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进入宫斗后》 第 1 章 第一章 腊月深冬。 紫萝苑门前的一排栀子花,枯叶还未落尽,一场大雪过后尽数被埋。 门口有脚步声,今日又来了客人。 “如今你也当得上一声旧人了。” “甘心吗?” “当年南陈内乱,吴氏母族涉政,派陛下一个嫡子入北凉为质,穷途末路之时谁能料到他会回来推翻吴氏,登上我南陈的皇位,人人都说陛下是天之子,是上天赐给南陈的王者,却很少有人愿意去想,当年若不是公主你在北凉对他的庇护和照拂,万也没有今日的他。” 穆蓁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坐在半扇打开的窗侧前。 屋内光线阴暗,倒是外面积雪的光芒映在她脸上,能辨其容颜美艳绝色,闻言,一双如被白雪洗净的眸子,轻轻一动。 来人是虞贵人,虞贵太妃的侄女,萧誉的新宠。 这半月以来,到她紫萝苑落井下石的人不计其数,也就只有这一位说的话有些水平。 新人看旧人的笑话,她很了解。 虞贵人轻轻一笑,“其实,你也不容易。” “身处异国的滋味当不好受,如今你又将自己逼到了如此地步,身旁更是没一人可信,虽是你个性使然,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一个情字。” “你十六岁来南陈,性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过也就那最初的半年罢了,旁人都道你不懂规矩,却很少有人察觉,后来的这两年,你为了能让自己的名声好一些,费了多少劲,又忍了多少气。” “但都没什么用。” “如今姐姐也该明白即便是恩情也经不起折腾。” 今日这趟虞贵人没白来,句句诛心。 半月前,自己差点将她掐死在雨里,萧誉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你于朕有恩,朕不会拿你如何,自今日起,朕不想再见到你。” 她如众所愿地尝到了苦果。 也怨自己初来南陈时太嚣张,如鱼到了海,以为萧誉是南陈的王,那她就是这个宫里的王,她骄傲得意,用尽一切手段断绝后宫的女人接近萧誉。 日子久了,所有人都怵她。 这几日‘客人’不断上门,她才得知,她们都在等,等到她的锐气被挫败,等到她的希望破灭,从失落到绝望,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个特殊时,再由一人前来唤她一声,“姐姐。” 彻底将她拉入她曾经最瞧不起的那团泥潭,自己溺死自己。 虞贵人起身,声音一挑,“原本姑母劝我将来若是生了孩子,便过继到你名下,借你贵妃的身份用用,如今看来,也不需要了,有本事你还是自己生吧......” 窗外起了一阵风,飞雪扑面而来,屋子里一阵猛咳不断。 虞贵人满意的离去。 身后的房门关上。 没过一会又被闯开,阿锁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关了窗户,双目通红地跪在穆蓁跟前,“娘娘,奴婢就这去求陛下,给娘娘请太医......” “我没事。”穆蓁拉住她,“扶我躺会儿。” 阿锁只得扶她到了床榻,埋头掖被角时,穆蓁突地问了一声,“阿锁,我们还能骑马吗?” 阿锁猛地点头,“当然能,等雪一停,娘娘的风寒也好了,咱们就出去骑马,到时候咱从康城骑回北凉,陛下和太子还在北凉等着娘娘呢,他们见到娘娘,一定会很高兴......” “好。” ** 穆蓁的头有些沉,睡了一觉。 也没怎么睡踏实,迷迷糊糊之时,感觉有人坐在了身边。 屋里好像点了灯。 应该是晚上了,下雪天好睡觉,这一觉睡完,到了晚上也好,横竖醒了也无事可做。 喉咙一阵发烧,穆蓁唤了声,“阿锁。” 床边坐着的那人没应。 穆蓁睁眼,才看到坐在她床边的人,是萧誉。 阿锁还是去求了人。 自己固然可恨,奈何有一个北凉公主的身份在,只要北凉不倒,他还是会来。 半个月不见了,穆蓁突然不知道该唤他什么,以前大多时候唤他,“誉哥哥。”有时,便是连名带姓,直接唤他萧誉。 穆蓁唇角动了动,终于找了个对的称呼,“陛下。” 萧誉依旧沉默。 虞贵太妃说,被贬的弃妃见了主子得行跪礼,他是皇上,她更得行礼,穆蓁从被窝里爬起来,才察觉身子有些重,手上一阵无力,额头也是一片虚汗。 “你有病在身,好好躺着。” 穆蓁似乎明白他为何来,救命之恩,当也以恩来还。 那就当还了吧。 “有劳陛下,我没事。”既是还恩,她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回,穆蓁往里挪了挪,正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萧誉却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你要的蜜饯。” 红彤彤的蜜饯被摊开,灼人眼。 穆蓁的心口突地开始紧缩。 半月前,郢州的防御城墙竣工,萧誉亲自前去督查,反朝那日,赶上一场急雨,人马还在城门之外,就被她截停。 她钻进他马车内,摊开满是雨水的手掌,期待地看着他,“来南陈这些年,旁的我都习惯了,唯独惦记北凉的一口吃食,为了等誉哥哥的蜜饯,我午膳都没用......” 郢州离北凉近,北凉的东西贩卖必会售卖。 萧誉出发前,穆蓁托他带一些蜜饯回来。 离开故土三年,甚是想念家乡的东西。 萧誉应下了。 偷溜出来时,穆蓁还同阿锁说,等她带回去给她也尝尝,誉哥哥应该会带很多,到时候存起来,慢慢吃,吃上一月。 然而她伸出手好一阵了,萧誉两手却依然搁在膝上,没有半点动作。 穆蓁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萧誉亲口道,“忘了。” 那一瞬,心底窜出来的酸楚,是切切实实地失落过。 但她那时并不明白,他若当真愿意买,又怎么会忘记,她不罢休,说他不给,她就找兄长要。 兄长是北凉太子。 仗着兄长的威风,他到底还是弄来了。 心底的疼渐渐蔓延至喉咙,穆蓁压着嗓子,声音如常,“最近牙疼,吃不得甜食。” 良久,萧誉将手收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谁也没说话,沉闷的气氛压的穆蓁有些喘不过气,半月之前她恨不得日日黏在他身上,如今他就坐在自己跟前,她又盼着他早些离开。 其实,她很有多话要问他。 想问虞太贵妃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骗她喝了避子汤,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她这个北凉人,生下他的孩子。 但御昭寺的寿元大师,康城里的十几位大夫,都告诉了她答案。 她生不出来孩子,是因为她服用了避子汤。 而那日她唯一喝过的便是萧誉给她的那罐“补药”,不只那一次,每次行房后,他都会给她一罐,告诉她是补身子的。 她又何必问。 喉咙里的那股灼烧更胜了几分,穆蓁突地一阵胸闷急喘,跟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阿锁进来送药。 药碗刚递到萧誉跟前,便听他冷声道,“为何不早禀报?” 阿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穆蓁眸子一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坐起了身,对着阿锁痛声道,“你起来。” 这一声像极了她之前的蛮横。 阿锁颤颤抖抖地起身,穆蓁这才为自己的失礼,对身旁的萧誉道了歉,“对不起......阿锁是我北凉人。” 许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萧誉没同她计较,伸手从阿锁手里接过碗,递到了穆蓁跟前,“喝下去。” 黑乎乎的一碗汤药,扑鼻的药味,异常熟悉,穆蓁身子突地开始发抖,目露恐惧地往外一推,汤药洒了萧誉一身,本能地往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生孩子,真的不想生了,萧誉,放过我吧......放我回去,就当作我没有来过,好不好......” 她不想做什么皇后,也不想生孩子了,她只想回北凉...... 她是北凉人。 他不要孩子就不要。 南陈的事说到底,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虞太贵妃那日却告诉她,“你会有孩子的。” “等虞贵人进宫生下孩子,就过继到你名下,你是北凉的公主,只要你人在南陈,北凉与南陈便会一直交好,当年陛下回南陈推翻吴氏后,国力损失巨大,朝中臣子唯恐北凉趁机攻入,惶恐不安之时你竟送上了门,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好的事,你要闹便闹,怎么任性都可以,唯独不能怀我南陈的孩子。” 他们是要打算囚禁她一辈子。 一口急血突地涌出,穆蓁不知所措地盯着胸前的一片血污。 “穆蓁!” “娘娘......”阿锁的呜咽声传来,屋内瞬间乱成了一团,耳边的声音太过于杂乱,穆蓁只听到了最近那句,“她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告诉朕,只染了风寒吗?” 太医战战兢兢地进来,替她号完脉,身子抖如筛子,“娘娘怕是,怕是中了亡魂盅。” 亡魂盅...... 穆穆蓁听阿锁说过,萧誉的生母周太后,便是死于其毒。 一旦发作熬不过一刻。 她终究还是将命送到了这异国他乡。 她来陈国三年,树敌太多,宫里的每一个人皆有可能下毒,脑子里瞬间涌上了很多事,然而腹中的绞痛已来得及让她多想,穆蓁只望向满脸是泪的阿锁,“阿锁......” 她若死了,阿锁怎么办...... 她还没将她送回北凉。 穆蓁转头看着萧誉,知道时辰不多,“还请陛下顾念当年在北凉,我曾将你从鬼门关拉过一回的份上,务必要将阿锁送回北凉......” 她一死,阿锁多半也活不成。 若是父皇和兄长知道她在南陈所受的这一切,两国必会有一场战争。 她能想得到,萧誉和南陈的臣子定会想得到。 可阿锁不该为她陪葬。 良久,都不见萧誉答应。 穆蓁艰难地抓住萧誉的衣袖,“我能有今日,归根结底是我的报应,害我之人,定也是我之前有中伤于他,我这一生得罪过无数人,也让很多人伤心难受过,可唯独对陛下,我未曾有过半点伤害......” 胸口突地又是一阵翻涌,穆蓁不受控制地抽搐。 “你别说话。”萧誉抱住她,声音有些发颤,“朕再寻太医......” 声音渐渐远了。 许是临死之人,最容易伤怀,穆蓁望着萧誉那张急切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在北凉时的日子。 她缠着他要蜜糖,要纸鸢,他嘲笑她,“都多大人了。”最后还是会给她送到手上。 她口渴了找他能要到水喝。 饿了找他能要到吃的。 走累了他会背她。 无聊了他陪她说话...... 那十年间,他们有很多很多的过往,美好又纯粹,她以为只要两人有感情在,旁的事情再艰难也不过是过往云烟。 可南陈的这三年,又告诉了她,人世间路遥马急,人也会渐行渐远渐无声。 被幽闭最初的那几日,她还想过很多。 想着真有一日死在了他前头,她会对他说,“若我们还有下一次,可不可以换成是你,褪去身上的骄傲和自尊,奋不顾身地来爱我一回......” 可如今她不想了。 眼前渐渐模糊,穆蓁眼底,突地坠下一滴泪来,烙在她脸上,“萧誉,若有一日,你想起了我们的过往,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你,还不起,我也不需要。” 她后悔了。 她不该去打开那扇关着南陈质子的宫门。 也不该为了他一句,“我在南陈等你。”便不顾父兄的反动,一人单骑千里来了南陈,没有嫁妆,没有婚礼,只带着一位婢女阿锁,入了他的后宫。 回想她这一生从落地起,便是一身荣华富贵,从未受过半点苦楚和委屈,然老天是公平的,让她遇到了萧誉。 ※※※※※※※※※※※※※※※※※※※※ 宝贝们,开文啦,开头太难了,不知道宝贝们喜不 第 2 章 第二章 弥留之际,穆蓁心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 黑暗坠的太快。 浮现在脑海里的遗憾陡然中断,不知过了好久,又慢慢地重聚,从一片馄饨中逐渐地清晰了起来,亡魂盅的余痛似乎还残留在身子里。 穆蓁膝下一软。 强烈的日光刺得穆蓁瞳孔一缩,不似是夜里的灯火。 也不是紫萝苑。 穆蓁晃了晃昏沉的头,还未瞧清跟前一切,身旁的一道人影扶住她,那人的脸慢慢的在穆蓁眼前放大,一双柳叶眉紧皱,面露焦急,“殿下?” 阿锁?! 穆蓁愣愣地看着她,脑海里的回忆跌至而来,恍若一个长长的噩梦,亡魂盅一旦入腹便是无力回天,穆蓁的眸子里慢慢地浮出了一抹伤痛,“他到底还是没放过你。” 也对,他怎么可能放她回北凉。 阿锁一死便没人知道她在南陈所受的一切,也没人知道她死了,等到南陈国力恢复,强盛到足以同北凉抗衡时,父皇和兄长才会得知她的死讯。 当初她告诉阿锁南陈比北凉还好,后来那样,阿锁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她却没能将她送回去。 还让她陪了葬。 一股力不从心的无奈化作悲凉从心底涌出,穆蓁喉咙一涩,“对......” 话还未说完,突地被一道打砸之声打断,接着又是一声怒斥,“就让她跪!我北凉建国百年,朝政稳固,国强民富,用得着她去和亲......” 那声音由远而近,渐渐地清晰,异常熟悉。 这是哪儿? 穆蓁艰难地抬起头,几声蝉鸣声从身后的槐树上传来,眼前的白玉台阶,朱漆圆柱,殿门前倚立的宫人...... 北凉? 穆蓁尚未归魂的神智,一点一点地被拉了回来。 怎会是父皇的晨曦殿? 还未完全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又是一道女人的声音传来,“陛下息怒,公主自小性子单纯,难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狗屁!” 穆蓁心头一颤,怔在了那。 父皇? 耳畔阿锁又唤了她一声,“殿下。” 殿下? 自从到了南陈,她便让阿锁唤她为“娘娘”。 穆蓁诧异地回头,这才发现阿锁身着北凉服饰。 膝下传来的阵阵刺痛,似乎并不是梦。 直到这时,穆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头上烈日的灼热,没有死后无边的黑暗,没有作为鬼|怪的漂浮之感,跟前的一切都很真实。 一种荒谬却又除此之外无法解释的可能浮出脑海,穆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心跳一下快似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好像重生了。 重回到了北凉。 劫后余生的欣喜夹杂着从噩梦中逃脱出来庆幸和悲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穆蓁唇角微颤,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从地上爬起来,穆蓁脚步踉跄地上了白玉台阶,身旁的阿锁吓了一跳,忙地跟上,“殿下......” 北凉皇帝似是被适才王贵妃的那句话惹急了,“我北凉的江山莫非是靠重情重义得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南陈,萧誉登基了又如何?当年还不是我北凉的一个质子,她去干什么,给人当妾?再贵的妃子,那也是妾!出个门都得走偏门,难不成萧誉还能封她为皇后?” 王贵妃的脸色瞬间煞白。 陛下这话说的,不是掏她心窝子么,再贵的妃子也只是个妾,出门都得走偏门,不就是她?王贵妃一声哭了出来,“陛下......” 皇帝自觉失言,心虚地瞥过去,“哎,朕又不是说你......” 王贵妃哭的更厉害,“是,是臣妾不配......” 场面正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殿门口突地一阵动静,穆蓁甩开守门的宫人闯进来,满脸是泪已泣不成声,“父皇......” 那模样似是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神情竟是悲恸之极。 众人皆愣住。 待皇帝回过神来,穆蓁已经扑进了他怀里,“父皇......” 沉痛的哭声,压过了一切。 王贵妃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忘记了落泪。 开窍了? 她早就劝过,要想去南陈,只那般跪着怕是不行,得对陛下软语相磨哭闹几回,说不定陛下就心软了,可她就是不听,非要讲那什子骨气。 说什么,血可流,泪不可流。 好笑。 王贵妃视线一扫,轻轻地瞥过,倒是不知她是如何开的窍。 皇帝被穆蓁扑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有些恍惚,自打她懂事后,还从未如此亲近过他,这一阵哭声,哭得皇帝的心肝子都跟着一起疼了,可一想起,她今日是为何而来,又硬下心肠,“哭也没用,朕说过,那萧誉心思极深,当年他能从我北凉逃出去,弑兄篡位而上,就足以可见其日后的野心和手段,你就听父皇这一回,我北凉好男儿无数,你想要什么样的,父皇都给你找......” 穆蓁的神智终于被拉回到了跟前这个世界,刚转过头来,王贵妃及时同她递了个眼色。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地与跟前的情景相照。 便也知道了,今日该是她离开北凉的日子。 为了让父皇同意她去南陈,她听了王贵妃的提议两国和亲,为此她跪在晨曦殿门口,跪到晕厥也没等到父皇同意,夜里醒来,一狠心,便带着阿锁,两人偷偷离开了北凉,连夜赶去了南陈。 自此,她再也没见到父皇,也没给他稍过一封信。 起初是为了赌气,后来大抵是没脸。 如今梦境里曾一度虚无的怀抱,终于有了温度,穆蓁紧紧地抱着皇帝哽塞地应道,“好。” 皇帝准备了一大堆的劝说之辞,一瞬戛然而止,良久才狐疑地问她,“你说什么?” 穆蓁从他怀里起来,看着跟前这张阔别了三年之久的脸,红着眼圈道,“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北凉陪着父皇和兄长。” 大殿内一阵安静。 王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公主......” 皇帝出声打断了她,欣喜地道,“好啊,想通了就好,你告诉父皇,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明儿朕就给你寻来。” 王贵妃的嘴角颤了颤,挤出一抹笑来,“公主倒是突然就想明白了......” 皇帝生怕她后悔一般,赶紧道,“跪了这半天定也累了,先回去歇息。” “好。”见穆蓁点头,皇帝又不忍心,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柔和了下来,“父皇也并非是故意要为难你,那南陈......”眼见穆蓁眼里的泪又往外冒,皇帝再也不敢多说一声。 重生回来后的悲喜冲击,再加上在太阳底下跪了那半天,穆蓁的身子终是受不住,还未走出大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醒来,天色已经擦黑。 穆蓁偏过头,门前一道月形的镂空雕花门障,千颗朱红宝石穿成的珠帘在灯火下,碎碎的发出叮铃之声。 这是她在北凉的宫殿,长宁殿。 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穆蓁坐了一阵,稳了稳思绪。 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至于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她没有去想,在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如今看什么都是希望。 阿锁端着碗掀帘进来,见穆蓁醒了,赶紧放下上前来扶,“殿下醒了?太医说殿下今日跪的太久了,中了热暑才晕了过去,奴婢让人熬了甜汤,殿下起来先喝一些。” 穆蓁接过碗,喝了小半,问起了北凉太子,“兄长的身子如何了?” 兄长的身子骨是娘胎里落下的病,虽无大碍,这辈子却也上不了马背,也不知她去南陈的那三年,他怎么样了,她那一走,几乎是断绝了同北凉所有的联系。 阿锁一笑,“太子殿下好着呢,适才还来过一回,见公主未醒,坐了一阵又走了。” 穆蓁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搁下碗便往外走。 阿锁紧紧跟上,“殿下要去哪儿?” “城门。” 前世她装了一日病,偷溜出宫,本以为骗过了父皇和兄长,谁知一到城门,就见兄长早已候在了那。 那日兄长并没有抓她回去,而是给了她一袋盘缠告诉她,“兄长知道拦不住你,等什么时候成了南陈皇后,兄长再替你补上那份嫁妆,要当不上皇后,就趁早回来。” 可惜,在南陈的三年,她也只记住了这句话,却忘了最后一句,待想起来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最后她能落到那般下场,大抵也是因为她有一颗想当皇后的野心。 包括后来她想给萧誉生孩子,也是因此而起。 今日她虽同父皇保证过,但凭她前世爱萧誉的那股猛劲儿,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她当真放下了。 兄长这时候必定还在城门等她。 阿锁备了马,穆蓁时隔三年再次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弯弯曲曲的街巷,穆蓁突然有些恍惚,南陈的那三年虽短,却犹如经历了一辈子,如今再回北凉,恍如隔世,竟有了一种久违之后的陌生。 凉风刮在脸上,繁灯下叫卖的摊贩,流连于其中的百姓......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重生后的那份真实,还有那失而复得的自由。 她不是什么南陈的贵妃娘娘。 而是北凉高贵的公主。 是北凉皇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嫡女,长宁公主。 ** 马匹所到之处,行人齐齐避让,到了城门,守城的侍卫更是个个绷直了身子,如临大敌,“公,公主殿下。” 穆蓁翻身下马,双脚刚落地,侍卫们又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她。 穆蓁愣了愣。 她的一双利爪早就在南陈被磨了个干净,嚣张的气焰也在最后那半个月的幽禁中,被掐的一丝不剩。 竟是忘了曾经的自己,也如此让人生畏。 想来也是,三岁时母后离世,父皇的偏爱,兄长的溺爱,万般骄纵养出来的人,还能有多好的脾气。 但他们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一手宠出来的至宝,却让旁人教会了她如何懂得去顾忌旁人的感受,又是如何学会了忍让。 “穆蓁。”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穆蓁回头。 只见身后灯火下立着一位玄袍少年,隽秀儒雅,脸色微显病容。 穆蓁鼻头猛地一酸。 来人正是她的同胞兄长,穆淮宇。 在南陈的那三年,梦里曾无数次见过父皇和兄长,等到醒来再对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时,她才知道曾经那些她视为寻常的人,某一次离别之后,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也才知,曾经她视为如常的亲情,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穆蓁慢慢地朝着他走去。 没有了今日在大殿上抱着皇帝时的激动情绪,穆蓁只轻轻地抱住穆淮宇,红着眼圈道,“兄长,我不走了,咱们回去吧。” 穆淮宇同今日皇帝的神色无异,怔了好一阵才半信半疑地问她,“不后悔?” “不后悔。” 穆淮宇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肩膀,轻轻地将她拉起身,心有余悸地道,“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当真能舍下兄长。” 穆蓁低头声音含糊,“舍不得。” 穆淮宇许是没见过她这么同自己撒过娇,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兄长以后定能给你找个更好的。” 只要不去南陈,她想要什么样的人,他都给她找来。 穆淮宇安下心来,抬头示意侍卫关上城门。 身后的城门传来厚重的吱吱声,穆蓁回头望去,曾经自己义无反顾踏上的那条路,如今再瞧,只觉那漆黑望不到尽头的道路,如同永不见底的深渊,透着一股子剥人皮肉的阴森。 再转过头,眼前灯火通明的长街,是北凉。 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让穆蓁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萧誉: 此生,勿复相思,断不思量。 ※※※※※※※※※※※※※※※※※※※※ 看到很多宝宝们都来了,谢谢你们等跃跃子,比心!这本文案我改了,之前的文案先搁着,以后准备开一篇短篇合集。(本来说好先写现言那本,但现言开篇更难,过年事情多耽搁到了现在只能继续古言。)很久没动笔,很忐忑。 第 3 章 第三章 穆蓁选择了与上一世不同的路。 回到了长宁殿。 夜里的风带了股凉爽,已是晚夏。 长宁殿门前灯火幽静。 推门而入,满院繁华。 白日里未来得及瞧的景色,如今慢慢地落入眼底,小桥流水,花架下蔓藤缠绕,还未完全凋零的栀子花残留着阵阵余香。 还有凉亭下的那架秋千...... 穆蓁仰起头,顿了脚步。 这架她在南陈,再也没求来的秋千,曾一度成为了她心头的怨念,重活一世,便也见着了。 却已变了味。 十五岁生辰那日,她被萧誉从假山石上揪着后领子抓下来,回来便送给了她这架秋千,点着她的鼻子告诉她,“别荡太高,不然没收。” 坐在那秋千上,她能瞧见殿门前的那条路。 知道他何时从那里经过。 她以为他能给她做第一架,便也能做第二架。 却不知道,人会变,感情也会变。 十七岁生辰那日,她高高兴兴地敲了他的门,满怀期待地去央求他,在紫萝苑再给她做上一架秋千,同北凉时一样,她也想提前知道他何时经过她的紫萝苑。 得来的却是冷冷的一句,“穆蓁,朕很忙。” 半月后,她也不知他如何又想了起来,前来问她,“你生辰,过了?” 那一瞬,心疼如绞,穆蓁却没让自己留下半滴泪,她自来骄傲,只点了点头,“嗯。” 萧誉依旧没提秋千。 过了半晌才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穆蓁憋住眼眶里的泪,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过了便过了,明年还有呢。”那喉咙处窜出来的酸胀,让她难以呼吸。 后来他让宫人,给她送来了一堆的绫罗绸缎。 她自小就喜欢过生辰,喜欢被所有人当做瞩目的焦点,喜欢众星捧月的那种感觉,更期待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却从十七岁开始,她再也不敢期待。 之后的两个生辰他倒是记住了,也依旧是绫罗绸缎,送来的首饰匣子,她便再也没去打开过。 其实回想起来,在南陈的那些点点滴滴,早就预示了他们的将来。 只是她一直纠结着过往,不想去看清罢了。 不撞到南墙不回头,下场自然不会好。 夜风从身后扑来,穆蓁的眸子一颤,蓦地醒来,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地舒缓,穆蓁偏过头同阿锁道,“明日,让人拆了吧。” 阿锁提着灯盏,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声,迟钝地点头,“好。” 一日下来,阿锁心头虽有疑惑,却一时半会儿也闹不清穆蓁到底是如何打算,也不敢贸然去问,如今见她突地要拆了那秋千,更是疑惑不解。 回到屋,阿锁伺候完穆蓁洗漱,见她迟迟没有躺下歇息,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殿下。” “怎么了?” 阿锁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几个匣子,“殿下这些,还要吗。”前几日殿下让她用屋里的首饰兑换来的银票,说是路上要用。 今日她却没走。 穆蓁盯了那匣子一阵,回头轻声唤道,“阿锁。” “奴婢在。” 穆蓁看着她,神色深沉而认真,“我不会去南陈,以后就呆在北凉。” 阿锁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地点头道,“好。” ** 北凉城外的黄土道上,停了一辆马车。 从日落前守到深夜,再到天亮,林子里的几声鸟鸣传来,格外的安静。 宴观痕眼开眼睛,艰难地从树根处爬起来,扭了扭脖子,同立在身前纹丝不动的的裴风道,“别等了,鬼影子都没。” 裴风不动。 宴观痕脸上明显带着不满,似是有着天大的憋屈藏在心底,往马车的方向两步又转过来问裴风,“当年你跟着陛下在北凉呆了十年,定也清楚其中人脉,你可知他所候之人到底是谁?” 裴风瞥开目光。 宴观痕见他不答,直接往下猜,“是北凉哪位大臣有了投靠之意,还是哪位了不得的谋士被他收入了麾下?” 裴风朝马车的方向一扬头,“人就在里面,宴大人何不自己去问?” 裴风是萧誉的暗卫。 宴观痕是萧誉的谋臣。 一个陪着萧誉在北凉出生入死了十年,一个在南陈里应外合,当了他十年的眼线,一年前萧誉从北凉逃出南陈,与虞氏联手弑兄篡位登基,这第一步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宴观痕有满腹的宏图大志要施展。 先是南陈朝政那帮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顽固老臣,再是虞氏的兵权,这些搞定之后,再往远了说,南陈分裂出去的国土,挡在南陈前面的北凉...... 他要规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数日前,萧誉却突然说有一件大事需要出门亲自处理,带着两人秘密离开南陈,绕道来到了北凉城外的荒郊野岭,谁能想得到竟是为了等一个人。 宴观痕想不明白,是哪个神仙老子,需要他一个南陈皇帝舍身探险来这等人。 倒不担心谁会前来谋害他。 没人会相信,一个屁|股还未坐热的皇帝会用这么个方式来找死。 宴观痕转身回了马车,坐在萧誉的对面,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一日了。”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前几日宴观痕刚做好的一张新弓,萧誉爱不释手,正借着光坐在那拿了块锦布擦拭,袖口轻挽,露出的一截手腕,骨节分明,闻言抬头,一双黑眸清冷地从宴观痕脸上扫过,手上的动作有几分迟疑:“再等等。” 宴观痕等不了。 “陛下已离开南陈数十日,先不说朝堂那帮臣子会如何打算,虞氏能坐得住?你这一趟回去,恐怕也就只有那把椅子是你的了。”宴观痕的语气急了起来,“陛下想要离开南陈,也得等到自己的势力足以支撑朝堂,后顾无忧之时......” 宴观痕同萧誉相识于幼时,宴观痕的父亲站错了队,站了当初萧誉的生母周皇后,后来吴氏当道,宴家跟着受牵连,同为落魄之人,如今晏家就只剩下他一人。 父亲的选择当由儿子来背。 是成是败,都得看他萧誉。 萧誉搁了手里的锦布,侧身将弓箭挂在了马车上,车窗的门敞开,晨风灌进来,萧誉的袖袍轻轻荡了荡,转头问宴观痕,“何为后顾无忧?” 登上皇位,清理超纲,收拢兵权,再扩大势力,吞灭敌国...... 无休无止。 何时才会后顾无忧? 曾经他便是如此让她等过,等到他后顾无忧之时,等到他足以强大,他便给她这天下最尊贵的后位,再生下他们的孩子,封为储君。 直到她死。 脑子里的那道声音再次窜上来,“我这一生得罪过无数人,也让很多人伤心难受过,可唯独对陛下,我未曾有过半点伤害......” 心脏骤然被揪住,萧誉搁在膝下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是如何来的南陈。 何时从北凉动身。 她同他说起时,他只觉聒噪烦闷,并未在乎,如今却留在脑子里,刻的清清楚楚。 断不会有错。 可如今一夜过去,天也亮了...... 未等宴观痕回味过来,适才他那句话是何意,萧誉直接从袖筒里掏出兵符交给了宴观痕,“你即刻起身,三日内攻下汉阳。” 宴观痕以为自己听错了,“汉阳?” “嗯。” 宴观痕脸色犹如雷劈,“陛下,那是南陈。” 自己打自己,莫非他疯了? 可萧誉的表情告诉他,他就是疯了。 宴观痕什么脾气都没了,只哀求地看着他,“陛下此举并不妥,虞氏固然要除,但绝不是此时,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南陈,大敌当前内乱是大忌,待我南陈恢复国力之后,假以时日陛下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能收复兵权......” “你想到的,虞氏也能想得到。”萧誉不想听他叨叨,这辈子,他岂会再将时光花费在南陈那一块朽木之上。 萧誉半个头探出窗外唤来了裴风,“去联络商队。” 宴观痕眼皮子猛跳,直觉没什么好事,憋着一口气问,“陛下要去哪?” “北凉。” 宴观痕脸都绿了,“啪”地一声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没有最疯只有更疯,合着他这是有备而来,早就没打算回江城。 宴观痕一面走一面愤然地囔囔,“早知道你今日要去送死,一年前又何必回来,弑兄篡位,白糟蹋了你残暴的名声,那萧安要是知道你如此践踏他的命,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萧誉懒得理他,伸手拉上车门,同裴风吩咐道,“走。” ※※※※※※※※※※※※※※※※※※※※ 宝贝们!跃跃子修改了文,这一段顺序放错了,呜呜呜。(为表歉意,这章所有留言都有红包。) 萧誉:媳妇儿,我重生了,来找你了。 穆蓁:南陈是北凉敌国,我同萧帝能有何关系。 萧誉:...... 感谢在2021-02-24 21:00:10~2021-03-01 18: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五月啊五月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小明教追着小奶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小黑子 8个;阿桶、常常似风、刘胖儿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常常似风 8瓶;五月啊五月 3瓶;十七、琳琳 2瓶;46732972、ja□□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第四章 昨日皇帝在大殿上说的话,一言九鼎,隔日就兑了现,清晨穆蓁眼睛还未睁开,便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选画像。 皇帝几乎是一夜未眠。 穆蓁在大殿上对他的保证,他根本就没信,一直派人暗里看着,到了夜里听说太子和公主都去了城门,原本心已经凉了半截,岂料,人却回来了。 不管是她真的放下了萧誉,还是其他原因,他定要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彻底地将萧誉条路堵死。 穆蓁进屋,皇帝正同内侍总管说着什么,见穆蓁来了,忙招手让她进去,“父皇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穆蓁还未想起来,他答应了自己什么,便见王总管转身捧了个托盘到她跟前,十来幅画卷用红绳相捆,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上面。 穆蓁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笑了笑,“你自己挑个满意的。” 穆蓁又将目光落在那画像上,终于明白了父皇找她来是为何意。 曾经的自己对萧誉的执念太深,父皇又怎会凭她的三言两语,轻易地相信她当真愿意放弃。 若不是前世经历了那三年,她又何来的醒悟。 穆蓁坐了下来。 皇帝面上一喜,赶紧让王总管将画像搁到她案前。 前世穆蓁眼里只有萧誉,拿王贵妃暗里损她的话来说,这天底下合着就那么个男人了。 旁人根本入不了她眼。 如今,倒还是头一回静下心来,去看除了萧誉之外的男子。 皇帝知道萧誉有一副好皮囊,生怕穆蓁拿来做比较,画像上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无论是模样还是本事当属北凉一众青年才俊中,最顶尖的。 十来副画像慢慢张开,最初的两三人穆蓁还能认识,勉强分出个高低来,越翻到后面越慢,上辈子,她一双眼睛就跟生在了萧誉身上一般,哪里去瞧过其他儿郎。 后来又离开北凉三年,画像上的人,有些看着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一番看下来,便耽搁了时辰。 皇帝也没催她。 又怕自己这般盯着,穆蓁会害臊,便坐回御案前看着奏折慢慢的等。 屋内正安静,门外宫人进来,对着王总管耳语了一阵,王总管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皇帝面前,低声禀报,“陛下,赵大人来了。” 皇帝闻言微怔。 这才想了起来,昨日大理寺赵大人呈交案宗时,皇帝让他今日过来取,岂料案宗还未看完,便被穆蓁打断,跪在殿外求着要和亲,这一搁,彻底忘了个干净,好在已经过目了大半。 皇帝赶紧翻出案宗,“让他先进来。” 脚步声从外传来,穆蓁起初并没在意,一幅幅画像瞧得她眼花缭乱,突地听见那声,“臣参见陛下。”有几分耳熟,穆蓁才抬头。 来人一身四品官服,身板挺直,眉清目秀,年纪瞧着也不过二十上下,脸上却有着超乎其年龄的沉稳,甚至有些刻板。 这人她记得。 赵坤。 人称铁面判官。 北凉的一群公子哥儿,没人不怵他,要是被他逮到把柄,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穆蓁记得很清楚,王家的三公子曾想搞他,还未来得及出手,赵坤先一步制人,让人给王三公子送了一封信,内容是揭发他偷拿王贵妃的首饰,送给了一位青楼姑娘。 王三公子从那以后,见了他就躲。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谁没几件见不得人的事,赵坤却犹如隐在黑暗里的一双眼睛,揪住了所有人的把柄。 个个谈起他,皆是苦不堪言。 穆蓁同他也有过一两回摩擦,是因为萧誉。 前世在这北凉,只要有谁讨厌萧誉,她就讨厌谁,赵坤便是其中一位因讨厌萧誉,而被她讨厌的人。 往日在一众排斥赵坤的京城官家子弟中,也算上了她一个。 如今三年不见。 倒突然有了几分故人的感觉。 皇帝急着批阅案宗,随手给赵坤指了个座,“先等会儿。” 赵坤并未落座,往边上移了移,离穆蓁不过两三步。 穆蓁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身子往前凑了凑,悄声唤道,“赵大人。” 这画像上的人,她认不全。即便是认识有些印象,也不太清楚哪些人可交,哪些人不可交,赵坤既能对京城的官家子弟了如指掌,问他,他肯定知道。 穆蓁唤了几声,也没见赵坤反应。 穆蓁望了一眼御座上的父皇,见其埋着头,又凑近了些,“赵大人,问你个事呗。” 半晌,赵坤才转过头,“殿下,何事。” 穆蓁桌案上的画像,早被翻得一团凌乱,见赵坤终于望了过来,穆蓁真心诚意地请教他,“赵大人,能不能帮个忙,帮我认几个人。” 赵坤的视线往她桌案上瞟去。 目光突然一顿,脸色一瞬涨的通红,猛地瞥过头,任凭穆蓁如何唤,也没再应一声。 穆蓁愣了愣,“赵......” 穆蓁一时没闹明白他怎就突地变了脸。 直到皇帝批好了案宗,赵坤上前去取,穆蓁左翻右翻,才突地瞧见被她压在胳膊下的半张脸,正是赵坤。 穆蓁头皮一麻,蓦然抬头,赵坤正好从她身旁经过,脚步如风,连个眼角都未给她。 穆蓁:...... 这才刚回来,又得罪人了。 “可满意?”赵坤一走,皇帝也忙完了,起身朝穆蓁走去。 穆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虽有画像,儿臣却不了解其品行如何,要不......”穆蓁的本意是想让皇帝缓上一阵,谁知话还没说完,又被皇帝抢了过去,“你说的倒也是,虽是朕靠着平日的揣摩挑选出来的人,可谁又能保证,朕有没有看错眼,何不就趁此机会,让太子替你办一场招亲,有没有本事,品行如何,咱一块瞧瞧再定夺。” 穆蓁愣住,“父皇,我才十六......” “十六还小?亲事订下来,还得看婚期,等你成亲,那也是明后年的事了。”皇帝心意已决,“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你难得起个早,陪朕用回早膳......” ** 招亲的主意一出,皇帝便是雷厉风行。 一个早上,王总管先是去御书房送画像,再到东宫请太子筹备招亲。 这一番折腾,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穆蓁陪皇帝用完早膳,刚出晨曦殿,迎面就遇上了王贵妃身边的宫女,“殿下,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话要同殿下说。” 穆蓁晃了晃神。 同她有什么话说? 上一世她与王贵妃打交道并不多,唯一的一点牵连,大抵是因为王贵妃欣赏萧誉,投了她所好,去南陈之前,王贵妃暗里没少给自己出点子,只不过自己不屑用那些花言巧语的手段去欺骗父皇和兄长。 后来她私自去了南陈,如今想来,也算是遂了王贵妃的愿。 母后当年同王贵妃前后脚进宫,一个封后,一个封为贵妃。 母后归天后,后位空虚,这么多年,王贵妃还是王贵妃。 父皇原本就偏爱母后,母后又在两人感情最浓烈之时撒手人寰,那份感情便成了父皇心头最大的遗憾,没有人能与之媲美,这些年父皇将对母后的追念,全都用在了她与兄长身上。 再看王贵妃母子俩,确实是有些不公平。 若自己能离开北凉,这宫里就再也没有人压得住她风头,也不必再想法设法地来讨好自己。 她能抓住自己的软肋也算是她的本事,只是这一世,那软肋已经成了避之不及的毒蛇,王贵妃想要对她说的话,她便也不再稀罕。 “没空。”穆蓁径直回了长宁殿。 ** 午后的日头,最为耀眼。 投入清澈的溪流中,留下了斑驳的光影颤颤闪动。 阿锁忙着张罗宫人拆凉亭里的秋千,穆蓁则享受着重生得来的时光,坐在廊下,投喂溪水里的鱼群。 正在兴头上,门外的宫女进来通报,“殿下,王公子来了。” 能找来这长宁殿的王公子,也就只有那么一位,王贵妃的亲侄子,王三,京城官家纨绔子弟中的一员。 也是她曾经的玩伴。 这会来,想必是从王贵妃那里得知了招亲之事。 “不见。” 穆蓁刚说完,那宫女便照着王三的原话汇报道,“王公子说,赵大人将您让人编排的话本子全都给禁了,因他不敢明着对抗赵大人,这会他只能替您将人堵在了茶楼,就等着殿下亲自过去。” 穆蓁怔住。 她编排的话本子...... 赵大人,赵坤? 前世的今日,她已经追随萧誉,在去往南陈的路上,北凉发生了何事,她并不清楚。 但她却记得那些话本子。 上辈子她喜欢萧誉,见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便暗里买通了茶楼,让他们换了本子,说的都是萧誉的好话。 说书之人,必定是夸大其词。 今儿定是让赵坤给遇上了,再加上自己早上无意中的冒犯...... 这梁子怕是会越结越深。 虽也不怕赵坤会将她如何,但完全没这个必要。 穆蓁起身,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散在了溪水中,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王三候在门前,焦急烂额。 穆蓁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王贵妃当年能进宫封为贵妃,模样定也是万里挑一,同是王家血脉,王三的样貌也差不到哪去,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却是个不务正业的。 王三见到穆蓁,眼睛一亮,“殿下可算是出来了,那赵坤太不识抬举......” “在哪。”穆蓁打断他,直接上了撵桥。 ** 京城东面的一排长街,全都是喝茶聊天的茶楼,不只是百姓喜欢,平日里巡逻的官兵,也最爱在这一块当值,几位巡逻的官兵,坐在靠门的位置,一面喝着,一面听的津津有味。 今日说的是南陈新帝萧誉,大抵讲他是如何从一位北凉的质子做到了南陈皇帝。 说书先生激扬的语气,将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谁都有英雄情结。 尤其是深处卑微,怀揣着理想的清贫少年,屋内一阵阵地叫好声传来,那几位官兵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挪了挪屁股下的板凳,却不料挡了身后刚进来的两人。 “借过。” 嘈杂的人声之中,突地听到一道沉稳的声音,犹如幽泉击石,几位官兵同时回头,见到的却是一张长了胡子的商人脸。 几人脸上的诧异顿时消失,淡淡地转回目光,将板凳移了移让出了路,待那两人通过后,正打算继续往下听,身后突地一阵安静。 官兵们一回头,便看到了大理寺少卿赵坤,几人瞬间变了脸色,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起来,退到了赵坤身后,“赵,赵大人。” 赵坤目光淡淡地从几人身上瞟过。 过了片刻才渡步入内,却是坐在了适才几位官兵坐过的位子上,翻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说书的见他如此,道他今日也是来凑个热闹的,又接着适才的话题讲下来,“那萧帝能当上南陈皇帝,首先靠的是一个‘忍’字,受得了今日之辱,方能有明日之成就,不急不躁,安然待之,只待时机成熟......” “先生不妨说说,萧誉用的是什么样的时机?”说书声,又被打断。 说书先生望向赵坤,终于从其脸色上,察觉出来了不对劲,正要一板子敲下去,结束今日的本子,却晚了一步,“质子私逃,弑兄篡位者,有何可仰目之处?”赵坤将茶杯轻轻地搁在桌上,“萧誉是南陈皇帝,这是北凉,今日起,我不想再听到此类话本,违者,封楼。” ※※※※※※※※※※※※※※※※※※※※ 宝贝们来喽,上一章发出来后,才发现有一段放错了位置,及时更正了过来,跃跃子向宝宝们致歉。 感谢在2021-03-01 18:52:33~2021-03-03 18: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明教追着小奶秀 5个;小白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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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三人僵持了一阵,王三率先发话,有了穆蓁在身旁撑腰,气势一瞬便露了出来,“赵大人,凡事不要做的太绝。” 赵坤神色不动,瞟了他一眼。 王三最厌恶的便是他这幅模样,一脸刻板相,油盐不进,“赵大人既然要收话本子,总得有个理由吧?” 赵坤淡然地道,“王公子堵了我等一个时辰,不也没需要理由吗。” “我......”王三被呛,却不敢再拿自己丢了东西的事来说,要较真查起来,还是他丢人,情急之下只得搬出穆蓁,“赵大人可知,你今日收的这些话本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均是殿下亲手所写,还请赵大人原数归还......” 话本子里写的是什么,在场的人都已听过。 萧誉也听过,面色微怔。 前世这时候他早已回了南陈,从未踏进过北凉半步,并不知穆蓁在他走后的那一年里,做过什么。 他知道她喜欢他,也知道她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却从未亲眼见证其经过。 倒也不知,她竟狂热到了如此地步。 其实,真没那个必要,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 他的名声也好不起来。 虽如此,萧誉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上辈子他为追逐名利而活,割舍了自己的情感,为了不让旁人抓住自己的软肋,他给她服下避子汤,没让她给自己生下一儿半女,最后如愿地走到了顶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力,而身处高处时的那份孤单也随之而来,最后的那几年,留在心头的却不是谁跪在他满前俯首称臣,而是渐渐地又归属到了一个俗人。 一个离不开人间烟火的俗人。 却已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亏欠了她许多...... 萧誉看着光线下的那道身影,目中满是愧疚之色。 等宴观痕攻下汉阳,他便接她到南陈重新开辟出来一块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这辈子,他也只想陪着她。 ** 王三与赵坤争执之时,穆蓁已弯腰从赵坤身边那堆话本子里,取了一本翻开。 算不上娟秀的字迹,歪歪扭扭地映在话本子上,确实是她的亲笔,但已经记不起当初写下这些话语时,是怀着何种心境。 南陈的三年太长,太过于铭心刻骨,连带着之前那十年的美好,也跟着变了味。 手里的话本子,只让她明白的一个道理,爱一个人真的能让人盲目,哪怕你再高贵,它也会让你变的卑微,如今从中抽出身来,站在了旁观者的立场,再去翻开昔日写下的那些话语,可不就是一场笑话。 穆蓁懒得再看,合上本子,抬头看向一脸青黑的赵坤。 赵坤神色依旧是不容商量,“恕臣难以从命。” 穆蓁笑了笑,将手里的话本子交给了他,扬声道,“赵大人说的对,我北凉与南陈几世为敌,岂能流传南陈皇帝的话本子。” 赵坤伸出手接过,头一回同她正视。 只见穆蓁的目光一片清明。 身旁的王三一时没反应过来,见穆蓁脚尖一转,要往外走了,才突地惊醒,忙地追上问,“殿下是说,这些都不要了?” 穆蓁脚步顿住,对赵坤说的更明白了一些,“还要劳烦赵大人,都烧了。” 王三和赵坤齐齐愣住。 穆蓁转身,脚步往门前跨出了一步,却又突地定在了那。 心口猛地一阵跳动。 良久,穆蓁才缓缓地转过头来,望向屋内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霎时,犹如惊天的一记响雷落在耳边,脑子里只余一片嗡鸣之声。 为何他会在这? 萧誉是南陈质子,北凉不可能会放他归国。 逃出北凉那夜,萧誉便是借助着南陈在北凉的暗桩,伪装成商队逃出的北凉。 那夜她便能一眼就认出他。 更何况如今。 阵阵寒意从脚底生出,穆蓁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应付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变故,彻底地愣在了那。 萧誉也没躲。 在穆蓁望过来的那瞬,下意识地咽了下喉咙。 他知道她能认出他。 ※※※※※※※※※※※※※※※※※※※※ 宝贝们不好意思,回老家接了个弟媳妇进门,隔了好久才见,这两天每天都会更新,会慢慢地将时间调回九点。(留个言,让跃跃子给宝宝们发红包。)感谢在2021-03-03 18:11:42~2021-03-11 12: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玉小笨笨 40瓶;言寺、阿桶 5瓶;lain 4瓶;sarunobaka、芋圆养猪场、知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第六章 萧誉做如此装扮,为的便是让她能认出自己。 他想让她知道,他亲自来了北凉接她。 虽不知为何她昨夜没有出城,如今他来了,她定是愿意跟着自己走的。 萧誉立在那,等着她的反应。 却迟迟没从那张脸上,看到他预想中的惊喜。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道望过来的目光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上辈子,穆蓁旁的事情他或许还有几分模糊。 唯独她那一双眼睛,他记得很清楚。 如灼灼火焰,望着他时,爱意浓烈,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依赖。 十几年,都未曾变过。 而如今对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除了那丝未来得及隐藏的惊愕之外,余下的却是疏远和防备。 萧誉心头一空,有了几丝莫名的慌乱。 却又很快的镇定下来。 上一世的穆蓁有多爱他,连他自己都有那个自信,她离不开他,如今他也算是生平头一回,反过头来,主动向她示好。 重活一世,他有想过如何用自己的一生,慢慢对她补偿,却未曾去想过,她会不会接受。 直到对面穆蓁的目光渐渐平复,凉凉地从他脸上挪开,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房门骑马离去,萧誉的心才开始下沉。 虽闹不清哪里出了岔子,却犹如当头一棒,砸的他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她认出了自己,但她转身走了。 楼里的人都快散光了,萧誉还站在那。 赵坤这回倒是愿意遵命,一把火折子扔在了那堆话本子里,股股浓烟升起封住了门口,带着呛鼻的烟味,萧誉眸子一缩,脚步往前迈去,裴风及时跟上,“陛,老爷......” 宴观痕说的对。 没有哪个找死的皇帝,会亲自跑到敌国自投罗网。 萧誉再疯,也只能忍了这一阵。 那一迟疑,身后的说书先生比萧誉快了一步,挤到了门口,望了一眼赵坤远去的背影,赶紧将那火星子一顿猛踩,“当真是可惜了。” 一堆黑灰里,最后捡起来的也就一个残本,说书先生拿起来在衣袍上一通擦。 刚擦干净,还未来得及翻开,身后一只手伸来,突地夺了去,说书先生一肚子火,正欲扭头谩骂,裴风及时甩过去了一粒银子,堵住了他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萧誉上了马车,面色森然,一双黑眸坚毅深邃,紧紧地盯着手中已经烧了大半的话本子,食指轻轻地在那黑灰上磨蹭而过。 没在前世的日子出城。 态度决然地烧了话本子。 不想认他。 对他的态度已同前世截然不同。 萧誉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世的她能奋不顾身,一人单骑从北凉来到南陈找他。 当初不觉,如今回忆起来,却还记得她骑在马背上,仰头看着城门上的他,笑如春风,“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同我许下的诺言?” 他记得。 但他并不认为那是诺言。 内心也从未真正的盼望过,那夜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拖延了时辰,误了大事,为了安慰她,才说了那句,“我在南陈等你。”的话。 从北凉离开的那一刻,实则他就已经做好了同她断绝一切的准备。 他是男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纠结在儿女感情上。 他有太多的抱负。 江山,天下,在谋取权力的道路上,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但她到底还是来了,他只能将她规划到自己的人生中,给了他后宫唯一的贵妃之位,他想让她听话,不想让她给自己添上一丁半点的麻烦。 想等到他立足之后,再无后顾之忧时,他再来同她谈儿女之情。 后来才知道,或许从一开始,他这个想法就错了。 她想要的,和他想给的,产生了分歧。 而这分歧头一回爆发,是在她来南陈的第三年,虞氏入后宫之前,她立在暖阁之外,不愿入内,脸色苍白的问他。 “我一直想问你,但我不敢问,今日我敢问了,我想问你我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错,是不是该继续大度,等到你后宫佳丽三千,儿孙满堂,那才是我该去追求的结果?是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像我们这样,为了顾全大局,可以将自己的爱人同旁人分享,而我这一辈子就该为了你的前途,牺牲所有,即便你同旁人同床共枕,我也要表示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一场初雪,落在她身后,天色阴霾暗沉。 他立在屋内看着她,瞧不清她是不是落了泪,但从声线中能听出,她在哭,“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三年,将自己变成你想要的那样,也明白了一国君主不可能只忠于一人的道理,可萧誉,我会难受,当初我满心欢喜地跑来南陈,心头所想的,并不是这样的日子。” 她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哽塞地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知道,可你却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你也从未问过我。” 那一番话,即便他是铁石心肠,也心软了。 他上前告诉她,“朕纳虞氏,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从未碰过后宫中的任何女人。 他只有她。 若不是后来被她发现了避子汤,她出手伤了虞氏,为了保她不被虞氏暗里报复,他将她禁闭在了紫萝苑,或许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徒留颇多遗憾。 虽说最后还是没能逃过...... 临走之前,他知道,她是恨他的。 可这一世,她还没到南陈,而他也还没有负她。 为何她的态度会相差如此之大。 萧誉搁在膝上的手指,猛地一缩,后背渐渐生了凉,若是她也回来了呢...... 萧誉内心愈发下沉。 应该不可能...... 马车刚到落脚点,萧誉便急着吩咐裴风,“去查查城中,最近可出了何事。” 京城人多口杂,消息并不难查,更何况是喜事,裴风回来的很快,进屋到了萧誉跟前,神色却有些吞吞吐吐。 宴观痕不知道陛下为何而来,他知道。 北凉十年,陛下同公主殿下之间的感情,他一个暗卫,岂能不知。 陛下贸然来北凉,便是为了公主。 萧誉还在翻那本烧毁的话本子,见他杵了半天,一句没吭,抬起头主动问他,“怎么样了?” 裴风终究没有隐瞒,“回陛下,城中是有一件大事。” 萧誉看着他。 裴风如实禀报,“公主殿下正在招亲。” 北凉皇帝要为长宁公主招亲一事,不过一个上午就传了出来,如今在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 宝贝们来啦,前世那一段话写哭了,狗子太狗了,必须得将女主的痛苦都尝一遍。感谢在2021-03-11 12:45:30~2021-03-12 12: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亮点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糕团 9瓶;碗兜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第七章 裴风说完,过了半晌,才听萧誉质疑地问,“招亲?” 裴风点头。 是北凉皇帝亲自下的招书,由太子殿下主办,应邀者皆是凉帝亲选出来的京城儿郎。 还有一句话,裴风不敢说,凉帝发话,“只要不是南陈萧誉,尚公主谁都可能。” 屋内一阵安静。 萧誉紧捏了一下被烧焦的话本子,一把将其撂在了桌上,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今日在茶楼里,穆蓁瞧他时的眼神。 那股隐在心头的焦虑,一瞬全窜上了脑子。 没去南陈找他。 在北凉招亲。 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若是他这回不来北凉,结果又如何。 裴风静候了一会儿,便见萧誉起身,拿起了桌上的笔墨,写了寥寥几字封入信笺内,交给了他,“替朕拿给她。” 到底发生了何事,得见上一面才知。 ** 穆蓁从茶楼里出来,脸色就不太好。 马匹一路疾驰,行了一段后,突地又慢了下来,凉风扫过耳畔,那翁名声迟迟不消,穆蓁打了个寒颤,眼睛一瞬犯了花,身子轻轻晃了晃,又极力稳住,紧紧地勒住了缰绳。 本以为她不去南陈,这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他,怎么也没料到,他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她不可能看错。 但他为何会在这。 他是南陈皇帝,自来善于深谋远虑,眼里只有权谋和算计,又怎会如此贸然再来北凉。 穆蓁想不明白。 在茶楼的那一眼,他明显已经看了出来,自己认出了他,又或者他本就是故意让自己认出他。 倘若没有之后南陈的那三年,不是重生归来,今日她见到他,定会满心欢喜,道他是为了她而来。 然有了那三年。 她早已不再天真,也不存半丝念想,只想避而远之。 在走出茶楼的那一瞬,她并未想太多。 只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也未去细想,这般跑了出来,是不是同前世的自己有了冲突,他又会如何去想她。 有过那般经历,她当真累了。 他如何想,同她又有何关系,而他来北凉无论是何目的,她也不会再踏入南陈半步。 穆蓁脚下缓下来的功夫,身后阿锁追了上来,翻身下马,牵住了穆蓁的缰绳,脸上还带有几丝惊慌,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后,才仰起头,小声问穆蓁,“殿下,刚才那人......” 萧誉离开北凉的那夜,阿锁也见过。 今日茶楼里的那人,就是萧誉。 从昨日起,阿锁便知道了穆蓁的反常,那般在乎一个人,爱了十年,之前处心积虑地想要寻去南陈,一夜之间突然生变,说放弃就放弃。 阿锁虽不敢问是何原因,但暗里在庆幸,并不想她离开北凉。 今日,那萧帝却来了北凉...... 阿锁警惕地看着穆蓁。 穆蓁转过头,打断了她,“你我今日谁也没见着。” 她不会上前去认他。 但萧誉此人诡计颇多,在没弄明白他为何突然来北凉之前,穆蓁暂时也不会去父皇跟前揭发他。 两国之间是否交战,何时交战,当以社稷矛盾为由,而不是因她的报复。 且前世今日,萧誉于她,也没有任何亏欠。 耳畔的翁鸣声,终究是缓了下来,穆蓁吩咐阿锁,“你找个人暗里盯着。” 若他要来找她,必定还会派人前来。 阿锁舒了一口气,点头,“奴婢明白。” 阿锁话音刚落,身后一阵马蹄声,王三终于追了上来,茶楼里发生的事,王三完全没闹明白,穆蓁为何突然烧了本子。 唯一的可能,定是赵坤也握住了殿下什么把柄。 王三旁的不好,可对穆蓁却极为忠心,一追上,便愤慨激扬地替穆蓁出气,“殿下放心,今日之仇,我王某记下了,我就不信,我王三斗不过他赵坤。” 穆蓁懒得理他。 王三追了她一路,一直追到长宁殿门前,才被宫人们拦了去路。 “殿下,殿下多喝点茶消消气。”王三踮起脚尖从一堆宫人中,眺望过去,直到彻底瞧不到穆蓁身影了才罢休。 一回头便踢了一脚宫墙,咬牙骂了一声,“赵狗!” 谁知用力过猛,疼得嘴角只抽。 正欲再骂,一扭头突地瞥见王贵妃身边的宫女春杏,一时也顾不得疼了,转身就要开溜,却还是晚了一步。 春杏一嗓子唤住他,“王公子,可让奴婢好找。” 王三转身,不耐烦地瞅着她,“你一个小丫头,没事找我干什么?” 春杏没工夫同他玩笑,“娘娘让公子爷去一趟。” 王三瞬间焉了气,知道逃不过。 王家屋里谁都拿他没办法,就这个姑姑,回回见了都能捏住他的短,损一顿。 今日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 王三跟着春杏到了惠安殿。 一进门王贵妃劈头就斥了一声,“刚进宫,一个眨眼人就跑不见了,你是有多不待见本宫。” 王三赔笑行礼,“瞧姑姑说的,我这不是来了吗。” 若是往日,王贵妃非得训他个半盏茶的功夫,今儿却没空闲同他叨这些,转头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只剩下王三和她两人了,才挑眼看着他,“又跟公主出去了?” 王三摸了摸手脑勺,即便不答,王贵妃也知道了答案。 “也好。” 王三本以为又要挨训,突地听见这么一声,抬头诧异地看向王贵妃,王贵妃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我膝下只出了你表哥一人,朝中势力薄弱,根基也不稳,表面上看似荣华富贵,陛下心中又何其将我母子二人放在眼里,为了防备你表哥生出野心,常年让他在外征战,可你瞧瞧东宫里的那位,整日坐在阴凉处晒不着太阳,还要那穆蓁,她眼里何尝有我这个母妃,我不向她磕头就算是好的了......” 这些话,王三耳朵都听起了茧,却没一句记到心里。 王贵妃一脸痛恨,“本以为,终于能送走那混世恶魔,我也好有几年轻松日子过,可突然好端端的南陈不去了,还要在北凉招亲,若是照着陛下的意思,让她选了太子身边的人,本宫,你表哥,还有王家,今后还有什么指望?” 王三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王贵妃又道,“既是招亲,那便是谁都有希望,本宫已同你父亲商议过,这回招亲你也去,若你当真能尚公主,本宫倒对你刮目相看。” 王三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招,招亲?” 王贵妃凝了他一眼,“满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整日在外混,不知道?” 王三紧张地咽了下喉咙,还是不敢相信,“谁,谁招亲?” 王贵妃一口长气呼出来,差点没忍住,感情她说了这么多,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等王三自己一人消化完了,倒又什么都听明白了,“不是,殿下心头不是只有萧誉......怎么,怎么可能同意招亲。”说完又挠了挠头,脸色突地红了起来,“我,我怎么可能尚公主......” 王贵妃看了一眼他那没出息的模样。 心头免不得失望。 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你先回去准备,明日便出告示。” “哦,好,好。”王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整个人突地飘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走到了门槛,更是一头撞在了门槛上。 王贵妃转过头,闭上眼睛,看都不想看。 王三一走,王贵妃到底还是不放心,就凭她这个侄子,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事,还得有另一手准备。 王贵妃唤来了春杏。 既是招亲,怎可能只是北凉。 邻国谁不想同北凉攀上关系。 要招,那就全天下一起招。 旁的国家来不来无所谓,南陈的人总该得来。 萧誉在北凉十年为质,同公主早就生了情意,她就不信萧誉听到消息,不会有所行动。 穆蓁不去。 那就让萧誉来。 ※※※※※※※※※※※※※※※※※※※※ 宝贝们,今天早了点,嘿嘿。感谢在2021-03-12 12:45:00~2021-03-13 12: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寒、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第八章 穆蓁回到长宁殿,净手时,宫女秋兰递了块帕子过来,这才禀报,“太子殿下适才来过,见殿下不在,便留了话,要是殿下回来了,务必到东宫一趟。” 招亲之事凉帝已交给了太子。 太子定规矩前,必定会先与穆蓁商议。 穆蓁点头,进屋先换了件衣裳,蓝色绣暗花长裙,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一串红色珊瑚珠子妆点在额前,干净中又透着一股摄人心魂的艳丽。 出来时,天色将晚。 天边浓雾翻滚,云蒸霞蔚。 撵轿驶在狭长的甬道上,被红黄的光晕氤氲其中。 若非一场生离死别,她也无法体会到眼前这条走了十几年的道路,有朝一日,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桩怀念。 宫殿里的红墙砖瓦都一个样,她却能从中辨别出不同来。 就算没有‘东宫’的牌匾,她只需看一眼这条弯曲的巷子,和那扇朱漆大门,便能认出此处是兄长所住的地方。 撵桥落在门前,还是曾经那些熟悉的宫人满脸堆笑地迎她进去,“殿下来了,太子正在屋里候着呢。” 穆蓁知道上哪找他。 兄长畏寒,常年四季都住在暖阁。 到了门前,穆蓁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 宫里的太医说,兄长的身子弱,常年都得靠药养。 他是何时开始服药,穆蓁并不清楚,就如同她知道他是太子一样,自她懂事起,他便是太子,便药不离身。 穆蓁拂帘进去,穆淮宇正斜靠在榻上,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握拳置于唇边,几声断断的咳嗽声,压抑低沉,却不见其面色有任何波动,似乎早已是常态。 “兄长。” 穆蓁松手,珠帘在她身后发出碎碎的叮铃声。 穆淮宇抬头,眼里的光瞬间柔和,忙抬起一只胳膊,让身旁的墨蓉扶他起来,招呼着穆蓁,“回来了,快过来坐。” 全宫中,也就穆蓁敢同一国储君,同挤在一张榻上。 从小挤到大,也不觉得有什么。 东宫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墨蓉将榻上的册子收拾好,给穆蓁腾了个地儿,回头朝穆蓁一笑,不忘交代,“你们先聊,不许再偷偷喂你兄长蜜饯。” 墨蓉原本是母后留给她的伴读。 后来因年龄相仿,性情相投,穆蓁舍不得她离宫,见她又懂一点医术,便去央求了父皇将她留在了东宫照顾兄长。 这一照顾,也有十来年了。 俩兄妹之间的那点小动作,墨蓉早就清楚。 穆蓁下意识地弯唇,同其眨了眨眼,“墨姐姐,我知道了。” 墨蓉一走,穆蓁转身就塞了一粒蜜饯到穆淮宇嘴里。 穆淮宇笑了笑,手掌抚在她头上一搓,“机灵。” 熟悉的场景浮现出脑海,穆蓁眼圈一红,突地想哭,弯下腰佯装去翻案上的册子,翻了几篇了,才见是招亲的名册,忙地合上。 穆淮宇这才一笑,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出宫了?” 穆蓁应道,“嗯。” 穆淮宇又偷偷瞟了她一眼,“跟王三?” 穆蓁怕他再问下去,含糊了地道,“嗯,还遇到了赵坤。” 穆淮宇倒挺意外,顿了一会,突地道,“赵坤是要比王三好。” 穆蓁扭过头,脸色微红,“兄长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去茶楼听了一场戏......” 穆淮宇没再说话,过了一阵,又轻轻唤道,“穆蓁。” 那一声太过于温柔宠溺,穆蓁愣了愣,便听穆淮宇道,“前些日子,兄长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去了南陈,无论我如何去寻你,都没能再见到你。” 穆蓁心口一抽,埋着头,手背轻轻抵在脸侧,挡住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生怕穆淮宇瞧出了端倪。 穆淮宇继续道,“母后临终时曾抓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许你受半点欺负,母后一走,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可我终究只是个兄长,无法去揣测一个姑娘的心思,便只能一直依着你,你想要什么,兄长便给你什么,唯有这回,兄长存了私心,不想让你离开北凉,离开兄长,你莫要怪兄长。” 穆蓁憋在眼眶里的泪,突地落下,流入指缝之中。 喉咙口堵的生痛,一时答不出话。 穆淮宇从后盯着她垂下的脑袋,又道,“如今天下三分,往下是南陈,往右是大魏,我北凉居上位,建国多年,国邦稳固,虽战事不断,却是其中势力最为强大者,南陈萧誉虽已登基,然虞氏手握重兵,朝中之事并非萧誉一人说了算,且大魏这些年,一直对南陈虎视眈眈,但凡南陈有点动静,大魏必会出兵侵|犯,倘若你去了南陈,到那时,兄长又该如何,兄长的势力再大,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穆淮宇少有同她谈起政。 或许之前也有说过,只是她懒得去听。 却不知,那是最疼爱自己之人,在想尽办法对她挽留。 穆淮宇又道,“兄长也不是没想过同南陈结为友邦,让你风风光光嫁去南陈,可南陈又怎会将心比心,让你一个北凉的公主,坐政后宫,兄长起初想,倘若当真拦不住你,便让你去一趟,要是萧誉真能封你为后,我北凉必会同其修好。” “昨夜你却没出城门。”穆淮宇说完,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昨夜你不走,以后兄长便不会再让你走。” 穆蓁满脸泪痕,依旧埋着头。 穆淮宇缓了缓,翻开手里的名册,“这是我同父皇共同商议后挑出的人选,其中势力各不相同,兄长不需要你将来能帮我什么,更不会拿你的婚姻来铺路,唯一一点要求,便是你要过的好,你只管照着自己的喜好去挑,满意了,咱们就招为驸马......” 话虽如此说,穆淮宇看了一眼名册上的名字,又不放心地道,“王三此人心性虽不错,但太过于浮躁沉不住气,又喜欢烟花之地,不行。” “赵坤倒是不错,可惜是个死心眼,就怕日后看不懂你的心思,老惹你生气。” “还有韩将军,人周到体贴,可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免不得有些粗糙,如是出战,你还得替他担惊受怕......” 穆淮宇似乎看谁都不满意。 连说了三个,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干涉太多了,忙地道,“你,你先挑,挑错了也没关系,有兄长在,咱们再选。” 穆蓁被他逗乐了,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却是又哭又笑,“哪有你这样的,选了还能退不成。” 穆淮宇偏头看过来,搁下册子,从自己的袖筒里抽出绢帕,递给了她,“怎不可以退,我说能退就能退。” 穆蓁接过,扭过头去抹眼角。 穆淮宇没再往下说。 他不过是想让她找个可靠之人。 北凉如今看似稳固,实则早已暗涌重重。 父皇年迈。 他恐怕也时日无多。 届时二皇子瑞王回朝当政,边关再无可替代的防守大将,大魏、南陈必会来犯。 到时,她又该如何,总得有人能护住她。 她若挑不出合适的人选,他也趁早替她留一股势力防身。 穆淮宇这才说起了正事,“来看看,兄长定的这些招亲条例,可有异议......” ** 屋内见了黑,穆蓁才出东宫。 夜风扑在脸上,心脏犹如刀子般割过,一阵一阵地抽痛。 阿锁迎面走了过来,刚接到萧誉送来的那封信,悄悄递了过来,“殿下,萧帝的信。” 穆蓁再也没绷住,声音带着嘶哑,“不见!” “你让他滚!” ※※※※※※※※※※※※※※※※※※※※ 宝贝们周末愉快!今天赶上了九点。 第 9 章 第九章 阿锁脑子直,嘴也直。 当夜出去回信,见到裴风,便将穆蓁的原话带给了他,“殿下说,说不见,让他滚。” 裴风愣在那,成了木桩。 当了这么多年的暗卫,杀人无数,也不曾见他犯过难,今日这一句话,却让他为难再三,回到院子在门外好一阵犹豫才敲开了门。 进去时萧誉已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裳,特意收拾了一番,青色衣衫腰佩白玉,发冠高束,早做好了出去相会的准备。 今日穆蓁在茶楼为何没有同他相认,待回到院落,冷静下来后再分析,倒是他心太急了,茶楼人多眼杂,她没上前相认才是正常。 如今他再私下拜人送信,她定会赴约。 萧誉正打算问裴风约在了哪儿。 裴风酝酿了一阵,还是学不来宴观痕平日里的拐弯抹角来,直接硬着头皮禀报:“陛下,殿下已经回信,说不见。” 萧誉一愣,半晌不出声。 裴风的嘴直起来,比阿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话都带齐了,“殿下说,说让咱们滚。” 桌上金兽香炉里的熏香冒着屡屡青烟,将萧誉的一张脸笼罩其中。 裴风看不清他表情,也不敢抬头再去看。 屋子里好一阵安静。 萧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待回味过来那话的伤害性,心头的一腔热情早已经被浇了个透。 上辈子的穆蓁,就算最后被他幽禁,关在了紫萝苑,她最多也是不愿意同他说话,从未有过半句中伤之言,然萧誉看了一眼垂下头的裴风,也清楚,裴风是个什么性子。 萧誉扯了扯衣襟。 香炉里的烟,熏得他有些口干舌燥。 脑中又浮现出,今日在茶楼穆蓁看他的那一眼。 那股凭着直觉冒出来,一瞬又被他掐断的念头,再一次滋生了出来。 上一世穆蓁为了他跋山涉水,不要嫁妆不要婚礼静悄悄地入了他后宫,做了他三年贵妃,凉帝又岂会不知,为何没有相拦,必定没能拦住她。 今世,同样的日程,没去南陈,公然招亲,不愿见他,也必不会因为凉帝的胁迫,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若是她也同自己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那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很合理。 上辈子她将命留在了南陈,她岂能不恨他。 虽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萧誉自来谨慎,倘若真如此,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 是走还是留? 走了,他这辈子也就彻底同她分道扬镳...... 他能贸然离开南陈,来到北凉,必然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冲动所为。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点意识,他将自己的一生地匆匆过了一遍,到最后脑子里却只剩下了那张脸。 到北凉为质的第三年,北凉同南陈交恶,他差点没能挺过来,她推开了那扇门,皱着眉头问他身边的人,“他是怎么了?这么好看的人,怎么没人照顾?” 寒风里的一碗热粥,大雪里的一盆银骨炭,她确实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只手,他感激她,向她许诺道,“待他日,殿下若是有萧某能效劳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笑着答,“如今就有。” 他愕然,“殿下请讲。” 她双手捧着下颚,虽还不知那话是何意,小女孩的羞涩却晕在了脸上,“你娶我。”说完她又道,“墨姐姐说了,英雄救美,理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长的好看,就应该是我的。” 一个是北凉尊贵的公主。 一个是落魄的南陈质子。 她不懂,他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但他无法去拒绝一个救过自己命的人。 在北凉的那几年 ,他确实给了她无尽的呵护。 本以为长大了,她该明白曾经那句话,不过是童言无知,却没料到,她当了真。 快要离开北凉的那段日子,她时常问他,“南陈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他开始有了回避:“没有。” 她又问,“那有什么好玩的呢?” 他还是摇头。 她突地红了眼圈,轻轻地道,“你五岁就到了北凉,又怎会记得这些,我问过兄长,南陈的面食好吃,康城夜里闹市琳琅满目,丝绸的花样比起北凉还要丰富,以后等咱们回了南陈,你一定要给我做很多很多的衣裳,绫罗绸缎,都要南陈最好的。” 她早就打算好了跟着他回南陈。 从最初的期望,到失望,再死在自己怀里,也彻底地成了他心头的一块死结,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最后的几年孤独后,对她的愧疚和怀念,愈发深沉。 死前忘不了,再次睁眼,已是刻骨铭心。 为何而来,当也是为了弥补他对她的亏欠,不想再有前世的遗憾。 是以,他不能走。 只能留下来。 就算她也回来了,带着南陈那三年的记忆,带着对他的怨恨,他也得留。 而留下来,也并非是为了看着她招亲,招旁人为驸马。 他必须要重新再娶她一回。 至于如何娶...... 她回来了,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回来了。 前世今日,他与她的最后一别,还停留再那句‘诺言’之上。 只要他不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她便不知自己也是重生归来,那他接下来所有的行为,她都没有理由来拒绝。 打死不承认他是重生的便是。 “你去打听一下,宫中都有哪些人参加招亲,何时招亲,举办地点在哪。”萧誉交代完裴风,又加了一句,“给宴观痕传信,攻下汉阳后,即刻起身来北凉,以南陈皇帝的名义,正式向北凉提娶长宁公主,并以皇后之位相许。” 不仅如此,他还会将虞氏一族的人头拱手奉上。 南陈人有多憎恨瑞王穆淮清,北凉人就有多憎恨虞氏。 镇守边防的大将军,敌国谁不想诛之。 前世他花费了一辈子才夺来的天下,如今有了先知,省去了没必要的弯弯绕绕,不过是手到擒来,早晚都是他囊中之物。 第二日一早裴风便将收集来的信息交到了萧誉手上,同时宫内的招亲告示,也贴了出来。 北凉长宁公主招亲,品貌兼得者受邀。 名单虽是宫廷内定,但也不会明着写在招亲告示上,明眼人都有那个自知之明,没有收到邀请函的,自是没有他们什么事,谁也不会厚着脸皮去讨没趣。 到了午后,京城内却突地传出了一个消息。 一个商贩,居然揭了榜,拿着那张告示,直接找去了宫中,“素闻公主殿下容颜倾国,风采照人,草民早已仰目殿下许久,但草民只是一介商人,身份卑下,即便是土生土长的北凉人,也有那个自知之明配不上殿下,今日草民来,是来同殿下捧个场,既为招亲,应当是万里挑一,而非是从一群癞|□□里挑出哪个长的好看一些。” 这一番话出来,“轰”地一声将京城炸开了祸。 收到宫内邀请函的世家子弟们,个个顿觉被喂了一口沙子。 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大。 王三头一个找上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王三刚说完,突地腿上一软,摔了个狗吃屎,一时气的脸色铁青,正欲发怒,那商人一笑,指着一位围观的公子爷,道,“瞧吧,你都比他强。” 却不料,一语戳在了那位公子心头上。 那位公子家里也有个四品官的老爹,却没能收到招亲的邀请函,心头正愤愤不平,今日又遇上了这事,商人那话无非就是一点火星子,点起了他心头的火苗,再一瞧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王三,‘腾’地一下蹿起了火焰,张口就道,“阁下过奖了,小的无才无德,自觉没有那个资格,倒是洛中侯爷家的世家周智,刘老丞相家的二公子刘荣,刑部张尚书家的长孙张铸,容貌才能个个顶尖......” 被点名的几个,均没在这次受邀之内。 论相貌人才,也不差。 尤其是本人也是那么认为。 这一捅,便捅出了一长串,起初还有人觉得有失体面,不好前来,后来又生怕旁人抢在了前头,得了便宜,当真被追招揽了进去,到时又后悔莫及。 几人陆陆续续地到场,见到对方,面面相窥,各自找对方壮胆,也就索性都豁出去了,要丢人,那就大伙儿一块丢。 侯了近半个时辰,太子殿下终于派人出来回话。 “皇宫正殿容纳有限,还请诸位稍候。”那太监说完,一仰头,望向西边的一处宫殿角落道,“明日一早,各位上那去吧。” ※※※※※※※※※※※※※※※※※※※※ 宝贝们,十二点赶上了!! 感谢在2021-03-13 21:58:20~2021-03-15 11: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不闪可退换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第十章 宫人起初来东宫禀报时,穆淮宇却没在意,以为是哪个不知趣的人前来闹事。 直到宫人说,前来应招的人,已有数十人,其中还不乏有朝中大臣的子孙,穆淮宇才开始重视。 宫人将那位商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穆淮宇一阵轻咳,好奇地道,“能放出此等狂言者,不知是何身份?” 宫人答,“商人。” 穆淮宇微愣。 穆蓁的招亲因何而起,他心里清楚。 目的是为了将穆蓁留在南陈,所选之人,皆是由父皇从朝中相识的官家子弟中,挑选出来的几个拔萃,皆以容貌为先,细细思量,是仓促了些。 “太子殿下,这样下去,前来应招者怕只会更多。” 穆淮宇从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从小所习的学识,皆是照着将来储君而安排,举手投足均透着高贵和儒雅。 且行为做事也是一向稳住,考虑周全。 如今有其他世家的子弟,不请自来,本就弃了几分颜面,他便没有理由驳回。 那位商人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 万一挑一,于穆蓁而言,并无损失。 然这些人终归又与受邀之人不同,能不能进入名册一同考核,还需另外把关,西边有处偏殿,用于重大节庆日赛马射击所用,如今空着,正好派上用场。 穆淮宇吩咐太监明德,“先列名册,明日一早入西殿。” 穆淮宇让人去知会穆蓁时,穆蓁已经得到了消息。 旁人认不出萧誉,阿锁和穆蓁认识。 阿锁今日路过殿外,听人说起宫门处有个商人揭诏,心里就有些不稳,放心不下,前去瞧了一眼,看到那张胡子脸,心顿时跳到了嗓门眼。 回来便同穆蓁道,“殿下,萧帝揭了告示。” 穆蓁正在清点屋里两箱银票。 上一世她是私逃,没有半点嫁妆,为了能让自己在陈国过的体面些,她将所有的首饰都拿去换成了银两,有父皇打赏的,也有兄长打赏的。 更有母后曾经留给她的东西。 她得拿回来。 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皱眉问道,“他还没走?” 昨日阿锁送那封信来时,穆蓁从东宫出来,正在气头上,那话对于如今的萧誉来说,是过分了些,但穆蓁也没后悔,但愿他能早些离开北凉。 倒没料到他还在。 前世今日,萧誉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穆蓁回忆起来,也不太确定。 是初到南陈,就对她的感情生了变。 还是在日后南陈的那些岁月里,她让他慢慢生了厌烦。 昨日在茶楼,他分明知道她已认出了他,还敢往宫里凑,便说明,此时的他对于自己同他的感情,无比自信。 就算前世此时的他,对她是还有几分感情。 可这点日后看起来太过于廉价的感情,远不足以让他一个南陈皇帝,刚登基不久,来北凉犯险。 穆蓁想起了最后虞太贵妃同她说的那句话,“当年陛下回南陈推翻吴氏后,国力损失巨大,朝中臣子唯恐北凉趁机攻入,惶恐不安之时你竟送上了门,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好的事。” 到最后,穆蓁终于明白了当初父皇的那句话:我北凉若是同他南陈联姻,是他南陈高攀。 穆蓁‘啪’地一下合上了木箱盖子,起身刚走到门口,太子殿下的人便来了,“殿下,太子有请。” 穆蓁没有半点犹豫,赶去了东宫。 她不想再瞒着兄长。 萧誉必须马上得离开她北凉。 穆蓁到了东宫,见门外有几个眼生的侍卫,进屋后又见兄长正同一位将士在议事,本打算退出去,等兄长忙完了再进来,却突地听那将士道,“今日寅时三刻,由萧帝身边的大臣宴观痕摔兵攻取汉阳,辰时日头一起,城门就易了主。” 穆蓁脚步一顿。 太子便扬了扬头,示意她坐下。 穆蓁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入座,听那将士继续道,“都是南陈的兵马,又有萧帝的手印,一路上根本没人生出怀疑,等兵马杀到了城门,汉阳虞氏才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已经来不及了,短短几个时辰,便无力抵抗。”那将军的声音一转,道,“别说是虞氏没料到,恐怕这天下也没有谁也不会想到,萧誉会如此丧心病狂,皇位还未坐热,竟先起了内乱,也不知接下来他有何野心,虞氏又会如何处置他。” 穆蓁彻底愣住。 穆淮宇缓缓地道,“萧誉能有此举动,人必然已不在康城,虞氏也不能将他如何,不仅不能将他如何,还得想办法与其化干戈为玉帛,虞氏要想名正言顺的当权,只能找萧家后裔,而南陈皇家的宗亲,在一年前经历了大难后,能继位的只有一个萧誉,外有大魏虎视眈眈,内有注重皇室血脉的老臣,虞氏这回,怕是吃了个哑巴亏,与虎谋皮,必然会反遭其噬。” 那将士恍然大悟,眉头又是一皱,“那萧誉为何要攻下汉阳,汉阳就在我北凉隔岸,万一......” 穆淮宇摇头,淡定地道,“他不过就是疯了些,又不是找死,你且先下去候着。” “末将告退。”那将士辞别了穆淮宇,又同穆蓁行了礼,人都走出去了,穆蓁才醒过神来,萧誉攻打汉阳? 怎么可能。 前世萧誉同虞氏相互依靠,配合无间,更是为了安抚虞氏,纳了虞太贵妃的侄女进宫,封为了虞贵人。 这一世,怎么就突然同虞氏闹掰了? 在南陈时,她见识了他的为政之路,追求安稳,步步小心谨慎。 大魏几次犯陈,均是由虞氏领军击退,他怎么可能舍得丢掉虞氏那么大一座靠山。 “想什么呢?”穆淮宇见她呆在那,出声唤了她一声,却没同她提起萧誉,似是生怕她反悔了一般,直接说起了招亲,“宫门外的应招之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孤想了想,也并非是坏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不能只局限在这几人身上,应招的人才齐聚,也能从中挑出最为满意的人选。” 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境遇,让穆蓁一时乱了思绪,萧誉攻下了汉阳,如兄长所说,他人确实不在南陈,而在北凉。 既不怕外敌趁乱攻入,弃了江山。 那他来北凉到底想干什么。 “穆蓁?” 待穆淮宇再唤了她一声,穆蓁才道,“都听兄长安排。” “好。” 穆蓁从东宫一出来,便寻了阿锁,“你去问问,他为何而来。” 她不想再同他兜圈子。 萧誉等了一夜没等到回信,昨日凌晨才攻下汉阳的南陈大臣宴观痕,隔了一日,却带着一直和亲队伍,赶来了北凉,以南陈皇帝的名义,正式求娶北凉公主穆蓁。 宴观痕亲自跪在凉帝跟前,诚心实意地表态,“南陈愿以皇后之礼迎娶公主。” 凉帝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赶人,外头的宫人接连来报。 大魏的二皇子杨坚。 北凉洛中侯爷家的世子周智。 均到了城门外,前来应招。 ** 西边的那处空置大殿,刚为大伙儿打开宫门,瞬间又炸开了锅,各人纷纷开始议论。 “南陈萧誉来了?!” “来了,不止南陈,大魏二皇子,洛中振国侯府世子也来了......” “这,这还有咱们什么事?” “那可不一定,我北凉愿不愿意和亲还是一回事,就算没咱们什么事,能一同见识这场热闹,也值了。” 裴风手里抱着一团被褥,随着萧誉进来时,里头正热火朝天。 “你们说这回谁能尚公主?” “论与殿下的交情,自然是萧誉,毕竟殿下心里的人就是萧誉......” “我呸,他萧誉算个|球,不就是趁着殿下当年人小,尚无辨人之力,靠着那张脸,迷惑了殿下。” ※※※※※※※※※※※※※※※※※※※※ 宝宝们,以后都改成十二点更新哈,统一时间。 感谢在2021-03-15 11:47:09~2021-03-16 11:5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思 10瓶;阿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话虽如此说,在座各位却没有谁见过萧誉。 当年萧誉来北凉为质,凉帝在西殿的偏僻处给他划了个院落,派人严加看管。 就算后来穆蓁同他有了感情,萧誉也没能名正言顺地走出过宫殿。 北凉大多人,只知道有那么位南陈的倒霉质子,却从未见过其人,对萧誉的容颜,大抵也是从茶楼里的话本子,还有穆蓁对其的狂热程度而被强行灌入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说话之人是位少将,曾跟着太子手底下的韩将军,同南陈打过一回仗,差点没能回来,对南陈自然是恨之入骨。 裴风眸子一冷,抱住被褥的手紧了紧。 萧誉面色不显,提步缓缓地走上台阶。 西殿原本就是个赛马场子,没有屋子可供大伙儿歇住,北凉宫人正忙着在场子上搭建营帐,众人都在宫门口领了分发的被褥,坐在观景台的座子上候着。 今日前来应招之人,自知会有一番考核,个个都在约束言行,自己举止文雅,但不代表就盼着旁人能跟着自己一道文雅,一群文人雅士堆里,突然蹦出个粗人,说的还是南陈萧誉,众人心中的劲敌,谁不动心。 话语一出,众人纷纷望了过去。 庆幸有个惹事的。 期待接下来的热闹。 萧誉是后来者,此时正热闹,没人去注意他。 直到挨着那少将身旁坐下后,那少将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其一张胡子脸,不过样貌平平,也没在意,刚扭过头便听不远处的一位公子扬声问道,“照这么说,萧誉也没戏了?” 少将冷哼一声,“就算我北凉儿郎死绝了,也不该轮到他,早年他不过是我北凉的一个质子,若不是他将主意打在殿下身上,怎能回到南陈,之后更是与虞氏狼狈为奸,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这样的人,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为了利益,加害于殿下。” 裴风闭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萧誉坐在那,双手搭在膝上轻轻地敲动,面色平静,似乎也只是个来听闲话的。 那少将说完,便开始拉拢在座的人,“在座各位均是我北凉儿郎,这回岂能让萧誉如意,何不在殿下面招之前,让他那只忠心的走狗,再也回不了南陈?” 此言一出,鸦群无声。 就连起初跟着起哄的公子爷,也闭了嘴。 竞争场子上,最忌讳先拉帮结派。 在没摸清情况前,谁也不敢妄意表态,更何况还是这般明着表露出了谋害之意。 哥哥避之不及。 少将等了片刻,见没人应他,正欲骂其一声没骨气,身旁刚坐下来的那位胡子脸,突地开口,“算我一个。” 那声音犹如幽潭中突然落下的一滴水,低沉而有磁性。 少将一愣,回过头,见到的仍旧是张胡子脸,诧异了一瞬,便豪迈地笑开,“好!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姓陈名寒,字怀宁。” 少将抱拳,“陈兄,在下李旺才,字......”少将家里倒是曾出个一个六品官的老祖父,但走的时候,他还未出世,余下的一屋子人皆是粗莽之辈,取名时找了外头的老生。 字是什么,少将早就忘记了。 这一迟疑,众人心知肚明。 那少将还在挠头苦思,萧誉突地抬头看向对面,“有何可笑?” 对面几人一愣,面面相窥,一番辨别后,终于找出了其视线所落之处。 正是适才扬声同少将搭话的公子爷。 那公子一愣。 他,他笑了吗。 未等他反应过来,又听萧誉道,“文人雅士是人,粗莽将士也是人,尔等在干爽之处听学之时,为国效忠的将士却在雨里操练,尔等对阵公堂争辩谁对谁错之时,将士已在保家卫国,拼死杀敌的战场上,如今不过一个名字,尔等便露出鄙夷之色,当真能担得起,‘雅士’二字?” 少将终于回过了神。 顺着萧誉的视线望去,满眼愤怒。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居然敢嘲笑他? 那公子被少将这般瞪过来,心下一跳,忙地摇头,“我,我没笑。” 说完又觉不对。 正是挣扎之时,不知又是谁小声嘀咕道,“你,你嘴角扬了。” 那公子还未来得及回头去看谁,少将突地从那长椅上起沈,看他的神色更为恼怒,两人正欲闹起来,北凉宫人及时走了过来,一声厉斥道,“闹什么呢!皇宫之地,岂能容尔等放肆。” 众人齐齐散开。 那宫人警告地看了一眼少将,见其慢慢地退后,才开始人手发放了一本册子。 营帐已经搭好了,个人按着名册上的位置入住便可。 每本名册上都写好了要遵守的规矩。 不得寻衅滋事,不得中伤他人,文明应招,公平竞争,违者取消应招资格,逐出宫殿,并按北凉律法处决。 场子上一阵安静,各自寻找自己的营帐。 裴风跟着萧誉刚下台阶,身后那位少将及时转过头来,扬声道,“陈公子,多谢了。” 萧誉答了一声,“客气”,并没回头。 裴风却替那人捏了把冷汗。 到了营帐,萧誉掀帘进去,裴风紧随其后,里面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三两个蒲团,裴风脚步顿在门前一愣,对这一幕,异常熟悉。 在北凉十年,萧誉所住的宫殿,也不过如此。 裴风不敢多想,上前将被褥铺好,立在屋里一直等着萧誉的吩咐。 萧誉没吩咐。 也没出去,坐在桌前翻起了书。 午时一到,用膳之时,外面营帐传来了一阵争吵声,一听便是早上那位少将的声音,萧誉这才淡淡地同裴风道,“杀。” 裴风点头出了营帐。 路上碰到了那位同少将争吵的公子爷,只见其脸色涨红,一面走一面甩袖,“粗俗之人,简直不可理喻。” 身后的小厮端着饭菜,两人看也没看裴风,愤怒地进了营帐。 不过两刻,营帐内便出了事。 少将死了。 等其他人得到消息,纷纷赶来,宫人已经抬着少将的尸体,押着那位与其起过冲突的公子爷,出了营帐。 众人傻了眼,“怎么回事。” “李旺财死了......” “李旺财是谁?” “不就是那位少将,早上被刘家公子嘲笑,午膳时故意堵了刘家公子的路,两人之间起了冲突,谁知,这一转眼,人就没了。” “刘家公子这是有多大的仇,竟如此大胆妄为。” 刘家公子一脸死灰。 李少将是中毒而亡,毒|药就藏在自己的帐营内,作案动机,作案证据都有,他百口莫辩,甚至还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头上便扣下了一个杀人的死罪。 西殿宫人领着几个新人进来,一开门,便同其撞了个正着。 只见对面一副担架抬着个死人。 身后又跟着一个手脚戴着铁链的狼狈文人。 几人齐齐望去。 风一吹,白布掀起一角。 为首的那名男子,容貌俊逸非凡,打扮张扬,面色平静地道,“此等丑陋之人,死不足惜。”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只瞟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抱着手里的木箱询问身后的宫人,“这宫殿内,可允许自己单独开灶?” 宴观痕走在最后,一脸乌黑。 鬼他妈的知道,他怎么就来了这儿! ※※※※※※※※※※※※※※※※※※※※ 宝贝们,真正的宫斗还没开始,这章只是萧狗热热身。(今天跃跃子会在第四章加一个人物进去,稍微修一下。)宝贝们别走,给跃跃子留个爪子,跃跃子发红包!感谢在2021-03-16 11:51:16~2021-03-17 11:2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下爱喝酒 5个;糕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爱喝酒 50瓶;糕团 10瓶;或许时光很好、朱朱又瘦了 2瓶;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第一十二章 能将宴观痕一行人放去西殿,给他们一个无望的机会,已经是凉帝最大的让步。 凉帝当初为何办这场招亲,就是为了防萧誉。 好不容易让穆蓁回心转意,不去南陈了,没料到,萧誉竟找上了门。 萧誉是什么人,凉帝岂不清楚。 又狠又疯。 心眼还如针。 凉帝最忌讳的几样,他样样都占。 若穆蓁之前闹着非要去南陈那会儿,凉帝说不定还能忍痛割爱,当下逼着萧誉签下什么保证条约,遂了穆蓁的愿。 如今不同。 是穆蓁自己不去南陈,为了哄他开心也好,还是同萧誉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俗话说,过了那村没了那店,穆蓁也一样,说过的话,就不能再反悔。 凉帝派人前来拒绝,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北凉无意于南陈。 宴观痕眼皮子两跳,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从萧誉离开康城,决定与虞氏决裂,攻下汉阳时,他就知道日后没有好日子,起初还以为萧誉藏了什么样的通天本事,能将局势扳回来。 原来是将主意打到了北凉的公主身上。 北凉确实是颗能遮风的大树,问题是人家愿意给你遮吗,北凉金贵的公主,能嫁给你一个南陈尚未握住实权就攻打自己的疯皇帝? 宴观痕觉得萧誉这是异想天开。 直到进城后,萧誉让人给了他一块玉。 宴观痕将那一枚玉,拿给那位宫人看,“当年陛下离开南陈时,曾同贵国公主有过一句诺言,待他日登上皇位,必会将其接到南陈,如今陛下于一月前登基,岂能失信于公主,依约而来,以此玉为证,正式求娶贵国公主为南陈皇后。” 凉帝这才召见了宴观痕。 倒是意外萧誉此人一生机关算尽,这回竟舍得许出皇后之位。 然,皇后之位也没用。 凉帝委婉地同宴观痕道,“能与南陈联姻,结为友邦,朕也求之不得,只是大人来晚了一步,招亲的告示今日已贴,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反悔。” 他不可能再让她离开北凉。 这边还未拒绝完,大魏和洛中侯爷又不请自来。 南陈不行,大魏也不行。 至于北凉的洛中侯爷,这些年势力逐渐扩大,暗里早生了野心,凉帝更不会让穆蓁前去。 凉帝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既然来了,想必撵也是撵不走了,凉帝找了太子商议后,正好今日西殿的赛马场,进了一批北凉的备选之人。 凉帝同几人道,“各位虽有心,可我北凉的公主就一个。”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 就算你贵为皇帝,那也得同北凉人一样,按招亲的规矩,争赢了才算。 大魏二皇子杨坚自信地说了一句,“入乡随俗。”替三人给了答复。 等穆蓁得到消息,三人已经被宫人带去了西殿。 昨日穆蓁没问出萧誉为何来了北凉,今日宴观痕却给了她答案。 原本凉帝将消息封锁了下来,不想让穆蓁知道宴观痕说的那一席话,后来还是太子找了她来,虽存有私心不想让她离开北凉,但也不想日后穆蓁得知真相后,怪罪他和父皇。 太子没有丝毫隐瞒,同穆蓁道,“南陈萧帝已派人来我北凉提亲。” 穆蓁听说了,来人是宴观痕。 上辈子,萧誉身边的第一谋臣,也是她在南陈唯一算得上,有点交情的人。 在被萧誉幽禁在紫萝苑后,宴观痕前来同她道,“若有微臣能效劳之处,娘娘尽管吩咐。”虽然最后穆蓁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若是她当时托他联络北凉父皇和兄长,他也不会拒绝。 可走到了那一步,她写信又该同父皇兄长说些什么呢。 且,也不该去为难一个真心想要帮她的人。 本以为这辈子见不到萧誉,也再也见不到南陈旧人,谁料,一步有差,所有的事情都同前世有了异样。 过来一阵,穆淮宇又道,“南陈愿以皇后之位相许。” 穆淮宇说完看着她。 暮光从窗缝中透入,穆淮宇头顶上的几跟碎发被照的金黄,光晕下的眼睫轻轻一动,抬眸望了过来,笑容如轻风扫过芙蓉,无半点留念地道,“我同萧誉,已成过往。” 她从来就不想当什么皇后。 若非为了一句正妻,她也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穆淮宇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道,“好,往后兄长便不再提。” 穆蓁笑了笑,“兄长别太操心,好好休养身子。” 离开时,穆淮宇突地从榻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递给穆蓁道,“里面的东西,兄长没让人动,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 是青竹殿的钥匙。 萧誉为质时住了十年的地方。 萧誉走后,穆淮宇将钥匙收了起来,一直没交给穆蓁,也没动过里面的一草一木。 穆淮宇将钥匙放在穆蓁的手心,温声道,“天色晚了,早些回去。” ** 青竹殿离东宫不远,但位置偏僻,前面一条窄巷是唯一的出路,背面则是一堵围墙,又隔了一条宽宽的甬道,与西殿赛马场相连。 穆蓁头一回发现那个地方,是因为一只猫。 猫认主,一路将她带到了门口。 她好奇之下,推开了那扇门,见到了一张如瓷器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一眼便是十年。 再是一辈子。 穆蓁从东宫出来,天边还有一丝余晖。 撵轿停在东宫门口,阿锁候着她的指示。 往青竹殿是右,回长宁殿是左。 穆蓁的手指微微弯了弯,钥匙在其手中发出了叮当之声,片刻后,伸手扔给了阿锁,“都清了吧。” 她说过,若有来世,再也不会推开那扇门。 ** 天色黑透,安静的院落里立着一人,手里没有提灯,天边的一轮明月为光,朦朦胧胧能瞧出院子里的陈设。 一口水井。 一颗桂花树。 一方石桌,两个石凳。 落叶尘埃覆盖,桌面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回忆自己曾经最为落魄的时光,萧誉也一样,但偏生他同穆蓁的情意,就在那段他最不愿去回忆的过往之中。 “你我之间的感情,同你要的权势名利又有何冲突,而我,又何时阻碍过你?”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不去想,时间久了,并不会成为心中的执念,而是淡忘。 真爱不会随着时间而忘记,但却能渐渐归于平淡。 有的人一辈子都意识不到。 除非他陷入 ※※※※※※※※※※※※※※※※※※※※ 宝贝们,来迟了! 感谢在2021-03-17 11:24:55~2021-03-18 17: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a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下爱喝酒 9个;小小小黑子 2个;屋里的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常常似风 4瓶;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第一十三章 他以为,等到他站在高位,再回头来牵着她前行时,依旧还能回到那段时光,情如当年。 但那日两人相对无言,坐在紫萝苑的榻前。 他才陡然发现,有些事,不去想,它便会越来越远,当初的那份感觉,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地淡去,留在脑子里最清晰动人的,是他自己留给自己的那句:以后再说。 等一切后顾无忧之时,他再去找她解释。 然有些事情一日没说开,日子久了,便觉得没那个必要去解释。 她也没再问过。 两人的心态,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不是当年在北凉的南陈质子。 她也不再是北凉公主,不再是跟着他身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小丫头。 前世若她一直那般无悔地陪伴在他身旁,或许一辈子,他便在追求权势的忙忙碌碌之中,对那段感情永远归于平淡。 但她死了。 死前,亲口同他结束了这段感情。 大雪之前的那场雨,她掐着虞氏的喉咙,瞳孔如血,那时他并不知,她已经知道了避子汤,还有恃无恐地呵斥道,“你于朕有恩,朕不会拿你如何,自今日起,朕不想再见到你。” 她一身湿透,站在他面前,将手里的虞氏推给他。 那双眼睛穿过雨雾望过来,血红无神,良久才轻轻地道,“萧誉,我们就到这儿吧。” 十三年来,她头一回留给了他一道背影。 孤寂而决绝。 当初他是没盼着她来,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选择离开。 那一刻,心底陡然升起的慌乱,也让他生平初次乱了分寸,头一回让人将刀尖对准了她。 之后再将她幽禁。 他为自己所寻的理由是,怕虞氏对她报复。 可心底深处,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十几年过于平淡安稳,未在他心中掀起过一丝波澜,当两人已经出现了破裂之后,他才有了想要重拾这份感情的打算。 他开始深陷回忆中的那些过往。 越来越浓烈。 渐渐地开始渴望和需要那段曾经被他视而不见,被他安排在人生最后面的真情。 就在那时,她死在了他的怀里。 成了他那一生最大的遗憾。 ** 月色溶溶,笼罩在萧誉身上。 院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却已物是人非。 思绪正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跟前宁静的夜色,突地被几道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打破,阿锁掌灯硬着头皮走在前头,脚步越迈越小。 “殿下,要,要不我们明日再来......” 从东宫出来,阿锁接了穆蓁手里的钥匙,当下便叫了两个宫女跟上,谁知到了门口,那扇紧闭的大门内,突地传来一道敲击声,几人心神未定,背后又是一股凉风伴随着一道呜咽声袭来。 几人听的真真切切。 那时天色又是擦黑。 阿锁和几位宫女的脸色霎时惨白,个个都不敢再往前。 深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冤魂。 这院子一搁就是一年,谁也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当真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阿锁胆子一向小。 折回了长宁殿,一张笑脸吓的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同穆蓁道,“殿,殿下,那院子里有,有鬼......” 穆蓁失笑。 想起前世在南陈,那些嫔妃勾心斗角,闹出的鬼怪,吓坏了阿锁好几回。 原来这老鼠胆子,是从北凉带过去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穆蓁想证明给她看,起身从她手里接过钥匙,“你来掌灯,本宫去瞧瞧。” 阿锁一路过来,额头都生了汗。 到了门口,手脚实在是抖的厉害,穆蓁看不下去,夺了她手里的灯盏,上前打开了那把锁,“本宫早同你说过,这世上没有鬼怪......” 朱漆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穆蓁提步跨过门槛。 院里的那道身影,应声回头。 橘红色的灯光晕在穆蓁身前,映出了海棠色长裙上的暗绣花纹。 萧誉顶在石桌上的手指蓦然弯曲,直起身来。 回忆穿过光阴,重新投在两人身上,全是一团错综复杂。 良久不见动静。 阿锁从穆蓁身后冒出个脑袋,愣了一瞬,安安静静地退在了门边候着。 在看到院里的人之后,穆蓁便也知道,阿锁所说的鬼魂是为何。 在茶楼时,穆蓁没认他。 如今那张脸没有半点伪装,就是萧誉本人,穆蓁平静地看着他,比起她前世最后一眼看到的面孔,少了几分阴霾。 “你来了。”穆蓁淡淡地开口,从他出现在北凉茶楼的那一瞬,她就知道,早晚他们会有单独见面的这一日,但没想到,会在这个院子里。 声音没有喜悦。 也没有半点期待。 萧誉内心一沉,借着她手里那盏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她。 世人公认的北凉第一美人,容颜自不在话下,芙蓉如面,身姿动人,淡薄的月色,也遮挡不住她身上的艳丽。 可那面色中流露出来的冷漠和淡然,同她最后坐在紫萝苑榻上看他的神色,除了面孔稚嫩了些,又有何不同。 萧誉先前或许还存了几丝侥幸。 哪有那么巧合。 如今,便也彻底地确定,她也回来了。 带着那段记忆,回到了去南陈前,没再走出北凉。 萧誉稳了稳心绪,找回了自己心中早已决定好的对策。 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也是重生归来,若是让她知道,这辈子,他与她便再无可能。 萧誉往前走了两步,将那记忆抛至脑后,温和地道,“前几日我就到了,只是你没认出我来。” 穆蓁随口应了一声,“哦。” “殿下可还记得当日你我许下的诺言?”萧誉话语一出,两人同时愣住。 竟是同当年她一人单骑,仰头望着他,问他的那番话一模一样。 半晌,穆蓁仰目看着他。 他清楚萧誉,虽然他心机深重,但若非自己愿意,也不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勉强自己。 也许这时候的萧誉,还未被权势蒙蔽眼睛,对她还存有几分真情。 世道轮回,重新活过,她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却从未去盼望过。 不去恨他。 再无瓜葛便是。 此时,她还未经历那三年伤害,也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告诉他,之后,他会怎样的伤害她。 那三年的痛,让她重生归来后,能忽略掉是谁害死了自己,便也不愿让人知道,她有过那么一世,去了南陈,做过他三年的妃子。 她讨厌那段记忆。 不愿同他走下去,不一定非得需要什么理由。 “我既没有去南陈,那诺言便不再作数。”穆蓁顿了顿,说的更明白一些,“之前,不过是我年纪尚小,感情处于懵懂之时便遇上了陛下,如今再回首,已无半点留念,陛下既如愿回到了南陈,贵为皇帝,不该来我北凉。” 萧誉做好了心里准备。 然那话落进耳里,还是有了几分揪心之痛。 院子里一阵安静。 夜风从两人的脚底下扫过,卷走了一片落叶。 谁也没说话。 沉闷的气氛,像极了前世两人最后相对无言的那段日子。 也是萧誉最为寝食难安的几日。 自打虞氏入了后宫,她再也没去过前殿寻过他,话也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再也不愿同他说话。 甚至不想见他。 将她幽禁后的头一夜他去看了她,坐了良久,不见她出声,他转过头轻声问她,“身子好些了吗。” 她点头,“好些了。” 他又问,“用过膳了吗。” 她又点头,“用了。” 那时,他才发现,她不说话,他真找不出话可说。 之后便是沉默,两人坐了一炷香,屋子里的气氛愈发闷沉,他有些不习惯地再次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透着淡淡不耐的脸。 他起身。 她将目光转向一边,让阿锁送人。 语气恭敬平淡,无半点温度,眼神流动之间,也早已没了往日的情意。 他脚步顿了顿,跨门而出。 房门在他身后一瞬紧闭。 第二回再来,他没让人进去通报,立在屋檐下的台阶处,清楚地听到里头她同宫女的交代,“将门栓上,就说我睡了。” 萧誉的脚步一瞬,犹如千斤重,迟迟没往前迈。 片刻终于转身,出了紫萝苑。 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直到她死的那一日。 重活一回,在经历了后来无尽地追念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怎可能去重蹈覆辙。 萧誉笑了笑,“没关系,我再等等。” 穆蓁眸子里闪过诧异。 一瞬又归于平静。 再等等,等的该是这场招亲。 穆蓁举了举手里的灯笼,目光环视了一圈院落,面无波澜地同萧誉道,“明日,这儿就要被清理出来,此处是我北凉的宫殿,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灯光一暗,穆蓁转身离开。 夜色再次宁静下来。 萧誉久久才转回目光,一场风后,石桌上的落叶又多了一层,萧誉伸手揭开新落的几片竹叶,被覆盖的石桌漏出了一角。 萧誉眸子一紧。 落叶一片一片地被剥开,桌面上只剩下了一粒土黄色的石子,和一副壮丽的山河图。 那图是他离开北凉之前的那夜,她同他聊起将来,两人从北凉的版图一直画到南陈,途径各地山河,她一脸兴致地道,“从北凉出发,沿途咱们可以边走边玩,先去江南宿住几日,看一场烟雨;蜀地山峰陡峭,却似蕴藏着无数神秘的力量,再去登一回峨眉;还有南疆......” 他打断她,“并不顺路。” 她被识破,埋头低声道,“我就是想带你离开这儿,四处去走走。” 他是离开了这儿,却没带她。 那副图,他也只画了一半,见天色晚了同她道,“你先回去,明日再来画。” 离开时,那图依旧只有一半。 如今眼前的这幅面,已被补充完整,即便经过了风雨侵蚀,已然模糊,依旧能瞧出轮廓来,歪歪扭扭地线条,画出了北凉离南陈最近的一条路线。 而在南陈的位置上,写上了两排字。 萧帝:姓萧名誉,字靖安。 萧后:姓穆名蓁,字淮宁。 萧誉的黑眸微缩。 心脏骤然收紧,搁在石桌上的手指猛地一颤。 一道低哑地声音,怀着沉痛,从喉咙里破出,“穆蓁,对不起。” ※※※※※※※※※※※※※※※※※※※※ 听宝贝们的,今天跃跃子长了。(呜呜,哭了。) 感谢在2021-03-18 17:56:16~2021-03-19 13: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下爱喝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下爱喝酒 2个;小白褂儿、阿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第一十四章 从青竹殿到西殿,□□走后门,不过半炷香的距离。 一路夜色安静。 裴风脚步极轻地跟在萧誉身后,到了西殿,营帐一片漆黑,早熄了灯,两人穿过无灯的廊下,身旁房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微弱的光线从里溢出来。 萧誉转过头。 开门的人,许是没料到这时辰还能撞见外人,如石雕般愣在了那,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要,要不也一起?”说完,让出了半个身子。 屋内还坐着两人。 宴观痕和大魏二皇子杨坚,开门的则是洛中侯爷家的世子周智。 因三人都是后来者,突入群体,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今夜初到营帐由周智做东,给宫人塞了些银子,借了原本用于更衣的屋子,夜里架了火炉,三人涮起了锅。 正在兴头上,周智开门去营帐内里取酒,冷不丁地撞上萧誉,为了不让事情张扬出去,只能将其请进门。 萧誉望过去的一瞬,里面的宴观痕直接将头一转。 “多谢。”萧誉侧身跨了进来,坐在宴观痕身旁,对面杨坚眉目皱了皱,身子往后一扬,搭腔道,“敢问阁下哪里人?” “北凉。” 宴观痕脸色更差。 声音入耳,杨坚一愣,目光由浅至深,在萧誉那张胡子脸上停留了几息,脸上的神色松了松,再次问道,“是北凉哪位世家的公子?” “商人,陈姓。” 杨坚又一愣,片刻之后,身子慢慢挪回了原位,客气地道,“陈公子有礼。” 萧誉没再搭话。 杨坚也没在意,重新拿起竹筷,恢复了之前的随性,“商人好啊。”说完见萧誉跟前没有碗筷,又同宴观痕道,“宴兄,给陈公子递副碗筷。” 宴观痕脸色如墨,到底还是将碗筷搁在了萧誉面前。 杨坚又道,“既到了此处,陈兄就别太讲究,周智的这涮锅尤其适合咱们现下的处境,既来了,还请陈公子动筷,咱吃着也放心。” 进殿第一日,两人出局。 一个放毒,一个中毒,营帐之间闹的人心惶惶,个个对自己的饮食,严加戒备。 今日周智弄了个涮锅,几双筷子同一个锅,若有毒,那也是一锅端。 杨坚等着萧誉动筷。 萧誉却拿了身旁的杯子,倒了杯清水,从袖中取了一颗药丸吞入喉。 杨坚怔了怔,“陈兄,这是......” “解毒丸。” “解,解......”杨坚手里的竹筷一顿,笑容凝固。 “以备万一,莫怪。” 杨坚嘴角一抽,顿觉没有胃口,虽有些丢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陈兄可还有多的?” 萧誉便明白。 同前世一样,大魏二皇子杨坚,依旧是个胸无点墨,只会花枝招展的棒槌。 萧誉淡淡地道,“你怎知道,我给的是解毒丸,还是毒丸。” 杨坚僵在那,“我......” “久等了。”周智取了酒折回来,推开房门,也没注意到大伙儿的脸色,到了跟前,酒塞子揭开,同跟前的几位挨个满上了酒,“尝尝,洛中带来的,我亲手酿制而成。” 扬坚不动,看着萧誉。 萧誉很干脆地拿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入喉,“好酒。” 周智咧嘴一笑,“公子好品味。” 见大伙儿都喝了,杨坚才端起了碗。 一碗快见底时,各人神色都有了变化。 周智见宴观痕面色一直不快,拿起酒壶为其又添了半碗,劝说道,“宴兄有何可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宴兄既奉命来了北凉迎娶公主,尽力便是。” 酒入喉,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分醉意。 宴观痕未答,杨坚接过了周智的话,“周兄说的对,尽力为之,其他的就交给天意,且我与那北凉公主尚未碰面,也谈不上非娶不可......” 周智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是,虽听说公主长的貌美如仙,可我到底没见过其人,未曾相处,不知品性。”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地一笑,回头同宴观痕道,“要说见过,南陈萧帝定是见过,不过,你们家那位陛下也挺有意思,回南陈刚坐上皇位,便自己打自己,他也不怕折腾,既然不愿意要南陈,想回北凉迎娶公主,那他当年就该留在北凉,近月楼台先得月,说不定早就是北凉的驸马爷了,还能有咱们什么事......” 宴观痕喜欢这话,不动声色地看向萧誉。 萧誉面色如常。 周智,洛中侯爷长子。 前世洛中侯爷生了反心,想单独割地为王,派周世子一人当先领军攻入北凉,被从边关赶回来的二皇子穆淮安截杀在城门前,头颅挂上城门,足足一月。 后来侯爷呈上降书,称造反之心,是世子一人所为,侯府一族对北凉忠心耿耿。 一场阴谋未遂,死了个周智,得以平息。 此时,凉帝明显已对洛中设了防。 但该造反的周智,却来了北凉,还有闲心在此饮酒。 前世周智是洛中侯爷想要拿来试探的棋子,而这一世,同样也是。 一个是不中用的大魏二皇子杨坚。 一个被自己父亲当做棋子的周智。 不过两个废物。 萧誉无心再同其耗费时辰,起身辞别,回了营帐。 刚回不久,宴观痕便跟了进来。 萧誉懒得看他脸色,直接道,“北凉招亲,大魏却派了二皇子杨坚前来,留了太子在京,便是已经有了打算趁机攻打南陈,你守好汉阳,不得接受虞氏任何谈判条件。” 宴观痕正准备禀报此事,还未开口,便被萧誉否决,实在想不通,“虞氏已经答应让出一半兵权......” 萧誉那一走,康城留了个空壳皇位。 虞氏虽恨,但此时也奈他不何,只能咽了那口气,前去求和。 不外乎就是想要兵权。 虞氏答应,只要他回康城,继续当他的皇帝,虞氏愿意上交五万大军的兵权。 宴观痕认为值了。 五万大军在手,他有那个信心东山再起。 萧誉没有理会,继续问他,“朕让你置办的粮食药材,到位了没。” “已办妥。”宴观痕咬牙怼道,“手上没兵,要那么多粮食有何用?” “南陈已到了雨季,虞氏一向不太注重堤防加固,过不了几日,几处引流口必定挡不住水势,如此好的时机,大魏怎可能放弃,必会趁机堵塞运河,让河水倒灌南陈,两头河水夹击,届时整个南陈都会遭受洪灾,唯有汉阳身处高低,就算虞氏将所有的兵权都给朕,朕也没地方养。” 宴观痕怔住。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惊愕地看着他,“陛下如何得知了这些?” 萧誉没答。 前世,大雨一来,他亲自前去各处督办堤防,并在运河前同大魏有了一场死战。 穆蓁头一日到南陈皇宫。 他第二日离宫,一去便是一月,回来后穆蓁并无半点怨言,煲了一罐汤,送到了他房中,只轻轻地靠在他怀里,道,“想你了。” 也是那一夜,两人圆了房。 回忆至此,猛地被他掐断。 这一世,南陈会如何,他已经管不着,但虞氏必须得死。 宴观痕离开营帐前,萧誉又给了他一张图,道,“要最好的木材。” 宴观痕接过展开,是一架秋千的图纸。 三日后她的生辰。 上辈子他没给她的,即便她此时不想再要,他也该补上。 ** 夜色渐深,各自都回了营帐安置。 翌日清晨,宫中便派人来知会,今日北凉太子宴请各位到宫中一叙。 等萧誉收拾好出来。 却见昨夜那两个,说着并非非娶不可的‘废物’,早已收拾的光鲜照人,仪表堂堂地候在了那。 ※※※※※※※※※※※※※※※※※※※※ 宝贝们,跃跃子改了文名,可能稍候会适当地修改一下文案,这是个骨灰级的火葬场,后面慢慢地要展开虐渣了,各位宝贝们搬好板凳,敬请期待,第一次写双重生,太难了。(跃跃子今天心态乱了一下,更新晚了,但宝贝们放心,已经纠正了过来,跃跃子会不急不躁按着原本的思路,将这个故事写到圆满。) 感谢在2021-03-19 13:04:40~2021-03-20 15:2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世勋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世勋吖 40瓶;起跃 10瓶;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第一十五章 昨日西殿入了十余人,当日便出了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淮宇连同名册上的受邀之人,一并宴请到了南苑。 名为宴请,实则是什么意思,个个心头都明白。 杨坚提前给了宫人银子,消息一来,他头一个知道,周智是昨夜酒喝多了,凌晨起夜入茅房,无意撞见了前来的东宫太监明德。 等到宫人前来催促出行,也就数这两人收拾的最为体面。 周智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嘴里一阵碎碎念,“居安思危,思则有备,备则无.......” 突见萧誉立在他身旁,忙地凑过去,“陈兄昨夜歇的可还好?” 见萧誉不搭理他,周智只好无趣地缩回脖子。 宴观痕来的最晚,脸上明显带着倦色,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深蓝缎子,压根就懒得收拾。 ** 今日穆蓁在晨曦殿用的早膳。 太子也在。 皇帝几次偷看看她脸色,见其平静毫无波动,才搁下御筷道,“昨夜睡的可还好?” 穆蓁点头,自从回到了北凉,夜里那辗转难测的毛病不治而愈,穆蓁往皇帝跟前移了移,特意将脸凑到他面前,“父皇瞧瞧,多精神。” 皇帝一乐。 当真看了过去,眉目清亮,挺直的鼻梁简直同他一模一样。 皇帝心头一暖,柔声道,“心头可有如意的人选了?” 穆蓁摇头。 皇帝正欲提出心中的几个人选来,要她今日好好留意一番,穆蓁回过头看了一下正在喝粥的太子,唇角一抿,“父皇放心,兄长说过,让我放心选,选错了他来退。” 皇帝愣住。 太子一口粥呛到喉咙,一阵猛咳。 穆蓁则捧着茶盏,掩脸轻笑。 皇帝突地有些恍惚。 萧誉在北凉那会儿,穆蓁还会偶尔到他跟前撒撒娇,萧誉回了南陈后,她来他这里,便是一副没了魂的模样,三句不离萧誉,闹得几人都没了心情。 今日这温馨,来之不易。 却也没温馨多久,王总管拱手进来禀报,“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眉目轻皱,下意识地看向穆蓁。 小时候穆蓁就讨厌王贵妃。 皇后走后不到一年,王贵妃非要她唤自己为母妃,穆蓁不乐意,回头吼她,“你才不是我母妃,我只有母后。” 王贵妃气不过,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自此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后来因为萧誉,关系好像缓和了些。 皇帝正欲让王总管去回禀,穆蓁却站起身来,“父皇兄长慢用,我回去换身衣裳。” 穆蓁起身出去,王贵妃正抱着一罐子汤,立在门前。 王贵妃笑着上前,“公主也在呢,正好本宫煲了汤......” 穆蓁没答话,也没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王贵妃脸色僵住,嘴角一颤,忍不住暗骂:这又是抽了那股子疯。 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到底还是忍气吞声,端着汤走了进去。 要论人才,她的侄子王三也配得上她穆蓁。 还有萧誉。 南陈皇后之位,她穆蓁往日做梦都想要的位置,这回岂能不动心。 王贵妃在晨曦殿用了早膳,便没回去,南苑宴席开始的那阵,王贵妃坐在榻前,替皇帝沏了一盏茶,柔声道,“孩子们都大了,早有了自己的喜好,今日陛下就放宽心,让公主自个儿挑吧。” 皇帝接过,轻轻“嗯”了一声。 何为母妃?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又怎能当得起一个‘母’字。 早膳后不久,穆淮宇就让明德去长宁殿催人,“太子殿下已在南苑西侧给公主备了一间雅室,里头梳妆服饰一应俱全,公主过去慢慢收拾也不迟。” 西殿里的人来得早。 南苑今日设了几个场子,不单是宴席,还有玩乐的环节,吟诗作词,投壶比武,太子殿下布局的周到,今日所到之人的学识,人才,身手,都能一一展现出来。 穆蓁只需隔窗观察,满意的便留下,单独会个面。 若一切顺利,不过三五日就能定下。 太子怕今日人多,挑起来费时。 穆蓁便没再耽搁,带着几个丫鬟,出发往南苑赶去。 马车前行。 穆蓁突地有些茫然。 前世围着萧誉转了一辈子,如今回到北凉开始了新的生活,前世的那些记忆与她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如何,而这辈子又会和谁过下去。 然无论是谁。 她都不会再离开北凉。 南苑离皇宫不远,是一处皇帝的行宫,穆蓁的车马一到,便又宫人候在了门前接应。 穆蓁走的是南门,应招者走的是西门。 从西门进去,又分了三个方向,往左是西殿的本土北凉人士,正中则是先前名册受邀之人,右侧只有两人,大魏的二皇子杨坚和南陈的谋士宴观痕。 几路人分开了走。 宴观痕回头,萧誉已不见了踪影。 宴观痕同杨坚跟着宫人一路到了位子,才发现三路人马,皆是围在一条流水宴席上。 只是先后顺序不同。 引路的人将两人领到位置,笑着道,“两位是我北凉的贵客,陛下特意嘱咐,让小的好生伺候。” 宫人那意思是凉帝特意优待了他们。 宴观痕环顾了一下四周,两人坐的位置确实是上位,但此时北凉那位公主,身在哪个屋子,却无人得知。 若是正中的那间屋。 这里怕是连个眼尾都扫不到。 “有劳了。”杨坚似乎很满意,递了一粒银子给宫人,宴观痕不为所动,两袖清风,一根毛都没有。 岂料,那宫人离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扯了一下宴观痕的衣袖,宴观痕回过头眉头一皱,正欲说,“没钱。”突见那宫人对他使了个一边聊的眼色。 宴观痕诧异。 那宫人走后,宴观痕面色不动地坐了会儿,便起身借故去茅房,出了席座。 刚出去,就见之前的那宫人在转角处候着。 “大人收好。”那宫人见宴观痕来了,忙地从袖筒中取了纸条递给了他。 宴观痕伸手接过。 那宫人速速离去。 宴观痕往回走了一段,将那纸条展开,上头不过几个字,“巳时三刻,南侧凉亭后见。” 没留名。 但任谁这时候,都能猜到是谁。 宴观痕没在北凉呆过,起初不了解萧誉和北凉公主的那段情史,直到萧誉给了他一枚玉佩,让他以皇后之位提亲时,才彻底明白,他为何这么疯。 宴观痕回到位置上,宴席开始,酒菜上桌。 游戏也开始了。 宫人提了一盏花灯从两人跟前,最先搁下,顺着水流往下,停在谁面前,便由谁做出一首诗词,杨坚这时候才察觉出了不对,因那花灯,怎么停也不会停再他面前,逆流都流不到。 杨坚猛地摇了一下手里的折扇,愤然道,“银子喂狗了。” 宴观痕没理他。 目光寻了几次萧誉,才见其同周智同席,端坐在水流下方,也没什么机会。 花灯在上游早就被截完了。 场子里,成了中游几位北凉公子卖弄风采的专场。 穆蓁斜靠在窗前,跟前的纸糊窗上被戳出了好几个大洞,阿锁和秋兰一左一右,惦起脚尖瞪大了眼睛往外瞧。 秋兰比阿锁胆子大,性子也活泼些,“殿下,王公子今儿怎的满腹经文,奴婢倒是少见。” 场中活跃的,确实数王三。 平日连书都懒得翻的人,今日却频频截灯,还会吟诗作词了。 穆蓁没看王三。 太熟悉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还是颗善会沾花引蝶的草。 穆蓁从上到下扫过一遍,自然也看到了萧誉,却也是淡淡一瞥,未经停留,目光收回正落在赵坤身上,身旁的阿锁突地红着脸,小声道,“奴,奴婢倒是觉得赵大人比王公子好。” 穆蓁的视线便停在了那。 赵坤今日未着官服,一声蓝色常服,白玉发冠,少了为官时的严肃刻板,这番一瞧,确实生的清雅隽秀。 “殿下,阿锁说的没错,虽说赵大人平时瞧着古板,可说亲的却不少,也不知为何,没一处说成,均被赵大人以仕途为由拒了回去。” 穆蓁很少听闻赵坤的私事,也压根没将这事往他身上想。 旁人不知她和赵坤,她自己岂能不知。 为了萧誉几回翻脸。 今日他能来这,多半也是不敢驳了父皇和兄长的颜面。 三人正瞧着,门外宫女捧着一盘瓜果进来。 阿锁转身去接,却见那托盘底下有一张小纸条,阿锁诧异地挪开面上的几颗红橘,将那纸条取了出来,“这是?” 身后宫女却是一脸茫然。 穆蓁转头,阿锁将纸条交到了她手上。 也是那几个字,“巳时三刻,南侧凉亭后见。” 穆蓁秀眉一皱,回头望了一眼窗外,语气淡淡地道,“巳时三刻,派人去南侧凉亭后,无论见到谁,都去禀报给太子。”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 如今的一切,虽同前世出了差错,但早日情分已成过去。 她不再是前世的她。 那份感情自然也不在。 ** 宴观痕一直在留意萧誉,见其一离席立马寻了出去,却没见其身影,寻了好长一段,才在西院两排栀子花前寻到人。 宴观痕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你那位找。” 萧誉凝眸看了他一眼,垂目打开纸条,深邃的眸子不见半点波动。 “谁给你的。” “一个太监。”宴观痕答完,便回了水流宴席。 萧誉立在那,纸条在他指间来回转动。 过了半晌,迈步往前,唤住了一位席间伺候的宫人,连同那纸条和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交给今日最出风头的那位公子。”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萧誉黑眸微闪,凛如寒潭。 他也配。 ※※※※※※※※※※※※※※※※※※※※ 宝贝们,今日份来啦!周末愉快,留爪送红包。 感谢在2021-03-20 15:22:49~2021-03-21 14:3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907861 2个;糕团、常常似风、111155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蝶菲、lain 10瓶;小萝卜卜卜卜 5瓶;贰贰叁、朱朱又瘦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自从大魏的二皇子和洛中侯府世子加入了营帐之后,北帝时刻留意着动静。 等笔试一过,北帝便波不及待地查阅答卷。 今日出的这题,明摆着就是北帝为了那三人量身定做:假如你是北凉皇帝,将如何治理北凉,使其能繁荣昌盛,百年不衰。 北帝先拿的是洛中侯府世子周智的答卷,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一遍,能瞧得出来,书写整洁,是在认真答卷。 内容: 民以食为天,臣以为当从农田垦种开始改善,食材不能单一,应多花样,提倡农业创新。 这头一句,瞧着还像模像样,后面渐渐地就变了味道:其次便是改善北凉百姓的伙食,蒸煮烹炒,各有各门的讲究,有些食材只宜抄不宜蒸煮,有些食材则宜蒸不宜抄...... 譬如说:老一点的公鸡,宜炖不宜抄,肉老嚼劲大,炖汤后才能食其精髓,而嫩一点的公鸡则宜抄不宜炖,炖出来油腥味太大,应用大火爆炒,再往锅中放些花椒辣椒...... 北帝看得眼皮子直跳。 什么鬼东西。 北帝将其扔在一旁,又拿了另一份魏国二皇子杨皓的答卷。 内容: 臣以为,要想百年不衰,该从私塾授课抓起。 为何有人会不思进取,皆因他们从未见过世面,不知这世上天大物博,只念其碗中的一口粗糠,如此井底之蛙,又怎么去想该如何稳固国邦,振兴民族。 北帝眉目一扬,倒是有些远见,接着往下读:臣以为应当从小开始培养百姓的价值观和自信心,先让其领略这天下的大河江山。 譬如说:蜀中峨眉山清水秀,曲沟之水冬暖夏凉,山间陡峭神秘,还有南中,气候四季如春,胡泊河水清澈见底...... 再者便是衣着打扮,扬州丝绸固然是好,但...... 北帝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扔在了地上。 倒是终于明白了为何洛中侯府,还有大魏能在这时候,将人送到他北凉来。 两个棒槌。 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有了那两张答卷,北帝都不再指望萧誉能写出什么样的内容。 北帝先饮了一杯茶,歇息了片刻,做好了准备,才去拿萧誉的答卷。 入目大片空白。 唯有最开头写了几个字,“弃洛州,可保十年不衰。” 北帝突觉血液倒流。 一股细细麻麻的凉意从背心窜到了颈项。 洛州当真要反? 可,十年不衰又是何意...... 北帝胸口突地窜出怒意,他萧誉不过是他南陈的一个质子,有何通天本事,能料到他北凉只能维持十年不衰? 这分明就是挑衅。 北帝抓住答卷,捏成了一团,待那怒意慢慢地平复,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去想。 萧誉为何来他北凉。 大魏十万大军,以蛮夷为掩护,从西关口偷袭北凉,他南陈差了十万八千里,又是如何得知此等绝密的情报? 就算安插了暗线,那西关口关门上中空,连大魏和北凉的人都不知道,他一个南陈人,怎会如此清楚。 且,他说的还都是真的。 如今突然又是这么一句,北帝岂能不慌。 “萧帝呢?”北帝又问。 王仪发现,北帝最近最常问的便是这句,“萧帝呢。” 而自己随时都得对萧帝的动向了如指掌,否则,哪里经得起如此问,王仪道,“在营帐折腾木头。” “啥?”北帝发现,他对这么南陈皇帝的行为越来越捉摸不透。 王仪道,“似是要做什么物件。” 今日他进去了一趟,营帐内满地木屑,而萧誉则亲自动锯,挽着袖口正在那切割木头。 王仪问了,“陛下这是缺什么?” 萧誉没答。 王仪又道,“有什么需要,陛下直接吩咐便是,没必要自己动手。” 这回萧誉倒是有了反应,停下手里的齿锯,朝着他走了过来,王仪心口悬着,疑惑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位阎王,却见萧誉脚步停在他跟前,看向他脚底,凉凉地道,“挪开。” 王仪低头一看。 好家伙,自己踩中了他一块木板。 王仪当场退了出去。 鬼才愿意见他。 北帝也懒得再问下去,直接道,“让他进宫来喝喝茶。” 王仪将手里的一叠答卷丢下,便又去西殿请人。 ** 穆蓁回宫后,便开始整理殿内的账目。 看看还能拿出多少钱来做本。 阿锁照着她的吩咐,送了一份谢礼到赵府,回来后,便见穆蓁将所有家当都搬了出来,堆在了桌上,正埋头对着账目。 “殿下,奴婢来帮你吧。”阿锁喜欢记这些零零碎碎,自己屋里还留了一个小册子,自己从小花了多少银子,旁人谁给过她多少银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穆蓁眼睛也瞧累了,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阿锁速度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将穆蓁的家当全部点完数记了账,“银票和碎银,加起来一共是两千五百四十三两。” 穆蓁皱眉。 太少了。 好歹她也是个公主,每回父皇和兄长打点下来的钱财,也不该只有这些。 穆蓁有些窝火。 全被鸣凤楼那帮笔杆子给骗了。 “你先收拾好,本宫去趟东宫。”她得去兄长那借点钱,中标的奖金先筹备出来,若是进展顺利,还得找一个固定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以后该在哪里购买奖票。 穆蓁去了东宫,穆淮宇却不在,宫人说去了内务府,晚上才会回来。 穆蓁便转头去了晨曦殿。 那就向父皇借点,刚好同他说说中标之事。 穆蓁到晨曦殿时,北帝正同萧誉在过招。 “不知萧帝今日答卷上的那行字,是何意?”北帝同萧誉之间,已有过几次交手,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但也不会先去承认,自己手下的侯爷已经有了反心。 萧誉道,“弃洛州,可保十年不衰。” 北帝差点就将手里的一盏茶泼在他脸上,他难道还不会认字? 忍了忍,北帝道,“洛州乃我北凉疆土,朕为何要弃洛州?” 萧誉道,“就看陛下,想不想要那十年太平。” 北帝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话不说完,又高高在上,非得自己再去问他一回的孤傲德行。 北帝语气也硬了起来,“你怎就确定我北凉只能有十年太平,且必须还得弃掉洛州?”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了一道身影。 王仪守在屋前,临时想起一桩事,便转头同底下的人交代了一句话,不过一个晃眼的功夫,穆蓁就钻了进去。 “殿下......”王仪想拦都来不及。 “父皇。” 声音传来,萧誉转过头,正好看到了那唇边的两道浅浅梨涡。 萧誉握住茶盏,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北帝也没料到穆蓁会这时候过来,正诧异,穆蓁已经走到了跟前。 萧誉坐在里侧,圆柱后的锦帘挡住了他半个身影,穆蓁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到了跟前,才看到了那张脸,脚步一顿,笑容也随之隐去。 “父皇先忙。”穆蓁转身正要出去,萧誉却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她轻声道,“你先说,我等会再来。” 北帝同他谈过这么多回,也没听过他如此语气。 一时抬头望去,便见其眸色哪里还有适才的冷冽,温温柔柔地落在穆蓁身上,生怕她生气了一般。 北帝胸口一怒。 似乎明白了,穆蓁是怎么栽在他手里的。 此人太过于两面三刀。 ※※※※※※※※※※※※※※※※※※※※ 北帝:卑鄙奸诈,阴险小人,太无耻...... 萧誉:你先等会儿,我在哄媳妇儿。 北帝:那是我闺女。 萧誉:嗯,岳父。 宝贝们,终于有新章了,呜呜呜,求别抛弃! 感谢在2021-03-21 14:31:35~2021-03-24 15: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世勋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henalan、冬天的土拨鼠 10瓶;贰贰叁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穆蓁脚步顿住。 萧誉跨出步子,离开了坐席,往门口走去。 入目是一道孤傲的身影。 粉白长裙拖地,两侧梅色衣带垂下,如凛凛雪谷里的寒梅,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艳,越是靠近,越觉夺目。 萧誉喉头一动,脚步不觉迟缓。 艳红衣带越来越近,萧誉仿佛能触手可及,却在他靠过去的那一瞬,忽地一晃,飘出了视线,接着便是一张冷艳的侧脸从他眼角掠过,萧誉藏在袖筒里的五指,轻轻一扣,悬起的心口突地坠下,空空如也...... “父皇......” 萧誉的脚步立在那,顿了片刻,终于提步走了出去。 门外日头隐入云层,阴天里的白幕,让人分不清时辰,王仪见他出来,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同他议完,找个人不容易,便开口道,“文试已结束,陛下今日不必再去营帐。” 萧誉径直下了台阶。 王仪一腔热情又喂了狗,扭过头不再理会。 爱上哪上哪去。 ** 萧誉回了营帐。 从外进来,西殿长廊下再没了往日的热闹,寥寥几人立在楼阁间,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萧誉的脚步一至,众人纷纷转身避让。 没过一阵,营帐内传出了锯木声,几人的目光这才从书页上慢慢地瞟开,相互望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聚在了一起。 “他到底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锯木头。” “他一个皇帝,锯什么木头......” “谁知道呢......” 几人正说着话,突地从身后飘来一股香味,一时齐齐回头,便见周智端着一罐汤从跟前长廊走来。 一堆人忍不住,低头窃笑成一团,“傻子来了。” 周智并未听见,脚步匆匆地从几人身旁走过。 几人便顺着他的背影一路看过去,突地见他停在了跟前的营帐前,顿时瞪大了眼。 “他,他要干什么?” “给萧帝送汤?!” “怕不是去送死。” “今日又要出大事了......” 几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想看看周智会是何种下场。 而周智端着汤立在营帐外,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不高不低地唤了一声,“陛下可在?” 里面的锯木声依旧。 过了一阵裴风掀帘出来,“何事?” “我刚煲的鸡汤,适才瞧见陛下回来了,便端了一份过来,陛下还未用膳吧?” 裴风一愣。 跟着陛下这么久,他还真没见过上门送东西的人。 之前是没人愿意送。 后来是没人敢送。 裴风愣住的那会,周智便笑着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这汤罐烫的很,我给你放进去。” 待裴风反应过来,周智人已经进去了。 周智看了一眼跟前的玄色身影,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木料,踩着木屑渣子走了进去。 到了跟前,锯木声一停,周智便冲着那双冷眼笑得更深,“陛下忙着呢。” 萧誉缓缓地直起身来。 周智忙地将那罐子汤搁在了跟前的桌案上,“这是我刚煲的汤,陛下尝尝,食材保证新鲜,我刚买回来的鸡......” “有事?”萧誉打断了他。 周智猛地摇头,“没,没事,就是来给陛......” “好香。” 周智还未说完,门口的布帘突然又被人一掀,杨皓冒出个脑袋,看到周智,杨皓一愣,走了进来,“你怎么在这?” “我......” “咦,这汤好香。” 周智笑的有些腼腆,“杨公子要是喜欢,等会儿我也给你送一份。” “那多谢了。”杨皓说完,故作镇定,转过身热情地看向萧誉,“陛下这是在忙什......”话说了一半,便被那道冰冷的目光震住,又将没说完的话默默地吞了下来,刚挪回视线,门口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好香。” 裴风:....... 周智:....... 杨皓:....... 王三从那布帘后露出了脑袋,“你们怎么在这?” 王三说完,同杨皓适才一样,走到了桌案前,没敢先去看萧誉,掩饰性地问道,“谁煲的鸡汤?” 周智笑着道,“王公子要是喜欢,待会儿我给你送......” “行,多谢。”王三说完,心下一横,这才转过头看向了萧誉,语气极为熟络地道,“陛下这是......” 话还未说完,萧誉手里的木块,突地往案上一撂。 声响不大,几人却瞬间住了声。 “何事?”萧誉问道。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摇头,“没,没事。” 萧誉依旧立在那,看着三人。 周智最先反应过来,往门外撤,“那,陛下忙,我就不打扰了。” “陛下忙......” “忙......” 三人一出去,杨皓便拽住周智问,“你怎么在这?” “我,我送汤啊。” “没事你送哪门子汤。” “我......” 王三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不就是为了明日的武试吗,我就不信他当真还能将咱们怎么样,这又不是在他南陈......” “谁说得准,当年要不是他掐着自己父皇的脖子,差点将其勒死,何至于被送来南陈为质,最后弑兄篡位,如今又突然派兵自己攻打自己,一个疯子,有何不敢为......” 杨皓说完,王三和周智皆是一愣,“什,什么攻打自己?” 杨皓手里的扇子一摇,“我来的路上,他的谋臣已去了汉阳,如今怕是已经攻下来了。” 王三和周智两人,目瞪口呆。 转过头朝那营帐望去,里面得锯木声又传了出来。 ** 萧誉离开晨曦殿后,穆蓁便同北帝说了自己弄的那中标之事。 北帝笑了笑,一句都没多问,“要多少,去内务府支取便是,只要你高兴,父皇都支持。” “多谢父皇。” 穆蓁陪着北帝喝了一阵茶,王仪便进来禀报,“陛下,云州的朱将军快马回京求见陛下。” 北帝一愣,“宣。” 王仪刚出去,门口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朱将军走到两人跟前,跪下行礼,“末将参见陛下,殿下。” “平身。” 穆蓁见父皇有事要忙,便起身辞别,刚走到门口,突听身后朱将军道,“陛下,今日寅时三刻,由萧帝身边的大臣宴观痕摔兵攻取汉阳,辰时日头一起,城门便易了主。” 穆蓁脚步一顿。 半晌,里头才传来北帝的质疑声:“萧帝攻打汉阳?” “萧帝从郑州调兵,直取汉阳,等兵马杀到了汉阳城门,虞氏才察觉出不对劲,却已为时已晚,短短几个时辰,萧帝便攻下了汉阳......” 萧帝登基不久,尚未手握实权,别说是虞氏没料到,恐怕这天下也没有谁会相信,萧誉会如此丧心病狂,皇位还未坐热,竟先起了内乱。 穆蓁怔在了那。 怎么可能...... 前世萧誉同虞氏相互依靠,配合无间,更是为了安抚虞氏,纳了虞太贵妃的侄女进宫,封为了虞贵人。 这一世,怎么就突然同虞氏闹掰了? 在南陈时,她见识了他的为政之路,追求安稳,步步小心谨慎。 大魏几次犯陈,均是由虞氏领军击退,他怎么可能舍得丢掉虞氏那么大一座靠山。 屋内半晌都不见说话声,穆蓁这才提步走了出去。 穆蓁一走,北帝便将身子往后一仰,挺直了脊梁,脸色陡然生变,转头便唤来了王仪问,“萧帝呢。” 王仪提起一口气,禀报道,“刚回营帐。” 北帝又道,“宣太子进殿。” 汉阳在南陈。 上有大魏虎视眈眈,下有北凉时刻盯梢,在这节骨眼上,萧誉竟然敢自己打自己,先发起内战,人还来了北凉。 他当真想送死? 然,等北帝冷静地想了一阵之后,背心便是一层凉意。 此人太过于可怕。 在攻入汉阳之前,恐怕早就料定了虞氏不能拿他怎么样,不仅如此,还得想办法与其化干戈为玉帛。 南陈内乱一发,大魏必定坐不住,而虞氏要想名正言顺的当权,只能找萧家后裔。 南陈皇家的宗亲,都在一年前经历了大难,能继位的如今只有一个萧誉。 外有大魏虎视眈眈,内有注重皇室血脉的老臣,虞氏这回,只能吃哑巴亏,前去同萧帝言和。 与虎谋皮,必遭其噬。 这点,北帝能想得到。 但那汉阳是什么地方,一片高山,寸草不生的地方,他要来有何用? 穆淮宇一到,北帝便一脸沉重地道,“萧帝来我北凉之前,怕是已将自己好不容易篡来的南陈皇位给弃了。” 皇帝不要,来当他北凉的驸马爷? 他此次来的目的,莫非是在打他北凉的主意...... 晨曦殿的大门紧闭,直到天色暗沉下来,穆淮宇才从里出来,一出来便急招西殿的冯大人,“明日武试取消,由孤亲自设宴考核。” 这场招亲,必须尽快结束。 ** 隔日一早,太子便设了宴席,将西殿应招之人,和北帝预备的人选一并请到了南苑。 消息一出,宫里又掀起了浪潮。 谁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王贵妃赶紧让高嬷嬷去通知王三,“上回那笔试还能做个假,这回是面见,就他那半灌水的文才,哪里能提的上台面,你去寻个门路,将太子出的命题弄到手,提前给他送过去。” 高嬷嬷应了声,“奴婢明白。”便往外走。 才走两步,又被王贵妃叫住,“等会儿,再帮本宫去办件事。” 若是王三靠不住,还是得靠萧誉。 一个皇帝能下面子住进西殿应招,必然是势在必得。 王贵妃吩咐完,便去了晨曦殿给北帝送汤。 南苑宴席开始的那阵,王贵妃坐在榻前,替皇帝沏了一盏茶,柔声道,“孩子们都大了,早有了自己的喜好,今日陛下就放宽心,让公主自个儿挑吧。” 皇帝接过,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嗯”。 内心却彻底地失望。 何为母妃?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又怎能当得起一个‘母’字。 ** 穆蓁早上才睁眼,穆淮宇便亲自过来接人,“兄长已在南苑西侧给你备了一间雅室,里头梳妆服饰一应俱全,你过去慢慢收拾也不迟。” 穆蓁还未回过神,已被穆淮宇拉上了马车,“今日你可得好好瞧清楚了,别花了眼。” 今日设宴,不单是宴席,穆淮宇忙了一个晚上,为了将到场之人的学识,文采,本事一一展现出来,又另设了几个场子,水席上的吟诗作词,外殿的投壶...... 穆蓁只需隔窗观察,满意的便留下,单独会个面。 南苑离皇宫不远,是一处皇帝的行宫,穆蓁的车马一到,便有宫人候在了门前接应。 穆蓁走的是南门,应招者走的是西门。 从西门进去,又分了三个方向,往左是西殿的本土北凉人士,正中则是先前名册受邀之人,右侧只有三人,大魏的二皇子杨皓,洛中侯府世子周智,和南陈皇帝萧誉。 几路人分开了走。 ※※※※※※※※※※※※※※※※※※※※ 呜呜呜,跃跃子先赶榜,再修错别字。 感谢在2021-03-24 15:07:24~2021-03-25 10:2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第一十八章 杨皓,周智跟在萧誉身后,一路到了坐席,才发现三路人马,皆是围在一条流水宴席上。 只是先后顺序不同。 引路的人将三位带到,便笑着道,“今日三位是我北凉的贵客,陛下特意嘱咐,让奴才好生伺候。” 杨皓满意地递了一粒银子给那宫人,“有劳了。” 岂料宴席一开始,宫人提了一盏花灯从三人跟前,最先搁下,顺着水流往下,停在谁面前,便由谁做出一首诗词,杨皓这才察觉出了不对。 因那花灯,怎么停也不会停在他面前,逆流都流不到。 杨皓猛地摇了一下手里的折扇,愤然道,“银子喂狗了。” 而本应在下游落座的王三,不知何时到了中游,频频截了花灯,吟诗作词,声音贯穿了整个流水宴席,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杨皓再也没坐住,转身离席。 杨皓一走,周智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萧誉。 被那一身的冷冽,震地心头一跳,一时坐如针毡,仰起头四下张望了一圈,也跟着杨皓离了宴席。 两人走后不久,便进来了一位宫人送瓜果。 那宫人将碟盘摆在了萧誉跟前,转身离去之时,却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萧誉的眼皮子底下。 萧誉眸子垂下。 那宫人速速离去,半晌,萧誉缓缓地将那纸条展开:巳时三刻,南侧西院假山后见。 没署名,但今日南侧西院谁在里头,心知肚明。 萧誉捏着那纸条,在指间来回地转动。 水席上王三正在兴头上,一身紫衣立在席间,如同孔雀开屏,满腹经文: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萧誉眸色一暗,凛如寒潭。 回过头唤了身后席间伺候的宫人,连同跟前的那果盘和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交给最出风头的那位。” ** 穆淮宇布置的雅室,离流水席不远。 秋兰从水席一出来,拐了个弯,便是一片桃林,一条鹅暖石铺成的小道直达南侧别院。 雅室内穆蓁正盘坐在木榻上瞄着妆容,梅色绣暗花长裙拖在身后,露出半截雪白脚踝。 衣衫宽领窄腰,青丝挽于脑后,一截天鹅长颈,白皙细腻如凝脂美玉。 前世在南陈最后的那段日子,她越发不爱照镜子。 不知自己是何模样,也不想再去瞧。 那日虞氏走后,阿锁上前替她关上跟前的那扇窗时,她无意间抬眼,便从跟前的一块镶花镜片里,瞧见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面如死灰。 她转过头,愈发讨厌。 如今再瞧着铜镜里的影子,不过才三年的时光,她为何会变成了那样...... 阿锁轻轻压了压她头上的珠簪,将手里的木梳收起,搁在了桌上,偷偷又瞟了一眼,心下暗叹,殿下这姿色,也不知今日会便宜了哪位公子。 阿锁刚起身,秋兰便进来了,到了跟前秋兰禀报,“殿下,流水席上王公子拔得头筹。” 今日王三颇为活跃,水席上一人独占了风光,秋兰说完又忍不住道,“往日倒没瞧出来,王公子竟有如此文采。” 穆蓁从榻上坐起身,脸色并无多大意外,“能背出来,也不错。” 往日王三跟着她身后,不过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跟班,满嘴喊打喊杀,却连句吹捧萧誉的诗句都写不出来,他能有什么文采。 阿锁看穆蓁要起身,赶紧上前握住她雪白的裸足,套上了锦袜,两条丝带在足后相交,利落地打了一个结,这才轻轻地抬起她的脚踝,放入了跟前的绣鞋中。 别院不同长宁殿,临时过来,没有冰。 屋子里闷热,穆蓁收拾好了,便去了桃林边上的凉亭。 秋兰见她没那个意思宣召王三,也没再问,继续去前头盯着水席。 不一会儿,宫女送了解暑的瓜果到凉亭。 前世在北凉时,她盼着南陈的樱桃,后来在南陈她又对南陈的吃食和瓜果日思夜想。 穆蓁从碟盘中取了颗橘子正欲自个儿缓缓地剥,目光一瞟,却见那碟盘底下压住了一张纸条。 上面几个字:巳时三刻,南侧假山一见。 穆蓁眸子一凉。 能知道那南侧西院假山的人,哪能有谁。 前世她想带萧誉从青竹殿出来透透气,又没地方藏,后来盯上了父皇的这南苑,两人便经常在那假山处游玩。 他看书,她便爬到上方的山石上,从他身后依偎过去。 就那般静静地坐着,也能呆上一日,不觉烦躁。 穆蓁心口隐隐地一抽,将那纸条搁在桌上,语气淡淡地同阿锁道,“巳时三刻,多派些人去南侧西院假山,无论见到谁,都需弄出动静,再速速禀报太子。” 阿锁虽不知为何,见穆蓁神色肃然,便也不敢怠慢,“奴婢明白。” ** 水席赛诗一结束,便是投壶。 一阵热闹声过后,秋兰又回来禀报,“殿下,这回是大魏二皇子杨皓拔得头筹。” 大魏同北凉是什么关系,穆蓁清楚得很。 二皇子当日来,没被父皇拧下头,已经是给了大魏的面子,若是知道她今儿见了杨皓,恐怕杨皓那条命也留不过今夜。 两轮下来,穆蓁一个都没选。 待投壶接近尾声时,太子便派了明德过来问,“殿下,可有要召见的人选?” 穆蓁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将预备好的名单交给了明德。 前世她围着萧誉转了一辈子,如今回到北凉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些记忆与她而言,并无多大用处,选谁,和谁过一辈子,她都不确定结果会如何。 但她相信父皇和兄长。 今日来之前,实则她就已经想好了,兄长手下的韩将军,母后的母族阮氏表公子阮崇,还有父皇的心腹赵坤。 她得从三人中选出一人。 就算兄长不需要她的联姻去巩固在他朝中的势力,她自己也该想到。 前世她弃了北凉,弃了父皇和兄长,这辈子她留在他们身旁,如兄长所说,无论将来如何,都该相依为命。 今日三人中只要有品行端正,无花花心肠,不在她嫁去之后再纳妾之人,她便嫁。 明德取了那名单便折回脚步,匆匆地去找了太子。 场上的一堆应招者丝毫不知情,还在明争暗斗,拼出个输赢来,明德已经悄悄地将那三人,带去了南侧西院的桃林。 一片桃林花落后,结出了硕硕果实,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上,三人随着明德的脚步,从桃林里的鹅暖石下路上穿过,要到尽头时,便见前方有一处凉亭。 凉亭外挂了一层轻纱,轻纱内又隔了一道屏风。 远远望过来,只见了轻纱底下露出了一方梅色裙摆。 韩将军和阮公子走在前面,赵坤落后两步,今日未着官服,一声蓝色常服,白玉发冠,少了为官时的严肃刻板,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到了跟前,三人齐齐施礼,“臣参加殿下。” 外面日头大。 穆蓁将人请了上来,“赐座。” 三人抬步上了凉亭,没了那轻纱遮挡,单是一道半透的屏风,这才隐隐约约瞧见后面那道卓越的身姿。 穆蓁实则也瞧不清几人的脸。 但画像她已经看过了几回,三人皆是气宇不凡,样貌不会有差。 三人入座后,气氛难免有些紧张,今日这番相见,为的是什么,个人心理都清楚。 几道茶水声之后,便是一阵安静。 桃林间传出了几道鸟鸣声。 几人正坐得端正,屏风后便传出了一道声音,“韩将军。” 那声音一出,便觉四处空旷,音色干净如雪,含了些细糯,直击在心坎上。 被唤的韩将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臣在。” “今日前来,心中可有牵挂?”穆蓁没有多余的寒暄,问的直接,名单是父皇拟定,今日三人前来,皆是因皇命不可违。 事前并未过问本人有没有心上人,是不是自愿。 有过前世那么一段经历后,穆蓁便无比清楚,若非两情相悦,她定不会强求。 韩将军眸色微顿,但也如实回答道,“微臣常年行军,家中父母忧其安危,年面前纳了一房妾室,今膝下有一位两岁姑娘。” 韩将军说完,不觉掌心已生了汗。 亭内更加安静。 半晌,里头传来一声,“嗯,本宫知道了。”接着便又唤道,“阮公子。” 有了前头的韩将军,阮公子倒没了那么紧张,声音沉稳地道,“微臣家中尚未有妻妾。” 安静了片刻,又听里头的声音问道,“可曾许亲?” 阮公子的脸色才有了紧张,搁在膝上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沉默了良久才答,“曾有过一门亲事,如今已退。” 穆蓁便也明白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穆蓁提起一口气,才刚唤了一声,“赵......”桃林边上那处南侧假山,便传出了动静。 “你,你们抓我干什么啊!我,我什么都没做......” 那声音高亢激愤,异常熟悉。 穆蓁一愣,怎么是王三? ※※※※※※※※※※※※※※※※※※※※ 宝贝们来啦,晚了几分钟,明天开始固定时间更新,恢复12点准时更新。 萧誉:媳妇儿,你是不是想抓我...... 穆蓁:啧,挺有自知之明。 萧誉:媳妇你要不再看我一眼,给个机会? 穆蓁:麻烦让让,别打扰本宫相亲。 感谢在2021-03-25 10:21:17~2021-03-26 12: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wert 100瓶;糕团 10瓶;柏舟中河 8瓶;冬天的土拨鼠、贰贰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第一十九章 说话声突地被打断,众人皆望向隔壁的假山。 此处是西院,外客不得入内。 若非穆蓁邀请,亭内三人也进不来这片桃林,如今听到一道男子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怔,再细细分辨,也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王贵妃的侄子,王三。 此人风评如何,在座皆知,风流成性,不务正业,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而此时出现在这,意为何,显而易见。 韩将军眉头一皱,阮公子脸上也带了隐隐的怒意,还未做出动静来,便见赵坤从那席位上起身,面色清冷地道,“殿下,微臣失陪。” 说完也没等穆蓁回应,转身径自下了台阶。 穆蓁从屏风后微微偏头,便只见到一道被台阶拉长的影子,从那轻纱后快速地隐退而去。 “今日就到这儿吧。”穆蓁轻声说完,便转头同阿锁吩咐道,“送送几位大人。” 韩将军和阮公子相继离席,凉亭内又恢复了安静,穆蓁在里坐了一阵,便有宫人到了跟前禀报道,“殿下,王公子已被赵大人带走了。” 适才赵坤那一走,穆蓁便已知道。 赵坤一身正直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根深蒂固,眼里又哪容得下此等轻浮之事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只是没想到,被带走的人会是王三。 王三和赵坤原本就不合,这回两人的梁子怕是更深了。 穆蓁让人撤了屏风,从凉亭里下来,顺着那硕果累累的桃林走了出来,打算去往太子的住处。 今日面见了三人,大抵情况她已经了解了,唯独赵坤还未来得及问。 倒也不急。 隔壁南侧的假山处,已经恢复了安静,穆蓁从那门前经过,往前才走了两步,却见赵坤去而复返,朝着自己走来。 穆蓁微微愣了愣,脚步便停在了那等着他。 适才在凉亭的屏风后她瞧的模糊,此时倒是看清楚了。 深蓝锦缎,没戴官帽。 玉冠束发,身上多了几分明朗之气。 赵坤便在穆蓁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靠近,一对眸子微垂,尽量没去看她的眼睛。 到了跟前,赵坤两袖合拢行完礼,才抬起头来,看向穆蓁直接问道,“殿下适才可有话要问微臣。” 那一脸肃然,问的穆蓁一怔,突地生出了几分捉弄之意,“本宫若是问了,不知赵大人会如何回答本宫?” 赵坤的脸色却无丝毫未变,干脆利落地道,“微臣尚未娶亲,也未曾心悦过姑娘。” 穆蓁倒挺意外。 他知道自己最想问什么。 赵坤见她半天没说话,又出声问,“殿下可还有事要问?” 没了。 她想问的,他都清楚地回答了。 穆蓁突地想起那日借了他马车,便道,“多谢赵大人慷慨借车,那日赵大人当真一人走回去的?” 赵坤眸子明显一跳,半晌才道,“殿下送来的谢礼足以,不必再言谢。” 穆蓁那日选了个墨砚给他,想他一根筋,最适合。 事后也没记在心上。 穆蓁正欲提步往前走,又听赵坤道,“殿下的谢礼太过于贵重,微臣当不起如此重礼。”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往她跟前一递,“若殿下觉得妥当,便收下。” 穆蓁一愣,“给本宫的?” 赵坤不答,依旧举着手。 穆蓁诧异地接了过来,随手翻了翻,见是一本印好的账本,各类进账和支出都已划分了出来,只需对应填上数字便是,眸子顿时生了光亮,许是太过于意外,声音也比适才轻快了些,“你怎么知道送本宫这个?” 最近弄了中标之后,账目开始繁琐,她正好缺一个这样账本。 赵坤没答。 穆蓁又翻了翻,见其中一处不是很明白,便往赵坤跟前走了一步,“赵大人......” 日头下两人的身影渐渐靠近。 身侧的一池荷花,正是怒放,池水蔓延而上湿了堤岸,印出一串隐隐的脚印。 镶嵌着金丝线纹龙的筒靴,脚步沉稳地迈过,鞋底稳稳地落在河池上方那凹凸不平的一排青石板上后,便没再挪动。 烈日下,映入眼帘的梅色长裙,红如火,微微转过去的侧脸,唇边一抹笑靥美艳如花,直灼人眼,同昨日在晨曦殿那一闪而过的笑容一般。 如沉水一贯平静的胸口,蓦然一胀。 自来,他就觉得她的笑靥好看。 今日却有了异样。 心底莫名窜出来一阵焦躁,随着一股陌生的酸楚,让那靴尖轻轻一转,还未有所动作,便又定定地停在了那。 久违的心慌,如墨化开,渐渐浓烈。 顿了半晌之后,那转回去的半个脚尖,终是又挪了回来。 他不该如此。 紫萝苑最后那段相对无言的日子,之后很久都停在他脑海里,也曾想过,若是那几日他能主动开口对她说些什么,或是能折了自己硬实的腰杆子,低下头来,耐心同她解释,他们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那般,她笑,他看着她笑。 但,即便是重生归来,也没有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跟前的说话声渐近,熟悉的声音,银铃入耳,萧誉喉咙一滚,抬步迈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两道说话声,骤然中断。 对面的人抬起头,唇边的笑靥也在望过来的那一瞬,霎时暗淡,眸子轻轻一瞥,便又收回了目光,脚步并未滞留。 长裙从那跟前的青石板扫过,夏季里一抹清淡的栀子香钻入鼻尖,待那梅色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之外,萧誉的脚步终是她身后的方向一转,唤道,“穆蓁。” 赵坤立在一旁不动,见穆蓁的脚步顿了下来,才上前同她施礼道,“微臣失陪。” 赵坤的身影远去,萧誉提步往前,立于她身后。 穆蓁并未转身。 萧誉的目光落下,盯着她头上的那根珠簪。 前世最后再见他,她连发都懒得束。 坐在榻上,一头青丝倾斜,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而此时那珠簪,穿于素发之间,根根发丝柔顺如流光墨玉。 立了半晌,萧誉的脚步轻轻地绕过去,站在了她身前,盯着她道,“若你不想去南陈,咱们便不去。” 穆蓁抬起头。 萧誉很少这样来看她,在北凉时还会应付她一会儿,到了南陈,往往只是瞟上一眼,便挪开视线,盯着手里的书本,待她再欲开口时,便淡淡地同她道,“别闹。” 待心口上那股隐隐的痛楚又要开始蔓延之时,穆蓁猛地掐住,一双瞳孔透出了几丝凉薄,“陛下何意?” 萧誉看着她敛下去的眼睫,喉头一滚,轻轻地道,“我来北凉,是为接你。” 他不知道如何去哄一个人,更不知道如何去哄一个被自己曾经伤害过的女人。 但他想对她好。 也想学着好好去爱她。 风月本子他看了,也学了。 前世十三年,萧誉有没有同穆蓁主动去承认过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自己没有印象,穆蓁也没有印象。 因为有穆蓁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追着。 一段感情里面的主动,都让她占尽了,根本用不着他多说,他又何须张口。 但重生一世,她就听到了。 他为了她而来...... 河池间夏风扫过,带着闷热的气息袭来,激地穆蓁一颤。 穆蓁不想再在这烈日底下同他耗,“陛下,今日过后,我会嫁人,若陛下觉得对我有承诺在身,怕失了信,今日我便自己收回来,我不会同陛下去南陈,也从未盼过你来。” 前世此时,他还未曾给过她伤害。 彼此不相欠。 她不需要他来兑现承若,只愿两人自此之后,永无瓜葛。 ※※※※※※※※※※※※※※※※※※※※ 开始虐狗。 萧誉:朕感觉尊严正在被媳妇儿一脚脚地踩,朕是要面子的...... 穆蓁:本宫要嫁人了,你保重。 萧誉:......媳妇,我错了。 感谢在2021-03-26 12:13:08~2021-03-27 11: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块巧克力蛋糕 20瓶;流沙、小白褂儿 5瓶;丸子ss 2瓶;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当年穆蓁非要喜欢萧誉,北帝想尽了办法棒打鸳鸯,不仅没成功,还让穆蓁同他生了间隙,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北帝能如此说,也是断定了穆蓁不会同萧誉再有何牵连。 这几日他都看得清楚,之前穆蓁寻死觅活的求着他要去南陈,如今不但不求了,萧帝人都来了北凉,主动提出了求亲,更是委下身段去了营帐应招,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 那便是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办。 强扭的瓜不甜,他萧帝怎么着也是一位皇帝,总不能没有风度,还要热脸子往上贴。 北帝说完,一直注意着萧誉的神色。 从萧帝闯进来的那一瞬,便是一身凛冽,眼里的锋芒没有半点收敛,哪里还有当年为质时的沉稳和隐忍。 可在北帝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却又明显感觉到那双深邃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眸子,骤然暗下,一抹哀痛从那眼底一闪而过。 北帝当是看花了眼,正揣测他到底是何种心思,便见萧誉抬起头来,看着他低沉地道,“若她答应,还望陛下记得今日之言。” 说完不待北帝反应,起身便走了出去。 王仪守在门前,见人出来了,瞬间打起精神一脸的警惕,到了跟前,却还是被他一身寒气震住,脚步下意识地往边上移了移。 萧誉出了大殿,下了那白玉台阶。 烈日晒在那磨平的金砖上,光线刺眼。 裴风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晨曦殿,才悄声同他道,“陛下,宴大人来了。” 宴观痕是午后进的宫,北帝没拦着,一个帝王再加一个谋臣,北帝如今也懒得去讶异萧誉是不是当真疯了,最好是他所有的能人猛将都单枪匹马地闯来北凉,自投罗网。 一并关进他的笼子里。 几日不见,宴观痕进来,早已没了上回分别时的哀怨和愤然,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振奋。 “陛下,此次攻打汉阳,简直太明智了。”宴观痕感慨万千,心头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一时没去注意萧誉的神色,“微臣一直不明,陛下是如何得知虞氏在汉阳私藏了粮草和兵马?” 原以为汉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拿来只能啃石头。 谁知等他攻进城才发现,满城的粮草和钱财不说,谢绍的十万兵马,早已恭候多时。 谁能想到虞氏这么多年的兵力,竟是悄悄地藏在了汉阳。 而那谢绍一直都是虞氏手下的一名猛将,效忠于虞氏多年,却在他进城之后,甘愿奉上兵符,宴观痕不明白,萧誉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收入的麾下。 但在那一刻,宴观痕的满腔抱怨,也彻底平息了。 如今的汉阳,不仅坚不可摧,还富得流油。 见萧誉没答,宴观痕也没在意,继续道,“虞氏这回完了。” 在外人眼里,此次攻城,是他宴观痕带人攻下的城池,实则不过是个幌子,汉阳城内真正的兵力,根本就没动过。 大魏对南陈一直虎视眈眈,如今南陈内乱正是机会,大魏在北凉的西关口一战之后,吃了个败仗,余下兵力不敢往前,心里多半不甘,得了消息回头便会去攻打南陈康城。 等到大魏同虞氏耗尽兵力之时,他汉阳的十万兵马再回头杀他个措手不及。 届时,南陈再无虞氏。 好一招妙计。 几乎不费任何功夫,不过是借了大魏的兵力,来铲除虞氏。 宴观痕再也不觉萧誉是个疯子。 且此趟北凉也一样。 陛下赶在了南陈政变之前,求娶公主,同北凉联姻,到时内乱,北凉便不会乘人之危,再来插上一脚。 宴观痕心里舒畅,说完便转过头看向萧誉问,“不知陛下的求亲,进展如何?” 旁边的裴风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宴观痕说完后,只得来了一个字,“滚。” 宴观痕的笑容僵在嘴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主子的脸色不对。 就算是不怕死的宴观痕,此时也知道该离远点。 宴观痕过去就揪着裴风,“怎么回事?” 这回裴风毫无隐瞒,“求亲被拒,两人正闹着呢。” 宴观痕一愣。 裴风知道自己脑子直嘴笨,这回宴观痕来了,指望着他能出个什么主意,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宴观痕。 宴观痕这才得知,陛下在那林子里等了一日的人,竟是北凉公主。 “给她皇后之位都不干?”宴观痕不敢相信,“陛下同一堆凡夫俗子挤去营帐应招?!” 裴风瞥了一眼屋内,摇头道,“应招也没用,没选上。” 宴观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 南苑的宴席之后,营帐西殿的营帐便被拆了个干净。 北凉儿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唯独杨皓和周智被留了下来,住进了当初萧誉为质时住过的青竹殿。 晴好的天色,一场雨突如其来,一落便是四五日。 穆蓁从南苑回来后,便一直忙于中标之事。 印好的奖票,如钱老板所说的那样,以穆蓁的名义,再以捐赠为由,几乎一日便被抢光。 谁都想一夜暴富。 开奖前一日,穆蓁去了一趟鸣凤楼,一堆的笔杆子个个欣喜若狂,鸣凤楼的徐老板,更是如同见到了财神爷,将其迎了进来,本以为又可以发一笔财,谁知穆蓁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罚单,摆在了他面前。 鸣凤楼原本只是一处酒楼。 后来生意日渐扩大,人流量多了,徐老板便请了说书的,唱曲儿的,这等情况,其他酒楼也有,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看到穆蓁手里那份罚单。 额外经营并未登记上报,往深追究了那就是偷税漏税。 有了这罪名,就算是将鸣凤楼关了,也不为过。 徐老板这时才开始紧张,忙地向穆蓁求饶,“殿下高抬贵手,再给小的一个改正的机会......”说完又忙地道,“殿下若是喜欢那些话本子,往后小的让人多写些,不收殿下分文,全都给殿下送去。” 穆蓁手里的罚单,实则是从赵坤那里拿来的,偷税漏税这个说法,也是从赵坤那得知。 目的不是真为了要封鸣凤楼,而是想借他的场子。 鸣凤楼人流量大,在此处开奖,能让更多的人知晓,作为以后的落脚点最适合不过。 “话本子便免了,不过本宫想借你这楼用用。” 开奖那日,雨水缠绵,鸣凤楼门里全是泥水的脚印,有来先行观望的,也有攥着奖票等着发大财的。 热闹劲头,完全没被雨水影响。 当铺钱金许做了一个木架盘,上面写好了十个数字,每个数字都用了细条的木板隔开,一颗从上方的口子丢进来,转盘一转,停下来后,那球落在哪个数字,便是最终的抽取结果。 十个数字都中,奖金一千两。 错一个数字的,十两。 最后一个数字对上的,有十个铜板。 起初还有人不信,直到中了一千两的那位书生,拿了银子在手,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众人才霎时反应了过来,头一天印出来的奖票全部被抢空。 一张奖票本钱也不过才十个铜板,稍微过得去的家里谁拿不出来。 可得到的却是一千两。 岂能不动心。 当铺钱老板便寻来了穆蓁,“这回只要有人来买,无论多少,咱都卖。” 有了今日的先例,每人最少都是连购两张,更有甚者,一口气抢了百余张。 今日中标,穆蓁并未赚钱,一千两贴了进去,就为了以后。 穆蓁点头,“事先将规矩列好,贴在门口,此事等同于赌|博,个人量力而行。” “小的明白。” 众人散去后,穆蓁才上了马车回宫。 人还未回到长宁殿,半路就被北帝叫去了晨曦殿。 明日就是穆蓁的生辰,招亲之事已结束,人选也已定,萧誉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北帝一面不想放人,一面又担心他弄出什么把戏。 何不就趁着穆蓁生辰,公布应招的人选,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此事定下来,北帝便想先问问穆蓁的意思。 穆蓁得了信,便去了晨曦殿。 刚进去不久,一辆马车又停在了晨曦殿门前,赵坤撑了一把伞,从雨雾中走过去,上了台阶,王仪笑着迎上前道,“赵大人稍微,殿下刚进去。” 赵坤便收了雨伞,安静地候在门前。 雨水顺着琉璃瓦片,连线往下滴。 抬头不见天,一片雾蒙沉沉。 赵坤立在那,侯了一阵,王仪便从里面出来道,“今日落雨,陛下怕赵大人回去路上不便,就暂且不宣了,若是赵大人顺路,将殿下送回长宁殿便是。” 自从那日去了南苑,应招便结束了。 众人只知道殿下召见了大将军韩硕,户部侍郎阮崇,大理寺少卿赵坤三人。 不出意外,北凉的驸马,就是这其中三人之一。 这几日都不见北帝公布,今日却独独招了赵坤一人前来,此时还让其送穆蓁回长宁殿,意思再也明确不过。 王仪说完,等着赵坤的答复。 半晌便听赵坤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安全护送殿下。” ** 晨曦殿南苑,宴观痕从外进来,染了一身的雨水。 最为一个满腔抱负,每日都想干出一番大事的宴观痕来说,最不喜雨。 太碍事。 宴观痕进门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便问裴风,“还在弄那块破板子?” 裴风不敢答。 宴观痕搁了手里的雨伞,深吸了一口气才往里走去,到了里院的屋檐下,便见萧誉正拿了一块锦布,在包一块木板。 这几日折腾来折腾去,白日推木,夜里雕纹,不知浪费了多少木材,今日倒是终于有了一块满意的。 “陛下这是上.......” 宴观痕话还没说完,萧誉便将那裹着木板的锦布挂上肩头,朝外走去。 宴观痕多半也知道他是要去哪。 秉着对萧誉的了解,宴观痕还是跟上去劝说了一句,“这人长了一张嘴,就是为了表达出心中所想,若是你不说出来,谁能猜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政事上如此,待女人也应是一个道理......” 萧誉没答。 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到了门口,拿起了刚才宴观痕才搁下的雨伞,提步迈入了雨中。 ※※※※※※※※※※※※※※※※※※※※ 宝贝们周末愉快(每个周末都有红包哟。) 跃跃子这两天要开始存稿了,不出意外下个月一号入v。(v后前三章每个人都会有红包,还有晋江币抽奖,宝贝们记得随时关注哈。) 感谢在2021-03-27 11:52:03~2021-03-28 11: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蒙 5瓶;贰贰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一落雨,即便是人来人往的宫廷,也安静了许多。 细细密密的雨点子落在金砖上,砸出了一团团雨花,细碎的水珠飞溅到衣摆上,一瞬便在那锦白缎子上晕开,没了痕迹。 几声沉沉的敲门声传来。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秋兰刚唤了一声,“殿下......”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张清冷的脸。 秋兰愣在了那,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不在......” 话还没说完,远处一阵动静,秋兰侧目望去,便看到了穆蓁的马车。 秋兰一声也不敢吭,只立在那,看着马车从雨雾中缓缓使来,余光瞟见身旁那沾了雨水的纹龙靴尖,跟着也转了个方向。 马车在门前停稳,秋兰正要上前去接,却见车帘从里被掀开,出来的人并非是穆蓁。 而是赵坤。 秋兰一时忘了迈脚。 赵坤先下车,撑开了油纸伞,穆蓁才从里出来。 水蓝色的裙摆,沾了些水花,赵坤将伞往她头上移了移,两人抬头,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前的萧誉。 萧誉立在那不动。 一只手捏着伞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雨雾里一阵沉默。 赵坤看了一眼穆蓁,见其脸色寻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轻轻地交到了她手上,“微臣告退。” 穆蓁接过伞,走了过去。 萧誉一直看着她,从她下马车的那一瞬,一双眸子便紧紧地盯在了她身上,等穆蓁到了跟前,那双黑眸便只余了一股忍不住的怒火。 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穆蓁脚步刚跨上台阶,便听萧誉语气冰凉地道,“穆蓁,一个人说话,得讲信用。” 穆蓁脚步顿住,手里的伞颤颤地往后一仰。 萧誉便往下走了一步,盯着她那张冷艳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弃康城虞氏夺汉阳,从南陈到北凉,只身一人前来兑现对你的承诺,你不该视而不见。” 这几日极力克制的好脾气,到底是毁于一旦。 他自来脾气就不好。 尤其是前世最后那十几年,更是暴躁成性。 重活一世,为了她,他在改。 她恨他,可以。 但她不能因恨他,便随意择偶嫁人。 萧誉看着她那张渐渐失了血色的脸,声音放缓了些,“我不会离开北凉,你不喜欢南陈,那咱们就在北凉。” 他欠她的,他慢慢还。 可那只能是他们之间的事。 萧誉说完,看了她一阵,脚步移开,轻轻地从她身旁绕过,“穆蓁,朕说过会娶你,便不是玩笑。” 那双被雨雾染成了墨色的筒靴,再一次踏进雨里,雨水溅起,“啪嗒”一声,空寂而遥远,久久地回荡在穆蓁的耳边。 穆蓁紧紧地握住伞柄,脸色苍白如雪。 阿锁忙地上前扶住她,“殿下......” 雨雾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穆蓁才回过神来,轻轻地道,“我没事。” ** 屋外的雨点子不住声。 晨曦殿北帝从椅子上起身,出了正殿,正打算回寝宫,便听一道马蹄声由远至近。 雨雾中一人翻身下马,急急地走了过来。 “报!” 王仪心头猛地一提,紧接着又是一声,声音穿过雨雾,直击人耳膜,“陛下,二殿下被困,洛中反了!” 原本安静的雨夜,犹如平地里的一声惊雷。 王仪回过头,就见北帝的脚步当场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 太子穆淮宇到的时候,王贵妃已在晨曦殿,对着北帝哭了半天,“陛下,你得救救康儿啊,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 北帝坐在那,神色沉重,一言不发。 雨雾中不断有臣子赶来,原本暗沉的宫殿,已是灯火通明。 洛中反了。 穆淮宇的十万大军,刚打了个胜仗,以为能回北凉喘口气了,谁知一到洛中,便被关在了城门外,铺天盖地地剑雨从天而降,十万人马,在西关口损失了将近两万,又在城门口牺牲了一万。 其余全被堵在了门外。 经历过西关口一战,兵将早已疲惫,哪里顶不住蓄势待发的洛中兵将,穆淮宇腿上原本就有伤,西关口之后,伤势加重,到了洛中,再也无力进攻,只能暂时撤退,驻扎在洛中之外。 可若不再及时赶回北凉。 南陈必定会从汉阳赶来,直击其后背。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穆淮宇的军队尽数剿灭。 北凉若没了穆淮宇,便等同失了半边胳膊。 届时先不说边防,南陈大魏洛中只要联手进攻,不出一年,北凉必定衰败。 北帝坐在龙椅上,一瞬苍老了几岁。 王贵妃的哭声,底下的臣子争吵声,如密密麻麻的蜂蛹嗡囔在耳边,北帝拿起案上的一个茶杯,猛地碎在了大殿上。 吵闹之声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将周智、杨皓给朕带上来。” 北帝说完,却是将身子往后一靠,满脸颓败,他就算杀了那两棒槌来也没用,那原本就是大魏和洛中,送来牺牲的筹码,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如今能找的人,只有一个。 倘若成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阵安静之后,北帝起身,“朕去见萧帝。” 当初萧誉给他的那份情报,只有一半。 大魏确实勾结了蛮夷,以十万大军,偷袭西关口,但他并没告诉自己,洛中也在其中。 大魏在后,洛中在前。 前后夹击。 就算大魏战败,还有南陈汉阳在背后等待时机。 三方联手攻取北凉,这才是那个最先预谋好的完整计划。 如今大魏和洛中皆已行动。 只剩下南陈。 而南陈的汉阳,就在萧誉的手里。 只要萧誉不在此时攻打北凉,北凉便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再派兵马去洛中,救回穆淮宇。 一切都还可以扭转。 北帝无可奈何,只能去求人。 前几日北帝还暗自骂萧誉是个疯子,好好的南陈皇帝不做,攻下那高山凸起的汉阳来做何用。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萧誉这回是来掐他脖子的。 ** 萧誉走后,宴观痕便坐在屋里等。 听到门口的动静,宴观痕侧身伸出了个脑袋,便见萧誉将那块木板又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 当即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就他那德行,哪里是个哄人的料。 努力了半天,到头来,屁也不是。 全被他那身臭脾气给毁了。 宴观痕懒洋洋地起身,招呼了一声,“陛下回来了。” 萧誉没搭理他。 将肩头的那快木板取下来,搁在了桌案上后,一声不吭地又拿了那碗鱼食去了后院。 宴观痕眼睛一闭,懒得再看。 刚收到消息,洛中反了。 北凉这回还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不联姻更好,省得到时再翻脸。 明日天一亮,陛下也该动身回南陈。 宴观痕又重新坐了回去,拿了本军事书籍,还没看两眼,北帝便走了进来。 ** 北帝从一排雨线的长廊下疾步穿过来,满池子的雨花,根本不见鱼群,萧誉却依旧坐在那长椅上,一粒一粒地投喂。 身上还是适才出去时的那身锦白缎子。 一双眼睛淡淡地盯着水面,面无表情。 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在那伸出廊外的金丝靴尖上,一半浸入靴面,一半慢慢地滑落而下,脚边垂下的一方衣袍也早已湿了大片。 北帝走在他身后,直接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见萧誉不答,北帝继续道,“只要此次你不插手,往后朕可助你夺回南陈。” 萧誉突地将手里的碗往身侧的桌案上一撂,“陛下为何就不能想,朕攻下南阳,是为了北凉。” ※※※※※※※※※※※※※※※※※※※※ 爆哭,双重生真的太难写了。 跃跃子本来是开两生缘的,但怕把宝宝们心里的白月亮毁了,就来先试了试双重生,现在想哭...... 下本要不跃跃子写个甜宠文? 北帝:萧誉此人心机太深,太可怕了,他早就有了野心灭我北凉。 萧誉:......心太tm累了。 感谢在2021-03-28 11:45:55~2021-03-29 11: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丹琦、冬天的土拨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从虞氏手中夺得汉阳,不一定就非得来攻击北凉,还有可能是他断了虞氏之路,替北凉谋得一线生机。 北帝微微一怔。 但他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敢去妄侧萧誉那话的弦外之音。 北帝看着他不再说话。 萧誉也没再去解释。 前世他同北帝周旋了好些年,北帝也没能将他当个好人。 重活一世,他也不指望北帝能信他。 萧誉起身,走到了北帝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不论陛下信与不信,我来北凉,只为提亲。” 北帝眸子一缩,注视他良久,才伸手接了过去。 便见那光洁的白玉上清清楚楚刻着一个‘蓁’字。 ** 北帝一走,宴观痕便到了萧誉身后,正色道,“陛下,该走了。” 北凉同不同意联姻,于南陈而言,都已无所谓。 三国之中,北凉虽是最大,但也奈何不了洛中侯府叛变,两国同时联手夹击。 无论从哪方面想,陛下都不应再呆在北凉。 穆淮康一死,北凉便少了一位振国大将...... “救出穆淮康,将其护送到西关口。” 宴观痕脑子里的一堆设想,还未畅想完,便被萧誉一声打断,半晌都没回过神,讶异地看着萧誉,良久才问,“救,救穆淮康?” “嗯。” 宴观痕一口气又窜上了脑子,“如今的局面,就连裴风那不长脑子的,都知道应该让谢绍从汉阳调兵趁机而入,抢在大魏的前头进攻北凉,如此大好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错过了不知......” 萧誉迈步上了长廊,“朕何时说过,要攻打北凉。” 宴观痕怔在那。 萧誉往前走了好一段,宴观痕才又紧跟而上,“陛下如此大费周折攻下汉阳,可别告诉臣,你当真是菩萨心肠,为了北凉......” ** 阿锁跟着穆蓁从鸣凤楼回来后,见穆蓁被陛下召去了晨曦殿,便去内务府跑了一趟,换了些碎银。 明儿殿下寿辰,前来之人,都得打发。 往日殿下大手大脚,如今开始清理起账目后,该省的便得省。 等到阿锁拿了碎银赶回来,秋兰正立在珠帘前守着,见阿锁走了过来,秋兰赶紧比了个手势让她噤声。 适才在门前,萧帝同殿下说了什么,秋兰都听的一清二楚。 萧帝那张脸黑的吓人。 别说是殿下,她立在一旁都觉得心惊胆战。 同样都是皇帝,秋兰总觉得比起自己的陛下,萧帝身上多了一股让人怯怕的寒凉。 阿锁不知出了何事,等到了秋兰跟前,探出头往里一望,便见穆蓁抱着胳膊坐在了床榻上,一张脸埋在双膝之上,神色恍惚,眸子红的吓人。 两人悄悄地退了出来。 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外头便是一阵动静。 宫人来报,“洛中周侯爷反了。” 不仅如此,北凉从西门关撤回来的八万大军,还被拦在了洛中之外,二殿下此时也是生死未仆。 整个宫殿都为之一振。 阿锁转身进屋,穆蓁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阿锁赶紧拿了件披风跟在穆蓁身后,急急忙忙地往晨曦殿赶去。 晨曦殿的臣子,已经散去。 阿锁守在门外,侯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见穆蓁从里走了出来,忙地迎上去,一抬起头,却被那脸色吓的一惊。 “殿下......” 穆蓁打断了她,“先回。” 阿锁扶着穆蓁的胳膊,从晨曦殿的台阶上下来,一到外面的甬道,穆蓁的脚步便顿在那,回头轻轻地同阿锁道,“替本宫回长宁殿取样东西来。” ** 宴观痕因同萧誉意见不合,闹过之后,一个人便去了前院,连喝了几壶茶,也没将胸口的那股焦躁压下去,正欲让宫人取一壶酒来。 那宫人倒是自己进来了,到了跟前道,“殿下来了。” 宴观痕还未反应过来,是哪个殿下,便见一道梅色身影提了个深色的包袱,跨步走了进来。 染了雨水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一荡,露出了脚踝上的一串细小铃铛。 宴观痕望过去时,穆蓁正好也侧过头来,头上的珠钗流苏,在昏黄的灯火下一晃,宴观痕便看到了一张美艳而干净的面孔。 北凉的姑娘能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 穆蓁。 宴观痕起身行礼,“殿下。” ** 裴风从前院匆匆地穿过长廊,到了里屋,推门进来,萧誉正坐在榻上看书。 “陛下,殿下来了。” 裴风说完,萧誉翻书的动作一顿,一双眸子在那书页上定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知道了。” 今日从长宁殿回来后,萧誉便没换过衣裳。 雨水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似乎也没觉得有何不适,此时从那椅子上起来,却是低头瞧了一眼被雨水染污的衣摆,随后进了内室,再出来时,便是一身干爽。 依旧是锦白的缎子。 她喜欢这个颜色,曾同他说,“陛下还是穿浅色的好看,黑色瞧久了,臣妾总觉得陛下离我越来越远。” 萧誉理了理衣袖,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折回身拿上了那块今日尚未送出去的秋千板子,这才迈步去了前院。 屋外的雨点子还在落,廊下一排稀疏的灯火,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到了前院,灯火才明亮了些。 宴观痕早已挪了地儿,穆蓁一人坐在榻前候着,身旁一盏灯火的光晕映在她脸侧,莹莹如玉。 萧誉的脚步跨过门槛,顿了顿,慢慢地走了过去。 屋内的穆蓁抬起头,眸子淡淡地瞥过再落下,唤了一声,“陛下。”却没起身。 “嗯。”萧誉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屋内一阵安静。 萧誉想起在长宁殿门前自己的态度,喉咙轻轻一滚,手掌握住了身侧的那块秋千板子,“朕......” “我有样东西要还给陛下。” 萧誉手掌一松,转过头,便见穆蓁从身侧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块木板,搁在了两人中间的木几上,轻轻地道,“十四岁生辰时,我曾用一块不值钱的玉,同陛下讨来了这块板子,却不知其含义,如今我将其还给陛下,也请陛下将那枚玉佩归还,玉虽不值钱,却是母后留下来的一块遗物。” 灯火下,能看清那块木板上的纹案。 镂空的栀子花,两边各有一个名字。 萧誉。 穆蓁。 原本那块木板送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是穆蓁说,她喜欢栀子花,“誉哥哥,能不能帮我雕一朵栀子花在上面。” 再拿来时,那朵镂空的栀子花旁边,便多了一个名字:穆蓁。 穆蓁又自己动手,在另一边,刻了一个名字:萧誉。 歪歪扭扭,不如萧誉雕刻的好看,甚至还能瞧见旁边刀子不小心划过的痕迹。 她沮丧地道,“我弄花了。” 他温声道,“不过一块板子,你要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做。” 她便给了他那块玉佩,“誉哥哥,待我及笄之后,你来向父皇提亲,娶我回南陈好不好?” 他没说话。 她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生怕他不同意,“还有一年,就再等我一年。” 良久,他才伸手接过,“好。” 灯盏里的灯芯一跳,萧誉的眸子似乎也跟着颤了一瞬,松开的手掌,又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那块墨黑色的锦布。 穆蓁的声音混合着雨声,继续道,“我同陛下确实曾许诺过未来,可那皆是我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对陛下的救命之恩,胁迫而来,今日我便告诉陛下,那句话不作数,陛下也不必再来对我遵守承诺。” 萧誉在北凉为质的第三年,北凉同南陈交恶,父皇一怒之下,断其伙食,不问死活。 是她推开了那扇门。 寒风里的一碗热粥,大雪里的一盆银骨炭,她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事后他对她说,“待他日,殿下若是有萧某效劳之地,尽管开口。” 她笑着答,“如今就有。” “你娶我。” 虽还不知那话是何意,小女孩的羞涩却晕在了脸上,“英雄救美,理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长的好看,就应该是我的。” 后来他能接了她的玉佩,答应娶她,必定也是同这一句话有关。 穆蓁的声音很轻。 声音落下,耳畔便只余有那屋外的雨滴声。 迟迟不见萧誉回答。 穆蓁眸子轻轻一闪,凉凉如冰,“倘若我那话,已给陛下带了麻烦,我同陛下说一声抱歉,就当是我反悔了,今日之后,我于陛下的救命之恩便彻底还清。” 前世,她用了这救命之恩两回。 一是让他娶她。 二是,用她去换了阿锁的一条命。 最后如何,她也不知。 今生,那样的悲剧不会再重演,她便最后再用一回,去将曾经求过的话,收回来。 屋内又是一阵安静。 过了好一阵,萧誉才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 灯火下的那张脸,异常平静。 簇簇火光照进了那双眸子里,闪闪跳跃,而那冷清的眸色却没有一丝波澜。 萧誉喉咙动了动,同样给了她一句,“抱歉。” 雨声再次入耳。 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一盏灯火下,两人并排而坐,各自沉默,竟是像极了前世最后在紫萝苑,两人相对无言的日子。 胸口突地一阵闷沉。 穆蓁张了张唇,半晌才道,“萧誉,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嫁给了你,不是你来的北凉提亲,而是我去南陈找的你,也不是你今日口中所许的皇后,而是南陈的贵妃。”穆蓁转过头缓缓地看向他,嘴角轻轻一抿,一丝笑容晕在唇边,却瞧不出半点笑意来,声音极轻地问他,“这场梦,陛下也见过,对不对?” 耳畔的雨点声,突地安静了下来。 萧誉搁在膝上的手,猛地一颤。 便听穆蓁道,“你忘了,前世这时候的你,怎么可能不要南陈,南陈是你的命,为了能回南陈,你忍辱负重了十年,弑兄篡位,后来再同虞氏周旋,步步谨慎,你费尽了心思想要夺回南陈,是因为你想圆了你自己的梦,圆了你母后的梦,若非重生而来,你怎可能弃南陈来北凉。” 相处了十几年,从小的青梅竹马。 她怎可能不了解他。 前世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无怨无悔地去追随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一门心思地去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直到他纳了虞氏。 她立在暖阁之外,头一回没有入内,脸色苍白的问他。 “我一直想问你,但我不敢问,今日我敢问了,我想问你我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错,是不是该继续大度,等到你后宫佳丽三千,儿孙满堂,那才是我该去追究的结果?是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像我们这样,为了顾全大局,可以将自己的爱人同旁人分享,而我这一辈子就该为了你的前途,牺牲所有,即便你同旁人同床共枕,我也要表示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一场初雪,落在她身后,天色阴霾暗沉。 她声音带着颤抖,视线模糊,也没看清萧誉是什么神色,只觉心口疼的发麻,“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三年,将自己变成你想要的那样,也明白了一国君主不可能只忠于一人的道理,可萧誉,我会难受,当初我满心欢喜地跑来南陈,心头所想的,并不是这样的日子。” 她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可他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也从未问过。 前世的萧誉,眼里只有权势和永远没有尽头的计谋。 骄傲自负,自尊心极强。 今生却突然贸然北上,来了北凉,甘愿住进营帐里应招。 替北凉送情报。 同虞氏决裂,攻取汉阳,替北凉解困。 并以前世她梦寐以求的皇位之位相许。 皆是因为她死过一回。 重活一世,他心里终究还是对她生了愧疚。 但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往,既然都重新活了过来,她不会去想那一场已成了过往的梦,他也不该来。 穆蓁轻轻吞咽了一下喉咙,将那喉间的哽塞压了下去,平静地道,“陛下,我不恨你,当我睁开眼睛知道自己又重新活过来时,我谁也没去恨,没恨你,也没恨毒害我之人,只是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你有你该走的路。” “我也有我崭新的人生。” “你想要对我弥补前世的遗憾,可我,只想走一条不再去爱你的路。” “我挺好。” “你不必对我怀有愧疚,也不必来补偿。” 前世临死前,她便同他说过,若是有朝一日,突然想起了他们的过往,不必还偿还,她不需要。 爱的时候,无怨无悔。 即便最后落了个凄惨的下场,那也是她自己愿意,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包括萧誉。 ※※※※※※※※※※※※※※※※※※※※ 萧狗太可恶了,跃跃子正在听云与海啊,哭成了狗...... 感谢在2021-03-29 11:42:09~2021-03-30 11:0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天的土拨鼠、贰贰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藏在两人之间的那段前世记忆,一旦揭开,便是鲜血淋漓。 萧誉从一开始就知道终有这么一日。 眼前的雨夜,又将两人拉回到了前世那桩恩怨之中,再也没有理由让他若无其事地站在她跟前。 他必须面对。 雨滴声突地变得聒噪,内心早已是惶惶不安,萧誉却依旧平静地坐在那,夜色深沉,将那双深眸染的愈发深不可测。 直到穆蓁起身,提步往外走去,那脚踝处的一串铃铛声细细碎碎,刺入耳中,萧誉心口突如火烧,喉咙一滚,终是起身往前迈出一步,伸手拽住了她。 修长的五指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比起上回在长宁殿大了许多。 穆蓁被他捏的有了痛感。 而在他身侧的那块锦布包裹的崭新木板,也随之“嘭”地一声落地,露出了木料的一角。 穆蓁回头。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那被她抓住的手腕,犹如千斤重,死死地拽着她,往那不见底的深渊去拽去一般,穆蓁眼里的平静终于被打乱,颤抖地去挣脱,“陛下,松开。” 萧誉由着她来掰他的手,手上的力道却半丝不减。 当那双掰开的手,缓缓地慢了下来,开始有了颤抖时,萧誉深邃眸莫测的眸子里才划过一丝悲凉。 到底是低沉沙哑地道,“穆蓁,让我陪你再走一段。” 世间乱世,她一人应付不来,就让他去替她斩断路上的荆刺。 萧誉说完,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熟悉的一幕。 此次并非是两人头一回决裂。 第一次她走,是在前世初雪前的那个雨夜。 她挟持了虞氏。 他闻讯赶去之时,她已经立在雨中掐着虞氏的喉咙,瞳孔如血。 他并不知,她已经知晓了避子汤,只觉自己好不容易为她铺垫好的太平,被她一日之间打碎,无比恼怒,便说了那句,“你于朕有恩,朕不会拿你如何,自今日起,朕不想再见到你。” 她没说话。 一身衣裳被雨湿透,良久才将手里的虞氏推给了他。 那双眼睛抬起来,穿过雨雾望过来时,血红无神,嘴角轻轻动了动,同他道,“萧誉,我们就到这儿吧。” 那神色空洞而冰凉,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也是在告诉他。 ——他不见,她也不再稀罕了。 嘈杂的雨声,犹如此时,也是一瞬安静了下来。 心口那熟悉的坠落感,仿佛沉不到底。 萧誉的手掌不觉又多了几分力道,沙哑地道,“你一直身在后宫,并不知前朝如何,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我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让我陪你走完这一段。” 穆蓁周身一栗。 那话就似是一条往上攀爬而来的蔓藤,从她的脚底缠绕而上,死死地捆住了她。 穆蓁呼吸有些困难。 心底的恐惧和那想要逃出谷底的求生之力,终是让她从他手掌中挣脱开来。 手腕处被他捏过的位置,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穆蓁却终于缓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往后的路如何,是我自己的事,同陛下无关,与我而言,我能重新回到北凉,已是新生。” 她不会去问他,前世后面的北凉如何了。 她的父皇和兄长又如何了。 人各有命。 她不愿去贪图这一份捷径,也不会让自己跳进那沼泽之地,再奋力地去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日日战战兢兢而活。 穆蓁转过身。 萧誉久久地立在那,看着她决绝而去,脚步踏进了雨里,彻底地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掌心的余温渐渐散去,一片空荡。 宴观痕在门外的长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出来,这才进去看了一眼。 北凉公主已经走了。 那块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几日的木板,此时正躺在地上,而塌边那木几上,却又多了一块板子。 宴观痕深吸了一口气。 合着这是没送出去,还被人退回来了一块。 宴观痕此时心中就算有天大的谋算,不吐不快,也没敢迈脚进去,脚步一转,正欲回去先睡一夜安稳觉,却又听屋内的萧誉道,“进来。” 宴观痕跨步进去,萧誉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板,若无其事地裹进锦布中,同两块木块叠放在了一起。 收拾好后,又平静地取了案上的笔墨,拿出一张白纸,描起了图。 宴观痕偷偷瞟了一眼。 萧誉的神色并无异常,似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了半晌,萧誉搁下手里的笔,将那张纸交给了宴观痕,“明日你拿着这张图,送给大魏。” 宴观痕狐疑地接过,扫了一眼,见是南陈康城的布防图,不由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萧誉,“陛下要动虞氏?” 战场上没有永远的盟友。 此时北凉和南陈皆是内乱,西关口一战,大魏在北凉身上没讨到好,断不会再贸然进攻北凉。 若有了这张南陈的布防图,大魏必会弃信于虞氏,直攻健康。 在北凉洛中未反之前,宴观痕就已经想到了这点,后来洛中一反,宴观痕认为应舍远取近,先把北凉的穆淮康擒了再说,以免日后同虞氏交起手来,北凉趁乱来袭。 洛中一战,汉阳的十万兵马成了最关键的筹码。 只要南陈临时反悔不插手,穆淮康的七万大军,再加上太子手底下的人,前后夹击,周侯爷必败。 相反,若汉阳同洛中周侯爷联手,穆淮康七万大军必死无疑,等到北凉的兵马赶去,面对的便是洛中和南陈联军,想要取胜便艰难了。 在北帝和周侯爷之间,陛下选了北帝。 本也算是盟友,可宴观痕一点都没感觉到作为盟友的优待。 他就没见过,谁结盟,有他萧誉这么窝囊。 北帝不信他。 小家小公主也不见得领他情。 宴观痕知道劝也劝不了,只能妥协,将图收好放进了袖中,随口问道,“陛下是明日回汉阳?” 问完,没见萧誉回答,宴观痕抬起头看向他。 见到那张沉默的脸,宴观痕心头一沉,突地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便听萧誉道,“不回。” 宴观痕又被他激地气血攻心,“陛下此时不回,北帝日后还能留你?!” 等到北凉度过了这个难关,还有他萧誉什么事。 直接找个人,取了他命,还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萧誉没理他,起身拿起那木几上的两块木块,提步往里院走去。 宴观痕不死心,追上去,“陛下,那你告诉臣,你打算何时回” ** 长宁殿秋兰侯了好久都没见穆蓁和阿锁回来,一时担心,便提着一盏灯,去门口守着,候到望眼欲穿,才终于瞧见雨雾里的一盏灯火。 阿锁扶着穆蓁下车。 秋兰赶紧将手里的伞递过去,却见穆蓁一身衣裳早已淋透,不由一愣,看向了阿锁。 阿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出了晨曦殿,殿下让她回长宁殿取回上次拆下来的那块秋千板子,之后便去了萧帝的住处。 殿下进去之后,她一直在外守着。 等了好久才见人出来,手里却没拿伞,雨水从头淋下,那双眼睛比今日在屋里瞧见的还要红。 等上了马车,阿锁心头七上八下,正是担忧,殿下却跟个没事人似地同她说起了中标之事,“你自来心细,又会算账,往后你就直接跟着当铺钱老板对接。” 两人一路说着话,并没见她有什么不对。 秋兰也没多问,赶紧回屋去备水。 等穆蓁进了浴池,阿锁赶紧去给她备了寝衣。 穆蓁出来时,却没接,直接进屋,换了一身往日射箭比赛时穿过的劲装。 阿锁正诧异她这又是要上哪去,却听穆蓁吩咐道,“去收拾包袱。” ** 一场雨夜,谁也没安宁。 王贵妃更是合不拢眼。 先是穆蓁招亲的结果,不如她意,还未来得及想出个法子来应对,她的康儿就出事了。 她就知道,常年身在战场,刀枪不长眼,哪能不受伤,又怎可能回回都能打胜仗。 她心惊胆战了这些年,一直盼着陛下能将她的康儿召回京城,陛下却充耳不闻。 这回终于出事了。 洛中周侯爷到底不是姓穆,当年周家助先帝夺了江山,先帝便许了一个洛中给他周家,殊不知,留下了一个大隐患。 到了周侯爷这一代,周家的野心日渐暴露,这回直接给反了。 “那病秧子有何本事,坐上太子之位,一旦出事,他连马背都上不了,全靠我康儿一人,这回康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怕是也活不成了。 高嬷嬷立在身边直劝,“娘娘先别急,二殿下从小习武,又在边关镇守多年,定能平安归来,且娘娘好生想想,这回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王贵妃疑惑看着她。 “此次北凉若是能平反洛中,有了周侯爷这一反,陛下必定不会再轻易相信外人,娘娘一心盼着二殿下能早日撤出边关,奈何陛下一直不松口,这回可是二殿下归来的最好时机。” 王贵妃一愣。 高嬷嬷又道,“洛中和西关口比起来,孰轻孰重?” 半晌,王贵妃才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如今皇室可用之人并不多。 那病秧子挪不出东宫,而京城里的几位老王爷,陛下又何尝放得下心,到时她再举荐康儿驻守洛中,陛下还能有什么理由反对? 于康儿而言,确实是个拿命来换的机会。 王贵妃捏着手里的绢帕,心跳渐快。 如今就全看这一仗如何了。 ** 东宫内,穆淮宇已换了一身戎装,正坐在灯火下,看着桌案上布阵图,门外明德突地掀帘进来,“殿下来了。” 话音一落,脚步声已到了屋外。 穆淮宇拿起身旁一件披风,刚披在身上,便见穆蓁从那珠帘外伸出了头,冲他一笑,“兄长还没睡呢?” 穆淮宇眉头一皱,“明儿就是你生辰,怎不早些歇息。” 穆蓁没答,走过去又同他挤在了一张榻上,看向适才穆淮宇瞧过的那布阵图,轻声道,“睡不着,想来看看兄长。” 穆淮宇一笑,直接揭穿她,“是在担心战事?” 穆蓁不说话。 穆淮宇神色一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父皇和兄长在,不会有事,早些回去睡个好觉,明日还得见驸马爷,可别肿着一双眼睛吓着了人家。” 驸马人选早已定了下来,就等着她的生辰昭告天下。 却偏生赶上了洛中造反。 穆淮宇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见她依旧没动,正欲再催她回去,却听穆蓁道,“定都定了,他还能跑了不成。” 穆淮宇两声轻咳。 穆蓁回头便塞了个蜜饯在他嘴里,“兄长刚喝了药,嘴里怕是苦得很。” 蜜饯在嘴里慢慢化开。 穆淮宇缓了过来,便笑着道,“好,就算是跑了,兄长也给你抓回来,听兄长的话,早些回去歇息。” 穆淮宇说完,半天没见穆蓁起身,正欲再赶人,却见穆蓁突地回头看着他,道,“兄长,我十七了,你诓不了我。” 洛中是北凉的要塞,丢不起。 穆淮康也不能死。 北凉这回只能赢。 韩将军的兵将,固然能抵得住周侯爷,可若是南陈出兵,穆淮康必死无疑。 朝中臣子都在等着父皇做出决策,等着他从蜀中靖王手上调兵,北凉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但洛中已有一个周侯爷叛变,父皇不能再引虎归山。 除非洛中有可靠之人把守。 当年她能从北凉单枪匹马,跑去南陈找萧誉,如今她也能走出洛中,去替北凉寻得一线生机,守住一方疆土。 她虽骄纵,但从来不娇气。 她知道,父皇去找过了萧誉,萧誉必定同他提出了联姻的条件。 但今日她去找父皇时,父皇却什么都没告诉她。 他们都在护着她。 就算是危及到了江上社稷,他们也没舍得将她推出去,用她的婚姻去维持北凉的江山。 她怎可能心安理得得坐在宫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兄长有病在身,太医早就说过,不能上马背。” 穆淮宇看着她,突地变了脸色。 而周身的力气也在一瞬褪了个干净。 “穆蓁” 穆淮宇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拽住了她的衣袖,“你听话” 穆蓁鼻尖一酸,侧过身,轻轻地抱住了他,“兄长,母后临终前对你说的那句,让我们相依为命,并非只是让你照顾我,我也该护着兄长,我已经抛弃过兄长一回,这次就让我替兄长前去守住洛中。” 穆蓁缓缓地弯下身,从穆淮宇腰间,取下了那块令牌,“兄长,等我回来,回来咱们一起去接驸马。” 穆蓁说完,才松开了他。 身后案上的灯盏突地落地,穆蓁并没有回头。 夜里的雨势依旧,穆蓁走出东宫,接过了阿锁手里斗笠和包袱,“我走了,中标之事,就交给你和钱老板。” 未待阿锁回应,穆蓁便已翻身上马,从东宫一路直奔城门。 ** 被雨水冲刷的红墙边上,一道人影笔直地立在那,听见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脚步往前一迈,踏进了雨雾中。 穆蓁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影子,忙地勒住缰绳,等到了跟前,才从那一排宫灯的雨线下,看清了那张脸。 穆蓁一愣,“赵大人。” 赵坤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她跟前,并未多言,只抬手将手里的一个包袱递了过去,“生辰之礼。” 穆蓁怔了怔,看着他。 直到赵坤的衣袖上开始滴水了,穆蓁才伸手接过,“多谢。” 赵坤退后两步,让出了路。 穆蓁往前走了几步了,又突地回头看着赵坤,笑了笑问道,“赵大人可知,应招后,我选了谁?” 赵坤立在那,神色不变,只道,“愿殿下一路平安。” ※※※※※※※※※※※※※※※※※※※※ (女儿要换地图了,搞事业去了。)宝贝们,跃跃子明天v,可能凌晨就会发稿。入v前几章每章都有红包哟!宝贝们别错过。 感谢在2021-03-30 11:06:07~2021-03-31 15:1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不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留香入枕夜好眠 84瓶;糕团 10瓶;lorna 3瓶;老鹅、冬天的土拨鼠、24828306、桃花雨纷纷 1瓶; 追-更:yushuwu.on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