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孤》 第一章 初界, “我会赌赢的。” 说出这句的时候,册焱正站在一片燃烧的白海中,灼热的火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火光和热气袭击而来,这里如同地狱,却让她的眼神凛然坚定。 火是她放的,源自于半空中喷吐火焰的恶灵火虐,火虐是七界之中最恐怖的恶灵,连使徒都无法控制,唯一能指使它的,只有与之相处了三百年的册焱。 火虐是魔界创造出来的大恶灵,拥有魔界之火,它吞噬万物生灵,诞生那一刻,首先吞噬了创造自己的魔界,震惊了七界和使徒,成为狩猎中的封首擒拿对象,但是,没有一次成功。 于是三百年前,使徒元君创造出了册焱,把火虐封印在莲花之眼,就这样平安无事至今,没想到,册焱亲自开启了莲花之眼,三百年不曾见过天日的火虐,对于外部的任何人和物都毫不客气,一吐被囚禁多年的戾息和火气。 这是册焱带着火虐来到白海的后果。 白海,是初界最美丽的地方,和风沐浴着阳光,宁静的海面上飘浮着白色的怀梦,怀梦是一种白色的精灵球,装载着人们美丽的梦想,每每飘出时,能听到每个怀梦里,隐约有梦者们的轻言欢笑。 曾几何时,想起白海会让册焱很难受,仅是想像那里的欢声笑语,她就有一股想要摧毁焚化的冲动。 现在,白海如偿所愿,化在一片火海。 她看着大家惊慌失措,这些修身养性的仙人们,拥有深厚的时法,但是在火虐的面前变成了普通的人类,不管他们召唤了什么样的式神,用了什么样的幻术,都扑不灭火焰,甚至他们飞来飞去借以想要甩开火焰都没有成功,从一筹莫展至哀嚎遍起,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何使徒要创造出册焱封印火虐。 这是一个无人能控制的恶灵,除了册焱。 而册焱却不再封印火虐,甚至指挥着它,大开杀戒。 她选择白海,在很多人看来是故意的,因为白海是初界最宁静的地方。 火焰一直由深夜燃烧至凌晨再烧至傍晚,就在所有人绝望之即,天空的一角终于传来了螭龙的咆哮,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还夹带着大量的冰雹雨。 让人喘不过息来的火焰,终于没有那么灼热了,但火势并没有弱下去,纵然是海界的螭龙,也无法烧灭魔界之火。 若非如此,当初,使徒也不会创造出册焱,而这个魔界的恶灵现在之所以会听从册焱,也是托了三百年的朝夕相处。 册焱虽然外表只有十七岁,但她和所有从旧世界召唤来的英灵一样,拥有长生不老的时间。 同样身为旧世界的英灵,澄安子一直记得,册焱说,她和他们这些英灵不一样,她和火虐才是同类。 他在当时,并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现在站在一片火海中,看着嚣张却恣意的火虐,澄安子终于隐约有一点明白了, 只要做出这样的行为,那么册焱和火虐就是同类,就是世人眼中的恶。 以使徒们必定要维持的秩序,恶不能容忍,至少不能容忍在七个世界之内。 所有的恶灵都必须游走在七个世界之外,它们不能逾规半步,若踏入七个世界,就只能被他们这些英灵追杀,直至赶出界外。 火虐是确确实实的大恶灵,而且是他们这些被称之为‘狩猎’的英灵唯一束手无策的对象。 但册焱却不是恶灵,她是‘封印’,和‘狩猎’一样,都是使徒创造出来的工具,从身份地位上来说,比初界的任何仙人都要高级尊贵,同时拥有无边的时法和时间。 这样的身份地位,从来都被册焱唾弃,如今更是直接踩在脚下。 澄安子的脚边,弥漫着血腥和尸首的焦味。 他还有些难以置信,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白海杀戮。 这一日的杀戮来得太突然,所有留在白海附近的仙人都成了无辜的牺牲者,等各路兵将前来抢救时,都显得为时已晚。 刺眼的盔甲, 册焱曾说,战争中的盔甲颜色,让她觉得很刺眼。 雪白一片的盔甲,在血红的尸体中闪耀。 因为封印尊贵,册焱连盔甲都不是普通级别的雪白,她拥有属于自己颜色的战裳盔甲,此刻,全副武装,和前来应战的陷入杀戮。 她在不计后果,不,在她放出火虐时,她就不顾任何后果了。 澄安子盯着册焱,仿佛没有看到一地的血腥兵器, 他走到她的身边, “……你够了没有?” 册焱僵了身子,尔后闭了一闭眼,朝半空叹息, “怎么办?火虐,” 她召唤着半空的恶灵,狂舞的火虐还在尽兴的喷吐火焰,不时和咆哮的螭龙嬉闹一番,没有听到主人的喃喃, “澄安子不相信,我真的会杀这么多人啊。” 1 为什么一直在下雨? 澄蓝色的雨水,冲刷着埋入地面的兵器,以及一动不动的尸首们,先前染在表面,或者深处的血,现在都在雨水的冲刷下,混成浅淡的红和蓝, 一切都模糊不清。 就连杀戮之息,也在突然间,变得轻浅,不足轻重了。 原本, 今天就是很轻浅的一天,时光对于这个初界来说,并不重要,大部份的人,因为承担的使命,都能活很久很久,同时保持最美丽的模样,从这点上来说,初界是七个世界中,最令人羡慕的一个世界了。 这里是白海。 平常的时候,这里是仙人们休息打坐的好去处,白海虽然叫白海,海水却不是白色的,只是因为蓝色的海边,生长出了类似于蒲公英般的白色精灵,每天每天,都持续的随风飘至海面上,远远看,如同白色的海洋。 白海的空气最是清澈。 所以,实在很难想像这样一个清澈美丽的地方,会成为修罗杀场,就像没有人想到,大批兵将出动,就只为杀掉一个女子。 册焱竟然哪些可怕。 她是使徒创造出来的一枚封印,用来封印恶灵火虐,三百年来,悄无声息的住在用火耀晶筑成的晶殿,从未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唯一的一次,就是今天她带来的这场杀戮。 距离白海战场的边上,有三个人,此刻正远远打量着修罗战场的中心,那里有个圆形的水屏,高高耸立着,无声的发着不要靠近的气息,通往水屏的道路上,堆积着成山的尸首,此刻,他们就打量着周围,没有多大感慨的讲着闲话, “真是一鸣惊人,现在七个世界中,所有的使徒都知道了元君创造了一个比火虐还要可怕的封印,单枪匹马灭掉了一个初界兵阵营,冥界现在光是把那些死人的魂魄召回来,就要累上一个月吧?真能增加工作量的女人。”最先开口的声音,是如阳光一般温柔的镜宿玄,仿佛他只是来参观战场。 “元君早就和冥王打过招呼了,正好月底,增加业绩对冥界来说何乐不为,反正在初界的人,没有理由都不能轻易死掉,活得也够久了,死一死不是更好?我想死还死不成呢!”边上接话的,是身为狩猎之一的羽飒,此刻,他漂亮的声音一腔出离的愤怒。 “冥王是把魂魄召过去了,可是,尸首还是要我们自己来处理啊,现在没时间别难过了。” “我不是在难过,我在生气!这都看不出来吗?!” “吵死了,叫你的式风神把这些尸体扔进冥界,只有魂魄没有躯壳,货不对板也很麻烦。”站在最边上的高大男人,是替镜宿玄出意的应北墨,他的语气是三个人中最没起伏的,不如用字字如冰来形容,更为恰当。 “啥?!叫我的式风神去驼尸?我的式风神难道是搬尸工?!”虽然是一旦拉高声线,连女人都要惊艳的漂亮声音,但朝着应北墨过去的语气可是近乎咆哮,显示着羽飒几近要爆表的不爽。 换一般仙人早就被吓退的应北墨则是完全的见怪不怪,只冷至冰点的回了一句,“那我们就继续堵在这里,看着澄安子接下来的行动吧。” 他的话简直是最后一把□□,羽飒跳起来立马要发飙,被眼急手快的镜宿玄笑眯眯的拉回来,拉在怀里抚毛撩平, “乖,乖,应北墨现在也是很着急,你别着了他的道。” 被这么一说,羽飒勉勉强强的压下火气,嘴巴还是不放过, “你去啊!你不想堵在这里,那你去看澄安子啊!” “你……”应北墨僵着高大的身子,没有动。 虽然被成山高的尸首围堵在这里,但是,三个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些尸首根本不是真正的阻碍,相反,它们看起来更像是给了三人不能过去的借口。 “你那么担心他们两人,要去也是你去。”最后,应北墨胡乱的回了一句。 “不敢去就不敢去,反正我们过去了没用,只能在这里等!” 羽飒推开镜宿玄,以修长的手指爬抓过被镜宿玄弄乱的头发,先前因为投入战斗,一向披头散发的他笼了一个盘结发,此刻借来梳理一下,正好梳理一下烦闷,正如他所言,他们三人都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地面摇晃,如同瀑布倾刻间落下的巨响,在三个人后面袭卷而来—— 羽飒顿时脸色大变, “——澄安子?!” 停留在半空的式风神风翅,瞬时俯冲而下,形如大羽毛的它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被一跃半空高的羽飒截住,瞬息就轻易滑过尸首,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滑翔而去—— 先前的圆形水屏,此刻化成了暴落的大雨,冲刷在地面上的男子身上, 羽飒率先冲入, “澄安子,没事吧?!” 地面上的男人回过了神,他看看脸色苍白羽飒,声音平静, “结束了,羽飒。” “什么结束了?!册焱呢?”羽飒大吼,看到地面上的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 “她,没事了。”澄安子表情也很平静,视线却空洞,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来的羽飒,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样子,哪里叫没事?!” 镜宿玄也进来了,视线一致,“看样子结束了啊,真是辛苦你了,澄安子。” 原本跟在后头进来的应北墨,在看到同样的情景时,顿时就红了眼睛,好在镜宿玄早有准备,使用时法让他钉在当地,让他动弹不得, “澄安子?!你真杀了她?!”应北墨大叫,先前的冰冷坦然无存。 落在暴雨中的男人听着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的回,“那不是你先前一直要做的事?” “那不一样!我要杀她,和你要杀她,完全不一样!”应北墨高大的身躯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落在血泊中的女人,她一身战裳染血,眼睛闭着,如夜般漆黑的发丝乱在没有血色的脸颊边。 “总归是一死,死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澄安子不理会应北墨的咆哮,用最后的力气招手,先前一直盘旋在半空中久久不愿离去的式神螭龙,见到主人的动作,呼啸而下的载过他,直直就冲往一整片染成血色的白海央—— 巨大平静的海面,如同瞬息卷起了海啸,顿时,整个世界落入一片轰隆。 “喂,白海不能轻易进去!你想死吗?!”羽飒急了,被后头的镜宿玄一把拉住,眼见他还要挣开,连忙补充进来, “让他冷静一会儿,他是珑贵王,不会在海中出事的。” “可……” “澄安子不想让我们看到现在的样子。” 闻言,顿住脚的羽飒一愣,他狠狠的盯着前方的白海,却到底是没有再往前冲了。 对了,现在的你,肯定是不想再见到任何人了吧,澄安子…… 暴雨快停了, 失去封印的火虐没有了精神,使徒趁机让陷入了沉睡。 白海杀戮终于结束了。 今天, 原本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今天,晴, 今天,暴雨。 那个魔界的恶灵火虐,终于在三百年的封印后,有了短暂的一日重现,虽然现在的它暂时被使徒控制,可是也控制不了多久,若想让它令人安心的沉睡,唯有让封印再次出现。 第二章 原界, 这个叫西域的地方,有个叫霜重寺的结境,建立的年代是什么时候,已经无人知晓了,很多人都说,是从原界诞生起就存在的,毕竟这里面,是有保护这个世界的结境存在,在原界,有多个类似于霜重寺这样子的结境存在,保护着最脆弱的原界,阻挡着恶灵的入侵。 当年初界发生了一场白海杀戮,落下来的魔界火焰,幸亏有结境的保护,没有让这个世界的人类遭殃。 距离白海杀戮已经过去了三年了,不过那是对初界而言,由于时间轴的不同,那场虽短却残酷的杀戮,就算是道听途说,对原界来说也是三百年前的旧闻了,知道的人更是越来越少了。 雪焰借宿在这个霜重寺时,就听僧人们绘声绘色的说起过这个旧闻,但是她听得很没兴致,最近更是毫无兴趣,因为她开始发现,在每个晚上都要消耗一盏的灯芯,竟然只剩下最后一枚了。 这件事,远比白海杀戮这样的旧闻,来得让她心惊胆颤。 提着手中的门角灯,捏着最后这枚灯芯,雪焰踌蹉了半天,最终还是去找师傅解空。 解空看过一眼,再度闭上了打禅中的眼,“你这个孩子,我不是说过,灯芯用没了,就代表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用光了,怎么忘了?” 雪焰这才惊觉,这句话,在她来霜重寺的第一天,师傅就讲过。 初来霜重寺的那个晚上,自己何等狼狈,是师傅救下了自己,他朝自己递出的这盏门角灯,用到至今,这盏很不起眼却精细的旧灯,里面跳跃着一枚暖澄色的光,灯光的上下并没有支点,在灯罩里头,兀自悬空飘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以后,天黑了都要带着门角灯,这样,巡游就不会再盯着你了。’ 巡游正是一路追寻自己的恶灵,为此,雪焰曾吃尽苦头,直到跌打误撞的逃进霜重寺,恰巧被解空救下。 ‘这是海界的旧物,对你来说,正好用得上。’ 那个时候,雪焰把门角灯紧紧的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暖意,仿佛日光下,晒暖的海水,荡漾在胸口,能让心情舒缓下来。 ‘灯芯每天都会消失一枚,一旦全数用尽,雪焰,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就耗尽了。’ 闻言,自己曾忐忑不安, ‘会很快吗?’ “很快。” 雪焰更加不安。 但师傅所说的很快,显然不是对应这个原界的时间轴而言,雪焰在原界生活了三百多年,宁静而美好,还认识了一些朋友,这些日子让记忆原本一片空白的雪焰,渐渐充实起来,她变得快乐而怡静,原本记忆力很不好的她,记得很多快乐的事,唯独,把师傅当年站在霜重寺门口,交付出门角灯时说的那一番,全数忘光。 现在想起来,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就会这样容易的忘记…… 雪焰不甘心的回神,摇头, “反正也没有人真正找到我,我,我还是可以留在这个原界的,对吧?对吧师傅?” 解空以摇头来代答。 极度失望的雪焰,却不能不去点燃这最后一枚灯芯。 灯芯的光芒,如同一个小结境,可以驱赶尾随自己的恶灵。 哪怕只有一个夜晚,雪焰也害怕着巡游的出现,虽然这里是拥有大结境的霜重寺,但那是针对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对于雪焰,结境起不到一点保护的作用。 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门角灯是用黑丝缠绕出来的灯座,上面用一层薄水晶罩着,每晚,雪焰都会把一枚新的灯芯按入水晶罩,坚固不碎的水晶罩唯有这个时候会柔软的接纳,直至天明,灯芯燃烧殆尽。 是不是只要这最后一枚灯芯还在,自己就可以再留下来了? “没有用的,时间照样会过去,快点灯吧,不要等星子们出来,那样就太迟了。”解空看出雪焰的心思,但也和平常一样,毫无责备。 雪焰有点难过,要离开生活了三百多年的原界一个大主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师傅曾经说过的有人要来接她,但是那会是谁,而她又要去往哪里,她一概不知道。 雪焰一步一挪,踱到门口,准备点灯。 晚霞已经完全从山的那头隐没了,一旦黑夜降临,视线虽然极不好但嗅觉却异常灵敏的巡游,就极可能察觉到自己了。 虽然霜重寺里面有结境,但是不知为何,在这段时间里,这个明明不可能会有恶灵进入的世界,最近竟然频频现身,大有非发现雪焰不可的趋势。 说起来,在原界的这三百多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雪焰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潜在危险。 也许,离开这个世界,对自己,对大家都是最安全的。 可是…… 捏着手中的灯芯,她在极度的犹豫。 天边最后的一抹光也消失了,雪焰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把灯芯按进水晶罩。 灯芯滚进真空的水晶罩中,开始自动燃烧起来,看到这象征着夜晚的灯光浮现出现,雪焰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之类前,就已经是手忙脚乱的取出了灯芯。 有些狼狈的灯习,用极度不满的眼神,瞪着同样狼狈的雪焰。 雪焰有些愧疚,嘴巴还硬气, “如果、如果师傅记错了时间呢?” 门角灯中的灯芯,是海界采集来的精灵,说它们有生命也不为过,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给予了雪焰留在这个世界的安心感。 “再说,我也完全不知道离开这个原界,我要去哪里啊,师傅也从来不肯说……”在喃喃自语的这个时间里,雪焰跟灯芯作着有些多余的解释,却完全忘记了,夜空中,星子们出来了。 和巡游一样属于夜行性的星子,对这个世界倒没有危险性,只是,一旦它们出现,就意味着在原界之外,长长的外界中,那些喜欢吞噬魂魄的夜行性恶灵们,开始了伺机行动。 霜重寺有结境,不管对雪焰有没有效果,仅从阻挡恶灵的程度来说,至少雪焰留在了原界最安全的一个地方,但是从去年的旧夜起,因为霜重寺的子樱结境出了问题,导致阻挡恶灵的效果十分波动,时好时坏,今年再一次临近旧夜的这个时间段,雪焰明显的感觉到,若不是靠着门角灯,自己早成了巡游的腹中餐,而危险,也越来越显著了, 一切, 都意味着她必须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过雪焰没有想到的是,今晚的危险会这样明显,是因为她错了点灯的时间。 所以,巡游发现了雪焰。 巡游,魔界诞生的恶灵,形状和海界的螭龙有些相似,但性格和螭龙完全相反,它们是杀戮成性的大恶灵。 而完全没有察觉,或者说因为长久靠着门角灯和结境的庇护,让过了三百年安然日子的雪焰,即使知道了最近有些危险,但还是没有想起,巡游会一直在暗处寻找自己的这件事。 她的记忆,一些事情总是会记不住。 解空在一开始救下自己的时候,这样解释过, ‘重要的事会忘记,是因为你的自我保护。’ 当然,这样暗示性过强的话,雪焰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的。 自我保护?她需要吗? 咦? 天黑了? 思路中断的雪焰惊讶抬起头。 就算是天黑了,也不会是眼前这般无尽的漆黑啊。 她无法理解,看着突然笼罩下来的黑暗。 ——腥风! 来不及惊愕的雪焰,只是本能的用手中的门角灯,挡过扑到眼前的一切。 一张有着灯笼般眼睛的龙脸,眼看着就要扑进吞噬掉自己,却又在突然间,在眼前呆滞住了。 她见过这些恶灵,去年旧夜时,结境出了问题,大量涌入的,就是和这家伙一样同类。 当时,有西域的少主在,让大家躲过一劫。 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她了…… 雪焰原本捂住自己的脸了,半晌,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处于完全震惊中的她,只能一点点的张开自己的手指,透过手指的缝隙,她看到停住的巨大的巡游,竟然渐渐幻化成形状奇怪的花朵,一朵连着一朵,形成一条花链,尔后,巨大的花链缤纷散开,连同被捆住的巡游身体,散落在地面上。 “你没事吧?” 随着这一句落下,花瓣中幻化出一名红发少女,花链正是由她手中延伸出,显然,刚刚救下的人,就是她了。 雪焰呆呆的看着她。 她手中的花链,应该是特有的武器,明明可以绞死粉碎巡游,却生得异常美丽,散发着芬芳。 “雪焰,有恶灵的气息,巡游进来了?”一个平稳的,随着同样平稳的脚步声,缓缓过来。 “师傅!你来得正好!”雪焰松了大口气,按去年旧夜,师傅可以帮助少主控制巡游的情况来看,至少她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红发少女,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师傅?”见到出现的解空,红发少女先是收回花链,巨大的花链瞬息幻化成一方罗帕,落在少女手中,相得宜彰。 “你管解空叫师傅?” “也不算正式的师傅,只是在这里,大家都是这样称呼他的,所以我也就跟着叫……”雪焰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也认识师傅?” “当然,我们是旧识,而且要说起来,我和你也是旧识。” “我?”雪焰一脸莫名。 “……算了,你不认识我了,这样也好。”红发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似观察似打量的盯着雪焰, “解空叫你雪焰,为什么不用原来的名字?” “原来的名字?” “原界的设定是不能用时法,所以她不需要用原来的名字。” “……用原来的名字,会由此联想起以前吗?”红发少女沉吟。 “有可能,安全起见……” 不等解空的话说完,红发少女突然挥过手中罗帕,轻柔的罗帕又在瞬息化出刚刚的刺轮花朵链条,呼啸着朝雪焰的方向挥去—— 第三章 惊得连呼救都没来得发出的雪焰,只能僵硬的站在当地,眼看着花链要冲刺进来了,却发现花链在自己的眼前停住。 已经作好受死准备的雪焰,微微的睁开眼睛,发现是解空出手救了自己。 他的手,轻轻搭过原本要贯穿自己身体的刺轮花链,那些长着倒勾的尖刺,并没有割到他。 “月林,你这样的刺激对她没有用,何况也没有必要。”解空转手一翻,花链迅速消失殆尽, “若你是在测试,那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般轻巧又不能真正夺命的速度,只会让逆风伤到你自己。” 称为月林的红发少女,抿起形状极美的唇,想要说什么,顶上突然发出了声响,抬头就看到 几只巡游闯入! 月林甩出再度幻化出来的花链,巡游受到鞭打,吓得四处逃窜。 “这里明明有大结境,为何还会有恶灵?” “结境在去年就出了问题,而且,雪焰,你的门角灯,果然没有点起来?” 解空一语击中。 雪焰一脸黑线。 不是因为解空极难得的责备,而是她发现,自己的门角灯在刚刚巡游突然出现时,因为过于害怕,而被她当作抵抗的东西本能的扔了出去,现在恐怕,是跟那只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巡游,一起消失在月林的花链中了。 完了,今晚要怎么办? 不,现在看来,搞不好自己连眼下怎么过,都是个问题! 雪焰抱着头,月林挥出花链,力度迅速击落带头的巡游,但后面增加进来的同类,开始让她隐咬银牙, “你一个人,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吧?”她对雪焰说。 “咦?” 雪焰尚未完全明白过来月林为何要对自己这样说,相比敏捷的月林,她就像个迟钝的白痴。 没有再想下去,巡游们再度冲进,首要目标,正是缺少门角灯而完全显露出气息的雪焰—— 她只看到明晃晃的龙嘴,嘴着自己张开, 恐惧?害怕? 都来不及浮现, 仅仅是瞬息,最先狂啸进来的巡游,以比最初的同伴更快的速度,瞬息停止在空中。 它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住固定,尔后整个身体就渐渐凝固成了冰状,再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冰裂阵开—— 月林和雪焰一起看着,同时抬头,她们看在巡游冰化散开的前方,正有一片澄蓝色的水雾在显现。 “为什么原界也出现了恶灵?而且还是在这个大结境里面?不是说,原界是七界当中最安全的?” 从水雾中落现出来的声音,话语平淡,却让雪焰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胸口。 “澄安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月林在边上有些难以置信,在听到这名字时,雪焰的手心握成拳头,捣住心脏的位置。 那里面,仿佛是破开了一个洞,从那个洞里,流淌出说不清的悸动, 厌恶?憎恨? 澄安子? 她的瞳孔强烈的缩张起来,脑袋却一片混沌,只隐约的明了,原来师傅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自己在原界的生活,是会在这一天结束掉。 为什么要来? 在你没来之前, 我一直生活得很好,虽然, 有些寂寞…… 但是,很平静。 飘满了很多樱花的结境里,衬出夜晚的宁静与美好,雪焰很享受一个人在结境里散步的时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每当那个时候,夜风,月光,花香,都会悄悄的围绕进来,极度的温柔和美丽。 当她一个人提着门角灯,就仿佛提着一颗由夜空掉落出的星星,宁静安详,她就在这样花瓣纷飞的宁静世界里,安静的走来走去。 这一切都让她喜爱极了,虽然,在这般喜爱的尽头,总还会有一丝丝的说不清的悸动,没由来的就会掺杂进来…… 雪焰一直不知道,那丝悸动到底是源至何处,直至今天这个晚上,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澄安子的男人,却感觉曾见了无数面,即使见了无数次面,却每次都会悸动。 就是源至于此。 他有一头让人印象深刻的银发,如雪莲山上的银丝,美丽,沧桑,却明明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外表,最多不过二十左右。 他出手,轻易就替月林收拾掉巡游,那些巨大的龙形恶灵,几乎是用光一般的速度逃离了结境,不但让雪焰大开眼界,也让她见识到了,就算他和月林是同一个战线的伙伴,战斗也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件事。 澄安子盯着雪焰,于是她惊觉,对方的瞳孔,竟然是极漂亮却也极罕见的深蓝,那种蓝色,在七个世界中,唯一能用来形容的,只有海界传说的天海, 很像,仿佛他眼睛的颜色,就是用天海填充进去的。 他无视解空,也无视此刻月林欲言又止的暗示,径直朝雪焰轻唤起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册焱。” 那是如水一样平静的字节,却听得雪焰心头大乱,这当中,竟然还夹杂着剧烈的疼痛,穿流着,没过她整个人的身体。 她甚至不用开口问,就知道了是这个人了。 这个要带走她的人。 雪焰压下心中的悸动,用极度无助的眼神望向解空,希望他能挽留自己,但是解空却露出女儿终于出嫁的神情。 雪焰的无助,顿时换成了无奈。 月林离开后,澄安子也接着要带走雪焰。 走到霜重寺的门口,雪焰却又发现解空背着他们,站的位置,刚刚好,挡住了去路。 雪焰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山中的夜晚,出奇的安静,解空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和穿过山林的夜风一样,籁籁作响, “元君原谅她了?以他的性子,实属难得。” “只要对他来说还有用处,无所谓原谅不原谅。”澄安子一针见血。 “既然是让你去寻找,怎么到现在才找到我这里?” “没有了珊珠,要在七个世界里寻找一个失去记忆的重生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澄安子回答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解空却笑了起来,很是慈祥,“可是你最终还是找到了,这是赎罪吗?” 他沉默下来,没再回答。 雪焰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直觉的知道,是跟自己有关的,但是她却又不想要了解这其中的关系,于是她拉拉解空的衣角,企图作最后的挣扎, “师傅,让他带我回去之后,我还能再回到这个世界吗?” 解空摇头,仍是满脸慈爱, “除非你再死一次,册焱。” 不想再死一次的雪焰,跟着澄安子回到了初界。 初界,是七个世界中,使徒最早创造出来的世界,它拥有等级最高的生物,按排列法的话,不论是从诞生时间还是人口素质乃至厉害程度,都是一等一的高。 这个世界,虽然在三年前陷入了一日杀戮,造成了空前的灾难,但如今看来,恢复得还不错,曾经化为地狱的白海,也早已经恬静,海面上闪着白色的怀梦,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不时有隐隐笑声传出。 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清闲早晨,云朵照例自西北向东南的排列,却在一瞬息,被狂风划压成了尖梭子形,原来,突然出行的羽飒,因为身后式风神们的紧紧跟随,加大了风力,一路上呈现了狂风呼啸的模式,于是云朵们全都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羽飒,前生为幻界的伽翎王,号称,实际上也确实是狩猎五人组中最有活力的英灵,但自从白海杀戮之后,他就一直消沉在风楼里,除非必要的狩猎工作,原本最爱的社交活动,现在一概不参加。 白海边上,同样察觉到动静的仙人们,伸长脖子张望过去,个个惊讶,又略感不安, “羽飒,是出什么事了?” 身为可以召唤式风神的伽翎王,拥有七界最灵通的消息,每每有重大变故,羽飒也是第一个得到消息,而他得到的消息,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当年,也是他的式风神,最早得知白海杀戮的消息。 虽然白海杀戮过去了三年,但大家都还有些惊弓之鸟的后遗症。 羽飒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只以极快的风速消失在视线尽头。 见状,更加不安的仙人们,聚在一起讨论, “是不是又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 “怎么就能说是可怕的事?”有人不安,更有人不信。 “你没看羽飒去的方向是九曲利天?那个地方,不正是澄安子的府地?” 九曲利天是初界中的另一个平行世界,坐落着澄安子的离府,除此之外,唯有使徒指定的人方可进入那个世界,自然的,普通仙人对九曲利天,也是各种羡慕眼红。 人群中有人开始不安,但还是有人宽慰:“羽飒本来就是九曲利天的常客,去那里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羽飒已经三年没去九曲利天了!”有人记得清楚。 “定是澄安子回来了!羽飒去找他了!” “澄安子也是三年不在九曲利天了,怎么这次就回来了?”爱怀疑的人总是能找到怀疑的点。 终于有人发现他们讨论的话题偏离了原本的初衷, “我们,不是在说可怕的事吗?” “不可能再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 “对啊,反正最可怕的白海杀戮,已经发生过了,没啥再可怕的事了。”有个人突然冒出一句。 “闭嘴!”这次所有人都对那个人异口同声。 第四章 “……澄安子!” 从消失的冰雪中显现的人,相较于羽飒,用少年来形容有些不恰当了,因为不论是容貌还是身高,他都是近于成年的男子,头发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深雪色;眉宇中盈透出一点水泽之蓝,一再提醒他的属性。 羽飒瞪过他一眼,没好气:“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回来了!” 对方却是一脸平静:“九曲利天有玉引,放出这样杀气重的式神,是想招元君怀疑?” “又不是我想用式神!”虽然三年不见,但对话就能恢复常态的羽飒还在极度的没好气,叉腰回话的同时,声音也如女生尖细:“谁叫丹戠不肯对我透露你的行踪?怎么着,刚回来就想玩失踪?你把自己气息隐藏起来是啥意思?海界的英灵在这方面还真是方便啊!” 没有理会一连串质问的羽飒,澄安子径直来到丹脂面前,轻抚了几下她的脸,血伤就消失了,在回答羽飒的话时头也不回:“丹戠不能违背我的意识,是我让她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消息,你实在没必要把火都撒在她头上。” 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是给人如流水的凉意,似乎能让人马下平静下来。 “我哪有对她撒火?”相处时间过久,在平常人早就冷却的对话,却对羽飒毫无效果,他仍咬着先前的重点不放:“你还没说,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啊!” 澄安子微皱眉头,明白拗不过羽飒,只得回道:“是暂时性的隐藏,元君很快会发现我回来的。” 羽飒一时不解:“暂时性?” 澄安子点头:“因为我刚从晶殿回来,这件事不能被他知道。” “……晶殿?”羽飒先是一愣,很快因为这个词想到了重点,他就近扯过边上的雪焰:“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册炎会从晶殿出来?!” 似乎早就料到羽飒的反应,澄安子看也不看雪焰:“她在原界的名字叫雪焰,不是册炎。” “啥啊?!去了三年原界,你失心疯了?!”羽飒干脆把少女整个儿推向了澄安子怀中:“给我好好看清楚这张脸!” “你不相信我的话?” 这句话倒是让羽飒冷静了下来,但他还是不肯放弃的把少女扳回来打量,一边不相信的嘟喃:“……你真的不是册炎?可是,怎么可能?就算那么长的时间没见,我也绝对不可能不认得的,你,明明就是册炎啊……” 澄安子替雪焰说道:“她是册炎的心脏。” 在几乎不敢置信听完之后,羽飒顿时就发飙了——:“心脏为什么是册炎的样子?长这个样,会让所有人以为是册炎离开了晶殿啊!” 被吓退了好几步的雪焰,退至澄安子的身边时,倒是想到了最初就很惊异的事:“澄安子,他,呃,他是谁?” “羽飒,别看这副样子,却是五猎之逸。” “喂!既然我是逸,干什么老是被你用这种不入流的口气介绍啊?!”在奇怪方面有着奇怪标准的羽飒,此时却还没有发现不对劲。 澄安子的介绍顿时让雪焰的眼睛亮起,一把反握过羽飒的手,在对方惊异的反应中开始不停的问了:“你是逸?!——哇!让我握一下手,那个,那个逸我在原界就听师傅说起过的,没想到本人是这样漂亮啊!而且声音也好好听啊!这也是修炼起来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 “等,等一下,你,你不认识我?”在对话中,羽飒后知后觉到了一件不对的事。 “咦?我原来认识你的吗?”被问的雪焰瞬息显出一丝歉意,却让羽飒顿时倒吸冷气,一把扯住她的脸往两边拉:“不认识我!?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羽飒仍是气不打一处来的不撒手:“说好的只删除部分记忆的,为何连我都不记得?!可恶啊!镜宿景那家伙对印的记忆搞了什么鬼?!好大胆子!” “放,放手啊!”雪焰已经手脚并用了,却还是挣脱不开。 “快给我想起来!你这没情没意的没心没肺的家伙!给我想起来!!” “痛痛痛痛痛!!” “力道放轻些,就算是探知气息,也用不着那么大的手劲。”似乎看不下去的澄安子,他的出声终于让羽飒松了手,原本在边上干着急的丹戠连忙冲过来,心痛不已的用罗帕轻轻抚擦:“逸没真的用上力气,放心吧!……还是很痛吗?” “痛啦!” 这边羽飒看着自己的手,显然还不肯相信:“……怎么会对我没有记忆?按照当初说好的,只是删除对你的那部份啊!怎么会是全部的?这、这肯定不是册炎的心脏!” “刚才不是已经确认真假了?虽然说实在没必要,你的力气根本不能用正常人来衡量。” 不见什么责备的话,却让羽飒噎了半天,他扭头对上还揉着脸蛋的少女,虽然眼中因此闪过一丝对刚才行为的歉意,但也因为自己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我当然是确认过了啊,所以才不敢相信啊!要是印的心脏没有了任何记忆,那本体收回之后,有可能也会让现在的册炎毫无记忆啊!” “咦?只是心脏,也必须拥有册炎的记忆吗?”终于有时间理清一下头绪的少女,因为羽飒的发飙,先指着自己愣愣出声:“反正有关那些白海杀戮的记忆,我也不想要。” 这一句话让羽飒的视线顿时狂躁:“你想拥有那些记忆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身为印的职责和时法的记忆,你不可能一丝一点也没有吧?!” 雪焰还是愣愣的指着自己:“可是,我确实不会时法,也没有封印的记忆。” “所以这才是问题啊!”羽飒气结:“你跟现在的册炎记忆不同步懂吗?不同步!你这个零件!”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虽然觉得被对方指出一个不愉快的事实,但雪焰总感觉对方生气的点不在这里。 似乎也察觉到此的羽飒声音比刚才还大:“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啊,真是烦死了!册炎当年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澄安子似乎听不下去了:“别吵了,羽飒。” “倒是给我一个不吵的理由啊!”羽飒抓过一头金发,手指绕着让人羡慕不已的金色发尾,只差把其缠成了麻花,话像打枪一样不停:“而且,甭管有没有记忆,你也从晶殿回来了,为什么心脏还留在这里?是不是又该死的犹豫了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想再听下去的澄安子张开手,接住了从自己眼角脱落出来的一颗水珠,水珠迎风后便化成硕大的水晶球,他朝实在很吵的羽飒直线抛去,在一般人接住也会被砸死的风速中,被对方轻松的一手正面接住。 拳头大小却极有份量的晶球,浑圆的晶体中弥漫着湛蓝的水雾。 羽飒眯起一只眼,往水晶球里面瞅:“忆笼?里面记录了什么?” 澄安子回道:“前面的晶殿。” “什么?你还特意记录了去晶殿的事?”羽飒把玩着晶球,手指灵活的仿佛在练手球。 “不是特意,只是刚刚回来,脑海里留下来的影像还可以被忆笼给捕捉到。” “她,现在怎么样了……?”似乎是因为这颗晶球的关系,开始安静下来的羽飒,显出了一丝不自在。 闻言,澄安子却皱起眉头:“怎么反过来问我?难道这三年你都没去晶殿?” 羽飒把晶球抛起再接住,回道:“……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镜宿玄的时法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总之,那个复活的册炎,我总觉得不一样,呃,也不是说不认识我们,她对于印的记忆被保留得很完整,但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不想见她,一点都不想……” “是吗?随便你了。” 闻言,羽飒睨过澄安子一眼:“那你呢?云界和原界的时间轴不一样,你在原界呆了那么久,难道都不想见她?” 发现自己这句说得过于无心,在发现并不能说出之后,羽飒为自己的失言敲了一下脑袋。 似乎看起来并不介意的澄安子只是催促他:“快点看,忆笼快消失了。” “是是是!”羽飒再度把水晶球弹往半空,此番不再用手接而是轻昂起头,却还是忍不住一般的要叨叨一番:“越来越搞不懂你,为何还要用忆笼,直接跟我说明一下晶殿那边的情况不是更容易?” 还是说,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失去记忆的册炎,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开口对人诉说的对象了? 当然这样讨嫌的话,有了前车之鉴,羽飒再怎么口无遮拦,还是没有说出口,何况,他能隐隐感觉出来,这趟久别重逢,一向以安宁著称的珑狩有些不同。 奇怪啊,是在原界呆太久了吗? 除了时间轴不同,原界的空气果然也和云界不一样…… 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仰着脖子等待抛到空中的水晶珠落下,在触到眼睛时,水晶球瞬息化成先前脱落时的小水珠,在少女们的惊叹中,溶入羽飒的瞳孔。 湛蓝色水雾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烟红,在颜色清晰之后,赫然发现,那原来是一大片闪着红光的火耀晶世界—— 第五章 “你是谁?” 视线中,问话的正是晶殿的主人,印,册炎。 她黑发及腰,一身华服,站在这片火耀晶的地面上,样子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深红的瞳孔里只填充进了一片冷光,那份刻意要和别人划出距离的举止,让原本熟悉她的人,产生了极度的不自在。 看着不答径直进来的澄安子和雪焰,她只得重复:“再问一次,你是谁?” “澄安子。” “澄安子?”少女略为新奇的抬高下巴:“你就是,那个拥有双名的珑狩?” 明明是在九个世界都有为尊贵的称谓,对方却犹如听到了什么污辱的话,甚至偏过了视线,半晌,才确认般的回了一声—— “是。” “那,她是谁?” 说到她时候,册炎指的正是澄安子身后的少女。 虽然表情截然不同,但却是一个模样,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就等于是一个和照在火耀晶上相同的自己,只是颜色稍淡,而凭着自己的时法,能轻易的辨别出不同于普通生灵的气息,这个辩认出来的气息,却让册炎有些不解,“你是……被剥离出来的心脏?” 没有回答的雪焰已经只顾着看着册炎,完全忘记要回话了,而册炎也完全不在乎的继续问:“你是从谁那里剥离出来的?” 澄安子代雪焰答过:“你。” 没有掩饰惊讶的册炎,凑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雪焰,在细细打量完一圈之后,转向澄安子疑惑:“我完全不记得,曾经把心脏剥离出去。”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接收回来恢复完整就行。” “难道,这也是当年记忆的一部分?”册炎皱起眉头。 她其实对当年的记忆毫无印象,这三年来在晶殿,也从未想过此事。 澄安子回她的话毫无掩饰:“对,你应该早就感知到现在的身体是空的,虽然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元君到现在也没怀疑。” 一直以来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这个秘密,竟然被这个陌生的珑狩轻易说出,册炎更加警觉,同时重新审视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我的心脏? 不, 不仅仅是这样, 看着相同的这张脸,册炎感觉自己站在一个黑色的悬崖边,再稍微靠近她一点,整个人就要被吸纳坠落—— “册炎?”见她出神,澄安子不解出声。 他的声音把册炎拉回现实,在确认心中那份细微却不容质疑的恐怖后,册炎坚决的摇头,并回道:“我不要。” 雪焰愕然,却发现澄安子的表情仍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一直盯着册炎的视线,有些微的变深:“……你别太任性了。” 似乎和雪焰一样感觉到了平静之下的情绪,册炎往后退一步,却仍是继续拒绝:“我从来不记得有这件事,何况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再听下去的澄安子执意上前一步:“让我看你的左手。” “什么?”册炎一愣,下意识的藏起手心,但仅是瞬息,她的手心就被被强行拉过。 心中一阵惊愕,眼前看似文质彬彬的珑狩,原来蕴藏着自己根本推不开的力道,以及完全的不容质疑。 “……你做什么?”她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而澄安子此时也顾不上回答。 虽然在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了,他还是掩不住的吃惊—— 左手心中的那朵莲,花蕊中的凤眼虽然还是让人安心的闭着,但围绕着花蕊的莲花瓣,在光线的折射下,勾勒出的边角,已经确实的一层暗淡于一层了。 “……果然!” 趁着澄安子惊愕的瞬息,一直在尽全力争脱的册焱趁机逃开了他的束缚,然后她就听到了澄安子的话响起,“你的封印线开始崩溃了……时间比镜宿玄预估的还要短,你竟然还敢说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呯!! 雪焰被顿时惊跳起,实在是因为身边的水晶墙突然爆碎,利刃一样的碎片徐徐落在瞬息变得危险的周围! “……出去!”册炎咬紧牙根,纵使一直在紧握着被珑狩几近缚红的手腕来支撑,她的声音仍是不能控制的发着抖,自己此刻的脸上,肯定更有几丝泛着潮红的狼狈,但所有的这一切,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愤怒。 仅仅只是握了一下手腕,虽然说与另一个人的接触是初次,但也不会存在如此不合理的情况,但现实却是,她真的无法抑制此刻身体的剧烈反应! 而眼前的珑狩显然就毫无波动,他只是冷然擦过被碎片划出的血痕,对进来的视线,还有说出来的话,都是和初听到的一样平静无波, “你想死吗?” “出去!!” 澄安子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心脏的作用,你比我更清楚!我要你,马上就恢复三年前的样子!” 但这样的循回渐近,只让他得到了更为强烈的拒绝声明:“……不需要你的多管闲事!给我出去!” 另一边,虽然话语如此强硬,虽然内心对自己阻止了几百次,但显然完全没有效果,册炎发现自己连情绪都开始陷入极度的焦虑! 如果说拒绝那一半的心脏是因为不知名的恐惧,那么对于这个珑狩的感觉则是要深上许多! 从手腕被握过的那刻起,胸口那块被凿空过的地方就此凹现,那里,有似乎曾经被深深碾过再强迫展开的平坦,但仍是难以避免的留下来了不能消失的痕迹。 这个珑狩……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那到底怎么回事,她已经不想知道了,也完全不想明白了! 只要别见他! 只要, 别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举起左手!”她站定,看向眼前的高大男人。 “什么?”册炎突然的这句让澄安子一愣。 “起左手誓,说你今后,再也不会踏入晶殿一步!” 一如澄安子,册炎的要求也很快就得到了断然拒绝:“我是狩,不会对你起那种誓的。” ——呼! 几片燃烧过火焰的细刃在他拒绝的那一瞬间就飞擦弹过,几道新血痕浮现脸庞。 “澄安子!” “你的火刃伤不到我,别浪费时法。”仅是挥过手指,火焰细刃就消失在他指尖泛现的水花中。 一切都超出了预料,加之这个男人看似轻柔却绝对可以算作是压倒性的时法,都让册炎恼羞成怒,随着她的情绪变化,周围火耀晶中,浮现出更多的火焰细刃。 “在你恢复正常之后,爱怎么生气都可以。” 阻拦进来的声音,开始带进水一般的温柔,那是夹杂进舒缓的时法,希望册炎能就此安静下来,但过于明显的温柔仿佛提醒了先前的羞愤,让册炎陷入了更剧烈的不稳,手一抬,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大片火刃阵,全数遮过视线,也显示了主人优美的外表下,隐藏得不够深的暴烈天性。 冲天的火焰要网住整个视野时,湛蓝水雾瞬息笼罩上,这令人安心的蓝色也成了视线中最后所看到的情景, 然后一切就此中断。 第六章 蓝色的水珠从羽飒的眼中滑落,消失在跌落的地面途中,他转过视线,看到的已经不再是晶殿中的澄安子,但羽飒还愣愣的盯着他,并问,“……澄安子,你真的发誓,不去晶殿?” “怎么可能。” 对方的回答让羽飒大松了一口气,不过想起刚刚的情景时,又再度费解:“已经删除对珑狩的记忆了,为何看到你还会这样生气?” “不知道。” “你……”有些恼火澄安子的刻意冷淡,羽飒一把擦去腮边残留的蓝色水痕,还想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了视线,他只得先扭头,果然看到是雪焰眨着新奇的眼睛,看不够似的盯着自己。 流动着深红之光的瞳孔,满是天真和完全不掩饰对自己容貌的羡慕。 和以前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的册炎,总是看不清自己,明明是从诞生之日起,就拥有了上等品的精致表相。 想来也是,对于凡事讲究完美的元君而言,漂亮的外表也是完美的标志之一,他创造出来的云界生灵都很漂亮,但到底有多漂亮,有时候真的也只是靠运气,相比云界其他人,身为印和猎,真的运气不仅仅只是多一点来形容,特别是身为印的册炎,如果说身为猎的他们多少还是凭借了前世的好容貌,那么完完全全出自元君之手的印,却也有着完全不输于五猎的精致,当然对于这样时常会引来惊叹的外表,五猎们虽然没有变得自恋,却也皆有自知之明,唯独册炎,她对于自己,有着大家无法理解的自我厌恶,而三年前的那件事,更是令她对自己呈爆发式的憎恶,以至于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每每都是靠着镜宿玄的药物强行维持下去。 她不是不想死,却因为印的设定无法自杀,于是更加厌恶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也许,是从他们这几个人相逢的日子起就开始埋下的。 春日青草般的芳芬;夏夜水池边的莲风;秋霞山谷里的肆意;冬末雪森上的微暖…… 但那才不过两百多年,这点时间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期限的英灵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为何,会如此弥足珍贵? 那些在如今想来,竟然会变成芒刺一样的感情,盘踞在每个人的胸口。 羽飒狠狠的瞪向雪焰,语气凶狠:“……这一切,全都是你不好!全部都是你的错!” “啊?我?”雪焰没反应过来,澄安子已经毫无波澜的挡过自己,“别迁怒。” 羽飒却干脆的吼向了雪焰:“我才没有!既然她是册炎,一切全部都是她的错!喂,我说你!” “是、是!”大概是因为美丽的人怎么生气都好看,雪焰像听圣令一样,不自觉的面对着他就挺直了背。 说起来,真是好俊美的逸,而且好高呢,虽然比不上澄安子的,但是以女生来说,又确实是高挑了啊,果然,他还是男生吗? 完全不知道雪焰这些想法的羽飒冲她皱起英挺的鼻子:“给我换张脸!” “啊?” 似乎听不下去澄安子挥手赶人,但羽飒还不死心,握着雪焰的手不肯松开:“换张脸我就回去!” “册炎是元君创造出来的,没有能改变外表的设定,不然何以心脏也是一样。” 羽飒白过对方一眼:“澄安子,我可是为你好,日久天长时,受不了这张脸的人,是你不是我!” “……闭嘴!”意外的,澄安子瞬息沉下脸。 “看!被我说中了吧?这样一天到晚的面对相同的脸,很容易就会想起当年……” 唰——!! 一道泛光的水刀伴随利响,笔直竖切进羽飒的眼前,如果不是动作快,差几个分毫,他的身体就和跃起的发尾一起切断了。 落下来的几丝金发和这面泛着寒光的水刀屏,终于让羽飒确认,若再说下去,就是真的身首异处了。 透明水刀屏的后面,澄安子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温凉,但眼底分明有渐变的蓝色在闪现。 这也让羽飒确认了刚才自己说的话没有错,也完全证实了先前对澄安子的猜测。 他的情绪,还陷在三年前的白海杀戮,一直没有出来。 那场杀戮,是澄安子亲手结束的,但因此带来的影响没有因为时间的过去而一丝一毫的减少,反而因为这三年来,在原界百般寻找却毫无线索的焦虑,现在找到了却无法让册炎恢复完整的顿变化,都在一一加剧他的情绪,至少这些在以前根本不算什么的话语,如今却会招来这般的大动肝火…… “……澄安子,澄安子你怎么了?” 身边雪焰不敢大声的提醒,却犹如一记醒酒,让他们回过神,也让澄安子的眼底恢复了天海般的湛蓝。 见此情景,虽然还在气恼中,羽飒到底不敢再招惹他,一转身,却冲向了缓解气氛的雪焰:“别以为事情这样就结束了,作为印的心脏,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快点让自己恢复完整啊?” “啊?是是,我知道!”雪焰忙不迭的回声。 “还有,在那之前,变得丑一点也没关系,我要帮你换一张别人的脸!” “不要!我不要!”雪焰紧张兮兮的捧过脸,生怕下一刻就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澄安子叹息:“羽飒,别为难她。” 羽飒再度白过一眼:“长成这个样子才真的是让人为难啊!”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啊,而且,为什么你会没有一点关于我的记忆啊!?”似乎这才是最让羽飒闹心的,说着就一伸指弹过道歉的雪焰额头:“明明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却单方面的把我忘掉了!而且为什么会在原界呆这样久啊,害得这三年我们都见不到澄安子!” “不,在澄安子找到我之前,我并不知道我是云界的印,所以才一直生活在原界……”她的老实坦白只换来更加不悦的话:“真烦,长得一模一样却偏偏什么都不记得,又没有时法,这个样子竟然没有被恶灵给吞噬掉,也真是够运气了!” 能感觉到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羽飒,在发着类似于担心般的牢骚,雪焰也因此放松了下来,不由就想要确认:“……羽飒你以前是我很好的朋友吧?” “朋友?!”羽飒发出极度古怪的声音,仿佛见到了百年罕见的妖怪。 “不是吗?”雪焰不解。 “谁会和你是朋友啊!” “羽飒。” 在澄安子的轻责落下之前,就发现自己为逞口舌之快而又失言的羽飒,只得发出嘴硬的一声哼,但对于雪焰类似于失望的表情流露,他的心情又再度烦躁起来,只得再度添上:“好,好啦,你不用天塌下来的表情,朋友就朋友嘛!” “真的?”雪焰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这样惹人喜爱的表情,却让羽飒的心中警铃大振! 不妙! 这样的性格可不妙啊! 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脸了,竟然还拥有这样天真得过份的性格,而这个性格,分明就是那个册炎…… 思至此,羽飒一阵脊背发惊,心情却往更复杂的方向滑去,他只得用别的话来打岔:“不,不管怎样,接下来要怎么办?澄安子,你要把……把这家伙如何处置?” “暂时先住离府。” “就这么大刺刺的扔在府里,很快就会被玉引发现的!” “我会对她张开屏息。” “屏息若是一直张着,早晚还是会被元君怀疑的!” “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会尽快让册炎恢复,倒是你,以后要少来这里。” 被变相的下了驱逐令,羽飒只得鼓起极度郁闷的腮帮子,转头吐气的时候,却发现雪焰还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 “啊,对不起,只是,你真的很好看啊……” 一番在他人说出绝对会讨来一顿风抽的赞叹,却因为这张脸的关系,无法让羽飒真正恼火,不过,他仍是没好气,说话更是不客气:“我本来就很好看,你是白痴啊!?” “不是啊,我是雪焰。” 意识到自己再对话下去会更无力,羽飒放弃的耸肩,召过半空的风翅,但是临了,他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找镜宿玄想个办法吧。” “什么事情需要找他?” “至少把这个雪焰的记忆同步到和册炎一样吧!” 说话间,已经被逸召唤过来的风翅在门外拍着形如羽毛的身子,发出阵阵风声。 “快走吧。”澄安子像是没听见。 “你当真不想让她想起什么来?一点也不想?”羽飒犹不死心。 “比起这些,我只想让册炎快点恢复完整,再拖下去,她会连时法都耗尽的。” 羽飒还问:“要怎么才愿意收回?你没有料到她会拒绝你吧?” “如果你是指我被册炎拒绝的事,我早就习惯了。” 说完,澄安子挥过道别的手。 第七章 雪焰暂时在离府住下。 离府在九曲利天。 九曲利天,是云界中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当初在原界,雪焰也只是把它当成一个云界神话来听听,因为即使是云界的高等修行者,修行程度不够也是没有资格进入九曲利天的,更不用说她这种连时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什么真实感,但雪焰深知,自己能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册炎的缘故,从另一方面说,简直是用来证明自己就是册炎的心脏的最好证据了。 如果能把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说给原界的朋友们听,估计连说的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不过自己,显然是不能再回原界了…… 如是想着的雪焰,跟着丹戠往收拾好的屋子走去。 通往住处的路两边,种了一路的高大树木,那上面有不少待开的花骨朵,一个个光着身子站在树尖,风过树梢时,像圆铃铛般的花骨朵就晃出有点细碎的声响,总是一个响完之后再响另一个;然后是明媚的阳光拖出细长重叠的树影子,两个少女的影子也在这些随风摇摆不定的树影中,一前一后的穿梭而过。 屋前一片空旷,但雪焰愣是站在一片空旷的屋前发了半天呆。 只是一片空旷,为何会让她感觉寂寥? 半夜的梦里,雪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屋前的空地,树梢摇出的声音远得几乎听不见,而在她眼前的,却是一汪看不到边的池,那上面水雾弥漫,底下则是深得不让人不敢望进去。 站在水池边的雪焰,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水池,先前的寂寥被心中浮起的疑惑替代。 为什么会很期待?明明根本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感觉,就好像第一次在原界见到的澄安子。 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很期待? 在霜重寺的生活平静而自由, 在夜晚也会飘落很多樱花的子樱庭院,地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白霜似的花瓣,雪焰很享受一个人在那里提着门角灯漫步,夜风,月光,花香,全部围绕过来。 朴素的门角灯内,闪着一颗澄色的星子,远远看起来像是星星掉落,在她这么觉得而抬头看夜空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漆黑的夜空中,所有的星子似乎都在盯着自己。 那种被盯住的惊悚感,如同没来霜重寺之前,经常害怕被恶灵发现自己时的心情。 所以来到这个结境之后,雪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的安宁和踏实。 只要守着这个阻挡恶灵的结境,她就可以一直这样安心下去了。 除了,师傅在初次见面提起的那个人。 ‘雪焰,很愉他就会来接你的。’ ‘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来接我的呢?’ 虽然师傅这样说,但雪焰那时候,还不是很相信这些话,况且那之后,师傅也不再提起此事,只是放在密封室里的门角灯芯一天一天少下去,却再也不见添加了。 最后一盏门角灯的那个晚上,夜空所有的星子都出来了,好像是在迎接什么人,就在雪焰这样觉得的时候,澄安子来了。 虽然在那之前是月林已经来了,但是对澄安子的印象却是最先进入的。 他仿佛一直就在自己的附近,见到自己时,完全的不惊讶。 但雪焰却完全不认识他。 于是有了以下的对话。 ‘……你是谁?’ ‘澄安子。’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眼前的澄安子,出手就轻松的替月林收拾掉了巡游,不但让雪焰大开眼界,也让她见识到了就算是同伴也存在巨大差异的这件事。 小战过后, 视线绕着门角灯打转的高大男子,在雪焰的疑惑后转过视线。 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浅浅,却极度漂亮的蓝。 好像, 好像传说中海界里,那个被称为天海的颜色。 ‘我知道,你是册炎。’ 那是如水一样平静的音节,却听得雪焰心中一片激烈,更夹杂着剧烈的疼痛,穿流没过胸口。 果然,师傅的话总是对的。 跟着澄安子走到霜重寺大门口时,正看到解空背对着他们,站的位置却是刚好挡住出去的路。 山中夜晚出奇的静,师傅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和穿过山林的夜风一样籁籁作响。 ‘还来得及吧?珑狩。’ ‘多亏你的收留,不然还要花更长的时间,白海杀戮让所有生灵都不敢对我透露她的气息,她在那天又把珊珠毁掉。’ ‘就算是你,三百年也不打折扣的,毕竟云界历和原界历的时间轴不一样。’ ‘我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但册炎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个名字,解空收起叹息:‘失去了心脏,果然还是影响到现在的身体了。’ ‘嗯,她做什么事,永远不会替自己考虑。’澄安子的话里,有着无奈之音。 而雪焰却突然对这里有了一丝恋恋不舍,她想起了那枚未曾点燃的门角灯芯,她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问师傅, ‘……我还能再回来吗?’ 解空摇头, ‘除非你真正自由,册炎。’ 第八章 雪焰来到离府的第二个清晨,府里响起了精神十足叫唤府中主人的声音, “澄安子,澄安子!莲花,是莲花!” “……莲花?” 一时没有把这个词从记忆深处想起,澄安子有些愕然,还是身边正和他说话的丹戠接过, “是在哪里的莲花?雪焰。” 雪焰显然还处在小兴奋中:“就在我屋前!原来我的屋前是个好大好大的莲花海啊,昨天竟然没有看到!”边说边同时在半空描绘出一个没有边际的圈:“那上面开了很多很多的莲花!” “你屋前的莲花池?那个地方,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啊!”丹戠也和澄安子一样显出不相信。 雪焰一把拉过澄安子:“真的有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莲花,快,我带你去看!” 身高的差距和此刻的接触,让澄安子显出一丝狼狈,“雪、雪焰?” 雪焰却是拉着他头也不回:“我老早就想说了,既然叫这个名字你这样不习惯,还是和羽飒一样,叫原来的名字好啦!” “……册炎?” “嗯!果然这个名字神气多了!”雪焰笑眯了眼,即将离开视线时,却突然又转头朝愣在后面的丹戠姐姐挥手:“我们走啦!丹戠姐姐!” “……哎?好、好!”丹戠为雪焰朝自己挥手道别的情景,愣得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良久,她才收回因为感觉新鲜而显露出来的惊奇。 不,不仅仅是她, 刚刚澄安子那份近乎于不知所措般的愉悦过于强烈,以至于她也能感觉到。 那是她来至澄安子身边后,除白海杀戮后最强烈的一次情感波动了。 白海杀戮…… 逸并没有说错,确实这一切,全部是册炎的缘故。 杀戮过后,死掉的册炎按元君的意思,被镜宿玄删掉了有关九曲利天,以及和珑狩有关联的记忆。 对于这一切,身为当事人的澄安子没有任何异议。 不管这是不是他的本意,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没想到, 复活后的册炎,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样顺利,因为失去了心脏,她的身体开始虚弱…… 册炎…… 似乎想起了白海杀戮时的情景,还站在阳光里的丹戠,按住开始微颤的肩头,咬住泛白的嘴唇。 ……册炎,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路上通通的跑着,似乎连风都能感受到雪焰此刻的小兴奋。 “你看!” “……是真的?”即使已经站在了一片开满莲花的无垠清海边,澄安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但眼前分明是盛开的莲花,浑圆的莲叶和半开半闭的莲花挤撞在一起;泛散出柔和的气息;在经由风的互相抚摸之后又分开;墨浪上摇摆的莲花,颜色是初雪般的洁白;只在花瓣的根部描出了几丝浅红。 “……为什么?这里在你去晶殿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咦?” 未等雪焰疑惑,就见澄安子突然挥过手,半空中轻柔的咒言响起,长空尽头游出几条蓝色的龙灵,咆哮着就冲向了前方—— 雪焰吓得一动不敢动,不解身边为何突然召唤螭龙:“澄、澄安子?!” “别出声,是玉引。”澄安子轻声。 雪焰连忙看向螭龙游去的方向,果然有几只玉色的飞灵原本要消失在视线的界点,此刻正试图从螭龙的包围圈中逃脱,几阵兽灵的嘶叫尖吼之后,玉色飞灵终究还是消失在螭龙的巨口中,连羽毛都不曾落下。 “它们想要给元君报告这里突然盛开的莲花。” “……传说中的玉引,其实就是鸟?” “不,玉引没有形状,它们可以幻化成任何七界的飞禽走兽。” “那你怎么知道它们是玉引幻化的?” 澄安子还盯着前方,头也不回的答着:“玉引当年也是恶灵,五猎杀伐时见过很多种玉引,像这种程度的气息很容易辩认到。” 雪焰却听得更忧心:“那、那现在它们少了好几个,会不会被发现……” “玉引是元君数量最多的工具,每天的数量都有变化,少几只根本不会在乎,若是让它们回去,告诉元君这里的莲花盛开,那时,就不是少几只玉引可以解决的。” 听到这,雪焰似懂非懂的点头,对于澄安子说的有关元君的话,她丝毫没有想听下去的欲望,就只是想要避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澄安子也不再提起那个人的,而是回起了先前她的那个疑惑:“这里在最初,是册炎住的地方,这里的花,也都是她当年养护的。” “最初?” “在她未行使印的职责之前,册炎一直住在离府,修炼时法。”澄安子轻声回答:“这些莲都是在她闲暇之时养的。” “我?我以前很喜欢莲花吗?”雪焰没什么感觉的看着一池莲花。 澄安子指指自己的胸口,用来示意接下来的话:“大概是因为,印的心脏是用海界的一朵雪莲花幻化的,所以这是她特别喜欢莲花的缘故吧。” 雪焰更加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莲花海。 心脏,是莲花? “那么说,海界才是我真正的故乡?” 澄安子现出一丝很淡的笑意:“算是吧。你也说过这样的话,莲花也是你自己养的,那个时候一看到花开,你就拉着我过来,羽飒经常说,这么说喜欢摆弄花,香的位置要给你当才对。” “听起来,似乎在离府的生活比原界还自在……” 澄安子的笑容似乎有点深起来:“并没有那么自在,只是你经常偷懒,耳根子又软,羽飒一叫就会跑出去,还老给我闯祸……怎么了?”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看到身边的少女整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只好停下来:“我脸上怎么了?” 雪焰愣愣而认真的回道:“你说起以前的册炎时,好温柔啊……” 闻言,澄安子诧异的摸摸脸,虽然自知不如镜宿玄那样阳光,但相比奎北默,甚至云界中的很多男人,澄安子都深信自己并不是冷淡之人,没想到, 若是别人的话,他还不介意,但是眼前这个少女的话,让他实在无法不在意的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冷淡,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急:“我平常对你很凶?” 雪焰为这个词笑起来了:“澄安子怎么会对我凶,只是,只是和先前我对你的印象不一样了,而且你刚才听到我说故乡的时候,还笑了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笑过呢……” 本来是夸赞的话,却让澄安子更受打击:“……我都没有对你笑过?” 他的反应终于让雪焰迟钝的明白回来,一下子就急得耳根都红了:“……啊!不是的!不是的,肯定也有对我笑过的,我,我记性很不好的!我肯定是忘记了,我不是说澄安子不好!” 雪焰的突然急躁却让澄安子心中浮起疑惑,视线盯着雪焰:“你……” 雪焰却以为他还在介意:“而且,而且澄安子不笑的也极好的,真的,是真的!” “我知道了,你别急啊,还是这样子的急性格……”终于明白雪焰只是单纯的在替自己介意,澄安子叹息,手指显然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一般的抚上了雪焰的脸颊。 身高落差的缘故,要扬起下巴才能看到光线正落在他的眉宇间 ,而因此勾勒出来的阴霾,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雪焰更加无法理解的看着他, “……澄安子?” “别动。”声音,像水流一样进来。 原本疑惑澄安子这个举动的少女,很快就经由掌心传来的舒缓,明了他的用意。 好舒服,就像被海水温柔的包裹住,简直让人不想从这个温柔中出来,刚刚的焦躁,不安,一一消失在澄安子的手心中, 像海一样温柔的澄安子,声音像宁静的海,“安静下来了?” 雪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在惊觉手指要离开时,连忙往前凑了凑,仿佛还不舍那份手心的温度。 “……册炎?” 澄安子的疑惑让雪焰回过神,当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让他有此反应时,她低下了头。 真奇怪,虽然看起来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但是此刻的内心深处,却起了波澜,那个起伏的心情,和第一次见到澄安子时又不一样了,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好像,又不是很明白…… “还是有些烦躁?” 他似乎很习惯册炎这样的性格,问得时候极度自然,但雪焰却受宠若惊得拼命摇头,生怕一说话,此刻感受到的情绪就会马上消失,包括澄安子此刻的温柔…… 她并不愿意这样的澄安子消失,也许是因为从未见过,也许, 是很久不见了…… 第九章 “看!我说我的风信从来不会报错消息吧,莲花海果然出现了!” 不合时宜的声音随风传入,同时随风化出的美人耀眼夺目,一头金发今天被很好心情的编成了单边花式,这个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惊艳效果的逸,今天连神情都是很配合的绝美。 “羽飒?” 随着雪焰的招呼声,澄安子也转过视线,不过他的着眼点可不是美丽得移不开视线的羽飒,而是他之所以到来的原因, “连你的风信也得知莲花海出现了?” “安心吧,我的风信得知消息要比玉引还快,所以刚好撞见那两只先头去报信的玉引,所以它们也被我赶尽杀绝了,所以元君暂时还不会知道莲花开了,所以,你就不要一副板着把我轰走的脸色了!” 说了好几个所以的羽飒,其实完全不在乎澄安子的不悦,他似乎已经从昨天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还朝雪焰挥手,算是回应。 “既然没有被发现就行了,用不着特地过来找她玩。” “谁说我是来找她玩的!”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除了带她出去闯祸,从来没有正经事。” “今天羽飒是陪我过来的。” 替羽飒挡下话茬的,竟然是身边落下来的金色光线,没等雪焰诧异,光线迅速勾勒现出一轮英俊男子—— 阳光中落现出来的他,看起来和澄安子年龄相当,气息却是完全不同,泛着暖阳般的舒意,一双在七界鲜少见到的金色眼眸,仿佛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连此刻的招呼声也是如此,“好久不见,珑狩。” 被刻意点出阶位的澄安子却是一副不想见又不得不见的无奈:“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应该也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男生闻言,委曲的看向身边的羽飒:“果然啊,他到现在还不想见我,怎么办?” “所以说你拉错人了,你应该去星宫找月林才是,不过,也没什么嘛,就算讨厌,他还不至于杀了你的,毕竟,那也不是你的错。”羽飒的帮衬显得毫无同情心。 镜宿玄还在扁嘴:“但是澄安子很可怕啊,别看他平常一副不动怒的样子……” “可怕?有你可怕吗?”听不下去的羽飒翻过美丽的白眼。 “羽飒,镜宿玄,你们两个要闲扯去星宫,别来我的离府。”澄安子叹气。 被点出名字的镜宿玄连忙笑着解释:“你别急嘛,我可是听羽飒说这里的莲花开了,特意过来的呢!” “知道你是特意过来的,所以你想说什么?”总是能从一番话中听出重点的澄安子,直接质问。 这种对话,肯定是认识很久了。 像先前对羽飒的感觉一样,雪焰再度为自己失去的记忆遗憾起来。 听着他们说话,总觉得,以前,在很多很多个以前,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难忘的事啊…… 没有直接回答澄安子的镜宿玄,却转过身,笑眯眯的朝雪焰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又向澄安子笑道:“连对我们的记忆都没有,要不要我帮她修补回来一点,至少,复制成和现在的册炎一样?” “好!” “不必了。” “咦?” 同时发出的代表不同立场的三个声音在同时撞到一起,让大家都愣了一下,还是镜宿玄明白澄安子的想法,先行说话,“真是的,你不用担心这个身体会消受不起,她看起来,嗯,比现在的册炎还要好呢,看来原界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一无是处嘛,咦?澄安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怎么了?打扰到你赏花了?” “你要再不讲来这里的正事,螭龙会把你街回金阙的。”羽飒终于看不过去的点了一下。 镜宿玄却才想起一般的拍掌:“对哦,我是来有事情找澄安子的。” “到底什么事?”澄安子也正色。 “听说,原界的霜重寺有棵诞生起就被使徒从幻界移来的结境树,可惜我一直没机会真正看到,你这次去原界……” “够了没?”羽飒强行打断他,同时拉过雪焰:“什么结境树,你明知道澄安子去原界就是为了这个零件!” 被拉过来的雪焰一脸别扭:“羽飒……” “干嘛?” “不要用零件来称呼我吧。” “雪焰又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那也不能用零件来称呼我吧?” “难道要用心脏吗?干嘛一副很重要的口气,反正除了册炎,你叫什么都没无所谓吧?” “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就得是一个零部件啊?” “你本来就是啊!” 不管那两个似乎陷入对话乐趣的家伙,镜宿玄趁机悄言给澄安子:“她看上去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我倒放心了。” “……什么意思?” 虽然弹出了疑惑,却没有得到回答,看着眼前永远一张笑脸的人,澄安子皱起眉头,半晌,了解般的叹口气:“到里面说吧,就我们两人。” “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走两步的镜宿玄,末了又想到了什么,折回嘱咐起了羽飒:“可别再像以前那样教她一些危险的游戏,更不能勾着到处乱跑,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单独相处了,要是弄丢了,澄安子可是会杀了你的。” 羽飒一脸复杂:“啥?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看着这个零件一动不动?!” “其实很高兴吧,就是爱嘴硬,今天的精神明显好多了嘛!” 抚过羽飒的脸颊后,镜宿玄笑眯眯的同时朝雪焰打了个再见的手势。 “镜宿玄!” 被抢白过去的羽飒朝他们的背影扮鬼脸,尔后发现衣角被身边的雪焰拉过,一副欲言又止,他只得瞪她, “……干嘛啊?” “你以前,常带册炎出去玩吗?” “那个啊,是册炎在这里修行时候的事了。” “然后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一起玩了?”雪焰有着难掩的疑惑的失望。 羽飒一记白眼丢来:“所谓印,职责就是封眠火虐!所谓封眠火虐,就是不能离开晶殿!” “那,如果不能离开的话,不是也相当于我自己也被封印进晶殿了吗?像陪葬品那样的……?” 似乎很为这个词感到厌恶,又无法反驳的羽飒为此更不高兴的瞪着雪焰。 觉得自己肯定是说错了什么才导致眼下这个待遇的雪焰,又同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自然不敢再问下去,最后,还是羽飒自己轻拍了一下雪焰的后背,算是恢复精神的一个信号, “算了,其实也是没错的。” “什么?” “对于元君来说,他是不会创造没有用的东西的,印就是用来封印恶灵的工具,工具当然要呆在工具箱里,像我们五猎,则是杀伐恶灵的工具,需要九个世界都去。” “工具?” “是啊。” 雪焰的疑惑,换来听着羽飒类似于抱怨般的话语:“那个强行把我们的英灵召唤过来的元君,可是使徒当中最厉害也最任性的了。” 第十章 “你们,是英灵?” “嗯……”确认回答的羽飒却有些头痛的想了想接下来的话:“成为英灵可是比较麻烦的啊,因为元君阻止了我们的转生,也没有让我们前往冥界,还借袭了以前的身体和能力,但是,没有再沿袭前世的生命。” “那你们到底是……”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反正,我们对过去还有一些记忆,却不能再和过去有交集,虽然没有生命,也照样受伤会成长,简直和普通人一样呢,很不可思议吧,有时候受伤,我都在想,我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呢……”声音在突然间变得令雪焰陌生的羽飒,连视线都有些陌生。 “羽飒……” 发现此刻的连羽飒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借雪焰安慰般的点名,他强打精神般的原地弹跳了一下:“……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吗?恶灵的数量每年都是增加的,特别是在修罗界消失之后……” 见羽飒恢复了精神,雪焰也积极的以连连点头来回应:“对对,我听师傅说过,只有我以前生活过的原界,恶灵都被结境给阻挡了,在那个世界,除了旧夜,很少有恶灵能进来,但是其余的世界一直都有恶灵入侵。” “原界主要是因为有结境和莫贵王的守护,谁叫那个世界的人太脆弱,不直接保护只会瞬息被恶灵吞噬光,不过这样也算照顾了我们,毕竟五猎要顾及九个世界的恶灵,不可能长驻原界,而且啊,光是杀伐伤痕之罗的恶灵就累死了,哪有空管那个原界!” 雪焰像一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听到这里又急急的举手叫道:“我知道!伤痕之界就是修罗界,它是九个世界中唯一一个被消失掉的世界,!” “那你知道修罗界是怎么消失的?” “呃……”雪焰把手缩了回去。 “就知道!”羽飒叹口气,如同看着一个学习不用功的老师:“就当重新练习好了,听好,九界诞生时,每个世界的收口之处都衍生了恶灵,它们本来的任务是吞噬世界诞生时的收口之线,但是,在发现吞噬世界中的生灵魂魄更让它们有力量时,恶灵都去吞噬别界物种了,当然这样一来,九个世界的生灵链就麻烦了,使徒当然更不愿意了,所以他们当中的元君最先召唤了英灵,创造出了五猎,用来平息最初的恶灵大乱,然后恶灵就伤亡惨重了,修罗界的恶灵们为了反抗我们,就用所有的力量诞生出了一个大恶灵。” “大恶灵?”雪焰愣愣的,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手心。 羽飒点头:“就是火虐了。” “火虐?”雪焰感觉到了手心一阵闷痛,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这个名字的缘故,不过她知道,这是身为印的一种身体本能。 羽飒还在继续说着:“火虐是修罗界一心要诞生出来的最强恶灵,结果它太强大了,连创造出它的修罗界也控制不了,很快就被吞噬了,所以,就是修罗界消失的原因。”说到这里,羽飒极度无趣的摊手。 雪焰不舒服的摸了摸脖子,一脸难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一个恶灵,吞了一个世界?!” 毫不在意雪焰反应的羽飒继续说道:“虽然说是自食恶果,但这样一来,火虐就真成了无人能收拾的祸害了,连我们五猎也没招,最后还是元君创造出了印,这个就是册炎的由来了。” “虽然你这样说,但我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雪焰遗憾的叹息,松开了支撑先前因为听得过于尽兴而撑住自己腮帮子的手。 这只是每次见到羽飒时的例行感叹,但此番羽飒打量了一圈没有人的周围,心头浮上一个主意,他索性凑近雪焰,把自己此时生出的主意咬耳朵给她, “那你,还想不想要再生出那些印象?” 正对上眼前的彩虹瞳孔,雪焰却是一脸错愕,张着嘴只回出了一个字, “咦?” 第十一章 正想问羽飒说的是什么意思,一片绿叶由风卷至两个人的眼前,在被羽飒看似信手却准确的拈过后,犹如一枚小绿萝的叶子竟然消失在他的指尖,而羽飒也同时严肃了表情,身边的雪焰还在好奇突发的状况:“……这是什么?” “风信。”迅速回答过的羽飒招手就卷来风翅,“走了!” 情况突变,雪焰没反应过来:“什么?去哪?” 羽飒仍是简单明了:“星宫。” “星宫?星宫是什么?”雪焰还在追问,被羽飒不耐烦的打断:“问什么问,带你过去就知道了!” 雪焰更惊愕:“咦?!我也要去?” “废话!” 意识到羽飒是说真的,雪焰却迟迟不敢朝他伸出手:“可是,可是,澄安子不是说我不能离开离府吗?不行!绝对不行的!” 羽飒更加不耐烦,从风翅上倾下来,不由分说就一把拉上雪焰:“吵死了!只要不被别人发现就行了吧?又不是沉安子一个人会屏息术!” “你也会屏息术?”雪焰吃惊的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仰或少女。 对方吊起彩虹之瞳:“你那怀疑的眼神是啥意思?!” 雪焰诚实回道:“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澄安子那样时法高深,我还一直怀疑,是不是师傅说错了,那个传说中的逸,是不是只有长得好看——好痛!” 风声呼啸而去,莲花海上空恢复了宁静。 似乎是在风中飞了很久。 眼前出现了和前面完全不同的风景, 是一些根本没有看过,或者说是想像不出来的,犹如植物花草的柔软生灵,或缠绕着或盛开在这应该是屋子却更像大花盘子的上方和周围,它们的颜色是各种形容不出来的淡雅,仿佛是把世间所有的颜色淡化掉了呈现眼前,同时又渗透出一股宁静的喧闹。 从载过他们两个的巨大羽毛上下来,雪焰感觉浓郁的花草芬芳袭卷而来。 “啊,这里好香!” 明明是能让人陶醉过去的芳香,却让羽飒掩过鼻子:“可恶!这条路上的式神真是越来越多了,快点,到里面就没有这样难闻了!” 见羽飒对这里的感觉和自己截然相反,雪焰好不奇怪, “怎么了?羽飒。” “我的嗅觉灵敏,这里都是香的式神,它们的气味本来就多,全部混在一起我会受不了的,嗯……这个气息,应该是她过来了。” “谁啊?” “月林。”回答的羽飒又添上了一句说明:“也就是这个星宫的主人。” 雪焰惊讶的接过话:“我知道她!” “你知道她?” 连连点头的雪焰朝羽飒露出仿佛要见老友的神情:“嗯嗯,原界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她人可好了!” “什么?”羽飒一愣。 不等他再问,花的芬香已经越来越浓了,显示着对方的到来,在跟着羽飒看向盈步出来的人儿,正是那天雪焰在霜重寺看到的美丽少女——玫瑰花瓣一样柔软的红发;黑色曼陀罗颜色的明眸;一身轻纱衣裙仿佛是缀进了迷迭的叶香。 “式神说你要来时,我还不敢相信,毕竟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我过我的星宫……”声音比人要早一步的月林,在见到雪焰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末了,才掩住嘴唇出声:“……你还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回去?” 羽飒明了的回道:“她被本体拒绝了。” 月林听得更加惊愕:“拒绝?这可是她自己的心脏啊!” “啊,是啊,所以才让人意想不到啊!” 确定羽飒回的话都是事实,月林因此更加不安:“……为什么会这样?况澄安子并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我一直以为很顺利……” “咦?他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吗?那可真是难得了,我还一直以为珑狩会和香保持极度的亲密的关系呢!”面对素弱的月林,羽飒呈现的却是让雪焰难以理解的刻薄。 而月林却是毫不介意,她轻轻抚上雪焰的脸颊,叹息:“你被澄安子张了隐匿气息的屏障吧?若是这个样子的你被元君发现了,事情可就没完没了啊……” 看着月林一脸虽叹息却仍惊艳容貌,雪焰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叹,“你比羽飒还漂亮啊……” 身边的人顿时没好气:“你啊,就算没有了记忆,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吧?!” 雪焰笑了起来:“你妒忌了?” “我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干嘛要妒忌?!” “真的妒忌了?好痛!不要老敲我的头,敲坏了怎么办?” “本来就是坏的!” “干嘛这样生气,你的漂亮和她的漂亮,完全是不一样的嘛!” 雪焰说的是实话,羽飒和月林仅是散发的气质就截然不同,相较于素净而芬香的少女月林,羽飒完全是华风十足的, 呃? “我一直就想问啊,羽飒,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从自己初次见面时就很疑惑的问题,每每没有机会问出。 “你瞎的?这么明显会看不出来?!” “是太不明显了才看不出来啊!——好痛!” 月林在前面引路,一路上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不时就让她笑出了声,不由得也加入进来:“也不过离开了三年,但是感觉上完全不一样了,不,应该说,原来的感觉回来了。” 雪焰一愣,月林继续说下去,“我不是说外表,是性格,你啊,和进入晶殿的册炎完全不一样,现在这样子更像是在离府生活时的册炎呢。” 虽然听不大懂,见羽飒毫不客气的坐下了,雪焰也先跟着他有样学样。 他们三人已经坐到了星宫的一个屋子,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显大的星宫,里面的空间却没有办法去估量。 放下茶点时,月林突然又问,“虽然你没有记忆,在原界也生活了三百多年,解空还给你起了名字,但是,我还是习惯叫你册炎,可以吗?” 雪焰连连点头,她的反应让月林的笑容更深了,却也让雪焰放心下来,虽然和离府的感觉完全不同,但是她也挺喜欢星宫的。 “月林,我以前,也常常来这里吧?” “星宫吗?不,星宫对你来说并不是常来之地,毕竟那个时候,你忙着和羽飒到处疯玩呢!”月林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又无奈的事,上前轻刮了一下雪焰白晳的鼻尖:“那两百多年名为修炼的时间,可是给澄安子和镜宿玄操碎了心呢!” “真的吗?”转头看看装作没听到这些话的羽飒,雪焰一下子就相信了。 “……我是不是,老和他闯祸啊?” “逸是五猎中最有精神的,有精神的话,闯祸也是难免的……何况当时的你,也是好玩成性吧……”虽然说的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月林讲起来仿佛就是昨天。 “好玩成性,嗜赌又嗜酒,这样的人,能适合当印吗?”想起羽飒对册炎的印象,雪焰开始对自己极度怀疑起来。 一字不漏听进来的月林连忙摇头:“你是最适合的印,除了你,没有人能封眠火虐……” “可是,我却一点册炎的记忆都没有了……”眼前的两个人不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不知道把自己甩到哪个地平线去了,即使是很厉害的册炎心脏,此刻不但失去了记忆还有重要的时法,雪焰陷入了理所当然的不自信中。 但她的反应却让月林更甚:“……明明只是一个心脏,却让我感觉好怀念,和你说话就更是如此,难怪最近一直有式神和我报告逸总是出入离府,原来是为了你啊!” “咦?是这样吗?”雪焰极度惊异的看着身边的美少年,仰或美少女。 羽飒却朝月林哼了一声,抚过起鸡皮的胳膊:“……你说话还是这样!” 对方显然对这样的抱怨完全不在意了:“真的好怀念啊,这样的日子,我以为再也不会重现了,没想到还会有,看样子活得长久也不不是一件坏事哦,竟然还能再见到这样的册炎……” “行啦行啦,收起你那些听都听不懂的话,喂,快给我们看册炎的星盘!”羽飒抢过雪焰的点心盘,示意她闭上吃个不停的嘴。 对羽飒的要求,月林也是讶然的放下茶杯:“……星盘?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元君刚来过星宫,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愧是逸,消息比玉引还厉害,元君虽然看过星盘,不过没有你所担心的事情发生啊。” 羽飒更加不高兴:“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一样没有把羽飒的不高兴放入心头的月林,对他还是一脸柔意:“元君确实刚看过星盘,不过没有你所担心的那样,只要晶殿的册炎还在持续封眠火虐,元君就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先前的查看只不过是例行检查罢了。” 但羽飒仍是一脸紧绷:“……不,我不放心镜宿玄那个家伙!” “光?他怎么了?” “就像澄安子所说,镜宿玄那家伙是历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会亲自过来,必然还是有什么古怪的,我不放心,你还是打开给我们看看,何况,”说到这里,羽飒干脆拍过雪焰的肩头,继续道:“这家伙不是没有记忆了吗?兴许看到了能有什么启发呢!” “澄安子有说过要让她想起过去吗?”月林这回没有再讶然,只是有些奇怪。 “别忘了,月林,这个心脏对云界和我们都是一片空白,和晶殿的本体,并不同步的。” “难道……会被同化吗?”月林惊疑不定起来。 羽飒翻了个白眼:“你爱信不信!澄安子那家伙,只要一遇到有关册炎的事变会变笨,你又不是到现在才知道!” 对于羽飒指出的这个事实,虽然几百年来,月林对此一直有种刺刺的感觉,但是,这并不会真正影响到香的判断力,此刻她只是略加思索,末了,还是起身往前屋外走去,见状,羽飒连忙丢给雪焰一个眼色,示意快跟上。 第十二章 大厅高宽,在香气中,各种各样的花草组成的大门立在通道两边,每一道门都不尽相同,有些门还虚掩着,从那些门后面,隐隐能感觉到一番或喧嚣或宁静总之是和他们所站的大寄完全不同的世界。 自然的,和以往一样好奇心旺盛的雪焰,一直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看着雪焰东张西望,羽飒像介绍自己房间似的上前:“这是如果之门,就是死后可能呈现的未来。” “如果……之门?”学着羽飒说话的雪焰,虽然说出同样的字眼,但显然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马上意识到这个和册炎一模一样的雪焰,脑袋并不怎么灵光之后,羽飒干脆的拍过她:“不用费脑子记,反正也跟你没关系。” 已经完全习惯这种施虐关系的雪焰连脑袋都没摸:“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以看见未来的门!” 羽飒翻个白眼:“有什么厉害的,这是个最没头绪的工具间,元君从来不来这里,而且式神又多,天天散发着妖气,跟你们说了好几次不要长得这么快,不知道我的风楼离这里很近吗?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要叫风之子把这里的式神都铲干净!” 边上几枝绕梁的藤蔓植物,听到了羽飒对它们的恐吓,底下的几枝于是悄然爬上脚边,在后头尽收眼底的月林,轻声喝退了它们,没想到惹来羽飒更大的不高兴,“……多管闲事,你怕我搞不定这几条小妖藤?” 月林连忙回道:“我是不想让它们提早去冥界呢,毕竟这些只是小孩子,不晓得逸的深浅。”对于她真心实意的夸赞,羽飒干脆的不理会,偏过头去叫着身后的少女:“雪焰,快点过来,喂,你在看什么?” “等一等!我看到……”因为好奇而往边上一间房子看的雪焰,被羽飒喝令砸过来的时候,正瞟到一个令她无法移开视线的景象,但是因为羽飒的暴喝,那扇门悄然关上,但只看过一眼的雪焰却惊奇得不得了:“羽飒,我在这里看到你了!” “你说什么啊?”还在拉扯另一条爬进来的藤蔓,羽飒抬起一脸的莫名其妙。 雪焰指着那扇已紧闭上的门:“我在这里,看到你在另一个世界啊……” “胡说,这些是死后未来的世界,我又没死!怎么会去未来的世界!”羽飒没好气,拉着她过来示意跟上,他们已经落下一段路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月林,走起路来却是丝毫不输于羽飒,无声而快速,雪焰也是被羽飒连拖带拉才勉强追得上。 不,不愧是猎之一的香啊! 三人最后来到一间黑色的房子前,除了颜色,这里看上去和大厅其他的房间没什么区别,月林以中指轻轻点入门把上的花,花朵含过她的指尖后再缓缓松开,尔后房门才缓缓朝他们三人打开。 几株顶冠横生出圆形花朵的大树,占据了整个房间,树顶花朵的模样,马上让雪焰联想到了离府超手游廊外,那几株生着圆形花朵的树,她惊讶极了:“这树……?” 月林明了过来的抿嘴笑起:“是不是有点眼熟?” 雪焰连连点头:“嗯,嗯!” 月林道:“你在离府就见过了,这是圆罗树,当年为了随时察看星盘的变化,澄安子就把圆罗树的影子移植到了离府,先前你看到的,就是圆罗树的影子,不过会不稳定,毕竟圆罗树的本体是在这个地方了。”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月林已经走到树下,遥指向其中一朵紧闭的花苞,摇晃出声响的花苞随即离开了枝头,随着花朵缓慢坠落并消失,在消失的地方现出一张小圆盘,未等看清就化成了巨大圆盘,在三个人眼前逐渐扩大张开,等圆盘上的纹路清晰之后,上面再由点至线,幻化出无数星子,由此,完整的组成了一张星图。 雪焰早已经站在原地看呆了:“哇……好厉害……” “厉害什么,你当年也会自己幻化出星盘了。” “咦?” “果然也是忘掉了啊,真是的!”说到最后,羽飒一下一下敲着雪焰的头,仿佛那样就能把记忆给敲回来。 “好痛!” “哪怕有一点对时法的记忆也会方便很多啊!”似乎敲上瘾的羽飒没有停手。 “好痛好痛!” 月林连忙过来阻止:“连晶殿的本体都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时法记忆,何况这个心脏又是在不能用时法的原界呆了三百多年,也不会记得星盘的一切啊。” 雪焰连声附和:“就是嘛……” 大概是月林的阻止让羽飒不想纠缠下去了,干脆丢开:“……不管那个,反正,我今天来这里的目地就是让这个心脏察看印的星盘!能想起一点两点就没白来!” “可,可我看不懂,这些星盘和原界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在原界也会帮人看星盘,但此刻的雪焰面对着自己星盘,只有一脸的茫然。 羽飒拍额头:“当然不一样,这是云界的星盘!” “所以我说我看不懂嘛!”雪焰扁嘴,见状,羽飒只得退步:“那,暗星你总能看得出来吧?” 闻言,雪焰却皱眉:“哪有什么暗星,这个星盘不是断了吗?” 她这一句,却让羽飒和月林都愣住了,连忙上前:“断的?哪里断了?” “这个星盘,本来就是断的嘛,星路也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边说,边在心中不自信的雪焰,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看不懂云界的星路吧,但是其实息了疑惑,就算布局和路径和原界的星盘完全不同,但也不至于会看成完全相反的吧? 在面面相觑后,还是月林不相信的摇头:“我完全没有看出来啊!” “那,所以我说我看不来云界的星盘嘛……”原本就没有自信的雪焰此番确定自己是看错了。 “不可能的!” 结果羽飒上前一口打断:“不管是哪个世界,星盘只会对自己展现最真实的路径,这是只属于印的星盘,连创造她的元君都没有办法真正看清楚!” “册炎,你再确认看看,你说星盘断掉了,那断掉的起始点,在哪里?”月林再度谨慎的问她。 雪焰只得犹豫着,把食指点向一片星子的当中一个点。 “就是这里。” 以她的角度,真的只能到把看到的说出来的程度吧? 她的指出却让月林显出从未有过的凝重:“……可这地方,不正是白海吗?” “白海?”雪焰瞪大眼睛,嚼着这个在原界就听说过,却不知为何每次都会忘记的这个名字。 白海杀戮,曾经被当年的自己一手挑起,那一天生灵涂炭,惊动了九个世界。 “为什么会是白海……”月林顾自思索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流随着进入的风起了变化,她的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回眸,果然发现是羽飒的召唤。 “……羽飒!你想做什么?不可以的!” 原本因为自己稍许的犹豫而显得有些烦躁的羽飒,却因为月林的话干脆的下了决心,同时朝她发飙了:“你少管我的事行不行?!” 没想到,一向温柔的月林此刻却严肃起来:“不行!你要知道那个地方不能去!” “反正对香来说,白海是个不能进去的地方,你就这样躲过当年的那个册炎!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理解我和澄安子的心情?!”间接就吼出了先前让雪焰不能理解的对月林极度厌恶的原因,但是,对于那个白海,雪焰仍是心存疑惑。 ……为什么我总是明明不记得了,却总是惦记着,那个, 只做过一天战场的白海? 第十三章 九曲利天, 离府。 完全不知道羽飒已经把自己的告诫抛之脑后的镜宿玄,更不知道外头的那两个人早已经不在了,此刻他还是笑模笑样的看着比平常看起来要更显冷淡的澄安子,绷着一张脸朝自己,“快说。” “在那之前,先别一副要把我吃掉的眼神嘛。” 澄安子叹气,对于五个人当中性格其实最捉摸不透的镜宿玄,他可完全没有想要深入了解的意思:“行了,快说你到底预知到了什么?” 镜宿玄又晃出了随身的小折扇:“每次你这样说的时候,我都感觉你是在讽刺我在解空那边学到的预知能力不精准啊。” “我什么都没说。说正经事。” 镜宿玄这才道来:“以珑狩的职责,想要对印下命令什么也不是不可能,你却患了拖延症一样,到现在还不让她恢复,我听羽飒说过后,就是觉得你又要疯了,不会是,想着让她心甘情愿的接收被她自己剥离的心脏?” 澄安子没有一丝表情的回道:“心甘情愿有什么不对?” “看样子还疯得不轻,我说澄安子,就算是性格很像,但是现在晶殿里的册炎也不是真正的册炎啦,你不必这样顺着她吧?还有,你这三年可能不知道,就算复活了,她对自己身体的厌恶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如,你再强迫她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再一次?”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强迫她啊。”镜宿玄笑了起来,对着澄安子有些变色的脸,继续不怕死的说了下去:“我猜啊,你这次这样拖延,该不会是因为以前强迫过她,现在矫枉过正了?” 澄安子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对方的话让他陷入了极度不愿回想的过去,好半晌,才缓缓出声回话:“……别提那些陈年旧事,就算她现在删除了对我的记忆,但仅凭这段时间来的如此固执,我就知道她还是那个性情,我若强迫她,没有问题,但是后果呢?何况现在的时法和身体只有从前的一半,你认为我还要再去强迫她?” 明明一番干涩的解释,镜宿玄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感兴趣的话题,兴致浓郁:“说到性情固执,你比起册炎来,是完全的有过往而无不及吧?你到现在还是和当年一样,不想解脱吗?” “没有别的事就走吧。”觉得自己只是听到了一番废话而不想再继续下去的澄安子,干脆的下了逐客令。 但眼前的男生却坐了下来,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别急嘛,这么久不见,我当然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坐下来慢慢聊了,别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有羽飒看着还不放心?”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似乎镜宿玄的话提醒了澄安子,他准备起身离开,却因为身后的人说的话而停下了脚步,“对了,那个心脏,是叫雪焰吧?有点奇怪哦。” “奇怪?” 镜宿玄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先前感应过她的,……嗯,没错的话,记忆还在那个心脏里。” 脸色开始整个沉下去的澄安子,语气还是保持着平静:“光,册炎的记忆是被你亲手删除的。” “哦,关于这个,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删除册炎的记忆啊!” 随着此话一出,镜宿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突然间泛出了微澜,同时能听到微微的嘶吼声, 意识到真有危险,镜宿玄用折扇连连做着往回赶的动作, “等一下嘛!……真是的,到底是谁说这个珑狩的性格安静如水的?整个九界都被骗了吧?珑狩,能先叫它们回去吗?我很怕螭龙啊,在原界冰山沉睡了那么久,性情肯定很暴躁了……” 已经连先前的语气开始瓦解的澄安子盯着眼前的镜宿玄: “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哎,说什么隐瞒的,其实,我才是最最无辜的一个啦!听好,我就在这里说一下,对于册炎的记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她在复活后,就被抽离了所有有关你的记忆了。” 澄安子惊愕道:“什么?她的记忆不是你删除的?” 镜宿玄用连连摇头来撇清自己:“可不是我,当时我只以为是心脏不见了,没想到还有那些原本需要我去删除的记忆,应该是跟心脏一起抽离的。” “……按照你的说法,记忆是在心脏里?可雪焰完全没有当年册炎的记忆。”澄安子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开始逐一分析。 “所以说,是藏起来了啊。毕竟我在当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呢。” 见镜宿玄是举着左手说话,用以证明自己的话没有一个字掺假,澄安子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的跌回水云椅,尔后,他把头埋进手心里,方问起了眼前的人:“……不可能还留在雪焰那里,如果是的话,她为何一点记忆都没有?” “澄安子,册炎养的莲花都是从星宫带来的,我们都知道那些其实是香的式神,她的式神向来有个习性,无论死去多久,它们都会在苏醒时辩认出主人,这没错吧?” “香的式神发现雪焰才是拥有记忆的真正册炎?不,不可能的,你把册炎想得太复杂了……”澄安子还在摇头,又听到镜宿玄故意的一声叹息进来, “我也宁可是自己想错了。” 澄安子警惕的眯起眼睛:“你特意来这里,不会只是跟我叹一声遗憾吧?” 镜宿玄仍是一张笑脸:“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在想,若雪焰真拥有那些记忆,那我仍要执行当初的约定,这是为了谁,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很清楚,你不用一再来提醒这件事。” 镜宿玄点点头,笑脸变成了嘴角上扬的满意:“既然如此,再给我一次契咒。” 澄安子微皱眉:“不是早就给过了?” “可是契咒的时效只有三年,刚好过了呢。”镜宿玄举起空空如也的食指。 “……” 澄安子有点无奈,但眼前盯着自己不放的镜宿玄又不得不让他勉强自己沉下心来,终于,在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后,他们的周围浮现了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在确定那些光芒要显现之后,他闭上了眼睛:“……狩允许,光进入印的记忆里,删除一切印有关九曲利天,以及印有关狩的所有记忆。” 话语没有丝毫停顿,字字清晰,却和刚才完全不同,即不是掩饰的冷静,也不是负气般的感觉,而是如同死灰一般的冷,一如站着的本人。 “记得还真是清楚,和当年一样,连一个字都没有改。”同样没有发现自己也记得很清楚的镜宿玄,接过由银色光芒凝聚而成一枚冷光,在确认无误后,他把这点水华冷光藏匿进自己的指尖,代表取到了狩的许可。 澄安子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复。 但镜宿玄却认真的朝他摇起了头,同时说起了和此事有点无关的话:“我到现在还是一点都不能理解,澄安子,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当年这样一副执行命令的态度,才导致册炎误会了你?” “不是误会,那本来就是命令。” “所以我才说,我一点都不理解。” 第十四章 “你应该知道我随时有空的吧?” 白海杀戮后, 澄安子不止一次听到这句话,白海杀戮后,几乎是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听到镜宿玄不时在耳边念叨一句。 和他一样由英灵转世而来的光,据说是恶灵肆虐的修罗界英灵得来,具体是哪个人物却不得而知,但因为是修罗界,云界的很多人对于镜宿玄都抱着表面的客气,实质上的距离。 加之主式神的不明,可以说整个云界除了五猎,几乎没有人会接近他了。 不过现在,澄安子倒是希望镜宿玄可以不要接近自己了。 “我暂时还不想。” 每次对于相同问话的相同回复,不出意外的,澄安子也能看到相同露出不能理解表情的镜宿玄,然后一直对自己摇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澄安子,册炎早就没有你的记忆了。” “我知道。” 对于镜宿玄的疑惑,澄安子除了这样回答,也再没有别的话可回复了。 光可以删除五猎的记忆,因为据说他掌握着幻时界的钥匙,对于旧世界前那些被删除的记忆,也都是光的成果,对此澄安子毫不介意,删除过去的记忆意味着切断对过去的羁绊,他们这些英灵永远不能再回到以前的世界,所以,有没有前世的记忆毫无意义。 但是,澄安子对于册炎的记忆,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固执。 固执到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第十五章 “澄安子!澄安子!” 门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声音,让这两个人及时中断对话。 还是镜宿玄先听出来:“是丹戠,她怎么了?” 隔着门听到回应的那个声音,用更加焦急的语气尖叫:“雪焰不见了,还有逸!逸也不见了!” 闻言,屋内的镜宿玄先叹息起来:“羽飒又犯老毛病了,……真是的,逸果然还太不靠谱了哪。” 早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开门的澄安子,正看到丹戠,六神无主的站在当地,在看到澄安子时,虽然是缓过一口气,但仍是不安至极:“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从后面钻出的镜宿玄,着眼点却是和澄安子不同,首先就看到了丹戠手中捧着的银粉花朵:“哦,这不是月林的式神花信吗?” 他的话及时提醒了丹戠,在急急的对着镜宿玄施礼之后她就再度冲向了澄安子:“是香!而且,香说,说是他们两个先到了她那里……” 镜宿玄显出一丝讶然:“原来他们去了星宫,不过,月林不会把雪焰的事告诉元君的,这方面还是要比羽飒牢靠许多的。” 没有加入对话的澄安子,接过丹戠的花朵落向半空,花朵徐徐绽开,在展开的花蕊中,幻化出一枚泛着花香的人影,五官柔美,红发黑眼,几乎是在人像未完全清晰之前声音就先落出来了:“不好了,澄安子!……啊,光?镜宿玄原来也在这里?” 镜宿玄还是一脸笑意:“好久不见,香。” 月林连忙微点头:“好久不见,光。” 澄安子上前打断:“你们两个人的客套先放一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虽然对于澄安子那不同与以往的急切反应有些惊讶,花信中的幻影月林也因为确实的事态紧急而回应过去:“羽飒带着那个册炎的心脏,半个时辰前离开了我的星宫,如今他们可回离府了?” 澄安子回得简洁利落:“没有。” 月林焦急起来:“没有?难道真的去了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见澄安子的声音有点下沉,月林握住胸口,轻轻往后退开一点:“他们离开后,我观察那些长空中的痕迹,风翅去往的那个方向,是我一直去不了的……” 澄安子仍是平静出声:“你不能去的地方,莫非,是白海?” “是。” 一直在边上的镜宿玄开始摇头:“哎,麻烦了呢!” “……白海!”原来先前的平静只是难以置信,一旦确定之后,澄安子顿时急怒的握过拳头:“——那个惹事的逸,真该把他的脖子拧断!竟敢带她去白海!” “啊!发火了,好久没发火了呢……”很自觉的闪到一边让出路,镜宿玄目送那个因为担心而愤满的背景,直至消失后,才继续拨弄着手中的折扇,头也不抬的问着身边的两个少女: “他们去白海做什么,换你们猜猜。” 重新被丹戠捧起好方便对视的月林,正皱起细巧的眉,听到镜宿玄的质疑,略微的犹豫后就马上回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呢。” “说谎呢,你啊,还是那样替羽飒着想,海界里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的?”说到这里,镜宿玄的笑容浅了下来:“虽然你一贯这样,但羽飒那家伙也还是对你特别的反感,稍微和他说一点什么,就让他以为你是在针对他。” “因为前世的排斥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次可不是呢,而且他也只是在妒忌你。” “妒忌?” “白海杀戮,对逸的刺激很大啊,三年来一直会陷在那天的梦魇中消沉……而你虽然是五猎之一,却因为属性的关系,根本没能进入白海,每次说起这件事,他就会很生气。” 原本安静听着的月林显出一脸复杂:“……对不起,我……” 镜宿玄摇头:“你何必道歉,对香的设定就是不能轻易离开星宫,这点和印差不多啊。” “不,香和印相比,香的设定简直是自由之身,不管是九曲利天,还是离府……”说到这里,月林掩住口。 知道她要说什么的镜宿玄不但毫无介意,反而帮着说下去:“没事,你讲得也是事实,所以羽飒才不高兴吧,这次也是你阻止他,他才去白海的吧?” 月林点点头,同时也显出不安:“早知道我就不劝他了……” “算了,那个脑袋里只装了风的逸,要做什么还真是容易猜出来。” “不过逸虽然是着那个册炎的心脏过去,但是,会被她想起什么来吗?仅仅只是去一趟白海。”显然在这件事上还有些难以相信的月林,这也是她当初没有死命挡住羽飒的原因之一。 “问题是,那个雪焰,真的没有记忆了吗?”镜宿玄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没有发现丹戠在边上听得脸色惨白,而月林更是一脸茫然,镜宿玄只得再度好心的替她解忧下去:“不必担心,澄安子已经去往白海了,不过这里九曲利天离白海可是有一段距离啊,若是经过星宫还能抄个近路呢,不过他现在这么火大,只怕这种小事也早忘了吧……” 听到这里,月林再度抚过胸口:“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珑狩这样生气……” 镜宿玄道:“我可不止第一次看到呢,月林你自从任职香之后,和澄安子的接触远不如前世了啊,现在已经对他这样不了解了吗?” “我和珑狩,已经不是前世的关系了……”说到这里,少女紧咬唇,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对于他们这些还拥有前世记忆的英灵来说,不能删除全部的记忆,就和印一样,全部的记忆删除,意味着所有时法的消失。 镜宿玄也不为难她:“现在我们要担心的可不是澄安子,而是羽飒,澄安子把他冻成千年冰山的可能性很高啊……对了,到那个时候我再出手相救的话,逸以后会不会对我温柔一点呀?”被自己的话给说陶醉的镜宿玄再度笑了起来:“他也真是不怕死,明知道那个看似冷静的珑狩一生气就极度危险……” 虽然说着危险,但在两个不安的少女看来,完全没有担心模样的镜宿玄,只是笑得比平常还要温暖罢了,丹戠在边上也终于忍不住的问他, “光,用你的预感如何?” 此刻,丹戠希望眼前这个唯一拥有预知能力的镜宿玄,会说出让她宽心的话,但是对方虽然还是笑脸一张,话语却更加令她和月林心惊了—— “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呢,毕竟那个白海,是册炎最后的死亡之地。” 在最后的死亡之地出现之后,羽飒曾让他的式神强行把沉入白海的澄安子捞起。 虽然那个时候,羽飒也很想让澄安子再在白海深处安静的修复,但是,刚刚死去的册炎,马上就要被镜宿玄给准备执行元君的命令了, 如果说当时能阻止镜宿玄的,真的只有澄安子了。 但是令羽飒没想到的是,澄安子竟然拒绝了。 想当然的,逸的愤怒的近乎于愤恨,硬是一把揪起比他高上大半个头的澄安子衣领,恨声怒吼得整个白海都听见, “……混账珑狩!你真想让光把印对我们的全部记忆都删去?!” 此刻云界的逸,一脸的气极和战后的疲惫烦躁。 即使离杀戮的花田有很远一段距离,从远处飘到白海边的血腥味仍是很浓重,澄安子有着比任何人都更深的疲惫,但是却没有一丝的烦躁,只有一些更深沉的东西,任羽飒冲自己大吼大叫,吼完之后,仍是浮露在冰冷如水的脸上和说出的话语中, “你放心,只删除有关狩的,与你们全部无关,她的时法记忆也不会有损失。” 但如此保证的话语只让羽飒更烦躁:“对于那个家伙来说,最重要的记忆就是有关你的,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澄安子偏过视线:“那对册炎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什么最重要的?我只知道,你宁可让她再次复活,再度一个人留在晶殿!” 澄安子试图推开羽飒的纠缠:“最终只剩下册炎一个人,那是她本来的命运,就算是狩,也只是在履行职责的时候能进入她的星盘,除此之外,她只能一个人。” “……你!!” “喂,你们快点过来,事情可不妙啊!”逸的式神突然飞入,带来了不远处在杀戮中心点,和奎北默一起看着册炎的镜宿玄的声音。 从未听过镜宿玄这样的声音, 两个还在争执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拔腿朝声音的出处奔去! “出什么事了?镜宿玄!” 那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意外。 第十六章 那天的风,真是血腥,逸的很多式神在之后的三年内都不曾适应过来,至今在风楼里休养。 但这些战后的遗留症,远远没有当年镜宿玄提供的消息震骇,至今,还让会让羽飒偶尔回不过神来。 就如同对白海杀戮的记忆,充斥在记忆里的后续争吵也一直没有真正消失—— ‘……那么,在没有找回册焱的心脏之前,我不会再回云界了。’被逸的式神强行从白海深处带回来的澄安子,在听闻了镜宿玄的述说后,只是转身即走,不过身为珑狩的他还是不忘礼节性的朝他们挥手。 ‘……心脏?什么心脏!随便派你的式神都能找到吧!已经是这种情况了难道你还执意要离开她吗?!混账!!’ 没有再回话的澄安子的周围弥漫起不同于正常颜色的苍白水雾,那代表他将去往另一个世界。 而朝着消失的背影跺脚的羽飒,只能任由他消失而无可奈何, ‘……那样的话,你最好永远呆在外面不要回来了!听见了没有?澄安子!你就等着现在的册炎死掉吧!’ 耳边,似乎还一直响着自己在当时的余怒之音, 但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三年。 试图清除意识里那些残留影像的风吹过, 羽飒抬头,远远看到一片白色的花田和蓝色的海面开始临近了,但只是刚看到了那个风景,载着他们前往的风翅却开始吱吱的叫了起来,再也不肯前行了。 “伤脑筋!到现在还是不敢去吗?”羽飒头痛的拍着风翅,巨大羽毛状的式神发出委曲兼害怕的低鸣声。 “怎么了?” “过不去了,这货到现在还不敢去白海之地,没办法,走一段路吧。”羽飒拍拍风翅,示意落下来。 在靠近白海时,周围开始有很多的云浮过来。 地云面也开始高高低低,并不会挡着他们不让过去,但是因为不熟悉和原界完全不同的地形地貌,突然撞到了半空飘在云朵上的一个东西,雪焰惊得顿时停住,匆促的一把接过那个被她撞掉的东西,然后她就一直张着嘴,看着自己捡起的东西发呆。 “快点走啦!干嘛突然停下来?”见她半天不走,身边的羽飒开始不耐烦了,催促着,他本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对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也只是不耐烦,却没有丢下这个家伙的念头奇怪不已。 “可,可是,是我害它掉下来,怎么办?”让她不敢放手的,是因为手心捧着的一颗多角形的星星。 只顾着看周围,没有留神撞到的云朵中还夹杂着星子,结果它就骨碌碌的掉了下来。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把星星撞掉下来的事。 在原界,星子们都是对她露出狰狞的笑,从来没有笑得这样蠢萌。 “不要理它,碎星经常会自己掉下来,长空多的是这些没用的玩艺儿!” “啊……羽飒羽飒,它要灭了,怎么办?我该怎么!?”显然没有理会羽飒的嫌弃,眼看手心中的颜色开始暗淡下来,雪焰更紧张了,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星星,似乎一松手星星就会灭熄。 羽飒佩服的叹口气,他不明白雪焰为何要对一颗毫不起眼的碎星这样关照,就算是以前的册炎,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他只能陪她蹲下来,开始连他也不懂的劝解:“这块碎星本来就要灭了,你瞧瞧这么暗的光,挂在云朵都看不清,放在云界又当不了路灯,你乱好心个什么!” “可是,可是,是我害它掉下来的……”雪焰还在忧心。 羽飒再叹:“就算没有你,这颗星也很快就要死了!你乱扯个责任什么!” “为……为什么?云界的生灵不都是可以活很久的吗?”想起师傅以前说过的,云界生灵的寿命是九个世界中最长的,雪焰有些不相信羽飒的判断。 “这碎星只有一半,你不会看啊?” 一半? 雪焰愣愣的看着手心中的碎星,闪烁着淡黄色的碎星,看起来像块透明的琥珀石,由于残缺不全的外表,显得孤单可怜。 “就算是云界的生灵,若是不完整,也是很短命的吗?” 拍拍雪焰的脑袋就站起来羽飒回道:“没错,谁叫它丢了自己另一部份,啊,不要管了不要管了!走了!” 雪焰却还站着不肯走:“那,只要我回到册焱的身上,只要恢复完整,册焱就不会死了吧?澄安子一直在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吧?”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羽飒不禁一愣,但他很快也就接了下去:“但是,到那个时候,你就要消失了。” 此刻的羽飒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又不想眼前这个白痴的家伙什么都不知道的消失掉。 好像, 比起册炎的恢复,自己更在意雪焰的消失了。 听到消失这句话,雪焰微微的一愣,但是马上就心领神会的笑了:“……羽飒你,是担心我不知道这件事吗?” “……你知道?”羽飒偏过视线,却又马上忍不住的回过来看着她。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丢在原界,我明明不是原界的生灵,但是,我又没有云界的记忆和时法,但是,在看到晶殿的册炎后,我就明白了,我会在原界的生活三百多年,一定也是我自己想要的,所以,……已经够了。”眼前露出满足笑容的雪焰,却让羽飒一阵难受,话语也激烈起来,“原界的三百多年,对于云界来说,也只不过是区区三年,册炎仅是在晶殿封眠火虐就将近三百年,更何况,去原界生活的人是你,并不是真正的册炎!” “……对不起!” 明白羽飒说这些并不是针对自己,他只是在替晶殿的册炎不平,但雪焰仍是真正的感觉到了难过,话语也变得轻起来:“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在原界感受到了,册炎一定也感受到的,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嗯,也算是吧,哎。”及时刹住自己的脾气,不想再为这件事说下去的羽飒,见雪焰还不放心手里的碎星,只得替她一把抓过,不等急呼声出,就甩到长空中去了。 “羽飒……” “别管了,只有一半的生灵是活不了多久的,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通则,没有心脏的这三年,册炎的时法一直在消失,而她却还拒绝恢复,想想我都替澄安子可怜,他在原界寻找了三百年的努力全付诸东流了……” 说完这些的时候,羽飒正看着长空, 淡黄色的光,暗淡的划入云层深处,迅速消失。 风的气息又和最初来到这里时一样了,消沉,阴霾。 雪焰一动不动的等着羽飒转过头,再然后用和平常差不多的语气和神情,像往常一样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又听到他说, “走吧,前面就是白海了,希望你还能记得一些事情吧。” “嗯,嗯,羽飒你真的很替我着想啊!”摸摸自己的头,雪焰露出单纯的笑容,而原本心情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是替册炎着想的羽飒,此刻却是什么替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想说了,他再度叹息, “你就是这个样子……算了算了,真是服了你啊!” 看起来,和平常的羽飒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是恢复平常的样子了。 偷偷在心里想着的雪焰,为此大松了一口气。 那样精神的羽飒,若是悲伤起来,简直无法难以忍受。 第十七章 雪焰张着嘴。 此刻她远远的望到了一片闪着白光的海洋,而脚下却并不是绵沿的沙滩,而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白色花田。 白色海洋边上的白色花田? 连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了,感觉脑袋在瞬息清醒了很多。 好多个,好多个雪白闪亮的圆形小绒球,高高低低的飘浮在由柔软云朵堆积而成的云角之上,似乎是四面八风的柔风,才让这里充满了心旷神怡的舒适。 等雪焰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开心的蹦来蹦去,同时起劲的咋呼:“——哇!蒲公英!好多的蒲公英!” 羽飒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拍头:“白痴!你见过这样大的蒲公英吗?连怀梦都不知道?” “怀梦?”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词的雪焰歪过脑袋。 “就是在这里诞生的精灵,夜半过后,这些采集梦境的式神陆续的聚集到这个白海边上的花田,它们会随着梦境时间的不同逐渐消失。不过,以前的时候更多呢,三年前因为这里突然变成了杀戮之地,怀梦们受了惊吓变少了,大概还要再过几年,这里才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一样吧……”羽飒一边说,和雪焰一起打量着飘浮的怀梦。 “……啊!我想起来了,”终于从记忆不大好的脑袋里抽到了有关这个萌物的信息,雪焰连忙举手:“我听师傅说过的,云界的怀梦,它们都是云界睡的式神呢!不过,师傅没说它们这样可爱啊!真的好可爱!” 羽飒白过一眼,强行正经道:“不可老是可爱可爱的,以为它们是玩的你就吃亏了!啊,不对!这里,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暗星的点,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来?” “咦?就是这个地方吗?”雪焰认认真真的跟着羽飒的视线绕了一大圈,末了,还抬着脑袋极力回想了半天,最终,仍是只能沮丧的摇着头,“……不行啊,没有呢,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果然,一开始叫着蒲公英的时候,我就能猜到了!” 没想到,羽飒很干脆的放弃掉了,对于一向行事如风的他而言,纠结于某件事只会让他困惑,也会让他在对待雪焰的态度上,像对待月林那般的忍不住的发火,但实际上,对于眼前这个一直被他称为笨蛋的零件,不知为何,他却不想很粗暴的对待。 “羽飒,那些人……是谁?” 在远近一片浮沉的怀梦中,雪焰竟然看到了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的,或打牌或打坐,有些人甚至拉过怀梦当靠枕打着小盹,他们很像原界的市井百姓,只是衣着光鲜了许多,一举一动也带着飘飘欲仙感。 不等羽飒回话,雪焰先兀自不安起来:“喂喂,羽飒!我会被他们发现的吧?澄安子对我的屏息只限在离府啦!” “你是真的不相信你的气息被我屏掉了?!” “咦?真的吗?好痛!” 正吵吵中,浮游在四周的怀梦却开始往雪焰身边聚拢,这个看似在花田中行走就会遇到的情景,却因为怀梦随风相反的方向让羽飒起了惊奇,末了,他干脆使风把更多的怀梦往雪焰那边赶。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雪焰手脚并用,挥开原本还能欣赏,此刻可以用严重堵塞来形容的怀梦:“唔……羽飒你干嘛?不、不要玩了!我要窒息了,快把这些东西赶走啊,真的!好热啊!” “册炎也会怕热吗?”羽飒玩得有些开心,不过还是另召来一股清风,散开了怀梦。 从柔软密集的包围中喘了一口气,雪焰看着飞舞的怀梦,疑惑着刚刚的触感:“……它们,好像是活的东西……” 羽飒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就是活的,以前还发生过怀梦吃人的事情。” “吃、吃掉?这个会吃人?!” 雪焰后怕的摸过自己脖子,见此,羽飒倒是心情大好起来:“撞到有梦魇的怀梦可能性极小啦,更不要说印的心脏不好吃了。” 虽然羽飒的保证让她放下一点心来,但是在她来说还有一点能理解:“云界那么大,怀梦又有危险,为何他们都要来这里?” 羽飒不假思索:“因为空气好啊,这里是仅次于九曲利天的修行之地。” “可要是被吃掉不是很亏?” “要是害怕被怀梦给吃掉而不敢进白海的话,那干脆不要呆在云界了,其实怀梦是很温柔的生灵啦,拥有梦魇的怀梦只是极少极少的,现在几乎是没有看到了,而且近代的怀梦,都是像毛毛虫一样爱粘人的。”羽飒没什么感慨的甩过手中的清风,赶开一两个试图撞进自己怀里的怀梦,而雪焰则继续听着他说话, “若不是月林拦着,我也懒得带你来这个地方,果然,就算白海也是没有什么能触动你的地方了。”就到这里,羽飒把视线移到了空旷的远处,发着不像自己的叹息, “真是可惜,还以为带你到最后一个有记忆的地方就会想起什么来呢!” “……最后一个有记忆的?”雪焰听出羽飒话中的遗憾。 羽飒踢走几个滚到脚边的怀梦:“是啊,之后,你就死在这里了。” 雪焰呆呆的指着自己,确定刚刚没有听错, “……我以前死在这里?” “有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不是因为死掉,心脏怎么会跑到外边?”羽飒挥开手,清风从四面涌进,似乎要把主人的情绪带走。 逸的心情,周围的风都能感受到,此刻,吹来的风息全都是温凉带有抚慰性的, “……羽飒,你没事吧?”雪焰有些不安的交叉着十指,盯着眼前的美丽人儿。 羽飒转过彩虹瞳孔,刚刚的阴霾消失了:“你的敏锐度倒是和以前一样嘛!” “我……” “别说话!” 未等雪焰回过神来,她就被羽飒拥入怀中,四周一阵清风刮过, 好不容易从让她脸红的清香怀抱中挣脱出来,却发现抱过她的羽飒已经伸手召过更大的式神—— 一阵与刚刚完全不同的巨烈狂风凭空呼啸而过—— “羽飒,出什么事了?” “闭嘴!” 随着羽飒的气急败坏,前方花田中的人们开始往这边靠拢了,终于是连迟钝的雪焰都发现了不对劲:“我被发现了?” “还不至于,只是你的气息散发出去了,若是看到你这个册炎才是糟糕!” 雪焰点头然后又疑惑:“我不是被你屏息了?” “……可恶,原来在白海给你屏息没那么容易,现在起,给我憋住呼吸!” 闻言,雪焰连忙把鼻子和嘴捂住,同时以不住的点头来示意羽飒。 前方, 另召唤过来的巨大的龙卷风,卷入人群集中的花田,花中响起了无数和吵嚷和抱怨声,牌具和珠玉落了一地。 想说它表现得不错的羽飒,发现龙卷风竟然冲着了他们就过来了—— “怎么——?!” 像袭击前面那帮人一样,龙卷风径直呼啸而来,此刻雪焰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狂风中打着摆子,耳膜几乎痛得要被贯穿,她咬着牙使劲的不发一点声息,但是在强烈的呼啸声和震动过后,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众人那样被卷走,狂扫的龙卷风最终竟是朝着前方呼啸而去—— 无法置信的雪焰眼睁睁的看着先前的人影都消失在龙卷风中,虽然她确认那些人并不会丧命,但还是为自己的平安无事感到奇怪, “大家都被吹走了,我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这个逸要是被自己的式神给吹走,以后还要不要在云界混了?” 也不去管前后那些来不及施法保护自己优雅降落的人们,羽飒烦透的瞪着那团越行越远的龙卷风,东倒西歪的龙卷风嚣张的狂扫而去,风过之处就响起一片抱怨声,连雪焰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那个,羽飒,那个龙卷风,它好像疯了……” 羽飒一脸烦透的瞪过前方:“疯了倒好,这货不知道是在哪个酒池灌醉了跑进来,实在不该召唤它的!” “可是,醉成这样还能过来,你的式神真的是很听话啊……” 顾不上雪焰类似于求情般的话,羽飒看着前方,尔后一跺脚化成一道彩风,往龙卷风的方向追去。 因为太快了,直到眼前的人影完全消失之后,雪焰才回过神来,呆愣愣的看着一片雪白的花田上方。 我, 我被丢在了这个白海!? 第十八章 “羽飒?羽飒!” 当然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回应她,在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白海,只剩下重新飘浮起来的怀梦。 完全不知道回离府的路,同时也担心再被人发现,雪焰只得呆在原地不动,看大大轻轻的怀梦飘来浮去,一开始她曾忍不住的再度探出头去,在再三确定云海因为前面的龙卷风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才略放下心来。 至少没有人发现她, ……好吧,就这样等在这里,羽飒他,应该会再回来找自己的吧? 幸好,这里还很舒服,不,也许,不能用舒服来形容吧,那些可以舒张开整个神经的通畅,在呼气过后,脑海里还留着云朵般的清新。 羽飒曾说自己当时是死在白海的,是不是就陷在这一片的云朵里? 雪焰试着把自己的身体陷在白色的花田里,她的视野里,顿时只有一片白色的怀梦和静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安静。 ……这个地方,似乎有什么很难忘的事情发生过,但是看着这一片的安静,雪焰突然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了, 这个样子,好像自己在霜重寺里看着樱花飘落的心情, 内心空无一片,又好像满满的不需要任何填充。 什么云界的册炎,背负的任务,所有的所有, 都不如这样安静的活着, 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吧? 这样的想法,在未遇到澄安子之前,是一直阻止着自己去了解有关云界的理由。 但是, 在霜重寺,在这里,都远没有像在离府那样的安心。 离府, 澄安子…… 自己擅自跑出去,现在他一定知道了吧? 他……生气了吗? 重新不安起来的时候,飘浮孤怀梦一个个翻涌过来,有意无意的碰着胳膊,柔软如雪云。 ……呃,老实说,这些毛茸茸的东西长得过份可爱了,看上去,也完全不像羽飒说的那样危险,而且,他不是也说过,大部份的怀梦没有危险的,那我轻轻蹭一下,应该更没关系了吧? 想到这里,雪焰戳住了一只刚好浮到眼前的怀梦,雪白的绒球一闪一灭的发着光,见没有什么可怕的反应,她干脆抱过认真研究起来。 嗯…… 是绵花做的吗?眼睛在哪儿?哦~~只有肚子吗?啊,真舒服真柔软,真想吃吃看…… ……咦? 雪焰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就在她专心扒开这个怀梦作深度钻研的时候,一开始以为是眼错看到了前面,但是,当她把视线从怀梦中移开时,看到仍旧只是一片白海,并不是刚刚映在脑海中的景象。 奇怪……刚刚那一片,是幻觉? 内心完全可以抛开那个幻觉的,但是此刻在原界的好奇心却是被全数勾起了,实在无法按捺的雪焰干脆一把上前,再度把怀梦捧到自己眼前! 反正,她现在也不能出去,不如一心的弄个明白。 怀梦像柔软的云朵,也是让雪焰不舍得放手的原因之一, 啊…… 果然, 在雪白柔软的怀梦里,有一点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颜色,这点颜色,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向外渗透出了一点腥红。 这点腥红,仿佛也同时落进入了自己的脑海,再慢慢向瞳孔扩散,最终化成了一整片红雨,在视线里,连绵不断的落下; 然后, 那个人出现了。 一身战袍,周围染透血腥,落在一片红雨里, 谁?! 雪焰慌忙一把挥开怀梦,却发现自己仍然陷在这片柔软的白色花田中,周围有温柔的风吹过。 “……那是,谁?谁的怀梦?”不安至极的交叉十指,雪焰打量四周,这里仍是安静依旧,自然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疑惑。 疑惑而强烈的悸动,最终,让仍是按捺不住自己的雪焰,试图再去寻回刚才被自己挥开的那个怀梦。 她起身绕了两圈,却找不到刚才的那一个怀梦,正在没有头绪间,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 “……册炎?” 糟糕了!还有别人! 苦着脸回头,雪焰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一领黑色华服的男子,中长黑发,眼角微微上扬,眉宇间有一点青色的光泽; 而在他过来时,气息更是寒冷的连脚下的怀梦都要僵了动作。 谁? “你怎么会出来?”他在凑近自己时,雪焰才发现他的瞳孔是幽绿得近于黑的墨绿。 而对于他的疑惑,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的雪焰,正在想要怎么办法的时候,却看到随着高个男子重新审视过来的视线周围,竟然浮出道道闪电,尔后他头也不回的朝这些闪电伸过手,瞬间,闪电化成拥有倒刺的长刃,即使不懂兵器的雪焰,也深知这些东西的危险性,但是此刻,还无从知晓原因的她,只是愣愣看着这个冰脸俊男过来,看着他,甚至看他指朝向自己,浮出来的长刃们也全部顺着他的手势,欲势朝向自己袭来—— 雪焰还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刺入花田地里的闪电割烧出狭长的黑洞,溶化的边缘正是雪焰的脚裸,差一点,她的下场就是和这个被烧开的黑色长洞一个下场了。 之所以没事,显然也是因为对方的有意为之,而这如同一个小小前哨战的开场,终于让雪焰明白眼前危险的真实性了,但此刻她要说的话,却显然还没有接受到眼前的现实,“……你、你干嘛?!” 对方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指挥闪电化成炸雷,一个接一个飞过,在一阵闪光后,终于成功的让她跌倒在花田中。 不等回头再看,男子的手中已经现出另一把长剑,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任何兵器,长长的剑身幽绿的也是近乎冰冷的黑色,一如他本人给她的感觉。 青黑剑飞过,仅仅是擦舔过雪焰的手臂,瞬时胳膊上就显出数道血痕,血珠紧跟着涌出,突如其来的伤痛和完全没有准备的难以理解,现在尽数涌出,让雪焰连站起来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原界,虽然她需要一直躲避恶灵,但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可谓是刀枪不入,这次竟然受伤了,为什么……?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不反击?” “反击?我、我要怎么反击?” 男子原本冷酷的脸,此刻更像结了冰:“就算只是心脏,应该也清楚册炎的招式吧?” 这句话更让雪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身份……?” 男子冷冷的回过:“别以为整个云界,只有羽飒的消息最灵通。” “那,那你既然知道我是册炎的心脏,为何还要,还要杀我……?”虽然这样说,但雪焰却还不是很相信,他真的要杀自己。 这个人,虽然充满了力量和时法,还有让人避之不及的寒意,但是,唯独对自己缺乏彻底的杀意。 并没有察觉至此的黑衣男子挥过黑剑,他的眼神直直看过来,也是一片漆黑,如同声音深不见底:“就算只是心脏,但也是册炎,七个世界里,能真正杀死册炎的人,只有我。” 没有时间去细掂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领教过那把不青不黑的长剑厉害,雪焰咬牙爬起。 不管有没有杀气,至少他可没有一点在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的杀死自己! “不要逃比较轻松。”没有显出一丝虚假的劝告随着闪电一起追来。 “才不要!”而一边回着很不合时宜的话,雪焰开始了慌不择路。 ——快点跑啊! 急速的奔跑让胸中开始隐隐阵痛起来。 一望无垠的花田里,怀梦跟着过来了,雪白的绒丝游走过流血的身体,飞离上空时,是一片红白相间的蒲公英。 当映入雪焰的瞳孔里是这片情景时,她顿然停住,无法再动弹—步, 快点跑啊! 我也曾经这样想要逃跑过…… 然后,怀梦也染成了血红…… 浮游在半空的红色怀梦,让雪焰感觉一阵不能站立般的眩晕,整个身体都跟着这片红色式神的场景倾斜过来…… 我想起来了,我在这里杀了很多的人,根据约定,他们会被冥界带走…… 一切变得无关紧要了,虽然明知道后面那个男生正步步紧逼,耳边的闪雷声也呈现轰鸣,代表着数量的增多, 但是,无所谓了…… “这一次,我绝对能杀死你,册炎。” 苍的执念自己从来都理解的,因为自己也是和他一样执念深的人…… 相撞在一起的混乱让雪焰来不及作任何回应,她只看到迎面而来的一片怀梦,仿佛是要拥抱她一起迎头而入这柔软,又带着血的甜腥…… 雪焰闭上了眼睛。 她几乎没有想过要挣扎,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受伤让她感觉到疲软,而是此刻,身体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了,虽然能发现到这件事,但陷入怀梦中的柔软和甜息,迅速填充了雪焰的整个胸膛,在最终感受到窒息的时候,雪焰不得不断掉了所有意识。 就这样结束了? ……难道,我不能回去了? 也好, 我并不想回去的,因为…… 紧紧闭着眼睛了,但还是挥不去最初所遭遇到那个景象,在那个挥着青黑剑的男人消失之后,此刻又重新回到了雪焰的脑海里—— 她也曾经见过苍对自己挥剑相向; 那天他和她一起站在这片被血染红的白海, 尔后, 远处传来了鼓声, 半空有珑的式神, 螭龙聚焦; 暴雨即来; 白海杀戮。 第十九章 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在雨声消失的尽头,接替进来的,就是那个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在眼睛睁开的前一个瞬间落进来的,每一个音节在雪焰听来,都显得极为熟悉。 眼睛睁开时,意识也全部回来了。 但是看到的仍旧是一片黑。 雪焰站起来时,在一片黑暗中打了个冷颤。 以为自己被怀梦吞噬掉了,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伤痛,让雪焰知道自己还活着。 窒息感消失了,那个奇怪的冷男也没有再追来,不管这是哪里,至少没有危险,意识到这点,她大松了口气。 不过, 没想到怀梦里会是另外一个世界,云界的东西,果然和原界大不一样。 话说回来,……这个怀梦是谁的? 羽飒说过一些怀梦是梦魇,希望这个不是啊! 兀自不安的想着,身体却还不敢挪动,直到声音再度传入。 ……那个声音, 没有错的,就是先前那个让自己醒来的声音! 雪焰朝着黑暗叫了几声,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而随着自己一路延伸过去的视线开始,原本全然的黑暗开始慢慢褪去,再逐渐逐渐的一路往前,黑色竟然慢慢渲染出了红色,虽然很诧异这个颜色的变化,但因为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雪焰安心下来。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恐惧的梦魇,只要离开这里,她就能回到澄安子的身边。 “……有谁在前面吗?” 眼看着颜色全然变红,自己的出声仍然是没有人回答,仿佛前面的声音只是一个幻听, 深吸一口气,确定前方没有危险的气息后,雪焰一口气跑进去,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座明亮的大庭院—— 情景上的顿然变化,让她顿时停下,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极度熟悉,更何况眼前是一大片今天早上才看到的莲花。 离府? 怎么回事? 虽然每朵莲花,甚至每片莲叶上也都沾染了和今天早上一样的晨露,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它们并不是今天早上盛开的莲花。 一样,也不一样,不一样的,是时间。 时间让这里的空气中夹带出独有的,微微却明显的火息,有几丝恣意的火息甚至跳跃莲叶之上,使得眼前的莲花,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饱满丰盈。 看着眼前这一切的雪焰,胸口竟然弥漫起一股不可思议却极真实的疼痛。 这里是,什么时候的离府? 声音又响起了, 这个比先前清晰至能完全分辨出来的声线,让雪焰整个人一振,她兴奋的叫出那个名字:“……澄安子!” 绕过一大片花海,雪焰果然在莲池的另一端看到了那个人,他正背对自己,却还四处顾望,显然是在找自己。 “对不起!澄安子,我擅自跑了出去,不过刚刚真的好危险呢,就在白海那里,我遇到了……” 背对她的人转过身,视线却完全没有对视上,甚至没有看向雪焰这边。 感觉不对劲的雪焰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盯着澄安子。 他却朝空无一人的庭院张望,同时出声:“隐藏也没用,我知道你在这里。” 飘着莲花馥郁花香的庭院里弥漫起一股火息,然后雪焰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熟悉,又极陌生,如三月铃,更如破冰箭—— “果然,珊珠是用来寻找我的吧?哎,亏了我还那么喜欢这小玩艺呢!” 凭空出现的声音,在火雾过后又浮起一朵莲形的红云,红云朝上勾勒出一抹纤细的身影,在逐渐散去的火雾和阳光下,终于显现出了容貌相同的黑发少女,菱形唇微微上扬时,显露出如同莲花般的恣意,说完话时,修长的指尖正撩过左耳,显出一颗水滴形的红珠,隐隐泛透红蓝光泽。 愣住的雪焰,同时发现自己无法再靠近一步,她被完全的排斥了。 只因她是完整的册炎。 那双和在晶殿里时看到的要更显漂亮的深红瞳孔,面对上澄安子时,流转出岁月静好的容光焕发:“这么急可不像你呢,怎么了?” “元君刚刚召唤我了。” “哦,他还是最信赖你这个珑狩啊。”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极度没兴趣,册炎顾自低头摆弄莲花,看着盛开的花儿,不由得又显出了笑容:“上次去星宫时,月林送了好些给莲花吃的粒子,放进去会开得更多吧?你们要不要试试?” 澄安子深吸一口气,只得打断她:“认真的听我说话,册炎。” “是是,我有认真在听,只要不说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册炎仍是头也不抬,抚弄过半人多高的莲花,火息粒子跳跃着,半闭着的花骨朵经由此抚摸,缓慢绽开。 明明可以说话的澄安子却是安静下来,半晌,才轻轻出声:“时间到了。” 动作在瞬间静止,视线虽然还盯着莲花,焦距却没有对上花朵的任何一个地方,好久,才恢复了对眼前事情的感知,尔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澄安子:“……为什么?” “他把时间提前了。” 看着眼前的册炎把嘴唇咬得几近出血,澄安子也不阻止她,半晌,才又听到她朝自己不甘心至极的低吼:“……为什么提前?!不是说了,给我三百年的时间吗?!” “因为,你的时法比预估得好很多,少一百年没关系。” 在澄安子哪些回复的时候,已经不知何时移至他们身边的圆罗树,随着他的手势指挥,摇落下一枚圆形花苞,花苞在半空消失的途中,逐渐绕出星星点点的罗盘。 “印的罗盘在星宫生成了,你一直说你掌握得不是很好,但星盘的出现已经是你时法成熟最好的证明了。” 半空中的星罗棋布,当中夹杂着无数星线流动着光,它以极度不符合庞大身躯的轻盈姿态,缓缓停留在半空,反罩而下时,正午的阳光穿过镂空的星迹轨道,星盘下的两个人,就此落入了光线斑斓的星光中。 “看到了吗?册炎。” 被点了名字的少女皱起眉,低过视线执意不看,却发现连地面上都是满满的星子路径,自己也早被这些光线给层层笼罩不得脱身,她只得艰难出声:“但是,还不到三百年……” 澄安子叹息:“晶殿被加固了猎的时法,三百年毕竟太长了,不能再让火虐这样肆意下去了。” “可是,可是……可是要一直封印那个不会死亡的火虐,至少我做不到那么时间的,我的修炼时间少了一百多年……” 她的犹豫,终于让澄安子疑惑起来, “册炎?” “我做不到的,澄安子!”大概也是因为他的疑惑让册炎没办法坚持,也显出了全然的愤怒,和先前的恣意完全不同,也让站在不远处的雪焰感觉到了似曾相识, 这样的她和这样的声音,就是最初在晶殿里的那个册炎,她的失措和愤怒,连每个音节都是一模一样。 “做得到的,你是唯一的印。” 一直很温柔的澄安子,只有这件事非常坚持,这好像也是相处的两百年里,两个人唯一没有达成共识的地方。 不, 不是的,唯一没有达成共同意识的人,是她自己,澄安子一直都认定自己可以在未来胜任印这个位置。 这个未来,也是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 想到这里,册炎朝自己露出了嘲笑的苦涩,轻轻摇头后,恢复了冷静:“让镜宿玄,把有关我的一切记忆都删除吧……” “不。” 这个字太过平淡,听起来又实在不像拒绝,不解的册炎缓缓抬起头, 此刻,星盘的光;被风吹过圆罗树梢摇落下的光与暗,一一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绝然而冷静的瞳孔里,只流淌出一股无光的深红:“为什么?你知道我不会再回来的,既然如此,不如把我……” 澄安子只是淡淡的点头,“我不想忘记你。” “咦?” “就让这样的记忆保留下来吧,毕竟,我还是狩,我还是和你有羁绊的,就算你入了晶殿……” 说话时,要举起的左手,却因为一头扑进怀里的动作顿乱,原本冷静的澄安子顿时手足无措,看着怀里的少女, “……册炎?” 努力把自己埋进温凉怀中的少女,声音哽咽:“那样的话,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澄安子!” “可是,你一个人在晶殿……” “除非你先把我的记忆删除掉!” “我不要。” “那我也不要!” 开始悲沧欲绝的声音,听起来,自己简直像个得不到愿望的小孩子。 其实,她能感觉到手心中的滚热发烫,在好几天前,就隐隐现出了莲花的图案,只是不愿承认,不肯去面对。 在这里的每一天,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从相遇起的第一天开始的所有日子,她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全部成为过去…… 徒然松开的手心,已经簇出一朵怒放的雪莲花,边角翘出淡淡的红,遇红瞬息化成白实的边,那正是印已然完整的证明。 以此为界限,她将不再拥有这里的一切了。 就算她还记得最初的一天,也全部都…… 不再重要了。 雪焰愣愣的站在当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的不明白了。 为什么是这样? 在晶殿的册炎因为她的愤怒,让雪焰完全没有让自己深入细想和澄安子的关系。 在离府暂时生活的澄安子,虽然会让自己心情紧张,但还是没有再往深处的去想。 册炎对澄安子的拒绝让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印是很憎恨珑狩的。 因为,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站在当地的雪焰握紧了手心, 如果记忆中是眼前的这些,那么,澄安子每天面对自己的真正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和册炎长得一模一样,却毫无册炎记忆的自己, ‘……每天对着这张脸,受不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羽飒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澄安子的记忆里,有一个没有抹去的册炎,而那个无法抹去的册炎,却擅自把对澄安子的记忆给删除了。 第二十章 最初的那一天, 正是五猎四处追伐七界恶灵过于透支而不得不让元君对几个人下强制休息令的一天。 所以,那天原本只是一个难得的休战日。 “珑,珑!元君又创造出了新的工具,你听说了没有?” “追风?” 由声音就轻易分辨出来者的澄安子,从水云椅上半坐起,看着由清风化出的风之子。 风之子一共有两个,合并为逸的大式神,这次来的是左之追风。 “元君把逸和光都召唤过去了,让我先来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完全现身的美少年,忙着拭过自己额头的汗,他不想在一向得体的珑面前失礼。 澄安子重新低头看书,不过还是礼节性的抛出话题:“这次的印没有失败?” “对,对!简直是个奇迹啊!”追风连连点头。 见他极有兴致,澄安子倒也不想扫他兴,接过话来:“……确实算得上奇迹了,他这几年一直在创造不同的印却没有一个成功的,不过,为什么过来跟我说?印与我有什么关系?” 追风连忙回道:“听逸说,那个唯一成功的印,用了你在海界的雪莲花!” “……所以?” 被打断的追风只得先顾着自己的话讲完:“而且那个印完全没有时法,元君要让她在九曲利天里修炼!” “完全没有时法的人进入九曲利天会死的吧?” 已经是完全有问必答的追风连连赞同:“所以用你的雪莲花做心脏,那样的话小心点还是可以进入的!” “雪莲吗?因为是我找到的,所以负责找到的人还要再负责其后续吗?”算不上责备的一声叹息后,听完追风解释的澄安子还是一脸平静:“要解决那个连五猎都处置不了的恶灵,果然不那么麻烦还是做不到的。” 追风的视线和回答一直紧紧追随着崇拜的珑狩:“嗯嗯,而且事情比当初想的还要麻烦啊,逸说元君担心这个工具会和以前一样失败,所以准备给出三百年的时间让她修炼成最强大的印呢!” 澄安子叹一声:“……最强大吗?当初,修罗界也是想要这样的生灵,才生出了火虐,希望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火虐。” 对于恶灵话题没有资格发表意见,身为大式神的追风只能点头赞同,然后又听澄安子继续说道, “这种事以后再说也没关系,为什么羽飒特地让你过来给我传话?”说到这里,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的澄安子又低头翻着水书。 “因为他怕被我抢先了。” 冷冷的男声仿佛夹带了严冬的冰霜,从门口就传来一阵寒意,让追风一下子全身紧绷起来,还是澄安子看向来人并点出阶位名: “苍?今天吹的什么风,能让雷部的奎北默过来,回头要好好问羽飒了。” 让追风紧张感十足的奎北默,来至澄安子边上,幽绿色的视线盯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起刚才的话:“元君在那个印的星盘中,纳入了狩。” “……狩?”觉得这个词极为陌生的澄安子重复了一次。 奎北默已经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了下去:“那个狩,会拥有和印无法消除的羁绊。” “你想请命那个狩之位?”澄安子马上猜了出来。 不过,自被英灵召唤起就认识的这个伙伴,即使相处时间没有像羽飒和月林那般多,澄安子也是知道奎北默的为人,特意会为一个刚诞生的印而来,可见是他极度在意了。 眼前的冷酷男人用点头作了肯定,见一向对事物漠然的苍如此肯定,倒让澄安子有些好奇了。 能让一向无欲无求的苍想要主动介入的星盘,那个印是很特殊吗? 当澄安子发现自己也因此难得的起了心思,不由得愣住了。 “珑?珑?”边上的追风显然也察觉了,疑惑的叫着。 “……怎么了?”及时回神的澄安子微笑回道,借以挥去心头杂念:“……我还是不懂你们一个个过来的原因,虽然找到雪莲花的人是我,但狩的人选可真跟我没半点关系。” “我的目地和羽飒刚好相反。”奎北默干脆回出:“我是来扫清阻碍。” 澄安子有点好笑:“你以为我也想要那个位置?” “你不要最好。”奎北默抿起嘴唇,菱角分明的线条透出不容他人反驳的自信。 澄安子摇摇头,却也完全没有阻止友人的意思:“随便你去吧,不过,你已经是苍,在云界,没有人同时任两个帝位,何况五猎的职责本身就很繁重,你何必又去揽一个职责上来,这也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奎北默过来,抽走澄安子手中的水书,一离澄安子马上就化成一滩水的书让他甩开手,却仍执意要澄安子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如果能做狩,苍我宁可不要。” “你是凭借前世的战斗能力才能转到现在的猎,什么时候也拥有起执念了?”澄安子不置可否的轻点手指,半空中再度化出一本书落入手中,他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而问起了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大式神追风, “元君召唤你家主人,又是因为什么?” 追风瞅瞅奎北默,想到他也是五猎之一,澄安子要问的事,早晚也得让奎北默知道,于是答道:“逸与其说是被元君召唤,倒不如说是被光给强行拉到流室接收命令了。” “命令?” 追风点头:“嗯,听说,那座用火耀晶建起来的封印地,和印一样不能马上使用,还需要时间和时法。” 澄安子有些惊讶了:“时法?元君要用他们两个人的时法去稳固那个晶殿?” “别把自己置身度外好吗?不是两个,是五个人,我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呢!”一个声音从门外飘入,三人同时看向这段特意说明的声音主人。 “光?” “搞什么,五猎的工作量本来就很重了!”由镜宿玄身边显出真身的羽飒,显然是一路不停的抱怨而来。 由这两段话中就明白了元君的想法,澄安子也皱眉,“为什么是我们?” “谁让我们五猎的时法最厉害看起来又很兼容啊,快点洗干净早选吉日去西南边加固晶殿吧。”回话的还是镜宿玄,而在镜宿玄后面的则是半路遇到的月林,以及为了寻找追风而过来的另一个风之子右之逐风。 见到月林,澄安子挥过手,一把由水中化出的水云椅徐徐落在她身后,同时对她说道:“水云椅可以滤化空气,你还是坐这个吧。” “对不起,虽然这里的空气比白海要好很多,但果然对我来说不习惯,亏我还是香。”见此,月林微红了脸。 羽飒朝边上的镜宿玄撇嘴:“真是……珑为什么只对香这样温柔?” “珑不是一直都这样温柔的吗?而香又总是一副很需要保护的样子。”身边的逐风先行抿嘴笑道,同为少女的逐风,和同为少年的追风,他们两个却和自己的主人相反,实在很喜欢温柔漂亮的月林。 确实,总是微笑着的月林虽然是杀伐恶灵的猎,行事举止却都是温柔可人的小女子,平日里几乎不见火息。 她和身为珑的澄安子处在对应的方位,所以算是和澄安子最接近的女子,而因为英灵的关系,澄安子对月林也比一般人更显关心。 “因为香要杀伐的恶灵和我们的不一样,很多时候不需要离开星宫也可以工作。”总是能捉住重点回复的镜宿玄轻笑着,同时补充了一句:“界外杀伐太累,元君其实是个对女性很温柔的人,所以我们几个才是男生了,毕竟男生的行动力还是要胜一筹的。”类似于帮衬元君的说话,只换来羽飒一个大白眼:“因为逸可以在风楼收恶灵也可以去七界杀恶灵,所以他在召唤我的时候,根本没去弄明白我的英灵是什么性别吗?” “在前世不是也没弄明白吗?” “闭嘴!奎北默!” 镜宿玄显出一丝无奈的笑:“我说你们啊,话题又偏了,不是说到加固晶殿的事了吗?” “那件事啊,我不干!”羽飒倒是立刻表态,紧跟着加了一大段说明:“现在的晶殿和那个刚创造出来的印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时法,而且火虐又太厉害,元君只给了三百年的修炼时间,照我看来,只怕再给个三百年也完全封不住那个妖怪……” 镜宿玄点头:“所以还要再加上五猎的时法啊,至少在时间上可以缩短至三百年,介时就可以封印住火虐了。” “就是说,在这三百年里,我们五个人的时法都要被消耗掉?”澄安子的及时疑惑得到了镜宿玄的点头确认。 “所以我才说不干啊!”羽飒又开始了喳呼:“开什么玩笑!三百多年的时间里要一直一直消耗我的时法啊,等于再让我多杀个三百年的恶灵!我不干,绝对不干!” 奎北默嫌吵的瞪过去:“又不止你一个人,再说,比起上阵杀恶灵,这份工作的危险性不知低哪儿去了。” 羽飒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每次杀的恶灵都最多,反正我也比不上,那就全部用苍的时法吧,跟元君说,不要扯上我!” 镜宿玄听不下去般的加进来:“既然元君点名了,我们五个人都逃不掉,其实你也知道的吧,稳固封印地的话,需要五个方位才行。” “我才不管,总之我不去!” “吵死了,你男人都说了这是元君的命令。”不想再听吵声的奎北默再度扔来一句。 羽飒一蹦老高:“谁是我的男人啊?!还有,你少拿元君来压我,刚才在流室我发的火还不够吗?怎么?你要代他接收?” 和羽飒的相处早就相处出一个几百年来不变模式的奎北默,此刻也是老态度:“会这样嚣张,无非是仗着镜宿玄可以不听元君的命令罢了,不然,你也不可能享有爱听不听的权力吧?” “干嘛?我就是不想听!你妒忌我和光的关系啊?!”同样总能和奎北默在说话咬上弦的羽飒,干脆的迁怒于他。 这次奎北默却显出一脸的退避三舍:“谁会像你一样这样没品的看上这只笑面虎?” “谁说我看上他了啊?!”羽飒这次要挽袖上前,还是被镜宿玄及时拉过:“大家,话题又被偏离了啊,现在要说的还是在晶殿建立的事。” “我不去!说不去就不去!” 还要吵下去的羽飒,冷不防自己的手突然被边上的少女拉过,因为太过明显,也顾及到月林素性娇弱,他不得不停下在元君那边就开始的怒气,转而没好气的冲她:“干嘛?!” “我知道,这个行务对我们大家都没好处,可是,好不容易才创造出能封眠火虐的方法,你真的不愿意帮忙吗?”明明是很真情流露的话,但在羽飒听起来实在是很矫情,让他一阵头皮发麻,连发火都顾不上了,此刻只能眼色怪异的瞪着月林:“……你又说什么恶心的话,我也不是不帮忙啊,只是,凭白无故的为什么一定要让我……” “也不能算是凭白无故的吧?你很清楚,火虐一直在我们的名单中,但却一直都没有消失的原因。”在镜宿玄的眼色行事下,澄安子只得过来帮忙补充,果然,他的一番话让羽飒的脸色没有那么不爽了。 见状,镜宿玄也及时搭过话来:“这样吧,羽飒,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减少次数,只要晶殿里有逸的时法就可以了,一年中偶尔去一次两次,剩下的就让我来替代。” “我才不需要……”这一回的羽飒回复不再利索,先前因为奎北默的话泛上的潮红此刻再度泛来,他恼火的瞪着帮忙太过明显的镜宿玄,但对方仍是回得笑意满满,坦然的面对着羽飒那份恨不得咬上几口的恼恨。 “那我也多代替羽飒……”见状,月林连忙站起来。 羽飒却是一口回绝:“不需要你!摊给我的任务一样我绝对会完成,开玩笑,恶灵都能杀,释放时法我会逃吗?” 大家都放心下来,没想到他又突然拉过身边的高大男子,补充道:“但我要跟澄安子同去,而且是每一次!” 奎北默不置可否的睨他:“……你这家伙,我说怎么会突然这样明事理,果然,是想着有珑的时法,你会轻松很多吧?” “不用你这苍多管闲事!” “也要澄安子答应吧。”月林的一句提醒,让众人齐齐看向话题中的人物,见一直没搭腔的澄安子此刻仍是一脸无可不可,羽飒迅速得出了放心的结论:“他不反对!” “你们决定了就好。”果不其然,他的回答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镜宿玄摇过折扇:“我们当中最难搞的逸能答应我就安心了,至于跟我还是跟珑,就让他自己选择吧,我暂时退一步。” “你那一副可以裁夺的语气是哪来的自信?镜宿玄,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同意了?今天我一定要说清楚……”羽飒又开始急。 “好啦好啦。都散了吧,今天休息得够久了。” “嗯。” “走了。” “要来星宫喝茶吗,光。” “你们不听我说完吗?!” “反正你们两个的关系在前世就说不清,再说除了你,没有人在乎逸和光到底是什么关系吧。”奎北默没有什么表情的甩过大家心底的话。 不等羽飒再说什么,镜宿玄就早早挡过他向大家说道:“总之,都同意就好了,辛苦是辛苦了一点。” “嗯,是呢,能有办法治住火虐就已经是万幸了。”月林也跟着出来打圆场,从头至尾,她对于晶殿消耗的时法,完全没有像羽飒那般大叫大嚷的说不干,虽然这是性格使然,但月林的温柔却从来都是羽飒看她不爽的原因之一。 告一段落之后,羽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还真是很麻烦的恶灵,连同那个为了印而创造出来的新职位,以后也会很麻烦吧?” 澄安子问:“那个狩吗?” “狩是我的。”离他们最远的奎北默恢复了极速的反应。 澄安子叹道:“没人和你抢。” 羽飒一听又急了:“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为什么说得我好像要去争取一样?”澄安子不能理解的摇头。 奎北默干脆把矛头对向羽飒:“听到了没?这个狩位最终还是我。” “你少……”羽飒还要上前理论,却感受到了视线,在转眸发现正是澄安子朝自己作无声的摇头示意时,他顿时要飚起,而在边上似乎一直在计算这个时机的镜宿玄,连忙上前一步拉过他:“对了!羽飒,还有一件,刚才忘了!” “……什么事?”虽然感觉到了镜宿玄是故意的,但羽飒还是勉强自己压下来。 镜宿玄连忙抛出:“元君还说,要让那个印在离府修炼。” “我的府地?”澄安子讶然的接过:“九曲利天是平行的另一个世界,大得没边,为什么一定要在我的离府?” “九曲利天是大得像第八个世界,但是,你以为能成气候的府地能有几个?再则元君也认定了你的离府是最适合印的地方。”镜宿玄回道。 “最适合印?是因为可以更快提升时法还是因为雪莲花的缘故?算了,随便吧。”知道改不了元君的决定,澄安子只有点点头,何况他并不在乎一个没有时法的人利用自己,毕竟比起去晶殿,这点时法的获取真的不算什么了。 “一起生活三百多年也没有关系吗?不怕影响到你那一向清静的离府生活?”一直注意着澄安子动静的镜宿玄就像一个闲事佬,金色视线没有偏离过他,此刻嘴角虽然还是翘着微笑,眼底却是难得没有一丝笑意了。 完全没有察觉至此,或者说,根本懒得去察觉的澄安子只是点了一下头,连话都不愿回了。 毕竟他和那个印,并无任何羁绊。 第二十一章 几天后, 金阙。 “镜宿玄?——镜宿玄!” 从长空高处传下充满明亮而极富精神的叫声,随之落下来的人一身华服,容光焕发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如清风般的舒适。 “哦,今天不是轮到你和澄安子去晶殿了吗?怎么这样快?”极度配合现身而出的英俊男子,语气和本人都是温暖如春。 “先让我喘口气!赶死我了!”接过镜宿玄不知从哪里幻化出来的茶杯,一口气饮净后,羽飒才接着回答他:“我们今天没用时法。” “又被奎北默赶回来了?哎,要是晶殿只需要一个苍的时法那该多方便啊,那家伙的能力不愧是有战的别称,也许,他真是狩的最佳人选……”五个人中论偷懒程度显然是最高的镜宿玄,此刻还在没有自觉的闲话。 “不是,我们今天没来得及去晶殿,澄安子就在半路上捡到个受伤的孩子,一直没醒过来,我们当中只有你会医,快跟我走!” “受伤的孩子?不会是又被火虐伤到了吧?那我可救不了呢!”镜宿玄直摇头。 “你要是救不了,我就杀了你!” 拗不过一直拉着自己不放的羽飒,同时也为他的这番反应感到诧异,镜宿玄召过墙上的药箱,再让另一个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飞入箱子后自动落锁。 “让我想想还需要什么……羽飒,至少也等我一下吧。” 转身就发现性急的逸早已经驾着风翅没了影,镜宿玄摇摇头,却看到无数的风线在长空翻卷出梭子形的云路,刻意给自己划出一条去时的线路。 离府。 “伤到的是左肩近心脏的地方,不是要害之伤,昏迷是因为伤口的高烧过度,确实是是火虐弄的,不过,真意外,这样虚弱竟然没有死。”在给澄安子捡来的人做了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镜宿玄对一直在外头等待的人做了简单的说明,同时以对方放心的语句做了收尾:“很快她就会醒来的。” 听闻没事,澄安子轻吁了一口气,而已经开始收拾药箱子的镜宿玄,则看似无意的又问起了话:“这孩子,是你捡的?” 说孩子,其实外表也和月林相差无几,用少女才正确,但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表相不会有变化,所以年龄是用时法来估算的,而躺在床榻上的少女,虽然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但能感受到她的时法几乎是空白,甚至比刚开始的孩子还弱。 “嗯。” 明明是一个需要很多话才能说清楚的事由,澄安子却只是这么一个淡然的字。 把药品清理完毕地,镜宿玄抬起视线正对上他,目光极为难得的在澄安子脸上停留了半晌,尔后才缓缓说来:“等伤好了,她不能留在这里。”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澄安子轻轻摆手,就势挡掉了对方预备下来的滔滔不绝,但镜宿玄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让羽飒进来先,他在外面张望了很久呢。” “等她醒来后。” “你对她,比月林还要温柔。” 再一次觉得这个镜宿玄是话最多的男人,澄安子无奈的挥过手,一片轻柔的雨纱瞬时现于床的上方,尔后无声缓慢的张开,轻轻落在少女熟睡的周围, “告诉羽飒,这里张开了细纱雨帐。” 身边已经弥漫起金色光线的镜宿玄明明要走了,却还紧紧盯着澄安子:“不担阻挡了逸,还滤化了周围的空气,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在镜宿玄的声音连同本人一起随金色光线消失后,澄安子再扫过一眼黑发少女,确定她不会在短时间内醒来之后,随后跟着幻化弥漫的浅蓝水雾一起消失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像水一样的清味,好舒服, 好怀念。 ……咦?怀念? 睁开眼睛时,看到了正逐渐由上至下消失在空气中的、如同细纱子一样的雨帘,消失到最后,只凝成一滴蓝色的水珠,落在盯着这番情景的少女瞳孔,透彻心肺的凉意,也彻底让她清醒过来, “……这里是?” “很舒服吧?细纱雨帐会在消失后还原成天海之水,是养伤之人最好的药呢。” 回复自己的,是仿佛能让人听醉进去的声音,床榻上的少女转过视线,看到映入眼帘的人,那是用绝美来形容的,少年……仰或,少女? 高束的金色马尾显得精神奕奕,眼睛则是从未见过的彩虹色,对视过来的时候,耀出惊艳的虹之瞳孔。 “你是……?”黑发少女想要起身,却被一阵清风轻柔压回床榻。 “我说你最好还是再躺一下吧,虽然镜宿玄说你的伤已经没事了,但我还是头一见到他这样慎重的用药,你身体一定很虚弱吧?” “我……” 眼前的美人却是完全自说自话:“是因为太虚弱了,所以它才懒得吃掉你吗?放在外面这么多年,火虐那家伙的嘴也养刁了……” “火虐?”还在暗自猜到底对方是男是女的黑发少女,为听到的这个名字睁大眼睛。 “对啊,你这伤,就是给火虐灼伤的吧?”羽飒指指已经打了纱布的肩膀,少女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瞟到了自己左肩至胸前的一块地方,但她的思路却完全没有连接起来,她控着太阳穴,试图想起点什么来:“……我不知道啊,我是想去九曲利天的,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一只燃烧的飞灵……” “燃烧的飞灵?嗯,没错啊,火虐是会飞的恶灵啊,最喜欢把身体燃烧出火焰了。” “它还把给我带路的玉引给吃掉了……”少女似乎终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显出了怯色。 羽飒没什么同情的点头继续接话过来:“嗯……虽然同为恶灵,但火虐可是六亲不认的,你的运气也实在不好啊,火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失去消息了,怎么这次偏偏被你撞上了?” “不是的,是它一路追赶过来的,玉引想它引开的,但是没有成功……” 羽飒挑高一边眉,不大相信的看着床榻上的少女:“你的意思是火虐还主动找你?真是越听越离谱哦,那家伙只喜欢时法厉害的人呢,才不会对你这种虚弱的人物感兴趣呀!” “我也不知道……” “对了,你的名字呢?” “名字?”黑发少女更加茫然。 以为她没听清楚的羽飒更加热心:“对啊,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名字和阶位啊,我是羽飒,全名……太长了,算了就叫羽飒吧,现有的阶位是猎之逸,用来杀戮七界中的恶灵,好了,到你了,你的名字和阶位呢?” “可是,我没有名字,也没有什么阶位……”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有名字和阶位的,就算我们是英灵也一样的。”羽飒更加狐疑起来,恨不得拿视线看穿她。 正说话,澄安子进来了,他看到床上的人醒来,立刻睨向了羽飒,迅速在他这个眼神中感知了不悦的羽飒,连忙替自己辩解:“我没吵她!我真没吵她啦,有你的细纱雨帐,你也知道逸是破不了珑的时法嘛!” 不现去管羽飒,澄安子直接问黑发少女:“你是哪个世界的?” 结果黑发少女还是一言不发,羽飒却已经先行说了好多话:“她还是云界之外的人?那更不可能呀,云界之外的人来这个九曲利天会直接死掉的!” 澄安子道:“刚才让奎北默回雷部查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出源地,但是云界没有她的记录,连名字都没有,他还说要亲自过来看看,是什么人可以逃过火虐不死,还能进入九曲利天……” 见少女还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澄安子想到了另一件事:“这是我的床。” “啊?啊!对不起,我这就下来!”少女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刷上一阵嫣红,慌忙要下地,却忘了自己的身体陷入昏睡过久早失了平衡,还是羽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因为猛起而导致头昏眼花差一点磕至地上的她, “没事吧?” “嗯……嗯!谢谢!”从羽飒怀中传来的清香,顿时让少女的脸更红。 “真是的!”安顿好少女,羽飒不高兴的朝澄安子瞪眼,尔后再回过脸,冲她露出清爽如晨风的笑:“不用在意,珑其实脾气极好,是七界出了名的温柔男,别说你睡了他的床,就是睡了他的人,他也根本不在意的,可惜我还没睡过他……” “啊?” 澄安子皱眉:“不要胡说。” 羽飒道:“我又没说错,反正你也不像苍,还是把放在月林那边的温柔拿回来吧!” “别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我只是觉得她睡这不适合,已经另安排了房间,珑的房间不适合虚弱的生灵。”简直拿羽飒的话没有什么办法的澄安子,过来轻抚少女的额头:“退烧了,镜宿玄的药还是挺有效的。” “那当然啦,镜宿玄还有药帝这个称呼嘛!”对澄安子此番的表现满意的点头,羽飒马上就心情大好的放过他,话又多了起来:“不过,九曲利天是时法高的生灵才能进入的平行世界,你为什么要进来?” 少女已经放松下来,不管如何,眼前两个人,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原以为的紧张,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如同三月春铃般的清脆:“我不知道九曲利天,所以让玉引带我过来。” 羽飒接道:“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来九曲利天?” 雪焰认真摇头:“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羽飒:“……” 雪焰:“……” 澄安子:“……” ……和这个家伙说话有缺根弦的感觉,但是,却完全的不讨厌。 想着,同时对此完全不能理解的羽飒朝自己翻了个大白眼:“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只不过我是有点奇怪啦,毕竟,九曲利天不是像是这种虚弱的小孩子能进来的……” “她可不是小孩子哦。”接过羽飒话的,是一个暖暖的声音。 澄安子微皱眉,看向声音的主人:“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的病人醒来了没有,是否需要添药,顺路带来了澄安子的询问大师。”说话时,镜宿玄拍拍这几天看起来更像是道具的药箱,以及身后的高个男子。 “我可不是询问大师,更不是澄安子的。”随着比平常还要冷的声音出现的,是冷着表情的冰山俊男,只在看到少女时,他略抖了一下眉毛,声音有了点人味,“原来,你在这里。” “奎北默什么时候见过她了?”羽飒好奇。 “这么时法虚弱的人,苍以前怎么可能见。”澄安子淡淡的替奎北默说道,同时以巧妙而不着痕迹的移动挤走了他即将要过来的位置,同时羽飒也有意无意的追过奎北默:“喂,你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 “孩子?”奎北默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在探明气息后,明了羽飒对她的误解:“这可不是什么孩子,她的时法很快就会成长起来了,他日之后,只怕还在逸之上。” 羽飒好不服气的双手交叉抱胸:“呵,在我之上?我怎么一点召头都没看出来?” “我也是。”黑发少女配合着诚实点头。 羽飒更得意了:“听见没?再说,这家伙连自己是谁都没记起来,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想到先前就觉疑惑的一件事,于是又摆向了奎北默:“……为什么你,一副很熟悉她的样子?” 对方冷冷答过:“因为我见过她。” “哪里见过?”羽飒紧咬不放。 “流室。” 奎北默的回答让众人一愣,羽飒则是直接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奎北默再度扫过一眼:“虚弱是因为她是被刚刚创造出来的。” “刚刚被创造出来,你是……”闻听此言,心中咯噔响过的澄安子,也看向边上的少女。 ……可能吗? “你是印?” 对于澄安子的轻声询问,不等黑发少女回答,羽飒就连连否认了:“印?!别胡说!” 眼看所有人都指向了自己,少女又紧张起来,这一回是镜宿玄进来替她解围:“是真的啦,她就是用雪莲作心创造出来的印,虽然我也是刚从元君那边得知到的。” 镜宿玄的重申让羽飒拉下脸,冲少女就摊开手:“……竟然是为了你!好,把晶殿从我这儿取走的时法还给我!” 黑发少女看着羽飒,更加的不安:“啊?时法?” “别胡闹。”澄安子及时替她拦过。 羽飒嗤之以鼻:“这么宝贝她干嘛?这可是连个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白痴印啊,行了,至少跟我说一下印的名字吧?不可能你就叫印吧!” “对哦,印的名字确实是从她诞生起就被刻入了星盘。”每回都会说些重要部分的镜宿玄也及时说过,于是莫名就变得有些兴致勃勃的羽飒追着不放, “还不快说!这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似乎极度不忍心让羽飒失望的少女,此刻努力的回想着:“……是,我是册封之炎。” “册封之炎?好啰嗦的名字!” 澄安子叹息的接过:“册炎。” “册炎?”羽飒重复道,边上的镜宿玄则替他问过:“是这个名字没错吧?还是你,真的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印象了,册炎?” “……册炎?”黑发少女抬起深红的眼眸,在一一打量过周围几个神色各异的伙伴后,再度垂下, “是,那是我的名字……我也听那个人说过一次。” 她的反应和奇怪的回答,让几个人面面相觑。 “那个人,是元君?” “嗯。” 奎北默的确定却让羽飒更加费解:“可是好奇怪,这么很重要的印,怎么会对创造自己的使徒没有印象?” “是故意这么做的吧,毕竟元君是使徒,越是重要的工具,越是不能对他有印象才好,他以前就这么说过。” 趁镜宿玄又开始卖弄分析的时候,奎北默又来至床榻边,自然的,澄安子也挡过了他。 他跃过坐在床边的人,直指后面的少女,话却还是对着澄安子说:“既然知道了是印,你应该也能明白我先前去流室的目地了,珑。” “那么,你是否如愿所偿了?”澄安子虽然仍是温凉的声音,却让奎北默的脸色在刹那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终于在半晌的沉默之后,丢来了两个字, “没有。” “那么就让她留在这里养伤吧,原本,印就是要在九曲利天的离府,现在更是不用特意的离开了。”澄安子没有一丝波纹的替少女安排。 羽飒不怕热闹的进来也冲向册炎:“咦?你现在就要住下来?那我明天就可以再过来找你玩了吧?” 显然早就把先前的不快给丢开的逸,很快就显露出了本性,迅速了解这点的澄安子叹息:“她是来修炼的,不是来玩的。” “那我明天可以找你修炼了吧?” “羽飒!” 奎北默还在坚持:“澄安子,在我任职狩之后,她会搬到雷部居住,印的一切时法由我来负责。” “你搞错要谴责的对象了,奎北默,她不是因为我才留在离府的,让印在离府生活修炼,是元君的命令。” 羽飒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多:“咦?苍你没有得到狩的位置吗?嗯,果然元君还是有判断力的,奎北默你以后还是想着找理由来离府吧!” “逸,我正要说你,以后不要老想着找理由过来。” 澄安子的拒绝却让羽飒更加兴致勃勃:“我现在就把风楼移到离府隔壁,这样就不需要理由了!” “不准!” …… 对了,那是不会忘记的第一天, 然后, 开始了第二天,第三天, 开始了每一天的两百年…… 那些日子,以及想要永远这样下去的心情,就像碎在自己体内的火息一样,无声而固执的生长,直至整个包裹了自己。 莲花海之所以在屋前,也是澄安子的特意所为,为得就是一推开窗,就能闻到花的阵阵清香。 这个总是会让人联想到天海般湛蓝的男子,很符合海界最温柔的珑贵王的传闻。 即使是羽飒经常过来拉着自己到处闯祸疯玩,他也不加责备,只是和镜宿玄两个人在后面收拾了无数烂摊子。 他好像,看穿了身为印的恐惧和想要逃避的不安。 这般细雨润泽的生活,一直过了两百年。 圆罗树上那次落下来的星盘,让自己在澄安子的怀里哭泣了很久,是为了即将开始的晶殿生活,也是为了一去不复返的离府日子。 更是为了…… 第二十二章 雪焰还在看着眼前的澄安子和册炎。 在他们两个站着的地方,在布满星径的半空下,雪焰隐隐听到一句话, ‘……一旦印解开火虐的封印,我绝对不负狩的誓言。’ 雪焰瞪大眼睛, 她听到了,但听得不是很清楚,想要再靠近清楚一些时, 星径和眼前的梦境都散开了,于是一切显得只剩下了模糊。 “白痴!怎么可能,你觉得册炎搞那么多事情,只是为了澄安子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啦!完全不可能!”又是一大早就跑过来的羽飒,今天又是打算用吃零食来开启精神满满的一天。 “为什么?难道狩和印不能有感情?”雪焰不甘心道。 嚼完青青的果子,再往半空抛了一颗长生豆,呈抛物线状的豆子准确无误的落进羽飒的嘴中,对于雪焰的疑惑,才重复的否决着:“狩当然可以和印产生感情,反正也是被绑进星盘的一对;当初元君也是这么以为才给澄安子这个狩位,但这就是一桩有心栽花花不开的事,澄安子从一开始就对册炎不抱有任何感情,所以,你就不用在这方面想太多了,白痴!” 从刚开始的不悦到不怎么高兴到后来的渐生熟悉,羽飒很快又和以往一样成了离府不请自来的常客,最近来的次数更是多得让雪焰以为他是不是真的把风楼也搬到离府隔壁了。 “来!开庄啦!” 吃完了零食,手里晃着从星君那边卷来的骰子筒和牌具,挽起袖子的羽飒像个漂亮的酒楼小赌客。 难怪澄安子不欢迎他过来。 雪焰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着,手很自觉的伸过去摸牌子, “羽飒,你怎么会玩这些东西?” 羽飒睨眼看她一眼,哼声:“别说得好像我是老手一样,你以前比我还会玩好吗,虽然说是修行,但只要趁澄安子不在,你就偷着各种方式找乐子。” 联想到先前的情景,雪焰感觉脑门有黑线:“……册炎,是那样子的吗?” “想像不出来吧?不但好赌还嗜酒,脾气和相貌成反比的极品呢!”羽飒露出嘲笑,不过倒没有刻薄的感觉:“虽然我能理解,毕竟印身上的职责太沉重了,除了接受又没有别的办法。” “是这样吗……” 一边听一边点着头的雪焰却在此时一下子高兴起来:“——呀!六个么!我赢啦!” “什么?我刚才明明看到是十七个点!”把话题扔到地上,羽飒一把扯住高呼胜利的对手,“就是十七个点!” 雪焰不服:“没有,明明是个六个么!” “十七个点!”羽飒更加不服,要强行看骰子。 “六个么!”雪焰把握有骰子的手闭得紧紧,不让对方有机可看,同时坚决不改口。 “十七个点!” “六个么!” “十七点!绝对是十七点!你一定也看到了!”见雪焰死不承认,不敢过于动粗又气暴的羽飒只得冲身边尖叫起来:“你快出来给我证明!” 雪焰诧异起来,看着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周围。 “别给我装神弄鬼的隐什么形,我早就知道你在附近!快点出来!你再怎么隐息,入风也早就告知我了,你刚从晶殿回来,又被册炎拒绝了!” 似乎羽飒最后的那句话起了作用,空无一物的眼前逐渐有水波浮出,水波缓缓流动延伸,最终落出了一个荡漾的人形,在水波完全消失之后,幻化成了澄安子,劈头就迎来羽飒的质问:“你说,到底是十七点还是六个么?” “真是,你们是小孩子吗?竟然为了这种事打扰我工作!”出来的澄安子皱着眉,瞪向完全没有一丝愧疚的羽飒,此刻还疑惑的问他:“你修什么屏?” 澄安子答:“给雪焰张开的屏息在消褪。” 羽飒更疑惑了:“怎么会消褪?是不是这几天去晶殿的次数太多,连你这个珑狩张开的屏息也开始吃不消了?” “既然知道,还叫我出来干什么?”澄安子作势要回去,却被羽飒一把拉住,“先说是几个点啦?你在边上肯定看到了!” 他只吐出两个字:“无聊。” 雪焰仍在啫喃:“就是六个么……” “胡说,十七个点!喂,澄安子你给我回来!”眼看着自己唯一的证人不理会自己的控诉执意要消失在水雾中,羽飒又气又无奈。 “好啦好啦,你们过来吃点心吧!”随着温柔的女声,及时端着一盘子果点过来的丹戠,成功的让即将发飙的羽飒回过视线和注意力。 眼前是摆盘再精致都比不过点心本身精致的一盘糕点,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要发光了。 虽然嘴上说着讨厌丹戠的话,但是一拿起就绝对比雪焰还吃欢喜的羽飒,此刻也不忘发挥他那边吃还能边吐字清晰的外挂本领:“输的人要罚酒一壶!我明天就带过来,哦,星宫里自产的红花沙馅的,好吃!哦哦,还加了迷叶香,嗯嗯嗯嗯,我说澄安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坦率一点?要真的不想被我打扰,一开始就不要呆在雪焰的身边嘛!修屏随便去哪个地方都能修,非要呆在这个册焱的心脏身边?” 原本在水雾中已经消失至透明的澄安子瞬息停住,在完全恢复后,转过的脸上表情开始冷下来,识趣的雪焰连忙拉拉身边呱噪的少年,但是羽飒显然是不怕死的那一类:“我又没说错,不管是心脏还是躯壳,你就老实承认吧,对于长成这副模样的人在眼前晃,根本就……哇啊——!!” 一道锋利的冰刀屏突兀落下,冰刀屏后面的澄安子,语气和冰刀屏一样没有一丝温度:“羽飒,你要是再管不好你的嘴巴……” 眼前寒光森森的水刀屏让羽飒不舒服的摸了一下脖子,咽下最后一口花馅包:“好啦……我知道啦!不说就不说嘛,小气的珑狩!” 对此完全很认同的澄安子,连眼神都没回一个。 雪焰在边上看得气都不敢出,丹戠却开始忍不住般的笑了起来:“逸这样子,真的和以前好像啊!” “以前?” “那个时候,他也常常这样子过来,但是老管不住自己的嘴惹珑狩生气,然后又经常带着印偷玩……” 正收回水刀屏的澄安子听到时,淡淡回话进来:“……雪焰很快就要回去了,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是的。”丹指点头,同时抿了一下唇,笑容虽然还挂在嘴边,但确实在慢慢消失。 澄安子又冲向羽飒道:“快点回去吧,你今天在这里呆得够久了。” “才、不、要!我要在哪里呆多久是我的事!”被勒令回府的逸,很有风格的扭了一下头,表示不听。 澄安子叹口气:“我才听说,风楼一直有式神在没有你的命令下就随意出没,这很容易出问题吧?” “干嘛?我的式神一向可以自由行动,又不只最近这样。你别想就此让我回去!”羽飒一副休想让我上当的嘴脸。 澄安子道:“昨天我在晶殿回来的路上,有看到风伤的痕迹。” “风伤?!”羽飒顿时激动起来:“那家伙又暴走了?” 澄安子点头:“自从白海杀戮后好像一直不稳定,我也是才听说……” “你少同情我,真要那样的话,整个云界当初被册炎害最惨的人不是我,要不要我带你去安慰那个人啊!”显然并不真正需要回答的羽飒,朝澄安子哼了一声之后,就召过了风翅,道:“好吧,如你所愿,我今天就先回去,暂时把澄安子还给你啊,雪焰。” “啊?还给我?”一直在边上做好听众的雪焰,呆愣愣的指着自己。 见她这个样子,反惹羽飒显出一丝浅笑:“不应该那么说,应该说我把你还给澄安子,才对。” “羽飒!” “走了,和你呆久了,某个人要管制的本性就出来了。”几乎是用嘲笑的表情看过涨红脸的雪焰和表情不悦的澄安子后,羽飒就迅速化成消失在长空的清风,没能让雪焰有机会逮住问话。 “等……” 感觉,被羽飒他,几乎是岔开话题一样的逃开了。 雪焰盯着空空的长空半天,确定那个清风一般的少年不会再过来之后,才遗憾般的叹气。 无疑,羽飒是最让她感觉轻松的一个人,但是,这样心情愉快的人,总感觉一扯到和白海杀戮,他的心情就会顿时阴霾下去…… 而自己,似乎也是一想到,就无法轻松起来。 羽飒走后,连空气都变得好安静。 风沙沙作响,带来前面莲花池里盛开的花香, 那家伙,就算走了,还是这样会抚慰人…… 又沙沙作响, “你还要在这里吹多久的风?” 温凉如水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回头,雪焰也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澄安子……” “羽飒他,你最好少接近。” “可是,羽飒不是坏人啊……”一想以后不能再和羽飒相处,雪焰不由得就替他辩护起来。 澄安子叹气:“这不是坏人好人的问题,我担心他会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漏出去……在不能说谎的前提下是只能沉默的,但是,以羽飒的个性,我又实在很难相信他会沉默太久……” 虽然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但马上就认同了最后一句话,雪焰连连点头,眼前的澄安子却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了。 半晌,雪焰才看到他弯下腰,似乎是不想让自己本来就不大的声音更加轻一些,所以才凑近了自己, “我并不是,想要管制你什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明白了他先前的沉默是因何而来,雪焰用连连点头来表示赞同,同时生怕他误会似的解释起来:“我知道,澄安子是最温柔的!” 不对,那不是真正的澄安子! “……册炎?”马上发现不对劲的澄安子过来扶住她,同时朝她皱眉, “……怎么了?” 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了的雪焰,此刻也只能惊愕于自己的感知。 她的胸口在前面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突然一阵疼痛,好似痉挛,又更像是被生生戳过而带出的余痛。 她只能愣下来,尔后看着眼前的人,好在澄安子虽然细心,但还不至能注意到自己的内心。 但胸口开始消失的痛楚却还倔强的提醒刚刚的感受, 就算在消失,仍旧残留着让她难以忘却的窒息, 那到底是什么伤痛? 当年的册炎,又是为何经历? 第二十三章 在离府的日子,就算我失去了记忆,澄安子还是原来的澄安子。 想到这里, 雪焰感觉脸颊边有冰凉凉的东西滑下来了,手指抚上去,才发现自己是哭了。 在怀梦里,也会哭吗? 还是因为,梦到了澄安子? 一想到这里,星星点点突然间浮现在雪焰周围,星光碎开成尘后,揉入了暗红色的空气里,周围全部被扩散成了一片浓重的暗色,连最后的光线都要渐渐消失了,雪焰这时才发现,自己也被这片越来越深的暗红给带进去了—— 她慌忙把手朝外伸出,但越来越多的暗红完全替代了先前星光,简直要把自己淹死了一样的大量涌进! “唔……” 没有再给自己出声的机会,红色的暗流源源不断的涌进,雪焰最后勉强抬起的视线,只看到漆黑浮游出一点光,她挣扎着向那点光伸出手去—— 不行,至少现在,她不能死在这里的! 看起来很温柔的光化成一道炫金,雪焰根本来不及看清,只觉得那道炫金在瞬间由手心贯穿入整个身体,震骇刚刚涌进就又被一阵痛楚重重贯穿! ——痛! 就好像整个身体要被一座巨大的火山给吞噬,痛楚的源点,正是由那道打进左手心的力道——! 左手心? 师傅说过,印的左手心是,封眠火虐意识的界, 雪焰看着手心,意识再度混乱起来—— ……不,不要! 时间还不够, 我还没有那么强大, 我一个人,封眠不了那么长时间…… 落在了有些怀念的白海边, 熟悉的;带着些微白色香味的水;从远处慢慢浸透进来,仿佛把自己托浮在了水面上, 再次眼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真浮在水上,夜空中的雨水拍打着脸,全身有一半浸在水里;一起享受这种待遇的,还有浮在自己身边的莲花,水面上的火焰正一片一片舔噬着它们。 确定自己还活着的雪焰连忙起身,发现自己只是被搁在了白海的浅水边。 她大松了口气,撩开湿透的刘海,开始有些习惯般的打量起四周。 ……这也是,怀梦的梦境? 有人! 雪焰连忙转头,却完全愣住:“……册炎?!” 令她完全愣住的,正是由黑暗深处行来的,由怀梦梦境中看到少女。 “你……” 对方显然也是一脸惊愕,小心谨慎的打量雪焰,“你是……那天澄安子带来的心脏?” 雪焰立即明白了, 是失去心脏的册炎! 可是, 想到这里,雪焰把她的疑惑原原本本的说出:“……可是,你应该是在晶殿,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原界她就听说过,印的工作职责只能是在晶殿,除此之外,她不能出现在云界的任何地方。 对方显然也看出她的疑惑,“我没有离开晶殿,这只是怀梦。” 雪焰瞪大眼睛,为此联想到的缘故虽然解开了最初的疑惑,却也让她陷入更大的震骇:“……如果这是你的怀梦,那么,前面的记忆是你的?……你为什么还有九曲利天的记忆?” 册炎皱眉:“九曲利天?我从没去过那个平行的异世界。” 雪焰回道:“可是,我明明看到……啊,等等!” 话未说完,就见册炎调头要走,雪焰连忙追上,此时在她们的脚边,一片血红莲花跟着往前延伸出一条花路。 这个情景让人相信在梦里,同时也让雪焰觉得,这个少女才是真的印,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相比之下,自己因为在原界呆了三百多年,就显得平淡无奇了很多…… “等我,等等我啊!”眼见自己有追不上的危险,雪焰急了。 册炎头也不回:“不要跟着我。” 雪焰更急了:“可,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如果你知道……” 册炎终于放慢脚步,道:“我只要醒来就可以了,但是你出不去了。” “咦?” 册炎再道:“误闯怀梦的人,只能随怀梦一起飘到白海,明天阳光进来的时候,前一夜的怀梦才会逐一消失。” 终于听明白的雪焰指着自己:“那、那我也会消失?!” “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最多只是少了几天的时法,但是就连这点,对于你来说也是构不成的。”册炎说完,朝她露出一丝笑:“现在,我还真希望你能和怀梦一起消失,还有珑狩,若是也能一起消失就清净了。” “你很讨厌澄安子吗?” 雪焰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册炎伸手轻易断掉接下来的话,不等惊愕,水边的莲花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瞬间跃出水面,每一朵,通身都幻化出红色的花。 “别动。” 笼罩了强烈指令的一句话,让雪焰无法移动脚步,任浮离水面的莲叶们过来,缠过手脚后,径直抛入水池—— “杀了。” 世界突然响起水花扑灭的巨响,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雪焰的整个身体已经落入流动的暗红中,花叶和水流在此刻变得坚硬,痛楚早一步传导进全身—— “咳,咳……” 从喉咙深处呛出的声音,随着自己的身体,都只能在水面坚持一会儿,加上比先前更加坚韧的茎叶们越缠越紧,已经把力气全部抽光,雪焰最终只能任由它们摆布。 “比起澄安子,我更讨厌你。” 视线慢了半拍,还停留在落水的瞬间,听力也是, 于是最后的视线内,还有留下来的,都只是册炎的这句话, 那是真正的自我厌恶! ……那种感觉由来已久。 即使陷入了水中,即使闭上了眼睛,仍是不能克制般的想起那个感觉。 对了,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是这样厌恶着自己, 白皙的肌肤,火焰色的瞳孔,这样的自己! 似乎在记忆里,自己经常会拼命的像现在这般,死命抓过自己,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深得嵌入骨头。 ‘——叛徒!’ 从身体深渗出的这个词,在水里扯成碎片,但雪焰仍然坚持着握住胸口,仿佛一放松,自己整个身体和坚持的意识,就会全部因为这个词而崩溃,她也从此就陷入水底深处不复醒来。 ‘为什么不全力反抗?你在期待什么?!’ 实在无法想像,那是曾经的自己。 好像在云界,我讨厌着一切, 可是,为什么我在原界时,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风,阳光,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喜爱…… 在晶殿的自己就这样被自己给忘记了。 还有工……澄安子。 绝望至悲伤的意识最终游出了身体,在水里,化成零星的蓝光。 蓝光? 只是模糊的意识到这里,那点微微蓝光却突然在瞬间被扩散开来——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生灵的咆哮,沉浸在黑暗中的视线被这片光带领着片往上方打出一片雪亮,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随着蓝光透进来的力道搅碎水层,包围着水流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激荡后,由下而上形成了一股风的漩涡,漩涡们朝上方抛去的同时,也同时把包裹进去的雪焰甩了出去—— 比梦境还要不真实的感受,一直在耳边流动的水声就此中断,血红的莲花也松开了对自己的束缚,矇眬中,雪焰看到自己正飞离在水池的上空,周围的水花形成了几条颜色湛蓝的螭龙,它们迅速托起掉落的身体,最后,稳稳的送进一个胸膛。 “……还好,羽飒的风信探到了这个怀梦。”话语里有一股水华的安宁,泛着温凉,贴近时甚至能感受到主人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微剧烈。 雪焰抬起湿漉漉的视线。 横抱住自己的人,虽然表情和早上看到没有什么变化,但眼角确实有很一丝担忧,隐入湛蓝瞳孔的深处。 他就站在一片干枯的凹云中,一只蓝色的螭龙还绕在他的脚边等待命令。 不是怀梦,是真正的澄安子…… 意识到这一切,雪焰的眼泪又快忍不住了,在怀梦里的所看到的;身体先前受的伤;以及刚才的恐惧,全部的感受一起涌上来…… “哇——你可真是好运气,这样都能赶得及啊!我还以为死定了呢!”随着放松下来的漂亮声音,后面现出一道过来的羽飒,此刻从澄安子的背后钻出来,晃着金黄色的脑袋,“多亏我的风信找到你,不然珑的璃龙也是无用武之地,快感谢我吧!” “如果不是你擅自带她到白海,又怎么会误入怀梦?” 被责备的羽飒撇嘴:“是我的错啦,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嘛,那只醉龙卷风害得我一路追到了云之角,差点就回不来了……” 澄安子道:“雪焰没事就算了,不然杀了你也不够抵命。” 羽飒更不服气:“怎么?我还抵不过一个零件?” “这是印的心脏。” 羽飒摸摸鼻子:“你不用一再跟我提醒这件事啦,好啦,对不起嘛,我错了啦!” 没有再理会他的澄安子扯去还缠绕在雪焰手脚上的茎叶,手指触及处,血红的花叶纷纷枯萎成灰白色。 “不过,那家伙是不是头壳坏了?用自己的式神怎么能杀掉了自己?何况元君对印的设定就是不能自杀的嘛,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我闭嘴!”后半句因为澄安子的眼神而很自觉的敲了一下脑袋的羽飒,终于不再说下去了,却也是一脸没什么悔意的神色。 澄安子低头,他还在检查雪焰刚刚被缚住的地方,因为近距离,雪焰听到了比任何时候都轻,估计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清的声音, “……生气了吗?” 闻言有丝惊愕雪焰诧异至极的抬起头,这才发现澄安子的眼底闪烁着复杂,语气也显复杂, “自从进入晶殿后,脾气就一直这样暴躁……就算是删除了记忆再复活也……” 雪焰的直觉是先行摇头:“不,不会的,我怎么会生自己的气,不会的!”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但是身体的感觉却在此时和眼角的泛酸打成一片,于是那些很勉强才压下来的眼泪,最终仍只能宣告失败般的落下。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不明白了…… 现在的册炎,以前的册炎;现在澄安子,以前的澄安子…… “没生气就好。” 声音,恢复成了有点像记忆里听到的那样,抚过来的手心灸了清凉的水味,再度抚上自己流下眼泪的脸颊时,轻声的话语中也带进了疗伤的咒言。 “这是止冰,可以疗治册炎式神带来的灼痛,现在,你应该会舒服一点了……” 俯下视线时,能清楚的看见湛蓝色的天海瞳孔, 是了,在那个怀梦中的澄安子,就是这般天海一样宁静。 和记忆中一样指关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抚过脸颊, “……为什么?还痛吗?” “怎么可能,你的止冰是最能止册炎的伤了,身体被拆了就变弱了啊,哎,真没用!”羽飒在边上一副看不惯的掉转视线,末了仍是忍不住一般的往回瞥。 “不是这样!我不痛的,是真的一点都不痛,只是,只是……”无法说出的真正原因,让雪焰只能一味的哭泣着, 先前遭遇过的胸口残痛,此刻好像又回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忘记澄安子? “我们回离府吧。” 雪焰仍旧只能点头,生怕一开口,就会落下更多的眼泪。 我们, 回离府吧。 第二十四章 离府, 丹戠给浑身湿透的雪焰换上干净的衣服。 “幸好珑狩赶到了,我在这里快担死了,逸不是跟你说过怀梦会吞噬人吗?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它们……?”大概是因为先前的担心,丹戠的话显得比较要多。 “对不起……”雪焰低着头,声音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见状,不忍再责备的丹戠只能叹息:“真正担心的人是珑,你要道歉的话还是找他吧,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在云界,没人能躲过苍的袭击!” 她正回身抽出衣袖带,来到已经换上新衣服的雪焰面前。 这是一领暗红的绸制华服,柔软如丝,腰间织了一段图案,靠近胸前的位置则被隐隐刺红绣出一朵莲花,颜色是比暗红还要深的墨红,花开得正正好。 而原本还在新奇的打量着衣服的雪焰,因为丹戠的话想起了那个在白海花男的冷脸男人,“那个人,是苍?” “嗯,五猎之苍,他可是五个人当中战斗力最强的,连珑狩都没有和苍单独打斗过。” 雪焰的声音低下来:“我可是连打斗的资格都没有,那只是被他一昧的追杀而已,只是,为何要杀我?难道我以前,得罪过那个苍吗?” 丹戠微微弹了一下衣服表面,摇头:“不是你的错,要说起来,也只是苍和珑的关系交恶了,因为狩的关系。” “……狩?”雪焰想起了这个曾在羽飒那边听过的词。 丹戠点头道:“狩是和印拥有羁绊的人,和册炎在同一个星盘,听逸说,苍从一开始就想要这个狩,但是最终的人选是澄安子。” “……难道狩的位置,是需要争夺的吗?澄安子的话,是从来不会做那种事吧?”不解询问的雪焰,微微踮起脚步,好方便让丹戠给她整理腰间的折带时,不用费力低下脖子。 说是折带,实际上是一丝一丝编织出来的丝纹腰带,漂亮而极其复杂的火焰纹路,缀了一些珠玉。 丹戠边理边继续:“当然不会,从一开始,珑就对狩这个位置毫无兴趣,当时,狩没有确定人选时,大家都说,除了具备强大的时法,还必须拥有剑类的式神,五猎中,只有苍是用剑作主式神,珑使用的主式神是海界的螭龙,他并没有剑,所以大家都以为,甚至苍自己都以为,苍非他莫属的。” ……剑? 是那把青黑色的剑吗? 雪焰想起了在白海当时刺向自己的剑。 说起来,不仅是感觉上就很冷酷的式神…… “但是,狩之位,终究还是落在了珑的身上。”丹戠虽然还在和自己说话,神情已经陷入了整理服装的虔诚中。 是故意的吗?这种类似于结尾的话。 雪焰为自己心中的想法点头,指尖点过光滑的绸面,无法描绘出来的暗红色,含有消褪的莲花香,深深浅浅的渗入,然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丹戠姐姐,这衣服……是你做的吗?” 丹戠听愣了:“我?这可是天界中唯一用天山火蚕吐的丝做绸,是让太官把这绸料放入八宝炉中炼就的红,最后又是织帝所缝制,我怎么会有那样手段来做呢!” 雪焰也是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不明白什么天山火蚕什么太官织帝,但却成功的给自己指明了这不是一般珍贵的东西。 会是谁的? 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要知道? 原本没有头绪的事情就很多…… ‘天山火蚕的丝绸料子?怎么可能!’ ‘我是听说天山的火蚕早就被恶灵吞噬光了,已经绝种了的。’ ‘嗯,我也这么听说过的。’ 话语的那里, 有很深很浓的烟雾,仿佛是在刻意提醒雪焰这只是过去的某个片断,所有人物都如同烟雾构勒成的一样模糊不清。但是她到的那些说话的声音,却是字字清晰。 又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那个怀梦带来的副作用,最近自己总是会在脑海里容易幻化出一些从没印象的事物来…… ‘所以,那个传闻不是真的啦,不然就算是狩,也不可能让太官帮忙做出这样上等的红色!’这个温暖的声音,是镜宿玄没错! ‘嗯……’咦?这听起来,很像自己的啊。 ‘干嘛一脸嫌弃,你很高兴吧?竟然能收到这么用心的生辰礼物!’这个漂亮的声音,是羽飒的绝对没错。 ‘我可没让他送我!’啊,这果然是我自己的声音! ‘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要是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这是羽飒! ‘听到没,镜宿玄,你家女人变相的找你要生辰礼物呢。’咦?奎北默? ‘谁是女人啊?!’羽飒生气了。 ‘男人好像不对吧?’奎北默还故意激他。 ‘女人就对了吗?!’羽飒,生气的点不在这儿啊喂! ‘好,我明天就去找太君,羽飒的战裳就交给我吧!’镜宿玄,你好像也误会了啊! ‘谁需要你操心我的战裳!再说我一直有战裳!’羽飒,别这么容易生气啊,你是不是从以前就很容易生气啊! ‘好啦好啦!’ …… 风吹过,烟雾终于撩开一点的时候,雪焰果然看到神色各异的几个人,虽然她一直在叫唤,但是没有人理会。 “雪焰?雪焰你怎么了?” “啊?啊!”视线全部清晰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丹戠一脸焦急的叫着,却不敢伸手摇醒自己。 “我……?” 丹戠不安起来:“……你怎么了是看到了什么?” 雪焰歪过脑袋,想着刚刚的情景:“我?我刚刚只是想着这件衣服在哪里见过,然后就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些……,奇怪,我怎么会有很久之前的记忆?” “难道你,想起这衣服是谁的了吗?”丹戠却低下了头,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此时的表情。 “我知道的,是我的!”很断然的说完后,雪焰又有点忐忑不安的接了两个字:“……对吗?” “为什么你会记得?”丹戠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尽是惊慌和警惕。 雪焰更加不解:“难道,我不能记得吗?羽飒还希望我的记忆能恢复到和晶殿的册炎一样呢。” 丹戠连忙回道:“你什么都不必想起来!晶殿的册炎也没有什么珑狩的记忆,她只不过因为在晶殿,所以多了关于印方面的职责记忆,除此之外,她和你一样……” “不,晶殿的册炎还有澄安子的记忆,……因为,”雪焰深吸一口气,确定的说道:“……那个把我吞噬进去的怀梦,就是那个册炎的,我在里面看到了以前的,那个真正的册炎,还有澄安子……” 闻言,丹戠脸色都变了:“不可能,光已经把印当年的记忆全部删除了!不管是心脏还是躯壳,都不可能再拥有珑狩的记忆!” “那,那或许是那些有记忆的人?”丹戠的反应让原本就没有自信的雪焰也疑惑起来:“也许,是有相关记忆的人吧?或者苍,或者香……” “但是,有可能,会不会是你的?”丹戠更急了:“会不会是你的怀梦?” “我?不,不会不会,我一点都没有做那样的梦啊!”虽然有点被丹戠的反应吓到,但雪焰还是老实的回道,这个回复让对方终于放下心来。 但丹戠的如释重负的反应又让雪焰回到了先前那个疑惑:“……为什么,我不能恢复记忆吗?” 丹戠道:“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让晶殿的册炎收回自己的心脏,记忆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不,反而是个麻烦了。” 说完这段,丹戠叹气,尔后站起身稍远几步,仔细端详起打量好的雪焰,脸上显出了一丝满意,方继续说下去:“虽然这三年,珑狩他们也一直在替印加固晶殿,但是因为没有了心脏,相较复活前,她的身体更差,在晶殿的时法也开始变弱,只怕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崩溃,若你再不回去的话……” 雪焰皱起眉头,盯着暗红的衣袖:“我知道,我也想回去的啊……见到册炎之后,我就明白了,在原界的时候完全不能想像的……” 来离府有段时间了,却从来没有听过丹戠说起册炎,今天说这么多,显然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很多时间,丹戠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子,沉默着纤巧的五官。 雪焰继续说道:“我知道澄安子一直有去晶殿,但是册炎完全不听他的,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不,不是珑狩以为的那样!”刚刚说出这一句就马上掩过,丹戠定过神,确定自己可以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讲出:“印不能恢复完整!” 她只说到这里,就不敢再讲了,而雪焰已经为她这句话不出所料的张大嘴巴了:“不能恢复?!” “我知道你会很奇怪,那是因为当时的册炎……” “丹戠姐姐?!” 雪焰往前一步,及时扶住了要解释清楚却突然滑坐到地上的丹戠。 她眉宇间的那滴水华在此时泛散出了澄蓝色的光,由细至大,直至笼罩住了丹戠整个人,而正是这层光使得她在瞬间虚脱掉,同时被抽离去了所有力气。 “丹戠姐姐,你……” 见雪焰要过来,丹戠连连缩回手,示意雪焰离开:“我没事,你别过来!” “可是你……”雪焰毕竟不放心,但对方却开始失声:“别碰我!我真的没事,这只是,只是无法抑制狩意识的回应!” 雪焰一愣:“澄安子?” 丹戠点头:“并不是狩的错,是无意识的,因为他现在一心想让册炎的身体完整,所以我就不能有反对的意识,连这样的话都不能说……” “那,那不能说就不说了吧,我不听了,我不听就是了!”雪焰堵住耳朵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拒绝再听下去了。 但似乎陷入奇怪意识的丹戠,连嘴唇都白得近乎泛青,念叨着:“印不能恢复的,印是绝对,不能恢复的……” “丹戠姐姐!” 没有再念下去的少女被蓝光笼罩在了地面上,失去了知觉。 忘了先前警告的雪焰,一步过来扶起她—— ——杀气! 比冰还要寒冷的杀气,经由扶过的少女肩膀,迅速的流窜过雪焰的全身,惊得她顿时不敢再动弹,此刻,也只能恐惧而极度不解的盯着再度缓缓睁开眼睛的丹戠。 那股杀气强烈到无法忽视,甚至让雪焰产生了如果再接触,自己就会被无情的撕碎! “……你?” 显然感觉到了的丹戠连忙抽离雪焰,同时垂过视线, “对不起,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册炎,所以没有理由不会恐惧我的存在,我却还一直在你左右……” 她局促不安的站起来,而直到这时,雪焰才发现,这就是平常在离府,安静少语的丹戠看似无意,实则一直保持的距离。 “丹戠姐姐?你……” “别担心,我什么事都没有。”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安慰的话语,但至少丹戠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在雪焰看来,终究还是和平日里的温柔完全不同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会离你远一点的。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雪焰要凑近,末了想起丹戠的近乎于哀求的警告,硬是生生的刹回了自己。 丹戠定定的看着她:“白海杀戮的那一日,我若是和珑狩一样,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样,我就会和他一样,真心希望晶殿的册炎恢复完整了。” 真正想要的? 雪焰为这句话出了一回神,愣愣看着丹戠消失在阳光里,却没有伸出手。 连澄安子也不知道的, 册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五章 丹戠离开后,夜晚似乎显得更安静,虽然平常也很安静。 在每天, 离府的夜晚总是这样令人想要沉浸进入般的安静。 但是最近几天,雪焰变得有些讨厌睡觉了。 在闭上眼睛进入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悄的漫沿进来。 那里,似乎浮现一个不能理解的情景—— 暗红色,近乎于黑色的暗红的水晶石,一块一块镶嵌在地面上,四周;甚至天空;红色的水晶全部包围了整个世界,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 印, 册封之炎, 你的存在就是封印火虐, 除此之外对你做一切,都与你本身无关。 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人,遇到什么事。 …… 不,不行! 只有澄安子,绝对不行! 那是谁说的话? 为什么我会想起来? ……空气里有火焰的粒子气息,雪焰看到了那个人。 她和自己一模一样,黑色的长发,火焰色的眼睛, ……走开, 别让我想起来! 内心反射的声音呐喊了起来,同时深深觉得惧怕那些即将想起的一切,三百年来的记忆一直隐藏在自己内心,却是深到毫不自知。 因为原界的生活太过简单和快乐。 直到,见到了晶殿的册炎,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却是颜色要明艳许多的红色瞳孔,雪焰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她从此站在了黑暗的深处,面前仿佛有一道执意要朝自己打开的大门…… 那个门内的世界,似乎隐匿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在那些事和人的背后,藏匿着深不见底的秘密。 我,明明一点也不想知道, 可是,随着在云界的时间逐渐增加,那扇门也似乎马上就要打开了! 走开!你走开! 尖锐的话语,正是出自眼前的少女,此刻,她正用前所未有的恐惧表情,紧紧的扑在那扇暗红的水晶门上,尔后,转过头对着雪焰说, ‘走开,你走开!不然,一切都要苏醒了。’ ‘什么?’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册炎。’说完话的少女,没能等到让自己靠近,就完全消失在伸出的手指前。 水晶门也消失不见了。 雪焰伸出的手还在半空,眼前却已经是一片消失的黑色。 那是意味着,自己将来消失的样子吗? 我会消失的。 羽飒曾经好几次,有意无意的问起过,澄安子在原界寻找多年的目地,只是为了让自己消失。 为此他甚至生过气, ‘白痴!你自己就没有真正的替自己想过吗?’ 怎么可能没有替自己想过? 问题是, 想了又能怎么样? 先不说我在原界的时间用尽了,以册炎的心脏而言,我有什么理由不回去? 更何况,对于澄安子而言,册炎的恢复,是他在原界三百年的理由…… 那个没有星子的夜晚,跟着澄安子出去的时候,曾偷偷的仰过视线,在透着些微光亮的黑暗中,能看清澄安子的表情,眸子清亮亮的,似乎能淌出水来。 他的温柔是因为册炎。 他所有的痛苦也是因为册炎,如果不能恢复完整的册炎是他一定要完成的, 那样的话,我回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样的话,你就消失了啊,真的是个白痴哪!’羽飒好气又心疼,‘都说过了澄安子和册炎的关系并不是你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样!’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要那样认为;再说,我在原界已经自由生活了三百多年,在澄安子找到我的时候,就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真是的,干嘛说这种懂事的话,不晓得会令人觉得更心疼吗?’漂亮的少年叹气,过来拍拍雪焰。 ‘心疼?’ ‘算了,就算知道是这样,我也不能替你做什么。’ ‘……羽飒。’雪焰刚要显出感动,但是却被对方大力的拍过肩膀,差点被拍落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感动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我一定不会忘记雪焰的!就算只是这几天的时间!’ ‘咦?’ ‘我很开心,真的!你回来了还和以前一样,真的,太好了!’ 虽然先前被羽飒的力道差点打叫出来的雪焰,在此刻更能感受到类似于掩饰般的话语,也明白羽飒真的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想到这里,雪焰一阵感动, ‘嗯……!我也很开心,真的。’ 第二十六章 阳光隐去的时候,奎北默来到了云界的最南边。 他问晶殿里的少女:“听羽飒说,在澄安子带回心脏时,你拒绝掉了?” “嗯。” 因为经常来晶殿释放时法的关系,虽然不怎么交谈,册炎还是清楚知晓五猎的每一个人,而对于这当中来得最多的奎北默,册炎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话。 对于此刻的干脆回答,奎北默却显得有些不解:“你的时法已经显弱了,我能感觉得到,何况雪焰本来就是你的心脏,为什么拒绝?” 正面对上时,和火耀晶一个颜色的瞳孔流转出让奎北默不解的光亮,尔后他看到册炎把手指点在薄得能把声音穿透出去的火耀晶墙上,指尖划出一道火焰,燃烧开来后却又灭入水晶墙,如此重复。 “册炎?” 奎北默难得的重复,和所有人一样,他不能进入晶殿,而看似薄得一击就碎的火耀晶,却也仅仅是看起来薄而已。 毕竟这里面,封眠的是九世界中最恶的一个灵。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听狩的命令。”封眠了九世界中最恶的一个灵的,却是眼前这个无论如何也联想不起来的柔弱少女,连同她说的话,也是极度的不符合其表相的清脆,清脆的仿佛三月春铃。 “印若不听狩的话,你会死的。” “这件事,与苍有关?”并不是刻意的要冷淡奎北默,只是在面对他时,册炎感觉心情很平静,虽然她也有些不解。 因为参与创建晶殿,所以还不至于一接近就会丧命,但是,对于仅释放时法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范围,如今还要为了说话找上自己,册炎觉得这个奎北默,和最近一直过来的珑狩澄安子一样,都是不能让她理解的人。 不过,比起珑狩,和苍的对话,至少没有让她心情烦躁,这也是她答应出来和他说话的缘故,要知道在这三年来,对于奎北默的到来,册炎完全没有理睬过。 对她来说,五猎只是辅助稳固晶殿的工具,而连同这个巨大晶殿的本身,她都觉得只是职责所在,无关兴趣,无关好恶,自然的,她对五猎的感觉也无从谈起。 只是在那之前,册炎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对话,于她来说是件一个人做不到的事。 这里本来没有声音。 云界诞生初期的杀灵大战过后,这里就没有任何生息和声音。 一般修行的人来到这里,也会因为承受不住严重的戾息而死亡,两百多年前又在这里封印了恶灵火虐,所以西南边的晶殿,一直都是大家禁区中的禁区。 “你和前段时间有点不一样了,册炎。” “难道以前的我,不是这样子的?” 回着奎北默的少女,眼中的冷淡越发明显,奎北默停顿下来,他先前的诧异在此时转成了一股不悦,现在更是悄然漫沿进胸口。 在很久之前;在册炎未曾进入这个晶殿之前;他在和那个在离府生活的册炎对话时,完全没有像现在这种感觉,那个时候,犹如春芽吐露一般的新意和舒畅感,在每个人的心中,慢慢抽生滋长。 即使是进入晶殿之后,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陌生,直至三年前的白海杀戮,复活后失去心脏的册炎,才让他们感觉到了真实的陌生。 在此时,奎北默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白海杀戮之后,曾来过这里的羽飒会抱怨晶殿里的册炎让他不舒服了。 ‘我再也不想过去了!以后也绝对不想再见她了!’几乎是复活就第一时间过去的羽飒,却迅速的回来。 ‘才不是册炎!册炎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当时的自己还很不理解,仅仅只是失去对印来说并不重要的修行记忆,为什么就会不一样了? “奎北默?” 因为册炎的疑惑,他才回过神:“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有些不习惯了,自白海杀戮后……” 册炎微微皱眉:“白海杀戮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经常找你说话?”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很重要吗?对于印来说,除了寸步不离开的陷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她的话语冷淡而不失礼,但却让奎北默突然有些接不上话头,另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微怒,却开始在心中浮露:“……印,你比先前要清楚很多自己的职责嘛,既然如此,为什么看起来还比先前更迷惑?” 闻言的册炎,突然间咬住下唇, 正如苍所说,自己的脸上有迷惑,但是,她无法控制这样的流露。 奎北默继续不管不顾的替她回答下去:“是因为明明知道心脏的重要性,却还是任性的想拒绝,你却又完全不明白为何会拒绝自己的心脏吧?” “苍,你在以前,是不是很了解这个印的想法?”册炎问道,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却看到晶殿外的男人,墨绿色的眼睛里显出一丝怒色, “我对你的了解从来没有过,你只要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册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奎北默的话一点也没错,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毕竟对于晶殿里的印,没有人能奈何得了。 建立在这个昔日杀灵战场的晶殿,是个寸草不生的吸纳之地,为了让火虐在封眠之后陷入沉睡而特意选的这个西南边,以及后期五猎不断添加进去时法,都是因为晶殿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吸纳之阵,就算是时法高深的人,也不愿意接近这个容易被吸纳时法和生命力的绝禁区域,对于这个晶殿里面的印,更已经当成了一个无法出来的神话来听听了。 “但是,你既然肯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必然还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的吧,册炎。” 虽然奎北默一再索要他的回答,但是,答案册炎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她对于晶殿之外这个男人的对话,产生了一丝不想说话的念头。 她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奎北默,却突然看到他一摆手阻止了自己要说的话,指尖早一个瞬间青光弹出,闪电弹过的时候,击落前面几乎是没有看清的疾影。 这个地方不可能有飞禽走兽,唯一能常来常往的,只有元君的眼线,玉引。 这种可以幻化成任何形状恶灵,为了方便也为了尽量的减少进入晶殿周围时的耗损,飞到这里时,往往是如同云雀般的小飞灵。 册炎也往那边看:“死了?” “嗯,我告知羽飒,让他把这些亡灵送往冥界,不要让元君发现。” 晶殿内的人不以为然:“玉引经常有新的衍生出来,少一两只不会注意到。” “小心为好,最近你的时法变弱了,兴许,元君也察觉到了。” “他已经察觉到了,毕竟,我是有前科的人。”册炎浮出一丝自嘲:“玉引最近傍晚都有过来,而且,我自己也能感觉到时法在减弱,听说,他还去香的星宫察看了我的星盘。” 奎北默抓住不放:“所以,告诉我,都已经是这种程度了,为何要拒绝自己的心脏,甚至想要杀死她?” 册炎掩过自己那一丝厌烦:“苍,你和那个狩一样,为何对我的事这般执着?” “我要知道。” 听到这般回答的她微微皱起眉头,现在,已经确定自己对奎北默的厌烦是因为他的逼迫了。 奇怪的是,同时会让她联想到同样很固执的澄安子,为何她从来没有类似的心情? 对于那个澄安子,她拥有的只是憎恶,以及不想见到的惊恐。 咦?为什么我要想起那个珑狩? “回答我,册炎。” 地势辽阔的关系,在晶殿能轻易看到云界最后的阳光消失,眼看着光线沉入地平线后,知道对方不肯放弃的册炎才缓缓跟着消失的光线说下去:“……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把心脏给剥离掉;虽然完全没有记忆,但是,那个心脏,我从刚见面时就发现了,她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那样……” 奎北默闻言沉下脸,“……难道心脏是假的?” “不,是真的,确实是我自己的心脏,但是,我却看不清她。” “看不清?” 册炎干脆点出:“从最初见面时就感觉,心脏里,有什么地方是被遮掩的……” 但是她的干脆却让奎北默显出狐疑:“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雪焰是澄安子带来的,你拒绝接受的缘故?” 感觉越发不想说下去的册炎,直直的投视于他,“嗯,这也是原因之一。” 奎北默一直是和册炎对视着的,最后一句话时,虽然仅隔着一层火耀晶,却让他想要移开视线。 这样陌生的册炎,他以前从未接触过。 就算死而复活,册炎对他来说,仍是非常的遥远。 他看着她:“你,不管对澄安子有没有记忆,都是对他有情绪的。” “什么?”对方显然一愣。 “册炎,你现在极度的不想见到澄安子,到底是为什么?” “那种事情,去问我以前的自己啊,毕竟是连现在的我也不清楚的过去了。”见不能再从奎北默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册炎转身挥手。 奎北默点点头,也转身离开,末了,却又飘进一句, “册炎,对于澄安子,你的喜欢和憎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 此刻他的话,似乎就是故意对应了先前册炎的疑惑。 “……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的奎北默恢复了沉默,任册炎挑高眉,盯着越来越远去的他,生气的叫道, “苍!回答我!” 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的男人,终于回了一句:“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他不再回头,那也是奎北默第一次,替自己感到不值,和越发强烈的不甘。 不见她是对的,现在明白了羽飒为何不能忍受这样的册炎了。 那不是真正的册炎, 我宁可忍着不见。 第二十七章 想不通。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雪焰现在想不起,所以头很痛。 自从那次怀梦被救之后,自己发呆的时间明显增多,经常坐在圆罗树下就是半天。 大大的,圆圆而孤单的花苞,也曾经在册炎的记忆里见到过的。 而不管是澄安子还是月林,只需要优雅的点过手指,枝头那些光溜溜的花苞,就会轻轻的落下,尔后打开星盘。 但是,自己却没有一次成功,就算自己的手指指僵了,那些巨大的花苞依然光着身子站在树尖,虽然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刮落,但是,不管自己呆在这里多次,指了几次,花苞们仍然固执的站在枝头,随风摇弋。 这就是没有时法的一个证明吧? 曾经罩住两个人的巨大星盘,到底还显现了什么呢? 不过,对于只有原界记忆的自己而已,星盘就算出现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想到这里的雪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怀疑晶殿的册炎,但是她若真的有记忆,不可能会这样一直拒绝澄安子的,毕竟以前的册炎…… ——啊,好烦! 明明现在的自己,对于过去已经是一片空白了,为什么还要老是想着,而且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冒出来……? 雪焰把头埋进膝盖弯里,继续叹气。 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但是,在那一片空白的深处,又隐匿着一点腥红。 那一点腥红, 如同霜重寺里老佛的眉心,余下的空白,则像子樱树落下的樱花,白天在前院,能一边看到落花飞过,一边听到檐角的轻轻铃声。 霜重寺其实早已经远去。 在原界的生活从来没有这样的多姿,但也从来没有这样烦恼过,寺外的孩子们和自己玩得最开心,十来岁左右的孩子们凑在一起,每天总是会找到很多开心的乐子。 在边上看他们欢闹的师傅,偶尔和自己的视线对上时,会露出看不懂的浅笑,现在想起来,他的笑容,和镜宿玄有点相像。 虽然很快乐,但是在原界完全没有想这件虚无的事,只是任由每天时间很快的过去,反而是来到云界之后,会偶尔的想起,霜重寺的片断。 是因为那些日子突然一去不复返了?还是, 在云界不快乐? 怎么会? 明明遇到澄安子是一件用快乐来形容都不足够的事;明明和羽飒的聊天;和温柔的月林喝茶;甚至每天会给自己做很多好吃点心的丹戠姐姐;明明,和大家的相处是件很快乐的事,为什么,还会去想原界? 唉!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太多,雪焰提不起精神般的翻过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一堆旧书。 这是羽飒的主意,说这些都是册炎以前爱看的。 但是对雪焰来说,这只是一些字节奇怪的书,她也实在想像不出,过去的自己坐在这里,假装很有意境的翻这些书本,到底有什么情趣? 全部,全部都是有关时法修炼的书。 紧凑,严实,枯燥。 过去的自己,是这么没有意思的人吗? 想到这里,雪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唉, 作为印的心脏,看起来显然是因为不合格才遭抛弃的吧。 责备了自己一番后,雪焰就着从镜宿玄那边借来的七界通用字典,对着翻了半天书,以前往往只是刚翻开的时候,丹戠就会很及时的出现,手里端着吸引她的好吃茶点,然后,想要想起来的想法,就真的成为了想法。 院子里有阳光,书页和书页之间都溢出了阳光晒足的干燥味,风进来时,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雪焰跟着风翻了半天书,感觉到阳光都移到了远处,却仍然没有看到丹戠。 昨天, 她肯定还想跟我说什么的,但是,被澄安子的意识给阻止了。 丹戠…… 她说她归属于狩,那她又是和狩什么关系呢? 和册炎又是什么关系? 唉,说好了不想的, 眉头直打结的雪焰就势抓过一头漆黑的长发,打着卷的发尾散开来,她这才突然想起,还没有让丹戠梳理。 来离府不久,却被丹戠照料得衣食无忧,虽然平常话不多,但不仅仅是在厨艺方面出色的丹戠姐姐,简直是快要让雪焰舍不得这里了,更是鲜少去想册炎恢复的事了。 现在想来,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雪焰再度叹气,心底犹豫着待会儿见到端着点心出来的丹戠,该不该再继续昨天的话题。 说了会不会又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但是,不说的话,心底的疑惑又实在痒得自己难受。 其实,就这样一直生活在离府,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那样的话,册炎无法恢复,而澄安子在原界的寻找也全部会白费…… 丹戠……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雪焰却没有再看到丹戠出现。 三刻,四刻,联想到昨天丹戠最后时的神情,雪焰扔下书本,下定决心去找她。 偌大的离府,要感知到一个人的气息真是有些困难,虽然被羽飒批评得几乎要放弃,但这个时候,雪焰无论如何都要感激羽飒,至少来九曲利天的这几天日,她已经学会了去分辨生灵存在与否的气息。 但结果却让她更加不安。 离府,没有丹戠的气息。 “不见了?” 找到澄安子时,果不其然,他正在莲花池边。 “怎么办?你要去离府外面找找看吗?”雪焰一脸不安。 毕竟,自从她来到离府,丹戠就从未外出过。 “不用。随她吧。”澄安子毫无担心之意。 “可,呃,昨天她……呃,脸色不大好。”想起丹戠那时欲言又止的痛苦,雪焰也是生生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显然看出她想法的澄安子仍是风轻云淡:“她对云界很熟悉,而且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不会出什么事的。” 雪焰有些不死心:“可是我……” “你不能再出去,忘了上次的怀梦事件?”澄安子的话正点中死穴,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的雪焰沮丧的打消念头。 显然相比先前,对她的看护明显要更重视起来的澄安子,开始打量着四周:“风进来了,你先提前回屋吧。” “风?” “应该是羽飒要过来了,你不要再跟着他到底乱跑了,也别听他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只要我一会儿眼错不见,那个性别和性格都极度令人头痛的逸就会闹出祸事来。”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从长空召过螭龙的已经浮游到了澄安子的面前。 明了他的目地,雪焰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今天还是要去吗?” “嗯。” 想到澄安子还是会得到一如往日的结果,雪焰紧紧揪过他的手:“要不,另想个办法吧,毕竟你是狩啊,可能话,你完全是可以对册炎……” 想说又不敢想下去的话,却被澄安子接过:“我是狩,可以对印下强迫的命令,你是不是这样想?” 松开手,雪焰怯生生的点头。 澄安子叹气:“是镜宿玄说的吧?” “不,是羽飒……” 原本的皱眉变成了叹息,抚过雪焰未曾梳理的长发:“……印的性格很激烈,我曾经强迫过她遵从印的命运,……但是,我现在,极度后悔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件事,镜宿玄比我更清楚后果,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明明,就发生过那样的事,册炎也因此,极度憎恶我……” 能明显的感觉到,最后那几个字的语气完全变了,雪焰为此由拉衣袖改为拉手,这个充满了担忧的动作,终于让还在抚长发的澄安子回过了神,同时低过眉眼:“……怎么?” “我,我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澄安子是温柔的,特别是对册炎,就算我没有了那些记忆,我也知道,一定是的!绝对……” 完全松开了指尖的黑发,澄安子显出了过于明显的苦涩:“……不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温柔,特别是对册炎,这点上,我其实比苍更无情。” “……咦?” 虽然雪焰一脸疑惑,澄安子却不再回答,他的周围弥漫起了水雾,螭龙也开始降落在他身边了, “不用担心,丹戠不会离开太久,她不能离开我太久。” 雪焰点点头,眼角却莫名酸痛,只得紧紧盯着他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在被螭龙带走的水雾中。 虽然和怀梦中看到的一样,澄安子消失的时候,他的周围会流淌起水的涟漪,尔后再中缓缓泛散。 虽然和以前一样, 但是,过去的澄安子,明明没有这样孤单。 但是,自己所谓的过去,其实也只是在怀梦中看到的那一点点,三百多年来的记忆,其实全部都…… 现在这个状况,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般的…… 啊,不行了,又要沮丧了,我真是…… “——嘿!” “——哇!!” 视线中突然落下来一个人头,把正陷入低谷的雪焰惊跳起来! 第二十八章 “喂,喂,别跑啊,是我,是我啊!” 过于熟悉的声音让雪焰才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她大着胆子转过视线,发现不光是人头,半空中还显现出了连接人头的全身! 没有站稳的她倒是因此没再被吓跑了:“……羽、羽飒?!” 风和光把一个绝美的人儿组合出来后,周围的小龙卷风还托过他,如同见到了花蜜的蝴蝶们,一片缤纷的景象,出现的人正是逸。 就像澄安子去时化出的水雾一般,现在的羽飒如同一片风中之羽,不过带来的效果可不像澄安子那般令人心旷神怡了,不过此刻的雪焰,可完全没有心旷神怡的感觉,“你别用这种吓人的出现方式啊!” 对方却显然一脸来打发时间的悠闲:“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逛吧。” 雪焰一听,连忙摇头:“不要!不要!再出去,澄安子肯定会发火的,我不要!” “风信探到他去晶殿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来的!”羽飒还在怂恿,雪焰却因为他的话想到了另一件事:“风信?对了!你的风信一定可以打探到丹戠的气息!上次,我连在怀梦里都能被风信寻找了,这次也一定……” 羽飒摆手:“你要用风信?现在就不要想了,刚刚它已经被追风逐风带得没影了,不晓得这仨又上哪儿疯去了。” “那丹戠怎么办?” “她怎么了?” “不见了啊!整个离府都没有她的气息!” “嗯,可能去了没有气息的地方了吧。”羽飒了不意,仿佛听到了一个很让他无聊的消息,反手动作优雅的把自己一头金发盘成小丸子头。 “你不担心她出事?” 显然很满意自己今天这个新发型的羽飒在摸过丸子头后才白过来一眼:“开玩笑吧,我为什么要担心她啊?而且,出事前首先得有命,丹戠哪里有活人的气息?” 他这番大出意外的话,让雪焰联想到那时拉住丹戠时的感觉,还未来得及多想,整个人就在阳光下了个冷颤。 对了,说起来,那个时候拉她的手确实没有一点生灵气息…… 羽飒像是在解答她的疑惑一样喋喋不休:“她是狩的主式神,我为什么要担心啊,真是的,嫌我的事情不够多吗?” “主式神?” 见雪焰又开始深度好奇,羽飒叹口气,用食指朝边上的空气划出几个无形的圆,一阵轻得只够拂面的清风立即吹来,虽然是无形的,但雪焰能感觉到,如同可爱小鸟一般的式神此刻正在两个人当中飞来飞去,羽飒也开始了他今日的教程:“简单来说,式神是归于五猎的幻灵工具,就拿我来说,逸的工具就有很多,风信啊,还有先前的风翅,还有那天在白海发疯的龙卷风,它们全部都是逸的式神,也就是工具……” 雪焰听得一愣一愣:“那是说,凡属于风的,全部都是逸的工具?而属于水的幻灵,全都是澄安子的式神……” 羽飒叹气:“失忆了之后脑袋变得好简单哎,要是世间的万物归类也像你这样简单就好了,听好了,式神还分主式神和小式神,归类就复杂了,所以除了逸,其余四个猎的式神数量都是限定的,不过,虽然不及我的多,但就我所知,螭龙的分类也有一百零八种了吧,应该是仅次于我的式神数量了,性情暴烈的螭龙适合杀伐恶灵,性情温和的则适合派遣……” “哇……都好厉害的样子!” 见雪焰听得认真,羽飒也越说越来劲:“还有哦,我们可以在七界任何地方召唤式神,式神也是猎的时法程度体现,像镜宿玄的式神都是一些不知底限的东西,所以他的时法到底是什么程度,恐怕只有元君才清楚了。” 想到那个笑脸男,雪焰一脸呆呆的接话:“我还以为,他的式神只是那把扇子。” “那只不过是他爱用的摆饰罢了,光和我们一样都有归属于自己的主式神,对了,说到主式神,火虐就是你的主式神啊,说起来,你可是拥有我们大家都望尘莫及的式神,呃,虽然大家都觉得,那样的式神不要也罢!” “……火虐也是式神?可是,火虐不是修罗界的恶灵吗?” 羽飒露出有些头痛的神情:“这个嘛,虽然元君从来不予承认,但实际上,自封眠之后,火虐就认同印成为自己的主人了,本来,在恶灵杀伐年代,就有一些愿意归顺的恶灵没有被杀绝,像玉引就是啊。” “对了,玉引也是恶灵……” “当初元君看它们乖顺,就收了在身边,现在早被顺化了。” “那如果火虐也能驯化的话……” 马上明雪焰的想法,羽飒拍过一脸天真的她:“你做梦吧,火虐当年光是吞噬的生灵数量就不能被获赫了,何况它的天性就是好杀戮,别忘了,修罗界当初创造它,就是为了对付我们五猎啊,从这点上来说,也确实是成功了……我们虽然可以斩杀七界的任何恶灵,但是对于这个修罗界的火虐完全没辙。”一边还在说,一边却落坐在雪焰身边的羽飒,挥开了想缠过来的小入风,而实在因为对这个话题充满了兴趣,雪焰也跟着坐着下,又听到了羽飒另一个话题来作开头,“还有,你以为火虐是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雪焰马上回道:“手心?” “不错哦,终于记住了一点。” “不,也是因为我看到了,去晶殿的那一天,虽然我的手心没有,但是册炎的手心里有莲花的图案,还有花心中的凤眼,那是,火虐的眼睛吧?” “正确的说,那是火虐的意识,印和晶殿一起构成了整个封界,不同的是,晶殿从外面封眠着火虐的身体,而印的手左手,则封眠着火虐的意识,两者缺一不可。” “所以不能离开晶殿?” “嗯,还要加再上五猎的时法,所以最正确的说法是,火虐是被五猎一印加晶殿,七样东西共同封眠住的。哎,修罗界到底是衍生了一个什么终极怪物啊!竟然需要七方阵!”羽飒越说越抱怨:“即使这样,火虐却连死亡的时间都没有!冥界也根本不收它!” “封眠它是唯一的办法吗?” “不知道,但也只能这样了,能有办法大家当时就很高兴了,毕竟火虐连创造自己的修罗界也吞噬了,元君也试了很多办法,最后才确定了用印来封住,其实那个时候,你在离府根本不知道,元君时时都在流室观察晶殿和印的时法进程呢!” “我好像,是个不能失败的唯一容器啊……” “什么不能失败的唯一啊,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失败了多少个吗?最后还是因为澄安子寻找到的雪莲花作了心脏才成功的。即使这样,元君还不放心,还专门给印配置了狩……” 雪焰愣愣的重复:“……狩,说起来,狩到底是什么?” 羽飒弹过她的脑门:“听字就懂了吧?当然是守护印的意思,哎,不说这个,我今天,可是带了好东西过来呢!” 总是很随意就变掉话题的逸,显然是想起了来这里的另一个目地,他显出了一个银红色的小酒壶,壶壁上雕着缤纷花朵,壶嘴上还塞着同色玉嘴,拔出来的时候,一股暗香自壶嘴弥漫散开,感觉周围一下子热烈起来。 雪焰早看呆了:“这是什么?” “特意从月林那边捎来的呢,本来我还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喝呢,真是的,下了一趟云界胆子都没了。” “所以,这是什么?”雪焰坚持着问。 羽飒干脆回道:“烈酒,你以前最爱喝的呢!” 盯着眼前的精致小酒壶看了半天,雪焰有些沮丧的摇头,“不,想不起来,没有一点……” “白痴!你以为我是拿来给你恢复记忆的吗?” “难道不是吗?” “你真的很笨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是用来喝的了!” 雪焰却更不解,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美少年,仰或美少女:“为什么给我喝,反正我也没有记忆了。” “呃!当然,当然了啊!但是,是我把你带到白海才遭到晶殿册炎的袭击了,至少让我补偿一下吧!”似乎被问住的羽飒,神情略带尴尬。 终于明白过来的雪焰,把视线从这樽酒壶移开,第一次用疑惑而不解的视线盯着眼前的逸。 不知为什么,在和澄安子镜宿玄他们一块时,更多的会让雪焰感觉,啊,羽飒果然还是个高挑的漂亮女生!但是呢,往往单独和羽飒相处时,又更感觉到羽飒确实就是个英俊的男生! 如果说澄安子是七界唯一的双名帝,那羽飒,大概就是七界唯一的双性帝了吧? “……羽飒,你原来,是想跟我道歉的吗?” “当然是来道歉的!”羽飒挺起平坦的胸脯,一脸傲气。 “可你这个表情和语气,实在不像,道歉的意思啊……”虽然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雪焰确实有些费解的晃着酒壶,“还是说,云界的人,道歉都是这样表里不一的?” “你怀疑我的诚意吗?”已经被暗地里冠上表里不一的双性帝,气乎乎的把酒壶递上:“快喝!” 雪焰连忙接过看起来就很贵重的酒壶。 确实,要说白海事件,她倒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生羽飒的气。 见她只是小小的舔了一口,大为不满的羽飒按过她一阵猛灌:“笨蛋!酒要这样喝!” “——嗝!” 羽飒认真的观察她:“……够劲吧?马上就能感受到烈酒的美味……” 没想到雪焰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有两个羽飒啊!原来是这样啊,左边的是男的,左边是女的,原来是这样子的啊,哈哈哈哈哈……” “不会吧?我记得册炎的酒量挺海的啊,而且,你这程度也是醉得太快了吧?”羽飒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陷入奇怪状态的少女。 雪焰拍着柔软的胸脯:“别、别小看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两个羽飒,绝对有两个的!” 确实雪焰是醉了的羽飒大叹了一口气:“真是太不好玩了!我还指望着能和以前一样能和你拼酒呢!哎哎哎,这个样子的话还是快点恢复吧,对了,我说你啊,到底想起没有?亏我还从镜宿玄那里卷了一堆书回来,要是被发现我又要被澄安子爆头了!” “回不去了……师傅,我回不去了,果然我是个没用的部份!”雪焰一扁嘴,先前陷入低谷的难受再次涌上,这次因为羽飒的话,借着酒劲干脆的哭了出来。 “喂、喂,你别哭啊,我可不是你师傅啊!这,这酒品也太差了吧?好啦好啦,别哭了!”羽飒见状顿时就慌了手脚,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最后只有拍小狗一样,一下一下拍着雪焰的脑袋。 “乖、乖,别哭了啊,那个……” “我比你还急呢,我比谁都急着要回去啊!” 羽飒越发手忙脚乱:“好啦,我知道啊!你先别哭啊,天啦,怎么下了一趟原界变得这样爱哭呢?” “为什么明明就是自己却会拒绝自己呢?!澄安子一直去晶殿,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心中愣了一下的羽飒,动作和声线都不自觉的低下来,平常一直大嚷大叫的声音,放缓之后听得能让迷醉进去:“真是服了,只是心脏也要这样固执吗?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死嗑那个狩,你啊,就这么喜欢么?” 往常绝对会极度尴尬的问题,此刻只是让雪焰不停的点着头,更让羽飒叹服,“明明都没有记忆了,你在原界其实是第一次见到澄安子吧?” 雪焰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停的点头。 想要说那确实是第一次,但是,但是却像是隔了好久之后重逢。 没有星子的夜里,第一次看到的澄安子,眉眼有些像那一年经常来霜重寺的莫贵霄少主,却毫无迫力,视线过来时,让雪焰想到海界中的一片天海,深遂,安静,让人无法忘记的蓝,和澄安子的瞳孔颜色一样, 但是,在澄安子的湛蓝之中,弥漫着一股时间洗褪之后显出的沧桑。 那是独自过了很长一个人的沧桑。 似乎知道雪焰此刻想法的羽飒轻声说道:“原界的时间轴和云界的不一样,对我们来说,澄安子离开的三年,却是原界的三百年,原界无法使用时法,他就把螭龙放在了冰山结境沉睡,一直在原界寻找册炎的心脏……” “是这样吗……”雪焰低头喃喃,末了又想着自己还在和羽飒说话,却发现自己的食指也变成了两个。 “对啊,原界的空气和时间都和云界不一样,我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啦,亏澄安子能在那个世界呆那么久……” 雪焰继续指着自己:“又不是我的错……” “我又没说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突然大叫起来的雪焰吓了羽飒一跳,没等他搞明白,就发现雪焰由原来的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都是因为我弄碎了珊珠,所以澄安子才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是我的错!” 羽飒只得继续拍着好:“你真的醉啦,……嗯?喂!你别靠过来啊!才一点点怎么就这样?!” 完全不理会羽飒的抵触,在终于挡不住越来越猛的酒劲后,雪焰干脆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从身上传来的莲花气息和体温,让羽飒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快、快起来!” 但不管如何推掇,雪焰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真的让羽飒没了主意。 比起突如其来的待遇,此刻他更担心这个烈酒带来的后果。 这是月林亲手提炼出来的酒,在当年,册炎是很爱喝没错,也会在深醉后安然醒来,但是很显然,这个只是册炎心脏的雪焰,不但没有当年的度量,看样子,是比一般人的酒性还要差…… 那样的话,是会醉死的! 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出一身冷汗,羽飒毫无怜香惜玉的直拍雪焰的脸蛋,吼进来的话语也是直接粗暴:“快醒来!不准吓本王!喂!!” 第二十九章 “羽飒。” 比平常要凉几个温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用转头看来人,羽飒也在心中暗叫糟了完了死定了,僵着脖子转过视线,同时僵硬出声,“……你,你不是去晶殿了吗?” 随出现的果然是澄安子,他过来,以手指探近雪焰人中,尔后皱眉道:“烈酒的气味这样强烈,何况我还没走远,月林的酒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何况还是你偷着拿出来的,净度连月林自己都没控制好,你是还嫌自己闹的事不够?” “反正有没有控制净度还不都是那么高,再说,雪焰好歹也算是册炎的一半,不会差成什么样子,我原来,是这样子以为的嘛……” 回话的羽飒低头对着手指,勉强嘴硬,却见澄安子没有对质,抬起视线,见他正点过手指,指尖迅速凝上冰气,轻轻拍过醉熏熏的雪焰脸蛋,寒冷的冰气在遇上灼热的肌肤时,立刻冰雪消融,让羽飒看得直咂舌头:“……怎么会有这么深的酒气?酒量也太差了吧?!” 澄安子也不看他:“我先给她用醒酒药,若到了明天还醒不过来,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冰棺吧,即使镜宿玄来了也没用。” 知道澄安子言出必行的性格,羽飒在心中打起了小鼓,但还嘴硬着:“不至于吧,以前又不是没有醉过,哪里就这么容易……” 闻言,再看着怀里浑然不知的少女,澄安子的嘴角现出了一丝不自觉的温柔:“……以前的话,当然没有问题,但现在,她只有以前一半的体力,又没有时法,怎么能承受香的烈酒?” 羽飒已经开始召唤风翅,这边不忘连连点头:“是是是!又是我的错,是我忘了她不是真正的册炎,我道歉,对不起啦!” 澄安子没有再听下去,他抱着雪焰要回屋。 被丢下而顿觉无趣的羽飒直至看着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双手枕过后脑勺,再转首看一眼身边原本需要担当救护架的风翅,说道:“我说得没错吧,澄安子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吱!” 应声的风翅算是平常用得最多的式神了,但不会像追风逐风那样修成人形,更不会说话,长成一只大羽毛的它,更多时候,都被逸当成一个巨大柔软的宠物,此刻这个大宠物,只能以轻风拂过羽飒的脸颊,同时过来一上一下的蹭着,用来表示对主人意见的赞同。 见风翅赞同自己,羽飒的心情也开始有一些好转继续说了下去:“果然还是因为在原界生活过的关系,看样子那个世界也没有像镜宿玄说得那样差劲嘛,可惜我不能去……对了,要是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当这个猎之逸?那样我也就自由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羽飒只得安慰的拍过上窜下跳的风翅:“你急啥啊,我只是说说,你以为逸会这么容易的就死掉吗?元君把五猎创造成这样强大就是希望不轻易被杀,何况,九界里能让我死的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的。” 屋内, 轻轻放下后,澄安子准备去寻药,但是刚起身就被雪焰一把拉住。 “澄安子,不要走!” 明明还闭着眼睛,却仿佛很清楚的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这种在清醒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的话语,却让澄安子确认她是醉得不轻了。 羽飒那家伙,该让镜宿玄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他叹气的想着,只得先召来小螭龙,吩咐它去街来放在前厅的药盒。 对于月林做的烈酒,以前的册炎也曾醉过几次,后来自己就把专门调配的解酒药纳入册炎的日常药箱了,才不过两百年,药效应该是没有消失才对。 在用冰片消去两颊边的热度时,却冷不防被雪焰伸出的手一把抱住! 一片莲花香渗入,语调却是两重天的感觉:“师傅!是大鱼!我捉到很大一条鱼啊!” 有丝哭笑不得的感觉,但澄安子还是不动声色,轻轻掰开搂上自己脖子的胳膊。 “谁是鱼啊……?” 不过,她话中的师傅他倒是很清楚。 解空,一直住在原界的霜重寺,此刻是一道刻意的提醒,提醒澄安子她只是雪焰。 明明只是心脏,却很快乐,比起云界,显然原界的生活更令她开心,相比之下,当年的册炎,却因为时法的越发高深,而感知显得越发敏感,于是在日益强大的背后,就是身体的越发脆弱。 原界的人,原界的空气,都是七界当中最简单的一界,虽然物种单调,甚至连最基本的时法都没有掌握,一生也极短,但是,他们多不是因为需要而创造出来的生灵,不必踏入制定好的星盘命运…… 或许, 以莲做心的册炎,其千窍百孔的性情,或许更适合那个恣意的世界…… 想到这里,澄安子再度收回神游的视线,看着眼前的少女。 虽然从原界回到云界有段时间了,但真的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 显然是因为酒力不胜,全身无力的软进水云床的少女,醉着一张表情比平常还显得天真。 没必要想的,但,这份天真的性格和当年在离府生活的册炎确实很相似,身为五猎的他们更是因此感知到了这份相似,不然,羽飒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就过来。 而镜宿玄所担心的那件事…… “澄安子……”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再度梦呓。 “嗯?” 会应声纯粹是出于反射,在明了这只是雪焰的梦话时,澄安子为自己好笑,却突然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我不会忘记你的。” 他愣住了,屏息静气的等待接下来的话,但雪焰只是在说完这一句话,就完全的没有再说下去了,眼睛更是没有睁开。 “……册炎?” 无息的凑近,才发现她是完全深睡进去了。 这家伙……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的心情消失之后,松口气的澄安子复又疑惑起来。 那句话, 已经消失了将近三百多年。 就在这个曾经一同生活又离别的府地。 不止一次地, 和羽飒拼酒后,她躺在水云床上,半醉半醒之间的接受自己的醒酒之疗,也会说出这句话, 还有, 那些如同春日芳草般馥郁的隐密心事,也会趁着酒酣之时吐露…… 为什么? 澄安子更加不解的盯着她。 他能感觉得到,雪焰确实没有当年那些记忆。 印的星盘,据月林说,还是和以前一样,那就表示,她的命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不过,是少掉了有关珑狩的一切记忆,当然这样做的前提,必须得是不能影响印的时法。 除了时法之外,再让印拥有一些人和事的记忆,对于元君来说,已经是造成麻烦的东西了。 原本,他就只想创造一个恪守职责的印,他比谁都希望印能一直尽职的封眠住火虐。 所以,元君并没有错。 这就是为什么至今为止,不管元君对自己下什么命令,作为狩的自己都会逼着自己去完成。 直至…… 那次的命令,确实是为了即将失去时法的册炎,因为执行人是他澄安子,连元君自己都过于乐观,或者说,实在太不了解册炎真正的性情。 ‘下那种命令,和让澄安子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得知消息而来的羽飒,差点就和自己打起来,若不是镜宿玄的阻拦,只怕整个离府都要被发飙的逸给拆了。 显然比元君更了解册炎的他,会这样生气,并没有出乎澄安子所料。 但是,他的生气并不能解决册炎的问题。 而,真正解决了问题的他,在当时,也不知道,他给她下了一个比时法消失更大的隐患。 ‘我不会忘记你的!’ 带着莲花香的女子,从来没从记忆里灰灭,但是当年的自己,确实没有像如今这般的重视,那句落在记忆里的到底有多重要,在当年了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澄安子在无意识中握紧的拳头,此刻又泛松开来了。 ‘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册炎的。’ 虽然回应了册炎想要的话,但是结果却不是她要的,从杀戮时一直背负到现在的情绪,也并不是不想放开,但是却一直找不到放开的契机,就这么滞留在那个时刻,就仿佛被一个诅咒给缚住。 小螭龙从窗口游进来,见雪焰还这么睡着一动不动,它转着透明的眼珠,发出古怪而担心的叫声,从嘴里掉下来的药盒,刚好被澄安子接住。 “没事的,不必太担心。”明了并安慰着小螭龙,澄安子把解酒药倒入已经自动张开的细纱雨帐,如同清水般的药水融入细细的纱中,流动出蓝和红的光泽。 “明天就会醒了。”抚摸过还不放心张望着的小螭龙,澄安子再度轻声,见自己的主人保证,蓝色的小龙这才乖乖的游出窗外。 关上窗后,澄安子再度看向细纱雨帐中的人,在确定药效开始流入空中后,松缓下了表情。 ……那种话,只是巧合吧。 毕竟,你的心,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 澄安子摇摇头,阻止深想下去的念头。 有关你还记得我的那种事,早就不存在这九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第三十章 这里是白海?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陷入沉醉中的雪焰,在感觉自己的意识好不容易有些清晰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她的身边,浮浮沉沉着无数的怀梦。 确实是白海没错,难道是我又做梦了? 低头顾自想的雪焰,突然发现地面上有黑影,才发现是天空上面,压来了一大片的黑云, 那上面,一片战旗在云上翻腾。 雪焰完全不能理解的眨着眼,火焰色的瞳孔只撞进一片由盔甲和兵刃反射的森森白光。 ……出什么事了?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的鸣声,在把她吓一跳的同时,更是让她不能理解般的盯着发出声音的恶灵鸟, 和传闻中一样的火焰外表,正是火虐无疑。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外面? 虽然戾息很重,但是这只形似凤凰的恶灵在看向自己时,眼神却极度乖巧,放下心来的雪焰虽然还有些不解,手指却像催眠了一般,轻轻抚它的火焰羽毛,然后她的嘴唇,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说出令自己无法理解的话来, “……别怕,火虐,很快就会没事的。” 远处鼓声阵阵, 雪焰迷惑的看着倾刻间下来的雷部七十八员兵将,把自己重重包围进来。 她错愕,但还是挥过手,让肩膀上的火虐先行飞走, “先飞一会儿吧。” 但这个举动却让兵将们大为震惊,兵器纷纷上前! 原本欲飞的火虐不忍离去,声音也由低低的鸣叫转成了尖利的凤鸣,看向兵将们的视线也恢复了以往的杀戮之息,挥翅时,早随风挥散出火焰粒子。 云界的白海,空气是最舒服的,这里终日飘浮着一种叫怀梦的精灵,每个白天夜晚不停的消失生成,今天,随风飘来的这些绒球们,来不及等待消失就随着火焰化成灰烟。 我只是想要看看白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雷部兵将们,尸首横在白海云面。 尔后进来的是苍。 他朝自己伸过手,那把青黑色的剑就从他的手边悬空浮出。 “你打头阵吗?” “荣幸吗?册炎?” 他的话让自己凛然笑起,伸直手臂,带着一身血和火的火虐迅速落回。 “狩的职责没有落到你的身上,至少这次可以先让你。” “狩的职责,我可一直没有放弃,册炎,只要你还是印。” 闪电越来越多了,但是,代表另一支阵营抵达的号角和鼓声,强行干扰一般的响起来。 由白海上空最边角传来的,正是司鼓队在前面击打起的前哨战鼓声,鼓声像此刻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沉重的战裳盔甲中蹦出。 随着战鼓声,黑云深处盘旋进来数条颜色或雪亮或水蓝的螭龙,它们张牙舞爪的时候,同色鳞片泛出风雨欲来的暴烈,直至天角边带来的黑色螭龙带来了暴雨。 代表性情暴烈的黑色螭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掌控螭龙的澄安子,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 于是原本凛然的视线中,闪烁出了些许不安。 “……他生气了吗?” 身边的火虐无法安抚显出紧张的册炎,它只能用燃烧着火焰的眼眸,和她一起看向指挥着螭龙的珑狩,同时发出低低的好奇声。 深银雪发,眉宇耀着水泽光华的英俊男子,正站在一片龙灵之间。 第一次见到他身着杀伐恶灵的战裳,原来是天海最深的一种蓝,近乎于墨,听说那是专属于珑贵王的颜色。 对了,他的英灵,是海界中那个传说的珑贵王。 “澄安子。” 染了七十八部雷将血味的少女,眉宇间却露出孩子般的无邪,当她这样看着澄安子时,回应的只是一把雪亮的剑。 她不认识这把剑, 即使和澄安子一直生活了两百年,知晓他各种兵器和式神,她却从未见过这把剑。 四周升起了雾旗,水色浓雾笼罩住周围的一切,只有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以及不曾远离的火虐,它转动着深红的眼珠,不敢妄动,因为它看到自己的主人明明是睁圆了眼睛,却有透明的泪珠涌出,连带整个人也一步儿踉跄的后退。 不久之后, 它就看到她朝自己伸出指挥的手势,那是, 代表展开一场不计后果的手势—— ——不是! 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雪洞一般的屋子。 这里是,澄安子的水云间。 空气里还有着去除酒气后的药水清味,此刻这般安宁,似乎只为和先前梦中的杀戮呈现明显对比。 从水云床上爬起来,因为还对那个杀戮的场面有着强烈的后怕,雪焰不敢再闭上眼睛。 再睡是不可能的了。 窗外,似乎有声音响过,半夜听起来,格外的清晰,甚至让人有一丝不寒而粟。 “……谁?丹戠姐姐?”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回应雪焰,打开门时只看到一个发着白光的月亮,正落入屋子前面的莲花池中。 九曲利天的月,看起来要显得比的世界要大,此刻由莲海升起时,能清楚的看到月亮表面的通透,距离近得仿佛一触手,就能摸到那些在根处暴裂出来的暗线。 似乎是活的那些线条,从巨月的表层伸探溢出,直到探入水中,于是水面也跟着泛出了波纹,颜色却是暗红的,雪焰不能理解的盯着水面,那雪白莲花在被水浪翻入之后,再一朵一朵甩出时,都晕染成了血红色,虽然还是一样的形状一样的漂亮,却让她打了个冷颤。 她曾经见过这些血红色的莲花,它们几乎杀死自己,而那个指挥莲花的人,更是让她一想起就陷入—— 后退的脚步顿然停住。 水面泛起涟漪,血红的莲花聚到一起向上爬高,最终簇成一个熟悉的人影——黑漆如夜的长发,形成对比明显的白皙面容,深红色的瞳孔在亮出光泽的时候,能隐隐透出其主人的暴烈天生,这点和自己能明显的区别出来。 “你……”看着和自己一样外表的少女,雪焰疑惑着她的出现:“我又进入你的怀梦了?” “这次不是。” “……难道,你从晶殿出来?”册炎的回答让雪焰完全的难以置信,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是又如何?”册炎毫不在意的微微笑起,打量着她:“珑狩很宝贝你嘛,无时无刻都张了屏息,若不是香的烈酒散去了屏息,我到现在还找不到你。” 虽然是笑着的,话语却带了杀意,一字一句的落在莲叶上,微落了一片近乎于黑色的水珠。 到目前为止还有些难以置信册炎就会这样走出来的雪焰,还在打量着, 是她没有错, 及腰长发没有像自己那般胡乱扎起,只是任其流水般滑落,眉宇间微透出一点红,也是像征性的深红,仿佛是未经点燃的火焰;月色下显露出隐匿着的,却永远不会消失的桀骜不驯。 册炎。 虽然死而复生,虽然记忆删除,原生性格中深藏不露的那一点性情却没有剔除,或者说,无法剔除。 而自己虽然是册炎的心脏,却只是生成了一个不任性,不暴烈,甚至不会生气的性情。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被自己嫌弃? 现在的自己肯定拥有生前自己讨厌的一些东西吧。 空气里有莲花的清香,海池上起了骚动,莲花们显得比白天还要热烈,在两个少女面前,用雪焰只在那个记忆里才看得到的饱满姿态,近乎于献媚般的怒放着。 但雪焰现在完全顾上眼前的美景了,在确认了册炎是真的离开了晶殿,她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出来?!只需让式神带个信,我会马上去晶殿的!”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恢复的吗?” 回话的册炎伸过手。 她张开的手指,凭空抽出了一把剑。 没有反应过来的雪焰,只是愣愣的看着剑峰指向了自己,那正是胸口的位置,然后她就听到了册炎的话语随后响起:“你到底是谁?” 突然的这一句,让雪焰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你绝对不仅仅是我的心脏,你还隐藏了什么?” 执剑相向的册炎没有一丝笑意,紧紧盯着雪焰的瞳孔透出一股燃烧殆尽的火息。 雪焰终于回应过来:“我,我没有隐藏什么啊?先不要说我,你为什么会从晶殿出来?!印绝对不能离开晶殿的!” “确实绝对不能,但若是不计后果,要不要出来完全只凭我自己的,不然,怎么会有白海杀戮?所以,我只是不能出来,不是无法。你连这点都没搞清?”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露出了恣意的笑,却让雪焰忘了移开脚步。 这样恣意的笑,在很久之前就见过的,那时面对的却是一片森森白刃…… 就仿佛是为了看得再真切一点,雪焰甚至往前挪了一点,却被剑刃顶回去的事实,逼她回过了神,同时才想起般的,不得不往后退,再度替眼前的册炎操心起来:“我没有隐藏什么!我只是印的心脏!你怎么能不相信自己?” “就因为是我自己的,所以我才不相信!” 巨大的弯月离开了水面缓缓往夜空上升,原本透亮光洁的月面,有微红的痕迹,安静诡异,月光下面的水面上,回响着册炎继续回雪焰的话,“我看不清你,当初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雪焰一愣一愣的回:“问我做了什么,不如,不如问以前的自己啊,我比你知道的还要少……” “你觉得,我们还拥有以前的记忆吗?”话音未落的册炎已经挥剑过来—— 雪焰紧紧的闭上眼睛。 声音,甚至是在随后才响过的。 由螭龙化成的一道白寒,带着声哨,由黑暗深处瞬息游窜而入——迅雷不及掩耳的缠过剑身,等完全没有防备的册炎明白过来时,她的剑已然被卷落在地。 指挥过螭龙的主人紧随其后,奔进时,一袭深蓝掩入夜幕中,浓郁得化不开。 “……你竟然离开晶殿?!” 护过雪焰后,澄安子难以置信的看向册炎:“身为印,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职责?” 被责备的册炎只是朝他歪过脑袋:“真有趣,怎么会出现的这样及时?这也是狩的职责吗?” 有夜风吹来,黑漆的发丝自耳畔吹扬过时,在亲过形成明显对比的白皙脸庞时,雪焰不安的看到册炎,身体在月光下显出了通透。 怎么回事? 看上去,快要消失了一样…… 澄安子还在紧紧的盯着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册炎回道:“没什么,只是,你的主式神迫不及待的要奉献自己来帮我杀掉这个心脏,如此而已。”随着她的白瓷指尖一点,刚刚落在地面后的银剑,此刻又浮了上来。 直到现在才看清剑,澄安子惊愕中带着了然:“……丹戠?难怪不见踪影,原来去了你那里。” 册炎点头道:“她不想让我恢复完整,这个意愿可是完全和你的意识相反啊,真可怜,式神要用绝断自己生命的意志才能做出违背主人的事情吧?” 相较于他们两个,雪焰的惊愕则是最大的, 薄如暗翼的剑身,在雕着蓝色天海水纹的剑柄上,镶着一片玉石,颜色是熟悉的蓝缚红。 第三十一章 虽然听羽飒说过,但是真的看到了,超出自己想像的情景仍是让雪焰结巴起来,手则一直指着剑,“……那是丹戠?可是,那是剑,可是……” 还是册炎说道:“这是丹戠剑,也是狩的主式神。” 雪焰重复着:“丹戠剑?” “你看到的丹戠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幻化出来的女人,狩的剑如果要休眠的话,必须回到九曲利天的冰谷,怎么?相处这么久,他连这些和印有关的事都没和你说吗?真冷淡呢,我还以为,他对你的态度,会与我的完全不同呢。”提剑的册炎说完时,显出一丝无聊。 “把剑扔掉!”澄安子却已经是怒了,只不敢直接上前。 “不要。” 话刚落,风就响过, 边上的雪焰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推至地上,等回过神来,才看到剑刃原来是在先前的那个瞬息,在册炎说不要的时候,正划过自己站立的上方—— 而当她明白这是澄安子为了护过自己而导致力道过大后的结局时,把她推倒在地的他已然冲至册炎面前。 因为预料到会反抗,所以澄安子加注了力道,却没想到,现在的册炎比他想像中的还要虚弱——被他轻易扑倒在地。 “呼、呼!” 继续往上爬高的雪月,把地面上几个人,照亮得导常明亮。 在仅是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就遭受这突如其来变化后,周围又迅速恢复了先前的死寂,又仿佛是在消化刚刚发生了什么,册炎和雪焰都愣在当地,一直到澄安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到底在想什么?别太任性了!” 他还压制着册炎,用力缚住册炎手腕的力道虽然较先前放松也不敢太放松,防止她再用剑,此刻册炎只在仰望着他,狠狠的说道:“……放开我!” “那样的话,至少先跟我保证,别做自取灭亡的事!” “你少管我!” 至始至终的抗拒,终于让澄安子有些沉不住气,握住手腕的力道更是不自觉的就加重了进来,虽然因此传来阵阵剧痛,但此时的状态让册炎完全忽略了这事,而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道仍是挣脱失败之后,她整个人又陷入了初次见面的狂躁,“我说了少管我的事,狩!” 似乎是因为笃定册炎无法逃离,澄安子恢复了以往的语气:“……既然你还知道我是狩,对于印,我就不可能不管!” 明白是力道上的悬殊才挣不开,而由此产生的气恼和狡猾则让册炎几近挫败:“……你是狩又怎么样!那是元君指定的,我不想跟你有一点关系!” 紧咬过嘴唇的澄安子,在这句话之后,几乎是要把她整个折断般的按住不放! “……闭嘴!不许再和我说这种话!我不管你是不是删除记忆了!” “记忆!记忆!真是烦死人,为什么总是和我说这种事!”显然也是彻底明白自己无法脱离,册炎也干脆的尖叫:“你为何要来晶殿?!我根本不想见到你!我拒绝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要一再的来找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声线,显现的却是自己从未有过的狂怒暴烈,还有自己才能感应到不知所措,那些暴烈让原本半跪在不远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雪焰,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认识澄安子? 对了, 因为删去了澄安子和九曲利天的一切记忆,所以册炎她,搞不好,很坦然接受自己是印的命运。 虽然在外人看来,复活后又被删除记忆的印实在太过寂寥,但是,正因为没有那些记忆,册炎也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寥,所以,也根本无从谈起那些孤单的情绪了。 星盘和晶殿位置,让大家都无法接近印,这样的生活如果是从一开始复活时就被固定下来,那她几乎也是无法想像,另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册炎也理所当然的认定,云界里没有一个人会与自己有关系,即使是狩,她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接触,在澄安子未曾回到云界之前。 印是很强大的,完全不需要任何人。 那是一个人坚守阵地的平衡。 这样自我催眠般的强大,怎么会甘心一个突然闯入者的打破。 难道之前的自己,是因为无法接受一个人的事实吗? 所以才要把记忆删除吗? 只要不再记得,一切就可相安无事了。 但是, 星盘上那些被斩断掉的羁绊,一丝一缕的,总是试图重新缠绕。 一旦面对上,不管是册炎还是雪焰,都惊觉,原先的那份独上战场的强大,可以轻易的化碎。 正因为是一个人的强大,所以才这样脆弱。 眼前册炎还在全力的抗拒着:“都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你为什么总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说过很多次了!澄安子,我册炎跟你一点关系也——”歇斯底里的话没有吼完,却断然止掉。 甚至来不及阻止,雪焰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澄安子的手瞬息扬下。 刺耳的一声响早落过。 雪焰捂住嘴,她害怕自己叫出声来。 打了册炎一巴掌的右手心,隐隐现出咆哮的龙形图腾,显示着手心主人此刻的起伏心情。 由海界转世而来的珑贵王,生前一直在九界以性情安宁著称,其实有极狂烈的一面,只是即使转为云界的珑狩,也鲜少露出真实性情。 雪焰也是初次见到,如同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册炎。 此刻,任被摑的脸颊偏过一边,在感受到火辣的痛楚时,瞳孔剧烈的一缩一张,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个失神的瞬息,澄安子勉强自己恢复了平静,他已然收回手,轻得近乎温柔的话语,努力不让自己真实的情绪随夜风泄露出, “对不起,只是,别说那句话……” 声音被刻意的压下去了,仿佛那样就能同时压下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明白的,不能责备眼前的册炎,被删除记忆的她是完全无辜的,但是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顿时就无法按捺住那些不该涌现的痛苦、悲伤、甚至出离的愤怒…… 用力缩回的手心,直至紧握成拳,却都无法再感觉到什么痛苦。 早在三年前就不再需要的这些情愫,仅仅只是因为这些话,就再度弹出了反应,就仿佛是身体的本能。 明明早就知道那一线,在相遇那一天就开始吐丝的羁绊,已经随着白海杀戮一起消失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甘心般的不愿放弃? 明明, 也可以选择忘记册炎的,为什么做不到? ‘等你可以下定决心了,就尽管来金阙来找我吧,澄安子。’ 一直以为会过来的镜宿玄,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的到来,即使问起,也只得到拒绝的回复,不给任何理由。 ‘为什么?册炎已经没有你的记忆了,你这样固执有何意义?我真是无法理解啊。’ 镜宿玄永远无法理解的,为何他澄安子一直,都给不出切断羁绊的理由。 星盘落下来的那一天,在那个永恒的星光中,先说不忘记的人是他自己,但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镜宿玄永远不会理解的,因为, 太长的时间过去之后, 澄安子发现,已经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了。 第三十二章 趁着澄安子出神,册炎抽脱身,却还因为脸颊上的微疼,难以置信的瞪着上方的男子。 他的脸色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此刻连嘴唇都是紧紧咬着,克制得近乎出血。 “澄安子!!” 雪焰大叫时,已经有一团火焰自他们身边旋出,瞬时就呈腾雾状的火焰,扑满了整个视线,一片透明的水屏紧跟着就自半空刷下,断开了火焰的攻击。 伸手施法的澄安子同时不忘把雪焰拦到安全地带。 在册炎指挥下的火焰因为直面攻击不成改化成了数道火箭,结果半路又遭到水阵的拦截纷纷落下,没有因此罢休的火焰主人,唤出了更多的火之枪,呈圆形阵向澄安子网罗而去,但对方却显然并不担心的自己处境:“你现在的状况不能用时法,到底还要说几次!” “……我才不管那么!”显然是刚刚的遭遇让册炎陷入了极度暴怒,这几个瞬间已经挥舞开了更多的火刃火箭—— “住手,册炎!” “澄安子!” 黑中泛青的夜边,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起闯入,同时带进两个不同色彩的身影。 雪焰先行惊异的看着他们:“羽飒?镜宿玄?” “你们又来干什么?还嫌这里不够热闹?”澄安子少见的迁怒于过来挡架的他们。 “哎,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让人头痛的女人啊!”镜宿玄苦笑着回着话,金色折扇指向册炎,继续道:“我说你啊,好歹也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就这样大刺刺的离开晶殿,我想替你掩饰都很困难啊,趁现在还来得及,快点回去了,火虐若苏醒,你就不止麻烦……” 羽飒也烦不胜烦的加进来:“还好这是半夜,要报信的玉引也被我扔进了冥界,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啥啊?!” 被强烈训斥的少女根本不理睬冲向自己的羽飒,倒是刚出现的火刃转了方向,干脆他们攻击而去! 即使和羽飒一样在左右躲闪中,却能清楚看见册炎微红的脸颊,镜宿玄不等去问,就明了般的拍拍额头,而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出睨端来的羽飒,更是一脸抓狂的冲向澄安子:“喂?!你打她?!” 澄安子松开已经泛出血丝的嘴唇,点头默认羽飒的斥责,他的脸上有着故意没有避开册火刃而割出的数道血痕,这让原本要发飙的羽飒反而极度的难受,最终,只能化成跺脚的话语:“——你们两个凑不到一块要生事,凑到一块儿也要生事,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啊?!” 镜宿玄拍着扇子:“澄安子,现在的她被惹毛了可不好说服呢,虽然说以前也不好说服哎……” “都让开!我来速速解决她!再拖下去,我们几个全部都要吃不完兜着走!”还是一阵风似的羽飒架过册炎,没有防备的册炎吃了一惊,周围的火焰顿时乱舞! 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羽飒,看似不男不女的他,力气完全是个男生,但此刻的册炎惊异大过对逸的感觉:“……你干嘛?” “怕痛就乖乖跟我走,不然就把你打晕了拖回晶殿!” “凭你吗?”册炎眯起眼睛,虽然肩胛被羽飒突然间由后面按住了,但是还处于自由活动的手腕一转,手指便迅速划出一把火刃,火刃遇风,顺势就擦成巨大的火刃直接划向羽飒,但被袭击的对方只是露出烦透的神情,轻轻把头一偏,就躲过了可以把他的头切成对半的横向火刃,不仅如此,羽飒还为自己所受的待遇露出一脸嘲笑:“笨蛋,这样近距离的火刃怎么可能伤得到我,你连基本的战术都不会,果然现在时法差了很多,连当年一半的程度都……” 数十道火刃在他边上速速舞出,顿时就灼得一阵哇哇大叫,凭着天生敏捷,好歹是躲过了一劫:“呼,呼呼,好险,差点就被烧了!” 不远处的镜宿玄一脸小担忧:“羽飒,印就算没有火虐也是很危险的,我就说当年不该让她拥有什么火刃的,还害得澄安子受伤,那一次忙死我了,说起来,都是你干嘛带她去溶层啊……” 羽飒气结:“这是什么情况还扯旧账?!” “先行散开,火焰阵只能集中燃烧。”澄安子及时落进来的话语让他们迅速散开,雪焰也跟着跑开,紧接着她就澄安子声音已经在在后方响起:“看住她!” 雪焰定晴一看,这才惊愕的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那个笑脸相迎的光, “镜、镜宿玄?” 对方的笑容更深了:“复活后我们是第一次说话吧?真有意思,连惊讶的样子都和三百年前的册炎一样,真是怀念……” “镜、宿、玄!”远处传来羽飒咬牙切齿的怒声。 “是!” 显然比起澄安子来,羽飒的怒声更有效果,镜宿玄打住闲扯,用略带无奈的笑容轻松挥开不知何时出现的扇子,扇子弹回几排横冲过来的火刃,接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光滑的光,金光迅速围拢化出一座塔形玻璃罩,罩住了她和镜宿玄,从后面扑进的火焰只能袭击到塔罩的壁面,虽然只是隔着一层极轻薄的玻璃壳,却只能感受到一点点火焰的炙热。 雪焰紧张而惊奇的摸着突然隔出的玻璃屏:“什么?这是什么?!” 镜宿玄道:“别慌,只是我的一个小式神。” “这也是你的式神?” 镜宿玄点头:“暂时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过这可挡不了多久,希望在那之前,册炎能听进澄安子的话,嗯,虽然我觉得,这不大可能……” 顺着镜宿玄的话语回过视线,透过几乎看不清护层的视线,雪焰看到前面三个人乱成一团, “澄安子生气了……” 还在打量着雪焰的镜宿玄,闻言有一丝认真:“从初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了,为什么你,总是会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册炎,而晶殿的那一个却不会?” 雪焰也附和:“对哦,月林也这样说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比晶殿的册炎更差……” “香也发现了?那就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了。”镜宿玄拍了一下扇子,像是得到一个疑惑的确认,舒展开眉眼,因为身高的差距,他低下了视线看雪焰:“从莲花开时我就怀疑了,雪焰你,其实还记得澄安子和九曲利天的一切吧?”这一句话时,他的脸虽然还是笑着的,声音却冷了下来,这让雪焰全身紧绷,紧张至极的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友好的男子,“……怎么会?我,我对澄安子,还有九曲利天,完全没有记忆……” “但是,你对澄安子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镜宿玄虽然还是笑着的,但说话的已经完全没有先前的暖意了。 感觉到此的雪焰更加紧张:“我在以前并没有见过澄安子啊……” “所以你是真的,连自己也没发现吧。”镜宿玄过来,搭过一脸茫然同时拼命想要解释的雪焰,“所以,我们还是有必要试一下。” “试……?试什么?”雪焰抬起头,迟疑的看着这位连说了两个所以的光,没想到俯下身段的他就此轻启薄唇,朝她道出了一大段仿佛是说明书般的话来:“我的砂流罩除了防护功能,里面还可以承载我的记忆砂流,特别是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既然你都进来了,就顺便让我确认一下,册炎的记忆是否真的存放在你这边,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那么,就要兑现澄安子的承诺了,所以,你先不要害怕哦……” 这段很晕的话根本没能听完,雪焰就因为被他就着肩膀的手往前推了一把,跌进突然现出的,身后深不见底的金沙瀑布—— 身体落空的那个瞬间,她整个人还面对着镜宿玄,所以在雪焰看到他对自己做出再见的手势时,自己其实是连惊愕都忘了要显现的,只是整个脑海在一刹那,剩下了一个感觉—— 他是在跟我道别吗? 第三十三章 脑海里还是镜宿玄朝自己挥手时的情景,但眼前, 确实是一片消失的黑暗了,随之而来的是苏醒的金色, 能让人联想起修罗界最强烈的颜色,耀眼得让人想流泪,即使捂住眼睛,还是能感觉手掌外面,是一片压倒性的金色。 似乎是在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之后,强烈的金色才渐渐淡去,确定不会刺到自己的双眼后,雪焰才敢一点一点的张开手指,最后开始向周围探望。 脚下的地面,没有一粒砂,和先前的地面完全不同。 微笑说再见的镜宿玄,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羽飒曾经说过,镜宿玄拥有和月林相反的式神工具,月林拥有未来的世界,镜宿玄则拥有过去的世界。 不过,仅是先前那个仿佛是事前招呼般的方式还不能让雪焰足够惊讶,此刻她松开了手指,瞪大眼睛,看着一大片出现的场景——赫然开阔的周围,清晰显现出的一块连接一块的火耀晶,每一块里面都燃烧着明亮的火焰; 突如其来的一声鸣叫,把还在四处打量的雪焰吓跳起来,一抬头正看到巨大的凤凰朝自己俯冲进来—— 闭上眼睛,却只感觉自己只被一阵热风吹过,半晌,完全没有感受到热焰焚烧的痛楚传来,雪焰诧异的睁眼,这才发现,那只火凤凰已经穿过自己径直向前飞去。 视线中,雪藕色的胳膊朝火凤凰伸出。 感觉心脏倏的收紧,几近窒息。 ……册炎! 栖息在胳膊上的飞凤收起了燃烧的羽翼,以轻轻一声鸣叫来结束,尔后迅速消失于她张开的手心里。 手心现出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没错,是我! 雪焰重重的握着胸口,却仍是不能呼吸到空气一般,在几次用力的重重喘息之后,终于感觉能适应了一般,视线却还是一动不动,紧盯着眼前这个收回手心的少女。 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了。 但是比起在离府的时候,此刻的册炎就如同没有见到阳光的莲花一样,就是这般的窒息感,让雪焰极度不舒服的捶着胸口,仍是不能解脱般的喘着息, 怎么回事? 和以前从来都不一样的,这份由内而外,弥漫溢出的崩溃感…… 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以前那般精神了:“正如你看到的,火虐已经很听命于我了,只要我不让它去伤害别人……” “经常在晶殿放它出来吗?真是,就算晶殿有无限空间也不能它出来,若是让它习惯这般自由可就很难进入封印了,还有,你怎么会以为,火虐和玉引是同样的恶灵?那种微小的恶灵,即使不杀它们也不成不了气候,而火虐即使只有一个,也会让五猎束手无策,这点区别你也不能分辨吗?册炎。” 这个声音,虽然从未听过,却让雪焰感觉到一丝熟悉,听到时,就感觉有上等珠玉落入水中的清澈,冰凉,此刻这个声音还继续落着:“真是的,没想到这里的戾息会这样重,连我这个使徒要进来都要被消耗时法。” 使徒? 雪焰浑身一震,见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人,也正是刚刚声音的主人。 那是, 有些意外的年轻和意料中的贵气,相融在一起的少年。 他的容貌比起七界使徒的身份,显然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纤细的五官明明还有几丝春嫩般的稚气,但呈现出来的又是贵重的华美之息,代表他不仅仅是拥有这份永世的年少。 曾听师傅说过,九界的使徒中资历最深的元君,外貌却最年少,莫非他就是元君? “你是元君,进入晶殿对你来说,连损耗都算不上,只是浪费了几天时法。”册炎的回应刚好对上雪焰的猜测。 元君没见什么责备的说道:“我的几天时间,可以换取好几种生灵的灭存,而用这样的代价进来,结果却只是听到你要解开封印,这就是创造你所能给我的回报?” 册炎咬紧唇道:“……但是我已经无法再继续这个位置了!” “册炎,我的话最好能记住一点,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工具,就连两个月前你的时法开始消失,我都没有换人,你凭什么认为,现在我还会换掉你?” 雪焰看到册炎偏过脸,似乎元君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连嘴唇都开始泛白:“……那真是要多谢你的不放弃了,但既然我曾经失去过时法,以后,必然还会再发生……” 元君轻摇头:“你是为什么又忘记狩的存在?印?” 明显的哆嗦了一下的少女,用近乎绝望的视线看过来,话语却是带几丝哀求般:“……把狩的人选换掉!什么人都可以,澄安子不行!” “当初创造你时,是哪个程序出了问题?”英俊少年缓步过来,不解的打量着册炎:“若是你不喜欢澄安子,我硬让他进入你的星盘显得很没天良,但是,就是因为顾及你的感受,我才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澄安子,还是说,我会错意了,你其实对澄安子毫无情愫?”说到最后,元君摊一摊手,尽显优雅。 “我,我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从一开始,你用火虐来试探时,我就……”似乎无法继续对话下去的册炎,连紧握的指尖都泛出了苍白。 “看样子,印的记太好不是个方便的设定,连刚诞生的事都还有残留,那个伤有那么不舒服吗?”说话间已经完全走近的元君,伸出指尖轻抚册炎的左肩,完全无视对方极度想要逃开的排斥, “我又不像羽飒那样凡事只为了好玩,毕竟需要这样的试验,如果不尝试用火虐,我怎么知道你到底适应不适应呢,两百多年的时间我只能等一遍,何况你还因此被澄安子捡了回去,这不是看起来很自然的一场邂逅吗?册封之炎。” 被点了名字的少女终究没能忍耐住,往后踉跄着错开一步,借此躲开了元君的接触,自己也无法把持般的以右手撑住了左边的肩膀。 雪焰也按住了左肩。 ……那个地方,火虐的伤! 对了, 那个时候会被澄安子捡去,是因为无法忍受而昏过去的火虐之伤,那是,元君为了确认火虐到底适合不适合这个新生的印,所以采了火虐之息,强行烙进了身体的缘故…… 先前的印之所以失败,都是毁在了这个环节。 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印,都需要去承受那枚连五猎都不能承受的恶灵之焰。 ‘伤脑筋的工具呢,对心脏也是百般挑剔,最好这次不要再前功尽弃了。’ 当年话语犹如在耳,但是,也只是到此为此了。 已经对流室没有了清晰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元君为了省事,直接把烙进火虐之息的记忆给抹消了,可能使徒没有像光那样拥有彻底的消术,所以自己在几百年后,还能忆起残余的一些。 “……为什么不能换掉我?你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印。” 册炎的声音拉回了雪焰的全部注意力。 元君轻叹:“创造能适应火虐的印没有那么容易,我已经连续失败了很多次了,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既然让你在离府修炼了两百年,你又成功封眠了火虐,我为何要换人?” 半晌才回道的册炎,吐出的字仿佛是经过了很久的深思熟虑,一字一顿的很:“即使我走出晶殿,解开火虐?” 光线在瞬间暗下,雪焰心惊的打量周围,却发现光线在瞬间又恢复了明亮。 ……是错觉? 元君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是威胁?” “是威胁,你就当作,是为了我自己!”册炎点头。 “这个威胁,是为了你自己,还是澄安子?” “咦?”没有料到会有这个问题的少女一时回不出话出来。 元君却摆手示意自己的立场:“先声明,我可不想被珑狩怨恨,何况我也找不出让他放弃你的理由,更何况,他完全不肯放弃,为这事,苍和他也不知打了多少回了。” “我只是想让你把我的星盘毁掉……” “册炎,你的星盘被固化掉了,我不会改变,也改变不了。”元君大概是为了让她死心,继续说下去:“你想要的结果我这里都看到了,用解开的火虐作威胁,最终,只会让狩去执行对印的最后职责。” 瞬息,册炎瞪圆了眼睛,抬头:“不,他不会!” 元君感觉很有趣般的再度笑起,从外表看,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略带稚气的英俊少年,因为菱形而显得有些小性感的嘴唇薄薄的弯起,嘴角显出迷人的酒窝。 他的身边,偶尔会泛出一明一暗的光泽,连同他的声音,仿佛也是一明一暗的:“原来你还相信他啊。” 毫无嘲讽的话语,却让册炎的嘴唇下意识的咬住,先前那股一直弥漫周围的窒息感,此刻迅速的涌出,几近同时把雪焰也击垮:“……不管如何,至少,他不会杀我!” “真是的,这样固执也是少有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册炎迟疑道。 元君看过她一眼,缓缓道来:“去白海吧,册炎,若是澄安子真的如你所说,还值得相信,他不会杀你,那么,就算你赢了。” 册炎还有些不确信:“只需要去一趟白海?” “前提是,你要放开火虐,然后让我看看,在那个人烟聚集的地方,珑狩的表现。”元君回得仍旧清澈如玉,“我这边,自然是赌澄安子不会放任你这样。” “他不会!这个赌我下!” “好。”元君再次轻笑起来,眼中最后一抹华贵的清辉,随着离去的气息一起消失了,连带的,把周围的光亮都带走了。 明明有着很清澈的贵气之光,但是在他离开的身后,却是长长无尽头的黑暗。 那个黑暗似曾相识,好像一直以来就驻在自己的记忆里,在遇到相同的人时,就会慢慢浮露。 长长的,没有尽头的通道里,或躺或埋着许多失败的印; 都是漆黑如夜的长发,都是白皙如玉的肌肤,她们的身体在消失中还散着干枯的血腥之味,她们在初次见到自己眼里,是无数个相同,又不尽相同的自己。 雪焰恐惧至极的看着元君消失的地方,仿佛又再度看到了那个黑色的通道。 那一天,元君离去时,没有说出若是他赌赢的结果。 若是他赢的话,也就是自己输掉的结果, 雪焰发现自己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只是隐约的明白到,那个后果就是白海杀戮的源由,是一切的开始。 对于很多人来说,白海杀戮是一切的结束。 追-更:rouwen.me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