的小尾巴尖偶尔无意识地轻晃。 贺兰昭从始至终都仅仅是阖上眼养神。 他一直都能察觉到,沈芙的视线落于他的脸上,从偷偷摸摸地瞟几眼慢慢变成光明正大地看着。 贺兰昭故意微动眼珠,她便立马如受惊的兔子,慌张闭眼藏 起视线,生生错过了男人正无声微动的唇线。 直至沈芙的呼吸平缓,已然熟睡了,贺兰昭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男人黑眸里一片清明,未见半分睡意。 他正低头,似附于沈芙的耳廓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热气扑洒,沈芙的耳朵忍不住轻轻一颤,睡梦中,她隐约听见了贺兰昭的声音—— “芙芙,”他说,“孤没有睡,这次陪不算数。” 即使睡着了,沈芙听见这句话时忍不住下意识轻轻皱了皱鼻尖。 在心底嘀咕:不行,这不能不算数,反正她就是陪完了。 沈芙只听见了这一句话,之后贺兰昭似乎又说了什么。 但他扑洒的热气让沈芙耳廓泛痒,气鼓鼓地压折耳朵,没能听清,“孤下个月……” 沈芙睡得迷糊,隐约只捕捉到了“下个月”这个字眼。 …… “小姐?小姐醒醒,要用午膳了。” 杏雨蹲在小姐的床榻边沿,小姐素来浅眠,往日轻轻发出点动静就能醒。 但今日却意外睡得沉。 杏雨正犹豫要不要伸手轻轻推醒小姐,就见小姐突然呢喃,“下个月。” 下个月? 杏雨猛地摇头,看了一眼快凉了的饭菜,推了推小姐的肩膀,义正言辞道,“不行。小姐你不能睡到下个月,真的得起来用午膳了。” “嗯?” 沈芙眼睫轻颤,一睁眼就见杏雨趴在她床榻前。 她的嘴上嘀嘀咕咕什么下个月,不怪她睡梦中一直耿耿于怀这三个字。 原来是杏雨在她耳边念叨。 “小姐你今日睡得好沉,”杏雨赶忙站起身,转身掀开食盒,将还是热气腾腾的饭菜从里头拿出来,不放心地问道,“小姐是不是身体又难受了?” 沈芙正要问出口的下个月是什么被打断,她摇头解释道,“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做了一个梦,所以睡得沉了。” 她竟然梦见贺兰昭对她说:孤没有睡,这次陪不算数。 “杏雨可以问吗?” 杏雨有点好奇,“小姐都梦见了什么?睡起来之后的小姐,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沈芙眨了眨眼,“梦见有个人,跟我耍赖。” 杏雨疑惑了一瞬,语气认真地迟疑道,“耍赖?小姐梦见的人,是个小孩子?” 沈芙总觉得杏雨的语气里还夹杂了一点失望,似乎并不希望她梦见小孩子。 “还以为是小姐心仪的如意郎君呢。” 杏雨低低咕囔,她以为她说得很小声,但其实十分清晰地落入了沈芙的耳中。 只见杏雨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絮叨了起来。 “那江公子掀了车帘,惊了小姐。”杏雨气鼓鼓,“在话本里,肯定能成一段佳缘,何况江公子似乎也心悦小姐你,结果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动静。” “……”若不是杏雨突然一提 江公子三字,沈芙都快忘了江荣恒这一人。 “还有还有,杏雨觉得顾编修对小姐也有意思,在话本里青梅竹马也能成一段佳缘的。”杏雨轻叹。 她最近用月钱买了好几本话本,这日子快要过得捉襟见肘了,只能靠话本里的有情饮水饱。 青梅竹马? ——“孤与芙芙青梅竹马。” 沈芙耳边冷不丁又冒出贺兰昭说的话,抬手揉了揉正发红的耳根,低闷道,“杏雨你都看的什么话本?” 杏雨微楞,“就、就大德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沈芙吩咐杏雨下次上街的时候替她也挑买几册。 话音未落,就见杏雨眼睛登时一亮,忙不迭点头,“好!杏雨肯定给小姐挑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沈芙提筷夹了口白饭,边细嚼慢咽边想,她肯定就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看少了,才那么容易在贺兰昭面前害羞脸红。 不能让贺兰昭一直这么淡然。 沈芙微一出神,贝齿不小心咬上了竹筷。 “……” 等等,她都在想什么? 杏雨恨不得现在就飞奔至书铺,买来话本,但仍沉着气,等小姐用完午膳。 沈芙第一次见杏雨收拾食盒的动作如此之快,几乎是眨眼间,便不见杏雨的人影。 “小姐!” 杏雨突然折跑回绘雪阁,在小姐疑惑的目光中,喘着气,神神秘秘地跟沈芙咬起耳朵,“小姐猜杏雨遇上谁了。” 没等沈芙猜,杏雨忍不住了,“顾编修来了,正在前厅跟夫人和将军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九点还会更新的……突然阴差阳错加更,是天意8 第55章 、五十五只喵 “他怎么来了?”沈芙问。 杏雨摇头说不知道, 见小姐眼睛里一点特别的情绪都没有, 微微眨眼好奇道, “小姐不出去见顾编修吗?” 沈芙弯唇, “他们可能有要事在谈, 我就不出去了。” 等沈芙再出去的时候,顾清寻已经离开,但桌面上未撤下的茶盏说明他没离开多久。 沈芙轻声问道, “顾兄走了?” 沈霄若有所思道, “圣上给二皇子赐婚, 赐的骠骑将军的幺女, 圣旨不日就能下来。” 微顿, 沈霄又道,“顾编修特地来嘱咐我要多加小心,二皇子和吴威那老匹夫都不是什么心思纯正之人。” 沈芙从沈霄的神情中看得出二皇子与吴骠骑幺女结为姻亲, 不容乐观, 听父亲的意思, 他们可能联手。 沈明承跟沈明煦一齐踏入前厅, 就见所有人都在,沈明承眉飞色舞道, “芙芙也在?那正好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舒窈一听小儿子的脚步声,再见他藏不住情绪的神情, 笑着问。 沈明承让所有下人都退下来,看了一眼大哥,才放心地压低声音道, “我说出来,你们千万不要吓坏了。” “快说。”沈霄见不得沈明承故弄玄虚地说话,拧起眉催促道,“哪有什么可吓坏你爹的。” 即使是沈明承,若不是证据确凿,他仍觉得匪夷所思,“国舅爷与皇后非但不是亲兄妹,而且……” “!” 沈芙惊住了,下意识看向大哥,就见沈明煦点了点头,证明沈明承并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沈明承在沈霄的瞪视下悠悠喝了口茶,虽见小妹欲言又止,但他只当小妹是过于惊讶了。 他清了清咳道,“而且,皇后在入宫前,还有入宫后前几年,跟国舅的私情未断。” 沈霄差点打翻茶盏,那圣上岂不是戴了顶高绿帽,半信半疑地摇头直叹:“他们竟如此大胆!” 沈明煦沉吟,“这事似有人在暗中相助,这才让我与二弟没花太多工夫,一查就挖到了尾巴。” 沈霄抱着腰刀,“证据确凿?” 沈明承重重点头,“确凿。” “当年姜夫人一连两胎都是女婴,她为了争宠买通身边的仆人,在她第三胎生产之时,若为女婴,便将准备好的男婴调换。儿臣花了点银两,暗自撬松了其中几个老人的嘴。” 他们闪烁其词,但从他们态度中,这些陈年旧事隐隐浮上水面上。 沈明承小心地看了一眼沈霄,默默走远了一点:“这点他们没明说,但是儿臣花了千两银子,顺藤摸瓜地从一位出宫多年的老宫女手中,买来了皇后初为婕妤时,与国舅爷暗通曲款,未烧毁全的书信纸片。” “嘶——千两银子?” 在沈明承讪讪摸鼻中,沈霄倒吸了口凉气 ,“这银子花得好!真当我们捉不到他们把柄不是?” 沈明煦沉思道:“此事,现在就禀明圣上吗?” “禀。”沈霄乜了一眼沈明承,“这银两不能白花。” 第57节 沈明承还想饮口茶,突然听小妹轻轻出声,“二哥…我还没来得及说,那是刚刚顾兄喝剩、还来不及撤下的茶。” “咳——” 沈明承一呛,他向来不喜欢和人同杯共饮,立马想起小妹先前欲言又止是怎么一回事,“……” 沈霄与沈明煦和沈明承移步书房进一步深谈,沈芙正陪着娘亲说话,余光就见杏雨不敢当娘亲面前经过,鬼鬼祟祟探头朝她求助的眼神。 沈芙:“……” 一想起杏雨买回来的是缠绵悱恻的话本,沈芙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替之打掩护,与娘亲说着说着,脸不由红了不少。 舒窈总觉得沈芙身后溜过了一个人影,似乎是杏雨那丫头,但她注意力都在沈芙身上,没多在意。 “娘亲只问了一句我们芙芙有没有合眼缘的郎君。”舒窈揶揄着弯起眼,“脸怎就这么红?” 沈芙嗫嚅道,“女儿脸皮薄,容易脸红,娘亲就不要调侃我了。” “春日宴上当真没有?”舒窈只希望芙芙一生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沈芙立即摇头,轻声说,“没有……吧。” 舒窈心中有数,芙芙体弱,如果不想嫁人的话,大可留在他们身边当一辈子小姑娘。 但为人娘亲,听杏雨偶尔嘀咕有人跟芙芙献殷勤,难免忍不住操心起来。 “吧?”舒窈眼神鼓励,“若是有心仪的,芙芙一定要跟娘亲说。” 沈芙“嗯”了一声,她一回绘雪阁,就见杏雨在内室等了她许久,亮着眼睛拉她上前,“小姐快来,这一沓都是杏雨淘出来的宝贝话本。” 沈芙抿了抿唇,在杏雨满是打包票的目光当中,随手翻了几页,就见作者用清丽的文笔写着含蓄小|黄|文,每页插图上的男女主人公不是在亲,就是在抱,面红耳赤中又特别纯|情:“……” “小姐,这是不是很缠绵?” “嗯…缠绵。” “小姐,这是不是很悱恻?” “嗯…悱恻。” 沈芙深深吸了口气,难怪很多贵女都将话本藏起来,若被兄长娘亲发现,总有点难为情,“杏雨,这些话本要藏好,不让娘亲他们看见了。” “嗯,若我爹发现杏雨之前拿的月钱买这些,腿肯定要被打折了。”杏雨心有余悸地认真点头。 见小姐正准备抽出一册看,杏雨缩着小脑袋,迟疑道,“小姐……” “嗯?” 杏雨说,“我遇见太子身边的那个齐平侍卫了。” “嗯。” 沈芙不小心看得入迷,并未意识到杏雨在拐弯抹角,话中有话,正酝酿着潜台词想说。 杏雨小心地看着小姐 的脸色,将话说完来,“然后,他看见我买话本,照着我买的……也买了一份。” “?!”沈芙觉得杏雨这番话,比二哥那番话还要吓人,堪称白日鬼故事。 杏雨伸手抓了抓头,安慰小姐道,“兴许,那齐侍卫也爱看话本,背着太子偷偷买来看呢。”说着,杏雨底气都足了,“而且,他肯定不知道是小姐要看的。” 沈芙见杏雨说得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忍不住信了,“嗯。”就当是杏雨说的这样吧。 ※ 贺兰宝心知父皇铁了心,他娶骠骑将军那幺女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但心底的戾气仍在不断翻涌。 若非母后跟他好一番分析利弊,劝他沉住气,贺兰宝那根紧绷的弦差点啪嗒一声断了。 即使这样,贺兰宝还是一个人前往暗室发泄了一通怒火,再笑着出暗室时,身上的血腥味极重。 “那只畜生你们再不捉来,本皇子要的,就是你们的脑袋了。”贺兰宝狠狠眯眼,气地拍桌,冷冷看着那群“饭桶”退下。 东瀛道长前来求见二皇子,鼻尖耸动,便从二皇子身上闻到一股不似人血的腥臭味。 二皇子分明是笑着的,无端给人阴沉狠辣之意。 “道长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贺兰宝不承认他心底已被他的话所打动,若父王突然暴|毙,他的人再…… 东瀛道长精着,听二皇子这语气就知有戏,恳切说道,“贫道看得出二皇子是有野心之人,这机会难得,成败在此一举。难道二皇子甘心被太子那废人死死压住?” 贺兰宝似笑非笑地对上东瀛道长的眼睛,只觉浑身血液都在畅快流动,连日不快的心情难得好转,“好,那本皇子静待道长佳音,事成,即送道长平安出宫。若不成……” “没有不若,此事必成。”东瀛道长截过二皇子的话头,无声对视里,与二皇子一拍即合地达成密谋共识。 此事大胆得令人心惊,但都未见二人眼中有惧怕之色。 “道长可有诱哄猫儿的法子?” 贺兰宝打定主意,既然他不痛快,他不可能让贺兰昭痛快。 东瀛道长一连说了几个法子,就见二皇子脸色仍是难看,“不妨再试试,世上没有猫不偷腥。贫道就不信当真有如此聪慧的猫,能有人将它保护得如此密不透风。” 贺兰宝嗤笑了一声,斜睨了一眼东瀛道长。 他怕是没见识过贺兰昭那只猫有多通人性,语气才敢如此笃定。 贺兰宝没再多说,“道长在本皇子这呆久了难免遭人起疑。” 东瀛道长闻言识时务地离开,正哼着小曲,猛地发现,他在二皇子身上闻到的那股腥味,便似乎是……猫血。 难怪总听宫女说,皇宫里近年来许多流浪猫都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现在想来,怕不是都让二皇子 捉去残杀了。 东瀛道长眯起眼,“啧。”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论事成事败,都得溜之大吉。 ※ 齐平得了太子的吩咐,这一夜至白日,都在暗中协助沈家两位公子探查国舅爷的老底。 见两位公子回了府,齐平正准备回宫复命,就见沈姑娘身边的杏雨独自一人出府。 思忖间,齐平出于直觉,跟了上去。 她在挑话本? 齐平微楞,见状正准备悄然离开,就见她挑了许多册话本。 这开销不是一个侍女攒攒银两就能花得起的,所以…… 齐平淡定地上前,照着杏雨所买的那一沓,也跟着买了一沓。 直至提着这一沉甸甸的话本回东宫,齐平难得生起后悔的情绪。 他用的太子银两。 因为他也买不起。 跟杏雨一样。 “回来了?” “他们没有发现属下,所有消息都放给他们查了,没有出纰漏。” 贺兰昭撩起眼,听完齐平汇报完,就见齐平迟迟不走,神情不太对劲。 “属下…用太子的银两买了一沓话本。” 齐平在太子淡淡的神情中,解释道,“属下见沈姑娘身边的杏雨买了这一沓,觉得不对劲,便跟着买了份同样的。” “毕竟,这开销对一个侍女来说,满打满算都要不吃喝半年,才能攒够银两。”齐平继续推理,“何况还一口气买了一沓。” 贺兰昭垂眸,手指微蜷,“这沓话本留下,剩下的银两你留着自己用。” 待齐平离开,贺兰昭若有所思地抽起一册,如玉石修长的手指搭于书沿,掀了几页。 贺兰昭眸色微暗,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原来她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齐平:贫穷使我看穿杏雨( 第56章 、五十六只喵 沈芙手肘抵于案桌, 淡粉纱袖顺势滑落, 露出一小截她正双手托腮的纤细皓腕。 她的手背肌肤细腻白皙, 其下隐着的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内室里安静得掉针可闻。 除了身后杏雨动作极轻的刺绣动静外, 只有沈芙时不时伸手将眼前平摊的话本掀页, 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无端的冷意让沈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抬起眼眸,吸了吸鼻子微不可闻道, “怎么突然好冷。” “小姐冷?” 杏雨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站起身拿了件披风搭于沈芙肩上的同时不忘东瞧西望, 终于寻到让小姐冷的源头了。 “难怪小姐觉得冷, ”杏雨扭头朝沈芙说道, “北窗让风吹开了一点,杏雨这就、就……” 沈芙突然听杏雨半晌都不说话,微微偏头看向杏雨, 神情疑惑:“怎么了?” 杏雨眨了眨眼睛, 揉眼确认眼前不是幻觉后, 直朝小姐挥手, 声音难掩吃惊,“小姐快来, 有纸鸢在杏雨眼前晃。” 蝴蝶状的纸鸢上,被人仅用寥寥几笔, 便将雪球抱尾巴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沈芙微怔,贺兰昭让人放的纸鸢? 纸鸢随风忽远忽近,但只要她一伸手, 就能够上。 “咦?”杏雨定睛,“小姐你看,纸鸢下边是不是别了什么东西?” 沈芙在杏雨好奇的目光中,伸手稳稳够住纸鸢的边沿,一垂眸,就见纸鸢下的竹制骨架上让人用细绳绑了一朵桃花枝条。 “有人送……”杏雨意识到她在大声嚷嚷,小心翼翼地捂嘴压低声音,朝沈芙挤眉弄眼道,“哇,有人送花给小姐!但是又是谁呢,真奇怪。” “小姐你知道是谁吗?”杏雨未见过太子的那只猫,见纸鸢上是小猫抱尾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猫还在抱尾巴呢。” 沈芙眼睫轻颤,在杏雨的眼神催促和怂恿下,顿于其上的指尖弯了弯,取下了这枝桃花枝条,听到杏雨的嘀咕,沈芙想起她有次在贺兰昭眼皮底下抱尾巴追玩,耳根旋即一红,轻声支吾:“嗯…不知道。” “小姐……杏雨看不清是谁,”杏雨趴于窗沿,低头看了许久,皱了皱小脸,闷闷不乐道,“好想知道是谁呀。” “小姐怎么都不好奇?”杏雨隐约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眼睛骤亮,“难道小姐知道是谁?!” 沈芙的神情无辜迷茫,极能唬住杏雨,她微红着脸颊道,“杏雨,帮我拿颗小一点的饴糖。” 第58节 杏雨被小姐这一吩咐打了岔,没再多想,认真地去挑了一颗小饴糖。 沈芙常年喝药,所以身边一向备有很多蜜饯果脯饴糖,几乎随处可见,杏雨没用多久,立即折身回窗边。 杏雨正替小姐拿稳纸鸢。 她以为小姐是想含颗饴糖, 却见小姐用细绳将这粒小饴糖扎了几圈,结结实实地别在了纸鸢的竹制骨架上。 沈芙说,“可以松手了。” “好。”杏雨松开手,那纸鸢立即飞远了,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视线中。 杏雨突然顿住脚步,恍然地轻拍脑袋道,“小姐,这桥段好像是话本里的!投我以木瓜,报之、报之……” “报之以琼琚。” “对对对!” 杏雨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满是求知欲地跟在沈芙后面当甩不掉的小尾巴,“就是小姐说的这样,那后边呢?” “后边……”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沈芙抿了抿唇,眨眼说忘了,并认真问道,“杏雨,还有空花瓶吗?” 杏雨属于那种话一被人打岔,就很难再记起来的性子。 一听小姐的问话,立马跟着她话里的思路,“空花瓶?小姐床榻边的架子上就有一个呀。” 沈芙垂眸,转了转手中的桃花枝条,压下了心里那点犹豫,上前将这枝桃花枝条插进了床榻边,睁眼就可见的那花瓶中。 沈芙眨了眨眼睛。 之所以插在这里,只是单纯因为这里恰好有一个空花瓶,嗯。 杏雨再继续拾起针线活时,心神微有不宁,小眼神多次瞥向沈芙。 怎么小姐自从将那枝桃花插进花瓶,不对,似乎很早之前小姐便一直红着脸,难道炭火太旺了?可是最近黑炭分明添得少了。 没多久,东宫书房里,在贺兰昭的案桌前,多了一颗饴糖。 “喵呜!” 雪球跳上案桌,低着鼻子正要嗅至饴糖,眼底的饴糖突然“凭空消失”。 雪球瞪大浑圆的眼睛,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望去,就见那颗饴糖落于他的手中。 “喵呜?” 雪球试探地伸爪想抢,但又碍于男人冷沉漆黑的视线威压,只好委屈呜咽地趴于案桌上,似是不满地暗戳戳甩了一下尾巴。 王公公忍着笑,雪球也就只能在太子面前吃瘪,若换作是他,这小祖宗早就跳起来抢了。 “太子这饴糖……” 王公公到底没问太子这是怎么来的,但太子案桌前突然平白无故多了颗糖,总归有点奇怪。 王公公话临到嘴边改口,“来路可明?可要让人试毒?” 贺兰昭食指捻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小饴糖,低眼拆开糯米纸,舌尖微动,那颗饴糖微顶于男人的上颚处,化开的甜味腻人。 贺兰昭神情平静地含着饴糖,眼皮抬也不抬道:“孤来试。” 王公公:“……” 他竟从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护食的味道。 ※ 有了这第一日,此后每日,纸鸢在固定的时辰里都会出现。 有时候是一颗青梅果子,有时候是小钗子,有时候是小珠子,更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小玩具……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渐渐堆满沈芙的 案桌前,犹如小山丘。 杏雨眨了眨眼,有点纳闷地盯着小姐案桌,若有所思道,“小姐,那人是不是故意来骗饴糖的?” 不然怎么之后都送这些哄小孩的玩意儿? 饴糖可贵着呢。 沈芙小时候都在养病,人又偏安静内敛,当时并不怎么热衷小玩具,一直在识字。 所以贺兰昭送来的这些小玩具对现在的沈芙来说突然变得很有意思。 尤其是那只雪球形状的小泥哨,看着小巧普通,但每次轻轻一吹,声音都有轻微的差别。 杏雨见小姐玩那些小东西是开心的,撇了撇嘴心想,有钱难买小姐开心,那人骗饴糖就骗饴糖吧。 “不知道今日他又送的什么来。”杏雨想了想,“还不能太沉,竹蜻蜓?纸扎兔子?” 沈芙轻轻弯唇笑了笑,“杏雨不是觉得纸鸢送来的东西没意思吗?” “但杏雨好奇,”杏雨早早地趴在窗沿,伸长脖子等待,“他又送来了什么,骗我们小姐的饴糖。” 说什么来什么。 杏雨话音一落,就见今日的纸鸢飞来,转头看向沈芙,“小姐快来,咦,看着像是竹片?怎么这次骗饴糖骗得这么敷衍呢。” 杏雨很快移开了目光,没多细看,以至于她错过了那竹片被风吹转,露出刻字的正面,以及沈芙突然眨慢起来的眼睛,和那悄然红起的耳根。 沈芙指尖捏着纸鸢的边沿,这回纸鸢下挂着的是……上次贺兰昭后来又朝她要走的那支情诗竹简。 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饴糖。”杏雨正要将手中的饴糖递给小姐,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二公子的声音,“小妹?是二哥。” 即使在犹豫中,沈芙仍将那支竹简取了下来,习惯性地想要将饴糖别上去的时候,一听二哥的声音,仓皇间指尖一松,纸鸢“咻”地飞远。 沈芙:“……” “小姐,杏雨去给二公子开门了?”杏雨再转头,就见小姐将纸鸢放飞,并不知道那颗饴糖还在小姐的掌心,指了指门板问道。 “好。”沈芙视线微垂落在她掌心中那颗饴糖,不经意地轻蹙起眉尖。 容不得沈芙多想,沈明承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视线恰好落在妹妹手掌心的那颗饴糖上,自然道,“饴糖?能给二哥吃吗?” 虽然沈明承是问着的,但他心里清楚小妹肯定不会不舍得分他一颗饴糖,神采飞扬,“二哥好久都没吃糖了,还真有点想那甜味。” 沈芙朝杏雨道,“杏雨,你帮我给二哥拿颗饴糖。” 沈明承低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饴糖,又看了一眼小妹掌心中的那颗饴糖。 肉眼瞧,他是没瞧出来什么区别,只好满头雾水地拆了糯米纸,含住饴糖。 沈明承越含越觉得,小妹手掌心里的那颗饴糖会更甜一点呢。 沈芙见沈明承盯着她,似乎在走神,轻声道,“二哥?” 沈明承很快回神,叹气,“这几日我与大哥父亲都在忙,好久没来见小妹了,小妹是不是都不想二哥,跟二哥生分了,饴糖都分开给了。” 沈芙起初还想哄哄低头丧气的二哥,越听越发觉二哥这是盯上她手掌心那颗饴糖了。 沈芙抿了抿唇,轻眨眼睛道,“这颗饴糖坏了,所以我不想二哥吃这个,让杏雨拿颗好的。” 沈明承信了,一下子连着嘴里含住的饴糖滋味都变得不错,“小妹最近怎么爱放纸鸢了?二哥今日得空了。” 他们这几日早出晚归,但沈明承偶尔能听下人说最近芙芙在绘雪阁放纸鸢,今日一得空,就想陪着妹妹放会纸鸢。 沈明承转头看了看,没见纸鸢的影子,“杏雨,纸鸢呢?” 杏雨神情紧张,见二公子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小姐案桌上,挪着脚步,心快蹦出嗓子眼,“纸、纸鸢……” “二哥,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睡好。”沈芙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眼睛都有红血丝了,不管,二哥你得空了就要好好睡上一日,养足精神再陪我放纸鸢。” 沈明承见妹妹担心他,将嘴里那句“精神好着呢”生生咽下,“那二哥养足精神再陪小妹放纸鸢。” 杏雨见二公子转身要走,正蓦地松了一口,就见二公子又突然转过身,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二公子?” “杏雨,我们邻宅被谁买下来了?”沈明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只知邻宅被人买了,但不知是谁。 杏雨一愣,错愕道,“邻宅被人买了?” “……”沈明承默了一瞬,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仿佛是杏雨,连邻宅被人买下都不知。 ※ 有了第一日的饴糖,此后的第二日、第三日……直至昨日,贺兰昭的案桌上都能有一粒饴糖,渐渐地,在案桌前堆成了“小糖山”。 王公公好奇地微微探头,心底纳闷,太子今日怎没饴糖了。 贺兰昭气息低沉,冷着脸,听齐平一板一眼道,“属下派人搜寻了许久,并未见有饴糖。纸鸢上的细绳还在,以她每日扎法来看,饴糖掉落,那细绳也必定是掉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fufu:完了。 第57章 、五十七只喵 齐平一说完, 就见太子一言不发地冷冷望向他。 齐平:“……”他, 他说错话了? 眼见太子喜怒不明, 既不让他退下, 又不与他吩咐, 齐平悄悄瞥向太子身后的王公公,就见王公公爱莫能助地摇头。 他们的小动作一点都没能躲过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贺兰昭只神情平静地伸手抓了几颗饴糖,拆了糯米纸含住, 但嘴里化开的甜意仍是没滋没味。 男人没多用力地将饴糖一口咬碎, 而后又抓起了几颗饴糖把玩。 贺兰昭淡淡撩起眼, 若有所思地屈指扣桌道:“孤的大氅还落在沈家。” 齐平终于寻到了“戴罪立功”之机, 立马低头说道, “属下这就为殿下前去取回。” 贺兰昭抬起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静静盯着齐平, 盯得齐平心底发凉, 背部僵直, 还想说的话登时堵于喉咙。 王公公心叹齐平还是太年轻, 上前道:“老奴这就为殿下备车马出宫。” 贺兰昭垂眸“嗯”了一声,偶尔继续把玩他手掌心里的那几颗饴糖, 过了好半晌,虚拢掌心。 ※ 见二公子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杏雨终于松了口气。 她微有后怕地掩上门说道,“小姐,杏雨快吓死了。若是二公子知道那人这几日胆大包天的行径……” 第59节 二哥突然敲门的时候, 沈芙心里下意识慌了一瞬,见二哥离开,沈芙眼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手掌心里仍攥着的那颗饴糖微微硌手,难以让人忽视它的存在,时刻提醒沈芙她今日没有将这粒饴糖送了出去。 可能,没太大关系吧? 毕竟,太子不缺饴糖。 想着,沈芙稳了稳心神。 她垂眸将手心朝上,看了一眼手中的那颗饴糖,又看了一眼案桌上的饴糖罐子,在杏雨疑惑的目光中,沈芙又将那颗饴糖虚攥于手心。 到底还是没有将这颗饴糖放回饴糖罐子里。 杏雨站在原地,伸出手指轻轻抓头,并不知她有了和二公子一样的疑问:小姐手中的饴糖…跟罐子里的饴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难道更甜?还是说真的坏了? “小姐,”杏雨没在那颗饴糖上多纠结,她还记得二公子说养足精神后就要陪小姐放纸鸢,不由紧张道,“杏雨这就下去让人做只纸鸢来?” 沈芙迟疑了半瞬,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杏雨很快掩门退下,沈芙余光落在案桌上的那沓话本上,出于说不上来的直觉,可能单纯觉得大剌剌堆着不太好看。 于是沈芙亲自动手,将它们一册册地放进柜子的底格里,再关上柜门时,这堆话本好似一眨眼就不见。 沈芙脸上的热意终于降了些许,这次是二哥来,若下次是大哥来,又或者是父亲来,“……” 杏雨可能以为她成功挡住了二哥落在她案桌上的视线,其实是二哥余光瞟见了她这堆花里胡哨的话本,所以神情不变地,体贴地移开目光,没多说地离开。 沈芙反手用手背放在她的脸颊边,冰冰凉凉的温度让她脸上的热意又降了不少,一个人低闷说道,“早知道让二哥保证了。” 二哥…… 沈芙知道他,一向比较藏不住话。 沈明承忙了几日仍生龙活虎,精力充沛,他躺在床榻上仍是睡不着,索性翻了个身下床榻,他憋了一肚子话想跟人说。 大哥不在,那就只能娘亲了! 这厢的沈明承正如沈芙所想,一点都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兄妹情”。 他正大喇叭地跟舒窈说话,但眉毛微微皱起,“娘,芙芙最近是不是……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舒窈意外地看了一眼沈明承,她这心思向来粗大的小儿子竟比家中的大儿子、夫君还要敏锐,她弯唇笑道,“怎么不一样了?” 沈明承挠了挠头,他也说不上来这种玄乎的感觉,“感觉…小妹没那么沉静了,人开心很多。” “我不小心看见小妹案桌上有话本…还有很多小玩意堆着。”顿了顿,沈明承不由咬牙道,“说不准是有人偷偷摸摸送来的。” 舒窈轻轻笑了,“那也要我们芙芙喜欢,明承你觉得会是谁?” 气归气,沈明承还是认真皱眉想了起来,“那些小玩意,若不是杏雨那丫头撺掇,那定是江兄了。” 舒窈微怔,沈明承口中的人与她所想大相径庭,“江兄?” “江荣恒,户部尚书的嫡子。”沈明承眯了眯眼,“就只有他会这般不着调。他近来忙得厉害,说不准就是他派人来送。我可不想他当我妹夫,娘亲,我出门一趟。” “明……”舒窈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见沈明承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迅速没了人影。 “夫人,”舒窈身边的大侍女晴亭想了想,不由出主意想替夫人解忧,“可要派人问问杏雨?” 舒窈没有犹豫地直接说不用,抿了口茶轻声,“明承之所以不问,原因与我一样。这总归是芙芙自己的事情,她肯定不希望我们插手和过问太多。” 舒窈声音很柔,“我们偷偷看着,护着,就行了。” 晴亭垂眼没再多说话,似乎听明白了夫人的话,又似乎没听明白夫人的话,但也跟着夫人一起轻轻抿唇笑了笑。 没多久,侍卫上前禀告:“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不等舒窈起身,随着侍卫话音一落,隐约可听轮椅轧地的动静,太子的身影很快出现于前厅,引路的管家暗自悄悄地跟夫人摇头。 表示他们也并不清楚太子低调登门是为何。 太子来得突然,虽说他们远远就见有马车驶来,但是那辆马车上未有标识, 过于低调,他们只好看着这辆马车稳稳停于沈府门口。 若非上前见了太子令牌,他们还真的不敢想,这眼前、这马车里的贵客是太子殿下。 就在管家转头吩咐人,要派人前往禀告,不仅被拦,还听太子淡声道,“不必,孤随你们一起。” 舒窈行了行礼,侍女正忙于添茶上点心,她问道,“将军人在校场。不知殿下特意前来,是所为何事?” 贺兰昭正半垂眼皮,虚拢了拢手掌心中的饴糖,微敛冷沉气息,抬眸道:“孤并非是来寻沈将军。” ※ 沈芙正在疑惑杏雨这一趟吩咐怎去了如此之久,远远就听得杏雨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 未见其人,就闻其声—— “……小姐,小姐!” 杏雨总觉得她最近跑得腰都快断了,正虚虚靠着门框,语焉不详,“太、太……” “太累了?” 沈芙想让杏雨喝口水再说话,就见杏雨直直摇头。 杏雨赶忙捋顺了舌头,微有惊讶之色,“小姐,太子突然朝我们绘雪阁来了。还好奴婢跑得快,快了他们几十步呢。” 杏雨正说着,就觉身后有着冷意直窜于她的背上,她僵硬地扭头,就见太子正坐于轮椅上,黑眸深不见底,似有不悦地蹙起眉。 仿佛不满她挡住了太子看向小姐的视线。 “臣女见过太子。” “奴婢见、见过太子。”杏雨说完,小心地朝后挪动脚步,半藏于小姐身后。 杏雨一溜,沈芙与贺兰昭视线静静交汇于空中。 “太子您……” 沈芙有一瞬,从贺兰昭深沉的黑眸中读出了委屈之色。 但,但委屈什么? 总不可能仅仅为一颗饴糖吧。 管家见杏雨那胆小样,气得无可奈何,他上前开口道,“小姐,殿下可是落了大氅于您这儿?” 杏雨恍然大悟地点头,呼了一声,“奴婢这就将殿下的大氅拿来。” 杏雨心想,原来太子是亲自来取大氅啊,她看太子那气势冷沉的模样,差点以为是来跟小姐讨账的呢。 “等等,”贺兰昭手指微蜷,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孤有事要与你们小姐说。” 管家和他身后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迟疑摇头,“这…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妥。” 杏雨硬生生顿住取大氅的脚步,站于半路,微有不知所措之感。 “孤的侍卫都在门口,”贺兰昭掀起眼皮,神情冷淡,“并未有不妥。” 管家仍在犹豫,就听沈芙开口朝他道,“没事,有杏雨在。” 闻言,管家只好和那几个沈府的侍卫退至远处,恭敬低头。 太子的侍卫待他们离开,立刻转身在门口一排站开,将里边挡着严严实实,一个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犹如冷面罗刹。 管家他们微微抬眼想窥探一两分,立马被 太子侍卫齐刷刷投来的冷眼抓着,“……”行,那他们装瞎装聋。 贺兰昭看向杏雨,语气平平道,“你也退下。” “???” 杏雨猛地抬头,眼神微瞟。 这内室里,就只剩他们三人。 而太子这话除了说与她,并不可能是与小姐说的,但是……这分明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小姐……” 杏雨莫名觉得太子身上的气势摄人,即使怕得要命,但还是硬着头皮想陪小姐一起。 她杏雨,不能放小姐单独一个人跟这么吓人的太子呆一块! 她杏雨,要保护小姐! 贺兰昭的眼神一直都落在沈芙身上,手指微动,将轮椅朝前推了一步,颀长的身影投落于沈芙眼前,落下了阴影。 他的声线低沉,微有哑意,“若觉为难,孤并不介意她在。” 沈芙抿了抿唇,直觉不妙,眨眼嗫嚅道,“杏雨,你先下去。” 杏雨听小姐这样说,仍是犹豫,一步恨不得拆成三步走,更是频频回头瞧小姐他们,轻叹了口气出门。 杏雨见齐平侍卫也被太子赶了出来,难得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亲亲抱抱一定安排上-3- 第58章 、五十八只喵 待杏雨离开之后,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静。 静得仿佛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悄然变化。 沈芙知道贺兰昭正在看她, 她低垂的眼睫忍不住紧张地轻颤了一下。 沈芙垂落的目光恰好顿在贺兰昭身下的轮椅上, 不由抿唇轻声问道, “殿下您的腿…有好些一点吗?” 分明在阴雨绵绵的那日里, 贺兰昭已经能稳稳久站,未有痛楚之色。 眼下他突然又坐上了轮椅,沈芙担心他是不是因连日阴雨的冷寒侵入, 使膝盖的旧疾又复发。 “芙芙在关心孤。” 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几步, 他只离沈芙一步之遥, 若男人愿意, 伸手就能易如反掌地将之拦腰入怀。 贺兰昭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漆黑的眼眸正直直锁住沈芙。 这令沈芙无形中感觉到男人给她的压迫感,她心跳得厉害,站于原地未能多后退半分。 第60节 贺兰昭唇角微收, 定定对上沈芙的眼睛。 他问:“为什么?嗯?” 沈芙手心的温度一向冰凉偏低。 但她正轻攥于掌心的那颗饴糖, 外面那张糯米纸仿佛快要被她的手心热意濡湿。 “太子为大德子民未来的国君, 为国之重本。若太子身体欠恙, 不论是对江山,还是对社稷, 都百害而无一利。”沈芙说得她脸都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她慢慢解释道,“所以臣女……” 沈芙的话还未能说完, 手腕骤然被一股大力轻扯。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在男人那股力道的轻扯下,直接顺势跌落进贺兰昭的怀里。 贺兰昭身上的冷雪杉气息汹涌且清晰地溢满她的鼻端。 或许还有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使然, 沈芙的惊慌中闪过一瞬迷茫之色,连呼吸似乎都忘了几秒。 贺兰昭炙热的掌心温度正透过她腰肢处的薄纱衣料,烫意一点点传至她的肌肤底下,犹如覆上了一团火。 为了稳住身形,沈芙在惊慌间双手只能被迫压于贺兰昭冷硬的胸膛。 而她右手手心里还攥了饴糖,饴糖在手心硌手的触感令沈芙很快清醒过来他们……眼下的负距离,以及恍若耳鬓厮磨的亲密无间。 她被男人拦腰抱坐于腿上,相拥的姿态使她的下巴不得不抵于贺兰昭挺括的肩膀上。 沈芙微微一动,贺兰昭箍住她腰肢的力道便是一紧。 他的手掌正微微摩挲沈芙纤细的腰肢,贺兰昭呼吸微沉,眼底的暗色翻涌。 温香软玉一词自此在贺兰昭眼里有了具体的意象,就是沈芙的腰。 很软。 还很细。 极淡的体香正羞怯地飘。 沈芙没再乱动,半咬下唇,她好不容易稳住的思绪又在悄然乱飞。 “所以什么?”贺兰昭没有忘记沈芙被他打断的话,深深低头凑近沈芙的耳边, 低低问道。 她白皙的耳垂红得欲要滴血,欲要烧了起来。 以贺兰昭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绯红的脸颊,乱颤的睫毛,以及挺翘的鼻尖。 “所以臣女关、关心殿下。” 沈芙说得温吞,她都快忘了她前面都胡乱说了些什么,若不是贺兰昭再提,沈芙都已完全抛之了脑后。 “除了那些,还有呢?”贺兰昭低笑,想起前边她慢吞吞憋出来的几句文绉绉官话,眼底染有笑意。 怎如此惹人怜。 “……”沈芙并不知贺兰昭此时落在她头顶的视线含笑。 沈芙只知她实在憋不出其他漂亮的官话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在贺兰昭的颈窝处将头埋得更低了,低闷说道,“没…没了,臣女的理由就只有那些。” “还有,”贺兰昭静了半瞬,见她一羞就埋头装鸵鸟,耐心哄道,“芙芙乖一点,抬头看孤。” 沈芙小幅度地微微摇头,“不要。” 见贺兰昭不说话,沈芙又好奇‘还有’是什么,抿唇犹豫道,“上次太子你就是这样骗臣女的。” 让她抬头。 她抬头了,然后他就亲了上来。 沈芙不满地控诉的话里微有可怜的委屈之感。 贺兰昭哑然,喉间发紧地说道,“这次孤不骗你。” 沈芙这才愿意抬头看向贺兰昭,贺兰昭也这才发现,她漂亮的杏仁眼里波光莹润,微蒙有雾气。 “比起是国君、是国之重本,孤更是芙芙的,”贺兰昭伸手轻捏住沈芙的下巴,让她微闪的视线无法躲避,“这才是关心孤的理由,嗯?” “孤不介意将话说明白,”贺兰昭心神一动,轻轻啃咬上她柔软的耳垂,“孤心悦你,心悦得不得了。” 沈芙在贺兰昭咬住她耳垂的那瞬,几乎僵住了身形,她抵于贺兰昭胸膛处的手指不由紧张地弯了起来,将他胸膛上那块平整的玄袍布料抓出深深皱褶。 “择日不如撞日。” “孤不想等下个月再提亲了,嗯?” “我……” “要么点头答应,要么亲孤答应。” 被贺兰昭直勾勾盯着,沈芙半点拒绝的话都难以说出来,她非但没有抵触的感觉,反而如含了饴糖,甜得心尖轻颤。 他给的选择里,分明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沈芙只垂下头,突然觉得还是缓兵之计好,用鼻音轻轻应道:“还,还是下个月吧。” 贺兰昭见沈芙已经涨红了脸颊,心知撞日还是太快了,他耐下心说道,“好,下个月就下个月。” 贺兰昭的视线轻越于沈芙身后,就见她案桌上正堆满他送来的小玩意,视线微挪,可见她淡粉色的床榻帷幔。 贺兰昭眸光微动,正欲移开目光,就见她床榻的架子上,他亲手折下的那枝桃花枝条正被她单独插于花瓶中。 一个,每日一睁眼 就可见的地方。 贺兰昭无声地笑了笑,并未因为这点发现而心软,要放过沈芙,“孤今日没有饴糖,芙芙是不满意孤给的竹简?” “……” 沈芙意外贺兰昭还惦念着她的饴糖,微有讶异地偏过头,而就这一下—— 她的唇……一点征兆都没有地主动碰上了贺兰昭的下巴及下唇处。 “没有不满意。” 沈芙在贺兰昭渐渐深了深的眸色当中,如惊弓之鸟般地飞速别过头,退开了距离。 她想抿唇,但一触及男人眼底那晦暗不明的目光,沈芙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她说,“不是故意的,是当时二哥突然敲门吓到我,手一松纸鸢就飞走了。所以,没能给你饴糖。” 说着,沈芙都觉得这阴差阳错得实在太巧了。 贺兰昭哑然失笑,来前他想了很多,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贺兰昭知道沈芙向来脸皮薄,心想可能那支竹简送得太早,让芙芙羞恼上了。 将人惹气恼了,贺兰昭自然要来哄,谁知这只是一个小乌龙。 而贺兰昭,对这个小乌龙满意极了。 他眉梢微动,声线低沉沙哑,“那颗饴糖,芙芙现在就可以给孤。” 贺兰昭说这话时,漆黑的眼底微有散漫侃意,沈芙竟一时分不清,他要的是饴糖,还是其他……别的东西。 沈芙的脸皮不仅白皙,还薄,不过微微在脑海里升起了这个念头,双颊又隐隐在作热发烫,她故意道,“饴糖…二哥要了,就给他了。” 贺兰昭气压几乎是瞬间冷凝了起来,男人略弯的唇线渐渐落得平直,“沈、明、承,孤的二舅子。” 沈芙能听出贺兰昭几乎是不悦的咬牙之意,怕二哥真让贺兰昭记恨上了。 她小小声道,“但给二哥的饴糖,是饴糖罐子里的。”边说,沈芙不忘伸出手指,给贺兰昭指了指她案桌上的饴糖罐子。 说完,沈芙朝贺兰昭摊开她的右手手心。 在她的手心上面,正静静躺着一颗饴糖,外边的糯米纸微濡湿了一点,但并未在掌心有半分融化开。 贺兰昭眼角微垂,清楚了她的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嗯?” “要给你的饴糖,我有留着的。没有给二哥,也没有再放回罐子里。”沈芙仍是小声地回答他,低头眨眼的神情乖软得不像话。 贺兰昭单手拆开饴糖外的糯米纸,在沈芙的认真注视下,反手递于她的唇边,“替孤尝尝。” 沈芙眨眼时,长长的睫羽轻扫于贺兰昭的指节处,贺兰昭只觉手指上泛起轻微的麻意,指尖微动。 沈芙犹豫了下,还是垂下眼睛,张嘴含住那颗饴糖。 饴糖在她唇|齿间还未来得及化开甜味,她的下巴突然被贺兰昭用拇指与食指轻捏住,勾了起来。 男人的吻猛地落了下来,几乎 是长驱直入于沈芙的唇|齿中,还未能反应过来,彼此的舌尖交缠一块。 贺兰昭神情不变,沈芙的身体登时软得快要滑落他的怀抱。 但男人温热的大掌仍紧紧箍住她,身体几欲滑落只是沈芙的错觉。 她一直都被贺兰昭拥得极紧,他强劲有力的手臂线条正用力绷着,男人的呼吸渐重,吮|咬唇瓣的动作来势汹汹。 沈芙体质偏弱,很快喘不上气。 每当她想说话,贺兰昭都似乎能够提前预知,吻得将她的所有言语堵得严严实实,只能溢出极轻的鼻音和呼吸声。 沈芙只觉她的脑子热得快要炸开,有根弦“啪嗒”一声,断了。 那颗饴糖犹如在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来回晃荡得厉害。 耳边响起轻微的水渍声,令沈芙的鼓膜一震一震。 饴糖的丝丝甜味终于在他们唇|齿间化开。 即使贺兰昭的舌尖从始至终都稳稳控着那颗饴糖,但沈芙紧张害羞的同时,仍担心害怕着,会不会有谁不小心被这颗饴糖呛住。 沈芙的眼尾正让水汽浸润得似乎着透粉色。 她的舌尖、唇瓣,隐隐在发麻,沈芙只觉空气越发稀薄,她真的快要喘不上气,漂亮的杏仁眼一下泛出了难受的水光。 贺兰昭如狂风骤雨的吻见状慢慢变得和风细雨,他的舌尖裹挟住那颗已经化得更小的饴糖,渐渐离开沈芙那被他吮|咬得发红的嘴唇。 男人吻了吻沈芙的唇角,细密的吻轻柔地落于沈芙的眼皮、鼻尖、脸颊,似在安抚和怜惜她。 沈芙轻吸着鼻子。 即使贺兰昭没再继续,但沈芙仍是喘不上气,只能轻喘着平复紊乱的呼吸,眼尾越发透着红意。 贺兰昭深深低头,与她微微冒出汗的鼻尖轻抵,低低一笑,“孤的小饴糖。” 沈芙羞赧地错开与贺兰昭的视线,虚落于他的身后。 第61节 就在这个时候,沈芙突然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微微虚掩的门板已经被人体贴地掩得严实,只有细微的光亮透来。 想起他们接吻时的声音,沈芙耳根又红了起来,难为情地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awsl! 加更失败,这章榨干了我,周日再来。 第59章 、五十九只喵 贺兰昭亲眼看见沈芙难为情地低头时, 那白皙的耳垂又一点点地蔓延起粉红色。 她的耳朵小巧莹润, 他咬过, 非常柔软。 离得近了, 贺兰昭眼角微垂, 便能清晰看见沈芙的耳垂及耳廓,只见上面都未有穿耳的痕迹。 贺兰昭问,“芙芙没有穿耳?” 上至宫廷下至民间, 大德的女子在十岁时都会穿耳戴瑱珰。 但贺兰昭知道, 沈芙的耳垂一向白皙素净, 不论耳坠耳珠, 他都从未在她小巧的耳朵上见过。 沈芙“嗯”了一声, 抬眸轻声说,“穿耳疼。” 贺兰昭喉结微动,就这么三个字, 在他听来仿佛沈芙就是在朝他委屈撒娇, 似在用猫爪在他的心头轻挠。 男人食指的指腹上覆有层薄薄的茧子, 他微摩挲沈芙的耳垂时, 沈芙立马敏|感地轻颤身体,受惊地猛地退开男人的怀里。 贺兰昭的怀里骤然失了那片柔软。 “雪球…没来吗?” 沈芙觉得贺兰昭摩挲过她耳垂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 不由微绞手指地嗫嚅道。 她还是很想抱一抱雪球的。 “这么快就腻了孤?” 男人抬手捏了捏眉骨,瞳仁幽暗深邃, 直直看向沈芙时,冷感的纯黑眼珠莫名勾人。 似在用男色蛊惑她。 “……”沈芙呼吸轻滞,睫毛颤了又颤。 无他。 这样的贺兰昭真的非常非常让人腿软, 她的脸上红云乱飘。 “孤不能让雪球来,”贺兰昭只淡淡地掀起眼说道,“若雪球来了,芙芙的眼里就没孤了。” 沈芙垂下眼,她看不见贺兰昭说这话时的神情,但听得出他的淡声中并未有侃意,而是认真的阐述。 沈芙只觉她的心跳在咚咚发响,正胡乱轻嗯了几声,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抬起眼眸道,“殿下等臣女一下。” 她窗沿上那株洗髓草的根茎上已经没了那块枯黄色。 沈芙原本是打算在这几日里让父亲抽空送进东宫给他。 但贺兰昭来了,她正好可以亲自给他。 贺兰昭听沈芙没有否认,还连嗯了好几声,男人神情未变,手指却蜷了几下。 若说贺兰昭之前还有几分想将雪球抱出宫的心思,当下直接冷冷地掐灭了。 沈芙捧着那株洗髓草,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就见贺兰昭屈指轻扣轮椅扶手,眼皮低垂着,喜怒不明的神情中微有沉思之色。 “高鹤道长说的洗髓草,”沈芙伸出指尖轻戳了戳那根光秃秃的根茎,看向贺兰昭,“是不是这株?” 贺兰昭视线微顿,比起那株草,她微粉的指甲盖还更吸引男人一点。 “不是吗?” 没听贺兰昭说话,沈芙微有疑惑,这株草分明与高鹤那神棍抛来的小册子记载吻合。 她抿了抿唇,将这株草的来历如实 与贺兰昭说了。 贺兰昭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她的淡粉指尖移至那株光秃秃的绿草上。 命运冥冥中就安排好了一切。 这株洗髓草一直都在沈芙的手上,并且在这十几年里安安静静地汲取养分,有朝一日生根成长。 顿了片刻,贺兰昭哑然低声道,“是。高鹤多年来都在念叨它,还走遍了大江南北寻,孤一直以为高鹤是在诓人。” 沈芙没好意思跟贺兰昭说她从出生那日,一见还算青年的高鹤站在一慈眉善目的老者前,朝她用力甩拂尘做法,嘴上还不忘神神叨叨的,自此他神棍的形象深入她心,难以磨灭。 “孤未有再讳疾忌医,”贺兰昭没想让沈芙再担心,抬眸如实说道,“孤的腿疾已快痊愈。” “那,殿下今日为何坐了轮椅?” “想让气头上的芙芙心疼孤。” “……” 沈芙仍感意外。 一个小乌龙,让贺兰昭以为她是在生气,所以没送饴糖,直接上门来。 沈芙清楚这株草不可能真的如高鹤所言那么神乎其乎,但能让许多人费劲寻找,想来还是有一定功效的地方。 她并没有跟贺兰昭隐瞒父亲他们知道这株草的存在。 虽然贺兰昭说他的腿疾快要痊愈,但沈芙还是嗫嚅道,“……可是,父亲他们都同意让我将它送给殿下。” 贺兰昭若有所思地意味深长道,“嫁妆?” 沈芙脸颊倏地一热,她低眼盯着地板,似乎能瞧出一朵花来,神情认真:“这不是嫁、嫁妆。父亲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事……臣女还没说。” “让孤来说。” 贺兰昭可不舍得他脸皮薄的小姑娘亲自与他们说。 男人不是怕她动摇心思,而是怕她羞起来,不能及时哄他的小饴糖。 沈芙摇头,“我想自己说。” 话落,沈芙朝前伸出手,要将手中的那株洗髓草递给贺兰昭。 沈芙杏仁眼里蒙着淡淡的水光,她并不知她这种认真的眼神,最让贺兰昭心痒想亲。 贺兰昭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就在沈芙以为他是要伸手接过之时,男人突然站起身。 他抬起的手正稳稳扣住她的后脑勺,手指陷落于她柔顺如瀑的发丝中。 沈芙怔然地看着贺兰昭低下头,她那双杏仁眼腾地睁圆来,很快微有闷声发出,“唔……” 贺兰昭看着汹涌的吻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只是在她的唇上轻轻舔|咬,并未深入,冷淡的雪杉气息蓦地变得温柔。 偏偏男人这样,让沈芙,逃避不了。 她很清醒知道他们—— 正唇贴唇。 他在轻轻吻她。 现在还咬了她一小口。 沈芙轻轻别过头,躲开了,瓮声瓮气道,“不要亲了。” “不喜欢孤这样亲?”贺兰昭视线微落,与沈芙的目光平齐。 贺兰昭有分神在认 真听沈芙小声说话,男人停了下来,低沉的声线里藏着几分克制,“嗯?” 沈芙下意识想咬唇。 但唇上泛麻的轻微疼意让她止住了咬唇动作。 沈芙偏头解释道,“没有不喜欢的,就是……嘴唇有点麻,还有点疼。” 贺兰昭微微蹙眉,男人的拇指轻轻抚摸沈芙泛红的嘴唇,细看能看见有一点点破皮的血色,贺兰昭暗了暗眸色,“是孤不对。” “孤下次轻点疼芙芙。” 贺兰昭并不知他平静神情下说出的这句话,落在沈芙耳膜里,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沈芙脸一下又热了,支支吾吾,最后在贺兰昭的目光下,终于能勉强说出话来,“我们可以,让其他人进来了吗?” “已经好久了,”沈芙睫毛轻颤,“杏雨和管事他们会担心的。” 贺兰昭淡淡“嗯”了一声,正捏着沈芙纤细素白的手指,她指腹的肌肤细腻且柔软,并不似男人略带薄茧的粗粝质感。 他说,“跟孤说句好听的。” “好听的……?” “嗯。” 沈芙偷偷瞟了一眼贺兰昭,就见他正垂眼气定神闲地捏玩她手指,大有她不说他就不放的意思。 于是沈芙轻轻眨眼说道,“那殿下低头。” 贺兰昭心中有数,她的“好听的”可能是想亲他。 男人漆黑眼底微有笑意划过,依言朝沈芙低下头。 他们四目正相对。 “殿下您看臣女的眼睛里有什么,”沈芙轻声,顿了顿说道,“有殿下。” 贺兰昭喉结微动,静了好半晌,男人薄唇抿得平直,久久未有言语。 贺兰昭眼底那瞬翻涌起的幽暗之色,惊得沈芙下意识朝后退了小半步。 她没敢再看向贺兰昭,脚步微乱地上前将掩着的门板打开。 沈芙心想,就算贺兰昭不做声,但她还是说了好话的,所以可以让她们进来了。 光线黯淡的内室乍亮,迎面涌来的白日光亮投落在贺兰昭挺括的肩线上,漂浮的光点将其玄袍上的金线染得熠熠生辉。 “小姐!” 杏雨见门终于开了,迅速迎上前。 第62节 她小心地瞅了小姐几眼之后,忍不住将视线朝后看。 太子的侧脸隐于明灭的光线中,神情不明,但杏雨似乎看见太子平直的唇线慢慢地勾有弧度,像是、像是……在笑?! 杏雨登时被吓得腿脚发软,差点跌了,还好齐平在身后抬手扶了她一把,这一点小插曲,更是让杏雨感受到了她爹远远投来的嫌弃瞪视。 杏雨立马站直身,她往后面站了站,给齐平挪位。 齐平朝沈芙恭敬地点了点头,而后侧身在门口静静低头等太子出来。 杏雨惊魂未定,悄声咬耳朵,“小姐,你们说了好久。” 沈芙见贺兰昭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几近呢喃,耳朵 尖冒红,“嗯…太子要说的事有点多。” 贺兰昭在经过沈芙之时,清楚地捕捉到了她这一句话。 男人无声地低笑了起来,小骗子。 顿了片刻,贺兰昭淡淡侧眸看向沈芙,低声说道,“孤的大氅,还请沈姑娘务必要妥善保管。” 在所有人看来,太子不论语气还是神情一如既往。 尤其太子身上的冷沉气势压得他们都不敢抬头直视。 他们的余光只能看见太子的手上捧了株光秃秃的绿草。 这些人正不自觉地纷纷竖起耳朵,屏息偷听他们的对话。 “……”见贺兰昭眸光沉静,但视线仍直直落在她身上时,沈芙只觉她的脸更热了。 谁能想到,正儿八经的贺兰昭—— 人前喊她沈姑娘。 人后喊她芙芙、孤的小饴糖。 沈芙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在贺兰昭黑眸直勾勾的注视下,轻颤眼睫,淡定地“嗯”了一声。 杏雨不解,嘴上没把门,疑惑脱口而出,“殿下不取走吗?” 说完,杏雨煞白了小脸,伸手将她的嘴巴死死捂住,恨不得咬断这多嘴的舌头。 完了,她这张嘴闯祸了。 眼前的人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容不得她一个小婢女在此质疑,何况小姐都没说什么,她更是没有资格说。 贺兰昭手指微蜷,神情不明地抬起眼眸看向沈芙。 心想她的这小婢女下次就该改口喊他姑爷。 贺兰昭并不欲与一个小婢女计较,他对上沈芙柔软的目光,微有深意道,“孤下次再取走。” 作者有话要说:杏雨:他是太子。(不对哦,他是姑爷。 加更会有的,但肯定很晚,宝宝们别等,明天睡起来应该就可以看见了…… 第60章 、六十只喵 即使太子淡声说不用他们送, 但沈家管事和侍卫仍跟着太子一行人离开, 杏雨远远还可听见“恭送太子殿下”这六字。 杏雨长松了口气, 很多话她只敢跟沈芙一个人说, “小姐, 杏雨怎么觉得,太子没那么吓人了。” 沈芙伸手碰了碰她的双颊,热度似乎已经慢慢降了下来。 她朝杏雨极轻地说, “他一直都很好的。” 一直? 杏雨觉得她有点糊涂了, 难不成小姐早已认识太子了? 可是分明不可能。 “咦?” 杏雨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 小姐的下唇破了一点皮, 隐约还可见未消的红肿, 她吃惊道,“小姐你的嘴唇……” 沈芙心知什么都瞒不过杏雨的眼睛,但她还是试着挣扎道, “茶水太烫了, 就…不小心咬到了。” 沈芙清楚她如果如实说, 杏雨肯定会吓一跳, 但其实不论杏雨,还是父亲他们, 早晚都应当要让他们知道的。 而且,她跟贺兰昭说了, 她想自己跟他们说。 “早知道小姐会被茶水烫到,杏雨就提前斟茶放凉了。” 杏雨一时间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小姐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仿佛有事情想跟她说,在欲言又止。 沈芙看了一眼杏雨:“……”杏雨怎么该聪明的时候总在迟钝。 杏雨困惑极了,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小姐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今日并未烧水煮茶。 那、那小姐说的茶水太烫,以及小姐嘴唇上轻微的红肿破皮……杏雨满是震惊地深深抽了口气,她的眼神里微有恍惚。 所以,太子亲…亲了小姐?! 门板倏地被杏雨“嘭”的一声反手重重关上,生怕隔墙有耳,杏雨小心翼翼地凑近,压低声音问道,“小姐,真的是杏雨想的那样吗?” 沈芙不确定杏雨口中的“那样”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朝杏雨疑惑地眨了眨眼,让她说清楚一点。 杏雨深深吸气,“就,太子殿下把小姐您的嘴唇亲红肿亲破皮了。” 沈芙冷不丁听杏雨说这样直白的话,耳朵猛地烧了起来,含糊应了,“……嗯。” “!!!” 杏雨张了张嘴想说话,但一时之间因为过于震惊而失声。 杏雨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望向沈芙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之意,下意识忽略了小姐通红的耳根。 不愧是她家小姐。 被太子亲了还能这么冷静。 “小姐,杏雨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杏雨眼神晶晶亮亮,微有兴奋之意。 沈芙弯唇,“对。” 杏雨小脸上满是高兴,很快意识到别的地方,“那将军还有夫人他们,小姐要说吗?杏雨一定会牢牢管好嘴的!”再乱说话,她就咬断舌尖! “说的。”沈芙心底有点紧张。 她 刚还跟娘亲摇头说没有心悦的人,结果一转头,就要乖乖地主动坦白从宽了,“……”人生突然变得好艰难。 …… 这几日,圣上冷落国舅爷,国舅爷御前失宠一事在朝野中无人不知。 许多人虽不知其中细节,但私下的议论不止,几乎将这事毫不忌讳地明晃晃地拿至台面上讲。 沈明承抱臂,盘问了江荣恒半个多时辰,见他所言为真,神情缓了许多,嘴上嘀咕道,“那还能有谁。” “沈兄,你说这次怎如此凑巧,我还怕国舅报复咱呢。” 江荣恒知道沈家兄弟对付国舅跟皇后商铺一事,虽成日担惊受怕,但还是信的沈家二人,没多插手。 江荣恒乐得不得了,“结果,国舅流年不利,直接给圣上冷落,我们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怕啥报复。” 江荣恒忙归忙,但还是有听一耳朵京城的大事,“沈兄你说这国舅爷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惹了圣上?真只是因为他过问二皇子的婚事而惹圣上不喜?” 沈明承叹气,语重心长地抬手拍了拍江荣恒的肩膀,故作深沉道,“江兄,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脑袋就保不住了。” “……”江荣恒只觉得今日的沈明承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和莫名其妙。 先是没有由头地查他行踪,还问是不是胡乱买了东西送给沈妹妹。 天地良心,他江荣恒唯一买的那一次都还没能送出去。 还有,平日沈兄的语气从未如此“深沉”,衬托得只有他一个人在云里雾里。 等沈明承回府,迈开长腿一踏入府内,就听管事说太子来过,沈明承微微敛眸,“太子所来为的何事?” 管事见二公子脚步生风,以为他有急事,不敢连篇废话,只挑着说道,“太子似是来取他的玄色大氅,但离开之时,拿着的是一株绿草。” 沈明承松了眉头,心底旋即明白了,太子估计是用拿大氅为幌子来取洗髓草,那没事了他放心了。 沈明承扬眉,“行,知道了。父亲和大哥都回来了吗?” “将军和大少爷他们都在书房,夫人小姐也都在。”管事点头,颇为纳闷,二公子脚步如此快,难道不是赶着去书房吗? 沈明承:“……” 管事眼前微起了一阵风,等他再回神,扭头一瞧,哟,二公子身影已不见。 “爹,娘亲?” 沈明承敲门之后,打开门探头看了一眼书房,果然所有人都齐了,就只差他一个人,狐疑道,“你们背着我都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完,沈明承挤身进屋,反手将门关紧实,“太子来过你们知道吗?” 沈芙看向沈明承,“二哥,我将那株洗髓草交给太子了。” 沈明承点头,“二哥我知道了。爹,你是有话要跟我们说吗?不然怎么……” 沈明承朝沈明 煦投去疑惑的目光,沈明煦淡淡地将他的目光投至沈芙身上,沈明承眉头皱了皱,大哥想说什么?事儿跟芙芙有关? “芙芙有话要跟我们说,”沈霄正襟危坐,余光撇向沈明承,“跑哪了,一个下午不知所踪。” “找江荣恒有事。”沈明承转头看向沈芙,“小妹有什么事要说?二哥在,尽情说。” 沈明煦严肃地看了一眼沈明承,示意他将身上那吊儿郎当的气息收一收。 所有人都很重视沈芙的“有话要说”。 尤其是沈霄,不仅正襟危坐,面上看着冷肃但手底下都焦躁得快将他那把腰刀上的凹凸纹路摸平了。 还有大哥,神情比以往还要严肃上几分。 就连二哥,都不由正色了起来,娘亲……则一直弯眸温柔地看向她,等她开口。 沈芙突然想临阵脱逃,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轻声朝他们抛出第一句话,“太子他……知道我魂体能附在雪球身上的事了。” 沈明承说道,“小妹你大可咬死不承认。” “无妨,这样我们还能顺理成章将那只猫要来。”沈霄停下摩挲腰刀的动作,心里仍惦记着太子那只猫。 第63节 老早之前,沈霄就看不惯太子摸那通体雪白的猫了,到底摸的猫还是摸的他的女儿?! “……嗯,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沈芙小心地抬眸看了一眼父亲他们,见娘亲用眼神在鼓励她,沈芙手指轻绞,声音细若蚊蝇,但足够让每个人听清楚,“我和太子,两情相悦。他说下个月……要来提亲。” 沈芙的话音一落下,书房静得掉针可闻。 沈霄暗自攥拳咬牙,不敢吭声,怕将沈芙吓着。 沈明承直接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前面才刚说太子认出了小妹,后面直接太子跟小妹两情相悦都给出来了?? 沈明煦眼眸黑黝,眉头都皱了起来,但抿直唇没有说话,怕说错话让小妹不高兴了。 于是书房,陷入诡异的沉默和安静。 舒窈看了一眼夫君,就知道他钻牛角尖了,她朝沈芙道,“娘亲觉得,只要是芙芙真心喜欢的,是谁都没关系。” 沈霄见夫人似乎看了他一眼,没再沉默,抬起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爹跟你娘亲想的一样。” “……”沈芙将上面的话说出口之后,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她很想对沈霄说,爹如果你被娘亲绑架了,就朝她眨眨眼。 沈明承咬咬牙,憋了半天的话,知道小妹从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八成是真的。 木已成舟,沈明承他只想问小妹—— “小妹,二哥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这可是小妹的终身大事,沈明承一点都不马虎,在谁更重要,谁是第一个知道小妹心悦何人上较真了起来。 沈霄跟沈明煦也看了过来,怎么说,他们都 是一起知道的,明承绝对称之不上是第一个人。 “……” 沈芙默了默,为什么他们的关注点突然转移到这上面来了。 她嗫嚅道,“不是…是杏雨。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但其实杏雨她,也就比二哥你早知道一个时辰……” ※ 高鹤在东宫等太子,久等不来,稀奇地纳闷道,“王公公,太子近来怎么总在出宫,密谋什么呢?贫道与你家太子谁跟谁啊,透露点口风呗。” 王公公老神在在地搪塞道,“这还得道长亲自问殿下,老奴不知。” 若让道长知太子属意沈将军的女儿,一直都在准备聘礼,不得吓坏了,想着,王公公见高鹤蒙在鼓里的模样,眼角隐有笑意爬起。 “那王公公你这又是在笑什么?” 高鹤微有暴躁之意,怎么几日不踏及东宫,他啥事儿都不知道了。 王公公摇了摇头,“这,道长若有事情,可以跟老奴说,等太子回来了,老奴一定第一时间与殿下交代。” 高鹤要说的事情还真不是非要见到太子才能说,见都快日落西山,高鹤也懒得再等了,“那就请王公公……” 高鹤正说着,余光就见齐平正推着太子缓缓而来,他的眼睛倏地一亮,视线直直落在了太子……的手中。 那株光秃秃的绿草上。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加更来了!宝贝们晚安安~ 早点睡觉觉,不当秃头小宝贝-3- 第61章 、六十一只喵 洗髓草?! 高鹤眼里瞬间流露出惊愕之色, 他日思夜想多年的洗髓草此刻竟然真的出现他的眼前, 当真不是他眼花了? 王公公眼睁睁看着高鹤夺步上前, 在太子身边打转不停, 硬是将他挤至一旁, “……” “难怪殿下近来总出宫,竟是有洗髓草的下落了。” “殿下为何不早说,大可将此事交由贫道。” “呀, 给贫道摸……” 高鹤的嘴巴就没停下一刻, 不仅嘴上聒噪, 手下更是频频想去摸碰贺兰昭手中那株洗髓草, 眼神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给孤安静, ”贺兰昭撩起眼看向高鹤,而后视线微垂,不冷不淡地落至高鹤的左手上, “手挪开。” 高鹤只好神情犹豫地慢腾腾收回手, 他跟在太子身侧进了书房, 仍在喋喋不休道, “太子这么宝贝做什么,这株草早晚得经贫道的手。” 贺兰昭淡淡道, “孤要养着。” 太子说的是“孤要养着”而非说“孤想养着”。 高鹤几乎瞬间琢磨出太子话里的细微处意思。 太子在心中早有了决断,并不打算将之用药, 是真的想继续养着这株洗髓草,给它“颐养天年”??? 高鹤傻眼了。 “不,不是, 这洗髓草容易枯黄,”高鹤不解道,“瞧它这长势和绿意,正是来用药的大好时机。” “太子您腿疾虽说近乎痊愈,但眼下更要趁热打铁。这是草又不是花,光秃秃养着既不能送佳人,指不定还给养死了,王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鹤总觉得他话说到后边,太子瞧他的那瞬视线里犹如夹了冰,硬生生让他在阳春三月里感受到了寒冬腊月的冻意。 王公公的心里门儿清,没吭声搭话。 这光秃秃的洗髓草是送不了佳人,但极有可能是佳人所送,若非必要,太子肯定是一直养着的。 高鹤摇了摇头,故作姿态地眯起眼,偷瞟着太子神色低叹道,“贫道掐指一算,这洗髓草怕是养不久。” “……”王公公清楚高鹤十卦里有九卦不准,他眼下说养不久,怕是能养得长长久久。 贺兰昭面不改色,觑了一眼高鹤,“这是孤的事。” 高鹤见太子油盐不进,勉强将视线从那株洗髓草上挪开,说起正事:“那炼丹师这十四日闭门以来,昨日折腾出了一枚神药。扬言滴加了海岛珍稀异兽的心头血,世上仅此一颗,虽不能长生不老但能延年益寿。” 贺兰昭微微挑眉,笑意不达眼底,“贺兰胜信?” 高鹤心想,圣上若是不信,就不可能任那东瀛炼丹师狮子大开口,“七皇子还吊着口气,神药只有一枚,就看圣上是怎么想的了。说起来,那炼丹师闭关出来后脸色虚弱,奄奄一息,似是 元神大伤,圣上的人有在暗中盯着。” 高鹤隐约知道这炼丹师肚子里在卖什么药,“太子可要派人盯住他?” 贺兰昭面色平静,沉吟道,“不用。要盯也是他们的事情。”微顿,贺兰昭补充道,“那炼丹师怕是低估了贺兰胜,再想独善其身近乎不可能。” 高鹤就等着看他一步步踏入火坑了,正欲离开,突然想起国舅爷跟皇后那些秘辛事,压低声音打探消息道,“二皇子最近动静可大着,太子还要任他们蹦跶?那些人不都在京城安置好了。” 王公公和高鹤很少见太子冷淡的唇线弯出明显笑意。 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 齐齐心想着,太子肯定是被皇后与国舅爷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一事给气出笑,不然怎突然笑了起来。 若圣上要是知道了所有事情,这宫中和朝野,怕是要大变天了。 实际上,他们的事情极难让贺兰昭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再生波澜。 男人食指微捻那洗髓草的根茎,只是想到了下个月,难得露出了丁点笑意,便立即让王公公和高鹤想得偏,往着苦仇深恨靠。 贺兰昭屈指动作一顿,倏地冷声问道,“雪球呢?” 王公公一愣,刚他只顾着跟高鹤说话,还真没多注意雪球,眼皮突然一跳,急急道,“兴许在前庭,老奴去看看。” 高鹤见王公公一个人去还不行,太子竟一言不发地霍然站起身也要前去,男人冷凝的眸色直透寒意。 高鹤不怀疑,要是那只猫出了什么好歹,太子的怒意绝非是他们可以承受得起的。 “殿下,贫道来时还有看见雪球趴在庭院游廊的栏杆上。” 高鹤差点跟不上太子迈快的大步伐,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王公公:“殿下,雪球不见了!” 眼见太子身上的气压愈发冷沉迫人,高鹤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指不定雪球睡着了,所以没有动静。雪球好端端在东宫呆着,肯定出不了……”事。 高鹤还未说完的话在听见王公公急切的禀告之时,硬生生被堵于喉咙口,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自觉消了声音。 王公公惊慌不已,怎么就这么眨眼工夫,雪球就突然给不见了?! 几乎所有东宫的下人为了找雪球而人仰马翻,喧杂中满是慌张,充斥着乱哄哄的“没有”、“这边也没看见”、“还是没看见”等字眼。 贺兰昭耐心几欲告罄,终于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禀太子,属下在前庭墙根沿路的暗处上发现被撒了猫草的生肉碎末,直至偏门底下,还发现了几根白色|猫毛。” “有婢女说,有见二皇子的人在不久前经过东宫。” “此间还有其他宫的婢女经过,但这时都还有人看见雪球在前庭。” 此言一出,王公公等人脸色骤然大变 ,这代表……雪球被人悄无声息地用食物引诱出东宫,他们几乎不敢深想其用意的叵测和险恶。 尤其……二皇子的嫌疑极大。 “殿下…雪球身边还有暗三在。”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转头,对隐在动怒的太子说道,“暗三眼下不在东宫,肯定是追上去了。” 高鹤大气都不敢出,心想到底是谁命都不想要了,动太子的猫岂不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 贺兰昭一言不发,只侧眸让一支东宫禁军整装待发,禁军的铠甲凛凛,泛着寒光,在太子及禁军摄人的气压下,令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微暗的天色下,隐有山雨欲来的冷意。 王公公和高鹤心里明白,若是暗三未能将雪球平安救来,太子怕是率东宫禁军直闯二皇子的西二所,有了兵刃相见的打算。 可这一来,后果…… 高鹤在心底叹了口气,现在只求暗三能将雪球平安带回,不然……太子从小冷静得可怕,冷静到了极端,就易失控。 见暗三孑然一身出现时,王公公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只听暗三说,“属下追了出去,但他们已经兵分两路,并用毛色与雪球相似的猫来迷惑属下,等发现有诈时,雪球和他们都已不见所踪。” 贺兰昭面沉如水,只言简意赅道,“方位。” “东三所。” 王公公楞了,下意识皱起眉,这分明与二皇子的住所方向南辕北辙。 第64节 ※ 贺兰胜还并不知东宫一阵人仰马翻,太子率东宫禁军直闯二皇子的西二所一事,沉脸盯着这几日堆满的证据,脸色仍难看至极。 姜茂瑞与皇后姜氏并非亲兄妹,这一事仍令贺兰胜眉头紧锁,如鲠在喉,想起国舅多年来频繁入宫,俩人“兄妹情深”的模样,贺兰胜的怒火更盛。 朕冷落国舅,皇后竟还敢前来旁敲侧击,真是好大的胆。 贺兰胜攥拳的手背上青筋迸起,折断的朱笔已有三四支,竭力压制怒意不让旁人瞧出半分之后,才让全德公公进来。 “老七如何了?” “七皇子气若游丝,咳血得越发严重,太医说怕是回天乏术了。” 全德公公清楚那东瀛道长还真耗费元神炼制出了一枚神药,但世上仅此一颗,就不知圣上要如何…… “既然如此,让人好生伺候好老七。” 贺兰胜此言一出,全德公公就知圣上要让七皇子自生自灭了,皇家的亲情淡薄,更何况圣上唯一几分的父爱,都灌注在了二皇子身上。 “老奴明白。” 全德公公缓缓退下,临出御书房时,余光隐约见圣上伸手拔开了东瀛道长呈上的瓷瓶红塞。 这世上,当真有灵兽心头血,延年益寿之神药吗?全德公公仍是半信半疑,掩上门之时不由摇了摇头。 “全德公公,大事不好了。”有 小太监急匆匆上前,在全德公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全德公公的脸色骤变,“这事当真?!” ※ 沈芙心头上突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之意。 她微微稳了稳心神,抬眸看向一听是杏雨最先知道,严肃神情里都透着不满之色的父亲和哥哥,放低声音眨眼哄道,“不要不高兴嘛,娘亲和父亲,还有大哥二哥,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 沈明承心理失衡,心底满是妹妹快跟人跑了的怅然之感,不知不觉比较了起来,“那太子跟二哥,在芙芙心中谁更重要?” 沈芙:“……”问得好。 肯定还是二哥重要。 就在沈芙想开口说话时,她的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转般的猛烈晕眩感朝她袭来。 沈芙只觉得她眼皮有千斤重,睁不开眼,更是逐渐地没能再听到外界的动静。 这与她第一次穿到雪球身上,陷入昏迷前的感官一样。 沈明承正等小妹哄哄他,余光就见小妹脸色骤然苍白。 沈明承笑意倏地尽失,在小妹欲要无力地跌落之时,他的身体几乎瞬间条件反射性地弹了出去,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扶住。 所有人一慌,“芙芙?芙芙?” 沈明承更是慌乱,眼睛红得厉害,“太子重要就太子重要,芙芙你不要吓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就……好事多磨8 芙芙宝贝加油呜呜呜 第62章 、六十二只喵 全身软绵无力。 连尾巴尖都没有力气轻晃。 她身下趴着的地板阴冷发寒, 鼻尖充斥着潮湿的血气。 沈芙低低呜咽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睁开眼, 看清她身在何处, 迎面一道鞭子狠厉地挥落而来, 鞭打在她身上,“喵……” 挥落而来的刺鞭上布满铁丝,仅一鞭子, 便让瘫软在地的那只白猫猫身瞬间皮开肉绽, 血肉模糊, 几欲断气。 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将整只猫的毛发染红, 滴答声中, 青黑色的地板聚了一滩又一滩暗红的血泊。 沈芙只觉她的五脏六腑因为这一鞭子而死死绞在一块,疼得浑身都在颤。 她想蜷缩起来,但一动就疼, 身上的力气一直在流失。 沈芙勉强睁开的视线涣散。 她隐约可见眼前幽暗得只有壁上点着的几盏蜡烛, 借着微弱摇曳的烛光, 沈芙瞳孔微缩, 她看清了挥鞭之人—— 是头戴冠玉,一身宝蓝色衣袍, 正持鞭阴恻恻笑着的贺兰宝,烛光的摇曳使他的面容愈发扭曲阴冷, 仿佛淬了毒的蛇。 贺兰宝心知这刺鞭的威力,别说是猫了,哪怕是常人, 这内脏都得破碎得七八成。 这不,这猫正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动弹不得。 “啧。” 贺兰宝嫌恶地皱眉,那猫身上淌下来的污血险要脏了他的靴子,他拧起眉,“咽气了?怎么都不叫了。” 有侍卫要上前察看,见二皇子欲要亲自上前,于是顿住了脚步。 沈芙耳朵轻颤。 她听见贺兰宝的脚步声在逼近,但很快停下了。 沈芙不觉得贺兰宝会突然良心发现,不再准备伤害她。 几乎是在一瞬间,贺兰宝猛地抬起脚用力踩碾沈芙身上的伤口处,逼出她凄厉的喵呜声。 贺兰宝笑了,垂睨着脚下浑身脏污,快咽气的猫,恍然轻嗤道,“这不还活着么。” “喵……” 沈芙抽气,疼得眼前不知不觉已经被大片泪水蒙上。 她的猫爪正使不上力地抓挠地板,试着转移对身上痛楚的注意力。 贺兰宝的脚下又碾了几下,他挑着眉毛,悠悠地听着小猫可怜呜咽的声音,而后终于大发慈悲地挪开脚。 贺兰宝还不想这么快就将这只猫折腾死,得吊着口气玩比较有意思。 让这猫轻松死了,可就白废了他花这么大的力气让人抓来这猫,只在那生肉里掺软身散这么简单了。 贺兰宝瞧了一眼壁上的刑具,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只猫半死不活,他不由讥诮道,“果然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扔点生肉就跟人跑,自己给送上门来。” “太子怕是被引到东三所了,救不你了,小乖乖。” 边说着,贺兰宝又用脚尖踢了一脚仍趴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猫。 这猫跟死了一样,贺兰宝折腾 起来都觉没了意思,视线落在满壁的刑具上,正寻思挑哪一个。 沈芙奄奄一息地安静躺在地上。 她能感觉到她身上仍在血流不止、贺兰宝的踢踹,以及鞭伤处的疼意,这些都在让她的意识变得慢慢涣散。 但是她眼前乍然亮了起来。 有人打开了暗室的铁门,外边正亮的烛火光线落了进来。 “殿下!” 贺兰宝想着刑具,但脚下仍在用力地踹上那只猫,便听有侍卫脚步急切地推开暗室的门,冲上前低声说道,“太子率东宫禁军来了!” 贺兰宝猛地扭头,死死盯着禀告的侍卫,咬牙道,“这不可能。” 说完,贺兰宝气愤地将他手中的刺鞭扔给禀告的侍卫,冷冷道,“都呆这,记得给这猫留口气,别打死了。” 一转身,就见太子禁军尾随侍卫摸来暗室,贺兰宝的脸色猛地煞白,径直抬脚踹向那禀告的侍卫,气血上涌,“蠢货!” 太子禁兵很快就将这一方窄小暗室里的所有侍卫拿下,其中慢慢走来的贺兰昭神情冰冷,“留口气?” 贺兰昭每朝前走一步,贺兰宝的头皮便发麻一寸,“怎么,发生了什么事,竟值得太子如此大动干戈?还动用上禁兵?” 在贺兰昭经过之时,贺兰宝在惧意下几乎条件反射性地闪身,却见贺兰昭只是在弯腰抱起那只在血泊中的猫。 贺兰宝嗤了一声,皱眉道,“这只猫为皇弟从猫儿房领的。” “这不偷吃了皇弟的膳食后溜跑,皇弟刚派人捉回来在小惩,太子现在这是何意?”贺兰宝质问道,“太子的手何时能伸得这么长,管起皇弟的私事。” 贺兰昭觑向贺兰宝的漆黑眼底里皆是杀意,“这是孤的雪球。” “喵呜。” 沈芙有气无力地任贺兰昭抱起她,即使他的动作再轻柔小心,沈芙的伤口还是无可避免地牵扯到,只能轻轻抽气着,费力地蹭了蹭贺兰昭的手掌心。 沈芙虚弱地垂下眼,就见男人的玄袍和手指指节上都沾上了她身上的血污。 跟来的太医立马在第一时间上前为太子抱在怀里,那只血淋淋的猫治疗起来,但伤势过于严重……太医不敢出声,顶着太子冷厉的眸光,战战兢兢地为之简单上药止血,面色凝重。 这都造的什么孽。 贺兰宝只觉眼前的贺兰昭冷静得太不对劲,那种令他发麻的惧意从背后冷冷爬上。 他皮笑肉不笑道,“还别说,皇弟的猫还真与太子那猫有几分相似。那这定是它溜出来,被皇弟属下误认捉来了。” “你们都怎么办的事?!捉只猫还给捉成太子的猫了?!” 说着,贺兰宝煞有其事地朝他的侍卫发了一通火,又笑道,“若皇兄气不过,皇弟这些侍卫都给你任杀任剐。” 雪球的毛发被血色浸染 得看不出原样,那横亘身上的鞭伤更是狰狞,无比刺目。 贺兰昭抱着雪球,清楚它越是安静,便越是痛苦。 沈芙感觉到贺兰昭的情绪不对,但她没有力气再轻轻蹭他的手掌心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喵呜着安抚他。 贺兰昭侧眸让齐平上前,将雪球小心抱住给太医疗伤,他的目光落在了来时那侍卫手中捧着的刺鞭上。 贺兰宝皱了皱眉,只见贺兰昭正一言不发地从他的侍卫手中取过那根还沾有未涸血迹的刺鞭,脸色微变。 “用的这根鞭子?”贺兰昭耐心隐要告罄,撩起眼,“几下?” 贺兰宝瞬间明白贺兰昭话里的意思,脸上满是不敢相信,贺兰昭这意思是想向他动手?想以牙还牙? “太子什么意思?” 贺兰宝只恨他的手下都被太子禁军用长刀抵住脖子,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落了下风,但仍直言不讳道,“太子是想残害手足?不论如何,我为皇子,还容不得太子如此放肆!” “皇子?”贺兰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贺兰宝。 第65节 贺兰宝还未来得及琢磨贺兰昭话里的深意,一见他抬手的动作,缩了缩瞳孔,正欲闪避,就见贺兰昭伸出手,遮住那只猫的视线。 沈芙只觉眼前一暗,她的视线被贺兰昭伸出的手掌心遮挡,莫名令人安心。 鼻端溢满他身上的冷雪杉气味,不再是难闻的潮湿血腥味,嗅着贺兰昭的气息,沈芙悄悄地闭上眼睛。 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想睡。 贺兰宝微愕,视线还未移回来,那条布满铁丝的刺鞭破空朝他的脸上挥来。 力道极为狠戾,贺兰宝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道鞭子。 他的脸上皮肉绽开,鲜血霎时涌出,贺兰宝目眦欲裂,这一鞭下来他险些没能站稳,贺兰宝的双手攥拳,几乎一字一顿地怒吼出声,“贺!兰!昭!” 贺兰宝身后的侍卫见状隐要暴|动起来,但太子禁军的刀锋又威胁性地朝他们的脖颈动脉处推抵半寸,拦住他们的动作。 贺兰昭垂下眼,对贺兰宝的愤怒无动于衷,他只又淡声问道,“几下?”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而吓住,太子暴戾阴鸷的气压实在可怖,不似以往冷沉平静,而是真正动怒起来的摄人威压。 但偏偏,太子伸手为那只猫遮住视线的动作却透着分外温柔。 “怎么,还想继续打?” 贺兰宝一说话,立马牵扯了脸上的伤口,他直直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斜眼僵硬笑道,“我不仅挥了鞭子,踹上好几脚,还在伤口碾了好几脚,怕是内脏俱裂,快不行了。” “说实话,”贺兰宝见贺兰昭的眼神越冷,表情越难看,他的心情就越爽利,贺兰宝伸舌|舔了口脸上流下的温热血液,欣赏着贺兰昭被激怒的表情,“这猫,就 只配给本皇子擦拭靴底。” 贺兰昭眸色猛地一沉,“押住他。” 贺兰宝正想拔起侍卫的刀自卫,但太子禁军已迅速地拔刀抵于他的脖颈处,他若动一分,那刀尖,便朝内抵一分。 “太子疯你们跟着疯?!” 贺兰宝低眼看着那三四把抵于他脖颈处的刀剑,咬牙道,“本皇子岂容你们以下犯上!若现在撤开,事后本皇子还可饶你们一命。” “孤也在想,你真的是皇子?” 贺兰昭的眼底没有丁点说笑之意,漆黑的眼眸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若说第一次贺兰昭的那句:“皇子?”反问是讥诮,是将他皇子身份不放在眼里的意思,而这一次贺兰昭几乎敞开的话,直接让贺兰宝身形一僵,脸上血色尽无。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 就在贺兰宝惊疑不定而慌神之时,他的腹部猝不及防地被贺兰昭抬脚用力一踹,后背径直撞上墙,墙上的刑具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 贺兰宝正狼狈趴地喘气,想要站起来,一股大力狠狠踩上他的右脸,贺兰宝的左脸被迫死死贴在阴冷的地面,起不得身。 贺兰昭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地抬脚用靴底在贺兰宝脸上的鞭伤上碾了又碾,剧烈的疼意让贺兰宝浑身冒冷汗,根本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太子竟敢当着所有侍卫、太子禁军的面,如此羞辱他,贺兰宝不仅深陷在身份暴露的恐慌中,更深陷对贺兰昭的恨意中。 贺兰宝脸上的鞭伤处血肉模糊,经这踩碾,怕是保不住右脸了。 “孽子!这是想造反?!” 贺兰胜匆匆赶来,就见贺兰昭残害手足之景,暴跳如雷道,“好得很,朕的太子真是好得很。” 贺兰宝喘着气,听贺兰胜这反应,就知这件事他还蒙在鼓里,趁机道,“父皇快救儿臣,皇兄他疯了!” 即使贺兰胜在身后暴怒,一声喝下让人将太子捉拿,贺兰昭仍面色不改,将靴底从贺兰宝脸上移开前,不忘慢条斯理地用之右脸擦拭靴底。 作者有话要说:芙芙需要你们呼呼。 第63章 、六十三只喵 圣上有令, 御林军不得不从, 但他们拔刀上前包围太子的姿态和眼神里透着几分谨慎和畏惧, 不敢轻举妄动。 稍有不慎, 太子禁军就有可能与他们兵刃相见, 容不得他们掉以轻心。 再者,圣上只是让他们上前捉拿,若太子愿意主动配合, 说不定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殿……” 御林军左统领正要出声, 只见太子的目光朝他淡淡瞥来, 光这一眼, 就令左统领心下发怵, 脚底泛起寒气。 贺兰宝正等着御林军上前捉拿贺兰昭,脸上的疼痛让他表情扭曲狰狞,说话都未能利索, “你们都楞、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太子抓起来!” 贺兰宝眼神凶狠,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今日被贺兰昭当众抬脚踩碾右脸, 擦拭靴底的屈辱, 他日必施还以千万倍! “说实话,”贺兰昭收回视线, 神情极淡地看向一眼在地上狼狈喘气的贺兰宝,原句奉还地启唇说道, “就这脸,给孤擦拭靴底都不配。” 贺兰昭很少外露情绪,但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太子冷沉平静的面容上写满了嫌弃、厌恶之意。 犹如将二皇子视为阴沟里,见不得光的污秽之物。 暗室里剑拔弩张,寂静得掉针可闻,太子此一言出,使逼仄的暗室气氛愈发凝重,圣上更是气得呼吸骤快,怒意勃然。 贺兰胜额角的神经突突直跳,翻涌的血气令他喉头一甜,他震怒吼道,“来人!将太子押于重华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重华宫半步!” 全德公公见圣上嘴里竟怒到隐要吐血,赶忙递了快帕子给圣上。 贺兰胜看了一眼帕子,立即皱了皱眉,他在怒意中勉强清明了几分,心中满是惊疑不定。 哪怕他已到知天命,但他素来身强体壮,怎可能因一个动怒便吐了血!甚至动怒之时脑袋隐有炸裂的疼痛之意?! 重华宫?! 众人皆是一惊,贺兰宝满是恨意的眼底更是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喜色。 重华宫比冷宫还要偏僻荒凉,为历代帝王幽禁废太子、举兵造反失败的皇子之所,而每一位被押于重华宫的皇子,都从未能落得善终,不日即被暗中处死。 圣上虽未明说,但眼下此举……众人几乎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的脸色极冷,但不似因圣上的旨意,而是因……他怀里那只猫的伤势而动怒。 “失礼了,”左统领不再多耽搁,心知太子怕是要落得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脸上态度不再似先前那般恭敬,“这是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太子让卑职押解前往重华宫。” 赶来的太医正在为贺兰宝脸上的伤势治疗,贺兰宝虚靠在壁上,淬毒的目光直盯于贺兰昭身上。 所有人对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皆心照不宣地 低下头,他们心知二皇子不可能善了此事,尤其太子正值失势,更是一个大好时机。 贺兰昭伸手揉了揉雪球的小耳朵,它的呼吸微弱细长,正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很乖很软的小小一只,然而身上那道经太医处理过的鞭伤仍无比触目惊心。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一暗,抬眸冷冷地对上贺兰宝的讥嘲目光。 “等等。”贺兰昭淡淡说道。 贺兰胜眉头紧拧,难道太子还想反了不成? 左统领脚步微顿,生怕太子在跟他耍花样,一边侧眸让其他御林军注意太子禁军的动静,一边更是警惕地用余光盯着太子。 贺兰宝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脸色神情变幻,他死死盯着贺兰昭,眼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恐慌,脸色惨白。 不能让他说出来,这绝对不行,他必须得阻止! 贺兰宝不知是因脸上伤口的疼痛还是因贺兰昭带给他的恐惧之意,身上的蓝色衣袍让冷汗浸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望向贺兰昭的眼底甚至浮起了几分祈求之意。 贺兰昭看够了贺兰宝脸上的恐惧之色,淡淡移开目光,似笑非笑地说道,“无事了。” 这当下,贺兰宝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贺兰昭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让他无时无刻都陷入恐慌惧怕的情绪。 贺兰宝不知道贺兰昭到底是从何得知了真相,但他害怕贺兰昭将此事揭露于父皇,若不能彻底将这秘密掩盖,他将彻夜难眠,成日惴惴不安。 贺兰宝双手紧攥,视线注意到父皇动怒得喘不上气,甚至吐了口血,眼见父皇果真服用了那道长的“神药”,贺兰宝的脸因痛意抽搐了几下,笑得极为渗人。 ※ 沈霄一听太子那猫出了事,就知芙芙为何突然好端端地又昏迷。 他在日落之时入宫,就听满宫皆是风言风语,诸如“圣上震怒欲要废太子”、“太子已经幽禁在重华宫”、“兄弟反目成仇”此类。 沈霄眉头紧蹙,心急如焚地转身就往重华宫方向走,逮人就问雪球的伤势,所有宫人都是吓得连连摇头,说不清楚。 “沈将军留步,留步。” 沈霄不耐烦地回头,就见吴骠骑拱手笑着上前,说真的,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不如不笑,看得沈霄眉毛深深蹙成“川”字,“何事?” “将军可知太子被幽禁于重华宫一事?” 吴骠骑看了一眼沈霄的脸色,心知他是知道的,于是顾自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将军可不要去触霉头,这明眼人都知现在的太子,就是火坑,将军要是一个不小心,恐会引火烧身。” 吴骠骑知道沈霄素来不爱拉帮结派,但独来独往在眼下也有了好处,破坏不得他与二皇子的大计,为谨慎起见,吴骠骑还是 道,“将军这方向,怕不是重华宫?前几日的流言莫非……” 沈霄最烦的就是这种看似“委婉”的试探,故意板起脸道,“他们又在背后嚼什么流言了?我正是要前往重华宫,有事要与太子当面说清。” 吴骠骑见沈霄态度坦荡,言语不耐,当面说清……肯定是要撇清关系了,掩下高兴神色道,“既然如此,就不耽误沈兄正事了。” ※ 王公公顾不得瞧眼前这破落的重华宫,满心都扑在了太子怀里的雪球上,每见它身上那鞭伤,内心便无比煎熬和愧疚。 但凡他当时多留心去看一眼雪球,都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王公公见雪球迟迟睁不开眼睛,忧心不已,尤其高鹤还火上浇油地频频摇头又皱眉,王公公的心里更是猛地打了一个咯噔。 贺兰昭手指微蜷,漆黑的眼眸冷了又冷,“雪球情况怎么样?” 高鹤不怀疑他此话一出,太子当即就要直闯西二所将贺兰宝千刀万剐。 他脸上的神情凝重,斟酌语气道,“殿下,雪球它的内脏俱裂,加之食的生肉里有软身散,猫与人不同,这点软身散怕是让它连睁眼的力气都给失了。加之它伤势过重,贫道担心雪球……”可能捱不住这几日。 高鹤没把话说完,但欲言又止的表情格外沉重,捏着下巴直皱眉道,“让贫道想想,想想……” “!” 高鹤眼睛倏地一亮,还未来得及说,就见太子撩起了眼,说出他心中所想的那三字,“洗髓草。” “殿下,沈将军来了。”齐平上前禀告道。 有了思绪,又得了太子的点头允许,高鹤见状立马没再多呆,“给贫道两日,两日内定能!” 王公公见高鹤如此有把握,心底压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能微微有所松动,小心说道,“雪球吉人自有天相,还请殿下忧思不要过重。” 沈霄一踏入重华宫,就见高鹤先生焦急冲出重华宫,沈霄看了一眼高鹤先生的背影,心猛地一沉。 待沈霄面容严峻地走近太子,王公公则退出门外,动作极轻地掩上门。 贺兰昭抬起眸,见沈霄眼睛盯着他怀里的雪球,心知他清楚了所有情况,直接问道,“芙芙她,还好吗?” 沈霄沉着脸,一眼就落及猫身上的鞭伤,他心底压着火气,恨不得现在拔刀砍了贺兰宝,沈霄怒气中微有疲意,一时没计较太子对芙芙的亲昵口吻,“跟变成雪球那次一样,突然昏迷。” 第66节 结果现在雪球身负重伤,也昏迷不醒,沈霄只觉担心得头疼,深深问道,“高鹤先生怎么说?雪球能否救起来?” 沈霄习武之人,一听那贺兰宝对小猫施用刺鞭,又加软身散,九条命都不够救。 思及高鹤离开重华宫的焦急,沈霄自己也有眼睛可以看雪球,不想再听雪球 的伤势多么多么重,他只想知道,还能不能救。 “能,那株洗髓草可以救。” 贺兰昭垂下眼,他很少产生害怕的情绪,但现在,只要他怀里的雪球呼吸弱了点,慢了点,贺兰昭的心神都无法保持平静。 猫在太子手上出的事,女儿更是心悦他,“新仇旧恨”下,沈霄对太子的脸色并不好看,语气硬邦邦,“等芙芙好了,臣打算举家离开京城。” 沈霄看了一眼太子神情不明的眸色,掏出一支只有半边的青铜令牌,令牌上边半侧印有龙纹,“太上皇弥留之际托付给臣的精兵令牌,臣现在交给殿下。” 沈霄清楚这枚令牌的分量,太子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他此举的意思。 在绝对的权力前,很少有人能够眼睛眨都不眨地拒绝,更何况还是身处权力纷争的贺兰昭,沈霄不认为心思深沉的太子甘愿让一份私情绊住。 “沈将军这是想跟孤做交易?”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低淡的语气微有冷意,“那将军怕是要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芙芙就出来了-3- 有没有嗅到正文快完结的气息( 第64章 、六十四只喵 沈霄沉默了片刻, 而后起身告辞离开, 临到门口突有凉意, 沈霄仰头, 只见重华宫外的天色已暗。 “沈将军, ”齐平追了出来,低头双手递上道,“太子命属下将这枚令牌交还给将军。” 沈霄瞧了一眼齐平手上那枚青铜令牌, 心思复杂。 就齐平手中拿着的这块破铜, 他若扔在外边谁不是拼了命地挤破头在抢, 而眼下他白送人还被推拒, 沈霄冷肃着脸, “你,跟太子说。” 齐平仍低着头,但身体如临大敌地站得笔直, 深吸气道, “将军请说。” “太子不要可以, 先借太子用几日, 回头再派人送回将军府。” 沈霄见齐平脚步微动,似要亟待回去复命, 语气微有生硬地抬眼继续补充道,“正好还能送给我未来的女婿。” 齐平愣了愣, 沈将军最后这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 王公公听见动静,立马悄悄瞥了一眼太子怀里的雪球,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压低的声音仍是激动之意,“殿下,雪球醒了。” 贺兰昭身上冰冷低沉的气息有所缓和,男人伸手捏了捏眉心道,“沈将军离开不远,让齐平不要急着回来复命,去趟将军府。” “孤不放心。” 贺兰昭垂眼,目光正落在雪球身上,低低吩咐道。 雪球正发出极轻的呜咽声,虚弱无力地趴在太子的怀里。 王公公眼见雪球身上所中的软身散药效终于过了,但耳朵和神情恹恹无比,正埋头从太子手中捧着的水碗里伸出舌尖,小口小口地喝水。 王公公越看,越是心疼,只当太子口中的不放心是对雪球,“老奴这就让人与齐侍卫说一声。” 贺兰昭抬起手,安抚性地揉了揉雪球的小脑袋,眸色沉沉地低声道,“要给孤好好的。” 雪球察觉到男人气压冷沉,委屈呜咽了一声,伸舌喝水的舌尖突然顿了顿,浑圆的猫眼似有楞意。 贺兰昭正揉着雪球的耳朵,手指猛地微蜷,有股极淡的药香似是随着夜风散走。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雪球身上,但怀里的雪球还是雪球,那一瞬只似是贺兰昭的错觉。 贺兰昭动了动唇角,几不可闻地低下头,“芙芙?” 沈芙微怔,她一睁开眼就听见贺兰昭声线低沉克制的“芙芙”二字,但是他低下了头,并没有发现她就站在他的眼前。 沈芙慢慢轻声说,“……我在的。” 雪球仅喝了几小口水,不论贺兰昭再怎么将水碗递在它的唇边,它都是别开头不理睬。 贺兰昭将手中的水碗搁于一旁,男人漆黑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又闭上眼睛的雪球身上,眸色暗了暗地抬起眼。 是他魔怔了。 沈芙正伸出手在贺兰昭的眼前虚晃几下,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突然与 他撩起的漆黑视线相撞,沈芙呼吸一滞,不敢眨眼。 但很快,沈芙就见贺兰昭淡淡地将视线移开,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对她视若无睹。 明明就在眼前,他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而沈芙也是这个时候意识到,她似乎变成了一缕透明的魂魄。 沈芙抿了抿唇,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贺兰昭冷硬的唇角,低闷道,“贺兰昭。” 有人突然在敲门,推门而入的动静当即吓得沈芙立即藏起她的手指于身后,微红耳根地低下眼睛,颇有做贼心虚的惊慌。 “殿下,亥时三刻了,可要用膳?”王公公没抱希望地问道。 圣上目前只是将太子幽禁在重华宫,还未有下旨意直言废太子,御膳房的人并不敢在这时候克扣膳食,仍小心翼翼地按着规矩来。 贺兰昭只觉他的唇角似是有人碰了碰,就见王公公推门而入,是夜风灌来,贺兰昭将唇线抿得平直,冷淡道,“孤不用。” “殿下还是多少用一点吧……”王公公心底直叹气,还想劝,就听太子淡淡道,“今晚不必再来问孤。” 沈芙不高兴道,“贺兰昭,你得乖乖吃饭。” 见贺兰昭无动于衷,沈芙想了想,上前低头趴于贺兰昭的耳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轻声念道,“不能不用膳,用膳用膳用膳用膳,贺兰昭你听见没有,你要用膳。” 贺兰昭眉心蹙起,他的耳边似有人在贴着说话,泛着痒意。 “王公公,”贺兰昭顿了顿,撩起眼道,“孤现在用膳。” 王公公正欲关上门的动作猛地停下,闻言忙不迭点头,“好,老奴这就让他们端上来。” 耳边那点痒意消失了。 贺兰昭手指微动,心想是冥冥之中,她在关心孤,念着孤。 沈芙眨了眨眼,她确信贺兰昭听不见她说的话,虽然不知道贺兰昭为什么突然改口,但见他现在有在好好用膳,沈芙弯了弯眸。 有了时间,沈芙蹲下身,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贺兰昭怀里的雪球,即使知道她不能真的触摸到雪球,但沈芙摸雪球小脑袋的动作仍是轻柔的。 沈芙正小声地跟它说着话,但雪球未有反应,只偶尔呜咽几小声,它的耳朵轻颤,“喵……” 贺兰昭提筷夹菜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静静搁下筷子。 这是雪球今夜除了微弱的呜咽声之外,发出的第一声喵呜,贺兰昭眉心微微颦起,并未发现有异样,只当雪球又难受了起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慢慢抚摸着雪球的小脑袋,沈芙嘴唇微张,视线怔怔地落在贺兰昭手背的清晰指骨上。 沈芙认得,这是贺兰昭从血泊中将她抱起来时,映入她眼帘的手指。 而她的右手还落在雪球的头顶上,沈芙耳根微红,眼睁睁看贺兰昭伸手摸雪球的时候, 将她的右手也不经意地一起摸了摸,“……” 沈芙咬唇,从贺兰昭的手掌心底下将她的手慢慢抽出来,只觉指尖莫名轻烫,沈芙连忙站起身,视线乱飞,突然发现这里并非东宫。 她只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就似有一堵无形的墙,挡着她,于是沈芙又发现,她只能呆在贺兰昭的身边,离不得他。 沈芙迷茫地下意识低低呢喃道,“贺兰昭,我离不开你了。” “笃笃——” 齐平抬手敲门,听见太子的应允之后,迅速上前禀告道,“属下回来了。” 说着,齐平从袖子里掏出那枚只有一半的青铜令牌,搁于太子的案桌前,即使他手下的动作再轻,但还是发出了“铮”的一声。 在寂静的屋内,落声清脆,回声低沉。 齐平一板一眼地复述道:“沈将军说太子不要可以,他先借太子用几日,回头太子再派人送回将军府。” 父亲来过了?沈芙怔怔心想,她又让他们担心了。 贺兰昭微微垂下眼,平直的唇线难得一动,这还真像是沈霄说得出来的话,甚至有软化松动的意思。 沈霄当时神情不虞,冷肃的面容丝毫不见有半分动摇之意,径直甩了令牌离开,似乎这样就能当他答应了这交易。 贺兰昭也几乎是冷着脸让齐平拿起令牌追还出去给沈霄。 齐平并不知太子在想什么,只继续道,“沈将军还说了,正好能送给他未来的女婿。” 沈芙:“!” 贺兰昭动作一顿,视线紧落齐平身上,“再说一遍。” 若不是太子漆黑的眼睛里微有几分波澜,齐平差点不敢直视太子的摄人目光,“沈将军还说了,正好能送给他未来的女婿。” 说完,齐平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神情淡漠,但唇角似勾起了不明显的弧度。 “属下跟沈将军说了雪球醒来一事,但……”齐平没多停顿,直接道,“属下等了半时辰,但沈姑娘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突然被点到名的沈芙不由低下了头,无措地盯着她的脚尖出神,迷茫道,“其实我醒来了,就在你们眼前。”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知道。 犹如一头冷水浇下,齐平眼睁睁看见太子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 贺兰昭说,“孤知道了。” 齐平安静退出门外之时,在王公公的眼神询问中,无声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但王公公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再收回去显得刻意。 王公公一时进退两难,无话找话道,“殿下,可还有事要吩咐?” 贺兰昭正欲侧眸看向门外的王公公,但他的视线有瞬顿在了案桌前,未有摇曳的烛光上。 沈芙正站在贺兰昭身前,他们之间仅搁了一张案桌,烛光将贺兰昭漆黑的眼底照映出跳动火光。 沈芙慢慢凑近 贺兰昭,呼吸咫尺间,她认真地将目光放在他的眼睛上。 贺兰昭幽暗的眼底只映出了点点火光,他们分明在对视,但男人的眼底并未有她的身影,地下和身后墙上的影子,也只有贺兰昭被拉长的身影。 沈芙丧气了起来—— 果然,还是看不见她。 分明有夜风涌来。 但他眼前的烛火仍稳稳亮着,未有摇曳。 贺兰昭抬起的眼眸微闪,他屈指扣桌,淡声道:“屋内太暗,让人多添点烛火。” 王公公并未觉得屋内太暗,但经太子一说,王公公又觉屋内是暗了些,于是很快转身出门,“这重华宫果然荒冷,老奴这就多拿些蜡烛来。” 第67节 沈芙微楞,这里,重华宫? 等再折身回来的时候,王公公手中拿了许多根蜡烛,在太子的眼神示意下,将屋内每个角落都点起了蜡烛。 屋内霎时亮如白昼。 王公公突然觉得是不是亮过头了,尤其夜已深……太子这是不打算休息了? “殿下,是不是太亮了,”王公公没再将手中剩下的几根蜡烛点上,忐忑道,“用不用老奴吹灭几盏?” “不用。”贺兰昭说。 贺兰昭特意没让王公公将门掩上,夜风时不时吹来,几乎所有的烛火都在晃动,贺兰昭不动声色地下滑目光。 独独他眼前这盏,岿然不动。 仿佛有人站在他身前,挡住了风。 沈芙心想贺兰昭肯定是因为小时候跪了三夜雪地而怕黑,没了东宫的夜明珠照亮,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让王公公在各个角落点起蜡烛。 沈芙抿了抿唇,绕开眼前案桌走到贺兰昭的身后。 她慢慢地弯下身,伸手从背后抱住了贺兰昭,沈芙低头埋在贺兰昭的颈窝处,纤细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贺兰昭并不知道有人正从身后环抱住他,只觉他一直不安的心神正渐渐平静下来。 ——就跟她在身边一样。 贺兰昭喉结微动,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那盏稳稳亮着的烛光上。 夜风吹来,他眼前的烛光开始摇曳了。 但在他身后,投落眼前壁上的那道一直摇曳的烛光停了。 王公公只觉这全点亮起来的烛光太刺眼,令他老眼昏花,竟隐约瞧见太子的眼底慢慢有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还没在一起,不会突然完结的,只是快啦,争取五月前将正文完结了。 第65章 、六十五只喵 就在当夜, 谁也没能想到一向身强体壮的圣上在批阅奏折时竟气急攻心, 吐血不止。全德公公吓得登时眼前一黑, 连夜急召太医。 紫宸殿内挤满了太医和妃嫔, 贺兰胜躺在龙床上急喘气, 吐血过多使他的脸色尤为难看,锐利有神的眼睛里布满红意和浑浊。 太医正战战兢兢地为之把脉,猛地被圣上用力拂开, 腿软得直接跪地, “圣上脉象紊乱, 怕是误食猛药, 透支龙体, 气血上涌引起经络爆裂,吐血不止。” 猛药?! 贺兰胜闻言眼珠猛瞪,伸出的手指正因为愤怒而颤得厉害, “来人!去, 去给朕把东瀛道长抓来!” 圣上病来如山倒, 动怒间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下半夜突发偏身麻木,即使如此, 仍能听得帝王雷霆大怒,“跑了?!竟给朕跑了!” 贺兰胜紧阖双眼, 咬牙道,“来人,命各衙门张贴通缉令, 活捉东瀛道长可悬赏万金!” 全德公公见圣上说话间又溢有鲜血,急忙递去一方素帕,落在其上的污黑血迹触目惊心。 紫宸殿彻夜通明,妃嫔哭哭啼啼。 不待天亮,所有大臣都得了消息匆匆入宫,除了表达深切忧心,更有隐晦表达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能无人主持朝政的官员。 贺兰宝得了消息,踏进紫宸殿时与母后和他的心腹们无声对视了几眼,而后神情大为悲拗地趴于贺兰胜的床榻前,满脸惭愧,“父皇,儿臣不该与皇兄起冲突,令父皇今夜大动肝火。” 贺兰胜睁开眼睛,眼神幽暗地落在他平日最为宠爱的老二身上,只直直盯着他,莫名令贺兰宝心惊,眼神微有闪烁。 父皇为何如此看他,难道,难道贺兰昭他都……贺兰宝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有瞬阴冷戾气难藏。 贺兰胜将贺兰宝脸上所有细微神情全部纳入眼底,内心发寒。 东瀛为老二举荐,若说此事与老二毫无干系他不相信也得相信。 还有今日那暗室,满壁刑具,未处理净的血淋淋猫尸横地,贺兰胜第一次发现他这看似纯良任性的老二如此残暴。 贺兰宝的右脸上缠了布条,露出的半张脸在贺兰胜眼中越发陌生,越瞧,越不肖似他,反而有几分国舅的影子。 殿外妃嫔的低泣,殿内大臣的商讨,令贺兰胜脑中全是乱哄哄一片,内心疑窦丛生,思虑间又是弯腰猛吐了一口血。 贺兰宝上前急忙为父皇拍背顺气,话里话外满是惊慌,“父皇,父皇……” 贺兰胜生性多疑,心中一旦落有怀疑的种子,宁信其有。 皇后、国舅、老二……贺兰胜统统不敢相信,头脑昏胀中竟一时浮现出他所生厌多年的太子。 贺兰胜乏力阖眼之时,语气不容置喙道,“全德,给朕拟旨,这几 日,便让太子替朕主持朝政,每日必须前来紫宸殿与朕禀明朝政。” “父皇?!” “太子正拘于重华宫,圣上这……” 不光贺兰宝错愕,大多官员也错愕不已。 在他们看来,二皇子代管朝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更不提圣上多年来都偏心二皇子,他们还欲多说,却见圣上神情变得冰冷,不敢再多言。 贺兰宝的眼神逐渐变得森冷,既然父皇不仁,那就别怪儿臣不义。 ※ 高鹤口上虽说要太子给他两日,但他连夜钻研了所有册子,取了洗髓草的半截根茎和几昧珍稀药材磨研配比成药粉,能用于雪球的伤口处外敷。 煎煮内服的方子有是有,但高鹤怕灌不进那猫儿的口中,正愁着踏入重华宫,想着太子兴许有法子。 想着想着,高鹤一抬头,就见重华宫的内殿里摇曳的烛光满室,可这天光已微亮泛白,哪里用得着这堆蜡烛。 高鹤正腹诽着,就见太子身姿端正地坐于案桌前,漆黑的视线虚落于眼前,眸色微沉。 高鹤不忘东顾西瞧,就见太子将内室床榻给了雪球,不由大剌剌地挑起眉出声,“殿下,您一夜未睡?!” 贺兰昭的视线不移,嗯了一声,抬眸看向高鹤,“小声点。” 高鹤狐疑,只当太子怕他吵到仍在小憩的雪球,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自觉压低声音道,“这药粉,每日给雪球外敷三次,别让它舔走了。” “内服的药汁等几日,若雪球仍没好转,就得想法子灌了。” 贺兰昭接了高鹤递来的瓷瓶,修长的手指摩挲了几下瓷瓶,垂眼盯着眼前微微摇曳的烛光道,“孤下面与你说的,不可外扬半分。” 高鹤心下一紧,敛了敛神,“太子请说。” “可还记得以魂养魂之事?雪球与沈将军的女儿正是这种情况。”贺兰昭颦眉淡声问道,“雪球昨夜清醒,但她仍在昏迷。” 高鹤的神情惊诧,低呼道,“这不可能。” 贺兰昭摩挲瓷瓶的动作一顿,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高鹤张了张嘴,沉思了许久,努力扒拉师傅老人家当年与他说的话,终于有了几分头绪,“贫道想了想,唯有一种可能。她的魂体可能离身体远,猫的灵魂轻飘飘的,很容易飘回来,但人就不一样了,怕是困在了雪球所在的宫中,难飘回去。” “但时日长了就能回去。” 顿了顿,高鹤凝神,“雪球能回身体,她被排斥出雪球的身体,也说明她们之间的羁绊在减弱,等她醒来,贫道认为,不会再与雪球以魂养魂。” 说着,高鹤好奇地连问道,“这以魂养魂的猫儿,能否言人语?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此事确凿?” “……” 贺兰昭没有理会高鹤一连串的疑问,抬眼看向高鹤,待他自 觉噤声之后,语气平平道,“沈将军这几日若寻你问话,你仅说她的魂体困于孤身边,只有人在孤身边,魂体才能飘回身体。” 高鹤楞了一下神,太子这话里的意思,怕不是要让人沈将军主动将女儿送入宫来,可他怎么琢磨着这话中味道不太对劲,“……” “这,贫道寻思,太子不必委屈自己,”高鹤嘴角微抽,“贫道不是说了,时日长了她就能回去了么?不用担心。” 贺兰昭一言不发地冷眼看向高鹤。 高鹤仅在太子的视线下坚持了三秒,神情坦坦荡荡地飞速说道,“贫道刚什么都没说,贫道只知要跟沈将军说,她人得在太子身边,不若这样魂体回不到身体里。” 隐约听见有说话声,沈芙迷茫地睁开眼,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环抱于他的腰间,整个人坐在贺兰昭的怀里给睡着了,“……” 她还记得昨夜贺兰昭将雪球抱上床榻之后,他又转动轮椅回到了案桌,视线不移眼前投落烛光的壁上光影。 沈芙从背后环抱他许久,心知贺兰昭不知道她的存在,沈芙主动伸手搂住贺兰昭的脖颈,坐进他的怀里,本来一直在他耳边数羊,想哄贺兰昭乖乖睡觉。 结果她数羊数着,在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中不小心将自己给哄睡着了。 沈芙脸微红,仰起头看向贺兰昭,他正垂下的目光正虚透过她的目光,落至她身后的案桌上。 沈芙抿了抿唇,看久了贺兰昭,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贺兰昭的睫毛、眼皮、眉骨线至挺拔的鼻峰线,最后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薄唇上。 反正……他又不知道。 沈芙轻眨了一下眼睛,心神一动,凑上前偷偷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高鹤见太子半天不语,频频用余光瞧着太子神情不明的面容,“……殿下?那若无事,贫道去趟紫宸殿,瞧瞧圣上。” 贺兰昭攥住瓷瓶的手指指骨因用力而泛白,落及唇角的极轻凉意令男人不动声色地暗了暗眸色,唇角微动,撩眼看向高鹤“嗯”了一声。 高鹤见太子朝他和颜悦色地弯起唇,颇感受宠若惊,离开时的脚步还微有飘忽的不真实之感,不由啧啧摇头。 王公公早在深夜就有将紫宸殿发生的事情禀告于太子,王公公越发觉得这帝王的心思就是难测,“殿下,关于二皇子那事……要何时让圣上知道?” “后日。”他要让贺兰宝以及皇后等人这几日里仍不断担惊受怕,沉不住气。 贺兰昭垂下眼,低声道,“贺兰宝现在说不定正与皇后,吴骠骑等人密谋造反一事。” 王公公听太子此言并未太惊讶,只觉太子料事如神,“郭先生正是要让老奴与殿下传达此事,他说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圣上让全德公公拟的旨意在深夜 就已下来,在所有人的观望中,满是纳闷,怎么太子仍未有动静,这重华宫是有哪里值得太子留恋的? “对了,”王公公问道,“太子准备何时离开重华宫?” 王公公想起昨夜太子说重华宫屋内暗,还以为不用他提,太子就会主动提及离开重华宫一事,但……眼下竟不是这样。 贺兰昭不确定她能不能随他离开,下唇微抿道,“今夜离开重华宫回东宫一个时辰,若孤不习惯,便不离开。” 王公公楞了一下,分明太子不习惯的得是重华宫,怎突然成了那呆了数十年的东宫? “那些送去东宫,还待殿下批阅的奏折…老奴让他们送来重华宫?”王公公问道。 贺兰昭颔首,淡声嘱咐道,“孤书房案桌上的饴糖也一齐送来。” 沈芙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听见贺兰昭正几不可闻地低声说—— “孤想孤的小饴糖了。” 沈芙低下头,轻声嗫嚅道,“小饴糖听见了。” 第68节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芙芙就要真正跟太子朝夕相处了,亲亲抱抱睡觉觉浴室play(x 第66章 、六十六只喵 很快, 重华宫的内室案桌上, 除了一沓摞得高的奏折外, 还有几颗小饴糖。 贺兰昭抬了抬眼, 目光落在那几颗饴糖上, 迟迟都未有要取来一颗拆了含住的意思。 但每批阅几份奏折之后,贺兰昭修长的手指总爱拨弄几下饴糖,平静的神情下仿佛只在确认饴糖还在不在。 沈芙以为他不舍得吃, 垂下眼小小声说道, “下次我将整个饴糖罐子都给你。” “喵呜?” 一直很安静的雪球歪头, 低下的视线直直落在了贺兰昭的怀里, 似乎它看得见那里有人一样, 猫眼睁得圆澄。 沈芙下意识从贺兰昭的怀里抬起头,就见雪球的视线跟着抬头对上了她,“……”所以, 雪球听得见她说话, 看得见她? 沈芙朝它弯了弯眼睛, “雪球?” 自雪球身上的软身散药效过了, 又让人灌水喂食,身上鞭伤及时处理之后, 它在白日的精神劲肉眼可见地慢慢起来了。 但雪球仍爱趴在床榻上,不愿动弹, 只身后的尾巴偶尔轻轻晃动,眼睛眯眯着。 雪球耳朵微动,低低“喵”了一声, 犹豫地迈腿跃下床榻,走至贺兰昭的腿间停了下来,仰头朝他怀里喵呜了几声。 贺兰昭见状,若有所思地微勾唇角,他没有俯下身将雪球抱起,而雪球也很乖地蹭了蹭贺兰昭的腿,没向之前那样抬爪扒拉男人,只仰头盯着他怀里看。 沈芙意外雪球真的来了,没有犹豫地钻出贺兰昭的怀里,她蹲下身,垂下的视线与雪球仰起的视线平齐。 沈芙伸手摸了摸雪球的毛绒小脑袋,但是她的掌心底下并未落有半分真实的触感。 然而雪球却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沈芙伸出手指点了点雪球的鼻尖,“伤口还疼不疼?下次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要好好养伤,好好听话哦。” 雪球无辜眨眼:“喵?” 等王公公敲门踏进殿内,就见雪球愉悦地晃动它的蓬松尾巴,对着空气喵呜不停,而太子不知何时搁下了朱笔,淡淡地垂眸看着雪球,漆黑的眼底染有几分温度。 王公公跟着笑了起来,心想还好雪球吉人自有天相,“殿下,已辰时一刻,可要准备更衣前往紫宸殿?” 贺兰昭抬手捏了捏眉骨,“让人进来。” 鱼贯而入的侍女将捧着的一整套太子冠袍带靴等整齐放下后,自觉徐徐退下。 太子多年腿疾,不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不悦有人近身,久而久之放下物品离开为服侍太子的不成文规定。 王公公也自觉掩门退下了,室内一时又恢复安静,沈芙还未及时反应过来他们为何退下得如此之快,就见贺兰昭起身长腿一迈,越过她的眼前。 沈芙离不了贺兰昭半米外,只好慢吞吞地跟上他,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沈芙差点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虽然…… 撞上就跟没撞上一样,但那种欲要撞上的视觉冲击对沈芙来说仍是无比强烈。 雪球愣了愣,微有疑惑,也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跟上沈芙步伐,见她脚步顿住,雪球就在她腿间坐了下来,偶尔悠闲地举爪舔|毛。 沈芙心想还好贺兰昭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两个小跟屁虫,沈芙正松了口气地抬起眼,下一秒她的杏仁眼倏地睁圆来。 神情怔怔的,一时忘了眨眼。 “!” 贺兰昭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对她的身前。 男人眼角微垂,修长的手指正动作散漫地勾开了他玄色常服上的腰带,眉眼平静地脱下了单薄里衣。 沈芙眼看着贺兰昭面向她脱衣的动作,受惊地飞快低下视线,立即转身背对贺兰昭。 但她脸上的热意持续不散。 即使沈芙背对贺兰昭,但她的眼前总是晃过那一瞬,他结实的胸肌、优越的腰腹肌肉线条以及男人自然抬起手时,绷得紧实的手臂肌肉。 沈芙的耳边仍是贺兰昭脱衣和穿衣的衣物摩擦声,她忍不住闷头盯着地面轻声自语,说服自己,“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喵?” 雪球挪了挪屁|股,学着沈芙那样背对贺兰昭,并无比好奇地探着小脑袋看向沈芙。 贺兰昭收回余光,只低低一笑,没再故意放慢穿衣动作。 男人平静的神情看不出他的所想,过了许久,出声问,“害羞了?” “我没有。”沈芙否认得很快。 一转身,沈芙就见贺兰昭已经穿戴整齐,比起玄色的常服,暗红金纹的冠服愈发衬得贺兰昭的气质冷峻尊贵,而此时男人漆黑的视线正落在伸爪舔|毛的雪球身上,“……” 似乎察觉到很多视线落在它身上,雪球正迷茫地喵呜了一声,但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小家伙警惕地顿住伸舌梳理毛发动作,紧紧盯着发出动静的门口。 所以,并不是在问她。 沈芙脸红了又红,低下头的瞬间恰好错过了贺兰昭唇角隐隐翘起的笑意。 …… 贺兰昭面容淡漠地站于贺兰胜的床榻前,明明是亲父子,彼此对视的目光幽暗无情,除了朝政之事,相顾无言。 沈芙从贺兰昭身后探出头,视线正落在让全德公公扶起身的贺兰胜身上。 帝王身上的余威仍在,但半边身体的中风令他显得僵硬死气。 贺兰胜丹药服用过多,好巧不巧的盛怒下引发身体其他恶疾,才会如此没有一点征兆地垮下,形如槁木。 贺兰胜突然受不得嫡子冷漠的神情,隐要动怒:“太子你残害手足,朕未动你半分,更是解禁重华宫,如今还将朕大权交由你,太子,你就没话要与朕说?!” 贺兰昭神情不变,针针见血道,“父皇昨 夜难道不是在草拟废太子诏书?若非血渍污了诏书,父皇突发恶疾,孤不信父皇不动孤半分。解禁重华宫,交权与孤,是权宜之计。父皇怀疑贺兰宝为皇后与国舅私通之子不是吗?” 贺兰胜和全德公公的神情皆是大变,贺兰胜一时不知是怒太子的手竟能伸到御书房,还是怒他这好太子一早就知真相,偏偏报复他不语,冷眼讥讽他蒙在鼓里。 全德公公则因听见这秘辛而心底大为骇然,皇后竟敢与国舅私通,扰乱皇室血脉! 这一怒,贺兰胜差点没能喘上气来,额上的青筋重重跳动,愤怒到了极点,竟只能反复地说着“好”字,手指抖索得厉害。 “全德,给朕查当年的敬事房录,将国舅抓起来严刑逼问,若是不招,直接处死。” 贺兰胜深深阖上眼,乏力地坐起身等全德回来禀告,但他心中已有定夺,当年闪过的念头立马重新掠过脑中。 皇后早产四月诞下麟儿,但他抱在手中的贺兰宝分明足月,更是未有不足月的体弱多病,生得白白胖胖,他还以为是天佑麟儿。 恰巧那年他正专宠惠妃,冷了皇后些时日,正是那次皇后主动求|欢,不久便被诊出喜脉。 所有的蛛丝马迹渐渐浮于水面,贺兰胜猛吐鲜血,目眦欲裂,嘴唇动了动,依稀可见是“贱人”二字的口型。 坤宁宫内。 皇后六神无主地听着贺兰宝大谈特谈,嘴上喃喃,“茂瑞被抓了,抓了……” “母后,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贺兰宝就知道事情终有败露的一日,神情发狠,“再拖下去,非但舅舅活不了,我们也活不了,必须趁父皇病倒,发起宫变,胁迫他立遗诏,再不济夺了玉玺自拟圣旨!” 姜氏看向贺兰宝,没问贺兰宝到底何事清楚自己的身世,煞白的脸色慢慢变得镇定了许多,“兵力能够?” 贺兰宝笃定道:“能。今日深夜,儿臣就呆于紫宸殿,吴骠骑、右统领等人已计划周全,紫宸殿还有儿臣的人里应外合,等太子禁军和左统领来了,都得僵持半天,无济于事。” 开弓没有回头箭,姜氏重重点头,“可要母后帮你什么?” 贺兰宝正想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替儿臣去东宫拖住贺兰昭,莫要让他察觉了。” 姜氏一听贺兰宝提起那人的名字便满是厌恶地皱起眉,“母后知了。” ※ 高鹤一听沈将军有事相请,就知所为何事。 听了来龙去脉,又见沈将军没多兜圈,高鹤也依着太子的意思,高深莫测地正色道,“……她的魂体现在怕是被困于太子的身边。” “贫道看来,唯有让她的身体呆在太子身边一段时日,魂体才能飘回身体。” 沈霄凝重地拧起眉,看了一眼高鹤,面无表情地断言道 ,“无稽之谈。” 过了许久,见高鹤仍是一脸爱莫能助之色,沈霄深吸了口气,“真不能同上次那样?”芙芙自己回来了。 当然可以。 等上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就回去了。 高鹤十分清醒地记得太子的叮嘱,只沉沉叹气道,“怕是不能。若能,为何雪球的魂体回了,而沈姑娘迟迟未能回?将军三思,贫道只能言尽于此。” 高鹤深知过犹不及,更知这种姿态最能唬人,没再多说。 沈霄让人送高鹤先生出府,一人沉默地站于原地,神情变幻,最后只能干瘪地憋出一句,“莫非就连上天都在撮合他们?!天作之合?” 待沈霄将高鹤所言一字不漏地说与沈明煦两兄弟和夫人后,又是一阵沉默,沈明承郁闷不已:“爹,要不我们再看看?真不行……” ※ 离开紫宸殿之后的贺兰昭脸色沉着,下颌紧绷。 太子身上不经意泄出来的冷意冻得齐平大气都不敢出,不敢离得太子太近,下意识放慢脚步。 齐平浑然不觉有人越过了他。 沈芙发现贺兰昭不论是踏进,还是踏出紫宸殿,身上的气压都比平日冷沉好了几个度。 沈芙怔怔地望着男人颀长的身影微一出神,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她从亦步亦趋,变成了不小心落下贺兰昭几小步,“……” 贺兰昭迈开的步伐不着痕迹地顿了顿,男人垂落于身侧的手指微蜷,不经意地捻了捻指腹。 似乎…… 有柔软的风正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又很快害羞地离开。 贺兰昭敛着眼神,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唇角那不甚明显的唇线弧度。 虽然知道没有人看得见她,但沈芙仍是红了耳根,飞速地将她刚刚牵住贺兰昭的右手藏于身后。 尤其齐平的视线正好透过她落在贺兰昭的身后,沈芙莫名有种被抓包的错觉,低头紧张地颤了颤眼睫。 齐平只是略微纳闷,难不成刚刚太子身上不经意泄出来的那瞬冷意是他的错觉?他脚下不由提了点速度,跟上太子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太子在努力色|诱fufu(x 我周日努力加更,啵唧! 第69节 第67章 、六十七只喵 偌大的皇宫里,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大片灰沉的阴云笼罩。 皇帝病重垂危, 每个宫女太监都不敢大喘气, 言行举止都较平日来得小心谨慎。 这个时候, 不小心说话大声了, 不小心笑了一下,都容易让掌事的姑姑、公公拿捏住惩罚由头。 夜越深,越显得在月影洒落下的皇宫一片死寂凄冷。 宫廷禁卫军的巡逻似比以往还要频繁, 脚步匆匆的宫女一觑见他们铠甲上所泛的冷光, 莫名心下一紧。 火折子一晃即燃, 东宫书房的烛光隔了一夜, 又亮了起来。 雪球跳上长榻趴着的动作熟练无比, 王公公忍笑地收回了目光,“殿下,烛火可还要再添?” 贺兰昭见眼前的烛光并未多摇曳, 男人淡淡移开目光, 唇线微动道, “可以了。” 沈芙正站在贺兰昭的案桌前, 她百无聊赖地伸着手指拨弄那一支支倒挂着的毛笔,但并未能见毛笔有动静, 一切都无风无波。 突然听王公公这样问,沈芙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子书房点的烛火未免太亮了。 沈芙抿了抿唇, 垂下的眼睫轻颤了颤,他是不是因为在荒僻的重华宫,又想起了那无尽黑暗的雪夜。 正想着, 沈芙就见贺兰昭修长匀称的手指正搭于她指尖,男人的动作没多停顿,自然地取走了她指尖下的那支朱笔。 但男人取笔的那一瞬,沈芙只觉她的指尖被男人无心地顺势捏了一下。 “……” 沈芙的目光正不自觉地跟着笔尖往上移,最后将视线落在贺兰昭平静的面容上,眨眼低声嗫嚅道,“你不小心捏到…我手指了。” “虽然你不知道,”沈芙抿了抿唇,杏仁眼里是藏不住的光亮,“但是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的,开心?” 贺兰昭执笔的动作一顿。 男人的指腹正不经意地摩挲笔管,黑眸微动,只觉现在这支狼毫毛笔的手感没有最初取下时,来得顺手。 “殿下,您什么时候回的东宫?贫道白走了趟重华宫。”高鹤拢了拢身上松垮的道袍,“还是回来好,重华宫总一股阴冷,风灌得贫道汗毛直竖。” 贺兰昭撩起眼,“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高鹤撇了撇嘴,眉毛挑了起来,着重咬词道,“贫道还真做了‘亏心事’,这‘亏心事’,不就是太子你让贫道……” 让贫道…… 让贫道什么? 沈芙好奇地看了一眼贺兰昭,正等着高鹤继续将话说完,就见高鹤突然没了声,缩了缩脖子,似被人威胁住了一样,不情不愿地没再吭声。 可这就高鹤跟贺兰昭,最多再算一只雪球,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芙疑惑地看向高鹤,又看回神情平静的贺兰昭,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高鹤不愿承认他被 太子刚那淡淡一瞥里的威胁之意给吓住了,他还是要点脸的,硬下头皮嘀咕着改口道,“所以就算鬼敲门,也该敲的太子的门。” 正处于魂体状态,疑似“鬼”的沈芙:“我觉得我有点被冒犯到。” 贺兰昭闻言搭于笔管的手指微微屈起。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兰昭漆黑的眼底微划过笑意,意有所指地低低说道,“不用敲,孤亲自开门让她来。” 高鹤一噎,只当太子嘲笑他胆小怕鬼敲门,耸了耸肩地不走心随口夸道,“太子不愧是太子,怕是连鬼都会仰慕于太子。” “……”沈芙只觉得,眼下她不止是有点被冒犯到了。 贺兰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高鹤,“最近这么闲?” 高鹤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以为太子又有事情要让他办,否认得非常坚决,“贫道忙着呢,太子是不知道最近灵隐寺的香火又盛了,人多得……千金难见贫道一面。” 沈芙下意识看了一眼高鹤,心想神棍的生意还真好。 贺兰昭只淡声道,“既然千金都难见,孤这的万金,高鹤道长怕是也看不起了。” “万金?!什么万金?”高鹤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太激动,讪讪摸鼻,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怎么会看不起,太子不是没让人盯着东瀛?” 问完,高鹤都觉得他让“万金”二字给冲昏头脑了,太子是没让人特意盯着东瀛,但太子的人肯定自觉盯着,知道行踪一点都不难。 贺兰昭正欲开口,便被王公公的敲门声打断。 王公公上前道,“殿下,皇后的凤辇正在朝东宫方向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有太监掐嗓的动静。 高鹤皱眉起身,“那贫道先离开了,万金一事,太子定要记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贺兰昭一听姜氏来东宫,面色冷淡,隐约还能听见门外姜氏的夹枪带棒,“高鹤道长,这深夜你怎还在东宫?” 高鹤行礼之后,不以为意地叹道,“太子忧心圣上龙体,特召贫道前来,询问可有丹药可给圣上服用。” 姜氏笑了笑,似乎信了,又似乎没信,“那太子还真是有心了。” 沈芙听着外边的动静,微有疑惑,皇后这个时候来东宫,似乎比高鹤来更要显得奇怪许多。 “母后怎来了?” 贺兰昭没让侍卫拦住她,只淡淡地放下狼毫毛笔于白瓷笔搁上,并不起身相迎地看向姜氏,声线里是藏不住的冷淡之意。 沈芙也跟着看向皇后姜氏,她头戴龙凤珠翠冠,杏黄色凤袍上的绣纹繁琐庄重,这打扮,不仅不合时宜,更让沈芙隐隐觉得……皇后身上充斥着那种成为胜利者的姿态。 姜氏那双美眸正笑意不达眼底地觑向贺兰昭,“本宫让御膳房煮了碗鸡汤,特地送来给太子补补身体。” “这个时候,身体最打紧。” 姜氏不恼贺兰昭淡漠的态度,正寻了处位置坐下,就觉有渗人的视线直盯着她。 她正转头,冷不丁对上正趴在长榻上,那双反光的猫眼,险些吓出声,以笑掩饰那瞬的惊慌,“哟,原来是只猫。” 虽然姜氏脸上是笑着的,但她的神情愈发变得难看了,正暗中心想当时宝儿就该将这只猫给打死。 姜氏不仅避而不谈来意,更是悠闲地坐着饮茶,仿佛现在不是深夜,而是白日。 皇后身边的侍女正提着食盒上前。 她欲要放在太子案桌上为其盛汤,就见太子冷冷地瞥向她,冰冷的视线犹如在盯死人,“不准放孤案桌上。” 侍女不明所以,案桌上分明就只有几本奏折和几颗小饴糖,怎么就容不得下这食盒了。 陡然一听太子的冷语,她只好提着食盒朝后退了几小步,扭头求救性地看向皇后。 “太子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姜氏冷下声,“既然太子不让放案桌,那就搁地上!” 婉月闻言,顶着太子摄人的气魄下,低头弯下身将食盒搁于太子案桌前的地上,再低眉顺目地安静退回皇后的身边站着。 沈芙咬唇看了一眼贺兰昭,他的眼底无波无澜,皇后的挑衅并未能影响到他的半分心神,他甚至还能视若无睹地继续垂眸提笔。 沈芙轻轻附在贺兰昭的耳边说道,“我们不理她。” “不要给她眼神。” “她说话好吵,雪球都翻白眼了。” “听我跟你说话就好。” “……” 沈芙不确定贺兰昭的情绪会不会受皇后影响,一直附在男人的耳边小声说话。 有夸他字好看的,有小声说皇后坏话的,沈芙很少说这么多话,但她现在正不停地在男人的耳廓处说着话,偶尔心神一动,还会伸出手指戳弄男人的侧脸,小动作不断。 贺兰昭的侧脸线条冷硬分明,细密的睫毛在男人眼底微微投落下弧状阴影。 沈芙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贺兰昭为什么突然搁下笔。 她分明看见那本奏折上的批注只差几笔笔画就能批注完了,却见贺兰昭突然生硬顿住笔尖,沈芙迷茫问道,“为什么不继续写了?” 难道是这奏折内容气到贺兰昭了?批注到一半没能心平气和,只能生硬停下? 沈芙抿了抿唇,思来想去,都不觉得会是她在贺兰昭耳边说话,让他心浮气躁。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暗了暗,他耳边似是有人在吹气,微有羽毛拂过,泛起若有若无的酥痒之意。 姜氏心里对贺兰昭的油盐不进而激起火气,若不是宝儿让她来盯着贺兰昭,姜氏多看贺兰昭一眼都嫌晦气。 见他终于搁下笔,漆黑的眼眸隐有波澜,姜氏嘴角正要扯出的讥诮笑意陡然一僵,脸色变幻 不明。 所以,她送来的鸡汤,说的这么多,都远不如那几颗上不得台面的饴糖能让贺兰昭开个尊口?! 沈芙的目光跟着贺兰昭的动作下滑。 贺兰昭伸手取了一颗饴糖,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剥了糯米纸,神情平静地将饴糖含进嘴里,而后淡淡撩眼看向姜氏。 他说,“母后您都说什么了?” 姜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气到尖细的手指紧紧掐进掌心,咬牙愤懑,“太子你究竟有没有将本宫当母后来看?!” 沈芙没有受皇后的愤怒影响。 她离贺兰昭近,隐约能听见男人微一用力,将饴糖咬碎的细微动静,不由小小声道,“太子你今天吃了四颗饴糖,糖分摄入快超标了。” 沈芙心想,还是不能将她的整个饴糖罐子都给贺兰昭。 贺兰昭的舌尖微微抵住上颚,对上姜氏逼问的晦暗眼底未有半分温度,直直看向姜氏,“母后又有将孤当儿臣来看?” 姜氏见夜色已深,没再跟贺兰昭虚与委蛇,搁下的茶盏发出清脆动静,怒声道,“这一切都是太子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宝宝们明早睡起来看肯定有,今晚还是不要等比较好(…因为我还没开始码,没底说几点or2 第68章 、六十八只喵 咎由自取? 沈芙的注意力不由被皇后姜氏的话给吸引住, 余光见贺兰昭的神情不变, 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姜氏慢慢敛起脸上的怒意, 似笑非笑道, “你们都给本宫下去, 本宫有话要跟太子说。” 侍女们安静地退了下去,“嘎吱”的掩门声动静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颇为刺耳,书房里的气氛似是随着她们的退下, 而冷凝微滞了片刻。 第70节 姜氏望着太子那双肖似圣上的漆黑眸子, 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夜夜难眠, 成日担惊受怕的日子, “都这个时候了, 太子还在跟本宫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芙还未来得及思考姜氏口中的“都这个时候了”是何深意,就听贺兰昭淡淡出声道,“是孤咎由自取。” 沈芙抿起唇, 心疼地握住了贺兰昭的手, 闷声道, “不要难过。” 贺兰昭感觉似有什么在无声地碰了碰他的手, 男人手指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姜氏见贺兰昭承认了,脸色却也未有过多高兴, 只觉多年来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能落下,长舒口气。 贺兰昭垂下漆黑的眼眸, 脸上看不出情绪地说道,“孤的出生,不就是个错误么?母后喜爱的, 一直都是跟国舅私通所生的贺兰宝,不是么?” 姜氏眼底微闪过复杂之色,心想太子果然心知肚明贺兰宝的身世,今日圣上抓了茂瑞,怕也是知晓了真相。 但…… 姜氏攥紧手中的帕子,她要听的并不是这个。 姜氏眼角微挑,心知今夜不会平静,索性说开道,“太子三岁那年,偷趴在本宫的门外。就是你这双极为肖似贺兰胜的眼睛,黑漆漆的视线,撞见了本宫和兄长的私情,自此本宫每夜噩梦缠身。” “不论本宫睁眼闭眼,都是太子你跟贺兰胜的那双漆黑眼眸。” 姜氏没有看贺兰昭的神情,只是似要将压在她心中多年的陈年旧事通通说清,“本宫怕你口无遮拦,嫌恶你的眼睛,恨你是贺兰胜的骨肉,也恨贺兰胜的变心。” 姜氏入宫后曾有瞬不想再跟姜茂瑞暗通款曲,但偏偏帝王无情,能独宠她一年两年三年,就能独宠其他人四年五年。 姜氏的眼里向来揉不得沙,恨透了贺兰胜,也恨透了三年前为他生下骨肉的自己,只有与兄长温存时,除了报复的快感,偷|情的刺激,还有被深深爱着的滋味。 贺兰昭总归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姜氏并非没有感情,但偏偏他撞见了一切,仅三岁就有着的漆黑冷漠的眼神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姜茂瑞多次试探贺兰昭,与她说贺兰昭仅三岁,哪里懂得什么男欢女爱,况且长大之后不记事,只要看住他不要在圣上面前胡言,一切都能粉饰。 但姜氏听不进去,顾自将对贺兰 胜的恨意和惧意全部算在了还只三岁的贺兰昭身上,每看一眼都无比生厌。 “母后怕是不相信,孤只记得那日,母后突然怒气汹汹推开门,将孤要送母后的墨兰折断扔地一事。”贺兰昭语气平平地说道。 “墨兰……”姜氏低喃,眼前微有恍惚。 当年贺兰昭还小,她逗弄过他,说在大德若喜欢一个人,要送花给对方,问昭昭喜不喜欢娘亲。 小贺兰昭奶气问她喜欢什么花,他要送给娘亲。 她说喜欢墨兰,小贺兰昭的眼睛里全是疑惑,莫拦是什么花? 姜氏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她面目可憎地打开门,一把扯走小贺兰昭手中的墨兰,用力跺脚踩碎,怒声责骂时,小贺兰昭忍着害怕想牵她手,却被她一把拍掉的场景。 沈芙怔了怔,突然想起她曾误打误撞咬断的东宫西圃里的那几株珍稀兰花。 当时她就在想,既然是珍稀兰花,为何只让人随意地栽在西圃一隅,没人看管,让她给轻松咬来。 以及借花献佛时,贺兰昭意味不明的那句:“一挑就挑了孤心爱的兰花。” 沈芙眼睫轻轻颤了颤,其实看似淡漠无情的贺兰昭,心底的最深处都是无比柔软的。 姜氏忽略心头突然涌起的酸涩之意,她们母子不可能再重修于好,多年来都是彼此心里的一根刺,扎得鲜血淋漓。 她只认贺兰宝是她的骨肉。 “多说无益。”姜氏朝上抬了抬头,欲要将眼底似在打转的泪水憋回去,面上仍旧冷着脸笑道,“本宫会让宝儿饶你一命,太子还请好自为之吧。” 贺兰昭沉默了许久,才撩起眼淡淡说道,“贺兰宝与孤作对多年,更重伤孤的雪球,孤从不是心软之人,不会饶他一命。” 姜氏面色骤然一变,“太子什么意思?!” “嘭”的一声,左统领率禁卫军冲进太子书房,朝太子点头之后高声道,“皇后与二皇子密谋造反之事,证据确凿,圣上有旨,命末将押解皇后于暗牢供出罪行!” 这只是由头,圣上真正的意思,是让他们暗中处死皇后,再对外宣称皇后密谋造反,死于宫变的混乱之中。 “那宝儿…宝儿他现在……”姜氏慌得话都未能说完,心知她在外头的贴身侍卫已经被禁卫军悄无声息地解决,眼下再如何挣扎都挣扎不了,心死如灰。 “二皇子已被太子的精兵拿下。” 左统领见太子没有阻止,便将话说明白,“二皇子胆大包天,起私兵造反,持刀要挟圣上,被末将和沈将军擒下,紫宸殿有太子暗中安排的精兵,圣上安然得救。” 父亲也在? 沈芙眼里微有讶色,只觉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看似平静的皇宫之下实则危机四伏,满是汹涌诡谲的风云变幻。 “喵呜!” 雪球轻轻晃了晃蓬松的白色尾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胆小的神色中满是警惕地盯着那些突然闯进来的禁卫军,正犹豫着要不要藏进长榻之下。 贺兰昭抬手捏了捏眉心,平静地看着左统领将皇后押解离开,冰冷的漆黑眼眸在烛光下,仍未能染有几分温度。 王公公没再多言,只静静出声道,“殿下,都处理和安排好了。” 贺兰昭站起身,他颀长的身上仍是白日的暗红金纹冠服,男人侧眸问道,“几时了?” 王公公低头回答,“丑时一刻。” ※ 沈芙不明白为什么魂体状态下,她仍会产生睡意,并且精神还远不如批阅一日了奏折,并不动声色地运筹帷幄,直至深夜的贺兰昭。 怕不小心走着走着睡着,沈芙伸手牵住贺兰昭的衣袂一角,加深他们间的羁绊,这样她闭上眼都有似吸铁磁的力量吸引她,不会因为落下太远而在无形的墙里打转,得在原地等着贺兰昭的再接近。 最开始,沈芙在重华宫就是落了贺兰昭几步,被困在原地打转,最后还是贺兰昭恰好走动至她身边,她牵住了男人的手,跟着他走出那无形的墙。 东宫外的月色动人。 月影的光辉越过贺兰昭挺括的肩线,投落在地的那道阴影颀长笔直。 旁侧经过的高大树木上的叶片阴影有瞬与男人地面的影子交叠,随风虚晃中,仿佛他正牵住身后一位身形纤弱的女子。 扶疏被夜风吹得簌簌发响。 沈芙从最初的勉强睁开眼走路,到慢慢闭上眼走路。 偶尔她会受惊地睁开眼,但一眼就能见月色下,贺兰昭宽阔,给人以安全感的后背,沈芙不由安心地弯了弯唇,心安理得地继续时不时低头打小瞌睡。 “沈将军!你分明在前几日与我说你不在太子阵营,要与太子说清事情!”吴骠骑怒目而视,即使被沈家军牢牢钳制,怒火仍高涨,梗着脖子质问道,“今夜又为何在这!” 沈霄常抱着的腰刀已出鞘,刀尖沾满了血,他的面容冷肃,“你造反,与我在不在太子的阵营有何干系?” 是父亲的声音。 沈芙睁开眼,远远就见到父亲一身铠甲,刀尖抵地的高大身影。 “再说了,吴骠骑你帮女婿二皇子,我怎么也得帮我的女婿不是?” 沈霄这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他们所有人的脑子嗡嗡作响。 女、女婿?! 吴骠骑惊住了,不止是他,其他看似淡定的禁卫军心下也惊疑不定。 将军何意?难不成太子……是将军的女婿?! 沈霄还不知贺兰昭已经静静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更不知芙芙其实也在,正说得起劲,“早烦你们成日算计,野心不用在正道上,不尽保家护国之责,眼下落得诛族下场毫无悔恨之心,还质问老 子为何帮他不帮我,吴骠骑你心智齐全了?” “……”沈芙心想父亲的嘴有时候还挺毒。 等,等等! ……女婿?! 沈芙睡意瞬间醒了一大半,怔圆了眼睛看向面容平静的贺兰昭,耳根红了起来,只希望贺兰昭能不要将父亲的话听进心里。 他们都还未订亲,父亲说他是女婿,似乎还为时尚早。 “见过太子殿下。” 禁卫军们正对着沈霄,一眼就见暗红冠服的太子,急忙低头行礼,沈霄愣了愣,问道,“几时了?” 沈芙漂亮的杏仁眼里微有迷茫之色,怎么父亲跟贺兰昭都问了同样的问题,几时了……很重要吗? 王公公说道,“丑时两刻。” ※ 天光还未亮,但黑夜的尽头隐现白光。 京城的百姓起得早,听得一阵阵马蹄声。 有人在阁楼上探头一瞧,就见青石板的官道上,是一匹匹望不见尽头白色俊马,它们身后拖着一箱又一箱,堆满厚礼的紫檀木宝箱。 这虽令他们惊诧不已,但他们更惊诧不已的是……那紫檀木宝箱上,竟是东宫太子的标识。 他们下意识地探身出窗,伸长脖子地费力眺望,似乎还真瞧见了最前边太子的马车,嘀咕不已,“这些都是太子要下的聘礼?!到底是谁家贵女,竟将风声瞒得如此紧。” 沈芙仍怔然着。 寅时,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但更是她那年雪夜,和贺兰昭第一次见面的时辰。 所以贺兰昭在跟父亲他们私底下商榷的时候,定了寅时。 可不是说好了下个月吗? 沈芙亦步亦趋地跟着贺兰昭回到沈府,垂眼听他们在大厅说话,突然惊觉,今日就是他口中下个月的第一日,贺兰昭并未食言,反而是她给忘了,“……” 沈芙只觉她的脸颊在发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地闷头跟在贺兰昭身后,红着耳根地悄悄牵住男人衣袂下的手。 “殿下,芙芙若醒了,定要第一时间送她回来。” 沈霄脸色谈不上太好看,沈明承和沈明煦则死死盯着太子落在小妹腰上的手,恨不得上前替之抱起。 送她回来? 沈芙倏地抬起头,就见贺兰昭正站在她的床榻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走神,给松开了男人的手。 沈芙犹豫朝前踏了一步,只觉一阵晕眩。 贺兰昭俯身横抱起床榻上的沈芙,黑眸深深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轻了许多,脸色苍白,纤细浓密的眼睫正安静地低垂着。 贺兰昭将沈芙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几不可闻地低眸说道,“孤来接孤的小饴糖回东宫。” 沈明承暗中咬牙,盯着贺兰昭抱着小妹上马车的背影,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爹,我想哭。” “哭什么哭,没出息!”沈霄抬手盖了一下沈明承的头 ,“就该把你扔军营里,经什么商。” 沈明承闪躲开沈霄,一抬头,就见父亲……眼圈都红了,沈明承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登时脱口道,“爹,我们可以一起抱头痛哭。” 马车微微晃动,驶离了沈府,渐缩成一个小黑点。 沈芙隐约能感觉到贺兰昭微带薄茧的指腹正在她的脸上摩挲,男人身上好闻的冷雪杉气息充斥于她的鼻尖。 尤其……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掌炙|热,烫意隔着一层薄纱隐隐透进她的肌肤,灼热不已。 第71节 沈芙耳根发红,心怦怦直跳得厉害,她长长的眼睫不经意地轻颤了一下。 贺兰昭喉结微动了几下,如玉石般的修长手指慢慢下移,落在了沈芙的唇珠,轻轻捻动,“孤想亲。” “孤亲了,芙芙肯定不知道,嗯?” 贺兰昭深深地低下头,凑近怀里安静闭眼的沈芙,在他漆黑的视线下,只见她又悄悄颤了颤眼睫。 沈芙没想到贺兰昭竟趁她之危,以为她不知道就想偷亲。 她白皙的耳垂红得欲要滴血,沈芙能感觉到她眼前落下的大片阴影,以及男人凑近说话时的热气正喷洒在她的脸颊。 等了许久,都迟迟未见贺兰昭偷亲,沈芙忍不住心底犹豫,要不要偷偷睁开眼睛看一眼,就看一眼。 “芙芙再不睁开眼,”贺兰昭眸色微暗,声音低哑道,“孤要亲孤的小饴糖了。” 沈芙不知道贺兰昭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已经醒来的,她下意识睁开眼,便不期然地撞进男人幽微的眼眸。 下一秒,贺兰昭低头猛地亲了上来。 “唔……” 沈芙的杏仁眼里水光浮动,似乎在跟贺兰昭说,不是说睁开眼,就不亲了吗?! 贺兰昭慢慢含|咬,吮|吸沈芙的唇瓣,鼻尖亲昵地抵于一块,漆黑的眼底微有笑意。 “孤说的是,”贺兰昭伸手捏了捏她通红的耳垂,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缓缓退开,让沈芙轻轻喘气,“孤要亲孤的小饴糖了。并没有说,芙芙睁开眼,孤就不亲芙芙。” 沈芙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只知贺兰昭在跟她玩文字游戏。 “殿下,我们到东宫了。”齐平低声道。 沈芙一抬眼,就见贺兰昭正专注地凝视她,“芙芙要孤抱着下车吗?” “不要……” “孤听芙芙说的要。” 贺兰昭低低一笑,抬手扣着沈芙的后脑勺压于他的怀里,将人严严实实抱紧,俯身下了马车。 沈芙埋在贺兰昭的怀里闷声道,“我明明说的不要。” 没多久,整个皇宫都知皇后和二皇子等人密谋造反被太子镇压,圣上震怒下骤然晕厥,以及……太子深夜从宫外抱了名女子回东宫,疑似……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不知不觉粗长了。 第69章 、六十九只喵 王公公以为太子只是单纯送个聘礼, 怎么还将人给抱来了?王公公生怕沈将军在下一刻就要提刀冲来东宫抢人, 跟上了几步, “殿下, 沈姑娘……” 听见王公公说话的动静, 沈芙忍不住在贺兰昭怀里埋首得更低了低,莹润的耳垂泛着极淡的红意。 沈芙几近细如蚊蝇地“嗯”了一声,她纤细的手指正紧张地轻攥着男人身上的冠服, 不经意地抓起褶皱。 贺兰昭目光微落, 可见她发丝遮掩下的透红耳尖, 抵于他胸膛上的微粉指甲, 以及低低埋首时流露出的依赖。 沈芙的鼻尖处尽是男人身上的冷雪杉气息, 只听贺兰昭的声音淡淡落于她的头顶,“都吩咐下去,她是孤的未婚妻。” 顿了顿, 贺兰昭意味不明地又道, “不日成婚。” “奴婢恭喜太子殿下。” “属下恭喜殿下和准太子妃。” “……” 沈芙不由将小脑袋埋得更深了, 总觉得许多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 落在她身上,小小声道, “太子你不要再说了。” “嗯?” 沈芙没再吭声,微微在贺兰昭怀里抬起头, 仰着杏仁眼望向贺兰昭,果见男人漆黑深邃的眼底微有极淡的侃意。 直至贺兰昭淡声吩咐她们不得私下妄议,抱她进了内室, 沈芙脸上的热意才褪了几分,小声嗫嚅道,“我想下来了。” “孤的冠服,让芙芙抓出了几道褶皱。” 贺兰昭松手放下怀里的沈芙,待她站稳,男人垂下眼凝视沈芙低低道,“嗯?” 沈芙抿了抿唇,心下微微打鼓地说道,“那臣女帮太子抚平……” 贺兰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男人幽微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沈芙跟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动作,唇角弯有弧度。 沈芙犹豫地看了一眼贺兰昭,而后飞快地低下眼睛,眼睫轻颤中,沈芙的手指落在了贺兰昭的胸膛处,轻轻抚平她抓出来的褶皱。 但太子冠服的面料不是寻常的锦衣布料,揉起一点褶皱之后,要再抚平,那点褶皱立即波及到了其他平整的地方。 沈芙的神情认真,不由咬起唇,手指微微用力地抚平着,就见那褶皱也跟着她在较劲,肉眼可见皱起来的地方更多了。 沈芙感受到男人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渐沉的呼吸声。 她的指尖轻顿,眼里微有迷茫和无措,弱弱道,“臣女不是故意的,是褶皱自己…自己又皱起来了。” 贺兰昭只觉她指尖轻碰过的地方都泛起痒意。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不由分说地捉住她轻颤着的纤细手指,沉声定定道,“孤还有很多常服、朝服、冠服、冕服。” 沈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贺兰昭是想说他衣服很多,让她不要太在意和愧疚? “所以芙芙亲 孤一口,”贺兰昭低声哄道,“那些都给你玩。” “不、不用了。” 沈芙摇了摇头,只觉贺兰昭将她当小孩子哄了,她注视贺兰昭的目光柔软。 想了想,沈芙踮起脚飞快地轻了贺兰昭的脸颊一口,红着耳根道,“殿下大可跟臣女直说……想要臣女亲您。” 贺兰昭漆黑的视线静静地看向沈芙,明明那么害羞,说的话却那么大胆。 沈芙漂亮的杏仁眼潋滟水光,她刚说完,贺兰昭忽地一个用力,紧紧将她拥进怀里,男人眼底的暗色让她微有不安。 贺兰昭:“孤现在就想芙芙亲孤。” 沈芙紧张地“嗯”了一声,偏过头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男人的嘴角。 “孤还想。” 沈芙又亲了一口男人的脸颊。 “孤还想。” 沈芙眼睫颤了一下,还是亲了一口男人另一侧的脸颊。 “孤还……” “太子您不想。” 沈芙羞恼地伸出手,她用白皙冰凉的手掌心挡住了贺兰昭呼之欲出的话,无辜眨眼道,“臣女听的是太子不想。”是不是觉得这话很熟悉?在哪里听过? 贺兰昭哑然,男人垂下眼,借势吻了一下沈芙的手掌心。 沈芙只觉被男人吻上的掌心发烫,飞快地将她的手掌心藏于身后,犹豫地埋进男人的颈窝处,咕囔道,“臣女不准太子再想了。” “听孤说完。”贺兰昭压低声音,“孤还想说,芙芙想要孤亲,也可以直说。” “那么,孤的小饴糖想要孤亲哪里?” 贺兰昭深深地低下头,手下微用力,将沈芙又往他的怀里轻扯了一下。 他们靠得更近了。 沈芙只觉男人漆黑的眼眸恍如磁石,越发让人移不开眼,她轻眨的眼睫微打落在男人的脸上。 脑海里每想出的一处地方,都让沈芙默默否决了,最后她在男人的注视下,抿唇轻轻道,“可以不亲吗?臣女困了。” 沈芙小可怜似的朝贺兰昭眨眼,杏仁眼沁有水光,眨眼看向男人的湿|漉|漉眼神又乖又软,任谁都硬不下心肠拒绝。 贺兰昭眸色微暗,拒绝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垂眸低沉地“嗯”了一声。 “等等……” 沈芙怔了怔,微有迟疑地顿住脚步,眼前是她熟悉的苍青色床幔。 “这是殿下的床榻,若臣女睡了,”沈芙略有紧张感,转身看向贺兰昭,“……那殿下睡哪?” 贺兰昭抬手按在沈芙的肩上,待她投来疑惑的目光之时,男人一个用力,顺势倾身将她压于身下。 男人的眼神炽热,漆黑的眼底微有幽光,沈芙一时之间竟不敢抬眼与男人对视,轻轻别过头躲开。 “就是芙芙想的那样。”贺兰昭低声道。 “!” 沈芙抬眼对视上贺兰昭,突然发现内室的烛光黯淡了许多,想起贺兰昭在重华 宫一夜未睡,今日也还没有休息,心微微一软,“臣女上次答应殿下要陪您,那就这一次?” 贺兰昭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缓缓直起身,深深看向沈芙,良久低声道,“好。” 贺兰昭并没有拒绝这个意外之喜,平静的神情并未将他的情绪泄出半分。 沈芙并不知贺兰昭起初只是想等她乖乖睡着了,就离开处理今夜的事情,正微绞手指,轻轻道,“但是臣女想……沐浴了,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这么甜,我都想让他们分开,感受下社会的险恶(bushi我胡说的别信不可能的 今天临时有事,回到家晚了,只能短小小(-3- 第70章 、七十只喵 沈芙在贺兰昭的灼灼目光下, 她逃也似的躲进内室之后的浴池, 眼前微有白色水汽缭绕。 沈芙站在屏风前, 低眸盯着眼前泛有细小涟漪的流动池水, 她微微出神了片刻, 而后不由伸手捏了捏她微微发烫的耳垂,沈芙极轻地呼出了口气。 她心跳得太快了。 困意一下被驱散。 直至离开了贺兰昭的视线范围,沈芙脸上的热意才慢慢降了下去。 沈芙正要褪|下身上的所有衣物, 动作一顿, 不安地飞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并未有见其他人的身影, 沈芙这才轻舒了口气, 放松地任自己的身体滑落进池子里。 沈芙的脊背一贴上冰凉的池壁,便微在她细腻光洁的后背皮肤上泛起小小颤栗,身前不断涌流而来的池子水波轻轻起伏着, 仿佛在哄着小鱼停下游动乖乖入睡。 第72节 贺兰昭双目深邃地注视沈芙落荒逃跑的背影, 直至她在眼底消失, 男人唇边的弧度都未落下。 没多久, 贺兰昭的耳边落有簌簌脱衣和水声晃动的动静,安静了小片刻, 男人用鼻音发出微不可闻的低低一笑,“难不成孤还真能吃了你?” 两名侍女低眉顺眼地敲门进来, 就见太子身形颀长地环抱双手侧身靠于床榻旁,目光虚落前方,太子气质尊贵冷然, 但眼下却是在耐心等人出来的姿态。 侍女们只觉太子身上冰冷的气息好似融化了几分,即使太子朝她们淡淡瞥来的眸光摄人,但没再让人有扼住喉咙,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怵意。 “殿下,太子妃的衣物还在准备。” 即使是王公公,都不知太子会连夜将人抱来,她们更是措手不及,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侍女们的手中都是太子吩咐她们拿进来的沐浴用品,正准备小心地越过太子走进内室的浴池,冷不丁就听太子让她们站住。 侍女们微慌,“太子可是有何要吩咐奴婢的?” 贺兰昭扫了一眼她们,听不清情绪地淡声道,“退下之后让其他人都要照你们这样叫人。” 两个侍女都齐齐在心底松了口气,慢慢地越过太子,仍有恍惚之色,她们是被夸了……? 沈芙轻轻低垂着眼睛,纤细浓密的眼睫毛在她眼底落下了浅浅的阴影,就在她快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就听身后有细微的动静。 “……贺兰昭?”沈芙微有睡意地迷茫睁眼,就见一个侍女正在弯腰捡拾她的衣衫,一个侍女搁下浴巾、澡豆等。 侍女们微微抽气,太子竟愿意纵着太子妃直呼名讳,吃惊之余愈发恭敬,“回太子妃,殿下一直都在外边等您。” 沈芙被她们口中的“太子妃”三字给惊得一下忘了言语,看着侍女们安静地退了下去,沈芙垂下眼眸用澡豆在肌肤上搓洗,没怎么用力却 微微落有红痕。 沈芙出了浴池,身上裹着堪堪到大腿间的浴巾,空气的凉意一触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凉意令她轻轻瑟缩了一下,轻声狐疑,“就只有浴巾吗?” 侍女们走得太快,外边就只有贺兰昭在,沈芙低下眼,耳根旋即发红。 她余光无意落在了贺兰昭不知何时搭在横栏上的玄色衣袍,沈芙犹豫地轻咬了下唇。 贺兰昭隐隐听见浴池有走动的动静,撩起眼皮,就见沈芙将所有头发挽起,扎成小丸子的小脑袋在屏风处悄悄探出,又飞快藏了回去。 “……” 贺兰昭眸色微暗了一瞬,唇角不明显地翘起。 沈芙还不知贺兰昭已经缓缓直起身走向她眼前的屏风处,只觉身上的玄色衣袍不仅长到拖地,即使她努力将腰带胡乱系好了,穿在她身上仍无比宽松。 她小心地探头,赫然对上贺兰昭正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眨眼轻声道,“我…没看见侍女送衣物进来,就只能穿殿下您的了。” 贺兰昭喉结轻滚动了几下,眸色微暗,哑声道,“是孤思虑不周。” 并不合身的玄色衣袍将沈芙衬得娇小,她挽起的头发有几缕濡湿的发丝散落在颊边,宽松的衣襟口隐约可见她的锁骨处沾了几颗水珠。 沈芙正偏头,不安地轻颤着眼睫。 贺兰昭指腹间不动声色地微捻了几下,在沈芙仰起头看向他之时,突然走到她的背后,下巴轻抵于沈芙的发旋。 男人俯下身伸手环抱住她的腰间。 沈芙只觉她被贺兰昭强势的气息环绕着,她微微垂下眼睛,就见贺兰昭如玉石般的修长手指正拨弄她身前胡乱系着的腰带。 “孤来教你,”贺兰昭站在沈芙的背后,声音低沉,“孤玄衣的腰带怎么系,嗯?” 沈芙心思全然不在贺兰昭的教学上,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怔怔看着男人修长匀称的手指,好在贺兰昭在她身后站着,沈芙才能勉强地稳住隐隐发软的身体。 “学会了么?” 贺兰昭低淡的声线里满是耐心。 他半阖上眼,鼻间能清晰闻见沈芙沐浴之后的香气下,微有淡淡药香,不由吻了吻她泛红的眼尾,“芙芙真有在认真听孤说话?” “学、学会了。”沈芙脸红得厉害,微绞着手指,“我有,有听太子说话的。” “嗯?” 沈芙没想到贺兰昭会追问,心虚得不行,只能小小声嗫嚅道,“殿下的手很好看,很适合跟臣女十指相扣。” “芙芙这么会说话,多说一点,”贺兰昭眼底的笑意渐深,“孤就让芙芙蒙混过关,嗯?” “……” 沈芙耳根红了又红,挣开贺兰昭虚环在腰间的双手,一骨碌地跑至床榻上,掀起锦被蒙住身体,瓮声瓮气道,“臣女睡着了。” 贺兰昭站在原地垂下眸, 过了良久,兀地一笑。 沈芙卷着锦被紧贴床榻的内侧壁上,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在她说完话之后,沈芙许久未见贺兰昭有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被子往下扯一点,她身边因为有人躺下而微微陷落了一角。 贺兰昭见状哑然,抬臂搂住用锦被卷得严严实实,闷着小脑袋的沈芙,低低哄道,“分孤一点被子?” “……”意识到抢人被子不太好,尤其她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抢的是太子的被子。 沈芙默不作声地松手,乖乖分了贺兰昭一点被子。 贺兰昭轻笑了一声,他的心被沈芙软得不能再软,盖上她分来的同张被子,侧身伸手拥住沈芙的腰间,两人在被子下紧密相贴着。 在贺兰昭温热的手掌探进她的玄袍内,轻轻摩挲她腰上肌肤时,沈芙紧张地微微僵直身体,轻颤起眼睫。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但不由将呼吸轻轻屏住,感觉到贺兰昭没再有其他的动作,沈芙微微放松了一点。 黑暗中。 一方锦被中。 好似所有感官都在放大。 贺兰昭手掌下的那寸肌肤细腻柔软,比他常年摩挲的那块羊脂白玉还要令人流连忘返,察觉到沈芙在紧张,贺兰昭微微收紧拥住她腰肢的手臂,低声道,“不早了。我们睡吧,嗯?” 沈芙轻轻“嗯”了一声,她以为贺兰昭抱着她,她不可能太快睡着,但……沈芙慢慢地闭上眼睛,无意识地往身后的热源蜷缩,极轻的呼吸声渐渐绵长。 贺兰昭在听见怀里小东西睡着的呼吸声之后,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眼睛,缓慢地抽出揽在沈芙腰间的手臂,掖好所有被角之后,贺兰昭走出了内室。 王公公等了许久,等到天光隐要泛白,都未等到太子出来,正以为太子不打算出来了,突然听见细微的开门动静。 王公公连忙迎上前,欲要说话,就见太子伸出食指抵于唇,眸色冷淡地示意他噤声。 生怕他吵醒了太子妃。 直至他们走远了,王公公才说话,“老奴还以为殿下要陪着太子妃,出不来。” “嗯。”贺兰昭面色平静地说道,“她粘孤得紧。” 王公公总觉得太子平静的语气下莫名有几分炫耀意味,但没再多细细琢磨,“殿下跟沈姑娘的感情很好。” 贺兰昭:“嗯。” 王公公只觉太子似乎愉悦地动了动唇角。 但好景不长,他们踏入暗牢见到双手双脚都拷上镣铐,关押于囚室的贺兰宝时,王公公敏锐察觉到太子的气压低沉。 “见过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来了,二皇子被单独关押在这。” “二皇子满口威胁,若动他一分,他的人就会将玉玺毁了,所以我们没人敢动刑。” “……” “他的人?”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里未 有半分温度,“带孤过去。” “呵,皇兄好手段,还藏了支精兵。”贺兰宝脸上的伤口狰狞,双手紧紧攥住狱房的铁杆,用力朝贺兰昭‘啐’了一口。 贺兰昭颦起眉心,暗牢跳动的烛光下越发显得男人的神情不明。 “干什么干什么!” 狱卒见太子在,胆子大了些许,持着铁棍敲了敲二皇子的铁杆,余光瞟见太子的神情不变,手下动作重了重。 “都先下去。” 贺兰昭侧眸,让身后所有跟着的狱卒都退下。 贺兰宝阴沉着脸,即使他沦为阶下囚,但那些狱卒对他还算客气,贺兰宝的骨头仍硬得不行,讥讽道,“皇兄现在心里怕不是很得意?不仅皇位没人跟你抢,心中多年大仇得报了,还能将皇弟我踩到脚下?” “但谁能料到,传国玉玺在我手中。”贺兰宝自信地冷笑道,“你们非但不敢动我,都还得求着我。” 左统领等人彻夜搜查二皇子的西二所,但传国玉玺的下落仍不明,圣上受二皇子逼宫的刺激下昏厥,仅剩一口气吊着。 眼下要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唯有对二皇子严刑逼供,但贺兰宝又扬言伤害他,玉玺也会被人伤害,一下陷入僵局。 贺兰宝心知肚明这是他的保命符,笃定贺兰昭不敢对他怎么样。 第71章 、七十一只喵 贺兰昭面色如常, 闻言目光扫落在贺兰宝正嚣张得意的嘴脸上, 男人犹如深潭般的眸子里一点情绪都没有。 贺兰宝无端因他落来的眼神而打了一个寒战, 他压着心底的惧意说道, “想我交代玉玺的下落可以, 但必须得等我安全离开京城之后。” “你觉得孤来,”贺兰昭撩起眼,淡淡问道, “是为了听你跟孤提条件?” 贺兰宝镣铐下的双手紧攥成拳, 恶狠狠讥嘲道, “好啊, 听皇兄这口气, 看来你们都不想得到玉玺了。” 贺兰昭:“贺兰胜派亲卫暗杀姜氏,对外秘而不宣。” 贺兰宝脸色微变,倒也不怎么伤心, 他心底惊惧于父皇的狠心, 更惊惧于贺兰昭的语气竟能如此冷淡, 嘲讽挑衅道, “太子真是铁石心肠,她再不济也还是皇兄的母后, 你竟能眼睁睁看自己的母后被杀。” 贺兰昭的面容岿然不动,丝毫不受贺兰宝的故意挑衅影响, 语气平平地继续道,“国舅爷不久前就在仅隔你一墙的囚室里,受不得严刑逼供而丧命。” 贺兰宝想起了他落狱时听见的那道惨叫声, 心想怪不得那么耳熟,贺兰宝的眉毛动都未动,晃动镣铐发出铁链声,“哦。皇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逼皇弟我交代玉玺下落,不然落得他们下场?” 贺兰昭说,“孤不想知道玉玺的下落。” 贺兰宝并不知他死到临头。 见贺兰昭耐着冷脸跟他说这么多话,说不想知道玉玺下落谁信。 他一威胁动玉玺便无人敢动他,贺兰宝的心底更加笃定只要他一日不交代玉玺下落,贺兰昭就一日拿他没办法,正欲继续交涉条件,却听贺兰昭突然让他好自为之。 贺兰宝见贺兰昭侧眸让狱卒上来,不知贺兰昭是在炸他,还是真的为了处置他连玉玺都弃之不顾。 狱卒手中持着滋滋冒烟的烙铁,没来由的刺骨寒意令贺兰宝如掉冰窟,脸色血色全无,吓得连连后退。 贺兰宝养尊处优惯了,可以说除了脸上这道伤,这么多年来再无其他皮肉伤,若贺兰昭真不顾后果地想要严刑逼供…… 贺兰宝抖索着嘴唇,神情溃败,“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动刑,听见没有!都给本皇子退下!” 狱卒打开囚牢的大锁,押解疯狂挣扎着的二皇子绑于铁制邢架上,眼见那烧得通红的烙铁朝脸上逼来,贺兰宝口上仍在咒骂威胁狱卒,“你们若真敢动本皇子一分,待本皇子出去之后不给你们颜色瞧!” 第73节 “本皇子外面的人会替我手刃你们!” 贺兰宝狠话放尽,喉咙都快嘶哑冒烟了,但这些卑贱的狱卒都是贺兰昭的走狗,无动于衷地持着铁柄,猛地上前将烙铁狠狠贴上他脸上的伤口。 贺兰宝脸上的皮肉瞬间‘滋滋’地 被灼烧起来,剧烈痛意登时让贺兰宝不复傲气,连连凄惨的“啊——”声不断,瞳孔涣散,身上冷汗直流。 经历了三次烙铁活活烫掉脸皮,贺兰宝半死不活地喘气,阴沉沉地盯着他们所有人,有气无力地威胁,“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狱卒不知道二皇子哪里来的底气恐吓他们,举起烙铁狠狠地盖上贺兰宝的头皮,激得贺兰宝身体猛地一抖,满是濒死的心慌。 阴冷的暗牢里,飘散的血腥味里交杂烧焦味,哭喊求饶声和铁链的晃动声交错。 贺兰宝的视线模糊,喃喃道,“你们竟敢朝我下手,我哪怕死都不可能跟你们交代玉玺下落,哈哈哈!” 狱卒撇了一眼不人不鬼的二皇子,都这样了嘴里还念着玉玺,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二皇子你交代不交代都不重要了。太子有令,天亮之时,立即施以凌迟。” 凌迟?! 贺兰宝差点一口气没能提起来,他所谓的硬骨头早在这些花样还不算多的刑具下,被一寸寸地被敲碎,化为粉末。 贺兰宝的脑中全然被恐惧之意充斥,煞白着脸地哆嗦嘴唇,“让贺兰昭回来,我招,我招……” 王公公眼皮随着里边二皇子隐隐约约传来的凄厉怒嚎而重重跳着,正用余光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眼底无波无澜的太子,就见狱卒走出来,“殿下,二皇子愿意招出玉玺的下落。” 狱卒以为太子听见这个消息不说激动,神情怎么都得有所变化吧,哪知太子只淡淡地抬起眸,言简意赅道,“实话与他说,那玉玺是假的。” 狱卒脸色骇然,“假、假的?!” 假的?! 贺兰宝猛吐了一口鲜血,脸色灰败,狱卒简单的这两字,直接将他打入无尽深渊,再无翻身之日。 他苦苦造反,挟持贺兰胜夺得玉玺,自以为算是赢了贺兰昭……“假的”二字,让他成了一个天大笑话! 天光将至,笼罩于皇宫上方的乌云背后渐有微茫的淡淡金光闪动。 宫中的一角正有人在擦拭凌迟专用的刀片,那人手掌反转,刀片在白光下立马泛出冷光,“那人怎么神神叨叨,剐他一道就说要送神药给我胡汉三,嗤。” 见狱卒又押来了一人,那大汉看了眼脸上血肉模糊的男人,一点都没认出他为何人,一如寻常地行刑,扬起眉毛语气轻松,“你是今日最后一个,我慢点来,好让你细细体味被我胡三汉凌迟的滋味。” ※ 王公公惊疑不定,眼见快回到东宫了,还是没忍住地半信半疑问道,“殿下,那玉玺当真是假的?” 贺兰昭看了一眼王公公,淡淡道,“那玉玺是真的。” 王公公很快就想明白太子为何让狱卒跟二皇子说他藏起来的玉玺是假的,即使二皇子沦为阶下囚、受尽皮 肉伤,但这些惩罚都远不及直接摧毁他最后一丝信念要来得痛苦。 即使如此,王公公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惜没听二皇子招供玉玺下落:“可那玉玺下落……” 正说着,王公公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前边徘徊于东宫外的一道小身影上,定睛一看,不由动了动嘴唇,“十二公主?” 贺兰昭的目光顺着王公公的视线望去,就见十二公主只身一人避开侍卫,在东宫外躲藏着走动。 “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王公公一出声,十二公主立马瑟缩了一下小身板,怯生生的目光往太子身上晃,见猫猫不在,微有失望道,“有事想跟你们说。” 王公公温和道,“公主但说无妨。” 十二公主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偷偷跑来跟太子通风报信。 她永远记得是太子的猫猫帮她叼取了卡在高树上的纸鸢,让她平生第一次尝到温暖和感动的滋味。 即使二皇子威胁要让人悄无声息地挖她眼珠子,剐她皮,十二公主都没那么害怕了。 “我不小心偷看到二皇子哥哥将玉玺扔在冷宫的枯井里。”十二公主鼓起勇气,白着脸说道。 她当时不小心踩到枯枝惊动了二皇子,逃跑时就听二皇子阴恻恻地说要杀了她,再之后,她只听见很多脚步声。 十二公主以为是二皇子让人来抓她,并不知是追上来抓捕二皇子的人,她不敢回头看,闷头跑开,更是藏身起来,一夜没敢回宫殿,更不知二皇子的下场。 十二公主没再说话,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不安。 王公公没想到十二公主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玉玺的下落,下意识看向太子,就见太子抬了抬眉骨,示意他派人去查证。 至于十二公主……王公公隐约揣摩出了太子投来的目光里的意思,俯下身朝她温声道,“公主不必害怕,老奴陪公主回冷芳殿。” 王公公清楚十二公主在宫中的处境,之所以出言要送十二公主回去,一是给她撑腰,让下人不敢欺辱她这个不受宠,没母亲的公主,二是想让她不必因为告知他们玉玺下落而如此担惊受怕。 十二公主明白王公公的好意,怯怯道,“好。” 齐平看了一眼王公公离开的背影,迎上太子小声说道,“太医说圣上大限将至,挺不过十天半个月。” “高鹤先生送来了五千金,说那万金必须得分殿下您一半。” 贺兰昭淡淡“嗯”了一声,冷淡的眉眼间微有几分极淡的倦意,低声道,“她睡起来了吗?” 齐平摇了摇头,“属下未听见有动静。” ※ 沈芙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冰凉的身体贴上她的后背,但鼻间是她所熟悉的冷雪杉气息,沈芙自然地蜷缩进他的怀里,无意识地嘤|咛了几声。 贺兰昭 动作极轻地走进内室的浴池沐浴。 贺兰昭只着单薄的里衣,他垂眼轻嗅,确认没了暗牢的血腥味之后才上了床榻,伸臂拥住蜷缩进他怀里的温软身体。 沈芙依稀能感觉到贺兰昭又将手臂搭揽在她的腰间,但朦胧的睡意让她并未被男人的动作吵醒,鼻音发出的声音又软又含糊,“……贺兰昭?” 贺兰昭低头埋进沈芙的肩窝处,深深嗅了嗅她身上好闻的淡香,声音低哑道 ,“是孤。” 沈芙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听见了贺兰昭说的话,又似乎没听见贺兰昭说的话,状似敷衍的“嗯”了一声。 贺兰昭喉结轻轻动了几下,漆黑眼底的情感无比炽|热,神情不明地低声道,“孤只有芙芙了。” 沈芙梦见贺兰昭埋头在她肩膀,男人平静的语气里满是不高兴和委屈,说他只有她一个人了。 “没有呀,太子身边有很多人的。” 沈芙话说得很慢,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说“梦话”,但钝钝的大脑让她没多深想,一股脑含糊说道,“有王公公,有齐平高鹤他们,还有我,我的家人也是太子你的家人,你身边有很多人的……” 沈芙说得含糊,但贺兰昭听得无比清晰,他的心脏似是因为她的话而短暂地跳停了一拍。 第72章 、七十二只喵 沈芙纤密的长睫羽安静地颤了几下。 她是被人亲醒的。 夹着贺兰昭身上冷雪杉气息的吻, 正细细密密且冰冰凉凉地落在她的脸颊边, 泛有痒意。 沈芙睁开杏仁眼时, 就见眼前不知何时投落下了一道阴影, 她水润的瞳仁里微有几分不在状态的茫然之色。 贺兰昭手肘抵于床榻, 撑起上半身侧躺于她的外边,沈芙仰起眼眸看向贺兰昭的眼底目光柔软。 似是察觉到沈芙的视线,贺兰昭喉结微动。 他低垂下漆黑的视线, 和沈芙的目光轻轻汇撞在了一块。 贺兰昭将声音放低, 声线磁性沙哑, 微有懒意, “孤是不是吵醒芙芙了?” 沈芙乖乖地摇了摇头, 但她的耳根冷不丁因为贺兰昭说话时的吐息而隐隐发烫发麻。 沈芙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没有吵醒。臣女平时也都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芙觉得眼前的贺兰昭, 隐隐约约有了些许不同。 沈芙眨了几下眼睛, 突然想起她在半梦半醒间, 依稀听见贺兰昭语气平静低落, 落于她鼓膜里的那句——“孤只有芙芙了。” 但沈芙其实…… 并不确定她听见的这句话是从何而来,是她梦见的?还是他真的说了? 贺兰昭一直在看沈芙, 见她微微苦恼的神情,男人低垂着眼皮, 低低问道,“在烦恼什么?” “没有在烦恼。”沈芙轻轻问道,“只是在想, 殿下是怎么说服臣女父亲,将臣女接进宫。” 在沈芙专注的目光注视下,贺兰昭的手指微微蜷起。 贺兰昭选择闭口不谈让高鹤只言其一不言其二的事情,神情平静地镇定说道,“高鹤跟岳父说,只要芙芙人在孤身边,就能早日醒来。” “……”沈芙脸上微烫,最后只支支吾吾出了一个细如蚊蝇的“嗯”字。 贺兰昭伸手捏了捏她白皙透粉的柔软耳垂,微不可闻地微动唇角道,“孤能感觉到那几日芙芙都在孤的身边。对么?” 沈芙犹豫地看了一眼贺兰昭,轻轻点了点小脑袋,“嗯……太子您怎么知道的?” 贺兰昭哑着声音道,“那要问孤的小饴糖了,都对孤做了什么。” 沈芙心虚地微绞了绞手指,没什么底气地说道,“臣女,没做什么。” “嗯?” “就、就亲了亲殿下,然后还抱了抱殿下。” 贺兰昭静静看着她,平直的唇线正弯有弧度。 沈芙说着说着底气都起来了,她对自己的男人又亲又抱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想着,沈芙胆子不由大了起来,看向贺兰昭的漂亮杏仁眼里微有波光浮动,她飞快地凑上前吻上贺兰昭的唇角,轻轻眨眼道,“就像这样——” “笃笃”敲门声乍然响起。 侍女们见 太子没有出声,但她们端来的膳食和洗漱用品都是太子早前特意吩咐来的,于是没多犹豫地推开内室的门。 她们一抬眼,就见苍青色的床幔里,太子妃正亲昵地主动吻上太子,她玄色宽袖下的那截莹白纤细的双手环上了殿下的脖颈。 “!” 侍女们惊慌地转身背对她们,屏息不敢多动。 但偷偷心想着,原来私底下太子妃这么粘着太子呀。 沈芙的胆子在侍女们突然出现时骤弱,她正抬手搂住贺兰昭,顺势低头埋进贺兰昭的怀里,悄悄说道,“还有,这样的……” 贺兰昭见状哑然低笑,缓缓抬手按住沈芙的后脑勺,他先是揉了揉沈芙的头发,再出声吩咐侍女将拧好的帕子递来。 侍女以为太子是想让她们服侍太子妃,见太子伸手接了帕子,没再有所吩咐之时,不由怔了起来,局促且迷惑地退了几步。 沈芙从贺兰昭的怀里微微抬起头,仰起的脖颈线条纤细漂亮。 从沈芙身上宽松的玄服衣襟口处,清晰可见她白皙圆润的肩头,微突的锁骨,以及她锁骨窝里那颗极细小的黑痣。 让人有想舔|舐轻咬的冲动。 第74节 贺兰昭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展开手中被拧皱的热帕子覆上沈芙的脸上,没让她看见他眼底那瞬暗得惊人的眸色。 沈芙能感觉到贺兰昭正动作轻柔地替她擦起脸,眼角,鼻梁,脸颊,耳廓后边…… 她脸上每个细胞都似乎放松了,正舒服地吸纳着帕子所散发出来的热气。 贺兰昭垂下眼,目光落在沈芙脸上半瞬,男人喉结克制地动了一下,而后面不改色地伸手将帕子递回给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女。 侍女恍惚地接过帕子,转身放进另一个侍女手中端着的铜盆里,走神地过了过水。 她们谁也没想到一向神情淡漠的太子会纡尊降贵地亲自为太子妃擦脸。 虽然心底吃惊,但她们突然觉得……似乎太子之后再怎么宠着太子妃,她们都能慢慢平静地接受了。 贺兰昭问,“这要孤来吗?” 沈芙总觉得她看见侍女们将耳朵竖起,红着脸摇头,她飞快接过侍女递来的水杯,怕贺兰昭又要亲自上手。 贺兰昭修长匀称的手指勾着她的小缕发丝。 她正含着水漱口,两颊微微鼓了起来,似乎发现他在玩她的发丝,不满地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水润的眼眸软得不得了。 沈芙皮肤细薄白皙,她的眼尾似被他用帕子搓出了淡淡的红意,像被人点染上揉碎的桃花汁。 贺兰昭目光微微下滑,就见她挺翘鼻尖,饱满唇珠。 沈芙乱飞的目光怎么都不敢落在贺兰昭的身上,心底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耳朵尖隐隐冒红。 她小声嗫嚅道,“臣女还要再穿殿下的玄衣吗?它不合身。” 分明… …沈芙不久前余光正好瞥见过案桌,上面放了一套她能穿的衣物。 但现在,那套衣物不翼而飞,被冒着热气的膳食取而代之。 正欲退下的侍女们没忍住,含笑地给沈芙使了一个眼色,并不是她们疏忽,而是太子的意思。 “……”沈芙顺着她们的眼色,看向贺兰昭。 贺兰昭低笑了一声,伸手将沈芙一把拉进怀里圈了起来。 他的嘴唇正轻轻摩挲她泛红的眼尾,在她控诉的眼神中,贺兰昭哑着声音道,“因为这件玄衣,很快就会被脱下。” 顿了顿,贺兰昭说,“芙芙要用早膳了吗?” 沈芙闻言一怔,惊疑不定:“???” 满脑子都只剩贺兰昭语气平平的那句—— 因为这件玄衣。 很快就会被脱下。 沈芙被贺兰昭圈在怀里的身体猛地僵住,微微慌乱地咬出下唇没发出声音,沈芙皮薄,所以脸一旦红起来便特别明显。 她坐立难安,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拒绝贺兰昭,耳根红透,思绪乱飞,“我,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我,我还没想好……“ 贺兰昭安静了几秒,见沈芙对用膳一事抵触,淡淡颦起眉心,“芙芙不想用膳?没胃口?” 沈芙正准备点头说她不想,但听清了贺兰昭后边的字句,他说的是用膳。 沈芙迟疑地摇了摇头,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真挚,“没有,我想用膳。” 就…… 用膳的时候,她努力拖延点时间。 沈芙紧张得手心里微微被薄汗濡湿,全部心神仍在想着用膳之后的那件事上。 沈芙吃东西细嚼慢咽,速度一向不快,眼下更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一口汤都能分出十几小口,更不用说眼前那碗米饭。 半天了,还是肉眼可见的不动如山。 贺兰昭手指微屈起,心想总算知道为什么芙芙抱起来这么轻,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起来,“芙芙。” 沈芙被贺兰昭的突然出声而吓得手中的瓷勺失手落进小碗里,发出“哐当”一声。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神情不明的贺兰昭,心知她已经硬生生拖延了很多时间。 见贺兰昭终于等不及了,沈芙还是挣扎地嗫嚅道,“真、真要这么快吗?” 沈芙抿了抿唇,话里微有松动,“其实,我已经能……” 贺兰昭打断她的话,沉声道,“过来。” 沈芙慢吞吞地起身走近贺兰昭,她的手腕被男人抓住,贺兰昭没用多少力道,就将沈芙按在他的腿上,眸色微沉道,“孤来喂你吃饭。” “???” 沈芙正在努力深呼吸,等了半晌,却听贺兰昭说要喂她吃饭。 她愣住地直直看向贺兰昭,心里微微打鼓。 心想肯定因为她拖延时间让贺兰昭看出来了,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喂她,让她打消这个念 头。 呜。 她好难。 沈芙迟疑道,“臣女可以自己来的,就不麻烦……” 正说着,贺兰昭已经淡然自若地低眼将鱼刺挑了,搭着米饭递来她的唇边,微微撩起眼皮看向她。 在贺兰昭的淡淡注视下,沈芙默默地没再说话,乖乖张嘴吃了,没敢在贺兰昭的眼皮子底下嚼上十几二十口。 他递来一口,沈芙就嚼一口,乖得不得了。 贺兰昭伸手揩了揩她的唇角,轻捻了几下指腹,淡声问道,“刚刚没胃口?” “不是没有胃口。”沈芙正在斟酌词句,就听有敲门声,贺兰昭淡声让进,沈芙一抬眼,就见王公公走了进来。 等、等等! 她现在还坐在贺兰昭的怀里! 察觉沈芙在他怀里突然不安分的动作,贺兰昭伸手环紧她的细腰,没让她多乱动,男人嘴角微微紧绷着。 王公公哪里敢抬眼多看太子跟太子妃如胶似漆,光是一入门时见沈姑娘坐在太子腿上,王公公的老脸便是一红,“殿下,尚衣局将所有喜服都送来了。” 喜服? 所有喜服? 作者有话要说:芙芙想太多了 揉头。 第73章 、七十三只喵 尚衣局的宫女在外头等了许久, 还是李尚宫上前托王公公探一下太子口风, 眼下听太子跟准太子妃原来还在用膳, 李尚宫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没多久, 就有东宫的大侍女出来说太子召见, 走在前方为尚衣局的人引路。 沈芙待王公公转身离开,抬起眼睛看向贺兰昭,忐忑的神情中, 身体却是微微放松地小声问道, “喜服?” 贺兰昭垂下眼, 低哑地“嗯”了一声。 贺兰昭抱着沈芙, 一点都没错过沈芙身上的紧张和放松, 很快就想清了其中关窍,男人漆黑的眼底沁有笑意,“跟孤说实话, 芙芙刚都想到哪去了?嗯?” 贺兰昭眉梢微挑, “孤记得, 芙芙刚说其实你已经能……已经能什么?” 沈芙可疑地沉默了一瞬。 她不说话, 就只拿着湿|漉|漉的眼神望向贺兰昭,莫名觉得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心温度陡然升高了几度, 炽热得无比灼人。 沈芙正想萌混过关,她的眼睛忽地被贺兰昭伸手遮住, 她因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怔楞地眨了一下眼睛。 “……怎么了?”她问。 沈芙眨动的眼睫在男人手掌心里不经意地泛起羽毛拂过的痒意。 她纤长素白的手指在犹豫间半弯起来,轻搭在了贺兰昭遮住她眼睛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贺兰昭眸光轻轻一动,凝神静气地用着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每次芙芙这样看孤,孤都忍不住。” 沈芙耳根悄悄冒红,她不由在男人的掌心中慢慢颤了颤眼睫。 虽然她睁着眼睛,但在贺兰昭的手掌遮挡下,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在视觉的短暂失去之后,沈芙听觉和嗅觉的感官变得更加敏|感。 耳边是贺兰昭渐沉的呼吸声。 鼻尖溢满他好闻的雪杉气息。 沈芙看不见贺兰昭的神情,正安静又紧张地放轻呼吸,等贺兰昭将话说完。 但过了许久,就只听他说完“忍不住”三字之后,再未闻有下文。 沈芙正欲将她搭在贺兰昭手背上的手指完全弯下,好能移开贺兰昭的手,她的嘴唇蓦地就被人亲了上去—— 与此同时,沈芙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贺兰昭将他移开的手改成牵住她,十指间慢慢交扣。 贺兰昭知道尚衣局的人快到了,只克制地亲了亲,没再多深入。 他微微垂下眼,目光有片刻落在他们的手上,等贺兰昭再抬起眼眸时,就见沈芙虽然害羞,但却轻眨着眼睛,眼底目光软软地看着他。 贺兰昭喉结轻滚了一下,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沈芙见贺兰昭半天不出声,晃了晃他们交扣的手,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贺兰昭朝沈芙“嗯”了一声,才哑着声音让门外的她们进来。 尚衣局 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几乎每人手中都呈着多套凤冠霞帔、琳琅珠钗,宫女们正微微半屈下身行礼,低眉顺眼着,没敢多直视她们。 但她们隐约可见太子妃还被太子抱在怀里坐着。 李尚宫屏息上前,递了本册子给太子之后又退回原处,恭敬说道,“一共是九十九套喜服,还请殿下过目。” 尚衣局上下所有人在这几月以来,所有心神都倾注在了赶制这九十九套喜服上,太子亲自而来的吩咐容不得她们尚衣局一点马虎。 可以说,这九十九套喜服几乎将她们尚衣局所能想到、搜刮而来的喜服式样都精益求精地呈现出来了,除了喜服,与之搭配的凤冠、珠钗更是几近吹毛求疵。 在整个大德,哪怕是历代帝王对皇后,都没能像太子为太子妃这样,准备如此的殊礼。 沈芙在李尚宫说共有九十九套喜服之时,神情微怔。 她一眼望去,凤帔珠钗凤冠上嵌着的宝石都泛着耀眼的碎光。 第75节 见贺兰昭将册子放在他们眼前的案桌,修长匀称的手指已经掀开了第一页时,沈芙差点没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嗫嚅道,“这些会不会太多了?” “孤要跟芙芙长长久久,”贺兰昭垂下眼,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道,“跟孤每年都是新婚。” 沈芙耳根微红,“但是九十九套……” 她光是试下来……半条命都没了。 贺兰昭只看了一眼沈芙,就知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就挑喜欢的试。” 沈芙点头,她们的手还牵着没松开,但谁也没有想要松开,小声说话中,一起从九十九套里挑了几套出来。 侍女将屏风缓缓地推开成排,垂首在侧,尚衣宫的宫女则捧着太子和太子妃所选出来的那三套喜服在一旁,等着太子妃起身来试穿。 沈芙离开贺兰昭的怀里,走了几小步,她微微低下眼,就见贺兰昭仍牵着她的手没有放。 沈芙轻眨眼睛,“殿下…我要去试喜服了。”而且就在前面的屏风之后,完全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 尚衣宫的宫女对太子跟太子妃私下恩爱的相处而在心底掀起骇浪,她们余光见东宫的侍女们神情如常,不由产生了怀疑。 到底是她们大惊小怪,还是她们已经司空见惯? 贺兰昭抬眸看向沈芙,见她咬着下唇犹豫,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牵着他一起试喜服的神色,男人低低一笑,这才松开来。 沈芙一抬眼,就见尚衣局的宫女看她的眼神微微有点炙|热,但她很快被她们迎进屏风之后,没再多想。 “这个屏风…是不是太透了?”沈芙伸出手指戳了戳屏风,总觉得什么都遮不住。 贺兰昭手指微蜷,黑漆的视线正虚落在屏风上,就见一个侍女突然探出身,左瞧西看,又给寻了一个屏风给挡上。 这是谁的意思,几乎想都不用想,贺兰昭哑然,兀地一笑。 贺兰昭的视线仍虚落在屏风之后,背对着他的那道若隐若现的纤弱身影,贺兰昭喉间莫名发痒,半阖上黑眸。 沈芙以为试穿起来会很麻烦,但其实她只要站着,偶尔抬个手,尚衣局的宫女就帮她穿好了那些繁琐的喜服,披上霞帔,将凤冠戴上。 她微微转身,凤冠上垂坠的珠串便叮当作响。 沈芙微微抿唇,就见尚衣局宫女的眼神晶亮,跟杏雨兴奋时的目光如出一辙。尤其,她们的眼神似是在无声催促她,让她走出屏风给太子看的意思。 贺兰昭黑眸微阖上,他不久前喝了几口茶水,才将喉间的痒意压了下去,冷不丁听见清脆的珠石轻撞声,贺兰昭下意识撩起眼,眸色倏地一暗。 沈芙生得漂亮殊丽,总是病弱的苍白脸色为她冲淡了艳光,但此时,她褪|了往日的素淡纱裙,身着的绛红色喜服衬得她的殊色无双,凤冠上的珠光熠熠生辉,但远不如她眼波流转的光华。 沈芙被贺兰昭盯得慢慢红起脸颊,她水润的杏仁眼泛着波光,天然上翘的眼尾在轻眨间透着清媚感,未施粉黛便美得不可方物。 “可以吗?”沈芙在贺兰昭直勾勾的视线里,朝他又走近了几步,好让他可以看得清楚一点。 在清脆的叮当作响声下,沈芙不知道是她的心跳声,还是贺兰昭的心跳声,怦怦地直敲在她的鼓膜上。 贺兰昭眸色幽暗,深觉前边喝的那几口茶水非但没将他喉间的痒意压下,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他声音哑得厉害,只言简意赅道,“可以。” 沈芙第一眼就喜欢上她身上这套喜服,更是从那三套里率先选了这一套,如果可以,沈芙都不打算再试穿别的喜服,遵于初心地嗫嚅道,“那,我可以直接定下这套吗?” 贺兰昭身体紧绷,他深吸了口气,仍旧言简意赅地低低道,“可以。” 单听贺兰昭说“可以”两字,似乎透着冷淡之意。 沈芙以为贺兰昭不满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兰昭,就见男人黑漆漆的眼底满是炽热,四目相对间,微有危险的气息弥漫。 沈芙没敢再怀疑贺兰昭不满意……他眼里晦暗的眸光,仿佛是想将她生吞活剥了,她的心尖不由轻颤了一下。 好在尚衣局的宫女听太子也拍板定下了这一套喜服,及时上前让沈芙寻一处坐下,她们要为她插上珠钗,戴上耳坠。 尚衣局的宫女见太子妃突然紧张,小声地跟她说话,“这支珠钗和那支珠钗,太子妃选一个?” 沈芙伸手指了指,“那就,这个吧。” 说话间,沈芙的紧张感还真奇异地消散了,但落在她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仍令她难以忽视,白皙的耳垂红得欲要滴出血。 “太子妃,”宫女觉得沈芙很好相与,恭敬之余生出了一点亲近之意,不由悄悄跟她说,“太子殿下一直在看您。” 另一个宫女也没忍住,极为小声地偷偷补充道,“奴婢一开始就发现了,从太子妃您走出屏风,殿下的目光就没挪开太子妃您身上过。” 沈芙被她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脸上的热意怎样都降不下去,只能淡定地“嗯”了一声,但心神全在落来她身后的那道目光上。 “咦?”尚衣局的宫女举着耳坠,轻声疑惑了一声,“太子妃您没有穿耳吗?” “是不是合上了?” “要奴婢现在帮您穿耳吗?” 她们正七嘴八舌着,余光似不小心瞥见了谁,一下子安静地噤了声,更是惊慌地纷纷退开了几步,似是在为谁让路。 独剩正欲开口解释,对此微有迷茫之色的沈芙,“……”她们一个个的,都突然怎么了?跟见到洪水猛兽一样。 沈芙目光微转,就见贺兰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她的身后,沈芙紧张地抿了抿唇,在男人黑沉的眸色下,莫名觉得……说是见到了洪水猛兽一样也并不为过。 第74章 、七十四只喵 暗自腹诽贺兰昭为洪水猛兽的沈芙正心虚地眨了一下眼, 她的目光恰好对上了贺兰昭望来的黑沉视线, “……” 发觉贺兰昭正下滑目光, 似乎盯着她的耳垂看, 沈芙不太自然地偏头躲开男人的视线。 沈芙不明白贺兰昭为什么又突然将视线落在她的耳垂, 分明她没穿耳的事情,贺兰昭是知道的。 几秒之后,就在沈芙想悄悄用余光看眼贺兰昭的时候, 她柔软的耳垂未有征兆地被男人低头含住—— 并咬了一小口。 沈芙一想到东宫侍女和尚衣局的宫女都还站在一侧, 耳根的红意一路烧至脖颈、脸颊, 绯红着脸看向贺兰昭。 “孤很喜欢。”贺兰昭撩起眼, 神情不明地看向刚刚七嘴八舌, 妄自做主的尚衣局宫女,淡声道,“芙芙不想穿耳, 那就不穿。” 察觉到太子隐隐动怒的宫女们将头垂得更低, 尤其李尚宫也暗中瞪了她们几眼, 她们心下忐忑, 恨不得咬断说出僭越之语的舌头。 “怎么这么看孤?”贺兰昭眉梢轻动。 沈芙弯起杏眼,无辜地摇了摇头, 努力地降着脸上的热意,飞快转移话题道, “臣女还没看殿下穿的喜服。” 贺兰昭闻言单手撑桌,俯下身靠近沈芙,低声道, “三日后,孤任芙芙看。” 贺兰昭在她耳边低语。 他温热的吐息正落在沈芙的耳廓边,沈芙只觉她的耳根隐隐约约地又开始发烫泛红。 沈芙的目光有瞬落在贺兰昭搭在桌沿,正微微屈起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称之为艺术品都不为过。 沈芙正分神地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突然怔圆了眼。 她神情微讶地看向贺兰昭,来回抿了几下唇,疑惑地嗫嚅道,“三日后……?”是她所想的那个三日后?! 贺兰昭以为那晚他们在沈府前厅说的话沈芙都有听见,但见她现在的迷茫之色,似乎并没有。 贺兰昭说,“三日后,是离得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宜婚嫁。” “贺兰胜大限将至,孤想早日明媒正娶孤的小饴糖。”贺兰昭垂下眼,清晰可见沈芙慢慢红起的脸颊,和正轻颤着的长长睫羽,他的唇角微弯有不明显的弧度。 沈芙手指微微绞动,小小声道,“那殿下,是怎么说服臣女的父亲?” 贺兰昭问,“想听?” 沈芙点了点头,“嗯。” “孤说,芙芙心悦孤,心悦得不行。孤跟芙芙是天作之合,谁都不能拆散。”贺兰昭伸手帮沈芙拔出珠钗,一支支地轻搁于案桌上,就听她极为小声地嘟囔,“殿下胡说。” “嗯?” 贺兰昭声线低沉,略微低下头就能嗅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孤胡说芙芙爱孤?还是胡说孤跟芙芙是天作之合?嗯?” “……”沈芙的脸被贺兰昭说得都热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沉默了片刻,说话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但贺兰昭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说,“是殿下心悦我,心悦得不得了。” 贺兰昭低低一笑,没有否认,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道,“对,是孤心悦芙芙,心悦得不得了。” 沈芙眼睫轻颤了几下,很想跟贺兰昭说他们旁边还有一大堆宫女在,让他不要再说了,但……沈芙抿了抿唇,颇似自暴自弃地轻轻“嗯”了一声。 尚衣局的宫女们一直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她们又悄悄用余光瞧了一眼东宫的侍女,就见她们也红了脸,心想这次终于大家一起难为情了。 贺兰昭将她的珠钗一支支取下,整整齐齐地竖着平放于案桌上排开。 沈芙仍觉得三日后就大婚,比她试穿喜服时的不真实感还要深,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贺兰昭,轻声问道,“三日后……那我们不是这三日里不能见面了?” 在大德,新娘子在出嫁前的三日里不能跟新郎见面,只能待在闺阁里。但她现在不仅在东宫,还跟贺兰昭朝夕相处。 贺兰昭心想孤的小饴糖还算有良心,低低道,“不舍得孤?” “……”沈芙眨了几下眼,拇指和食指轻点了几下,抿笑道,“臣女就一点,一点点舍不得殿下。” 尚衣局的宫女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诧异于太子妃的大胆,以为太子多少要不开心,却听太子低低一笑,“小没良心。” 贺兰昭伸手替沈芙摘下凤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叹道:“就不知道多舍不得点孤?” 沈芙伸手悄悄勾住贺兰昭的手指,晃了几下,弯起月牙笑,“殿下有多舍不得臣女,臣女就有多舍不得殿下。” 贺兰昭的唇角正不明显地愉悦翘起,想到等会他还得亲自将抱来的沈芙送回沈府,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许。 贺兰昭半垂下眼睛,落在沈芙勾住他的手指上,她素来不喜欢涂蔻丹,葱白的手指干净漂亮,指甲盖修得圆润,微微透着粉色,一切都恰到好处地令他稀罕得不行。 “孤等会亲自送芙芙你回沈府。” 贺兰昭跟沈霄约定了时间,他不怀疑,要是他将沈芙送晚了,依沈霄的脾气,指不定要上东宫抢人。 贺兰昭不怕沈霄抢人,但怕岳父气急了,翻脸不认他这个女婿,贺兰昭不动声色地反手将沈芙的手指勾紧,故意低声问道,“芙芙想回去吗?如果不想,孤……” 沈芙眨了眨眼,“想的。臣女想父亲娘亲,大哥二哥他们了。” 贺兰昭目光幽邃地看了一眼沈芙,心想小饴糖没有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指腹,“嗯?” 沈芙见贺兰昭漆黑的眼底微有不满,她的指腹还被贺兰 昭捏玩着,眼底的目光乖软明亮,她小声说,“但一回府,臣女就会更想殿下了。” 贺兰昭挑起眉,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但是男人微落的平直唇线正隐隐勾动了几下,唇角似有笑意浮动。 尚衣局的宫女垂首,她们分了两拨人。 一拨人在屏风之后为太子妃换上纱裙。 一拨人默不作声地将太子妃选好的喜服凤冠、珠钗链子等交由东宫的侍女,齐平见时辰差不多了,抬手扣了扣门,他只站在门板之后出声,“殿下,车马备齐了。” 第76节 ※ 太子这次的出行不再似以往的低调,马车上的东宫太子标识清晰可见。 马车驶出了宫门之后,沿路的百姓见此都不由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视前方,看着由精兵骑马护送着的那辆马车。 她们窃窃私语—— “马车里的人,就是太子殿下吧?” “太子监国忙得很,怎么突然出宫了。” “瞧这方向,肯定是去沈将军府见佳人。” “太子天人之姿,娶沈将军的掌上明珠,俩人很是般配。” “说起来三日后太子跟沈家嫡女大婚,京城终于能热闹几分了。” “……” 沈芙正坐在马车里,即使车帘被落下,马蹄声阵阵,但外边百姓的七嘴八舌多少还是能飘进他们的耳朵里。 沈芙看了一眼正紧紧牵住她冰凉的手,手掌心温热的贺兰昭,他正低下的眼皮遮住了他的眸色,沈芙总觉得贺兰昭在琢磨些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 “殿下您有没有听见,”沈芙凑近贺兰昭的耳边,轻轻眨眼说道,“他们说我们般配。” 贺兰昭眸光微动,抬眼就见沈芙泛有水光的杏仁眼,他牵住她手的手指微蜷,低声道,“我们天生一对。” 沈芙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只觉贺兰昭撩起眼皮,抬眼看向她的黑漆漆眼底满是炽热之色,让她招架不来。 “臣女看看到哪了。”沈芙抿了抿唇,侧过头躲开贺兰昭的视线,她伸手掀起车帘,只留给贺兰昭一个泛红的耳垂。 沈芙知道贺兰昭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未移开,她淡定地看了一眼外边,入目就是熟悉的灰瓦白墙,以及她家后院那棵高大苍翠,枝繁叶茂的榕树。 “快到了。”沈芙放下车帘,一转头,便撞进贺兰昭的眼底。 沈芙清晰可见他眼底,所倒映出的自己。 她的脸竟还红着。 齐平拉住缰绳,马蹄声渐渐轻了又轻,已经停在了沈将军府的门口,就见沈将军一家人早就在门口等着,翘首以待,他出声道,“殿下,沈将军府到了。” 沈霄眉心微拧,只听沈明承嘀咕得他心烦,“怎么小妹还不下车?这都停多久了,小妹别是睡着了。” 齐平看得出他们焦急之色,但他面色不改,只能低低出声,“ 殿下?” 沈芙红着脸,还未来得及多喘气和说话,就见贺兰昭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不顾齐平的催促,他又低头亲了下。 男人用力吮|咬她的嘴唇,舌尖长驱直入地撬开她的唇齿,被迫难舍难分地勾缠在一块。 他们鼻尖相抵着,沈芙的手正推抵着贺兰昭压下身来的胸膛,她被亲得眼尾泛红,每次想说话,都变成极轻的软绵呜咽声。 贺兰昭微沉的吐息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他挑起眉,微有薄茧的指腹按了按沈芙柔软的下唇,哑声问道,“还是只有一点点舍不得孤?” 沈芙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能想到贺兰昭对这句话耿耿于怀,她委屈地看了一眼贺兰昭。 她的嘴唇都被他亲麻了,摇了摇头,屈服于贺兰昭:“……臣女,一点都舍不得殿下。” 贺兰昭这次只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只觉接下来这三日无比煎熬,一点都不想让沈芙回到沈府,他伸手静静地抱住沈芙。 沈霄焦灼地来回走动,芙芙怎么还不下来,他们谁都不知是太子亲自送芙芙回来,都以为车厢里只有芙芙一个人,担心她是不是又睡着了,又昏迷了。 沈明承豁出气,大声道,“芙芙!下车了!再不下来二哥就抱你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大结局啦。 宝宝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都可以说说~我目前只想到一个番外,就是有一天,芙芙突然长出了猫耳朵和猫尾巴(x 第75章 、七十五只喵 沈芙被贺兰昭抱得满怀,听见二哥沉不住气的催促, 沈芙总觉得在下一刻, 二哥就会快步将车帘子一把掀开。 沈芙紧张地抬起头看向贺兰昭, “殿下?” 贺兰昭神情淡淡地低“嗯”了一声, 半垂下眼,对上沈芙的目光, “孤听见了。” 沈芙微微动了一下, 但贺兰昭仍抱着她没有松手, 沈芙眼睫安静地颤了颤,轻声嗫嚅道:“那……” 沈芙话还未说完,只觉她的手指一冰。 她低下视线, 就见贺兰昭薄唇微抿, 正垂眸将他手中拿着的那枚银色戒指推入她的左手尾指中,男人动作轻缓,神情珍重。 沈芙脸红了起来, 没有细看戒指, 但忍不住悄悄地微弯了弯她的左手尾指,感受它的存在。 “帮孤戴上?”贺兰昭将另一枚银色戒指放入沈芙的手掌心。 沈芙轻眨了几下水润的杏仁眼, 在贺兰昭深邃的目光下, 她拿起静静躺在她手掌心中的那枚银色戒指, 耳垂早已红透地牵住男人指骨纤瘦的左手尾指, 一点一点地为之戴上。 贺兰昭喉结轻滚了几下,他黑漆的眼底情绪幽微,指上的戒指冰凉, 他的心脏却在这刻炽热无比。 沈明承皱起眉,他久等不来沈芙应声、下马车,尤其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齐平还面色不改地坐于外头,芙芙这么久没动静,他就没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苗头?! 齐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提醒太子,就见沈二公子走上前来,齐平冷下脸,伸手阻止他进一步,“还请二公子止步。” 正说着,齐平就见他们父子俩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沈明承挡住了他,齐平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沈霄闪过精兵,面色冷肃地抬手扣了扣车厢外壁。 沈芙只觉车厢微震,耳里传来沉闷的‘嘭嘭’声,是父亲的声音,“睡着了?能听得见爹爹说话吗?” 沈芙惊慌抬眼,就见男人漆黑的眼底划有极淡的笑意,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贺兰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样,闷声道,“爹…我不小心……” 贺兰昭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 沈芙不自然地顿了顿,硬着头皮接上她没说完的话,“……睡着了,这就下车。” 沈霄蹙了蹙眉,听得出沈芙声音里微有睡醒的低闷迷茫,于是不疑有他,退开了半步。 沈霄双手抱臂地站于齐平身前,目光直直落在前方那未有动静的车帘上。 沈芙脸上的热意持续不散,羞赧不满地动了动她和贺兰昭相勾的尾指,其上的银色戒指熠熠生辉。 沈芙微咬下唇,目光柔软,正无声地用口型跟贺兰昭说,“臣女必须得下车了。” 贺兰昭被沈芙柔软的目光一望,淡淡地半垂下眼皮,低头亲吻她的尾指,才慢慢松开她。 沈芙只觉被贺兰昭亲吻过的尾指和戒指隐隐发烫。 在沈芙临下车之时,贺兰昭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记得想孤。” 沈霄急躁的心情在看见沈芙安然无恙,抬手微掀一角车帘,慢慢下马车之时,终于放心了。 沈明承朝着小妹笑了起来,想起小妹不小心在马车里睡着,顾自推测道,“在东宫是不是都睡不好?二哥想想也是,在东宫怎么可能睡得好。” 沈芙想避而不谈,但见二哥和大哥的目光都齐齐盯着她,满是要她附和之意,沈芙只好迟疑地含糊“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沈芙只觉她的后背突然一凉。 齐平眼皮微跳,总觉得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太子气压似不怎么愉快。 贺兰昭神情平静地屈起手指,唇角的弧度隐约落下了几分,黑眸晦暗。 沈明承听小妹承认了,嘴角的笑意正扩大了几分,就又听小妹微微红着脸,轻轻改口,“其实,其实也还好……” 沈芙说完,抛弃二哥,上前亲热地挽住母亲的手,任舒窈摸她的脸颊,和母亲小声说话。 沈明承:“……”不是,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小妹说。 沈明承在心底叹了口气,正抬脚要跟上她们,一扭头就见父亲还站在马车前,不由疑惑嘀咕道,“爹,你还站着干什么?人齐平侍卫要回去了。” 沈霄还在想不久前芙芙掀起车帘,他余光瞥见的那一角,似是一双黑底绣金丝朝靴,但车帘落下得太快,那一眼更似是他看岔眼出来的残影。 齐平等太子随从将太子妃的喜服等物全部妥善地交由沈府下人之后,才伸手攥起马鞭,略微朝沈霄颔首,驾车离开。 随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马车逐渐驶离沈霄等人的视线。 沈芙一踏进府里,就见各处都开始张幕结彩,张贴了喜字,下人来往忙碌着准备三日后的喜筵事宜,人声较平日要喧闹许多,但沈芙的心里仍旧微有不真实感。 舒窈眼里满是不舍得,轻叹了一声,“一转眼,芙芙三日后就要出嫁了。” 沈明承和沈明煦兄弟俩并肩跟在娘亲和芙芙的身后,他们跟着微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 沈芙那点怅意被娘亲和大哥二哥的叹气给叹散了,“大哥二哥别叹气了,小妹还想叹气,你们什么时候给小妹找个漂亮嫂嫂?” 沈明承神情一僵,他用手肘推了推沈明煦,“是啊,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跟小妹找个嫂子?” 沈明煦闻言面无表情地冷冷瞥了一眼沈明承:“……” 舒窈弯唇无奈地一笑,正拍了拍沈芙的手,就摸到了她尾指上的那枚戒指。 舒窈含笑地看了一眼沈芙,就见她红透的耳垂。 沈芙微不好意思地朝舒窈轻眨眼,软软地小声撒娇,“娘亲,嘘。” 沈霄大步走来,就听沈芙在跟她娘亲撒娇,冷肃的面容微微柔和许多,“芙芙还乏不乏?爹有话想跟你说。” 沈芙摇头说不累,正准备跟沈霄一起去趟书房,就让娘亲拉住,跟她低语了几句,沈芙眼睛轻眨了眨,才跟上父亲的脚步。 淡丁香紫色的纱袖垂落,恰好将她的手指半遮半掩,所有除了娘亲,还没有其他人发现她的左手尾指上多了一枚银色戒指。 “又说了什么悄悄话?”沈霄虽然背对着她们,但还是能知道舒窈拉住芙芙的手,小声说了些什么。 依稀可听舒窈细柔地说着什么“你爹他”、“芙芙”等字眼。 沈芙抿唇笑了笑,没说话,就见父亲心痒想知道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迟疑地道,“娘亲说,父亲您那日跟二哥……”抱头痛哭? 沈霄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浑身正气地撇清道,“没有的事!” 沈芙跟着父亲走进书房,娘亲刚还说了一句,问她有没有摸过这枚戒指。 沈芙还没来得及认真细看,只能摇头说没有,眼下她悄悄将双手背到身后,让右手慢慢摸上左手尾指上的戒指。 顺着戒指表面的纹路摩挲,一个又一个字在沈芙脑中浮现出来:夫君贺兰昭。 沈霄一转身,就见沈芙双手背在身后,脸颊红了起来,纳闷地走上前推开了一点窗户,“难不成是书房太闷了?怎么把脸闷得这么红。” “……”沈芙摇头,半开的窗户多少吹来一点风,让沈芙脸上的热意降了不少,她问道,“爹想跟女儿说什么?” 沈霄满肚子话想说,但真正想说时又不善言辞,只低叹了一句,“认定太子他了?” 沈芙“嗯”了一声,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地挪至身前,纱袖下的手指微微互相勾着,在父亲面前说这些,她微有些害羞。 “不想知道爹为什么同意这门亲事?”沈霄本来想等芙芙出嫁那日再说,但想了想,怕那日他心里难过,不想多说话。 第77节 沈芙点头,认真道,“想知道。” 沈霄定定地看了一眼沈芙,故意不太高兴低哼了一声,这才慢慢说了出来。 ※ “小姐!” 杏雨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沈芙回绘雪阁,跟在她身后转,满是不相信小姐三日后就要出嫁一事,尤其姑爷还是太子。 沈芙听着杏雨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起府中这几日的事情,视线微垂,盯着白瓷茶杯里正漂浮的茶叶出神。 沈芙从没想过要仗着贺兰昭现在喜欢她,要求他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尤其他未来可能登基称帝,现在谈以后的事情未免太难作数。 起码他们现在是两情相悦的,容不得他人插足的。 谁知……贺兰昭跟父亲承诺他这一生,只要她一个人。 不论他的身份地位如何变化,他贺兰昭过去没 有姬妾,未来也更不会有姬妾。 沈霄听不得这种口头承诺,让贺兰昭写了承诺书,更故意为难,直言要盖太子印章和帝王玉玺。就在今日,盖了玉玺的那份承诺书让贺兰昭派人送来了。 沈霄酸溜溜地跟她说,“那夜听说玉玺丢了,爹可高兴了。太子这承诺怕要做不得数,娶不得我们家芙芙,谁知道今日就派人送来了。” 末了,沈霄扬眉道,“爹本来还想不住京城了,拆散你们。但现在,爹必须得呆京城,盯着太子一辈子,好生护着我们芙芙。” 沈芙眼圈渐渐泛红,杏雨正一股脑说着,见小姐迟迟没有反应,一抬头,就见小姐通红着眼睛,杏雨失措道,“小,小姐…杏雨不是故意要说太子看起来凶的。” “太子肯定是这世间上最温柔的人了。”杏雨可怜巴巴地凑近沈芙,“小姐原谅杏雨,杏雨下次肯定管住这乱说话的嘴。” 沈芙揉了揉眼睛,泪意是止住了,但她水润的杏仁眼前却蒙起了水雾,“跟杏雨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想起一些事情了。” ※ 沈芙大婚那日,惊动了全京城的人,昏黄的天色下,远远瞧着都是蜿蜒不断的红妆。 沈家为之准备的九十九抬丰厚嫁妆远超京城贵女出嫁的六十四抬惯例,浩浩荡荡地一路随着八抬大轿步入宫门。 更不说这日京城所有大铺子都贴上了喜字,只要夸上一句太子和太子妃天作之合,都能领上九文钱和一小包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上一点的蜜饯。 人头攒动,喧闹的迎亲官道上,小孩子们走街串巷,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欢欢喜喜地大声祝福太子和太子妃,到处窜店说吉祥话,领着蜜饯和九分钱。 不仅小孩,京城的百姓大都凑了热闹,于他们来说,说几句吉祥话并不是难事。 说多了,他们含着蜜饯的甜味,欣羡地看着那送亲长龙,所有百姓心中都觉太子和太子妃天生一对,是天作之合,谁都不能拆散他们之间。 尤其不论太子还是皇子成婚,大多是内务局总管率护兵迎娶。 但这一日,太子一身绛红外袍,内搭玄色暗金长衣,亲自骑马迎娶,所有百姓这才知道,传闻中有腿疾的太子不仅生得天人之姿,那双漆黑的眼眸淡淡一瞥,不光有气势,更是尊贵得让人不敢冒犯。 沈芙凤冠霞帔,头上盖着喜帕,双手正平放在膝上,马车轻晃,她头上的珠钗叮当声响个不停,但这清脆的动静都被外边的热闹给遮盖下去。 她的额前挂有大片金饰,沈芙微低头,就可见流苏状的金色细链在她眼前晃动,金色的光影打落在她白皙的鼻尖。 沈芙的心怦怦直跳,但一想到贺兰昭就在她的前面,心底那点紧张感渐渐淡了许多,微微分神听外边的议论,都 是在说他们天作之合,沈芙微有疑惑地颤了颤眼睫。 杏雨陪在沈芙身边,她转头偷偷看了一眼马车外,就见人山人海的一片,密密麻麻,可以说全京城的人都出来了,“小姐……外面人真的好多,而且都跟来了宫门口。” 沈芙“嗯”了一声,又听杏雨问她要不要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她正轻轻摇了摇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说明到了东宫宫门,她可以准备下轿。 在这等候多时的命妇和女官引着沈芙前往东宫内室。 沈芙微微低下眼,每一步路她都很熟悉,以及她现在正安静坐着的这张床榻,熟悉的气息让她内心安定。 贺兰昭的目光正远远地越过人群落在沈芙的身上,漆黑的眼底柔软了几分,迎亲仪仗入了宫之后退下,齐平上前小声道,“殿下,要开宴了。” …… 没多久,随着女官和命妇的离开,让太子内室里只剩杏雨和沈芙两人,以及……杏雨睁圆了眼睛,微微吃惊,“小姐,太子的猫也穿了喜服。” 沈芙悄悄地伸手撩起一角喜帕,就见雪球还真的煞有其事地穿了一身绣有许多喜字的红色喜服,见沈芙望来,它轻声喵呜了一声。 似乎是吃饱喝足了,正懒懒地趴着不爱动弹,只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命妇跟女官又端了点糕点吃食折身回来,见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在看太子的猫儿,朝沈芙说道,“这是太子特意吩咐奴婢们的,让这只猫先替殿下陪着太子妃,免得孤单。” “喵呜?”雪球打了一个小哈欠,贺兰昭让它陪着沈芙,但它却是懒洋洋地蜷缩成团,闭上眼睛休憩。 杏雨待她们离开之后,又认真盯了盯那只白色团子,几乎是灵光乍现,压低声音道,“小姐你看这猫,像不像那只纸鸢上画的猫?所以……骗小姐饴糖的人,原来是太子殿下?” “小姐你瞒杏雨瞒得好苦,杏雨要是知道,肯定会帮小姐你跟将军他们打掩护的。” 沈芙:“……” 天色渐暗,内室红烛的烛火摇曳,雪球睡了一轮,似乎又欲要睡第二轮,太子成亲宫中设宴,隐约可听觥筹交错,丝竹弦乐之声。 沈芙以为贺兰昭没能那么快来,正打算微微阖上眼睛,就听命妇在门外跟她们小声知会,“殿下来了。” 杏雨和跟进来的命妇都让贺兰昭淡声开口,让她们退下。贺兰昭目光顿在雪球上,见它正睡着,便没让人将它抱下去,男人身后的门板正慢慢被人掩上,发出极细微的动静。 贺兰昭站在沈芙的身前,低俯下身道,“孤来了。” “嗯……” 沈芙抬起眼,隔着喜帕,隐约可见贺兰昭那修长挺拔的身形轮廓,他身后的烛光微微晕出浅淡光亮,在她的眼前落下极淡的阴影。 贺兰昭眸光轻 动,伸手取了案桌上那支玉如意,慢慢地将沈芙的喜帕挑起来,男人的眼眸渐暗。 沈芙平放的双手正微微绞动,她端坐在床榻上,只觉眼前的喜帕被人一点一点地挑起来,而她的视线,也正一点点清晰起来。 贺兰昭喉结轻动了几下,眼前的沈芙肤白胜雪,琼鼻菱唇,金色流苏垂坠的抹额衬得她殊丽的面容越发动人。 她纤密卷翘的长长睫羽正不安地轻颤,眼尾泛着淡淡嫣红。 沈芙正慢慢地抬起杏仁眼,水润的眼眸泛动波光,微有羞怯之意地对上男人专注凝视的黑眸,白皙莹润的耳垂泛着绯红。 贺兰昭视线落在了案桌上已经斟好的两杯酒,哑着声音,“合卺酒。” 沈芙点了点头,紧张地伸手接过贺兰昭递来的酒杯,他们单手相越交叉,低头喝了彼此递来的合卺酒。 入口微涩,余味泛甜。 沈芙脸红得似是飘有红霞,沾有酒水的菱唇泛有晶莹水光,诱人亲吻。她正轻颤眼睫,思绪不由乱飞,喝了合卺酒……他们就要真正的洞房了。 贺兰昭耐心地帮沈芙取下凤冠,和她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搁于桌上,只留下她尾指上那枚银色戒指,低声问道,“饿不饿?” “不太饿。” 沈芙摇了摇头,只觉喝了点合卺酒,她的脸颊就在发烫,视线微垂地轻声道,“我想摸摸殿下的戒指。” 贺兰昭唇角微动,任沈芙纤细柔软的手指摸上他的手指,“还称孤殿下?嗯?” ——夫人沈芙。 沈芙伸出去的手指微缩了回去,嗫嚅地改口,眼睛轻眨,“夫君……” 沈芙话音刚落,她发上的最后一支珠钗被贺兰昭拔了出来,她的乌黑长发霎时散开,沈芙正不安地微抬起眼,她忽地就被贺兰昭压于身下。 苍青色的床幔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他们相拥着滚落在床榻中间。 男人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最后用力地含吻上她的嘴唇。 沈芙只觉她的大脑缺氧得厉害,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望着贺兰昭垂落下的深邃目光。 沈芙清晰地感觉到贺兰昭正伸手抚摸她脸颊的温热掌心,动作温柔,每到之处,都似乎泛起了微微颤栗。 贺兰昭揽臂拥紧沈芙,声音哑得厉害,“乖芙芙,帮孤扯开腰带,嗯?” 沈芙耳垂红得欲要滴血,眼尾染有极淡的媚意。 她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纤细素白的手指慢慢扯开了他的玄衣腰带。 “再往下,嗯?” 贺兰昭哑着声音,鼓励道。 “我……” 沈芙在贺兰昭深邃的目光下,即使难为情,觉得做不到,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帮他勾开了那薄薄布料的边沿,她偏头闭了闭眼,自暴自弃地将之拉下。 贺兰昭见此不由低低一笑,“芙芙睁开眼,它不可怕。” 沈芙咬唇,迟疑地睁开眼睛。 一不小心就瞥见了小贺兰昭,沈芙羞赧地轻咬上了男人微突的喉结,摇头呜声道,“我不想看了,害怕……” 沈芙害羞得全身都快熟透,她正埋首抵于贺兰昭的肩头,余光就见雪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纯真无辜的蓝眸正望着他们,“……” “雪球,在看我们……”沈芙微有哭腔,除了被雪球看的羞|耻外,还有她正被缓缓进入时的疼意。 贺兰昭闻言扯起锦被盖于他们身上,双手钳制住她的手腕举高于头顶,男人鬓角微渗出汗水,他低头安抚地亲了亲沈芙,深深凝视她,声线低沉动人。 他说,“孤这一生,只要你。” 沈芙微微分神间,被贺兰昭完全占有的疼意令她脚趾猛地蜷缩起来。 伴着贺兰昭渐渐变沉的呼吸声,沈芙不由嘤咛出声,她眼尾微落的泪珠被男人侧头轻轻吻了去。 红烛微微轻曳,雪球歪头疑惑地望向床榻方向,轻打了一个哈欠,“喵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在这告段落啦~ 第76章 、七十六只喵 大德二十九年四月,德帝驾崩, 新帝即位。 次年四月, 新帝改年号朝宜, 由礼部和钦天监共择吉日, 拟朝宜元年,四月三十日于金銮殿举行登基典礼及册封皇后大典。 ※ 贺兰昭神情淡淡地垂下眼皮, 视线之下是乌压压的官员, 正手执笏板, 面红耳赤地争论五月初一亲自来|□□送贺礼的兰斯国皇子及使者的住所为何处。 礼部尚书认为,“兰斯国对我朝小动作不断,让其入住宫中万万不可, 易出差池。臣以为, 于京城驿馆入住,并无不妥。” 左丞相蹙起眉头,“兰斯国此次派来最受宠的三皇子, 若有心人加害, 在我朝出了事,必定挑起两国祸端。京城驿馆不如宫中戒备森严, 再者, 宫中一直设有专门驿馆, 有何不可?” “一能将他们放于眼皮子底下, 二能彰显我朝威严大气。” 礼部尚书微微朝前推手中的笏板,看向神情平静的帝王,对左丞相反驳道, “那我朝差别对待兰斯国,这又要让他国皇子及使者如何处之?” 左丞相还欲多说,就见陛下的神情喜怒不明,没再争论,只撇了一眼礼部尚书,没好气地说道,“一切还是由陛下定夺。” 第78节 贺兰昭轻蹙眉心,手指微蜷起,昨夜芙芙被他不小心欺负得狠了些,不仅让她主动说要,还让她哭了出来,不得不连哄带抱一整夜,还不知今日羞起来的芙芙消气没有。 众人悄悄仰眸,就见陛下黑沉的视线,不敢再大出声,这半年来,他们第一次见陛下在这种小事情上颦起眉头,生怕打断陛下的沉思。 贺兰昭右手拇指正不动声色地摩挲戒指纹路,顿了几秒,沉沉说道,“安排他们住宫中的专门驿馆。” 礼部尚书嘴唇动了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同意了左丞相的建议,他正欲多说,就见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悄然走上前,俯身跟陛下低语了几句话,便讪讪地闭下嘴。 王公公小声说完,就见陛下薄唇紧抿,平静地扫了一眼底下,淡淡开口宣布退朝,起身离开。 众人安静地目送陛下的身影,直至不见之后,边走边交头接耳道,“这……陛下是有何事?一听就离开。” “不知,”有人摇起头,想了想又道,“大抵是明日登基大典事宜吧。” 礼部尚书瞟了一眼他们,走近左丞相身侧,压低声音,问出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陛下为何要让他们住宫中驿馆?”先帝在时,想让兰斯国的使者住宫内驿馆,左丞相跟他都是纷纷劝说安排京城驿馆。 怎一到新帝,左丞相就?! 左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礼部尚书,轻叹他太轴,“陛下在太子时期就养了只猫,便是兰斯国的品种。眼下可是春天,前几日皇后还抱了那 只猫走了趟猫儿房。” 礼部尚书点了点头,可这又跟此事有何关系?爱屋及乌? 左丞相摇了摇头,叹气一声,快步离开,心想礼部尚书这榆木脑袋。皇后为何抱那只猫走猫儿房?肯定是想让那猫生小猫崽子了。 而这几日都未见猫儿房有动静,肯定是那猫没瞧上其他的猫。 兰斯国养猫成风,打仗行军都带上猫,这次兰斯国三皇子及使者肯定抱猫而来。 安排住宫内,好方便雪球跟他们的猫互看,在这春日里若看对眼了,在他们离开前,雪球不仅能怀上孕,陛下还能哄皇后高兴。 礼部尚书盯着左丞相的背影,总觉他的背影里深藏功与名。 ※ “奴婢见过陛下。”尚衣局的宫女和未央宫的宫女齐齐朝贺兰昭福了福身,在陛下漆黑的询问视线下,小声说道,“今日一早,娘娘吩咐奴婢们不准进屋。” 贺兰昭眸色微沉,淡声问道,“可有不让孤进?” 未央宫的宫女一愣,摇头说没有,余光似见陛下紧绷的唇角似乎松了几分。 “这是明日大典上陛下的冕服,以及娘娘的凤袍和头饰。” 尚衣局的宫女双手平举托盘,低下头朝贺兰昭解释道,“李尚宫让奴婢送来给娘娘和陛下试衣,奴婢正要送进殿内。” 贺兰昭视线微垂,亲自接过尚衣局送来的衣物,沉声让她们都退下,没有吩咐不准擅自上前和窥探殿内。 沈芙正卷着锦被将全身包得严严实实。 她隐约听见贺兰昭在跟宫女问话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说他也不准进,就听贺兰昭礼节性敲门,然后一气呵成地开门,关门,朝她缓步走来的脚步声“……” “还在生孤的气?”贺兰昭一踏进内室,就见沈芙在床榻上从头到脚都卷着锦被,将自己包成茧的场景。 贺兰昭唇角不怎么明显地弯了弯,他放下手中的木托于案桌上后,走上前连被带人地将沈芙从床榻上挖起来,抱进怀里,“嗯?” 沈芙还记得昨夜的羞|耻,在贺兰昭的蛊惑下,她第一次主动,谁知道她一主动,贺兰昭更加食不知髓地发狠,她都哭出来了他还不停。 但羞赧归羞赧……贺兰昭哄了她之后,沈芙除了因为时不时想起来昨夜的事情而脸红外,心底已经消气了。 她之所以闭门不让人进来是因为……沈芙发现她突然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害怕让人看见了。 “我没生气了……”沈芙低闷地应了一声,“这个时候,陛下不该在上早朝吗?” 贺兰昭眉心微蹙,总觉得怀里抱着的芙芙情绪不太对,话里都隐约是不希望见到他的意思。 贺兰昭薄唇抿得平直,沉默了片刻,神情不明地低声道,“芙芙骗朕,明明还在生朕的气。” “……”沈芙眼睫轻颤,脑 海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 贺兰昭正连被带人地抱她在怀,而眼下,男人的手正从揽腰慢慢地往下滑动几寸。 沈芙身体紧绷得厉害,生怕被他摸出她头顶的猫耳朵,还有正夹|在双腿|间的蓬松猫尾巴,没忍住惊慌地嘤咛了一声,“不要摸我。”尾巴…… 她说得迟了。 沈芙总觉得男人的手掌似乎隔着锦被,摸到了她的尾巴尖。 贺兰昭手指微屈,听见沈芙的拒绝,他停下了动作,手下却将人拥得更紧。 隔着锦被,贺兰昭低头亲上她的头顶,压低声音道,“朕一点都舍不得芙芙哭。朕疼你,才会让你哭,嗯?消消气?芙芙今晚努力将朕欺负哭好不好?” 沈芙脸上一热,贺兰昭都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让她将他欺负哭……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心目中淡漠冷静的陛下说出这种话,肯定大吃一惊,怀疑英明神武的陛下被人夺舍了。 贺兰昭低眼,就见锦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轻颤了几下,快得恍若是他的错觉。 “我真的没在生气。”沈芙先前还想着等贺兰昭下了早朝,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猫耳朵和猫尾巴应该能消失不见,就当是一场梦。 结果……沈芙小心地颤了颤耳尖,心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由委委屈屈地闷声道,“我一早醒来,突然就冒出了猫耳朵和猫尾巴……” 贺兰昭平静的眼底划有极淡的波澜,他伸手将“缩进乌龟壳”里的沈芙从那团锦被里剥了出来。 锦被落地,脸颊被闷得红透的沈芙一览无余地落于贺兰昭漆黑的眼底。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芙轻轻低下头,生怕贺兰昭把她当成妖精又或者怪物之类,她当下又迷茫又不安。 贺兰昭眸色深了又深。 沈芙乌黑的长发如瀑,隐约可见她白皙的耳垂,而她的头顶,真真实实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猫耳朵,耳廓处的淡粉绒毛正不安地轻颤着。 她正轻轻垂着眼睫,面容殊丽动人,白皙的脖颈处还有他昨夜吮|吸出来的淡淡红印,贺兰昭轻揽住沈芙的腰间,他温热的手掌向下一滑,果真摸着了那蓬松柔软的猫尾巴。 “不,不要摸我尾巴。” 贺兰昭的手一摸上沈芙的尾巴,沈芙的身体霎时一软,头顶的猫耳朵立即十分敏|感地颤了颤,漂亮的杏仁眼里氤氲委屈的水汽。 贺兰昭喉结轻滚了几下,将他的手从沈芙的尾巴上克制地移开,手指微捻,隐约还能感受到那瞬柔软毛绒的手感。 贺兰昭哑着声音,“所以一早不让人进屋,还闷着自己,就是因为这个?” 贺兰昭手指微动,又摸上了她头顶的猫耳朵,就见沈芙偏头躲开,头顶的猫耳朵比含羞草还要害羞,轻颤得厉害。 “……嗯,但是陛下不害怕 我变成这样吗?” 沈芙微微咬唇,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她是人,却冒出了猫耳朵和猫尾巴,就算在现代,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虽,虽然……猫耳朵和猫尾巴都很可爱无害。 “只要是朕的芙芙,朕都喜欢。” 贺兰昭下巴微抬,亲了亲沈芙的眼皮,安抚道,“高鹤跟朕说过,芙芙你虽然养好了身体,但魂体仍较常人弱,还是较为稀有的魂格,所以这种状况,就跟当初和雪球养魂时一样,又让它影响了。” 沈芙点了点头,心知她是魂穿来的这个世上,所以高鹤之前说的这个理由她多少还是信的。 “可是明日怎么办?”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沈芙纤密的眼睫毛颤了颤,她白皙的脖颈处突然泛起红意,她“呜”了一声,不满地咬唇,身体轻抖,“陛下您…您别玩臣妾的尾巴了……” 说到最后,沈芙的声音软得快成一汪春水。 作者有话要说:长出猫耳朵猫尾巴的芙芙番外还没算完,明天继续~ 昨天那章果然被锁了,我好难,改了三次终于过了。 第77章 、七十七只喵 贺兰昭手心微痒,闻言还是顿住了动作, 低声沉吟道, “明日……” 沈芙下意识抬眸看向贺兰昭, 并不知她头顶的那对猫耳朵跟着动了动, 只觉贺兰昭的眸色微深。 她神情微有不安地垂下眼,轻声道, “我觉得, 明日可能变不回去了, 如果我永远……都变不回来,怎么办?” 贺兰昭深邃的目光落在沈芙身上,微不可察地低声, “那芙芙一辈子都藏朕的怀里。” “明日, 我能不去吗?”沈芙害怕被其他人发现,将她视为异类,还会给贺兰昭带来不好影响。 猫耳朵还能遮掩, 但那蓬松的猫尾巴…… 贺兰昭伸手用力揉了揉她柔顺的发旋和猫耳朵, 直至将沈芙揉得脸红起来,他才起身拿起案桌上那套凤袍, 垂眸淡声道, “你是朕的皇后, 怎么能不去, 嗯?” 沈芙闷闷地眨了一下眼,她伸手接过贺兰昭递来的暗红金纹凤袍,低头走至屏风之后, 走时,她身后那条白色的尾巴尖正轻轻打了一个小卷。 那条蓬松的猫尾巴若是塞白色绸裤里,并不舒服,所以沈芙今早一发现,就将它从绸裤边沿放了出来,一时间忘了她的背后正有条蓬松的白色毛绒尾巴。 等到了屏风之后,换上广袖凤袍时,沈芙才猛地想了起来,她的脸颊不由倏地泛起烫意。 她刚刚竟然就真那样走了一路……让整根猫尾巴都清晰地落于贺兰昭的眼底。 越想,沈芙头顶的猫耳朵越发轻颤着。 就在她思绪乱飞之时,冷不丁听见头顶落下贺兰昭的淡问,“可以吗?” 沈芙微微怔圆了眼睛,就见屏风外男人颀长的身影,不知道他何时来,又静静站了多久,低头嗫嚅道,“快,快好了……” 贺兰昭低哑地“嗯”了一声,他手指蜷了蜷,蓬松柔软的触感仍依稀落于他的指尖。 “陛下您看,”沈芙慢吞吞地走出屏风,朝贺兰昭转了一个身,茫然无措道,“臣妾身后的…的尾巴形状很明显。” 沈芙并不知她那双水润的杏仁眼里隐隐写满了委屈之色,她头顶的毛绒耳朵和身后轻晃的蓬松尾巴,都让人想抱进怀里又亲又揉,又是多么地招人疼。 贺兰昭心底蓦地一软,上前打横抱起沈芙,男人大掌的温度正透过凤袍,稳稳压落在她的蓬松尾巴上。 沈芙双手下意识地搂住贺兰昭修长冷白的脖颈,没好意思说他的手压在她的尾巴上,只咬了咬唇,小耳尖微动。 贺兰昭声线低淡,黑眸凝视着沈芙,眼底隐有笑意,“明日朕一路抱着芙芙,就没有人能看见。” “如果有人见了,”贺兰昭黑眸微沉,他不介意挖了他们的眼睛,但他并不想在沈芙说这些,只淡淡道,“大可给朕试试。” 沈芙 一犹豫地摇头,她的猫尾巴便猝不及防地让贺兰昭又抓着在手心把玩,她敏感得全身都好似有蚂蚁爬过,泛着痒意,几乎软了身子。 “又摸,摸我的尾巴。”沈芙杏仁眼里的控诉几欲实质化,盈盈水眸泛着波光。 贺兰昭低下头,他们的鼻尖正相对,他的嗓音低哑,“这是惩罚,惩罚芙芙想临阵脱逃,让朕一个人。” “那……” 沈芙抿了抿唇,她一轻轻抬起眼睛,便直直撞进贺兰昭幽微的眸色当中,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殿下您,惩罚完了吗?”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注视她几秒,搭于沈芙蓬松尾巴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微微拢起,薅了几下。 贺兰昭喉结轻动地低声说道,“当然,还没有。” “……” 第79节 沈芙在贺兰昭修长的手指触及她尾巴根时,浑身都仿佛有电流流过,只能无力地埋首趴在贺兰昭的肩头。 沈芙羞赧得不行,生怕贺兰昭将她尾巴和耳朵的绒毛都薅没了。 在她身体又轻颤之时,沈芙有瞬觉得,让贺兰昭薅没了……她的猫尾巴说不定就能藏起来了。 但容不得她再想,沈芙的耳朵冷不丁被男人轻轻咬了一小口,淡淡道,“回神了。” “……” 这一日,几乎未央宫里的每个宫女都未能见上皇后一面,都知陛下就算批阅奏折,都要和皇后一块,离不得半刻。 只有负责膳食的宫女退出之后,通红着脸跟她们悄悄说内室情况,“不敢多看,我们都低着眼,只能看见娘娘被陛下一直抱着。” 当夜。 沈芙被贺兰昭揽在怀里,耳边紧贴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温热的呼吸正淡淡地打落于她的脸颊。 漆黑中,沈芙闭上的眼睛又忍不住睁开了,内室烛光灭了一个时辰,她还是睡不着,只能盯着眼前贺兰昭的下颌线条出神。 似是沈芙的视线太直白,一直阖上眼的贺兰昭突然撩起了眼睛,他们四目霎时静静相对。 贺兰昭声音沙哑,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睡不着?” “没有,”沈芙否认,“马上就能睡着了。” 贺兰昭闻言低低一笑,她每次睁眼,落来他脸上的视线贺兰昭都能一一察觉到,但都一直不动声色地阖眼当不知。 “嗯?”贺兰昭侧身,将沈芙完全地压于身下,男人说话时的温热吐息喷洒于沈芙的耳廓边,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黑暗中,沈芙隐约可见贺兰昭微突的喉结正滚动了好几次,他正低头在她的耳边低低说话,语气似哄非哄,“睡不着,那给朕生几只小猫崽?” 贺兰昭今夜本舍不得动沈芙,想让她好好睡一觉。但她的蓬松尾巴偏偏在他怀里轻轻动来动去,硬是撩起火来,明目张胆地盯了他一晚上。 贺兰昭忍不住了。 “不要…我不要生小猫崽。”沈芙只觉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危险,但躲不开,被贺兰昭亲得轻喘着气,摇着头断断续续得约有哭腔,“不,不生小猫崽。” 沈芙面色绯红,杏仁眼里隐约泛着水光,委屈得猫耳朵都压折了起来,“我不要。” “芙芙不是一直想要小猫崽?嗯?”贺兰昭见他又将沈芙欺负得狠了,身下的动作放轻了许多,低哑着声音问道。 沈芙咬着唇,但仍溢出轻细的鼻音呜咽,“我想要的是…是,是雪球的小猫崽……臣妾是人…生,生不出小猫崽的……” 贺兰昭低声,“那就给朕生小宝宝?” 沈芙别过头,极轻地“嗯”了一声,反正小宝宝可以,小猫崽不可以。 “芙芙学声猫叫好不好?” “我想听。” 贺兰昭细密的吻落在沈芙头顶那对敏|感的猫耳上,正在被他慢慢进入的沈芙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羞怯地闭了闭眼,轻颤的声线软糯,“喵……” 就在这一刻,贺兰昭倏地发狠,沈芙被迫仰起脖颈,哭腔不断,而贺兰昭的喉结又添了几道秀气的咬痕。 ※ 隔日,沈芙醒来就发现她的猫耳朵和猫尾巴都消失不见了,没再冒出来,而贺兰昭漆黑的眼底似还有几分遗憾之色。 恢弘庄重的登基典礼上,沈芙最后还是被一身玄金冕服的贺兰昭稳稳抱在怀里,任贺兰昭抱着她一步一步沉稳地登上百阶的白玉陛石,走至最高处。 贺兰昭的气势摄人,沈芙微微垂眼,就见底下跪拜迎接的大官小官乌泱泱一片,越往高处,风越将他们的玄色金纹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官员垂眼念册封沈家嫡女为皇后的诏书时,百官低头恭听,谁都没注意在高台之上,陛下在皇后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 登基之后的事宜还很多,京城的巡逻更是严了几分,周边各国派的皇子和使者这几日陆续带着贺礼抵京,于宴上恭贺新帝。 宴上,沈芙除了听丝竹管弦之乐,赏美人翩翩之舞,就是听小太监念了一晚上的礼单,她发现,贺礼除了送得多,名字都还取得非常非常长,“……” 贺兰昭神情淡淡地低下眼,听一个个国家派来的皇子和使者说话,再淡淡颔首。 眼下正是兰斯国派来的三皇子兰格和使者普达罗,他们的异域长相非常明显,金发碧眼,人高马大,深眼窝,白皮肤。 三皇子兰格正侃侃而谈他们兰斯国所送的贺礼,但他说的话都靠他身边的使者用蹩脚的京城话再表述。 沈芙隐约觉得有视线落来她身上,一抬眼就见是兰斯国的三皇子朝她扬起笑,他正介绍一串红玛瑙。 沈芙本来只想看一眼就移开目光,但兰格的眼睛颜色为宝石蓝,仿佛阳光洒落海面,闪动波光,是双很漂 亮的眼睛。 沈芙一不小心就多看几眼,等她再收回目光时,就发现贺兰昭似乎淡淡瞥了她一眼。 贺兰昭的气压低沉,平直的唇线隐是不悦。 兰格抵京三日,他一早就得了风声,新帝独独安排兰斯国的人入住宫内的驿馆,这一特殊对待让他这几日频频跟人嘚瑟。 这下所有人都在,兰格不由明知故问道,“还不知新帝要将兰斯国的我们安排在哪入住?” 底下微有极轻的动静,都在心底暗骂兰斯国的人爱显摆,爱嘚瑟,入住宫内一事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皆知。 贺兰昭撩起眼,冷冷道,“京城驿馆。” 礼部尚书微楞,心想陛下您当日朝上可不是这样说的,但他也稳得住,悄声让人去京城驿馆安排几间厢房给兰斯国的人。 “大人,京城驿馆现在剩下的都是不太好的,都阴冷没日头。” 礼部尚书看了一眼陛下,肉眼可见对兰斯国的态度冷淡得不能再冷淡,于是压低声音,“先安排了。” 兰格听不懂新帝的话,正喜滋滋地等着使者转达,几乎就在使者说出来的下一秒,兰格脸色微变,怎么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了?! 底下其他国家的使者忍着笑,快意地仰头举杯畅饮,心想妙啊,太妙啊。 宴散之后,沈芙和贺兰昭一回到内室,她的手腕被他轻攥,被男人压抵于墙上,无形的压迫感朝她袭来。 贺兰昭没待沈芙说话,低头就狠狠吻了她的嘴唇,不忘咬上了一口,黑眸沉沉,“芙芙看他很久,朕很生气。” “……兰格?” 沈芙话刚说完,又让贺兰昭不悦地含|咬住嘴唇,“朕不想从芙芙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沈芙抿了抿泛有轻微疼意的嘴唇,小声道,“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跟雪球有点像,所以我不小心多看了他一眼。” 贺兰昭神情不变,低下眼和沈芙对视。 沈芙清晰可见贺兰昭的黑眸,是纯正的黑,在凝视她时,很勾人。 “多看?”贺兰昭从咬她的嘴唇转至咬她的耳垂,从宴上压在心底的戾气正从他冷沉的气息溢出。 沈芙想了想,要是贺兰昭多看了别的女人一眼,她肯定也很生气,当下主动亲了亲贺兰昭,哄了又哄。 在他慢慢柔和的目光中,沈芙亲上了贺兰昭的眼睛,轻轻说,“臣妾的心眼很小,小到只容得下陛下您一人。” 贺兰昭的心脏因为沈芙这句话而狂跳,他对沈芙永远心动,永远深爱。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到这结束,全文正式完结了。很多宝宝说的其实我都想写,但是忍不住想偷懒早点完结qwq(理不直气也壮 真的谢谢你们所有人的一路陪伴,很多常评论的小宝贝的昵称我都记得,比心心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