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第1章 《偏心》作者:甜菜叶子【cp完结】 文案: 温柔精英攻x可爱哑巴受 林业斐在高中校庆活动上,意外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江冰的人。 他和江冰曾经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两人各奔前程,约定各自成功后,便重新走到一起,这是林业斐设想的,江冰正确的人生轨迹。 当看到昔日的恋慕对象,因为一场事故记忆受损,也失去表达能力变得不会说话,林业斐觉得轨迹虽然偏离,但方向仍然正确。 偏心是一个互相靠近的过程,五年前江冰曾问过林业斐:“为什么不能没有理由地偏向我一次?” 五年后林业斐给出的回答是:“有理由和无理由是一个选项,而你是一个永远被偏向的决定。” 第1章 本市高新区的一幢办公楼里,两位年轻人靠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高楼林立,各自捧着杯茶饮,闲适地聊着天。 他们一位是近年来出类拔萃的青年企业家章亭彦,彰骏集团的创始人,另一位则是彰骏的神秘合伙人,多次拒绝出任公司总经理的林业斐。 章亭彦看着面前一身休闲装的林业斐,心中感慨认识这人快四年了,如果信任可靠是对合伙人的最高评价,那么玉树临风就是他对林业斐发自内心的赞赏。 章亭彦永远忘不了四年前第一次在剑桥见到林业斐时,这人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优雅,再加上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惹得他们一帮毕业生都感慨造物者的不公平。 尤其是在章亭彦决心回国创业的时候,作为大一新生的林业斐主动提出要加入,彼时大家都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甚至是个从社会学半路出家转修经济的菜鸟,免不了对他的能力一通质疑。 但是事实很快就打了他们的脸。 章亭彦的家里是做船舶运输公司的,而他回国创业也想帮家里拓宽些商机,于是最先想到的就是进出口贸易。 在贸易顺差增比扩大的趋势下,国家的政策趋越来越趋向于出口高精尖的成品,代替原材料和初加工制品的出口,根据章亭彦这几年在国外积攒的经验和人脉,他们最终选定了相对保守的食品作为贸易商品,主要以云南供应商的茶叶和咖啡为主。 林业斐对此持保留意见。 茶叶每年出口额都很大,价格却一直都没什么优势,除却国际以质量标准打压价格,更因为没有成熟的品牌优势,茶农耗费大量人力种植的茶叶却被加工商以低廉的价格收购,无疑是对廉价劳动力的一种剥削。 这种情况势必需要改变,而如何平衡价格优势和茶农收益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所以林业斐认为现阶段出口茶叶并不是一个持续长久的买卖。 章亭彦却劝告林业斐当商人不能太有良心,正所谓无奸不商,茶农的生存问题是供应商该考虑的事。 可一次天灾导致那年茶叶种植亏损严重,茶农们想高价卖茶叶,供应商却不肯高价收,为此闹翻了天,茶叶最后全砸在了手里。 章亭彦的订单也不能按时完成,损失惨重之后,章亭彦终于信了林业斐,把他正式纳入了公司合伙人。 从那之后林业斐凭借对国际贸易形势的敏锐洞察力,让章亭彦把阵地从中部转移到南部,不久之后本市就划定了自由贸易区,彰骏迎来了第一波迅猛发展。 之后林业斐分析了近几年的外汇市场,解读外汇政策后做了个大胆猜想,让章亭彦把出口重点放在了基础设施建设的材料上,章亭彦对此虽有疑惑,但是出于对林业斐的信任他全部照做了。 果不其然之后国家发起了对周边不发达国家的新一轮援建,原材料进口价格大幅降低,建材成品出口价格却持续走高,至此章亭彦在贸易差额中赚得盆满钵满,林业斐也在他心中一战成名。 积蓄了大量财富之后,章亭彦成立了投资公司,彰骏集团也开始涉足于各个行业,一跃成为本市最具影响力的企业之一。 章亭彦知道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林业斐,所以当林业斐从剑桥一毕业,他早就把总经理的位置给他留好了,却遭到了林业斐的拒绝。 章亭彦从别人口中了解过林业斐的情史,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一个人,想不到外表风流倜傥的人,内里却是一个痴情种,章亭彦一时有些惋惜。 这会两人坐在一起聊天,不可避免地又聊起此事。 “业斐,你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毫无音讯,说不定他早就把你忘了,一个人去了美国在那边逍遥快活。” 林业斐低头饮了口水,无奈点头。 “可能吧,这些年我几乎跑遍了全美大大小小的洲,把能找的学校都找过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章亭彦知道劝不动了,索性转了话题。 “业斐,你看看今天的报纸,江氏集团有新动作了。江谦承认江冰是他领养的孩子,还说不会让他继承江氏集团的产业,并且要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捐给基金会。虎毒还不食子,江谦这老狐狸却只把儿子当成棋子,必要时为了利益说弃就弃” 章亭彦把报纸推到林业斐眼前,那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回答说: “江谦这时候选择把这件事爆出来,只是因为江氏有新公司要上市,说什么要把钱捐给基金会,也不过是把钱从左口袋取出,放进右口袋,营造慈善噱头,增加公司市值的手段而已……” 第2章 林业斐经过几年的打磨,对于江谦玩转的商业手段看得更加透彻,对于江冰被驱逐出权利中心这件事,他的态度显得有些模糊。 “业斐,我们投资的家装设计公司,建材公司都想跟江氏的房地产公司进行深度合作,和江谦的关系维系好了对公司的发展才有利。” 不知道是不是章亭彦的错觉,林业斐似乎在听完江氏集团的消息后,面色就肉眼可见的糟糕。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章亭彦看了看表说: “要不一起吃个午饭?我知道附近开了家不错的创意餐厅。” 林业斐摇了摇头。 “今天福利院有社工活动。” 章亭彦便不再继续,听说林业斐最近又投资了家心理咨询诊所,经常帮助福利院的孩子疏导心理问题。 章亭彦也见怪不怪了,在剑桥课业负担最重的经济学学习,林业斐居然还有时间辅修了心理学,学神的精神境界总让普通人无法企及。 “业斐,我这里的位置可一直为你留着呢,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公司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章亭彦递了张餐厅的名片过去,让他下次有机会去试试,还说报自己的名字记公司的账,林业斐没有推拒地接过了。 去车库取完车,林业斐意外地没有了按部就班的兴致,去福利院做社工,疲惫却心安地回到家,像当初对江冰承诺的那样,做一个大义凛然到可笑的.....好人。 他和江冰没有开始,只有一个仓促的,难堪的结束。 五年前他收到剑桥offer的那天,距离江冰休学已经过去了半年。 那一年楼市萧条,期间林业斐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江氏股权调整,而江冰作为持股人,只能奔赴各地的分公司,不断出让股份以巩固江谦的权势。 林业斐的电话和短信,最后都石沉大海,他认不清江冰的心意,也看不懂自己的坚持,毕竟他们之间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等到他离开那天,忙得像个空中飞人的江冰终于出现了。 他颓然地走进了林业斐的视线中,早晨的阳光披在江冰身后,他有一张精致的面孔,眼睛是他孤独的本体,承载了过多忧郁的美丽。 林业斐走向他。 一步之遥,江冰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伤了林业斐的心,而那双思念快要溢出的眼眸里闪过失落的情绪。 江冰顿了顿,半开玩笑地问: “林业斐,你可不可以不要去英国了?” 林业斐并不感到意外,即使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也不认为江冰真的想分开。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林业斐语气温和,更多是在诱导江冰说出他的立场及原因。 江冰双手握拳,他把手揣进口袋里,说出的话伴随身体细微的颤抖,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 “你为什么不能没有理由地选择我一次呢?” “什么?” “我喜欢你。” 江冰的表白呈现一种穷途末路的残酷,心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震耳欲聋,他不想被听见,害怕绝望会同时吞噬两个人,所以他说得痴醉,当不得真,林业斐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他在与自己诀别。 “我不想你离开,林业斐,如果我需要你留在s大学学金融,毕业以后去我的公司帮我,你愿意吗?” “江冰。” 林业斐艰难地摇头,像两个站在悬崖边岌岌可危的人,他的清醒并非缺乏勇气。 “学金融是你的梦想,社会学才是我的理想。” 江冰搓了搓手,将分手演绎得轻描淡写的痛苦。 “林业斐!我既然答应我爸接管公司,我就会向他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当然也包括你!林业斐!” 江冰拔高了音量,说着言不由衷的怨恨。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如果用你的承受能够为更多人争取到话语权,那你便会去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存在,你的理想,是用微薄的力量去为弱势的一方占平,林业斐,用你自以为的伟大,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吧,我相信你。” 林业斐一直微笑地看着江冰,明明嘴上说着伤人的话,眼泪最先决堤的却是他自己。 林业斐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淼淼,所以我在你的世界,出局了对吗?” 林业斐红了眼框,他们的关系找不到一条正大光明的出路,所以才显得能力不济,连一个所爱之人都不能守护。 江冰背过了身,仿佛五感尽失,所作所为不过是机械地重复心中预演,可是他的手失真得厉害,来来回回都掏不出口袋中的那方小盒子。 等到江冰终于将盒子摸了出来,两只手已经抖得几乎要靠双手交握才能把盒子掌控在手中,他抬手发力,把不舍沉没,将祝福倾注,抛给了林业斐。 “林业斐,这枚戒指还给你,希望你找到……愿意和你共度此生的人,我……真心祝福你!” 林业斐打开盒子看到那枚保存的十分完美的戒指,想到游乐场那一晚,他隐瞒这枚戒指真正的含义,任由江冰从他手上赢走,他想不明白,明明如此珍视,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江冰,我今天非走不可,但是这不意味着我放弃你了,我走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们需要一条出路,而我会为了这个目标不停闯荡,我今天就要告诉你这枚戒指真正的含义,它代表的是约束自我,承担责任,而我今生,只会为你带上这枚戒指,也只会把这个承诺给你,我爱你,永远……只爱你!” 第3章 五年前的机场,林业斐拿出戒指,当着江冰的面,将戒指一寸寸推入深渊,紧锢手指。 这五年来,他每一天都守着这个为成长付出代价的戒律,却始终没能等来赴一生一世约定的人。 第2章 今天是长林高中的三十年校庆,林业斐临时决定去看看。 他转换留学赛道后,在高二下学期从省一中转到了长林高中,看中的就是这所私立中学和国外的联合办学。 来长林的第一天,因为全省联考六a的学霸光环,他在食堂遭遇了一场以请教为名的围堵,他忘记了那天广播站匿名点给他的歌,也想不起在什么状况下,被弄撒了一身油腻的汤水,他记忆里只有一张逆光的脸,阳光下拿着扫把站定与他对视。 江冰弯腰将扫把归置好,他站起身,在春日发白的阳光里,冷得像个雪人,迎着林业斐的目光看人一步步走进。 视线中闪过金灿灿的光晕,阳光逆旅般穿梭过他的身影,那张俊美却淹没在阴影里的脸,仿若一轮壮丽的红日,终于毫无保留地托起呈现在林业斐面前。 瞬间的失神让林业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照一面能够映照出与自己截然相反形象的镜子,一个朝气蓬勃,一个死气沉沉,林业斐诧异地问: “是你替我扫的地?” 地上的饭菜被清理好了,阳光蒸发了扫把尾部带过的最后一点水渍,瓷砖泛起亮洁的微光,一切都合乎时宜成一场邂逅,只有江冰不解地否认说:“你别误会,我是这一片的值日生。” 他们的关系总是忽远忽近,像清晨时擦肩而过的两列火车,总在某个交叉点偶遇,又躲不过背道而驰的命运。 今天路上格外地堵,等林业斐赶到时,校庆表演活动大部分都结束了,同学们开始在校园里自由闲逛,顺便追忆往昔。 走着走着,林业斐遇到了三班的一帮同学。 “哟,瞧瞧这是谁!”大家兴致高涨,全部围了上去,“大名鼎鼎的林业斐!学神走了这么些年,学校里依然留存着你的传说啊!”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林业斐也礼貌地和大家一一问好,他的记性很好,几乎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中大多数都继承了家业,活跃在社会的各个领域,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轮,还给林业斐递了名片。 这时才有一个人想起来提问:“大神在哪里高就啊?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除了你就是高三一班的江冰了,说起江冰前几天的新闻大家知道吗?” 涉及江冰,林业斐眉间一紧,大家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想不到啊,平时在学校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仗着家世背景优越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沦为了丧家之犬,倒是不敢出来狐假虎威了。” 这话说的酸不拉唧,大家都不赞同地嗤了说话的人,江冰一向沉默内敛,待人客气疏离,才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有人想出来缓和气氛,于是开玩笑说:“诶,这你们可都说错了,江冰也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有学神能入得了他的眼,当初为了求我们学神教数学,可没少献殷勤。” 一个十分八卦的女生也出来附和:“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秘密分享大会上他把学神奉上神坛,说自己多么仰慕学神,当年还传过他两的一段佳话呢,说江冰与学神惺惺相惜,相爱相杀。” 林业斐没什么交谈兴致,外人口中他和江冰的关系与他认知的相差很多,他们的关系一度很糟糕,被吸引着靠近,又难以靠得很近,但林业斐始终认为他们是相爱的。 于是他试着回忆帮江冰补课的事情。 阳春三月,那年的春来的格外早,仿佛前几天还裹着厚重的棉服,转眼间每个人都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这所学校的校服是英伦制式,清一色的藏青色毛衣搭配白衬衫,女生们迫不及待地穿上中筒袜和小皮鞋,格子裙摆扬起令人遐想的弧度,走过教学楼时还会被高年级的学长吹口哨,然后被风纪主任骂骂咧咧地教训一通。 江冰坐在教学楼对面的老师办公室里,目睹了一切的看客,他没有被青春的朝气蓬勃感染,反而像窗前横着的几根桃花疏枝一样,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过几天就会冒芽了!”林业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在他身旁坐下,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将那近在咫尺的花枝折断了一截。 这一系列动作江冰看在眼里,依然没有理会地继续发呆。 “你不做题吗,郭老师这节课要去代课,所以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林业斐并没有托大,反而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 江冰依然不为所动。 咔吱......林业斐手中花枝应声而折。 “谢谢,但我不用你帮我。” 江冰沉默地转了会笔,对身边的林业斐说。 “为什么?你不用在意那些谣言的。” 全校都在传江冰帮林业斐打扫卫生的事,说他为了数学竞赛的名额刻意去讨好林业斐。 “我本来也不在乎!”江冰说的很坦然。 “如果我说这次数学竞赛有两个名额呢?” 林业斐没带眼镜,他的眼睛不像微眯时略显严肃,相反地,在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沉寂的,很难消散的缱绻。 “你要参加吗?那你为什么......” 第4章 林业斐转头望向窗外,他们像两个虔诚的囚徒,望着窗外的蓝天渴求自由。 “江冰,无论我们谁参加这个比赛,谁拿到奖,都应该凭借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打压竞争对手取得胜利。” 江冰头埋低,眼神放空地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上次全省联考,你是唯一的6a,你......比我更有资格去参加比赛。” 林业斐转头看着他,他并不能每次都完美捕捉到江冰云淡风轻背后的含义,他的豁达是一种目空一切的达观,还是一种放任不顾的随意,林业斐不明白。 “你想考什么大学?”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江冰应该也不会意外,林业斐姑且把他的无所谓当成有更好选择下的放弃。 “你想读剑桥?”江冰声音冷静,有种直透人心的锋利。 林业斐愣了愣,他不确信江冰是否了解他,又是否知道了他除了梦想之外,真正的追求。 “不是每个人都会读王尔德的!”江冰没有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手却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林业斐的书包。 林业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未合拢的内袋里露出英文诗集的一角。 他转过头,带着欣赏的愉悦,重新凝望了江冰一眼。 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比起穿梭于古老校园林荫间的风,更加自由浪漫,他是蔷薇园中最令人想采撷的一朵,含蓄到隽永,热烈到荼靡。 林业斐想证明自己没有撩拨错人。 “江冰,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本来以为你对人情世故的冷感会让你的情感也变得迟钝,但是我现在发觉……” 林业斐转身推开凳子,欺身将江冰堵截在椅子上,神色温柔地鼓励他。 “你这么聪明,的确不用我帮你。” 林业斐把江冰的书推向一边,从书包里拿了张试卷递给他。 “这次数学竞赛还有一个名额给了3班的李勒,这是郭老师发的卷子,我自己做的那份给了李勒,如果你需要,可以把我的答案当作另外的解题思路。” “你喜欢我吗?” 江冰撑着头叹气,他苦恼于人对美貌的衷情太过千篇一律,也难怪他不信并且厌倦。 这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能讨得很多人喜欢大概也算是一种冷漠的敷衍。 咔的一声,林业斐手中的树枝再次一分为二,从某些方面来说江冰真的很吸引他,连孤独萌生的自恋,都不失为一种可爱。 但他像只从不亲近人的小动物,趋利避害的天性太强,敏感狡黠,以至于任何的试探都无效,林业斐又太想拥有他,才显得气急败坏,故意将几节断枝扔在了江冰的试卷上。 “这是什么意思?” 江冰眼眸乌黑,隔着一层清澈水雾,像沉在水里的鱼一般灵动,明知故问地逗人玩,还让人没法生气。 “祝你蟾宫折桂的意思!” “可这是桃树!” 江冰不依不饶,执着得有些奇怪。 “你不去比赛的原因,是什么?” 林业斐瞪大眼,显然没料到江冰会有这样的猜忌。 他不会做出为了喜欢就去谦让的事情,他的喜欢是坦诚的,毫不避讳的,同样也包含尊重彼此的,而江冰显然轻视了他的感情。 “就是没时间而已.......” 林业斐呼吸不畅,闷气藏在肺里,他头一次遇到这样钝锋的人,心里跟扎了个软刺一样受折磨。 占据书桌的一侧,林业斐拿出物理习题册随手写答案,语气透出些冷淡。 “江冰,你不一定会输给我,但是这次数学竞赛是全省联考,不代表你不会遇到更厉害的人,而且光做这些模拟题远远不够,不如我给你几套真题?” 林业斐指节敲在试卷上,随口讲解了几种题型的出题思路,用擅长又欺凌的方式掌控了节奏,敲得江冰害怕起来,上面模拟题几个字便显得缺乏含金量。 众所周知这种数学竞赛的真题都是绝密的,以便作为高考选做题的参考,更因为题型复杂导致即使考完依然不能将题目完整地复原。 江冰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呆呆地趴在了桌子上。 但林业斐的本意绝不是威胁他,于是解释说: “我只参加过一次竞赛,这些题都是别人整理发在论坛上的,下载下来确实费了点功夫。” 江冰转过头,眼神复杂地望着林业斐,他的手指摸索过界,像是为了诱惑开始勉强地试探。 “是投桃报李的意思吧........”他伸手拽住了面前之人。 “啊?”林业斐觉得他和江冰像两个隔绝物种,根本无法交流。 “帮我补课吧,我可以给你钱.......” “不是……”林业斐有些胸闷,深吸一口气甩开了那条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蓄积了涵养才没有对面前这个人破口大骂:“我缺钱吗?........”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嘛,原来这就是贵公子的做派,他简直觉得自己瞎了眼才喜欢这个品性恶劣的纨绔子弟。 “一节课……一千块!” 林业斐仔细盯着江冰看了一会儿,想在这张俊美的脸上寻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很可惜,这人的表情特别认真……他被江冰气到快没了脾气,暂且把江冰挥金如土的作风当成他家境优渥炫耀的资本,可是这样的价值观和他是背道而驰的,所以他连朋友都不会和这种人做。 第5章 “一千块可以请专业的特级教师了,我能力有限,教不了你。” “你......”江冰清亮的瞳孔暗了下来,他握紧林业斐的手臂,犹豫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林业斐低下头靠近江冰的鼻尖,见他不躲的样子很乖,便收起了吓唬他的心思。 “笨蛋,帮你补课没有条件。” 江冰的唇色浅了又深,无意识地磨砺出一片血红。 他昂起头,眼底浮起认知的困惑,短暂迷失后,把关心他的人当成了一种无法脱离的依赖。 明明除了漂亮以外,林业斐找不出其他优点,可是为了吸引人,江冰竟以软弱示人,可怜得像一只乞讨的流浪动物。 “为什么没有条件?” 林业斐可以问心无愧地回答除江冰以外的任何人,因为无私是一种责任的体现。 可是他却不能坦荡地回答江冰,因为私心的另一层含义,可以解读成一种偏执的关爱。 以至于多年以后,林业斐每每想到江冰当时那种极度缺爱的表现,他都会心痛,继而固执地回答所有人: 他对江冰从来只有“爱”,一种无条件,自私给予的爱。 第3章 烦透了人群中窒闷虚伪的气氛,林业斐觉得江冰大概率是不会来参加校庆活动了,不想再做停留,林业斐迈着步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绕过篮球场时前面突然冲出来一辆豪华保姆车,开得又快又急,林业斐避闪不及,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逼退两步,幸亏扶住了一旁的路灯才不至于跌倒。 他转了转险些扭伤的手腕,感慨是哪家的小少爷这么横,把mpv当成赛车开。 没过一会儿驾驶座的司机就过来道歉了,林业斐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发现来人居然是熟人。 钟文亮显然也没料到撞到的人会是林业斐,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走过来问:“ 没伤到哪吧?” 林业斐不发一言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钟文亮心想这人可真记仇,就因为他当年对江冰有了点好感,这人的敌意居然可以持续这么多年。 “林业斐,你既然已经和江冰分开了,还对我这么仇视是几个意思?” 林业斐没有反驳,他对钟文亮也没有敌意,只是觉得他和他的雇主太没有礼貌,仅此而已。 “怎么,那年你和江冰在天台规划的未来,就是你抛下他一个人出国留学,眼睁睁看着他被江家扫地出门,林业斐,你的喜欢可真叫我大开眼界。” 林业斐自嘲地笑了。 他和江冰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他都记得,那些记忆不知道是否经过美化,在他心中存储为珍贵的经历,可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又被外人以一种恶意入侵的方式调取,破坏了他虚构的,自以为是的美好。 体育馆天台曾经是校园情侣的约会圣地,在林业斐升入高三那年,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都开启了对未来的规划,有了更多前途命运的思考,而天台则成了分手的伤心地,鲜少再有人在此处密会。 彼时他和江冰的关系变得有所不同,偶尔在天台不期而遇,他替江冰讲解完习题,两人静静地呆上一会儿,也不会被江冰拒绝。 而被钟文亮撞破那次,是他们唯一一次在天台亲吻。 那天林业斐因为身体不适,坐在天台的水箱旁,等家人来附近的停车场接。 江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过来,他悠闲地坐下,目光放空问他: “昨天喝多了啊?18岁的少年被赞酒量好,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林业斐点头,前一晚他作为青少年组科技创新奖的获得者,出席了颁奖礼。 晚宴上碰到了父亲带领的s大学科研团队,顺手替他挡了几杯酒。 因为深知父亲倾注那所大学的心血,更能想象如果不是以他的获奖为契机,那群人把矛头都掉转向了他,他潜心立学的父亲,又会被平白灌了多少酒,所以他必须喝,喝得豪气干云,不容回头。 “你多厉害啊,s大学农学院要搞试验基地,学校附近寸土寸金的地盘政府批不下来,郊区的空地种植了又不能时时看管,你几杯酒就能喝得钱董捐出那块商业价值不可估量的地皮。” 江冰说的又快又急,“你图什么,没有科研成果的项目根本得不到学术支持,资金断链苦逼的还是那帮子醉心学术的穷学究。所以你喝成这副模样,是为了帮那群穷学生谋一条产研结合的出路,像你这种胸襟大义的人,狠心程度比我爸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还要可怕。” 林业斐只是笑,他伸手掐了掐江冰的脸说:“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想证明自己长大了,所以贪了几杯酒。” 江冰把脸凑过去问:“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林业斐回忆起某一天的社会心理学讲座,他对江冰说过的:“我对社会上众多的现象疑惑大过愤懑,也许只有发掘出更深层的意义,才能根本地解决这些社会问题。虽然我的力量很微弱,但我知道必须得有人关注这些事。” 林业斐逐渐意识到,其实人想要什么并不重要,想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闭上眼,身体的疲惫大量涌了出来,这一刻他累到只想抱抱江冰。 “这是我选择的路,但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江冰鼻头的汗水被热气蒸发,他抗拒林业斐再抱他,眼角染上一抹脆弱的红。 第6章 “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林业斐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能为我在乎的人,背负更多的责任。” 江冰便不再继续,他微张着唇,呼吸间都是热烈,眼睛里充满了对社交关系延伸的恐惧。 随后江冰烦躁地站起来,事不关己地说:“我先走了。” 林业斐靠坐在墙上,温柔目送他的影子,从身边移至天台的出口。 江冰的脚步最终被一阵空洞的咳嗽打断,他背影僵直,立在原地几秒没动,最后还是折返回来。 他蹲在地上,掰开林业斐的手,看到那张捂嘴的手帕,上面鲜红的血迹让他的眼圈瞬间红了。 “这个病会死吗?” 林业斐头仰着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江冰的头。 他觉得江冰大概误会了什么,其实只是喝多了酒食道出血,林业斐却以此为借口,想印证自己在江冰心里的位置。 “当然,林妹妹不就是这么香消玉殒的么?” 江冰眉眼拧在一起,心情看上去很糟糕。 “现代医学发达,这个病死不了人的。” 林业斐忍着咳,一口气都喘不均,更难受的是喉间突然漫上来的血腥,他疼得倒吸了口气,并不想吓坏江冰,可无力阻止断断续续呕出的鲜血。 他甩开江冰走到一边,想掏出纸巾,却发现来不及了,血顺着指缝开始不断渗出,流在手背上,像劈裂天空的一道道猩红闪电。 “江冰,我真的没事。” 林业斐已经无法解释更多,他转身想走,突然被抢先一步冲过来的江冰狠狠撞退在了天台的水泥围墙上。 力度之大,把林业斐全身都撞得震了一下,却没有很疼。 江冰执着地抱林业斐的腰,他的手背被粗糙的墙壁磨破了好几处,正往外大片的渗血,他却浑然不知一般,使了蛮力抓住林业斐推拒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亲他。 “江冰。”林业斐捏住他的下巴,彼此的情绪游离在外,都变得有些失控,而脱离不了的爱情主旨,被封锁在江冰湿透的眼眸里。 “你如果有医学常识,就知道这病会传染。” “林业斐!”江冰仰高头吻了他,泣不成声地说:“你不要怕……这条路再难走……你还有我,我没那么胆小的。” “淼淼。” 林业斐抱他,竭尽全力地回应他,贪婪到想要江冰的一切,又因为承受不起,只能自私地令他浸染自己的鲜血。 他们都不胆小,不怯懦,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有很多,但绝不会是因为不爱。 十八岁他们在天台谈论过的未来,是一起承担,只可惜他们都未能做到。 他不会用问心无愧去解释他的别无选择,人犯了错误就该受到惩罚,而这笔账他从始自终亏欠的只有江冰,还轮不到别人来帮他清算。 “我和江冰的事情不需要向你解释,倒是你,撞到了人也不知道说声道歉,还是说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仗势欺人,今天我倒要看看车上是哪位我惹不起的人物!” “林业斐!”钟文亮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忙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急着找人,开得快了些,我跟你道歉!车上没人,我就是在找那个小祖宗呢!” 听出话语中的焦急,林业斐感到事出有因也没必要怪责。 他担心地问:“多大的孩子,今天这么多人,你怎么不看好,孩子有什么特征,我帮你一起找找看!” 林业斐常年在福利院做心理辅导,对于孩童被遗弃的恐惧有深刻的了解。 钟文亮面有难色,盯着林业斐看了一会才开口说:“不是孩子.....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林业斐愣了愣,他隐约觉得钟文亮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隐瞒,于是开口问他: “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钟文亮见遮掩不过去了,索性说了实话。 “赵家的小孙子。” 林业斐看了看那辆价值不菲的车,自然不会怀疑他口中的赵家,除了发迹于京城,鼎盛于东南,家世显赫的赵氏家族,还会有别的赵家。 “赵家的孙子?”林业斐心中难免疑惑,赵老爷子去世得早,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赵世安英年早逝并未娶妻生子,赵世荣又常年卧病在床,这么多年只生过一个儿子。 赵氏一脉子孙凋零,孙子辈的就只有三代单传的赵翊君,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孙子,身份着实让人好奇。 现下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林业斐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偌大的校园熙熙攘攘,精神不稳定的人如果做出过激的行为,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林业斐赶忙又问了钟文亮同样的问题:“那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有什么体貌特征?” 钟文亮眼神闪躲着林业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 “一个……长得很像江冰的人……” 林业斐的耳朵轰鸣得厉害,像一发导弹擦过耳边,爆炸在近旁,喧嚣得他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江冰……” 林业斐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阵恍惚,他追寻的人已经失踪多年,他承受不起别人口中的只是长得像江冰。 而这一次,无疑是希望最大也最接近的一次,连钟文亮都承认长得像的人,林业斐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江冰。 第7章 他的神情从迷茫转为欣喜,迫不及待就要去校园里找人,却被钟文亮一把拉住。 “林业斐,你先听我说完。他是赵炎,是赵家老爷子在外的私生子所生,赵老太太看他父母双亡实在可怜,最近几年才把他捡回家养着的。我说了他只是长得像,不一定是,赵家是什么家世背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孙子,好歹也是跟赵家沾亲带故的,我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是找到了他也不能把他带走,必须把人送回我这里让我好交差。” 阳光中林业斐微眯起眼睛,他上下打量着钟文亮,确信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牵连别人,最终点了点头。 钟文亮长舒了一口气说: “林业斐,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赵炎他伤了脑子,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会说话,还有很严重的应激综合症,如果他不认识你,你千万不要靠近他,他以前就有过伤人的前科,如果赵家人知道他又犯病了肯定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 林业斐握紧了拳,掌心和手臂都微微发颤,他无力地问: “ptsd?” “嗯……”钟文亮迟疑了一会儿,说:“林业斐,一个人肯定受了很大的精神折磨才会想要把过去全忘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这是我的电话,你找到了就打给我。” 一张名片递给了林业斐,他木楞着没有接。 多大的伤害会引发创伤后应激障碍,林业斐像被兜头淋了桶冰水,整个人僵硬地站着,他还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去找人。 名片被强行塞到了手中,林业斐反应了一会儿,抓着钟文亮的手臂请求:“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先找到了他,请一定让我见他一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钟文亮的电话,把自己的一份希冀寄托在这个号码里,传递给了钟文亮。 钟文亮看了眼曾经是天之骄子的林业斐,眼神里溢出耻笑的同情,他点了头,对屏幕里的那个未接来电,按下了保存。 第4章 两人在校园里分头行动起来。 天像在某一刻塌陷了,压在林业斐身上不允许他有片刻的喘息。 他跑过校园里熟悉的每一处隐秘角落,跑到腹部抽痛仍旧不肯停止,夸父追日般的执念支撑着他找了一圈又一圈。 校庆活动临近尾声,学校里的人群逐渐散去,林业斐独坐在夕阳里,浸浴了周身璀璨的红。 他像一个落魄的吟游诗人,为了赞咏唯一的太阳而吟唱了满身的鲜血。 忽然,柔光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迎面走来的那个人突然转向,拐进了学校的小超市,林业斐才屏住呼吸追了上去。 那个人在零食的货架前站了多久,林业斐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江冰似乎长大了很多,脸看上去成熟了,一头齐耳长发微微卷着,前额侧分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被他撩起几缕别在耳后,露出圆润白皙的耳朵,上面钉了几个显眼的黑色骨钉,耳垂上还有一枚银色的耳环。 他的身量还像十八九岁那般,身上罩了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单薄的骨架显得十分瘦削,雪白的脖颈纤细修长,坠着的银色链子却将它修饰得突兀叛逆,一副日系少年的模样。 林业斐终于理解为什么钟文亮会说他像江冰,因为除了那张脸难以认错,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半点从前乖巧可爱的样子,整个人显得阴郁又黑暗。 赵炎左顾右盼地扫了一遍货架,动作机械重复,是焦虑症犯了的表现。 他来来回回转了许久才拿了包薯片,两只手反复揉捏包装袋,把袋子挤得鼓胀。 林业斐看出他并不是想吃薯片,只是因为胆子小怕被人误解他鬼鬼祟祟。 想到这林业斐涌出一阵心疼,刚想走上去帮帮他,赵炎已经先他一步转过了身。 迎面而立,四目相对,林业斐以为时间的鸿沟他可以逾越,却在与江冰面对面的无声质问里,生出了无限的徒劳和惘然。 林业斐错过了五年,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他的愧疚和深情盛不满一段有了裂痕的关系。 他急切地想去表达却语无伦次,热烈地想去拥抱又手足无措,失语狂躁的仿佛是林业斐自己。 赵炎深灰色的瞳孔望了望林业斐,一脸冷漠地退了一步,眼神警惕,慌慌张张地躲避着。 林业斐本能地想追上去,腿往前迈了一步,赵炎急忙缩回了货架后面,留下林业斐呆立在原地。 一瞬间的悲喜涌了上来,他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原谅了命运的捉弄,并感谢老天把江冰再次送回了他身边,但他永远无法和自己的错误和解。 江冰病了,眼前的赵炎视他如陌生人,而他的淼淼真的把他忘记了…… 不敢再贸然地打扰,林业斐隔得老远,想看看赵炎接下来要干什么。 只见他拿着那包薯片无意识地揉捏,薯片清脆的碎裂声像一种安抚的魂乐,让他渐渐变得安静,也变得眼神空洞。 而这对于有严重应激症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沉浸在自我保护里的意识一旦被惊扰,将会爆发出极端的情绪失控。 看来得想个办法,林业斐分析了赵炎的行为举止后,觉得他应该是饿了,又因为找不到想吃的才会这么焦躁。 第8章 他不知道如今赵炎的饮食习惯是否还和从前一样,只能冒险一试了。 林业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伸手在货架上拣选,一边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你上次说的那个很好吃的零食是什么?” “嗯,对,我饿了,想找点吃的来着,我在学校超市看看” 林业斐的声线压得温柔又刻意,趁着转身的间隙偷瞄了赵炎一眼,发现他果然停下不捏薯片了,但是停在货架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林业斐舒了口气。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甜的,太重口味的也不想吃。” 意外地,林业斐在货架上发现了一款海盐柠檬味的小圆饼。 他猜测赵炎应该会喜欢,于是拿出那包饼干晃了晃,换了一种更温柔的语气哄赵炎过来拿。 “我找到了,海盐味的饼干,有点咸味,还有柠檬的夹心,味道应该很清新。” 他埋头继续翻找,发现货架上只剩这一包了,林业斐将饼干放了回去,继续自言自语。 “嗯,我突然想起饮料还没买,你上次说还不错的那种饮料是什么?” 声音逐渐飘远,林业斐挪到了卖饮料的那排货架,而在他走后不久,赵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林业斐曾经呆过的地方,确认四下无人后,盯着那包浅绿色包装的饼干思考了很久,终于怯怯地伸出手将它取了下来,和薯片揣在一起,准备去结账。 “你好,请问怎么支付?” 赵炎掏出了卡。 “不好意思刷卡机这会故障了,能不能用手机支付呢?”店员显得有些为难。 赵炎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因为他没有手机。 “我帮他付吧……”林业斐及时赶过来解围,手上还拿着两瓶随手抓的矿泉水。 赵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林业斐试探着靠近了些,用舒适却不僭越的方式告诉他:“我有点饿,我帮你一起付可以快一点,行吗?” 林业斐的声音亲近,赵炎不知不觉就听话了,他抬头看了看林业斐,缓慢地点了点头。 赵炎把小圆饼递给了林业斐,那包捏碎的薯片却一直紧紧攥在手里。 林业斐微笑着接过来,跟店员指了指那包薯片,把钱一并付了。 付完款后林业斐并没有立即把饼干还给赵炎,而是先他一步走出了超市,在旁边供人休憩的户外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炎跟他一起落座,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包饼干。 从前他就不擅长隐藏想法,如今一举一动变得更加直白简单,林业斐觉得江冰其实没怎么变,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 “想吃饼干吗?” 林业斐逗他,用最轻松的方式替一只猫平息躁动。 赵炎重重点了点头。 “把手伸过来。” 赵炎不明所以地照做,林业斐不厚道地想,虽然反应慢了些,但是更可爱了。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林业斐拧开瓶盖倒出水,细致地把手帕沾湿后,将那双乖乖托举着仿佛讨要奖赏的手,轻轻握在了掌心。 熟悉的感觉随着血液流经了他的四肢百骸,热烈到沸腾,压抑到崩溃。 林业斐眼眶发红,他慢慢将白皙手指上沾染的灰尘一一抹去,直到纤尘不染。 “好了......”林业斐低声说完,将饼干递给了赵炎。 赵炎茫然地接过,拿出一个在手上看了看,酥脆的饼干,夹了一层薄薄的夹心,好像真的很好吃,而对面的人因为吃不到看起来特别难过。 将饼干举到林业斐面前,赵炎捏着饼干的动作很执着,或许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看到林业斐难过时,他会特别的不安。 林业斐看着那块递到眼前的饼干,又盯着赵炎深灰的瞳孔看了许久,他看到了急切,关心,疑惑,却唯独没有他想要的,迷恋,热忱,渴望。 看得出赵炎真的很想吃饼干,但他有某种奇怪的坚持,认为这包饼干应该是属于林业斐的,所以必须让他先尝尝。 不愿违逆他的好意,林业斐想拿走那块饼干,心中突然动了些绮念,他慢慢低头,将饼干送进嘴里,触感却有意无意地留在了赵炎的指尖。 林业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炎,咀嚼都放慢了速度,直到在赵炎耳廓上看到那抹熟悉的红,他才调皮地眨了眨眼,退远了距离。 赵炎闪躲着飞快地收回了手,拿出饼干小口的吃起来,像个小仓鼠在囤积食物。 清新的柠檬香融化在空气里,赵炎的味觉接收到了满意的信号,情绪也变得舒缓和畅,饥饿感退去后他放缓了呼吸,开始慢慢享受这难得的美食慰藉。 林业斐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想网上搜索这个饼干给赵炎多买一点。 掏出手机的一瞬,他才恍觉这个人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自由。 “淼淼……”林业斐喑哑地叫他。 赵炎迷糊地抬眸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地继续吃饼干。 无力感席卷,一直以来顺遂无忧的林业斐,终于在此刻懂得了命运的公平。 他再聪明再优秀,也要在情路上历经坎坷。 用手机给钟文亮发了条短信,林业斐手撑在耳侧,托住大半张脸,关于赵炎的事情他需要尽快调查清楚,于是在脑海里飞速搜索起和赵家有生意往来的朋友,想托他们帮忙打听。 第9章 衣袖冷不防被拽了一下,林业斐停止了思考,赵炎手边的包装袋已经空了,而他看起来很开心,便用手语比划了一个谢谢。 林业斐宠溺地笑了笑,对他说:“不用谢。” 他曾经帮助过很多听力残障的聋哑儿童,也能看懂很多手语的意思,这一点让赵炎十分意外。 “美瞳带久了很不舒服吧,要不要摘掉?” 赵炎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水汽,生理性的难受折磨得他泪眼朦胧十分可怜。 无论是这一身暗黑系的装扮,还是这样一副遮蔽乌黑瞳孔的美瞳,都不能让他感到舒适,林业斐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赵炎摇了摇头,他乱七八糟比划了一堆,因为他没学多久手语,又很少和人交流,所以手语表达一塌糊涂,而一旁的林业斐也看得云里雾里。 抓住两只胡乱挥舞的手,林业斐在赵炎的手心按了按,轻声制止他:“好了.....” 赵炎果然依言安静了下来。 “会不会写字?”林业斐问。 文字和语言是深层次的记忆,即使忘了过去发生的事,也会在粗略学习后恢复认知,林业斐想以此来确定江冰的失忆症到底有多严重。 “会吗?”林业斐更耐心地确认。 赵炎脸颊很烫,他居然不抗拒林业斐的亲近,更沉迷这种放松的气氛,连林业斐握他手的方式,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赵炎被自我警醒的意识吓了一跳,他习惯了时刻警惕,而这片刻的放松让他越发不安。 就像落入了某种圈套,而赵炎坚信林业斐要伤害他,于是毫不犹豫的甩开了他的手。 林业斐见赵炎的焦虑大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赶忙解释说:“你别担心,我不会再抓你,我只是想弄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写在我的手机上告诉我,可以吗?” 手机被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林业斐打开手写板,一脸清白地自证着。 赵炎看了他好几眼,确认他不会再攻击自己,才拿起手机把想说的话写了下来。 “我很凶的,你们不准欺负我!” 赵炎对于文字的写法不是很熟悉,短短一句话费了不少时间。 手机被赵炎气鼓鼓地拿在手里,一脸强装出来的凶恶对着人放狠话,林业斐看到那句话简直哭笑不得,捻着眉心有些头疼地想,江冰被人带坏了。 “我不会欺负你……永远都不会。” 林业斐郑重得像在许诺,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被夕阳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将这句承诺折射得更加庄严神圣。 第5章 赵炎的眼睛干涩疲劳,用力地闭合再睁开,还是刺痛得厉害。 他想用手揉一揉,却被林业斐温声制止了,不过这次抓的不是手腕,而是轻轻扯住了他的手臂。 “摘了吧……乖。” 赵炎心脏骤紧,林业斐说不会欺负他,他就莫名其妙地信了,林业斐要他摘了美瞳,他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服从林业斐的指令仿佛成了镌刻在他骨子里的乖顺,赵炎总是在做完以后才开始后知后觉。 “很好看。”林业斐发自内心地赞赏:“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明眸如秋水盈盈,横波处千帆过尽。不是深邃的纳进百川,而是纯粹得空无一物。 赵炎直愣愣地望着他,不懂害羞,更不懂回应,他的笨拙察觉不出这句话里的情思,懵懂的背后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只有一无所知的茫然。 他的意识渐渐被封闭成与世隔绝的孤岛,开始变得生人勿近。 “淼淼……”林业斐痴迷地注视着赵炎的眼睛,执着地想从他眼中唤醒些什么。 赵炎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林业斐叫这个名字,从那双悲伤满溢的眼睛里流淌出无限的眷恋,仿佛透过赵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而赵炎也并非如他认为的那般没心没肺,至少被当成别人的感觉……很糟糕! “赵炎!”身后传来钟文亮的呼喊声,终于把两个人之间冷场的气氛打破,不一会儿,钟文亮便跑到了近前。 “小祖宗,你怎么跑这来了,我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的吗!”钟文亮脱了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几乎湿透了,他把领子扯松,迅速用手抹了把汗,看得出来他确实挺着急的。 但是赵炎无动于衷地望着他,全然像看一个陌生人,一副事不关己地冷漠。 钟文亮见他站着不动,眼看时间不早了得赶紧把人送回去,于是他伸出手捉住赵炎的一条手臂,想把人拽上车再说。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在钟文亮的手背上,泛滥起一片红印,赵炎出手用了十分的力气,打得又快又狠,钟文亮没提防他,猛然被这么打一下疼得赶紧缩了手。 “你这个疯子!”钟文亮火气也上来了,不管不顾就要去抓赵炎。 现在不是管他应不应激的时候了,由着赵炎发疯伤人,才是他这个保镖的失责。 赵炎被他吓退了一步,眼神里写满了惊惧和无奈,他努力装出一副强势的姿态想赶走钟文亮,却被步步紧逼,浑身发抖,显然这样粗暴的抓捕发生过不止一次。 眼看钟文亮的手就要抓上赵炎的肩膀,却被林业斐用手肘格挡开,以身为盾,将赵炎紧紧护在了身后。 第10章 “林业斐!” 钟文亮想越过他,反被林业斐一只手拦腰截住,钟文亮冲撞靠的是一身蛮力,而林业斐则用一股韧劲死死拽住了他。 “他疯就算了,你也疯了吗!” 钟文亮并不想和林业斐动手,他低声怒喝:“他要是跑出去伤了人,我和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会伤人!” 林业斐斩钉截铁,短暂相处后他看得出赵炎虽然精神不稳定,却没有什么攻击伤人的倾向。 而钟文亮口口声声说赵炎以前伤过人,林业斐相信必定事出有因。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刚才他打我你没看见啊!”钟文亮把那只被打的手举高,上面的红色还未消退,作为赵炎伤人的证据足够让人心服口服。 赵炎被林业斐护着躲过一劫,原本站在两人一米开外的地方默默观察,猛地被这强有力的证据指证,他害怕林业斐会突然倒戈相向,于是快速地退了几步。 林业斐回头看了一眼赵炎,轻声对他说:“别离我太远。” 赵炎闻言一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钟文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还记得你?”问出疑惑的一瞬,钟文亮一脸的不自信。 林业斐摇了摇头,抬眼望向钟文亮,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不管他记不记得,我都喜欢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赵炎望着林业斐的背影,心忽然跳得很快,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熟悉的频率。 “没有人欺负他,他自己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一点就着,你难道不清楚他有多危险。”钟文亮生怕林业斐不清楚当中的利害关系。 “这是你的偏见!”林业斐态度冷硬,不认同地回:“兔子急了还咬人,你难道没发现他在生气吗?” “生气?”钟文亮有些莫名,他一直觉得赵炎是个精神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发脾气也从来没什么理由。 林业斐叹息一声,赵炎作为精神病人,连他正常的情绪需求都会被人当成无理取闹。 林业斐无奈地解释说:“你上厕所的时间有多久,今天校庆你难道就没遇到几个熟识的同学聊上几句?” 钟文亮想了想回答:“是遇到几个,我就随便聊了几句,没耽误几分钟。” “可是赵炎他没有时间观念,你明白吗?他不像一个正常人在等待的时候可以玩手机,或者做点别的打发时间,你让他等你,他就只会单纯地等,而一旦超过了他认为的时间期限,他就会变得恐惧和焦虑,就像你和他之间的一个游戏,是你没有遵守约定的规则,他当然有理由生你的气。” “我......”钟文亮无言以对。 “作为保镖,你是不合格的,因为你既没有责任心,也没有同情心,你不像在保护他,反而更像在监视他,也许赵家雇佣你的本意就是想让你管好赵炎不让他惹麻烦,但是作为曾经的朋友,我以为你会对一个智力受损的人有基本的尊重。” 钟文亮知道林业斐说的是事实,可是他的心中同样郁结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当年他高考失利,因为手腕受伤失去了体育特长生的资格,只好瞒着他爸去当了两年兵,回来以后在他爸的安保公司上班,还要从最基层的保安开始做起。 给赵家做保镖的三年,他保护赵炎也算尽心尽力,到头来还要被林业斐指责他不尊重人,天之骄子难道生来就高人一等,连变傻了的赵炎都要上赶着往他身边贴。 居然说他不尊重人,当年抛下江冰一个人远走高飞,视功名利禄,锦绣前程更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和他谈尊重。 “林业斐,我不尊重人,难道你就尊重人?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江冰,而你对江冰心怀愧疚,你会对他这么有耐心和责任心,你把赵炎当成江冰的替身,你尊重人吗?” 林业斐手握成拳,照着钟文亮的肚子给了他一击,钟文亮被打得猝不及防,虽然林业斐的力道不大,钟文亮还是疼得后背蜷缩,龇牙咧嘴。 “林业斐你大爷!” “道歉!”林业斐动了怒。“你跟赵炎道歉!他是江冰也好,是赵炎也罢,他都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尊重的是他作为一个人的人权,他是脑子受了伤,不代表他的人格也可以随你践踏。” “呵呵!林业斐,你看看他哪里像江冰了,江冰多聪明啊,他耀眼得像个小太阳,赵炎也配和他比!简直笑话。” 钟文亮发泄着无处排解的情绪,诚如林业斐所说,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更惋惜从前的江冰,而赵炎一个寄人篱下的弃子,有口难言,就这样莫名承受了他最大的恶意。 “闭嘴!”林业斐又挥了一拳,这次直接打上了脸,一点情面也不给人留。 “所以你只喜欢江冰的表面是吗?他痴了傻了你就不喜欢了,开始嫌弃了?这样的喜欢未免太廉价了,江冰他值得世界上最珍贵的爱,而你……根本就不配。” 扯着衣领把人拎起来,林业斐怒目而视地嘶吼道:“跟赵炎道歉,你能当保安应该当过兵吧,你的体格和身体机能很不错,但是论格斗技巧你不如我,除非你跟赵炎道歉,否则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打趴下。” “哈哈哈哈哈.....”钟文亮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站直了身比林业斐高上些许,却怀着敬意俯视着这个可敬的对手,对他说:“林业斐,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输给你了……” 第11章 钟文亮在林业斐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慢慢走向赵炎的,边走边对身后的林业斐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不能把他带走,得让他跟我回去。” 说完嘴角扯了个坏笑,言而有信,正人君子最值得佩服的品质。 钟文亮在赵炎面前立定,赵炎警惕地瞪了他一眼,缓慢挪着往后撤退,一副情况不对立马逃跑的架势。 “别跑了小祖宗,对不起行了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就不该带你回学校!” 面对道歉赵炎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钟文亮受不了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道完歉立马回车上等了。 赵炎只是反应慢,并不是情感障碍,他听懂了钟文亮的道歉,反应过来后他还在心里默默反驳了钟文亮最后那句话。 “开心吗?”林业斐恢复了原本的温柔。 赵炎确实很开心,于是诚实地点头,但是他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了钟文亮说的那几句话,面前的人喜欢的是一个叫江冰的人,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人的替身,想到这,赵炎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了。 这三年来赵炎一直都过得稀里糊涂,不记事,忘性大,每天浑浑噩噩但是也没什么烦恼,这是他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找到的微妙平衡。 而林业斐的出现轻易把这种平衡打破了,导致他这一天的情绪都大起大落的无法掌控。 “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我保证!”林业斐浅笑地想摸摸赵炎的头,手却尴尬地停在半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手微微举起,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脸上的笑仿佛夕阳余晖的最后一缕霞光,再绚烂也无法长久。 赵炎失落地点了点头。 看出了赵炎情绪低落,林业斐赶忙提议:“我刚刚跟朋友还打听了几样好吃的零食,我全部买给你回家吃好不好?” 赵炎眼中的期盼再次点燃了眸光。 于是林业斐带着他重新逛了一遍货架,买了很多很多零食,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林业斐把所有的关心都付诸这些零食,希望它们能让赵炎开心一点。 最后赵炎心满意足地收获了一大包零食,他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拆了一颗咸梅子糖送到嘴里,喜欢让他的眼睛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淼淼,我得走了……但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找你,而且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接到我身边,好好照顾你……” 林业斐站在车门前对他告别。 当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赵炎的情绪里翻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即使他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却强烈地不希望林业斐对他的好,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某个人。 嚼着咸梅子面无表情,赵炎不会回应林业斐,更没有望向他,而是自顾自地低头翻找零食。 车门慢慢合上,车窗外的林业斐没能等到赵炎的一个回眸。 第6章 三天后,章亭彦那边最快给出了林业斐想要的答复。 “业斐,赵炎被赵家人接回来三年多了,一直深居简出,能打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再加上江冰身上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所以并不能确定赵炎就是江冰。身世方面我特意让人回赵老爷子的安徽老家问过了,说是赵老爷子娶过一任妻子,也是徽州富商之女,但是两人性格不合,结婚不到两年就分开了,后来这位原配家里家道中落,渐渐就没了消息。赵老爷子在分开后的半年已经另娶他人,也就是现在的赵老太太。” “这么说赵炎并不是什么私生子所生,而是赵老爷子和原配夫人的孙子?” 林业斐仔细琢磨起其中的原委。 章亭彦眉头皱了皱,不敢苟同地说:“赵老太太是个狠绝色,短短半年就当上了赵家的女主人,说不定原配夫人是个温吞性子,被小三逼宫上位也未可知。” 林业斐对于这些家族秘辛没什么兴趣,赵老太太的铁血手腕他倒是有所耳闻的,当年赵老爷子过世,赵家又一直是家族企业,多的是人不服她一个女人当权,可赵家老太太凭借过人的经商天赋,一己之力将公司改组,把赵氏集团的版图扩张了大半张地图,这才堵住了一帮股东的质疑之声。 这样一个有智慧有手段的女人,做人的格局却和生意场上的大气相差甚远。 “既然赵老太太这么讨厌原配夫人,连她的孙子都要说成私生子,为什么要把赵炎认回来养在家里?” 章亭彦想都没想就说:“显得自己宅心仁厚呗,对赵老爷子留下的血脉也能宽仁以待,这份心胸可不叫人佩服。” 林业斐摇了摇头,不想被人翻旧账最好的办法就是讳莫如深,这么高调地宣扬,反而会引起大家对当年之事的诸多猜疑。 章亭彦拍了拍林业斐示意他不要想太多,此外他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索性一并告诉了林业斐。 “赵老太太年事已高,仗着资历行事乖张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而且听说赵炎也不是养在老太太膝下,反倒是一直跟着他的堂哥赵翊君。” “什么!”林业斐诧异地皱了皱眉。 “赵翊君你知道的,出了名的二世祖,赵炎跟着他虽然学不了什么好,整天吃喝玩乐倒也不会混得太差。” 林业斐叹息一声,终于知道是谁把江冰教坏了。 “亭彦,赵翊君是赵老太太培养出来的接班人,玩世不恭只是他的表象,据我所知赵氏集团最近的几个地产项目都是他负责的,民福街的那个露天商场可是时下最热的网红打卡点,赵翊君虽然常年游戏人间,对当下年轻人的喜好和生活方式却十分了解,足见他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你别小瞧了他。” 第12章 章亭彦愣了愣,他与赵氏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对赵翊君不了解倒是情有可原。 可林业斐是怎么做到不理世事的同时,还能对业内势态如此运筹帷幄,他第一次感受到大魔王的可怕。 在他愣神的瞬间,林业斐抿了口茶,有些犹豫地开口说:“亭彦,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章亭彦稍加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想撤股?” “嗯。”林业斐点了点头。 “业斐,你糊涂啊!”章亭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聪明绝世的人怎么就在感情问题上如此执拗呢!“且不说赵炎是不是江冰,就算是,你现在重新创业要多久才能有和赵家匹配的实力,你从前和江谦斗,现在又要和赵家斗,你不要命了啊!” 江谦的行事风格虽然阴狠霸道,但他心存顾虑,博弈之间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有东西可以让人拿捏,相比之下,赵家更像一个亡命之徒,哪怕硬碰硬斗得两败俱伤,赵老太太赌上整个赵氏集团,为了赢她只会在所不惜。 这也是林业斐不想拖累章亭彦的原因。 “亭彦,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赵炎他就是江冰,你也说了他在赵家不受宠,说不定不用费什么大力气就能把他从赵家接出来,但是跟赵家作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条路我一个人走,输赢全在我自己,不连累别人。” “好好好!”章亭彦鼓掌赞叹:“林业斐,情义两难全,你想学人做情圣,我们义字当头,偏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亭彦!”林业斐无奈。 “你别说了,彰骏能有今天靠的是你,当初我们七八个合伙人,因为意见不合散伙的散伙,出走的出走,最后只剩下我,你,还有褚茂三个人了,褚茂家里有自己的产业,对于公司事务一概不过问,只有我和你,为了这个公司付出了多少心血,创业未半分道扬镳的例子不在少数,而我们能坚持下来就是因为志同道合,你是我发自内心佩服的人,也是我真心实意相交的朋友。这样吧,你也别出去创业了,就回公司任职,你自己创立的公司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我父母都在国外,我既没成家立业,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你不是要和赵家斗吗,我索性豁出去奉陪到底了。” 林业斐笑了,确实像章亭彦所说,志同道合才能一路坚持。 他很珍惜章亭彦这个朋友,同样的,对于他们苦心经营的公司,多少人要养家糊口,林业斐断没有为了一己私欲就拉整个公司沉沦的道理。 末了林业斐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亭彦,我真没你想的那么任性。” 章亭彦终于松了口气,而他更清楚一点,搞事业的林业斐向来所向披靡,彰骏只有在他的手里才会爆发出最高的价值。 林业斐手头上还有事要处理,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出任彰骏的总经理职务,但是公司的各项事务已经陆陆续续上手,来公司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业斐,你是不知道,童秘书每天要来我这三回打听你的喜好,就怕办公室布置不合你的意,公司里那帮单身的小姑娘也是一个个春心大动,就盼着你赶紧走马上任。” 章亭彦端着杯咖啡,一个劲地打趣林业斐。 天气渐渐转凉,林业斐今天有点感冒,所以在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针织衫,简单随性。 章亭彦在剑桥的时候就见他穿过,没想到四五年过去了,这人身上的气质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地绅士迷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及时打断章亭彦的浮想联翩,林业斐低沉着声音问他:“我上次让人查赵翊君,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章亭彦想了想回答:“老样子,不是在酒局,就是去夜店,不过你放心,基本没看到赵炎的身影。” 林业斐点了点头。 章亭彦又说:“茂清路那边有一片废旧厂房,我听说赵翊君最近把那块地买下来了,我猜他下一步应该有些什么动作。” 林业斐在脑海中回顾了他搜集来的信息,组织了一会回答:“赵翊君也不是每天泡吧蹦迪,至少他每周都有一天在他新开的网吧上网。” “这我知道啊,他喜欢打游戏,不过技术嘛....一般般。”章亭彦十分中肯地评价,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想法,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林业斐,“他不会想组职业战队吧,现在电竞行业确实炙手可热,有钱人都喜欢投资俱乐部打比赛。” 林业斐摇了摇头。 “赵翊君主打的是年轻人的市场,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对时下年轻人的玩法和乐趣所在都十分了解,我猜他应该不是想组队打比赛,而是想打造一个年轻人喜爱的娱乐文化基地。” “就那片废旧厂房?他要搞艺术工厂?” “不是艺术工厂,年轻人最近喜欢什么你有了解过吗,比如剧本杀,各种密室逃脱,我猜他应该是要把那片厂房打造成集游戏,街舞,电竞于一体的年轻人时尚街区。” 章亭彦感慨自己果然老了。 “亭彦,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网红是这个时代的快消品,红的快消失的也快,内容质量输出十分不稳定,我觉得你不应该跟风去包装网红,反而应该想想如今文化传播的缺口在哪?” 章亭彦赶紧追问:“比如呢?” “比如承办电竞赛事,还有各种街舞大赛,这些都是比较有关注度,但是行业相关配套不是很规范成熟的领域,相关专业的解说,裁判,以及直播平台,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打开年轻人的市场。” 第13章 “可以啊,业斐,新业态了解的这么全面。”章亭彦夸奖道。 林业斐没有因为受了表扬而开心,反倒显得心事重重。 “褚茂家是不是开了一个电竞学校?” “是啊,不过好苗子都被俱乐部挑的差不多了。”章亭彦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电竞的职业生涯不长,退役以后大部分人都去做了教练,解说,和主播,没有成名的选手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赵翊君想做游戏创意街区,必定要招揽相关人才,你帮我找几个对自己天赋有认知的小朋友,跟他们说,赵翊君常年混迹在年轻人里,讲义气重情谊,跟着他混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你想送他人情以此来接近赵炎?” 投其所好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林业斐抬了抬下巴,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不是全部。 “总之你帮我找几个人,一个星期后,天岳网吧开黑。” “什么!你还会打游戏?”章亭彦张大了嘴,惊叹于学神的天赋技能全点满了。 第7章 一个星期后,赵翊君从早上起就呆在自家新开的网吧里打游戏,连跪五把,一直到了下午两点他才走出包房透了口气。 走到吧台拿了瓶水,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打开手机开始骂人。 约的朋友全部放了鸽子,匹配的路人一个比一个坑,赵翊君感慨自己今天真的时运不济。 等他发泄完怒气,站起身准备回去再开一把,就看到了林业斐他们一队人。 围观了他们的一波团战,从操作到意识都无可挑剔,赵翊君心想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等他们赢了这局,退回组队界面,再一看胜率,呵呵,赵翊君感叹自己真是捡到宝了,赶忙上前打招呼。 “兄弟们,不一般啊,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里面玩玩,外面吵,我在里面包了个包间,想请各位朋友赏个脸。”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林业斐。 只见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摘掉眼镜笑着说:“可以啊。” 于是几人跟着赵翊君一起去了他的包房。 走进这件包房需要通过网管台后面的一道暗门,设置得十分隐蔽且安静,遮光帘外面就是繁华的街景,关上帘子则是另外一个世界。 包房进出都需要刷卡,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配置高端的电脑,旁边还有真皮沙发可供人休憩,居然还配备了投影,冰箱,和一个小酒柜,看来这间包间是专供赵翊君和朋友使用的,休闲娱乐设施之齐全,也难怪他在此一呆就是一整天。 “各位实不相瞒,这家网吧就是我开的,我看大家的技术都非常不赖,私心请大家过来玩一玩,顺便交个朋友。” 大家了然于胸,于是一一和赵翊君握了手,顺便进行了自我介绍。 得知几个年轻人还是电竞大学的学生,赵翊君又询问了他们的学习方向,在确定了他们各方面都非常符合自己的需求后,赵翊君才心存疑惑地走到林业斐面前,和他握了手。 “帅哥,你看起来不像学生啊,不知道在哪高就呢?” “林业斐,无业游民一个。”林业斐伸出了手。 赵翊君心里咯噔一下,微眯起眼打量了面前之人,心想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林业斐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赵翊君。” 笑意深深,握完手后赵翊君立即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着大家说:“我推了一天塔,实在不想看兵线了,不如我们不玩moba游戏,玩点别的。”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其中一个年轻人在瞥了林业斐一眼后,站出来提议道:“玩《乾灵剑阵》怎么样?听说最近出了新副本。” 赵翊君微微点头,十分认同地笑了起来。 眼神不自觉就飘向了一言不发的林业斐,那人同样回以礼貌的微笑。 林业斐,真是名不虚传,赵翊君想。 他想打造多元游戏社区,必须对各类游戏都有涉猎,林业斐不仅懂游戏,他还懂市场,《乾灵剑阵》最开始是一款古早的单机游戏,讲述的是主角一路打怪升级的修仙历程,只是其中穿插了一段主角进入灭世间杀生成仁的剧情,一直以来都颇具争议。 大家认为的修仙之路就是证道之路,只是证的是天道还是自己心中正道一直是争论不休的话题,所以游戏公司将这一段剧情重新续写并做成了网游,深受剧情向玩家的喜爱,可以说是同时兼具情怀和话题性的一类游戏。 林业斐能在浩瀚的游戏市场里挑选出这一款,足见他的商业眼光非常不赖。 既然大家都赞同了,赵翊君便领着大家入了座。 新开的是十人副本,所以他们开始在世界上喊野人。 赵翊君看了看大家的装备,半新半旧,看着就像刚买不久的号,他忍不住手贱点开了林业斐的头像,好家伙,昨天刚满级的号,还穿着一身任务装。 赵翊君终于忍无可忍地私聊了他。 “大神!你穿这身开荒???” 真该赞他一句艺高人胆大。 私信很快被回复了:“我带了预测石,第一个boss掉两件装备就够了。” 赵翊君彻底无语。 队伍组了半天也组不满,大部分人一进来看到这几个人的装备就感觉要被黑cd,着急忙慌地退了队伍。 第14章 赵翊君无奈上交易平台买了四个号,让外面的网管和茶水间的小妹帮忙上号,东拼西凑终于把队伍凑齐了。 林业斐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十个人终于进了本。 前两个boss早就有队伍通关了,打法网上都有,几个人研究了一会就开了怪,不到一分钟,团灭了。 赵翊君闭眼低声骂了句:“晦气!” 林业斐噗嗤一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双开来奶吧……” 从网管手里要来个奶妈号,林业斐二话不说上了号。他把自己的小号拉到boss近旁的安全区,一边切回奶妈屏幕,这一次配合出奇地好,几个年轻人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手速和闪躲都出奇地快,boss都快打完了承伤还不到赵翊君的三分之一,输出却是他们的两倍还多,十分钟后第一个boss被他们磨死了,而在场活着的有六个人,包括四个年轻人和林业斐的奶妈号,以及他那个只操作了一会的小号。 “林业斐,你玩我!”赵翊君开始破口大骂。 “赵老板,消消气。”几个年轻人都开怀大笑,异口同声地对他说。 赵翊君被噎的无话可说,心想第二个boss他要凭一己之力坑死他们。 林业斐仿佛识破了他的意图,开怪后没几秒,赵翊君就被boss秒了。 “林业斐!”赵翊君气血彻底涌上了头顶。 “哦,技能在冷却,不好意思啊。” 赵翊君能信才有鬼了。 第二个boss也全靠着几个年轻人的暴力输出被打掉了。 爆出的装备赵翊君不管林业斐能不能用全部分配给了他,因为只要看到他那身任务装赵翊君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业斐开心地全部领受了,把装备全部穿在身上,堆了一身皮糙肉厚的血量。 但是第三个boss至今无人通关,网上现有的打法也只能压下boss一半的血量,大家还是决定先照网上的打法试一下。 这一次开怪后林业斐倒是给全队的人都奶上了,操作之犀利,boss过了第一阶段所有人都坚强地活了下来,仿佛前两局他都在梦游操作一样,想到这赵翊君又是一通腹诽。 boss过了一阶段就开始随机秒人,林业斐身上的复活buff只能给一个人套,他想都没想就加给了赵翊君。 “我运气看起来有这么差吗?”赵翊君疑惑道。 boss随机点名了一个远程,是茶水小妹的号,大家都松了口气。 但是林业斐却开始眉头紧皱。 因为boss的血条就像网上说的那样突然不动了。无论怎么输出都打不下去。 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机制,林业斐想。 他开始揣测关卡设计者的意图。突然脑海里反复回忆起走出新手村的那一天,师者说的那句守心之正道。 杀人成仁,舍身取义,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明白了。 林业斐突然把号切回了那个满身血量的小号,走到boss近旁的一个火圈里开始拼命卡buff掉血。 “林业斐你疯了!” “赵老板,我记得你的第三技能剑心破境好像可以对玩家使用是吗?” “是啊!是吧……”赵翊君突然有些不自信。 “杀了我。” “什……什么!”赵翊君拔高了音量。 “剑心破境只有300多的伤害量,你必须在我血量所剩无几的时候一招杀了我,能不能做到?” “当然能!”他可不想被林业斐看扁了。 “但是大哥,你能不能先把大家的血量奶起来,你看不出大家都快死了吗!”赵翊君着急地催促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杀身成仁必须以命换命!” “什么意思?”大家都发出了疑问。 林业斐没时间解释,只是提醒大家保留基本血量,躲好技能。 于是屏幕中的几个人都开始身姿矫健地保命,事实果然像林业斐说的,在林业斐掉血的同时,boss的伤害下去了很多,技能释放的频率也下降了,得亏林业斐血厚,给大家的闪躲回血留足了时间,而赵翊君在保命的同时还要注意林业斐小号的血量。 等到血线终于降到了200多,赵翊君手握鼠标的手都有些抖,他艰难选中了林业斐,按下3技能,射出了剑心破境的一箭,一招毙命。 boss血量瞬间下去了一大半,而林业斐也及时发动群奶技能,把握时机把大家的血量抬了上来,赵翊君在完成致命一击后也挂了,复活甲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林业斐!!!”赵翊君气得失语,只会骂骂咧咧这一句。 第二阶段过去后,boss基本残血了,没几分钟屏幕就跳出了通关提示,全服的公告也发来贺电,这时有人认出了这只队伍,纷纷表示刚才以为特别坑的队伍居然拿下了全服首杀,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赵翊君,当大家都摘掉耳麦下了游戏,他立马冲到林业斐面前开始质问。 “你居然坑我!” “我没有,我给你挂了复活buff的,以为你不会死!”林业斐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无辜,沉思了一会又说:“以身殉道是心之正道,你弑杀屠戮,确实有违天道!” “不是你叫我射杀你的吗?难道每个人通关都是这么个打法?”赵翊君才不相信游戏机制会让玩家自相残杀。 “哦,找个有反噬技能的角色自杀就行,可惜我们队伍没有。”林业斐惋惜地说。 第15章 “你!”赵翊君觉得林业斐心真黑啊。 周围人都开始憋笑不止,赵翊君面色一凛,又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一个游戏失了风度,随即恢复了一派淡然,笑着对几个年轻人说:“兄弟们,来日方长,我这边正好有个项目需要招揽些像你们这样的人才,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就派助理联系你们,你们要是没兴趣,今天大家就当交个朋友,这是我这边的vip卡,以后大家赏脸来我的网吧,凭这张卡消费全部免单。”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卡片,递给了几人。 众人接过卡片后交流眼神,都觉得赵翊君出手阔绰,为人豪爽,应当是个不错的老板,于是都表达了想跟他合作的意愿。 时间也不早了,后续的事宜会有专人跟大家联系,年轻人在闲聊了几句后表示他们晚上都各自有约,赵翊君也不强留,礼数周到地把大家送出包间,站在门口目送人相继离开。 转身回到包房,赵翊君小心地把门带上,冷笑一声,恨不得马上清算他和林业斐之间的恩怨。 座位上的林业斐眼镜未摘,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看电脑上的收费单。 阴影将他的侧颜修饰得更加立体俊逸,鼻尖和下巴的弧度勾勒出的气质有些冷峻,眼角的柔情和嘴角的笑意又巧妙平衡了这一点,使得他看起来既温雅又谦和。 帅是真的帅,狗也是真的狗,赵翊君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衣冠禽兽。 走到林业斐近旁坐下,赵翊君挑了挑眉,问他: “来一把?” 林业斐单手推了推眼镜,微笑地答:“随你。” 打排位还匹配随机路人,赵翊君心想坑不死你。 然而赵翊君万万没想到,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匹配的队友不仅技术过硬,林业斐更是凭借实力一路带飞,连赢两把后,赵翊君反倒成了队伍中名副其实的坑货。 实在忍受不了队友的辱骂,赵翊君气的摔了键盘,退出游戏。 林业斐看了他一眼,也退了出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赵翊君开门见山,林业斐帮了他的忙,似乎有事相求,态度却一点也不诚恳,还要他上赶着还人情。 林业斐面上有了些歉意,十分为难地说: “我换了新公司离家远,想借赵老板万源墅的房子住一段时间。” 赵翊君见林业斐摊手发愁的样子,却怎么也觉不出他有什么难处,只有深深的套路。 “借房子?”赵翊君想了想说:“好说,房子可以借,人嘛,借不了。” “如果我就是要借人呢?”林业斐淡淡地说。 “啧啧……”赵翊君盯着这人瞧了半天,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一样。 “我能好奇你和我家小哑巴是什么关系吗?”赵翊君问。 林业斐听完笑起来,他低垂着眼,神色也变得很温柔。 他回答说:“高中同学。” “仅此而已?”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高中的时候欠了我一样东西没还,我现在想找他要回来。”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林业斐回视赵翊君,坚定地答道:“很重要。” 切。赵翊君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调侃林业斐:“那我只能说太遗憾了,我家小哑巴脑子受过伤,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你的东西很可能要不回来喽!” 赵翊君蹬了蹬腿,慢慢将椅子转到背对林业斐的位置。 林业斐双手抱臂,伸长腿一勾,又将赵翊君的椅子带了回来,与他面对面。 “能不能要回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林业斐笑的一脸自信。 赵翊君心想这人真是恶鬼难缠。 “林业斐,你就说你到底想干嘛?我家小哑巴身上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开口,我敬你是有真本事的人。” “我说了,只要借万源墅的房子一用,能不能要回我想要的东西我凭自己的本事,我也不住多久,只一个月我就会找到房子搬出去,就像你说的,我要是对赵氏集团有所图谋,我就该找上你,但我不是你见识过的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我所图只有赵炎,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林业斐反将一军,言辞恳切,弄得赵翊君没法拒绝。 无论是出于想结交这样一个能力超群的朋友,还是林业斐对赵炎的情谊,都让他感佩林业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就以一个月为期限,赵炎他要是真想不起欠你的东西,也必须人情两清,永不亏欠。” 赵翊君不想给林业斐太多希望。 “好。”林业斐顿了顿,郑重说了句:“谢谢你,赵老板。” “哎,别叫我赵老板了,都是熟识就直呼名字吧,你叫我翊君,我就叫你业斐吧。” 赵翊君心想彰骏最近发展势头猛,麾下又多了林业斐这么一员猛将,以后和他合作的机会肯定少不了,就省去些不必要的客套吧。 “不过业斐啊。”赵翊君还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赵炎他精神不正常必须时时有人看管,家里有阿姨会照顾,出了门也必须让小钟跟着,千万不能让他离了人。” 林业斐觉得没有自由的赵炎实在太可怜了,但是他不能不考虑赵家的顾虑,还是在面上答应了赵翊君。 第16章 第8章 第二天中午,赵翊君领着林业斐去了万源墅的别墅。 房子地处繁华的闹市区,却闹中取静辟出了一大片绿化,将一栋栋别墅掩映在幽静的树林之中。 转眼已经深秋了,天气渐凉,路旁的梧桐树叶子泛黄,落了满地狼藉,汽车碾过时惊起一片沙沙声。 车在小区里绕了几转就到了赵家。 别墅格局不大,装扮得十分温馨,门外的铁栏杆上爬满了常绿的藤蔓,草坪上还有一个彩灯编织的小鹿,晚上点亮时应该会很浪漫,林业斐想。 赵翊君先进去和赵炎打招呼,林业斐跟在后面,他们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至上而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业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楼梯口的位置,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赵炎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从楼上跑了下来。 林业斐愣了愣神,今天的赵炎退去了一身叛逆的装扮,头发很长也很柔顺地搭在耳边,垂下的刘海遮了大半张脸。 他身上穿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和一条舒服的家居裤,走到面前时还在不停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很温柔也很乖,在午后的阳光里,美好得像一件馈赠的礼物,林业斐看着他,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然而一个月没见赵炎似乎已经忘记了林业斐,甚至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径直跟在赵翊君的身后走进了客厅。 林业斐叹了口气,提着行李走了进去。 赵翊君在沙发坐下,招呼林业斐也落了座,又交代张阿姨上茶后把林业斐的行李搬到二楼客房,做完这些,他才对身后一直站着的赵炎说了句:“过来。” 赵炎听话地坐到了他旁边。 赵翊君扯住他的手臂,笑着问他: “午饭吃了吗?” 赵炎点了点头。 赵翊君往不远处的餐厅看了一眼,菜几乎没怎么动过,他忍不住叫来了张阿姨。 “张阿姨,不是说了要把小少爷照顾好吗,我怎么瞧着他最近又瘦了。” 张阿姨也是一脸为难地答:“老太太叮嘱说小少爷贫血,要多吃补血的东西,但是小少爷挑食您知道的,猪肝红枣这些都不爱吃。” “不喜欢吃就做别的,把人饿坏了身体不是更不好了嘛,以后小少爷爱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林业斐一直沉浸在赵炎贫血的担忧中,听到赵翊君发脾气他才细品出字里行间的宠溺,也难怪赵炎对赵翊君似乎特别依赖。 “我也不知道小少爷爱吃什么……”张阿姨道出了自己的艰辛。 林业斐垂下了眼,赵炎不会说话,因此不会主动提要求,而阿姨只管做好份内的工作,更因为赵炎在赵家没什么地位,她更倾向于听命位高权重的赵老太太,而不会主动去讨好和了解赵炎的喜好。 赵翊君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你照顾小少爷快三年了,连小少爷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前跟着奶奶也是这么缺心眼吗?” 张阿姨呆立着,闭口沉默了。 回回提点都没有半点长进,赵翊君烦闷地想,要不是他平时太忙不能经常过来,也不会让一个佣人都敢蹬鼻子上脸欺负他家小哑巴,更因为赵炎情况特殊,不是张阿姨这种在赵家做了十多年的人,还真是信不过。 “算了,去把补血的药拿过来。”赵翊君挥手把人打发了。 张阿姨总算松了口气,立马去给赵炎拿药了。 林业斐看着赵翊君温和地笑了笑,私心觉得有人能这么护着赵炎,他应该感到高兴。 “业斐,让你见笑了,看我都气糊涂了,还没给你介绍。” 他说完转头看向赵炎,指着林业斐说:“林业斐,你的高中同学,还有印象吗?” 赵炎看了林业斐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业斐的眼神忽地黯了。 赵炎回避他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得低低的。 赵翊君舔了舔唇,这个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又接着说: “不记得没关系,这段时间业斐要住在这里,哥哥最近很忙,能麻烦你好好招待他吗?” 赵翊君放缓了语调,语气温柔地哄着赵炎。 赵炎看了看林业斐,又看了看赵翊君,用力点了点头。 “真可爱。”赵翊君摸了摸赵炎的头,将遮挡的头发梳理开,漏出一双满含期待的乌黑眼眸。 赵翊君被他的眼神磨得心软,大笑地说: “好了,等我有空了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赵炎终于露出了笑容,乖乖坐好任赵翊君揉搓他的头发。 林业斐看到那抹笑容,心酸地别过了脸。 明明是简单质朴的愿望,可是在这个家里,居然也只有赵翊君肯满足他,林业斐的心上像被剜了一道口子,撕扯着疼。 赵翊君看了看林业斐,明白他在难过什么,也许曾经的赵炎聪明活泼,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惋惜。 “业斐啊,赵炎他情况特殊,我就是有心让人带着他出去,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你明白吧。” 这些话赵翊君也只能和林业斐说。 “翊君,你的顾虑我都了解,但是我学过心理学,我能帮助赵炎控制好他的情绪,也能保证带他出去不会发生意外……” “你拿什么保证?业斐,谁都不能保证,就连我都不行。”赵翊君打断了林业斐,事实就是他虽然不能保证,但他却有资格承担后果,因为只有他才是赵炎法定意义的监护人。 第17章 林业斐颓然地垮下肩膀,手捂着口鼻,因为没有办法坦诚那些只有他记得的过往,便没有证据能让人相信他对赵炎无条件的信任。 一旁的赵炎无措地看着两人为他争执,却只能呆坐着,间或看了看林业斐,被他回了一个宠溺的笑。 “翊君,我虽然没有办法保证,但是我有些东西或许可以让你相信我,我大学辅修过心理学,曾经在英国自闭症儿童的特殊学校做过一年的志愿服务,帮助过很多小朋友干预和恢复正常的社交活动,回国后也一直致力于福利院遗弃儿童的心理疏导,我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心理医生,但是对于创伤应激后遗症我自认为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能观察得出赵炎的心理活动,也有办法帮他解除心理障碍,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赵翊君简直目瞪口呆。 他知道林业斐主修的是剑桥的经济学,所以更惊讶于这个人的格局和胸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业斐真的不像个商人,反倒像个社会学家,他身上有一种太过悲天悯人的气质。 林业斐说的情真意切,赵翊君没有不信他的道理,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说你能观察得出赵炎的想法,那你说说看,他现在在想什么?” 赵翊君喝了口茶,给林业斐递了个眼神。 林业斐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很自信,其实根本不用看他就能猜到。 “他不喜欢喝药。” 赵炎瞪大了眼睛,往沙发的一角越躲越远,连连摆手否认,可是全身写满的抗拒足以证实林业斐猜对了。 赵翊君哈哈大笑,每次他骗赵炎喝药都要用尽各种借口才能哄着喝完。 这次就把这份难得的“美差”交给林业斐吧,赵翊君卑鄙地想。 “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赵翊君站起来,赵炎也想跟着,却被赵翊君按住了肩膀,轻轻摁了回去。 “听话,多结交一点朋友,就不会那么闷了。” 也不用每天都在家里等着赵翊君来看他。 赵炎眼睛眨了眨,不明白但很顺从地点头。 林业斐则主动起身去送赵翊君,似乎还有话想说。 两人站在门口,赵翊君先开了口。 “还有什么事吗?” 林业斐精神放松,用商量的语气说: “我会做饭,以后三餐都由我来做,你可以让张阿姨不要打扰吗?” 赵翊君张大了嘴,还没从林业斐会做饭的震惊中回过神,就下意识地问: “你还要做饭?彰骏有这么闲吗?” “下个月才正式入职,我比你有空。” 林业斐坦诚的合情合理。 赵翊君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想找出一星半点的线索,来破解林业斐这人的真正目的,不过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时林业斐换上了一副严肃又有些担忧的神情,继续说: “赵炎不喜欢被监视,所有在意他的目光都会让他不自在,你感觉不到吗?” 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赵翊君低头思索了一会,回答他: “好,张阿姨的保姆间在地下一层,我跟她说平时除了打扫卫生,就不要出来打扰了,可以吧。”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可不要得寸进尺了啊,我是相信你的专业可以照顾好小哑巴 ,才把他交给你的。” 林业斐笑着点头,他没那么不识好歹。 “我一定会照顾好赵炎的,他要是掉了一两肉你尽管唯我是问。” 切,赵翊君扯了个笑容,在林业斐肩上拍了拍,没再耽搁地离开了。 第9章 赵翊君走后,张阿姨也回来了,还端了一盘子药放到赵炎面前,似乎在头疼怎么让赵炎服药。 林业斐看了看药的种类,有补血的铁剂,还有一些维他命,和一些治疗睡眠的精神类药物,看来赵炎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好,连带影响到了他的精神问题。 “张阿姨,你去忙你的吧,这里交给我。”林业斐把药盒拖到了自己面前。 张阿姨迟疑了一会,赵翊君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识趣地走到一旁去接听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赵炎和林业斐两个人。 林业斐不着痕迹地往赵炎身边靠近了一点。 “我上次给你买的零食吃完了吗?”林业斐盯着赵炎问。 赵炎被他近距离地观察吓了一跳,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膝盖跪在灰色的地毯上,他一边摇头,一边慌乱地把抽屉里的零食翻出来,一股脑倒在沙发上,横在两人中间划清界限。 林业斐把零食摊开检查了一遍,有些担心地问: “怎么还有这么多,是不喜欢吃吗?” 从前的规则或许已不再适用,林业斐可能要重新去发掘规则了。 赵炎拿出一包海苔饼,当着林业斐的面拆开吃了起来。 他吃的又快又急,想要极力证明自己的喜欢。 “慢一点。”林业斐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地制止了他。 “赵炎,你记得我的,对吗?” 赵炎咬着手指,嘴角还有饼干屑,他伸出白皙细瘦的手,比划了一句: “不记得。” 林业斐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一道伤疤被反复划开,疼都成了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治愈。 第18章 “你等我一下。”林业斐独自跑上了楼,动作急切,太想逃避,以至于错过了赵炎比划的另一个词语,是“同学。” 没一会林业斐从楼上抱了一个大盒子下来。 他揭开盒子的盖子,赵炎兴奋得两眼放光。 “这些都是我托英国的朋友给我寄的饼干和糖果,我猜你会喜欢。” 赵炎小心地,珍惜地触碰那些饼干和糖果的包装纸,精美程度让他爱不释手,脸上也呈现出一种感官意义上的心花怒放。 林业斐却因此陷入了自责的情绪,这些饼干和糖果,从他刚到英国时就想分享给江冰,每年的圣诞节和万圣节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往国内寄,可是江冰一次都没有收到。 当看到赵炎像个童真的孩子一样珍爱这些糖果,为了这一点甜蜜的礼物兴奋不已,他便开始痛惜,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换取一颗全心全意的真心,真的太不公平了。 “淼淼,无论是零食还是糖果,你想吃多少我都可以买给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赵炎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听清楚林业斐说的话,随意听取的断句,他以为林业斐会给他买很多零食,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蕴含了无限期待。 林业斐不忍心笑他傻,他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去包装纸,喂到了赵炎的嘴里。 赵炎咀嚼着,不甜不腻,很快调动起低落的情绪。 从前江冰就爱吃甜食,尤其这些味道醇厚简单的巧克力。 林业斐抹了把脸,心情变得糟糕,他也沦落到要借助外物才能让心爱之人开心的地步了。 突然,甜香的气味飘在空气里,赵炎在林业斐发呆的间隙,又拆了一包果汁软糖,捏出一颗喂到了林业斐嘴边。 是感谢还是分享,林业斐都不在乎了,他同样压抑得急需慰藉,从赵炎手中接过糖果,一把塞进了嘴里,汁液爆溅,唇齿香甜,口感像极了他最爱的浆果。 一颗糖被他嚼得仿佛在赌气,赵炎似乎很不满意林业斐的表现,又捏了一颗喂他。 林业斐来者不拒,这次伸手拿的时候却发现赵炎捏的特别紧。 忽然有些愣神,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林业斐脑海中生成,他微微低下头,赵炎果然把手指伸到了他的嘴边。 林业斐心跳得很乱,他用嘴衔住指尖的糖果,变得大胆了许多,不再是一触即离的浅吻,而是吞进了赵炎小半节指骨,狠狠吮着。 赵炎被他弄疼,却倔强地不肯收回手指。 林业斐抬头望向他,眼神里溢满了痴狂的占有欲,失神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赵炎恢复了江冰的记忆,可是赵炎的茫然很快打破了这种幻想。 林业斐终于明白,无论是江冰还是赵炎,都把从来不拒绝他的要求,深深烙印成一种本能。 这么傻又这么真,让林业斐逃不了更忘不掉。 无尽的,深刻的痛苦溢出,漫过了回忆和现实。 咬了一会林业斐终于舍得松口,赵炎的指端已经红透了,他忍不住用嘴吹了吹,睫毛垂下,看上去非常委屈。 林业斐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赵炎的手指,把它扯到嘴边轻轻地吻着。 疼痛退去后手指变得酥酥麻麻,赵炎本能地想收回,林业斐却握着不让。 “以后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要欺负你,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林业斐看着赵炎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只是喜欢你,你不懂没关系,我会教你怎么重新爱上我。” 也许是林业斐说得太正气十足,赵炎被他唬得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他其实一点也不傻,举着手指上的牙印质问林业斐。 林业斐心虚地笑了,轻轻抓住他的手腕说: “这次是我不对,对不起。” 很少有人向赵炎正式地道歉,所以他放弃了挣扎,林业斐便用手抓紧他,小声地说: “能不能不要抗拒我碰你?” 赵炎手握着糖果袋,嘴唇沾了红色的糖渍看起来很甜,他回望着林业斐,并不懂他的意思。 “就像这样。”林业斐轻轻摸了摸赵炎的脸。 “还有这样。”林业斐的手抚上赵炎柔软的发,轻柔地将它们搅散。 赵炎摇头表示困惑,为什么触碰他需要征得同意,不像其他人不管不顾就能接近他,暴力挟制他。 大概是和林业斐相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赵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他。 “好乖。”林业斐如愿以偿地捏到了赵炎的脸。 殊不知下一秒,他就当起了所有人心中最惧怕的那个人,逼人吃药的医生。 “那现在,我们要把药吃了。” 赵炎一听立马抱紧糖果盒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装作没听见似的躲远了。 林业斐没有去追,反倒拿起手机查起了药的属性。 精神类的药物对肾脏和肝脏的负担比较重,而赵炎的焦虑症也并没有严重到要吃镇定药的地步,虽然不知道赵炎的失眠有多严重,但是一定不能让他对药物有依赖性,想了想,林业斐还是把那些精神药物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赵炎似乎也不喜欢那些药,当看见林业斐把药丢了,他自以为躲过了一劫,不知不觉间往沙发里面挪了一点。 这一举动正中林业斐下怀,他一个抬手扣住赵炎的手腕,把人扯了过来,赵炎还想再逃,林业斐直接把他按坐在了腿上,拥着赵炎的后背将他抱在了怀里。 第19章 两人抱的很松弛,林业斐敬业得如同一张没有感情的沙发,不夹杂半分逾越的情感,平淡神情完全将诡异的气氛进行了合理化。 赵炎不懂两个男人这样抱着是不是正常,但是林业斐的怀抱很温暖,他便放松了后背,任由林业斐将下巴缓缓抵在他的肩膀上,手伸过他的腋下,取了一瓶铁剂递过来。 “张阿姨说你贫血,这些药必须吃。” 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追击的鼓槌对着赵炎的心脏就是一顿乱敲,他的脸热了起来,和林业斐温热的面颊贴在一起。 赵炎拿起药就着口服液一口吞了,吃完急不可待地从林业斐身上站了起来。 他口渴想找水喝,林业斐转头就把杯子递给了他。 他觉得药有点苦,林业斐立马剥了颗巧克力喂到嘴边。 赵炎不明白,他越想越着急,急到想去垃圾桶里翻林业斐扔掉的药来吃,为什么,为什么林业斐看起来那么平静,而他表现得这么躁郁。 药,对,他需要药,赵炎的眼神刚触及垃圾桶,就被林业斐从背后抱了起来。 前胸贴着后背,心脏贴着心脏,内里的两颗心跳的频率并无二致。 赵炎不知所措地咬林业斐的手,嘴角的糖渍擦在他手上,林业斐只是笑,他把糖果捏碎了,糖霜黏在手指上,赵炎咬得更加用力,味蕾间全是难以戒除的甜腻。 他寻到了一些类似,感到安宁,林业斐的疯狂甚至令他愉悦,尽管他的外表看起来依旧气旋高挂,风雨欲来。 “晚饭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超市好不好……” 困在死胡同里的赵炎,终于被林业斐解救出来。 平复了对于未知的狂躁,也止息了一场心跳的悸动。 原来,遗憾是聊着似曾相识的话题,却没有了谈天说地的可能。 林业斐无奈地想,赵炎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这种无可抑制的心跳加速,就是爱呢。 第10章 林业斐说到做到,让赵炎换套衣服就带他出去。 赵炎上去没一会就穿戴整齐跑了下来。 米色的宽大卫衣,一条黑色牛仔裤,头上还带了一顶灰色线帽,林业斐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感叹赵翊君果然是年轻人的品味,赵炎的穿搭在他的指导下显得朝气蓬勃了许多。 但是晚间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赵炎穿着稍短的牛仔裤,两条腿瘦得像两根竹竿,下面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脚踝,林业斐终是免不了担心,以赵炎的身体状况来看,不应穿得太单薄了。 “袜子呢?”林业斐问。 赵炎从鞋柜边的盒子里翻出一双短袜。 林业斐叹了口气,一看就是跟赵翊君学得要风度不要温度。 打开盒子找出一双长袜,林业斐微屈膝盖,蹲在玄关的换鞋凳旁,示意赵炎过来。 赵炎有些愕然地走过去,坐下。 林业斐抓住他细瘦的脚踝,把袜子仔仔细细地套好,塞进裤脚里,他的手温度烫得惊人,仿佛受刑的烙铁,把人熨烫得煎熬万分。 赵炎平静后也就脸不红心不跳了,他开始渐渐习惯林业斐体贴入微的照顾,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奇怪怪。 林业斐替赵炎穿好袜子后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蹲着仰视他,用温和的语调同他解释。 “喝药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是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带你出去也不是喝完药后的奖励,在我这里出去玩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不需要做什么为难的事来交换。” 赵炎胸膛起伏很快,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碰了碰林业斐的脸。 两人推着车走在超市里,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钟文亮。林业斐叫上他,一方面是为了让赵翊君安心,一方面,他觉得赵炎太寂寞了,钟文亮算得上两人的旧识,就当多结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赵炎时不时回头偷瞄一眼,钟文亮看着他们两人并排的背影,觉得自己像个闪亮的电灯泡,识趣地放慢脚步,跟远了一点。 赵炎松了口气,快速吐了下舌头。 “嘴巴张开。”林业斐说。 赵炎张开嘴,舌尖挂在柔软的唇角,眼神很茫然,林业斐笑着表扬他: “真乖。” 他挖了一勺试吃的酸奶点在赵炎舌尖,赵炎仍不知道收回去,林业斐又问他: “好吃吗?” 赵炎把酸奶咽回嘴里,原味的,没有太复杂的味道,他看起来不太喜欢,皱着眉摇了摇头。 推销员开始不厌其烦地解说: “我们这是生牛乳发酵的,所以没有添加剂,也不会太甜,很健康的。” 赵炎一个劲地摇头,林业斐笑了,不顾他的意愿从冷柜里拿了两盒。 赵炎不理他了,一个人走到果汁区拿了两瓶橙汁。 林业斐追上去解释:“晚饭后我给你拌点水果吃就不酸了。” 说完在赵炎的鼻尖捏了一下。 亲昵的动作同时震惊到了两个人。 不远处的钟文亮感慨起林业斐的厉害。 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成功打入了赵家内部,连疯疯癫癫的赵炎都被他治的乖顺非常。 而被他一个动作就哄好的赵炎,不解地望着面前的林业斐。 “我很凶的。”赵炎握着拳,没什么气势地拿手语放狠话。 “不凶。”林业斐塞给他一盒饼干,图案上的小熊戴着帽子,和赵炎的装扮简直一模一样。 第20章 “很可爱。”他把赵炎轻松抱起,背对着货架,躲过了推着购物车走过的人群。 “别对我凶。”林业斐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忧郁的一层灰色,赵炎不喜欢,所以拿手擦出他唇间的色彩,很听话地点头。 钟文亮把两人送到家门口,赵炎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林业斐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换鞋,再从钟文亮手中接过两大包食材。 “一起吃个晚饭?”林业斐提着袋子问。 钟文亮没那么不识时务。 “不了吧。”钟文亮把手揣在兜里,拒绝了他。 “其实他很好哄的。”林业斐叹息地说:“你篮球打得不错,有空可以教教赵炎。” 钟文亮明白林业斐的意思,不要做个无情的看守者,他想把赵炎假想的敌人都变成朋友,这样他才能过得轻松自在。 气氛冷场前,钟文亮点了点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转身想走,忽然又想起些什么,钟文亮回过身,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困惑。 “林业斐,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根本就不是江冰吗?” 林业斐微眯起眼睛,问他: “他不是江冰是谁?” 钟文亮揶揄说:“当然是赵炎啊。” 林业斐垂下眼眸,笑容变得有些讽刺。 “他本来就是赵炎,不应该因为别人的希望,就去成为江冰。” “什么意思?”钟文亮不相信地反问:“如果他不是江冰,你会这么护着他,对他爱护有加?” 林业斐隐忍到眼眶发红,悲愤地低吼说: “无论他是不是江冰,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是赵炎的事实。而我……选择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不管他是痴了还是傻了,瘸了还是残了,我都要照顾他,守护他,哪怕他只是长得像江冰,他都是一个需要被尊重和保护的弱势群体,反倒是你,既接受不了他不完美的事实,又要寄予他就是江冰的希望,你才是认不清现实的那个人。” “你……”钟文亮不想承认,于是继续嘲笑说: “希望等到真正的江冰回来了,你还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 门重重的一摔,在林业斐面前关上,留他一个人在玄关发呆。 赵炎倚在门框上看他们两个吵完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到林业斐身边。 那两包东西仍旧在林业斐的手上拎着,而他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 赵炎懂事地想从他手上接过,帮着拎进厨房,林业斐突然放了手,袋子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而下一秒,林业斐焦急地抱住了赵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围在赵炎腰间的手已经发了力,将他整个人悬空地抱了起来,狠狠抵在了墙上。 赵炎害怕极了,他的身体半挂地贴着墙,而林业斐用身体严丝合缝地围堵着他,用力将他举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他的眼神不再是温柔似水,反倒像赵炎看过的动物世界里的豹子,满眼血红,闪现着对猎物的疯狂,把赵炎的倒影执着困于他的眼中,志在必得的欲望快把他烧着了。 赵炎闭上了眼睛,他害怕不理智的林业斐,却又不忍心拒绝他,因为林业斐对他很好,还说只是因为他是赵炎而不是别的谁。 赵炎因为这句话开心多过恐惧,他甚至愿意让林业斐欺负,可是林业斐会怎么欺负他呢? 当赵炎做着心理斗争的时候,身体已被慢慢放下,脚踏实地的安心让他大胆地睁开了双眼。 林业斐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神色,静静俯视他,笑得有些勉强。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身体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能清晰听到林业斐狂乱的心跳,赵炎适时地把他推开一点,手却在碰到林业斐的胸口时,被那种隔着触感传递过来的热切吓得缩回了手。 “我去做饭了。”林业斐俯身开始收拾东西,没有半点条理的行为,显示出他的逃避。 赵炎就是江冰,这一点林业斐十分确信。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对赵炎做出那样的事情,因为他不能用这份属于他和江冰的记忆去对赵炎施暴,然后要求赵炎像江冰那样给自己回应。 而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能使江冰恢复记忆,要么就让赵炎重新爱上自己,而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林业斐收拾好食材后,熟练地在厨房忙活起来,把赵炎孤零零地留在了客厅。 如果赵炎会说话,他一定会追问林业斐为什么不继续了,可是他不会说话,所以他不是江冰。 林业斐会对他好,会照顾他,却唯独不会做那些只能对江冰做的举动。 客厅冷清极了,赵炎的心情也糟糕透了,仿佛只有孤寂独处才是唯一能属于他的东西。 晚餐林业斐做的很丰盛,四菜一汤,菜色清爽,连摆盘都十分精致,看得出他真的很会生活。 赵炎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尤其看到这些令他食指大动的菜,之前的苦闷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坐在饭桌旁安静地等着开饭。 林业斐盛了一大碗饭端到赵炎面前,对他说: “贫血的话红肉要多吃,这道香葱烧牛肉你应该会喜欢,你试试。” 赵炎用筷子夹取了一口,又忍不住再夹了一片,或许实在太好吃了,他便连着扒了两大口饭。 第21章 “慢一点。” 林业斐把其他的菜也推到他面前。 “绿色蔬菜也要吃,这一道蒜茸烤菠菜你试一下。” 赵炎咬着筷子有点犹豫。 张阿姨最喜欢做的就是菠菜,每次都淡而无味,味同嚼蜡,赵炎都快吃出阴影了。 林业斐看出他的疑虑,赶忙解释说: “我做的绝对和张阿姨不一样,你试一下。” 赵炎似信非信地夹取一筷子塞进嘴里。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又吃了一口。 林业斐看着他脸上藏不住的惊喜,便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他终于有机会能为喜欢的人做饭了,愿望实现的一瞬间,他充盈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虚幻。 赵炎不知不觉吃完了一碗饭,他意犹未尽地伸长手,想向林业斐再讨一碗。 林业斐有求必应,又给他添了一碗,只是适当削减了分量。 毕竟不能一口气就吃成个胖子,暴饮暴食对胃部的负担也太重。 补血的菜只有两道,为了营养均衡,林业斐还做了一道虾仁豆腐和一道完全迎合江冰口味的糯米蒸排骨,可是赵炎一筷子都没有动。 “你……不喜欢吃糯米吗?”林业斐问他。 赵炎停止了咀嚼,他放下碗筷,盯着那道菜不敢动,眼神左顾右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表达想法的东西,他的手语更是词不达意,不能有效沟通让他十分地苦恼。 就在这时,林业斐从桌子上递给了赵炎一个ipad,那是他刚刚拿来研究营养搭配的。 赵炎接过的同时,林业斐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替他解了锁。 “虽然我可以猜透你大部分的想法,但是我更想听你亲自告诉我,这个ipad以后就属于你了,想说的话都可以写在上面。” 林业斐进入设置界面,想给赵炎重新设定密码。 “你需要密码吗?”林业斐输入原先的密码解锁,在设置新密码的界面短暂停留,抬头问赵炎。 赵炎点了点头,输入了520416。 林业斐心脏骤紧,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炎,问出的话都有些颤抖。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赵炎摇了摇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串数字就像是镌刻心底的记忆,如此顺其自然地就能从指尖溢出。 林业斐的手揪着心口的位置,他的手指捻红了,衣衫握皱了,红着眼抬起头,又低下,复又抬起,说出的话都带着三分哽咽。 “不记得……没关系,我明白……” 第11章 4月16,是林业斐的生日。 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被正式任命,成为了s大学的校长。 父亲以促进s大学优秀毕业学子的深度交流和密切合作为名义,举办了一场宴会。 这是s大学带给他们的便利,同时他们取得的成功,也是母校与有荣焉的见证,顺便这种聚会,还能为学校拉来大波赞助,这才是父亲的本意所在。 而那天正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所以宴会还有一项,可以携子女参加,也是为这些未来的栋梁提供一个学习交流的机会。 江谦作为本市最有名的企业家,s大学的知名校友,出席了这次宴会,同时来的人,还有江冰。 江谦一进宴会厅就被包围了,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或是熟稔的寒暄,或是毛遂自荐地谈合作。 相比于饭桌上的浅谈酒饮,这种宴会的形式,多了更多的随性和交流度。 熙熙攘攘的一轮自由交际过后,宴会正式开始了。 举办人林校长上台发言,他就s大学近几年的取得的成就进行了大段的宣讲,免不了一番砥砺奋进,共创辉煌的冠冕说辞。 林业斐遇到江冰时,他正单手抱臂,独自躲在一个昏暗角落里,手中的果酒快要饮完了。 当时距离数学竞赛还有一周,历经两个月的补课,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于是林业斐接过他的酒杯说:“不过去吗,那边有不少同龄人,李叔叔的女儿是去年全国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她比我更有经验。” 江冰眼神迷离地盯着林业斐,他的身影摇摇晃晃,头顶的射灯打到他脸上,像一束追光,称得周围暗淡一片,他仿佛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天生值得被注视。 “我觉得她没有你厉害,因为被她比下去我一点都不伤心。” “什么?”林业斐扶住东倒西歪的江冰。“酒量这么差啊?” 他左手一揽,把人抱住了。 江冰正沉浸在自卑感作祟的沮丧里,还被他数落,顿时烦躁地反驳:“你知道我爸这次捐了多少?” 他用手指比了个一。 “一栋楼!” 江冰苦笑,望着头顶吊灯倾泻的光,轻声说: “我从来不需要自己挣脸面,因为我的脸面都是我爸给的。” 林业斐伸手想扶,被江冰不客气地甩掉。 他将喝空的高脚杯扔在桌上,没有片刻停留地绕过林业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留下一脸落寞的林业斐,呆在原地失神了很久。 林业斐绕了环形宴会厅一周,走过每一根足有合抱之木那么粗的石柱,才在厅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江冰。 他的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喷泉,全部用石块砌成,中间则是用岩石雕刻成的三层塔台,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层层叠叠的浪花像一片绚烂的极光。 第22章 夜风吹的江冰有点冷,他来来回回走了一会,躲到喷泉的背风面,一手撑着跃上了半人高的石墙,提着双腿在那晃荡。 他的两条手臂撑直,微微向后仰着,掌心贴着粗粝岩石,水珠被风吹散,沁到他脸上,江冰察而未觉,只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河发呆。 他不知道望了多久,浩瀚银河流淌进他眼中,变成满目晕眩的泪光,仿佛一个不稳就能栽倒在那口喷泉里,无人发现地寂寞死去。 林业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用温暖指尖抚过江冰的下颌,爬上他的耳侧,在江冰被喷泉沾湿的鬓角旁摩挲良久,终于把这张冰冷而精致的脸,完全捧在了掌心。 “为什么来找我?” 江冰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显眼得像白衬衫上的一道褶皱,林业斐伸出手,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他的指尖发烫,心中的那股欲望,好似怎么也抚不平。 江冰低下头,把他的手推开,一边系扣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我不冷,谢谢你的关心。” 关心?林业斐叹息一声,他的关心,不过是沉迷的借口。 “江冰,这个以s大学为中心的企业家联盟,倾注了我爷爷,我父亲两代人的心血,才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江冰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林业斐停下来,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耐心地继续:“它的发展模式由最初的富集成功企业家的顶层设计,到如今能够为青年创业者提供一个交流互助的平台,正是你拥有的资本,才让我们这些还未踏足社会的年轻人,能够对未来有着更加坚定的信心……” “我的资本……”江冰恼羞成怒,“如果我不姓江,我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江冰。” 林业斐很郑重地叫他的名字。 “你很优秀,我所说的资本,不是江家的财富,而是你远胜你父亲的洞察能力和投资远见。” 江冰乌黑的眼珠缠住了他,委屈地,低声地抱怨:“我不要听这些,也不要你哄我。” 林业斐轻轻拉下他的背脊,因为江冰坐的比较高,所以林业斐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用近乎祈求的姿态去拥抱他。 “好,我不说了。” 江冰看上去醉了,微醺时变得更乖,他用手臂圈住林业斐的背,越缠越紧,显得依赖非常。 冷风中他身上的酒味开始消散,林业斐极迷恋这种味道,又因为汲取不够,忍不住替江冰重新解开扣子,将呼吸和他的肌肤贴在一起。 江冰睁开眼,酒醒了大半,脸热得快烧起来。 他拧紧乱糟糟的领口,趴在林业斐耳边,低声地说:“生日快乐。” 林业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仰起头,情难自已时,他的眼神会变得很凶。 “你怎么会......”。 “我不希望你被忽视,你的十八岁成人礼,很重要。” 林业斐喘息都慢下来,缓缓确认:“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 江冰闭着眼睛点头,迷迷糊糊地重复:“很重要。” 林业斐便按住他的腰,用力亲他的鼻尖和眼睛,珍惜到不知如何是好。 “江冰,我的父母常年在外,其实生日于我而言并没有特殊的意义,但是今天,是我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江冰用手捧起林业斐的脸,微微俯视他,想送赠他更多的欢喜。 “林业斐,我有礼物给你。” 江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怀揣已久的礼物,金色丝带被他勾在指尖,他单手捧起,暗红色的礼盒仿佛有了他的温度,重到像一颗心脏的份量,交到了林业斐手上。 林业斐迫不及待,并以非常细致的方式拆开了礼物。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林业斐先是静默了几秒。 人在面对巨大的喜悦时,最先丧失的是表达能力,继而不高明且蠢笨地去吐露心声。 “你....这个礼物,是一早准备送给我吗?” “才没有。”江冰欲盖弥彰地否认:“我只是在服装杂志上看到,觉得很适合你而已。” 林业斐笑逐颜开,再一次模糊地吻他的嘴角。 他同样于一个月前看到过那期设计,在一本私人订制的服装画册里,其中他最钟意的,便是这枚领结。 设计师将领结设计成传统的平结,内敛庄重,却又在领结的尾端,加了一枚别致的金色黄铜扣,定制时能够将纪念意义的文字刻在上面,当领结被系起,那枚暗扣便会隐藏于端庄的蝴蝶结之下。 作为私人定制,更多人会选择将名字刻上作为私属物,可是江冰送给林业斐的,刻的却是一个淼字。 这种私欲很克制,包含某种禁忌,每当林业斐带上这枚领结时,便会有一种圈属的亲密关系,缔结下江冰私有物的契约。 林业斐取出黑色缎带,平滑地穿过掌心,将它递给江冰。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包藏坏心的是他,此刻害羞不敢接的也是他。 林业斐知道他脸皮薄,于是将衬衫的领子立起来,熟练地绕圈把领结挂上脖子。 做完这些,他一把抓过江冰的手,紧紧贴在了那触手丝滑的缎带之上,要他为这仪式加冕最后的荣耀。 “淼淼。” 林业斐把那枚金扣捏在指尖,在江冰的视线追随下缓缓送到唇边,交汇的眼神被他浸润情愫,低头印上轻柔的一吻,一系列动作唯美得像一部慢帧的映画。 第23章 江冰的手被占有欲牵引着,轻抚上那根领结,仿佛毕生所学的礼仪,只为这一刻,为这枚领结系上一个完美神圣的结。 平整的蝴蝶结盛开在了林业斐的颈间,而那枚隐藏秘密的金扣,就如海底迸发的一阵热潮,终归于隐秘的平静。 时间被切割成分秒,依然渗透不进一对有情人难离难舍的拥抱之间。 江冰转过头望向林业斐,目光撞上,他把头低了低,迷茫间正好能看到那个有着他印记的领结,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江冰伸出双手,捏紧蝴蝶结的两端,像挨过了漫长的青春期,浓烈的十八岁,终于在苦痛中发掘了一点甜。 他声音发颤地说:“为什么我们都成年了,还是不能在一起。” 林业斐没有回答,拥有的渴望迫使他把江冰拽向自己,贴着呼吸献上长吻。 这是他们的初吻,所有的悸动在舌尖上铺成一条花路,纠缠着走向更进一步的关系,而这个梦想就像带着尖刺的玫瑰,不断将他们划出血。 分开以后,林业斐仍会时常回忆起那天江冰眼里的雾气,和那个近乎窒息的,绝望的吻。 他们无视唇间的伤口,从彼此身体里汲取血液,像攀缘着救命的浮木一般抱紧,在那样一个没有柔情可言的吻里,成全了对方,放纵了自己。 第12章 许多年后林业斐再回忆起那个生日,脑中就像有一口荒废已久的许愿井,只在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短暂开启过,而江冰投下了一枚带着爱神旨意的硬币,深入林业斐的记忆,不断与他的灵魂进行着共振。 以至于,林业斐痛不欲生,他引诱江冰许下的愿望,因为最终没能实现,变成一种无济于事的折磨。 赵炎担心地望着林业斐,眉头拧在一起,眼睛里不断有眼泪滑落,而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他输入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密码。 对,只要把密码改掉,他们两个人就都能好过了。 密码还需要再输入一次才能确认,赵炎的手指刚按了第一个数字,林业斐的手突然覆盖住赵炎的手,把它裹挟着攥在手里,反手一握,变成了十指紧扣。 林业斐抬起了头,他的脸慢慢逼近赵炎,鼻息相闻,咸咸的眼泪溢出苦涩的味道,而这份苦涩,从贴着的唇,泛滥进了赵炎的心里。 林业斐吻的漫长又细致,来回地碾压,细细地浸润,眼泪从他眼中涓流涌出,汇聚成唇齿间咸苦的泪海。 他好像一条孤独的鲸鱼在吞食海水,再将痛苦喷薄成呜咽的悲鸣,如此周而复始地发出心底的呐喊,直到等来一个同频的回应。 赵炎一动不动地由他亲吻,害怕得全身发抖,他下意识地张开唇,林业斐以为能追进去,便将他蛮横地抱进了怀里。 不料下一秒赵炎突然咬紧牙关,十分抗拒地闭上眼,紧抿了嘴唇。 林业斐松开手上的力气,衔着赵炎的下唇,轻咬之后慢慢放开了他。 “淼淼,睁开眼睛看着我好不好。” 原来林业斐把他当成了别人,他应该睁开眼吗?看看林业斐眼中的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赵炎眼皮颤抖,捂着嘴巴不断地摇头。 他的睫毛被沾湿了,睁开眼的一瞬间,清澈的大眼睛像两汪雨后的池塘,因为蓄接的水盛得太满,不待他反应过来便簌簌扑落了几行。 林业斐掬着手心接了,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眼泪,既无奈又心疼。 早就该在赵炎抗拒不给他回应的时候明白,那些记忆是残存的,无用的,赵炎不会同他接吻,也不懂如何与他温存,他的自私冒犯了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林业斐走上去把他拥住,手抚顺赵炎的后背,温声道歉。 “我不该这样对你的,对不起。” 林业斐最不想对赵炎说的就是对不起,可是短短一天他说了好几次。 赵炎听到这句对不起,哭得更凶了。 林业斐叹气,拿过ipad把那个密码重新输入了一遍,按了确定。 他不能因为赵炎不会说话就无视他的感受,肆无忌惮地发泄单方面的情绪,林业斐想让赵炎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他说出对自己的厌恶和怪责。 帮赵炎擦干净眼泪,林业斐递给他一只书写笔。 随后打开一个画图软件,林业斐挑好了笔刷,让他可以轻松书写。 赵炎拿着笔犹豫了一会,想了想,在屏幕上断断续续地写下一句话。 他说的是: “你能不能不要难过了啊……” 林业斐愣住了,赵炎没有怪罪他的无礼,只是因为怕他难过,所以选择了隐忍。 可是他到底懂不懂得自己为何难过。 “赵炎,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赵炎低下了头,他想自己是知道的。 每次只要牵扯到那个叫江冰的人,林业斐就会变得苦不堪言,并拉扯着赵炎陷入巨大的悲伤。 为什么不能忘了让他这么痛苦的人呢,为什么承认了赵炎的存在,却还是把他当成江冰的替身呢。 “赵炎啊……”林业斐温情脉脉地唤他,“真希望你能变聪明一点……” 聪明到能懂得情为何物,也清醒到能够对自己负责。 赵炎似懂非懂,赵翊君说他24岁了,可是他脑子不好,什么事也记不住,别人的成长用复杂的记忆堆叠,赵炎只有透明的图层,无论叠加多少层依旧是一无所有的空白。 第24章 所以林业斐嫌他不聪明,把他弄的稀里糊涂后又不帮他解惑,由着他胡思乱想最后只能用独有的解决办法,忘得一干二净才会没有烦恼。 晚饭后赵炎洗好澡躺在床上,时间刚过7点,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准备睡觉了。 赵炎的生活一直乏善可陈,他不会用电子产品,也不需要任何的社交,偶尔的娱乐就是在地下室的投影间看些电影,单调又无趣,越是简单的生活方式越不会催生烦忧。 但是今晚他抱着林业斐送他的ipad,却陷入了久久不能入睡的困局。 他开始想一些从前不会想的问题,比如三年内发生的事情他或多或少能想起些,可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他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东西。 林业斐同样洗好了澡换了睡衣,他站在赵炎的房门口等了半分钟,终于下定决心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赵炎隔着门把ipad递了出来,上面写着: “我要睡觉了……”睡还是个错别字,林业斐叹了口气。 “你晚上没吃药,可能睡得不好,我需要观察一下你的睡眠状况,再决定明天要不要给药。” 赵炎缓缓打开门,他的房间很暗,走廊的灯延伸出一条光路,通往他不大的双人床,和床边的一个木质矮柜。 他脸色苍白,眼睛半睁着,呈现刻板的独居习惯,因而堵在门口不欢迎访客。 他没穿拖鞋,脚踩在地板上看起来有些冷,却坚持捧着ipad,埋头写字。 赵炎对文字有记忆存储,只是调动起来有点困难,所以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写好。 “你又想咬我吗?我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舌头……很重要。” 林业斐眼睁睁看着他写完,心情跌入谷底的同时,从无望的,深刻的内疚中,复燃起一种毁灭纯真的罪恶感。 赵炎的耳朵和眼睛都红了,他洗好了澡,也刷干净了牙,嘴唇上还沾着淡淡的草莓甜味,看起来似乎更美味了。 “赵炎。”林业斐骗他说:“我会小心,不会咬坏的。” 赵炎抱紧ipad,他专注不了一件事,忘记眨眼的同时墨迹凌乱,他握着笔思考,过了很久才写: “那你要……轻一点。” 林业斐抱他走了进去,转身把门关好。 赵炎不等他一起,自顾自爬上了床,拿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林业斐笑着走到窗边,将遮光帘合上,深秋的夜色冷寂,被隔绝在外后,屋内笼罩上一层温馨。 赵炎按亮一盏壁灯,暖黄的灯光映在白墙上,像一炉烧得很旺的,篝火的影子。 全屋地暖还没开,但是赵炎怕冷,早早开了暖风机,把各处吹得暖烘烘的。 林业斐掀开被子上了床。 赵炎微张着嘴,舌头露出小小一片,他不懂这东西是否真的好吃,但是林业斐宽大的手掌压了过来,蒙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赵炎便还是心软地让他尝了一下。 林业斐信守承诺地没有咬他,舌尖的触感很像赵炎吃过的那些苦药,停留的时间过于地长,赵炎持续性地吸收,大脑被催眠得昏昏沉沉,变得有些困。 他埋了大半张脸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林业斐接下来的动作。 林业斐将枕头垫高了些,对他说: “赵炎,我可以抱着你吗?” 赵炎说不了话,转身背对林业斐,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一点。 林业斐的手穿过赵炎的腰侧,稍加用力把人勾了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心跳声近在咫尺,赵炎抬头望着他,林业斐就低头回望,丝毫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赵炎瑟缩着想后退,林业斐抬起一只腿压制他,轻松截住他的退路。 “睡觉吧……” 赵炎觉得林业斐在开玩笑,因为他的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常年贫血令他的心供血很差,时不时便会心悸绞痛,但是这种感觉和心痛的反应截然不同,砰砰的心跳声甚至让赵炎有濒死的错觉。 林业斐摸赵炎的后颈,将他的头按在心脏对应的位置,失神地回忆。 “睡不着就数我的心跳声吧……” 江冰曾在一个共眠的夜晚,细数过林业斐的心跳,他们是彼此温柔的慰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渗透进无尽的爱,即使再琐碎的事都被他们做的甜蜜有味。 而今夜,林业斐希望自己的心跳声,够安稳,够熟悉,仍可以为失眠的赵炎造梦。 赵炎听他的话认真数数,可是他的记性太差了,数错以后就得重来。 这样几轮后,他居然真的开始犯困。 几分钟后,赵炎的脑袋搭在林业斐的胸口,开始伴随他的呼吸高高低低地起伏。 “晚安……” 林业斐亲了亲赵炎的脸,贪恋他睡着的乖巧,再一次吻他的唇,赵炎嗫喏却发不出声音,嘴唇无意识地抿紧像在回吻。 林业斐吸了吸鼻子,忍回了一些眼泪和情绪,轻轻撩开赵炎的额发,在他的额角发现了一道足有一指粗的伤疤。 再联系赵炎脑子受过伤的传言,林业斐都能想象他当时伤得会有多重,伤口会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鲜血覆盖了这张完美无暇的脸,再经缝合,留下疤痕,也在林业斐的心上划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难怪总是要将前额的头发遮得严实,因为不想被追问这道疤的来历,而那些过去意味着痛苦,所以赵炎不想再记得了,他用失忆原谅了所有人对他的亏欠。 第25章 无论这道疤是江谦所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林业斐查出来,该清算的恩怨,他都会帮江冰讨回来。 林业斐关掉灯,轻轻吻在赵炎的伤口上,视觉迷失后,感官放大了身旁的呼吸声,心跳声,在黑暗里变作温柔的抚慰。 他取下无名指的戒指戴在赵炎的左手,此去经年,戒指的尺寸大了很多,戴上时隐隐有滑落的迹象。 林业斐用吻将戒指和赵炎的手指嵌合得更加紧密,睡梦中的赵炎不满被打扰,翻身朝另一边睡去。 林业斐手心落空,被赵炎轻轻甩开,而那枚戒指也顺势滑脱手指,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接着滚出一段距离,停在不远处。 一阵叮铃铃的回音过后,终至寂静无声。 原来,都不过是徒劳。 林业斐追到戒指旁将它拾起,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他哭得肩膀抖动,忧郁像一朵积雨的云,被今夜的寒冷空气影响,降下了一夜无声无息的雪。 第13章 这一夜赵炎睡得出奇的好,更因为没有药物的影响,第二天起来精神都好了许多。 他睁眼看到身边的位置空了,莫名地不开心,急急忙忙洗漱完便奔下楼找林业斐。 好在那人并没有离开,还在厨房给他做早餐。 于是赵炎一脸期待地坐在餐桌边。 林业斐准备的早餐是面条,鸡汤也是一大早就煲好了,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等赵炎下来了面条才下锅。 不一会儿林业斐端上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煎蛋面,还有一杯酸奶,里面放了很多芒果和葡萄干。 三年以来,赵炎第一次这么期待吃饭。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心里却在期待林业斐今天能带他再去一趟超市,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里,能感到快乐和放松的一种。 林业斐做完早餐后便一直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忙。 公司的事务他需要尽快上手,虽然彰骏把国外的业务慢慢向国内倾斜,但是进出口贸易这块仍是公司的主营业务,而彰骏的财务在进行过一次换血之后,现在的财务总监能力较之前明显弱了很多。 林业斐查看了彰骏近一年的财务报表,格式不够清晰简洁,有几处数字没仔细审核就敢往上报,对外汇市场的汇率分析也不到位,好几次远期外汇交割时间点都选的不对。 林业斐跟章亭彦讨论过,决定让猎头那边再去物色一个新的人选,由他亲自面试。 所以林业斐这几天一直都在筛选猎头给他推送的简历,还要对彰骏的投资公司做产业结构的分析,工作实在算不得清闲。 但是他想把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赵炎,所以这些工作只能等赵炎睡着了,或者一大早赵炎还没睡醒时,他才有时间做。 等到林业斐忙完了手头上最后一沓材料,赵炎的面碗已经空了,他捧着个勺子慢吞吞地喝酸奶,眼睛却盯着某处发呆,连酸奶粘到鼻子上都没发现。 林业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扳过赵炎的脸,将他鼻尖和唇上的酸奶一点点擦干净,对他说: “今天想去哪里玩,我整天都有空。” 赵炎用勺子搅了搅酸奶,又抬头看了眼他,兴致不高地摇头。 林业斐感到好奇,忍不住追问:“要不我带你去天文馆吧,最近好像新建了一个火星的展览区。” 赵炎无动于衷地沉下眼皮,酸奶中的芒果和葡萄干快吃完了,酸奶还剩下好多。 林业斐索性不问了,直接从他手中接过勺子和酸奶杯,自己把剩下的酸奶喝完了。 赵炎张了张嘴,眼神放空地盯着林业斐在洗手池忙碌地刷碗,刷锅,早饭刚刚吃完又开始准备午饭,熟练地淘米,备菜,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把饭做得像艺术。 可是赵炎觉得林业斐生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在晚上忙于正事,却又在白天不务正业,赵炎脑子再笨也明白这样是不对的。 林业斐把米放进电饭锅设定好程序,转身解下围裙对他说: “走吧,我们去天文馆。” 赵炎目瞪口呆,他拿过ipad想写点什么,笔被林业斐握住,快速夺走了。 “我真的很想去天文馆看星星,你陪我吧,好不好。” 林业斐一脸期待地望着赵炎。 赵炎眨了眨眼,原来林业斐对天文馆也这么有兴趣,可是今天真的不行,他摇摇头,又坚定地摆手拒绝。 林业斐把笔还给赵炎,想听听他不去的理由。 赵炎垂下嘴角,费力地解释: “你看起来很难受……” 林业斐愣住了。 酸涩从心底蔓延到眼眶,他觉得赵炎傻呆呆的,反应也会很迟钝,从前他连江冰都能骗过,如今却骗不过一个脑子受伤的赵炎。 林业斐明白江冰是单纯,所以总是相信自己不会骗他,而赵炎是真诚,所有的伪装在善良面前都变得无所遁形。 他抬起手摸了摸赵炎的耳朵,内疚地说:“对不起。” 赵炎又写完一句话,举起ipad给林业斐看: “我是个麻烦,你……以后自己去。” 他表现得稀松平常,也听不懂这句话里的中伤,只是把别人对他的恶意评价,并无喜怒地复述出来。 “你不麻烦。”林业斐心疼地纠正,“你对我来说永远都不麻烦。” 第26章 赵炎怎么会是麻烦呢,他明明这么懂事会为别人着想。 也许放弃这次去天文馆的机会,就再也不会有人帮他实现心愿。 “没关系……”林业斐把字咬重,似在迁怒自己。“赵炎,这几天我会把所有的工作处理好,这个月剩下的时间就由你支配,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林业斐也不是神,他远不足以负担透支自己的代价。 赵炎绞尽脑汁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林业斐这句话的分量,他表达开心的方式也极其简单,只是抓起林业斐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讨好似的放进他手心。 林业斐坏笑地收了巧克力,再剥掉糖纸喂给赵炎,然后亲了亲他的嘴唇,骗他说这样更甜,无所谓让笨蛋赵炎误会,他喜欢“这样”分享别人口中的食物。 林业斐确实头疼得厉害,他将厨房的事情搞定后,拉着赵炎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把人从后面抱住,他疲惫地把头倚靠在赵炎的肩上。 赵炎僵直着肩膀,又慢慢放松下来,他鼓着脸颊呼气,然后伸出手贴在林业斐的额头上,想帮他舒缓一点痛苦。 “好凉……”林业斐发烫的掌心压住赵炎手背,把他的手也捂得温热。 “很舒服……”林业斐像只小狗在赵炎的脖子边嗅了嗅,热气扑腾在耳畔,林业斐的嗓子都哑得不成样子。 赵炎血气不足所以浑身怕冷,天气越凉他的体温越低,此刻被林业斐抱着仿佛偎在一个大火炉旁,浑身的温度都升了起来。 赵炎难耐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成功。 “摸摸我吧……”林业斐无赖的话说得像在撒娇,手指在赵炎软乎乎的脸上捏个不停。 赵炎没有羞耻之心,所以他也不知道林业斐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既然低温能让他好过一点,善良的赵炎犹豫了一会,还是抓住林业斐作乱的手,把他拉近了一点,让他的额头缓缓贴在了自己脸上。 林业斐的头更疼了,笑得头疼。 从那之后的几天,林业斐果然把工作节奏加快了很多,白天除了帮赵炎准备三餐,其余时间他都在房间和章亭彦开视讯会议。 聊公司章程的变革和人员配置的变动,猎头公司推了份不错的简历,他让章亭彦在公司进行了一面,而他约了个时间在网上二面。 这天下午,林业斐趁赵炎午睡,在客厅找了个光线比较好的角落,对应聘者展开了第二轮面试。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对方显然愣了一下,她应该是没想到今天的面试官,居然长这么帅。 林业斐戴了副简单的金丝眼镜,穿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面容沉着显得有些冷漠,但当身后的阳光笼罩着他时,又让人觉得居家的他看起来十分随和。 林业斐简单了解了工作经历后就开始正式面试。 他准备的几个问题都很犀利,有关于外汇市场的,也有财务相关的专业问题,而最后的一个问题,是有关于风险控制的。 在外汇政策紧缩和公司投资增比倾斜性较强的形势下,财务部门和风控部门如何做好资产管理和风险评估。 面试者思考的同时开始有些紧张。 她的工作经验胜任这份工作绰绰有余,但是林业斐给了她一种直观的压迫感,是能力者对于实力者的一种无形激励。 而林业斐想要的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财务总监这么简单,他要培养的是一个在任意位置上都必须有大局观的领导者。 “我……”面试者觉得自己还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正在这时,林业斐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可爱的男生,头发睡的乱糟糟的,身上穿着柔软的睡衣,捧着杯水从他身旁经过时差点摔跤,然后被林业斐眼疾手快地抓紧,一把抱了起来。 林业斐的画面空了,听筒里偶尔传来几声宠溺的问话,面试者已经呆住了。 “我现在上去陪你。”林业斐说。 赵炎握紧水杯,双脚晃了一下,仰头开心地笑。 林业斐亲了亲他的脸,抱他到沙发上,转身回到电脑前,对屏幕里的面试者说: “陶小姐,恭喜你被录取了。” “啊……”面试者为刚刚觉得林业斐太严厉感到抱歉。 “最后一个问题,我很期待你的回答。”林业斐笑着挂掉了视讯。 行动永远是最好的答卷,林业斐又给新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赵炎喝完水躺在沙发上犯困,眼睛蒙上水雾,干净如同一张白纸,拥有谁都可以染指的单纯。 林业斐意识到这种引诱的危险,也懒得再哄骗,因为他的想法开始变得比那些借口更荒唐。 他隐忍到手指神经痛,才敢颤抖地碰赵炎柔软的唇,捏他雪白的脸,克制着要温柔,却难免强势地吻他。 赵炎发觉他异常地凶,抗拒地推他,闭上嘴想躲,被林业斐扣紧脖子再次吻下来。 “赵炎,听话……” 赵炎的睡衣卷起,冷空气引发的肌肤应激反应,不断被林业斐发烫的指节抚平。 房子里很安静,喘气声像一种急促的对话,是争吵,亦或是缠绵。 片刻后,赵炎身上被掐出了很多粉色指印。 他害怕的蜷起手脚,林业斐便改用左手抱他。 他将赵炎的头按在心脏的位置,让他依赖起这种频率。 第27章 哄睡习惯渐渐养成,赵炎果然被林业斐抱得犯困,迷迷糊糊在睡梦中需求他,并用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服。 看着怀里熟睡的人,林业斐将赵炎横抱起,隔着柔软的头发亲了亲他,无奈地说: “赵炎……你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怀中的赵炎脸往里面埋得更深了一点,糊里糊涂地在心里回答: “不要跟别人聊很久的天,你只属于我。” 第14章 这天晚上林业斐还有最后一点工作要收尾,吃完晚饭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处理,而一向吃完饭就躺下的赵炎,却意外地在地下影音室看起了电影。 这间影音室是赵翊君搞得,音响效果非常好,但是环绕立体声总被赵炎嫌吵,所以他其实不是很爱看电影。 他平时看的都是些沉闷的记录片,而且多是自然科学类的,那些没有解说的风景默片是他的最爱,画面精美又安静,看到那些美丽的景色,赵炎总会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遨游其间,以此来满足他自由自在的幻想。 可是今晚赵炎窝在懒人沙发里看电影,纯粹是因为无聊。 正常人会有对迷恋事物的基本自制力,可赵炎是个不正常的人,所以他常常想法执拗,别人用梦寐以求来形容渴望得到,而他却睡不着,想要林业斐不那么忙于其他事,能做的也只有等。 风景片他代入不了,他的想象力只够满足把沙发当成林业斐的怀抱,一寸寸蜷缩得更里面,想让他抱得紧一点。 赵炎闭着眼睛,逐渐接受了自己变得很奇怪的事实,从前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只会不停地烦躁,纠结,最后遗忘,可现在他却平静地接受了那些莫名的情绪,然后把他们存放在脑中的某个角落,不会刻意回避,也会不经意地想起。 拿起遥控器翻到科幻片的那一页,除了风景片,科幻和太空也是赵炎比较感兴趣的题材,所以他随便点开了一部来看。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剧情片,复杂变换的剧情迅速占领了赵炎的思维,他开始变得无暇去想别的事情,渐渐沉浸在剧情带给他的巨大新鲜感里。 林业斐进来时,赵炎正蜷缩地坐在沙发上,身形缩得很小,身上盖了一张厚厚的毯子,黑暗里只露出两只映着电影画面的大眼睛,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他的存在,而他裹紧毯子害怕的模样,像是因为胆子小才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在看恐怖片。 林业斐瞥了眼屏幕,是一部关于外星生物的电影,确实挺恐怖的,而且剧情正好演到女主生产的过程。 那个另类的怪物从女主肚子里剖出,画面有些可怖,吓得赵炎举起毯子蒙住了眼睛。 林业斐轻轻笑了,他走到沙发旁拿起遥控器按了关机,慢慢坐到赵炎身边,把他连毯子一起抱住。 “下次如果要看这种恐怖电影,记得让我陪你。” 林业斐怕他憋坏了,伸手把毯子扯松了一点,手在碰到赵炎时,却发现他整个人抖得厉害。 “赵炎……”林业斐叫他,只是一个电影应该不至于怕成这样,而赵炎不正常的反应,让林业斐不禁担忧起他的焦虑症。 他起身把地下室的灯打开,然后用力将赵炎裹紧的毯子扯掉。 赵炎反应很大地跳了起来,眼睛在适应了光之后,他蹲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向林业斐。 而林业斐同样难以置信地回望他,因为从赵炎眼中他读出了太多情绪,愤恨,屈辱,以及……惧怕。 这种惧怕不是来自于任何外物,而是林业斐之于赵炎,因为信任缺失,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赵炎,对不起,是不是我最近太忙了,从明天起我把工作全部推掉,专心陪你好不好。” 赵炎不停地咬手指,他没有抬头,手腕细微地颤抖,整个人蜷缩地抱紧膝盖,大概情感的复杂他难以明白,故而表现出一阵迷茫的思绪空窗期。 林业斐喘了口气,悄悄走上去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赵炎的脸。 赵炎背靠沙发,脸埋着不肯让林业斐抱,他用额头抵着林业斐的心脏,手很轻地抓住他的肩膀,细数他的心跳声。 “不要抗拒我的触碰,好不好。” 林业斐怕适得其反,用手臂隔着距离圈住他的背,轻轻拍打着。 赵炎的头发柔软,由于静电作用,乖巧地附着于林业斐的毛衣,形成了自然和非自然的双重依赖。 林业斐的手不自觉用力,他像往常那样头低下,很温柔地吻了赵炎的鼻尖。 不料这一动作吓坏了赵炎,他仰起头,没有任何预兆地流眼泪,并用力推开了林业斐。 “怎么了?” 林业斐冲上去抱住他,却换来赵炎更猛烈的挣扎。 “是不是因为没找到巧克力?” 林业斐担心弄伤他,稍稍松了手,赵炎的手臂趁机逃了出来,他挡住自己的脸,害怕地一点点往墙角缩。 “我没有不准你吃巧克力,但是你昨天吃了整整三盒,晚饭都没怎么吃,我才把糖果箱子藏起来的。” 林业斐伸手拉住他,赵炎惊恐地张大嘴,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叫不出声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突然,他闭上眼睛甩出一巴掌,直接挥在林业斐的手背上,力道强劲把他的手背上打出了一片红印。 第28章 赵炎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太用力他的手掌又痛又麻,掌心皮肤涌出斑驳的红点。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林业斐,那张平静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愤怒和不耐。 林业斐试探地靠近赵炎,他的眉峰聚拢,柔和的眼神像隔着山峦雾霭,朦胧又惆怅。 他进一步,赵炎就退一步,他微微抬手,赵炎就举起手肘格挡,林业斐不知不觉成了他眼中,会威逼伤害他的人。 “赵炎,你怎么了?” 林业斐拿过ipad递给赵炎,想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赵炎拒绝沟通,他看都没看ipad一眼,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一心只想夺路而逃。 他卯足了劲一股脑冲出去,两人擦肩而过时,林业斐用一只手轻松拦住他,固执地将他抱紧。 “你不说没关系,只要你给我机会猜,我很笨的,可能要多猜几次,猜错了你也别生气好不好。” 赵炎不听,还在林业斐的怀里拳打脚踢,仿佛受制于他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西鼓楼的夜市逛一逛好不好。” 赵炎背对着林业斐用力摇了摇头。 “那我们明天去天文馆,或者海洋公园好不好?” 林业斐扣紧手臂,把自己的手掌勒红了,怀中的赵炎却像拼了命一般,怎么也不肯安分呆在他怀里。 “还是你想……” 手指被赵炎用蛮力掰扯开,力气大到快把林业斐手指拧断,这是受到极端惊吓爆发出的力量,林业斐忍着痛,一声不吭地放开了他。 他的手指被掐的都是指甲印,最严重的一根已经红的有点发紫。 赵炎挣脱出来后没有立刻逃走,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像是不相信自己做了些什么,开始不可遏制地手抖。 赵炎的焦虑症犯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他表现出躯体化的头疼,坐立难安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用头撞墙。 林业斐静静看着他,仿佛喘不上气,连呼吸都有种慢性疼痛,他做不出表情,也不做挣扎地站起身,准备去给赵炎拿药。 赵炎整张脸白的血色全无,目光呆滞地盯着地板,他不断将手指咬破,眼见林业斐要走,又突然发狠似的扣住自己手腕,不顾林业斐的阻止在上面抓了几道。 “赵炎!”林业斐双眼通红,喘气声闷重,情绪压制显得比任何时候都难,他咬字很轻地说: “我去给你拿药,你乖一点。” 药,对,他迫切地需要药物。 赵炎眼睛模糊,流着自己不能控制的眼泪,他看向林业斐的眼睛满是哀求。 赵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业斐,双手合十不停地拜托林业斐,求他远离自己,求他给自己镇定的药。 赵炎又何尝不是在逼迫林业斐呢?逼他承认自己的无能,逼他看清自己的功亏一篑,赵炎宁愿求助药物的帮助,也不肯接受他的安抚。 赵炎颤抖地抓过林业斐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个药字,卑微而执着,他不像沉瘾者那般可怜可恨,只是一个微弱的生灵需要保护。 林业斐怎么可能不应允。 他用最快的速度去药箱里找出了药,酌情减了一片后,立马去厨房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拿到地下室递给了赵炎。 赵炎的手拿不住东西,林业斐就一片一片地喂给他,顺便一刀一刀地戳自己的痛处。 等到赵炎吃完药,林业斐温柔了神色,内疚地对他说: “对不起……如果你需要我离开的话,我明天会尽快搬出去……” 赵炎的应激反应全是林业斐所致,他没办法也没理由再留在他身边。 赵炎吃的药还没起效,他现在只想冷静,所以对于林业斐的提议他既没同意也没反驳。 赵炎一个人回到了房间,头脑昏沉地躺在床上,静等药物发挥作用。 林业斐在赵炎走后,便把自己关进了影音室。 他关掉灯,打开了赵炎的浏览记录,想看看赵炎如此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赵炎的观影记录里都是些风景观赏片,简单治愈,只有今晚的这部科幻片是有剧情的。 林业斐没办法,只得把进度条拉到了开头,开始逐帧解析赵炎惧怕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而赵炎即使是吃了药,睡得仍不是很安稳。 这一晚累积的素材,令他梦到了大量电影中的情节。 外星生物通过读取人类的思想,引导并控制他们的行为。 电影中,外星人男主爱上了人类女主,通过入侵她的思维,让她眼中的自己不再是一个另类的怪物,而是一个高大英俊的人类形象,并和她创造了一个爱情的结晶。 可当他们的孩子出生,女主摆脱了思想控制,却仍然对这个丑陋的外星生命,产生了不离不弃的母爱。 在赵炎的认知里,林业斐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就和电影里那个外星生物一样,有着妄图掌控他的企图。 电影给赵炎的冲击还远不止于此,他回忆起男女主那些莫名地拉扯,拥吻,想到林业斐曾对他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赵炎那时候并不懂这是在干什么,可当他看完电影,懂得这是在孕育一个生命的时候,他觉得林业斐坏透了…… 第15章 林业斐这一夜把电影反反复复看了两遍,也没找到赵炎生气的原因,最后实在困的不行,窝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第29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业斐就醒了,他心里的郁闷沉积了一晚上,完全得不到疏解,天刚亮就去小区里跑了一圈,回来后又冲了个澡,才勉强提起精神,帮赵炎做了些早饭。 赵炎靠药效支撑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时头昏脑胀,洗漱完下楼,他看到林业斐已经坐在餐桌旁,拿着片三明治在吃。 迷糊间赵炎又累又饿,把昨晚两人吵架的事情完全忘记了,很自然地坐到了林业斐旁边。 面前的盘子是空的,赵炎揉着眼睛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的早餐,他可怜兮兮地望向林业斐,抿着嘴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业斐诧异地回望他,欲言又止,顿了顿,去锅里把早餐给他端了上来。 一碗清汤小馄饨,铺着嫩黄的蛋丝和木耳丝,撒上一把芝麻和葱花,顿时清香扑鼻。 赵炎看到食物总算打起了精神,馄饨温度被林业斐煨得刚刚好,入口汁香四溢,一口一个,很快连汤汁都见了底。 赵炎吃完后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发了会呆。 “不气了?”林业斐笑着问。 赵炎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如临大敌,从凳子上腾地一下站起来。 林业斐心道果然是因为没睡醒,颇为无奈地捏了捏手指的淤青,他无力地解释说: “我不懂读心术,我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也许讨厌一个人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赵炎,你难道真的打算永远都不理我了?” 林业斐目光留恋,不无委屈地问道。 赵炎想不清楚,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他不喜欢的时候就会用生气来发泄,高兴的时候只会傻傻地去讨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业斐这样,让他讨厌的时候舍不得推开,喜欢的时候却又害怕失去。 犹豫了半天,赵炎走到林业斐身边,双手捧着林业斐受伤的那只手,把它拉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 赵炎鼓着腮帮子替他呼走疼痛的模样太可爱了,林业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赵炎头都没抬,很乖顺地让他捏了,明明这么听话,昨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和自己闹别扭,林业斐想弄明白,于是低声问他: “可以告诉我昨天为什么生气吗?” 赵炎本来很认真地在替林业斐吹伤口,听到这句突然停下了动作。 林业斐不断用眼神鼓励赵炎,并把昨晚赵炎遗落在影音室的ipad拿出来递给了他。 赵炎迟疑地拿起了笔,把ipad捧在怀里,开始慢慢书写。 赵炎写完了,林业斐立刻地把面板调转过来,看到上面的那句话,他足足愣了十几秒。 赵炎说:“我不要怪物从肚子里跑出来……” 怪物……林业斐瞬间想起电影里那场生产的戏,而再往前推理,他的大脑里突然涌过一阵湍急的血气…… 林业斐因为震惊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赵炎……你……” 震惊过后林业斐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赵炎居然因为这种理由和他生气,林业斐简直哭笑不得。 把人揽进怀里抱着,林业斐努力憋着笑,轻声对赵炎说: “小傻瓜,这几年都没有学到一点常识吗?” 赵炎的头被摁在林业斐的心口,听见他放肆地大笑,蓬勃的心跳声,胸腔的共鸣声,嚣张地在赵炎的耳膜上回荡。 赵炎是傻瓜,很多人都这么说,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林业斐叫他小傻瓜,赵炎想了想,觉得他不是在嘲笑自己。 “没有.....”赵炎比划:“没有人和我说话.....” “赵炎。”林业斐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中间夹杂着私心,便花费了很长时间。 “我陪你说话。” 我来让你.....想起一切。 林业斐真诚祈愿上天能宽恕他的罪恶,因为面前这张纯净的白纸,他终是忍不住要为他泼墨色彩,不再纤尘不染,也不是完美无暇,却能完完全全,只属于林业斐一个人。 “赵炎,我昨晚都没睡好,你陪我再睡一会好不好。” 赵炎此刻也有点倦意上涌,他刚想点头,林业斐已经先他一步把他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赵炎,他手里的ipad差点掉在地上,还好林业斐眼疾手快地搭了把手,ipad被重新塞回了赵炎怀里。 “我昨晚没有抱你,你睡的好不好?” 赵炎直视林业斐的眼睛,诚实地摇了摇头。 “笨蛋……” 林业斐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回到房间后,两人都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把枕头当成靠背,紧紧依偎在一起。 林业斐单手握着赵炎的肩,有些严肃地对他说: “赵炎,睡之前我要给你上一课。” 赵炎睁着眼睛不明所以。 林业斐拿过ipad,打开了一个讲解生理构造的ppt,原本是为了教导福利院的孩子免受侵害准备的,如今正好拿来给赵炎上一堂生理课。 林业斐翻到人体结构的那一页。 “赵炎,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男和女的区别吗?” 赵炎点了点头。 “很好,我和你都是男性,这张图是我们的生理构造,另外这张图是女性的,你看看两者有什么区别。” 赵炎看了看两具人体的图,虽然做了适龄化的绘图,可是那些剖开的器官还是让他有些不适,林业斐不知道赵炎其实很害怕血,所以他胆小地用手把眼睛捂了起来。 第30章 林业斐笑容宠溺,他用两只手覆盖住赵炎的手,没有逼他再去看图画,翻过一页继续跟他解释: “这个呢,是女性的子宫,也是女性孕育生命的器官,我们都是在妈妈的子宫里长大,然后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妈妈,一个太陌生的词汇,无论是江冰还是赵炎,对于母亲都不存在任何的记忆。 但是动物世界里任何一种动物都有妈妈,只有赵炎没有,所以他忍不住偷偷移开手掌,想看看妈妈的样子。 图片上那个女性的肚子被撑大了,所有器官都挤压在一起,只有子宫里蜷缩的那个小孩,占据了一个不大但是也不拥挤的空间,就像自然界所有的母亲,极力为孩子撑起的保护方式。 赵炎被这种生命的伟大和无私吓到了,他想伸手触碰那个画中的小婴儿,手指刚伸出去就被林业斐握住,一路牵引着他,去点了点那个与妈妈朝夕与共十个月,靠吸收母体的供养才长成的小生命。 画中的小婴儿开心地挥了挥拳头,像在对这个即将见面的世界挥手问好。 林业斐的脸贴在赵炎的耳侧,缓缓对他说: “很神奇是吧,孕育生命是女性独有的一种能力,也是女性无私奉献的人性光辉,当她们选择孕育这样一个生命,就意味着她们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去完成这一艰辛的过程。” 赵炎弄明白了原来只有女性才能繁育生命,可是他又不懂,为什么明明过程这么痛苦,还会有女性愿意去承受孕育生命的代价。 林业斐懂他的疑惑,于是回答: “繁育生命是一个很自我的过程,它不需要绑上传承的厚重,也不用赋予延续的使命,它的开始起源于一场相爱的结合,而女性选择孕育这个生命,初衷也只会是因为……爱。” 爱……是什么?赵炎不懂,赵翊君说他是被父母遗弃的,如果只有相爱才会结合,为什么他没有一对恩爱的爸妈,如果妈妈爱他,又为什么会选择遗弃他。 林业斐摸了摸赵炎的头,温柔地说: “赵炎,你的爸妈一定相爱过,所以才会有了你,而你的妈妈在孕育你的时候也一定很爱你,所以才会历尽艰辛把你带来了这个世界……爱不一定永恒,但它一定存在过。” 赵炎的脑回路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逻辑关系,但他生来就是个孤儿,父母的爱有或者没有于他而言都没有关系。 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点。男人和女人的构造相辅相成所以可以孕育,那林业斐和他都是男人……为什么林业斐还要对他做那样奇怪的事。 赵炎抬头望着林业斐,小小的一张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林业斐用手指敲了敲赵炎的头,低声骂他笨。 “赵炎,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说过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为了欺负你,而是因为……我爱你。” 赵炎惊呆了,困惑了,他越发不懂得爱是什么了。 林业斐气闷。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爱是什么?” 赵炎诧异地点了点头。 林业斐在内心挖苦自己,于他而言,爱是十八岁刻骨铭心的回忆,是五年来杳无音讯的等待,是爱人遗忘过去后独自坚守的执着。 他不用将爱情描绘得晦涩艰深,只需要将日常的点滴温情向赵炎解释得浅显易懂。 “爱就是随时随地想见到他,想对他好,见不到的时候心里是空荡荡的,在一起的时候心就会跳得又快又急,赵炎,你对我是这样吗?” 林业斐的声音像某种蛊惑,和电影里的外星人一样,出于感召的目的,一点点侵蚀人类的思想,达成他们的统治。 赵炎害怕极了,林业斐这么聪明,聪明到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可是赵炎却很笨,他怕自己的笨会上当受骗。 “赵炎,你不需要相信我说的话,因为爱就是你心中的一种感觉,你不明白没关系,等到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感觉,会疯狂想要占据一个人的全部,会因为失去他而感到痛苦,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爱完全是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就叫做欲望。” 赵炎捂住脸不敢再看林业斐,暧昧的低语不受控制地进到耳朵里,再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赵炎怕自己会沦陷得越来越深。 赵炎是笨拙无知,但是情爱这种事情他必须靠自己想明白,他不想被教着爱上任何人,如果爱是一种本能,就该是无师自通的天分。 林业斐没有再拨开赵炎的手,而是耐心地等着他消化,理解这些全新的知识,一天想不明白没关系,林业斐有很长的,乃至一生的时间,去等待赵炎重新爱上他的那一天。 第16章 两人一觉睡到了中午,林业斐先醒了过来,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想下楼去准备午饭,赵炎睡梦中察觉了他的动作,微睁开眼睛,伸手扯住了林业斐的手臂。 下意识的挽留蕴含着无限的依赖,林业斐笑着凑过去,在赵炎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对他说: “我先下去做饭,你饿不饿?不饿我再抱你一会。” 赵炎点了点头,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要抱。 林业斐抿唇一笑,自作主张地躺下了。 他把赵炎的身体扳成和自己面对面,伸出手指摩挲赵炎的耳朵,几个耳洞穿在耳骨最柔软的位置,一碰就红,看上去有些许残忍的美。 第31章 “你的耳朵会过敏,骨钉以后不准再戴了,好吗?” 林业斐的鼻尖碰到那几个耳洞,呼吸热得发烫。 赵炎咬着林业斐的睡衣,重重点头。 他的后背逐渐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拘谨着想退开,却又受制于狭小的臂弯,身体也发生着一些赵炎不明白的未知变化,引诱着他贴近,探索,逐步沦陷。 有什么东西开始撬动蓬松的意念土壤,萌芽着就要破土而出。 赵炎捂着嘴害怕得哭了起来,他的身体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无端地贪婪,堕落得轻狂,这是他从未到达过的领域,而林业斐就是那个邪恶的引魂使,勾引着灵魂的坠落。 “赵炎,不要害怕,试着放松一点好吗?” 林业斐承认自己有带坏赵炎的罪恶,但是他不希望赵炎一辈子都稀里糊涂不懂得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赵炎连自己的渴望都不肯正视,他又怎么会正视自己明明已经爱上林业斐这个事实。 赵炎两只手挡住脸,用力地摇头。 他不想明白,也不想失态,而他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在林业斐面前,他会变得像一株肆意疯长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去纠缠,倾尽枝叶地去覆盖,直到把人变成共生难离的植株才愿意罢休。 林业斐把颤抖的赵炎抱在怀里,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亲吻了两下,无奈地说: “赵炎,你是个成年男性了,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难道不想知道怎么解决这种痛苦吗?” 林业斐故意离开去洗手间洗漱,在这期间赵炎拿起ipad飞快地写下一句话,在林业斐即将走出门时,赵炎很急地追了上去,把想说的话递给了他。 “你教教我……不要太凶。” 赵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压抑,他希望林业斐可以耐心一点,不要粗暴地对他。 ipad被林业斐扔掉了,同时抛弃的还有理智。 重物在羊毛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回响,赵炎低头想去捡,林业斐单手环着赵炎的腰,另一只手发力的同时将他举高,赵炎怔忡着已经被抱起。 他低头俯视林业斐的眼睛,太过浓重的占有欲在林业斐眼中点着了。 赵炎只觉得莫名地危险和熟悉,林业斐用气息圈占领地,令整个房间沦为了他的囚牢。 而赵炎终于开始承认,这样疯狂撒野的林业斐,让他既害怕又沉迷。 把人温柔地放在床上,林业斐双手撑在赵炎头的两侧,自上而下打量他,低声问: “赵炎,想不想接吻?” 既然下定决心要教,那就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 赵炎的脑子嗡鸣一片,一些臆想中的画面磨砺他的神经,他再一次因为逃避闭上了眼。 “想……还是不想?” 林业斐像一匹受过规训的狼,不做无指令的任何动作。 可是他又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将温热的气息吐在赵炎唇边,肆意消磨他的感受,将亲未亲,以退为进。 赵炎害怕地抓紧他的手臂,绷得浑身僵直,终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林业斐的唇压了下来。 不似赵炎印象中温和,这一次林业斐不吝啬地传授技巧,把赵炎当成乖巧的学徒全力教导,很快玩法便具备了多样性,规则却始终只有一条。 “赵炎,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你明白了电影中生命创造的过程,又是否理解了男女主人公的动机呢?” 赵炎慢慢睁开了眼睛,晶莹的眼眸像一粒琥珀,只一瞬间便将林业斐的影子凝结成永恒。 颤动的鼻翼,总让人想起巍峨的山线,内里的每一次起伏都源于一次急促的呼吸。 林业斐多么希望神明加注的旨意,是让赵炎爱上他第一眼看见的人。 “赵炎,说你爱我。” 赵炎眸光散开,爱这个字从林业斐口中说出很容易,对赵炎来说却太难,林业斐明知他说不了话,不懂得爱,仍不放弃向他索求一些肤浅的,温存的感受。 赵炎张嘴便意味着接受,他懵懂地触碰,像在缠食一颗柔软的糖球,很甜,有淡淡的浆果香味。 这种感觉又新颖又刺激,赵炎忍不住轻轻地咬了林业斐,没有反应,下一秒,这颗糖球就从赵炎嘴里逃走了。 他着急地追过去,在即将碰到林业斐的时候,那人故意逗他似的,微微侧头,吻落在了林业斐的脸颊。 赵炎眨了眨眼睛,惊慌失措地退开,他不解地看着林业斐,像在询问他哪里做错了吗? 林业斐笑着回头,摸了摸赵炎的脸,主动凑过去亲他。 而更重要的一点他必须确认,赵炎觉醒了身体的需求,可是他内心渴望得到的,真的是林业斐吗? 赵炎有点怅然若失,他双手抱住膝盖,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只,开始发呆。 林业斐以一个半跪的姿势坐到他对面,像只忠实可靠的大狗在守护主人,他慢慢托起赵炎的脸说: “赵炎,你天性善良,没有罪恶,罪恶的是诱惑,有罪的是我。我接下来对你做的事,你不要害怕.....” 赵炎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当林业斐宽厚的影子覆盖,太强的压迫感还是让赵炎本能地退缩。 林业斐解开了他双手的桎梏,贴着膝盖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形压低。 赵炎对于这样的亲密有着难以言说的喜欢,他缓慢将双脚并拢,足尖碰到林业斐的背,很快便被他的手掌捏住。 第32章 林业斐仰头亲他,神情直白得近乎热烈。 “赵炎,爱很难明白,欲却是很直观的东西,我现在就要教你。一旦你尝试了,懂得了,就会生出许多的念,你很纯真,所以不要担心,是我贪心引诱的罪过,接下来我会做一件很冒犯你的事,你不需要理解,只要感受,明白那是我对你的爱就够了。” 赵炎被林业斐用眼神吸引,迷茫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躁郁翻涌,室温融化,感受煎熬成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 赵炎不懂,为什么林业斐素来洁净,却愿意忍受这样的污秽。 他的意识渐渐浮于云端,身体像陷落在一滩柔软的浮沫之中,变得身不由己。 赵炎呼吸窒闷,有不可遏制的气息想穿越声道,却被阻隔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低头看向林业斐的发顶,无声地唤他.....阿斐。 灵魂忘记了归处,每一次的游离都是一次意识的自我放逐,赵炎终于控制不住地万念齐飞,思绪疯涨,然后被驱使着堕落,享乐,眷恋片刻的温存,淋漓短暂的贪欢。 如果极乐的尽头是虚无,那虚无的尽头又是什么呢?赵炎垂下眼尾,那里凝结着不能干涸的泪痕,然后他看到了林业斐,林业斐也抬头望向他,那一瞬间赵炎突然明白了,原来欲是虚妄,而爱才是真实。 林业斐缓缓爬起身,到床头柜上拿了纸,慢慢吐尽了口中的东西,又爬回赵炎身边,撑着一条膝盖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赵炎面颊的颜色还没褪去,他将全身缓慢收拢,又恢复了先前蜷缩的模样。 只是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露出了一只白里透红的耳朵,他飞速瞥了一眼林业斐,眼神还没碰到就急忙躲开了。 林业斐笑着摸了摸赵炎的头,他嘴角还挂着些污渍,赵炎转头的瞬间看见了,他愣了愣,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替林业斐抹掉。 林业斐先他一步用食指揩了,低头看了看浮白的一滴水,他指着赵炎问: “脏了,害怕吗?” 赵炎摇了摇头。 林业斐把手伸到赵炎面前,赵炎没有犹豫地低下头。 腥膻,酸涩,有着人类原始的起源,也带着人性潜在的罪恶。 “怎么这么乖……”林业斐叹息地把赵炎拉过来,用额头抵着他额头,声音嘶哑地说:“所有罪恶我会担,你只要一直开心快乐就好。” 赵炎退开了一点,努力瞪着眼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缓慢摇了摇头。 赵炎虽然记性差,却不是没有良心。 他不想一味地接受林业斐对他的好,只要林业斐肯教他,他一定会努力地学习怎么对林业斐好。 “赵炎,你爱我吗?”林业斐看着赵炎的眼睛问。 赵炎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 林业斐为赵炎做的事,对他的好全都是因为爱,可赵炎连怎么对林业斐好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懂得如何去爱他呢…… 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林业斐平静地笑了,伸出手刮了刮赵炎的鼻子,站起身对他说: “刚才出汗了,先去洗个澡吧,我也去隔壁的浴室冲一下,一会下楼吃饭……” 林业斐转身想走,赵炎赶忙用手拽紧了他的手臂。 林业斐呆立着没有转过来,他的侧脸淹没在阴影里看不出悲喜,只是有些无奈的说: “放心,我没有生气,只是,你现在最好不要碰我,我需要自己去解决一些问题……” 林业斐从没有用这么严重的语气跟赵炎说过话,所以赵炎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给林业斐添了很大的麻烦,而怯懦地放开了他。 关门声响起,赵炎才突然意识到,有了林业斐的陪伴之后,自己其实很厌倦孤独。 第17章 食材早就备好了,林业斐做饭很快,没一会就端出了四菜一汤。 荤素搭配,还有一道饭后甜点,玉米酥烙。 赵炎踩着饭菜上桌的点下来了,这一次没有坐等林业斐给他盛饭,而是帮忙一起摆好了碗筷,还帮两人都盛好了饭和汤。 做完这些赵炎便开始安静地享用饭食。 他依旧对所有的菜都十分赏脸,不一会儿盘子清掉了大半,只是这顿饭吃得出奇的沉默,期间两人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林业斐一直在看手机,赵炎不停把碗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赵炎生气地将手伸到林业斐面前,抓起手机的一角夺了过来,轻轻倒扣在桌面上。 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可能已在脑海中预演千遍。 林业斐由着他拿走了手机,愣了一会才说: “对不起,吃饭的时候我不该看手机,但是我们下午要去天文馆,我得在网上提前先定好票,还要查好各个场馆的开放时间,才好安排行程。” 天文馆.....赵炎难以置信地望着林业斐,他以为林业斐生气了,所以吃饭的时候才不愿意理他,而起因只是因为赵炎说了一句不爱他。 幸好林业斐没有再问,也没有不理他,一切只是虚惊一场,赵炎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林业斐伸手要手机,赵炎很听话地双手奉还。 只是这一次他一边查一边不忘给赵炎添菜,两人迅速吃完了饭。 下午钟文亮把他们送到了天文馆。 一下车,林业斐自然地牵了赵炎的手,赵炎也很快反握住,拉着林业斐往里走,钟文亮偏过头,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跟了。 第33章 “不进去吗?”林业斐转身问。 钟文亮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那么听你的话,肯定出不了什么乱子。” 林业斐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我也许陪不了他太久,以后我没时间的时候,你可以多带他出来转转,天文馆未来半年的展览我都做了时间表,我今天会带他熟悉各个场馆和展区,以后来的时候你不用跟太紧,让他自己自由地逛就好。” 只要半年,林业斐在心里承诺最长的期限,半年之内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赵炎从赵家接出来。 钟文亮疑惑地问他:“林业斐,你这次来赵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什么叫以后没时间?连我都看得出赵炎很依赖你,比起让我陪他去,他看起来明明更需要你。” 一旁的赵炎不停点头附和,他捏紧林业斐的手掌,眼神急得像要哭出来,如果他会说话,他一定会说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只要林业斐不再提离开的事情。 林业斐看到了赵炎眼中的慌乱,他安抚地摸了摸赵炎的脸,低声对他说: “别害怕,翊君答应让我住在这里,但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他有一个约定,如今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赵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哑谜,他双手握着林业斐的手,贴近心口,用下巴轻轻压着,类似一个安静祈祷的姿势,他很擅长安慰自己,是因为心思简单,而非自欺欺人。 “我去跟哥哥说……不要让你离开。” 林业斐瞳孔震了震,觉得鼻头发酸,他牵住赵炎的手继续往前走,一个月的期限还剩下大半,他想尽可能让赵炎开心,作为一种温和的,可接受的分开方式。 如今林业斐却发现,原来两人都已经无法做到,只说一句再见地道别。 走进馆内,他们参观的第一个展厅是太阳系。 展馆内有八大行星和太阳的模型,按照对日距离的远近依次排列着,最当中是炙热的太阳,再往外是各行星自己的运行轨道,馆内有专门的讲解员,正在对各行星的特征进行讲解。 围着的大多数是学生,赵炎想凑过去听,一个不注意他和林业斐就被人群冲散了。 赵炎着急地想回头找,却被不断涌来的人推着向前。 逆行的人潮汹涌,赵炎被裹挟着越离越远,正当他焦虑不安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林业斐,他傲人的身高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林业斐站在外圈和赵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害怕。 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林业斐都能看到,赵炎才安心地转过身跟着解说员在馆内参观,周围都是些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而赵炎因为脸生的嫩,混在他们之中并不显得突兀。 但他仍不时地回头,想确认那抹眼神是否一直跟随着自己。 在每一次都得到肯定回应之后,赵炎才鼓起勇气融入到陌生的环境中去。 林业斐望着赵炎的背影,像在目送一场成长的远去,他既期盼着赵炎想起一切,又忍不住在赵炎不断找寻的目光里,确信着他对自己的依恋。 就像每一个矛盾的老师,在学生猝不及防地毕业时,才意识到稚嫩和纯真有多么可贵。 半小时后,赵炎听完了解说员的讲解,对几大场馆都有了大致的了解,接下来就是自由参观的时间。 人群散去后,他几乎是立刻跑到了林业斐身边,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住,游离在外的心终于找了一丝安定,但也只是暂时的。 抛却简单的思维方式,赵炎对于危险的警觉性其实很高,因为他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对周遭事物都很敏感,而他能明显感觉到的是,林业斐刚才故意放开了他的手。 反正……赵炎都习惯了,习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麻烦,就像赵翊君曾经有一段时间也对赵炎很好很好,给他大房子住,送他很多新奇的玩意,可赵炎最高兴的还是赵翊君会经常陪着他打游戏,简单的红白机游戏他们两可以玩一整天。 后来赵翊君渐渐不来了,所有的关心都变成了卡上的数字,偶尔的看望也只会叮嘱赵炎多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赵炎很少出门,花钱也不多,卡里的余额几乎没怎么动过。 不同于别人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差感,赵炎对所有的善意都心存感激。 他会主动亲近对他好的人,并深知没有人会一直对他好,所以当别人厌倦了,冷漠了,他就会很识趣地不再给别人添麻烦。 只有林业斐是例外,赵炎第一次自私地想把他留下来,但也只是奢望而已…… “生气了吗?”林业斐揉着赵炎的头发问他。 赵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好了,下不为例,以后想来这里我都会陪你来,不会再把你推给别人。” 舍不得的又何止是赵炎,林业斐同样眷恋这种被人全身心信任和需要的感觉。 即使是短短的半年,林业斐也不忍心赵炎有一刻的孤独。 头顶的星空变换了几轮,赵炎仰头张望的样子,让林业斐回忆起高三那年,学校组织的一场游学。 江冰自从成年后慢慢参与了江氏集团的管理,便没有时间再参与任何的游学,夏令营,以及集体活动。 林业斐所在的班级抽到了一条海岛的游学线路,某天徬晚他在海边散步时,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江冰。 第34章 江冰靠坐在一块礁石上,听着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悠远绵长,他屈折两条腿,望着远处的灯塔发呆。 “江冰?” 林业斐脱下衬衫披在他身上,关心地问:“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了。”江冰声线慵懒,抑或是疲惫。 林业斐摸他脸颊的手顿了顿,江冰的碎发被风搅得乱糟糟的,面前之人真像一只雨夜里捡到的可爱小狗。 雾蒙蒙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求,让人不忍心再问关于他脸上的红色指印。 “想我什么?” 江冰不回答,咸咸的海风吹得鼻子有点痒,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反复揉鼻子鼻尖也开始泛红,模样越发可怜了。 林业斐叹息一声,把人轻轻抱住。 “喜欢灯塔吗?” “嗯……” 林业斐伸出手覆盖住江冰的手背,转动手掌撬开了江冰掌心和礁石的缝隙,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放松地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我就在这里,永远都在。” 灯塔被赋予的意象永远是那么孤独,林业斐轻易就察觉了江冰的心事。 “淼淼,独处是人生的常态,人都会有难以面对的时候,你丢不掉自我保护,我就用爱去填补你的孤独,我希望成为灯塔,而你是我的守塔人,哪怕只有彼此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如果有一天你坐上远行的船,也只需要记得,我会永远在这里,只要你找我,我就会在这座港湾里等你回来。” 江冰的眼角很热,热到渐渐起了一片湿气。 天上星河灿烂,深蓝的天空里布满了星云,海天一色的苍穹之下,岸边的灯光被海浪搅碎,铺陈了与之相呼应的另一条银河。 海浪声,风声交织在耳畔,林业斐却有了一种万籁俱寂的错觉。 天尽处海穷时,沧海桑田似乎只在一瞬,物华美景终有尽时,如果有某一个瞬间可以称得上死而无憾,那一定是这一刻。 “林业斐,你知道吗?院长婆婆一直说我的命很好,大冬天捡到我时,我身上只有一条薄毛毯,她说她再晚一点来我肯定会被冻死,能活着就是命好吗?虽然我活下来了,小时候却因为身体不好,经常被病痛折磨,福利院的条件不好,病了也没有钱治,大冬天发着烧还要跟着院长婆婆出去收旧衣服,因为我样子乖,嘴巴甜,别人愿意多给几件。” 江冰闪着一双平静的眼眸与林业斐对望,低下头说:“后来我被江谦收养了,所有人都羡慕我爸爸是个大老板,我那时真的觉得自己的命好,有大房子住,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我还是经常生病,六岁那年我在学校被传染了肺炎,住院的时候我爸太忙,只来看过我一次。那一次他来了我特别高兴,可因为难受我把他的西装吐脏了,而他下午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会,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江冰慌乱地抠着指甲,抬头说:“他对我说,你真的很麻烦.....” 林业斐的心被绞了一遍,按理说三岁之前的记忆会在长大后逐渐淡忘,而江冰能这么清晰地回忆那些过往,只能说明那些糟糕的童年回忆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说完江冰仰起头,自嘲地说:“照顾一个身体不好的小孩真的很麻烦吧,所以从那以后我都不敢生病了,我知道自己抵抗力差,天一冷就会自觉的加衣服,冬天我不敢和同学打雪仗,因为弄湿鞋袜会生病,春天口罩必须常备,因为过敏起一身红疹会被嫌弃难看。所以说这是命好吗?没被收养时,就像一粒微小的尘埃,籍籍无名地活着,无人在意地死去,被江谦收养了,我还是一只渺小的蝼蚁,在庞然大物的脚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林业斐握紧江冰的肩臂,第一次因为过去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诉苦”,江冰伸手回握林业斐的掌心,把它扯松了一点,表情轻松地说:“我只是想说,如果命运真的要我经历这一切才能遇到你,那我觉得,我的命真的挺好的......” 林业斐呆住了,江冰从不表现出在一起的意愿,他只会说一些无益的相思,寻求一些寂寞的慰藉。 林业斐常常自私地,单方面地强加给江冰很多的爱,又在此刻清醒地意识到,他能给江冰的东西是多么微不足道。 “淼淼,宇宙浩渺,其实每个人都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认真活着的人值得被肯定,被重视。所以……我们都要努力地活,只有活着你才能创造自己的好命,而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世界上最好的幸运。” 江冰目光流连,漫天星光骤凝在眼中,闪动着就要夺眶而出。 林业斐把人从身侧扳到与他正对,用拇指轻轻划过江冰发红的下眼周,温柔地哄他:“不要哭。” 江冰眨了眨眼睛,费力把眼泪逼了回去,他仰躺在礁石上,任凭林业斐握住他的手腕,低头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爱封存成为记忆,见证了十八岁的海边,曾经看过的最美丽的星空,和爱过的最想爱的人。 第18章 林业斐望着星空,眼神里散落哀愁,赵炎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恍惚间被宿命驱使,他走过去抱紧了林业斐。 大脑的零件在这一刻变得锈迹斑斑不能运转,赵炎一颗心迟钝得像一个老旧的风箱,鼓噪出轰隆的响声,把他整个人吹离地面,不停踮着双脚想去接近最亮的那颗星,却又在引力的拉扯下不断下沉。 第35章 周围的嬉闹声,欢笑声,喧嚣不过内里的心跳声。 在赵炎深感遥远和无力的时候,那颗明亮的星沉落了,与赵炎的身体碰撞在一起,爆炸的火花溢满了无声的夜空,每一块碎片都被刻上赵炎的印记,收集凝落在他的眼中,变成了只属于赵炎一个人的星光。 静谧幽深的星空下,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林业斐抱着赵炎吻了他。 既然彼此吸引是自然的属性,相互围绕更是天生的宿命,那么即使没有记忆的加持也一样谁都逃脱不了。 赵炎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吻,混乱急躁,纠缠着仿佛要窒息,又在下一秒搅散进空气,获得片刻的喘息。 就像头顶的银河,每一刻都流转出凄美的幻灭,目迷的晕眩. 赵炎默默闭上了眼,开始若有似无地回吻,食髓知味地沉溺,从未有过的美妙感受让他找到了内心真正的归属与安定。 漫长的一吻结束,穹顶上的星座也变换了,林业斐最后亲了赵炎的鼻尖,温柔地放开了他。 手仍搭在赵炎的手臂上,林业斐摸了摸他的后脑,轻声说: “我的工作会很忙……” 赵炎睁大眼睛,这套说辞赵翊君也曾经用过,神态也是这般的欲言又止,所以莫名熟悉得让他害怕。 “但是无论多忙,只要你想来天文馆,我都一定会陪你,我决不食言。” 赵炎低下了头,过了很久又抬起。 赵翊君也说过类似的话,会一直陪他打游戏,但是他食言了,所以赵炎再也不打游戏了。 赵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今天是他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所以他必须珍惜,既然林业斐说过很想来这看星星,那赵炎理所当然地要让他达成心愿。 赵炎靠近林业斐的胸膛,小指很轻地勾住他的手指,觉得自己活成了他情绪的一部分,林业斐开心他就开心,林业斐说谎哄他开心,他就表现的开心。 林业斐由他牵着,赵炎的失落从始至终他都感受得到,可他却不想深究到底是谁把赵炎变得这样患得患失,因为失信的承诺根本不值得提起,如果言语不能够让赵炎信服,那他就只用行动来践行承诺。 记忆的群星依旧闪耀在头顶,两人步行其中,那份炙热的心境如今只有林业斐一人记得。 星河变换不过短短一瞬,人生却已经是匆匆数年,生命何其渺小,时间又如何禁得起蹉跎,于是林业斐紧握住赵炎的手说: “赵炎,你知道宇宙中的恒星大多都是双星系统吗。” 赵炎顺着林业斐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猎户座,而他旁边很亮的那颗星,是大犬座的天狼星,它就是由两颗恒星伴生的联星系统,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一个很浪漫的说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那年的海边,江冰曾经指着那颗星对林业斐说,当生命长久到近乎永生,那时间就失去了意义,存活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共存的生命,来慰藉自己不是世间孤独的唯一。 林业斐今天将这句话说还给赵炎。 也许他们的生命周期里都有过各自生活的意义,但是一旦交汇了生命的轨迹,不孤寂便是他们最强烈的吸引,陪伴就是他们只为对方而存活的意义。 赵炎抿着唇,听不懂的告白仍惹得他心脏狂跳不止,像穿透教堂玻璃的第一缕圣光,神圣地赦免了所有的罪恶。 而赵炎所有的不安来自于他或许不配拥有这样的爱,却在这一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的渺小。 赵炎请求林业斐拿出手机给他,他愿意对林业斐吐露心声,选择将困惑执着地一个字一个字打在手机上。 “你说爱不会永恒,但一定存在过,那你对我的爱呢?” 赵炎眼眸中闪动着强烈的求知欲,他希望这份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一而终。 林业斐抚摸赵炎柔软的发,捧起他惶惑的脸,对他说: “比日月恒长,比恒星亘久,生命不止,我就永远保护你,此生.....只有你一个人。” 赵炎瞳孔震颤,仿佛丧失了一切反应的能力,不会眨眼,全身僵直,任由林业斐把他抱着。 他内心急切地想做些什么来回应,可是他笨拙,迟钝,像一个中了巨额彩票被推上领奖台,却因为兴奋导致失语的人。 绞尽脑汁思考了一阵,赵炎犹豫地拿出手里的徽章,那是刚才解说员送给每个人的小礼物,太阳系八大行星的图章,他恰巧选中了一个金星的。 他指节颤抖地把徽章别在林业斐的大衣上,幼稚的图案和他的气质相差甚远,但是不妨碍林业斐收到这份礼物时,溢于言表的开心。 “金星?”林业斐贴近赵炎的耳畔,用温热的唇吻赵炎的耳垂。 赵炎的耳朵红了,他吓得立即用冰凉的手掌将它们包裹住,试图让它们冷下来。 林业斐单手将赵炎的两只手腕扣住,继续问: “金星是启明星。” 他的出现是否会给赵炎带来光明。 赵炎别过脸用力点了点头。 “金星,代表的是爱神你知道吗……” 赵炎闭上眼,仰头封堵了林业斐所有的疑问,真爱与美善的化身,在赵炎的心里,除了林业斐,不会再有别的人…… -------------------- 第36章 有点短。 第19章 钟文亮送赵炎和林业斐回去时,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他从后视镜中看到赵炎拿着本纪念图册不停地翻阅,难掩兴奋的样子。 林业斐则一直低头在玩手机,钟文亮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泼赵炎冷水。 “我晚上定了餐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林业斐放下手机对钟文亮说。 “可以啊。”钟文亮坐车上等了一下午确实饿了。 于是三人一起进了西城区的一家中餐馆,这一片曾经都是古建筑群,经过修缮后大部分被保护起来成了私宅,鲜少让人参观。 而他们今天去的这家是这一片非常出名的私房菜,因为餐厅主人是爷爷的朋友,林业斐才能很快订到位置。 穿过一面照壁,服务生又带三人绕过回廊,领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包间。 房间临水而建,天色渐晚,窗外下起了雨,打在窗玻璃上骤疏骤密,像一首节奏轻快的舞曲,小池塘里溅起的水花,活泼地跟着节拍在起舞。 赵炎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廊下有只小猫走了过来,它跃上一块石头,伸出爪子逗着水里的鱼。 屋檐上的水不时落在它头上,小猫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脑袋,抖擞着甩开湿漉漉的毛。 林业斐也看见了,他走过去把小猫抱了进来放在腿上,拿出手帕替它轻轻擦干。 小猫团成一团窝着,乖顺地任他揉搓,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不一会儿小猫的毛发被擦的光亮,赵炎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小猫半睁着眼看了他一眼,缓缓又闭上了,赵炎大胆地顺着猫的背脊捋了一遍,没有反应,赵炎又忍不住在猫的头上轻抚了两下,被猫挥着爪子赶跑了。 林业斐笑出了声,在猫的下巴上微微挠了两下,捏了捏猫耳朵对它说: “乖一点。” 小猫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抬起四肢弓背伸了个懒腰,一下跳到了赵炎的腿上,重新趴着了。 赵炎无措地看了眼腿上的毛球,犹豫地把手掌放上去,温软的手感让人沉迷,赵炎被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治愈了,即使它的爪子看起来很锋利,眼眯成缝的样子也有点凶,但是赵炎依旧觉得它很可爱。 一旁的钟文亮猝不及防地被塞了嘴狗粮,因为林业斐看赵炎的眼神,跟赵炎看猫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一件灰色的轻质棉袄,腰间还系着围裙,他笑容和善地和大家问好。 “小斐,好久不见。” 林业斐也站起来礼貌地问好:“张伯伯,您好。” 张济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兼大厨,曾经也是s大学中医学专业的教授,后来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孝顺的张济便从学校辞职了。 回家后他一边侍奉母亲,一边利用自己的专业替母亲调理身体。 因为张济的妈妈不喜欢中药的味道,张济就想尽各种办法把中药混在食物里,潜心研发出一系列兼顾味道和疗效的药膳。 在他母亲走后,他便开了这家餐馆,以食疗的方式开始悬壶济世。 所以林业斐今天来这里,也是想向张济学习一些药膳的制作方法,回去以后能做给赵炎吃。 张济和林业斐的爷爷林忠意是多年好友,林业斐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他自然没有藏私的必要。 不过像林业斐这种优秀的适龄青年一直以来却没个女朋友,更难得见到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出于好奇,张济还是往赵炎身上多瞥了一眼。 小猫先察觉了他的目光,于是着急地从赵炎腿上一跃而下,走到张济身边乖巧地示好。 张济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笑着和赵炎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张济,我们店的特色就是药膳,家常菜主要以淮扬菜为主,还融合了一点川菜的风味,你们先看看菜单,需要的话我再给你们推荐。” 说完让服务生递了两本菜单上来,图片精美,菜色雅致,和这家店的环境格调都十分相称。 林业斐陪着赵炎一起看菜单,间或抬起头对钟文亮说:“我点好了几道比较清淡的菜给赵炎,你依着自己的口味随便点就行。” 钟文亮看了看菜品的价格,默默对林业斐的豪气比了个大拇指。 赵炎看菜单看的眼花缭乱,最后扬起嘴角望向林业斐,微微摇了摇头。 他于点菜一事上向来没什么天分,心想反正林业斐也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赵炎索性就不掺合了。 林业斐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依着赵炎的口味又选了几道菜,耐着性子问他的意见,言语间透出非同一般的珍视。 一旁的张济瞧出了些端倪,抱着猫走到两人身边,好奇地问: “小斐,这位是你的心上人吧……” 钟文亮抬起头,大惊失色地向林业斐递眼色,本以为顾及名声他会矢口否认,不想林业斐毫不犹豫地点头,抓起赵炎的手便承认: “张伯伯,对不起,本该让赵炎先跟您问好的,但是他怕生,也不会说话,我想让他熟悉环境了再跟您打招呼。” 说完转头对赵炎说:“我的心上人,赵炎,我可以这样介绍你吗?” “不可以!”钟文亮跳出来阻止,他焦急地冲两人吼:“林业斐,他可是赵家人……” 第37章 钟文亮怕赵炎被林业斐蛊惑,干出些有损赵家名声的事情,于是赶紧拉过赵炎,低声吓唬他说: “赵炎,你不听你哥哥的话了是不是,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哥哥要是知道你和林业斐走这么近,他就会生气,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你。” 赵炎听完后捏紧手指,表现出纠结的茫然。 赵翊君是他很重要的人,也是三年来一直对他好的人,可是林业斐承诺会永远对他好,赵炎今天才明白了永远的意义有多厚重,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他抬头看了看林业斐,又看了看钟文亮,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他必须得在哥哥和林业斐之间做选择。 林业斐扯住赵炎的手臂把他轻轻拉过来,直视赵炎的眼睛,认真地问: “赵炎,我们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问清楚你心里的感受,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让我永远对你好,永远陪着你……” 钟文亮不等林业斐说完便打断了他。 “林业斐,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赵翊君,告诉他五年前你是怎么为了前途抛弃江冰,五年后又是怎么欺骗赵炎这个疯子,用你的龌龊心思把他耍得团团转,不出意外你明天就会被赵家扫地出门!” 说完钟文亮拿出了电话,却在拨通的那一刻迟疑了,因为赵炎回过头望他,眼睛写满了难以理解的失落。 他很简单,也很纯粹,因此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要承受这么大的恶意,连平时熟悉的人都会说出这么难听且伤人的话。 赵炎看着林业斐,用手语艰难地问他: “他说的....是真的吗?” 林业斐眼中平静而哀伤,盛满了空寂的荒凉,他微笑地回答说: “不是。” 赵炎想了想又比划了一堆,但是林业斐这次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手机被塞到了赵炎手中,他轻车熟路地打开手写板,继续追问: “如果我们在一起,哥哥真的会不高兴吗?” 林业斐沉默了一会,赵家老太太的心思一点都不难揣测,睚眦必报,迁怒无辜,赵炎如果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情,她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可是赵翊君对赵炎尚有几分真心,只是这份真心是真的希望赵炎好,还是只是因为赵炎不聪明,即使养在身边也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当赵炎不再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了,赵翊君难保不会为了家族利益而舍弃他。 自己的命运决不能交由别人掌控,这个道理五年前林业斐就懂了,可是江冰不明白,所以他们被迫分开了五年。 如果赵炎还不清楚这一点,任人摆布的后果只会是再一次分离。 “他如果不高兴,你准备怎么办呢?赵炎,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赵炎脑子很乱,他第一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不想林业斐被人指责,也不想惹赵翊君生气,赵炎用他简单的思维分析过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他不和林业斐在一起了,哥哥就不会把林业斐赶走,那样林业斐便不用遵守一个月的约定,也可以每天和他见面。 一旦想通,赵炎顾不上安慰自己的情绪,很快打字回复他:“那我们就不在一起了。” 林业斐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心里仿佛有千斤重压,连说出的话都像咬碎了牙挤出来的。 “不在一起了?” 他低声又问了一遍,赵炎脸色苍白,嘴角没什么弧度,冷冰冰地点头。 林业斐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心急地想带走赵炎,才让他为做这样艰难的选择而感到委屈,其实赵炎的选择没有对错,他偏向于家人的重要性,林业斐也应当尊重。 他长呼一口气,转身平复了一下情绪,笑着对众人说:“好了,先吃饭吧.....” 每个人都看出了他笑容里的勉强,张济有些心疼这个自讨苦吃的傻孩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 “小斐,你的......这位朋友身体似乎不太好,气血不足,肝虚脾弱,看得出你帮他点的这几道药膳都是花了心思的,你对别人上心,别人不一定领情,伯伯还是劝你一句,莫要强求啊。” 林业斐自嘲的笑了笑,转头对张济说:“张伯伯,让你见笑了,他的确是我的心上人,只可惜......落花有意。” 赵炎听到这句话时飞速看了林业斐一眼,又慌忙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张济抬头看了眼赵炎,连连摇头叹气。 林业斐扶着桌子站起来,把张济推送到门口,无奈笑着说:“张伯伯,您店里事多,快去忙吧。” 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张济也不愿多管闲事,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方子拍在林业斐手上,转身往前厅去了。 第20章 林业斐收了方子回到座位,房间顺势陷入了一室的沉默,只余窗外嘈杂的雨声。 钟文亮看了看对面坐得相隔甚远的两人,想说些什么缓和下尴尬的气氛,于是有些愧疚地对林业斐说:“对不起啊,刚才我话说太重了。” 林业斐没有答话,钟文亮不死心地又去惹他:“林业斐,我说话你听见了吗?让你丢了面儿是我不对,但是你和赵炎低调点不行吗?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两那点事儿?” 林业斐像是累极了,微抬眼皮看着钟文亮,指尖在桌面轻点,说出的话也很冷。 第38章 “不是每一次恶语相向都可以被原谅的,我喜欢男人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更轮不到你来对我道德审判,你领着赵翊君的工资为他考虑到这份上是你有职业操守,可是我的目的早在我接近赵炎时就说明过,我希望他活得坦坦荡荡,不是别人口中的私生子,也不是别人眼中的神经病,而是一个有自己思想, 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人。” 钟文亮急于反驳他:“说得倒是好听,往他身上泼脏水,让他背上同性恋的骂名,这就是你说的让他堂堂正正做人?” 林业斐不禁大笑起来,反问:“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个同性恋,我进赵家的意图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知道?早不揭发我偏偏要等到现在是为什么?” 钟文亮一愣,被噎得没了下文。 林业斐替他回答了:“因为我和赵炎都是你眼中的异类,你觉得赵炎傻,而我痴,是你自以为是的同情心,让你感觉帮了我们。可是钟文亮,赵炎再不济他也是你的雇主,而我就算是个同性恋,我也会用我的社会地位保护好赵炎,永远不会让他被人看轻。我们天生就拥有这样的资本,而你却只能心生嫉!妒!” “你.....”钟文亮拽紧拳头,狠狠锤在了桌子上。 林业斐把话说得很委婉,钟文亮屡次惹怒赵炎还没被辞退的原因,只会是因为赵炎的善良。 这是钟文亮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如果中途离职会被他爸认为一事无成,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分履行好一个保镖的职责,而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去干预赵家的私事。 “我出去抽根烟.....”钟文亮丢下这么一句话,彻底告别了这场不愉快的宴席。 赵炎愣愣地看着他们两吵架再到不欢而散,脑子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总是一见面就吵。 不一会儿一桌菜被端了上来,赵炎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也无暇去想两人吵架的原因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送菜。 林业斐耐心地给他布菜,盛汤,几道药膳味道清浅,又被林业斐夹杂别的菜半哄半喂,赵炎不知不觉吃下去很多,一顿饭过半,林业斐却一口也没吃。 赵炎察觉到了,推拒林业斐再给他夹菜,他把筷子递过去想让林业斐也吃一点,不期然对上一双抑郁的眼睛,赵炎盯着他,突然目色温柔,他将脸埋在林业斐肩膀上,抬手很轻地碰他的眉心。 林业斐侧过脸望着窗外的大雨,声音沙哑地说:“以后我不在了,你自己要学着强硬一点,不要让别人欺负你知道吗。” 赵炎摇了摇头,灯光照不到他的脸,便显得整个人很不开心。 他不懂为什么林业斐还是要走,明明不在一起就不会被人骂,哥哥也不会再赶林业斐走。 “有什么事就跟翊君说,让他帮你,不用委屈自己知道吗。” 林业斐知道赵炎习惯了隐忍,所以家里佣人都毫无分寸,连保镖都敢得寸进尺。 赵炎抬起手想表达,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木楞地点头。 林业斐舀了一口汤喂过去,赵炎对他的离开表现得很冷静,冷静到仿佛今天在天文馆的互许终身都只是一场幻觉。 一顿饭在压抑的氛围里吃完,林业斐的心情也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起起落落,沉寂在了冰冷的雨夜里。 他替赵炎擦干净手,反习惯地不去握紧,而是站起身去结账。 赵炎不安地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熟练地解锁,打字问: “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赵炎手指紧张地碰到屏幕,在上面敲出一串无意义的字符。 和这个心酸的问句一样,充斥着荒诞,歧义,以及可怜的语境。 “给我一个理由。” 林业斐像隔着五年的时空,和当年的自己对话。 似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明知不需要理由,却还是负隅顽抗,坚持地要一个理由。 赵炎急得掉眼泪,林业斐觉得五年前江冰大概也会这样哭的,只是从前不如现在直观,望得见那道沉重的枷锁,钉在骨骼上无法剥离。 林业斐无论是解救或者拥抱他,都需令他忍痛。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或许根本做不到逼赵炎再往前走一步。 于是林业斐上前,紧紧抱住不能说话的赵炎,语气笃定,像承诺的回答:“会来看你。” 赵炎捧起他的手,把脸埋在他手心,眼泪变作贪心的文字。 “每天都会来吗?” 林业斐没有撒谎:“不一定。” 赵炎把手机还回去,看不出是否不高兴,但他很听话,亦不再任性。 只是在林业斐走后,赵炎会对着他的背影做一个凶巴巴又毫无威慑力的手势。 “我不会放过你”是讨厌的表面意思,而赵炎孤零零地在生气,所以他说的应该是“我不会让你走。” 五分钟后,赵炎等在门口,钟文亮帮他撑起了伞。 惆怅开始变得像苦闷天气里的雨打浮萍,一点点敲在赵炎心上,震得他的心有些散乱,更有些焦急。 钟文亮看不惯他磨蹭,伸手想揽过他,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手腕推开了。 林业斐结完账出来,站在朱门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修身的高领毛衣,搭配铅灰色的大衣,完美的身材比例凸显了他傲人的身高。 宽肩窄腰,一身气质清贵无比,两只手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立于面前,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伞柄上木头与金属雕刻的马头,宛如画报里走出的男模。 第39章 “我送你吧。”林业斐撑起了伞。 赵炎急忙用手语问他:“你不回去吗?” “有朋友在附近,我要去见见。” 赵炎捏紧指节,脑海中飞掠过的念头都化作伤感,他开始自私地想,为什么林业斐不能只有他一个朋友。 最后赵炎茫然点头,对林业斐摆摆手,不知道是作别还是拒绝。 钟文亮穿过屋檐下的雨帘,一身湿气地贴近赵炎,把伞举过两人的头顶,赵炎往他身边挪了挪,身影就被完全罩住。 “路上小心。” 林业斐叮嘱道,他目送赵炎上了车,雨大到模糊视线,他还是能看见赵炎一个翻身跪坐到窗前,两只手像小狗的前爪扒着窗户,乌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林业斐艰难地喘了口气,背过身离开了。 他外出不到两个小时,回到家时,时间已经过了赵炎的睡觉时间。 一进门,客厅的灯还亮着,赵炎蜷在沙发上,拿着ipad在写字。 因为吃了药膳的关系他困的不行,眼睛眨个不停,看到林业斐进来了,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开心地奔了过来。 隔着半臂的距离,见林业斐迟迟不抱他,赵炎才想起两个人已经不能在一起了,于是拿着ipad有些无措,慢吞吞地向林业斐提问: “你可以教教我,哪些事情是我们不在一起了....能做的吗?” 赵炎想要林业斐的拥抱,亲吻,但是他最希望的是林业斐不要走。 林业斐无奈一笑,伸手接过赵炎的ipad,发现上面除了林业斐的名字,还有几句英文诗。 余光瞥见沙发上他最爱的那本诗集,他将诗篇都做了折页,赵炎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又细心誊抄了林业斐的名字和他喜爱的诗句。 其中有一句:“我看过你哭——一滴明亮的泪,涌上了你蓝色的眼珠。那时候,我心想,这岂不就是一朵紫罗兰上垂着露。” 赵炎的眼睛闪烁着泪,璀璨,珍贵,胜过一切宝石。 林业斐捧着赵炎的脸叹息地说:“赵炎,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做的事都是因为爱你,都是为了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你心里没有我,是不会愿意让我对你做那些事的。” 赵炎闭上了眼,矛盾得像两个人在拉扯,承认自己爱上了,那么林业斐便要离开,可是如果不在一起,他才可以求赵翊君让林业斐永远留在这里。 某一刻赵炎心里的声音变得无比明晰,他清楚自己已经不能失去林业斐。 睁开眼,赵炎神情十分认真,他抬头直视林业斐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窗外的大雨瓢泼进了两人的眼中,林业斐吃尽了赵炎言不由衷的苦头,每次赵炎流着真心却不诚实的泪水,他就止不住心软。 当情谊成了负担,记忆能被忘怀,林业斐确实该承认,自己在赵炎心中,早就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林业斐低头看到胸口的那枚徽章,卡通的笑脸似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到底谁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他伸手摘下那枚金星的图章,小心地牵起赵炎的手,把徽章置于他的掌心。 脑中突然浮现当年江冰把戒指归还的画面,不知道他是否也有过这般的不舍和无奈。 滚烫的眼泪随之滴落在赵炎手上,吓得他慌忙蜷缩手心,顺带收回了那枚徽章,以及……他捧给林业斐的一丛心火。 越是完满的梦境,醒来后越觉得现实缺憾,林业斐从没想过,这场梦远比烟花一瞬更短暂。 林业斐对赵炎道了句晚安,落寞地转身离开了。 -------------------- 《i saw thee’weep》是一首拜伦的诗,中文是穆旦翻译的《我见过你哭》。 第21章 赵炎一晚上醒了很多次,每次醒来他望着周围的一片漆黑,就会陷入深深的绝望。 像一个漫长等不到天明的永夜,他经常由于素材匮乏而梦境空洞。 奇怪的是这一夜,他反反复复梦到的都是林业斐,熟悉的,陌生的,赵炎甚至梦见过少年时期的林业斐。 时间是在一个晴朗的春日,城市各地的樱花都开了,路上到处是被风扬起的春樱落雪。 梦中赵炎正要去参加一场数学竞赛,他坐于车上,手边放置着许多试卷,他拿起一份翻阅,并对其中的错题进行了巩固。 沿街的景色都翻了新,从高楼林立的都市开到了一片古镇风景区,驶入学校大门的一刻,赵炎看到了校门口的一片有着百年文化底蕴的碑林。 或许是考试时间尚早,赵炎以想游览一下风景区内的百年名校为由,让司机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放下来。 赵炎漫无目的,步子犹疑,即使身在梦中,他仍不自觉地为这场考试感到焦虑。 走走停停过后,赵炎来到了学校和古镇联通的一条小河边。 河水浅而清澈,周围一排商铺被修成了青砖黛瓦的古建筑模样,掩映在河道旁遍植的樱花树中,微风一吹,影影绰绰,十分雅致。 正是樱花烂漫的时节,一阵风起,吹起千堆乱雪,清澈的河水上,霎时就旋落了一片粉白,再被水中飘荡的水草勾勒,分流出一道道浅川,在流水的追逐中,起起伏伏向远去了。 赵炎手扶栏杆驻足了一会,盯着水中自己的脸,因为相似的五官,他时常会忘记在扮演他人。 第40章 周围来往的多是学生,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只有在路过樱花树时,大家会举着相机留下一张张合照。 这春日盛景被圈在了校内,隔绝了大部分的游客,所以人潮算不得拥挤,却也是熙熙攘攘。 偶尔有人挤到赵炎,他们说过抱歉,便在视线里化作背影。 赵炎莫名地有些紧张,预感如若准确,会显得像愿望成真,所以当他往商铺那边看了几眼,目光巡视一阵后,停留的那一刻,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一阵漫天花雨里,林业斐穿着浅棕色的风衣,前襟被风撩开了一片,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花香沾衣,落满了肩头,更乱窜进他敞开的衣服里,拂一身还满。 赵炎急不可遏地跑了过去,林业斐就盯住他一动不动。 他像化身了五百年的石桥,只为等待这个人的回眸。 赵炎气喘吁吁地跑到林业斐面前,他想向前一步,梦中的自己看上去性格别扭,他将前额的头发撩开,假装自己热得脸红,然后将手里的试卷卷起,在林业斐心口的位置敲了敲。 林业斐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炎心跳过速,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双脚往后挪了一点。 他的视线绕周围一圈,山光水色虚化一片,人影从赵炎眼前飞掠过,他谁也看不清,谁也记不住,只有面前这张脸,清晰深刻,仿佛虚拟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赵炎有些害羞,他退着步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抬起头,炫目阳光中,更耀眼的是林业斐那抹宠溺的笑。 “你怎么来了?”梦中的赵炎能开口说话,语气依旧口是心非:“昨晚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又发现其实不必问,林业斐这个人像有守护神的属性,存在身边便能令赵炎感到心安。 林业斐似是时间紧迫,他笑着抓紧赵炎的手,带着他分开人潮跑了出去。 沿湖的公路,宽阔的操场,两个少年像风一样奔跑,挥洒着热血恣意的青春年少,因为年轻,所以不计后果。 风流连在教学楼后面的一片杉树林,缱绻回荡起一阵山风林啸。 树林深处的两个少年,正沉溺于热烈的一吻。 林业斐把赵炎抵在苍老的树皮上,赵炎背部被摩擦得又痒又热,林业斐却不放过他,吻得温柔又强势,释放着无处安放的热情。 在头脑缺氧近乎窒息的热吻里,在被人完全占据口腔的满足感里,赵炎终于寻到了他想要的那缕心安。 下唇被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赵炎失神的瞬间,林业斐已经结束了这绵长的一吻。 “考试加油!” 林业斐说完从侧边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 赵炎脸蓦地就红了,林业斐的每一个细节都暗含了太多情谊,无论是方才那个吻还是这盒巧克力,对他而言都像是一种鼓励。 伸手接过林业斐递来的巧克力,赵炎有一瞬间的迷惘。 人果然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便渴望拥有的久一点,即使身在梦中,赵炎也忍不住贪恋片刻的温存。 “快去吧。”林业斐捧着赵炎的脸揉了揉,把他按进怀里继续叮嘱:“到教室以后记得先沉下心来,这时候不用再去回顾以前的题,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在你脑中形成了定势,只要冷静下来,解题方法自然而然就想出来了,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 赵炎抬头望了望他,眼神闪烁像落了星光,然后,他踮起脚尖用脸模模糊糊地蹭林业斐的下巴,用柔软的声调说: “可是我会想你……” 因为想你,所以没有办法沉下心来。 林业斐眸色加深,他缓缓地,颤抖地握住赵炎的脖颈,有些凶地嗅闻。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疯。” 赵炎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他在睡梦中突发了一阵心悸,疼的眼角全是泪,原来拒绝林业斐是这样一种由表及里,深入记忆的痛。 梦中的赵炎眼神不自然地飘了会儿,落到了手握着的巧克力上。 林业斐看了眼表,远处传来急切的,催促的钟声,梦境变得有些模糊,像随着赵炎意识的复苏开始出现坍塌。 林业斐拿出一块巧克力,拆了包装喂到赵炎嘴里,并扯过赵炎的另外一只手,在他手掌心流畅而细致地,用心血倾注笔力,笔走龙蛇地写下一个淼字。 “淼淼,考试快开始了,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在。” 赵炎收拢手指,原来这就是林业斐给江冰的信念。 是他用真诚的心融化了这座冰山,就会用陪伴去护住这条奔流的长河入海。 这个字,代表的是无尽的信任,承诺的是一生的守护。 巧克力融化在唇齿间,没有太多复杂的味道,只有牛奶的醇香将巧克力原本的苦味打磨得丝滑,而这缕苦味,似乎渗透进了血液,流经了赵炎的四肢百骸。 赵炎端坐在教室里候考,试卷发了下来。 他提起笔,不受控制地在左上角工工整整写了一个淼字,即使最后会被装订线覆盖掉,但这个字就像是他通过江冰才获得的能力,是林业斐给予的,破除万难的道路上,赵炎不再孤独的勇气。 试题答的很顺利,即使赵炎并不懂得自己写下的一连串字符和数字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他幻想出来的,林业斐坐在课桌旁,一遍遍给他讲解题思路的过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第41章 所有试题答完后,赵炎快速交了卷。 走出教学楼的一瞬间,赵炎感觉一身轻松,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找林业斐,想告诉他考试很顺利,却被赶来接他的司机逮了个正着。 无奈坐上车的赵炎,掏出手机给林业斐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考完了。 信息回复的很快,简短而明了的三个字:“我知道。” 赵炎心跳加速,他将头伸出窗外找了一圈,就看到了樱花树下一脸微笑的林业斐。 “怎么了少爷?” 司机见他探头张望,以为他落下了东西。 “我想下车。” 赵炎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不堪,他怎么也推不开车门,只好把手伸出窗外,不停朝林业斐挥手。 车缓缓发动了起来,赵炎拼命摇下车窗,视线的余光飘向了林业斐。 一种好梦将醒的破碎感席卷而来。 林业斐的风衣下摆被风猎猎吹起,樱花树簌簌吹落了一阵雪,而那有着英俊面孔的男生,手撑开五指举在耳侧,既是在对他挥手告别,又仿佛在对天起誓。 风止了,花瓣飘落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像经历一晚静谧无声的雪夜,苍山负雪。林业斐身上都沾了落花,他却站以青山的姿态,缓慢蜷缩起他五指。 一指,两指........,直至五指像一朵昙花收敛了芳华,一朵樱花花瓣,终于恰如时机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赵炎被这温馨又遗憾的一幕,刺的眼睛发酸。 他回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曾说过:“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他闭着眼睛痛苦地发梦,像在期望有天樱花再开,就可以跟所爱之人勇敢示爱。 -------------------- 如有天樱花再开,期望可跟你示爱,《樱花树下》的歌词。 第22章 在赵炎第五次惊醒的时候,窗外终于照进了一缕阳光,他像一条被湿冷漩涡不停翻搅的破布,把自己撕扯得遍体鳞伤,才终于逃离了可怕的循环。 起床刷牙洗脸,赵炎机械地冲了个热水澡,天气已近深秋,虽然别墅各处都开了暖气,但是赵炎还是莫名地浑身发冷。 他打开衣柜想找件厚衣服,翻来翻去却只找到几件笨重的羽绒服。 赵炎的衣服都是赵翊君帮忙添置的,因为他不常出门,也不会网购,有时候赵翊君想起了会给他买一大堆,忙的时候几个月不来,赵炎就会穿一些不合季节的衣服。 赵炎畏寒,夏天的时候穿得厚些没什么,可是冬天在家裹太多,行动不便不说,有时候穿羽绒服闷出一身汗还会生病。 所以他开始像动物一样冬眠,一整个冬天都赖在被窝里,如今天气凉了,赵炎耷拉着眼皮丧气地想,接下来的几个月恐怕又要躺着度过了。 合上衣柜门,赵炎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吓得赶紧躲回被窝,生病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因为他不会说话,根本不会有人知悉他的痛苦。 有一次赵炎半夜肚子绞痛疼晕了过去,张阿姨直到第二天才发现把他送去医院,由于送得晚了,他溃烂的一截肠子最后被割掉了。 从那以后他其实一直很想要一个手机,可是奶奶说他在世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除了打电话给赵翊君不停地找麻烦。 赵炎被骂完后便乖顺了,他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负累。 他没有再提手机的事,只是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生病。 有时候实在难受了,他才会找张阿姨送他去医院,仅有的几次需要麻烦别人的时候,得到的都是不耐烦的对待和无休止的抱怨。 赵炎的想法简单,他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对他好,所以他从来不把这些苛待放在心上。 他的目的也很纯粹,他只想努力地活着,因为有一个人曾对他说过,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好命。 这句话赋予的强大信念,支撑着赵炎一次又一次冲破了生死界限,即使他已经不记得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赵炎疑惑地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林业斐的声音传了进来。 “赵炎,醒了吗?我做好了早饭,你要不要下楼吃一点。” 赵炎捂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一夜的失眠折磨,在这一刻凸显出价值,只要早上林业斐还在这里,赵炎便觉得一晚上的心悸头疼都是值得的。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被堵在门口的两个大箱子吓了一跳。 赵炎挠了挠头,疑惑地给他让开路,还帮着把两个大箱子挪到了衣柜前,林业斐才一边收拾一边和赵炎解释原因。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看你衣柜里都没什么厚衣服,所以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些,款式都是我挑的,大多以日常舒适为主,还有几件材质轻薄的羽绒服。衣柜里那几件都太厚了,如果不是极寒天气或者户外登山,基本用不到这样的羽绒服,当然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等下会教你怎么网购,以后你也可以自己买。” 林业斐从箱子里拿出衣服,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原本空荡荡的衣柜,瞬间被塞满了好几格。 他准备的东西很多,从毛衣、大衣到贴身的衣物,还有围巾手套等小物品一应俱全,全部以棕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统一,款式简约,不花心思也能搭配得很好看。 第42章 林业斐搬空两大箱衣服后,站起身扫了一眼衣柜,转身对赵炎说: “衣服我全部洗过了,这边是贴身的衣物,内搭的羊绒衫,还有一些睡衣,那边是大衣和毛衣,还有一些厚的外套,这样放可以吗?” 赵炎抬头看了看整洁有序的衣柜。 衣服挂得很齐整,还按色系做了由浅到深的分区,一些常穿的家居服被放在了顺手可以拿取的地方,贴心的细节让赵炎感激地点了点头。 “行,那你换套厚衣服就下楼吃饭吧,我……先下去了。” 林业斐把箱子折好,见赵炎仍呆立不动,整张脸在柔和的灯光下也显得很苍白,不由得心疼起他的病。 这么多药喂下去好像都没什么起色,林业斐想着哪天得带赵炎去做个全身检查,明确一下贫血的原因。 他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加绒的睡衣,先把上衣递了过去,催促赵炎赶紧穿上。 赵炎鼻尖透了层薄粉,整个人无精打采显得呆呆的。 林业斐无奈,走过去把衣服给他套上,毛茸茸的兜帽穿的时候不小心挂在了头上,衬着白皙的脸,模样十分可爱。 林业斐的私心得到了满足,他给赵炎买的衣服都是简单休闲的款式,不同于赵翊君用嘻哈潮流替赵炎伪装出的冷酷,他更希望大家看到赵炎柔和的一面。 赵炎见林业斐半天不动,便自己接过裤子穿好。 睡衣看上去亲肤舒适,赵炎忍不住在手臂上摸了摸。 他用手语比划了一个谢谢。 林业斐微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后说:“赵炎,你昨天问我哪些事情我们不在一起了还可以做,我想了想,之前是我太没有边界感了,对你做了很多冒犯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炎赶忙摇头,他嘴唇嗫喏,不声不响地走上去想抱住林业斐,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赵炎,不想受欺负,不在于你穿成什么样,而在于你内心的强大,那才是能震慑人心的,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什么是边界感。” 林业斐深吸一口气。 “首先,人的情感是有限的,你不可能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抱有热情,所以你要在心里对人有所划分,他们可以是亲人,爱人,朋友,还有不相干的人,然后再区别他们的重要性。” 林业斐走近,看着赵炎的眼睛,分不清是引诱还是教导。 他说:“对很重要的人,你可以倾注你大量的感情,但是你也要有得不到回应的思想准备,情感不是等价值的交换,付出了不一定有回报,不想自己受伤的话就要学会及时止损,把重要的人看淡,当成不相干的人不予理睬。内心的强大就在于你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和决定,不被道德绑架,不被亲情裹挟,每一个决定的出发点都只是发自内心。” 赵炎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林业斐笑了笑,本也不指望他能在短时间内想明白。 但只要赵炎一直处在这种寄人篱下的困境,人身便不可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思想也注定会被束缚。 所以有一点林业斐想确认,他开口犹豫地问: “赵炎,如果有这样一类人,起初你觉得……他是不相干的人,也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后来他用真诚感动了你,付出一颗真心想在你心里交换一个最重要的位置,你会愿意吗?” 赵炎舔了舔唇,天气干燥他的唇皮有些破了,猛地被水一浸,他疼得整张脸皱了起来。 林业斐的淡漠快要演不下去,他捏起赵炎的脸检查伤口,轻轻擦掉他嘴唇上的痂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管状的唇膏,递给赵炎让他自己抹。 赵炎疼得龇牙咧嘴,他拧开盖子,像挤牙膏一样一口吃了下去。 林业斐彻底无语。 “小傻瓜……” 赵炎听完眼睛红了,委屈地眨个不停,他握紧唇膏,用手语说:“你为什么不教我?” 林业斐不回答,他花费很长时间才叹出一口气。 从赵炎手里接过唇膏,林业斐单手捏起他的下巴,将赵炎的嘴唇细致地描上一层。 薄涂晶莹,淡淡的薄荷味溢散,赵炎的嘴唇凉凉的,疼痛似乎有所减轻。 “这只唇膏你拿着,冬天开暖气太干燥了,看来我得给你买个加湿器……” 林业斐说完走向盥洗室,看是否要给赵炎再添置点生活用品。 一进浴室,刚洗完澡的热气还没完全消散,空间潮湿,置身其中有些闷。 这间浴室一直都是赵炎在用,林业斐今天第一次走进来,才发现里面如此空荡。 镜子前的架子上,牙膏牙刷漱口水被摆放整齐,还有一瓶洁面和一把电动剃须刀,款式老旧,开机后会有滋滋的电流杂音。 再往里走,淋浴间的壁龛里只有一块用瘦的香皂,淡淡的奶香,很简单,也很朴素。 林业斐两手撑在洗漱台上,埋头沉默了。 他能想象赵翊君有多忙,忙到总是疏忽这些生活的细节。 而赵炎一个成年人却只有三年的生活经历,所以他活得很无知,因为缺乏常识就被生活粗暴地磨砺,哪怕唇皮破损的痛用一只唇膏便能解决,而赵炎只能苦熬一个冬天。 他不是生来贫贱,却总是活得困苦卑微。 林业斐把站在门口的赵炎拽进来,将他抱到洗手台上,很用力地贴近他。 第43章 赵炎衣物上有酸甜的浆果味,沾到皮肤上变作林业斐喜欢的模样,于是他忍不住用牙齿碾赵炎的脖子,又并未真的咬破。 “赵炎……不痛了。” 赵炎眼睛里全是泪,他咬到唇上的伤口,流血的样子应当很痛,可他仍会乖巧地点头。 林业斐于是很耐心,很温柔地吻他。 浴室里重新升起热气,浴缸的水龙头被打开,水声漫过一阵急促的换气声。 十分钟后,林业斐去隔壁浴室拿来了自己的洗护用品。 他替赵炎选了颗迷迭香味道的浴球丢进浴缸,泡沫霎时在水面铺陈开。 赵炎眼睛看直了,他不懂林业斐在干什么,但觉得新鲜便忍不住靠近,林业斐试过水温后对赵炎说: “进去……” 赵炎愣了愣,他背过身将睡衣解开,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下一秒,林业斐就从身后抱住了他。 赵炎只穿了一件t恤,他犹豫地抬起衣角,林业斐的手已经覆盖上来。 “赵炎,刚才的那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赵炎脖颈一侧热得发烫,他扯过林业斐的手捧在手上,慢慢在他手心写: “你在……这里。” 赵炎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林业斐感知了他的不安,便将手放置在他心口说: “但我不是最重要的,对吗?” 赵炎沉默了,如果他会说话,他一定脱口而出地承认他是,可是一句话心房里搅过一遍,冲动就散掉了大半。 林业斐亲了亲赵炎的鬓发,坦然地说: “赵炎,曾经你……曾经有人问我想没想过来生,我后来真的仔细想了,如果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来生……或者说生生世世,我都会想要弥补这个遗憾。” 赵炎的心脏被攥紧了,他疼得缩在林业斐怀里发抖。 即使他不懂何为轮回,可那些不属于赵炎的记忆,真正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去泡个澡吧,精神放松一点,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就像我说过的,爱是一种本能,而终有一天你会无法压抑这种本能。” 林业斐横抱起赵炎,将他温柔地放进浴缸。 热水包围着涌上来,淡淡的迷迭香让人神经舒缓,赵炎隔着泡沫将衣服除尽,惬意地躺了下去。 林业斐用花洒把赵炎的头发淋湿,再打上绵密的泡沫,加之他的手法轻柔,力道合适,本来就犯困的赵炎被他揉搓得差点睡着。 他给赵炎添了点热水,又将赵炎的头发冲干净,才把浴巾递给去说: “别泡太久了,这些浴球留给你,以后想泡随时都可以,用完了就跟我说,我再给你买。” 雾气蒸腾里赵炎动了动喉结,嘴唇血红,眼神也很飘忽。 气氛一时变得怪异起来,林业斐垂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说: “浴球我给你放在壁龛里,台子上那瓶大的是润肤露,全身都可以涂,小的那几罐是保湿的面霜,你洗完澡记得抹,我先出去了。” 赵炎疑惑地用手抓住他的手腕,林业斐袖口的布料沾了水,被晕成了深灰色。 他手握成拳,又缓慢松开,神情低落地说: “赵炎,我不是神,相反地,我对你……抱有很重的私心,我给你用的洗发露是我最喜欢的醋栗味道,给你买的衣服是我最想看你穿的款式,我恨不得把你全身上下都打满我的私属印记,让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这样说,你确定还要留我下来吗?” 赵炎闭上嘴沉下去,水淹到只露出眼睛,他捂着脸快速躲去了浴缸的角落。 听到林业斐走出浴室并关上了门,赵炎才转过头,盯着泡皱的手看了又看,嫌弃自己像个水鬼。 浑身上下消瘦苍白,后背还布满了交错怪异的疤痕,他不懂,林业斐怎么会对这样丑陋的躯壳感兴趣。 赵炎出来后,林业斐便坐在床头帮他吹头发。 香味蒸腾挥发,变得更加浓郁,清甜的果香弥漫,赵炎忍不住在身上各处嗅了嗅,味道虽然各不相同,却一点也不混杂。 洗发露洗过的头发比香皂洗的更加柔软顺滑,林业斐忍不住撩起几缕搅在手上,不一会儿就滑落掌心,颜色浅淡,是明显的棕色。 明明养的尽心尽力,还是像一颗天生根系稀疏的树苗,吸收不进养分,长势总让人担忧。 “你贫血的原因是什么?单纯的缺铁性贫血吗?” 赵炎茫然地摇头,他没看过自己的报告,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 林业斐拿手机查询了医院最近的时段,想尽快给赵炎预约个检查。 脑海里搜寻起相熟的医生,林业斐忽然想到前几天章亭彦约他去千叶湖踏秋赏枫的事情。 那边新开的温泉酒店倒是很适合赵炎,于是他征求意见说: “千叶湖那边的枫叶红了,景色不错,温泉池也修在林子里,一边赏枫,一边泡汤,你想不想去。” 赵炎一听要出去立刻开心得眼睛睁大,但是当他翻完了日历,眼神又暗下来,他犹豫地在ipad上写: “明天去可以吗?” 他想了想擦掉重写:“你今天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赵炎的笔无意识地点在屏幕上,看上去很害怕错过。 “好,那就明天去。” 第44章 赵炎抬起头,眉眼笑弯,变得有些傻气。 林业斐也跟着笑,他本来打算带赵炎去见见自己的朋友,时机不凑巧就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给章亭彦发了短信告知,突然想起便好奇地问: “我能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去不了吗?” 赵炎点了点头,他拿出日历翻到今天,指着上面的特殊标注,写的是奶奶生日。 林业斐接过日历往前翻了翻,标注的日期不多,有哥哥生日,然后就是伯伯生日。 赵家人丁寥落,赵炎的亲人也少得可怜。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知道吗?”林业斐问。 赵炎摇了摇头。 林业斐叹息一声,赵家人对赵炎已经不是忽视,而是漠视。 原以为找到出身的赵炎能够拥有自己真正的身份和生日,可到头来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 “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你是在哪出生的,以后你的身世我会帮你查清楚,你是一月份出生的,我们就把1月1号当成生日好不好?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赵炎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月份生的,也不明白生日是怎样一种概念。 但是当林业斐说着新年伊始的时候,和记忆里某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重合,赵炎忽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之于林业斐,的确拥有非凡的意义。 第23章 赵炎安静地吃着林业斐准备的早饭,一块牛肉卷饼,一个煎蛋,还有一瓶牛奶。 林业斐则在灶台前煲汤,一锅鸡汤被他用药材吊着,小火慢煨渐渐溢出了香味。 林业斐盛出一碗汤,用毛巾将锅盖封严实,设了个半小时的闹钟。 做完这些,他端起汤碗放到了一旁的餐桌上。 赵炎吃完了早饭,只剩下牛奶没喝,他闻着那碗有椰香味的汤,瞬间馋虫大动,手中的牛奶也放下了。 “牛奶必须喝。”正在切水果的林业斐察觉了他的动作,温声命令道。 没办法,赵炎把牛奶仰头一饮而尽。 林业斐端着一盘切好的杨桃还有苹果放下,摸了摸赵炎的脸问:“什么时候去奶奶家?” 赵炎在ipad上答:“哥哥会来接我。” 林业斐用叉子给赵炎喂了一块苹果,继续问:“奶奶她......喜欢你吗?” 赵炎昂着下巴,晃了晃脑袋。 得是多明显的厌恶才能让迟钝的赵炎都有所察觉。 “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你回去?”林业斐问。 赵炎神情黯了,他其实也很害怕回去,因为奶奶每次都会把小叔叔的牌位摆在餐桌上,而那个黑黢黢的木牌让整桌的气氛都变得阴沉无比,死亡的恐惧压迫着赵炎。 他能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活着的人便不能再为他夹菜,跟他说话,只有一张刻有名字的木牌代替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哥哥说我们是一家人.....”赵炎把赵翊君的话重复了一遍。 家的概念涵盖了赵炎的意志,亲属的血缘困住了他的自由,因为离群的候鸟大概率会死,所以赵炎不得不成为群居动物抱团取暖,哪怕相看两厌,也要被艰难地捆绑在一起。 “那你想不想.....和我成为一家人?”林业斐眼睛赤诚,即使赵炎想不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何成为一家人,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赵炎犹豫地思考着,别墅的大门突然打开,赵翊君裹了件黑色的大衣走了进来。 他将衣服随手挂在了玄关的架子上,屋内温度高得惊人,赵翊君扯松了领带,又热得脱掉了西装外套。 “业斐,好久不见啊。” 赵翊君径直走到客厅,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赵炎一见到赵翊君立马推开椅子跑过去,趿着一双毛拖鞋酿酿跄跄,赵翊君担心他摔了,笑着迎过去抱了抱他。 “单手就能抱起的分量,也没吃胖多少嘛!” 赵翊君轻轻拍了拍赵炎的肩膀,宽松的睡衣将瘦削的身材掩藏得很好,脸色看着也不错,有了些红润的血气,乖巧等待的模样看起来怪可爱的。 赵翊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说: “等会去奶奶家,今晚要住那边,山上夜里风大,衣服记得多穿点。” 赵炎一听要在那边过夜,眼神哀戚地看了眼赵翊君,得到了肯定的命令后,精神颓丧地点了点头。 “翊君,赵炎他容易失眠,还是让他呆在熟悉的坏境比较好,如果你晚上没空送他回来,我可以开车去接他。” 赵炎听到这句话仿佛看到了救星,他转身扑到林业斐身边,抓起他的手握了握,用眼神向他讨要一个可以兑现的承诺。 林业斐便温柔地点头。 赵翊君转身看到这一幕,对两人的亲昵感到十分诧异。 短时间内赵炎对林业斐展现出的信任和依赖,都快赶上赵翊君三年的努力了。 “业斐,你都上赶着当保姆了,怎么?赵家司机的活你也想抢啊?” 赵翊君半开玩笑半是挖苦,赵炎怎么说也是赵家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决不是一个可以任由外人操控的玩偶。 林业斐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快,他的本意也不是要干预赵家的家务事,只是出于对赵炎的保护,他才解释说:“翊君,赵炎的精神状况不好,今天又是老太太的寿宴,如果他的应激症再次发作,造成的后果恐怕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 第45章 赵翊君也心烦,奶奶不喜欢赵炎,几次三番说起要把他送去精神病院,是赵翊君的坚持才把人留了下来,也是他顶着奶奶的威严硬要把人带去寿宴。 别的日子就算了,可是今晚的寿宴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赵氏股权的重新分配。 奶奶年纪大了,她手上的股权大部分都会交到赵翊君手上,但是几个远亲的表叔和兄弟姐妹,为公司兢兢业业也算付出了不少,位分和股份都得给,大家才好同舟共济。 论远近亲疏,没理由别的兄弟姐妹都有,赵炎却没有,这一份股权赵翊君必须替赵炎争。 别人的蛋糕他不打算动,只需要把分给自己的股权出让一部分给赵炎,这就是赵炎在赵氏家族站稳脚跟的资本,也是替他私生子正名的一个契机。 赵翊君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尽了,林业斐现下也没办法提出异议。 赵翊君身为兄长能为赵炎做到这份上,任谁都会动容,林业斐也不例外,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地说: “翊君,赵炎他目前还没有实力去接受这样一份群狼环伺的馈赠,深陷名利场的漩涡之中,怀璧其罪将会是他最大的危险。” 赵翊君摇摇头反驳:“业斐你也是个商人,应该懂得想要收益就得承担风险,这份财富会是赵炎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是……” “别可是了……”赵翊君摆手阻止了林业斐再说下去。 “业斐,你看看赵炎这样,在赵家除了我就没人护得了他,我是可以养他一辈子,但是我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啊。我本来盼着有人能真心地待他,但是赵炎他不解风情,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娶妻生子更是指望不上,我不给他铺好后路,留下点保障,他将来怎么自保?” 林业斐皱着眉,他看到一旁赵炎懵懂地围观他和赵翊君争辩,明明他那么单纯讨喜,却总被人说得低劣不堪,林业斐便生气地反驳: “翊君,你给的,未必是赵炎想要的,说不定他宁愿当个无忧无虑的小乞丐,也不愿依附赵家,活得如履薄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们用血缘绑架了他,逼他成为了家族的附庸。” 赵翊君无奈地叹气,林业斐的话让他回想起了许多往事。 三年前他从父亲那里得知了赵炎的存在,又因为家族兄弟之间总是嫌隙摩擦不断,赵翊君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弟,心中更多的是警惕。 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被丢在乡下种植园的赵炎,那时候他已经不会说话了,还带着一身严重的伤病。 赵炎每天都在苗圃里进行搬花盆,剪花枝的重复劳动,日子过得清贫却很安乐。 赵翊君无意间听说了赵炎被虐待的经历,心生怜悯,有时候带朋友来这边度假,也会给赵炎带点东西。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和一些可以缓解赵炎头痛的精神类药物。 每次赵炎收到时便会投来感激的眼神,那是赵翊君第一次体会到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手足之情。 他觉得赵炎挺温和的,并不像别人口中所说的因为精神不稳定,才被关进这鬼地方。 一次赵炎躲到户外停车场,在烈日炎炎下等了很久,只为送给赵翊君一盆自己栽种的仙人掌,一种长满尖刺却看上去毛茸茸的植物,大多生长于恶劣的环境才显得生命力顽强。 赵翊君收下后,随手丢进车里,泥土从包着的塑料袋里洒出来,赵炎看见了,将仙人掌抢过来抱在怀里,决定不送给他了。 赵翊君说完抱歉,却没了下文,在他看来赵炎是一个无需花心思应付的人,所以他连客套都不屑演。 他让司机将车开出来,坐进去后赵翊君隔着车窗,看见赵炎的t恤旧了,颜色洗的发白但很干净,他雪白的脸上擦着几道不明显的灰色污渍。 出于同情,赵翊君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需要的时候可以打给我。” 赵炎双手接过,对他恭敬地摆手,是这里的负责人教的那种,对待客人的礼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赵炎都没有打来,赵翊君也很健忘,他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再没心思去度假。 同样的,在赵炎最需要帮助的那天,赵翊君因为忙于应酬,挂掉了那通未知姓名的来电。 等到第二天赵翊君接到度假村负责人的电话,才知道苗圃因为前夜的暴雨冲倒了很多盆栽。 赵炎居住的平房顶上掉下来一个花盆,砸伤了他的头,被人发现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了。 赵翊君见到了病床上生死一线的赵炎,他感慨的只有生命的脆弱。 可是当他翻阅完赵炎的通话记录,便被一种排山倒海的愧疚彻底淹没了。 除了一个他手机无法拨打的国际号码,赵炎也曾经试过打120求救,因为他不会说话,更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方位,最直接有效的求救方式到了他这里实施起来就变得困难无比。 但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赵炎想尽一切办法去尝试,所以最后他打给了赵翊君。 赵炎一直很懂事地不麻烦别人,唯一一次需要帮助的事,只是希望有人能救他的命。 可是赵翊君挂断了赵炎最后的一丝希望,一条鲜活的人命可能因为他的疏忽从世界上消失,而这个人还是他的血亲,赵翊君握着手机,变得前所未有的害怕。 第46章 幸好赵炎最后活了下来,虽然失忆了,呆笨了,但是他成为了赵翊君心中重要的亲人,被接回了赵家。 也许当个小花匠远离纷争是赵炎的心愿,可是不再经历那样无人知晓的危险,能够健康平安地活着,才是赵翊君对他唯一的期望。 “业斐……身处局中沦为棋子,客观事实已经存在,你现在再说这些还有用吗?” 林业斐不用问是谁做的局,谁下的子,他最不认同的便是他们只把赵炎当作一颗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既然赵翊君的格局受限于赵氏全局之中,那他这个局外人,倒是不介意陪他完成这场博弈。 “业斐……”赵翊君顿了顿,还是决定将话说明白:“我们都只是赵炎的兄弟和朋友,他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不可能陪他一辈子的……” 林业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察出非常有意思的一点。 他和赵翊君的观念碰撞,仿佛一场家庭教育理念的对抗。 赵翊君主张孩子大了就应该自己出去闯荡,挫折磨练才是最好的老师,可是林业斐就像一个溺爱的家长,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赵炎,更舍不得他受伤害。 林业斐抬头看了眼赵炎,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该让赵炎吃点苦头,才能长点记性。 那边赵炎慢吞吞地挪到赵翊君身边,把ipad递过去,阻止了两人的争吵。 “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跟你回去。” 赵翊君把ipad推给林业斐,挑着眉问:“怎么样,这可是我弟,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 林业斐拿抹布擦了两下桌子,顺便把ipad关了,嗤笑这人的幼稚。 不过既然赵炎想去,林业斐也没有理由阻止。 他把放凉的汤端给赵炎,转身又盛了碗给赵翊君,取笑他说: “这汤我花费一早上熬的,喝了记着我点好。” 赵翊君也不客气,汤吹凉了送进嘴里一口,好家伙,林业斐这手艺不开餐馆简直可惜了。 “业斐,就冲你这厨艺,什么忙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嘛!” “是吗?那我房子也不找了,在这赖一辈子你答不答应。” 林业斐随口一说,一旁喝汤的赵炎却竖起了耳朵。 赵翊君被他堵得呛了一口,咳个不停地摆手拒绝: “这可不行,不瞒你说这房子是我留给赵炎的,但是你开口了,就尽管放心,附近我新开的几个楼盘,你有哪个看上的,我赵翊君说话算话,绝对给你最大的优惠。” 林业斐手撑在岛台上,没什么笑意地点头说: “行吧,我哪天有空去看看。” 赵炎拿着勺子一刻不停,麻木地喂了一嘴的汤,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第24章 喝完汤赵炎和赵翊君坐在客厅沙发上,林业斐则在岛台捣鼓他的手磨咖啡。 厨房里咖啡豆的罐子被摇得沙沙响,客厅里赵炎的心思也像沙漏般一点点落空。 赵翊君见他兴致不高,以为赵炎还在担心晚上回奶奶家的事,但事已成定局,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迟疑了一会,赵翊君决定说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赵炎的注意力。 “赵炎,你和业斐相处了这么久,觉得他怎么样啊?” 赵炎抿了抿唇,拿出ipad开始写字。 “我要他永远留在这里。” 赵翊君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觉得这大概是赵炎的异想天开,于是开始想理由替赵炎找补。 “就因为他做饭好吃?” 赵炎回答:“比张阿姨做的好吃。” 赵翊君被噎了一下,便顺着他的喜好往下说:“那我给你找个专门的厨子,比林业斐做的还好吃。” 赵炎摇了摇头,神情坚定地表示: “我只想要他……” 赵翊君无语了,即使赵炎态度恭顺,赵翊君仍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他懊恼地将双手握紧,甚至有些气愤地冲赵炎低吼: “赵炎,只有亲人的血缘是永远割舍不断的,也只有我们一家人才能永远在一起,业斐他始终是个外人,对你再好也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必须清楚这一点。” “可是,他说过会……” 赵炎还没写完,笔和ipad都被赵翊君收走了。 “赵炎,只有在赵家你才能活,你已经忘记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我告诉你,那是你养父母虐待你造成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永远不可能真心待你。他们或许会因为同情短暂地奉献一点爱心,但是时间一久他们就会厌烦你,打骂你,继而像扔宠物一样把你随意遗弃。但是哥哥和他们不一样,养你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只有至亲关系才是这世上最牢固的,明白吗?” 赵炎眼眶发红,他摸到后背的伤疤,害怕地用手语说: “我会听你的话。” 赵炎眼泪砸在睡衣上,他望着林业斐的背影,知道赵翊君看不懂手语,便做了一个简易的哀求手势。 “让他留下来。” 赵翊君于心不忍,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用拇指替赵炎把眼泪揩了,再把错误一股脑儿地往自己身上揽。 “赵炎,看你这么伤心,哥哥真的后悔当初答应业斐来家里的请求,业斐他顾及从前的情谊,愿意照顾你一个月,作为朋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哥哥知道你朋友少,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意气相投的,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一起。业斐以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们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少,你不能这么离不得他,给自己增加烦恼也给别人也造成困扰。你要明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业斐他这个月过后是一定要走的,别再说些永远留下他的傻话了,知道吗?” 第47章 赵炎不懂什么是结婚,他只知道永远留不住林业斐了,所以激动起来,眼泪流个不停,他原本有意识控制的焦虑症,在这一刻还是无法避免地发抖。 走投无路的赵炎开始变得极端,一种更叛逆的思维逐渐生成,就算哥哥不同意,他也想留下林业斐。 这时林业斐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一杯递给了赵翊君,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坐下后林业斐才发现赵炎一直在咀嚼糖果,他的眼睛是红的,袖口上的糖渍和眼泪黏在一起,显然这里刚发生了一场不愉快交谈。 “怎么了?”林业斐坐到赵炎身边,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这副受了委屈自暴自弃的模样,很像从前满腹心事的江冰。 赵翊君喝了口咖啡,扬手一指赵炎,数落似的说: “没出息,一点小事就会哭。” 林业斐不赞成地叹息,从前江冰就很少哭,情绪低落时也因为江谦家教严厉,没办法选择这种发泄方式。 如今赵炎简单了很多,看似天真其实非常懂事,他从不会用哭来索取什么,只有在事情得不到解决时,他才会因为没有办法而着急得难过。 林业斐拿出手帕替赵炎擦了擦脸,转头回问了赵翊君一句: “你说他以后的路靠他自己走,那他要走的路,是不是也必须是你替他选择的路?” 赵翊君想都没想就答:“当然,我是他哥,我不会害他。” 林业斐点了点头,他虽然不认同这种以爱为名义进行的绑架,但他同样没办法替赵炎决定哪种爱的方式才是最适合他的。 林业斐低下头酝酿了一番,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睛变得无比认真且执着,他望着赵翊君沉声说: “翊君,我可以照顾赵炎一辈子……” 赵炎正沉默着,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同时身后也传来赵翊君的哈哈大笑声。 “业斐,别开玩笑了……” 一点也不好笑,甚至还有点痴人说梦的荒唐。 赵翊君坐直了一些,单手压在沙发靠背上,他微眯眼睛打量着林业斐,语气严肃地说: “业斐,你知道赵炎他把你当成什么人吗?” 林业斐看了一眼赵炎,这个答案并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 “跟张阿姨一样,是我们家的……佣人。” 林业斐微笑地问赵炎:“是吗?” 赵炎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个定义不够准确,但是赵翊君不断用眼神施压,赵炎最终还是点了头。 既然林业斐和张阿姨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洗衣做饭,照顾他的生活,赵炎便想如果张阿姨可以一直留下,那林业斐同样可以。 今天是个入冬后的阴天,屋内光线灰白,暗色堆积在林业斐脸上,只一刹那,他眼睛里的光亮突然像萤火虫振翅而飞,余下一片黯淡无光的漆黑。 赵炎意识到自己做错事,赶忙用手语问: “你……可以留下来吗?” 赵炎第一次违背赵翊君的意愿,表露出如此强烈的自我。 “想要我留下来?”林业斐仍觉他做的不够,便带着目的继续逼问。 赵炎拧自己的手指头,十分确信地点头。 “这么舍不得我吗……” 距离赵炎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看上去只差这一步之遥。 可惜的是,赵翊君这时候出来阻止,这部爱情电影里便有了一个制造冲突的反派角色。 “舍不得你做的菜啊业斐!刚才赵炎一直夸你的菜比张阿姨做的好吃,想要我把你留下来当保姆,你说我这小庙哪供得起你这尊大佛,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林业斐嘴角很平,没有笑意地对赵炎说: “我很贪心,想要的东西很多,赵家怕是请不起我。” 赵翊君便附和说:“我也是这么跟赵炎说的,他就在这跟我闹脾气,业斐,你看看你才来几天,赵炎的心都向着你了,连我这个当哥哥的说话都不好使了。” 林业斐盯着赵炎,问他:“是吗?赵炎,哥哥重要还是我重要?你最想要的……是谁?” 赵炎内心堵着一口气,林业斐不肯留下来,居然是因为嫌他钱给的不够多,一时气闷,他瞪了瞪林业斐,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赵翊君。 哥哥是亲人,哪怕他没有钱也不会离开自己,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赵炎的话像一粒苦涩的种子,时间一拖,便绽放在林业斐眼中,结果在他的心脏,他逼问到最后,发现也不过是个落水后先救谁的愚蠢问题罢了。 第25章 房间里,林业斐替赵炎找好了衣服,一件白色羽绒服,内搭一件浅咖色的羊绒衫,还帮他把睡衣和一件方便穿脱的毛衣外套,以及晚宴上要穿的西服装进旅行包里,事无巨细,面面具到,真像一个合格的保姆。 赵炎把衣服换好了,白色羽绒服轻薄保暖,版型也不显得臃肿,林业斐还从衣柜里取出了一条白色围巾给他系上,整个人气质简单干净,只有过长的头发显得他太文弱秀气了些。 林业斐将赵炎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耳朵和清瘦的下颌线,他淡淡说了句: “有空去把头发剪短,这样看起来会更清爽一些。” 赵炎木楞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床头柜旁,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卡。 这张卡是赵翊君给赵炎的,说是让他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赵炎平时花钱少,也不知道卡里的余额到底有多少,更不知道林业斐说的请不起他,到底要花多少钱。 第48章 赵炎把卡小心翼翼地拿给林业斐,里面的钱也许只够请他几个月,或者一个月都不行,但这已经是赵炎能给的全部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问题,赵炎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反而更简单,至少他知道了,用什么方法可以留住林业斐。 林业斐看着递到面前的卡,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人,还如当年砸钱求他补课时一样笨拙,为什么赵炎始终不能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赵炎,我想要的不是钱,我只要你爱我,依赖我,这样我就可以永远陪着你,照顾你,为什么让你承认自己的爱,看清自己的心,就这么难呢?” 林业斐冲上去把他抱紧,有些生气地埋着头说: “赵炎,我才不是什么佣人,我要你把我放在心上,做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赵炎眨了眨眼睛,犹豫地想点头,林业斐已经继续说下去: “赵炎,我带你离开赵家好不好,难道你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用有人跟着,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不需要征得任何人同意,完完全全,只为你自己的意愿而活。” 原来,林业斐不想留下,而是要把他带离赵家。 赵炎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生存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无时无刻都在警醒着赵炎,离开了赵家,就有被虐待被遗弃的可能。 而再经历一次身体上的折磨,赵炎绝对会死,他那么努力地活着不是为了去送死,林业斐再重要也没有生命重要。 赵炎剧烈地挣扎起来,林业斐却抱的很紧。 或许五年前他就该这样做了,不顾一切地把人带走,也不至于兜兜转转错失了五年的光阴。 以前他太年轻,实力不允许,现在他完全可以保护好心爱之人了,凭什么他还要再次退让。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赵炎再让给别人。 由于赵炎挣脱的意愿太强烈,抗拒间动就起了手。 林业斐不舍得弄伤他,结果就是被赵炎逃出了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照着林业斐的脸挥了一拳。 这一击使尽了全力,林业斐被打得侧过了头,耳朵里响起一阵翁鸣。 他的口腔里血腥味翻涌,嘴角也擦破了个大口子,没一会儿,一行鲜红刺目的血,从他唇边淌了下来。 林业斐像失了绳索的木偶,僵硬地放开了赵炎。 力道反噬,赵炎的手疼得厉害,但是他顾不得痛,抬起手就想触碰林业斐的伤,却被林业斐躲着,朝他后退了一步。 “赵炎,我很疼,真的.....特别疼。” 林业斐取出手帕自己抹干净血污,他的唇角也留下了一块醒目的紫痕。 他微微别过脸,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满脸,成年人体面的世界里,鲜少有这么惨烈狼狈的时候。 五年前江冰坚决要和他分开时,身不由己相互折磨,痛的是始终是两个人。 五年后赵炎没有记忆,轻易否决这份感情时,林业斐只能默默背负,因为他舍不得赵炎痛。 可是赵炎还是痛,痛心疾首,悔之晚矣。 他后悔让林业斐受伤,更后悔在留不住的情况下遇见了林业斐,前所未有的痛楚让他发了疯,肆意发泄着内心的恐慌,委屈,和无可奈何的绝望。 “我……后悔……见到你……”赵炎断断续续地比划着,他的手语并不能很好地传达他的意思,却能一招致命地戳准林业斐的痛处。 五年来,他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江冰,江谦说把人送去了美国,林业斐就去美国把能找的学校都找了,杳无音讯,大海捞针,为着一丝希望都不肯轻易放弃。 林业斐过了五年没有任何重心的生活,为了挣一条出路转修陌生的经济学,有一点消息就要远渡重洋地去找人,因为同情江冰小时候的经历,所以他尽可能地做慈善,做义工,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极致全能的人。 林业斐把两个人的未来当成了生活的全部,五年的离别缺憾,他会用更完美的一生去补足,可是这份重要的信念突然在此刻变得毫无意义。 林业斐从没想过,江冰选择忘记过去,余生已经有了另一种活法,一种完全远离俗世情感的生活。 他有了血缘至亲,活得简单快乐,是林业斐一厢情愿地觉得赵炎需要爱,直到赵炎说出后悔,抗拒着他的越界,林业斐才意识到,感情类的投资,他可以不预估风险,不计较收益,却偏偏做不到不在乎结果。 “赵炎,对不起。是我打扰到你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收拾好搬走,你明天回来时,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林业斐合上衣柜门,有些疲惫地愣在原地,失去意义的生活,累到想停下歇息,又因为生命不容浪费,变得更难将息。 他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赵炎,发现想顺其自然地说几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勇气。 “赵炎,其实你说了挺多伤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在意,只是你说后悔遇到我,这一句......最伤我。” 赵炎想解释,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越哭越惨,鼻腔堵塞呼吸,抽泣断续地喘气,使得他像一个被扼住咽喉,受尽折磨快死的人。 赵炎不停抓住林业斐的手求救,他一无所知,希望有人能教教他。 明明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去学会爱了,为什么林业斐还是不明白,还是要走。 第49章 “你.....不准走。”赵炎用手语愤怒地表达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意思也准确无误,可是林业斐却选择了无视。 赵炎便扑过去抱住他,他抓着林业斐的手臂举高,一遍遍将它置于自己肩头,想让他抱自己。 林业斐闭上眼,手掌重复地落下,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瓢虫形状的金属怀表,将它半握着交给了赵炎。 “赵炎,赵家的环境很复杂,你既然一定要留在这里,就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要去招惹别人,也不要被人利用,降低存在感或许是你明哲保身的最佳方式。所以一定不能被轻易激怒,当你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就按下这个按钮,握着表专心读秒,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翊君他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还有这个药盒......我帮你备了3次的药,这些药会产生依赖,我本来不打算让你再服用的,但是以后,要不要服用你自行决定就好。“ 赵炎听话地按了按钮,瓢虫的翅膀打开了,微弱的抖动活跃在掌心,像一颗跳动得毫无波澜的心脏。 赵炎双手把它捧着,这块表替代不了林业斐的心跳声,机械稳定的起伏也给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 双手一合,瓢虫收拢了翅膀,震颤就如夜间微弱的萤火,消失得无声无息。 赵炎把表挂在心口,与白色的羊绒围巾揉搓在一起,他呼吸放缓,慢慢靠近了林业斐。 林业斐的眼睛低垂着,神色疲倦又温柔,他的嘴角还淤青着,微笑的弧度预示着告别,表现得既完美又牵强。 他们不该到此为止的,赵炎的不甘心彻底演变成一种挽留的本能,他踮起脚,温柔地在林业斐的唇角落下一吻。 林业斐抿着唇,嘲笑自己没出息。 一个吻就可以抚平一道伤,林业斐只能认命地想,他对赵炎的容忍度或许真的没有下限,非要等到哪天失望攒够了,离开才能坚决一点。 赵炎亲完后又对着林业斐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林业斐余光瞥见赵炎浅色的唇微张着,鼻尖和眼周都哭得红红的,心中不忍,他悄悄拉开些距离,伸手替赵炎抹了把眼泪。 “赵炎......衣服换好了吗?”门外响起赵翊君的催促声。 赵炎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眼林业斐,一番挣扎后他抬起脚往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后他回头望向林业斐,把瓢虫表链举在手上,用手势对他说: “我爱你,不要走……好吗?” 赵炎比划得缓慢又认真,力求每一个手势的含义都准确传达。 林业斐心中一紧,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头疼,他的本意决不是用离开来威胁赵炎说出这句话。 赵翊君的催促还在继续,赵炎听不到林业斐的回答,只能焦急万分地继续等待,一边望着门口,一边哀求地看着林业斐。 赵翊君等得不耐烦了,正想推开门看看情况,就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林业斐,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沮丧的赵炎。 气压低旋,赵翊君也顾不得多问,抓起赵炎的手臂把人带走了。 留下林业斐呆立原地,思考刚才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去是留。 第26章 赵炎和赵翊君赶到赵家老宅时,一帮亲戚早早到了。 人不多却还是开了两桌席面,几个兄弟姐妹围坐在小餐厅的圆桌,赵家老太太则端坐大餐厅的长桌主位,旁边照例是小叔叔的牌位,几位远亲叔伯没见过这阵势,像怕惊扰亡灵似的隔老远坐着。 气氛压抑得人人大气都不敢喘,老太太今日一身绛紫旗袍,搭配着一根珍珠项链,银发卷曲,贵气傲人。 一双眼睛冷淡地朝桌上扫了一眼,不像摆寿宴,倒像董事会上找茬的主儿,大家的头埋得更低了。 直到赵翊君走了进来,老太太脸上才有了些笑容,笑着招呼他坐下。 赵翊君就挨坐在老太太旁边,和那牌位正对着,十分恭敬地朝那牌位鞠了一躬,喊了声:“小叔叔好。” 老太太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还是小翊孝顺,不像你那些个兄弟姐妹,表面恭顺,却连饭都不愿陪奶奶一起吃。” 赵翊君闻言皱了皱眉,对正在传菜的佣人说了句: “把隔壁那桌撤了,去告诉他们,今天谁不上这桌吃饭,明天立马给我滚出公司。” 佣人们收到眼神,跑着去隔壁传话去了,没一会几个兄弟姐妹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致歉说: “奶奶,翊君,我们几个年轻人太闹腾,怕吵着奶奶和小叔叔才不敢过来的,没想到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我这就自罚三杯向小叔叔赔罪。” 众人连连附和,说着就要去牌位前祭酒,老太太冷笑一声,脸色十分阴沉。 赵翊君叹了口气,低声怒斥: “瞎起什么哄,小叔叔不喜吵闹,还有,小叔叔不喝酒!”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时一位年纪稍长的表叔站起来,顿了顿,咳嗽两声对老太太说: “姑姑,今天是你的寿宴,何必和一帮孩子置气。要说世安喜欢安静,这里不是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让他陪世安坐着正好,免得扰了他的清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炎,包括一脸不屑的赵家老太太。 赵炎躲在赵翊君背后,默默把身型隐了又隐。 第50章 “他算个什么……”赵老太太话还没说完,赵翊君已经站起来,恭敬地对老太太说: “奶奶,赵炎一直想为你和小叔叔尽点孝心,孙儿擅自作主,替你们答应了。” 赵翊君说完一把拉过赵炎,把他按到了牌位旁边的座位上。 赵炎不敢挣扎,他紧张得后背僵直,隔着围巾默默把怀表按在心口的位置。 滴答滴答,毫无偏差的重复,一下一下驱逐着赵炎内心的焦躁,将他的心率慢慢拉回了与之共振的缓慢频率。 赵老太太望着赵炎笑得轻蔑:“倒是我小瞧了你……” 赵炎慌忙闪躲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不想别人轻视他,也不需要别人高看他,而他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奶奶的寿宴上,大家都明里暗里相互算计,蝇头小利锱铢必较,盘算着那些对于赵炎来说并不重要的股权。 赵炎抬起头看了一眼奶奶,岁月败万物,奶奶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更深了些。 赵炎低头又看了看她的手,上面青紫血管遍布,皮肤也因为失了弹性变薄了许多。 赵炎的想法很简单,他虽然说不出什么令奶奶开心的话,却是真心实意地想祝奶奶生日快乐,愿她健康长寿。 可惜奶奶听不到赵炎的心声,也不需要他的祝福。 饭桌上大家轮番向奶奶祝寿,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潮汹涌。 每个人都把自己在公司的业绩吹嘘了一番,赵翊君面无表情地听着,时而仰靠座椅后背,抑或抬头望着餐厅的吊灯发呆,一副无聊至极的表情。 佣人开始给每个人面前上盅汤,轮到赵炎时状况突发,一个毛手毛脚的佣人不小心将汤碗洒了,眼看汤汁就要溅落到赵炎身上,他却顾不得被烫伤的危险,起身一把将赵世安的牌位抱起。 下一秒,汤汁在桌面淌成四散的水流,溅起的汤水也将赵炎的裤子染了一大滩油污。 很烫,好在还能忍受,赵炎低头看了看小叔叔的牌位,还好还好,没有被溅污。 赵炎暗自庆幸,生日是个开心的日子,所以他并不希望奶奶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 赵翊君第一时间冲过来将赵炎身上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烫伤后,才转头对后面一帮缩头缩脑的佣人大骂了一句:“废物!” 赵老太太也走了过来,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赵炎,而是径直接过他手上的牌位,拿起绢帕小心地擦拭起来。 边擦拭边说: “是哪个不长眼的,给我滚出来。” 语调平湖无波,整个饭厅却阴沉得山雨欲来。 一个佣人站出来不停鞠躬认错,赵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说: “你自己离开吧。” 佣人点头如捣蒜,正要转身离开,又听赵老太太说: “翊君,平南大厦的安保太差了,有人反应前台的保安经常打瞌睡,明天你把人全开了,赵家可不养疏忽职守的人。” 赵翊君看了眼赵老太太,了然于胸,答了句好,就见那个佣人的脚步慢了许多。 “江安小学三年级李元靖,这个孩子是个借读生,去查查谁写的介绍信……” 这时,离开的佣人突然去而复返,顾不得体面跪倒在地,对着赵老太太手里的牌位不停磕头,大声呼喊: “老太太,我真的是无心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孩子不能没学上,我家男人为了养家一人打好几份工,他真的不是故意上班睡觉的,求求您了,他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你有什么气尽管往我身上撒就行,别为难他们,求求您了……” 佣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赵翊君听的心烦,叫来保安把人轰了出去。 宅子静下来后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再也不敢提起自己的丰功伟绩,老太太连一个打杂佣人的背景都调查得这么清楚,他们在公司里那点事再拿到台面上说就真成跳梁小丑了。 不过大家都对这突发状况或多或少起了疑心,一个个眼神传递,各怀鬼胎地琢磨起自己的小算盘。 这个佣人出现得实在蹊跷,非得在这个时候出错,怎么看都像是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意思,可是老太太想敲打他们也犯不着冒犯赵世安的牌位,谁不知道那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一根刺。 可如果不是老太太,细想一下这件事又像冲着赵炎去的,家族中多的是人不想让这傻子分一杯羹,但是跟赵炎过不去明摆着就是要挑衅赵翊君,哪家亲戚胆子都没这么大。 要说赵翊君自导自演,刚才赵炎抢牌位那一出当真是妙招啊,险棋制胜,说不定真能让老太太从此对赵炎改观。 每个人都心思缜密地盘算着其中的利害,一顿饭吃的更加风云诡谲。 老太太让人把牌位小心地收好,临走前还交代了句: “看来世安喜欢这汤,待会再盛一碗给他。” 众人头都不敢抬一下,整个餐厅没了那个死人牌位,反而更像一片荒寂的坟场,冷得鸦雀无声。 老太太拿热毛巾擦了手,两只手交握着放在桌上,似乎有事宣布。 大家都放了筷,竖起耳朵听着。 “呵呵,算计到自家人头上,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今天这汤世安替你们享用了,别再忘了他的恩情,这点股份能落在你们手上,我全当是给他积阴德了,谁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51章 一室阴森,大家都积着怨,陪着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大多数时候为了利益,放下点尊严算根本不算什么。 狂欢中沉默的只有赵炎,他其实胆子很小,可是该勇敢的时候他从不退缩。 所以他不怕死去的人,只对死亡充满恐惧,他甚至天真的希望小叔叔还活在世上,那样奶奶就不用伤心了,亲戚们也不用尔虞我诈,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那种人。 第27章 饭后赵翊君给赵炎安排了一个房间休息,叮嘱他把脏衣服换掉,晚上的宴会不比家宴,都是些世家的叔叔伯伯,所以着装要正式。 赵翊君想起自己好像没给赵炎买过正装,于是准备临阵磨枪带他去商场买一套。 赵炎这时从包里翻出了一个西服袋,赵翊君打开一看,是个英国知名的西服品牌,款式简约,剪裁考究,衬衫和领结的搭配非常符合英伦绅士的审美,不用想都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赵炎,林业斐这样的朋友你到底哪里找的?” 赵翊君两手叉腰,绕着赵炎转了一圈,感叹到底是傻人有傻福啊,为什么自己身边不缺朋友,真心相交的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朋友有林业斐这样的能力和格局。 更别提相处时那种亦近亦远,分寸得体,不交浅言深,却又不带任何威胁的舒适感。 赵炎一听林业斐的名字,想到他的那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又想到如果明天回去再也见不到林业斐了,赵炎的心第一次有了一种失真的痛苦,不是以前生理性的疼痛,而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才变得惆怅的酸楚。 赵炎请求赵翊君把手机给他,他接过后打字说: “哥哥,我想要一个手机。” 赵翊君低头看着这句话,愣了会才说: “赵炎,对不起,这个请求哥哥不能答应你。” 赵炎疑惑地望着赵翊君,眼光黯淡,他从来不会给任何人找麻烦,只想要一个手机,也不会过多打扰,只偶尔发个讯息就好。 就因为他精神不正常,所以他不能社交,也不能有……朋友。 “赵炎,防人之心不可无,林业斐他太完美了,完美到……让我怀疑他的目的。一个为了名利接近你的人,都好过林业斐这样完全看不穿他图谋的人,哥哥不是阻止你交朋友,只有林业斐不行。” 赵炎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就因为他傻,所以不值得有人对他好,一个无条件真心为他的人,没有目的反倒显得别有用心。 赵炎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自信,一个别人眼中如此不堪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赢得林业斐的喜欢。 赵翊君也不愿打击他的自尊心,可是赵炎和林业斐从学识到气质都相差得太远了,久处之后只会爆发更多的矛盾,友谊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不应该是必需品,豁达的赵翊君希望赵炎能和他活的一样通透。 赵翊君走后,赵炎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这里的暖气不比家里,赵炎裹紧了被子依然很冷,他只好把林业斐给他带的毛衣穿上,柔软的纱线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赵炎像躲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晚边的时候,赵翊君找了人来喊赵炎起床,赵炎贪恋温暖的被窝,磨蹭了一会才起床换衣服。 把那套西装打开,赵炎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林业斐给他买的衣服大小都很合适,连这种剪裁的西装尺寸都毫厘不差。 细节处处见真心,林业斐所图谋的东西明明如此明显,为什么哥哥却看不见呢,赵炎不懂。 他把西装一件件套好,西装马甲夹了薄绒,穿在身上竟然意外的暖和,侧边口袋里叠好了方巾,连领结都是系好的,省去了不少穿时的麻烦,如果说平时的赵炎给人的感觉是温良顺从,那此时镜子里那个截然不同的自己,却莫名有种高贵疏离的气质。 赵炎微合眼眸,头发掩去了大半张脸,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冷淡。 他打量了一会自己,乌黑的瞳仁清亮空旷,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幽深,只有赵炎自己清楚里面包含的情绪有多贫瘠。 手伸进口袋,赵炎摸到了林业斐给他写的一张字条。 “赵炎,你天生就是高贵的,不会比任何人差,相信自己。” 赵炎对镜子苦笑,这幅流着眼泪鼻涕的模样实在算不得体面。 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口袋,发现居然还有一张字条。 “赵炎,对家人要藏锋,对外人要藏拙,不怯场的方式就是不要展露任何情绪。” 赵炎收拾好情绪,不苟言笑强装镇定的他,看起来其实很薄情,而这幅面孔,他确信林业斐见过无数次。 赵炎这一刻才意识到,当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时,这样的表情,看起来会有多伤人。 赵炎突然想回家了,他必须用尽一切方法留住林业斐,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群不重要的人,一些不重要的事,挤压出所有体谅的情绪,却把无奈和愤怒发泄给最重要的林业斐。 赵炎飞速冲下楼,想告诉赵翊君他得离开了。 他转过楼梯跑进大厅,密密麻麻的人群又让赵炎不得不搁置了计划。 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相互寒暄,赵翊君身边更是围满了一群美丽的身影。 赵炎犹豫了一下,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着,想等待人群退去后的时机去找赵翊君。 第52章 可是他的想法落了空,赵翊君身边的美女总是络绎不绝,赵炎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赵翊君身边只剩下一个女人,他赶紧端了杯酒过去。 这时,大厅的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后,一束追光突然打到了赵翊君和他身边的美女身上,意外的,还有第三个人。 赵炎端着杯酒,陷于光圈之中的他比其余两人更加耀眼,周围投来的目光有探究,更多的是惊叹。 赵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头压低,而是慵懒地将手插进兜中,摩挲口袋里的表。 短暂沉默之后,赵炎灌注勇气,他也学着别人的模样,走过去无声地和赵翊君碰了个杯,淡淡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得体又魅惑,优雅又清高,这样的赵炎,连赵翊君都觉得十分陌生。 赵家老太太目睹了这一幕,老迈的眼睛里流露出渗骨的残忍。 赵老爷子总称赞前妻清雅脱俗,光风霁月,而赵炎的清秀像了那女人七八分。 赵老太太恨不得将赵炎生食啖肉的切齿痛恨,她嶙峋的身影全靠一根拐杖支撑,叫来佣人吩咐了几句,隐于阴影中的她突然笑了一声。 赵翊君于追光之中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和奶奶刻意安排的几个世家千金周旋了一番,好不容易脱了身,便赶忙在宅子里到处寻找起赵炎,最后在一间小茶室里找到了人。 赵炎半睁着眼倚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小茶几上的红酒没有动过的痕迹,斜躺着的赵炎却仿佛饮醉了酒。 闲散凉薄,清晖冷月,浸透了名利场中的似真似幻,捉摸不定。 如果不是赵翊君清楚他不会说话,这样冷漠不言的赵炎,其实有种说不出的高冷迷人。 赵翊君在他旁边坐下,赵炎是轻飘飘如浮云端,赵翊君则像压下了一座大山,将沙发坐的塌陷了许多。 他转过头细看了眼赵炎,明明眉眼还是从前的那一副,气质却在某一刻变得天差地别,而令赵翊君意想不到的是,成熟后的赵炎变得贵气凌人,脆弱易碎,他美好的让人心生仰慕,又孤高得使人望而却步。 “赵炎,你……” 赵翊君想不通赵炎变化的原因,又发现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涵养是蓄积在骨子里的,而展现出来却需要天生的自信,从前的赵炎连认知都不清晰,现在却能产生自我认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业斐的出现确实让赵炎的精神状况变好了很多。 赵炎感受不到赵翊君的纠结,他只想尽快回家,于是问赵翊君要了手机,向他询问: “哥哥,我想回家了,可以吗?” 赵翊君摇了摇头,他扶着赵炎的肩膀激动地说: “赵炎,你今晚必须留下,你知道你刚才的表现有多好吗?好到……仿佛一个天生的贵公子,耀眼,高傲,你优秀得……优秀到足够让人忽视你的出身,只凭这一副皮囊,赵炎……你做到了。” 赵炎第一次见识到赵翊君的语无伦次,诧异过后他变得异常冷静。 赵炎回忆起今晚的某些举动,完全是记忆深处的灵感迸发,他虽然回忆不起具象的感觉,却游刃有余将动作处理得连贯流畅,信手拈来的同时他明白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牵引动机,那就是林业斐为他准备的这身衣服,以及那张纸条灌注给赵炎的……自信。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赵炎无奈摇了摇头,他怎么明白得这么晚,不是他的皮囊有多惊艳,而是林业斐的眼睛时时刻刻专注在他身上,所以才能发掘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美。 “哥哥,我真的要回家了……” 赵炎从没有如此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赵翊君犹豫了一下,觉得赵炎大概很不适应这种场合,正想松口答应,突然有佣人来找,说是老太太设的晚宴要开始了。 赵翊君转头盯着赵炎,顿了顿,耐着性子解释说: “吃完晚饭再走吧,奶奶借着生日的名义变着法子要给我相亲,我不能驳了她的好意,今晚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等会我叫小钟来接你,好不好?” 赵炎虽然心急,可赵翊君毕竟是宴会的主角,他本就不指望哥哥送他回去,左右要等人来接,赵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第28章 等到两人进了餐厅,长桌上已经围坐满了人,只余下老太太身边一个空位。 赵翊君看了赵炎一眼,又转头望向管家,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安排的坐席。 “好了,小翊,快过来坐下,就等你了。” 赵老太太发了话,所有人都望向一脸茫然的赵翊君。 “可是奶奶,赵炎他……” “你管他做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而已。”赵老太太轻视地瞟了一眼赵炎,理了理面前精致的碗碟,随口说道:“给他一副碗筷,打发去小偏厅就行了。” 佣人端了个盘子到赵炎面前,一副碗碟,还有一碗和饭混在一起的杂菜。 白瓷简陋,饭食粗糙,像在投喂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一室寂静的氛围,大家都沉默不语地欣赏这一出精彩的内斗剧目。 只有赵翊君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奶奶面前急于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抬头看到赵炎那边,他面对那盘充满羞辱的饭菜,缓缓抬起了手。 赵炎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起碗筷,脸色苍白冰冷,像圣洁的雪山不可接近。 第53章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的碎片记忆,最初的画面是在一张孤儿院的大长桌,那时的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扒拉着饭,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夹菜,只有他不会用勺子,吃饭很慢,也不会有人喂他,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 之后的场景里,他常常置身一个巨大的饭厅,他被勒令用筷子吃饭,小小的身形费劲地爬上高高的餐桌,筷子拿不来他只能沿着碗边顺进嘴里几口。 他吃的很少,有一次他用手捡了餐桌上的饭粒吃了,被一个人狠狠地打了手,从那以后他几乎每顿饭都要挨打,直到能熟练地运用筷子。 可是那人吃饭的规矩很多,只准夹手边的菜,不能在菜里挑拣,触碰碗碟的频率过多都会挨一顿训斥。 就连筷子摆放的位置,食物享用的顺序,甚至每道菜分食的份量都有严格的讲究。 久而久之,他似乎不爱夹菜了,吃饭只是一种裹腹的慰藉,再也没有了饮食男女的口腹之欲。 可是今天,他将这套规则原封不动地奉还给这群道貌岸然的宾客,一种经受过最严苛家教的规束感压制了赵炎,他变得傲气凛然,然后用自己的修养回击得聪明又漂亮。 赵炎将碟子缓缓铺陈开,简单的白瓷成了他手中的艺术品,天地方圆,一方饭桌流传着千年的文化,布局承载以和为贵的家风理念。 赵炎把那碗毫无食欲的饭菜经过一番巧手堆砌,变得红绿分明,简单雅致。 他将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筷架上,结束了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 赵炎手指发僵,他越过口袋里的药盒,颤抖地抓到林业斐的那块表,他害怕的程度并未减轻,却强迫自己不要抗拒这些记忆,或许只有融合它们才能实现所谓的“成长”。 记忆闪回了一张令人惧怕的脸,赵炎将表链越抓越紧,耳边响起那人曾经的教导。 “钟鼎之家,多的是白手起家的发家史,现在不再是以出身论英雄的时代了,礼仪教养更不是迂腐的讲究,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气,落魄时不堕落,争吵时不愠怒。” “世家存续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和。世界更新如此迅速的年代,一个大家族想要在时代洪流中立足,就必须想尽办法地团结。” 赵炎头疼欲裂,世界就像一台巨大的游戏机,可怕的不是残酷的生存法则,而是每个人都能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 所以赵炎总是在被迫适应,好像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不讲规矩,不受裹挟的领域。 莫名地,他想到一些和林业斐的场景。 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也没有任何的前因后果,像一些早晨醒来没忘干净的梦。 “小孩子才用勺子。” “你不就是小孩子!” 林业斐夺过赵炎的筷子,夹了些菜放到饭勺上,汤汁渗了进去,饭粒变得更加晶莹饱满。 “啊——”林业斐比了个夸张的口型,示意赵炎开口。 见赵炎迟迟不动,林业斐便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将一口饭满满当当地喂了进去。 赵炎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地咀嚼起来。 林业斐把饭碗捧着,耐心程度是可见的,真要喂他吃完这一碗饭的宠溺。 他胡乱搅动米饭,看上去有点没礼貌,林业斐却满不在乎地说: “修养和礼节是出于对外人的尊重,可是家是一个温馨的,轻松快乐的地方,所以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得体地拘束,你可以挑食,可以用勺子吃饭,甚至你吃不下的食物我也乐于帮你分享,这样至少不会浪费,如果我那些迂腐的绅士礼节约束了你,我跟你道歉,规矩是苛求自己,而不是强求别人,而我希望的,只是你能自由,快乐一些。” 原来家是一个令人感到轻松自在的地方,赵炎愕然地看了一眼周围,看客们审判的目光炙烤着他,无关乎对错是非,只是一种虚假的,掩于端庄体面下悲凉的热闹。 赵炎取过斗柜上的红酒,绅士地给自己斟满一杯,向众人遥遥举杯以示歉意,仰头饮尽后,他独自走出了餐厅。 这场较量落幕在众人的推杯助兴里,格局大小不论,胸襟却高下立判,而一个懂得示弱的美人,理所当然地获得了非常多的怜惜。 薄情淡漠的赵炎很快成了众人的谈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今晚的反常,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赵翊君,赵炎今晚的行为举止,太正常了,谦恭得体,机智过人,聪慧得让人叹服。 赵翊君觉得他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赵炎的病情,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人把赵炎送回去。 “奶奶,我……” 赵老太太没好气地回他:“你看看他这机灵劲,需要你护着他?” “可是赵炎他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的……” 赵翊君还没说完就被奶奶打断了。 “快坐下,客人都在呢,你是赵家唯一的主人,你记住了!” 赵翊君不敢忤逆地坐下来,奶奶清了清嗓子对他说:“行了,我会叫苏姨盯好他的,好好招呼客人!” 赵翊君答了声是,侍应便鱼贯而入,把菜品一一呈上。 赵炎回到房间将羽绒服和围巾套好,剩下的衣服他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包里,提着包走出了赵家大宅。 苏姨并没有来看过赵炎,他一路经过花园,水池,几个打扫的佣人看见了,也完全无视他存在,甚至连招呼都不打,绕着走开了,显然经过了某人的授意。 第54章 赵炎却根本不在乎,他一直走,也不回头,即使知道今晚不会有人来接他了,他还是不停地往外走,像一只孤独的象,迁徙着离了群。 赵炎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三年来他一直离死亡很近很近,信念支撑他要活,病痛却折磨得他要死。 无数个夜晚与失眠缠斗,一如赵家下山的这条路,漆黑漫长,没有尽头,睁着眼闭上眼没有区别,他就这样越走越黑,与夜色融成一体,沉沦在死亡般的寂静里。 从前赵炎很怕自己死在某个凄清的夜晚,活着时痕迹浅淡,死的时候寂寥无声,而现在他却害怕孤独地活,即便是死,他也想死在林业斐身边,感受着那份在意,不再寂寞地离开。 这个信念支撑着赵炎走了近三个小时。 他一路走走停停,冷了就跑一阵让自己暖和一点,累了就裹紧羽绒服蹲在路边休息,好在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即使赵炎不辨方向也不至于迷路。 山上僻静来往的车辆很少,赵炎快走到山脚时,公路上才有了几盏昏黄的路灯,他凭着记忆想找到不远处的一个加油站,只有那里才有可能打到车。 赵炎浑身又累又酸,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情也越放松,不知不觉步子缓慢了许多,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停到了赵炎面前。 车窗摇下,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孩笑着和赵炎挥了挥手,对他说: “刚才宴会上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赵炎仔细辨认了一会,今晚赵翊君身边实在是美女如云,赵炎的记性又不好,只能诚实地摇了摇头。 车上的女孩噗嗤一笑,继续说: “我叫肖玉,很高兴认识你,赵炎。” 赵炎被冷风吹得有些头疼,他眨了眨眼睛,礼貌地回了个微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赵炎转过身淡漠地摇了摇头,他心里明镜似的,凡是想讨好奶奶的人,只会一味地讨厌他。 “如果我说……今晚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呢?” 肖玉故意扬长了尾音,将悬念设置得十分诱人。 这句话果然奏效,赵炎看了眼加油站,空荡荡没有一辆车,他短暂思考了一会儿,上了肖玉的车。 车平缓地行驶在回城的高速上,肖玉和赵炎被隔绝在后座,一人占了一边,各自望着窗外发呆,谁也没有挑起话题。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肖玉侧过头问。 赵炎局促不安地回望她,眼神飘忽了一会,用手比划了一个写字的手势,想问肖玉借支笔。 肖玉托着下巴笑了,她从身后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又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只马克笔,递给了赵炎。 赵炎捧着那本足有a3纸大小的速写本愣了许久,接过来后,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大篇幅的黑白速写,基本都是建筑,有赵炎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早期线条朴素,写意居多,越往后越精细,画工精进的同时,看得出肖玉的心境也从浮躁逐渐变得沉稳。 “赵炎”肖玉的视线落在漆黑的夜空,今夜并无星辰,她却像看见了很多风景,满目沉醉地向赵炎炫耀:“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第29章 肖玉将卷发撩在身后,望向赵炎的神情不容拒绝。 赵炎便礼貌地停下翻阅的动作,抬起头听她讲述。 “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一直的梦想就是去意大利学设计,可是我当时的男朋友在英国读书,为了他……我竟然去了英国,念了我并不喜欢的艺术鉴赏。” 肖玉沉默了一会,换上一种低沉的语调喃喃自语: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无所事事的压抑,好像……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没办法获得回报,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所以我开始和男朋友不停地吵架。从前我觉得他睿智沉稳,后来我就越发讨厌他的冷静理智,艺术创作本来就是一种自我情感的献祭,当我发现我被折磨得失去了热情,像一潭死水迸发不出一点灵感的时候,我和他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赵炎捏了捏手指,他虽然无法理解肖玉说的故事内核,却不妨碍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打扰就是他唯一能给的尊重。 “后来……”肖玉看了眼赵炎,时间忽然怠惰,磋磨着话题也意味深长起来。 “我在一次社会公益活动里,认识了一个人。” 不同于刚才沉闷压抑的情绪,肖玉提起这个人时脸上多了很多惘然和……痴迷的神色。 “他和所有人都不同,别人把公益活动当成学分任务,只有他,每一次的社工任务都尽职尽责地完成。用心对待每一位残障人士,尤其是那些自闭症儿童,他耐心地教他们画画,唱歌,细心地发掘出他们深埋心底的潜能,引领着他们去表达,沟通,实现自闭症的成功干预。遇见他之前,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拿不起画笔了,可是在和他一起教小朋友绘画的过程里,我渐渐找回了学画画的初衷,不苛求画工,不沉溺审美,完全自由地表达内心,艺术就是简单地呈现我眼中的世界,如此美好而纯粹……” 肖玉完全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里,迫不及待地分享起她最开心的回忆。 “再后来,我们学校举行了一次名为《灰败》的艺术主题创作比赛,我那时候虽然报了名,却一直没有找到灵感。直到有一天......” 第55章 肖玉的眼神落在速写本上。 “我们的社工活动因为暴雨被困在了一片森林里,我带着孩子们在林间的小木屋避雨,屋子里很昏暗,外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孩子们的恐惧被激发出来。外面的每一道闪电都碰撞在了情绪的临界点上,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焦灼。也就在这时,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瓢虫的秒表……” 赵炎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的手不自觉伸到口袋里,摸了摸那块表,像在确认它的归属。 肖玉并没注意到赵炎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继续:“他让我们围坐到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块表上,每一次我们听到了雷声,他就会按下秒表,那只瓢虫的翅膀也会随之打开,发出微弱的光芒,滴滴答答,直到闪电来临,他又会把秒表按停。转瞬即逝的光芒,陷入一室黑暗后孩子们却开始欢呼雀跃,窗外的闪电和瓢虫的微光形成了某种呼应,就变得不再可怖,他告诉孩子们天空笼罩的其实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昆虫,闪电也不过是它在浩瀚宇宙里发出的一束微光。” 想象力承接的世界,关乎宏大又渺小,天真又浪漫的理想,赵炎握住怀表的手指发抖,这样一份鼓舞人心的力量,却不能独属于他一人。 肖玉顿了顿,平静叙述完了故事的结尾: “雨停后我们走出了森林,我永远忘不了在木屋里偷窥他的那一眼,像仰望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星星,也是黑白色调间……唯一的色彩。后来,我以此为灵感创作了一幅画,用多米诺骨牌样式的黑白色块堆叠了整个画面,只在角落里画了一块彩色,盛极开始灰败,败落催发新生,他是缪斯,是吸引,是一个色块渲染出的……整张瑰丽的画卷。” 够了……真的够了……赵炎把怀表按在心口的位置,他颤抖地翻开了速写本的最后一张图。 那是一张彩铅绘制的人像,画上的林业斐眼眸如星,微笑如月,握着那块瓢虫怀表,点点微光透过纸张,突然变成耀眼的光芒,刺激得赵炎眼睛发酸。 “他太优秀了,但是他如果只是优秀,我觉得我还可以追赶,可是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他的性取向,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的深情,原来最无能为力的事远不止我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他的心里,除了一个人,根本不会有别人。” 所以林业斐心里的那个人,是江冰吗?而赵炎除了是个男人,他唯一的优势,也只有长得像江冰这一点。 赵炎拿起马克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 “这张画可以给我吗?” 他喜欢的人明明这么优秀,被这么多人喜欢,所以赵炎需要更加珍惜。 “天上的星星可不会因为你的喜欢就只属于你一个人。”肖玉扬起嘴角,语气逗趣却又不像在开玩笑。 赵炎低着头有些气闷,他开始偏执地想,既然林业斐说爱他,那就理所应当只能属于他。 赵炎拿起马克笔眼神骤冷,抿着嘴唇认真地写道: “暗恋从你说出口的那一刻,就要做好随时会失去的觉悟。” 赵炎写完后愣了,他的身体像被别人驱使着,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连他自己都不能掌控。 肖玉挤出个笑容,探究地看着他,似乎觉得生气的赵炎特别有趣。 可当赵炎掀开围巾,露出里面那块瓢虫形状的怀表时,肖玉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一束光发出时可以照见任何人,可是光的源头永远只可能属于赵炎。 肖玉偏过头,深吸一口气,路灯的光影幽幽暗暗,车玻璃上印着她花妆的脸。 回想起她这几年找的男朋友,或多或少都带着林业斐的影子,可是有什么用呢,越是像越显得徒劳和……可悲。 赵炎低着头,拒绝精神内耗地认错,他再次翻到那张彩铅,深深凝视一眼,而后倾注自己全部的占有欲,在它的背面一笔一画地写下: “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既是宣告所有人,更是对自己内心胆怯的一种鼓励,他早该看清自己的心,而不是一次次拒不承认林业斐对他的重要性,已经胜过他拥有的一切。 肖玉笑的无奈,她从赵炎手中接过本子,不敢再看一眼地将画纸裁掉,小心翼翼地将纸对折好,把画递给了赵炎。 亲手送别了她的才思源泉,从此之后,能够让她怀念的,也只有那些琐碎的回忆。 一小时后,赵炎回到了家,他匆忙地对肖玉道完谢,便一头奔进了家门,急切地寻找起林业斐。 “不要走!”赵炎在内心不断地祈求,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会说话。 好在餐厅的灯还亮着,而林业斐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小半杯威士忌,还有一杯红的像血的醋栗汁。 赵炎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奔了过去,室内温度很高,他的额头热得渗出了汗。 林业斐微阖眼眸打量着赵炎,神色温柔,不像饮醉了酒,反倒十分平静地看着他说: “淼淼,你回来了。” 淼淼……赵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无声地抗拒起这个名字。 林业斐的眼神忽然暗下来,他埋头盯着手机里那张江冰的照片,难过得像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你不是他……我知道的……” 他仰头将那杯醋栗汁一饮而尽,心脏酸涩得发苦,入口的甜香欺骗了他的感官,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愉悦。 第56章 林业斐站起身,他喝得不多,头脑也算清醒,却催眠着把自己灌醉,晕晕乎乎地朝赵炎走去。 等走近了,林业斐一把揽过赵炎把他抱在怀里,赵炎也顺从地回抱住他,林业斐惊讶于他这般的乖顺,有些愣神地唤他: “淼淼……” 赵炎闭着眼用力摇头,不断地在内心哀求:“不要把我当成江冰,求求你。” “淼淼……” 怀抱越来越紧,林业斐眼神也越发地迷离和执着,一句一句贴着赵炎的耳畔唤他。 赵炎用力挣扎起来,他张着嘴说不要,又因为发不出声音,只能发泄地咬林业斐的手。 他不要林业斐再属于江冰,而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你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乖呢……” 赵炎不可控制地发抖,他从前一点也不乖,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如今他却害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害到林业斐。 他想学着怎么去爱林业斐,怎样去对他好,所以能不能放弃从前的江冰,接受现在的赵炎呢…… 也许是感受到赵炎的不安,林业斐开始亲吻安抚他。从额头到鼻翼,从脸颊到唇齿,不停地翻搅,舔吮,在赵炎的口腔里散播酒后的余味,甜腻的,撩人的,两人喝的不是同样的酒,醉的也是不同的心事,却在一轮轮的交换里,将对方的醉意都品味了个透彻。 赵炎的眼尾红了,眼泪扑簌地落,林业斐开始借着酒劲在赵炎身上霸道地占有,外套围巾被胡乱地扯掉,林业斐圈属私有物品般将赵炎的颈侧撕咬得都是牙印,衬衫的扣子摩挲中被扯开了,下一秒就在锁骨处烙印了一串深深浅浅的吻痕。 明明行为疯狂得像一头野兽,赵炎的感受却仿佛浸润一池春水,林业斐衔着赵炎的喉结嘶哑地问他: “淼淼,答应我,只对我乖,我不去英国了,我哪也不去了,好不好……” “好……”赵炎在内心艰难地回应。 他闭上眼点头,哭的无声又无助。 如果林业斐不走的条件,是他必须当江冰的替身,那……就当好了,反正没有人会在乎赵炎,更不会有人在意他到底是谁…… 林业斐得了允许后反而冷静了,他搂着赵炎温柔地抱了一会,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赵炎的耳骨,很快便把人哄得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把人抱回房间换好睡衣,赵炎眼皮都没睁一下,睡得很沉。 林业斐疑惑地想,不过是去参加个寿宴怎么会累成这样,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按理说赵炎的身体是不适合饮酒的,不清楚原委林业斐一时也不知道该责怪谁。 他低下头亲了赵炎的额头,然后是颈侧的青紫痕迹,便感到些许的后悔,他总是把人欺负惨了才想起反思。 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林业斐用洗衣袋打包好,准备明天拿去送洗,顺便把口袋里的东西也掏出来检查了一遍。 银行卡,瓢虫怀表,还有一张没见过的纸张,再没有额外的东西。 林业斐把所有物品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他虽然很好奇那张纸上到底是什么,但是出于对赵炎隐私的尊重,他并没有打开来看。 下楼将东西收拾好,林业斐又洗漱了一番,消散了一身酒气后才回到了房间。 昏黄灯光下,赵炎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林业斐走近了,发现他双手握着那块表,表盘闪着微弱的光芒,滴答滴答在读秒。 “笨蛋。” 林业斐叹息一声,明明睡觉都那么需要自己,醒着时却总是要他把推开。 将瓢虫表收起合上,林业斐托住赵炎的半张脸,用指尖很轻地收集他热热的鼻息。 酒精挥发出兴奋的,虚假的生命力,鲜活的赵炎比任何时刻都让人想拥有,林业斐只好闭上眼,沉不下心地哄睡。 赵炎被机械表蒙蔽出的困倦,渐渐被真实的睡意取代,他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地方挪了挪,林业斐这才注意到那张被他紧紧攥在怀里的纸。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林业斐轻轻扯了扯,赵炎睡梦中还不忘护着。 林业斐没办法,只能将头埋在赵炎的耳畔,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耳朵,赵炎果不其然地抬起了手,无意识地圈紧林业斐的脖子,与他交颈缠绵在一起。 纸张滑落地上,林业斐抱着赵炎又费心磨了一阵,把人哄得熟睡后,他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捡起了那张画纸。 初看的第一眼,林业斐是惊讶的,回想起在英国的那段经历,他和肖玉的友情,怎会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林业斐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拨通了肖玉的电话。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肖玉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深刻感受到林业斐温柔外表下的不近人情。 “maris,我以为你看到我费劲心思画了那张画,会稍微有点动容,不会打这通电话。” 林业斐抱歉却不后悔,他淡淡回应: “我不这么做,对谁公平呢?” 林业斐不想赵炎伤心,更不想因为这样的误会让他平白无故地受委屈。 “我没有对他怎么样。”肖玉苦笑地说。 “我知道……” 肖玉的心意林业斐注定辜负,朋友的信义却不会轻易失掉。 “caphene,他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无论他受了多大的伤害,我只会比他痛苦千万倍……” 第57章 “林业斐,你……” 肖玉这时候才觉察一厢情愿原来是种残忍,林业斐果决却不无情,他的分寸感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肖玉曾经劝过自己无数次,只当朋友就好,却总是被吸引着生出了贪念,她不该有奢望的。 就像赵炎说的,她根本没有做好失去的觉悟,所以才会在这一刻感到无比地绝望和悔恨。 “caphene,我想知道在赵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赵炎会一个人跑了回来。” 肖玉没有隐瞒,将赵炎在赵家受的不公平待遇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包括他一个人走了几公里路下山的事情,肖玉说完后,林业斐那边沉默了很久…… “maris……”肖玉犹豫着开口:“他即使忘记了过去,还是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你,你们才是天生一对,我……祝福你们。” 林业斐低沉地回她:“谢谢你,肖玉。” 肖玉松了口气,故作豁达地说:“你要是想从赵翊君手里抢人,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她还没说完便被林业斐打断。 “我自己会有办法,谢谢你的好意。” “你还真是……”肖玉自嘲的笑了笑,挂断电话前她打趣地问了句林业斐:“你家那位醋劲真不小,看到那句话开心死了吧?” 林业斐语气平淡地承认:“有一点开心吧。” 其实自责远多于开心,赵炎走了三个小时就为了回到自己身边,林业斐不需要通过吃醋来证明赵炎的在乎,这样的方式根本不是他乐于看到的。 挂了电话,林业斐回到床上抱紧了赵炎。 他闷在被子里脸上浮了层淡粉,额头的温度更是烫得惊人,赵炎身体不好,吹了这么久的凉风果不其然地发烧了。 林业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跑去楼下拿了张退烧贴给他贴上,赵炎迷迷糊糊地抗拒,被林业斐拿手摁着不让动,他便泪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宝宝,乖。” 赵炎张着嘴,虚弱地做口型,叫他的名字。 他安静下来,脸白得像覆盖了一层雪,眼泪融化了,变成一滴滴热蜡,烫在林业斐手背上。 “别害怕。” 林业斐轻轻拍他的背,他们如同两尊铁水灌注的雕像,躯体在拥抱中冷却成型,灵魂却在滚烫中沸腾不止。 第30章 赵炎第二天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和以往每一次发烧时备受煎熬不同,昨晚的赵炎虽然不舒服,但是因为有林业斐一直照顾他,他便不觉得生病是件难熬的事。 他叫不出疼,林业斐却能适时地喂他吃药,替他换干净的睡衣,退烧贴一张接一张,赵炎的病痛驱散很快,后半夜几乎睡了一整觉。 早晨他迷蒙地睁开眼,一夜的虚汗导致他又累又渴,虽然昨晚林业斐给他喂过很多次水,但是早起赵炎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他爬起来想倒杯水喝,发现床头柜上放有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赵炎仰头一口喝干了。 起床洗漱,他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赵炎猜想林业斐应该给他做早饭去了,于是快速地洗漱完,饥肠辘辘地下楼,却没在餐厅见到他期待的那个人。 反倒是张阿姨久违地出现在客厅里,仰躺在沙发上用手机开着视频外放,声音吵的他头疼。 见赵炎下来了,张阿姨去锅里给他端了碗清淡的瘦肉粥,还有一碗铺了虾仁的蒸蛋。 她把早餐随意摆了摆,又从水池里拿了个勺子递给赵炎,沾了没洗净的饭粒,湿答答地在滴水。 赵炎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第一次有了些生气的情绪。 张阿姨还在絮叨:“林先生和我说菜他都准备好了,让我中午热一下,哦哟,你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的菜啦,真是浪费.....” 赵炎闭上眼充耳不闻,他伸手摸了摸颈侧的牙印,眼皮烧得有些红。 明明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把他当成别人他也认了,为什么林业斐还是要走,还是任由他被这么敷衍的对待。 张阿姨将林业斐做好的两道菜悄悄打包好,她儿子在附近的宠物医院上班,她中午经常过去送饭。 这类事情在以前发生的不少,赵炎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今天积攒了太多负面情绪,有些事情他看破不说破,不代表他真的软弱可欺。 赵炎跑到沙发上拿起ipad,风驰电掣地写下一行字。 “张阿姨,我哥上次给我买的那几盒人参呢?” 张阿姨明显地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我给你炖汤了啊……” 赵炎瞪了她一眼,继续写: “我不喜欢人参的味道,一吃就会吐。” 张阿姨心道糟糕,面上仍是理直气壮地回怼:“你不喜欢吃还问什么啊,兴许我放仓库里了,有空了我去找找。” 赵炎乌黑的瞳仁盯住张阿姨,全然不似从前呆呆傻傻的样子,他眼皮半合着,睫毛颤动,显得十分的机敏和……威严。 “哥哥说那些人参很贵重,过几天要拿来送礼,你最好快点找到……” 赵炎举起ipad往张阿姨眼前推了推,嘴上扬起不屑的笑。 他骨子里像被人焊上了钢筋铁骨,变得坚硬无比。 人一旦习惯了尊重平等地对待,就不可能再忍气吞声地受尽欺辱。 第58章 张阿姨看见这句话吓得魂丢了一半,她从前只当赵炎是个不懂计较的傻子,现在越想越后怕。 她偷拿的那些东西真要是被赵翊君发现了,以赵家人的狠戾作风,不把她送进牢里蹲个几年都算仁慈的了。 张阿姨默默把打包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心想自己真是倒霉碰上个刺头了,而更让她想不通的是,仅仅半个月不见,温软善良的赵炎怎么就变成这副强势蛮横的模样了。 真是活见鬼了……张阿姨归置好冰箱后也不敢在客厅呆着,收拾了下厨房就赶回她的小隔间,一通通地打电话去追回那些送出去的礼品。 赵炎在她走后自己去壁橱里拿了把干净勺子,安静地吃起早饭。 餐食味道可口,赵炎却越吃越上火,没一会饱腹感上来了,不知道是太饿吃撑了,还是因为憋了一肚子的气。 林业斐不辞而别了,赵炎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他还来不及向林业斐诉说那些他矢口否认的爱,赵炎不敢生林业斐的气,只是气自己明白得太晚。 他焦急地在房子里一圈圈踱步,急切地想寻找什么,最后,他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包烟。 这是赵翊君留下的,赵炎其实很讨厌这种呛口的味道,可是他的焦虑症犯了,他不能依赖药物,却选择用一种更清醒的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于是他火急火燎地点了一根,吸入肺腑的第一口,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很好,一种淹没呼吸的窒闷,逃窜进口鼻,赵炎紧闭嘴唇,任由这阵烟雾流进气道,直冲上脑,然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赵炎根本不懂得吸烟,却疯狂迷恋这种烟尘磨砺肺叶的折磨。 他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胸口,那一缕轻烟萦绕在里面,吸不进,吐不出,既刺激又痛快。 赵炎颤抖地用手指捻着烟蒂,夹取到嘴边,逼着自己贪食了一口又一口。 一根香烟燃尽,烟雾缭绕给了赵炎一种虚幻的快意,他浑身沾染了淡淡的烟味,没一会儿烟消云散了,他又被孤独的现实包裹得一身狼狈。 不得已赵炎又点了一根,这下他不打算再抽了。 舌尖泛滥的苦味让他心生厌倦,他趴在茶几上看着明明灭灭的烟头,朦胧中微弱的萤火,像极了孑然一身的自己。 赵炎弹指掸尽烟灰,把烟盒里的烟一股脑儿全倒在了桌上,又用掌心将它们团成一簇,一把火全点着了。 升腾起的浓烟熏得他眼泪直流,赵炎却执着地用手握着,动作虔诚得像在焚香祷祝。 而他请愿所求,不过是希望有人能救赎他那受尽摧残的灵魂。 一个悲伤到无法安慰,孤独得魂无所依,别人口中愚昧无知的,为自己所爱之人唾弃的,不乖的……灵魂。 赵炎赌气地想,他像江冰一样乖又能怎么样,林业斐还不是要走,他才不要乖了…… 抽烟喝酒放纵叛逆,刻薄他人手段恶毒,赵炎一样也做不到。 他只能狠心地报复自己,幼稚又矛盾,固执且可怜,像一个肆意挥霍情绪的顽童,只能用撒泼耍赖争取想要的东西,林业斐一定烦透了这样不乖的赵炎,一定是…… 正在这时,别墅的大门传来一阵响动,林业斐裹着一身风霜走了进来,外套还来不及脱,就被满屋子的烟味刺激得咳嗽起来。 赵炎心下一凉,他意识到是林业斐回来了,高兴的心情一闪而过,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后,就只剩下手忙脚乱了。 他胡乱摁灭那一把香烟,试图毁灭证据,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林业斐快步走入客厅,当看清了赵炎和那一烟灰缸的烟头,他脸上血气瞬间上涌,眸色冷了冷,表情也由最初的震惊渐渐转为了无奈。 “赵炎……你……” 林业斐懊悔极了,他才走了两个小时不到,赵炎这个不听话的小鬼就在家干起了坏事。 他走过去把人裹进大衣,心疼地亲了亲赵炎的额头,难得严厉地说了句: “还在生病呢,不能抽烟知道吗。” 赵炎仰头望着他,没一会儿又委屈的低下头,窝在林业斐怀间用力摇了摇头。 林业斐叹息一声,只能妥协:“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下次烟瘾犯了也不准抽这么多了,你想让我心疼死啊。” 赵炎抬起眼眸,睫毛扑落一层浅浅的阴影,最后悬停在微合的眼皮之间,水汽凝结,漆黑的眼珠里闪烁起点点光斑。 林业斐不由得怔了怔,如果天真注定会性诱邪恶,林业斐彻底败给了这样单纯的赵炎,他慢慢闭上眼凑近了唇,贴着吻了上去。 赵炎其实不想林业斐误会他,因而主动把舌尖送上去缠吻,乖顺地任由林业斐索取,以此来证明他没有抽烟,没有不听话,他也会乖,所有能让林业斐开心的事他都会学着去做。 林业斐察觉了赵炎的意图,安抚意味的吻突然变得玩味十足,撬开唇齿,扫荡口腔,勾连住每一寸唇舌从齿间划过。 赵炎感受到了掠夺般的凶狠,疯狂,却不自觉地献吻得更深,舌头像被吸纳进一方不断深陷的沼泽,林业斐将赵炎的唇浸吻得湿润柔软,再相互包裹着搅了个天翻地覆。 吻到情深处,赵炎仿佛被剥去了一身的骨骼,软弱无力地瘫靠在沙发上,细长的脖颈被林业斐抓握揉捏,像红梅枝头的一片残雪,藏着怎么也掩不了的艳色。 第59章 室内温暖安静,只剩下生津吞咽的淋漓声,赵炎虚浮飘渺得一动就要踏空,他只能微眯着眼,将林业斐的身影不断地虚化再清晰,双手攀着林业斐的脖子,由着他带领自己陷落,飘荡,欲望把心淋得湿漉,覆盖了一身的潮气。 湿热的吻冷却下来,林业斐替赵炎把湿发挽到耳后,蹭着鼻尖吻他,哑着声说:“好乖……” 从前欺负江冰时,他常会在情浓时不自觉地撒娇,呢喃地唤着阿斐讨饶。 如今赵炎声带受了伤,被堵着嘴任由林业斐犯浑时,也只会微弱的哼唧,手指蜷着拧皱衣服,迷恋全部盛于一双眼中,乖顺得让人心旌摇曳。 “为什么没抽烟还点了这么多烟?” 林业斐脱了大衣,手伸过赵炎腋下把他抱起,提着腰把人揽靠在自己身上,他擦掉赵炎的眼泪,十分好奇地问。 赵炎拿过ipad,飞速写下一句:“我以为你走了。” 犹豫了一会又补充道:“我很想你,不想你走……” 林业斐愣了几秒钟,心疼自责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他捂着脸叹息地说:“我跟张阿姨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中午就会回来,饭我都做好了,你饿了的话就让她先热给你吃……” 张阿姨显然没把他的意思转达,害得两人之间平白添了这么多误会。 林业斐想到赵炎一个人落寞地独处,只能靠着点烟排遣孤寂,心脏顿时酸涩不已,捧起赵炎的脸认真地致歉: “是我不好,我出去的时候应该给你留个字条。” 赵炎摇了摇头,把头埋在林业斐颈间,像是确认这个人还存在身边,便觉得心满意足。 林业斐回抱赵炎,温柔地哄骗他:“如果我要走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赵炎不答,他手指缠着林业斐的衣袖,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林业斐没继续问,他松开一只手取过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手机递给了赵炎。 “翊君不会让我留下,我走以后你要是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我的公司和房子就在这附近,想见我随时随地都可以。” 赵炎接过手机,因为和林业斐是同一款,他熟门熟路地开了机,连密码都是他记得的那一个。 林业斐凑近了,笑着说:“因为你没有证件开不了电话卡,所以我绑定了我的卡,还有这些网购的软件我都绑好了我的银行卡,密码都改成了你的,你自己想买什么都可以买,缺什么了就告诉我,我乐意为你效劳,只要你喜欢我买给你的东西。” 赵炎生活方式简单,根本没有太多复杂的需求。 他拿着手机惊喜过后又有些担忧,从前没有手机时他渴望有这样一份虚无的牵绊,哪怕号码躺在电话簿里不拨打也算一种寄托。 而现在林业斐许诺了他随时可以联系,赵炎怕自己会忍不住时时刻刻想去接通电话,然后……就真的成为了别人的麻烦。 他不该贪心的,林业斐说过他很忙,赵炎又不会说话,同一个哑巴讲电话肯定很无趣。 赵炎翻开电话簿里那个唯一的号码,犹豫了好久,终于给那个名为阿斐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谢谢你,阿斐。” 林业斐眼睛一酸,备注名为淼淼的号码给他发来了短信,经年隔岁,他盯着手机里那条短信恍神了好久。 五年前江冰号码停机的时候,他开始执着地为这个号码充话费,每日一拨,从不间断。 找到赵炎后,他费尽心思回收了号码,就像五年缺失的空白,被林业斐小心地拾回残片,一点点填补了回来。 赵炎察觉了异常,他探头看了眼林业斐手机里的备注,心中一沉,虽然有了替代品的觉悟,可是当他真的被林业斐当成了江冰,还是让赵炎感到一阵烦躁。 他捏紧手指,袖口盖住手腕的印记,越往上痕迹越多,林业斐这方面对他非常痴迷,强烈的占有欲便让赵炎生出了一丝抵触的勇气。 他在林业斐的注视下拿过手机,狠下决心似的将号码的备注前面又添了几个字。 “我不是淼淼。”赵炎希望林业斐认清这一点。 林业斐接过手机看到备注,他用一种自觉荒唐又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赵炎,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而赵炎这个傻瓜,居然在吃自己的醋。 再看烟灰缸里的那堆烟头,赵炎的一切反常举动似乎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就因为我说他乖,所以你才不乖?” 赵炎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井,溢出了荒寂的哀怨。 他低头搓了搓手指,再抬起时坚定地点了点头。 “傻瓜……”林业斐抱紧赵炎,在他的耳朵轻声地叫他:“我的宝贝炎炎……” 赵炎无措地捂住了耳朵,没一会儿又放下,以此来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业斐肯用这样宠溺的方式叫他,是不是证明他的心里能分得清赵炎和江冰,而不是把他们混为一谈。 林业斐看出了他的困惑,于是耐心地向他解释:“那些过去,如果你认为不重要了,那我以后都不提了,你是我的炎炎,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 赵炎被震得眼神涣散,眼泪无知无觉地往下掉,林业斐就一点一滴地替他抹。 如果非要撕开情绪的口子才能让赵炎得到宣泄,那这个牵动他情绪的人只能是林业斐,痛苦是他给的,快乐他也会竭尽所能地给。 第60章 “炎炎,别哭……”林业斐开始用吻厮磨,“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我愿意向你解释,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好嘛?” 赵炎呆呆地点头,林业斐的吻把他的不安悉数吞没,只留下一个温柔的梦,让赵炎沉迷其中,再也无法醒来。 第31章 赵炎退烧后又修养了两天,林业斐依照承诺准备带他去千叶湖度假。 临出发前,林业斐领赵炎去了趟他新买的公寓。 房子的基本装修已经完成,软装也在陆续添置,作为两人日后的居所,赵炎的喜爱自然也要纳入设计考虑中。 设计师给出的几套方案里,简单温馨的米白配色是两人都钟意的,沙发和柜体的样式全依了赵炎的喜好,厨房和卧室的家具选择则由林业斐敲定,他们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共同构想的未来里,做尽了相伴一生的梦。 只有当最后一盏灯被选定,热情才像熄灭了,剩下很多无处安放的纠结,随着他们相视一笑,落日沉没进眼中,他们感激起这个傍晚,仍有这满屋绚丽的霞光,令他们满足到流泪。 林业斐半蹲在地上,无声地仰望他,时光流淌成记忆的音符,细水长流地协奏出一首慰藉的情歌。 赵炎偏过头,望向远山静默地表示: “这个家很好。” 林业斐心疼地问:“赵家不好吗?” 赵炎睫毛塌下,他滑动笔尖,在便签上写:“你教我怎么挣钱好不好?” “我不怕吃苦的。”他认真强调。 林业斐喉结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某一年的暑假,江冰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高三暑假的某一天,江冰跟着江谦突然造访了林家乡下的小屋。 作为s大学经济学的教授,江谦的导师,爷爷虽然一生桃李满天下,得意门生也不过那么几个。 其中理念不符,观念相悖,又时常走动的,就只有江谦。 那天江谦照例提着一堆昂贵礼品上门,爷爷和他在院中的葡萄架下面聊天。 林业斐和江冰则被打发去后院,帮着爷爷修整菜园。 盛夏的太阳毒辣,江冰戴着顶草帽,挥汗如雨地把菜畦翻过一遍。 林业斐修完院子的竹篱后,坐在树底下的躺椅上,悠闲地观看江冰干这些他很少接触的农活。 江冰两节细白的小腿露在卷起的裤脚外,其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模样可以用狼狈形容。 他帽檐下的头发被汗湿透,一缕缕黏在额头上,雪白的脸颊沁了一层疏薄的粉色。 江冰看上去累极了,在撒完一把白菜种子后,他手臂机械麻木地垒好了土,整个人如一滩烂泥,再也顾不得干净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就不行了啊……”林业斐站起来,从果盘拿了个洗净的苹果递给他说: “小少爷,没吃过这种苦吧。” 江冰烦躁地抹了把汗,抹完才想起手上有泥,他的整张脸被蹭成了小花猫,他倒也不在意,接过苹果便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的家教很好,脆甜的苹果在他缓慢的咀嚼中,被安静无声地食用了大半。 林业斐坐到他身旁,发现江冰眼下沾了个细小的泥点子,像一颗漂亮的,惹人怜爱的泪痣,他指尖兴起了不少邪念,贪婪地抚了上去。 “江冰。”江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冰回过头,睫毛擦过林业斐的拇指,眼球的水烫在指腹上,混着干透的泥,痕迹霎时变得斑驳起来。 “我不知道你和林业斐,原来这么要好?” 江冰手握着苹果,肩膀不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帮过我许多.......”他战战兢兢地答了。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世界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信?” 江冰指甲陷进果肉里,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清醒点吧小朋友,你和林业斐根本不是一路人。” 江谦撕扯起丑陋的伤疤,试图用血淋淋的教训警醒江冰。 “这么多年了,我只信我自己,大学毕业那年,同系的几个优秀毕业生相约着一起创业。电子商务兴起的时代,谁都想借着互联网的风大干一场,可是那一届学生里就属我最狂妄,非要一个人拿二十万的创业金转做实体贸易。我的导师当时想了个法子逼我服软,也就是在这里,林老师让我十天之内把十亩田全部耕完才能申请创业金,本意就是想让我放下执念去找同学帮忙,但是我情愿不眠不休也要争这一口气,那一年我的手被磨出了血泡也不肯低头,硬着头皮达成了他的要求。” 江谦闭眼回忆了一番,怅然地问: “实体贸易是恒久的积存实力与客户群体,创业之初,我每天顶着烈日炎炎,风霜雨雪去跑销售,拉客户,同学聚会时,当初创业的一帮同学都已经小有成就,只有我!穿着一双磨旧了的皮鞋,风尘仆仆。再后来,我凭着一股韧劲闯出了名堂,投资房地产行业更是让江氏集团一跃成为本市最大的地产公司。你说我靠的是什么?林业斐。” 林业斐目色冷静,他用花园的灌溉水洗干净手,站直了回答: “江叔叔您原本有魄力,有胆识,最后成功靠的却是这迟来的机遇,您如果毕业之时就选择了互联网行业递来的橄榄枝,捷径带来的成功远不止您目前的成就。” 第61章 江谦嘴角抽了抽,笑容紧绷,眼角便显现出几道很深的皱纹。 “很好!林业斐,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是笼中鸟池中物,更相信你为了心中大义,必然能割舍儿女情长。不过江冰是我一手栽培的,我想培养的本就不是什么翱翔天际的雄鹰,而是伺机环食的冷蛇。既然你说我选错方向绕弯了路,我又怎会允许我的儿子再走错路重蹈覆辙?” 林业斐手握成拳,视线虚焦地盯着前方,没再看向任何人。 “江冰的路应该由他自己选,但是您代他试错过的路,的确会让他少吃苦。” 江谦眯着眼,面色松弛,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想明白了吗?”他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江冰,“我把你养的这么矜贵,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吃苦头?” 江谦讪笑两声,径直走到院子外面抽烟去了。 而在他走后,江冰脸垮着,手肘越过林业斐将他撞开,握着锄头堵气说: “菜种好了,还有什么活你尽管吩咐。” “江冰。”林业斐手垂着,他们像两个见不得光的阴影,烈日下单薄地重叠在一起,却抱不到一处,他便不能如往常那样哄他。 “天气太热了,你需要休息,不然会中暑。” “你怎么就知道我吃不了苦?” 江冰眼珠乌黑,直勾勾地咬着他问:“凭什么我不能做舍己为人的仁德君子,而一定要做贪图享乐的市井小人。” 林业斐眼睛湿着,却笑了出来,悲伤那么明显,又比之前添了几分落拓快意。 “你能吃苦的话,就和我在一起。” 江冰闭上眼,泪水洗刷过粉白的脸,黄色的泥,一行行落在他的衣服上,变作昭彰的污点。 他一遍遍地说:“我不怕吃苦的。” 重复到最后,剩下模糊不清的口型。 或许无论江冰还是赵炎,他们都不怕吃苦,怕的是要一起吃苦。 所以这五年,他一个人独自尝尽了世间的苦,可惜到头来,他们还是没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的家。 “炎炎。”林业斐抱着他吻,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用情爱填补缺失的空白,这世间本没有遗憾,只要他们把意义都落定于结果,只要他们始终相爱。 “我们在一起了,这才是我们的家。” 赵炎嗯嗯地点头,他的鼻息被堵得有些闷,像晕沉沉的晚霞里,酝酿起的一场大雨。 第32章 晚上八点,他们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个小时,林业斐将赵炎喂得很饱,也因此错过了温泉酒店晚间的特色定食。 入住酒店后,赵炎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最近是枫叶盛景,林业斐特意包下了一间带私汤的小院落,赵炎换好浴衣,便踏着双木屐在院子里玩。 林业斐坐在木制地台上,看着他发了会呆。 赵炎捡了片枫叶放在鱼池中,一群红色的小鱼追着叶片嬉戏,赵炎的眼睛眨了眨,一副很新奇的模样。 随后他脱掉鞋,在水中蹒跚而行,晃荡白皙的脚掌,毫无章法却自得乐趣地探寻赶鱼技巧。 不一会儿,赵炎掬了捧水朝林业斐走来,步子带起水花,晃动水底的灯影,摇摇曳曳像一片月。 他走到林业斐面前,神秘兮兮地把手摊开,水从指缝间流走,留下枯黄的叶。 林业斐盯着他手心的“林”字,眼睛便藏不住笑。 酒店为客人定制的浴牌,做成了枫叶的形状,赵炎不小心捡到了,会觉得这是种幸运。 “给我的吗?”林业斐问。 赵炎把脸靠近他肩膀,害羞地点头。 林业斐于是低头亲他,将他的嘴唇轻轻抵着,闹得他不敢躲,呼吸不匀地笑个不停。 赵炎不再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并用手指捻着林业斐的浴衣,脸贴在他的心脏处,隔着一层布料,有些重地咬他。 “炎炎,求你了,别让我变得更坏……” 赵炎听不懂,他仰起眼睛靠在林业斐身上,牙齿用了点力,占有后便肆无忌惮的咬破。 “小疯子。” 林业斐宠溺地托着他,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听话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这场未得尽兴的玩闹。 林业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挂了,他收回暂时被扰乱的意识,这才注意到赵炎泡在水池里的脚,苍白得有些过分。 赵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泡得发白的脚趾,纤瘦泛着诡谲的白,他赶忙摩挲脚尖退了两步。 林业斐扯着手臂将他带过来,在赵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托举着将他整个人轻松扛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赵炎一跳,林业斐将他搂得更紧,炙热的手握住他还有些湿润的双脚,冰凉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温暖更多。 他们进到房间,赵炎坐在沙发上,林业斐跑去浴室取了一块热毛巾,包裹着他的双脚捂热了擦干,再仔细的套上鞋袜。 “我去回个电话,你困了就先睡,乖。” 他仰头吻了吻赵炎的眉心。 “你不要……太久。” 赵炎晃着脑袋,手势都不好好做,眼睛里攒起的水雾,流露出犯困却要人哄睡的需求。 “好。” 林业斐答应得很干脆,赵炎便显得开心了一点。 之后他们又接了十分钟漫长的吻,林业斐才拿起门卡,去了一个稍远的汤池打电话。 第62章 “业斐,你把赵炎带到哪里去了?” 林业斐情绪平缓地回:“千叶湖,我带他出来玩。” 赵翊君显然急了:“为什么没让小钟跟着,你不是答应我......” “翊君,我要带赵炎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赵翊君发很大的火:“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你这是拐带人口。” “翊君,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赵炎当年伤人的真相。” 一个被逼伤人,需要承担精神疾病后果的真相。 赵翊君短暂停止了追责,隐晦地说:“奶奶只是想让他替我爸做个血液配型而已,没想到他情绪激动弄伤了护士。” 他又补充:“我们是一家人,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吧,而且只有这样奶奶才肯答应收养他。” 林业斐问:“所以配型成功了吗?” “当然。”赵翊君坚定认为。 “是吗?那为什么赵董的身体状况还会每况愈下呢?” “是因为.....”赵翊君吞吞吐吐,又莫名自信:“因为赵炎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手术。” 林业斐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僵硬:“翊君,特殊血液病有很高的家族遗传概率,所以赵炎才会长期贫血却找不出原因,你目前还没有发病迹象不代表以后不会。” “你什么意思!”赵翊君狂躁地吼。 “赵老太太不会考虑赵炎的身体适不适合手术,他养赵炎的原因只会是因为.....”林业斐悲伤得不能继续。 “因为和赵炎配型成功的.....是我?”赵翊君笑声讽刺,“林业斐,你真会自作聪明。” “是不是自作聪明,我猜得对不对你可以自己去求证,但是这几年赵炎做的检查,抽的血浆用途你不会不清楚,赵炎他贫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抽血浆会要他的命的。” “奶奶说了血浆只是用作研究,每次抽血量都是严格控制的,不会损害他的身体。” “这三年来,你带赵炎检查的次数有几次,你不在的时候,赵炎检查的次数又超过多少次!”林业斐心酸,愤怒,又近乎无奈,“这些记录你都可以在医院查到,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大其词。” 赵翊君即使想法松动了,也不可能轻易承认,他低声警告:“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查,包括你接近赵炎的目的,我都会查的......一清二楚。” 电话被挂断,林业斐注视着通话界面,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沉默之后他点燃了一支烟。 汤池里雾气翻腾,飘到山林间,变作淅淅沥沥的雨。 不远处,他看见赵炎推开院门,撑着把大黑伞,沿着小径来找他。 林业斐被烟熏得流泪,赵炎便气鼓鼓地帮他把烟掐了,再牵起他的手,举着伞接他回去。 他就跟着赵炎这样一直走,路过每一盏或明或暗的灯,记下每一棵树盖在伞上的阴影。 回到房间后,赵炎跪坐在林业斐旁边,侧过头不谙世事地盯着他看。 藏蓝色的浴衣带子系得很松,赵炎头歪向一边,凑到他面前,肩颈线延伸出一片雪白,又在锁骨处埋了一条深深的灰线。 林业斐低头描绘他的眉眼,任由他抓咬自己的手指,然后将赵炎的头按在蒲团上,压到他弄出红印。 浴池里,赵炎闭着眼,头搁在石头上趴着,汤池的水很热,飘落了几片红叶,湿漉漉地贴于赵炎的后背上,覆盖住经年累月的疤痕,林业斐轻轻撕咬,把纵横交错的疤痕咬的鲜红,刺痒,残忍又绮丽。 他抱紧赵炎,往水池的边缘游去。 雨变小了,纷纷扬扬落起了雪,他们在朦胧的雾里亲吻,亲密无间的极致,像是一同窒息。 林业斐的吻,仿佛在历经一场殉情,无从逃脱,无需喘息,只有彼此。 赵炎的脸被打湿,头昏脑胀,身体虚浮,水浪拍打在身上,搅动起一圈白色的浮沫,随着两人的起伏,轻而易举地推送向前,又恋恋不舍地回流入水,激荡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业斐全身都已湿透,然而他像一棵高耸的树冠,把人完全覆在了他的护荫之下。 赵炎抓住林业斐的肩,冰凉的手指无力地跌进热水里,又被林业斐捞出,他将脸埋在赵炎的手心,手背的水珠蒸发变冷,掌心包裹的呼吸却很热。 林业斐轻轻吻他的掌纹,舌尖勾勒他的命运,烫印出一段纠缠的,难分的姻缘线。 赵炎浑身颤抖,他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在这样一个雨夜,生命即将绽放成焰火,将昏沉的雨夜都渲染得五彩斑斓。 “炎炎。”林业斐强势地抓住了他。“等等我。” 赵炎流着泪点头,透亮的眼睛里只有林业斐的影子,他却看不清。 树影婆娑,汤池里噼里啪啦落下繁复的鼓点,路灯狭长的影子穿过两人交叠的身影,仿佛被一杆长兵同时刺穿。 最禁忌的关系里降下的朔风骤雪,渐渐柔化成了最缠绵的风花雪月。 赵炎闭上眼,聆听起周遭的潇潇雨声,他热水沾湿的周身,是地狱翻起的热焰,又被冷雨覆盖,冰与火的重奏里,淬炼了两颗至纯的相爱灵魂。 第33章 赵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在那一场雨中酣畅淋漓的欢情中,累的模糊了意识。 此刻悠悠转醒,他捂着眼睛,头感到一阵阵发晕。 第63章 林业斐给他准备好姜茶,赵炎喝了一口,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他将被子拉高,轻轻地咳嗽,脖子和额头虽然有汗,但是衣服是刚换过的,所以全身还很干爽。 “炎炎”林业斐亲吻他,低声说:“多喝一点,刚才淋了雨,小心感冒。” “嗯……”赵炎靠在他胸口,骨头像散了架,不疼但也不听使唤,所以他非常听话的仰起头,等着林业斐喂。 “喝完这个我再去拿点糖,你今天晚上得吃药。” 林业斐喂完姜茶,便去茶几上取来保温壶和巧克力,从里面倒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赵炎咳得喘不过气,手指揪住林业斐的衣袖,他抗拒吃药的方式不再是逃避,而是紧紧抱着林业斐。 “炎炎。”林业斐的眉毛皱起来,眼神不明显,喂药的动作却透着无奈。“翊君说明早要来接你。” 中药的味道散在房间里,清香中掩着一味很重的,现实的苦。 赵炎费劲爬起来,自己默默喝干净了药,又回到床上蒙住脸,看似把药轻易咽下去了,掀开时脸带着笑,眼角却挂着泪。 他伸手摸林业斐的脸,在他的眼眸里,窥见自己的眷恋。 赵炎脸侧过去,泪水滴在枕头上,成长的代价,大概是需要看懂每一次分别的含义。 林业斐埋低头,收紧了手,在赵炎脖子边轻轻蹭着。 “为什么?”赵炎用手语不停重复。 林业斐眼中几根明显的血丝,便让赵炎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他冲动任性起来,几乎不受控制地想拿起笔表达:“你和我一起回去,或者.....我跟你走。” 然而林业斐没有给他机会,他迷茫地将赵炎抱紧,像一个放弃善良的失败者,赵炎自从和他在一起后,情绪变多了,烦恼也增加了,恨和怖,都从爱中习得。 “你背上的伤,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干的。”他痛到咬牙切齿,又害怕吓坏赵炎,所以轻声安抚:“这件事很危险,所以你先跟哥哥回家好吗?” 赵炎拼命摇头,他不记得那些伤痕有多疼了,所以连曾经伤害他的人也记不起,他明明有了更在意的,不能失去的人。 “哥哥说养父母不要我了,所以打我。你呢?”赵炎写完,睁大眼睛想问:“你也会不要我吗?” 赵炎的脸色变得很痛苦,比任何一次能承受的,不能承受的生理性疼痛都要难过。 林业斐没有犹豫地抱紧他,摸着他的背,放软声调说: “炎炎,我们结婚好不好,结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比起奶奶和哥哥,我做你更亲密的家人。” 赵炎不懂,他只会呆呆地点头,答应又弄不明白结婚的含义。 直到林业斐取下手上的戒指替他戴上。 赵炎趴在他的肩头,和林业斐面对面地抱着,他眼皮重得睁不开,头痛的厉害,也许是淋了大雨,他的记忆被疼痛和低烧折磨,挤压出很多碎片。 一座游乐园里,画面斑斓得像一个肥皂泡,远处的尖叫声,欢笑声离他很远,摩天轮的光晕,旋转木马的霓虹模糊不清,赵炎越走越远,深入了一所鬼屋。 孤魂野鬼,下地狱这些词始终在脑海里打转,冷不防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赵炎的后背陷入了一个怀抱。 林业斐应该刚玩过水上项目,身上有些湿,他一靠近便覆盖了潮湿的温暖。 赵炎闭眼被他抱了一会,转头望向他,与他热切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林业斐,你相信有下辈子吗?” 林业斐愣了愣,他看起来像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从不把遗憾寄希望于来世。 赵炎从林业斐的诚实里觉出一丝苦涩,他心思不细腻,却很执拗,一旦把自己绕进去就解脱不出来。 “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下辈子也遇不到了。” 林业斐有些惊讶地扶正他的头,温柔协迫他对视,用唇语轻声问:“怎么了?” 赵炎烦闷地挥开搭在小臂上的手,他觉得自己很矫情,也很无奈。 “刚才过奈何桥的时候那人问我生辰八字,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然后我就变成了一个野鬼下了地狱。” “这样啊。”林业斐头低下,鼻尖快要擦到赵炎的脸。“轮回只是人对往生的一种执念,死了就是不复存在了,我这样说你会高兴一点吗?” 赵炎手掌盖在林业斐脸上,没怎么用力地推开了他。 “不会!还有你为什么在这里?奈何桥应该走那边。” 赵炎绕着他走,肩膀却像故意似的撞到。 林业斐很快追了上来,他先是抓了赵炎的手腕,然后握住赵炎的三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别多想。”林业斐不像解释地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没有人知道死后会去往哪里,为什么人们臆想的死后世界,仍需要达成那么多的条件才能获得进入资格,如果你想要一个最终归宿,那我恰好知道一个不需要入场券的地方。” 密室里光线暗淡,赵炎看不清眼睛睁得很大,神情恍惚地问:“是哪里?” 林业斐靠过来,手指缠住他后脑的发,低头慢慢亲他的脸。 “我的身边……” 讶异,感动都只是瞬间过脑的情绪,赵炎不擅长分清,就像很早之前他便不明白,为什么林业斐说那种不算情话的哄人语句时,他也会动心到忘了呼吸。 第64章 唇被堵得喘不过气,赵炎傻更更地推面前的人,呼吸的意图被误会成想躲,林业斐突然握着他脖子很重地吻:“哪也不许去。” 赵炎站的摇摇欲坠,他抓紧林业斐的手腕,声音喑哑地抱怨:“说得好听,来生你有了别人,就再也不会和我有瓜葛了。” “哪有别人。”林业斐把赵炎抱到一个角落,他的衣服快干了,声音却混着湿漉,委屈地声称:“只有你。”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金色指环在黑暗里呈现一种幽蓝,两人的手指还寂寂地勾在一起,便显得局促,禁断,一触即发,于是赵炎紧张地把手缩了回去。 “别……别这样对我。”赵炎张口延续错误,眼睛湿的像颗水球,他总是拥有两副面孔,在讷讷拒绝后,又如此伤心得不到。 林业斐愣了一会,咧开嘴角,却不似真的在笑。 “别担心。” 他举起戒指,在赵炎的注视下将它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并用手背挡住脸,展示给他看。 赵炎抬起头,阴影虚化了所有的表情,令他不敢细看,不敢妄想,只能不明所以地盯住那枚古朴的戒指。 修长的指节,平滑的骨感巧妙平和了金饰的贵气,使得那枚戒指看上去特别的简洁素净,也十分贴合林业斐的气质。 “淼淼,不要有负担,这戒指是我奶奶生前亲手打造,送给我的。” 赵炎扯过他的手指仔细看了看,戒指戴在林业斐手上,绕缠痕迹明显,众所周知黄金特殊的延展性,改大容易改小却麻烦,所以它的尺寸比寻常女戒要大,只能说明这确实是一枚定制给男人的戒指。 “你……” “淼淼。”林业斐深吸一口气,赋予每个字的吐息都很轻。“你可以这样理解,戒指的含义并非确立一段恋爱关系,不作为一个承诺,也可以是一种信任,所以无需用严格的标尺去衡量别人,而是遇到了那样一个人,愿意自己戴上这枚戒指。” 现实中赵炎闭紧双眼,流出眼泪,双手胡乱挥舞,带戒指的那只手被林业斐轻轻托住。 宿命再跌宕仿佛也只得这一双手,握紧了便已足够。 梦里赵炎摩挲林业斐的手指,这枚戒指是古法造就,打磨得光亮而平整,这种工艺本来就十分容易磨损,戒指能够光洁如新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有人带过。 “林业斐……我害怕。” 赵炎把手背在身后,用力抠水泥板上的裂缝,指甲盖外翻,疼起来便碰不得,要不起。 林业斐把他抵在墙上抱着,周围响彻怪异的啸声,他贴在赵炎的耳边,恐怖音乐声里他的声音干净,低沉,厚重类似古刹的钟声。 他说:“淼淼,如果我成为了你,你是不是就不害怕了?听说古代封建女子嫁了人就会冠以夫姓,既然你没有姓氏,那我就嫁给你,也不要姓氏了。” 赵炎抱他的背,浑身发抖,害怕厄运就此转嫁给林业斐,让他代替应受这样一个诅咒。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林业斐吻了近半分钟,眼睛里潮起潮落,浮现细沙般,最终被遗落的温柔。 赵炎吸了吸鼻子,抓紧林业斐的手,手指从虎口处穿过,姿态很像婚礼上交换的那一句“我愿意。” 他看着眼前的岔路口,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林业斐,不如我们各走一边,谁先找到出口,就算谁赢。” 他们之间好像有过许多赌约,较量过很多次输赢,赵炎回忆不起是为了什么。 只有这一次,他目的明确,望见林业斐手指上那枚指环,他像是着了魔,如果这份罪恶注定要人背负,那他无比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赵炎一说完便放开林业斐的手朝一边跑去,周围的白绸,鬼魅激发出苍白的想象力,而失去这层单薄的恐惧,他的害怕才真正显露出来,那是一种不能赢得林业斐一生的遗憾。 逃脱的中途有个人突然扣住了他的肩膀,赵炎以为是鬼屋的npc,他扭动手臂,死命挣扎着向外跑,下一秒,熟悉的气息缠了上来,那人像个吸血鬼一样张开双臂,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跑不掉了。” 林业斐越抱越紧,他的手攥紧赵炎的t恤,内里的那颗心似要被这只手攫取出来,林业斐呼吸都乱了。 他喘息地说:“天堂或者地狱,我们都在一起,不分开了。” 赵炎眼前白茫茫一片,梦境像循着记忆走到了出口。 他想起自己说过:“我赢了。” 林业斐问他:“你赢了,想要什么奖励?” 然后,赵炎摘掉了林业斐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的手指白皙细长,戒圈从粉白的甲盖滑落至手指底端,尺寸意外贴合,动作也笃信得像在受温柔的戒礼。 戴上这枚戒指,他便拥有了一个值得被铭记的姓氏。 赵炎红着眼睛说: “林业斐,我想试着……去你的身边。” 回忆很大,时间久了总能装下遗憾,表白很难,流泪的瞬间便已错过时机。 赵炎希望自己会说话,这样他就可以告诉林业斐,他不要林业斐成为他。 林业斐是光,他就做面目模糊的影,从来不需要除了彼此之外的人知晓。 可是他做不到,只能在睡梦中握紧戒指。 第65章 林业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曾经江冰赋予了这枚戒指太多惨烈的意义,而它原本的初衷只是一份责任而已。 赵炎被头疼折磨,睡梦中蜷成一团,翻来覆去,很难抱得住。 林业斐忽然被一种无力的情绪包裹,他担心婚约的厚重,仍给不到赵炎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 好在赵炎很快安静下来,他的手指缠住林业斐的,变作十指紧扣,下巴贴在林业斐的手背上,像只可爱的猫咪蹭了蹭。 房间里点了种檀木气味的线香,烟雾袅袅,包裹着当中的一支雪兰,随着最后一缕灰落下,彻底燃尽了。 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林业斐揉了揉赵炎的耳朵,用安宁的语气对他说:“晚安。” 第34章 早晨天还未亮,赵翊君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赵炎的烧已经退了,脸因为余热还有些红,稀薄的晨雾中,外面的树影都蒙上了一层雪霜。 林业斐从背后抱着赵炎,捏了捏他的脸,陪他一起等日出。 在朝霞散尽的时候,一辆纯黑的轿车停在了门口。 林业斐用一件黑色羽绒服包起赵炎,小心地把他抱上车。 回到室内,床上还留着赵炎穿过的浴衣,整个房间弥散着他的气息,林业斐两手枕着头,一向以理智自持的人,难得的发了会呆。 同样发呆的还有赵炎,他乖顺地坐在车上,握着戒指静静地望向窗外。 雾气模糊了景致,赵炎执着地看着一滴滴溅落的水珠,在疾驰的车窗上拖出一根根尾线,然后被无情甩落,如此反复的蹉跎时间,不肯移开视线。 赵翊君打量了他一遍,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他觉得赵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而这种变化是他乐于看到的。 “赵炎,以后不要和林业斐见面了。” 赵翊君回靠座椅后背,闭着眼睛开始短暂的休息。 赵炎用力拧他的手臂,越抓越紧,迫使他睁开眼睛。 “你做不到?”赵翊君不高兴地问。 赵炎拿出ipad,认真地写:“我喜欢他。” 然后ipad被赵翊君一把夺过,扔出了窗外。 赵炎张大嘴巴,他说不出话,不是被这一蛮不讲理的举动吓到,只是难过,他如此信任和依赖的哥哥,也会这样随意地,不尊重地对他。 “你懂什么叫喜欢,我看你就是蠢到被人骗!” 说完赵翊君拿出一沓文件递给赵炎。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赵翊君翻开纸页,上面有很多陌生的名词,赵炎看不懂。 “我给你的股份或许不是赵家分红最多的,却涉及赵家的方方面面,从服装面料到汽车零部件,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赵家的制造工厂还在运作,你就永远不会饿死。你不懂其中的利害没关系,但是林业斐针对你,针对这几家公司一直在做产业调研,有意开展投资计划,我就不得不怀疑他的别有用心了。” 赵翊君态度坚决,即便林业斐的目的性没有很强,从利益角度来说,建立一些商业上的往来反而有利于合作,他这套说辞顶多用来糊弄不懂事的赵炎。 而赵炎果然像他期望的那般,难以置信地翻开股权架构图,沉默了很久。 晚上林业斐给赵炎打视频电话,铃声响了两次才接通成功。 电话里的赵炎穿着天蓝色的睡衣,坐在书桌前的样子很乖巧,也很……性感。 他敞开的锁骨上留有一大片紫红色的痕迹,赵炎毫不避讳地,不谙世事地拿眼神折磨着林业斐。 林业斐咳嗽了几声,不自然地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赵炎拿笔在白纸上写:“ipad被哥哥扔掉了。” “哦。”林业斐并不意外,他犹豫了一会,问:“哥哥生气了,所以你不开心了?” 赵炎摇头写: “哥哥,坏!” 林业斐单手撑着头笑了起来,他语气慵懒地说:“哥哥说我坏话了是吗?” 赵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林业斐决定不再挑起这个不开心的话题。 “你在看什么?” 林业斐注意到了赵炎书桌上的几份合同。 “哥哥给我的。”赵炎举起其中的一份,就那么不设防地拿给林业斐看。 “哥哥没有说这些东西不能让我知道吗?” 股权架构和持股比例属于商业机密范畴,林业斐清空了目光里的杂念,只余一片淡淡的温柔。 “你会吗?”赵炎想了想,擦掉重写:“你不会利用我。” 林业斐长舒了口气,眼睛突然变得很亮, “财务报表能看懂吗?” 江冰作为一个十五岁就被训练炒股的人,他对数字的敏感远胜常人,林业斐坚信即使没有记忆,赵炎也具备这方面的天赋。 赵炎抽出其中的报表,对林业斐摇了摇头。 “看不懂没关系。”林业斐继续诱导,“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赵炎皱着眉,指了指营收项,拿笔勾了几个数字后,在旁边写到:“一直在赚钱。” “真聪明。”林业斐微眯着眼夸奖,“想知道为什么吗?” 视频里赵炎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清可见底,像一只窥探镜头的胆小动物。 林业斐隔着屏幕抚摸,他手指虚点,赵炎也不会躲开,依旧很乖地听他说话。 第66章 “每年赚钱并不难,难的是稳定,这几家公司的盈利能一直持平,即使作为赵家的专供原材料公司,也非常难。” “为什么?”赵炎用手语问。 林业斐一直在笑,眼神却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一个盘子里的食物只是刚刚够分,那吃不饱的人要怎么办?” 赵炎回答:“可以去别的地方找吃的。” 林业斐看起来有些倦意,似乎不想继续,他沉默了几秒后说: “你很善良,但是赵家显然没有这么强的凝聚力。” 他不打破赵炎的纯真,委婉地解释:“事实上很多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翊君能让他们保持相安无事,看来他御下的手段,比起赵家老太太还是太仁慈了。” 赵炎好像听懂了一些。 “你是说这些公司除了赚哥哥的钱,还在赚别人的钱?” 林业斐边笑边揉太阳穴,昏黄的光晕包裹着他,像一丛温暖又不能靠近的火苗。 赵炎呼吸闷闷的,想念让他愈发不开心。 “我能看出来的事,翊君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不愿教赵炎这些尔虞我诈的人性,又被迫想让他懂得。 “在前几年汽车制造业低迷的时候,赵家的全产业链销售额仍在稳中增长,只能说同舟共济可以作为手段,但不能是目的。” 赵炎盯着他,很清醒地问:“你想让赵家翻船,对吗?” 林业斐没有心虚,没有辩解,用了一种劝诫的严厉态度,和他,甚至是和整个赵家站在了对立面上。 “市场不可能像这本漂亮的账目,可以顺走私心,也可以填补亏空,犯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我的原则是,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赵炎绞尽脑汁,他想不明白,只能焦虑地一遍遍捋着手指,他看向林业斐,难以置信并且万分为难地问: “你需要我帮你吗?” 林业斐只是笑,他实在累极,提心吊胆了一整晚,又在这一刻彻底释怀。 “炎炎,翊君如果想把股份收回,我注入的股份可以全部给你,他为你计划的理想前程,我来帮你走的更远。” 赵炎自责得流眼泪,林业斐的唇凑近摄像头,隔着屏幕轻轻地吻他。 这样远远不够,赵炎突然想通了家人的含义,关于远大前程的构想,或许是驱策他变成一个更好,更稳固的人,能够共同支撑起一个家的意义。 “我想见你。”赵炎奋力地尝试发出声音,可他的声带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一点呜咽的声音。 电话另一端的林业斐,却听懂了他的心声。 “我马上过来。”林业斐拿起外套,手机一阵摇晃后,他气喘吁吁地补充了一句:“等我半小时,乖,不要睡着。” 赵炎不停点头之际,视频讯号已经挂断。 外面风太大,吹得树叶沙沙响,像一个恐吓怪人,令赵炎难有睡意,他便走到窗边安静地望了一会。 时间概念很强的他,期间错认了三辆车,第一次觉得半小时很长。 终于,车库里响起一阵短促鸣笛后,林业斐的电话打进来。 赵炎急忙跑下楼,他的拖鞋落在了楼梯上,脚底踩着瓷砖有些凉。 他急得打不开门,来回奔跑地去开灯辨认门锁,林业斐于是不再敲门,尽量平静地安抚他: “炎炎,先接电话,别着急。” 赵炎接通电话,眼角湿了一片,他抿着唇不知道如何解释,门突然坏掉这件事情。 林业斐低头隐藏情绪,抬起时仍笑着说: “别害怕,我来想办法。” 他走到花园里,愤意难平地打给了赵翊君。 “不要把他关起来!你会吓到他的。” 电话那头很安静,有一种赵翊君刻意等他的挑衅氛围。 “如果他不联系你,你不偷偷来见他,他就不会被吓到。” “况且……” 赵翊君干笑了几声,“关起精神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呵呵……”林业斐心酸地笑了,是讽刺更是失望。 “所以你是不准备放弃这棵……救命稻草了?” “林业斐!”赵翊君似乎被戳中了痛点,“我不会牺牲赵炎的命来救我,因为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吗?他只是一个没有自控能力的精神病人,你作为他的合法监护人,有权利……为他做任何决定。” 赵翊君意识到再被激怒只会落于下风,他强迫自己冷静的同时,也算彻底领教了林业斐的本事。 他的谈判技巧果然像传闻中那样,一针见血的犀利。 事到如今,赵翊君也只好放出些筹码来解决这个难缠的麻烦。 “林业斐,不如我们做个君子协定,你暂时不和赵炎见面,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赵炎。” “暂时是多久?”林业斐声线从容,自信满满地问:“十年,二十年,又或者你准备把他送往国外,让他用一辈子忘记我。” “你少他妈自作多情了。”赵翊君实在受不了他的刺激,“也就是赵炎好骗,你以为他贪玩的心性能持续多久,只要我给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多花点时间陪他,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三个月是吗?” 林业斐抬头,今夜天空星辰稀疏,月亮不知躲在哪片云里,此刻胜券在握的不知是谁。 第67章 “那我就.....拭目以待。” 第35章 钟文亮遵照赵翊君的吩咐打开了门,在赵炎试图从二楼窗户跳下去逃走之前。 林业斐轮廓深邃,玄关那盏壁灯照到昏黄的角落,两人的影子被拉长,这个动荡不安的夜晚,他和钟文亮不多的交谈,印证了微妙的氛围。 赵炎的脚快冻僵了,林业斐把他抱到楼上,客厅的钟声在十点准时报时,赵炎蜷缩着数了很多遍林业斐的心跳,直到被窗外的雷声打断。 幸运的是,他没有吞食药物,微微颤抖的身体贴近林业斐,温暖是真实的,可靠的,在清醒意识里感知到的安心,让赵炎停止了哭泣。 他用手语重重比画了一个关门的动作,然后把头埋在林业斐的肩膀上。 林业斐的目光落在别处,难过地说:“炎炎,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赵炎不哭不闹,仰头等他继续。 窗外下起了雨,电闪雷鸣冲击着视觉,房间的隔音变得很好,安静地将他们与世界隔绝。 “门锁坏了,翊君明天会来修,他答应我会照顾好你。”林业斐从没觉得赵炎好骗,在他的希望里,赵炎应该更任性一点,更难哄一点。 赵炎拿出手机编辑语言,他的手指很吃力,打了很久又全部删掉。 正常人会有脱口而出地气愤,质疑,责问,不加掩饰更显得有分量。 可是赵炎不会说话,他用手机表达情绪,努力想要传递的程度,令他胸腔起伏得厉害,喘息声变得有些大。 “要多久?”赵炎睁大眼睛,加重问不出口的困惑。 “三个月。” 林业斐已经不想回答,他把赵炎的嘴堵上,仿佛能给出的承诺都是不作数的,无意义的,只有这慌乱地,占有欲的吻,是他唯一的答案。 赵炎的脑子转不过来,他抱紧林业斐宽阔的背,任由他把自己按在床上,头顶的灯望得久了,变得有些奇怪,一旦恐惧需要面对,周遭的一切都成为了陌生的,恐吓的帮凶。 赵炎害怕地闭上了眼。 林业斐的声音是一种低迷的,缠绕的气息,扑在赵炎耳畔。 “炎炎,可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听哥哥的话吗?” 他用哄小孩的方式鼓励赵炎成为一个隐忍的,合格的大人,秉持他的信念,努力地活着。 赵炎不想懂事的点头,好像那样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负累。 林业斐越抱越紧,他温声地说“不要生气”,又低哑地说“我需要时间带你离开赵家。” 赵炎不再抗拒,他以自己发觉不到的速度成长,懂得了哥哥和林业斐之间必须要做的选择,也明白了他的心到底会偏向哪一边。 窗外的雨水淹没陆地,这座房子变得像一叶孤舟,在黑夜里风雨飘摇,只有等赵炎睡着了,林业斐才感觉到一丝心安。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俯身吻了赵炎的额头,说了很久以来最不舍的一句“晚安。” 关门走出的一刻,林业斐的后背突然被人紧紧抱住,赵炎的用尽力气,勉强到双手颤抖。 林业斐转身,在一片漆黑里看清他的眼睛,像蒙尘的宝石,被赵炎用泪水擦亮。 由远及近,由疏至亲,赵炎的唇贴着他的,手握着他的,遗憾是从未拥有到失去,只短暂得到了一些快乐和悲伤的情绪,不算真正拥有过彼此。 所以赵炎才会拿着手机,惊心动魄地发问: “你会像放弃江冰那样,放弃我吗?” 江冰的青春,赵炎的伤痕,像前度的回忆无法提及,林业斐只能在循环往复的纠葛里,轮回般重演追回的宿命。 “不会,永远都不会。” 林业斐把赵炎抱到床上,撕咬他睡衣的扣子,如果人最难拥有的是过去,那最容易得到的便是现在。 可是他的吻越来越犹豫,赵炎抚在他腹部的手,滚烫如同某种刑烙。 林业斐反复被道德感拉扯,他或许应该等到赵炎更清醒一点,等到赵炎不用为了安全感去做一些讨好的事情,等到.....他能名正言顺地占有赵炎,他才能无所顾忌地享受这神圣的一夜。 赵炎双手抱他的脖子,咬他的耳朵,邀请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感到林业斐不肯继续,他便拿出手机打字。 “我不是疯子。” 赵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残酷的现实像一种剖心自证的极刑。 他痛的哭了出来。 “你说过的,只要相爱就可以。” 林业斐趴在他的肩上,嗤笑自己的愚蠢,是啊,原来只要相爱就可以,不用计较代价后果,因为爱的份量足已承载。 被子覆盖的热切里,林业斐将手贴着赵炎的耳畔,颈侧,激起一阵无效的哭泣,又将不安抚平,他的手指烫在赵炎的伤疤上,雪白的肩窝里盛满透明的眼泪。 赵炎咬着舌尖,闭上眼不再看林业斐,就算有过无数次地教习,习得的欢愉都不足以应对这最后一课,关于成长的试炼。 他侧过头,与身后的林业斐接意乱情迷的吻。 模糊的触感落在嘴角,赵炎蜷缩着被林业斐捞在身上,脚踝被攥紧,全身颤抖地陷入一场缠绵的厮杀。 林业斐手指无所顾忌地攻城略地,火拼彼此的爱意,不需要较量胜负,只需要在烽火连天的战事里,不能有片刻的消停。 第68章 呼吸声飘荡在房间里,混合在穿林打叶的风雨声中,又归于寂静。 两人紧扣的指缝中掐出血气翻涌的潮红,林业斐却还嫌不够,他痴情地捏起赵炎的发丝,缠于手指眷恋,脊骨根根分明地印在衣物上。 林业斐的衬衫起了褶皱,他却腾不出手将那层羞耻的伪装撕扯掉,骄傲矜持从来不是欲念的代名词,只有占有才是渴望唯一的本能。 林业斐红着眼,眼神凌厉而急切,他一只手提起赵炎的背,肋骨撞在一起,即使忍住了坚硬的苦楚,也失控地想去破坏些什么。 赵炎抬头看着他,手指游移到林业斐最上面的纽扣,轻捻着,一颗颗松开。 他将鼻头贴近林业斐心脏的位置,慢慢擦干净上面的汗,过高的温度似乎烫坏了他,舌尖都吐了出来。 林业斐掰过他下巴,赵炎两颊鼓起来,模样越发地乖,林业斐凶狠得像要吃了他。 “炎炎,我可能会对你凶,不能轻一点,痛了也不会停。” 赵炎咧开嘴角,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听上去像一种奇怪的,轻快的笑声,他拿被子蒙住自己,黑暗中看不见拒绝,他又说不了话,便代表可以做任何事。 “炎炎,我想听你亲口说。” 赵炎掀开被子,眼睛眨了眨,他张嘴艰难地发声,说出一个类似“爱”字的简短音节,然后拍了拍心脏,让林业斐的手掌压着它,频率越跳越快,连呼气都像在耗费生命。 “都.....”赵炎做着夸张的口型,混合着笨重的鼻音,每吐一个字,都要掉出一滴眼泪。“给你....” 身或者心,生或者死,都只属于你。 成人世界是知识的盲区,没有任何一本书会教人如何长大,只有凌乱的心跳,未知的渴望,一步步见证赵炎获得这张梦寐以求的入场券。 赵炎闭起双眼,慵懒地舒了口气,不再生疏地将手握紧,装得口腔满满的,花光力气去容纳那些精力,像一种违背延续法则,逃避生命责任,只为快乐提供温床的罪恶培养皿。 林业斐愣了愣神,年少的时候,总有将一切私有的愿望,赵炎给了他一个堕落的契机,成全了他此刻的妄想,而独享这一刻爱情的全部,才能为这样的夜晚书写一个隽永回味的结尾…… 他缱绻地在赵炎额头印下一吻,理顺他方才揉乱的发丝,林业斐开始用眼神缠绵,试探地问: “可以吗?” 赵炎贴着胸膛环抱住他,在他颈间的沟壑处浅浅亲吻,闭上眼无声点头。 这一夜过的极为漫长,赵炎像攀援着救命的浮木,紧拥着面前之人,感受着林业斐用一柄柔软的刀斧破开他的身躯,游走着像一枚误入蚌壳的沙砾,被细腻的周身包裹着,磨砺着,在身体里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愈合了又划开,终于把灵魂和躯壳揉到一起,结合成一颗璀璨的明珠。 赵炎晕了过去,又在片刻醒了过来,读秒般挨过了一阵酸痛,感官便再次燃点了一场心花怒放的盛会。 林业斐很温柔,更守诺,毫无节制可言地成全了赵炎想要的和自己想做的。 深夜赵炎被惊醒,发现林业斐还在身边,他会贪心地再睡一会儿。 直到窗外雨停了,林业斐翻身爬了起来,手臂撑在赵炎周围,影子将他完全覆盖,晨光熹微里,他用手法一点点将赵炎吵醒。 手指一路往上,像在描绘一条开膛破肚的手术线,赵炎揉了揉眼睛,应激得全身发麻。 “炎炎,昨天以前我曾害怕自己赢不了,但是现在.....” 林业斐的手指点在赵炎心脏的位置,他低下头,慢慢咬住,咀嚼中因为充血变得艳丽,他轻轻地吮,赵炎的脖子愈发仰成诡异的角度。 赵炎感觉自己在哺育一头凶恶的幼兽,狂躁的,嗜欲的种子,开始像火苗一样在他身体里觉醒乱窜。 “我知道,你再也逃不掉了.....” 赵炎捂住眼睛,他躲不过也不想逃,当他的情绪能完全自主的时候,最先学会的便是随心所欲。 第36章 坐在江谦会客室等待的时间,林业斐突然回想起两人多年前的一场谈话。 这件事发生在林业斐出国前夕,由于长时间联络不到江冰,他便尝试性地给江冰家里打电话。 在连续三天的忙线后,这个电话最终被江谦接起。 “江叔叔你好,请问江冰在哪里?” 另一头,江谦十分悠闲地回答:“当然是在家里,青少年保护协会的人昨天刚来家里调查过,你不信去问问他们?” 林业斐沉默了,江谦是江冰的养父,他以江谦家暴为由向青少年保护协会寻求了帮助,但是并没有得到事实反馈,他却能以此确信江冰没有受到伤害。 “哦,对了,我还跟他们说我儿子.....”江谦语气变得狰狞,听筒那端的声音仿佛生出了嗜血的獠牙,“我儿子被人带坏,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地上了alevel课程,想跑国外去上大学,你猜他们怎么说.....” 江谦踏出怡然自得的散步声,对林业斐忿忿说:“他们都说孩子叛逆期到了,是需要给予他正确!引导!” 每一个词都严重到像要把耳膜震碎,林业斐呼吸停了,安静得没有声音,过了很久他才问出一个诧异的,受尽折磨的问题。 “江冰他……想去英国留学?” 第69章 “林业斐。”江谦笑的很大声,他不屑做为难后辈的事,又实在鄙视他们的渺小无力。 “我儿子那副皮囊的确漂亮,不是吗?这么多年,佣人从家门口信箱里翻出的情书不计其数,可是江冰一封都没有拆开来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业斐不回答,或者说不想承认这种无法脱离的控制欲。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他以后上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都是我说了算。” 林业斐惨笑起来,在深刻理解了江谦的自大以后,他们的爱竟然沦落成一种廉价的陪衬,踩着江冰的尊严,演着一出爱与自由的悲剧。 他的指责显得不自量力,唯有呐喊才能将自己的骄傲挫骨扬灰,让江谦看看到底何为风骨。 “江叔叔,江冰他成年了,他能为他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您没有权利干涉。” “啧啧,林业斐,你是怎么能把诱拐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也难怪江冰被你教唆得离经叛道,连我的管教都不听了。” “江叔叔,我教导江冰的,只有世间善恶之分,你觉得他不听从您的教诲,是不是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江谦像是被他挑衅惯了,对林业斐的容忍度简直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好啊,林业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s大学的那栋楼快动工了吧,据说是给文传学院打造的新地标建筑,你说要是我突然断了资金链,你父亲要多久才能筹集足够的资金,挽救那栋摇摇欲坠的文传古楼呢?” 这是林业斐无法承担的后果,因为父亲和爷爷倾注了那所大学太多心血,而江谦居然以此作为要挟,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而能赢过奸诈商人的手段,只有比他更卑劣,林业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回击他: “是吗,您这次的捐楼行为可是上了知名杂志的,还入围了本市十大杰出企业家的评选,人人称颂的慈善家,公益人士,文化保卫先锋,这么响亮的名头,这么伟岸的形象,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业斐,你真行啊!”江谦咬牙切齿,“我捐的楼自然没有收回的理由,但是巧了,旭锐集团的钱董和我交情不错,他捐给农学院的那块地,我要是看上了想买,你说他会不会成人之美?” “江叔叔!”林业斐脑子转得很快,即使江谦咄咄逼人,他依旧条理清晰,十分理性地同他辩驳。“你知道钱董为什么会捐出那块地吗?因为电商兴盛的时代来临,人们通过网络可以对农产品生产,成熟,加工的流程有了更直观的了解,而s大学农学院与计算机学院联合试验了一个项目,致力于创新网络营销技术,建设更高效的物流集散模式,辅以人工智能化的仓储功能,最大程度保证农产品的质量和口感,以此来打造全新的产销一体化的销售方式。钱董在全国经营了很多度假村,承包土地种植的水果一直处于滞销的状态,一旦试验成功,钱董就能以此为模型实现销售模式复制,这才是钱董捐出这块地的目的。” “是么!仓储的成本与利益难成正比,网络销售的时效性和售后怎么保障,太过理想的模式化经营能否实现有效的复制性,这些问题钱董不会没有考虑过,但他还是听取了你的建议,林业斐你真的很厉害,我跟钱董一样,非常欣赏你的远见卓识,小小年纪有如此见地实属难得,时代更迭,世界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江谦有的是招数对付林业斐,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林业斐,我承认,江冰的婚姻未来会被我当成一种商业发展的手段,但是比起家世雄厚的世家千金,我更希望有一个人能帮助江冰真正坐稳这个位置,虽然同性恋为人诟病,可我没有那么封建,是男是女不重要,能力才是我心中衡量的唯一标准。不如这样,你别去英国了,就报考s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以后留在我的公司帮我,如果你答应,你和江冰的事我不会再干涉。” 江谦自认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林业斐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业斐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据理力争地抗争到最后,他明白此刻绝不能妥协,可是江冰是他唯一的软肋,任何关乎两人的决定他都不可能轻易地做出选择。 “怎么样?你也不必现在马上答复我……” “江叔叔,感谢您的厚爱,但有一点您想错了,同性恋为人诟病,道德上有人不接受,法律上我们并不违法,这不是能作为要挟的理由,况且.....我还有自己的追求。” 林业斐颓废了语气,十分难过地继续:“您应该从来没有了解过社会结构分层吧……您今天利用阶层的优越性剥夺了我的选择权,利用规则的同时也默认了规则,如果您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处在金字塔尖,您也会有屈从被动没有选择的时候。更何况社会阶层的流动性,就像那句古话说的,莫欺少年穷!” “你.....”江谦气急败坏地同时,意识到林业斐所说的确实是一个事实。 “好啊林业斐,英国你只管去,我等着看你学成的本事。” “江叔叔,您既然能对我寄予厚望,为什么不能对您一手栽培的江冰多一点信任,他足够优秀也足够聪慧,是您从不肯正视他的能力。” 谈话的最后,江谦的话还言犹在耳。 “林业斐,你会后悔的。” 第70章 “我当然会好好栽培江冰,让他成为一把利刃,用来对付所有.....和江家作对的人。”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利用江冰折磨林业斐的目的,江谦都做到了。 他喝光了一整杯黑咖啡,林业斐看了看表,在枯坐等待了一小时后,他才在秘书的引见下,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江谦。 “林业斐,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江谦的气质老迈深沉,时隔五年,他的两鬓多了很多白发,仰靠在真皮座椅里摇晃,像个躺在摇椅上孑然一身的老人。 “失去唯一的儿子,你后悔吗?”见面第一句话,林业斐冷笑地问。 “为什么要后悔,把那个疯子还给赵家,我得到了天翊的项目,怎么看都划算。” 江谦双手交握,侧脸看向落地窗外,三点钟的太阳照出了一种风烛残年的迟暮。 “所以赵炎身上的疤痕,是因为你?” 江谦转过来,他没有了上位者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很少,读到最后像一种装模作样,又不胜唏嘘的真实。 “林业斐,我早就说过,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37章 噩梦。 “是林业斐,我喜欢的就是林业斐,是我不知羞耻地喜欢上他,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我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林业斐才喜欢.....” 江冰流淌着眼泪,一句话宣泄着十多年的委屈,他极力解释他的性取向只会因为林业斐改变,而不是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去把他折磨成了一个叛逆的同性恋。 因为鲜少看到江冰泣不成声的样子,江谦牵动恻隐,江冰的控诉像一声声急促而悲痛的钟声,敲得他心烦意乱。 而江谦之所以领养江冰,只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属于自己的事物他习惯了紧紧抓牢,对于养孩子一事他也随意地像在养宠物,就像一条乖巧的狗绑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他的控制欲绝没有江冰想象中那般病态,可是他也懒得解释。 江冰是同性恋这件事并没有激起江谦的强烈反对,更因为对象是林业斐,江谦反而松了口气。 从商人的洞察力来看,林业斐完全具备了执行力的先决性和主动性,如果江冰决策高度的可预见性能实现主导,就像一艘商业巨轮拥有了长足动力和一个临危不惧的掌舵人,这是他一早便构想出来,却在和江氏那帮老古董的斗法中,湮没进变革灰烬的失败抱负。 所以他把江冰关在家中近一个月,为的就是等林业斐沉不住气找上门。 找是找来了,可是一番较量更加让江谦觉出林业斐是柄利刃,而他手上既然有江冰这张王牌,怎样打好了能让林业斐为他所用,才是江谦真正要考虑的。 “江冰,我现在正好有空,倒是想考考你。” 面对江谦的突然发难,江冰掐着手心,有些害怕,但又必须顺从地坐在了他对面。 “桌上有两个桃子,一个已经熟烂但是还能吃,而另一个还能再放放,你会选择吃哪一个?” 江冰想了想回答:“吃那个没熟的。” 类比股票不能卖在最高点,做投资永远要预见风险和收益,趋利避害的本能人们总是会选择最能把控的东西来承担。 熟烂的桃子也许会有更甜的收益,但是也会有吃坏肚子的风险,另一个桃子口感即使不佳,再放说不定真会烂在手里,如果江谦想考察江冰的投资眼光,谨慎便是江冰给出的答案。 “我就知道。”江谦叹息地说:“如果是林业斐,我猜他肯定会选择两个都吃掉,两个桃子而已,肚子又不是装不下。” 江冰的思维方式永远单一,既没有企图心,也没有创新性,跳不出格局看问题,一直以来都中规中矩,小心谨慎。 “你和黎俊卿那帮庸才一样,脑子固化不懂变通,我当年早就预言大数据时代来临,信息作为流通资本,最终会渗透进每个行业,可是那帮人坚持要做短效的资金池,鼠目寸光,如果拿我的项目书去拉投资,我们早就获得成功,前期耗费我的努力去成就项目,最后又联合众人把我排挤出课题组,你和那群背信弃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世界上哪有什么可信之人,我早就该想明白了!” 江谦眼睛充血,极度愤恨之下虎口都握红了一圈,江冰仿佛看到了一只抓狂的狮子,十分害怕地退后了一步。 “你很怕我?” 江谦步步紧逼地朝他走去。 江冰闭上了眼,也许是林业斐的一番话警醒了他,江冰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腔孤勇,睁开眼悲悯地望向江谦说: “老师教不了你,同学帮不了你,你就该一个人做项目,一个人找投资,凭着你的傲慢让所有投资者对你刮目相看,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在信息化不成熟的年代,你的项目太过冒险和激进,投资者未必肯投的情况下你是不是也要骂他们目光短浅?林业斐远比你优秀的地方是他永远懂得谦逊!” “混账!” 江谦一个月积攒的情绪在此刻迸发,他怒不可遏地扇了江冰一巴掌。 江冰嘴角溢出血,他无所谓地用拇指摁了,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而妄图和江谦讲道理才是最荒唐的事。 “江冰,你就这么信任林业斐?我让他为了你留下来的时候他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是你,就会学聪明点给自己也留条后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实在太蠢,小朋友,你记住了,世界上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第71章 “我不需要他为了我留下来,我只想和他一起走。”江冰平静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是吗”江谦在他面前站定,耐着性子问江冰:“为了他,你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家?多么讽刺的词啊,冷漠像置身冰窖,煎熬像是在一锅热油里,真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没有一刻舒坦,而江谦却把这叫做家。 “是,不要了。” 江谦绕着江冰踱步了一圈,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狂笑不止。 “我养育你十多年,付出的心血和感情,你拿什么还?” 江冰觉得这人简直无耻至极 于是耻笑地回他:“用商人最热衷的方式,用钱一笔笔清算,养育之恩您看值多少钱?感情,呵呵,你压榨我的尊严,侮辱我的人格,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江谦手指着江冰鼻尖,隔着半指的距离他的手腕明显抖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压制怒火。 江冰昂着下巴,倒是比从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多了几分骨气。 只是这份傲骨没了用处,江谦此刻单手叉腰,笑他笑得脖子上的脉搏跳动,情绪徘徊在暴怒的边缘,他怕控制不住就会上手掐断江冰那节硬挺的脖颈。 “好啊,铁了心要和我断绝关系是吗?我也不差你那点钱,你跟我来,我教教你怎么用我的方式清算。” 江谦把江冰带到了地下一层,外面的一大间被他做成了娱乐室,这间小房间平时则被佣人拿来堆放杂物,还存放了不少江冰小时候的玩具。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是江谦在堆叠的纸箱里不停翻找着什么。 旧的遥控车放在一堆杂乱的金属工具堆里,江谦费力抽了出来,空隙里掉落的零件,回荡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江谦把遥控车拿在手上看了看,上面的漆磨掉了,门也不见了一扇,就像父子之间的关系,被时间打磨得满是缺憾,他烦闷地把东西扔了回去,搬出一个箱子继续找。 江冰也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十岁之前父子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曾有过许多温情的瞬间,就像他背靠的这架单车,总会让他想起江谦在他身后,默默为他扶着单车怕他摔跤的模样。 什么时候江谦变成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了,大概是在江冰懂得了父亲的好,必须用卑微和自由去换取的时候,他渐渐不再想要了。 江谦翻出越来越多的老物件,江冰小时候玩过的陀螺,轮滑鞋,还有一套太阳系的行星图章,那是他第一次去天文馆江谦买给他的。 江冰曾经热衷于外太空的各种奇思妙想,可是江谦告诉他,他只能喜欢经济学,于是江冰知道了,他必须喜欢父亲让他喜欢的东西。 江谦终于如愿翻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根棕色的皮质马鞭。 他甩了甩手,试着挥舞鞭打空气,飒飒的声音像大漠里的烈风,追逐着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那是江冰十三岁参加马术比赛,获得季军的奖品。 江冰释然地笑了,他回忆起那天手捧季军的奖杯回到家,江谦接过他手里的马鞭,无预兆地逼他下跪,然后扬手挥了他一鞭子。 江谦抽的不重,只在小腿上留下一道血痕,可是他说的话却让江冰记了好多年,没有得第一名就是不够努力,尽管江冰在不擅长的领域已经拼尽全力。 江谦只在意结果,却从没想过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种子,所以江冰才长不成他想要的样子。 如果他是江谦的亲生儿子,天赋这件事情父亲只能怨怪上天,而不是在选择了他以后,把全部错误推卸给一个没有天分的人,让他把愚蠢当成罪过,江冰何其无辜。 “从你四岁被我收养,到现在已有十四年,一岁一鞭,抽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江谦把皮鞭扯紧绷,又倏忽放松驰,震荡起刷刷的响声,警告江冰这滋味可不好受。 江冰对自由的渴望让他无惧无悔,于是他平静地走上前一步,怀着仅剩的敬意望着江谦说:“希望您说到做到,我这次想做个有尊严的人,绝不会再向你下跪。” 江谦挑了挑眉,白他一眼说: “跟林业斐学的涨了不少胆子,希望几鞭子下去你还能有这魄力。” 话音刚落,江谦便拧开袖扣,把袖子层层叠好,斯文中被挑起骨子里的嗜杀兽性,他努嘴示意江冰转过身去。 江冰无可奈何地背过身,露出薄薄的一片脊背。 夏日炎炎,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肩胛骨的形状因为他抬头挺胸的动作,被勾勒得愈发明显。 第一鞭毫不留情地挥了了下去,力气大到江谦虎口发麻,他怀着初战告捷的信念,想在第一鞭就把江冰打得跪地求饶。 白色t恤上渗出了血印,瘦削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真的好疼,江冰忍不住嘶了一声,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用力握了握拳,不知道这疼痛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再挨下去的痛是不是会成倍增加。 好在江谦很快印证了他的想法,第二鞭,第三鞭,接着是四五六鞭,江谦像在无情地抽打一个陀螺,鞭策得又快又狠,每一鞭下去都有皮开肉绽的血印。 江冰原以为可以站着挨完所有的鞭子,等到疼痛席卷了整副背脊,连胸口都像被敲碎了一样疼,他才终于忍不住扶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第72章 江谦空甩了两下鞭子来缓解麻木的手腕,冷笑着问:“怎么了,这就受不了啦,我看你还是.....” 半蹲的江冰额头抵着墙壁,他张开嘴却只能抽气,喉管里的声音碎了,咕嘟的冒着血,他哑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缓过一阵后才把脸转过来。 他脸色异常苍白,额前鬓角都被冷汗浸湿,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着曜石的光亮,因为足够坚韧才能被继续打磨。 江谦也来了气,破口大骂:“我从小到大没有苛待过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挑最好的给你,你现在为了个男人闹到要和我决裂,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冰内心苦笑,江谦直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 他抬头,鞭子悬在头顶,棕色的皮料浸了人血,尾巴尖上还挂着一滴鲜红,像一条狠毒的黑蛇,慢悠悠地吐出的红信。 江冰嘴角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瞳孔因为不能聚焦变得眼神散乱,言语之间断断续续,明确表达了他的意愿: “我不是.....为了谁离开这....,只是我自己.....想要自由.....” 江谦微眯起眼,拳越攥越紧,鞭子手执的一端,将他手心箍出一道深红色的口子。 他像第一次面对父子的僵持,又因为江冰的方式太过激进,触发了极端父权下的反思便成了罪过,于是江谦一脸轻蔑地说: “江冰,你还是如此地愚不可及,连林业斐都懂得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拿捏,而你居然天真地相信,圈养的狗背叛了主人,主人还会信守承诺给他想要的自由。” 江冰被居高临下的人一脚踩翻在地,胸腔撞击出巨大的疼痛,后背的伤痕火辣辣宛如烧起来一般,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反被江谦用脚施压,使不出半分力气。 “还没打完呢,急什么?” 然后他猝不及防被抽了一鞭子,空气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江冰的衣服破了,露出后背血淋淋的几道鞭痕。 “你.....”江冰终于意识到江谦这个卑鄙小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却为时已晚。 又是使劲全力的一鞭,江冰疼的唇齿生寒,浑身冰冷,他像一只濒死的狗,全身的血液快要流干,逐渐抖得像个不停摇晃的筛子。 一鞭又一鞭,江谦开始细数起他对江冰的仁慈。 八岁那年,江冰第一次钢琴比赛获奖,江谦送了他一台价值百万的钢琴。 十岁那年,江冰赌气不肯学经济,却在晚上偷偷抓着江谦的衣角,在梦里哭着说:“我愿意帮爸爸。”第二天,江谦把公司的股份转了很多到江冰名下。 十二岁那年,路上积雪很严重,江谦晚到家四个多小时,看到江冰在客厅假装学习实际却是在等他,从那以后,江冰打给他的每一通电话,无论多忙,他都会接。 十三岁那年,江谦生了场重病,睡着的时候他听到江冰来过,哭着求他不要死,也是在那一天,江谦请公证处立了遗嘱。 ...... 江谦不懂得如何疼爱孩子,却自认为给了江冰最柔情的一面。 过往的画面被一鞭鞭抽碎,江冰张着嘴急促地喘息,像一尾瘫白肚皮,眼神失焦的死鱼。 他眼睛周围的地面湿润了一大片,源源不断有泪珠滚落,江冰绝望地想,他今日可能会命丧于此。 和江谦互相折磨的十多年,一个不懂给,一个不想要,父子之情被这一道道鞭痕悉数毁灭,死亡带给他们的是解脱,仿佛只有这样父子俩才能够放过彼此。 可是江冰又真的很想活,就像林业斐告诉他的,只有活下去,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好命,也只有活下去,才能获得林业斐许诺他的,世界上最好的幸运。 阿斐....江冰开始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心中的神袛唯有一人,那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一天,助理往返了江家四五趟,江谦坐在沙发上,从客厅的玻璃壁柜里看清医生忙碌的白影。 他坐的很端正,又像瞬间苍老了,平日辉煌的吊灯,无端端落下了很多灰,家里的事物总在不经意间磨损,就像他面前这把最钟爱的交椅,也随着年华生出了裂纹。 助理再一次跑过来确认真的不需要送医院吗,江谦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 “你是生怕青少年保护协会抓不到我家暴的证据是吗!” 于是助理只能去请私人医生帮忙,打点封口,折腾到傍晚才把江冰的伤口处理好,等到把人挪回床上,江冰灰败的脸色说剩下半条命都嫌多了。 第38章 林业斐后背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听江谦波澜不惊地讲述起那些过往,扶手的一侧如果够脆弱,或许早被他捏碎。 悲愤显得于事无补,他身上仿佛有千百种痛,仍自虐地觉得不够,林业斐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抓起江谦的衣领,狠狠把他拽到了地上。 保安冲了进来,江谦呵斥他们出去,这间气派的办公室,俨然变成了一间肃穆的法庭,群众人声鼎沸,法官细数罪责,林业斐的通感静止了,他保持沉默,不需要经过他人审判,便认定了自己的罪无可赦。 江谦整理了衣领,两手一摊,脸上露出一种冷血又麻木的神情。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我和江冰在机场打赌,只要他开口你肯不问理由为他留下来,我就答应.....放你们一起走。” 第73章 “知道真相之后,你一定会恨死自己吧!” 江谦笑了,他为人虚假,眼眸黯淡的一瞬,似乎真有过片刻的伪善。 “你会吗?”林业斐端坐在谈判桌的一侧,轻易戳穿他,“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江冰留在你身边。” 江谦点了支烟,掸了掸烟灰对林业斐说: “你签了放弃高考的志愿书,意味着没有了国内的学籍,你今天配站在这里跟我这样说话,说明你对江冰,够狠心!” 江谦把烟叼在嘴里,阴阳怪气地嘉许林业斐,或是称赞自己,作为一个商人应有的取舍。 林业斐眼眶红了,他悔不当初地问:“那你呢,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如果说他最初还想着适应江谦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现在便已明白这样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 林业斐于是意识到,原来从头到尾错的都是这规则,他想要胜利,就必须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利。 江谦吸了口烟,不顾他的责问继续: “林业斐,你以为江冰是怎么疯的啊,他背上的伤处理不好,伤口一直反反复复地感染发烧,青少年保护协会的人隔三差五地上门找麻烦,我索性把他关进了地下室。” 江谦吐出烟雾,朦胧中非人非鬼的可怖。 “可真正逼疯他的,是你寄回的那些信。是你在英国开启了新生活,每天沉浸在剑桥充实的课程,朋友的聚会,灵魂得到自由的时候,他只能在地下室一米宽的小桌上,忍着溃烂的伤口努力自学大学课程,妄图追赶你却发现永远也追不上了的希望破灭。” “够了!”林业斐哭到不能自已,他扯松自己的领带,指着自己的胸口,样子像痛恨一个令人发指的罪犯,张嘴了半天却说不了一句话,最后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烟灰掉到桌上,被空调的风带起,散落地吹向两个污糟的人,一个无情地拂落了,另一个捻在手里,悲愤地扬了,像一声无用的叹息。 林业斐五指拧皱西服的面料,力度深陷进肉里,他剜心一样的说: “江谦,你还算是个人吗?” 江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笑他蚍蜉撼树的不自量力。 “林业斐,别以为录下了今天的谈话就自以为抓住了把柄,你最失败的一点就是只要面对江冰的事,你丝毫不懂得掩藏情绪,总让人一眼就看透。” 说完江谦悠悠地从抽屉里翻了份文件递给林业斐,挑了挑眉示意他接过去。 林业斐半边脸肿了,眼睛垂着没有神采,只有在看到伤情鉴定四个字以后,他才勉强聚起精神。 随着字迹一行行往下浏览,林业斐翻到了最后一页,胸膛起伏的同时,他手握着纸张的一角,将它们毫不客气地甩回了江谦脸上。 “你真无耻。” 整份报告中,江谦把江冰的伤说成了带他去工地巡视时失足摔落,不慎被裸露的钢筋划伤,而医生的病例报告上也写了伤情如患者自述,伤口较深,多发感染。 “怎么了?我说你就是过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简直可笑!不知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清高!林业斐可笑江谦居然是这么看待他的。 “我不是清高,也知道钱的重要性,但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是我除了钱还知道做人的底线!” 底线,江谦只会耻笑他涉世未深。 “好啊,我今天就要试试你的底线在哪?” 江谦掐灭了烟头,凝眉望着林业斐说:“想从赵家人手里抢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他说完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林业斐看清楚后确定那是江冰的身份证件。 “赵炎没有直系亲属,我作为他十多年的养父,要回他的监护权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说你的条件。”林业斐顺从他的意愿展开谈判。 “离开彰骏,来我的公司任职。” 林业斐漠然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用力戳点屏幕,并没有任何反应。 “不好意思,等了太久,手机早就没电了。” 江谦也跟着笑,他似乎非常满意林业斐的胆识。 “林业斐,你果然成长了,如果你只会这点小伎俩,我还真就高看了你。” 林业斐站在桌前,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唯独目光坚定得骇人。 “你对江冰造成的伤害,我会让你还回来的。” 他不狂傲,不自大,只是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 走出这间办公室前,江谦还给了他一些东西。 江冰呆过的那间地下室,因为他情绪不稳定,到处被破坏的面目全非,唯一保存完好的只有这几封信,和一个早已停机的手机。 林业斐把车开到江边,天气阴沉,岸边的芦苇飞絮,铺在车窗上像一层廉价的雪。 滨江路上的行人不多,这个城市寒冷,经常下雪,从没有一个季节寂寞得这样萧瑟。 林业斐打开一封信,他读得很平静,只在回忆一些简单的日常,游泳,逛书店,出席饭局,爱上了一段时间的击剑运动,每周五的橄榄球赛是他唯一的放松时间。 如果把他的生活写成流水账一样的自传,一定只能用“无趣”来形容。 可江冰就像一个狂热的书迷,他不仅热衷于无聊的情节,在林业斐刻意展示的回忆画面之外,他又在意起那些无人问津的琐碎。 第74章 他在信的结尾简单回信:“你常逛的那家书店是hatchards吗?你会和别人一起吗?” 事实上,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王尔德最喜欢的书店里,一个人安静地读完一本书,然后把书名分享给异国他乡的江冰。 过这样生活的人觉得沉闷,孤独,淡而无味。 窥探它的人觉得羡慕,欣慰,引人入胜。 在他以为的共享环境下,向江冰输入不对等的信息差,迫使江冰产生一些好的,有希望的幻想,林业斐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快乐。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雪,车里没有开暖气,林业斐的眼睛冻得有些干涩和刺痛。 江冰的手机被他握在手里,几年前的款式,除了性能上有区别,几乎和目前的智能机无异。 时间的概念不会缩短,即使仍有恋旧的人,用着五年前的手机款式,却没有相爱的人,找得回错失的五年。 江冰的第一条短信,发送于他们分别那天。 “你还会回来吗?” 两年后,江冰自顾自给出了答案:“你不会回来了。” 林业斐想回去,又不知道该回到哪里。 他站在路灯下,肩膀上积了一层雪,手中的烟明明灭灭,像火柴一样发出微弱的光亮,聊以慰藉。 赵炎的窗户还亮着,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他一个人睡觉时不喜欢拉窗帘,也常常会做不好的梦。 林业斐把烟摁在雪里,熄灭成一缕稍纵即逝的烟雾。 他觉得不应打扰,前尘往事淹没在来时路里,让这个世界显得非黑即白,他如有愧疚,便是做了很多错事。 拉开车门,积雪掉了下来,林业斐握着钥匙转身,抬头看见簌簌的雪,灰暗的天色,以及窗口的赵炎。 他穿了一件毛衣外套在家居服外面,手掌贴着玻璃,睁着眼睛张望的样子很可爱。 林业斐能想象他每天睡前会等在那里,靠近玻璃一定很凉,他记得添了衣,冰冷的手在上面压出掌纹,呼吸间有一层薄薄的水汽。 林业斐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林业斐,两个人什么都不说,静默已懂得了所有。 事情变作陪赵炎安静地赏夜雪,林业斐倚靠在车旁,没有撑伞,头顶一片雪白。 今夜的雪下的很盛大,很凄美,纷乱落入林业斐的眼中,融化成热泪。 赵炎似一个苦难中净化出来的灵魂,他单纯,包容,象征着往事已矣,预示着来者可追。 林业斐抑制住想攀爬窗户,与之密会的冲动,他不是青春期的男生,也不是文艺片的男主,在思考爱情的问题上,他开始考虑更多的责任。 赵炎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下头和林业斐对视,做了一个“想你”的手势,在晕开雾气的玻璃上,画了一张笑脸。 林业斐怔了怔,从前他觉得肥皂片的男女主隔着玻璃,哈气写字的行为十分做作,是一种近在咫尺又缺乏表达的烂俗桥段。 可当赵炎用尽办法劝他释怀的时候,一个简单的符号便让所有的文字和语言失效。 林业斐踩着咯吱响的积雪,做了一件更矫情的事,偶像剧的惯用伎俩,千篇一律,之所以能感动人,是因为忘却比记得更难。 世人眼中的幸福,经回忆美化后,常常只剩一个模糊的,潸然泪下的片段,却始终留有一个契机,作为重启这段记忆的开关。 而对于患有失忆症的赵炎来说,他储藏不了回忆,幸福的只有此刻,窗外下着雪,白茫茫的雪地里,林业斐踩出一个巨大的爱心,他立在中间,对赵炎温柔地说了句“再见。” 第39章 转眼到了赵炎体检的日子,他躺在四面白墙的诊室里,等着护士来接他。 每次体检对赵炎来说都是不好的经历,这次他同样不安,又因为抓到了口袋里的怀表,他想起林业斐提过的,让他明确一下自己的病因,内心便不再抗拒,渐渐安静下来。 隔着一盏蓝色的屏风,一张白到刺眼的病床,心电图监测仪上弯弯曲曲的波段,以及不那么好听的滴答声,赵炎闭着眼,默默让医生检查。 “心率过缓,其他没什么,不用害怕。” 今天的医生看起来很温柔,他为赵炎摘掉电极,又把病号服拉下,盖住他雪白瘦弱的身体。 “瘦了很多呢。” 营养科送来的报告里,有几项指标显示出机体的营养不良。 “我去和董事长沟通一下,你在这里等,可以吗?” 赵炎坐在床沿,乖乖地点头。 医生笑了笑,他的目光瞥见赵炎手臂上青紫的血管,在皮下发现了几处不明显的出血点,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赵老太太没有脱掉皮草,她用手裹紧里面的黑色丝绒裙,端坐在沙发上,听医生给他讲解报告。 “赵总的各项指标都还不错,只有凝血功能出现了异常,还需进一步明确病因,也不排除血友病的可能。” 赵老太太手捏紧拐杖,充满惧意地责问: “怎么会这样,赵家做了什么孽,连翊君也.....” “您不用担心,遗传性血友病其实只要进行替代治疗,补充相应的凝血因子,是可以得到改善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老太太浑身发颤,眼角的皱纹像侵蚀的蛛丝,慢慢尘封住灰败的眼眸。 第75章 医生不能站在本职角度给出无效的建议,他只好说: “董事长,赵炎这边您看.....需不需要给予一定剂量的促红素治疗。” 赵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建议,却没有一次能让她如此生气。 “那个野种是要死了吗?” “那倒没有。”医生回答谨慎了许多,“赵炎只是严重的过敏性贫血,在基因不存在缺陷的情况下,自身的红细胞再生功能是可以慢慢修复的。” “基因不存在缺陷!”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尖锐:“我投给你们国内国外多少医疗设备和实验室,现在给我来一句基因不存在缺陷,凭什么我的儿子孙子基因缺陷问题迟迟得不到改善,还要被迫承担遗传的风险,那个野种却能拥有健全的基因!” 赵老太太躺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流出眼泪,她握紧胸口的那枚宝石胸针,名利浮华于她而言仿佛是恶毒的诅咒。 “翊君不是要治疗吗,就抽赵炎的血吧,这是他欠我们赵家的。” 她像一个世无可恋的幽灵,残忍地要将一切同归于尽。 医生立刻阻止:“董事长,医院的血浆充足,真的.....没必要这样的.....” 老太太不说话,眼睛也懒得睁开。 “董事长,美国拥有目前最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如果我们把赵炎和赵总的血液样本送去分析,实现残损基因修复,对于阻断遗传是非常有效的。” “哦?”赵老太太问:“为什么之前没听你们提起呢?” 医生只好解释:“实验结果需要大量比对,考虑到赵炎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采血。” 赵老太太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在赵老太太和医生谈话的这段时间里,赵炎一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护士给他准备了早餐,叮嘱他抽完血再吃。 面包看起来很松软,赵炎用手捏了捏,护士笑他可爱,又多送了他两颗奶糖。 赵炎说无声的谢谢,撩起袖子让护士给他扎针。 青紫的血管轻易被找到,涂上碘伏,刺入针管,赵炎偏过头不敢看,他觉得又疼又冷,血液流失的感觉如同燃烧一盏油灯,慢慢地油尽灯枯,人死就如灯灭。 赵炎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白色毛衣遮住口鼻,他的眼睛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光亮中一片虚晃的白,他开始目光放空,眼皮很沉,感觉时间越来越漫长。 赵炎终于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霎那间,流经心脏的血似乎凝成了冰,冻的整个胸腔又冷又疼,赵炎变得呼吸急促,眼泪流个不停,整个人僵着动不了。 他弄不明白那只透明储血袋的意义,只知道血液从他身体里抽走,便成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种类似抢夺的行为,几乎每次体检都会发生,却是第一次,赵炎发出怪叫声一遍遍喝止护士,又因为被无视,只能愤怒地拍翻了放在盘子里的两颗糖。 赵炎不停摇头,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后,迅速逃离了椅子,终止了不断流经塑料管的血液。 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曲折地淌了下来,点点滴滴落在了白毛衣上,看上去很凄惨。 护士尖叫着,医生冲进来,四五个人把赵炎毫无尊严地按在床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叫喊声,只能仰望头顶的白炽灯流泪。 “准备好重新扎针。” 赵炎的两只手都被绑上了止血带,他挣扎得厉害,手臂上的血管也越发清晰。 “怎么办,他太痛苦了。”护士变得不忍,她按住赵炎细瘦的手腕,失血后苍白脆弱的手,颤巍巍又无力蜷曲,手指变得有些僵硬和发青。 赵炎应激到整个人发抖,在医生放开他后,他近乎脱力地滚下床,缩在墙角抱紧自己的手臂和膝盖,蜷缩成一团。 “不能继续了。”医生似乎为此而羞愧。 “谁说的。”赵老太太脱了外套,坐在一张轮椅上,岁月好像带走了新鲜的血肉,只留下一副仅存执念的枯骨。 她停在赵炎面前,敲着拐杖问他:“赵炎,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难道不愿意救他的命吗?” 赵炎害怕地退后,背贴着墙壁,直至退无可退。 “赵炎,你的命是翊君救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赵炎抬起头,因为有话要说,只好请求奶奶把手机给他。 他的袖子还挽着,两节手臂白的晃眼,伸向赵老太太的一瞬,被拐杖狠狠打了回去。 “别碰我。” 赵炎呼不出痛,他疼得缩回手,眼睛红红的,皮肤被拐杖打出闷重的声音,留下一道深红的血痕。 他点头,像只蜗牛慢慢缩回身体建筑的外壳,抱紧膝盖的样子渺小又可怜。 “你和姓林的那点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太太抬手示意,手下便拿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赵炎。 “他和肖玉还真是般配呢。” 赵炎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名字,他仰高头,脸色惨白,林业斐和肖玉的合照毫无预兆地放大在眼前。 一个西装革履,一个巧笑倩兮,肖玉弹着钢琴,林业斐戴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微眯着眼望她。 另外一张照片,肖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林业斐身姿挺拔地迈步,走向了她。 赵炎怔忡间以为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抬头望了望窗户,外面电闪雷鸣,风吹折的树枝要掉不掉地悬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第76章 “肖玉的画展在舟桥举办,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赵炎指尖沾了未干透的血,他蹲在地上手抖地写:“想。” “那就配合医生抽血。” 赵老太太不屑地看他一眼。 “神经病和个男人搞在一起,也不知道羞耻。” 她的口吻十分吓人,高高在上地鄙夷赵炎的道德观,指责起他的精神失常,像嗜赌,滥药一样为人诟病。 赵炎做不了辩解,失去生命的维系他感到虚弱,头疼,以及前所未有的清醒。 濒死状态下他产生了一种虚幻的自由,像脱离了身体的桎梏,变成一片轻飘飘的云,飘荡在房间里观影一场荒诞的人生喜剧。 然后他看见自己被搀扶着上了病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生命的倒计时,手僵了,眼闭上,无能为力到在黑暗和阴冷中睡着。 只是想到林业斐,他又犹豫不决地沉了下来,躺在这具痛苦的身体里,渴望攀越他们共同构建的理想。 曾经一次次委屈求全的偷生,换来的结果是一点点葬送家庭无谓的和谐。 赵炎决心不再任人摆布,苟且乞讨来的温暖,不被尊重,聊胜于无。 牺牲更难令所有人满足,他愿意救哥哥,又不似想象中伟大,所有人都教导他应该听话,奉献是他要遵守的规则。 只要他动了和林业斐在一起的念头,就会有一千种指责的声音在旁,赵炎以前不懂他们良善,不伤害任何人到底错在哪里?现在终于懂得他违背的,是那些掌控的欲望,是他们自定的秩序。 赵炎忍耐到最后竟然惨笑起来,身心俱疲,他终于做到了林业斐教他的,只为自己计较,悲喜不由他人的情绪自控。 第40章 赵炎把弄脏的白色毛衣塞进洗衣机里,他的手抬不起来,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完成。 钟文亮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还要去画展吗?” 赵炎垂着眼皮点头,他从柜子里翻出药,不做任何挣扎地吃了下去。 钟文亮把他落在车上的面包和牛奶递给他,赵炎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出林业斐之前做的食补膏方,吃掉一块后,把剩下的用油纸包起来放在了羽绒服口袋里。 他上楼洗干净手臂上的血污,从衣柜里找了件长款大衣,穿好后站在镜子前,头顶的射灯照下来,映出一种冷峻的苍白,赵炎叹了口气,还好不算憔悴。 柜子里的衣服他没法全部带走,看了几眼后仍觉得不舍,他只好再拿了一副手套和一条围巾。 赵炎下楼的一刻,钟文亮感到有些恍惚。 从他的角度看,赵炎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雪白的下巴昂着,眼神说不上是倨傲还是冷淡,他不说话的时候,唇色很浅,整个人冷冰冰的,有一种不敢亵渎的好看。 赵炎没有理会钟文亮的怪异,他把沙发上的羽绒服套上,黑色大衣锋利了他的气质,白色羽绒服则掩盖住他清瘦的病态。 这是一副深藏不露,又破茧而出的皮囊,惊艳是他振翅而飞的瞬间。 钟文亮一边开车,一边试探地问:“赵炎,你想起什么了吗?” 赵炎摇头,车厢就此安静下来。 舟桥美术馆距离赵炎家三个小时的车程,路面结了冰,钟文亮开得很慢,赵炎靠在车窗上,五脏六腑像被绞了一遍,他皱着眉,在手腕上不明显地抓了几道。 “赵总今天也去了画展,需要他来接你吗?” 赵炎仍是摇头。 钟文亮便猜到了他去画展的意图。 他把手机递给赵炎说:“要不要先联系看看?” 赵炎犹豫地接过来,翻到林业斐的通讯界面,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 “我看到你和肖玉合奏的照片了,我很生气!” 林业斐很快回应:“没有合奏。” 又补充:“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炎突然觉得身上不那么痛了,他回:“我决定生气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 “不好。”林业斐简短拒绝。 又过了几分钟,对话框显示有图片传输,还没等到显示完全,林业斐已经认真道歉: “我和肖玉只是普通朋友,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照片里他和肖玉是人群中两个毫无交集的人,肖玉抬手指向的是她的画作,而林业斐从兜里掏出手机,恰好在接听时路过。 心智简单是件很幸运的事,赵炎不会说虚伪的“这样不好吧”或是“我没那么小气”,他只会头脑简单地认为林业斐就应该这样,把他当作唯一重要的决定。 赵炎没有再发消息,他将手机还回去,在车上不舒服却很安心地睡了一觉。 下车时,钟文亮已有预感地对他说:“再见。” 车辆驶离,赵炎抬头望见灰暗的天空,想到晚间可能有一场暴雪。 这间美术馆的外立面由纯白变得灰白,圆弧形的玻璃穹顶,冬日的光源黯淡,随处可见事物颓废破败的一面,连这场画展的主题都叫似灰。 赵炎站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斜侧的非自然光补足寂寞的氛围,使得这一角像一处月光洒下的枯井。 就像肖玉自己说的,艺术创作需要不断放大自己感受的敏感度,家世显赫的大小姐,人群簇拥过后享受短暂的失落,每一声叹息和惆怅都将化作灵感。 第77章 可是赵炎离群索居,孤独是他人生的常态,他共情不了一种独处的落寞,因为他的孤独是囚禁的,沉默的,渺小的,如果他不嘶吼发泄,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钢琴的黑白键随着赵炎的手指流畅地起伏,一首悲怆的曲子响彻了整座大厅,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他,其中也包括林业斐。 赵炎激昂弹奏的曲子,和当年秘密大会上江冰奋起反抗的音符,经由时光的长河,意外拼凑到了一起。 秘密分享大会曾是长林高中每年最受欢迎的活动,那一年的秘密分享大会更是花样百出。 傍晚林业斐赶到时,操场的舞台中央已经树立起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不仅可以实现手机的实时互动,甚至还能通过不断拉人点赞,保证秘密一直置顶出现在屏幕上。 有人希望自己的秘密一闪即逝,像流星划过,能不能被看到都是运气,而有的人希望他的秘密,犹如开在天空中的璀璨烟花,耀眼得让每一个人都知道。 屏幕上的秘密每隔几秒就会滚动更新一波,而被置顶的那几条,有想考清华的雄心壮志,也有希望毕业后友谊地久天长的希冀,还有一条令林业斐头疼不已,桃心包围的名字,赫然写着“林业斐,我喜欢你!” 每隔几秒就会放大到霸占整个屏幕,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给这条秘密扇风点火。 而林业斐希望这个秘密只属于某个人,那个人却没有来。 操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林业斐优越的身高渐渐被人潮淹没。 也许是怕恋爱之风盛行,风纪主任叫场控把那条置顶最多的秘密撤了下来,林业斐终于舒了口气。 舞台一侧摆了架钢琴,已经有同学为了烘托气氛开始了演奏,舞台中央的话筒空荡荡地树立在一张课桌上,像在等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第一个同学走上了台,他倾诉起自己有一个优秀的哥哥,自己怎么努力总是被父母否定,他的父母今天没有到场,他依然奋力喊出了那句他不喜欢被比较,只想做自己。 音乐变得哀婉而伤感,有感同深受的同学抹起了眼泪,不知道是谁带头开始鼓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击掌鼓励,像是给彼此认可。 陆陆续续又有同学上台倾诉,其中一个女生走上了台,她拿话筒的姿势别扭又倔强,欲言又止,似乎下定决心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诉说。 “我有一个好朋友,中考的时候发挥的不好,没有考进她理想的高中,最后交了高昂的借读费来到我们学校,她的成绩一直比我好,所以进这所学校她非常不甘心,更因为几次考试成绩退步,渐渐和我疏远了。我想对她说的是,我……觉得你真的很优秀,我不希望你放弃自己,也想和你,一直一直都做……好朋友。” 台下静默了几秒,心里的落差向来是最难平衡的,大家猜测不停,都想看看这个秘密的对象会不会上台和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台上的女生也不安地四处张望,忽然,一个女生小跑着上了台,在所有人的注视和掌声中,和台上的女生拥抱在一起。 掌声,呼喊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都为这场失而复得的友谊呐喊着,之后上台的那个女生接过话筒,对着她面前的女生,哽咽地说:“向晚星,你永远是我最珍惜的……朋友,高考我们一起加油,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 附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两个女生牵起手,一起走下了台。 一个小时过去了,台上的激动开始平息,台下的看客热情消散。 两个小时过去了,所有人的秘密或宣诸于口,或藏于心底,都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找到了一个归宿,只有林业斐胸腔鼓动起的一腔躁动,久久不能平复。 见没有同学再上台,年级主任走了上去,想对今晚的活动取得圆满成功发表一些感言,林业斐开始不安,一晚上的等待似乎在这一刻就要无疾而终,他变得不怎么理智。 手伸进口袋,林业斐摸到了江冰送他的那枚领结,摩挲上面的金扣,他的秘密是罪恶昭彰,不容于世,又……不吐不快。 黑色丝绸的领结被晚风吹皱,系在一节腕骨上迎风飘扬,灯光映着那枚金扣闪闪发亮,上面的淼字像一颗发光的太阳,并不会因为林业斐的私心陨落。 世俗的观念不是枷锁,那些求而不得的执念才是。他不惧做再多的尝试,却很怕江冰说出“我们还是不在一起比较好。 分开人流向外走去,林业斐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线条笔直流畅,露出骨骼分明的脚踝,半片衣角飘在外面,整个人随性又优雅。 他的头发长得很长了,夜风吹起他前额的碎发,若隐若现的深邃眼眸,让他俊美之外又添了一丝忧郁的气质。 “林业斐!是林业斐啊啊啊啊!” 他路过的地方激起了一片惊呼声,台下的女生们都开始呼喊他的名字。 “安静!大家冷静一点!”年级主任在上面安抚局面的空档,林业斐已经快要离开人群,大家的情绪也莫名高涨。 年级主任身手敏捷地跳下台,和风纪主任一人一边,从人群中扫过一圈,大声喝止:“搞盲目崇拜也是违反校纪校规!” 切!唏嘘声一浪高过一浪,表明大家反感的态度,就这样闹过一阵,秘密分享大会也接近了尾声。 第78章 就在所有人以为大会即将谢幕的时候,钢琴声急促而高调地响起,铮鸣亢奋,像一首阵前的战歌,注定今晚的战火不会就此止息,也阻止了林业斐离开的脚步。 他回头看到钢琴前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而那个背影,手臂起伏,震落出一拍拍高亢的强音,他像一个顽强的斗士,以瘦弱的身躯搏击着排山倒海的命运。 等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林业斐不知不觉站在了最前面,不同于之前弹奏的氛围融合,这首命运交响曲突兀,兴奋,像生命里每一次挫折与胜利交织,坎坷无常,跌宕起伏,于激昂处戛然而止,于休止间绝处逢生,江冰将一场无奈又饱含希望的命运演绎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冰脱力般从琴凳上起身,一时间所有人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惊骇,呆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江冰从钢琴旁走到了舞台中央的课桌椅前,他的眼神迷离而哀伤,全身都浇铸了恨,他恨透了桎梏他的命运,又必须极力地忍,眼眶红透也不肯落下懦弱的眼泪。 江冰拿起话筒一跃跳上了课桌,这个角度最叛逆,也最直观。 江冰从每个人脸上读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惊讶,认同,不以为然,可是他的眼神只锁定了离他最近的林业斐。 因这居高临下的角度,感受到独上高楼天涯望断,仅凭一个眼神就足够把彼此读懂,林业斐的表情只给出一种解读,那就是无条件的信任。 “我也有一个秘密,在这所学校里我有一个十分佩服的人,他不是老师却胜似老师,是良朋益友更是毕生知己,他的优秀有目共睹,因为有他作为标榜,我才能不断鞭策自己更加勤奋刻苦,期望有一天能与他并肩而立……”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霸业独成,两人之间能有这样惺惺相惜的关系,让在场不少人都艳羡不已。 大家都很清楚江冰口中的人是谁,因而大声起哄叫起了林业斐的名字。 台下的林业斐一错不错地望向江冰,亿万光年外的新星,第一束光终于被人们捕捉,而与他毗邻环绕的林业斐,早已在江冰周身数不清的耀眼星光里,察觉了他的不平凡。 风纪主任才是最头疼的人,刚刚平息的风波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把第一排的同学从头到尾扫过一遍,把每个人喝退一步,阻止大家继续起哄。 转过头拿着喇叭对江冰大声吼道:“这位同学你给我下来,谁允许你站在课桌上了,你这是藐视学校的纪律,搞偶像主义,盲目崇拜!” 唏嘘声盖过了风纪主任的吼声,这所学校已经是难得的民主和谐了,对学生的天性也不会过多的打压和遏制,所以风纪主任骂归骂,大家都当他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而已。 “翻了天了啊你们!”风纪主任撸起袖子就要上台把罪魁祸首先揪下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主任似乎动真格了,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几个男生手脚并用的把风纪主任拖住,示意江冰快跑,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江冰冷漠地看着台下的闹剧,大家似乎都压抑得太久因而迫切地需要发泄,那他不介意把火扇得更旺些。 自由正义需要先驱,而卫道者最害怕的莫过于无畏的勇气。 江冰拿起话筒,站在课桌上仿佛立于宽阔甲板,一艘轮船驶向暴风骤雨的中心,掌舵人坚持胜利必须经过风雨的洗礼。 江冰望向林业斐的方向,铿锵而笃定,缓慢而赤诚,他对林业斐说出了致敬自由的那句名言: “oh captain,my captain!” 山呼海啸的声浪驰援了这场战役,所有人都在这一句唤醒沉默的呐喊中觉醒了反抗的精神,挣脱迂腐束缚的教条,叛出循规蹈矩的校规。 学生们抛洒起手中的书本,纷飞的书页是无声的硝烟,他们埋藏心底的不需要是秘密,从胸腔中喷薄出来的更应该是希望。 与此同时,江冰身后的大屏上,场控把江冰几分钟前发的那条秘密疯狂置顶,鲜红的字样霸占了整块黑色屏幕,像无尽黑暗中燃烧起的熊熊烈火,战利品一般昭示着今晚抗争的成果。 “林业斐,你是最可敬的对手,赢不是我的最终目的,你才是我的最终目标。” 所有人都为这句明目张胆的挑衅欢欣鼓舞,狂欢的人群中,只有林业斐愣愣地站在原地。 台上的江冰转身回望屏幕上自己的那句话,忽然深吸口气,转身背对人群。 江冰闭上眼,在舞台边缘向下纵身一跃,一气呵成的动作,像一颗篮球砸下复又弹起的完美弧线,台下的林业斐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因而第一时间接住了他。 周围的喧闹仍在继续,撕碎的纸张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大家勾肩搭背,抛书传送,将年级主任和风纪主任耍得团团转。 谁也不会在意其中两人炙热的拥抱,热闹起哄中诉尽最隐秘的爱意,人潮拥挤中实现最紧贴的拥抱。 秘密从来不需要说给别人听,他们没能成为与众不同,只能做彼此的独一无二。 十八岁的林业斐或许会因为胆怯自欺,软弱无能辜负江冰,二十四岁的林业斐却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再舍弃赵炎。 第41章 林业斐坐在赵炎旁边为他弹伴音,并排的双手在光影中重叠,上下翩飞仿佛融为一体,两人成就了真正意义上的合奏。 第79章 配合不默契,和弦突兀又怎么样,命运中最不乏的就是插曲。 一首弹完,两人相视而笑,再无顾忌地抓紧对方的手,共同逃出了美术馆。 他们走过一条漫长的沥青路,散步到灰色层云之下,延伸出的海岸线。 混合泥沙的暗黄海水的拍在消波块上,嘈杂却也很安静,偶尔有海鸥的啸声。 赵炎踩在海边的栏杆上,上面被侵蚀出淡淡的铁锈味,他闭上眼,感受扑面而来的湿冷潮气,沿着石子路来来回回地走,做出天真的举动。 林业斐从身后抱他,赵炎张开双臂,未扣紧的羽绒服展开像滑翔翼一样自由随风,他转过身,脸色苍白,笑容天真地摸林业斐的脸,鼻子,和下巴。 林业斐替他抓紧衣角,揽他的腰,低头粗重地吻他。 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风吹得面颊很冷,唇却很热,染上淡淡的欲望,又顷刻安静的一个长吻。 林业斐摸赵炎的耳骨,那里的肌肤稀薄,透过日光,有淡淡的,日沉的暮色。 “我们回家。”林业斐说,他半蹲下,位置放低,赵炎轻易跳上了他的背。 他的手垂在林业斐胸口,用手语比划出“好”“吃饭”“听话”等词组。 林业斐脚步慢下来,赵炎手搭在他肩上,慢慢把头靠了上去,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 “奶奶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林业斐自责到害怕,艰难地确认:“抽血……了吗?” 赵炎很轻地抱紧他脖子,动作幅度不大,只是委屈地摇头。 他拿出一张纸,蓝白字体印有医院的名字,赵炎把卷起的部分缓缓打开,举给林业斐看。 “我要离开赵家。” 赵炎抽完血后,冷静凝视手臂上的淤青,他抢夺病房的意见簿,写下了这句不需征求任何人意见的废话,只有他悲哀地需要。 赵炎眼神倔强,赵老太太疲惫之余没有了拿捏他的兴致,她大发慈悲地说“好”,神色像在嘲弄一个不懂法律,智力低下的傻子。 “你离开了赵家什么都不是。”赵老太太似笑非笑,她面部肌肉松弛,恐吓的表情像电影里的反派角色。 赵炎咬紧下唇,拖着步子离得近了一点。 赵老太太的助理挺起胸膛,手臂很壮,粗鲁地赶走了他。 “赵炎,你只是一个垃圾,丢弃垃圾是随手的事。”赵老太太轻蔑地说。 赵炎拿起笔,心脏有一阵短促的麻痹,他用左手颤抖地扶住右手,歪七扭八地写道: “哥哥对我很好。” 赵炎认真回忆了和赵翊君相处的三年,大多数时候都类似一个无风无雨的巢穴,因为他渴望安定,便觉查不出这间庇护所的简陋。 “他一直在保护我。” 眼泪综合了很多情绪,赵炎写这句话的时候,会因为模糊的视线,觉得它有些真实,回忆便有了温度。 赵老太太不高兴地骂赵炎是麻烦,然后从包里拿出支票,随手填了个金额,让助理盖上私印。 “这张支票你拿给翊君,让他把这笔钱以你的名义捐给一个慈善基金会,用作特殊血液病治疗,然后告诉他,对你采集样本只是为了服务这项研究,明白了吗?”赵老太太用警告的口吻说。 赵炎举着那张纸和十万元的支票,在林业斐眼前神气地挥了挥,成就感和奶奶的私心一样,赵炎也会有想隐瞒,想保护的人。 林业斐把赵炎放在路边的长椅上,痛苦又无可奈何。 他前段时间的确说起过赵家内部管理的乱象,赵翊君放任不查,是因为赵氏集团的项目大多经由他的手,他虽然有任人唯亲的毛病,倒也不是真的糊涂。 可事关赵炎,林业斐便会害怕起简单的纰漏,他从上次赵炎给他看过的股权转让合同里查到了一些税费问题,便怀疑有人伪造印鉴,做了一些暗增的股权交易,公司印章比较容易做手脚,难作伪的是赵老太太的私人印鉴。 赵老太太近几年已经不怎么参与公司的重大决策,私印用到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林业斐提出了这个调查方向,赵炎这个傻瓜转头就帮他实施了起来。 “我不希望你做这些。”林业斐扶着栏杆,指着自己说:“不用为了我……” 他说的很严重,很卑微,仿佛他是个非常不值得,不相配的人。 赵炎张着嘴,眼泪弄湿了睫毛,他不懂,不明白,心脏无缘无故的疼,雪花夹杂雨水落在他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爱你。”赵炎一个动作缓慢重复了很多遍。 一个说不出爱的人,他积攒的爱是一种信仰的力量,也是一种送别的语言。 林业斐突然感受到巨大的悲伤,他来不及冲过去抱起赵炎,只看到越来越多的鲜血滴在赵炎的羽绒服上。 “炎炎!” 嘶哑的呼唤夹杂在沙鸥来去,日薄西山的风里,一声声变得凄厉不堪。 赵炎的口鼻流出鲜血,他瞳孔涣散,无声晕倒在了林业斐怀里。 天空暗下来,深夜的雪越下越大,一条淹没轮胎的雪径上,林业斐开了一辆黑色suv,经过三个小时跋涉,开到了一座山前的小别墅。 他下车把院子里的路灯打开,小小一盏像回家的指引,他手指夹住烟蒂,漫长而孤独地站在路灯下,抽完了一根烟,拍拍身上的积雪,重新钻回了车里。 第80章 他手握方向盘的手冷的发抖,伸到出风口吹了很久,才将体温恢复得温暖,然后他替副驾的赵炎拉高了羊绒盖毯,那件白色羽绒服被他扔在了医院,而他不敢承认,觉得晦气,被白色盖住毫无生气的赵炎,会让他产生强烈的害怕情绪。 林业斐伸出手指想碰赵炎的唇,微弱的气息缠在他手上,他的心脏颤动的厉害,于是他小心再小心,克制再克制,终于很轻地摸到了赵炎的脸。 眼角变得发烫,眼泪多到夸张,像雪不断融化出水汽,车里的阅读灯照着赵炎苍白的脸,有一种柔和又虚假的光晕,眼前的人破碎到几乎快成半透明。 林业斐替他掖好毯子,手臂伸长,虚虚地抱紧他。 他们把头靠在一起,眼睛闭上,医生的话类似警钟一样,频繁撞得林业斐头疼。 “口鼻流血是创伤造成的,不算大问题,严重的是他的陈旧内伤,脾脏和肝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还一直有营养不良和贫血的症状,我们能给予的治疗是有限的,依靠精心养护也不可能完全恢复,你得有心理准备。” 林业斐握紧拳头,血管暴起,他把手轻放在赵炎的手臂上,很努力地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相信任何人的。” 电话被调至静音,每隔几分钟屏幕就会亮起,来电的人是赵翊君。 林业斐想了想最终接起。 “你答应我的事没能做到,赵炎我带走了。” 赵翊君没有一句指责,问心有愧地说:“我不知道奶奶会趁我出门的时候带他去检查。” “他只要留在赵家,这种事就不可避免。” 林业斐的冷静比起他的怒气更令人胆寒。 赵翊君有些忌惮地说:“林业斐,赵炎你可以带走,但是你不能把他当成报复赵家的工具。” “这件事只有赵炎自己能决定,他放过你们,我也不可能一笔勾销,他要是不肯放过你们,我用尽一切也要让他得偿所愿。” “林业斐!”赵翊君真心奉劝:“你有什么本事非要和我作对,得罪赵家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有没有本事,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难得把话说死,把事做绝,为的是有些底线是绝不能让人碰的。 第42章 赵炎醒来时窗外仍是黑夜,他做了很多梦,醒来时记得的寥寥无几,他有种虚度了23年光阴的错觉,人生会经历的生离死别,到梦里不过几分钟的聚散,他梦到一个漂亮的房子,他和林业斐有过短暂的幸福,再到林业斐抱着一束鲜花哭泣,他只是静静看着,便知已不能再见。 赵炎成长的代价,是失去很多平常心。他恍惚间想起在医院时,医生对林业斐说的:“他的肝肾,心脏功能在未来两年内都有可能出现问题,在不考虑器官移植的情况下,身体的各项机能维持十年……都很困难。” 一种巨大的空洞蔓延在脑海里,他对十年时间没有概念,却明白林业斐还剩下很多个十年。 赵炎穿着拖鞋下楼,这间房子有些老旧,木质楼梯踩上去会有咯吱的响声,一楼客厅的花砖有几块已经磨损。 沙发旁一排陈列柜,里面最多的是书本,还有少量的照片,赵炎第一次见到林业斐的家人,他们应该有类似游湖的家庭日活动,同一个地点的照片有很多张,人物从老少聚齐到三三两两。 “奶奶在我4岁那年去世了。”林业斐从身后抱着他,“爸爸越来越忙,到我10岁那年,叔叔也出国了。” 赵炎的呼吸变得很闷,他手中的照片已经泛黄,生命的彻底消亡被人察觉时,是不是照片上的人已经少了身影,面容模糊,连记忆都不再清晰。 莫失莫忘似乎是很难的事,赵炎希望有一堂课能教会他和林业斐,更容易接受和说得出道别。 “炎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业斐叹气,“其实很容易的。” 赵炎转身,抬起手问他:“为什么?” “我们不是有很多选择吗?还可以每天在一起,吃我们想吃的,做我们想做的,竭尽所能地让对方开心,等到.....别无选择的那天,就把困难的事交给我来做,好吗?” 赵炎抚摸他的眼角,林业斐坚韧,强大,似乎没有无助的时刻,赵炎却想到梦里他孤身一人的场景,便觉得亏欠,想要弥补,比起一座冰冷的墓碑,此刻有温度的他,会更具诚意。 赵炎闪烁着一双欲望的眼眸与林业斐对望,心跳得仿佛要离开自己,于是他闭上眼,走过去踮着脚,和林业斐接一些迷乱的,昏天暗地的吻。 只做彼此想做的。 两人剥离了负累,身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热腾腾的汗,拥在床上虚弱地缠绵。 赵炎放弃了打字,他趴在林业斐肩膀上,拿起一只马克笔,托住林业斐掌心缓缓地写字。 他的尾指细长,勾着林业斐生命线的尽头,带戒指的无名指被林业斐用拇指摁着,轻轻摩挲将戒指推向更里面,仿佛将他彻底困住,他写字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赵炎写完了,林业斐把他抱到肚子上坐着,一边仰望他一边亵渎他,直到汗渍模糊了掌心的字迹,他才用沙哑的声音复读了诗句:“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if thou kiss not me?” “是雪莱的《love's philosophy》。” 林业斐眼睛成了一片碎镜子,眼泪裂成水纹一样,不完整的涟漪,他握紧赵炎的手腕,瞳孔亮得像照到了一束月光。 第81章 赵炎已经长成了他理想的情人模样,勇敢,天真,浪漫,代价却是无力改变的苦难,疾病和死亡。 林业斐折堕似的将他拉下来,麻麻地咬住他的脖子。 “我要拥有你……要永远得到,要只属于我。” 泉水流淌向河流,河流奔赴于海洋,高山亲吻着碧空,月光浸透着夜色,世间的一切都将交汇,可这交汇于我毫无意义,如果我不曾拥有你。 赵炎坦诚地张开双臂,用最容易,最热忱的方式取悦对方。 窗帘像帷幕一样拉上,谢幕了一场告白,只留下经久不息的掌声。 赵炎全身上下被一场热情浇透了,他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由于时间太长,感受不断,林业斐又坚持要他有反应,便显得像一直在继续。 此刻赵炎静静地趴着,脑袋埋在枕头里,两只手肘虚浮地放在头的两侧,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业斐覆压着赵炎的后背,天空亮了起来,视线的尽头出现一道朝霞,烧的越来越热,像这个夜晚未散尽的余温。 这样凌乱的,冷寂的早晨算不得一个好的开始,既然彻夜贪欢的罪恶无法赦免了,林业斐于是想要继续。 被子里的赵炎突然眨了眨眼皮,眼角溢出几滴眼泪,他哭完了,两只手肘慢慢挪到胸前,挣扎着微微仰起了头。 透白的指节上爬了一抹红,晕得指甲盖也泛起了灼灼的粉,赵炎的后背僵直着,细长雪白的脖颈,就那样倔强地舒展在林业斐面前。 林业斐呆住了,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赵炎用不拒绝他任何要求的顺从,来抵消去日苦多的遗憾,朝生暮死于他们而言都不再痛苦,因为他们已经做到不负任何人,不负彼此,也不负自己。 赵炎皱起眉,手指颤抖,花光力气撕掉了林业斐束缚的那层保险,他看起来不太舒服,便抓着林业斐的手请求安抚。 “炎炎……” 赵炎摇头,他做不出手势,只好把戒指嵌在指关节上,箍出红印,用极端的态度诉说着“我愿意……” 林业斐叹息地吻他,舍弃了小心谨慎,便亲的有些凶。 也许保险是相对意义的安全,当他们像两个命悬一线走钢索的人时,他们仅剩的安全感只可能来自对彼此的信任。 林业斐终于疯狂地,偏执地得到了,除了这个人,他想要的越来越少。 他轻吻完赵炎的耳朵,鼻尖的嗅觉一路追寻,从耳后到发尾,从脖颈到肩侧,像一丛气味芬芳的浆果,唇齿啮合将它们吞吃入腹。 赵炎颤抖着收拢了手指脚趾,林业斐在他肩膀上又抓又咬,躁动过后又是一阵亲吻,他趴得很乖,一动不动,像只被捏紧后脖子变听话的猫咪。 温软的小动物只会催生更多的兽念,林业斐看着赵炎白皙肌肤上的齿印,就像某着标签一样宣告着他的所有权,他心里的欲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 林业斐心满意足,晃悠悠地在赵炎身上逞凶,他一只手掌松开赵炎的脚踝,轻轻划过他的腰侧,到了赵炎撑着的手肘旁,便轻轻扣住了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密集的鼓点敲击着洼地,像一池水共振起的凌乱频率,毫无预兆地心动过速把赵炎的感官推上凌霄,又重重跌落,他再也无法维持清醒,一头倒进了绵软的枕头里。 十指交握的地方沁出血色,林业斐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赵炎的脖子,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背脊,他拿手指碰了碰赵炎的喉结,像玩弄滚珠一样拨来拨去,逗他说: “宝贝,你好乖……” 赵炎埋着的脸又塌陷几分,抛却羞耻后,他想抓住那只使坏的手,却因为看不见只抓住了那人的一根手指,白里透红的指节揪住林业斐的食指摇晃,把他的心也晃得飘飘荡荡,心旌摇曳。 枕头隔绝的呼吸又闷又软,赵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配合,只知道跟随本心地抬起腹腰,颠倒而生,快乐至死。 林业斐眼神滞了滞,又瞬间忘却哀愁,假装不知道生命有终点,他依然可以乐此不疲,最终被赵炎惯成一个,在大千世界的快乐里,寂寞无边的疯子。 赵炎的身体状况在寒冬的最后一场雪过后,渐渐有了起色。 他的精神好了起来,也不再服用药物,或好或坏的过去都能想起一些,只是他们都不愿强求。 林业斐把他喂胖了不少,脸颊鼓起来的时候,捏着会很柔软舒服。 乡下小院里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雪人,那是林业斐早起做饭时给他堆的。 日子好像可以这样循环往复地一直过下去,过得山中不知岁月漫长,新堆的雪人总在晚上被大雪覆盖,又在某一天早晨全部消失不见。 直到这天,章亭彦带来了一份土地竞标书。 “业斐,你让我调研的这块地发展前景真的不错,周围的轨交线路都在规划当中,作为新落成的产业园住宅配套会非常完善。” 章亭彦坐在沙发上喝茶,林业斐仔细翻看了标书的内容后问: “赵翊君和江谦那边有没有竞价意向?” “噗.....”章亭彦呛了口水,不解地问:“赵家和江氏旗下的地产公司实力远胜于我们,如果他们不参与竞标,我们的中标概率不是更大吗?” 林业斐喝只剩下半杯的蓝莓果汁,盯着院子里晒太阳的赵炎说: 第82章 “拿地不是目的,能压过这两座大山,彰骏的根基才能站稳。” “可是我们的预算根本比不过。”章亭彦并不质疑林业斐的能力,他只是好奇:“如果他们两家联合起来炒价格,我们反倒会落入圈套。” “你不信我?”林业斐扶了扶眼镜,日光下更显稳重。“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联合,还会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出局。” 章亭彦解了领带松口气,无须多言,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至多提醒了一句:“80亿是我们目前的最高成交价。” 林业斐点头。 “这次竞标会正式开始前会有一次预招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份完整的企划书,让小徐三天后给我。” “三天,可是我们的建筑设计方案还没定?”章亭彦明显为难。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的设计主题应该会偏向于科技和运动,不用太过完善,最后的竞标会上我们还有一次修改终稿的机会。” “业斐,其实我们如果能在预招标上赢过江氏和赵家,已经算是名声大噪了。” “哦?”林业斐握着手指说:“我不觉得,他们的实力是什么?恃强凌弱吗?那我的实力就是,有仇必报。” 章亭彦盯着他手背上掐出的指甲印,眼神复杂,过了几秒才无奈地说:“好吧。” 他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拆开后递给林业斐。 “都是些名贵药材,我也不知道你家那位需要什么。” “谢谢你亭彦。”林业斐走到花园里,牵着赵炎的手把他领回来说:“炎炎,这是我的好朋友章亭彦。” 赵炎很懂礼貌地打招呼,但是不会握手,他和林业斐手臂靠在一起,抱着笔记本电脑不做任何的交谈,像个冷冰冰的雪人。 他看起来很瘦,有一种直观的不健康的病态,章亭彦从林业斐身上察觉到的异常,在赵炎身上变得更盛。 他像一个必须生存在隔离保护罩里面的脆弱生物,不构建任何社会学的关系,才能免受伤害。 林业斐所做的一切努力,尝试,捆绑的是自己的情绪价值,如果延续不了赵炎的生命,他大概率会活不下去。 章亭彦对于他们发展到这种畸形的依存关系毫不意外,只是觉得可惜。 “亭彦,你不用一副难过得要死的表情,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林业斐让赵炎坐下,替他打开笔记本电脑。 赵炎用细瘦的指节打字,屏幕的白光照到他的手,上面的血管会不明显。 “我让赵炎分析了江氏集团最近的几桩人事调动,猜到了他们的一些新动向。” “嗯?”章亭彦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教他学这些?” “为什么不教?”林业斐一脸骄傲地说:“他非常聪明,不应该浪费天赋。” 赵炎听到会笑的开心,他心思单纯,凭借对这些人的印象和自己的经验分析打字说: “江谦最近频繁调整资金配置,应该惹了一帮股东不高兴,江氏旗下的子公司扩大投资还是缩减开支都在股东的算计里,所以他才急着做出人事调整去安抚人心。” 林业斐听赵炎分析得头头是道,谈论起他擅长的事更是整个人都闪着光亮。 由于太喜欢这样自信从容的赵炎了,林业斐忍不住诱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觉得他下一步棋会布局在哪?” 赵炎不敢妄下定论,他的记忆非常模糊,参与江氏管理时间虽然不短,对公司现如今的架构分析却只能靠猜。 “没关系的炎炎,江氏资本成立时间最长,旧时资本运作的套路我也不了解,反正时间还很长,我们就只聊聊天打发时间好了。” 赵炎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江氏集团涉足的领域,从地产,制造业到服务业应有尽有,地产这块市场的蛋糕份额被瓜分得差不多了,除却国内几家龙头的地产公司,有着商业房产一体开发的实力,而江氏集团为了保证足够的现金流运转公司,近几年应该很少开发商业地产了。” 章亭彦想了想问他:“所以江谦并不打算重拾商业地产这块饼?” 赵炎摇了摇头。 “他不只在缩减开支,从几位提拔人员来看,他应该还对酒店等服务行业追加了投资,我觉得他看似在平衡资金,实际上是在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章亭彦追问:“可是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也不可能绕过股东大会去做决策,他想隐瞒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炎也有些迷茫。 林业斐说:“除非是现阶段收效甚微的项目,江谦觉得并不能通过董事会的决议。” 赵炎天生的敏锐洞察力,在经验丰富的江谦面前少了很多用武之地。 “他的资金流向虽然看似毫无关联,但我有种直觉,文化旅游近几年发展很快,我猜他应该是想利用传统文化为卖点,开发一批商业街或者旅游地产。但是旅游地投资房产对于居住或者出租都是很好的选择,这个项目销售起来应该是很有前景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目的……” 赵炎和林业斐对视一眼,表示:“我真的不清楚了……” “我想我知道了。”林业斐摸了摸赵炎的脸,真心实意地夸奖他。 他教了赵炎近两个月,从管理学到经济学,从未想过他会学得这么快,又能运用得这么恰到好处。 第83章 “你累了吧,我们上去睡午觉。” 他一说完,赵炎就圈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放松身心地靠近,任由林业斐抱着上楼,一边走一边给他讲英文的童话故事,羡煞旁人也不把别人当人。 留下一头雾水的章亭彦,长叹一声后站起身,快步离开了这座只属于那两个人的极乐牢笼。 第43章 冬季过后是严重的春困时节,两人经常睡到大中午,然后林业斐先醒了过来。 赵炎背对着蜷缩在他的怀抱里,他身上每晚都会留下印记,再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变得有些血腥。 赵炎天生白皙的肤色上晕染开一簇簇的紫红吻痕,后颈处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牙印,林业斐指尖滑过,觉出了一点禽兽的意味。 他缓缓将被子拉上,覆盖好赵炎的肩颈,林业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洗漱好之后他翻了翻冰箱,端出昨天新做的粤式为主的各色小点心,放进蒸箱加热。 上楼后赵炎醒了过来,林业斐抱着他迷迷瞪瞪洗了个澡,把人用睡袍裹好抱到沙发上,浑身被弄的暖烘烘的,赵炎才觉得没那么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起了湿意变得有些红,睡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露出一片斑驳的胸膛,在落地灯的映照下,打在锁骨上的阴影也随着赵炎的前后摇晃而若隐若现。 林业斐愧疚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轻声问: “很困吗?要不今天就不学计量模型了?” 赵炎立刻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也不是困,就是睡醒后特别容易迷糊的状态,跟林业斐在一起的时候由于特别放松就会显露本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拿出ipad写到: “我不困的……” 赵炎低下头,忽然想到了些事情开始神情恍惚,脸上烧得火红的一片。 最近林业斐做的很疯,欲的浪潮淹没了他儒雅的理智,想要的渴望浓到要把赵炎吞噬,而被他如此极端的占有欲保护着,赵炎便时常觉得没有事情能再将他们分开。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赵炎抿了下唇,“因为……” 林业斐静静等着他的下半句,蒸箱加热完成的叮咚声响起,他也没有起身去拿的意思。 赵炎抬手指了指厨房,皓白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中脱出,刚想放下就被林业斐截断了退路,他敏捷地抓住了赵炎的手,用拇指在那节雪白的腕骨上来回摩挲着。 林业斐微眯着眼很是期盼,显然要把未尽的话题继续下去。 赵炎的手被林业斐牵着,心也发了狠,眼睛一闭地写:“喜欢久一点……” 咳咳咳咳,林业斐被刺激得咳嗽连连,赵炎这单纯的笨蛋,永远知道怎么往他的死穴上撞。 去厨房端了午饭过来,林业斐有些不自然地挨坐到赵炎身边。 赵炎的领口还大敞着,半遮半掩更引人遐思,林业斐伸手想把那半片衣襟拉高,手却不自觉地拂开衣领,露出一侧的肩膀,掌心慢慢移下,探索着去抓取心脏边的一抹红。 赵炎呆了呆,他懵懂地回望林业斐,眼睛里氤氲起淡淡的雨雾,情意浓烈起来,唇色都红成了诱惑。 林业斐低头吻住他,没有直白地占有,而是反复碾压,轻吮,将两片唇的柔软细细感受。 一吻结束,赵炎的衣襟被整理好,林业斐用指尖按了按赵炎湿红的眼尾,他苦叹一声,这珍贵的宝贝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落到他手里,可是并不能长久拥有,林业斐每每想到,便有了一种绵长的苦楚。 “乖,先吃饭吧。” 菜式被铺开,赵炎望着一桌子他喜欢的小点心,虾饺,豉汁排骨,荷叶瑶柱糯米鸡,他咬着筷子没有动。 或许喜爱不能没有节制,起因是他开始贪生怕死。 “我以后不挑食了,你做的我都吃……”赵炎傻傻地保证。 林业斐在赵炎的嘴角边戳了个浅浅的坑,宠溺地说: “可以挑食,但是为了营养均衡,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可以找营养价值差不多,符合你口味的替代品,你开心最重要。” 赵炎两颊塞满食物像个快乐的小仓鼠,他把筷子递给林业斐,催促着他也一起吃。 一顿饭总是在林业斐不停投喂,赵炎不甘示弱地回赠,你来我往的温馨氛围里吃完。 当院子里的菜冒出新芽的时候,这个乡下小院又迎来了不速之客,他们看似与世隔绝,日子却算不得清净。 赵翊君到访这天,赵炎的感冒刚好,他坐在院子的秋千架上,玩赵翊君送给他的游戏机。 “赵炎看起来正常了很多,我刚刚看到他在看评估学方面的书,你把他教得很好。” 赵翊君翘着腿,聊赵炎的病况,谈山上的气候,始终不进入正题。 一壶茶喝完,林业斐又碾了些茶叶沏了壶乌龙茶,火候较先前的金骏眉明显重了许多,茶被烹得入口发苦,赵翊君喝得皱起了眉。 “赵老板,祸起萧墙还坐得住吗?”林业斐弯下半身,一手拎着茶壶浇透了那只蟾蜍茶宠,一边抬起头十分戏谑地提问。 赵翊君偏过头,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看得出十分疲惫的样子。 “林业斐,你动用天翊地产的分公司去竞争鸣锣街的那块地,是为什么?” “我没做任何事,如果不是你的那几位表哥,通过伪造印鉴将本应转让给赵炎的股份调包,而我通过比对赵老太太的印鉴,发现这件事得到了你奶奶的默许,我又怎么有本事让这家即将面临退市的地产公司,有资格为赵氏去争夺这块地呢?” 第84章 “呵呵。”赵翊君苦笑,“亲戚们不是一条心我早就知道,可是连奶奶都联合起来骗我,不过你想踩着我们赵家往上爬,你还没那个本事。” “如果我把10%的股份全部转让给赵炎,那这家地产公司赵炎的控股率就能到达30%,而他作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你作为监护人就会成为这家分公司的实际控股人,也意味着,天翊作为总公司,将不能同时参与这次竞标。” “区区一块地而已,你为什么认为我非拿不可?”赵翊君不解他的狂妄。 林业斐慢慢喝完了一杯茶,唇角很平地笑着说: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挣名声?我要让不可一世的赵家,为伤害赵炎付出代价。” 赵翊君在生意场上鲜少吃亏,从来只有他的魄力压制别人,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被一种孤狼似的凶狠气场,压的他喘不上气。 “我不知道你是疯了还是自大。” “翊君。”林业斐平静地说:“可惜这个赵家,你说了不算。” “我手上还有从你家亲戚那收购来的15%股权认购意向书,你就算把股份全部抛售,我也有办法让它们转回到赵炎名下,你如果还想让天翊竞标,就让他们亲自过来,求赵炎原谅。” 赵翊君冷哼一声:“抱歉,这块地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赵家人就是再没出息,也不会让外人骑到脖子上侮辱。” “侮辱?”林业斐散着眉头,神色痛苦地问:“他们这样对赵炎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要为赵炎讨回一点公道呢?” 赵翊君站的很笔直,很挺立,他作为最高决策者,不能说自信,却一定要有自己坚守的原则,他不应该后悔任何的决定,也不能愧对任何被牺牲的人。 “回去告诉你奶奶,这块地我志在必得,而且我这次的建筑设计图纸,是美国已故建筑设计师.....严敬慈的最后遗作。” 赵翊君被这句话惊的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骂了句:“林业斐,你真他妈疯了。” 第44章 这天一大早,林业斐收拾好东西,带赵炎去了一个地方。 他们搭乘了近两小时高铁,再换乘大巴,来到了江南边角的一座小县城。 小县城的规模很小,发展得也不算好,主城大街都破败不堪,群山环抱的地势大多数建筑都依山而建,只有当中的一条正街还算繁华。 赵炎对映入眼帘的苍翠山色很喜欢,大城市的钢筋水泥总给人冷硬的感觉,秀美的山水才有着人文的柔情。 大巴上人很少,他们又坐在后排不显眼的位置,林业斐索性不再顾忌,两只手圈住赵炎的脖子把人往怀里一带,拥着他一起看窗外的景色。 林业斐抱得很轻,手掌搭在赵炎的锁骨之间,拇指轻轻摩挲凸显的骨骼。 赵炎脖颈的痕迹淡到快要看不出来了,两人内心都有些失落,突然林业斐手上微痛,像被小仓鼠轻啄了一口,他反应过来是赵炎咬了他的手腕,便把手举高了让他继续。 等到赵炎松了口,林业斐抬手一看,清清浅浅的牙印,一点血色都没有渗出。 他低头吻在赵炎的发顶,举起两人手腕上的齿印对比,一深一浅,一样的不痛不痒,他便纵容地笑着说: “炎炎,我不可能放你走,所以让你记住这些痛,其实你可以胆子再大一点,这里连着大动脉,如果你想离开,除非……你让我死。” 赵炎从玻璃反光中看向林业斐,那双眉眼迸发的执念烧得像地热岩浆,源源不绝覆灭了理性文明,也将赵炎漆黑的眼眸,破坏成荒烟一样的世界,由此看到了末日下人性贪婪,自私的一面。 他终于认清了,坦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林业斐的决心。 汽车售票员开始挨个座位提报站点,走到两人近旁时,赵炎被林业斐抱着的姿势有些怪,他抬了抬手肘,林业斐不算强势地揽了他的腰,赵炎便顺势推开了他,像一些男生间正常的玩笑,售票员没做他想地走开了。 后来一路上林业斐不再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只在下大巴之前握紧了赵炎的手,示意他不要乱跑,等到一下车就立即松开了。 这一番动作自然被赵炎解读成林业斐生气了,但周围人来人往,他胆子又小,找不到机会拉林业斐的手,只能抓紧他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任由他把自己带到了县城中心的一个大广场。 赵炎放眼四周,广场的设施很陈旧,绿化也被人踩得稀疏,他突然有些疑惑林业斐此行的目的。 广场上有一些老年人在进行社交活动,练武术的老爷爷突然将剑锋对准赵炎,他张大嘴,似乎被吓坏了,下一秒他便扑到林业斐怀里,在所有人怪异的眼神中,紧紧抱住了他。 “炎炎,别害怕。” 林业斐脚步不停,他单手抓着赵炎的肩膀,带着他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整个广场是临河而建,层起高台,可以俯瞰整个江景。 尽头的围栏两侧则各有一道向下的楼梯,台阶是石头堆砌成的,阶梯间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顺着林业斐走的方向望去,一条沿河的步道蜿蜒延伸,连接了远处一条宽阔的拦河坝。 下台阶后有了树丛隐蔽,林业斐终于肯停下来抱他,赵炎十分固执地抓住林业斐的肩膀,仰高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林业斐呆了呆。 第85章 他把人轻轻扯开了一点,便于看清赵炎惶惶无措的脸。 “不要……”赵炎态度强硬地贴着他,他已经开始学着适应社会,前提是林业斐希望他这样做,并且他们的感情不会再被任何世俗分隔。 林业斐亲了亲他的额头,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受到一些伤害的恶意。” “我们没有……做错。” 正午的日光明耀,赵炎仰起头,眼睛里的光斑像点印的烫金痕迹,雕刻着光明正大的无畏和坚持。 “你说的对。”林业斐捏起他的下巴,像赵炎希望的那样,侵占似地吻他,“说到底相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害怕不相干的人评价我们的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发自内心认可这段感情,遇到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赵炎屏住呼吸静静听完,心脏突然变得闷痛和难受,原来曾经许诺的要走到林业斐身边去,已经在一次次路径偏离后,让林业斐等了太久,才令他产生许多孤独的自我怀疑。 “阿斐。”赵炎抱着他很乖地回应,努力地发声,他的声带已经没什么问题,却始终不能开口说话。 于是他张开嘴,接一些粗糙的,没有技巧的吻,直到林业斐受不了他的笨,拧起他的下颌续了一个辗转的长吻,把他亲的身体东倒西歪,软绵绵地黏在林业斐身上。 “炎炎,在我的身边好好呆着,可以吗?” 赵炎膝盖软了,变得无力使坏,只能抓紧他的袖口不停点头。 林业斐长舒了口气,他拿手帕替赵炎擦完汗,便牵起他的手,带他去了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沿着滨江步道走了一会,赵炎发现了一座掩映在树丛中的建筑,弯弯曲曲的步道环绕它一圈后,又重新交汇沿河而去。 等走近了,赵炎才发觉这座建筑设计得非常巧妙,在它近旁有一颗百年的榕树,树干粗壮,四人合抱仍有盈余,枝干旁逸斜出,树叶也生得十分繁茂。 而之所以说它巧妙,是因为建筑分上下两层,下面那一层白墙灰瓦,被繁茂的藤蔓遮掩,而其上的一层通过错层视觉,仿佛是建在榕树之上的玻璃树屋。 最特别的当属连接两层的螺旋状楼梯,外立面用一种轻巧的绿色材料包裹,朦朦胧胧,雾隐雾现,像两片交织的轻纱缠在一起,荡在树下。 赵炎有些好奇地望向林业斐,似乎在问这破旧的县城怎么会有如此雅致的地方? 林业斐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而是牵着他走入了这栋建筑。 一进来,院墙之内更是别有洞天,当中有一条走廊可供通行,两侧整整齐齐排满了布架,悬挂着许多布匹,风一吹,便翻腾起一片云海。 赵炎看到牌匾上的字,才明白这原来是一间织物展览馆。 江南在古时候一直是织造重地,所以有这样一件织物展览馆不足为奇,而让赵炎好奇的,是这样一栋建筑。 无论是一路行来雕龙画虎的围栏,还是和刚刚广场上那一堆浮夸的石雕相比,这栋建筑都给人一种大巧不工的古拙感。 步入展厅内,赵炎静下心来欣赏了一会儿展品,等他看完了,林业斐才带他走向展厅的一角。 那里有一座玻璃罩住的铜像,在它面前还站了一个满头金发的男人。 那人转过脸来,眼睛狭长,脸上有一对很深的酒窝,看上去极具亲和力,只要他笑起来,嘴角的痣便会上扬,产生一种天生媚惑的女相,所以他不常笑。 林业斐家里的照片,他留着长发,挽道士发髻,像一朵清寂的莲,是照片上所有人拈花一笑瞬间的禅意。 “小斐。” “优叔。”林业斐叫他。 他只比林业斐大12岁,叫叔叔会嫌大的年岁。 由于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林业斐幼年时他们曾经是最好的玩伴,后来林优出国念书,又在法国定居,他们便不能常常见面。 “长大成人了,还交了男朋友,看来老爷子又多了一条骂我的理由。”他声音清亮,混合着展馆的回声,有一种空灵的动听。 “你不是早就出家了?”林业斐打趣他。 “跟老爷子出柜都比出家容易吧。” 林优语气中透着认真,仿佛凡尘之事终是一片无尽苦海。 然后他踱步到赵炎身边,伸出柔白的手掌,手腕上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从袖口滑落了一节。 “赵炎是吧,我是林优。” 赵炎小心地伸出手,他的手腕上遍布了吻痕和牙印,这一身男欢女爱的痕迹,从林优睁大的眼中简直看到了贪嗔痴的色相恶鬼。 “林业斐,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林业斐一把揽过赵炎,用身体挡住后对他低声炫耀:“禽兽当多了,觉得当人没什么意思。” 林优闭上眼,自觉罪过地默念起了佛经。 一阵玩笑过后,林业斐端正了神色,肃穆地走到雕像前鞠了一躬,赵炎也跟了过去,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拜了拜。 他抬头看到雕像的底座,上面刻着严敬慈三个字。 雕像下方是一面玻璃展台,里面陈列着两张图纸,是这间展览馆的建筑设计图,赵炎猜测他应该就是这间展览馆的设计者了。 可仍有一点让赵炎不解,两份图纸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他猜测其中一份可能是初稿,因为只有定稿上面,才有那座堪称点睛之笔的旋转楼梯。 第86章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两份手稿出自一人之手?” 林优问他。 “难道不是吗?”赵炎眼神困惑,又凑近了些,更加仔细地对比起来。 林优站在他旁边,眼神落在两份图纸上,他有所缅怀,语气便显得沉重和惆怅。 “这两份手稿的设计者,一个叫严敬慈,一个叫赵世安,他们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赵炎惊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用手语问林业斐:“是小叔叔?” 林业斐轻轻地点头。 师出同门,风格类似可以理解,但是这么相似的两篇手稿…… 赵炎不敢多想,内心还是把那句有抄袭的嫌疑压了下来。 “你也觉得是有一方抄袭了另一位的创意是不是?” 赵炎掐着手指,没有否认。 “可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严敬慈和赵世安的建筑设计风格其实相差很大,但是在设计这间展览馆的时候,两人的想法却意外地不谋而合……” 林优顿了顿,“我知道这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和敬慈是多年好友 ,赵世安在牛津读书时我们曾见过几面,他的品格秉性我也算了解。当年公开征求设计方案的时候,我和敬慈远在意大利,亲自见证了这份手稿从无到有的过程,赵世安则一直在国内,两个人绝不可能有抄袭对方的嫌疑。” 赵炎对林优的话自然不怀疑,而他私心也不希望死去的小叔叔被人污蔑。 “可是世人不会相信,敬慈的方案被征用了,评选组最先通知了他结果,另外还告知了他被人抄袭的可能,并且将赵世安的方案也一并发给了他,方便他诉讼维权。” 赵炎觉得荒唐极了,评选组不经过调查就擅自发布结果,这会对设计师的名誉造成多大的伤害。 “当时的评选组确实考虑欠妥,敬慈也第一时间驳回了他们的提议。” “只可惜。”林优不禁叹惋。“师出同门,敬慈的设计在业内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赵世安才刚刚崭露头角,事后如果被人知道他涉嫌抄袭,对于他事业的打击一定是毁灭性的。” 是啊,一个初出茅庐的设计者,和一个颇有成就的设计师撞了灵感,最后设计稿还被刷了下来,怎么想都觉得他肯定是抄袭的那一方,当真是有口难辩。 “所以呢?”赵炎想知道最后的结局。 “所以敬慈退出了比赛,将所有设计原稿撤回了。” 赵炎有些惋惜,但如果他是严敬慈,出于对师弟的保护,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炎炎,你是不是也和严叔叔一样,以为退出比赛就不会伤害到人了。” 赵炎低下头默认了选择。 “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较量,严叔叔要是能光明正大的赢了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只可惜……” “可惜什么?”赵炎拿起手机问。 林业斐叹息地讲完了故事的尾声。 “后来因为严叔叔的退出,赵叔叔的方案中选了,就在要进入施工期时,评委会又重新通过了严叔叔的方案。” “什么!”赵炎差点把手机摔落,严叔叔这时候拿出设计方案,给小叔叔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严叔叔,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原来织物展览馆的馆长找到了他,希望重启他的设计方案,因为馆内有一种非常稀有的织物叫做粼光锦,但是由于工序复杂技艺几近失传了。而严叔叔设计的那段飘带阶梯,就是采用粼光锦的样式作为外立面,也是织物展览馆对文化传承最有力的说明。所以馆长才一再请求严叔叔无论如何要把这份设计图呈现出来,只有盘活了这家展览馆,让更多人了解到粼光锦,才能让传统织造工艺不至于流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所以……”赵炎觉得同门师兄弟落得个反目成仇的结局实在可惜。 “严叔叔当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将设计稿毫无保留地送给了赵叔叔,他希望赵叔叔能够吸纳他的设计,完整保留那一段阶梯,即使不署名他也没有意见。” 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最后能由两人联手完成设计定稿,也不失为设计界一段佳话,赵炎心想。 “可是他低估了赵世安的骄傲,你叔叔出身高贵,从小被众星捧月,更有一身才子的傲气。他忍受得了自己技不如人,却不能没有尊严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尤其在知道严叔叔为他退出了比赛之后,他傲骨铮铮,更不允许自己用这种方式获胜。” 赵炎瞪着眼睛看着林业斐,瞳孔微颤想逃避些什么。 林业斐不忍心,只好偏过头不看他。 “最后,赵叔叔亲手递交了严叔叔的设计稿,名正言顺地输了这场比赛。” 赵炎手很凉,他握紧手机颤抖地打字,自欺欺人地问: “小叔叔是怎么死的?” 林业斐眼眶红了,他伸手碰了碰赵炎的脸,和所有感慨世事无常的人一样,流露出短暂的,对命运的妥协。 “赵世安高估了自己的宽容,更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从那以后他被打上了深恶痛绝的抄袭标签,最初他还会费心地解释,可是在忍受了无数次的谩骂和嘲讽之后,他最终……走上了绝路。” 林优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他的语气很淡,像透过名利浮华的表面,沉淀出一份简单的,怀念旧友的悲伤。 第87章 赵炎茫然地摇头,他垂眼望着那两份手稿,如今看来已经是截然不同,却都是一样的灵气逼人,一样的恃才傲物,为什么人心不能再将它们仔细分辨分辨。 “那严叔叔呢?” 能被矗立在此的雕像,无不指向了一种可能。 “人们的同情总是在死者身上泛滥,你叔叔死后,他们又把矛头对准了严叔叔,指责他刻薄无情,逼得他远赴美国,不再从事最爱的艺术建筑设计,最终成为一名住宅建筑设计师,五年前,因为身染重疾,客死异乡了……” 赵炎闭着眼,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从小叔叔和严叔叔的互相成全,到奶奶抱着牌位牵挂,自我牺牲即使演变成了另外一层含义,这条求证自我的道路仍需顽强地,正直地走完。 赵炎似乎懂得了林业斐带他来这里的真正意义,人一生或许会面临很多条路的选择,而正义公理是唯一一条,值得用自由,甚至生命坚持,在无尽的黑暗里走下去的路。 他和林业斐并排站着,好像真的走到了他身边,作为唯一的陪伴,和林业斐步调一致地走向一个不再重要的结局。 他们同时弯腰,再次恭敬而严肃地,朝严敬慈的雕像鞠了一躬。 第45章 三人参观完展览馆,林业斐还要去拜会馆长,他怕赵炎无聊,便让林优带他去二楼的咖啡馆买冰淇淋。 走到馆长办公室门口,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大门敞开着,馆长先瞥见了门口的林业斐,赶忙起身打招呼。 “小斐也来了,往年不都要夏天才来的吗,今年怎么这么早?你瞧瞧,我这正好来了客人……” 椅子调转过来,江谦揉了揉太阳穴,态度十分随意,一点没表现出被打断谈话的不悦。 见来人是熟人,他脸上表情收拾得十分淡定,颇有长者气度地说: “原来是林总,真是巧啊,既然都是熟识,一起过来坐吧。” 江谦反客为主,指了指身旁的座椅,示意林业斐过来。 这人的气场永远这么高傲自大,林业斐倒也习惯了,礼貌地走过去,道了一声“江总好”,便落了座。 馆长适时地出来调和气氛说:“看我糊涂了,小斐的爷爷是江总您的恩师,你们也算旧识了。” 他说完拿起茶壶,给林业斐倒了杯茶。 “林总每年都过来?”江谦品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真是有心啊……” 馆长放茶壶的动作一僵,虽然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话里话外都针锋相对,不过作为东道主他还是替两人做起了和事佬。 “谁说不是呢!赵家业大势大,自从赵世安死后,敬慈就成了赵老太太的眼中钉,连敬慈存世的画作都被那些想攀附赵家的人买去送给赵老太太泄愤,这片故土之上,除了这间展览馆,敬慈的遗作竟然没有一幅留存于世了……也就还有些当年的旧友记得他,时常来看看…” 馆长摘掉眼镜,抹了抹酸胀的眼角,林业斐见状赶忙提壶,重新替他斟了些茶。 江谦也做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却没几分真心实意。 林业斐又联想之前赵炎说的关于江氏集团股份调整的计划,有一种可能在他脑中成型。 “馆长,这片土地的使用年限到什么时候?” 馆长愣了片刻,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林业斐,显然这件事他并未对任何人提起。 “其实土地使用年限有三十年,如果展览馆社会效益好的话还能无限续期,但是因为赵家的长期打压,这座县城原本的商业规划都已经搁置了。虽然当年凭借这座展览馆吸引了大批游客,让粼光锦这项技艺得以传承,但是随着非遗申请成功,传统技艺得到了更好的保护,这座展览馆已经开始走向没落,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早前便有传言说上面要收回这片土地挪作他用,但是老馆长坚决不同意,他心中还怀着愧,要不是他当年执意央求严敬慈拿出设计稿,也不会害得两位设计界的新星接连陨落,这座倾注两人心血的场馆他再守不住,他也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严敬慈和赵世安了。 “我活着一日,这场馆就会在一日。” 老馆长这番话说得十分悲壮,林业斐也噤了声不忍再问。 倒是江谦颇为好奇地盯着林业斐。 “林总,你自诩聪明过人,不妨猜猜我此行的目的?” 林业斐埋头喝茶,不理会他,老狐狸老谋深算,如意算盘都敢打到这块地上面了。 “江氏集团最近频繁的人事调动,江总您看起来似乎有意要开发旅游地产,想想也是,这座县城临近海滨城市,又处在机场附近的交通要塞,加上织造业深厚的文化底蕴,开发旅游地产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这么一块肥肉却多年无人问津,江总您有自信能一口吞下?” 江谦野心的确足够大,赵老太太情愿让这座城荒废,动用手段不让它发展起来,只因为这座展馆承载了赵家人全部的恨,他们绝不允许它有一点死灰复燃的可能。 江谦狂妄地想动这块饼,无论他是想以此跟赵家谈条件,还是野心勃勃真想和赵家对着干,光是这种念头都会被董事会扼杀在摇篮里,原来这才是他隐藏真正动机的原因。 江谦双手抱臂,被说中了心思,他不禁微微蹙眉打量起林业斐。 第88章 最后摊手承认:“你猜的不错,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我的公司安排了内线。” 林业斐坚决否认:“江总,你想知道吗?其实是......赵炎告诉我的。他仅凭人事调动的蛛丝马迹就能揣测出决策者的意图,这份智慧就是公司身居高位的董事会成员都不能做到,你还要否认他的能力吗?” 江谦捏紧眉心,笑容端着,他仍未感受到危机来临的时刻,至多有了些腹背受敌的警惕。 “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江谦站起身,手掌按在林业斐肩膀上,想挫挫他的锐气。 他的手压不下去,才发现这副傲骨已经岿然难撼,江谦随即又换了副面孔说:“想和赵家作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林业斐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如水的目光,像静谧池潭里的冷月倒影,又凉薄又疏离,愣是让江谦觉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讪讪地松开了手。 “鸣锣街的那块地,你帮我拿下,只要给赵家一个下马威,让大家明白整个s市,并不是他赵氏一家独大,你才有机会重启这里的商业规划。” “鸣锣街啊。”江谦摸了摸下巴,“你为什么敢跟我合作,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为了江冰报复我吗?” “赵家才是我们目前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江谦拍手叫好,发自内心赞赏林业斐这股子英勇桀骜的意气。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商人。”江谦不吝夸奖:“有头脑,懂变通,但是也非常精明。” “你就不怕我们三家公司争到最后,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吗?” 林业斐嘴角漾起一抹笑,眼睛直视前方,目之所及,像登高俯瞰时,窥见天地之大的旷然。 “这块地的价值,远不至于让我们争到头破血流,谁想要这块地,都要做好吃亏的准备。” 江谦止住了假笑,脸上皱纹少了,整张脸似一张阴沉沉的黑镜,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表情。 “好啊林业斐,这个局你布得实在漂亮,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把自己玩死。” 林业斐笑意不停,站起身说: “馆长,你和江总还有事要谈,我就先告辞了。” 他礼貌地饮尽了茶,站起身跟两人告别,然后径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馆长目送他走出门后,表现坦然地坐回江谦对面,并未顾及林业斐还没走远,便将心里话说明了。 “江总,我年纪大了,时代的洪流我没法抵挡,我也知道这座场馆如今没有了存续的必要,是我的固执和愧疚支撑着它开下去,但是要我把这座场馆拱手让给赵家人是绝不可能的,你想要这块地的原因我不深究,只要你允诺,在我有生之年能保留这栋建筑,我才肯签署转让协议。” 林业斐离得远了,馆长的话音开始飘渺,他没有听到江谦是如何回答的,但是从情感层面来说,他和馆长的希冀是相同的。 第46章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风景非常好,林优给赵炎点了个汽水冰淇淋,味道太甜了,他吃了两口,任由冰淇淋融化掉,变成一杯黏糊糊的奶昔。 林优随身携带了宣纸,一边看风景一边抄经,赵炎坐在他旁边,沉默也能算一种语言,能让他们更好地交流。 初春的天气舒服,堤坝上偶尔有涉水的人,父母牵着带风筝的小孩,天空留下飞鸟过后的宁静。 赵炎用点单纸问:“抄经是为了什么?” 林优的《楞伽经》抄到了最后,他回答:“是为了功德。” “功德又是什么?” 林优并没有谈经论道的兴致,他反问:“赵炎,你有信仰吗?” 赵炎不知道。 “佛家或者道家,基督教或者天主教,人都会找到自己的依归和信仰。” 赵炎仍是摇头。 “起初呢,抄经被视作是一种功德,积攒功德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福报。” “福报......能让我活得更久吗?”赵炎问。 林优的笑容突然多了起来。 “赵炎,积德行善说的是动机,是向善,信仰会引导你,激励你去做这样一件事,就像抄经一样,等到抄完了,内心就平静了,比起功德圆满的结果,更可贵的是你发善愿,行善举,皈依心中信仰的过程。” “信仰?”赵炎在心中默念这个词。 林优想摸他的头,被赵炎下意识地躲开,林优不再是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反倒像一位普通的长辈,拍他的手臂说:“你那么努力地想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呢?” “就把那个理由当做信仰吧。”他指着江面说:“回过头看,它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了。” 赵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消失的雾,远去的船,想起的是衣衫渐薄的春日,以及和林业斐相遇后的每一天。 他们又回到了乡下的小屋,春日过半,山中和外面的世界有了更明显的隔阂,滞后性地在门前开出了一片冶艳。 桃花树下,赵炎躺在秋千架上,开始迷上了各类爱情剧,男女主角历经磨难在一起后,他会在趴在林业斐身上偷偷地掉眼泪。 世间好像没有一种幸福不需要付出代价,而赵炎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凄惨,所以他用类比的方法宽慰自己,他应该能获得很多的幸福和快乐。 林业斐如他所愿地,成为了世界上最溺爱他的人。 第89章 起因是林优送了他一个昂贵的电子狗宠物,某天夜里它被山上的其他动物咬掉了一条腿,林业斐发现之后,立即重新订购了一只,和以前那只银色的对比,他是白色的,叫声类似大型犬,走路非常笨重。 然后是粉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赵炎的身体不适合养宠物,但是不妨碍他把家里变成一个大型狗场,给每一只狗起名字,幻想他们会像玩具总动员一样,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开派对,而那只残疾小狗因为断了腿,并不能很好的享受狂欢气氛。 林业斐给英国的玩具制造商修书一封,说:“贵司的宠物在我家时不幸发生意外,我遍寻之后仍找不到医院能够救治,希望你们能将它带回治疗,我的爱人对它珍爱非常,是类似家人的存在,它的头部有一道闪电形的划痕,那是我爱人坚定认为的魔法标记,请一定不要将它洗去,切记切记,感谢感谢。” 一个月后,那只残疾小狗拥有了一条崭新的,具备独立动力装置的腿,玩具制造商回信:“先生,我们和您的小狗沟通过,他表达了成为一名超级英雄的愿望,我们利用目前最先进的技术,替它制作了一条能够自主提速的机械腿,希望它能带着您和您爱人的愿望去拯救世界。” 赵炎读完信笑的前仰后合,他将所有的宠物狗排好队,根据每只设定的性格,兴奋地为它们分派了一堆任务。 而林业斐看着那一群幼稚鬼,笑容满意地拿起另外一张单独的信纸,上面写到:“维修费用是400英镑,请寄到以下账户。” 他把现实藏好,走过去抱紧赵炎,放松自己和他一起沉溺在天真的,没有烦恼的世界。 美好的,快乐的日子会令人觉得短暂。 日历翻到五月第一天时,赵炎见到了很多不熟悉,也不想见到的赵家人。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闹哄哄地坐在赵炎最爱的那张沙发上,扭扭捏捏地说明他们的来意。 “赵炎啊,对不起,我们这次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我们不是有意调换你的股份,只是那几家制造公司是我们一直在打理,都是我们付出的心血啊,翊君把他的股份给你我们本来也没有意见,是奶奶说让我们把股份拽紧点,别让有心人钻空子,我们才这么做的。” 表哥赵泉越说越激动,情感充沛的样子恐怕连自己都能骗过。 林业斐没给他们倒茶,自己冲了杯咖啡在品。 “是吗?在座的几位都是s市的熟面孔,光我参加的几次晚宴,就把各位认了个遍,那几家制造公司又位于北方,说付出多大的心血在打理,我看有点夸大了吧。” 赵泉被戳破也不尴尬,一脸谄媚地陪笑说: “林总您记得我们,那是您记性好,再说我们那点小家业,打理起来怎么能跟您在彰骏身居要职,日理万机比呢?” 林业斐嫌弃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要说交际中他最讨厌的,莫过于虚辞恭维那一套。 “怎么,赵翊君今天没来,看来是准备拿钱救市了,他宁愿用天翊即将退市的分公司去争这块地,也不愿让你们低声下气地来求赵炎,怎么他这么有骨气,你们的骨头却没学得硬一点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低头谁也不说话。 “也对,一家夕阳地产公司,如果能凭借这个项目一举翻身,未来能获得的收益和利润可比那些汲汲营营的小型制造公司要高得多啊。” 说完他拿出一沓文件,随意抛在茶几上。 “看来各位是反悔了,又想要回这些股份了?” 众人想拿又不敢动手,各个胆怯地等着林业斐提条件。 “我只听赵炎的,如果他对你们无怨无恨了,我也犯不着给你们找麻烦。” 一群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巴结赵炎,姿态伏低地给他出让利益,和几个月前在赵家对他冷嘲热讽的态度截然不同。 赵炎捏紧手指,无助地看向林业斐。 在他们即将上手抓住赵炎手臂时,林业斐将他们全部挡开,用一个趋于保护的姿势把赵炎拽到了自己身边。 然后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他问: “你愿意原谅他们吗?” 赵炎看向面前一群表里不一的人,挣扎过后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原谅,而是不懂得如何原谅,他天性善良,记性也不大好,这些人道歉与否他其实并不在乎,就像林业斐对他说的,对于不相干的人给予太多的情绪是浪费的,不必要的。 “我很开心。”赵炎做完手势,脸上笑容散开,过往就如昨日烟霞,一点点变没了痕迹。 林业斐单手抱他,越抱越紧,闭上眼说好吧,认命般地放过说:“算了。” 众人不解他的这句“算了”,到底代表什么。 这时,一位年老的长者站出来说:“赵炎,我有一件陈年旧事,说给你听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赵炎往前走了一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表叔赵建山,想知道他说的往事是什么。 “是关于你的父母。” 这句话让赵炎瞬间瞪大了眼睛,林业斐也适时地走了过来,用半边肩膀撑起赵炎的后背,轻轻揽着他听下去。 “那年你父母经过商议,决定带你前往美国定居,临出发前他们来了趟赵家,一则是向我姑父辞别,二则是为归还姑父送赠他们的财产。可是当时姑父远在外地,我姑姑本就因为姑父去参加了你的满月宴而心生不满,所以当晚并没让他们进家门。” 第90章 “遗憾的是……”赵建山犹豫地组织措辞,“他们搭乘的汽车却在那晚发生了车祸,他们两个人用身体阻挡坠落物,牺牲自己保全了你。搜救队根据他们的身份信息,找到了你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姑父,最后把你送到了赵家。” “姑父那段时间住院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姑姑又一定要把送往偏远的西北,我看你实在可怜,正好我要南下做生意,就把你从北方带到了s市,最后送到了一家福利院门口。” 赵炎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应当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可是他却没有实际感受过他们的爱,只能从那些伟大的描述里,去崇敬父母的牺牲。 福利院的日子很苦,童年的生活很不幸,父母的竭尽全力没能让赵炎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他看起来很无知,很没用,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人,便觉得愧对父母用自己换来的生命。 赵建山拿出一把银质的长命锁递给赵炎说: “这是出事时你身上挂着的长命锁,上面刻有你的姓名和出生年月。” 赵炎手指发抖,长命锁因他的动作叮铃作响,林业斐迅速替他接过,他握紧赵炎的手掌,将锁放到他手心里,转身对所有人说: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这些合同你们拿走也无济于事,赵翊君要是再任由你们胡作非为,那就等着看赵氏败落的那天吧。” “你!”众人见讨不到便宜,也只好提着礼物,一个个悻悻而去。 林业斐抱赵炎回房间,关掉所有的灯,把他按在枕头里,不准他想任何事地吻他,抱他,将所有的需求挤压在他的身体里,以此来证明他的可贵和重要。 “宝宝,我只想要你。” 林业斐咬他的肩膀,用力地撞,用虚浮的声音肯定地说:“你一定是最好的礼物,我愿意用所有的运气来交换。” 赵炎手指无力,渐渐放开了那把长命锁,他感谢爸爸妈妈,又在心里默默道歉,他或许不能活得争气又长寿,但他可以作为渺小又短暂的慰藉,成为林业斐一个人最想得到的幸运。 第47章 鸣锣街的那块地开展了一次预拍,资质审核完毕后,剩下的就是对几家地产公司的方案评估。 这次入围的开发商比林业斐想象的要多,他看起来无惧竞争。在预招标现场,他的座位非常巧合地和江谦安排在一起,在正式竞拍开始前,他们进行了一次不那么正式的会面。 江谦的助理在给他汇报项目进度以及资金流向,林业斐坐下后,他端起茶杯,助理也放下笔记本不再继续。 “江总,这么忙啊。” 林业斐和章亭彦同他握手,做了些礼貌客套的寒暄。 突然江谦压低语调问他:“你们的预估价位在多少?” 章亭彦并不知晓林业斐和江谦的某些约定,因而看起来有些吃惊。 “70亿。”林业斐表现出警惕,附在他耳畔说。 江谦敲了敲桌子,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有点低。”他客观评价道。 林业斐喝了口茶,平静地表达无奈。 “你知道的,如果超出这个价格,每平米的售价就要在3万以上,这个地段能卖到这个价格,除了营销手段,也需要一些口碑的加持。” 言外之意,他觉得彰骏比起天翊和江氏,依靠房屋质量取信于民的概率要低很多。 江谦看他的眼神算得上复杂,诚恳对于商人并不算太好的品质,好在林业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一点让江谦对他给予肯定,他既未抛出自己的考量,也真实地感到可惜。 “好吧。”江谦说,自始至终也未做出任何关于他们那个口头约定的承诺。 预招标的结果出来,江氏获得了最高支持率,表明无论是出价还是建造方案,都优于其他几家,也拥有一次正式竞拍会时,最终定价前的一次出价权。 按照竞标规定,如果最后一次出价触及了竞拍底价,将会由最后竞价的两家企业通过竞争房价以及配建确定最终竞得者,而江氏豁免的特权,将允许他即使未出价,也能参与到最后的竞价。 走出宴会厅,江谦四周围满了道贺的人,像在提前预祝他的成功,其中也包括林业斐。 “江总,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林业斐意味深长地说。 江谦也回:“祝愿我们都能成功。” 走到停车库,一辆黑色幻影停在林业斐面前,赵翊君摇下车窗,冷酷说了句:“上车。” 章亭彦想开口阻止,林业斐已经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探出头对章亭彦说:“中午的饭局我去不了了,记得给我打包一份酥梨糖饼。” 章亭彦会意地点头。 车开了出去,沿途的景色开始飞驰着倒退,时而在阴暗的隧道里穿梭,光影交替着黑夜过后又是白昼,驶过漫山遍野的野花,暮春时节最后的一缕春色,终是被过往的旅人辜负。 林业斐满眼的山光盛景,心情却压着沉重的阴霾,身旁的赵翊君闭着眼睛,车再一次经过隧道时,他叹息地说: “林业斐,你真是不识好歹。” 喧嚣的风声盖过了赵翊君胸腔中的那阵躁动,一路上他对赵炎有过的怜悯,还是在重见天日时,彻底被吹散了。 “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不想她再因为小叔叔的事受到刺激,我想过了,即使不是鸣锣街的那块地,也会有别的地方,我现在只要那张图纸,条件你随便开。” 第91章 林业斐拨弄手上的眼镜,并不说话。 “你想清楚了,别说鸣锣街的那块地了,就是赵炎的自由,赵家的项目,我能给得起的,是你,是彰骏挤破头都得不到东西。” “赵炎的自由。”林业斐疯笑起来:“一个人的自由,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给了?你能允诺我什么,关押囚禁他的自由吗?赵家的项目,呵呵.......哈哈哈哈哈......赵翊君,你是不是特权享太久了,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 “我不可以吗?”赵翊君看起来比他更疯狂,“你要和我斗是吗?我会让彰骏在这座城市没有任何的.....立足之地。” 林业斐把松掉的领带重新束紧,语气淡淡地说:“立足之地,我一个外贸跑船的,需要什么立足之地?” 赵翊君被噎了几秒,怄气似地点了根雪茄,浓烈的烟圈萦绕着林业斐,气雾把他的眼睛呛得通红,他只是捏了捏喉咙,咳嗽几声后便坐着不动休息。 赵翊君被他亡命之徒的狂妄刺激到,他重重地躺回椅子,吐了口烟后残忍地威慑: “想玩是吗,好啊,我就看你玩不玩得起。” 半小时后,林业斐被赵翊君扔在了一个废弃加油站,他觉得这人有点幼稚,无可奈何地叫了代驾,让人把车给他送过来。 赵炎吃过午饭一直在院子里坐着,每隔几分钟便要探头张望一阵,直到下午章亭彦过来给他送点心,并为他带来林业斐晚归的消息。 晚饭赵炎吃得更少了,今夜天黑得较晚,他便和林优一起躺在后院,看着日落发了很久的呆。 趁赵炎抬头数星星的功夫,林优突然给他讲了许多林业斐小时候的趣事。 “小斐三岁以前在美国,由于他父母忙,他被保姆带着一句中文也不会说,回国以后他父母要奔赴各地考察项目,就把小斐交给了我爸妈抚养。那么个小不点啊,跟着我把家里搅了个天翻地覆,我那时候才上高一,不想读书非要去学厨师,我爸不同意,我就把地里的冬瓜萝卜全拿去雕花练手,小斐也跟着我皮,把西瓜掏空了瓜瓤塞满沙子,我爸一拿就倒了一身,还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uncle,uncle地叫啊......” 林优吃了口酥饼,回忆起那些趣事时会觉得遥远。 “三岁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我从小顽劣,大概是这种长不大的心性才能和小斐玩到一起。每天早上我都带着小斐去鸡窝里掏鸡蛋,偷蛋也被我偷成一门学问,什么声东击西,借着邻居的小狗把母鸡赶出鸡窝,让小斐配合着去偷蛋,又是无中生有,小斐不爱吃鸡蛋,却肯把每天从鸡窝里辛苦掏来的蛋吃了,所以母鸡没下蛋的时候,我就会趁着小斐没发现,把外面买的鸡蛋偷偷塞到鸡窝里.......”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笑不动了。 “我和小斐的爸爸不一样,我哥从小跟着我爸妈吃苦,家里饭都吃不上的时候都要紧着他读书,自然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后面家里条件好了,我出生时,我爸妈简直宠溺过了头,完全没了当初对大儿子的严苛。我从小被人夸是个天才,脑子里永远都是奇思妙想。喜欢画画,不肯专攻却只把它当成乐趣,我爸索性让我去学建筑,学了两年没意思了,又跑去学了戏剧。由于从小跟我妈学雕刻,所有人都夸我天赋异禀,转头我就说想去学厨子,天马行空,随心所欲,永远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 赵炎既不解又羡慕,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活得如此随心所欲。 他用纸条问:“他去剑桥读书,是因为你吗?” 林优眼尾狭长,头松弛又倦怠地倒向一侧。 “他追求的不是剑桥,而是自由。”林优指着他手上的戒指说:“赵炎,无论是父母,子女,还是爱人之间的牵绊,都不是简单的情感捆绑,小斐追求自由却不是了无牵挂,没有人应该成为他人手中的风筝,用线紧紧抓牢就不会飞走,而应是天空中散漫的云,能让云靠近的,只有更豁达更自由的风。” 赵炎抬头看见一轮月,仿佛明白了那些触及不到又无所不在的事物的意义,原来感情不是裹挟着要得到,而是用广阔的胸怀去给予它们自由的尊重。 “赵炎……”林优眼睛里藏着玄机,像一些参透过去未来的玄学大师,过了很久他才说:“小斐他为你抄过很多经书。” 他总喜欢话说半句,便站起身离开,留下看不破也不苦恼,乐得一人吃半份西瓜的赵炎。 赵炎擦干净手,眼神突然瞥见林优遗落的背包里,一直放着的那幅卷轴,用黑色的画筒包着,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是夜色静谧,赵炎的好奇心变得有些重。 他伸出苍白的,骨骼清晰的手指,慢慢伸向了那个神秘的画筒。 林优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我没有。”赵炎把双手举在胸前,不停晃动,像个被抓包的小偷不停认错。 林优把卷轴取出来,神色温柔地摸了摸。 “你不用害怕,这里面是......”他解开绑着卷轴的画绳,双手捧着对赵炎说:“敬慈的最后一幅建筑设计稿,你想看看吗?” 赵炎连忙摇头。 “赵炎。”林优把画收好,他手串上的佛珠拨得快了,看上去便有了一缕凡俗的恼色,他问:“你会理解他的……对吗?” “理解……什么?”赵炎指着脑袋,不解地答。 第92章 林优又不开口说话了。 “一个毫不犹豫为你放弃一切的人,和一个权衡过后,仍愿意为你放弃一切的人,哪个才算真正的爱你?” 林业斐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他站在赵炎背后,倚靠着门框,问出了林优的问题。 赵炎转身扑向他,将他越抱越紧,脸贴着他的颈窝,用手回答: “只有你爱我。” 他的眼睛,无私,真诚,仿佛在说:“即使你不为我放弃一切,我也愿意相信你爱我。” 第48章 预招标结束的第三天,江谦因为行贿罪被立案调查,连带江氏的投标资格也一并取消。 电视里铺天盖地的报道,林业斐看了会新闻,把电视节目调到了赵炎最爱的纪录片频道,给他拿了盒蛋糕边吃边看。 章亭彦的电话打进来,他走到露天的茶室去接。 “业斐,我打听了一下,应该是江谦多次向土地竞拍方行贿,以此来获取土地竞拍底价。” “泄标吗?”林业斐皱着眉,他点了一支烟,想起赵炎这两天呼吸道感染,又把烟掐了。 “不知道该说他多此一举还是自作聪明。”章亭彦表现出看好戏的态度,语气间很明显的嘲弄。 林业斐却不以为然,他分析后说:“江谦这老狐狸还是只相信自己,我真心实意地想帮他,他越猜忌,动作自然就越多,不过这件事应当也和赵翊君有关,他看来是想给我敲敲警钟,借江氏来杀鸡儆猴。” “什么?”章亭彦有些慌了,“江氏他都动的了,那我们......” “别急。”林业斐想了想说:“亭彦,你前两年是不是投资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 “是啊,近几年自媒体热潮掀起了,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直播行业有多火,直播打游戏的,卖货的,那些个网红在网上可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最近签约了几个小网红,正打算好好包装一下。” 林业斐点了点头,对他说:“现在网络发展迅猛,信息这块自媒体比传统媒体有了更高效的传播途径,事件发酵起来也快,如果一家公司出现了什么问题,自媒体就会主动蔓延事态,公关团队需要紧急舆情应对,文化传播公司怎么应用这点倒是值得我们琢磨一下。” 要不怎么说别惹聪明人呢!章亭彦一拍脑袋,上头过后又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林业斐的灵机一动还是早有预谋。 “业斐,你对这次竞标,到底有几成把握?” 林业斐暂时没有回答,章亭彦也识趣地不问。 午饭过后,林业斐便陪着赵炎午睡。 天气回暖,金灿灿的阳光烘的房间有些热,赵炎把睡衣脱了,白色的肌肤陷在柔软的丝绒被里,林业斐眼神有些渴,他想了想,走到衣柜里拿了一套轻薄的丝绸睡衣。 袖子还没穿上,就被赵炎迷迷糊糊地擦掉了。 他的脸捂在被子里,鼻头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林业斐认输地去拿来了套,放在赵炎枕头边,自己则去浴室冲了个澡。 回来时赵炎变成了趴着的姿势,眼睛安静地闭着,手无意识地搭在那个盒子的边缘,林业斐温柔地抱了上去,吻却很凶。 赵炎白皙的手将红色的纸盒握住,随着身体承受的力度将它捏的有些变形,至此一切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赵炎困倦中被强行叫醒,他把盒子一点点拖进被子里,拿出一盒四个的包装,全部拆了开来。 林业斐哑着嗓子说:“可能会有一点累。” 赵炎半边脸被枕头压着,红着眼睛,咬着手指,轻轻地点头。 于是这个下午林业斐错过了很多的电话,也错过了再次被推送上头条的,江氏房屋质量问题的报道。 赵炎直到晚饭都没有睡醒,林优看着满桌子他喜欢的菜,总算夸奖了一句: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林业斐正在厨房削芋头,他对这东西有点过敏,戴着手套仍觉得刺痒。 赵炎爱吃芋泥做的各种点心,在知道林业斐过敏后,他就表示自己并不是那么喜爱了。 下周就是鸣锣街地块的正式竞拍了,林业斐大概率会越来越忙,虽然林优的厨艺并不令人担忧,他还是想做点赵炎喜欢的小点心备着。 手机滚动播放的新闻里,跳出江谦下午的采访。 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毫无危机感,直到记者提了一个问题。 “听说江氏房地产早在五年前就出过问题,您的儿子江冰在跟随您视察工地时,因为承重结构的问题,曾发生过坠落并被钢筋划伤,因此身患重病,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江谦张开了嘴,又没有说话,显然这个问题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次是意外。”江谦解释。 “那您的儿子江冰现在在哪呢?您之前说不准备让他继承遗产,是否因为那次事故之后留下后遗症,导致您做这个决定?”记者开始穷追不舍。 江谦的保安把人群挤开,显然这是一个猝不及防又极难应对的问题,他们无论回答与否,都会把看客们的好奇心推向一个至高点。 林业斐专注手上的动作不停,迅速把芋头切块放进蒸箱,新闻的声音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看了眼来电显示,林业斐脱下手套,按了免提。 “林业斐。”赵翊君的声音像置于谈判桌,又冷峻又高调。“不错啊,借刀杀人用得真高明。” 第93章 林业斐翻箱倒柜地找模具,并未接话。 “看到了吗?江谦想动展览馆那块地,这就是和我们赵家作对的下场。” “哦。”林业斐平静地叙述:“说完了吗?这是江谦违法乱纪的下场,不是和赵家作对的下场。” “你!”赵翊君似乎被他呛得没了脾气。 “行啊林业斐,鸣锣街的地你拿不到,我也不介意和你一直斗下去,但是奶奶说赵炎不见了,如果三天后他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报警找人了。” 林业斐拿出一盒猫耳形状的糕点模具,猜测赵炎应该会很喜欢。 他双手撑在灶台前,头埋得很低,窗口照出他不堪重负的背影,落寞的,悲伤的,无力的。 林业斐让林优把赵炎带走,他一个人搬回了市区的公寓,每晚7点他会和赵炎视频通话半小时,然后继续工作到深夜,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竞拍会开始。 江谦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给了他一些至关重要的提醒,其中最出人意料的一条便是之前泄露的竞拍底价。 75亿,当林业斐把这个数字以及之前做的各项评估说给赵炎听之后,他安静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晚上,赵炎隔着镜头,第一次用忐忑的神情问他: “你相信我吗?” 林业斐微笑地回答:“当然。” “江谦给的数字大概率是真的,而且这次的竞拍底价应该还会升,我猜应该在80亿。” 林业斐认真地看了他很久,久到赵炎面色焦虑,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这些......只是我猜的。” “宝宝,你别误会。”林业斐叹气,他的眼神很慵懒,语气也是粘人的:“我只是看到你就思考不了任何事。” 赵炎脸红了起来,他举着水杯装模作样地喝水,感觉自己在一点点长大,读懂了很多成年人背后的疲惫,也不会因为思念就冲动地想要见面。 他在聊天框发送“晚安”和一个睡觉的小猫咪表情。 然后就真的下线,林业斐抚摸那个枕着爱心枕头的小猫咪,很坏地想,以后都不能让赵炎替他做决定。 正式竞拍开始这天,宴会厅的一角已经摆好酒杯,香槟被绑上金色的丝带,只待着这次的最后赢家去开启。 赵翊君穿了一身高贵的白西装,一同出席的还有赵老太太,她身着保守优雅的深蓝色礼服,姿态雍容,没了拐杖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手搭在赵翊君小臂上,坚韧支撑起整个赵家的体面。 章亭彦和林业斐坐在角落,盯着一群人苍蝇似地围在赵家身边,仿佛早已内定的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不禁对赵老太太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竖起了几分敬佩。 “林业斐。”赵翊君穿越人群而来。“把赵炎藏起来了啊,我不想找不代表我找不到,赵炎怎么说也是我弟弟,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章亭彦和林业斐相视一笑。 “你不是想赢吗,想让彰骏出尽风头吗,我就用你最热衷的方式,让你输的.....很难看。” 林业斐啧啧叹息:“想出尽风头的不是赵大少爷你吗?” 他用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赵翊君那身扎眼的白西装。 “好了小翊,我们赵家呢,从来不耍嘴皮子,只靠真本事说话,过来。” 赵老太太被人搀扶坐下,冷眼扫到林业斐,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赵翊君很听话地坐回到了她身旁,全程连个眼神都不再给林业斐。 竞拍的流程很顺利,起拍价从35亿涨到60亿之后,跟拍的企业逐渐少了,65亿之后就只剩下赵翊君和林业斐在互相竞价。 偏偏林业斐态度嚣张,用你追我赶的架势和赵翊君一路把价格提升到了70亿,众人从未见过这种斗气似的竞价,更是第一次见到敢和赵家叫板的人,一时间觉得热闹又新鲜。 “74亿!”赵翊君出价后,林业斐敏锐察觉到他不明显的犹豫。 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数字带有警醒成分时,会给人一种潜意识的心理暗示,林业斐终于明白江谦那只老狐狸的用意。 “75亿。”林业斐跟的迅速,他看起来莽撞,无畏,并无任何的博弈技巧。 赵翊君犹豫得更加明显,可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里都暗含期待,质疑,显然不相信他会比林业斐出价更胆怯。 “76亿。” “77亿。” 赵翊君闪过短暂的茫然,他甚至分不清林业斐是在故意抬价还是真的在竞拍。 “80亿。” 现场亮起了触及竞拍底价的提示,意味着稍后将通过竞争房价来决出最后的竞得者。 赵老太太的手有些抖,赵翊君用两只手抱住她,一边低头轻声地安抚。 林业斐喝了口酒,知道自己赌对了。 得益于江谦丢的这个心理炸弹,给他和赵翊君的冲动都上了一道保险,如果竞拍底价超过80亿,彰骏的资产对比天翊将毫无胜算。 若是要竞争房价,彰骏为了做好口碑,以定价低,并且超过50%的现房出售是最有可能的,可是这个数字对于资金回笼慢的赵家来说,绝对是一笔亏损严重的买卖。 而他更要感谢的是赵炎的天赋异禀,只有在他估算到竞拍底价在80亿时,他才真正有信心一步步把赵翊君引到陷阱里。 中场休息时间,赵翊君似乎有意找林业斐谈谈,被赵老太太竭力按下,林业斐清楚,这次赵家的场子和面子,她无论如何都要赵翊君撑起来。 第94章 最后的竞争房价环节,两家企业把自己的房屋销售价格制成信封,由公证处当场宣布。 赵家最后的销售定价是3万一平。 林业斐摸着下巴估算,按照周围房价的溢价率,赵家如果以这个价格出售,就必须全部现房交付,他看了章亭彦一眼,感慨赵老太太的狠心。 公证员拆开印有彰骏名字的信封,大声念出他们的报价。 “彰骏的报价是......3万8一平。” “什么?”赵翊君靠在倚背上,看向林业斐的眼神没有了怨恨,而是一种低劣的自嘲。 这个报价实在太正常了,比起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赵家人,这才是一个商人精明又漂亮的选择。 香槟被嘭的一声打开,流成满桌的瀑布。 所有人都向赵翊君道贺,他们的表情与先前并无二致,可是当他们谈论起林业斐,言辞间会暗含着一种积极的肯定。 赵翊君开始闷闷不乐,赢了也像输,却又不服输。 面对记者采访,当问到彰骏没有拍到这块地,后续如何开展“智慧城市”计划时,林业斐端起酒杯,假装思索后回答: “我们原本想以住宅为蓝本,构建一个智慧科技与人文运动相适应的新型社区,但是天翊和我们相比,拥有更前沿和更年轻的科创力量,我看过他们“云端社区”的计划后,对周围的一片艺术建筑群规划非常看好,正好我前几年拍得了附近的一块地,也在和政府沟通共同打造一座能够作为本市艺术建筑新地标的图书馆,借着这次机会我也郑重宣布,我将把这块地无偿捐献用作公益用地,并且以已故建筑设计师......严敬慈仅存的一幅艺术建筑设计稿,作为这座图书馆的建造图纸,完成他最后的遗愿。” 现场有酒杯碰碎的声音。 赵翊君的白西装上泼满了香槟,他低垂着头,神形狼狈,看起来输的彻底。 “林业斐,你赢了。” 赵翊君脸上漾着诡谲的,心悦臣服的笑容。 赵老太太背影佝偻,她捂紧心口,几乎完全靠在了赵翊君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仍旧倔强,浑身写满骄傲地被人搀扶着,在一群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宴会厅。 章亭彦开始有点担心,他替林业斐应付着接踵而至的应酬,让他最快地离开了这场竞拍会。 走在宴会厅层层叠叠的台阶上,他喝了酒,仍有几分酒醉的虚浮眩晕。 直到他接到了林优的电话。 “小斐,赵炎被带走了。” 林业斐蹲在台阶上,握着手机仰头,望见了一轮圆月,他隔着眼泪,无助地说:“对不起。” 第49章 信仰不死 林业斐给赵翊君打了很多电话,心情大概就像玩一种每人抽取一根木条,看垒砌的塔何时倒塌的桌面游戏。 他一度很幸运地认为自己会赢,可是稳固的建筑总是伴随一根不起眼的支撑缺失后,就会轰然倒塌。 赵翊君说他热衷的游戏方式不过是一种打赌,任何人都要接受输的可能。 当结果不再有意外,别无选择反倒让他心安理得。 赵翊君给他发了定位,林业斐拿出手机开始叫车,这时,一辆纯黑的轿车停在一个没有灯的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江谦招招手,示意他上车。 “林业斐,你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江谦戴着老花镜,加上本身的近视,他需要时远时近地翻看手机,样子有些滑稽。 “想救赵炎也不是没有办法。” 江谦被官司缠上,即使他人脉丰富,见惯了大风大浪,仍难掩应付这些事的疲态。 林业斐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这个老狐狸借他的手打压了赵家,又妄想用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让赵炎重新成为江冰,好替他平息那些父子不睦谣言。 “林业斐,我的确不会教养孩子,这一点我承认我的失败。如果江冰肯回来,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由你来教会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林业斐握紧十指,并不能很好地,周全地思考未来。 “林业斐,你清醒地想一想,如果江氏能在你手上,赵家他还有什么本事敢动你,敢动赵炎,谁也不是你的对手,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 “江总。”林业斐的声音几乎颤抖。“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人的命运,赵炎的未来,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江谦愣了足足十秒,突然欣慰地笑了。 人性的软弱,惧怕,常常会逃避最坏的打算。 可是林业斐这个人,孤勇,果敢,他把每一条路都走到极致,无可回头才有绝处逢生的希望。 江谦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包烟。 人应该感谢香烟带来的刺激,仿佛脑内的激素失衡,做出一些不计后果不知后怕的事,回归了爱不可理喻的本身。 林业斐脱掉西装外套,一身清冷无垢地走进赵家老宅。 他的白衬衫沾到院中某种植物的香味,被风一吹,脖子上那枚黑色领结会微微荡漾,露出里面古铜色的金属扣。 赵炎坐在椅子上喝粥,那碗白粥看起来毫无食欲,他低头认真地在喝。 林业斐感到心疼,他瘦弱单薄,有着天生贵气的小王子,不能被人粗暴地对待。 赵炎看见他立马站了起来,被两个人强行摁了回去。 第95章 赵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银丝梳得整整齐齐,两只长满褐色斑点的手,把一张黑色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 “跪下。”她用尽力气怒吼,在以她为尊的强权世界里,不管不顾地发号施令。 林业斐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张牌位鞠了一躬,献上敬意。 “赵叔叔,您为了粼光锦的传承,做出深明大义的退让,是我非常敬佩的人。” “混账。”赵老太太眼神凄厉,他的手下立马冲过来,往林业斐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 赵炎发了疯,拼了命地想冲过来,被赵翊君扯着手臂抓住。 林业斐疼得半蹲下来,他尽量忍着痛,颤巍巍地重新站起。 “林业斐。”赵老太太的声音加持着威严,在客厅的墙壁上碰撞出洪亮的回响。 “你是第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年轻人,也是第一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因为你不仅护着那个野种,还妄想洗清严敬慈对我儿子做的那些恶。” 林业斐没有理会她那些颠倒黑白的说辞,也始终坚信,世间的公义不会缺失,每一份微弱的力量都能融入,帮助到那些渺小的,为伸张正义坚持不懈的人,才是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驱动力。 “我想过数百种方法折磨你,可惜啊,没有一种能让我痛快。终于,让我想通了你的弱点。” 赵老太太命人把赵炎绑起来,一群医护模样的人拿了一堆仪器,推出针管和各类药剂,架势上看起来要将他开膛破肚。 “我要把赵炎送到精神病院,用各种能让他恢复神智的方法去刺激他,如果治不好他,就让他一辈子浑浑噩噩,永远逃不出那个关押疯子的地方。” “奶奶。”赵翊君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他身边的赵炎不停地害怕挣扎,他呼救不了,痉挛不止,整个人僵硬地看着林业斐,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住手!”林业斐扯松了领结,他着急到快要窒息,领口的扣子松开,也没能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秦女士。”林业斐平和地唤她,不再以她的夫姓,和逼她长出锋利爪牙的家族姓氏去称呼她。 “别伤害赵炎。”他低声地重复,“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那就冲我来。” 赵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见血呢?” 她的手下带着手套,往地上扔出一把闪着冷光的锋利刀刃。 这个场景足够滑稽,在法治社会的今天,依然有压得普通人以死求存的丑恶权势。 “你自己动手,是死是活都是你自找的。” 林业斐弯腰捡起刀刃,满脸苦笑地看向赵翊君,询问这样的丧尽天良是否也能让他熟视无睹。 赵翊君避而不见,他似乎也知道这太过火,太无理取闹,可他亦是这个家中自由缺失的名贵宠物,更多时候他也忘了怎么飞,忘了窗外的天空曾经很辽阔。 林业斐点头,笑容短而干净,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坚定地走到赵炎身边,很温柔地抱他。 赵炎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林业斐将他眼泪沾湿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地说别怕。 现实不会像偶像剧一样,给男女主很多的镜头,很长的时间,去说完感人且酝酿已久的离别台词,林业斐甚至来不及给他一个安心的吻,或者碰一碰他紧皱的眉心。 赵炎被人拖拽着往后退,他用嘴型大声地呼喊,无声地叫林业斐的名字。 刀刺入身体的一刻,林业斐想的并不多,甚至没有很疼,他判断血流的状况,温热晕开在白衬衣上,有一大片的红,林业斐不想呲牙咧嘴地显露愚蠢,他只能平静地放空自己,被迫侥幸地想,或许只擦伤了一层表皮。 赵炎咬伤了身边的人,嘴角流着他人的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林业斐身边。 比三年前那次更狠绝,更像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林业斐抬起没有沾血的那只手摸他的脸。 “炎炎。”林业斐声音很小,他会用这种温柔的气声哄赵炎睡觉。 可是他现在声音发抖,赵炎就会害怕地睡不着。 “曾经我期望你想起一切,这样你就能做回正常人,没有人能再质疑你的精神状况,你是自由的,自我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教你,监护你。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做个简单快乐的人就好,我陪你一起傻,一起疯,我们一起病,永远在一起了,好不好?” 赵炎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双目血红地盯林业斐身上那把刀刃,有了一种疯狂但无需压抑的冲动,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他危险,他有伤人倾向,为什么他不把这些背负的罪责变成实质,去惩罚和报复那些不断伤害他们的人。 他的眼眸变得狠戾,无情,充满了愤怒和敌意,林业斐最珍视的一双眼睛,最不想看到的,是他失去纯真的本体。 林业斐撑着手爬起来,他扯动伤口,流出很多的血,他手指捏紧那枚金扣,用力把领结舒展成一根平滑的黑色缎带,然后一点点靠近,将呆楞的,麻木的赵炎圈住,为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柔软的黑色屏障。 “我的淼淼,炎炎,我的宝贝,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属于我们的好命。” 赵炎僵硬的身体像被启动了某种开关,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第96章 原来在他每一次濒死的时刻,萦绕耳畔的那句低语,带着向死而生的指引,破茧成蝶的蜕变,是走钢索一样的生存空间里,永远等在彼端的答案。 原来是林业斐,他如此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不过是那些三餐粥饭的岁月,是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的自然本能,是不用追求漫长人生意义,只快乐活过每一天就是自己的真理,而指引他,教会他这些的,林优口中所谓的信仰,原来,只是林业斐。 赵炎伸出手,新生的记忆像重新长出的血肉,从脑海中光亮的尽头处萌芽,尽管他的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世间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皈依,虔诚信奉,信仰便不会崩塌。 而一种信仰下哪怕只有一个信众,他也值得被信仰庇护,从始至终。 他们将永恒地,忠诚于彼此。 越来越多的碎片拼凑完整,它们不是电影中看过会忘,又在某个瞬间想起的情节,而是曾经的赵炎,曾经的江冰,用身体发肤去努力感受的人生。 赵炎把束缚的领结摘下,他变成了一只自由的鸟,飞得很高,不需要呆在羽翼下,被欺骗保护得很好。 他可以看见那些丑陋的厮杀,人性的罪恶,也可以声嘶力竭地呐喊,为黑暗里饱受折磨的爱人发出痛苦的悲鸣。 林业斐半跪在地上,他身上只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却由无数只罪恶的手压制,将他的头不断磕向地面。 赵炎疯狗似地冲上去把所有人喝退,然后抱住林业斐的头将他扶正,用陌生又合理的声音大声喊他:“阿斐!” 林业斐瞳孔散着,头发遮住眉毛,他吃力想笑,却发现做不到了,只好把脸安心靠在赵炎的手掌里,渐渐说不出话,睡了很长的一觉。 等到林业斐再次醒来,他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动一动伤口还会疼。 周围的花束有新鲜的,也有看起来即将枯萎的,林业斐拿起一张卡片,署名是钱清,记忆里找不到这个人。 病房的门被打开,赵炎穿了一件蓝色的宽大针织衫,他的头发理了,脸也瘦了。 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趴在林业斐的手边,头偏向一侧,眼睛很大,很可爱,仍像不会说话似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呀?”林业斐笑着问,他睡久了脑子昏沉,便怀疑那一声“阿斐”是否自己的错觉。 “阿斐。”赵炎嗫喏地,声音很软地叫他,眼睛霎时变得雾蒙蒙的。 他的声音明明和五年前一样清澈,林业斐却感受到一种挠人的,心痒的魔力。 “阿斐。”赵炎带着细小的哭腔,再一次叫他。 林业斐闭上眼,张开双臂无奈地说:“宝宝,叫的我心肝都要碎了。” 赵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安静窝在他的怀里。 “医生说刀子没有扎穿器官,只是擦到了脾脏。” 林业斐感到自己长出了胡茬,他用下巴轻轻蹭赵炎的额头,不算撒谎地说:“不疼。” “秦婉悦被警察带走了,你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拍到了她恐吓威胁你的证据,她的律师钱清来看过你,希望可以得到部分谅解。” 他说这些时情绪平静,不再称呼赵老太太为奶奶,也把曾经赵家人的身份完全摒弃。 “微型摄像头是江谦给我的,看来他对赵老太太的手段的确非常了解。” “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应该受到惩罚,你说对不对?林业斐拿手指碰他的鼻尖。 短暂地触碰会牵扯到伤口,林业斐气若游丝地吻他,把自己想要发动狠劲的欲望收了起来。 赵炎点头,又烦恼地说:“看来不能和哥哥见面了,我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 林业斐捏他的腰,摸他的后股,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很强的占有欲,可是仍控制不住想让恢复正常的赵炎,在他床上不能想过多的,与他无关的事。 于是他说:“宝宝,你想过要换个名字生活吗?” 赵炎仰起头,又低下头,他换过姓氏,拥有很多的名,曾经他很在意的姓甚名谁,此刻又显得意义不大,仓颉造出形形色色的字,人们用它们组合成名字,就像数字中的排列组合,能赋予他们意义的,只是人类本身。 所以赵炎说:“我不在乎怎样的姓,姓赵或着姓江,又或者是我的本姓曲,它们都只象征我和一类人的身份联系,可是我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归类。我想要一个家,另一半只能是你,你如何呼唤我的名字,才是名字这个代号真正的意义。” 林业斐胸口发烫,心脏跃动,他把赵炎摁住疯狂地亲吻,叫他,炎炎,淼淼,最后无比珍视地叫他宝宝。 人任性冲动的代价,就是又多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期间赵炎重新去补办了身份证件,警察根据他的收养关系,找了江谦来协助办理,姓名那一栏,姓氏不能更改,他写了江淼,江谦也托人按照他的要求改了过来。 曾经的两父子坐在展览馆二楼的咖啡厅,远处的江景明明熟悉,如今再看,心境却大有不同。 赵炎仍未答应替江谦出面澄清的请求,他背上的伤口没法得到一个公理的评判,更不能作为掩饰撒谎的帮凶。 因为下雨,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江谦面前摆着手提电脑,他的手却一直在捻着眉心,看起来十分疲惫。 “听说你猜出了我调整股份配置的意图?”江谦声音很轻,在老旧空调的轰隆声里差点被淹没。 第97章 头顶灯光也暗了下来,赵炎在昏暗中眨了眨眼,并未转头地回答他:“随便猜的……” “转过来,和长辈说话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赵炎慢吞吞地转过头,与江谦面对。 江谦让服务生打开射灯,昏黄的灯光有了温馨的错觉,两父子就这么隔着桌子对望。 “你看了这座县城,觉得怎么样?” 赵炎思考了一阵,初印象只有破败不堪,但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距离不到十公里还有一座古镇,原生态的自然景观非常适合开发,加上交通也十分便利,开发旅游地产确实很适合。 于是赵炎回答说:“地理位置很好,开发旅游非常有潜力。” 他的回答中规中矩,或许是被江谦打压惯了,他发表意见从来都是只求稳妥不出错。 “项目是好项目,但是有一块硬骨头比较难啃。”江谦仰靠在座椅上,有些无奈地说。 “你是说这座织物展览馆?” 赵炎分析旅游地产自然是靠旅游资源吸引客户,除开天然形成的自然景观,还有就是依托文化背景打造出的文化旅游景点,而这间展览馆从如今的客流状况来看,其实不存在什么开发利用的价值。 但是了解过这座场馆背后的故事,赵炎就不难猜出馆长作为当地文化宣传的负责人,对于这座场馆倾注的心血。 赵炎猜测江谦之所以说硬骨头难啃,想必是馆长以保留这所场馆为条件,才能达成开发旅游合作的协议。 江谦侧过头看到赵炎苦思冥想的样子,这么快就找到症结所在了,江谦扯了扯嘴角,用指尖撑起下巴打量起这个从小养大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低估了他。 赵炎并没有在意那道审视的目光,他向江谦求证:“如果馆长的出发点是传统文化,而公司开发旅游地产的增益就是保护传统文化,是不是就能达成共识了?” 江谦眼神微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一个企业的长足发展不能只专注自身的利益,必须要在社会效益中显现自己的价值。”赵炎顿了顿,“就像人前需要光鲜亮丽,舍弃部分利益如果能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获得广受好评的名声,我认为是非常值得的。” 赵炎说的很委婉,他希望江谦就算再唯利是图,也尽量装成一个伪善的人。 江谦出乎意料地没有怪责他,冷淡地说了句:“说下去。” “我参观完展览馆,发现里面的展品都非常精美,但是纯手工造就的精品除了造价昂贵,用以展出和当做贵重礼品赠送之外,能够应用的机会少之又少。纺织业发展到现在,机器早已能够替代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种发展几乎是不可逆的,也会对传统文化产生非常大的冲击,但是传统文化并没有从此消失,从前纺织工人一个月才能完成一匹的布料,机器三天就能完成生产,从前昂贵的布料现在普通人也能用来裁衣服,有了精美却不再精致,有了情怀却没了情谊,传统文化就这样粗暴地融合在了现代文明里。所以……” 也许是骨子里沉淀的信仰给了赵炎勇气,他终于不再畏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建造一座贩卖精品的纺织产品商城,以规模化量产代替零散的小作坊,以严格的品控来抵制粗制滥造的生产,再打造一批以纯手工复古风格的高端纺织品为卖点,是不是就能够重新唤起人们对于传统技艺的热情,再依靠织物展览馆的文化背景,让人们对传统工艺就会有更深刻的认知……” 听完赵炎清晰且独到的想法陈述,江谦意外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赵炎的愿景天真而美好,保留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解决了大量的社会就业问题,对树立公益形象这块确实是百利无一害,也能顺势解决前段时间因为房屋质量问题呈断崖式下跌的口碑。 只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如何通过董事会的决议,就是他作为决策者该考虑的问题了。 江谦瞥了赵炎一眼,见他兴致缺缺,便咳了几声,又抿了抿唇,似乎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如果,我想试着去当一个好父亲,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赵炎立刻反驳,想施暴时就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想挽回时只凭轻飘飘的一句话,江谦的字典里永远不可能有尊重两个字。 江谦呼出很长的一口气,他把一把钥匙放在面前的餐盘里,罕见地有些难过。 “江冰,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我说的有些迟。” 赵炎内心平静,他没有拿走那把钥匙,而是径直走出了咖啡厅,曾经的他想得到的安全感,来自温暖的房子,江谦的肯定,和对父爱的渴望,可是现在他不再需要这些外人定义的富足,只凭自己精神的丰富感受就已足够。 他和林业斐在北半球夏季即将到来前,做出了移居北极圈的决定。 在离开之前,他们还是答应赵翊君去看望了他奶奶。 赵老太太住在一所偏僻的疗养院里,她满头白发,对着所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她已不认得任何人,对着赵翊君,满脸慈爱地叫他“世安”。 世间的事情好像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曾经威胁叫嚣着要把赵炎关进精神病院的赵老太太,自己也成了囹圄中,身不由己的一员。 走在疗养院的林荫道上,赵翊君把艺术建筑群的规划说与他们听,他似乎落得了一身轻松,举止作派都很旷达,真正成为了本市新锐先锋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第98章 图书馆的建造很顺利,林业斐和赵炎已来不及见证它的落成。 赵翊君同样捐献了一块地作为图书馆的绿化用地,当中会树立一座象征友谊的雕像,他们拜托赵翊君为雕像剪彩那天,记得替他们表达敬意。 雨季开始之前,他们在空港搭乘飞机,飞往遥远的极地。 舷窗外面是一望无垠的灰蓝天空,赵炎曾以为自己的生活就像飞机上看见地面的万家灯火,遥不可及,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直到握住身旁这个人的手,他才觉出自己也是置身温暖人间中的一缕炊烟,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息。 每天吃过晚饭两人牵着手在海边散步,渔船归了港,卖鱼的摊贩结束了一天的叫卖,一片宁静的海岸上,经常有出海晚归的人,无论收获与否,都开始各自忙碌地归家。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挥洒热情的汗水,进入极昼时间后,天并不会完全变黑,海边售卖工艺品的小店,老板笑着和他们两个告别,看上去收益颇丰。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白天黑夜很漫长,日升月落的时间概念会被渐渐淡忘,他们并不会常想起有限的生命和那个关于不到十年的生命魔咒。 赵炎曾经迷信过一段时间的求神问卜,也会在网上找所谓的大师预测吉凶。 可是他们给出的运程永远宽泛而玄妙,大吉的时候会告诉你这一周都很顺遂,逆运时只会说一些丢东西的小事。 林业斐虽然笑他傻,却会每天替他抄经,塞给他上上签的运势符,会告诉他趋吉避凶是人的天性,也会在许愿的时候,祈求多分自己的气运和寿命给赵炎。 赵炎的身体一直不算好,但假设有人问一个人只剩下十年时间,应该怎样度过时,赵炎会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好吃饭,安心睡觉,读自己喜欢的书,每天早晨如果还能醒来,会第一时间亲吻林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