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大人的法则》 前章 七年前,水泥製暗沉沉的高中门墙外,红通通的应届榜单吸引一个个路人的目光,激起一团团群眾的譁然。 从早上到晚上,从上学到放学,车水马龙,关注不断,门卫大叔守在门边,原先还满是朝气的严密盘查,到最后情非得已的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工作,大叔终于能好好休息时,一群穿着自家校服的女孩子兵荒马乱地奔出来,此起彼落的叫喊差点让他以为闹出人命。 他不得不再次竖起十二万分戒备。 「哇靠,能江能江,我没看错吧?真的假的啊,x大财管系?!!」 「我的天我的天,是那个x大,文组第一志愿的x大?!不会多印了一条,其实是隔壁的y大吧?」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没想到还真让我们少一根撞大运了!」 但见群体之中,一个女孩骄傲地扬起脑袋,举直手臂母仪天下似的转了一圈,眉眼中洋洋得意,喜不自胜。 「嘿嘿,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多考了几分,多亏你们义不容辞,成为我康庄大道上的踏脚石。」 此话一出,不意外被考得普通平凡的闺蜜爆打一顿。 「找死吗?!少一根!」 「唉唷,骄傲了,大伙瞧瞧她,骄傲了啊!」 「骄兵必败,在你遇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坑之前,就让我们先挫挫你的锐气!」 「来吧姊妹们,使出我们的合体技──人体真空袋!!」 女孩儿们的战争可不输男孩儿的武力对决,窄窄的校门顿时被挤得水洩不通,五、六个女孩不停朝同个中心点推撞蹭捏,让难得超常发挥的汪能江饱受摧残。 门卫看得冷汗涔涔,犹豫到底是要帮,还是不帮。 所幸,汪能江没有辜负名校荣誉,很是临危不乱,很是急中生智,找到空隙立刻举高双手,残破狼狈地挤出几个字。 「不不不不……啊啊啊……我、我,我请吃饭……啊!」 一听到请吃饭三字箴言,闺蜜们齐齐收手,美滋滋一句结论,「这样才对嘛。」 门卫在一边看了,不由得想,很好很好,小小年纪,就有华人逢喜必请客的精神美德,很是有前途。 他安心地缩回脑袋。 不过这群女孩子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平静不过三秒,似是发现了什么诡异之处,又吱吱喳喳地谈论了起来。 「不谈x大,财管是什么东西?少一根,你不会填志愿跳号,从设计学群转到商管学群了吧?」 「我靠,太天了,我第一次看到志愿也能填错的。」 「那样多可惜啊,能江,你不画了吗?」 这一回汪能江没再找打,却也不同寻常,扯出一抹没心没肺的憨笑。 「没事没事,不就是个志愿而已吗?再说了,兴趣又不能当饭吃,我读财管多好啊,以后带你们理财带你们飞!」 闺密你看我我看你,吵闹女子团竟安静了足足三秒。 最后,是平常颇豪爽的贺旻玲用手肘撞了撞汪能江,贼兮兮地感慨,「你?理财?别吧,你少一根耶,哪个勇者敢给你理啊?」 女孩子一声爆笑。 「也是啊,不过,看在高中同窗三年的情谊上,我要求很少,不用飞,但至少要能走着,别倒退嚕……」 汪能江闻言赶紧闭上眼,右手从左肩点到右肩,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再双手合十,一边往空中拜拜一边讚叹。 「感谢阿拉,感谢耶穌,感谢佛祖,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汪能江不负此生,有一群能被我坑到破產的至交好友,人世间果真没有白走一遭……」 不等她说完,至交好友们再度捋起袖子,一点也不怜悯地朝她爆打一顿。 汪能江只能边躲边哀号,匆匆逃离纷乱的肇事现场。 放榜后的高三生活,彷彿从禁錮的鸟笼里破窗而出,原先压在身上的大石一一掉落,往后的日子,再不用担心班排校排名,再不用烦恼百分比pr值,再不用穿着一样的校服坐在一样的教室吸着一样让人窒息的空气。 能让高三生卸下束缚展顏一笑,彷若回到刚入学时的新鲜期待,也只有这个时候,等待他们的,是一整片宽阔无垠自己选择的蓝天。 沉浸在喜悦中的汪能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蹦一跳的,竟在学校门口直接撞上一人。 一抬头,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未来很灿烂。 一抹出尘俊逸、比任何天空都耀眼的清雅面庞印入眼帘。 黑曜石般的双眸深不见底。 「江……江一途!」 此情此景,癲狂的暴动女团当即禁声,试着找回所剩无几的形象。 高三生的天空或大或小,或窄或亮,然而拥有最光彩夺目辽阔无边的天空的,非江一途莫属。 若说汪能江的大学志愿能引起小小一撮人的讨论,那么与江一途三字并列在一起的校名学系,就是轰动整个校园的程度了。 这所小小老旧的高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一途大名,他活成所有人记忆中最优秀的男孩子,从入学典礼做为新生代表站在全校师生前侃侃而谈的那刻起,便荡漾了全校女孩的梦幻情思。 而现在,榜单上,他的名字和国外名校绑在一起,这么一来,就超出让女孩心神悸动的等级,到了无远弗届只能拿来膜拜崇敬的神明境界。 神啊,那是学神啊。 不靠爸不靠妈,不砸钱不攀关係,单凭实力拿到全球名校offer的学神啊。 国内名校在那张offer面前都不算个东西! 汪能江呆了三秒,慢半拍跨步让道,还来不及整理思绪,已下意识摆上尊敬姿态,弯着腰,躬着身,好不谦逊。 「多日不见,案牘劳形,敢问江大人,何以得间蒞临寒舍?」 学校之光不是那么好当的,要知道,留学手续繁琐得紧,还得配合国外的办理时程,学神大人目前理因到处奔波长期请假才是,竟能拨空重返黯淡校园,大事件啊! 然而这话题明显不是时候,汪能江的语法也太多槽点了,什么案牘劳形,什么寒舍,这是什么官场古装剧的设定? 闺蜜们不忍直视,互给彼此几个白眼,止不住心中的叹气。 瞧瞧,那个少一根,一紧张就开始乱演戏! 而学神大人不愧是学神大人,压根儿不在意汪能江的脑子短路,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特别微妙地看了看那张惹眼的红色榜单,再看了看汪能江。 而后,扯扯嘴角,什么也没说,信步一跨,进了学校。 汪能江尷尬低着头没抬。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感谢他的好风度,感谢他没有取笑她。 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究竟怎么考上x大的? ……不过,或许,他压根儿没那么想? 毕竟,x大在他眼里肯定也不算什么。 愈想愈是消极,汪能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放在闺蜜们的眼里,简直像看了一档花朵枯萎的缩时摄影。 他们摇摇头,心如明镜,说实话,少一根的榜单确实太漂亮了,不过也漂亮得有凭有据,谁不晓得她有多认真想要追赶上学神大人呢? 贺旻玲凑到汪能江身边,作为铁血教育拥护者,愈是这种时候,愈要帮助迷途羔羊认清事实。 「少一根,现在不是萎靡的时候,不只江一途啊。」 她残酷地用下巴点了点走廊一端,「你瞧,那边还有田熙熙呢。」 此话一出,几颗脑袋同时转到一个方向。 「唉唷,他们班不是在另一栋校舍吗?怎么学神一来就跟着来了?消息这么灵通啊。」 「怎么回事?考完试没了压力,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田熙熙三个字简直像二度伤害,汪能江本来仅有的略为低潮,直接陷进一滩死水。 她暗自摇头,告诉自己,不必要。 不必要。 不忘嘴上敷衍,「喔,这样啊。」 她一顿,想着语气不对,太小肚鸡肠,太醋意氾滥了点。 于是再补了一句:「能在一起,不挺好的吗?」 田熙熙、田熙熙。 如果说江一途是所有女孩不敢接近的优秀男孩,那么,田熙熙肯定就是所有女孩都想变成的漂亮女孩,跟江一途那样的男孩站在一起,也能般配惹眼。 高挑、美丽、学识好、品行佳、温柔可人,所有一般女孩面临的困难,放在她身上,从来不是问题。 汪能江非常清晰的记得,田熙熙和江一途告白的八卦轰动全校,当所有人都在惊天动地谈论时,只有她安静无声。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好吵。 震盪鼓譟,失落漫天。 汪能江、江一途、汪能江、江一途,汪能江一途。 她曾为他们俩的名字,念上去略为和谐,感到由衷的欢心。 只是,这样的音律和谐,比不上他们的才貌双全。 面对这样的佳人表白,江一途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呢? 哦,他说,现在考试为重,放榜再说。 所以,现在就是那个,再说的时候了吗? 汪能江静静看了眼不远的田熙熙,妆点精緻,笑脸可掬,容光焕发,一点儿也没有侷促,胜券在握的样貌。 想来只差对方一句话。 也是,这两个傢伙放在一起,多么登对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狠心收起心中蔓延的失落。 清醒,汪能江,清醒。她无声说服自己。 王子和公主好好生活,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没有必要为此沮丧,她只是还不够幸运,没能遇上那个适合自己的人。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找到属于她的王子回首以待。 不必高在云端,不必考上名校,比江一途还要适合她、还要喜欢她的王子。 然后,一定也会有一天,她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不是因为田熙熙有而她没有,而是真正,不受别人干扰,想成为的那种人。 七年前,最后一次看到江一途和田熙熙的汪能江,是这么想着的。 当时的天空蓝得刺眼,空气很清新,身体很自由,所有一切,都像是朝她触手可及的辉煌将来吆喝打气。 她也发自内心相信,来日方长,这么简单明瞭的目标,绝对绝对,会实现。 1-1 汪能江扭转机车钥匙,噗嚕嚕催动油门,引擎在风中发出轰隆隆的震天响,奈何后继无力,一个断点,死机休止。 她嚥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再次转着油门。 可天不从人愿,数秒后,依旧得到义无反顾的背叛。 她不死心,一套动作完完整整重复了五次,可机械这类东西傲骄起来,不理你就是不理你,完全不会在意自家主人是否水深火热。 一大清早就把自己搞得肩颈痠痛的汪能江绝望地仰天一叹,悲催地离开机车坐垫,蹲在路边解锁手机。 点进名为「好多世事多好一家亲」群组,弱弱地输入几个字,发送。 汪少一根能变江:报告主管,万分抱歉,车子在滨海公路熄火了(哭脸。 汪少一根能变江:附图jpg。 汪能江这傢伙从小到大的优点,就是善于苦中作乐。 即便身陷这种窘境,她还是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拍照技术。 瞧瞧这照片,这角度,这构图,右边一片碧海,左边一堵山壁,中间一辆孤苦伶仃的拋锚机车,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肯定能激起主管的惻隐之心,破例让她上班迟到一次! 汪能江沾沾自喜,机车拋锚顿时也没觉得那么惨烈了,她松松筋骨,看看前方再看看后方,想着能不能撞大运遇到好心人士救援。 可惜清晨六点半,冷风颯颯,冻可蚀骨,活生生演绎了什么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或许就是骚人墨客一心嚮往的远离尘嚣? 汪能江瞇着眼睛试图体会传说中的萧瑟寂寥,半晌,又一道冷风颳来,顺便「啪」的一声,送上一张迷人瀟洒的红白塑胶袋。 那紧密附着感,简直称得上一款高级面膜! 她冷静地拿开塑胶袋,二度滑开手机,一边嫌弃自己吃饱撑着,就已经够衰了还想体会什么寂寥萧瑟,一边拨打道路救援。 寂寥萧瑟,你妈的寂寥萧瑟! 敬祝你全家寂寥萧瑟! 电话「嘟」了一声,不知哪个倒楣鬼接通,稳稳承接汪能江的少许不耐。 「请问,现在是服务时间吗?」 兴许见惯这等场面,那人四平八稳,例行性问了状况和地点,沙沙动笔记录。 一会儿后,他平板告知,地方太远,又碰上上班尖峰期,要等一等。 「等多久啊?」汪能江问。 对方给了她三字心诀,「总之,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话跟心静自然凉一个道理,使用时机都让人上火。 可现实是残酷的,别无他法的汪能江,也只能等。 幸好她平常香烧的多,不过片刻,还真的被她等到可能的峰回路转。 手机震动两下,她一瞧,主管来了回復。 汪能江很有自信,她那样泪声俱下的发言,那样孤苦无依的照片,主管如果还让她准时到点,简直都不是个人! 这下,她至少能晚一点进公司了吧? 她点开聊天室,却不料原本还有一丝曙光的期待,不过一个眨眼,心生凉意。 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环还有一环糟,这世上总有这么个人,擅长製造悲剧。 她冷汗涔涔看着手机,白底黑字落入满是惊恐的瞳孔里。 小羊的妈:哎呀,能江,没事吧?慢慢来不要急。 小羊的妈:免一次打卡迟到,不过全勤就不能强求囉︿?︿ 小羊的妈:辛苦了(贴图。 …… 汪能江油然而生一股衝动,极度想把手上的塑胶袋面膜细心温柔地肤在小羊的妈脸上,保她青春永驻,皮肤乾裂! 浑蛋! 今天二十八号啊! 白白浪废前面二十七天的努力! 话如冰锥深深刺入心底,古人说得好,那啥,最毒妇人心啊! 奈何心中怒意波涛汹涌,拿起手机时,还是很没骨气地发送了几个字。 汪少一根能变江:感谢主管谅解! 汪少一根能变江:我会尽快抵达公司! 这社畜等级…… 她都想唾弃自己了。 汪能江沮丧地看着对话纪录,感叹赚钱不易。 好在她心理素质还算可以,一言不和就开写小文章的愤青路线也不是她的风格,她完全是活在当下、一切都可境随心转的那类人。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都获得迟到许可了,没道理不让自己等得更舒畅愉快一些。 汪能江想了想,忽而灵光一闪,有了。 不如来领一波早鸟奖励吧! 早就听闻神钥的早鸟奖励最优渥,可惜社畜如她,这种时间,除了骑车上班还是骑车上班,从来没有机会享受一线之隔的惊喜礼品。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汪能江从来都是个行动派,掏出手机戳了戳方方正正的app图示,即刻传来悠扬悦耳的背景音乐。 神话之钥是一款竞赛型卡牌手游,市面上的竞赛游戏不胜枚举,卡牌育成更是氾滥成灾,神钥以精緻的美术风格、多样的互动活动抢佔先机,在氾滥的手游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蝉连三年营销之冠。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独佔一方的手游公司,有良心得眾所皆知。 以早鸟福利为例,设立之初,竟是为了避免青少年沉迷游戏,昼夜颠倒,于是将领赏时间设置在早上六点到七点,只要在期间登录,就可以免费获得珍贵的练等素材。 各位客观看看、看看,这种,玩个游戏还帮你调成正规作息的操作常见吗? 超不常见。 不常见到,几乎没啥人领得到这类奖励。 难得获取天机的汪能江还不赶快爆领一波! 汪能江瞧着屏幕,抱着一颗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等着登入画面淡出。 音乐一转,视窗一弹,进入游戏介面的第一秒,公会里的高中生弟弟便冷不防传来招呼。 【gif】我灭煞天地:天啊,一根第一次在这个时间上线! 【gif】我灭煞天地:怎回事啊?老闆终于发现你太混,被开除了吗? 真无礼的小鬼。 汪能江淡定挑眉,悠悠输入。 【gif】少一根:闭上你的喙,本人优秀绝伦,从来都是别人苦苦哀求我的蒞临,没人捨得请我离开。 【gif】少一根:倒是你,终于自我沉沦,犯了三个大过,被学校开除了?竟然这个时间上线,现在高中生真的很放飞自我呢。 【gif】我灭煞天地:切,你活在啥年代?我不能搭公车? 【gif】少一根:哦,公车不拋锚吗? 【gif】我灭煞天地:毛啥毛,下一班五分鐘后,换车不就行了,再说,毛了也爽,有一次我迟到,公车司机开证明,翘课翘得光明正大啊! 1-2 死屁孩,混蛋啊。 远在天边的学生福利让汪能江辛酸得心里掉泪。 这合理吗?她那个年代,再正当的迟到理由也会被老师警告啊!现在的学生怎么可以过得那么爽? ……慢着,她那个年代?她哪个年代! 莫名发出苍老气息的汪能江赶紧甩头,都说回忆过去是初老症状……呸呸呸,太可怕了,她还年轻着呢,古有云,不思量,才能忘啊。 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摆出成年人的气度,不跟屁孩一般见识。 汪能江抬高手机点进奖赏栏,无视接续不断的讯息提醒,在她瞧见高居第一的早鸟奖励,那个金光闪闪那个耀眼夺目,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大肥啊!是一级大肥啊!! 神钥里,玩家等级并不是判断强弱的标准,角色卡牌才是,要想提升角色卡牌能力,得用肥料卡餵食,游戏最坑的地方刚好也在这,神卡所需的经验值动輒上千万,就算是粪卡一张也要好几百万,而神钥最常见的三级肥料卡,经验值只有100…… 于是乎,高达10000的一级大肥,成了玩家口中的极致珍品。 而今,这样的珍品躺在汪能江的包包里,立刻抹除她今日出师不利的愁云惨雾。 她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把一级大肥投餵给包包里为数不多的一级神卡。 系统登时响起悦耳通知。 【公会】叮!恭喜公会伙伴「少一根」的「黄昏堕落洛基」卡牌达到满等!再接再厉迈向双满吧! 【世界】恭喜「gif正点阵途」公会玩家「少一根」的「黄昏堕落洛基」卡牌达到满等! 【gif】我灭煞天地:哇靠!少一根!!666啊! 【gif】我灭煞天地:这是被开除后转行当实况主的节奏吗?绝处逢生啊大姊! 【gif】妈妈不要:什么?!一根大哥原来是一根大姊?惊吓。 怎么又冒出一个小鬼。 汪能江正想反击,可她一个不復年轻的社畜,打字的双手竟微微抖着…… 就见另一端的高中生已经飞速打出一长串话── 【gif】我灭煞天地:唉兄弟,你上星期加入有所不知,本来嘛,也没人相信一根姊是妹子啊,打出来的话那个奶奶的熊,说有多兇残就有多兇残,直到一个月前改版,开放公会语音…… 【gif】我灭煞天地:挖咧个去,整个gif吓得满地找牙。 【gif】少一根:……成语用成这样,你们国文老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话说从头,少一根作为gif的创立元老,这个id在公会成员心中,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 你说少一根是男的吗……呃,想来天底下没有哪个男的会丧权辱国喊自己少一根。 你说是女的吧……女孩子叫少一根?女孩子叫少一根??? …… 呃、嗯,总之gif上至会长干部,下至幽灵人口,全根据汪能江同学平常的用字遣词,粗俗暴力的争战模式,勉为其难接受这人大概是个有什么隐疾的男性的忆测。 殊不知,上个月,新改版,语音系统开放,震碎一堆人的眼镜。 妹纸!! 竟然是真妹纸!! 可明明是个真妹纸,却是崩坏全天下游戏宅男幻想的妹纸!! 瞧瞧她打起游戏的狠劲,杀伐果决从不手软,暴衝起来更是连隔壁棚的死敌肌肉男公会都要让一让,这么剽悍的人种竟然是个妹纸,这还让人怎么活啊!! 而罪魁祸首汪能江女士,竟还摆出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你们干嘛啊?的无辜态度。 这真是,太太太,太令人心碎了。 【gif】我灭煞天地:我灭煞生平一不聊男的,二不聊像男的的女的,别谈那个披着妹纸皮的假男人,妈妈兄,我强烈怀疑前些日子跟你同时入公会的图们江童鞋应该是个妹纸。 【gif】妈妈不要:咦?是吗?灭煞兄跟他聊过? 【gif】我灭煞天地:没呀,就是没呀,你懂,女孩纸通常很矜持,默默不语,缩在角落,更不会语音,唉唷唷,我见犹怜啊,截至目前为止,图们江童鞋全走这个路线! 【gif】我灭煞天地:这是套路!你懂嘛!就是女孩纸吸引像我这样这么有魅力的男人的套路啊!她就是在等我跟她说话呀!看着吧,下次公会战,我肯定说服她公会语音! 【gif】少一根:灭煞小弟……能别这么大范围洗频吗?我在海边,讯号不好,你传一个字,我就卡个半秒…… 【gif】我灭煞天地:哦哦哦哦哦,我真希望她是小梦类型的美女,小梦你们知道吧?费蕾雅的coser,要是有生之年能跟她说上一句话,我就死而无憾了呜呜呜呜…… 汪能江强烈怀疑那屁孩是故意的,证据就是那些莫名其妙再三重复的状声词! 交通工具比不上高中生就算了,连网速也兵败如山倒! 汪能江欲哭无泪,想当年,她可是非常期待考取机车驾照,愈是逼近十八岁愈是期待,老想着能摆脱十一号公车,能骑着车四处兜风,能拥有更大更远的视野。 怎知现在,车骑到了,风也兜到了,全勤奖却飞了! 还有还有,那个智能手机啊,放在以前,只有奢侈品三字可以表述,谁能想到有那么一天,人人手上一隻机,上网吃饱小把戏! 可怜她这个低阶社畜,只能认命啃着5g流量。 世代差距啊…… 汪能江二度冒出初老感叹,百感交集之际,没能及时发现一抹身影由远至近,急速出现。 来者挟带腥风血雨,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有如荒野中的一匹狼,睁着锐利的双目,杀气腾腾。 下一秒,响彻云霄地叭了两声── 「喂,前面的小姐!」 即将被捕食的汪童鞋死到临头才猛然一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好,放在远古时代,这反应速度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而在当今这个文明时代,她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看…… 就见那笔挺的裤子,整齐的制服,不苟言笑的值勤面容,还有……一张怵目惊心的红单。 「这边红线,不能临停,喏,九百。」 「……」 警察杯杯啊,你来得非常不是时候啊! 2-1 汪能江甩甩脑袋,抬起双手在脸上扳出个笑容。 没事的,人在衰尾的时候,运势就是挡不了嘛,跟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捲风是同个道理。 让她算算啊,道路救援费、机车维修费、全勤奖还有临停罚单……虽然飞了好几千,但都还能算是正常发挥,她负荷得了。 ……她可以的。 她……他奶奶的正常发挥!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因为想买个神钥礼包挣扎犹豫,谁管月不月底吃不吃土,尽快把她的洛基升到满等还比较值回票价呢!现在呢,倒好了,把薪水拿去缴罚单,完美! 一个早上接连不断的悲剧让汪能江荒谬到发笑,完全忘记自己目前就站在公司大门前,还是一扇乾净到让无数隻笨鸟直直撞上的玻璃大门,这么旁若无人地笑着简直像个神经病。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 比如警察杯杯虽然开了她罚单,但还是够义气地送她离开滨海公路,到至少可以搭上公车的地方,人民保母的称号真不是拿来说嘴的 啊,对,如果他收回在离开前说的话,汪能江想必会更感谢他。 她脑中莫名浮出警察杯杯那活像是吃了诚实豆沙包的瀟洒模样。 「啊你那台车吼,有消息会再打给你啦,老车嘛,不用担心被偷走啦吼。」 …… 还是上班吧。 汪能江第一次在这种时间打卡上班,说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就像迟到走进教室的学生,明明也没怎样,但只要全班同学都转头看向你,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但幸好,今天公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路上都有同事吱吱喳喳,模样特别热络,语调特别欢快,完全没人搭理她这个接近中午才来的小职员。 汪能江东瞧瞧西看看,满肚子疑惑地踏进财务部,正想找平日关係不错的大姊打听消息,怎知还没开口,就被一张笑容满面刺瞎了眼。 「能江啊,路上很辛苦吧,啊,喝口咖啡?」 就见杨女士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眨着假睫毛装得过分的大眼,生生把一张晚娘面孔掰成了亲妈。 无视献殷勤,非奸即盗! 近距离看着那张脸的汪能江,默默在脑中想像上头盖上红白塑胶面膜的尊容,特别僵硬特别假掰地拉出一抹笑。 「哎呀,主管,你太客气了,今天是我的不对,白白损失为公司赴汤蹈火的两小时……」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直接损失八小时呢。 不过主管这种食物链上层的生物,不太可能理解被捕食者的心思,铁证就是那杯强硬塞进汪能江手里的咖啡。 「没事没事,有什么比平安还重要的呢?」小羊的妈十分亲切可人,十分体贴下属,「你瞧,咱们财政部都是些中年大叔大妈,能江你在,为这个小地方添了些年轻气息,大家多开心啊。」 咳咳,让她稍微翻译一下。 这话的白话文是这样的:年亲人,耐操点,主动点,有事担起来,让体力没那么好的前辈们开心点,你的日子也会比较好过啊。 受不了虚与委蛇的汪菜鸟鸡皮疙瘩瞬间掉了满地。 虽说小羊的妈平常就是满口漂亮话,但职场口蜜腹剑等同身心凌迟,对健康着实不善,如果可以选,她寧愿尽快走上断头台。 于是她说,「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不晓得主管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咳,这话也顺便转成正常人听得懂的语言:也就是,有事快说有屁快放,不要再讲些垃圾话污染她的耳朵了。 杨女士不愧是职场老戏骨,顺利鉤上小鱼后,当即拋弃和蔼可亲的面纱,露出阴森森的真面目。 「是这样的啊,sa-digitalight国内分公司营运团队今天的飞机,业务部那儿忙到翻过来,临时找不到人开车追行李,机会难得,我就替你接了过来,想替你拓宽视野?」 汪能江啊了一声,是今天啊?难怪公司这么吵闹。 这几个星期为这次的合作简直忙翻了,被早上的破事一闹,她竟然忘得一乾二净。 sa-digitalight科技公司核心位于国外,全球五十大企业,近日瞄准国内市场,打算试试水温。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彪悍的公司到别人地盘上,总是要先找到合作伙伴,而汪能江所待的公司便有幸成为他们选中的伙伴之一。 但以上这些啥鬼的丰功伟业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接待这种业务部的职责,怎么就落到财务部头上了?他们财务部为了这次的合作,前期已经下了不少苦心了啊。 不是她这个做下属的不厚道,这位大姊,术业有专攻,你这样跨部门的调人,公司分部门是分辛酸的吗? 要不要数数这半年你替业务部接了多少烂摊子?不能因为业务部经理瀟洒帅气你就老是让财务部顶上啊!你考虑过小羊的爸的感受吗? 突如其来的烫手山芋害汪能江自己在心中吐槽到快翻过来,可杨女士依旧一派悠间老神在在。 「没问题吧?能江。」 汪能江冷汗涔涔,「……主管,我的机车刚被我骑到拋锚来着。」 所以,你确定要让我开车? 杨女士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放心,公司的车,定期保养的。」 「……那个,我早上还被开单……」 「帐单费用公司报销。」 「……我进公司不到三十分鐘。」 「公差价,下班免打卡。」语毕,又补了一句,「还补贴交通费。」 「汪能江不负此生,感谢主管为我争取的机会啊!!」 开什么玩笑,一早飞走的好几千,不趁此时赚回来更待何时啊! 不过是去当当泊车小妹,也不用什么技术含量嘛! 于是汪童鞋很没节操地去找业务部报到了。 当汪能江拿着车钥匙坐进公务车,系好安全带准备发动时,忍不住拍了拍方向盘。 长大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像骑机车,就像学开车,表面上好像能做的事变多了,实际上,不能做的事却也更多了。 好比意外到让人哑口无言的拋锚,再好比看着都肉痛的交通罚单,还有怎么说都不对的主管。 拿到汽车驾照已三年,现在的汪能江啊,连养自己都要竭尽全力,一部摩托车都能让她灰头土脸,何况再多养一台车。 她呼出一口气,发动引擎,倒车退了出去。 打起精神,开啟导航,笔直朝向机场。 一路顺风。 2-2 汪能江跟着业务部的同事匆匆来到机场。 业务部跟她这个泊车小妹不一样,是要接待高层的,各个西装笔挺外表亮丽,直直站成一列,气势十足,引得机场路人频频观望。 站在这么一群衣冠楚楚的同事身边简直压力山大,尤其是早上经歷各种风波,一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汪能江,那个云泥对比简直辛酸。 好在她只是负责接送行李,拿到东西尽快闪人就是。 「喂,能汗,听说sa公司啊,这次提前拜访是有内幕的。」 步行中,跟她同期进入公司的蔡捲毛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开口。 汪能江慢半拍,「嗄?提前?」 「对啊,小羊妈没跟你说吗?就是他们早了三天,否则业务部也不会突然乱了阵脚,没人手往你们财务部挖人啊。」 还有这事。 她知道的当下只觉得崩溃而已,没能察觉其中的奥妙之处。 「那,为什么会提前啊?」 「嘿嘿,这就有趣啦,跟友台八点档有得一拚。」蔡捲毛猥琐地笑着,典型八卦嘴脸上身。 也不知道是风水还是什么,业务部的人全都走这个路线,人前一本正经,人后全是神经。 「来来来,让姊替你科普一下,你有玩神话之钥,肯定知道sa是开发商吧?事实上,神钥的营运成功,是sa来国内设分公司的基础。」 汪能江点点头,这点她倒是略知一二。 毕竟现今手游汰换率实在太高,市面上甚少有一款游戏能生存超过半年,而神钥毁天灭地红了三年简直奇蹟,新闻相继报导这家公司,让sa在国内声望刷出一个新高度。 sa原先就以3c用品霸佔全球市场,如今一款另闢蹊径、在国内上市的手游直接攻占国内市场,让人怎么敢小看这匹如虎添翼的营运团队。 「据说啊,开发软体,製作手游,那是sa老总的孙子,咱们简称富三代好了,就是那位富三代的灵感,说是要走出和老爸老爷不一样的路。」蔡捲毛绘声绘影地描述,「而开创新道路的伟人,总是要先受到一波阻拦,这样成功后才有东西好说嘴的嘛,于是这位富三代当仁不让地被拒绝到头破血流。」 汪能江不给面子地打断,「捲毛,你这国学程度,比高中生还差啊。」 原来早上灭煞那满口瞎话还算好的吗? 蔡捲毛把听而不闻四字执行得完美无缺,一点冷水根本浇不熄她的八卦劲头。 「所以,这位富三代就决定先斩后奏,找了几个大学同学合资,两年前,神钥上市后突破一千两百万下载量,这才有了向sa老总狮子大开口的底气。」 「打岔一下,」汪能江摆了个暂停手势,「目前为止,我只听到一个富三代成功雪耻的励志故事,狗血的点在哪啊?」 「你猴急什么?」捲毛瞪了她一眼,「这不就要讲重点了吗?」 「……抱歉,你继续。」 蔡捲毛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 「咳咳,听好囉,重点就在于,神钥的原型,并不是富三代的主意,而是他找的那些同学的点子啊! 急转直下的剧情让汪能江感兴趣地「哦」了好大一声。 有了有了,八点档剧情,开始要争孩子是谁的了是吧? 如她所料,菜捲毛惋惜地说着,「本来嘛,他们是个team,感情继续维持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偏偏他们闹翻了,这下就衍生智慧财產权的问题了。」 「然后呢然后呢?」 「拜託,人家可是富三代啊,富三代你懂,随便一叠钱都能把人砸个半死,而咱们这里,不仅是神钥的上市地区,还是那位原创点子的同学的故乡,于是富三代再一次先斩后奏,拿了专利急急忙忙跑来和我们谈合作。」 汪能江恍然大悟。 「哇靠,这是要置昔日伙伴于死地,歼灭对方所有巢穴,完全不让他翻身的节奏啊!」 蔡捲毛附和,「就是,做人做到这样,也算一等一的狠心了,这个世风日下,这个道德衰败,这个惨无人道!」 「不仅先斩后奏,还用了就丢,活脱脱一个渣男啊!」 「世道太险恶,骯脏太骯脏!」 一搭一唱,节奏顺畅。 汪能江说得欢快,几秒后才发觉古怪,心情很是微妙。 「……你一边说人家骯脏,一边又迫不急待和人家合作,到底谁道德衰败?」 面对如此质疑,蔡捲毛满脸正义凛然,无比荡气回肠。 「都什么年代了,道德啥马的都是浮云,我只向钱靠齐,你想,sa分公司啊,谈妥了,年底肯定加薪的啊!」 语毕,又道,「倒是你,知道这种内幕,还继续玩神钥让他赚钱?说好的优良道德呢?」 俗话说的好,调侃人者,人恆调侃之,堂堂业务部啥都能输,耍嘴皮绝对不能输! 蔡捲毛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即扬起眉毛,老谋深算地盯着汪能江。 就见汪能江不慢不紧地摆上了蔡捲毛前一秒的正义凛然。 「都啥马年代了,大家都在算投资报酬率的好吗?cp值,cp值懂不?我砸了多少时间和金钱,开什么玩笑?」 俩女孩子相视,老奸巨猾一笑,异口同声感叹。 「骯脏太骯脏啊!嘿嘿嘿。」 机场熙来攘往,喧闹吵杂。 等机接机其实是一件颇无趣的事,特别是汪能江这样,半路和业务部分开,独自去等行李的泊车小妹。 要拿的行李一共五件,汪能江盯着输送带把一个一个箱子转上转下。 有人大老远就守在输送带的头,走「行李一到我秒取」路线,还有那种行李都转好几圈还找不到的天兵。 汪同学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盯着输送带。 不久,她决定,晚餐就吃回转寿司! 谁让画面实在太诱人食慾,只有放大版与袖珍版的差距而已。 这肯定是航空站和寿司店的阴谋! 汪童鞋按照业务部给的名单,顺利拿走她的寿司……啊不,是行李,一手推两个,前脚踢一个,悠悠哉哉走去停车场,乐呵呵地发动汽车引擎,功成身退。 自然没注意到慌慌张张与她擦肩而过的机场服务员。 「抱歉啊,江先生,行李被取走了。」 服务处,一名地勤身着正式套装,弯着腰,气喘吁吁,十分真诚地道歉。 「是我们这边服务不周,看到行李箱都是同款的,一不注意全把标籤贴纸打在一起,没发现您跟前面几位是不同团的。」 地勤正前方,一名男子身形高挑,随意挽起衬衫袖子。 隔着好几重人群,遥远的vip通道上,一批人马西装笔挺,动作整齐,笑容可掬,殷切接待一群曾经一起作梦、一起创业、一起并肩而行的熟人。 男人瞧了那端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带着几乎看不出来的荒谬,浅浅一笑。 「没事。」 本来嘛,他们连机票都是一起订的,会弄错,一点也不奇怪。 「耽误您宝贵的时间,这是我们的小心意,下次搭乘机票对折,无期限限制,麻烦收下,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替您寻获行李。」 面对地勤的频频道歉,男人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单手一摆,随口一提。 「这么说来,也同样会有一名旅客没拿到行李?」 「啊,是的。」 「所以,他们应该也在找?」 「没错。」地勤应声,「但是这些乘客今日有其他公司接待,行李是公司端直接拿走的,对方可能还没发现,我们这边也需要直接向接待公司联系确认。」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眼眸一转,声音清朗。 「谢谢,若有什么问题,再请告知我。」 3-1 汪能江搭着大眾交通工具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 谁让a市的房租根本不让人活,她只好瞄准邻近b市的偏远地区租房,以时间换取金钱,天天来个早起通勤,把新鲜肝脏投入职场混水中。 不过好在,方才在公车上,她接到宝贝机车没问题的消息,明天下班就能把它骑回家。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汪能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盥洗完毕后,窝进棉被堆里,久违地打开各种争权夺利、有着八点档背景的神话之钥。 怎知一上线,公会频道瞬间炸了。 我灭煞天地:「干干干,一根上线了啊!!」 速战速决才有料:「一根!加公会战!快!不要让肌肉男瞧扁我们啊啊啊!」 春宫美图大法好:「快快快!我邀你了快!点进来、点进来啊!」 …… 话说自从上个月公会语音开放后,她的手机三不五时就会被这群疯狂分子用音波炸一炸…… 汪能江默默地把音量调到最低格,她今天已经够波折了,音量太大什么的被邻居投诉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她可不想为今天的悲壮事蹟再添一笔。 可手机另一端的傢伙们竟还不停歇。 「妈的找死!竟然拿费蕾雅轰我!当老子吃素的啊!!」 「不是标榜肌肉男吗?拿个美女干什么啊!!」 「一根进来了没啊!少一根啊啊,快啊啊啊!!」 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什么事。 肯定是跟死对头肌肉男公会战打了个败北,公会战力值掉了好大一格,对方又是群嘴贱没口德的,当即惹得眾人不快,誓死报仇。 看惯这等场面的汪能江十分冷静,「我来了,我来了。」 「少一根!快!加入公会战,拿出你的洛基!!」 纪录达人速战速决立刻报上现况,「对方有三隻满等北欧神,费蕾雅、费雷和索尔,分别是木属、水属和光属,咱们这边加上你,也有三隻北欧神,火属提尔、暗属霍德尔和暗属洛基,霍德尔和洛基有队伍buff,老子不相信这样还辗不过他们!」 神钥中,卡牌属性相生相剋,水剋火,火剋木,木剋水,相剋属性增伤两成,反之打八折,光属暗属则互相剋制,不论何者先攻,都可取得两成增伤,因此光暗一直是神钥的强势卡牌。 然而就算是优势属性,在秀到极致的手势操作和绝佳的队伍配置前,也可能直接被虐成狗,这就是神钥这款游戏最迷人的地方。 一般而言,手游的操作走位怎么样都比不上键盘灵活,可神钥厉害就厉害在,以萤幕左右两侧各三个隐形按钮共六个位置排列组合出一系列复杂华丽的动作手势,硬生生突破了手游的限制。 这设计在三年前简直引起了手游市场的革命。 难度提升了,便会吸引更多高手玩家投入,那么技术不那么到家的呢?倒也不需要害怕,征途路上六个玩家为一队,每人各出一张角色卡,角色卡之间可以互相支援,进而製造出不同效果。 以对方队伍中的费雷和费蕾雅为例,在北欧神话的关係为兄妹,当这两张卡牌放在同队伍中,便会触发「手足之情」的队伍技能,让同对战友的角色攻击力增加500,六个角色一共就会增加三千。 这么说好像很容易,但要触发特定角色的队伍技能可是一门玄学,会让人怀疑人生的那种。 没办法,谁让神钥的角色卡牌只能以孵化方式随机取得,光是凑齐特定角色卡牌这点,就足够让各个玩家砸钱砸到痛不欲生了。 进入公会战系统的汪能江一边滑动包包一边思考配置,不忘发问,「上一回合他们的队伍配置是什么?」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特别是神钥这种非常吃队伍配置的游戏。 回应她的是春宫图大法好。 「费雷坦,费蕾雅奶,费雷队长技能水属性攻击增伤2.5倍,副坦索尔、射手巴德尔(光)、远程魔攻伊登(光)和苏尔(光)。」 这个id猥琐的傢伙不巧是gif会长。 据说和她年纪差不多,也是个菜菜社畜。 话说从头,汪能江第一次看到这名时觉得十足十不靠谱,会取这名的傢伙,感觉会公然猥褻啊,她可不想玩个游戏都长针眼,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而春宫图先生竟然也不讳言,特别直白特别坦荡地解释。 「告子曰,食色性也。你想想啊,看够春宫图,满足人类本性的我,打游戏还会因为征途上的漂亮妹纸心慈手软吗?不会嘛!你还担心我拖累你?」 …… 这话,莫名其妙地很说服人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汪能江的性别还算个谜团,会长大人又十分扎人地拋出第二句话。 「再说了,你都敢叫少一根了,有资格嫌弃春宫图吗?」 ……士可杀不可辱啊!! 于是汪能江就这么加入gif公会了。 回到现在,听了敌方队伍配置的汪能江诧异扬眉。 「六张角色塞了四张光属?」 春宫图的声音贼兮兮,「啊,对啊。」 「呵呵呵呵妈啊,那不是对我们爆干有利吗?」 话一出口,顿时间,语音安静了三分之一。 好好一个妹纸,怎么讲话这么粗鲁啊…… 倒是几个早就熟知汪能江个性的老成员依旧淡定。 「还有,一根大姊,你仔细瞧,他们的六张角色,都只是北欧神。」 这是灭煞屁孩的声音。 「sorry,不需要屁孩提醒,我看出来了。」汪能江从自己的包包里点出洛基,「洛基带头,暗属三倍攻,霍德尔副队,队伍技能「巴德尔之死」。」 洛基和霍德尔在北欧神话中有个小故事,据说邪神洛基将槲寄生树枝交给目盲的霍德尔,并让他攻击挛生兄弟巴德尔,导致巴德尔的死亡。 巴德尔在神钥中为光属性,因此,洛基和霍德尔组成的队伍,对光属性的攻击,再加三成。 汪能江快速提出攻略。 「一种方法,灭煞的提尔(火)、速战的维达尔(木)、会长的海姆达尔(水)和米米露的西芙(光),如此,再触发北欧十二主神被动技能──黄昏之前。」 黄昏之前,会让北欧十二主神攻击力增加1.5倍,配上洛基队长技能,全队攻击力就会提至4.5倍! 「还有另一种方法。」春宫图不慢不紧地补充,「组北欧神纯暗色队伍,剋制他们四张光属。」 两种都是不错的做法。 不过,敌方公会也不会傻到第二轮推出同样卡牌。 预测各种情况推出适合对战的角色卡牌,正是这款游戏有趣的部分,几个人在公会语音窸窸窣窣讨论半晌,最后,倒数十秒之际,捨弃黄昏之前技能,推出六张纯暗色卡。 倒数,三、二、一── 【世界】公告:gif正点阵途v.s.stm绝色肌肉猛男,战斗开始! 【公会】公告:公会战即将开始,会员们赶紧拿出凳子到贵宾席,为公会成员加油打气吧! 3-2 回到现在,听了敌方队伍配置的汪能江诧异扬眉。 「六张角色塞了四张光属?」 春宫图的声音贼兮兮,「啊,对啊。」 「呵呵呵呵妈啊,那不是对我们爆干有利吗?」 话一出口,顿时间,语音安静了三分之一。 好好一个妹纸,怎么讲话这么粗鲁啊…… 倒是几个早就熟知汪能江个性的老成员依旧淡定。 「还有,一根大姊,你仔细瞧,他们的六张角色,都只是北欧神。」 这是灭煞屁孩的声音。 「sorry,不需要屁孩提醒,我看出来了。」汪能江从自己的包包里点出洛基,「洛基带头,暗属三倍攻,霍德尔副队,队伍技能「巴德尔之死」。」 洛基和霍德尔在北欧神话中有个小故事,据说邪神洛基将槲寄生树枝交给目盲的霍德尔,并让他攻击挛生兄弟巴德尔,导致巴德尔的死亡。 巴德尔在神钥中为光属性,因此,洛基和霍德尔组成的队伍,对光属性的攻击,再加三成。 汪能江快速提出攻略。 「一种方法,灭煞的提尔(火)、速战的维达尔(木)、会长的海姆达尔(水)和米米露的西芙(光),如此,再触发北欧十二主神被动技能──黄昏之前。」 黄昏之前,会让北欧十二主神攻击力增加1.5倍,配上洛基队长技能,全队攻击力就会提至4.5倍! 「还有另一种方法。」春宫图不慢不紧地补充,「组北欧神纯暗色队伍,剋制他们四张光属。」 两种都是不错的做法。 不过,敌方公会也不会傻到第二轮推出同样卡牌。 预测各种情况推出适合对战的角色卡牌,正是这款游戏有趣的部分,几个人在公会语音窸窸窣窣讨论半晌,最后,倒数十秒之际,捨弃黄昏之前技能,推出六张纯暗色卡。 倒数,三、二、一── 【世界】公告:gif正点阵途v.s.stm绝色肌肉猛男,战斗开始! 【公会】公告:公会战即将开始,会员们赶紧拿出凳子到贵宾席,为公会成员加油打气吧! 汪能江的手机一黑,连线进入战斗模式。 到了这个模式,两队参赛者全部切到同一场战斗地图上,十二个人降落的地点都不同,目标只有一个,歼灭敌方所有成员,为己方阵营留住一丝红血! 汪能江操作着洛基一站上地图,不由得嘴角勾了勾。 黄昏峡谷,她最熟悉的地图之一,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不由分说,她立刻操作着洛基跳入峡谷前不为人知的凹槽,洛基这张角色之所以称作邪神,就在于他的技能全都是来阴的。 春宫对着公会频道喊,「伙伴们,报座标!133,224。」 少一根:「洛基,432,396。」 灭煞:「霍尔德,661,382,哇哦各位,我看到费雷了!奶奶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现在肯定是打算让奶妈和费雷集合!谁快先歼掉费蕾雅啊!」 速战:「我一落地就看到费蕾雅了,还往他身上扔了记号,灭煞,他一秒前正从你面前走过呢。」 灭煞:「……行啊,知道要先干掉主力高手是吧,都来啊来啊!!」 春宫:「灭煞小弟,我想速战的用意是让你闭嘴认真打游戏。」 灭煞:「……」 战场上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游戏介面忽然一爆,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女声── firstblood! 战场上的队友惊了,公会语音更是惊了,眾人安静三秒鐘,然后,瞬间沸腾。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 「一根姊拿掉了奶妈。」 「???何时??」 「在灭煞报完座标后她就衝了,一击,秒杀。」 「秒、秒秒秒杀?!!」 「哇靠,满等洛基这么屌!对方费蕾雅上一局烦到爆炸啊!」 「谁有录一根姊视角的对战视频啊?分享一下分享一下啊啊!」 战场上,操作着洛基的少一根微微一笑,「不只灭煞,其他人也赶紧闭嘴打游戏吧。」 春宫、灭煞、速战:「……」 灭煞:「我正面对上费雷了,三秒拿下他!」 速战:「我已佈好范围陷阱,座标396,449。」 春宫:「我确定伊登座标了,远程交给我。」 少一根:「灭煞,三秒过了。」 灭煞:「……别吵,我这不是没发挥好吗!」 肌肉男那边似乎也被洛基的神级性能吓傻了,此消彼涨,gif这边简直士气高涨,于是乎后面几分鐘,gif公会成员便看到一场目不暇给的战斗画面。 有操作秀到闪瞎人眼的,有技能连续到几乎找不到呼吸间隔的,有陷阱埋的让人错手不急的,还有单靠卡牌能力,就让一堆眼睛黏在上头都移不开的。 没错,最后那句,说的就是洛基! 能力封顶,属性相剋,加上超有利的队伍配置,简直让肌肉男公会吃尽了苦头,gif这边跟着欢呼了n次。 开局不过十五分鐘,肌肉男公会直接损了五名大将,眾公会成员紧张难耐地盯着赛事不放,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不赢简直都对不起神卡之名啊! 可偏偏,局势就真的卡在了这。 接连拿下五个角色后,最后一名角色,足足花了大伙儿五分鐘,却怎么找就是没半点影子,彷彿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灭煞开始怀疑人生:「不会系统出错,其实我们已经打完了,只是还没跳出去?」 汪能江操作着洛基第三次走过暗道:「最后一张角色,会不会是福金和雾尼?」 春宫骇然:「他们有这张卡?我从没看过他们出啊。」 速战:「如果这猜测是对的,情况就糟了。」 福金和雾尼,虽然称不上是一级神卡,但却是一张非常麻烦的功能性卡牌。 作为北欧神话中主神澳丁眷养的两隻乌鸦,这张卡牌的攻击力并不高,但技能却非常罕见,可以迷幻战斗地图中的每个角色,使角色產生鬼打墙的效果,施展技能时也会比平常迟钝。 只要迷幻效果成立,那么福金和雾尼的操作者就可以藉着隐身效果,一刀一刀凌迟对方直到全员阵亡,神钥知名实况主阿绿绿就曾经干过这档事,那部影片在论坛上人气可是前十名久久居高不下。 汪能江心神不寧,手下的洛基站在峡谷缝隙之间,竟毫无缘由地慢慢损血。 从她开始下手吗?看来对手就在这附近了啊。 洛基来回巡走,灵活地在峡谷上下跳跃,试图藉由走位计算攻击频率,再以攻击频率的每次间隔做反击。 三秒一次,五秒一次,左边一次,右边一次,微小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汪能江试着锁定,旋身,攻击,再锁定,再旋身,再攻击,甚至放了一波小小范围技,三度攻击! 可惜,接连三次的瞄准都扑了个空。 洛基的血条降到一半。 少一根:「确定是福金和雾尼,现在正磨着我朝向死亡呢。」 春宫:「一根,你先确定他的攻击频率,我立刻去支援!」 汪能江苦笑了一下,理论上的东西她也知道啊,可实际上,找到攻击频率空隙反败为胜这招,截至目前为止也只有发明这种阴险致胜法的阿绿绿可以达成而已。 她这种业馀玩家怎么跟实况主比啊! 她只能换个策略。 少一根:「别,你们都别过来,一旦过来,他连找人的时间都可以直接省去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车轮战,我就不信对方可以集中精力熬过六个角色都不出错!」 少一根:「除此之外,也不要放弃计算攻击频率,临死前告诉队友结论!让攻击延续下去!」 3-3 汪能江这种捨身取义的做法,立刻引起公会全体的哀号。 灭煞:「别啊,要赢就要完胜啊!满等洛基第一次出场不完胜怎么行呢!我都要为你流泪了!」 春宫:「一根你这种交代遗言的语气……莫名让我兴奋起来了啊,我有生之年还没听过遗言呢。」 米米露:「会长别耍变态了!赶快想办法救一根姊啊!」 速战:「其实一根的提议很不错,数值记录下来,可以练成我们公会独门破解福金和雾尼的方法,不失为一门划算的交换。」 妈妈不要:「速战大人这样好冷血啊……」 如果我是鱼:「可是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啊,不然谁提个好点子?」 少一根:「大家都别吵了啊,就这么定了,给我点安静的空间计算攻击间隔!」 大伙儿又吱吱喳喳了几秒,却也抝不过汪能江的坚持,只能默默的,静静的,让公会语音恢復寂静无声。 福金和雾尼的攻击持续不间断,峡谷中央的洛基只能孤孤单单地承受,鲜血溅了满地,衣服残破,hp只馀五分之一,几乎是濒死阶段。 虽说是汪能江要大伙儿闭嘴的,但真的一片静默时,她却活生生生出一股寂寥萧瑟的感伤,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惊慌失措,跟早晨机车在海边拋锚简直同个模子印出来! 汪能江哭笑不得,瞧,她今天的运势。 可她不想放弃。 她瞳孔闪烁,左右移动,不错过任何一点抓到破绽的机会,当洛基的血量只能承受最后一波攻击时,她专注地盯着萤幕,一边操作着洛基闪躲,一边不慌不忙地交代遗言。 少一根:「行了大家,我得到了点结论,福金和雾尼的攻击大概三圈为一个单位,顺序是左右左前、右后右前、前后左——后!!」 汪能江抓住节奏誓死一搏,操作着洛基幻化成大斧头,就往身后攻去── 可大斧头却在紧急时刻挥了个空,汪能江的心跟着那一小缝距离凉了一半,想着,来了,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巨大的镰刀从她的萤幕前晃过,刀锋带着奇怪的迷雾,尾端彷彿能勾人灵魂似的。 汪能江不过眨了一下眼睛,就见镰刀凭空勾出两隻乌鸦,操控者不客气地大大一甩,两个黑压压的生物便被甩出了峡谷──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 直到系统发出一道悦耳的机械音──completevictory! 大伙儿才如梦初醒,放肆尖叫! 「什么啊,刚刚那是!」 「是瓦尔基丽!血腥收割瓦尔基丽!!」 「哇靠!瓦尔基丽还有这种技能吗?我也有一张我怎么不知道!」 「不只你有,我也有!瓦尔基丽超平民的好嘛!竟然救了一级神卡洛基!大大快收下我的膝盖!!」 「说起来,打瓦尔基丽的是谁啊?刚刚没怎么关注啊。」 闹哄哄的讨论传入汪能江耳中,她全程张着嘴反应不过来。 瓦尔基丽,是神钥的入门卡牌,讨论战术前加入这张卡,不过是抱着凑出纯暗色队伍的心态,大概谁也没想到这张平民卡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这么大的效用。 谁操控的?竟然能挖出连实况主都不晓得的技能使用方法。 手机传来战场结束的bgm,来到发配奖励的页面,汪童鞋眼睛一扫,立刻找到她想知道的名字。 第五张卡牌,暗属,北欧女武神,血腥收割瓦尔基丽。 持有者,图们江。 图们江? 好耳熟啊…… 等等,那不是灭煞早上信誓旦旦要拉来参加公会战的妹纸吗? 只会耍嘴皮的小鬼竟然成功了? 汪童鞋瞬间心情复杂,一方面想认识,一方面又怕自己灭煞上身,太殷勤吓跑小姑娘,她嚥了嚥口水,尽量稳住声音,把饿虎扑羊的样貌藏一藏,这才满是夸讚道。 「图们江是新人吗?瓦尔基丽打得好秀啊!」 不等正主回答,灭煞小弟强行插入,牛头不对马嘴了一句,「一根姊,我想问你那张洛基啊──」 「啊啊,那我室友啦。」春宫给力打断,笑着介绍,「不是新手,之前断断续续玩了一阵子,上星期我才拉他进公会的,怎么样啊,他是不是挺不赖的?」 灭煞继续刷存在感,「……会长,上次我问你的事──」 「哦?」汪能江双眼一亮,发现新大陆,「会长,你是男的吧?」 「一根姊……」 春宫一阵恶寒,「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拿当人妖为乐?」 「……会长大人……」 「这话就不中听了喔,我可从来没说自己是男的。」 「呵,就凭你这个先天不良后天失调,完全可以当哥儿们的雄壮威武?」 「……哪个人理我一下,呜呜。」 「不说这个,会长。」汪能江把重点拉回来,促狭地笑了笑,「你应该没有变态到跟女孩子当室友的乐趣吧,啊?」 灭煞小弟欲哭无泪,「……一根姊,高抬贵手啊。」 春宫终于发现灭煞不对劲,「都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 「没有啦。」隔着手机屏幕就让某人羞愧到死的汪能江十分愉悦,高深莫测地打哑谜,「就是之前不小心知道会长大人您这位室友,明明刚入公会不久,人气却意外的高啊,也是啦,毕竟连瓦尔基丽都能秀成这样,我百分之百了解他的魅力。」 灭煞已放弃解释,默默消失在语音中,反观春宫云里雾里,疑惑汪洋之深。 「我们公会?」春宫狐疑地确认,「阿图的人气吗?」 汪能江喜孜孜地火上加油,「是啊!」 怎知,剧情急转直下。 春宫发自内心不解,扔出一句关键。 「……可是我们公会,常上线的就你一个女的啊?你现在是拐着弯跟我们家阿图告白?要不要这么迂回?」 「……」 「……」 语音一片静默。 汪能江傻眼,「我不──」 还来不及解释,就被一道又浮夸又高分贝的声音盖过。 「哎呀呀,一根大姊,早说啊!原来你喜欢这款的啊!」灭煞同学非常懂得何谓绝处逢生,「没事的没事的!承认对阿图有好感没那么丢脸啊!!拿出你成年人的气魄来!!」 春宫在一边摇头叹气,深深感慨,「没想到阿图的魅力连素未谋面的母老虎都能收服……」 瓦尔基丽的操控者,同时是少一根的暗恋对象??! 这是什么耸动话题? 公会语音瞬间闹了起来。 「什么什么,少一根恋爱了?!大新闻啊!!」 「谁谁谁,少一根心仪谁啊?哪个衰鬼,出来面对!」 「哇哦哦哦哦,瓦尔基丽!求认识、求认识、求认识!」 ……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汪能江瞪大着眼,极度怀疑人生。 可最惨的还在后头,万眾呼声下,语音终于出现一道陌生的浅笑。 那位衰小的公亲事主竟然连嫌弃也没嫌弃一下,十分大方,十分坦荡。 温文尔雅,声音低沉,轻声一句。 「收到了,谢谢你的爱戴。」 4-1 总是一夜好眠,沾枕就睡的汪能江,竟破天荒做了恶梦。 梦里的她回到高中时代,兢兢业业读书做考题,刻苦鑽研她最不擅长的物理。 当她拿到期中考的物理考卷,看见上头终于被打了个及格分数时,开心地跳了起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要怎么收穫先那么栽啊! 怎知,欢天喜地不过五秒,物理考卷却突然说话了。 明明没有脸没有嘴,却可以表露极度惹人厌的嘴脸。 它说,尖嘴猴腮地说。 谢谢你的爱戴。 ……谢谢你的爱戴。 ……你的爱戴戴…… ……爱戴戴戴戴…… 然后,汪能江就被吓醒了。 大冬天里,整身冷汗。 起床喝了杯热牛奶,安定心神。 秒针滴滴答答走过,汪能江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热牛奶恢復睡意,反倒该死的益发清醒,这让她忍不住瞪了一眼手机。 搞什么,她还要通勤上班的呢。 她可不是好命学生,不舒服请个假就没事的呢。 健康小杂志诚不欺我,睡前就不该玩什么手游,蓝光真是他妈的有毒! 瞪归瞪,手指却还是犯贱地按开手机,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手机成癮症? 现代人文明病真是花招百出。 锁屏画面一开,第一个跳进瞳孔的,是老爸老妈的讯息。 ──江江,工作一切顺利吧? 她扯扯嘴角,打了很顺利,别担心。 下一条是大学朋友群组,老样子,漫无边际的抱怨工作抱怨生活,她滑了滑,按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贴图回復其中一件糗事。 还是没什么意思。 她只好戳进神钥app,盯着已熟到烂的登录画面。 被手机打得光亮的脸蛋,眼眸轻轻垂了下来。 她讨厌失眠,讨厌深夜。 多出来的时间,只会让她意识到,她在一整天里,究竟硬撑了多少次。 没有人走动的客厅,没有人说晚安的卧室,整天下来的忙乱少了背景衬托,整颗心忽然失了重量,不情愿地疲惫了起来。 汪能江眼神发直,精神涣散,莫名又想到梦里那张物理考卷,她空洞地看着包包里的洛基足足三十秒。 多久了,距离那个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度过,活像地狱的年纪。 那时的她,挺不擅长物理的,每次考前总是如临大敌,深怕连描述题目的中文都看不懂,握着笔的手心满是汗。 可是那样的地狱,有家人在,有朋友在,随便叹一声都有人关心,遥不可及的梦想也像伸出手就能碰到似的。 现在呢? 车拋锚了、全勤飞了、做着不是份内的工作,笑得跟傻子一样,没能说一句话的对象,还得考虑第二天上班起不起得来。 汪能江,这是你以前,梦想中的未来。 思及此,她不由一笑。 过后,甩甩脑袋,提醒自己,二十五了,不该那么矫情。 还是早点睡吧。 正想关掉手机躺回床上数羊之际,怎知,公会频道忽然弹出一条讯息。 【gif】图们江:这么晚还没睡? 汪能江呆了三秒鐘。 她愣愣地打开公会成员名单,悲惨发现上线的确实只有他们两人。 …… 好不容易培养的瞌睡虫突然又被驱走了。 她嘴角抽搐,满肚子惆悵。 先生,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我做恶梦的? 竟然问候我怎么还不睡? 你良心何在呀? 汪能江没什么精神,本想随便敷衍个几句,可脑中忽然闪过洛基在峡谷孤立无援时,那把占据整个屏幕的大镰刀。 阴惨惨,却那么的温和可靠。 她的反射弧一直有点长,从不愧对少一根这个绰号。 诚如她前几分鐘才发觉一天的疲惫,此刻,她想,那把大镰刀解救的,可能不仅仅是洛基。 【gif】少一根:你不也是吗…… 【gif】少一根:不用上班啊? 这问题可是有理有据,毕竟是春宫图的室友,八成跟她差不多大,需要上班很正常。 另一边,图们江同学飞快打了短短两个字。 【gif】图们江:放假。 哦,普罗劳工的幸福之日吗? 【gif】少一根:这么好,特休? 【gif】图们江:不,是无薪假。 …… 是被炒了的无薪假吗? 怎么办?加上睡前那次,她发现这位阿图同学,非常有让她无言的才华啊。 汪能江顿觉忧鬱,她已经注定睡不饱了,还得花费心神思考怎么接话才安全,这个世界要不要这么残酷。 所幸,对方似乎压根儿不在意,把无薪假放成了间云野鹤,非常有聊天的间情逸致,云淡风轻地开啟另一个话题。 【gif】图们江:春宫说,你玩神钥三年了? 有了前车之鑑,这一回话题再怎么平凡,她也不敢乱说话了。 【gif】少一根:啊,对。 【gif】图们江:这游戏有这么好,值得玩三年? 纯文字的坏处在于,完全感受不出那一端究竟抱持什么态度说出这话,特别是当你跟对方几乎不熟的时候。 是纯粹疑惑?还是稍微轻蔑? 不管何者,汪能江基于对神钥没来由的爱护,还有方才突如其来的空荡无措,立刻把原本的尷尬丢得一乾二净,打字速度也加快起来。 后来的她回想起这一刻,便才恍然,这才是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 不是熟人,也非陌生人,瓦尔基丽那把大镰刀,还有他每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题,面对这样的他,她才能一点负担也没有,好好脱下面具,说说和生活无关紧要的小事。 【gif】少一根:游戏嘛,说真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杀杀时间,打怪升级,竞技决斗,任务剧情,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神钥还是不一样。 那一端回復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似乎笑了笑。 【gif】图们江:哪里不一样? 【gif】少一根:嗯……看你有缘,我就告诉你,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gif】少一根:我说囉,你别不相信。 【gif】图们江:好,我听着。 汪能江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过去做的事,一股脑儿打出来。 【gif】少一根:洛基的原型,是我画的。 按出发送键的同时,脑子的热度刚好用完。 4-2 公会频道一阵静默。 看着刚输入的句子孤苦伶仃躺在对话框里,羞赧慢慢爬上汪能江的脸颊。 虽称不上意外,但这样的寧静,还真叫人难受。 她没说假话,哦,或许还是有浮夸成分在的,但参杂浮夸成分的,是前一句的没几个人知道,而不是后一句的洛基作画。 这并非她第一次说出口,每次和旁人提到这个话题,反应大致可区分成两类。 有玩神钥的,肯定会翻她一个白眼,觉得她在唬烂。 没完神钥的,就是单薄一句称讚,不多不少的真心。 不论信或不信,佩服或不屑,最终,所有人都会走向,你画这个干嘛的疑惑。 说实话,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时,她非常失落,但次数一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因此,在输入这段话的同时,她下意识做好被吐槽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经过这么多次的锤鍊,持久的静默还是让她觉得难受。 她拿起手机,默默打了「我开玩笑的」几个字。 怎知,话都还没输入完,另一端的人却突然发了一条回应。 就见空白半晌的公会频道,夺目地弹出一排字串。 而这傢伙,永远超出她的预期。 【gif】图们江:你是,江江水水? 手机瞬间向下滑了好几吋。 汪能江张大了嘴。 ……他、他打了什么? 她她她没看错吧?! 本来想惊吓别人的,却反被惊吓,反应过来的汪能江几乎没能握好手机,一隻可以直接让她一个月薪水见底的奢侈品差点被摔得分崩离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心中小鼓擂得飞快,若心脏有声音,她大概已经咆哮成疯婆子了。 这人知道她、这人知道她、这人知道她──?!! 脸上的温度一衝而上,蒸得人难受,连手都抖得像中风末期。 汪能江鲜少遇上这样的情绪,连自己也觉得陌生,忐忑、不安、期待、脆弱通通混杂在一起,在心头放肆地翻出大江大浪。 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的汪能江连忙吸了几口气,强制按压心中的波涛汹涌,把原先留在输入栏里的几个字删掉,颤巍巍打上,你从哪听来的? 随后又觉得不妥,一字一字删除,多次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冷静。 这才发了回应。 【gif】少一根:……你知道我? 那边回应得飞快。 【gif】图们江:知道。 【gif】少一根:你明明有玩神钥! 为什么反应跟其他人不一样?! 【gif】图们江:游戏卡牌为了统一画风,重製是必须的,但少数几张卡牌原型,确实不是游戏画师所创。 【gif】图们江:我看过你的部落格,知道洛基的原型。 阿图同学的一席发言,看得汪能江哑口无言。 ……他竟然能把神钥玩家怀疑她的理由讲得这么仔细?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看过她的部落格?! 就连她自己也几乎忘了那部落格长什么模样啊! 汪能江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一时忘了现在可是凌晨三点多,不管不顾地开了公会语音。 「所以你知道最早之前,神钥的卡牌比赛?!」 那边顿了一下,似乎没料想她的声音会直接冒出来,一时半刻没回应。 一秒鐘、两秒鐘、三秒鐘,语音尷尬的一片沉默。 他在的地方很安静,安静到几乎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正因如此,汪能江悚然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件很不得了的事…… 白痴啊汪能江!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单身狗一人住,只需烦恼上班路嘛! 更惨的是,他们性别还不同啊! 要是他有个女友啥马的,直接被误会怎么办啊! 汪能江很想死。 她想,如果他直接退出游戏,她绝对会找个时间道歉的。 殊不知,当她做好最坏打算时,语音竟破天荒传来了回应。 「你说的是,神钥卡片你来画,大概四年前的活动吗?」 「……对!!!!」 神钥在市面推出已三年,四年前,神钥还是程序中的一堆乱码,尚未取得sa公司认可的小团队曾在国内知名电玩论坛中,发起这么一个小型比赛,目的为寻找优秀绘师,以徵稿而来的设计图製作角色卡牌。 由于当时神钥尚未取得名气,小团队也没有什么资金提供优渥的奖金,因此,这场比赛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不管怎么说,比赛最后,团队确实兑现他们的承诺,将比赛优胜的设计稿全部製作成一等神卡。 在绘师比赛之后,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陆陆续续办了好几场赛事,包括游戏剧情发想、游戏角色设定、游戏战斗模式……等等,一连串亲自让玩家设计游戏的比赛终于在电玩论坛掀起关注,转发的人愈多,关注神钥问世的人也愈多。 最终,神钥在三年前,眾所期待下,火红登场。 兴奋过头的汪能江隔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高分贝,悄悄收回拖了韁绳的放肆,尷尬道歉。 「对、对不起啊……没吵到你吧?我就是有点激动,知道当初那场徵稿比赛的人,真的太少了……」 相较于汪能江的诚惶诚恐,阿图同学很是愜意。 「没事,我戴着耳机。」 …… 这不是让她更愧疚吗? 她刚刚真的不小声耶,万一叫破他的耳膜,她完全赔不起啊。 还有啊,阿图同学,你那是什么做好万全准备的优间姿态?你是早就习惯被突袭检查还是怎样吗?这个偷吃擦嘴巴的技术周全得惊为天人耶。 激动到胡思乱想的汪能江,下一秒就因自己离谱的想法笑了出来。 另一端,图们江同学感染她的愉悦,淡淡一笑,「这么开心?」 「不、就是……」汪能江尽力敛起笑容,人家替你脱困,你还怀疑对方人品,这可不行啊,「就是觉得,你准备的,还真周到。」 面对她的胡说八道,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声音虽然不高昂,却有着浑然天成的自信。 「那可不是。」 竟用这般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这得多平易近人,得多从容自恋啊? 汪能江再不掩饰笑容,彻底扬起嘴角。 4-3 「那,你是因为比赛,才知道我的部落格?」 阿图同学很坦白,声音如涓涓细流。 「对,论坛上的暱称,和部落格名称一样。洛基可以得奖,实至名归,线条很细緻,神韵很到位,跟你部落格放的图同个风格,我很喜欢。」 简单一句话,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不同于好漂亮啊、好厉害啊的肤浅讚美,这个人,真真正正的,道出她每一次绘製插画时,最为在意、下最多苦心的细节。 如他所说,江江水水这个暱称,她的确只用在这两个地方。 现在想来,好像是大学毕业前后,为了交论文、为了找工作、为了能坚强地在这个竞争惨烈的社会立足,她几乎不曾再到这个暱称的所在之处看一看。 如今这么一段陈年往事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翻出来,她竟不觉得是黑歷史,相反的,有种心怀感激的柔软在心头蔓延开来。 曾经有人关注她,曾经有人喜欢她。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不因她的所做所谓感到疑惑,不会反问她做这个要干嘛,而是,这么真心的,说着喜欢。 汪能江嚥了嚥口水,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太失态。 「我……有点感动。」 阿图同学淡淡一笑,声音很是好听。 「是吗?看来我挺会说话的。」 有人这么说话的吗?汪能江在手机前笑咧了嘴。 她出言调侃,「原来是客套话来着。」 对方游刃有馀,「还是要有点端倪才客套得出来的。」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你的妙语如珠?」 「客气了。」 要不要脸啊? 汪能江很少遇过这么一本正经不要脸的傢伙,乐得嘲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和春宫当室友了。」 物以类聚是什么?狐群狗党是什么?沆瀣一气是什么?这就是标准范例啊! 而图们江同学依旧不慌不忙:「我也晓得你怎么和灭煞玩一起了。」 「我们可不是室友喔。」性别不同,这很明显吧。 而且什么叫玩一起啊?怎么被他一说,特别像一群屁孩乱斗呢? 「当然。」他很是沉着,随后轻盈悠扬留下一计爆击。 「我指的是,比较乐极生悲,这点。」 …… 行了,她现在知道阿图同学的攻击力有多高了。 这不就是在嘲笑她睡前和灭煞因他的性别而起的战争吗。 这借题发挥,这幸灾乐祸。 高手啊。 大概是她的无言太过明显,图们江同学轻笑几声:「那,除此之外呢?」 汪能江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什么?」 「除了,洛基这张卡,有其他理由吗?」 ──这个游戏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意识他在说什么时,她不由顿了几秒。 她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认真地询问,几分鐘前,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开玩笑的」几个字,那时的心情驀地浮上脑海。 不知道为什么,但汪能江就忽然确定了,确定他们肯定能成为朋友。 她想了想,吐出几个字,「或许没有,但就是赢在一份参与感。」 阿图同学似乎是真的感兴趣的,他没有敷衍,郑重地重复某个关键字。 「参与感?」 「对,参与感。」汪能江傻呼呼地对着手机点头,「神钥上市之前,举办的小活动小比赛太多了,人人都有机会参与到一小部分的游戏製作,就像我画的洛基。」 「我会期待,也会想知道,洛基最后在这个游戏里,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会不会受玩家爱戴、出场率高不高、大家觉得他神不神、我能不能孵化出他。同理可见,其他参与卡片製作的、设计故事情节的、提议游戏玩法的,这些人,全都会好奇做出来的成果、玩起来的感觉。」 「虽然这些小东西在开发商看来,肯定无伤大雅,但你想想,这么火红的游戏,这么受大家喜爱的设定,那是蝉连三年不败的手游呢!在这个世界中,有一块拼图是由我提供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呃嗯,奇蹟吗?难道不应该,珍之重之,与有荣焉吗?」 「当然啦,投注的时间和金钱,与公会朋友的交情,一起奋战一起讨论攻略的归属感,都会让玩家持续玩下去,但神钥最强大、最不可取代的地方在于,他的根基,他的后盾,坚强且屹立不摇。」 不知不觉,淘淘不断讲了一长串。 演说得很投入、终于收回一口气的汪能江,这才发觉语音那一端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搔搔脑袋,有些害臊。 「我太囉嗦了?不好意思啊。」 而这个人,总在不经意间给她一丝惊喜。 「不会。」 汪能江有些意外。 阿图同学不待她回应,莞尔道。 「就是跟你一样,有点感动。」 她不知道他基于什么立场、为什么那么说。 但他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也像他鼓励着她那样,鼓励到他。 能让帮助自己愉悦的人同样愉悦,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她不由自主跟着笑,无意识拋出和他类似的回应。 有些傻气,有些幼稚。 「是吗?原来我也挺会说话的。」 时间真的太晚了。 汪能江其实还很好奇他怎么能把瓦尔基丽玩得这么秀,然而,继续下去,她明天……呃,好吧,已经是今天了,她今天肯定出不了门。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就得剥除小孩子气,审时度势,面对现实,在全勤飞走的前提下,更不能上班迟到。 她只能悻悻然地准备登出。 离开游戏前,她随口一句招呼,说着,得睡了,两小时后又得通勤上班。 得到对方不轻不重一声,加油,晚安。 加油,晚安。 这句清淡如水的招呼,终于取代那句尖酸刻薄的感谢你的爱戴,汪能江倒在床上,脑子不断回响同个声音。 加油,晚安。 真是……好久没人跟她说晚安了啊。 她闭上眼,任由思绪翻滚,然而不过半分鐘,忽然一个激灵,吓得她赶紧翻坐在床上。 ……慢着。 她怎么能在失业的人面前说要上班呢? 如果是那种嘴巴贱舌头贱,可以归类到灭煞阵营的人类就算了,互相刺激治百病。 可阿图同学……虽然也是不客气的那种,但至少是单纯自信,不会随便打击别人的吧? 嘖嘖,汪能江啊,竟然可以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真的是少一根耶。 她后悔地倒回床上翻了翻。 下次,下次得再注意一下。 不仅是因为深夜骚扰,还有赏识之恩和意气相投。 她一边反省,一边感觉意识逐渐模糊。 入睡前,她冒出最后一个想法。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位阿图同学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5-1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汪能江童鞋不意外为了晚睡事件,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 接连几天的呵欠连连、眼睛浮肿,还有罪孽深重的黑眼圈,悽惨到美白二十四小时修护xx面膜都爱莫能助,连隔壁桌四十好几的大姊看起来都比她美艳亮丽。 汪能江冷汗涔涔。 虽然她早有准备会有点惨,但没想到实际上会这么惨啊。 她明明记得大学时代的自己,熬夜读书样样来,夜唱夜衝是常态,甚至不知道从窗户看了几次日出,就算过得那么疯狂,还是可以在短短几小时内勉强收起狼狈衝到早八课堂上。 怎知现在,不过过了,呃,三年?这体力的消耗量怎么差这么大呢? 真是岁月催人老。 感叹归感叹,自知理亏的汪能江连续多日疯狂灌了好几杯咖啡,只差没拿个小牙籤撑着眼皮,努力集中精神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 然后……她就因为喝太多咖啡,去了好几次厕所。 异常行为搞得隔壁大姊频频侧目,几日后,大姊似乎良心过不去,滑着办公椅凑到她身侧,老生常谈地劝诫。 「很累啊。」 汪能江心不在焉,「对啊。」 「嘖嘖,你们年轻人吼,总是爱搞这些有的没的,一点也不懂得为将来打算,姊姊我在你这个年纪blablablabla……」 自动开啟耳部屏蔽系统的汪童鞋是是是的敷衍回应。 怎知到最后,大姊忽然一句关键。 「不要怪我囉嗦啦,开轰趴真的很不好捏。」 「是……嗄?」 什么跟什么? 大姊还妥妥一副嫌弃表情。 「齁,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年代的人不知道轰趴是什么?告诉你,姊姊我有在看新闻啦,轰一轰,就跟毒品轰在一起了啦,这么年轻怎么这么不懂爱惜身体,你算算自己十分鐘去了几次厕所,尿失禁了齁?这样不行啦!」 …… ……原来她的脸色已经悽惨到像吸毒的程度了吗? 还有,大姊,你对轰趴到底有什么误解?基本上,它是个中性音译词好吗。 汪能江有苦说不出。 撇除体能不足,熬过流年不利,调整好作息的汪能江原地满血復活,社畜等级levelup,接下来几个日子,连抱怨也省起来了,安静地完成自己的业务,三不五时为小羊妈清奇脑洞东奔西跑,再正常发挥加个几次班,间暇时间或多或少烦恼房租学贷孝亲费等俗事。 比较不一样的,大概是自那天公会战后,图们江同学简直成了gif的大红人,三不五时就会收到公会小粉丝的花式pk邀请。 可奇怪的是,每个兴高采烈跟阿图同学比试过的傢伙,出战场后从没有一句夸讚,反倒是一副难以言喻、高深莫测的古怪模样,然后,再不提pk一事。 汪能江好奇极了,他到底做了啥事啊? 熟悉阿图调性的春宫憋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字提醒室友。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阿图,你别吓他们啊,他们可都是我公会可爱的小捧由呢。 【gif】少一根:呃,会长,你打的内容比较吓人来着。 【gif】图们江:这怎么算吓呢。 【gif】图们江:顶多是梦醒了。 醒了?醒什么? 汪能江再也忍不住好奇。 【gif】少一根:能跟我打一场吗?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一根,慎言啊。 而阿图同学一如往常敲了个好字,立刻丢了邀请过来。 汪能江完全不搭理春宫的好意,秒速点击进入1v1挑战赛。 1v1挑战赛算是公会战的弱化版,同样也是从自己包包里挑选角色开始,在圆形斗技场上比拚胜负为终结,汪能将这次选的角色是埃及九柱神之一,伊西斯。 系统还停在选卡阶段,阿图却忽然往双人战场聊天室扔了一句。 【gif】图们江:乌尔德、瓦尔基丽、荷鲁斯、薛西佛斯,选一张? 唷,大神了,还开放让人选呢。 汪能江心中忐忑,深怕等会儿被单方面压制到死,于是弱弱的瞄准唯一一张和伊西斯同为埃及神的卡牌。 伊西斯是法老的母亲,在埃及神话里拥有绝对优势,当然了,这绝对不是逃避,这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 【gif】少一根:那就,荷鲁斯。 【gif】图们江:行。 【系统】提醒:1v1挑战赛即将开始,请选手们各就各位! 倒数三秒的提示踩着节拍消失,汪能将操作着伊西斯流畅地奔过战场,甩着特有的武器眼镜蛇,往图们江同学就是一计大招。 谁知他竟不闪不躲硬生生撑了这一击,然后,汪能江屏幕上跳出斗大地提醒── winner!! 【gif】少一根:…… 【gif】少一根:手机没拿好? 【gif】图们江:再一场。 【gif】少一根:换瓦尔基丽? 一击秒杀什么的太惊恐了,换成他熟悉的瓦尔基丽,想必能大幅度减少汪能江的这份恐惧。 阿图同学也很是乾脆。 【gif】图们江:可以。 第二场战斗,汪能江带上场的角色还是伊西斯。 可这第二场决斗,她甚至都来不及听到战场的背景音乐,三秒一到,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阿图同学二度成为眼镜蛇下的亡魂。 汪能江看着斗大的胜利画面,满头的乌鸦。 阿图同学倒是镇定如昔。 【gif】图们江:最后一场。 【gif】少一根:……能再换卡吗? 【gif】图们江:可以。 【gif】少一根:有中国神吗? 中国神最容易上手,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吧?汪能江在心中盘算。 怎知,最意外的还在后头。 【gif】图们江:没有,我只有刚刚说的四张。 原来这才是他一开始那么说的用意吗……可恨她还想得很绝世高手呢…… 【gif】少一根:……那就,乌尔德吧。 结果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汪能江赢得始终如一。 她满头乌鸦地看着奖赏发配的页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5-2 幸好这次阿图同学先说话了。 【gif】图们江:醒了吗? 原来是幻灭来着啊。汪能江冷汗涔涔。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发了几个字。 【gif】少一根:还行。换个角度看,挺聪明的,杜绝骚扰是不是? 那端一片安静,汪能江全当默认。 【gif】少一根:其实,不需要这样的,你要真不想打,说不就好了,我还看的懂人话。 点到为止即可,她没打算纠缠不休,毕竟游戏只是娱乐,可不是为了公平公正讨什么说法的。 汪能江很平静,拉开视窗,正想退出单人战场之际,不料阿图同学却缓缓地打了条字串澄清。 【gif】图们江:不是敷衍。 【gif】少一根:少来。 他不再解释,颇有建设性地敲了长长一段。 【gif】图们江:你个人战胜率71%,以你拥有的卡牌数量,应该可以再高一些。 【gif】图们江:操作很嫻熟,不愧是老玩家,可惜开场起步太快,角色会跟着你的手势飘,最好稳住再攻。 【gif】图们江:三场战斗里,第一波攻击都是大招,示威,挺好,但能量槽需要时间恢復,懂得计算的玩家就会知道你此时只是纸老虎,所以你很容易赢在起点,输在终点。 【gif】图们江:总之,你的对战思路太简单了。 …… 真不是敷衍啊? 汪能江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对啊,不是敷衍的话,怎么连瓦尔基丽都操作做成那样呢? 还是说,她攻击思路简单到他懒得发挥吗== 汪能江窘窘的,心情很是起伏,只能努力把焦点放在实务面上,消化他给的建议。 大约有了头绪后,她才开始打字,试着扳回点面子。 【gif】少一根:你的铁口直断算事业吗?一次多少啊? 那傢伙竟回得头头是道。 【gif】图们江:我不信龟甲占卜。 【gif】少一根:那? 【gif】图们江:星座塔罗可以信,你有血光之灾。 又来了,一本正经讲干话! 汪能江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区居下风,稳稳拿住手机打字反击。 【gif】少一根:紫微斗数告诉我,你应该认真跟我打一盘。 【gif】图们江:上仙,已尽力。 【gif】少一根:?? 【gif】图们江:我包里四张卡,跟你打三次,难道不够尽力? 【gif】少一根:我…… 【gif】少一根:……的荣幸== 可恶啊,不能这样被白白堵住啊! 她于是换了个切入点,拋出个新的提议。 【gif】少一根:那这样,等我练一练,再跟我打一场吧? 这回,那端安静了足足十五秒。 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回復,想打哈哈带过时,聊天室却忽然弹出预料之外的答案。 【gif】图们江:好。 汪能江扬眉,很是怀疑。 【gif】少一根:像今天这样的? 【gif】图们江:真别緻的要求,我尽力。 ……到底是谁先开始这么别緻的对战方法啊? 瞧瞧,阿图同学的防御回避跟她简直不是同一个级别,无耻起来都没把面子放在脸皮上的! 汪能江觉得,自己就是太光明磊落才会这般屈居下风,所以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也要跟着阿图同学迈向无耻之路! 人算不如天算。 立志改正归邪的汪能江没想到她的无耻技巧都还没练成,事业却抢先在阿图同学胡说八道的铁口直断上迎来了血光之灾。 三日后,她接到一通内线电话,来电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期好伙伴蔡捲毛是也。 「财务部汪能江,你好。」 那端回以一阵凄厉的叫声,「汪能汗!!!」 汪能江眼明手快地把话筒拿远。 直到声音渐弱,她才淡定地按回耳侧。 「蔡捲毛,可以不要玩公司电话吗。」 蔡捲毛很不服气,「什么叫玩电话,我告诉你,这叫情感联络,情感联络懂吗,在咱们业务部是必须的啊。」 汪能江真诚地冷淡,「我手边有个特急件,先掛了啊。」 「别别别,先别。」蔡捲毛赶紧打住,换上严肃语气,「讲认真的,这通电话不是情感联络,是业务匯报来着。」 「什么事?」 「就是你前几天拿的行李啊,好像拿错了。」 「嗄?」汪能江一楞,不好的预感袭上。 sa是多重要的合作伙伴啊,中途有任何闪失都交代不起的,何况她还是个没钱没权势的苦逼菜鸟,真的惹出什么事,她就准备包袱款款了。 思及此,她急急忙忙回应。 「怎么可能,我是按照你们给的名单领的。」 「确实,我们能汗虽然少一根,但视力和手眼协调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名单出了问题。」蔡捲毛摆出某名侦探卡通的语气,一一分析娓娓道来。 「我查了业务部的mail,确定我们给你的名单,和mail内容一致。」 「那,为什么还会?」 「这就稀奇了。」蔡捲毛一副嫌事还不够大的耸动语气,「你能想到吗,最后发现,竟然是航空公司的问题,他们当初在贴行李贴纸时就标错了。」 所属责任不在自家公司上,汪能江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觉得不对,既然解决了,还打给她做什么? 于是她追问,「航空公司怎么处理?」 「本来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行李换回来不就没事了吗。」蔡捲毛叹了一口气,「可那sa富三代有病啊。」 如此语焉不详,汪能江一阵恶寒,「什么……病?」 「呵,超好笑,他说什么,行李箱有软体开发团队的原始编程码,你懂吗?原始编程码,是公司财產,是开发机密,所以行李箱拿错,直接上升到机密外洩等级。」 汪能江惊骇,「神经病,谁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行李箱!」 「就是!行李箱那种东西,谁都知道在机场会被拋过来扔过去的!当我没搭过飞机?」蔡捲毛嗤之以鼻,「有钱人的脑子回路真的不太一样,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希望我们这边,凡是跟行李有接触的,全去签个啥老子的协定,保证不外洩行李箱的内容物!」 「……」 这下,汪能江终于知道这通电话的来意了。 简言之,就是让她向富三代挖出赤胆忠心,显现对编程码的绝对敬重就是了。 那傢伙难道把行李箱当保险柜?好、好,既然当了保险柜,就好好放在角落生灰尘,别运上运下的啊,这疑心病都末期了吧! 再说了,他要不说里面有原始编程码,她哪知道他里面装了什么狗屁倒灶的鬼东西,到底在怀疑什么? 汪能江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同时,她也很认命。 毕竟这真的只是件小事,公司这边肯定希望息事寧人,长远合作谈得下去才是上上策,左右不过签个名,真的不需要僵持太久。 她妥协。 「好吧,我签,协定书传来给我。」 怎知蔡捲毛突然一句,「没有这东西。」 「……那你前面说的全是垃圾话?」 「唉,我知道你真的有点衰小,好意来我们这边帮忙还遇到这种鸟事。」蔡捲毛赶紧安抚,「但你别把它想成一件糟心事啊,我很替你抱不平的,再说了,那富三代有病归有病,人还是很乾脆的。」 东讲一句西凑一段,前前后后根本没什么关连性。 汪能江没了跟她耗的耐心。 「到底是怎样,给我一句乾脆话。」 「结论是!对方说!」蔡捲毛嘿嘿了两声,语气大大一转,从原本的同仇敌愾到满心欢喜。 「为了感激大家的协助,他今晚订了个包厢,请所有接触过行李的人都能一块用餐,如果你愿意也有空的话,赏个脸吃顿饭,协议书饭局上再签,若真的去不了,会再传纸本过来。」 「……」 没得到回应的蔡捲毛也不急,再接再厉又拋了一句震撼弹。 「好姊妹,别说朋友当得不够力,咱们主管和对方通电时,我非常不经意、不小心地说出你有玩神钥的事,于是,富三代说了,不管你去不去,都会给你几项虚宝当作感谢。」 「……」 「怎么样,给力吧,我是不是很棒啊。」 「……」 「汪能汗,呦呼,能汗,你有听到吗?」 「……他奶奶的你为什么要用办丧事的口气跟我说一件喜事啊!!」 又有饭吃、又有虚宝拿,最重要的是,还能见到神钥研发团队,不去的才是傻子!!! 5-3 不得不说,跟蔡捲毛当朋友,心脏真的要很大颗。 这傢伙老是喜欢即兴构思好几档人伦悲剧,不是夺财產,就是得绝症,不仅如此,还擅长来个峰回路转。 「讲真,这富三代还蛮有脑的。」 汪能江古怪地扬眉,心里有了防备。 突然的讚美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听到,觉得特马的奇怪,哪有人会为了什么保密合约请吃饭。」蔡捲毛滔滔不绝,一副老娘已看穿真相的精明。 「所以我大胆推测,请吃饭只是藉口,实际上,就是要尽速笼络重要人物,才来了这么一招出奇制胜。」 内建自知之明的汪能江很是疑惑,「可是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啊。」 「白痴,你傻?重点当然不是你!」蔡捲毛说起实话来完全不留口德,轻蔑地比出小指晃了晃,「你只不过是不小心狗屎运发的小角色,顺便而已!懂吗?让这场饭局合理的顺便!重点当然是其他大人物啊,豪门都是这样搞的!」 竟然把她讲得像鼻屎一样多馀。 汪能江很想说点什么反驳,但碍于这傢伙已被连续剧荼毒侵害,到了曲折离奇可以放弃治疗的境界,实在无法靠几句话挽救。 不过,撇除电视中毒的属性,这番话还有另一个盲点。 她有些怀疑地重复其中几个字,「其他大人物?」 不是只邀了跟行李有接触的人吗?关大人物什么事? 殊不知蔡捲毛一顿,以纯真无害的语气,脱口一句晴天霹靂。 「欸咦?我没说吗?我主管和协理都会去的啊。」 瞬间的错愕。 过后,肺部鬱气一衝而上。 汪能江差点没捏碎电话。 「蔡捲毛你找死吗?这才是重点啊!!跟他们吃饭什么的,是想噎死我?!」 还欸咦咧,欸咦个鬼啊! 如果只是神钥研发团队,她还觉得是去见偶像的,然而一旦加入主管群,加班感油然而生啊。 她犯什么贱浪费美好的休息时间虐待自己? 另一端的蔡捲毛完全不嫌事大,间间地火上加油。 「别害怕啊,你就当主管们帮你撑撑场面,替你看看协定书?你懂得,多个目击证人,多一层保障嘛。」 汪能江无比悲愤,「我寧愿不去,等他们把纸本协定传来啊。」 「这就有点危险囉。」 「为什么?」 「你想啊,我的主管们都说要去了,你这个真的拿来聚餐的理由不去……尷尬啊尷尬。」 「……」 所以她现在是前有追兵,后有埋伏,只能捨身取义就对了。 汪能江顿时觉得,人生好难,阿图同学的嘴是真的乌鸦。 大概是她的绝望太深刻,深刻到直接透过电话传出去,作为朋友,蔡捲毛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于是她顺水推舟几句安慰。 「其实,你也别想得那么糟糕嘛,一来,天塌了不需要你顶,二来,你这个身分,又重要又不重要,进可攻退可守啊。」 汪能江非常低迷,「攻什么啊?」 她只求守得个平安的夜晚而已。 蔡捲毛嘖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拜託,小姐,全天下都晓得,sa富三代还单身来着啊!」 沮丧的汪童鞋文意解读零分,「所以呢,你想钓他?」 「不是哇,我是让你去钓啊!」蔡捲毛咆哮,「你瞧瞧,你的设定多完美,又是平凡人、又是粉丝、又是缘分的,这不就是偶像剧套路吗?赶快拿出你的女性魅力,力求咸鱼翻身,临演转正,嫁豪门、嫁豪门、嫁豪门!」 这傢伙为什么能看戏看得那么爽,只差没拿个爆米花了。 汪能江十分鬱闷。 「这么想翻身,干嘛不自己上?」 可她竟然说。 「开什么玩笑,贵妇不是谁都当得起的,外表光鲜且亮丽,实则家斗耗脑力,我啊,寧愿当贵妇的朋友,成为死皮赖脸巴着对方的小跟宠!」 ……都什么年代了,这么没自我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汪能江无力吐槽,只能忿恨一句。 「真是误交损友!」 不论这场饭局是虚是实,是鸿门宴还是全武行,汪能江都得整装待发。 她确实有点鬱闷,然而,正如蔡捲毛所说,她同样不是重点。 既不是什么大老闆,也不是什么利害关係人,就连签个保密协定她都不痛不痒。 充其量就是被逼着出席,心情不舒服罢了。 既然如此,她决定乾脆一点,放松一点,带着优雅的狼吞虎嚥,立誓在虚与委蛇之馀,把心灵受到的损害全吃回来。 委靡后的汪能江,速速燃起决战之火。 哼哼,等着吧,主管和合作厂商们,绝对会让你们见识到上班族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復原力!! 不过吃美食到底是饭局上的事,若说在这之前还能做点什么增加她的士气……大概只有玩游戏了。 于是汪能江抓紧机会,趁休息时间躲进茶水间开啟神钥,准备大战个几场。 没想到这种冷门时段,某群应该要上班的傢伙竟然也在线上。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你真的要去啊?没问题吗? 【gif】图们江:该来的躲不掉。 不小心目睹这两句对话的汪能江微微一楞。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话又说回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有种,在社会上翻滚的菜鸟都万分艰辛的感觉? 汪能江只能虔诚地默哀三秒。 同一时间,那俩傢伙从她突然的登入之中缓过来,慢吞吞恢復聊天模式。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咳,少一根,走什么气质路线啊,赶快出来刷一波存在啊。 【gif】少一根:我的登场有那么吵闹吗? 【gif】少一根:你们没事吧?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没事没事没事,那傢伙脑子装水泥而已。 阿图的事? 不会跟无薪假有关吧? 汪能江一直惦记着自己要挽回这事,于是想了想,发送几个字。 【gif】少一根:没事?认真吗?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认真,再认真不过了。 【gif】少一根:那太好了,我有事,都听我说。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你这突然啥路线啊?掏心掏肺的节奏吗?我没心理准备啊。 【gif】少一根:没关係,我有准备。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 【gif】图们江:什么事? 幸好阿图同学很捧场。 汪能江清清喉咙,试着把事件陈述得曲折离奇些。 【gif】少一根:我奉命参加一场鸿门宴,躲不掉,我那个怨念愤怒恨,久久意难平,只好思索社畜到底该怎么胜过老闆。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然后? 【gif】少一根: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暗的不行,就来明的!所以神钥决战吧!!拋下身分地位,战个你死我活!!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合理、特别公平?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万一老闆很强,你被虐死呢? 【gif】少一根:那就更简单了,跟老闆同个公会同一队,就像在同个公司一样,明的暗的都雷死他!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幸好我不是你的老闆。 另一边的阿图同学很有洞见力,从来不会错过调侃时机。 【gif】图们江:那来当我的?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惊悚)可怕死了,我去让车撞也不想当你的老闆,一根,来,我当你老闆。 【gif】少一根:好,开战场,会长做好心理准备吧! 【gif】春宫美图大法好:……你们竟然联手欺负我!我要去跟老师说,呜呜呜…… 6-1 汪能江在离开公司前,找蔡捲毛借了一套衣服。 饭局在五星级餐厅,她还真没那个脸皮直接穿上班套装走进去。 蔡捲毛倒是起劲,不但充当服装设计师,甚至翻出珍藏化妆品替她涂涂抹抹,中途不忘洗脑她记得嫁豪门…… 拜託,她这个触发完剧情便无管紧要的小角色,到底怎么嫁豪门?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隔岸观火欣赏一齣大戏,瞧瞧,这类达官显贵的游戏,她这样的平民,平常想看还看不到。 于是汪能江挺起胸膛,与业务部的经理和协理一伙三人顶着公司声誉,按照职位大小一前一后包了车前往聚餐地点,直接上了二十七楼。 金碧辉煌。 这大概是电梯门一开,汪能江的第一个感想。 所有东西都反着光,窗户、玻璃杯、桌上装饰与精緻装潢,持续的闪闪晶光使得双眼略为发疼。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但真的到了现场,汪能江还是隐隐约约的胃痛,若她再小个两三岁,再单蠢愚傻点,大概会直接把不情不愿摆在脸上。 展现权威、卖弄交情、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她压根儿不擅长,也不喜欢。 可是人生恰恰过了四分之一,大大小小的场合或多或少也经歷了些,她知道,无法避免,也不能避免。 于是她挺起腰桿,按捺侷促,有别于平日嘻嘻哈哈的蠢样,特别拘谨地走进大厅。 等待他们的,是个穿着华美的年轻女人。 汪能江一个小职员,自然是站在主管身后,没能立刻和女子打上照面。 儘管如此,她依旧能清晰听到女人从容优雅的开场。 「和施金融?久仰大名,敝姓田,幸会幸会。」 协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活脱脱一个人精,儘管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就凭她能为sa公子招待宾客的身分,当即反应机敏地迎了上去。 「田小姐,哪里的话,sa才真的如雷贯耳,咱们这种国内金融业,完全比不上贵公司的老总啊。」协理一边讚美,一边流畅地递出名片。 田小姐扫了一眼名片,微笑回应。 「马协理客气,谁都晓得,和施是国内属一属二的金融体系,我有好几个朋友都以和施为第一工作首选,瞧瞧马协理,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怪不得能将和施带出新高度……」 商业互吹是什么?这就是了。 纵然这位小姐浑然天成自在得宜,本质上,还是不能免俗既定的吹捧。 要是只有几分鐘倒也还好,但时间一长,汪能江便无法控制地走神。 这时候她就十分庆幸自己咖位小,只需要站在后方卖笑……喔,不,她甚至都不需要卖笑,因为经理和协理比她高,把她挡得好好的…… 汪能江开始僵着笑脸神游太虚,从摆盘想到抢食,再从抢食移到装潢,当她看着窗外风景不知道多久后,身边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终于说了个七七八八。 田小姐的声音添上歉意,靦腆端庄得刚好。 「一不小心就聊开了,协理、经理真不好意思,来来来,别站着说话,坐下来好好休息。」 大人物欣然就座。 另一边,顿失遮蔽物……咳咳,主管有事,小职员自然服其劳,汪能江赶紧微笑弯腰,将圆桌中央的餐巾纸放到主管面前。 怎知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却让这场饭局翻出一场意外。 身后的田小姐似乎犹疑了几秒,随后不确定地吐了几个字。 「……能江?」 汪能江动作一顿,古怪地抬头。 一时间,什么吃不吃啊笑不笑啊之类的问题通通拋到九霄云外。 就见一张蜕去年幼的稚气清秀,如今美艷不可方物的脸蛋,带着深不可测的双眸,侧着四十五度角,完美无缺地看着她。 妆容会改,打扮会变,五官也跟记忆中的有些出入,但她依旧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就能认出她。 那是,田、熙、熙?! 高中校花田熙熙?! 让所有女孩无不羡慕的田熙熙?!! 汪能江张着嘴,一瞬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讲。 可田熙熙不愧是田熙熙,当年的表白被学神大人吊着不回应依旧可以泰然自若的田熙熙,此情此景,不过小菜一叠。 她微微一笑,既显亲近,又不会过于讨好,美得刚好。 「果然是你,还记得我吗?」 …… 慢着慢着。 校花小姐你也太自然了吧!你难道很常在工作时遇到同学吗? 还有啊,现在不应该是诡异的社交聚会吗?再再不济,也该是个小小的粉丝见面会啊,怎么突然就成了高中同学会了? 碍于压迫感重如山的主管盯着,汪能江动輒得咎,有口难言是什么情况?这就是了! 丧失语言能力的她,只能慢半拍吐出几个字。 「……记得的,好久不见,熙熙。」 相较于语言程度被打回国小程度的汪菜鸟,主管十分懂得见机行事,随便带来的职员竟然能引发这种效果,自然要把关係攀好攀满。 业务部经理率先打头阵。 「不知道两位是……?」 田熙熙水到渠成地表示,「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么巧!」经理惊呼一声,没有琢磨两人的高中情谊,反而把话题顺势一转,「田小姐的英文说得很道地,我原先以为,你一直在国外学习才是。」 「不是的,我高中以前都留在国内,直到大学才到国外……」 一时间,谈话热络程度又翻上一个新层次。 …… 汪能江好像理解这么莫名其妙的认亲是怎么回事了。 和施是本土企业,很注重合作方与本土连结性来着…… 曾得到短暂关注的汪菜鸟嘴角微微抽搐,瞧瞧,人家校花,花了五秒创造意外,而她的五秒,直接成了老外…… 人才啊。 汪老外心有馀悸地摀着心脏,慢慢坐到椅子上。 比起莫名其妙被踩了一脚的糟心感,更让她惊吓的是,这世界到底要不要这么小。 就算神钥确实是在国内上市,但sa不是国外企业吗? 团队里不应该是金发蓝眼的阿兜仔吗?为什么田熙熙会在这里啊? 不但被客套话持续伤害,现在又加了个田熙熙,汪能江的脑袋直接死机,完全空白,只剩掛在脸上的僵笑,和偶尔机械化的回应。 当她终于摆脱当机模式时,圆桌座位都坐得差不多了。 大伙互相认识互相介绍,一时间好不热闹。 汪能江观察了一下情势,他们公司佔三人,搞错行李的航空公司也来了三人,sa工程师一人,还有,田熙熙,共八人。 剩下两个位置,一个毫无悬念,肯定是富三代,另一个,八成就是连带拿错行李的衰小游客了。 暗潮涌动的商业利益下,这两人熟轻熟重,一目了然,如今围着圆桌热络谈天的大伙,就算嘴上没说,心底肯定都在等着那人到来。 汪能江也衷心期盼那傢伙赶紧来,这样才能早点开饭,早点散伙,她今天的负荷量实在有点爆表…… 姍姍来迟的富三代西装笔挺,踏着匆忙的风而来。 万眾瞩目下,田熙熙是最快站起来的。 她优雅跨步,自然而然地挽住富三代的手臂,笑容可掬。 「leon,你来了。」 简单一个动作,主权宣示意图何其明显。 说真的,这一点都不奇怪,也不让人意外,这两人若不是这样的关係,田熙熙也不会在见面之初就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殷勤招待宾客。 只是被迫进入待机模式的汪能江,一直都没办法想到这么深入的问题,如今这么一个画面,她彷彿被雷用力敲了一下,猛然惊醒。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吸不到空气。 不是忌妒,肯定不是,她根本不认识富三代,对方品行好不好、待人优不优这类小事,她都无从知晓,不过是钱多了点罢了,何来忌妒之说。 当然也不是羡慕,就凭田熙熙能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她便知道,应该说,早在高中时她就知道,她们是不一样的人,过不起同样的生活。 那么,这股涩涩的、不平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汪能江自己都搞不清楚。 一双璧人在眾人欢迎中稳稳入座。 不用说,田熙熙肯定是今日最佳女主角,不仅外表美艷动人,就连应对进退也是满分,带出场妥妥涨了面子;最佳男主角,更不用说,若把富三代摆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有钱有势还有能力,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这两人站在一起,可谓金童玉女,好不相配。 可是对汪能江而言,登对两个字,不是这样的。 不是眾人的品头论足,不是刻意的精雕细琢,当然更不是这类看都看不清真实面貌的装腔作势。 光影交错下,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一男一女的身影忽然与好久以前,脂粉不施,简单平凡,只为课本成绩烦恼,坐在心仪的人身边就能开心个半天的青涩岁月重叠在一起。 那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忌妒,也不是羡慕。 大概是,伤感。 她以为转瞬就是永远的年纪,那个年纪里令人艷羡的女孩,成了别人眼中光彩夺目的美丽样貌。 可是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努力才能成为如今样貌的女孩子,和她曾经心之所向登对般配的男孩,原来也,走不到最后。 那么,像她这样的女孩,又该如何完成年少时的梦想呢? 汪能江抿了抿嘴,忽然连坐着陪笑的兴致也没了。 她抓准时机,趁着富三代敬了三杯酒,藉口去厕所透透气。 捱过陌生的尷尬,忍受浮夸的讚美,好不容易等到主角,食物都上桌摆盘完成,却在紧要关头溜之大吉。 世界上大概没有像她这么蠢的人。 临阵脱逃,前功尽弃。 她在盥洗室洗了一把脸,把太过浓艳的妆洗掉。 随后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汪能江从学生时代,一直有个目标。 有个,她小时候,以为很简单的目标。 那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人生,与唯一的那个人相爱,然后,成为梦想中的自己。 时间流淌,转瞬七年。 她站在这里,鄙视镜中的自己。 许久,荒谬一笑。 6-2 盥洗室连接着一条转了两个弯的走道。 汪能江边走边思考,究竟要溜之大吉还是要回去继续傻笑。 这是个有点高端的问题,作为小职员,总不好扔下主管自己先走,可同样也是作为小职员,她既已出席,那有没有出席全程,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呃嗯…… 正当她极度纠结时,前方转角忽然传来暴动的谈话声。 她一楞,默默地往转弯处缩了缩。 说的是英文。 「怎么回事?joann,是你说绝对能让tu出席,我才准备这次的聚会,现在是怎样?人呢?」 「……他不可能不到,我跟他说了,要拿回三周年活动企划,今晚就要出席。」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邀请他,事实是,位置就是空的,他没来!今天出席的人、签的协定,都不重要,我们大费周章,搞了这么一齣,全都在做白工!」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联络他。」 这两人的声音何其耳熟,想认不出来都有点难度。 那是田熙熙和富三代。 他们竟然放着一桌追捧自己的大人物到这个偏僻角落大吼大叫,汪能江不由眉头一皱,觉得案情并不单纯。 她竖起一耳仔细听着,同时快速整理了一下谈话重点。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笼络大人物的社交饭局」其实是个幌子,重点根本不是这些,而在于那位名叫tu的没来的旅客身上? 为什么?对方难道不是个普通游客吗? 汪能江狐疑地打开手机,点向蔡捲毛的大头,缓缓输入几个字,询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航空公司会标错行李箱的贴纸。 蔡捲毛一直很重视饭局,如果可以,她几乎想让汪能江开直播实况,但是现实肯定做不到,只能殷殷切切守着手机等待文字消息。 于是乎,当汪能江传了这么个问句时,立刻收到秒回的答覆。 蔡捲毛:啊啊,据说,没拿到自己行李的那位旅客,和富三代团队的座位不仅连号,连行李箱都同款,巧得跟什么一样。 汪少一根能变江:行李箱同款? 蔡捲毛:对啊,还不是市面上滥大街的那种,似乎是跟什么联名,一系列的,稀有度颇高。 汪能江皱眉,默默关掉通讯软体,打开神钥的官方网站。 最上头,现在正在进行的抽奖活动,奖品恰好是神钥官方授权、限定三名幸运儿的拖拉式行李箱。 限量行李箱、座位连号、搞错标籤贴纸…… sa开发团队分裂、智慧财產权切割问题、编程码放行李箱、莫名其妙的饭局、几乎疑心病末期的保密协定…… 汪能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家主管或航空公司,当然不会在意这件事潜藏的bug,能息事寧人、有钱赚就好,谁管sa到底要用什么破理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陪他玩就是。 但是,退一大步,逻辑性、阴谋感,明显得不可忽视。 难不成,从头到尾,根本不是富三代有病,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就为了,攻击那位,脱离团队、原创点子的游戏开发者? 汪能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暗自吸了几口气,跨出通道转弯处。 田熙熙已经离开了,徒留富三代一人烦躁地抓着脑袋,她想,这人私下的样子,跟方才在饭局上的谈笑风生,可谓天差地远。 脚尖旋了一个角度,在他面前站定。 汪能江眼神直直的,毫不犹豫,礼貌搭话。 「神钥执行长,很荣幸今天可以见到你。」 她说的是神钥,不是sa,说的是这位富三代努力的成就,而不是任何靠爸靠妈得来的权势。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没有区别,但是,对于身处在人事战争中的里昂来说,这称呼几乎让他宽慰,表情也不自主放松。 里昂收起烦躁,端正姿势,从容一笑。 「汪能江小姐是吧,非常感谢你今天愿意赏脸参与。」 讲的是中文,以外国人来说,标准得让人意外。 汪能江虽然有些讶异,但也不忘接着打趣道,「执行长话别说得那么早,我可还没签协定呢。」 当然了,她的协定书根本不算什么事,想来里昂也是这么认为,瞧瞧他脸上的忍俊不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轻松和乐。 他笑着圆场。 「那倒没什么关係,协定嘛,纯粹走个形式而已,要不是我们的律师团队告诫我们必须这么做,还真的不想麻烦大家。」 汪能江不置可否地微笑。 对方的尾音飘散在空中,似乎在等着她回应,她小心翼翼地嚥了嚥口水,抓紧时间将语气一扭,突然严肃了起来。 「不,这是必要的。」 里昂有些意外,「哦?」 「执行长应该知道,我是神钥的老玩家,持续三年天天登入,这么棒的游戏,确实要做好保密功夫,千万不可以被间杂人等偷了去了。」 她一反常态地拥护保密协定,「因此,保密协定必须郑重其事,不可马虎。」 简短几句话,将她的立场摆明,站到游戏开发商这边。 关于饭局和保密一事,截至目前为止,里昂的所作所为只有四个字能形容──白忙一场,如今这么一句讚美,一举抹灭他连日而来的阴鬱,大受肯定之馀,面目愈发和蔼。 「汪小姐这么喜欢本公司的游戏,真让我荣幸之至。」 汪能江等了他三秒,没等到预期中的回应。 她按下心中的狐疑,再说了一句:「真心称讚。」 里昂给她一抹极为帅气的笑容。 反应不对。 汪能江垂下眼眸。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里,全是对自己的自豪自满,和受到他人肯定的骄傲。 她莫名想起阿图,分明隔着一个手机,她都能感觉他不言而喻的柔和,和对游戏的喜爱。 她想,真正写出游戏编码的人,一点一滴构筑游戏世界的人,听到自己方才的发言,应该像阿图那样,欣喜于作品被人赏识,好奇玩家喜爱游戏的哪个部分,而不是只专注在自己的荣誉。 神钥开发商本就是个小团队,四、五人?五、六人?总之,不存在和施这类大公司职务分配鲜明、专业能力不尽相同、各司其职的问题。 小公司的草创阶段,每个职员为了共同愿景,必定要有很深的沟通互动,并会对彼此的工作业务,感同身受。 那么,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汪能江心里有了定夺。 「喜欢的,设定很有趣,伺服器很稳,游戏方式也很多样。」她缓缓接话,技巧性停顿,再道,「团队总是能听到玩家心声,即时回馈即时修正,奖励和补偿也非常大方,除此之外,神钥不像一般手游,为了赚钱不断推出粗製滥造的卡牌,这些营运方针,肯定跟执行长本人脱离不了关係。」 说到这里,里昂虽然还是笑着的,目光却依稀闪烁。 「聆听玩家心声,那是必要的。」 汪能江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她放慢节奏,徐徐进攻。 「听闻执行长愿意贴补我一些虚宝,我想,您真的太客气了,我可以不拿虚宝,换成向您询问几个问题吗?」 身边一对母子吵闹经过,声音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波澜不断。 里昂没忘记自己的绅士风度,「请务必让我听听资深玩家的想法。」 汪能江微微一笑,一字一字,清晰说道。 「神钥的卡牌容纳的神话非常多,技巧策略性高,卡面图画更是一大特色,角色间的恩怨情仇与延伸出的队伍技能也很有意思。可惜的是,有个设计没能继续发展──种族。」 「初期设定,兽族血量高,妖精速度快……诸如此类,种族光有设定却没安置到各张卡牌上,太可惜了,神钥的世界观可以更壮大的,所以,想请问执行长,未来有没有可能将种族特色延续下去?」 问题非常端正,神钥的电玩讨论区中,经常有人做出类似提议。 里昂放下心防,大器地点头附和,鏗鏘一句。 「小事,我回去立刻让研发团队研究。」 怎知,此话一出,汪能江却是笑了。 笑得很是不敢置信,很是惊奇,彷彿什么登天般困难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执行长没开我玩笑?」 里昂原本的信心满满被这么一问,突然像被浇了一桶水,恍然清醒。 他不该答应得那么快。 她在诱导他说什么?她带了录音笔?她打算设什么陷阱?这傢伙,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没想到也会来阴的啊。 他紧闭嘴,犹疑不定。 6-3 汪能江一点也不嫌事大,毫不手软地火上加油。 「君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等着执行长您的结果。」 里昂思索了几秒,缓缓改口。 「……兹事体大,我想,还是由团队一块儿出面比较妥当。」 汪能江笑意更深,好意提醒,「执行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不需要如此劳师动眾,其实早在半年前,您的研发团队便已声明暂时没有发展种族的打算。」 听闻此话,里昂的脸一黑。 可他也不是第一次应付这场面,不慌不忙地勾勾嘴角,「我想起来了,确有此事,你也知道,最近团队忙着转移,比较琐碎的事没办法一直记得。」 汪能江谦和问曰:「执行长是真的想起来了?」 「当然。」 怎知下一秒,声调一变,来个急转直下。 「那么,能不能请您向我稍做解释,困难的地方在于何处?我真的很希望此设定继续,因此愿意提供不一样的思路。」 …… 原来,来的是这招。 先是谦和有礼,再攻其不备。 里昂的面色已在不知不觉间,青红交加。 这类开放式题目,若要答得漂亮,一定得操刀诸多细节,诸如游戏平衡、改版变动、种族玩法,云云等等,不是顶着光鲜亮丽,听着阿諛奉承,拿出标准公式就能轻易呼咙过去的肤浅问题。 如果对方是个无礼之徒,里昂还能以受到冒犯推託,可偏偏,这个人,从头到尾,谦卑有礼,每一句话,踩在一个理字上,就连语气也没有丝毫针对,适当得宜的,请问。 里昂恼羞得发抖。 如果是来阴的他倒不会那么懊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世界阴险狡诈之人何其多,防不胜防。 可癥结点也在这,眼前傢伙,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光明磊落! 暗中设陷阱和明目张胆的考题,完全是两种层次!前者若是赢得漂亮,就只是隻老狐狸;输了,也不会太悽惨,幸运点还能打出悲情牌,反咬一口。 但后者,这种有努力就答得出来的题目,却还答不出来,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打脸了! 里昂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个傢伙,是在质疑他! 竟然敢质疑他?! 该死! 这女人凭什么? 饭局已经让他大失所望,现在又杀出个程咬金,指责他对游戏不够了解?!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到底在搞什么?! 搞清楚,钱是他出的、游戏是他说要做的、还拿着他爸爸公司的名誉,他凭什么要看这些人的脸色?!! 他是蠢了点,蠢在想组一个团队证明自己的努力,其实他压根儿不必这么辛苦,只要搬出爸爸爷爷,谁还敢让他受这样的气! 里昂愈想愈不平衡,愈想愈衝动愤怒,不自觉杀红了眼,突然间抬高手臂── 另一边,汪能江压根儿没想过这傢伙讲不赢就准备动粗。 不是高知识分子吗?不是豪门富三代吗?这种程度的情绪管理能力没问题吗?等等等等等,这里有监视器吗?能录到她被海扁吗?会不会有人经过?人证物证都在,她日后要自保比较容易…… 剑拔弩张,暴动一触即发之际,一道低沉乾净的声音在情急之中滑破空气── 「不发展种族,主因是这些角色,并非原创。神钥以神话为基底,广义而言,每个角色都是神,而玩家认可的文化不同,若喜欢的角色被贴上不适合的标籤,该如何适从?我们不希望类似衝突在论坛发酵。」 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一丝冷静、还有很多很多的,不怒自威。 汪能江只觉得声音耳熟,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温柔稳定的力量从身后扣住肩膀,缓缓一拉。 她重心不稳,顺着那力道退了三步。 随后,那人松手,黑色大衣扫过她的身侧,带着清淡的香气,镇定自若地挡在她和富三代之间。 汪能江一抬头,就见那人挺拔的肩线,乾净的颈子上,白色的衬衫领子,和细碎的黑色短发。 心脏似乎发出「喀搭」一声。 这个声音…… 眼前的人…… 他定定地看着里昂,似乎是警告,随后一点一点转身,清俊尔雅地面向她。 时间暂停。 心跳定格。 她觉得,眼睛似乎盖了一层薄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与她对视的双眼,清澈如昔,闪烁耀眼。 岁月似乎没有磨去他太多稜角,也没有拖累他一身风华,他站在那里,或许高了点,或许瘦了点,但无妨,这个人,仍旧跟记忆中一样。 …… 是这样吗? 身分问题猛然鑽入脑中,雾濛濛的怀念感一消而散。 汪能江的戒心树得飞快,特别是有田熙熙这个前车之鑑,不由更谨慎。 悲惨的是,下一秒,坏预感成真。 对方不过几个字,却彷彿往她头顶浇了冷水,将她拉回现实。 「我们执行长比较忙,这点小事由我来说明。」 不像富三代的轻佻自傲,也没有汪能江的惊骇错愕,少了方才的急促,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清淡。 但是,说出的却是,「我们」执行长。 这样的字眼,听在汪能江耳里很是尖锐。 可他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再补了一句,「刚刚的解释,希望你能理解。」 明明肩膀上被他按了一下的地方还有着馀温,但他整个人,好像忽然散发出难以明说的冰凉。 荒谬感登时蜂拥而上。 汪能江鄙视二度掉入陷阱的自己。 什么嘛,他都不领你情,都要把你一脚踹开了,还这么忠心耿耿地护航吗? 这么明显的袒护,这么狗腿的趋炎附势,多浪费那一身风华绝代。 然而气愤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个小小声音反对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 就算狗腿,就算諂媚,那又如何呢?她自己不也一样吗? 汪能江很清醒,理智也回笼得很快。 配合着什么人,顺应着什么事,说些虚情假意的话。 人总是要工作的啊,总是要低头的啊,这不就是长大嘛,她早就认了。 她不过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那可是曾经的学神大人啊。 是那个,不论做什么,都十分游刃有馀的学神大人啊。 …… 当汪能江在心里跟自己吵得难分难捨时,局势又有了变化。 就见眼前的人忽然退了一步,三人从本来的三点一线,变形成一个金三角,随后,他转头看向整桩意外的源头。 「leon,辛苦了。」 这么显而易见的台阶,要不顺势走下来,脑袋都不知道生到哪儿去了,富三代理所当然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一边的汪能江见状,顿觉自己他妈的鸡婆。 人家开发团队内部一场权力争夺罢了,这不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她一个外人蹚什么浑水。 她有些丧气,想着早点退出这场闹剧,下意识退了一步。 怎知就在那一步落地时,他忽然一笑,那一笑,使得浑身的冰凉剥落,整个人染上温和的轻松随意。 这让心情沉到谷底的汪能江微微一楞。 这样子,竟是能配得上几秒前,她所惊艷的、从容不迫的气质。 就见他从手中的牛皮纸袋拿出一张纸,特意晃过他俩面前,动作很突兀,她的眼珠子不由跟着上下移动。 然后,看见上头几个大字──保密协定。 等等,保密协定?! 跟上节奏的汪能江呼吸猛然一窒。 而他完全不等她们反应,镇定自若,不慢不紧地开口。 「leon,现在,来处理我们的事。」 他从衬衫袋口拿出一支原字笔,修长手指刚毅地按出笔头。 喀喀一声。 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云淡风轻几个字。 「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从此以后,各自努力。」 接着,颯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一途。 那是江一途。 学神大人江一途。 简单几个动作,轻而易举,又让汪能江的双眼生起了雾气。 她想起好久以前、几乎快忘掉的,因他而生,拚命想成为最好的自己的衝劲。 很难明说那是什么感觉,但大概是,感动。 感动着,不是只有她一个傻子,这么多年来,执抝坚持这样幼稚天真的目标。 但这样的动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之后接着的,是无法抑制的,五味杂陈汹涌而起。 她在滚滚红尘里,为五斗米折腰,为生存鞠躬卖笑,苟延残喘。 可他却一如既往,不慌不忙,不被强迫,一尘不染。 汪能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你永远会觉得他高不可攀。 即便你打破毕业即失业的魔咒,即便你挣脱22k薪水枷锁,即便你能靠自己的力量独自生活在高消费首都,即便你得到所有长辈朋友的讚美。 你也永远,追不上他。 7-1 汪能江还记得江一途穿着高中制服的模样。 记忆乘载时间的重量慢慢泛黄,男孩的一身光华却没有半丝折损,不仅如此,在她不知道的几年中,韜光养晦着,砥礪磨练着,然后,成了如今耀眼夺目的参天模样。 高三那年,班里几个爱玩的同学兴致一来,提议在园游会办一场鬼屋,为高中生活留下最后纪念。 作为班里的美术担当,汪能江理所当然成了工作人员,好几次留在学校直到深夜,和一轮一轮的同学闹成一片。 为了鬼屋,她做了个立体的恐龙头套,敲出恐怖无脸的假面,还亲自设计好几种样式的腐朽石板铺在走道上增加临场感。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参加这类班级活动,部份把重心放在课业上,为升学考的一、两分兢兢业业,部分则是老师爱将,三不五时就被抓去集训推去比赛,参赛纪录一字排开会吓死人的那种。 江一途就属于后者。 那时的他,在班上时间简直少的可怜,进教室不是放个东西就是拿个资料,和同学点个头就走,学神大人的高冷形象,大概就是在那一次一次的短暂交集中建立起来的。 鬼屋佈置八成后,几个负责统筹的同学兴奋地找人测试,几乎不知道鬼屋内容的江一途毫不意外成为其中一名测试员。 当他戴着恐龙头套走进鬼屋时,汪能江正把腐朽石砖镶进缺口中,一抬头,就看到一隻大摇大摆的恐龙。 她根本没认出他,她还以为是内场负责吓人的同学,拿了一堆工具就往他身上塞。 「帮我拿给老余,感谢!」 江恐龙捧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站在原地,安静盯着她忙碌的身姿,几秒后,忽然开口。 「这些全是你画的?做得真好。」 …… 她诧异回头,可江恐龙已稳稳拿着那堆她乱塞过去的东西,不慢不紧地消失在转角处。 贺旻玲过来时,刚好瞧见汪能江摀着胸口,拿着那颗先天不良的脑袋撞墙壁。 「欸,少一根你干嘛啊?别撞啊,已经够傻了啊,我告诉你,那群白目男生差点把恐龙头套玩坏,幸好江一途走过来……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那时候,江一途是那样的男孩子。 七年后,他是神钥的开发者。 那天晚上,当那个学生时代便出尘俊逸,长大后似乎也不负重望衣锦还乡的男孩子结束一场纷争,悠然随着汪能江回到餐会时,她觉得自己大概遇到了什么劫难。 六神无主,魂魄走失,可以直接带去收惊的那种。 汪能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活着离开的,特别是,学神大人还拿了一杯果汁给她。 亲自走向吧檯,递过来,的果汁。 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看着色彩繽纷装饰华美的果汁,僵硬地转动脖子,如坐针毡。 这什么东西?不会是看到不该看的,陛下恩典赐死的一杯酒吧? 这点小事用得着学神大人紆尊降贵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惊悚了,江一途勾起嘴角,好言相劝。 「多补充糖分。」 还没从毒饮风波中回过神的汪能江张大眼,「嗄?」 怎知对方云淡风轻几个字。 「脑子才不会生锈。」 …… 这话也恁毒了点。 还有,学神大人啊,你以前是这种人吗? 你不总是来匆匆去匆匆,很高冷很难亲近的吗? 这么自然熟的搭话没问题吗? 可惜处于震惊中的汪能江没有任何馀裕可以攻击回去,她甚至不记得餐会是怎么结束的,整个晚上,从一个普通人类昇华成无意识的游魂。 第二天她是飘着去上班的。 机械化的工作、机械化的接电话、机械化的回覆小羊妈。 要不是蔡捲毛趁着休息空档八卦地凑上来问她富三代怎样,她当真以为这一切全都是她想像出来的。 如果餐会不是梦的话…… 如果保密协定不是梦的话…… 如果见到江一途不是梦的话…… 隔了这么多小时脑袋终于顺畅运转起来的汪能江抓着头发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蔡捲毛被她突如其来高分贝高频率的声音给叫傻了,本能性地退了几步,往外头讨救兵。 「有疯子有疯子,有没有人啊,救命救命!」 理所当然没人回应,蔡捲毛只好自救,「你你你、你干啥啊?别过来喔。」 汪能江煞红了眼(纯粹因为晚上没睡好),带着黑漆漆特效的阴风惨惨(没睡好的附带品黑眼圈),声嘶力竭地拋出几个字。 「那是江一途啊!」 蔡捲毛满身害怕,「谁啊?」 「江一途是神钥的开发者啊!!」 「……喔,谢谢你的解释?」 汪能江崩溃,「怎么会是他啊!!」 那咬字那语气! 那人不就是图们江吗?! 就连损人的语音语调都一模一样啊!! 怪不得她老觉得阿图同学的声音很耳熟的啊! 所以,江一途等于图们江又等于神钥开发者吗?! 终于论证出这个等号方程式的汪能江瞬间想找面墙撞一撞。 相隔七年,所谓的高中同学,只剩班群偶尔传来的隻字片语,她本以为再也不见。 怎知一碰上,竟是这样的场合! 怎么会是这样的场合?! 完全不知道自家同事在发什么疯的蔡捲毛,凭藉着坚强的求生意志,配合地询问,「为什么不该是他啊?」 为什么不该? 哪有什么为什么,当然不该啊! 那是什么聚会,那种昭然若揭的阴谋,为什么被千番算计的人是江一途? 那是江一途啊!是学神大人啊! 是在那样的屁孩时代,就高傲优秀到让人连折损他的羽毛都会捨不得的江一途啊! 不仅如此,他还是图们江啊! 是会因为她这样的路人的认同而感动的游戏设计者啊!他怎么可以被开方商这般残忍对待?! 就算他退场退得漂亮,风采绝伦,那又如何? 就是不应该啊! 汪能江忿忿不平,用力地拿头敲了敲桌面。 蔡捲毛在一边看了怵目惊心,深怕她就这么敲出一滩血。 好一会儿,就是原本无比激动的人忽然在桌面不动了,蔡捲毛实在不愿意第二天在社会版看到某知名公司职员压力过大硬生生撞死在桌面的耸动标题,只好勇敢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还好吧?」 还好? 怎么样算还好? 大概是脑袋所剩不多的糖分也用完了,汪能江忽然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 图们江也好,江一途也罢。 撇除餐会那场闹剧,她为什么要口不择言在他面前称讚神钥多好多好? 若是开发团队没分道扬鑣,那倒还好,表达自己的欢心罢了。 可是偏偏,他们拆伙了,然后又偏偏,她转达心情的对象,是倒楣鬼江一途。 什么叫伤口撒盐,什么叫往痛处戳,这就是了啊! 一旦把这两个身分重叠在一起,配上「我也一样,有点感动」和「从此以后,各自努力」两种截然不同的声调,汪能江整个人都不好了。 光阴荏苒,七年洗鍊。 短得闭上眼,高中生活还能清晰回盪在脑中。 却也长得足以让当年青涩靦腆的同学,变得市侩庸俗,趋炎附势。 而那傢伙,江一途那傢伙,分明没有被捲入尘土飞扬的泥泞,也没有走歪成清高自傲的睥睨,她多庆幸他依旧如此,不畏权威,不显庸俗,背脊直挺,巍峨如山。 可是这样的他,又为什么,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心血呢? 那是神钥啊。 是她画的洛基,抓到时间老在玩的游戏啊。 她不过提供一小块拼图,就这样视如珍宝的东西啊。 那么他呢?构筑整个神钥世界的他,又该如何放弃释怀呢? 汪能江不知道。 卸下所有的愤怒不甘,那一刻,她就是有点想哭。 7-2 相比汪能江的低迷,神钥团队倒是在那日后生龙活虎了起来。 也是啦,没扯上智慧财產权,不打官司不花任何一笔钱,把团队最赚钱的金鸡母直接锁在公司名下,以员工必须保密的标准乾净解决,她要是神钥执行长也乐得开花。 瞧瞧,这官宣的三周年纪念活动,直接显示执行长的好心情,不仅大费周章举办全服海选,还奉上金光闪闪的周边和虚宝作为各个阶段的奖励,简直砸钱不手软。 面对神钥团队的霸气举动,全神钥玩家几乎乐翻了,官宣比赛一出,正式点燃系列活动第一枪,电玩论坛爆了一波,不少游戏节目纷纷打上神钥相关标籤,趁着流量飆涨赚一把点阅。 铺天盖地的讨论席捲所有网站,有关于企划内容的,有对应攻略的,有优势分析的,有某某实况主和coser的,歷经三年,神钥早有一套成熟的產业链,三周年企划这种大场面消息置顶在论坛首页,讨论度居高不下。 整个世界似乎都为此沸腾了,就连进到游戏里,也能看到一堆玩家满世界的下战书开赌盘,gif公会更是无时无刻不讨论这堆破事。 灭煞:「会长,咱们公会当仁不让,肯定会参加这次三周年活动的公会排名战吧?」 春宫:「参加啊,为什么不参加,难得有机会可以打得肌肉男公会大喊妈妈不要,怎么可以错过?」 妈妈不要:「会长你这样说,我害羞。」 灭煞:「据说前十名公会决赛,可以上神钥官方直播的,嘿嘿,大家赶紧努力一把,好让我跟我同学炫耀!」 纷纷扰扰的讯息传到汪能江耳里时,全变成一堆乱码。 外头愈是吵杂,她的内心世界便愈是安静。 那次在办公室里发完疯后,她上班,照样上班,玩游戏,照样玩游戏,压根儿没打算理会三周年活动。 胸口上的难受只有最初一下撞击,留下一小块瘀青后便放任在原地,就像每道伤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褪去,不需要过多处理,也会迎来痊癒的那一天。 这并非汪能江消极,只是无奈她在这一系列的巧合中只扮演个小角色,不论是刚好拿到贵宾席的票,看了一场现实版的争权夺利,巧遇江一途和田熙熙,又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切,跟她本来的生活圈,本就没什么交集。 波澜过后,恢復原本的生活,那才叫合理。 她没什么立场叫嚣,只能把所有频道的讯息都关掉,不去看,也不想扫到任何会让她动摇的隻字片语,登入游戏后,便是沉沉刷着神钥里的故事主线。 她有时会想,自己一如往常通勤、上班、打神钥,是不是挺没良心的。 可是,真要说的话,奇怪的人是江一途才对。 瞧瞧那老是掛在公会名单上的名字,为什么都拆伙了,还在自己开发的游戏里流连忘返?是嫌被虐得不够多找点罪受吗? 原谅她这种后天努力型,完全不懂学神大人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脑回路吗。 汪能江每每思考到这个阶段,情绪就会无法控制地再低一格。 她知道,她之于学神大人,充其量就是网友,要说再多点什么,就是和他出席了同一场聚会,目睹他签下协定而已,他那天那么熟络地调侃她,想必是认出她了。 补充,想必是认出少一根了。 她压根儿不相信他有察觉她是他的高中同学。 区区一个网友,为现实世界的意外,不甘不平地帮腔两句,最后让他想开一点,就足够了。 太过介怀,反而显得她像神经病。 汪能江知道正常相处的界线在哪,她不想踰越,也不想多做解释,她只能屏除一切杂念,进入无我状态,直接把神钥当成单机游戏打,不过几天就把故事主线跑了一半。 可现实总跟她过不去。 数日后,她收到图们江童鞋的1v1挑战邀请,邀请是直接弹到画面中央的,锁上频道根本拦不住。 汪能江毫不考虑点了拒绝。 学神大人竟挺有毅力地再按了一次邀请。 汪能江再点掉,这回,安静了五分鐘。 很好,很识相。 她拉开主线继续刷进度条,怎料就在小boss只剩最后一点血,她正准备发出致命的一招时,1v1挑战邀请又弹了出来! 视窗阻拦视线,那绝对性的一秒,害她成了小boss手下的亡魂。 汪能江无语问苍天,这次再没按掉拒绝,手指转了个方向,杀气腾腾地进入战场。 就你会选时间! 让我杀个你片甲不留! 选卡阶段,她毫不迟疑点了洛基,就见另一边的江同学跟她一样,秒点卡牌,选的是瓦尔基丽,两方锁定角色,对决开始! 【系统】提醒:1v1挑战赛即将开始,请选手们各就各位! 汪能江记得他说的,她一开始操作手势都会飘,于是这一场决斗她倒不像平常那般紧张急躁,倒数三秒的提示结束后,她操作着洛基,远远和瓦尔基丽拉出一段距离。 洛基和瓦尔基丽的卡牌条件很类似,均是北欧神暗属性,技能也都是远程魔法攻击,差别只在于,基本能力条件与技能稀罕程度。 比起瓦尔基丽正派大气的镰刀攻击,洛基的技能显得阴险小气,各种变换变形、诱导迷幻,任何场地上的花花草草全都可以经由他的技能变成致命武器。 汪能江操作着洛基捏了一颗场上的迷幻草,一瞬间就起了大雾。 江一途一点也不紧张,瓦尔基丽是女武神,她的大镰刀有勾除邪恶的效果,这点雾是可以靠镰刀解决的,可他也没有急着破解,任由浓雾瀰漫整个战场。 云烟漫漫,视线受阻。 能见度极差,十二万分戒备使得战场肃杀,瓦尔基丽的视角左右来回,忽然一个顿点,身后传来一阵金属鏗鏘声,女武神俐落旋身,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后方──也就是原先的前方──竟忽地杀出一道光亮── 江一途反应快,立刻操作着瓦尔基丽后退,险险避开一击,随后大镰刀一挥,勾出一隻小白兔。 洛基的,物体变形术。 他正想扔掉小白兔,却不料攻击还没结束,小白兔红通通的眼睛猛地衝出两道红色光波,直接朝瓦尔基丽的正脸而去,他只能拇指一点,将瓦尔基丽的脑袋一侧,从微小空隙中翻出身后的盾牌,险险挡下这一击。 一招停消,瓦尔基丽向后翻了几个跟斗,大镰刀一挥,勾除一半的浓雾。 江一途直接开了对战语音。 「变形的标的物是自己?有进步。」 汪能江回味着他方才极为细緻的操作,「你这次倒是认真打了嘛。」 他却理所当然,「这不是答应你了吗?」 她愣了半秒,这才想起上一回的1v1,她确实说了下次再战,她记得,那时他还犹豫了一下呢。 7-3 这点小事都能让你犹豫,犹豫个鬼!签保密协定时,你怎么就不犹豫呢! 这么想,汪能江一下就达到燃点了,连试着克制也办不到,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倒是守信用!」 「唔,我爱惜我的人格。」 你的人格也在争取权益时发挥一下啊! 汪能江很想这么说,可她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踰矩发言吞回肚子里。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面对江一途的好。 她还需要点空间。 「现在不好,我还没练成,下一次。」 可学神大人竟没神经地激将,「我似乎闻到一丝落荒而逃的气息?」 「江先生。」她试着稳定语气,「你在餐会上看起来不像这么没神经的人啊。」 「汪小姐。」他也很是镇定,「你倒是跟餐会上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要挨打了也不知道躲。」 ……那是、谁知道富三代这么激不得啊,才不是她反应慢! 明明被借题发挥了一顿,汪能江应该要反驳反驳的,可那弦外之音却好像让她心头某个地方破了小洞。 意思是,她现在也反应慢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知道她故意躲着他? 他发觉了,也在意了,才开这场1v1? 这么一番迂回的理解后,她驀地发现,愤怒怎么攒也攒不到方才的最高值,不仅如此,还该死的有持续下降的跡象。 什么嘛,她高中时藉着物理课的作业找他,他都不曾理会的啊。 汪能江操作着洛基,这回,场面上成了一片汪洋。 江一途似乎笑了一声,瓦尔基丽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流畅敏捷地点跳在水面上。 一隻沙丁鱼从洛基手中直直拋了过来,到了瓦尔基丽面前却成了巨大瘮人的杀人鲸,张着嘴便掀起一阵旋风,瓦尔基丽的长发纷飞,整个人掩盖在暗色之下── 江一途的声音还是很稳,「给点提示?汪小姐,你应该不是单纯生气?」 屏幕视角转成杀人鲸内部的汪能江很是冷静,「你错了,我快气死了,尤其是你刚才发来的挑战讯息害我死在关卡里,罪加一等。」 他很诚恳,「不好意思,下次提醒我?」 ……江一途是这么好脾气的人吗? 不该啊,他不是一直都挺清高自傲的吗?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至少图们江这傢伙,的确就是这样的货色,再说了,他当年也曾经不顾形象戴过恐龙头套,说难相处也真的算委屈他了。 汪能江纠结了一下,好在,一会儿便释怀了。 她想,这样的落差,大概是因为学生时代的她,只是抱着一股朦胧的爱恋情怀,单纯嚮往能不能距离他近一点,认真评论,跟江一途也算不上亲近。 瓦尔基丽华丽地在杀人鲸肚子里翻转跳跃,大镰刀戳到顶上的气孔,杀人鲸止不住抽搐,下一秒,大量水气喷洒而出,洛基幻化出的杀人鲸烟一阵消失在原地。 大招竟被一击破解的汪能江很是惊愕,「这么解的?实况主都没辙啊!」 江一途很是谦虚,「可惜,他们不写游戏。」 …… 谅你开什么玩笑!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汪能江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这种程度的调侃,放在平常不过是江先生的一半功力,可是现在,在他已经摆明放弃神钥专利的现在,他怎么还能说得那么轻松啊? 就是啊,他们不写游戏,是你写的。 所以呢,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汪能江心中猛然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沮丧失落,原本肿胀难安的心情彷彿洩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躺在地面,再不抢着反弹回嘴。 她终于软下嗓音,「你怎么都不生一下气呢?」 可手机另一端的人,似乎不觉得有此必要。 他的声音还是很稳,回应得很快。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怎么反问得这么自然。 那是你的游戏啊。 你以前,可是连田熙熙那种校花级的美女也不看一眼呢! 而现在,却愿意花费这么多心神体力在这款游戏里头,难道不是因为你很喜欢吗! 既然如此,你还问什么为什么啊! 汪能江再也忍不住,「真要不好对老闆生气,对我生气也好啊!」 不等他回应,急着又道,「你当初,就不该问我喜欢神钥什么!」 终于向他倾泻的突破口,让瓦尔基丽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手机另一端,那颗运作精密的大脑难得一楞,镰刀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便闻那总是朝气活泼的声音,染上一丝委屈。 「江一途,对不起啊,真的。」 如果你不问,我就不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畅谈我的想法。 如果你不问,我就不会在你这么煎熬难过的时候再添一道伤疤。 我多希望你像以前那样,清傲得像云端上的人,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发光发热,别因为这些平凡无趣的利益算计,有任何一点不情不愿的妥协。 江一途,这些,你肯定不瞭解吧。 那端的江一途沉默了一下。 战场恢復成原先的样子,瓦尔基丽和洛基遥遥相望,脚边的绿草轻微晃动。 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几个字而已,便立刻卸下她的包袱。 「我签协定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甘心。」 汪能江很怀疑,「真的吗?」 「真的。」他停了一下,俐落反问,「倒是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呃,这是有很多复杂情愫参杂在里头的。 汪能江被猛地一问,这才缓缓清醒,后知后觉自己实在有点口没遮拦,以及学神大人妖精般的过度敏锐。 唉,这智商,再加这情商,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不是很想解释,支吾了半晌,没说出个结论。 倒是另一端的江先生幽幽替她道出另一种看法。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大年纪了,不应该为了片面的正确坚持己见?」 ……是啊! 撇除情怀问题,现在的状况,确实是如此。 竟然能把她的某一部份的纠结总结得这么好,真不愧是学神大人啊,这归纳这统整能力,跟她简直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她只能故作正经,「就是那样。」 四捨五入的话。 另一边,获得预期答案的江一途不知怎么,忽然一笑。 他这一笑,连带的整个声线都轻盈了起来,带着一点责备,一点了然,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心情。 「如果真是那样,你应该说不客气。」 ……等等,她有看过学神大人笑吗? 好不容易撞上一回了,不要只在语音吊她胃口啊! 汪能江有点气愤,一时间都忘了要回应他,可江先生竟还很好的耐心,催都不催一下。 直到她收回过长的反射神经,这才发现,他刚才那话简直没头没尾。 「为、为什么啊?」 她未曾想过,这么一问,竟得到天鹅绒般柔软的空谷回音。 江一途的声音总是细腻稳定,沉稳动听,带着不自觉的魅惑心神,他放松时,讲的话虽然有点毒,但语气终归是平易近人的,很容易让人知道他在开玩笑。 而当他一本正经时,配上那样的声线,就会让人觉得,他说的话,全是真理。 不容怀疑的真理。 「因为我正要跟你说谢谢。」 回盪在耳边的声音,这么说着。 「汪能江,那天在餐会替我说话,谢谢你,真的超解气。」 汪能江觉得心头瞬间奔过一千头草泥马。 等她回过神时,洛基已压制住瓦尔基丽,她仗着洛基视角居高临下,愤懣恼怒地大吼── 「解气?解什么气!你脾气这么好?!要不要试试更解气的?三周年公会战,我让你得冠军!拆掉他们搭的台!!」 8-1 单身套房里,手机响起,声音回盪在没什么家具摆设的空间,任哀鸣响彻云霄却未有人搭理。 可电话那端的人似有无限耐心,一首特别设定的专属铃声只爱江山不爱美人鍥而不捨循环了三次,到了第四次,终于得到手机主人的垂爱。 江一途随手开了免提,贾春月宏亮宽厚的声音劈哩啪啦传了过来。 「干阿途,我知道你不想接电话,但好歹接一下我打的啊,否则我特别为你设定的爱的小铃声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一开头就被脏话问候的江一途戴上手表,波澜不兴。 「我倒想问问,你对我手机做了什么,怎么铃声删不了?」 「嘿嘿嘿嘿,开什么玩笑。」贾春月贼笑起来那个猥琐那个下流,简直小人得志,「那可是我论文的衍生物啊,你能做出神钥,我就不能做出外掛小软体?这可是造福全天下想要在另一伴心中有特殊地位的怀春少年少女啊!」 「你对我怀春?」江一途惋惜地叹气,「爱莫能助,倒是能期待下辈子。」 「妈的少臭美了,就有你这么自恋的傢伙存在。」贾春月隔着电话比了一根中指,「我这明明就是讽刺。」 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吗? 他现在这情况,明明连江山的爱也省去了。 思及此,他不由浅浅哼了一声。 贾春月意识到不对,谁都知道咱们江学神最近处于颓废期,虽然目前似乎有好转的跡象,但还是不能随便刺激的。 他只能清清喉咙,停止废话间聊,「我说阿途,你看留学群了吗?」 「没。」 「哦,跟我想得一样,没关係,我自动匯报给你听啊,总之一个结论,熙熙正满天下地找你呢。」 「哦。」 贾春月用力敲了敲手,「这都不用我猜,肯定是想说一说保密协定的事,奇怪了,你都签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她现在找你难不成是你签错地方?」 「或许。」 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让贾春悦叹了一口气,「兄弟,说真的,要我碰上你这事,气都快气疯了,可做不来你这样的好风度,亏我还以为拉你玩神钥可以成为治癒你胸口疤痕的那道慰藉呢,看来是失败了啊。」 这话让江一途抬起眼眸。 忽然就想到游戏里发生的事,有个女孩子,平常看着傻乐着,吃了什么亏也不在意,可就为了这件事,每句话都是替他抱不平。 他也曾奇怪自己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后来想一想,大概是因为,有个人那样为他不平,让他看着都没气了。 他不自觉地淡淡一笑,诚恳纠正,「没这回事,倒是得感谢有你。」 贾春悦声调高了起来,「真的?」 「真的。」 话说当初,开发团队开始分裂时,所有人都对江一途好言相劝,要他想开一点啊,要他忍一忍低个头啊,只有贾春月反其道而行,奇葩地邀请他一块儿打神钥。 江一途一开始还觉得他疯了,他是神钥工程师,什么设计啊什么测试啊都要亲自监控,他对游戏早就熟到烂了,还有什么可玩之处? 可那傢伙说得倒是好听,诸如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啊,伤口撒盐好得快啊,还有什么,可以顺便洩漏系统bug报復报復啊,这样gif就可以直接上位了…… 撇除最后那句乱七八糟的垃圾话,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 以开发和游玩两种不同的角度切入,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作为开发者,过去的江一途看到游戏,只会想到销售数字和玩家评价,听到风声,就得绞尽脑汁裨补闕漏,神钥乘载一千两百万下载量,有好评如潮,自然也会有谩骂污辱。 而今设计维修的工作再不需要由他负责,他要考虑的,成了队伍配置,角色技能,以及如何在最短时间输出最高攻击。 卸下爆红三年的压力与重担,他重新在自己打造的游戏世界中慢慢摸索。 从背景音乐到角色卡牌,从攻击公式到能力设定,一点一点,细细追溯每个环节与安排,过去设定有如何的战战兢兢,现在游玩就有如何的惊奇意外。 这段泡在神钥的时光里,他经常会有,啊,这个设定很方便,或者,这张角色技能没什么用处,诸如此类等心得,开发者与游戏者两种角色的不同期待不断撞击,在他槁木死灰的泥潭中激起一道又一道的浪花。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似开发者的他遗失了地图,在自己打造的迷雾森林中迷了路,而游戏者的他出现在面前,对开发者的他招招手,告诉他,来,往这走。 愈是探访寻觅,愈是深入其境,便愈能革除外界的纷扰吵杂。 而这份尘埃若定的平静,在汪能江欣喜地对神钥的描述中,达到了巔峰。 说起对这款游戏最熟悉的人,若把江一途排第二,就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可即便如此,他却直到汪能江絮絮叨叨神钥的好时,才切切实实尝到何谓娱乐,何谓消遣,神钥又是凭什么,能累积三年的声量持续不败。 原来他并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他只不过是,需要好好整理,重新出发罢了。 那一刻,江一途终于可以撇下困惑,心如止水。 于是,出席饭局;于是,签下名字。 电话那端,受到讚美的贾春月十分满意,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那就不枉费我力排眾议,慧眼独具了!我就说你这个变态,平常的安抚啊宽慰啊绝对没用,你就是欠虐,愈能把你往死里虐的愈好,知心好友就是这样当的懂不?」 面对贾春月的不当发言,江一途郑重澄清。 「春月,说真的,我们这辈子不可能了。」 「干,谁要跟你可能啊,我要是死会,天下少女都会难过的!」 一贯的嫌弃结束,贾春月忽然话锋一转,随口一句,「对了,阿途,如果你稍微康復了,要不要去见见熙熙啊?」 江一途嗤笑一声,「你刚刚说,你如果是我,会气死。」 怎么这么快就打自己脸了? 「这是两码子事啊,咱们要公私分明!」贾春月义正严词,「讲点实话,人家女孩子追你也是挺不容易。」 追? 江一途对他的用字遣词有些意见。 不过眼下怎么解释都是枉然。 而贾春月全把他的静默当心软,殷切建议,「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知道你这傢伙一直都很避嫌的,可有些人,你不说明白,她就全当没事啊!你要真对人没那个意思,就把话讲死一点,别再让她抱有一丝期待了。」 后面的观点,倒是实在。 江一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应和个两声,便掛断电话。 怎知通话结束不过半分鐘,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原以为是贾春月又再囉哩叭唆,随意瞧了一眼屏幕,却看见田熙熙三个字。 说曹操曹操到。 他停顿两秒,修长食指敲了桌面两下,随后拿起手机,滑开讯息。 田熙熙那张漂亮的头像出现在右上角。 田熙熙:一途,我替leon到a区办公,目前工作告一段落,有些时间,不晓得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江一途想起贾春月的建议,看了看时间,沉吟半晌。 读了讯息却迟迟不回应,另一端的人似乎有心隔着手机屏幕跟他较劲,当即又传了一条消息过去。 田熙熙:我在xx咖啡厅等你。 这不管不顾的决策风格,真像田熙熙。 江一途呼出一口气,拿起钥匙,推门出发。 8-2 田熙熙一身精緻典雅的打扮,优雅地坐在咖啡厅里,窗外光线一穿而过,轻盈洒在她身上,她单手搅着咖啡,一举一动都成了店里最明媚的风景。 然而,再怎么面带笑容,装得温柔可人,依旧没办法停止心中翻腾的怒意。 时至今日,她的耐心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 她从十七岁认识江一途到现在,这个人,从来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们这类从平凡家庭出生的孩子,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想要活得美丽好看,最简单稳固的途径,便是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躋身上流阶级。 因此她实在不明白,已经拿到vip门票的江一途,究竟是哪门子的脑袋短路,白白断送五年心血,把亲手打造、炙热可熟的金母鸡,乾脆俐落地送人? 这或许会发生在每个口口声声说着义气、以兄弟情为荣的愚蠢的男人身上,但千不该万不该发生在江一途身上! 那可是江一途啊,总是能权衡各种利弊,判断出正确道路的江一途! 是那个,像她这样追求者不断的女孩子,鼓起勇气拉下脸告白,都只能得到考完试再说,这样敷衍答案的江一途! 甚至当她捲土归来,挟带sa富三代对他的青睞赏识与点到为止的感情试探,依旧只能见他皱起眉,略带困扰地说,熙熙,我现在没那个心情的江一途! 这样理智的人! 这样审时度势的人! 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捨弃大好机会?! 田熙熙用力地喝了一口咖啡,试图保持镇定。 他可以甘心,她可不甘心。 她不会让自己七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务实得很,不会把希望寄託在豪门富三代leon身上,对那样子的家庭,她最多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她想要安稳,想要有底气,最好从糟糠之时下手。 不论是江一途,还是神钥,她都不会放弃! 放下咖啡杯时,明亮的落地窗远远的印出一抹俊秀身影。 田熙熙眨着动人捲翘的睫毛,看着那男人一步步走向她,身边的人似乎随着他的举动成了背景布置,变得粗俗不堪,难以入眼。 总是如此,他出现的地方,即是万眾瞩目之处。 当他推开咖啡店的门,站定在她面前时,身边刻意放低音量的惊呼,让田熙熙油然而生一股优越。 同样也总是如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啊,那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世界实现的时候。 她适当得宜地露出一抹微笑,嫻熟招呼。 「一途,你来了啊,坐啊。」 江一途没立刻拉开椅子。 店员红着脸走上前,他随便点了杯红茶。 转过头看向田熙熙时,顺势一句:「我等等还有约。」 田熙熙的笑脸在空中凝固了。 然而她同样没忘记一开始约他出来的藉口。 几秒后,高傲矜持地回应:「没事,我也不过恰好路过,等等还要回去办公。」 江一途随意落坐。 他并不急于一时,毕竟眼前的人似乎比他更有话想说。 然而田熙熙只是端庄地喝了几口咖啡,便优雅得宜地欣赏起窗外风景,颇有名媛闺秀欲说还休的靦腆与羞涩。 以前不觉得有这些举动有什么不对劲,只全当是田熙熙的个人风格,但如今,脱离习以为常的交友圈,接触另一种生活环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烦躁。 贾春月说田熙熙追了他许久,其实不只他这么说,其他共同朋友也或多或少都会提起。 江一途从来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得到这番结论的。 在他印象中,除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前,这个女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跑来找自己告白之外,他未曾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可以归类成喜欢的情绪。 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田熙熙确实是他认识最久,也相处最久的女孩子。 他有时候会自我怀疑,所谓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吗?随处找一个还看得上眼的人搭伙过日子? 如果是的话,那多单调啊。 人生后半,漫漫五十载,就该找个有趣舒心的人,共度一生。 田熙熙终于收回遥远的目光,抿嘴一笑。 「好久没回国了,挺怀念的。」 江一途没什么接话的兴致。 对方似乎也不需要,自顾自地说下去。 「说起来,你那天怎么会和能江一起出现?」 江一途眨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想起汪能江在那天在1v1时,高涨得有些异常的情绪,这才恍然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癥结点。 可他不会傻到在田熙熙面前表现出来。 「凑巧。」 「是啊,真的好巧,我那天看到她也吓了一跳,多久没见了?高中毕业后,也有七年了吧?」 田熙熙漫不经心地把话题导正,「这么说来,我们在国外也过了七年。这次leon愿意把开发重心移回国内,我是很看好的,毕竟神钥是你写的,目标对象本就是国内玩家,行销的基础课,顾客在哪儿,服务就得在那儿,你说是吧?」 江一途瞧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或许。」 「一途,你想啊,你写的游戏,在你的家乡上市,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田熙熙状似漫无目的地引导,「如果今天,神钥的团队没了你,这个游戏的核心不就荡然无存了吗?」 「玩家已培养起来。」江一途淡淡反驳,「顾客在哪,服务就在哪。」 田熙熙因他引用自己的话而噎了一下。 但她不会轻易放弃,转个方向,继续进攻。 「养大这批顾客的是你,你的设计,你的技术,若今天换一个人接替,不同风格,不同手法,原先的客户群难道不会因此流失吗?」 江一途闻言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难道这三年来,他的设计就没有流失任何原先的玩家吗? 田熙熙作为leon器重的行销人才,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驀地往后一倾,背脊靠上了椅背。 「会有人离开,就会有人留下,同样的,也会有新的人加入,商机是周而復始的。」 他再懒得陪她周旋,目光如炬,坦荡挑开虚假的互相试探。 「熙熙,行销是你的专业,你可以用一百种案例说到我哑口无言,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么很抱歉,我或许,并不适合加入这场游戏。」 江一途很少这么直接的,他总是深諳说话技巧,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艺术发挥到极致,几乎不曾拂了他人的面子。 而今这么一句反常,顿时让田熙熙慌了,他不耐烦了?不想继续说了?这可不行! 她放下武装,赶忙切入正题,「保密协定的事,我曾提示过,请你来找我。」 终于啊。 江一途本就不是神经大条的笨蛋,在这之前,他隐约知晓田熙熙的意图,可是她始终模稜两可、毫无表态的情况下,他总不好妄自揣度、对号入座。 不仅工作上,其他事也一样,若她能像现在这样,再多说几个关键字,更明确表达出来,就不需要僵持这么久。 他很清楚,神钥能够上市,leon与他的合作,居中牵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田熙熙,单论交情,他们确实比较深厚一些。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与leon理念不合的,是价值观,是目的地,根本不关其他人什么事。 田熙熙若想扮演居中挽回颓势的角色,想说服的,是leon还是他? 眼下看来,答案十分明显。 江一途淡淡一句,「早晚都要签,没区别的。」 这样无所谓的回应,使得田熙熙的声音轻微颤抖起来。 「怎么会没有?那是你的作品,一点点可能性也好,你难道不想拿回所有权吗?」 她说的话字字在理,直击人心,可是却没有马上获得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糟糕地凝结,这对田熙熙而言简直度秒如年,她不理解,她问的分明是一道明白送分的是非题,有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焦躁与不安持续蔓延,好久过后,江一途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很稳,很沉,把一道简单的是非题硬生生回成了简答题。 「没错,神钥是我的作品,没有leon,我依然写得出神钥,依然可以独自处理各种软硬体和设计。但是熙熙,你是学行销的,你应该理解,这已经不是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 「我确实使用sa资源,搭上sa便车,没有leon,神钥或许到现在也只是电脑资料夹里,乏人问津的程式码,你所看到的衍生价值,全是他创造的。」 「我拿到我需要的,同样,leon期待的,我也能一并交付,我或许欠他什么,却不欠你什么,你真的不需要因为我,费尽心思。」 一连串毫无空隙的直白表态,田熙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暗暗握拳,强忍激动,不敢置信地张大眼,「三周年企划呢?你难道也不在意了?我们已经和gnn的主持人洽谈好,就只差上节目接受访谈了。」 江一途抬起眼皮,淡然一句,「我已经退出了。」 什么退出! 那是三周年企画!是他一手规划出来的!甚至是神钥在国内举办的第一场玩家实况挑战赛! 有了真人见面会,有了网路关注度,江一途这个人,就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幕后工程师,田熙熙几乎敢打包票肯定,只要安排他上场,他就会空绝后的受欢迎! 到了那个时候,自带声量与名气,他根本不需要继续仰人鼻息! 思及此,田熙熙再难掩怒气,失了平常的温和笑脸,无法控制地低声咆哮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这种只会讲漂亮话的人了?」 江一途平静地看着她。 难得可以打破她平日的武装,他倒想听一听她的真心话。 到了这个节骨眼,田熙熙也不再客气。 「那是你花了五年的成果,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送出去?怎么回事?糟蹋自己很有趣?还是不居功自傲使你备感优越?我们已经不是十八岁的高中生了,这种年纪,拋下过去,一事无成?江一途,认清现实很难吗?」 「要是你哪一天后悔了,我绝对不会帮你!」 语毕,挺起腰桿,甩头步出咖啡厅。 9-1 两年前,汪能江收到人生第一张红色炸弹。 红帖主人是她高中好闺蜜,贺旻玲是也,他们几个死党在新居落成的住宅里哭成了狗。 「好姊妹们,别哭了啊,你们这样,」贺旻玲揉揉眼睛,颇为欣喜感慨,「唉,这样我也挺想哭的啊!」 「呜呜呜呜,张先生好可怜的啊!」 「母老虎都有归宿了,我怎么还是一条单身狗,呜呜呜……」 贺旻玲闻言凶狠抡拳,「找死吗?!我新娘欸!」 大伙笑着跑开,不一会儿,又拿起单身派对的调酒,凑上前互相乾了几杯。 二十几岁,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年纪。 有些人上街工作了;有些人却还在考研念书。有些人结婚生子了;有些人却连恋爱都谈得浑浑噩噩。更多的是,即将被当成一位大人对待,却连一个称职的大人该怎么当,也不得其门而入的人。 趁着难得的放纵夜晚,几个醉得没形象的女人靠在一起,漫无边际的东一句西一句,说迷茫,谈徬徨,聊现在,讲未来。 「那时候,老贺把班上所有男生都扁过一次了。」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绝对没办法想像,河东狮吼贺老虎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 贺旻玲推了一把说话的人的脑袋,大伙笑了几声。 「欸,你们还记得高三测血型吗?哇,那真是颠覆我十八年来对自己血型的认知……」 「这有什么,我那时觉得二十三、四岁的人好老啊,没想到转眼间我也这个年纪啦,还一事无成,这不也是一个颠覆,呵呵。」 「啊,我也有,我一直以为少一根一定可以成为插画家什么的,我还立志当脑粉呢,没想到还真的给我财管系毕业。」 汪能江抹了抹脸,想起好几回的投稿只被採纳了一次,不由笑得没心没肺。 「没办法呀,还是要长大的。」 ──还是要长大的。 简单一句,整个气氛忽然沉了下去。 那已不是逻辑上日子流逝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是每当遥望着小时候三字,一定会看到的一段一段缅怀伤感。 那些一起翘课,一起考试,一起被老师骂,一起偷骑机车,一起嘲笑彼此的生活烦恼,一起在毕业典礼痛哭流涕,歷歷在目的年少时代,好像突然间离他们好远好远。 二十几,长大了,再不能佯装独一无二,做些肆无忌惮的事。 所有人的生命节奏经过分歧后,再度被世俗的价值拉到同一条跑道上。 一条小时候问成绩,长大问工作,问娶妻生子,问是贫是富,问人生的进度条的跑道上,并且以另一种更残酷的形式,在上头比赛谁跑得快。 不能退缩,只能向前。 对未来的不安焦躁来回摇摆着,好久之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 「说起咱们以前高中班的同学,不知道谁能活得最随心所欲哦?」 「那还用说,当然是江一途啊。」 「啊啊啊啊,对,江一途!男神!」 「哎呀,那种天上的人没法比啦,他毕业出国后,好像就没什么消息了嘛。」 「生活圈不同,很难有联系啦。」 「不知道男神还帅不帅啊?」 「肯定帅肯定帅,基线就在那儿,再怎么丑肯定也还是帅的!」 准新娘拿起酒杯敲了敲,「他要是还单身,我绝对晚五年嫁张先生!」 此起彼落的胡说八道让一边的汪能江听着听着便笑出了声。 瞧瞧,风云人物就是这样,不管过了多少年,依然可以在曾经的少男少女中掀起讨论,依然是所有成就的对照指标。 脸上虽是笑着,但心中某一块却不由慢慢凝结。 多年后,每当提起江一途,除了艷羡,汪能江心中总会有一丝古怪。 古怪自己,当年怎么会有勇气,仰头望向他。 那个学生时代就这样出尘俊逸,从没受过一点挫折,风光走出校门,所有人都觉得前途明朗骄傲漂亮的男孩子,长大后,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会多么让人自惭形秽呢? 会跟她这种普通人一样,害怕未来,不知所措吗? 汪能江从来都想像不出对未来徬徨迷茫的江一途。 即使是他在她面前拿起笔签下保密协定的那一刻,她看到的,依然是一抹从容尔雅的身影。 午餐时间,咖啡厅里喧哗吵闹,人潮不断。 汪能江本在排队点餐,却被八卦体质蔡捲毛拽着手臂,不得不往内用区看去。 「能汗、能汗,你瞧,帅哥美女吵架欸!」 店里的外带区与内用区隔着一排展售商品的橱窗,隔音算不上好,此时此刻,约莫八成的人群,都往内用区同一张圆桌盯着瞧。 没办法,帅哥美女,走到哪都是焦点,尤其是当这两类人一块儿出现时,要不引人注目简直登天困难。 汪能江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然而当她脑袋一转,认出那对男女的同时,不由得瞪大眼睛,停住了呼吸。 那不是,江一途和田熙熙吗? 世界要不要这么小,这样也能见到? 在做什么,约会? 可那么严肃的模样,看上去也不像约会。 汪能江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默默收回眼神,可耳朵却违心地集中精力,想在一堆吵闹的声音中辨别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餐具餐盘鏗鏗响,客人的谈话不断,三不五时还会上演调皮小孩的意外演出,蔡捲毛的絮絮叨叨更是从没间断,可汪能江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的对话她却听得很清楚。 特别是江一途的。 ──我确实使用sa资源,搭上sa便车。 ──没有leon,神钥或许到现在也只是电脑资料夹里,乏人问津的程式码。 ──我拿到我需要的,同样,leon期待的,我也能一并交付。 汪能江站在结帐队伍上。 大概是田熙熙喊得大声,后面的三姑六婆也全注意到了,你一言我一句,声声刺耳结论。 「那男的,长得挺好看,却没什么担当啊。」 「女朋友讲得倒是实际,都几岁人了,务实点比较实在。」 「所以说啊,交男朋友什么的,选平常点的,可靠点的,能託付一生就够啦,现在的人吼,就只会看脸。」 耳朵似乎被一层薄膜包住,汪能江好一阵子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隐隐约约的背景杂音。 不是那样的。她想。 江一途不是那种好高騖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男孩子,他一直都很有能力,所以能足够自信。 可现在呢?他都说了些什么? 汪能江抿着唇,回过神时,已经把取餐号牌塞到菜捲毛手上,转身便脱离排队队伍。 蔡捲毛完全消化不了她的即兴演出,「喂、喂!汪能汗!你要干嘛?」 汪能江头也没回,跨着大步越过点餐区,恰巧见到田熙熙甩手离去的画面,背影跟记忆中一样高傲自信,漂亮得难以亲近。 瞧瞧,田熙熙她啊,怎么就和从前一样,她连拉近距离的方法也找不着。 可江一途呢?真的完全没有变化的话,她怎么就突然找到和他相处的方式了? 汪能江终于晓得,现在的江一途和记忆中的江一途之于她,或许熟捻程度有影响,但更多的,肯定是因为这七年的时间。 他啊,现在的他啊,分明是摆脱年少时代无所不能的错觉,终于可以大方地与他人携手合作,并拥有了,坦率揭露自我的勇气。 能体悟这些事,能说出这些话,不是这么容易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自我欺骗里活得肆意妄为,汪能江认清过,于是,更清楚这一切有多困难。 尤其,他还是学生时代受眾人仰望的学神大人。 是那个大伙因成绩遍体鳞伤的年纪里,丝毫不感挫折的学神大人。 所以,江一途到底成为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呢?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大概是泯然眾人了吧。 可是汪能江不这么觉得。 突如其来汹涌而至的柔软,也不是因为他从天坠落至地,她终于能够意气风发地平视他。 她只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把他神格化的夸张,因此忽略了总是游刃有馀的学神大人,也需要,也会有,为了些什么,就得放弃点什么的时候。 当他问她,这游戏有什么好,值得玩三年吗的时候。 当他调整好一切,决定前出席饭局的时候。 还有当他拉开她,签下保密协定,从此跟游戏毫无瓜葛的时候。 那些歷经风霜,那些鲜活残酷。 原来他和她一样,也活在这样,哀艷腥甜的现实世界中。 他能走得这么漂亮,大概只是因为,他比一般人来得更果断理智。 更早之前,在游戏里,她喳喳呼呼说了一堆神钥的好,他那时的回应还有之后的道谢,不停回盪在脑里。 ──汪能江,那天在餐会替我说话,谢谢你。 ──我也一样,有点感动。 ……替我说话,谢谢你。 ……我也一样,有点感动。 ……谢谢你。 ……有点感动。 汪能江忽然觉得可惜。 可惜那些时候的她,不知道她玩了三年的背后,是他花了五年的心血。 五年啊,这么久。 即便如此,他还是,这么有血有肉,这么好。 9-2 汪能江来到内用区,站在话题男主角的桌边。 也不打声招呼,啪轰的一声,就把随身包一股脑儿地放到圆桌上。 内用桌摆得很近,隔壁桌的女孩子大概从头到尾看了一整齣好戏,被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吓了一跳,错愕地抬头看向汪能江。 汪能江毫不避讳气势万钧地看回去:「人多,併桌,可以吗?」 ……旁边好几张空桌是平面布景吗? 路人女孩冷汗涔涔:「……请。」 与此同时,併桌正主江一途抬起眼眸,短短一丝诧异后,立刻恢復平静。 汪能江在他笔直的目光中坐下,正想说点什么,怎知面前的江一途却好整以暇地端正表情,瞳孔里闪过一丝促狭。 她驀地有种掉入陷阱的错觉,可来不及了,学神大人已一本正经地张口。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 也是喔,平常说点什么都可以被他借题发挥得活灵活现,更别提如今送上门的『笑』果。 这是什么临时剧本啊?打算糗她吗? 发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的汪能江不由汗顏,只能顺水推舟,「……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能打扰你几分鐘吗?」 他颇能理解地点点头,一派绅士风范,「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 ……我们可以结束这场即兴演出的戏码吗。 但这么气势磅礡的开场说出这么没档次的台词,实在不是丢脸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汪能江尷尬了一会儿,想了想,决定将错就错。 「请问一下,你擅长物理吗?」 照牌笑容,招牌官腔,再加上假惺惺的开场白,像极了路边随手拦人,无时无刻可以拿出一堆產品讲得天花乱坠的直销。 内用区里头的人不约而同想着,要不要随手做公益,适度举报一下,让店员把人赶一赶,现在业务怎么这么嚣张,做生意做到别人店里来。 而另一边,被调查的江一途完全没有周边吃瓜群眾的困扰。 他认真看了她两秒,试探性地回答,「还行?」 说什么还行,学神大人的称呼又不叫假的。 没意识到自己目前活像个强买强卖的无耻之徒的汪能江双手环胸,忽略对话里的小瑕疵,特别严肃认真地思考谈话策略。 那眉目那眼神,认真到旁人已做好她若下一秒拿出一套物理教材,就要通知店员的准备。 万眾瞩目下,汪能江清晰吐出几个字。 「那么,你看到弹簧运动时,全都套简谐公式吗?」 短短一句话夹了两个专有名词,吃瓜群眾微微一愣。 反应过来,不由义愤填膺! 瞧瞧!竟然懂得利用话术测试对方所言真假! 如果答不出来,是不是更有理由推销物理教材了? 心计之重,城府之深,没想到还是个有手段的业务来着?! 阴险太阴显啊! 比起周遭群眾的愤怒,作为受试者的江一途几乎显得面无表情。 然而,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张陌生人嘴脸只端了三秒鐘,过后,再也绷不住,脸部线条猛然一松,原先瀰漫在周遭的消沉凝重彷彿沾上水珠,恍恍惚惚地晕染散开。 他本就长着一张极盛的容顏,如今的放松释怀如春暖花开,溶解一片片寒冷冰霜,让人如坐春风,清新爽朗。 ──你看到弹簧运动时,全都套简谐公式吗? 你的人生,只能套一个名叫有权有钱的公式吗? 这话,跟那日她义愤填膺地掐着他操作的瓦尔基丽,说着三周年公会战我让你得冠军一样,莫名小孩子气,又莫名让他忍俊不禁。 胸口忽然有一股陌生的情绪流动,暖暖的,清澈的,他知道,那是一种即将失控的预感。 可他竟然并不讨厌。 真好啊。 这么多年,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与自己的较劲碰撞,不知道歷经多少次残酷的世俗洗礼,依然能维护心中真正追寻的发言。 这种年纪,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还存在着,真好。 可惜这样寧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蔡捲毛一拿到两人份餐点,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他们身边,毫不客气地把汪能江抓了起来,做了个标准的弯腰鞠躬,业务姿态百分百。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不是直销,我们在和施工作,就两条街外的那间和施,喏,这是我的名片。」蔡捲毛完全不愧对业务部的荣耀,明明双手拿满餐点,还可以把名片递成一百分,「她是我同事,最近有点脑回路接错,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计较。」 汪能江被她的业务风范小小雷到,「你干嘛?」 「你闭嘴!一不看着你就乱跑,你需要狗绳吗?」蔡捲毛给了她个白眼,「咱们好好当个人类行不行,你在公司也没那么爆衝啊,要是被投诉怎么办?上回小羊妈误会你还噹了你一个早上,你不也只是笑笑……」 汪能江赶紧拿过她手里的餐点,「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咱们走咱们走。」 再说下去她就没隐私了,她已经处处不比学神大人了,可以替她留点形象吗。 汪能江头顶发麻,冏冏地拽住蔡捲毛,毫不留恋地朝着路人甲江先生一句,「我先走了。」 这话纯粹告知,没想得到回应。 可这廝总会在关键时刻迸出一关键句。 「也好,谈简谐公式前,还是要懂得三角函数的。」 ……学神大人,这种情况,你呛人的段位依旧高端啊。 汪能江觉得自己都快要习惯这种无语的感觉了。 她抽抽嘴角,再不管旁人视线,拉着蔡捲毛走向乾净到可以反光的落地门窗。 演员皆二连三的离开,想必年度大戏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围观群眾摆摆手,看完戏,填饱肚,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怎知感应系统一闪,自动门一开,自始自终都没换过角的男演员忽然起身,朝自动门张口就是一声。 「汪能江。」 说实话,他的声音,并不大。 可他这么一喊,整家店的客人都安静了,忙得翻过去的店员抬起头,就连在汪能江身侧享受摇滚区待遇的蔡捲毛也瞪大了双眼,傻傻张着嘴看她。 相比群眾的不淡定,习惯江一途三不五时精彩演出的汪能江可谓稳如泰山,表现可圈可点。 她回头,就见万眾瞩目的江先生微微一笑,整身散发着淡雅宜人的气质,不慌不忙,自然而然地说出下文。 他问,很清楚地问。 「你几点下班?」 她表面平静,「六点。」 当然,如果仔细看的话,就知道汪小姐不是淡定,而是已进入机械化的固定回復模式。 「今天加班吗?」 「不确定。」 「所以晚上没安排?」 江学神逻辑推理十分优秀,不等汪能江回答,乾净一句结论,「那么下班后,公司楼下见?」 她稍微醒了点,「……要做什么?」 而那傢伙竟然还记得把临时剧本画下个句号,来个首尾呼应。 「买物理教材,顾客有意愿了,不详细介绍一下?」 10-1 汪能江坐立难安。 她有点分不清楚学神大人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在她的认知中,江一途这傢伙,从来不会把恶整当作好玩,他甚至深諳说话技巧,不会有任何引人遐想晦涩不明的暗示,否则的话,他当年的纷丝应该更多才对。 可是,如果是真的话,这么模糊的约定时间是哪招? 万一她真的加班呢?他难道要等到地老天荒?这种约法,很不符合现代科技耶。 虽然说,除了神钥,他们也确实没有其他联络方式啦== 这么一想,汪能江忍不住用力砸了砸键盘,加快打字速度,这局最好的解套方式就是别加班,如果下了楼发现没人,全当赚到一段完整的下班时光,她也不损失。 如此阳光正面的想法,她自己都感动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差不多到点时,小羊妈喊她复印一套文件,她只能忙乱地接过,站在印表机前敲打着节拍。 很是心烦。 手指敲在印表机上,敲得文件直接卡在里头,汪能江咋舌,嫌弃地拉开印表机的硬板,以巧劲拿出印坏的白纸,上头刷坏的墨跡彷彿在嘲笑她的心乱如麻。 她突然就慢下了动作。 觉得自己挺蠢的。 那边,不是还有田熙熙吗?毕业那么多年,他们都没分开过呢,她穷紧张什么。 思及此,她不住自嘲一笑。 夜幕低垂,街灯亮起,冬天的夜晚更冷更幽深。 江一途端坐在路边长椅上,冷空气刺得他鼻尖乾燥,鼻息在空中呼出一团白雾,可惦记着一些无关紧要小事的他,胸口暖意却持续不散。 他按着手机,找到好久未使用的社交软体,凭藉稀薄的记忆输入帐号密码。 太久没登入,软体弹跳出许多安全凭证视窗,江一途很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敲到页面上,验证一层完又是一层,耗费时间不短,中途甚至有前来搭訕的女孩子,他礼貌性拒绝。 一番波折,终于完成登入手续。 看着久违的页面,找到群组一览表,一个一个往下刷。 这是他在出国留学前,国内最有人气的社交软体,当时的高中生没有註册还会被同学取笑,而他那时,是为了加入一些有趣的同好会才註册的,不过当更好更便捷的软体问世后,这个地方便渐渐地乏人问津。 江一途一边回忆一边找到高中班群。 点入群组,最后的贴文时间是五年前,主题是乍看之下有些莫名其妙的「拆封-鬼屋地砖!」。 江一途瞇起眼睛,朦胧的记忆蹦跳而出。 他按进群组名单,终于在最下层找到汪能江的名字,头贴是高中制服的领巾,下方还有一排心情小语,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当时的朝气──我要考上x大!! 眼框突然有些热。 奇怪,这么有精神的女孩子,他怎么就没记得呢? 大概,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青春就是这么一回事,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体力,永远都在笑闹着遥不可及的目标,一点也不稀奇。 他觉得可笑,闭上了眼,又在冷风中坐了一阵子。 怪不得。 他想,怪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得蓬松的女孩子匆忙地跑出来,探头探脑转了转,江一途才缓缓收回遥远的神思,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这么一看,她几乎跟高中时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粗枝大叶的部分也一样,明明在找人,却只定点瞧着马路方向,而后,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 但很快,她又立刻挺起背脊,精神抖擞地踏步准备离开。 江一途几乎因为她强韧的復原力笑出来,游戏里,她经常也是这副模样的。 他再不耽搁,起身大跨几步,抬手按住她的手臂。 汪能江一转身,就见一抹頎长高挑的身影,清俊尔雅地站在身后。 她顿时有点懵,「你、你在啊?」 江先生穿了一套黑色大衣,很有保护色地融于夜色之中,听到她这么打招呼,不由一阵叹气,「原来在你心中我这么不守约。」 「不是、我就是……」 没想到你真会等啊,她可从来没让谁这么等过啊! 更别提,等她的人,还是从前佔用一句话也会让她浑身不对劲的江一途。 不知怎么,情绪比起往常还要躁动难安,像奔腾的小鹿,忽然就跃了起来。 汪能江有点鄙视自己。 而另一端,江一途还有兴致摀着胸口,「我的信用,我的错。」 「别这样,我会愧疚的,你等多──」 话被一段熟悉的音乐打断。 汪能江垂下眼眸,这才看到他左手手心光亮光亮,屏幕上是她非常熟悉的游戏画面,上头大大一个失败标语。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他悠然解释,「不算久,刚好碰上晚间活动,还没打完呢。」 「看来我应该再晚点出来的,我的错。」汪能江很懂得照样造句。 「是应该。」某人还很无耻地同意,随后提议,「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们走进一家随处可见的平凡麵店。 招牌毫不醒目,店内摆设简单,汪能江从没想过她会跟江一途一块儿吃饭,吃的还是这种平民料理,不过既然他都先走进来了,那她也就客随主便了。 两人点了两碗汤麵,还有满满一桌小菜,等待期间,汪能江把餐具拿到他面前,随意一道。 「对了,中午的事,你不会嫌我鸡婆吧?」 江一途挑挑眉,「谢你都来不及。」 「是吗?」 「你离开后,一堆客人讨论你。」 「我怎么觉得你在取笑我呢。」 「多心了,是称讚。」 难说喔,江先生这种把暗讽婉曲的语文能力点到满等的傢伙…… 汪能江窘窘的,想了想,又道,「不过,多亏如此,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江一途看着她。 「三周年的公会战,之前和你说拿冠军,终归是在情绪上,有点意气用事,现在呢,我想有策略有头脑有计画地拿名次!」 江一途挑眉,「有策略?」 汪能江瞪他,「这次真的是取笑了吧?我不管啊,公会战的冠军,你也要出点力的!」 「可以,只是,」他斟酌用词,想着她以前的心情小语,慢条斯理地问,「这目标是怎么订的?」 老闆刚好送上餐点,打断他们的谈话。 汪能江抬起脑袋,满脸期待地看着老闆上菜。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梦想这件事,开头得好不容易,自然也要有个仪式结尾,你瞧,把写游戏当饭吃,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成就啊,来,这碗你的啊。」 热腾腾的蒸气薰上冰凉脸蛋,江一途盯着碗内白呼呼的麵条,热气暖了他的双眸,他拿起筷子,忽然有了兴致反驳。 「不是的。」 10-2 汪能江吃饭很有效率,稀哩哗啦的,一来她平常上班的用餐时间就不长,总要拚速度,二来她也不是那种小鸡啄米型的女孩子,吃得优优雅雅完全要她命。 因此,当江一途这么说时,她已塞了一大口,只能用眼神传达疑惑。 「不是梦想。」江一途淡淡解释,「起初写神钥,纯粹只是,国外学费生活费,真不便宜。」 汪能江愣愣的,没想过江一途会说出这种话,也没想过他会烦恼这种事。 这么普通,这么平凡。 「我没有特别执着的职业。」他瞇起眼,声音很稳,「想尝试不一样的领域,想做的事很多,数条不同道路摆在眼前,我不知道该往哪走。」 平铺直叙,却潜藏对往昔焦虑苦恼的痕跡。 汪能江想起,学神大人这个称呼,本就源自他纵横各大学科,横扫各项领域,那样的年纪,谁都是为了好成绩好前途而唸书,大该没人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这些。 人人羡慕的光环下,竟是这样的迷惘困顿。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乍听之下有点惨,但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讨人厌。」 天生什么都做得好的人啊,嘖嘖。 江一途笑着摇头,「仅限高中前,那时我足够幸运,想尝试的,跟一般定义的优秀一致,而现实是,整个社会要求专业分工,绝大多数人的期待,是稳定做同一种工作。」 所谓,梧鼠技穷。 肯定没有哪位长辈能忍受自家孩子今天当会计师,明天当设计师,漂浮不定,一年换十二个老闆,总是和年终无缘。 汪能江理解,「所以你才到国外留学,为了立定志向,增广见闻?」 他点头,「我一直担心,这些是不坚定、没热忱、怕失败找的藉口,其他人似乎能,或勉强能找到一条可以接受的走向,而我,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可惜,留学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时的我,太年轻太不懂事,没怎么考虑过其他问题,直到某天,忽然发现爸妈鬓发斑白,而我这么大了,却还在拖累他们,任其忧愁烦恼,这才醒悟,自己的任性应该自己完成,不该是其他任何人的责任。」 语毕,抬眸看她,自嘲一笑,「神钥是这么诞生的,挺逊的吧?」 简单几句话,突然撞了心脏一把。 汪能江好像忽然理解江一途当时在咖啡厅,和田熙熙说他拿到他需要的,乍听浅薄发言下的箇中含意。 神钥是个小团队,规模不大的公司中,一人当两人用基本上稀松平常,尤其是草创阶段,各种可能都能尝试一遍,这种不确定的状况,对江一途来说或许才叫如鱼得水。 因此,神钥完全称得上帮助他釐清困顿迷茫的礼物。 汪能江把麵嚼碎吞进肚里,十分有气势地说,「不算逊啊。」 想了想,又道,「可能你不觉得,但这些在我看来,已经是完成目标了啊,既然如此,更不能这样随便结束!」 「你说得对,就那么做。」江一途没打算让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真要说的话,这些都只是引子。 他抬起脑袋,无比认真地看着汪能江,「那你呢?为什么不选设计学群?」 汪能江楞了一会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x大财管系。」就见江一途一字一字地重复,「这分数,填得上设计学群吧,你为什么不?」 汪能江的重点完全和江一途摆在不同地方。 资讯量太大,她好久都只能张着嘴巴,筷子甚至戏剧性地掉在桌上,江一途替她收好她都没能有任何反应。 过后,是当她终于收回长的跟史前恐龙有得比的反射弧后,一股沸腾的热气瞬间衝上脸颊。 「你、你──!」她的语言能力直接退化到小学程度,连话都说不完整,「你──知道我们──」 是高中同学?! 江先生很淡定,「知道。」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缓衝一下。」她举直手臂,整个人处于惊吓中。 好一会儿,才又抬头确认,「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吧?」 「……确实。」江一途难得回答得有点虚,「不过,我想起了一些事。」 「……比如?」 「比如,你的名字,和学校榜单。」 这些关键字,驀地让汪能江回忆起高中黑歷史。 因为太丢脸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高中毕业那会儿,忙着办理国外手续的学神大人难得回校一趟,她见到他太紧张,随口说了莫名其妙的招呼措辞,换来他意味深长地瞧了眼榜单。 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临场发挥后悔好一阵子。 今非昔比,那时的她,大概无法想像未来的某一天,学神大人竟端坐在她面前,好声好气地解释他的行为。 「我那时,想问的,就是这个。」 汪能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汪能江,为什么不选设计学群?」 那一年,鬼屋空前绝后的成功。 连江一途这个长期不在学校的比赛代表,也能听见些许风声。 他当时觉得,机关作得如此巧妙,服化道栩栩如生,美术强大得不可思议,这些成果,都是应得的。 他从前很少认同什么事,除非是打从心底佩服的,鬼屋一事,便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件。 后来的他,为考试为比赛为申请大学忙到忘了时间,稍微能喘口气时,却看到这个人的名字,与组合起来有那么一丝古怪的系所名称放在一起。 年少轻狂的江一途,想法到底比现在偏执许多。 他狭隘地想,原来这个人也不过如此。 明明有着,愿意浪费时间喜欢的美好事物。 明明那是他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却碍于世俗眼光,和所谓的「名校」美称放弃得那么乾脆。 她跟朋友说的,兴趣不能当饭吃,多么令人唏嘘的答案。 他于是把想说的话全吞回了肚子。 可如今,眼前的人的一言一举,让他想认真听她说一说。 你这么烦恼害怕我对梦想感到失望。 那你呢?你的梦想呢? 汪能江傻傻地吃了几口麵。 ……原来他关注过她,还想问她这个问题吗? 怎么办?这有点…… 她斟酌好一会儿,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江一途似乎有无限的耐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 不行啊,犯规啊。 她很焦虑,不自主在心里吶喊。 你倒是把这些想法让以前的我知道啊! 10-3 小吃店走了几桌客人又来了几桌客人,老闆热切招呼着。 相比店里的热情,他们这一桌,简直降温得惨不忍睹。 好久过后,面前的人才囁嚅几个字。 「我,我跟你不一样。」 江一途看着她。 揭自己的底,终归让汪能江有点困窘。 「我啊,不像你这么优秀,想到什么,直接做就行了,就算中途发现不对,也有能力把它扳到合情合理的路上。」 「我不是那样的,我只喜欢设计,其他的宣传啊,营利啊,诸如此类的,那些让我觉得无趣的事情,我通通不想和设计沾上边,不想让他们破坏我对这件事的兴致,那是一种……很……不切实际的状态。」 汪能江顿了顿,偷偷瞧了一眼江一途。 而他点头,「继续说。」 「如果踏上正职,我必定需要为了业主或顾客调整我的作品,就像我现在的工作,慢慢磨掉我求职前的盼望,我不想要那样,我只是很纯粹的喜欢设计而已,除非,除非我能建立自己的品牌。」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把喜欢的事做到顶尖的才能,可能你感受不深,因为你是江一途,你总是能把所有事掌握得足够好,但能做到那种程度,本来就不是理所当然。」 「这几年,我投的搞被拒绝了好多次,才终于承认我的能力根本支撑不起我的梦想,我只能俗辣地拉长战线,先把自己养活再说,我总不好,让我的爸妈年纪这么大了,还成天烦恼他们不怎么出类拔萃的女儿。」 「先走着,就先走着,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能走过去的吧?」 一股脑儿地倾泻完毕,汪能江心跳紊乱,呼吸不稳。 埋藏在心底的纤细情感,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倾诉的对象会是江一途。 很懂得计画策略的学神大人,肯定不会赞同她这种一直线的做法吧? 她只能无措地看着他。 「明明喜欢着一件事,却不想承受相对应的痛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幼稚吗? 她刚才,用不切实际这个形容词形容她的梦想,难怪她会得出这个结论。 江一途垂下眼眸。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这并不是无知无惧所產生的幻想,而是即便了解了,依然保有乾净无垢的感情,知而不惧,这是多少成为大人后的小孩子放弃的执着。 是比喜欢更纯粹,几乎算得上憧憬的情感。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意识到,坐在眼前的,是从高中时代,便延续到现在的汪能江,她喜欢的事,喜欢的生活,喜欢的……一切,从她那双晶亮的瞳孔看去,原来长成如此面貌。 江一途忽然觉得胸口有些躁动,他不自觉放下筷子。 而后,说,「你做过的事情,都会留在那里。」 汪能江歪着脑袋。 「考上x大,画得出洛基,以江江水水笔名开设的部落格。」他每说一点就伸出一根手指,「读财管,待在和施,不让父母担心,你走过的这些,有哪点是容易的?有哪点不是痛苦的?」 「汪能江,你不该看低已经完成的事,你反倒要谢谢以前的自己,让现在的你,有资本走向下一阶段。」 汪能江没有预期自己会因他短短几句话,心情忽然敞亮了起来。 这是一股很难说明的感觉,好像忽然不讨厌上班了,不讨厌通勤了,不讨厌这么生活着了,身体被打了一剂源源不绝的活力。 她夹了一筷子麵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吃,一边消化,一边觉得哪儿不对劲。 慢着啊,学神大人这是在鼓励她吗? 她应该糖分还算充足,大脑有在正常运作,没有会错意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学神大人的态度有些……奇妙? 好像,对她很……宽容? 汪能江转转眼珠子,忽然想试试他的底线。 「万一我,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呢?」 江一途瞧了她一眼,「比如?」 「比如,我工作一年多了,业务熟悉了,差不多也稳定了,理应找得出间暇时间进行下一阶段,可却没有很积极?」 江一途一顿,别有深意地问下去,「除此之外?」 还需要除此之外啊? 汪能江皱眉,支吾了几秒,「把梦想推託给才华不足,却不找找其他方法,刻苦一下,提升实力,光说不练。」 「还有呢?」 「……总说时间不够用,明日復明日,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懒惰。」 糟糕,本是想试试他的底线,可是讲着讲着,竟也心虚了起来。 汪能江正觉得自己还有改善的空间,怎料江一途忽然放下筷子,倾身向前,朝她微微一笑。 如此胸有成竹,如此自信张扬,这模样,像极了高中时期,穿着白衬衫在各种大大小小场合上侃侃而谈的他。 她无意识地向后倾。 这才是她所知道的江一途,不外显锋芒,不顾影自怜,韜光养晦,厚积薄发。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来你想得很清楚。」他笑顏淡淡,说出的话却很是锐利,「既然如此,要不乾脆放弃算了?」 冷颼颼的刺激,轻而易举激起汪能江胸口一把火,「我都努力到现在了,怎么可能──」 直视的那双眼睛,清傲地让她忘了想说的话。 心脏猛然发出咖搭一声。 距离高中毕业过了多少年,她年少轻狂的梦想就维持了多少年,甚至得出的答案再多加个几年也不为过。 这样一眨眼就过去的转瞬岁月里,汪能江偶尔会好奇当年的自己怎么有勇气看向那样出尘俊逸的男孩子。 这个问题,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只因为,他是江一途啊。 是她年少时代,一心嚮往的人啊。 他的出现几乎定义了她对喜欢这个词的理解,落落大方,不蛮横无理,那么优秀,那么不平凡,那样的独一无二。 不仅如此,摆脱了年少迷惘,这些年,他更茁壮,更雄伟,在肉眼无法追溯的时间里,成了寂静闃黑的分岔道路上,可以摆正路途的明亮指标。 看得多,学得广,根本不是他的累赘,而是无往不利的优势,四周好可怕,未知且让人不安,可是有他在的地方,轻而易举让她忽略周边的漆黑,不论吵杂喧嚣,还是怀疑愧疚,都能被他一点一滴抚平。 目的地这么清晰,这么明确。 好想走过去,好想跟上前。 好想就这样,成为一个跟他一样温柔优秀的人。 汪能江喜欢过这个男孩子。 曾为他自暴自弃,曾为他妄自菲薄,更曾为他励精图治。 好多年过去,当她把这些当作少不更事,不再芥蒂、不再伤感,与过去的自己冰释前嫌,坦然地走向下一个阶段,继续为人生殫精竭虑之际,却没想过,这种情感,这么轻易就席捲而来。 太单纯了,也太快了,简直像个从来不知长大为何物的死屁孩! 她猛地退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 本想说点什么,可是江一途看着她。 不焦不躁,似有无限耐心。 他故意扬起眉,带着点挑衅,「放弃吗?」 汪能江拿起杯子猛烈地灌了一口。 润过喉后,大声回应。 像是道打在石碑上的宣言。 「如果放弃得了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啊!」 「但只要想到,从此以后,再不相关,只会更痛苦啊!」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的江一途,眉目全是温柔。 但凡掛上梦想二字的,就只能一腔孤勇。 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还称得上什么梦想。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在他记忆中,一直有着他所艷羡的执着。 眼前的人,早就有觉悟了。 只是她从来,在自我肯定这部分,都有点得过且过。 11-1 那天晚上的后来,江一途让汪能江听了一首音乐,手机连耳机放出来的。 以前的学神大人很常在念书时戴耳机,那时只有有线耳机,戴上了虽然明显,但两条不平整的线掛在白衬衫上,配上专注的姿势和一副头脑伶俐的模样,随便便都能高冷满分。 现在的耳机改成了无线,藏在耳廓里,没有看不看的出来的问题,但他戴上耳机的动作却是一个样,偏头,侧耳,黑发掉落,按上。 时隔七年看到这一幕,加上几分鐘前不受控制的情绪暴衝,还不太能走出buff加持的汪能江顿时有种……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大抵来说,应该是,心有不甘。 被下降头吗?怎么可以一个坑跌两次? 这些年吃的白米饭难道就这样浪费了? 而另一边,江一途看她迟缓的模样也不恼,甚至意外有耐心,主动将手伸长,细细拨开她耳侧的发丝,轻轻替她戴上。 某个被诅咒的女子心中瞬间奔过数万头草泥马。 同学,服务会不会太好啊?vip都没有这项条款吧? 淡定,汪能江,淡定。 现在可不是大惊小怪的时候,等会儿又被抓到什么辫子,活该被攻击得频频损血。 她清清喉咙,故作镇定。 反观江一途这边完全没察觉身边的人短短几秒内百转千回,随手按进手机资料库,选了一首音乐播放。 前奏一下,熟悉悠扬的旋律让汪能江一楞,莫名其妙的戒备也一消而散。 那是单纯的钢琴音,没有任何调音混音的艰涩手法,乾乾净净,清晰动人。 当她确定那是什么后,几乎无法管理好表情,亢奋地凑到他面前,急匆匆地确认。 「这是,神钥第一个版本,游戏的背景音乐吗?」 江一途点头。 这下点头,汪能江血液瞬间燃了。 最初的感动是什么?这就是了啊! 神钥营销三年,或许三年对其他人来说不长不短,但对汪能江来说,这三年,可是她从学生转为社会人,波澜万丈的颠簸旅程。 论文写不出来时,就听着这首歌。 迷茫停滞不前时,也是听着这首歌。 三年,彷彿短暂虚幻得只有一眨眼,却又煎熬漫长得像一辈子。 现在神钥大红大紫,背景音都不知道换到第几版,愈发的华丽精緻,但在她心中,这悠远绵长简单轻盈的旋律,才是真正的神钥。 她双眼星光闪烁,江一途看着,不由一句解释。 「那时还没什么钱,只能借用学校钢琴,自己敲一敲。」 汪能江突然醒悟,「你编的?」 他浅浅哼了哼,算是答覆。 汪能江想,他大概不晓得,那简短的一声,多么让她,心神震盪。 游戏他设计的,程式他写的,就连音乐也是他编的。 看吧,江一途绝对不是落魄了,他明明是这么优秀耀眼的人啊。 这份因他而生、源源不绝的底气,使得汪能江对接下来的计画更是志在必得。 几日后,神钥三周年活动正式开跑。 活动类型很多,汪能江全心全意专注在公会战赛制上,官方将参赛组别分成职业组和非职业组,把普通玩家和实况主分开,以求公平公正。 职业组的部分,神钥前二十大公会基本都是由知名实况主经营,观眾平常就看着实况主互相竞争,单纯比实在很没意思。 因此,官方加码预告,职业组的名次不是名次,只能算积分,最终,由非职业组的前十名在比赛当日挑选职业组战友,以共同协作的方式,争夺最终名次! 此消息一出,游戏论坛又炸了一波,全都是好评如潮。 实况主你一人强不行!能撑得起全场面带人飞,才叫真的强啊! 高手自在民间,依照分数排名出来的非职业公会,肯定也有实力,决不会拖后腿! 这么大型的比赛,简直叫人热血沸腾! 不仅赛制多样化,论坛上的讨论也是百花齐放,论坛资深主持人别具慧眼,趁着这波风尖浪头,把重点压在好不容易移至国内的神钥团队。 神钥团队啊,背后靠山可是產品遍布全世界的科技巨龙sa,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时机呢? 于是,多方安排下,神钥团队应邀上节目。 然后,传到论坛上的访谈影片就这么爆了。 开什么玩笑,sa老总的孙子啊!谁不想瞧一瞧富三代的生活,感受一下资本主义贫富差距的衝击! 有钱又长的不错,还有捧出神钥的才华,这种傢伙存在,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男性玩家羡慕忌妒,而女性玩家则眼冒爱心,在下方刷了一波求嫁!! 不过影片神奇的地方也在这。 明明男性玩家看了自怨自艾,但后台数据的性别比却占了七成,大大赢过女孩子的观看数量。 细细深究,全都得归功于坐在神钥执行长旁边,美艷动人的行销长田熙熙。 美女啊!活脱脱一个美女啊!还是最上等最甜美的级别啊! 随便一句,要支持神钥喔,就会有上千外貌协会赴汤蹈火! 财富与顏值的加持,该支影片横扫大街小巷,后续的访谈简直雨后春笋,接连不断。 毕竟富三代啊,美女啊,当红游戏啊,这种神一般的组合哪个人不爱看?讲讲私生活挖挖八卦什么的,底下评论也能盖成高楼大厦。 当汪能江久违地拜访从前旧友贺旻玲时,这件事不意外成为重点讨论。 作为消息运输站,还是神钥的轻度玩家,贺旻玲自然没有错过这次的大头条,把资深三年老玩家挖过来陪战,顺便嗑嗑有钱人和从前校友兼美女的八卦。 边玩边聊,不过两局,下巴就掉了一地。 「哇靠!!!你见到学神大人了?!!」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学神大人和田熙熙一直都在神钥工作?!!!」 住宅区爆出一声大吼,十万音波攻击,早有预期的汪能江迅速拿起身边的抱枕摀耳防御,差点没被这疯女人喊聋。 等到阵阵馀音消失于空气中,她才心有馀悸地放下抱枕。 「……大姊,您的宝贝无尾熊不是才刚睡下去吗?」 无尾熊自然是小孩儿的绰号,想当年,汪能江听到这绰号时,全身的匪夷所思。 「……你替张先生戴绿帽?」 贺旻玲老大不客气地睨了她一眼,「你脑子只有绿色?」 「不是啊,那你干嘛取什么无尾熊啊,好歹也要个张尾熊之类的吧?」 「张尾熊?那啥?」鄙视。 「呃,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浣熊吧。」 贺旻玲:「来个人,快把这个智障拖下去!」 撇开绰号插曲,贺旻玲咬了一大口仙贝,多年来始终如一地贯彻自己的铁血教育,不客气地啐了一声。 「哼,这点小动小静算什么?!那死小子,这样都睡不好,还谈什么生存?安啦,他睡着了跟死掉了似的,埋下去也不会有感觉啦!」 ……这才危害生存吧? 汪能江怜悯地看着摇篮里的大胖娃娃。可怜的乾儿子喔。 11-2 另一边,八卦之魂被熊熊燃起的贺女士完全没了生为人母的慈祥,摇身一变,成了实况拳击赛的热血观眾。 「不要说他了!学神大人竟然回国了吗?然后呢然后呢,现在还帅吗?你看看我家那隻,结婚两年,秃了一头肥了一圈,活脱脱一桩诈欺啊!」 紧接着可怜的乾儿子,竟然连丈夫一起拖下水奚落。 汪能江无力拯救这对倒楣父子,只能义正严词在感情观上做点澄清。 「外表不是重点的。」 怎知贺旻玲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然呢,床事吗?」 这话荤的……汪能江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位人妻,麻烦,这边还有位单身女子,尺度能否收一下,扎心啊……」 「我知道,所以一开始只说了外表嘛!」贺旻玲白了她一眼,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你想啊,又不是无尾熊那样,自己生的不能挑,既然能挑,自然要选好看的,外貌这种东西,只在乎曾经拥有,不管天长地久的吧!」 这话,有点哲理。 从惊悚中回过神的汪能江忽然拿起手机对准好闺蜜。 「后三句,再说一次,我要录下来,当上班闹铃。」 「你这啥鬼新嗜好?」贺旻玲鄙视。 「没,我就是想提醒提醒自己,千万别鬼迷心窍。」 多年闺蜜沟通完全无障碍,内心转折啥马的,一点就通,贺旻玲反应迅速地站起身,瞪大眼凑到汪能江面前,好似下一秒就把她生吞活剥。 「这是学神大人依旧帅气有型的意思?」 汪能江冷汗涔涔,「……好像?」 贺旻玲当即崩溃了,小媳妇似的跌坐在地上。 「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要那么早结婚?还把无尾熊生得哪么丑,我好抱歉啊,呜呜呜……」 汪能江发自肺腑感叹,「你当初没继续待在剧团真是损失。」 演了一波短剧的贺旻玲贞子般慢悠悠爬起来,严肃凝重地盯着汪能江,随后,恐怖狰狞地反问。 「少一根,我说你这样没问题吗?怎么就从头到尾吊死在同一棵树上?路边的野花也很香的啊。」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老觉得你随时准备出轨?」 贺大姊愤慨敲桌,「不要转移话题!这招很烂!」 汪能江无奈耸肩,「你要我说什么,我怎么晓得,我也没喜欢过其他人,没得比啊。」 「……明明是很深情的台词,你怎么可以讲得这么嫌弃?」贺旻玲嘖嘖称奇,随后又想起什么,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慢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到底跟田熙熙当了多少年的情敌啊?」 「……别把我说成偏执不愿意放弃的背后灵,我没那么缠人的。」 她最多是很衰地跌进同一个洞两次,并没有一直待在洞里走不出来,想爬出去还是没问题的好吗。 「哎呀,其实有没有情敌也不是重点。」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八卦少妇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地总结,「重点还是学神大人啊,怎么样,歷经七年马拉松,你这低价股到底有没有机会啊?」 「要我说几次,没有连续七年,再说了,低价股是个啥,很不中听。」 这傢伙是不是外星人啊?为什么这么难沟通? 可惜八卦少妇继续沉醉在单恋一枝花的美好情境里喃喃自语,这回还很要命的提出一句关键。 「对啦,既然学神大人有想起你是谁,那,他会不会心血来潮跑去翻鬼屋地砖啊?」 …… 对耶。 这点她倒是完全没想到! 汪能江嘴角抽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话说高三那年举办的鬼屋空前绝后成功,要拆掉布景时,同学们都觉得可惜,汪能江自己也捨不得。 于是她多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数十个地砖切出剖面,里头塞了留给大伙的话,每一位同学都有自己一份,第二天拿到学校,同学看着新奇,跟着响应,纷纷留了些字条到不同人的地砖里。 她记得,毕业后几年,班群曾大肆讨论过这事,大伙都直呼怀念。 汪能江不是很愿意回想自己写给江一途什么,不过…… 不过…… 她突然淡定了起来。 贺旻玲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怎么啦你这是?当机啊?」 汪能江老神在在地摇摇食指,「不用太自作多情,那傢伙肯定不会间成这样。」 「哦?你倒是有把握。」 「拜託,学神大人又不傻,他情商高的可怕啊!我都这样,他难道还不知道?!所以啊,管他看不看地砖,有什么区别呢!」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自暴自弃呢?」贺旻玲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世事难料啊,七年了,我都痒了,你还是没希望吗?」 「……你终于承认了啊,我要提醒提醒张先生。」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打断汪能江的无奈。 她还来不及转头,贺旻玲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她放在地上的手机,只瞧了一眼,就那么一眼,立刻倒抽一口气,戏剧性地退了几步。 「又怎样?」汪能江很嫌弃她的浮夸演技。 「……学神大人传讯息给你……」 她手指一僵,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对面的疯女人饿虎扑羊── 「哦天啊你们进展到这种程度了吗也不差嘛,就是太慢了点,拿出成年人的魄力好不好,怎么样啊真的没有机会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讯息。 就是几张神钥实况主的游戏战报截图。 这事源自于三周年公会战。 江一途说参加公会战,倒也不是敷衍,那天晚上,他凑到她身边朝她手机萤幕按了几下,把他的id加到她的好友栏里。 汪能江还因为他太过自在的行为脸蛋爆红了一波。 可他却一言难尽地耸耸肩,叹息道,「你的攻击策略,实在很难用一两句阐述导正,飞蛾扑火不是傻,是基因趋性。」 …… 这话也太毒了吧? 这损人层次是怎么大跃进的? 汪能江傻傻地看他,「那不然,怎么办?」 「多练练。」他给的建议倒是实在,「以后我传讯息给你,别漏掉。」 不仅仅是她,春宫知道自家室友有意参加公会战,乐的那叫一个捡到便宜,于是乎,泱泱大gif公会里,基本上算个间人的江一途便被物尽其用的贾春月不客气地使唤,成了研究实况主的肥料。 贾春月当时是这么说的。 「啊,兄弟啊,到了我们这种年纪,总是需要负担一些社会责任。」 江一途不以为然,「包括同龄却不幸延毕,现在间赋在家等上班的人吗?」 春宫很是能屈能伸,「我是会长嘛,掌握比赛进度这事,自然义不容辞,但区区不才我实在无以为继,需要有志之士帮助啊!」 江一途想了想,退了一步,「我需要助手。」 「大爷您随便开口,喜欢的就拿去。」 这豪情壮志,江学神很满意。 张嘴,就是不客气的点名。 「某个,同样有社会责任,还挺不好运被压榨的员工。」 汪能江:「……」 汪能江:「会长,我也需要帮手。」 这样轮回下去简直没完没了,春宫乾脆大笔一挥,把钱一砸,送了一堆储值礼给汪能江,算是贿赂。 于是,成了现在的模样。 简直没半点意思的讯息让贺旻玲白了个眼,悻悻然地把手机丢回某人身上。 汪能江手忙脚乱接过,刚好学神大人又传了一条讯息过来。 江一途:我在a区,过来吗?现场指导。 这么一条讯息瞬间让汪能江扬起斗志。 高手在侧啊,狐假虎威啊,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汪能江开心地打了几个字,发送。 ──去! 一旁目睹全程的贺旻玲颇为嫌弃。 几张游戏截图就笑成这样?真是丢人真没节操。 不过,状况真的有这么糟吗? 怎么她看来,蛮有希望的? 12-1 精准来说,江一途真的只能算神钥新手。 他的帐号很新,排位太低,卡牌太少,能力也不全,真的使用他的帐号参加公会战,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他对神钥的了解,又是空前绝后的第一人。 春宫曾不下一次感叹他怎么就不早几个月投入神钥,江一途笑言,实力太好,工作多撑了几个月,深感抱歉。 不意外换得会长大人的脏话问候。 公会战一次六个人下场,近日在江一途的指引下,团队有了飞速的提升,他考虑各个成员的持有卡牌和意愿,谁坦谁奶谁攻谁辅,谁先发谁待命谁候补,都极有秩序地排出顺位,更有意思的是,大伙儿全都心悦诚服。 会员对江一途的尊崇程度,简直让春宫的会长地位岌岌可危,灭煞小弟甚至还很直白地和春宫说,就按个键渡让一下职位,没那么难的。 这提议,直接成了gif公会的当红话题。 如今,先发成员在公会战里头还是转着这个问题骂骂咧咧,其他会员则捏着手机进入观战模式。 春宫作为先发辅助,放了一个buff,怒道:「开什么玩笑,你们瞧!你们瞧阿途那帐号,都建不了公会的!」 先发坦灭煞小弟衝上前挡住敌方的牛魔王,不上道地补了一句:「会长,你要是真的愿意让公会,再让个帐号也不算什么吧?」 春宫:「不行,我誓死捍卫我的尊严!」 速战在后头放冷箭,命中对手的奶妈:「也是啊,春宫课了多少金啊,是要捍卫一下。」 坐在咖啡厅里的江一途听到这话,不由勾勾嘴角。 汪能江见状,关了公会语音,操作之馀,不忘满脸黑线扫了一眼学神大人。 「你笑,不会是因为,春宫的尊严曾替你加了不少薪吧?」 江一途一脸讚赏,「不错,有进步。」 汪能江冷汗涔涔,「这是进步?这难道不是近墨者黑?」 「世道的险恶无法让人明哲保身。」 「我无法背叛我的惻隐之心。」 江一途瞧了眼公会战屏幕,汪能江作为首发的主力攻击,正灵巧操作跑过敌方草丛。 他诚恳建议,「或者,你选择玉石俱焚。」 「……」敌方发现了她,她在近墨者黑和玉石俱焚之间挣扎了几秒,随后心一横,乾脆地打脸上一秒的自己,将武器转了半圈,用力甩了过去。 末了一句结论,「当你室友好可怜啊。」 江一途面无表情看着手机里,娇俏明媚的嫦娥香消玉殞,还死得很没有美感,鲜血狂喷。 可怜? 他叹气,「春月不会介意的,还有,你动静太大,五点鐘方向,后羿对准你了。」 汪能江心一凉,头又更低了些,她专注在游戏里,狼狈躲过这一击,后又潜伏回自己的营地上,找机会扳回一城。 咖啡厅连绵不断播放着轻音乐。 这个时间,人不多,难得有周末悠间的气息,江一途的心情也很间适,看了眼陷入苦战的汪能江,开了公会语音,精要地指示先发成员的走位和操作。 灭煞操作最好,年纪轻,反应快,江一途只要手把手教学,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能呈现理想效果。 速战挺有个性,有自己一套对战方式,远程射手,颇有心机,不过他也不否认惯性紕漏和视线死角的问题,稍微提示即可。 补师米米露操作普通,大概晓得自己走位不强,这才专门练补师系列卡牌,可惜正式比赛只有普通是不够的,这个部分,可以以特殊技能弥补。 春月,整场最猥琐的就是他,不看也罢。 至于汪能江…… 江一途从手机中的角色移到面对而坐的女孩子身上。 瞧她聚精会神的模样,他忍不住伸手,指尖将遮住她视线的瀏海拨到一边。 汪能江眉头一皱,按着萤幕的手顿了半秒,眼神闪烁。 太紧张。他忍不住笑了笑。 她要再放松一点,会打得更好。 一场终了,灭煞是这一局的mvp,年轻人,血气方刚,还显摆了好一会儿。 汪能江简直气急败坏,某个傢伙,隔着语音对灭煞是那种教科书级的指引,到她面前却专门干扰她?!说好的现场指导呢?做一套说一套,是有多斯文败类啊! 她正想讨个说法,一抬头,就见江一途早已平静地退出神钥,优游地在论坛上看着实况主的比赛。 可恶啊,混蛋啊,有脸装没事?此等心机── 才是学神大人的正常发挥== 汪能江心有不满,眼珠子一转,拿起单点的贝果往他面前凑,虚则一边吃东西一边学习实况主的临场反应,实则把贝果的包装纸盖住他一半萤幕。 江一途即时按住她的手腕,往旁边推了推,「成熟点。」 「怎么是不成熟,我这是上进心。」 「不然,你先看。」他顺势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汪能江正要接过,怎知朝她而来的手机忽然在空中转了个大弯,江一途按住她手腕的手一松,身子一侧,手机平稳地回到他的视线前。 汪能江悲愤了,「好幼稚啊!」 「彼此彼此。」 可惜,那段影片,到底来说还是没有看完。 一通电话切断了影片播放,江一途的手机长期静音,没有铃声,不过他眼角馀光却瞧了汪能江一眼,这让汪能江察觉古怪,好奇地看过去。 一抬头,萤幕上三个大字,田熙熙。 ……田熙熙啊。 汪能江眨了眨眼睛。 她抬起双臂伸了伸懒腰,假装没看到。 可学神大人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贴心,看了眼萤幕,再看了眼她,没动。 倒是与此事无关的路人汪小姐先坐不住,标准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有些抽搐,移动下巴点了点,「你不接?」 他还是瞧着她,那颗精明的大脑不知道在考量些什么,迟迟没有下一步。 汪能江见状,灵光一闪,忽然醒悟,哦了一声后,自个儿站起来。 「哎呀,我去个厕所啊。」 怎料正要离座,却被人捞了一把。 一回头,就见江一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也不打声招呼,毫无徵兆地把她的肩膀往下一按,害她不得不坐回位置上。 她浑身莫名其妙,「干嘛啊?」 学神大人叹了一口气,在她毫无准备的状况下,用力弹了一把她的额头。 「笨蛋。」 突如其来的推力使得汪能江一脸懵地靠上椅背。 直到学神大人颯爽的背影消失在店内,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愤愤不平地砸了砸桌子。 这人到底做什么!装什么装啊! 江一途在外头讲了好一阵子的电话。 汪能江有点介意,又不是很想介意。 最近老是这个状态,不上不下真够呛人。 玩不了游戏胡思乱想的汪能江把点来的套餐扫过一遍,随后无聊地打开游戏论坛,刷刷广大网友们的相关讨论,转移注意力。 怎知超出她预期,一片滑下来,全都是嘘声。 内容大同小异,关于伺服器不稳。 伺服器不稳? 汪能江稍微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游戏体验。 的确是没有以前顺畅,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手机内存记忆体不足的关係啊,难道不是? 她稍微刷了一下帖子,找了几个懒人包来看。 最后,她滑到一篇标题为【心得】从「三周年相关活动」探讨神钥经营策略的文章,写得特别犀利特别引战。 楼主一开始就大方表示自己是做自媒体的,十分了解一支影片產出有多么不容易,而后转入正题,附上点阅衝破百万的神钥团队专访影片,和十来张截图。 那些截图,全是雨后春笋接连不断的神钥小型专访,出席人数虽不如发烧影片那般齐全,或单人或双人,但每位工作人员的露面次数那叫一个平均,数十张截图下来,本来还带有神祕面纱的张张面孔像极了邻居大婶那般亲切。 文章落落长写了一大段,从各场专访连绵不绝的发布时间切入,深入探讨合作邀约、专访事宜等相关安排有多花时间,最后气愤一句结论── 神钥团队现在是怎么回事?全都想当明星不想做游戏了?伺服器烂成这样,为什么不认真修一修? 12-2 引来上千条回復。 oaoya:……原来是伺服器,我一直以为是我手机烂。 名人大爷别标记:伺服器烂是事实,版上有好多篇讨论了。 sharkdoodoodoo:感觉楼主是资深粉,用心推一个。 茻燚朤畾田:我上一回在3333人力银行看到团队徵工程师啊!! 二声流橙直:@茻燚朤畾田田兄你四个田打不出来吗? 哈囉你好吗:@茻燚朤畾田干,还真的有!!附上连结!! abc到咖低:哇哦哦哦哦,劲爆,所以神钥在缺工程师的情况下办比赛?! 我愤世嫉俗:妈的,搞什么,要不要这么不务正业啊! will:别这么想嘛,神钥团队不是也刚迁到国内吗?总要给他们时间架好伺服器之类的? 吧拉吧吧吧:@will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人员调动关伺服器什么事?程式数据难道会从天堂掉到地狱?游戏的内容又没有变动,充其量是游玩人数暴增而已,以前的数据量比现在可观呢!怎么以前就没问题?明显是维修不用心! 沉着冷静:妈的,刚被闪退,看到这文简直一把火窜上来!神钥到底在搞什么! 我已看透一切:想必是神钥团队移回国内,想趁锋头红一把,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 还有2773条留言。 一条一条愈发火爆的字句,让汪能江看着看着不由凝起双眉。 她在瀏览器上输入神钥团队几个字,找到一篇统整团队业务职掌的文章,内文很长,她才看到一半,江一途便拿着手机走回来。 汪能江抬起脑袋打量着他,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憋了一下,才开口,「熙熙找你?」 「嗯。」江一途拿起桌上自己那份餐点。 「没事吗?」 「没什么事。」 「也没神钥什么事?」 江一途放下餐点,扬眉,「迂回不是你的路线。」 「可我总是要暖身一下嘛。」汪能江清清喉咙,澄清道,「我不是要多管间事啊,不方便说也没事,我就是关心一下,没问题吧?」 毕竟论坛都闹成这样了。 虽然,类似的负面评价,对歷经三年努力维持平衡的江一途来说,大概不是什么新鲜事。 江一途直视着她好一会儿,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 好半晌,他才说,「熙熙问我能不能回去帮忙。」 「哦。」听起来不太妙啊,「那你怎么回答?」 「我拒绝她了。」 「为什么?」 这么迅速的反问让江一途又看了她几秒。 这次他多了丝微妙的情绪,彷彿在测试什么,手指骨敲着桌面,姿态是刻意的轻松。 「我已经离职了,没有这个必要。」 汪能江倒不这么想,「就是因为你离职了,还这样,嗯,拉下面子联系你,怎么听都很危急吧?」 「决策者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鱼与熊掌兼得,很难。」江一途垂着眼眸,无关紧要的模样,「再说了,游戏维修,只要是工程师,就有基础底子,层次拉高一些,就算整个神钥砍掉重练,也不是非我不可。」 「那是从商业利益来说,神钥之于你可是──」 「汪能江,」江一途突然打断她,直接省了暗示那套,声线还是很平静,「我的意思是,真的这么危及,应该是leon联系我。」 可是平静之馀,似乎有一层暗潮。 汪能江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 江一途这人,虽说高傲,但更多的是得体有礼,插嘴啊打断啊辩解啊,这种一般人常见的坏习惯几乎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不管多荒谬的发言,他都能好整以暇地听完,再扔出回復。 所以,他这么罕见地打断她,她只觉得奇怪。 不是生气,学神大人真要生气,才不会停在口舌之争,他通常都是直接付诸行动的。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回事? 汪能江不明所以,想了想,又道,「可能,神钥执行长觉得,你们,相识多年又……你懂得,美女在撒娇这件事上,总是比较吃香的。」 不知怎么,这么普通的观点,却是让江一途笑了。 笑得阴风惨惨,笑得诡譎之至。 汪能江只觉得鸡皮疙瘩一立,下一秒,便听见他语气里满是荒谬。 「所以你不认为,推着喜欢的男孩子到别的女孩身边,很奇怪?」 汪能江眨了眨眼眸,没有反应。 江一途忽然觉得很烦燥。 这种应该要立刻回答的问题,她倒是标新立异,呆滞空白这么久,对比她反问为什么拒绝田熙熙时理所当然的模样,简直有气死仙人的本事。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神经的问题了吧? 基本的,说一句不喜欢啊! 除非── 除非她── 江一途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急了,难得没能稳住,扬高语调。 「我说错了?你难道不是心仪我?」 ──你难道不是心仪我? 汪能江细细咀嚼这话,只觉得心头空洞。 她有点意外他竟破天荒地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用得还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 真不愧是万眾景仰的学神大人,从小天之娇子,就连这样的话也可以说得这么有信心有底气,她对他,便从来没有这样的从容不迫。 她对他,从来都是紧张又侷促。 就像提了一篮鸡蛋,珍之重之地交到对方手中,可是接过篮子的人,却随意将里头的鸡蛋摆盪,一点也不在意送礼的人的感受,一点也不怕摔了坏了砸了满地。 篮子里的,可是她从七年前,从还是那么傻的学生时代,就有了的心意啊。 所以,就算是事实,那又如何。 她一点也不觉得怎么样。 她只能囁嚅回应,「我……是喜欢你啊。」 一时间,胸口好像被烫了一下。 然而紧接而来的仓皇空白,让江一途史无前例的煎熬焦躁。 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似的,他坐立难安。 可是说出这番话的傢伙,目光太直率太坦荡,一点儿羞赧侷促也没有。 就连声音也是,听上去丝丝的委屈。 不应该是这样。 只有他一个人欣喜难耐,不应该是这样。 汪能江缓了一下,才再次与他四目相对。 她目光笔直,思绪正常,声音没有丝毫颤抖。 她很清醒,不论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以前,或是能如此平常坐在一块儿吃饭的现在。 一直都,很清醒。 「我是喜欢你。」 「江一途,你这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 「当年高中班上,八成的女孩子都对你心生嚮往,即便毕业多年,你的名字,也会在漫无边际的间聊中,三不五时被吃个豆腐,甚至有个人人羡慕的漂亮女孩,追着你出国又随着你回来。」 「所以,我的爱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我甚至不是最疯狂的那一个。」 「问一件你已经这么有把握的事情,会让你,更胸有成竹吗?」 「不需要吧,学神大人的自信来源,没有那么肤浅吧?你这么问,到底是想听到什么?」 心中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江一途的表情很复杂,黑沉沉的瞳孔,满溢着某种不知名情绪。 汪能江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别开眼神,她还是不想,站起身子。 「抱歉,我想,先到这里吧。」 13-1 汪能江最近全身懒洋洋的,完全提不起劲。 海选已经开始,公会连续参加的几场比赛都顺利晋级,可是她却愈来愈懒得点开游戏。 每日登入,领取礼包,记好赛程,到点再打开游戏,然后下线。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吵架,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沉沉的,很难受。 相比她的行尸走肉,江一途倒是自从那日后忙了起来。 据春宫无意间的说词透漏,他似乎回去工作了。 这件事他没有直接跟她说,但汪能江到底还是有个底的。 那天分开后,汪能江整个脑袋白花花的,躺在床上不知道看了多久天花板也没有睡意。 夜更深时,她收到江一途的讯息。 她几乎在手机震动的同时,便伸手打开萤幕。 简单几个字印入眼帘──抱歉,口气太差。 汪能江瞬间觉得眼眶热热的,江一途问她难道不心仪他时没有,她回应她的喜欢有什么特别时也没有,可是就在这一刻,隔着遥远的手机,后知后觉的委屈涌上心头。 才不是口气问题呢。 学神大人你这么聪明,就不理解吗? 我不是什么人都会抱不平的。 我不是什么事都会投尽全力的。 我连喜欢你这句话都能说得毫不迟疑。 所以呢,你怎么能仗着我的喜欢,这样理所当然。 你对我是怎么想的,给一句痛快话啊。 讨厌就直接一点,说,汪能江,我还看不上你。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我一定会滚得远远的。 所以江一途,你怎么什么也不说,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汪能江把那条讯息放了好久好久。 几天后,当她终于缓过心情,足够大方到可以开释自己这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计较时,这才慢吞吞回了他的讯息。 她想了想,删了删,到最后,发送的,还是短短两排字。 还是只关于他。 ──江一途,神钥的事,别后悔。 ──不要拿商业利益或怨懟心态搪塞,你就问问自己,到底想不想回去。 别后悔。 不管是田熙熙还是神钥。 那是眨眼瞬间,伴你五年的光阴。 那是从无到有,你用尽全力灌溉的事物。 那是釐清困惑,让你得以接纳自己的归属。 那是你跟田熙熙一手打造,拥有一千两百万下载量的神话之钥。 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人之常情的报復心态,让自己陷入永远爬不起来的后悔漩涡里。 即使乍看之下,像个笨蛋,也不要在意。 把别人的观感作为枷锁,牢牢銬在自己身上,才是真的笨蛋。 汪能江看着自己发送的讯息,久久才扯出一笑。 啊,真讨厌。 她果然是被下降头了吧,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 对比心情上的阴鬱潮湿,江一途走进神钥办公室这天,天气晴朗。 他一身整洁,笔挺地站在窗明几净的崭新大楼前,脑中却满是那天的汪能江。 总是清亮的双眼有水光闪烁,不过仅仅是掛着,到底没有真的哭出来。 可那么委屈的语调,还是让他心头酸酸涩涩。 ──我是喜欢你。 ──我的爱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 特别啊,怎么不特别。 她因他哭,因他笑,因他生气因他闹,他有好几次都在心里感谢能在这种一滩死水的时候遇见鲜活朝气的她。 所以,她难道看不出来,他已经为她破例很多次了吗?她是少一根,又不是傻。 喜欢他,就这么让她委屈? 这么一想,江一途又开始烦躁了起来。 贾春月不是时候地打来,被他掛掉,再打来,方才那毫不留情的举动,驀地让他惊觉自己似乎也有需要别人提醒的盲点。 他于是耐着性子接起。 结果对方劈头就是一句:「兄弟,帮买机票──」 江一途果断掛掉,有点后悔自己难得不坚定。 而贾春月完全不懂面子为何物,一点也没负担地拨出第三次,心灵坚强到同窗室友一度怀疑他的组成成分,此题无解,江一途只好投降地接起。 「你有什么问题吗?」 「哇哦哦,心情够差的啊!」贾春月完全把落井下石四字执行了个彻底,「欸,别这样,你不是要回神钥吗,就帮忙买个机票唄,你们不是有员工折扣?」 江一途皱眉,「你要回来?」 「你嫌弃什么?有现场实况的啊!我当然要回去参加啊!」贾春月贼兮兮地嘿嘿了几声,「顺便看看你们主演的狗血八点档演到哪里,我都听熙熙说了,你竟然愿意回去帮他们?这脑子是真的被劈了啊!」 江一途一反常态地予以认同,「确实是被劈了。」 「哦?」 「所以,若我不小心眼花动到公会系统,少了点什么,请见谅。」 「喂!阿途不带这样威胁的!」贾春月大声嚷嚷,「你干嘛啊!失恋啊!脾气差成这样!还有谁能让你失恋!」 误打误撞的胡说八道终于让江一途皱起眉。 他难得有点情绪,「怎么就没人能让我失恋?」 「唷,还起劲了呢,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啊。」贾春月继续当吃瓜群眾,「拜託,熙熙那种级别的都被你晾在那那么久了啊,你觉得呢?还是你是在跟我炫耀我没听出来?兄弟,有点公德心好吗。」 「我隐约记得她交过男朋友。」 「能让你这傢伙產生这么浅薄的印象啊,看来熙熙也是够努力带着男朋友到你面前转了。」 这什么意思? 江一途再不想回答,彻底掛了电话,调静音,塞到口袋里。 吵吵嚷嚷过后,脑中还是那两句回音。 ──我是喜欢你。 ──我的爱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 说不上为什么,心头万千焦躁。 他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一块很重要的拼图。 就像那时,在他还不知道他们是高中同学之前,他总有些古怪于她那样愤懣地替他打抱不平。 13-2 接待江一途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孩子。 女孩穿得可爱漂亮,从头到尾都是尚未被世俗磨礪的朝气蓬勃,笑脸盈盈,一点儿也不拘谨,随意一句确认。 「你是江先生吗?」 双目中的星光闪烁让江一途顿了顿,这光亮,有点像某人。 他慢慢地点了下脑袋。 得到肯定,女孩低声欢呼,「哇哦,果然很帅啊!」 江一途很习惯应付,她这样的,勉强只能算初级版。 本想礼貌性带过,可他却忽然意识到,他不在意的人,都能把这类话说得如此自然流畅,而他真正在意的人,倒是从不曾说过这类话。 这么思考,情绪又下降了几格。 大概是他目光太冷,加上迟迟没有回应,女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简单几句前因后果。 「我是神钥新来的小编小雅,熙熙姊让我下楼接人,我说我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呀,她说,守着大门,第一个让我想衝过去搭訕的,就是了。」 这肯定不是熙熙的原话,她从来都很矜持得宜的。 江一途不置可否,摆个手势让她带路,她兴高采烈地领在前方,一路走到电梯前,絮絮叨叨地说起其他楼层的用途。 神钥的工作室在八楼。 电梯打开,两人跨步迈出。 印入眼帘,是整套典雅的办公装潢。 leon和熙熙从来都很了解如何精緻舒坦地过日子,在享乐方面总不手软,相形之下,江一途则有些得过且过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软硬体性能。 小雅十分熟络地把工作证和其他重要物品交给他,亲切地带他走了一圈工作室,最后才进了他从前的单位,研发部。 门推开,大毛站在边上,惊愕地看着他。 大毛是从前的工程师团队人员之一,跟着leon熙熙一起回国的。 讶异过后,终归不好意思像从前那样不要脸地巴住江一途,大毛只能微微点点头,侧身掠过。 擦身交错,掀起边风,江一途忽然抬眸。 「一起抓虫?」 一起抓虫? 那几乎是这五年来,他们之间最常讲的话。 从最初的程序构想,到不断地修正测试,最后正式推出宣传,再由玩家的建议修改,周而復始无数个白天黑夜。 多少个吃宵夜间聊的日子,多少个报告作业强碰的日子,都是这样来的。 简单几个字彷彿戳进疮疤深处,大毛一楞,再也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伸手绕过他,狠狠拍拍他的背,把所有的后悔不甘都拍进他的背脊里。 「兄弟,我对不起你。」 江一途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汪能江传的那两条讯息。 明明生他的气,可传过来的字句,却尽是为他考虑。 那个人看到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似乎一直不太一样。 她好像总能适时补足一些,他缺乏的部分。 于是,江一途说,「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 大毛放开他。 「别管那些。」他简约道,「我们再努力一回。」 小雅傻傻站在一边看着这齣重逢大戏,就见大毛深吸几口气,强忍着什么,最后艰难地吐了几个字。 「你以前,不曾讲,这种话……」 话还没说完,忽然奔到洗手间,刷拉刷拉地开着洗手台的水。 一时间,水声肆意,附带几声不明显的呜咽。 小雅继续傻看着,江一途则对这场超常演出,难得起了困惑。 后来,是大毛终于从盥洗室走出来的后来,江一途追问,「我从前不曾讲这种话?」 「不曾啊。」大毛哭诉,「你就坐在那边,忙得昏天暗地,心血来潮的话,就吐槽几句,我老是怕无意间拖你后腿。」 江一途很意外,「可是你表现得很好。」 所以怎么可能拖他后腿呢? 大毛瞪大眼,鼻子又是一酸,「你看你又来!你早说啊你这是,你不知道我压力大到都快死了……」 然后二度衝去了盥洗室。 小雅在旁边,凝重发表结论。 「江哥,顏值高能力好就算了,还一点都不高冷,夸奖人来这么自然这么帅,你没打算让别人活了是不是?」 江一途愣了半秒,这算什么夸奖,这不过是── 他又想起汪能江,不由仰天一叹。 究竟是谁近墨者黑了。 年终岁末,适逢财务部压力爆表的时刻。 汪能江传的那两条讯息,并没有得到江一途回復。 不过她也没时间在意,作为底层被压榨的菜鸟,汪同志光荣捨弃近日幸福的下班时光,义不容辞地征战沙场,过着上班扫报表,加班当补肝,下班就累躺,每天把叶黄素当饭后甜点的苦逼日子。 她还是会在工作上遇到奇葩闹心的事。 她还是有能拌嘴间聊说说笑笑的朋友。 她过着必要却枯燥的现实生活。 而这些时间里,没有江一途。 下了班,系上围巾,把双手塞进口袋里。 汪能江在愈发寒冷的天气里摇头晃脑,直到经过熟悉的咖啡店店面,这才抬头呼出一口白雾。 比赛期限转瞬截止,伺服器再没有异常,春宫在语音上吼着挺入前十。 人人都回到原本的运行轨道,以某样东西为中心,在周遭拚命旋转着。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速度。 这样的心如止水和波澜不兴。 在这个速食年代里,搞不好才是正常的。 回到家,例行的盥洗清洁后,汪能江坐在床上。 好一会儿,终于放下武装,正视在心头冒出芽的微弱声响。 她一直是个很健康幸福的孩子。 直到距离童年很久以后,才真正了解分离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比较幸运,说了再见,还会再见。 没那么幸运的,是明知遥遥无期,却还是说了再见。 更幸运的,是像毕业典礼那样,有着能够好好道别的场合和仪式。 最稀松平常的,大概是连说再见的机会也没有,从此擦身而过,咫尺天涯。 对她来说,江一途,一直都是最后一类。 不需要大风大浪,不需要离情依依,不需要任何心理准备,不过是平凡无奇的一天,离别,就这样趾高气昂的现身了。 就像当年知道他要出国深造,她能做的,就只有往他的那块地砖里塞字条,对那渺茫的他会发现的机率抱以期待。 如今,那躺在聊天室里,怎么看也不像是道别的讯息,搅得她心绪翻腾。 她想,到底不能这样。 不知道该怎么样,反正不能像过去一样。 她已不如年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惆悵,悲秋伤春,缅怀逝去。 人跟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有意义的那一段,不该只是这样。 从小盼望长大后的舒坦优雅,到头来碎裂成梦醒时分,年岁的流逝确实没有让她成为心目中理想的大人,但却让她更了解自己的内心。 煎熬挣扎了十分鐘,汪能江终于掀开棉被翻身下床,开电源开电脑,动作一气呵成。 最后,拿出久违的、乾净的,摆放在角落的绘图板。 夜深人静,那人的影子,在槁木死灰的馀烬中,扔了一簇火苗。 把冰凉冷肃的寒冬烧出一把火。 她盯着电脑,心无旁鶩。 通宵达旦。 14-1 后来,大毛问,「你这是恋爱了?」 江一途古怪地看他。 「这不是,变得,呃,温和点了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形容词跟你有关的。」 大毛记忆中,江一途是挺有界限的,虽然也会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虽然也懂得尊重和肯定他人,但就是,有层跨不过去的透明片。 放在工作上,是专业,但放在私交上,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绪。 大概只有贾春月那种没心没肺的白目,可以在他身边如鱼得水。 而江一途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当作肯定。 这一声嗯顿时让大毛受到惊天动地的打击,他睁大眼问,「是熙熙?!」 无数次的无奈,「不是。」 「哦……这样啊。」 江一途啪啪几声开啟后台程序,「为什么是熙熙?」 「怎么看,就是那样吧?早晚的问题。」大毛边回忆边思考,「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不是同高中吗?又同大学同公司的,这不是缘分,是坚持啊。」 这话让江工程师顿了顿。 过后,又问:「即便她交过,两个男友?」 「是五个。」大毛纠正,「所以我才说,不太清楚,只是,总归觉得。」 江一途来研发部的第一天没有看到leon和熙熙。 就公事而言,他们不在委实不对劲,然而从感情面思考,到底是情有可原。 当天电话里,田熙熙的声音带着高傲和矜持,以一种彆扭又本该如此的矛盾态度,万般拘谨地道,一途,能麻烦你回来一趟吗? 大毛说,不是缘分,是坚持。 他垂着眼眸,拿出小雅给的工作证扫描感应,走进架设电脑的隔间。 门喀一声关上,甫松手,就见一抹漂亮倩影飘逸转身,眉目全是如水柔情。 他看着她,巧笑倩兮。 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人总是如此,装得无懈可击。 而后他听到她说,「需要咖啡吗?」 江一途摇头,跨步迈过她,单手按在电脑桌上,快速几个操作键。 被无视不下百次的田熙熙倒也不介意再多一次,尤其这次,情况还这么特殊。 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口。 「隔壁有咖啡研磨机,昨日我特地让小雅去买你喜欢的豆子,这附近有许多知名餐厅,饿的话喊我一声,我替你介绍介绍,顺便认识环境。」 「熙熙。」 江一途放下滑鼠,抬起脑袋。 吃什么,喝什么,压根儿不是重点,他本来也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只是他没察觉,这么平凡的吃喝问题,会让他心头忽然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舒坦。 连带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我想,我该跟你说声抱歉。」 「抱歉,所以,你不需要这么做,也不要有负担,我会过来,不是因为你。」 田熙熙没有想到他会把话讲得这么明白。 脑袋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已是滔天的不以为然。 不是因为她? 不然呢? 你曾经的投资人里昂不愿意打这通电话,与你焚膏继晷熬了无数个夜晚的战友愧不敢当,你或许还珍视的情谊被一场利益交织的烈火炼出了原型,这些没有情绪不会说话的程式语言乱成一盘散沙后更不值得什么人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能因为谁? 田熙熙不敢置信地眨着眼眸。 她知道,这个状态,她实在没什么底气端起架子说些自以为的话,可是她也有自尊心,拔除面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求救,他还要她退让到什么地步? 她可是女孩子啊,感情上,让一让她,很困难吗? 打从七年前,她向他表白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她得主动走向他,对他示好。 他说考完试再说,她就傻傻地等到考完试,然后换来他完全没打个招呼,就到国外留学的消息。 她慢了半学期追到国外去,刻意带着好几个爱惜她的男友在他面前炫耀,却得不到想像中后悔莫及的穷追猛打。 她决定换个方法,男孩子嘛,总是比较重视事业的,于是她带着能欣赏他的投资人再度归来,终于看到他的笑容时,她觉得自己盼到了头。 于是,她随手推了一个漂亮女孩问他喜不喜欢,反正,他若是喜欢,她也有赢过这女孩的自信。 怎知,他却是毫无漏洞的一句,我没考虑过这些。 没考虑又怎样?可以现在开始考虑啊。 他还欠她一句回復呢,她已经迂回试探过这么多次,凭什么要她先开口? 于是追啊追,跑啊跑,来到今日。 等到的却是,我会过来,不是因为你。 她怎么能接受? 他就是要逼着她坦白吗? 她要的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追得这么辛苦? 那一刻,累积多年的情绪溃不成军,田熙熙再也无法按捺满腔的委屈。 「我承认我在咖啡厅讲的话很不客气,这点我道歉,但你不能否认,那些话确实是为你着想!我感激你愿意雪中送炭,但是,适可而止就够了,撇除这些,难道我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江一途抬起眼眸。 自从高三那年,这个女孩子扬着脑袋高傲地表白后,时隔七年,他终于再次碰到她薄如蝉翼的感情痕跡。 那时太小,十七、八岁的年纪,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敷衍过去就算了。 而这不明不白的拖延,扎根在她心头上,成了一场无解偏执。 更糟糕的是,熙熙足够聪明,清楚他的界线,清楚他的脾气,远远的,好好的,站在那条线之外,以普通社交的身分待着,他连重申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 后来的江一途,成了别人眼中十分懂得拿捏分寸、从不会搞曖昧的正直男孩。 而熙熙,则成了旁人看来,唯一与他相识最久的女伴。 江一途从来没有齷齪地往心计城府的角度看待这段微妙平衡,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值得她这般劳心劳力,再说了,是他自己选择不与女孩子过度接触,并不跟熙熙有什么关係。 直到大毛说,不是缘分,是坚持。 他这才知道,原来熙熙她,了解他。 超出他以为的,了解他。 若不是他出人预料的弦外之音,根本逼不出她摆明越线的发言。 江一途垂下眼眸。 忽然想起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脸蛋还有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的爱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我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这两句话,有点类似。 可是细细思考,从语调到立场,从意图到盼望,又是那么的不相同。 江一途想,这两人,到底没办法比较。 毕竟有个笨蛋,对于自己喜欢的,从不胆小害怕,从不惦量计较,从不考虑受不受伤,立定途径和目的地,二话不说就往前走,没管路途上会有多少磕绊和疙瘩。 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她可以自己规划。 可是关于他,关于熙熙,她那样只懂要求自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管不顾,擅自妄为。 ──我的爱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又在江一途脑里嗡嗡作响,这次,再不觉烦躁,反而多了一种他也说不上的疼惜。 ──这么问,会让你,更胸有成竹吗? 他想,这次她,大概说对了。 他难得无法掌握的感情轨跡,确实因她得到了慰藉。 可是他呢?他曾经,放下自尊,主动给她任何宽慰吗? 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解释、任何承诺,连一点点安心也给得吝嗇,飘忽不定,还期待对方先投降先说出口,这该如何让她受挫。 承认喜欢,然后,想着被拒绝? 或着,像熙熙那样,不甘心被拒绝? 从来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心情的江一途,忽然间,如鯁在喉。 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因说不上来的意气相投,理所当然认为她会懂。 这般自负自傲,跟以前相比,简直没有长进。 她凭什么非得理解他,非得顺应他的心意? 明明他才是总是肆意妄为的人。 当时忿忿不平对她生气的自己,简直坏透了。 胸口涨满某种情绪,江一途久久回不过神。 清冽的嗓音混入碎石,半晌,才沙哑含糊地回盪在小隔间内。 「抱歉。熙熙,很累吧,抱歉。」 「我没办法回应你,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了,我来这里,是因为她。」 14-2 小雅做为神钥小编,工作比江一途原先以为的繁复。 大概是三周年纪念,熙熙有意唤起老玩家的情怀,特地交代小雅将神钥创始以来大大小小的活动重编汇整,江一途做为创始级元老,为了抢修伺服器,待在工作室的时间相对拉长,理所当然成为小雅的諮询对象。 面对如此琐碎的工作,小雅倒也接受,挺有干劲的将厚厚一叠资料分门别类,可惜意志力不强,看到有实体纸本的,有电子文件的,有漏页缺字的,有压根儿就看不懂的,便让她很是心烦,连连呵欠。 江一途理解,也没对她寄予太高要求。 当然,如果她能降低打断他的频率,他应该会更容忍她。 直到某天,小雅按照惯例依序整理后头的资料,却不知发生什么事,一别往常的吵吵闹闹,乖巧地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专心致志。 江一途一开始没注意,心无旁鶩地跟大毛谈着游戏数据,直到他察觉今日工作顺利地有些意外,这才抬起眼眸,瞥了一眼角落的小女孩。 小雅正巧站起身走去茶水间,看到江一途投来的眼神,兴奋难耐地大喊,「江哥!神钥绘师都好厉害啊!」 是美术部的文件吗? 那类档案确实没那么无聊琐碎。 江一途理解,正想埋回工作堆里,小雅却蹦蹦跳挑地凑到他和大毛身边,拿了一张陈旧的彩色输出档案到他们面前。 「这张!我最喜欢这张!虽然跟神钥的画风不太像,但这更柔美啊!」 江一途没什么兴致,张口就想敷衍个两句,可一抬头见到她手里的图片,不由得顿了一下。 而后,不明显地勾勾嘴角。 「有眼光。」 大毛本来还想赶人呢,可江一途无预警的超常演出摆在前头,害他已经抬起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是吧!!」得到认同的小雅欢呼一声,「江哥江哥,神钥最一开始的美术设计也是你监督的吗?」 「对。」 「那这个叫江江水水的人有没有在我们的美术部里?明明有她的比赛纪录,可是我在公司名册上找不到她的名字啊。」 江一途不自觉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曾经七年不闻不问,甚至都记不起来了也不觉得如何,可如今,不过只间隔几天,却彷彿有数千隻小虫爬上心头,张牙舞爪地叫嚣,疯狂引起他的注意。 他难得鄙视自己。 不过声音还是很稳,「只买版权,没有签约。」 「啊,好可惜啊。」小雅扼腕地跺跺脚,「访谈稿写得我好心动,本来想说有没有机会看看她本尊的。」 「访谈稿?」 「对啊,还躺在我桌上呢,应该是当初的工读生拿线上表单访问的,比赛得名的绘师都有一份。」 大毛听着这些言不及义的废话,觉得头很大,「行了小雅,休息够了就回去做事吧,不是说了咱们这边不太好打断吗。」 可是江一途却站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打脸大毛,「休息五分鐘。」 「嗄?」 大毛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谁说的? 江一途吗?那个工作狂江一途? 可工作狂先生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对劲,朝小雅伸出手,「访谈稿给我。」 小雅屁颠屁颠地离开,又屁颠屁颠地回来,江一途拿过,前后甚至不到一分鐘,悠然消失在工作室,只留一抹帅气的背影。 全程目送江先生休息的大毛,完完整整地在原地当机五分鐘。 过后,僵硬地看向窗外。 这是什么神蹟啊?今晚不会下雨吧? 江一途倚在楼梯间,随便瀏览了眼陈旧的文件。 问题是有模板的,每个绘师收到的提问都相同,毕竟当初神钥的定位尚未明朗,访谈稿的目的或许是为了增设角色故事,备而不用,也算情理之中。 他翻出笔名江江水水的那份,同样是很制式的问题,为什么会创作这个角色,有没有什么特殊涵义,愿不愿意谈谈自己在创作上的心路歷程等等。 江一途垂着眼眸,一目十行,最终停在一处白底黑字。 不是手写字,那是跟其他文件没什么不一样的电脑字体。 可是却是,四年前,大学时代的汪能江,交的稿。 比起高中时代,还要让他更未知的,汪能江。 上头的一字一句,一惯的轻松语调,活灵活现地印进他的瞳孔里── 其实我跟其他绘师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因为喜欢,因为擅长,因为会被称讚,才持续不断画画的,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正向循环。 比较不一样的是,成为绘师这个梦想,有一点不好说得那么坦荡的私心,是关于我高中时喜欢的人(笑)。 那是一个特别臭屁的傢伙,从不称讚别人,眼睛长在头顶上,除非他心悦诚服,不然,真的,别想听到他一点点类似讚美的用词。 我处处比不上他呀,可是那样的傢伙,却破天荒地称讚我画的东西很好看。 哎呀,这该怎么办呢,我崇拜那个人那么久了,总该让他也反过来,崇拜崇拜我了吧。 就是这样(笑脸)。 江一途的视线胶着在笑脸符号上,陌生的不悦涌上心头。 行啊你汪能江,这么想完成的梦想,竟然跟别的男的有关係,了不起。 就是这样?说得倒是轻巧。 他任由心中的火气翻了一会儿。 半晌,才整整衬衫,走出楼梯口。 小雅拿了一包零食,扔下成堆的文件不管,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萤幕,瞧见江一途经过,开心地挥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江哥江哥,我找到江水大的部落格啦!」 江一途随意点点脑袋。 小雅继续叨念,「啊,我就喜欢这个画风,我看断更好一阵子啊,还好我入坑得晚,无缝衔接新文章,幸运。」 已经走到大毛面前的江一途一顿。 大毛见江一途过来,都将需要的东西找好递出去了,怎知不过一个眨眼,江一途已消失在他面前,大毛惊恐转身,就见江工程师靠在工作室的墙角,对着小雅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指令。 「回上一页。」 「好噠好噠。」 ……这真的是江一途吗? 不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大毛看着汗顏。 不久后,便见江工程师冷肃地将唇瓣抿成一直线,抬起脑袋,若有所思地瞧着天花板,一会儿,又低下脑袋,沉沉思考着什么,黑发落下稍稍盖住他的轮廓,高冷满分。 可是这份高冷并没有持续太久 仅仅绷了一下,甚至不到半分鐘,便再也忍不住,清灿地扯出一抹盛世笑顏。 14-3 神钥恢復正常运作,职业赛直播累计百万观看量,非职业赛入选名单也因过度瀏览,直接被电玩论坛大笔一挥,置顶存放。 接连不断的大小活动促使网路声量一衝而上。 多数玩家虽然被前阵子脑抽中风的伺服器搞得风中凌乱,但到底来说,处理妥当,信誉不散,简单抱怨几句便开始求八卦求好戏,满足间着没事的好奇心,没什么挑起事端的坏心眼。 而神钥的工作室里,也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这天江一途关掉网页,终于见到始终未曾现身的leon。 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一脸五味杂陈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退开桌面,靠着椅背,像从前那样,随口一句,「执行长,成效还满意吗?」 leon不动声色。 江一途站起身,疲惫地按着肩颈,「这次企划后,正式进入第四年,全新开始,该有个全新定位,有跟熙熙讨论吗?」 leon还是没说话,眼珠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他穿上外套,拿起几样随身物,「若想挣脱原有框架,可以着手设计新软体,有了神钥的经验,想必会更顺手。」 而后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向出口。 怎知甫踩上门槛,便听见一声犹疑。 「……你有,任何想法吗?」 江一途慢慢回头,就见对方肩颈透着僵硬,极度不自然。 底蕴厚积的百年老校里,有异才者眾,渴求伯乐者更是眾,眼前的人出生好,坐拥足够的权力财富,依然愿意拋弃安稳舒适,释出资源,选择披荆斩棘,开创新路。 找了一匹一匹的千里马,以他的所见所闻照顾饲养。 纵使刷破了马皮,放错了粮草,搞错了禁錮,那又如何? 他确实,在茫茫人群中,有幸成为他的伙伴。 正因如此,才有着,驰骋于无垠草原的难能可贵。 有些人,求不来像大毛那样,冰释前嫌。 但至少,问心无愧。 江一途微微一笑,语调轻松,「不如,再办一场徵图比赛吧?」 leon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困难?」 「不是,只是……」 这种情况,不应该狮子大开口吗? 江一途知道他的顾忌。 可他更清楚的是,在leon坐拥的资源里,有他没他,左右无妨。 终有一天,神钥会成为马厩主人真正想要的模样。 而他,也会找到合适的安身之所。 作为神钥小编,小雅近距离跟拍一系列的工程师维修日常,然后啪啪啪的在官网上发布一篇又一篇的观察日志。 江一途从来没有上过访谈节目,因此贴文上几张新鲜独特的照片立刻吸引广大玩家的注意,甚至不只玩家,连无心扫到广告的路人也一时不察,目光当即黏了上去。 瞧瞧那光线明亮,看看那专注俊秀,分明没有任何搔首弄姿,却凭空闢出惊人的乾净尔雅! 哪里请来的男明星? 什么,不是明星? 工程师??!!! 明明能靠脸为什么要靠才华呀?!! 认真简单认真的身影立刻帅翻了全网,本来还支持富三代执行长的女玩家纷纷战前倒戈,挪到江一途阵营摇旗吶喊。 而男性玩家的心态就有些曲折离奇了。 这么一张门面,实在看不出哪里像工程师,骗点阅呢。 于是一小群人善用网路力量,搜出江一途的名,把他在神钥的贡献齐齐刷了一遍,打算来个群起嘲讽。 怎知这么翻翻找找,不仅挖出漂亮的不得了的学歷经歷,竟还意外发现,这人出现和消失的时间点,恰好间隔着伺服器最不稳的时段!! 这么一个事实瞬间让吃瓜群眾全部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不断涌上网刷了一波崇拜高峰! 除此之外,更戏剧性地验证,此人是神钥最初构思与设计的魔王级人物!! 有心抓辫子的乡民终于弃械投降,成了无怨无悔的钢铁脑粉。 实力大于一切啊!! 咱们神钥总工程师有没有啊!!! 相关网志的下方评论,一堆人洗了一波66666。 江一途成了神钥史无前例,人气指数直直逼近游戏本身的奇妙存在。 本土人才、名校毕业、顏值在线、总工程师,各种吸睛标籤明晃晃地贴在他身上,不关注追踪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尤其眼下眾人对极为罕见的伺服器风波,还记忆犹新。 说说,这样的人才怎么就短暂离开神钥了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广大网友于是动员各种观察力和小道消息,细细抽丝剥茧,甫以官方网志的蛛丝马跡,终于证实咱们总工程师不过基于道义,抽空回来修bug,没有久留的打算。 这么一条悲壮的情报搞得全网哀鸿遍野。 浮夸的说,不要走啊,大师!! 露骨的说,我还想看你认真修bug的侧脸啊!! 不要脸的说,求小编在大师走前多拍拍照啊!!一生的请求!!! 几家欢乐几家愁,另一边,不少科技公司听闻此消息,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明里暗里打电话问候神钥老闆,着手挖角这位多方面人才。 自知理亏的执行长leon并没有阻止这样的舆论趋势。 多年的伙伴是个怎么样的人,从他离开的姿态,便看清了全貌。 能同享乐的,不一定能共患难,能共患难的,不一定真诚欣悦。 他一直避而不见,不过是见惯了毫无理智的全盘否定和怨懟找碴。 在这个资讯流通飞快的年代,一滴污点就足以染黑一缸水,更别提他确实愧对在先,因此总得预先做点准备,杜绝所有灾难苗头。 然而事实却是,没有任何詆毁、谩骂和心有不甘。 这么堂堂正正的,这么毫无留恋的,瀟洒退场。 这样的格局,是连他都做不来的。 多稀罕,多珍贵。 他需要记起这番教训,狠狠地。 才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贾春月没错过成为吃瓜群眾的机会。 尤其主角还近在咫尺,不趁机奚落一下简直对不起他们寝落井下石的风格。 于是他兴致高昂地一通电话过去,劈头就是贼兮兮地调侃。 「唷,近日改当善心义工的江大人,最近过得好吗?」 接通电话的江先生完全无视他的昭然若揭的恶意。 「你回国了?」 「准备了准备了,十强比赛在周末啊,作为会长可是肩负重任的当然成员!」贾春月热血地握了一把拳头。 严肃不过五秒,又开始獐头鼠目,「欸,阿途,你真是神了,把好好一手牌打烂了还能救得这么漂亮,在下佩服!」 话说当初,江先生被赶出去那个悽惨那个落魄,他这个好友看了说有辛酸就有多辛酸。 幸好峰回路转,老天有眼,伺服器坏掉,天降一手好牌。 然而江先生那颗脑子不知怎么转的,总是可以跌破别人眼镜。 明明是个可以趁机撒手不干见死不救的天赐良机,这傢伙竟然跑去当免钱劳工?? 贾春悦当时真的觉得他脑子坏了。 不过,好在,结局还算可以接受。 完全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讚美,让江一途勾了勾唇角,「感谢你教导有方。」 尤其是不按牌理出牌这部分。 「不客气,虽然我完全看不懂你在演哪齣,不过作为泱泱gif日理万机的操劳会长,我感谢你的捨身取义,否则,咱们挤进前十的荣耀也无法被世人看见,是吧?」 江一途闻言,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免太突然,把多年室友吓到一病不起。 于是他轻喊了一声,「春月。」 「说到这,周末的现场比赛你应该会来吧?当初让你分析前十名实况主简直是我今生做过最好的选择,哦,你看过名单吗?全给你说中了,你要是能过来,咱们很有机会前五的啊!!」 「春月。」 「投桃报李你懂不?你肯定懂,义工都做得这么心甘情愿了,没道理不替兄弟上刀山下火──」 「我最近有个挺中意的人。」 「……ㄏ……h……he……哈囉???」 我在讲啥你在跟我讲啥呀??? 但是这个鸡同鸭讲实在太劲爆了。 贾春月立刻捨弃小小会长的威严,惊天动地地爆吼一声── 「靠杯啊,你弄得我好混乱啊!!这样三心二意太无耻不务正业了!!说!你回国这阵子究竟是在放无薪假?饿虎扑老东家?断开烂桃花?还是在准备谈恋爱??快给一句痛快话啊!!!」 江同志的痛快话十分乾脆俐落。 「都有,感谢你的总结,看来我这段时间过得挺精彩的。」 「不──喔──!!我的天啊!!哪个女孩子这么衰被你看上啊?!她还活得好吗?我能不能见到她最后尊容??」 「别急,你认识的。」 「……我认识??」贾春月也不傻,脑子立刻转过来,快速排除从前的朋友圈,瞄准最近的共同点,「啊靠!!你不会无耻到对我公会里民下手吧?干!!养老鼠咬布袋!!」 「你是里长?」说什么里民? 愈想愈不对劲,愈想愈愤愤难平,贾春月忽略无关紧要的废话,语气陡然危险了起来。 「不对啊,咱们公会不全是男的吗?难道你──」 江一途始终老神在在,提示这么明显了,再猜不到简直傻。 而贾春月,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你──该──不──会──」他拉长尾音,故弄玄虚。 随后一语惊醒梦中人── 「喜欢变态肌肉男那边的吧???妈的,死叛徒!!!」 江一途:「……」 江一途:「我由衷感谢你。」 虽然好好一个女孩子被完全当成男的,怎么看都有点惨。 但幸好。 真的幸好。 直至今日,他才能有机会。 江一途留在工作室的最后一天,也是神钥三周年现场实况比赛的前一晚。 他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椅上,昏黄的灯光衬得那从来都是清傲俊秀的五官难得柔软温和。 他瞧着熙熙后来递给他,有关徵图比赛的详细办法和时程,在心中惦念着应该要说的话,想说的话,以及,还没考虑清楚该不该说的话。 这么想着想着,忽然便涌起一股动力,促使他再度登进高中时常用的社群软体。 这次不像上次那回简单扫扫,他看得很仔细,每一张贴文,每一条留言,只要跟汪能江有关的,他便一则一则看过。 那篇「拆封-鬼屋地砖!」的贴文,他自然也没有错过。 今非昔比,这回他点了进去,本来还有些惊讶于下方夸张的留言数量,然而仅仅瞧了眼顶端的留言,便毫无预警地站起身。 江一途觉得自己躁动难安,活像青春期横衝直撞的高中生。 不对,他青春期时也没有这么毛躁。 他甚至连瀏览页面也忘了关,横衝直撞地拿起大衣,便往停车场方向奔跑。 大半夜的,在街头上,奔跑。 15-1 引颈期盼的实况当日,会场壮丽繽纷。 眾多人气卡牌製作成立体看板,整齐漂亮地摆放在出入口,零星的小活动小赠品不断,几个知名coser伴随闪光灯走在会场,距离比赛分明还有近两小时的空档,外头却已大排长龙。 为了移动顺畅,汪能江特地早退半小时,本想带着职场女性的干练华丽出场,怎知迎接她的竟是这般目不暇给浮夸铺张的排场,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几点啊,真是一群疯子。 她东张西望一会儿,找到湮没在人海中的「非职业赛玩家入口」,深吸一口气,冒着被压成三明治内馅的风险,拿出魄力把自己送入虎口。 然后,溺死在茫茫浪潮里。 小虾米汪能江呜呼哀哉,不知所云地随着陌生人衝撞推挤一翻,连接触的空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温热混浊,差点没被疯狂人群搞到窒息。 蝗虫过境仓皇忙乱地来到告示旁,她光速拿出手机,俐落递了验证码,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姿进入选手休息室。 太可怕了,太疯狂了。 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啊? 她心有馀悸地按着胸口,大把大把吸着可贵的新鲜空气。 片刻后,才有心思打量休息室。 由于神钥把职业赛与非职业赛的玩家划分开来,这块休息室没法见到什么有名的实况主,倒是特地架了一块屏幕,循环播放网路比赛的实况影片,好让参赛者得以选择理想帮手。 汪能江站在投影幕前,经过江一途那傢伙的变态分析,各个实况主的优弱势她已瞭如指掌,如今再看一次这些影片,驀地感慨他的归纳能力。 综合实力来说,小莫应该是第一,只是脱离熟悉的团队的小莫,在与非职业玩家配合的团体战里,可能会有问题。 卡池深度的方面,金光阿伯不愧对他的暱称,简直是神钥课金第一人,一级神卡一堆,还张张满等。 至于战术战略第一的,要属发布各种攻略,在论坛上拥有居高不下粉丝数的阿绿绿。 …… 汪能江不自觉看得入迷,不忘在心中惦量着策略问题,随着时间流逝,场内的玩家也多了起来,她站在原地,一不注意便被人撞了一下肩膀。 一转头,就见一名男子,浑身上下猥琐怪异,但见他拿着一个装满道具的箱子,脑袋上还别着一支古怪的埃及艳后头饰,简直不知该让人如何吐槽。 汪能江默默竖起戒心,往旁边挪了挪。 而那古怪男子倒是很有礼貌,「小妹妹,抱歉啊。」 这声音让她一愣。 随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尾巴……形状的腰带,一个用力,堂堂一百八的男儿便被她拖得不得不再次转了过来。 「哇靠,小妹妹,力气很大啊!」 「妹你老母!春宫!你干嘛穿成这样啊!」 男子扶了一把埃及艳后得头饰,睁大着眼瞧着她,好半晌惊讶地大吼,「少一根??!!」 他这么一叫,全场的玩家安静了三秒,静静看向他们。 汪能江弯下身子,尽量消除存在感,让那始作俑者的大块头自行承担。 「对……有那么惊讶吗?」 春宫一声欢呼,不由分说,就把那顶埃及艳后头饰摘下来。 而后,问也没问,就把方才晃来晃去的埃及艳后头饰压在她脑袋上,意外重的让她脖子矮了一截! 哇靠,这什么东西!石头做的吗? 远看就这么有魄力,近戴更是无以言喻。 汪能江正想反抗,怎料他爽朗一句,「哎呀,真没想到你真的是女的啊!」 「所以,你即便跟我语音了,还是觉得我是男的??」这人脑子没问题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少数男孩声音尖锐啊,尊重包容友善你懂不懂?」 「我怎么就没在你对待我的方式上瞧见这份宽容呢?」 「别计较别计较,走走走,大伙都到了呢!」 汪能江没说什么,应该说她根本无法说什么,春宫这傢伙自然熟起来简直无人能敌,不仅如此,她仅仅被拖着走了几步,就二度被另一个声音吓得探出了头。 「一根!!」 一声呼唤后,紧接着乒乒乓乓的恐怖声响,完全不给点预备时间,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子蹭到她面前。 灭煞摇头晃脑地打量她,「欸!欸!别装了,你是少一根吧!」 被迫入列的汪能江小心翼翼地抬眼,这一看,当即崩溃。 「妈呀,除了埃及艳后,竟然还有屁孩直接穿制服过来?」 这世界怎么啦,她欲哭无泪,「全国直播欸,三年盛事欸,一堆人看着呢,你们怎么不会想换个正常便服?打扮一下啊!」 「开什么玩笑,我大清一高尊荣无比的制服欸!这叫荣耀,荣耀你懂?」灭煞拉了拉衣襟,活像只会叫嚣的不良少年,「敢说我,怎么不看看自己,你这分明也是工作服吧!说好的打扮呢?」 「工作服就是打扮过的便服!」汪能江挪了个两套标准,幼稚地和一个高中生吵吵嚷嚷,「你这样,等会我坐在你旁边打游戏,超像长辈的好吗,有没有良心啊?」 「这担心多馀了。」 突然的转折让她心情大好,「哦,难道我童顏?没想到你也吐的出象牙。」 「是童顏啊。」灭煞一反常态的肯定讚美,「不仅如此,我每次想到你都高龄二十几了还副死样子,就会觉得非常放心,其他观眾肯定也会如此。」 「……」 哪来的死小鬼啊,可以把他拖走吗? 灭煞没大没小的发言引来其馀两位伙伴的注意,一前一后围了过来。 「一根啊!」补师米米露一向平易近人,真实见到面后也是如此,他指了指她的头顶,「你这么快就戴上啦,那东西重的跟鬼一样,亏你有毅力。」 汪能江冷汗涔涔,「说真的,会长,你这是从埃及回来的?还以为你是去留学呢,原来是旅游啊。」 这反话说得,贾春月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他豪气地拍了拍身边的人型模特儿汪能江,自豪地说,「瞧,这发箍多好看,戴上去一排一排的,多有架势,大伙说对不对啊?」 富有集体荣誉感的灭煞小弟完全没有第二句话,点头点的那叫一个霸气威武,另一个满脸想死的、迟迟没说话的男子,不用说就是速战速决了。 汪能江完全放弃辩驳,有春宫这么一个傢伙在,脑洞起来是没药救的。 她只好珍惜地摸着发箍,万般感叹道,「我算什么,速战戴起来肯定更好看。」 贾春月大讚,「有眼光!」 速站一脸惊恐,「你良心都不会痛吗?」 灭煞兴致高昂,「来吧来吧,速战兄也试试啊!就你还没试了!」 「别别别、别过来!」 稀薄的哀号自然得不到任何理会。 15-2 过后,五个人整整齐齐戴着埃及头饰一字排开,那金光闪闪,那引人注目,那莫名其妙满腹威仪的严肃模样,站在空白单调的休息室里,得到无数双「看啊,疯子在这」的眼神。 汪能江很淡定,羞耻这类东西,只要一扔,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灭煞小弟则是带着金光头饰东瞧瞧西看看,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到想见的人,只能带着满满好奇,询问自家偶像的下落。 「对啦,会长,阿图兄呢?不是说他会来的吗?」 说起来,江先生在论坛上成为红人时,gif公会一度疯狂到崩溃。 江工程师、江工程师、奇蹟般的江工程师,竟然就在我们公会!竟然还是会长那变态的室友!! 原来我们离偶像这么近!! 于是乎,就算是观战也好,gif公会成员来到现场的比例,可是高到让汪能江汗顏的程度。 贾春月闻言,神秘地勾起嘴角,「别急,来了,忙着呢。」 话出口的同时,休息室里循环播放的视频啪一声断掉,间隔五秒,转为现场人潮的实况摄影,眾人纷纷把注意力从埃及头饰上移到现场转播。 外面已是万头攒动,密密麻麻,丝毫空隙也没有,俯拍的镜头下更是气势磅礡。 镜头绕了会场一圈,而后,不知道发什么事,所有人魔障似的疯狂吶喊,好好一场电玩比赛硬生生被喊成了追星大典。 紧接着尖叫声,舞台灯光咖搭亮起,摄影镜头对准了台上的人。 夕阳落下逐渐昏暗的景色中,聚光灯璀璨明亮,一名男子一身轻薄的衬衫站在阶梯边缘,衣袖随意挽起,指挥若定调整设备。 简单的工作身影让现场疯狂了。 「这是活动要开始了?」 「那是咱们江总工程师!!」 「哦哦哦,男神!男神看我这边!!」 「哇啊啊啊!快拍快拍,怎么随随便便就这么帅啊!」 不得不称讚,现场收音真好,隔着投影幕,在休息室里也可以被喊成聋子。 汪能江张着嘴,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知道这傢伙近日在神钥刷出一波超高人气,但万万没想到,现场竟翻出预期之外的瑰丽壮阔。 干什么这样惊天动地,要不要这么浮夸? 而当事者江先生不愧从小天之骄子,万眾瞩目的混乱场合也没让他皱一下眉,处变不惊工作着。 相比外头的吵杂喧闹,休息室里寧静成一片。 参赛选手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移动到大萤幕前,那专注,那热烈,活像里头正在转播什么精采绝伦的职棒终局。 汪能江虽然没有像寻常人那般夸张,但到底还是盯着萤幕看的,只是这么看着看着,胸口忽然升起一股预期之外的酸涩。 淡淡的,稀薄的,明明是可以直接忽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略为喘不过气。 她想,她大概,被现场的气氛渲染的,有些太过开心了。 不过几天不见,学神大人的一举手一投足,竟让她觉得,莫名忐忑。 敛去少年时代张狂的石破天惊,如今的他依旧带着那身积累多年的自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跟几天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那浑身的锋利彻底转为清风徐来,温和地吹向一潭潭湖水,只留圈圈涟漪。 柔和得不可思议。 汪能江拍拍胸口,平復波澜。 过后,满是动力。 这么多年过去,她可不能放任局面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等会儿,换她表现! 江一途,也差不多,该换你好好看着我了吧。 公会战的第一名,我会替你摘下的! 前十强的决胜方法,正统的便是阶梯型晋级赛制。 可是今晚的活动,除了公会战之外,还有个人战与特殊成就挑战作为压轴,为了压缩时间,官方早早便宣告,公会战的比赛方式为一场定胜负,以战斗中获得的分数进行名次排序。 至于分数如何计算呢?也不难,看的是角色存活率、全队伍血量、技能与特殊技能施放次数、有效攻击次数,以及队伍救援次数,跟一般公会战较量的基准一致。 因此,要想在短时间内有突破,最最最关键的部分,还是得仰赖救援的实况主。 这也是全场最热血沸腾的一环。 当主持人再次介绍比赛方式,迎来十位实况主的登场后,台下玩家的叫嚣支持简直成了实况主的人气比拚。 究竟哪位实况主搭配哪个公会,採取的是双方意愿制。 汪能江早有心仪人选,她知道她得趁短短的发言机会引起对方兴趣才行,因此当主持人将麦克风交到gif公会时,贾春月歪了个脑袋,她便十分有默契地补上空位。 面对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她一点儿怯场也没有,往前站了几步,大方开场。 「我们是gif公会,我叫汪能江,游戏名少一根。」 这么玄妙的真名立刻让主持人眼睛亮了,他贼兮兮地反问。 「汪小姐是我们舞台上为数不多的女玩家啊,试问贵公会怎么了?怎么捨得让「少一根」独挑大樑呢?」 舞台下一阵爆笑。 汪能江很能接哏,「说来辛酸,我们会长的游戏名字,春宫美图大法好,已经揭示了他没办法一柱擎天的理由。」 主持人擦擦汗,「活生生的案例,奉劝大家不要纵慾过度啊。」 这下不仅是台下观眾,收看live的网友也笑翻在萤幕前,朝汪能江刷了一波讚,还有眼尖的玩家发现这群傢伙就是方才在休息室里带着一排埃及艳后头饰也不害臊的怪傢伙。 gif公会的亲友团颇有节奏的大喊少一根,为汪能江声援打气。 江一途在后台,见着汪能江的眉飞色舞,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 主持人适时拉回节奏,「那么,必须一柱擎天的汪小姐,你们比较属意咱们哪位实况主呢?」 汪能江歪头,「名字笔画至少要多一根的。」 主持人不忘老王卖瓜,「咱们实况主笔画都很多的!」 这意有所指……emmm,网友已经笑到不能自已,纷纷推荐舞台上的汪小姐可以去讲相声。 汪能江把麦克风换到另一手,从容不迫地看向主持人,「我们可以不聊腥羶色了吗?对女孩子真失礼。」 「我道歉我道歉,所以gif公会的选择是?」 「阿绿绿。」 「为什么?」 「笔画够多,补我们很多根。」 舞台下已笑倒在原地。 待笑声过后,主持人清清喉咙,抓回大家的注意。 「好了好了,我已经看到我们的阿绿绿羞涩的笑容了,想必很有谱。」 语毕,灯光啪一声打在阿绿绿身上,弄得大伙儿又是一笑。 「我们等一会儿再听听阿绿绿的选择,现在,来介绍下一个公会……」 当所有实况主和所有公会都介绍完毕后,便是眾所期待的配对环节。 在大伙儿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目光下,阿绿绿犹疑了一会儿,吊人胃口地在两张牌子前左右挑选。 碰上gif公会牌子的瞬间,得到史无前例的疯狂欢呼。 汪能江与舞台上的伙伴们交换视线。 很好,战局的第一张牌,稳了。 15-3 阿绿绿是擅长化解对手各种奇葩技能的攻略型实况主。 此人在电玩论坛上发的每一篇文章都拥有「正统攻略」的美誉,各种古怪新奇的想法收穫不少粉丝支持,因此,汪能江台上的那些发言,有一大部分都是针对他的性格而去的。 当搭配确定后,阿绿绿来到gif的比赛区块,台下随着他的脚步一片欢呼,阿绿绿倒是一点也不受影响,直直地瞧着汪能江,意有所指一句。 「姊姊,别让我失望啊。」 灭煞喜悦地插话,「阿绿绿你别担心,咱们一根姊最擅长让人失望!」 「行了!别废话!」汪能江用力拍了拍手,「得快速让阿绿绿了解我们的攻击模式。」 这种话题,是春宫最擅长的。 电子萤幕上不断闪过十大公会的名称,为最后决战进行配对,主持人认真炒热现场气氛,观眾席正在替哪一个公会对上哪一个公会热血沸腾之际,春宫已絮絮叨叨地把上场的五个人挨个介绍了遍,包括星座血型等等无关紧要的资讯。 一会儿,gif公会的对手终于出炉,对战的竟是阿绿绿永远的死对头小莫!台下一阵疯狂惊呼。 汪能江觉得再幸运也不过如此了,天降一张激起阿绿绿斗志的牌,比她设想过最好的状况还要好! 不出她所料,阿绿绿诡譎地笑了笑,随后拍拍大伙儿的肩,豪气一句。 「干掉他们!」 「哦!!!」 五场比赛在不同会场同步进行,摄影机在这之中来回切换播放,虽说分流过后,人潮肯定比全部聚集时少,可gif公会这边,有鉴于汪能江方才引人注目的精采表现,这会儿又加上阿绿绿与小莫的世纪对抗,立刻引来不亚于全体集合时的尖叫声。 江一途静静站在后台看着拍摄gif公会战况的影像。 这样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把汪能江和这种场合连系在一起,如今的眼神光亮,满身的自信,看上去很是新奇。 七年啊,果然,还是足够久了。 影像中,gif公会正在讨论战术。 汪能江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公会北欧神比较齐全,使用北欧神参战,阿绿绿没问题吧?」 「可以。」 灭煞疑道,「阿绿绿是不是有奥汀?」 奥汀为北欧神主神,是比一级神卡还要稀罕的存在,毕竟各个神话中的主神也只有那么一位,在队伍中,若有主神卡牌,所有能力都会直接提升一个层次。 阿绿绿按着额头,「有是有……」 「可是小莫想必也晓得这点。」汪能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奥汀放下去,极高的机率正中小莫下怀,这会使我们队伍陷入一定程度的可预期攻击模式。」 速战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放?」 汪能江扫了一眼春宫,两人极有默契地开口,「放!」 「哦?」阿绿绿眼睛一亮。 「不然怎么创造惊喜呢?再说了,预料之内的配置,才会让对手更安心啊。」汪能江笑得贼兮兮,「我们要让配置虽在情理之中,但行动全在预料之外!」 贾春月伸伸懒腰,「嘿嘿,是时候该轮到我上场了!绿绿,我刚刚跟你培养了这么久的默契,没问题吧?」 阿绿绿恍然大悟,眉眼一弯。 看着萤幕的江一途,这才明白他们的战术早在公会介绍阶段便开始了。 毕竟汪能江再怎么没下限,到底还是比不上贾春月的,既然如此,便乾脆营造她与阿绿绿是同路人的印象,让即将对战的对手把炮火全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如此,其他人便可以顺势大开杀戒。 这先抑后扬的战术,让江一途不由一笑。 聪明。 当gif公会秀出整整齐齐的北欧神时,观战群眾不由得惊呼。 对一个非职业公会来说,拿得出那么整齐的卡牌,已算十分有实力的一群人。 另一边,敌方公会迎战的卡牌,是在神钥里被玩家视为与北欧神打对台的希腊神,虽说他们的希腊神不比gif公会的北欧神整齐,但以技能来看,亦非绝对弱势。 何况,还有全能型小莫在。 画面切入战场,那个黄沙滚滚,那个险峻高岭,那个危险幽深,小莫操作的宙斯正威风凛凛遥望着阿绿绿的奥汀,引得一桿粉丝疯狂尖叫。 画面进入倒数阶段,公会战对决,计时二十分鐘。 倒数开始,三、二、一── 「队友队友,注意!」小莫对着公会语音喊,「一如所料,千万别让他们触发队伍技能诸神黄昏,其他一切好说!」 「收到!」 而gif公会完全呈现相反的气氛。 阿绿绿亲切指示,「替他们集气!让他们施出队伍技能伊底帕斯!」 「明白!」 观眾:?? 下一秒,不论是现场玩家或是收看live的网友,便看到一场单方面的残酷追击赛,当然了,被追到逃难的全都是gif公会的人。 阿绿绿粉丝后援:我们家绿绿怎么了?平常也没那么避着啊,不会是怕小莫了吧!(哭 神钥第一把交椅:别急别急,绿总是很有策略的,等会儿他阴险起来大家就知道了! 欧巴看过来:刚刚那个女的操控洛基躲到大石块下了啊!! 三三乳加巧克力:哦哦哦,要来阴招了吗!刚刚听自介时我就知道,那女的肯定和绿绿是同路人!上吧上吧涮他们一波! 敌方公会显然也是这么想,互相几个极具默契的口号,立刻锁定汪能江的位置,不出十秒,华丽晶亮的阿波罗便出现在阴险狡诈的洛基面前。 光与暗,希腊神与北欧神,一级神卡的对战,一触即发! 汪能江对着公会语音:「我遇上阿波罗了!」 阿绿绿:「很好,牵制。阿尔緹妮斯呢?找到了没?」 速战:「在我的射程里。」 春宫:「速战你注意,乌勒尔的射程比不上月亮女神,小心别死了。」 速战:「我知道,灭煞,你找到阿瑞斯了没有?」 灭煞操作着提尔大吼:「对着呢对着呢!大伙注意啊!」 几道外人看来普通的交流,实际上却蕴含着意想不到的计谋。 汪能江快速几个走位,试了一下阿波罗,确定操作阿波罗的傢伙是敌方公会的主战力后,便毫不客气地与对方僵持了起来。 当然,她也不傻,为防对方看出她在拖延,她在敷衍之中可是打得很卖力,三不五时还要替自己的性命救个火。 于是乎,阿波罗与洛基的对决中,招招百花齐放,操作走位流畅得不可思议,看惯实况主那种神级对决的玩家依然忍不住声声感叹。 live视窗里,即时留言的讯息不断。 一案三:那女的有点厉害啊! 徵婆会疼:瞧瞧瞧,谁说神钥没有妹纸能打好的?快拿这段打脸他们! 我家门前有小河:是叫gif公会吗?还有名额吗?想加入求大神带!! …… 舞台下场吵成一遍,可舞台上的人都知道,在限时二十分鐘的公会战里,想要把分数衝高,牵制是远远不够的。 阿绿绿精准计算敌方每个角色的能力槽,适时指示队友再让谁谁谁多放一点技能蓄力,当面前的小莫操作着宙斯拿起武器雷霆之际,他无比满意地宣告。 「行了,他们要放队伍技能了!春宫!!」 春宫:「知道了!」 春宫? 直到阿绿绿这么一喊,大伙儿才意识到gif公会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谁盯着他?没有,远处的乌勒尔和补师伊登,以极高的默契,稳稳牵制着小莫公会的三人。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一切已来不及,队伍技能伊底帕斯啟动,加上宙斯加持,技能特效浮夸绚丽地砸在大大小小的萤幕上── 但见宙斯举起武器雷霆,整个战斗画面风云变色,云层全都聚集到宙斯上方,随着雷霆的高高耸立,一望无际的能量纷纷朝雷霆的尖端匯集而去── 观战的玩家傻在原地。 口可口可口可:不是吧,我第一次看到绿让敌方施展队伍技能成功…… 唉唷我的妈:不要不要不要啊!!绿绿该不会是状态不好吧!! 红伶我爱你:哇哈哈哈,小莫终于可以在今日一战干掉阿绿绿了啊!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难波万是我:慢着慢着,大家快看,有点问题啊!! 战局里,当小莫一行人松下一口气,以为胜利手到擒来之时,怎知对战的gif公会成员,不论是远是近,是优势或弱势,全都在原地放了一招小型技能,攻击目标──自己! 不同地点,相同时间,一起施放。 画面太壮观,不只群眾傻住,就连小莫等人一时间也忘了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阿绿绿操控的奥汀拿着永恆之枪秀了一把华丽操作,本还朝向自己的技能,不过一眨眼,枪便被甩到空中,极细微的操作中,魔狼芬里尔从远处跳出,逆着雷霆,撑着黑雾,从宙斯身后,扑向已被雷霆捲走了雷雾云层── 小莫终于察觉不对。 「大家大家!快阻止他们的自残!!」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伊底帕斯,带领着一个庞大神话体系的诞生;诸神黄昏,则预示着各种神灵末日的到来。 噬血的魔狼芬里尔以惊人之姿捲开希腊神最强队伍技能,不仅如此,在诸神黄昏的笼罩之下,gif公会的分数不降反升,数字节节飆高,衝破眾人的预期── 黄沙滚滚,浓雾散去,战场上堆满眾神与怪物的形骸。 苍穹之下,只留一片死寂与无尽黑暗。 完美的,诸神黄昏。 第一次显露在玩家面前的景象,衬着伴随而来的尖叫声,震碎了整个会场。 同样也是第一次看到诸神黄昏施放得如此完美的游戏设计师江一途,拿起御寒大衣,稳稳地踏出后台。 16-1 汪能江真是好庆幸公会战是今晚活动的第一个节目。 如果不是后头还有其他比赛的压力,她搞不好根本离不开舞台。 话说几分鐘前,比赛中止声一响,大伙儿即刻卸下压力,放下手机正想看向身边的队友们,殊不知连根头发也没看到,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一堆围观路人簇拥而上。 「魔狼的操控者是会长吧?你帅炸啦!」 「洛基的操控也好熟练!姊姊看我这边,来拍张照!」 「gif公会还缺不缺人、缺不缺人,能不能加入一下啊?」 汪能江一边弯腰感谢大家,一边找空隙远离人潮。 可惜神钥主持人压根儿没想让支持声浪停下,那傢伙一点儿也不嫌事大,凑到最有人气的阿绿绿身边,招了招摄影机,直接就地访问。 这么一招突袭让人群密度又提升一个层次,汪能江差点被挤到窒息,至于她的队友……呃,她都自身难保,想来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阿绿绿,这次的华丽破解又直接提升了个新高度啊!怎么会想到用这招破解呢?」 阿绿绿嫻熟地接过麦克风,「事实上,我过去便有类似的想法,可惜不得要领,未曾想过可以使用北欧神的诸神黄昏达到这个效果。」 主持人机灵的扬眉,「也就是说,是gif公会的成员给你的灵感?」 「没错。」阿绿绿大方点头,「说起来,神钥本就是一个很尊敬原始神话设定的游戏,能想到这一点,我真是,十分钦佩。」 阿绿绿这一声称讚,现场的绿粉全都疯狂了,大声吹捧自家偶像的风度和才华。 主持人十分懂得见缝插针,「那么,要不要趁这个时间,说说gif公会你最想道谢的人?」 阿绿绿笑意深深,「一般而言,这个时候,都得感谢一下会长,春宫的猥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整场都没什么人发现他的踪影。」 摄影机转向人群里的贾春月,贾春月正跟前来询问公会状态的玩家说话呢,见到摄影机一拍,非常俏皮可爱的比了个胜利手势。 呃,嗯,一个一百八的男人,俏皮可爱。 主持人冷汗涔涔,幸好他还惦记着阿绿绿的弦外之音,顺势把话题拉回来。 「一般而言?所以,阿绿绿有实际想道谢的对象?」 「有的,出自我的私心。」 汪能江被撞得浑浑噩噩的,压根儿没听见採访说了什么,一心只想站到人较少的地方,可天不从人愿,下一瞬间,她便被人扣住了手臂,对方猛地一拉,她踉蹌几步,直接来到摄影机的中间位置。 刚缓过神,便见阿绿绿对着她笑容满面。 「果然,还是姊姊好,懂事,会引导。」阿绿绿弯下身子,正对着摄影机,脑袋直接靠在汪能江肩上,「姊姊,等会儿交换个连络方式?」 面对毫无徵兆的调戏,汪能江瞬间有种宙斯那招没能施展的天雷,穿透二次元世界直接劈到头顶上的错觉。 现场绿粉一阵惊呼,摄影机闪光不断。 ……这是闹哪样?汪能江汗顏。 她本来以为灭煞已经够怪了,没想到阿绿绿更胜一筹吗? 她只能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暗暗扭动手肘,试着挣脱阿绿绿的箝制。 怎料动作未完,身边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惊呼,汪能江压根儿不想搭理,她急着摆脱这场闹剧,可下一秒,另一隻手臂就被另一个人握住。 这次的力道,相比阿绿绿,可是温和许多。 转头的同时,汹涌而起一道一道比阿绿绿带来的欢呼更夸张的音波尖叫! 「男神!!」 「咱们江工程师怎么来啦?!」 「大概是来控场?」 「管他来做什么呢?男神男神,看我这里看我这里!!」 汪能江傻傻看着右侧的人,明明是这么纷乱的现场,可他一出现,登时產生一股秀雅绝伦的清亮氛围,身上因人群眾多挤出的烦闷鬱气一消而散。 但见江工程师尔雅微笑,对着那不嫌事大的主持人便是一句,「小才,三十分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甚至连一点儿愤怒的声调也没有,可主持人却立马吓得毛骨悚然,收起玩心,清清喉咙,指挥着工作人员清场。 急转直下的场面让现场所有人反应不及。 汪能江其实也不知道这是演哪齣,可学神大人的反应速度啊,快得连眨眼睛的时间都不浪费,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被他带着走到后台。 神钥后台和一般后台一样,毕竟场地是租借的,纯粹用于准备表演,不可能破坏格局改出新花样,后台仅提供工作人员使用,因此通道又窄又暗,只有一束昏黄小夜灯支撑着视野。 杂物四散,行走艰难,更惨的是,视野尽头,一座古老的旋转楼梯,鏤空的,一层一层铁板,可以直接看到每层缺口景致的旋转楼梯。 楼梯上端,漆黑无光。 汪能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可她连景物都看得不是很清楚,何谈搞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仅如此,江一途走在她前面,把引路人一职当得妥贴,根本没有她发挥的机会。 ……撇除外在干扰,现在的情况,她也很难发挥。 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握住她手肘的大掌上。 其实江一途的力道很温和,她若想挣脱一点都不困难,可是他的掌心很热,热到,透过衣服传了过来,害她莫名羞涩,只能乖乖的,一点反抗也没有,就这么跟他走。 只要她抬眼,就能瞧见他坚实肩膀与白净衣领,颈子上黑发轻晃,与比赛前,她透过投影幕看着他的背影,几乎一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现在的他,触手可及。 这么一想,汪能江忽然觉得脸蛋有点热。 可是目前的学神大人太古怪了,根本不是她心绪不定的时候,她只能暗暗深吸几口气,稳住心情。 安静走了片刻,两人的脚步停在旋转楼梯前,江一途松手,汪能江只觉得衣服一松,冷空气在袖口一转,有点凉。 她看着学神大人弯下腰,把地上的杂物推到一边,挪出空间。 空气中潜藏着古怪奇异的分子,她有些摸不清江一途现在是什么心情,飘摇不定的恐慌使得她心绪难安,光是站着,便有些难受。 她只能扯扯嘴角,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只有窸窸窣窣的物品移动声回应她的问题。 汪能江扯扯嘴角,再接再厉。 「虽然没能看到名次,不过,至少没有傻着送头吧?」 看来那堆纸箱比她还有吸引力,瞧瞧江一途恍若未闻的专注。 汪能江转转眼珠子,最后叹了一口气,走到他旁边,「我帮你吧?」 可是江一途却在此时突然直起身子面向她,害她直接撞上他。 她退了一步,摀住鼻子。 「汪能江。」但见学神大人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深沉的眼眸,一点儿也没遮掩地看着她。 瞳孔深处,灼灼烈火,「你很紧张?」 这个吗…… 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 毕竟,学神大人可不是高调张扬的类型,如今,大庭广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竟然把她从舞台上拉下来,她光是想想,就心有馀悸啊。 不过江一途似乎误会了她的沉默,他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声音冷冷凉凉。 「被其他男孩子靠在肩上时,怎么就不见你紧张?」 汪能江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顿觉不可思议。 她本无意发脾气,她想再更识大体些,更像个大人一样,清醒理智地面对他,不要有任何一点小孩子脾气,可如今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盘旋在耳边,她便无法克制的,心头一火。 什么嘛!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努力是为了谁! 就算结果不让你满意好了,做做样子也好,肯定我一下啊! 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事啊! 汪能江咬着唇,完全不想多思考,违心地大力肯定。 「说得太对了,你不晓得吧,我是阿绿绿的脑残粉,玩神钥就是为了这一天,啊,阿绿绿靠在我肩上,美梦成真,我开心都来不及了,还浪费时间紧张干嘛?我傻啊?」 话出口的瞬间,她便后悔了。 她真怕学神大人会当真,若是如此,她这几日的心血不就全扔水里了? 可覆水难收,她只能咬咬嘴唇,有些悔恨地退了两步。 另一边,江一途也在懊悔自己怎么找了个这么糟糕的切入点。 他本已计画好想跟她说的话,也曾殷切期待她的反应,他向来很擅长这类事,规画、执行,怎知真的站在她面前,才发现这一切根本没有办法按照原先预测。 阿绿绿预期之外的青睞,让他说不上的吃味忌妒,雪上加霜的是,汪能江这么明白的退开,他几乎有些慌了,没怎么多想,伸手搭在她的腰际往自己方向一按。 「能江。」 汪能江诧异回头。 一时间,身侧全是他的气味和温度。 过后,便闻江一途说,「抱歉,原谅我,能让我重来一次吗?」 16-2 ……重来? 什么重来啊? 是指时间倒退的重来,还是拍摄影片那样的action重来啊? 不管是哪种,如此荒谬的景象在汪能江脑中一闪而过,她忽然有点想笑,可又不好真的笑出来,再说了,这个距离,虽然没真的碰上,但炽热的温度几乎包覆她整个后背,害她不由直起腰桿。 这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近啊。 不进不退,五味杂陈,她连缓和气氛也做不到,只能僵着一张脸。 「……什么?」 江一途垂下眼眸,他的睫毛很长,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印出一片半圆剪影,更显他眼神深邃。 汪能江只觉心脏猛地一跳,那隻按住她腰际的手忽然一紧,本就不远的距离又再缩短了一半,她想退一退,避免和他过多的肢体接触,可他这次却没让。 糟糕,这很糟糕。 温热的气息,不仅让她神智不清,连心头小鹿都快撞出个洞来。 近在呎尺的俊秀男孩却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将头一低,嗓音柔软,说出口的话,直接震在她的耳膜里。 「能江,我一直觉得,很开心,但也觉得,很可惜。」 像一根羽毛清浅搅在透亮湖面上,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汪能江眨眨眼睛,一度忘了呼吸。 她不是很确定,她没有多馀的心思注意,但江一途,似乎揉了揉她的头发。 「只要你表现得喜欢神钥,我就开心;每次说话,最后你总会无奈,我也开心;你的梦想和目标,都让我开心。」 「我最近很努力想着高中时你的模样,结果发现,我并不怎么记得关于你的事,也不曾记得你会像现在这般,看着我。」 「你是怎么从见到我就别开目光,到现在可以坦荡地面朝我,你是怎么,步步蜕变至今,即便如此依旧守着最初的梦想,只要这么想,便会让我觉得,错过这些,真可惜。」 江一途顿了顿,忽然松手,似乎在忍耐什么。 而后,猛然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题。 「我大学时过得还可以,同学有趣,课程开阔,间暇时间也挺多,我读书,写神钥,适度社交,偶尔学学陌生领域,就是文化差异大,还有,东西难吃。」 如此琐碎的描述让汪能江诧异抬头,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江一途却猛然按着她的后背,微微施力,便把她整个人抱了满怀。 汪能江傻傻地靠在他胸口上,咚咚咚的心跳声让她脸蛋一热,他几乎是靠在她耳边,有意无意的撩拨,如此亲暱的举动弄得她几乎站不稳,不自觉抓住他的衣服。 「在国外的日子,一个人的时间很多,苦闷时我会想,除了父母,还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存于这块土地上,然后,我会有些后悔,当初在这里,过得如此轻率。」 抓着他衣服的十指不自觉攥紧。 汪能江知道他在说什么。 应该说,她压根儿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他在讲什么。 那是她还那么傻的少女时代,怀缀着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少女情怀,看着窗外一点一点升起的日出,颤巍巍地割开最后一块地砖,忍着满腔酸涩在纸条上,一个字一个字端正留下的痕跡── 恭喜毕业,前程似锦。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听听你在大学的生活。 好不好玩,有不有趣,无聊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你的高中同学? 我真希望你就在那里,远远的也无所谓,在那里,过得开心快乐。 写得太用力,也写得太委屈了。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好意思落笔。 对那时还是高中生、从没出过国的她来说,同一个教室的距离都好远好远,更何况是隔着必须使用比例尺才能算清楚的汪洋大海。 所以他这么轻巧地提起,她便连阻止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回想起这些。 瞧瞧,学神大人肯定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什么招呼也没有,莫名其妙就开始解释。 瞧瞧,他这么有自信她记得这些。 瞧瞧,他就这么肯定她喜欢他。 汪能江不是很想如此,可她突然就觉得委屈了起来。 她的脑袋在他胸前动了动,而后低低垂下,额头轻触着他。 这么拥着她,江一途心中虚浮的一块似乎被填得满满的。 他抬手顺着她的发丝,柔声问道,「能江,你呢?大学过得开不开心?」 汪能江沉默许久,靠着他的衬衫,微微点了点头。 「过得很开心。」她沉沉回应,「我交了一堆好朋友,办了一堆活动,考了一堆证照,体验各种实习,也朝自己的梦想踏出一步。江一途,我没有那么不自信了,终于比以前更喜欢自己了,大学时的我,坐在图书馆,细数这一切时,偶尔会想,现在的我,敢不敢直视那样的你了呢?」 江一途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捧住她的脸蛋,「敢,而且还做得很好。」 「不是那样,你是从结果来看。」汪能江摇头,「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你,所以,每次有这个念头,我都会告诉自己,汪能江,别傻了。」 「别傻了,江一途根本不记得你。」 「你需要,放下那些小孩儿般的幼稚,好好成为一个正常漂亮的大人。」 江一途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小情绪心疼不已。 他抚着她的脑袋,极有规律的,一点一点的,想抚平她的难过。 可汪能江推开了他,不大力,却很坚定。 「江一途,你看我,你看看我,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可是直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大人,现在的我相比高中时候,好像就只有外表变了点,内在也没有成熟多少,就连喜欢你也一样!」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一堆更成熟更好的女人等着你啊。我知道,我肯定禁不起你的撩拨,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 江一途再也忍不住,大掌扣住她后脑勺,稳稳一提,弯腰,低头,精准地堵住她的唇瓣。 嘴唇一暖,汪能江只觉一口气卡在咽喉处,还来不及呼吸,江一途已经放开她。 比起,吻,更像是一剂强心针。 一把,由他主动给予的,筹码。 江一途别开脑袋,侷促不安地道,「不是。」 汪能江胸口一悸。 可他便突然这样,一点儿也不像平常的模样,耐心的步步逼近,几乎是哄着劝着,迁就她突然溃堤的小情绪。 「能江,我没有那么好,我也一样,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当个优秀的大人,何况,明明是你比高中时,耀眼了这么多。」 「所以,你怎么这么妄自菲薄,你怎么就不试试,你看着我也好,我看着你也行,不,应该说,麻烦,给我个机会看着你,我们一起,试试到底谁先找到那个答案。」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汪能江扭着脸,不曾预期的柔软晕染了整身。 几句话而已,一下便盖过七年来的努力和空白。 听着心头喧嚣的接纳,她因自己的毫无骨气,更觉委屈了。 声音驀的揉进丝丝鼻音。 「我、我不想喜欢一个,比不上我的喜欢的人,我不要那种牺牲奉献。」 「不需要,我也没少。」江一途垂下脑袋纠正。 她抗议,「我替你赢了公会战啊,你看起来也没有开心。」 「是你放错重点,你真以为我在意名次?」 「要不然呢?」 「你在我设计的游戏里,玩得舒心自在。你理解我的感受吗?那是,我的,游戏。」 他一字一字的顿点,她似乎便随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陷进去。 她知道,那是他的游戏,可一直到现在,他这样的语音语调,才让她意识到这层意义。 那是他的游戏,是他以他所知所学构筑的地方,每一张卡牌、每个战斗场景、每个触发技能,里面的所有景物体现了他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他的执拗与坚持,那里,等同是他的世界。 他会在意,她在游戏里面,玩得快不快乐吗? 那这是不是代表……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江一途不由一阵叹气,投降道,「后头,会有徵图比赛,你得参加,知道吗?」 汪能江呼吸一滞,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瞠圆了双眸。 他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怎么,寄个信而已,这么困难?或是我替你寄?」 资讯量太大,她难以消化,只能侧着脑袋,扯着嘴角,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你看过我的部落格?」 「对。」 「……你修伺服器,还,办比赛?」 「是。」 「……你有在这段时间里,想起我是吗?」 江一途双臂一收,再度把她拥回怀中。 「比你以为的,多,很多。」 一瞬间,层层叠叠的负重不安,好像,无所谓了。 七年前,汪能江看着田熙熙和江一途,想着,我一定能找到合适我的人。 七年后,到底是她在不知不觉间,依循从前的爱恋成为合适他的人,还是他终于回头看见她,认清她也理解她,成为适合她的人。 谁迁就着谁,谁爱惜着谁,已经让她分不清楚了。 可是,这样一个人,鲜活动人地站在她面前。 这么真挚,这么坦白他的情感痕跡。 所以,无所谓了。 汪能江按捺心头万绪,抚平汹涌情绪,屏住呼吸,颤巍巍地伸手环住他的腰。 在他暖呼呼的怀抱中,展开双手,环抱住他。 尾声 三周年活动虽然结束了,不过有一件事,不做简直对不起贾春月的格调。 当他眼睛瞎掉没发现吗?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有把他这个重要关键人物放在眼里吗?!! 于是离开前,贾春月特别有气势地来到江一途面前,挟带一股暴风雨前的寧静,腥风血雨地望着自家室友。 江一途早知会迎来这局面,呼出一口气,很有道义地拨开面纱。 先下手为强。 「你怎么回事?」 贾春月双手环胸,上下打量,出声调侃,「不错啊,眼光够别緻的啊。」 但见他眉也不抬一下,悠然反问,「你羡慕?」 如此讨人厌高高在上的语调让贾春月瞬间炸了。 「羡你老慕,欺负我单身狗?你们一起离开干什么去了啊?说起来,原来你会主动抓女孩子的手吗?当我眼睛瞎了啊?嗄?你说、你说、你挖我手下的人,有提前跟我说一声吗,嗄?」 贾春月满嘴的江胡味,活像他因为江一途少了一枚小弟似的。 当然啦,他本想利用先来后到压榨同窗好友一波,怎知某江先生丝毫不屈居下风,一挑眉一勾唇,间适反问。 「那么,你把我高中同学拉进公会,有跟我说一声吗?」 这话引起贾春月满身震惊,「高中同学?你跟少一根?」 然后,莫名想起田熙熙,「……又是高中同学,怎么到处都是你的高中同学?我的高中同学去哪啦?说说,你们究竟什么高中?这么卧虎藏龙,来头都这么大尊?」 「尊荣大清一高。」 ……说笑的吧,这是直接照搬灭煞屁孩的台词吧? 无语归无语,但见自家兄弟终于阔别雾霾,露出和当年就读大学时一样,从不瞻前顾后且让人生厌火大的调笑后,他便把关于田熙熙的想法全扔掉了。 贾春月摸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不是我臭美,少一根挺好的。」 江工程师好笑地反问,「你什么立场臭美她?」 慈父吗? 贾春月厚着脸皮,从来不懂何谓大言不惭,「开什么玩笑,比起你这阴阳怪气的傢伙,她肯定更熟悉我,我当然能臭美。」 这么一句自信发言瞬间勾起江一途脑中,汪能江最初见到他的侷促不安。 相比她在贾春悦面前的安心自在,确实,让人有些不悦。 而熟悉江一途微小表情的贾春月见状简直爽歪了,不但赢了比赛,还终于让这傢伙吃鱉啦!简直黄道吉日!! 于是他甩甩手,十分明白赢了就该跑的真諦,「行啦行啦,你们好好玩、好好玩,偶尔让我看看戏吃个瓜就行啦。」 江一途忽然问,「春月,你机票买了吗?」 「别别别、别急着送走我,我还回家过年呢!」贾春月十分了解江一途的无情作风,「对了,你也回家过年吧?你和少一根是老乡哦?祝福你们,但我不太希望收到太急促的红帖……」 江一途双眉一扬,贾春月孬孬地缩头落跑。 「掰了,达令。」 「春月。」 贾春月闻言倒退回来,仰着脑袋瞧他。 江一途云淡风轻地道,「我再请你吃饭。」 贾春月一愣,过后,喜得笑容都藏不住,弹了个响指,用力指了指江一途。 「好兄弟,有前途啊,一根会是好嫂子的,记得,没有上千块,别不要脸的来请我!」 「行了,你还是快滚吧。」 汪能江走出租屋处时,远远便见江一途垂着脑袋倚在车前等她。 阳光明媚,学神大人一身简约的大衣,随便站着都像走伸展台似的。 汪能江很有骨气地把自己划分在不肤浅的区块里,外表这种东西,看久了就无感了好吗!审美也是会麻痺的好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一途的确没有那么亮晶晶了,可是,其他东西难以入眼的频率也提高了…… ……可恶啊,她才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呢! 汪能江五味杂陈地凑上前,江一途见着她,自然地朝她微微一笑,这让她又有点…… 啊,长得好看怎么这么罪过呢! 上了车,江先生猝不及防地递出一样东西,恶趣味地摀住汪能江整张脸。 汪能江的呼吸被堵住,只觉毛茸茸的,软绵绵的,直到他松手,她才看清楚此物,是神钥周边,q版洛基手枕。 她很是惊喜,「送我的吗?」 江一途发动引擎,「不是,等会儿记得转帐给我。」 …… 可以不要一本正经地破坏气氛吗…… 汪能江有点无奈,可埋在手枕里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 她陶醉了一会儿,喜孜孜道,「没想到都这种年纪了,学神大人你还是挺纯情的嘛。」 还送这种大布偶呢,真像青春期的男孩子。 「你这么说,我很难高兴。」江一途波澜不惊地将车驶上路面,「难道你歷经很多风尘?这么满目疮痍的话也能说出口。」 …… 谁家的男朋友这么毒舌啊,有没有什么指引手册可以救救他啊? 汪能江满头乌鸦,一会儿,又蹭了一把洛基手枕。 软软的,绵绵的,还有一些些他身上的气味。 算了,看在洛基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江一途似乎心情很好,看着路面指标的瞳孔,有流光闪过。 「这次回去,真的不需要到府上拜访?」 关于这个问题啊,汪能江是很坚决的。 「我们没认识多久,太快了。」 「这还认识得不够久?」 「不能这么算吧,最久的那一段,在你脑子,根本就是黑胶唱片时代吧?」 不仅远古,还是断片断得很严重的那种。 江一途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方向盘,「难道,不是你嫌我慢吗?」 汪能江没听出他的暗示,「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哪敢嫌你啊,再说了,我真要带你回家,我妈肯定觉得我遇上诈骗集团。」 「为什么?」 「要事业有事业,要学歷有学歷,要脸蛋有脸蛋,不是诈骗集团是什么?」 「确实。」江一途忍俊不禁,扔下个结论,「是亲生的。」 「……你就这么打击我?」 「你不知道?」江一途信誓旦旦,「我看上你,就只因为你的美貌。」 汪能江瞪着他,没志气地小鹿乱撞。 讨厌,谁家的男朋友这么会说话!! ……等等啊,一下觉得他会说话,一下又觉得他没救,她这是不是有病啊? 安静片刻,不死心的江先生又说。 「不然,你到我家坐坐?」 「……江先生,我能请教一下,你对见父母有什么执念吗?」 江一途很是绅士,「我是替你着想,不正经的交往全是耍流氓。」 「你对谁耍过流氓?」 他反应从来都很快,「我的认知里只有一个,汪小姐。」 学神大人这求生欲极高的发言哄得汪能江服服贴贴,她十指搅着手枕,嘴唇抿成一直线。 「可是我会紧张。」 「别担心,我妈肯定喜欢你。」 「为什么?」 「她一直很担心我带个金发碧眼满口abc的女孩子回家。」 「那我顶多是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 「这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是吗?」 江一途老神在在,「我喜欢的,我妈怎么可能不喜欢。」 ……口才好真的是很麻烦,对心脏真的很不好啊。 汪能江纠结了一下,「还是下次吧。」 江一途从车内后照镜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摆明了,她的表现很让他嫌弃。 她瞧见了,只能虚虚地问,「你不高兴啊?」 「不是。」他顿了几秒,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比我想的,难讨好。」 「……你在讨好我?」 哪部分?是高在云端处的那种吗? 原谅她真的没有感受到啊。 红灯,江一途停住车子,趁势抓了汪能江一隻手,紧紧捏着她五指。 那天的后来,她只是抱着他,其他什么也没说,过后,又恢復原本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好像世界依然正常运转。 可是他知道,她还是介意的,说不出好,但也拒绝不了。 他不希望他的喜欢让这个女孩子这么委屈,既然过去无法更动,那么就只能从现在,还有未来的每一个节点,由他弭补这段时间的差距。 所以,他说,「汪能江,你以后拒绝我,不要这么心虚。」 汪能江瞧着他。 「如果我太超过,你可以大方说不要。」 她想了想,道「你不会,有疙瘩?」 「会。」他说,「但我会更主动,你最好任性一点,颐指气使一点,给我点机会,刷刷好感度?」 就像她以前,每一次被他那么乾脆地拒绝,可是她还是,这样面带笑容地出现在他面前。 汪能江眨眨眼睛,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一开始说她嫌他慢是什么意思。 言语无法解释的地方,乾脆用行动表示。 怎么说呢,这很学神大人。 她忍不住露齿一笑。 江一途瞧了眼她的幸灾乐祸,可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喜悦柔情,他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凑到嘴边,不客气地咬了口她的指尖。 汪能江大笑,「欸,你这什么属性啊,松口啊,旺财。」 轿车平稳驶动,又过了一会儿,江一途再度开口。 「既然前面两个提议都拒绝了,那第三个,你得好好考虑一下。」 「你风险管理都从plana做到planc的啊?」汪能江忍俊不禁,这流畅力也是好得让人发指了,「说吧,不见父母要见谁?」 「我真为你贫乏的创意思路感到岌岌可危。」 「说人话。」 「谁也不见,年后,你考虑一下,搬过来跟我住?」 汪能江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江一途细细解释,「我收到一份邀请,挺有意思的,我打算去一阵子,工作地点就在a市,和和施同一区,你搬过来跟我住,包吃包住,还省通勤时间。」 「这是包养的意思?」 「或许?」 「那有没有海景第一排,夏天不会晒,挥霍不奇怪,交通方便那一带?」 江一途苦笑,「汪小姐,我可能还没有这种家底。」 「那你先,加油努力个几年,我等你功成名就?」 「好势利啊。」 汪能江终于忍不住大笑几声。 她重新抱着洛基手枕,甜滋滋地将脑袋埋进整颗绒毛里。 过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江一途,我等你啊。」 江一途分神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 「还有啊,你头发短一点比较好看。」 「到家就去剪。」 「如果可以的话,牙尖嘴利的部分能不能少一点?」 「这有困难,你赶快习惯。」 「说好的让着我呢?」 他自信挑眉,「你不喜欢?」 「江先生,这才叫耍流氓!你脸颊疼不疼啊?」 「我脸皮可能比你想的厚。」 …… 车内笑声迟迟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