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岔路》 楔子 在这没有尽头又偌大的黑暗空间里,他不断地奔跑。 他不知道有甚么东西在追他,但是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告诉他,赶快逃,赶快逃离这里。 所以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跑,这里一片漆黑的地方,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声音;自己的喘息声、以及脚下的水声,在这甚么都没有的空间显得格外响亮。 他四处观望,这地方没有光亮没有生命气息也没看见可以让他逃离的出口,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一直想逃跑的双脚,我到底要逃离什么? 忽然他蹌踉倒下,地上的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忍住疼痛及一身湿溽的难受爬起身,这时他才发现这些不明的液体并不是水,而是血。 一片红似曼硃砂华遍地盛开的血水。 他颤抖着看着染红的衬衫及双手,他忍不住放声尖叫。 01 梁名恩从公司离开已经晚上11点了,还好还赶得上捷运的末班车,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并高举双手伸懒腰,似乎听得到背脊里传出难受的闷声,梁名恩疲倦地驼着背拖着脚步走向捷运站。 每天都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在电脑前key单、盯工厂的作业、调整出货量,每天每天每天,都在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情,了无新意,是不是该转换跑道了? 明亮的车厢内的人寥寥无几,不是在低头滑手机就是在闭目养神,梁名恩昏昏欲睡的想着换工作的事情,但自己没有任何专长,年纪也不是新鲜人的年纪了,要找到一份可以长久稳定的工作也不容易,更何况在这间公司从大学毕业做到现在也差不多五年左右的时间,同事人也很好,环境也不怀,就只是厌倦了没有挑战性的工作内容。 听到广播女声用平淡且毫无感情的音调唸着即将到站的站名,梁名恩揉揉眼睛起身下车,缓慢地走向向上的手扶梯、缓慢地掏出车票夹感应匣门、缓慢地走向自家公寓。 好累。打开门锁后随手将黑色帆布背包丢在米白色的石英砖地板,并将整个人摔进浅褐色的三人沙发里,梁名恩将脸埋在沙发里闷闷地想,今天才礼拜四,明天还有一天就週末了,但是工厂的进度落后,刚刚才跟着业务跑去找客户赔罪完,如果明天工厂不加快脚步跟上之前落后的进度,这週末就泡汤了。 啊,不过就算放个假,其实自己也没有安排什么活动,顶多在家睡到自然醒、吃吃东西、打打电动,能过一天算一天。 许多思绪在脑中跑着转着,梁名恩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渐渐使不上力,最后窜进他的脑海中的,是他封存在心中已久且不愿再次回想的过往。 * 「名恩名恩!刚刚工厂打来说已经补上进度了!」 「啊啊啊…太好了…」 梁名恩紧绷的肩头放松了下来,将整个人靠上黑色的旋转椅上。昨晚太疲倦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早上起来全身痠痛到不行,又想到万一今天工厂还是赶不上进度週末就必须加班,脸上写满了忧愁,让其他同事于心不忍帮他分摊了其他行政庶务。 这下终于可以先不必掛心这件事了。梁名恩走向茶水间泡了杯乌龙茶边回想早上开早会时的事情,部门主管说下礼拜开始有几名业务调过来,还请大家说明这里的主要客户及环境,不知道会来怎么样的人呢?梁名恩边啜饮着乌龙茶边走回办公桌,打开excel开始key单,随之将其他事情拋之脑后。 当墙上老旧的圆形时鐘指针转到5:30,梁名恩终于将视线转离电脑萤幕,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对了手腕上的从网路上买来的机械錶确认时间,他才慢慢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 今天是週五黄金夜,街上的热闹相比前几天的冷清简直天差地远,梁名恩叹了口气,穿过了兴致高昂的人群们走进捷运站,勉强的挤上了车厢,忍受着人挤人的窒息感,一抵站立刻鑽出车厢想赶快出站回家。 「啊…对了,先去趟全联。」 梁名恩绕了一条路走向蓝色招牌的全联,拿了需要度过週末的泡麵、零食、饮料、水果、冷冻食品,当他还在犹豫麵包架上最后一条吐司要不要买的同时,有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走,梁名恩措手不及,有点恼怒地看向对方,但梁名恩原本还皱着眉头的脸一看到对方立刻垮了下来,半开的双唇合不起来也发不出任何音节,愣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 「啊!这不是名恩吗?好久不见。」 「解、解天祐?!」 梁名恩手握着推车的把手握得紧紧地,他告诉自己不要让自己的表情及动作怪异的太明显,但仍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双脚,他深吸一口气硬是让自己挤出笑容面对眼前高出他一个头、且身材魁梧的男人。 「真、真的好久不见了呢。」 「对啊,从国中毕业之后吧?」 一听到解天祐提到国中这两个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梁名恩想随便应付一下赶快离开这里。 「梁名恩你是住附近吗?」 「啊?呃、是啊…」 「我最近刚搬过来呢,就住前面那栋白色的公寓。」 白色公寓?梁名恩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样啊…抱歉久违的见面,我还有事先走了。」 「梁名恩等等。」 拜託!到底想干嘛!梁名恩紧握着的双手越来越紧,紧到感觉手腕及手背有疼痛感的程度。 解天祐将右手臂勾在梁名恩的右肩上,将身上的重量都压在梁名恩身上,解天祐在他左耳边轻声地问: 「你现在还是喜欢男生吗?」 02 碰! 梁名恩甩上光泽有些黯淡的银灰色铁门,倚着门板缓缓滑下坐在光滑的石英砖地板上,他喘着息将脸埋在两膝之间,试着放慢自己的呼吸,又突然想到刚刚在全联拿了一整篮的东西都还留在那,算了无所谓,那都不是很重要。 口乾舌燥让他很难受,但完全不想喝杯水润润喉让自己舒缓一点,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最需要的是让混乱地毫无章法的脑袋冷静下来,将那不愿想起、不堪回首、且无法抹去的过去重新押回记忆最深处。 解天祐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而久违的巧遇却掀起他不愿碰触的禁地,如平静已久的水面被解天祐丢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也泛起一个又一个的过往,通通浮现于梁名恩眼前。 14岁的梁名恩喜欢着班上的班长,那时候的他还太小太年轻,不懂性别上有所区分的情感,他只知道他就是喜欢这个天资聪颖、又阳光又开朗的男孩。当年的他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跟他在同一个班级,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笑容、只要他说话就能听到他爽朗的声音,自己总是会盯着对方看至失了神,嘴角不自觉上扬自己则浑然不知。 一切却都被解天祐看在眼里。有天下课,解天祐看似和善地与梁名恩聊天,却将他带去走廊尽头的角落,用着不怀好意的表情及眼神盯着梁名恩,问道: 「你知道男生喜欢男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梁名恩忍住身上的颤抖看着高大的解天祐,明明只是国中生而已,14岁的解天祐却已经有168的身高,再加上壮硕的身形似乎就能压扁既瘦弱又矮小的自己。梁名恩怯怯地开口说道我就只是喜欢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那当然,这很不正常,男生要喜欢女生,而不是跟自己性别一样的人!」 这句话轰地一声打入梁名恩的脑中。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原来喜欢一个人有分性别、原来喜欢一个人要顾虑到身边的人、原来喜欢一个人要去符合大眾的需求。 他无法停下持续颤抖的身子,也无法反驳解天祐所说的话。 从那天起,解天祐偕同自己的跟班一天到晚找梁名恩麻烦,除了将他的课本撕破丢去纸类资源回收桶外,还有在他的课桌椅上涂鸦并丢在班级外的走廊上。 还不只这些,在课堂上,只要老师一转过身书写黑板时,总会有人以梁名恩为目标射橡皮筋或丢纸团;又或者去上厕所时,厕所门一关起,立刻就有人从外泼一桶水进去,淋得梁名恩一身湿。 但最让梁名恩害怕的,是解天祐跟他的朋友们对他拳打脚踢及辱骂难听的字眼,皮肉伤和言语伤害是梁名恩最承受不起的,自幼总是被身边的长辈说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他是个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而将这些评语放置心头上去咀嚼。 于是在填写高中志愿时,他选了一所离家有点距离且班上没有人会去的高中,想重新开始,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也不一样的环境。 一个人来到新环境难免有些胆怯,但也因同班同学都来自不同区,也很快就熟络了,其中有个名叫杨哲轩的斯文男孩与他感情最好。 梁名恩的成绩不算好,老是跟不上课堂的最新进度,而杨哲轩总是细心的教他,付出了许多时间及耐心,至少让自己的成绩能处于中上,而两人也总有共同话题,总是同进同出。 对杨哲轩的情感日渐膨胀,但解天祐说的话总会在这时候在他脑中响起,这也让他一直不敢正视自己对杨哲轩的真正的感受,深怕自己又会重回痛苦不堪的国中生活。 但是杨哲轩的温柔总是轻柔地拂过梁名恩不安的心,他心想或许杨哲轩不一样,也许他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就算他不接受真正的自己,也许能体谅他的不同。 对已经满溢出来的感情最后倾诉让杨哲轩知道,但杨哲轩的反应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不能接受,原本斯文温和的表情瞬间显得睥睨,他说了真正将梁名恩打入谷底的两个字。 「噁心。」 第二天全班都知道了梁名恩喜欢男生的事情,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将他视为存在,他在这个班级彷彿空气一样縹緲,但他平静地想,比起肢体及言语上的暴力,他寧愿大家这样无视他,至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后来梁名恩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心,将喜欢同性这件事永远锁上,只要不与人交好,两方都不会受到伤害。大学选择了另外一个县市的学校,读着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科系,不和任何人打关係、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就这样过了四年直至毕业,马上就投入甚么人都会做的工作,就过了五年。 慢慢缓下呼吸节奏的梁名恩从石英砖地板起身,捏捏微微麻掉的小腿,明天开始是週末,他要好好洗个澡睡个觉,当作甚么都没发生过。 他一一卸下身上的衣物走进淋浴间冲着冷水,却仍止不住从喉头涌上的哽咽感,明明被自己忘了差不多的过去偏偏因为解天祐,通通回来找他了!那些年从心里到身体上所承受过的痛楚彷彿又重新烙印上,他觉得好痛,却爱莫能助,只能任凭它们持续攀附而上,直到将他埋在过去的回忆里。 03 两天的假日如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了,一天大半的时间就是眼神涣散的走神,直到腹部发出飢饿的声音甚至扭曲着胃袋痛得提醒自己该吃点东西了,梁名恩才会有点像人类。 週日的半夜他用力拍拍双颊告诉自己清醒一点,第二天是週一,该调整好思绪及备战状态准备上工,不能让身心一直处于活尸的模式,他还需要生活。 儘管週一早晨他还是失神到坐过站、走错楼层,差点就赶不上打卡时间。 开早会时不断告诉自己振作点,已经准备开工了别再让自己陷入不知名的深渊里,但在部门主管介绍新业务时他还是让自己脑袋一片空白。 「这位是派发到我们部门的新业务解天祐,晚点再给你客户资料及作业流程。」 梁名恩开始很认真很认真考虑要换工作了。 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的起身、自然一点的走去茶水间、自然一点的泡杯乌龙茶、自然一点的啜饮一口热茶,在解天祐走进来跟他打招呼之前一切都看起来很自然。 「欸梁名恩很巧欸居然在同一间公司上班!」 「咳噗!」 被热茶烫到又呛到,梁名恩扶着流理台想用力咳出跑进气管里的茶水,解天祐慌张地抽了几张卫生纸递上。 「咳咳…谢、谢谢…」 梁名恩低着头刻意让瀏海遮住自己的双眼不想让解天祐看见自己的不自然,也不想看到解天祐的脸。 「抱歉我先回去了…」 「等等梁名恩。」 解天祐伸手抓住了急忙离开茶水间的梁名恩,左手腕被解天祐紧紧抓住,从脚底涌上来的无力感使梁名恩想起解天祐国中时对他的肢体暴力。 「很痛…」 「啊!抱歉!」 其实一点都不痛,只是被解天祐碰触就好像那些伤害又回到了皮肤上,似乎身体的记忆将那些疼痛推了上来。 「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工…「对不起。」 梁名恩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对着他45度鞠躬并低着头的解天祐,他不懂解天祐跟他道歉是代表什么,而又是为了甚么跟他道歉,他觉得以解天祐的个性来说不可能是为了以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道歉,因为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从小根深蒂固成长,一旦成长了就很难改变。 「如果你是为了抓痛我的手腕而道歉的话其实没必要…「我是为了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道歉。」 解天祐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梁名恩下意识地将眼神别开,他还是很怕解天祐。 「我一直都很后悔对你做了那些事,还找了当时相信我的朋友们一起霸凌你。」 「算了,我根本不…」 「就算你不在意,我却很在意。」 解天祐打断梁名恩,在全联遇到他时就有发现了,他发现梁名恩眼里对他表现的恐惧,当他提到国中时他脸上惨然不乐的表情,还有肩头上轻微的颤抖。其实解天祐都知道当年到底对梁名恩做了多大的伤害,但他不能用当时年纪小太年轻不懂事这种藉口去要求他的原谅,没有人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我知道说再多都是藉口,曾经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但至少能让我补偿你吗?」 「你要怎么补偿我?」 梁名恩看向解天佑,他声音颤抖透露出他的感愤,泫然欲泣的表情藏不住眼里的微慍。原本他以为单纯的事情被解天祐复杂化,再加上杨哲轩的冷漠,从此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寧愿自己孤单一人一辈子,也不愿再让自己受到害。 「你以为我能选择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个正常的男性一样喜欢女生,期待与她恋爱结婚生子,但是这些我都做不到!因为我喜欢的就是男生!」 好了!住嘴!别再说了!梁名恩的右手紧捏着自己的左手臂想阻止自己说出这些深藏在心中已久的真心话,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脆弱,尤其是解天祐。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喜欢男生,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女生,我恨我自己不是个正常人,无法过着正常人的人生。」 他一直逼自己不要续想着这些事情,因为这都是无法改变现况的事实,所以他总是将精神转移到工作上,想着怎样赚钱、怎样生活、怎样活下去。 解天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达自己的愤怒、听着他说出崩解的情绪,他知道他必须补偿,就算必须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关係,就算一辈子得不到谅解也没关係,他必须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几位女同事边间聊边笑着的经过茶水间,梁名恩才惊觉自己居然在公司这样的公共场合说着这些事情,他赶紧擦乾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要回去工作了。 「梁名恩!下班我会等你,我需要好好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甚么好谈的。」 梁名恩没有回头看他,他的人生已经够糟了,不要再来一个解天祐继续捣乱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他只想忽视所有的一切,忘记解天佑、忘记杨哲轩、忘记他只能喜欢同性的事。 04 指针指向6:30,梁名恩才慢条斯理地整理桌面上的东西,将文件收进背包里,他故意在公司多待一个小时,不想见到解天祐,一个小时没等到人,公司的同仁也走得差不多了,他应该也会放弃等待了吧? 结果从电梯走出来就大老远看到解天祐在大厅的酒红色天鹅绒沙发椅上滑着手机,唯一的出路也只剩这里,梁名恩只好硬着头皮装没看见加快脚步往门口前进。 「啊!梁名恩!」 该死!他小声地咋了舌,僵硬地将身体转向小跑步过来的解天祐。 「你今天加班?」 「嗯…」 「那走吧,你应该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想回家吃。」 他尷尬地转动鞋跟想转身离去,到底为什么解天祐还可以这么泰若自然地跟他说话?也难怪可以做业务,真是太适合他了。 「不行,我坚持,你要跟我去。」 「可是我坚持不去。」 「不接受,你就是要跟我去。」 「凭什么我必须要跟你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很不愿意吗?你就不能尊重我的意愿吗?」 「早上我听了你说出内心的实话,我尊重了你,那也请你尊重我想跟你说的我内心的实话。」 听到解天祐这样说梁名恩嘴巴微开说不出半句可以反驳的话,他这样说也没错,早上他主动跟他说话主动跟他道歉,而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出了自己要说的却没有听他准备跟自己讲的,确实解天祐尊重了他,这理由无力推辞。 梁名恩低下头頷首,解天祐嘴角拉上小小的弧度,说道走吧带你去放松一下。 * 解天祐看着眼前的人不安地四处观望打着微暗灯光的爵士酒吧,前方的舞台上还有穿着优雅的女伶深情投入地唱着蓝调以及在后面认真伴奏的男士们,梁名恩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一来是这地方价格不斐,二来是他没有那样的间情雅緻,他有些担心的捏着自己的掌心,看这样慌张地动作,解天祐忍不住笑出声,惹来对面的人抬头怒视。 「你不用那么紧张,这顿是我请你的,不会花你一毛钱。」 「你是在瞧不起我穷酸吗?」 「不是…哈哈哈哈…」 解天祐掩着眼低下头笑了几秒,他真没想到对他冷如冰山的梁名恩说话会这么有趣。 「这里是我以前的客户推荐我的餐厅,我也是第一次光临,既然一开始说要请客的人是我,就让我请你,好吗?」 梁名恩别过头没有说话,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就不用担心会花多少钱,反正自己也不想将多馀的花费在不可能再来第二次的地方。 「吃吃这个牛肋排,听说是这间的招牌。」 「这个凉拌魷鱼圈听说很好吃的,你也吃一点。」 「这烤鸡翅的香料很对味欸,你也吃吃看。」 「解天祐。」 啜饮了一小口马丁尼的解天祐看着面无表情的梁名恩,轻轻举着马丁尼杯问你也要喝吗? 「我不喝酒。」 「不会吧?都几岁了多多少少都要喝一…「你到底是要跟我吃饭还是要跟我谈?」 从他们坐下开始,解天祐就不断地催促他吃满桌的餐点,或是聊着以前的公司遇到的事情,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自己提出要两人谈谈所以他才来的,到现在都过了一个小时了,似乎是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他有点想走了。 解天祐摇着手上的马丁尼杯看着里面翠绿的橄欖晃呀晃,之后杯口贴着下唇一口饮下,将已经空了的酒杯轻放在桌上,梁名恩的视线也从空酒杯移开,看向眼前的解天祐。 「…我是想说,製造一下缓和的气氛不要那么严肃。」 「没那个必要。」 「哈哈、好吧,看来我平常对客户的招式对你不管用。」 「我不是你客户,解天祐。」 他觉得有点疲累,本来自己就不擅长跟人相处,更何况现在面对的还是自己心中最畏惧的人,还能跟他一起来这样的餐厅吃饭已经突破自己的人生纪录了。 「其实当初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喜欢男生的事。」 「…咦?」 「我就只是…叫他们去做那些事,他们就去执行,我说什么或做什么,他们就照做。 他们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我也从来没说过,因为我认为这没有说的必要。 但上了高中后遇到了一些人,我开始后悔那些年对你做过的事情,那并不光彩也不值得拿出来说嘴,我甚至开始找你想跟你道歉,但我就是找不到,你完全失联,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之后我一直努力要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绝对不要变成14岁时的我,那些国中时的朋友也通通断了联络,但有时候我会好奇,当年跟着我做这些事情的他们,现在又成为了怎么样的人? 那天在全联见到你我很激动,但另一方面我也很害怕面对你,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否还愿意看到我,所以我用了比较一派轻松的作风跟你打招呼,希望不会造成你的恐惧。 但看来当年我还是对你造成太深太深的伤害,看看你躲我躲成这样。」 解天祐瞼下眼苦笑着,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将白开水饮下,他抬头看着梁名恩却赫然发现他正默默地流泪。 「名恩!你怎么!」 「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 解天祐慌张地抽取几张卫生纸递上,但梁名恩只是失了神任凭眼泪滑落脸庞,泪滴一颗一颗滴落在西装裤上渲染开来。 「你都不知道,每天每天每天,我都在害怕身边的人发现我喜欢同性,我怕被说噁心、也怕被说间话,既然性向这事一开始就註定好的,那么14岁那年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而你却毁了一切。」 梁名恩眨了眨双眼让还停留在眼眶上的眼泪滴落,他伸手拿了解天祐放在他面前的卫生纸出里的擦乾眼泪及脸庞,他擤了擤鼻子后看着满脸忧愁的解天祐。 「但是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所以对于任何人我已经放弃了情感。而我也从来没讨厌过你,所以何来的原谅呢?」 他起身轻声地说我累了想回家了,谢谢招待,转过身驼着背离开了爵士酒吧,徒留解天祐一人在原地默默不语。 05 「小梁!刚刚工厂那边说订单上面的数量跟一开始有落差欸?」 「真假啦!我看一下。」 打开excel档重新确认手上的文件和萤幕里的档案,伸手从笔筒拿取一隻红色原子笔在上面画了几笔。 「萱萱,帮我跟工厂说他们搞错了,我这边再重印一份客户的订单等等交过去。」 「好喔!」 拉开黑色旋转椅坐了下来,梁名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打字,之后按下列印键,起身走去印表机前拿取列印出来的纸张。 小跑步的跑向电梯前按下了向上键,银灰色的电梯门一打开,穿着着黑色西装的解天祐也在电梯内,让梁名恩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低着头进了电梯。 「是要去12楼的工厂吗?」 「呃…对,麻烦你…」 看着液晶萤幕显示楼层8再缓缓地变成9,明明才五层楼的距离,和解天祐在狭小的电梯内却显得更缓慢,梁名恩身体不自觉的挤在电梯内的左侧角落,彷彿希望消失在对方的眼界里。 「对了,刚刚我从客户那边回来,他有推荐这附近一间挺好吃的餐厅,我们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啥?」 看着液晶萤幕上的数字终于从9变成10了,怎么这次上升的这么慢?他可不想跟解天祐多说一句话啊!而且明明昨天那样的窘境居然没有逼他打退堂鼓吗?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跟他搭话,而且又是吃!人生只剩下吃了吗解天祐! 「那间餐厅还蛮近的喔,过两条街就到了,看要不要礼拜五一起去啊?」 「…恕我拒绝,我的楼层到了。」 待老旧的电梯门一打开,梁名恩迈开脚步马上走出去,留下解天祐在电梯内对他大喊礼拜五下班等你一起去喔,在梁名恩惊讶地立刻转头往后看向对方,银灰色的电梯门已缓缓闔上门缝。 「太霸道了吧…!」 完全不把我的拒绝当一回事,这人到底想怎样?无论如何,礼拜五下班我不去,我绝对不去! * 「结果你还是来了啊。」 解天祐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别过头一脸疲乏的梁名恩。没有什么来不来的问题好吗?公司的出入口只有这一个门,这大块头又爱在大厅堵他,根本躲也躲不掉。 「我不去。」 「趁现在快走吧,这个时间怕很多人没位置。」 「听我说话…唉。」 他看着解天祐兴高采烈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那么不讲理,反正我也拒绝他了,他不採理也不关我的事,梁名恩马上转向捷运站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发现对方似乎没跟在后头,解天祐转头才发现梁名恩背对着他离了好远,他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大喊着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谁跟你说好!」 梁名恩停下脚步面向他怒喊,明明就跟他说不去居然变成跟他说好?看来他不是霸道是白目。 「好吧,那只好下次再去了。」 「我不要,没有下次这回事,我永远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 梁名恩加快脚步掏出票卡夹感应悠游卡进入,想尽快摆脱跟在后面的解天祐。 週五黄金夜的车厢特别壅塞,梁名恩难受的将后背包往前背并抱在怀里,看着一旁握着吊环、身形高大的解天祐一脸从容,似乎完全不被人挤人的现况到困扰。 「没事长那么大隻干嘛…」 「你说甚么?」 以为自言自语的梁名恩在跟自己说话,身高188公分的解天祐向前倾想听清楚,突然这样靠近自己,措手不及的梁名恩顺手用右手掌挡住对方的脸。 「你、你干嘛靠近啊!」 「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 解天祐无奈的揉揉鼻子重新站稳,梁名恩转过头看着在地下道内疾驶而过的一片漆黑,窗户却清楚照映他满脸的红晕。 一抵站,梁名恩低着头急急忙忙地衝下车,而跟在后面的解天祐则一派轻松的慢慢阔步向前,走到巷子交叉口时,原本只顾着一直往前走的梁名恩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身看着从捷运站跟在后面到现在的高个子看去。 「你到底要跟到甚么时候?」 「我也住这啊。」 「少骗人。」 解天祐右手一伸指向前方的白色公寓,梁名恩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及那幢公寓,他们居然住同一栋公寓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住405,有空过来坐坐啊。」 「405?你住405?」 那他们不就是上下楼层的邻居?梁名恩痛苦的蹲下抱着头尽量忽视解天祐边哼着小调走进公寓,他现在就想搬家,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06 自从知道两人住很近之后,解天祐几乎天天提着外带的食物跑去5楼叼扰梁名恩,说想要一起吃晚餐,虽然总是被甩得一脸闭门羹。不再强迫跟他出去是很好,但跑到家里来闹也没好到哪里去,梁名恩甚至开始上网研究怎么申请禁制令。 不过当然没用,这种和善的骚扰构不成犯罪,梁名恩烦恼的往沙发椅上躺去,他不懂解天祐为什么要对着他死缠烂打?明明那天晚上他也讲得很清楚了,他并没有讨厌他,所以就算解天祐再怎么跟自己过不去,一直讨好他也不会改变什么。 叩叩!有人在外面敲门,梁名恩抬头看了墙上圆形的白色时鐘,晚上7点整,绝对是解天祐那傢伙又提着晚餐在外面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踏进他家,门都没有! 一打开门,解天祐又掛着他的招牌笑容提起手上装着白色餐盒的透明塑胶袋说着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梁名恩一句话也没说一把用力关上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回盪在家中的每个角落,仍然不改他脸上的面无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掛在墙上的秒针前进了三格,门铃又响起。 再度开门还是同一个人掛着不变的笑容提着塑胶袋说着听了上百次都听腻的那句话: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坚持什么?吃晚餐吗?」 「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装傻…」 觉得自己好像被玩弄一样,梁名恩近乎崩溃的掩着脸忍住想要搧他一巴掌的衝动,完全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觉得好累。 「我明明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你还是一天到晚来烦我…」 「我并没有来烦你,麻烦不要这么说。」 「…抱歉。」 突然解天祐换上一脸严肃的面容说着正经的词句,让梁名恩稍微感到羞愧,他说的对,他只是来释出善意,但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还说对方骚扰,那的确不礼貌。 「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就这样。」 「…excuseme?」 听到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梁名恩有点措手不及,跟他做朋友?他是认真的吗?先不论国中时解天祐对他的霸凌,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还有这几个月来对他的漠视还不够打退他的意愿吗? 「你…你想跟我…?」 「…我一直想要好好跟你相处,虽然你总是尽可能的逃离我身边。」 「我不希望你误会,并不是因为愧疚想要赎罪而和你交朋友,我发现其实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很多时候你大可无视我或是对我冷嘲热讽,但你没有,你还是用你一贯的作风和我对应。」 「这不禁让我想看见更真实的你,我想看见你冷漠下隐藏的真实模样,我想和你当朋友,就算你怎么拒绝我对你的任何邀约,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找你,直到你对我敞开心扉。」 看着解天祐难得说了一本正经的话,梁名恩有些讶异的楞在门口,他丝毫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不曾跟任何人深交,总是独来独往,要说朋友则是一个都没有,自己也不曾想要拥有,这样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梁名恩总是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不断地把真正的孤独压进身体最深处。 如今有个当他的面说要和他交朋友,还曾经霸凌过他使他留下不可抹灭的心灵创伤,这反差极大的两个模样到底哪一个才是解天祐的真心? 持续低着头在思索的梁名恩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让解天祐显些不安,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可以猜到梁名恩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应该是不会接受他的说词,毕竟他可是对他做出没有人应该去承受的遭遇及痛苦,但他还是想放手一搏试试看。 在他调来这间公司的这几个月发现,梁名恩似乎没有跟谁特别要好,除了公事会与人交谈,其馀时间也不曾看过他有跟任何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怎么会这么孤单?越发现事实自己对他的懊悔也就越深,梁名恩总是这样与他人拉开距离都是我造成的吧?使他缺乏与人相处的能力都是我的问题吧?我可以怎么弥补我所做错的这一切? 回过神来自己还站在门口,梁名恩到底在想些甚么呢?是在思考自己对他说的话?还是单纯在发呆而已?现在到底是怎样!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很紧张!解天佑在心中大喊,这种尷尬的情况很令人难受,他擦了从额头沿着鬓角流落下来的汗水,悄悄捏着因久站而有些痠疼的小腿,这时低头许久得梁名恩总算抬起头,却是默默地将门关上。 「等等…!」 话还没说完,铁门已轻轻闔上吻上门缝,解天祐只能在门外瞠目结舌,举起的右手丧志的放下,关起的门就是答案了吧? 正当解天祐叹了口气想转身离去,铁门又悄悄开啟,听到开锁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到梁名恩探头面无表情的说你要去哪里?不是要一起吃晚餐吗? 「…咦?」 「因为从来没有人来过我家,家里很乱刚刚稍微整理了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梁名恩没有看他将门打开自顾自地走进客厅,愣在原地有些意外的解天祐反而反应不过来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啊这表示他可以接受?抵不住内心的狂喜,解天祐迈开脚步走进敞开的大门,喊了一句那我就打扰了,并将铁门关上。 07 「你调来这间公司也几个月了,以你的个性来说应该认识不少人吧?怎么一天到晚都往我这里跑?」 「咳咳…咦?」 自从梁名恩〝仅〞接受一起共进晚餐后,大部分都是解天祐在说话,梁名恩完全不会自己主动开话题,偶而回一两句话就草率的结束两人的晚餐,但对解天祐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从完完全全拉开距离、到现在可以进到对方家里一起享用晚餐谈天说地…呃好吧没有谈天说地,但他对这样的现况感到很满足。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礼拜,难得梁名恩自己开口问了个问题,让原本在喝味噌汤的解天祐讶异到被呛到。 「呃…因为我们住的近啊。」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跟我这种人交朋友不会让你得到甚么好处,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跟业务部的同事一起对你还比较好。」 「我自己有选择朋友的权利,交朋友我不看对我有甚么好处的人,只看感觉的。」 解天祐对梁名恩那番话有些生气,他知道梁名恩对自己没自信,所以希望他能多跟与自己个性相近的人多些交流。但他也希望梁名恩别再这么贬低自己,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认识对方只是想多跟对方相处,而不是利用对方的价值来满足自己。 解天祐微慍的扒了几口白饭吞下肚,梁名恩有些尷尬地不再说话。他只是希望像解天祐这样开朗健谈的人多跟与自己相似的人相处,而不是像他这样冷漠又不健谈的无聊男人。 更何况,他还是个同性恋。 「抱歉,我…」 「嘿、嘿!你不用对我道歉,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 梁名恩低着头吃了几口便当盒里的青菜,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这两个礼拜的时间自己〝仅〞和解天祐一起共进晚餐,虽然他不懂为什么总是选择他家,但也没有想要多问,他无所谓。 和解天祐一起吃饭很不安寧,他话很多,总是一句接着一句讲停不下来,而自己只是默默吃着眼前的便当跟听他说话,很多话题他都没有兴趣,不是在说今天跑业务遇到的人、就是在说公司的同事如何、或是以前大学时遇到的事情。 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每次梁名恩总是困惑着解天祐的选择,当初会愿意跟他一起共进晚餐只是觉得既然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再甩门在他脸上也说不过去,反正多一个人一起吃饭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损失。 但时间久了他越来越好奇,像解天祐这样健谈又风趣的人怎么老是只往他这里跑呢?他应该也有不少朋友才对,而且他不和解天祐对话,难道他不会觉得心有馀力而不足吗? 不过刚刚似乎惹他生气了。有些懊悔把话说这么难听的梁名恩忍不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自己不太会拿捏说话的分寸,好像总是会踩到别人的雷点,很多时候同事虽然都笑笑地说没关係,但自己看得出来对方有些不满写在脸上而未说出口。 「对了,这周末华山有展览,要不要一起去看?」 「…啥?」 突然对方先开口邀约,原本以为还在生气情绪里面而不敢说话的梁名恩惊讶地看着持续夹菜吃饭的解天祐。 「呃、你…你不是在生气吗…?」 「我是在生气没错啊,但这种小事没甚么好气那么久的。」 还真想得开。梁名恩有些佩服这样的思考模式,自己倒是无法去分离影响自己的情绪,那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不管,你都不出门的,那这礼拜六11点一起去。」 「喂…」 那我的意见呢? 梁名恩边嘟囔边搅拌着白饭和酱汁,但止不住的是来自内心泉涌的兴奋感,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一起出去过,甚至员工旅游也没有参与过,能尽量少跟人有更多接触就避免,自己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好多年,总是说服自己一个人并不孤单,与其跟人相处两方都受到伤害,不如就一个人独自过活。 能够跟朋友一起出去的感觉是甚么?好希望这周末赶快来临,梁名恩忍住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却和小学生远足一样兴奋。 等等,他刚刚想的是朋友吗?原本想要捧起碗喝味噌汤的手煞然停止,刚刚他是想跟解天祐这个朋友一起出去感到兴奋吗?他把他当作朋友了吗?梁名恩感觉左心房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血液快速地在身体内流动,他感觉燥热、紧张,他居然已经把解天祐当成朋友了吗?明明他们只有一起吃饭而已。 「还好吗?你脸很红欸?」 梁名恩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心的解天祐,僵硬地转动头部说他没事,只是有些闷热罢了。 08 假日的华山非常多人,让原本兴致高昂的心情锐减了不少。所以我才讨厌假日出门,人挤人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人好多…」 解天祐听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惹得梁名恩抬头怒眼瞧看。 「你真是太不常出门了,看来我要常常带你出来习惯人潮了。」 「…等等,你说甚么?」 不理会梁名恩的疑问,解天祐自顾自地走向展览所属的仓库入口,并举起右手朝向梁名恩挥手呼喊着快过来。 「喂!你说要常常带我出来是甚么意思?」 「来,你的票,拿好。」 「谢谢…不对!回答我的问题!」 「欸里面超凉的,快进来!」 「喂!」 * 从展出的仓库出来人群少了一半,梁名恩伸了一个懒腰享受闷热的夏至拂来的阵阵凉风,好吧,偶尔这样出来走走晃晃似乎也不错。 「这展览不错呢,虽然不太懂艺术家在想甚么、作品想要表达的又是甚么,但却又能用这么与眾不同的方式来呈现也挺厉害的。」 「是呀,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展览了呢,上次看展的时候是在…」 话到嘴边突然嘎然而止,距离上次看展的时候是几年前,是高中那年跟着全班校外教学,是他跟杨哲轩还是好朋友、是他还快乐的时候。 「怎么了?话说一半?」 「不,没事,我忘了上次看展是甚么时候了。」 解天祐看着眼神有些呆滞脸色却不大对劲的梁名恩想要更进一步地询问,又想到其实梁名恩的防卫心很重,且他也尚未对自己敞开自我,这样的作法可能只是让前进的关係又后退几步。 算了,时间自然会带出答案。解天祐乐观地想,他相信自己会改变现况。 「为什么要找我出来看展览呢解天佑?」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解天祐显些惊慌失措,虽然当初自己是没想太多,只是想找个一起出门的藉口,但若是要问真正的原因,他还真想不到。 「你不像是个会来看这样形态展览的人,我也注意到其实很多作品你根本都略过不看,表示你根本没兴趣,可你还是拉着我来了,为什么?」 「哇喔,梁大侦探观察得很仔细喔,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顺便推测为什么要找你出来看展呢?」 被解天祐调侃了一番,不禁让梁名恩有些难为情地面红耳赤,他只是善于观察罢了,并不是因为在意! 「当我没说!」 「欸等等!说看看嘛!」 「走开!」 「开个玩笑啦,说啦!」 「滚!」 *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解天祐一有机会就会邀请梁名恩一同去某些地方走走,说邀请是好听,大半梁名恩都会拒绝解天祐的邀约,但他总无视于对方的不愿,到了约定的日子,他就会跑去敲梁名恩的房门叫他赶快出门。 总是这个样子,解天祐强迫着梁名恩的不情愿,但一天的行程结束后,梁名恩总是会带着满意开心的情绪回家。 其实根本就很高兴。但解天祐不会在他面前说出来,他知道以梁名恩的个性来说,他会红着脸大力反驳并说出违心之论,不过他很喜欢看梁名恩这样表达情绪的方式,若一向对人冷淡的梁名恩会对某个人有这样反差之大的表现,那么,他可以把这当作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房了吧? 「那个…解天祐。」 「怎么了?」 这天解天祐又跑去梁名恩家串门子吃晚餐,吃完晚餐后梁名恩在琉理台洗着碗盘,而他边打开电视机下方柜子里的ps4待机,擦拭最后部分湿漉的檯面,梁名恩怯怯地开口问了解天祐。 「那个…这礼拜天…要…不要…那个…」 「你说甚么?」 对方声音越放越小声,完全听不清楚的解天祐从地板起身靠近流理台想知道梁名恩到底在说甚么。 「我是说…这礼拜天要不要…那个…一起…」 「什么啦?」 眼看解天祐离自己越靠越近,梁名恩乾脆闭上眼睛大喊。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啦!」 大声馀波回盪在空荡的房内,留下两人之间呼吸的沉默,梁名恩有点尷尬地低下头紧握着手上红棕色的抹布,解天祐张着嘴愣在原地两眼眨呀眨,约莫三秒后他放声大笑,那笑声有些令自己恼怒,笑成这样是在耻笑自己的勇气吗!知道为了说这句我鼓起多大的勇气吗! 「笑屁呀你!」 「不不不、不是在笑你哈哈哈哈!」 「那你现在是在笑屁啦!」 梁名恩不高兴地将原本握在手上的抹布往解天祐丢去,对方笑归笑还是有反射神经存在,他一个闪躲躲过了刚擦过流理台的抹布。 「没有啦哈哈哈哈,我想说你到底要说甚么,结果只是要邀我去看电影!」 完全无法止住自己的笑意,解天祐已经变成整个人弯下腰趴在餐桌上拍着桌子狂笑,而梁名恩也从原本恼羞成怒的情绪转变成无奈,好啦随便你爱怎么笑就怎么笑,无所谓啊我就是好笑啊哈哈哈。 「好啦我不笑了哈哈哈…」 「笑屁。」 「对不起对不起,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我不想去了。」 「欸好啦不要这样,走啦你第一次约我欸,我们去看啦那天我请你!」 「好。」 「干你真的很小气欸!我说要请你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是怎样!」 梁名恩瞇着眼睛看着他笑了一下马上又垮下脸来翻了一个白眼送他,解天祐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笑意继续和他争论。 我想,我可以把他这次的邀约,当作他把我当成朋友的开始吗? 09 这几天解天祐心情非常好,好到经常边做事边哼着小调、好到身旁的同事都忍不住问他到底发生了甚么好事。 「没什么,就心情好!」 于是就这样结束了这段对话,更让身边的人摸不着头绪。 解天祐只是很高兴梁名恩似乎终于把两人之间的关係升等为朋友,就算对方没亲口承认,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梁名恩渐渐地对他卸下那难以攻防的心墙,而自己就好似露水般一点一滴渗透墙上的缝隙进入了他的世界窥看得一清二楚。 对此他非常有成就感,好像驯服了一头难以管教的野兽…呃把梁名恩譬喻成野兽好像不太好,总之他很高兴事情发展如他所愿的发展,梁名恩接受了他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解天祐小跳步地背着黑色的背包准备跑下一个业务,虽然他喜欢与不同人接触相处,但跟客户相处的感觉又不太一样,客户是会为公司让公司取得利益的金钱来源,必须拥有好的口条以及相当的相处手腕才能让对方感到满意及愉悦,进而买下公司的商品。 跟客户相处很麻烦,跟同事和认识新朋友又不一样,但是工作归工作、私人还是归私人,所以解天祐常常让自己的心情保持愉悦,他不希望当自己的心情遭到破坏时也连带影响到与客户的交流,那样会引发一连串不好的名声影响个人及公司。 不过我今天状态非常好,没有问题。解天祐抬头挺胸地迈步走向与客户约定咖啡厅走去,台湾的夏天非常炙热,跑业务的他们还是必须身穿一整套的黑色西装,在气温30度、太阳高掛蓝天的室外行走犹如自虐行为,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业务员的宿命。 汗水从解天祐的后颈沿着脊椎的线条向下流下,他感觉汗水渗入了条纹衬衫而渲染开来,湿润地难受,但仍然抵挡不了来自内心的愉悦情绪,再怎么热气逼人的温度还是闷热都儘管来吧,这样还是打败不了我的好心情。 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冷气扑向满脸汗水的解天祐让他心情又更好了,他搜寻了一下坐满人的每个咖啡座椅,找到了一位穿着蓝色衬衫的的男士,而那位也掛着好看的微笑向着站在门口解天祐招手。 「抱歉来晚了,我是这次的业务员,我叫解天祐。」 「没事没事,这么热的天气还劳烦你跑这一趟谈生意。」 两方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坐下来,随即服务生端上一杯有几块冰块的冰开水,解天祐也趁机点了杯冰拿铁,带服务生离开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递上自己的名片。 「不好意思现在才自我介绍,我是杨哲轩,这是我的名片。」 「不别这么说,我才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名片。」 互相自我介绍一番后,服务生也端上了解天祐期待已久的冰拿铁,他喝上了一大口感受冰凉顺着喉咙滑下进入了胃袋冷却了体内的燥热,之后解天祐从背包内拿出几份文件夹,开始与杨哲轩讨论这次的商品。 仔细听着解天祐的说明,杨哲轩满意地点点头,他挺喜欢这个业务员,口条很好个性似乎挺风趣的,商品的说明也毫不马虎,仔仔细细地把他们公司商品的优点都说出来,几乎没有让他有任何困惑的疑问,解天祐还没结束,杨哲轩已经打算跟他们公司签长期合约了。 「以上就是我们这次想向您推销的商品,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还是有甚么需要我再说明的地方吗?」 「不,你讲解得非常好,老实说在你说到中间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跟你签长期合约了。」 「真的吗!啊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挺中意你的,我很少遇到有像你这样的业务员可以把自家產品说明的这么淋漓尽致,完全不会让人有任何疑惑就可以清楚知道这项商品的优点。」 「您真是过奖了。」 杨哲轩笑了笑,拿出了一旁深棕色手提包的文件表示想现在签约,而解天祐也快速拿出背包内的文件开始了合约的说明及签约。 看眼前这么尽心的业务员,杨哲轩心想这人似乎也能跟自己成为好朋友,而像他这样个性开朗的人也不多见,他有心想要栽培这样的业务员,也许能让他有更好的职位及待遇。 「那这样以上就完成了,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别这么说,也是因为你我才愿意签约。对了解先生,我看我俩还挺合拍的,要不要交个朋友呢?」 「呃…」 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问句,解天祐僵住了全身,虽然自己常常遇到各种客户,但向杨哲轩这位大客户还对这样自己小小的业务员提出想要交朋友的请求还真没遇过。 「抱歉我太唐突了,不愿意的话没有关係。」 「不不,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太突然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当然没问题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嘛!」 「哈哈哈哈,没有错,你很识大体,挺有趣的说法呢解先生。」 这时放在解天祐左边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向对方做出了不好意思的手势掏出手机,画面显示是梁名恩的名字。啊!差点忘记跟他约了今天下班要去餐厅吃饭。 『喂,啊我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关係我这边也告一段落了,你打来是要说等等吃饭的事情吧?」 『我还以为你忘了,对我是打来跟你说我直接去餐厅门口等你。』 「欸等等啦梁名恩,等等我还要回公司一起去啦!」 『又不是女孩子干什么都要同进同出,我不要在公司等你,先这样掰。』 「欸欸欸梁名…嘖!」 忍不住瘪了瘪嘴,忘记还坐在对面的杨哲轩正看在眼里,解天祐马上跟他道歉刚刚有些失态希望他不要介意。 杨哲轩摇了摇右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刚刚他似乎听到了很孰悉的名字,但不确定是不是他脑中浮现的那个人影。 「你跟你朋友之间的互动还挺有趣的。」 「哈哈…他蛮有个性的,最近跟他还在磨合啦,不过他也是个不错的傢伙,有机会给你们认识。」 「你朋友是叫…梁名恩?」 「啊是的没错,刚刚好像情急之下有喊出他的名字…」 「说来真巧,我高中有个同学也叫梁名恩呢。」 解天佑瞪大了双眼看着一直都在保持着意义深远微笑的杨哲轩,这么巧?眼前这位客户刚好也是梁名恩的同学?不过怎么好像都没听过他提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位就是了。」 「呃、可以请您…多说说看你说的那位梁名恩吗?」 杨哲轩思考了一下,他不知道要跟解天祐实话实说还是随便编个理由塘塞过去就好,对于梁名恩这个人,老实说自己很讨厌他,他承认当初跟梁名恩会那么好只是他无法放任着一个孤零零同班同学在团体生活内孤苦伶仃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之后不知不觉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就像解天祐说的那样,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但自从梁名恩跟他告白后,这一切都崩毁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居然是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自己,一想到对方可能拿自己当作幻想对象,噁心到令自己想吐。 于是他到处跟大家说梁名恩是个同性恋的事,除此之外也捏造了许多谣言,像是他会埋伏男厕去偷袭他看上的男同学之类的的谎言,看着大家再度将他视为隐形人,他感觉非常得意,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心情会让自己感到开心愉悦,从此之后,他用着自己斯文有礼的外表到处毁谤他人,一旦东窗事发再嫁祸给其他人,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也让他一直往上爬升才可以到像现在这样的职位。 杨哲轩偷偷的笑了一下没让解天祐发现,抱歉了梁名恩,这就是你当同性恋的罪过,我不会让你太好过的。 10 刻意将脸色换上凝重的表情,他对解天祐说着自己加以夸饰且不是事实的过去 「嗯…我高中认识的梁名恩是位同性恋,那三年同班他做了挺多蛮可怕的事。」 「咦?像是什么样的事情?」 杨哲轩将身躯向前并压低声量,像似不愿让周围的人听到般小声地说: 「他会埋伏男厕去突袭他看上的男生这之类的事情。」 「真、真的假的…」 解天祐不相信这样的说词,这跟他认识的梁名恩完全不一样。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在这件事情传开之前我其实跟他还算不错,但有了这些对他可怕的传言出来之后,他也不否认这些事情,我也渐渐与他拉开距离了。」 杨哲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更想表达的是他并没有刻意对当时的梁名恩做加以伤害的事情,不过一切都只是在说谎,这就是杨哲轩的本性。 「我想您口中所说的那位可能刚好和我朋友同名吧,听起来两人完全不相像呢…」 「也许吧,只是听到孰悉的名字令我想起那段日子。抱歉啊自顾自地说了自己的事情。」 「没关係!我才抱歉让您想起了过去的不愉快!」 两人同时起身互相握了握手,表示今天的顺利结束,解天祐便背起背包先行离开了咖啡厅。 回公司的途中解天祐的脚步特别缓慢,他一直在回想着刚刚杨哲轩告诉他的故事,其实他不太相信对方所说的梁名恩是同一个人,但是如果两人同名同姓又性向一样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一开始确实对杨哲轩这人挺有好感的,不只是因为他是客户,也加上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优雅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的表达方式也是少见地有礼,但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对这人的好感的则降低了不少且多了一份不安,外表看起来是挺和善的,骨子里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有些挣扎地不知是否要向梁名恩求证,但若这些都是事实,他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名恩…不!他一定不会做这些事!但假若提起了他最不愿碰触的事情反而让他陷入了忧伤,那又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最近的他学会了笑、学会了快乐。 「欸,你很慢。」 一抬头就看见在大楼大厅坐着滑手机的梁名恩一脸不耐的看着他,他有些讶异地说不是说要在餐厅等我吗? 「很热,我还不如在这边吹冷气等你再一起过去。」 「当初是谁说不要像个女孩子一样同进同出…」 「你说什么?」 「没事!我先回办公室!你再等我一下!」 他加快脚步往电梯走去,他还没想好怎么问梁名恩刚刚遇到的事情,不不不,还是他该选择不询问?啊啊啊天哪这怎么那么困难!只是想要求证而以怎么那么难开口!果然好奇心真的会杀死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么?吃个饭超级不专心。」 在人满为患的餐厅吵杂地有些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解天祐拿着汤匙去翻搅碗内的饭菜,对此一直心不在焉的梁名恩受不了这样如此安静的解天祐,忍不住直打醒他的呆滞。 「啊?呃抱歉,刚刚跑的客户那边遇到一些问题…」 「你要说说看吗?」 要说说看吗?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梁名恩,他要旁敲侧击地去问到中心点呢还是直球丢过去给他接呢? 「呃…就是…今天的客户和我聊到高中时的事情,他似乎遇到有些不愉快的事情,这让我想到你好像从没跟我说过你以前上高中的事情。」 「讲个客户也可以扯到我身上…」 解天祐尷尬的嘿嘿傻笑,他实在不想直接问出重点,一是怕伤害到梁名恩,二是害怕好不容易他对自己建立起的信任,若是因此被崩毁那一切都前功尽弃。 「高中的事情没什么好讲的,就一个人度过三年,大学也是,一个人度过四年,就这样。」 「欸欸欸太简单了吧!多多少少还是有交到朋友吧?」 听到朋友这两个字,原本要将浓汤送进口中的动作停住,高中确实是交过朋友,但那算是朋友吗?他对他告白,他不接受还因此到处造谣传出对自己不利的谣言,那还算是朋友吗? 「曾…经有,但是…」 「但是?」 「后来就闹不合,就这样。」 「喂…」 他放弃,他看到梁名恩脸色稍有难看,他也不想再多问些什么去捲起他那不愉快的过去,真是的怎么每个人的过去都这么黑暗呢?他想到有时会去翻阅以前的毕业纪念册,看到大家一起欢笑的合照就会想起当年那些疯狂,总是令自己莞尔。 咦等等!毕业纪念册!梁名恩总是有毕业纪念册吧!那他就可以去翻翻梁名恩跟杨哲轩是不是同班同学就可以解开一切的谜题了!解天祐觉得真是太佩服自己的灵机一动忍不住要为自己鼓掌。 但梁名恩这傢伙肯定不会主动拿出册子的,看来他要自己去偷偷翻出来,唉真是有些困难该怎么做比较好呢?解天祐扒了几口饭咀嚼口中的饭菜思考着自己心中悄悄订製的计画。 11 解天祐很突然地说这周末要去他家做菜给他吃顺便玩ps4最新款的游戏,玩游戏是无妨,但做菜给他吃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解天祐曾经说过自己不会烹飪所以是外食主义者,梁名恩倒是煮过几次给他吃过。说到烹飪,不是他自夸,其实他厨艺还挺好的,解天祐每次吃每次都讚不绝口,常常一有机会就会央求梁名恩煮个晚餐一起吃,但梁名恩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再加上自己也挺懒惰的,煮两人份的餐点很伤欸,对啦自己就小气,薪水那么少能应付一人份的菜钱已经很不错了,为什么还必须为了解天祐再多花时间跟金钱啊! 说是这样说,其实他们几乎天天吃外食也没省多少,唉反正总归一句他就是懒惰。 转回正题,梁名恩对解天祐的提议感到一阵冷颤,这人突然想要煮饭给他吃?一定有鬼!不过说不定他也只是很单纯想要为好朋友奉献心力?嘖、whatever,就看看他到底想耍甚么花招。 週日下午一点,解天祐就提着两大包从全联买来的食材出现在门口,梁名恩无言地看着那两包多到够他一人吃一个月份量的食材,第一次他心中毫无用词可以吐槽。 「我丑话说在前,如果有任何剩下来的食材我绝对不留下处理!」 「放心好了!我不只煮一次!」 「什么!你不只要毁了我的厨房一次?!」 解天祐不理会梁名恩的大呼小叫自顾自地走往厨房走去,将所有买好的食材一一拿出摆满了流理台及餐桌上,准备大展身手。 「其实你可以用我家冰箱内的食材…」 眼神有些无神地看着被摆满食物的桌面,早知道应该要解天祐直接拿他家剩下的食物来发挥创意。 「我是有想过啦,但毕竟那是你花钱买给自己吃的,那我还是自己花钱买我准备的才不浪费。」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贴心啊…」 「先说好!不能帮我喔!」 「是是是…」 在解天祐忙进忙出的那三十分鐘内,梁名恩也坐立不安地一下坐在沙发上滑手机,一下站起来整理一下客厅,一下拿起放在桌上的小说阅读,当然,他甚么都看不进去。 「欸你真的不用…「啊我忘记买奶油了!你家有奶油吗?」 「呃好像刚好也用完…」 「那可以请你帮我去买吗?拜託!」 解天祐低着头在他面前双手合十看似非常急迫,这时候拒绝他也挺坏的,反正自己甚么事都不能做,那就趁机出门透透气好了。 听见铁门锁上的声响,解天祐探头确认梁名恩真的出门了,他赶紧擦乾双手、关上还在烧滚的电子炉衝出厨房往梁名恩的房间跑去。解天祐原本计画到他家假做菜之名行找毕册之实,随便找了个藉口把对方骗出门买东西,在有限的时间内希望能翻到他要找的东西。 像梁名恩这种人对想要封存的回忆一定会一起收在某个地方然后藏在一个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那这地方会是哪里?衣柜最深处?还是书中的第二层? 还好房间没锁,解天祐转开银色把手走进来过这么多次却从来没进去的过的、梁名恩的房间,说不好奇是假的,梁名恩总是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摆放整齐到怀疑这人是不是有洁癖还强迫症,那更不知道最能代表自己个性的房间又长怎么样子? 一打开扑鼻而来迷迭香的薰香味,梁名恩的房间也是很简单乾净,几乎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样。好了现在不是参观房间的时候了,他先往书柜看去,总共一个书架五个隔层,似乎都是小说或是杂志,他拿起书本想看看书籍的后方是不是还有摆放别的书本,结果是甚么也没有。 五层都没有结果,那就剩下衣橱了,他仔细聆听铁门有没有开锁的声响一边打开衣橱,衣柜望去清一色都白色或条纹衬衫,看看下方有两层抽屉,他一拉开是放满内裤的,解天祐下意识将抽屉关回去,明明都是男人是朋友,但看见对方私密的衣物却突然一阵燥热,解天祐甩了甩头想要把念头甩出脑中,没时间想这么多了,他拉开抽屉去翻找有没有毕册,没有,他在拉下一层抽屉继续翻找,也还是没有。 可恶,到底藏在哪?难道他其实根本没留吗?他烦躁的挠了挠头,看向了床铺,床架是实心的不可能藏在那边…等等!像是想到甚么,解天祐试探性地将手放在床铺下的隔板用力一扳,整个床垫就这样被掀起来了。 果然是掀床!掀床下放了几乎都是床包被套和枕头套,还有一些箱子,他一一打开箱子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东西,一翻开其中一个被套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书盒,那正是国中的毕业纪念册,有了!那高中的应该也是在附近,他再翻开另外一个被套,看到了一个不孰悉的封面,有了! 解天祐立刻拿出高中毕册快速翻找梁名恩所在的班级,还好他所属班级挺前面的一下就看到了,他仔细的看了看每个人的名字,就在最后一格个人相片看到了〝杨哲轩〞这三个字。 似乎听见开锁的声音,解天祐快速地将手机掏出拍下便把毕册塞回刚刚找到的地方,把床压回去衝出房间,看来是来不及跑回厨房了,他灵机一动跑去房间旁边的厕所关起门,贴着门仔细听着铁门开啟的声音。 「我买回来了,解天祐?」 听到梁名恩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马桶的冲水钮,不疾不徐地开门走出厕所。 「抱歉上了个厕所,谢啦!」 接过梁名恩帮他买回来的奶油,解天祐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快速地跳动,真是太刺激了,还好没露馅,也顺利找到要找的东西,接下来就是… 他看向了有些惨不忍睹的厨房,又看着一直忍着不看向厨房梁名恩,尷尬的笑了两声。 「我觉得,好像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等你这句很久了。」 叹了一口气,梁名恩捲起袖子走进厨房,而解天祐摸着口袋的手机还心有馀悸着。 12 凌晨一点鐘,解天祐看着手机里的画面迟迟无法静下心来,白天结束了与梁名恩灾难性的午餐,虽然事后有了梁名恩的帮助以至于餐点还不那么糟糕,但是看对方脸色就知道某些菜的味道不对味,但他还是称讚了对于从不下厨的解天祐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之后两人愉快的打了几场ps4的新游戏、愉快的结束了週日、解天祐愉快地离开。 一关上自家大门后,解天祐的脸色马上凝重起来,他掏出放在牛仔裤左边口袋内的手机解锁点开他拍到的画面,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杨哲轩本人没错,除了年轻了点脸庞稚嫩了点,发型也不一样之外,那确实是他没错。 所以他们曾经是同班同学也是事实,那么,在杨哲轩口中的梁名恩所做的事情呢?那也是真的吗?不、他不该去怀疑自己的朋友,更何况他们俩相处这几个月的模式、再加上梁名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不可能有那些可怕的行为。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从杨哲轩那里打探出事实了。」 解天祐相信梁名恩,所以他决定增加和杨哲轩相处的机会,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的。 * 因为要与杨哲轩的公司长期签约的关係,解天祐正好多了许多与对方见面的机会,因此他的工作也变得更加忙碌,除了到对方公司跑业务、更常常被杨哲轩带去各种场合交际应酬,不过都是因为公事,解天祐找不到好的时机可以问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晚上十点鐘,解天祐终于回到家中,他疲惫地拉下深蓝色条纹的领带将整个人躺进浅棕色帆布沙发里,想想好像有三天左右没有跟梁名恩说上一句话了,他拿出手机解锁点进绿色的app,与梁名恩的聊天对话框就出现一个未读。 『还在忙吗?』 「刚到家」 『恭喜你接到大订单,我们这里也难得忙得不可开交呢』 「不错吧,公司应该要给我奖盃才对」 梁名恩丢了一个翻白眼的贴图,惹得解天祐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抱歉最近真的很忙,等事情告一段落再一起吃饭?」 『忙好啊,乐得我耳根子清静』 通常这个时候解天祐会故意已读不回,每次这招都会让梁名恩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而补些讯息回覆。 过了三分鐘又跳出一个讯息,上面写着『等你忙完了继续玩上次没玩完的游戏吧』 并贴了一个微笑的贴图。 解天祐不禁莞尔,这人心思就是如此细腻,虽然不会拿捏与人谈话的分寸,但也懂得观察气氛而顾全大局。 他贴了一个ok的贴图回覆他,待已读的字眼出现他便放心地关掉手机休息去了。 * 「那么订单数量再帮我确认一下,若没有错误就请在右下方签名。」 等着有些灰白且稀疏发量的中年男子推着老花眼镜皱起眉头看着手上的文件,随后展开笑顏用低沉嗓音说没问题并签下名字,解天祐笑着和对方握手边收起文件边说着一些工作上的术语,之后解天佑与杨哲轩并向对方45度鞠躬,待对方开门离去办公室后,杨哲轩开心地拍了拍解天祐的后背。 「不错啊天祐,难得看老董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的事,是他不嫌弃!」 「如何?等等请你喝一杯?」 「我不…」 等一下!解天祐停下了即将从嘴边说出的字句,如果能藉此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就可以了解他困扰多日的疑惑─杨哲轩与梁名恩的过去和杨哲轩这人的为人吗?这么好的契机干嘛拒绝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那我待会儿也会带些人过去给你认识,你先回公司交件,等等传地址给你。」 可恶…所以今天还是错失机会吗…没料到居然还要带人来… 不过,也正好看看杨哲轩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也可以顺便了解他所待的生活圈又是个怎样的环境。 和杨哲轩告别,解天祐赶紧回公司交件,有一种特务出任务的感觉好令人兴奋!不知道今天会得到怎么样的情报? 搭车花了十分鐘抵达公司,和主管交上签约文件后又和同事交接,离开办公室之前没看到梁名恩的身影,看看手腕上的机械錶,指针指向7:45分,大概早就下班回家了,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突然有点想念那段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饭的日子,明明才几天不见而已。 啊啊啊我是女人吗!不过就是没见到面在那边像个在窗边望着月亮相思的苏三一样,呃这比喻怪怪的,苏三是思念情人但他不是。 放在西装外套内衬口袋的手机震了两下,是杨哲轩传了地址的讯息,看来是在这附近的夜店,他收起手机拿起背包赶紧离开办公室,暂时将情感收进心底深处。 其实自己没来过夜店,第一次去夜店是上一次杨哲轩带他去交际应酬的时候,当时他们在dj拨放电音又吵杂的环境谈论着自己的事情,他就有些受不了,实在不能习惯夜店这种地方呢,怎么会有人愿意一来再来呢? 不到五分鐘就抵达了夜店门口,走进与室外完全天壤之别的室内还是有些不习惯,他到处张望寻找包厢有没有杨哲轩的身影,望见二楼有个人直向他招手,瞇起眼一看正是他要找的目标,他马上挤着在热舞的人群里找到楼梯跑上去。 「抱歉来晚了!」 「没关係现在气氛正热着!来给你认识一下!」 杨哲轩搭了两边的人肩臂,瞇起双眼笑着说: 「这两位是我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的好兄弟,给你认识一下。」 他凑近解天祐的耳边悄声说道: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天祐。」 13 夜店内的电音震耳欲聋,一楼舞池各式男女忘情热舞,随着音乐用里舞动身体像是想忘却现实压力般甩着头部扭动臀部,位在二楼包厢的解天祐将视线移回眼前几个人的面前,杨哲轩带了两位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的好友和几位说是因跑业务进而熟识的客户,他们几个人翘着脚大口喝着啤酒、吸着一口又一口的香菸,用力地消费自己的健康。 看来要融入他的世界有些难度呢。懊恼地想着该怎么去适应这不曾接触的环境,吸入一大口菸的杨哲轩开口。 「天祐,你不必急着去适应,瞧你一脸不安的模样。」 可恶,居然被看出来了,我表现的眼那么明显吗? 「欸,你们还记得梁名恩吗?」 「我记得!哇赛突然提到那个娘泡干麻!想到就噁心!」 解天祐忍住自己因为听到对方使用污辱的用词形容自己的朋友不自觉油然而生的愤怒,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明显。 「别那么说,他们两个似乎认识呢。」 杨哲轩瞇起眼笑着阻止对方再继续说下去,并故意看解天祐的反应,想知道老是掛着阳光笑容的他是否会因而有不一样的表情?其实他更好奇的是,曾经听到那久违的名字是不是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所以他故意在这天带了这两位高中朋友来,藉着他们也知道梁名恩进而讨论起过往所说的言论,能否刺激到解天祐的情绪? 「抱歉啊解天祐,只是一想起那傢伙,哇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就是啊!我还记得当时他跟某位受女生欢迎的教官告白过欸!」 「真假我不知道!结果呢结果呢?」 「听说真的有去motel!」 「哇啊啊太噁心啦哈哈哈哈哈!」 他们一群人拍手大笑的样子惹得解天祐一肚子火,他紧紧捏住左手腕忍住想要揍人的衝动,为了打探他们的过去竟会让自己如此难受。 这人也太好懂。看解天祐眼神犀利一副想要打死他们两个的模样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果然这两人认识,而且关係一定非常亲密,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位好好先生的脸上呢?他轻笑了一下,是该阻止这话题继续下去了。 「好了好了各位,冷静点,别忘了天祐的立场呢。」 「sorry天祐,谈起过去总会停不下来!」 「不过我奉劝你最好还是离那傢伙远一点,我看你体格挺好的,长得也不错,小心他把你吃掉喔!」 说完眾人又一齐大笑,解天祐实在是笑不出来,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被毁谤到如此地步。 「好了别再谈论那傢伙了,该办正事了。宗,你今天有带吗?」 只见被喊做宗的男子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黑色的束口袋,杨哲轩接过打开后拿出一个白色的硬碟。 「确定都在里面?」 「没错轩哥,我检查过好几遍了。」 杨哲轩立刻从手提电脑包里拿出mac笔电,接上usb线插入电脑确认,看起来似乎是没有问题,杨哲轩满意地露出笑容,从公事包内拿出一包白色的信封递给宗。 「干得好,这是说好要给你的。」 「谢谢轩哥!」 杨哲轩招招手叫解天祐换个位置坐过来,他将电脑的画面转给他看。 「看到上面的名字跟数字了吗?」 「看到了…等等!这些不是?」 吸了一口烟在吐出重重烟雾的杨哲轩笑了笑,拍了拍解天祐的后背。 「你理解的挺快的,这些是不同公司内有收回扣的名单及金额,虽然还不能拿到更详细的资讯,但有了这些也已足够。」 「你是要…揭发他们?」 「不,比那更好。」 又吐出一口烟雾的杨哲轩用解天祐从没看过的奸恶表情说道: 「我要从中拿取福利。」 「你要威胁他们!」 「天祐啊,我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只是在大太阳底下对人鞠躬尽瘁,你应该是高高在上、底下有人服侍你才对,人最重要的就是金钱,有了钱,所有人都会对你毕恭毕敬。」 他凑近解天祐的耳边悄声说道: 「而最快的方法,就是从他人身上搾取。」 解天祐脑中一片混乱,这就是真实的杨哲轩,这就是社会最黑暗的一面,这些他从不会触及到的世界一下子通通摊在他面前,所有他不曾知晓的事都映入眼中。 「如何?我这是在帮你到达人生事业的最顶端,你要不要加入?」 说实在的他很不想加入,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事业用不正规的方式抵达巔峰,他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及双脚一步一步的迈向更好的未来,虽然缓慢虽然辛苦,但至少他觉得充实、至少他觉得心安理得。 他看着对他伸出左手掌杨哲轩,环绕看了在座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在等他开口,解天祐心一横,伸出左手握住了杨哲轩的手。 「那就麻烦你了,轩哥。」 14 在满满都是人的街道上,他无法停下脚步奔跑着,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女人无视她的尖叫继续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穷追不捨的警察,他看向前继续推开人群往前跑,他不想坐牢、也不想大好前程就这样被破坏,看见转角毫不犹豫就倾斜着身躯往右跑,是个无人的巷子,他觉得自己的肺快因为奔跑快速呼吸而炸裂,但还是不能停下来,后方的警察一直大喊别跑,谁理你啊我不想被抓到!直到听到枪声,感觉背脊一痛往前倒了下来,视线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脑中最后出现的是梁名恩的脸。 吓得满身大汗的解天祐从床上惊醒,他不断地喘着试着去调整杂乱的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好像好多了,但全身因汗而湿透真的很不舒服,他难受地从弹簧床上起身想去浴室冲个冷水澡。 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做类似的梦,自己也很难受,自从答应杨哲轩要加入他的计画后就无法睡好,他并不想这么做,但是他想到,若是他能够揭发这一切,除了可以让杨哲轩一群人得到报应,是不是也可以帮梁名恩报仇呢? 或许好像很自以为正义,但是他就是无法坐视不管,一个如此可怕的事情即将在他眼前发生,那为什么知道一切的自己不立即阻止?与其之后的懊悔不已,不如让自己不后悔。 只是每天良心不安到都在反覆做着被追逐的梦境、被警察杀死的梦境、又或是坐牢而痛苦不堪的梦境,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在人生中真正被实现,好像可以理解那些电视影集里做卧底探员的压力了,精神压力真的很大。 从浴室走出来他随手按掉电灯开关,裸着上半身打开电风扇吹凉自己半乾的身躯,情绪似乎有比较好一点,也冷静了不少,他转头看看放在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鐘,显示为凌晨3点鐘,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躺回床上望着一片白的天花板回想杨哲轩对他说过的话以及他的计画,还有他应该要怎么去揭露这些行为,杨哲轩感觉认识很多不一样的人,如果在这其中出了差错自己有可能也有危险吧? 迷迷濛濛的想着自己的计画,吹着凉爽的冷气,渐渐地再度进入梦乡。 * 「这样不好吧?你想被公司的上层知道你一直在收回扣这件事吗?」 杨哲轩向后倾倚靠在黑色皮製沙发椅背上翘起左脚,露出微笑看着眼前因不安而满头大汗的男人。 「我是无所谓啦,这对我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但若被老婆小孩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样去看待你呢?」 「拜託!千万别让他们知道!跟我家人没关係!请别把他们也牵入其中!」 「嗯~那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也不想空手而回呢。」 紧张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男人抖着双手扶在桌面将额头抵在桌面上。 「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拜託别让上面的人知道!还有我的家人!」 「老实说我不是很想要那些骯脏钱啦。」 无聊地弹响自己的手指,杨哲轩神色自然的将视线从自己的手指转回男人身上,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着。 「我比较想要你辛苦认真赚来的钱,这样我也拿得心安理得。」 眼前的男人虽然头还抵在桌上,但双手却已握成拳头颤抖着,在一旁的解天祐不禁替他感到不忍,虽然他拿回扣是不对,但杨哲轩的行为更令人发指。 「看来你是很不满意,那我…「我愿意给!我愿意给!只要不揭发我甚么都愿意给!」 放下原本翘起的左脚,从沙发起身的杨哲轩重新整理领带、拉直西装外套,掛上招牌笑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我喜欢有担当的人,那么,就加油好好跑业务吧。」 跟着杨哲轩一起走出接待室,解天祐关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可悲的男人,他垂头丧气的背影实在是令自己良心不安。 「心情真好,天祐,等等要不要去找点乐子?」 「我说,这样真的没关係吗?」 原本要拿菸出来抽的杨哲轩停下了动作,他换上严肃的面容面对解天祐。 「怎么?你后悔了?」 「不!我只是觉得,应该不至于全部都拿…」 「我又不是在做慈善事业,不全部都拿有失我的原则,更何况做错事的是他,我只是让他得到该有的报应难道有问题吗?」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想法,收取回扣确实是不对,但是搾取他人财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却可以堂皇冠冕的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解天祐越来越觉得自己到底能不能继续跟下去。 看解天祐沉默不语,杨哲轩也不再多说甚么。他认为这个人很有前途,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善良,善良是阻挡自己迈向美好未来的绊脚石,如果有任何一丝心软便会破坏在心中规划好的生活,一个瞬间的念头可能就会毁了心目中最想要的梦想。 收起严肃的面容,杨哲轩搭上解天祐宽厚的臂膀拍拍他。 「别想那么多了天祐,你就慢慢学习吧,我们先去喝一杯。」 「…好的。」 这人情绪转换得很快。解天祐心想这事不能拖太久,杨哲轩这人很摸不透,说不定他心底也在盘算着怎么找自己麻烦,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胸口,希望事情能够尽快落幕。 15 将视线从笔电的萤幕上移开看向放满纸本资料的浅褐色橡木餐桌,解天祐捏着两眼间的鼻樑减缓长时间盯着电脑看而產生的疲劳,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这样的工作,好在真正的身分是业务员,不能理解在办公室那群傢伙怎么能够忍受整天盯着萤幕不动的工作? 跟着杨哲轩也已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收集他威胁别人搾取财產的证据也整理了挺多,虽然总是战战兢兢很怕被这狡猾的傢伙发现,好险杨哲轩都在洋洋得意自己的功绩,常在酒店跟小姐炫耀怎么赚大钱而忽略了一旁的解天祐。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梁名恩传讯息过来,说起来他也跟梁名恩一个月左右没见面了,明明就只是上下楼的邻居而已,随时要找他都可以,但为了揭发杨哲轩的恶行,他只能捨弃自己的时间,每天跟着杨哲轩到处跑,看遍了他做的那些骯脏事、听着他一再地把这些事情形容得如此光荣,他想念一个月前单纯的日子单纯的生活,他想念和梁名恩一起聊天玩游戏的时光,那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就要结束了。他关上手机电源放回桌上,这些事情即将要结束,而自己也将能从这混浊不堪的泥泞中爬出重见光明、重回他原来的生活。 * 「这是什么东西!」 不管从手中滑落掉在大理石地的黑色遥控器,颤抖着双手的杨哲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电视屏幕上放送的新闻,几个特别显眼的字词写着侵占、诈取、回扣,还放上了几段他威胁那些拿取回扣的人的录影片段,虽然镜头不是对着他拍,画面上被打马赛克的是被威胁的对象,偶尔从画面之外传出的声音的确是他没有错。 「到底是谁!是谁出卖我!」 近乎抓狂的杨哲轩愤怒地将桌面上的东西通通扫在地上,他喘着气想着每一个有可能背叛他的人,像是想到甚么似的他衝向电视仔细看那些录影片段,这个人跟这个地方他有印象,他记得当初好像是跟… 「解天祐…!」 难道是解天祐?不,当初也愿意跟他一起进行这项计画,被他出卖的机率…不过确实这人一直对那些可悲的傢伙有着怜悯之心,每次都看他一副不忍心的模样,自己都很想揍几拳在他脸上。 不管这么多了!将披在沙发椅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穿上,先去一趟公司再说,希望老董他们还没有看到新闻才好。 他不管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就开着车往公司跑去,将劳斯莱斯开入公司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下车搭电梯到室外,还没走到公司门口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解天祐?这时候来我们公司干嘛?」 只见解天祐穿戴整齐走进大楼,脑中还一片混乱的杨哲轩瞬间想通了一切,就是解天祐!每次跟他去要胁对方离开现场的时候,他总是将手按在左边胸口,他没想那么多,以为解天祐只是因为要让紧张的心情安稳下来才会做那个动作,现在想想说不定他就是把监视录影藏在那里,会按住胸口只是要把开关关掉。 还有无缘无故这个时机跑来他们公司一定有鬼,不行,他必须先阻止悲剧发生。 他跟在解天祐的后方仔细观察他所要抵达的楼层,只见他进了电梯后过了大约十秒,电梯停在8楼,杨哲轩便故做自然的走向电梯口搭乘。 8楼只有两间办公室跟一间会议室,杨哲轩快速地在脑中拟定策略,解天祐一定会在会议室等着,他记得老董今天要去别间公司开重要会议,解天祐这时候来也是白等,他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他们会面之前把证据都取回来。 抵达8楼后,确认走道上没有任何人,杨哲轩走出电梯加快脚步衝向会议室一举打开门。 「解天祐!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杨哲轩气急败坏地衝进会议室揪住坐在沙发椅上的解天祐,解天祐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抓住他领子的手用力推开,将被弄出皱褶的白色衬衫重新拉直,指了指坐在一旁被杨哲轩忽略的公司老董以及公司重要的主管干部。 「老、老董…还有各位主管…您们怎么…」 不是都去开会了吗?怎么大家都出现在这里?杨哲轩目瞪口呆地环绕了整个会议室,原本在心中打好的如意算盘一下子就应声碎裂。 「想必你已经看到新闻播出的内容了吧,长官们希望我来针对这一件事做详细说明。」 「解天祐!」 无视杨哲轩的咆啸,解天祐不疾不徐地从西装外套左边胸口的口袋内拿出泰迪熊造型的吊饰,按下了泰迪熊的左耳,居然出现了杨哲轩要胁那群人金钱财產的录音。 「这录音品质不错吧?这是我们公司最新出的產品,虽然还在研发中,不过看来我可以跟公司回报这东西能大量製作了。」 杨哲轩张大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慌张地看向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老董,又回头愤怒地想抢下解天祐手上的吊饰,而周围的主管纷纷起身阻挡他的衝动。 「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才好,杨哲轩。」 「我当初这么看好你!你却这样出卖我!」 「我不需要你的看好跟你所谓的帮助,很抱歉我没有像你有这样远大的目标,但是我也有我自己规划的人生,不是跟你一样到处搾取别人辛苦养家的薪水。」 「虽然他们不该贪图回扣,但你更不应该贪图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的金钱,你只是比那些拿取回扣的人更加骯脏。」 「将这些公诸于世就是希望能根绝这种行为,还有就是防患第二个有你这样想法的人。这不是甚么值得光荣的事情,你要后悔的除了你向我大肆炫耀,还有你的所作所为。」 杨哲轩失意地跪坐在地上,其他主管及老董对他说了甚么不用听也知道,他一定被开除了,接下来还要面对坐牢的命运,他从学生时代起规划好的美好未来通通都毁于旦夕,那些在他脑中想像的金黄色般奢华生活一下子变成了灰色的牢狱之灾,心中的绝望远大于愤怒,他实在是没有多馀的精力去对付解天祐,一直相信这个人可以为他的未来开闢完美的道路,没有想到解天祐却是成为阻碍他完成梦想最大的绊脚石。 离开会议室时解天祐没有再多看一眼跪坐在地的杨哲轩,比起那些曾经被他威胁的那些人,这个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在他眼里一点都不可怜,尤其更是看遍了他最丑陋的模样之后,他的崩溃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值得自己去记得。 轻轻地将厚重的浅褐色的实木门关上,也将过去那一个月的不安一併挥别。 * 提着在路上买的外带便当等着屋内的梁名恩来开门,这天是他们睽违一个月的见面,对刚解决一件胁迫取财事件的解天祐来说特别兴奋,总算能够重回这单纯的生活继续他的安稳的日子,能使他更快乐的原因都在这边。 听见铁门的另一边有开锁的声音,按耐住自己雀跃的心情,让自己脸上掛上开朗的表情对许久不见的朋友说声嗨,他以为自己能看见梁名恩脸上一直都难以查看到的微笑弧度,但这次他脸上确实是没有任何表情,这么久没有见一见面脸色就那么难看,尷尬地让解天祐冻住在原地。 「好久不见,解天祐。」 「呃…你现在不方便?」 「你在说什么?不方便的话干嘛跟你约?」 「不不、你脸超臭的欸,害我想说你刚刚是撞到甚么。」 「…七月还没来,不要乱说话。」 解天祐大笑,听到梁名恩的幽默感还是存在他就放心了不少。 「进来吧,我快饿死了。」 「那你要跟我说你脸在臭什么吗?」 一踏入客厅就听见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他立刻猜到是什么原因,不难想像一个多年不见又曾经是朋友的高中同学突然出现在头条新闻上心情应该是复杂得多吧? 「解天祐,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16 一边把便当餐盒从果绿色塑胶袋中拿出来摆放在深棕色柚木餐桌上,一边说着解天祐一直想知道的过去。 「新闻报的那个人,曾经是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 「咦?」 假装完全不知情的解天祐故作惊讶地睁大双眼看着梁名恩。他并不想让梁名恩知道其实这一两个月以来都跟着杨哲轩,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但好像在这种气氛还是选择不知情应该会比较好,更何况,那个将自己的过去埋藏很深很深的梁名恩主动开口要对他说自己一直都很想知道的故事,怎么能破坏这难得的机会! 「以前的他是个有礼貌又很善良的人,他对当时隻身一人来到陌生环境的我伸出手让我不再感到害怕。」 「但看到在新闻上的他,却跟当年的那个男孩相差甚远,居然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可是,以前的哲轩对待每个人都很友善,他若变成这样,应该一半以上都是我害的吧…如果我没有跟他告白的话…」 「咦!」 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原来梁名恩高中时曾经跟杨哲轩告白过吗?当初杨哲轩并没有提到这件事,那就可以说得通为什么那群人会把梁名恩说的那么难听,应该就是杨哲轩对于被同性告白这件事感到不舒服而引发接二连三的造谣。 「如果我…当初没有告白…或许他就不会…」 「等等、等等,我觉得这跟你有没有跟他告白应该一点关係也没有,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自己的问题,你别把他人的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如果他愿意的话就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是吗?」 梁名恩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电视上的新闻画面,似乎是陷入过去的回忆里,解天祐转头看着不知道放送了几次的新闻显些烦躁,他走到客厅拿起白色的遥控器啪地关掉了电视,原本吵杂的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之间的沉默及呼吸,解天祐走回梁名恩身边轻轻捏着他的肩头,想让他紧绷的身躯得以放松。 「听着,我不清楚以前的杨哲轩跟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然而他现在做的事情已经造成许多人不小的伤害,无论你说曾经的他有多善良,那都已经成了过去,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是他去迫害他人的事实,你必须将你对他的情感都放开,你才能好过一点。」 「我还是很后悔当初向他表达心意,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做那些事?说我做了那些噁心的事情…」 见他开始陷入悲伤的情绪里,解天祐有些急了,他以为看见杨哲轩得到这样的报应或许梁名恩心里会好过一点,但并没有,这人的总是这样贬低自己,以为别人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醒醒!梁名恩!停止去想起过去!你必须要看看眼前事情,你有一个不被他打扰的人生和生活、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你还有我,曾经你的悲伤都成了过往,别再把它们找回来放在你的生活去破坏这一切的平淡。」 「你要想想,你很勇敢对他表达了心意,儘管他不接受又到处毁谤你,可你还是撑过来了,最后建立了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虽然又孤独又寂寞,好像一点都不精彩繽纷,但是我来了,我来给你的生活加了一点顏色加了一点让你人生更精采的活力,你要记得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那都是你辛苦得来的,所以别再去想杨哲轩的事情了,好吗?」 「…我知道啦,那你的手可以…」 见对方有些不知所措,解天祐低下看看了自己的手发现正紧紧握着梁名恩的双手,他有些尷尬地放开他的手。 看到梁名恩又把自己陷入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就稍微激动了点想劝他想开点,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他的手大概是想给他一点勇气吧,应该只是好意的动作见到他满脸通红也有些难为情。 「呃、抱歉,刚刚我…」 「嗯…我知道啦…」 梁名恩转过身继续打开餐盒,刻意回避解天祐。原本看到杨哲轩心情低落降至谷底,而解天祐试着想要让他别让自己陷入胶着放不开过去,但也没想到他突然握住自己的手还说了那些肺腑之言,低落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从身体最深处的燥热衝向脑门,解天祐再来说什么自己有些不记得,他只是睁睁地看着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脑袋运转不过来,只能迟钝的吐出简单的字句。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别人这样碰触了,明明只是简单地握着手而已,但却给他很多没有过的情感,太多感觉在脑中跳来跳去,实在是无法分辨到底什么是什么,梁名恩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一点,握个手而已又不是拥抱,紧张什么? 「呃、你…还好吗?」 「啊?噢我没事…突然反应不过来罢了。」 「是指哪一个?」 「咦?」 转过头发现解天祐离自己很近,他吓到想往后退几步却被餐桌挡住了自己的退路,他低下头尽量不和解天祐去做眼神接触,但对方则是将他困在餐桌与自己之间,完全无处可逃,而解天祐低声在他耳边问道: 「你在期待什么?」 「咦?」 梁名恩睁开双眼看见坐在柚木椅上的解天祐已经开始吃起桌上的便当,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不知为何眼神呆滞嘴巴还半开站着发呆的梁名恩。 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像出来的梁名恩满脸通红的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吃着便当想忘掉一切,是太飢渴了吗他怎么会想像出这诡譎的画面?他跟解天祐?不不不,这太恐怖太怪奇了,解天祐是自己的朋友,朋友跟朋友之间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他是直男,对,拼命地向自己强调解天祐是直男这件事,所以他们之间一丁点的可能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 「没事啦吃你的饭!」 关心一下举止都很不自然的梁名恩突然被他大吼,真是好心没好报,关心一下就被骂,解天祐洩气地嚼着高丽菜发出大声的咀嚼声想表达无辜的抗议。 「吵死了解天祐!」 「欸上次的游戏存档应该还在吧?」 「占我空间被我删掉了啦!」 「靠北你删屁喔!好不容易破到那关欸!」 「谁叫你这么久没来!」 「唉唷,讲这话意思是你寂寞了吗?」 「你现在给我回家我不想看见你,再见解天祐。」 「欸好啦开玩笑的!你放手啦汤汁会洒出来!」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笑着,彷彿刚刚冻结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这样的生活真好,尽情大笑的解天祐在心里这样想,无论是杨哲轩和梁名恩的过去是怎样都不重要,现在的这一刻才是我最想要的。 tbc… 17 「哈啾!」 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梁名恩因突如其来的冷冽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从沙发起身走向窗边将玻璃窗关上,他望向窗外远处高山原本绿意盎然的树林不知何时成了一片剩寥寥无几的枯枝,枯叶未凋落的还紧紧附在枝头上。夏天不知何时变换成秋天,而秋天又不知几时悄悄离去,不知不觉冬天降临在这座城市。 从杨哲轩的事情过后到现在也过了两个月,他和解天祐持续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偶而一起出门看个展览或是踏踏青,蛮多时候都是解天祐来梁名恩家一起用餐顺便打电动,对了,最近解天祐好像买了vr,说有空就去他家玩玩看。 梁名恩缩着身子搓着未被袖子遮寒的手臂缓步走回沙发坐下,自从两个月前解天祐对他说了那些话,那份奇怪的情感一直在身体内挥之不去,他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有时候解天祐可能搭个他的肩或是拍拍他的背,自己莫名其妙会感到血液停止流动、心跳漏半拍、呼吸变得杂乱的怪异感,使自己无法跟解天祐做眼神接触。 当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发现这份无法言喻的感觉越加膨胀,有时自己会看着笑着说话的解天祐至恍神、有时解天祐不经意地触碰到他时没来由地会感到很开心,梁名恩发现自己好像无法跟以前一样自然地跟他相处,但是也不想少了能跟一起聊天吃饭的时刻。这躁乱不安的情绪到底是甚么?梁名恩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想着,希望这样的感觉可以赶快消失,实在是令自己难受。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梁名恩伸手拿取手机打开休眠画面,是解天祐传讯息过来,问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他家玩看看vr。 看着讯息许久不动的梁名恩失神了一会儿,甩甩头让自己回神,低下头回覆讯息,说自己会带吃的过去,等他。 * 「天气开始变冷了呢,想想之前还热到想移民呢!」 梁名恩低着头玩着手上的手机游戏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解天祐转头看着西餐厅窗外下着雨的街道,来来去去的行人们撑着各种不同顏色的伞在大雨中行走,好似百花绽放的花园,接衔着雨滴使得这一片雾灰的城市不那么冷漠。 终于打完一回合,梁名恩抬起头难得看到如此沉默的解天祐望着窗外呆滞,他伸手拿起放在盘子上的薯条咀嚼,瞧着解天祐沉思的侧脸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其实这傢伙也长得挺不错的,因为常在大太阳下跑业务所以皮肤有些黝黑、为诉求让客户有美好形象而整齐的头发、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壮硕的好体格,这个人应该会让蛮多女性为之疯狂的吧?梁名恩低头看看自己乾扁的腹部还有似乎一折就断的手腕,他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自己是个练不出甚么肌肉的人,曾经去重训了几个月没有任何效果,他就有些放弃,让自己处于好像很营养不良的模样。 「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才要说难得看你这么安静是在烦恼什么。」 解天祐瞇起眼睛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拿起放在桌上冷掉的黑咖啡啜饮了一口,梁名恩偏头看眼前的友人极不自然的模样,从他们相遇到现在,解天祐这人总是喋喋不休的停不下来,既吵闹又乐观,跟自己是极为相反的两种人,但他的活泼却不知不觉感染了梁名恩,让原本平淡无奇且无趣的生活添加了色彩,使得黯淡无光的日子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梁名恩透过这些日子发现,他确实比以前快乐许多,其实他很感谢解天祐这样霸道地闯入他的生活,让不起眼的人生有了丰富的精采,虽然自己是不会说出口让他知道的。 「对了名恩,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你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情吗?」 解天祐冷不防地从沉默的情绪里起来开始问问题,让原本还盯着对方脸孔看着梁名恩险些招架不住。 「呃…像是什么?」 「像我其实还蛮想当职业摄影师的。」 「摄影师?」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还以为像解天祐这么开朗的人大概会说跟接触人群有关的梦想,没想到是跟拍摄照片有关的摄影师,再说,梁名恩跟他相处的一年下来似乎没看过这傢伙拿起相机拍照过。 「不过我好像没看过你拿过相机照相过。」 「因为我的相机非常老旧了,在搬来台北的时候有碰撞到,变得拍一次照片就会关机,原本想买一台最新型号的可以用久一点,但还真的不是普通的贵啊…再加上业务越变越多,也就没有甚么时间可以去拍摄,就只好暂且先割捨这兴趣了。」 「我完全不知道…」 「哈哈哈,因为有点不好意思说啦,毕竟职业摄影师不好做啊,薪水又不比业务员高,以前大学朋友常常笑我什么不好选偏偏选了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当梦想,但是我就是喜欢把那一瞬间拍下来,无论是海浪推前捲起的浪花、还是鸟禽拍动翅膀起飞的模样、抑或是云雾从山峦上滚滚而下的瞬间,那全部我都好想拍摄下来,让全世界的人看一看有多么美丽。」 「不过兴趣终究是兴趣、梦想也只不过是个梦想,我还是要向现实低头,我都快30岁了,存款也还不够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更别谈说当职业摄影师去维生这件事了…」 「那你呢名恩?你总有一两个想要做但还没做的事情吧?」 看解天祐陶醉地诉说自己的梦想,使得梁名恩对这个话题感到有些迷茫,他从以前就一直问自己到底真正想做的事情是甚么?难道就这样在这间公司待一辈子到退休吗?其实要这样也可以,他是个害怕改变现状的人,一但安稳的日子持续久了,要突然去做出改变他会感到非常地不安,更何况他并不觉得像这样总是畏畏缩缩自己能够成就什么大事,他并不像解天祐有这样远大的想法。 「硬要说的话是有一个…」 「什么什么真的有吗!」 「我…一直都蛮想去环游世界的…」 梁名恩撇开眼神看向窗外,他承认这样的梦想的确很无趣,环游世界既花钱又不安全,很难预料在旅途中会发生的事情。 「那不是很厉害吗!」 「咦?」 解天祐的反应是意料之外,他以为这人只会回个喔是这样啊之类敷衍的答案,毕竟全世界的人都曾经梦想要环游世界,更何况自己的梦想跟解天祐的梦想比起来普通多了。 「其实我很怕坐飞机啦,虽然我也挺想到国外看看的,那边的景色和歷史比台湾丰富许多,不过一想到飞机起飞和在天空中飞翔还是令我害怕,所以我觉得你想要去环游世界是件很厉害的事呢。」 「你居然怕搭飞机…」 听到这个与解天祐外表和个性完全不相符的回答,让梁名恩忍不住掩嘴偷笑,真是个令人意外。 「笑什么,只要是人总有一两个会怕的东西好吗!」 梁名恩笑着说了抱歉抱歉重新坐好,解天祐也展开微笑继续喝着面前的黑咖啡。解天祐以为像梁名恩这样对任何事情都毫无兴趣也许没有特别想要去实践的梦想,不过环游世界也像他会想做的事情,一个人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个尽头,去开阔视野去体验生命的美好,或许能够挖掘出自己内心深处不曾出现过的另一面。 「那你最想去的国家是哪里?」 「纽西兰。」 「咦?」 梁名恩没注意到解天祐的脸色不太一样,提到纽西兰,梁名恩的兴致就来了,他说纽西兰风景宜人、人民友善,他看过很多关于纽西兰的书籍及电视节目,看到那边的生态环境如此丰富,使得自己甚至想定居在那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啦,我的存款也不够我去环游世界,更别说定居在那了,我一个外国人又还是亚洲面孔,说不定还是会被欺负呢。」 梁名恩苦笑着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眼神又不知道游移到哪里去了,自己有些气愤刚刚他自顾自讲了那么多这人根本没在听。 「喂解天祐,你整天都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啊抱歉,刚刚听到你说纽西兰让我想到一件事。」 解天祐脸色又沉了下来看向窗外,看起来似乎很不想谈起这个话题,梁名恩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他有种预感当解天祐开口说的事情会改变未来安稳的日子。 「后天,我女朋友要从纽西兰回来了。」 「咦?」 女、女朋友? 18 从雾气重重的浴室出来走进房间,也不管头发还未擦乾梁名恩直接往床上倒,他试着去整理今天下午解天祐对他说的话。 解天祐有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朋友,他们已经交往三年了,交往第二年时对方说要去纽西兰打工度假一年,而刚好解天祐将被调来台北分公司,所以就此分隔两地。 一开始两人还有通讯,直到对方找到了在山上农场的工作后,通讯就不那么方便因此断了音讯,很偶而会收到她的e-mail或是明信片,也许是因为距离太遥远,抑或是突如其来的恢復单身,解天祐忽然觉得这样一个人也不错,再加上鲜少联络培养感情的关係,对女朋友的情感有些淡却。 之后就巧遇了梁名恩,一年内发生了很多事既忙碌又充实使得自己忘了与女朋友过去的种种,直到对方久违的联络上他,他才发觉一年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完了。 听完解天祐诉说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梁名恩惊讶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脑中不断地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心跳异常的加速跳动、呼吸也不顺畅,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解天祐有女朋友的这件事感到难受,是因为被自己视为唯一好友的解天祐对他隐瞒吗?不,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那么,那个原因是什么? * 「名恩,这礼拜天有没有空?」 加班到7:30,精疲力尽的梁名恩终于从办公椅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在一旁空着的办公桌坐着滑手机等对方完成工作的解天祐一见到梁名恩起身,便收起手机一同离开办公室。 「礼拜天…有啊要干嘛?」 「我女朋友这礼拜天会来台北,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我不想去。梁名恩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他不想看到解天祐他所谓的女朋友,也不想看他们两个黏在一起的样子,总觉得这一切来的很突然很不实际,他不想去面对这个现实。 「…可以啊。」 结果从口中说出的与脑中所想的完全相反,梁名恩痛恨自己的违心之论,只见解天祐带出浅浅的微笑按下了通往一楼的电梯按键。 「希望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啊你也可以顺便问她纽西兰的事情,她会很乐意回答你的。」 梁名恩对着解天祐露出勉强的微笑,他心中抗拒这项提议,他不想跟对方交好、也不想问对方纽西兰的事情,事实上关于对方的一切他通通不想知道。 梁名恩觉得很痛苦,这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好友有个随时都可以定下来的对象,理应是要恭喜他祝福他的,但他完全不想去做这件事,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这难以形容的鬱闷感、这难以解释的窒息感,这些不曾拥有过的情绪一下蜂拥而上,挤满了他的身躯、他的脑袋、他的呼吸。 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询问谁,自己没有可以倾诉心事的人,除了解天祐,但相信可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好希望礼拜天不要来。梁名恩喃喃唸着,果然自己还是如此窝囊、胆小,一旦遇到了令自己害怕且不能解决的事情时,只想着逃开一切。 * 星期天早上11点整,虽然不安但还是准时抵达餐厅的梁名恩在门口一直挣扎到底要不要进去,最终还是来临了这一刻,不愿面对还是要面对,梁名恩不断地说服自己说不定事情根本没想像的那么糟、说不定他们两个会意外的合得来,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 「啊他来了,名恩这里!」 循着声音望过去,在餐厅正中央座位的解天祐高举右手挥着,梁名恩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在解天祐面前的女人背对他,看不到侧脸,只看见一头红棕色的长发,当他走到桌子旁,女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便露出亲切的微笑。 「你好,我叫林亦甄。」 「你、你好…」 她很漂亮。这是梁名恩对她的第一印象,笑容很美,笑的时候眼睛瞇起来看起来很亲切,尷尬地拉开椅子坐下,林亦甄和解天祐两人开始说话,说什么他不知道,原本闹哄哄的脑子瞬间安静下来空白一片,看到林亦甄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忽然有种难过的念头涌上眉头,梁名恩试着让颤抖的双手停止抖动,却仍止不住停留在喉头的哽咽,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顺畅,若不好好调整节奏他怕自己会在这里缺氧而死,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了困扰他那么久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对了名恩可以问你吗,我逼问祐好久他都不肯告诉我,你有没有女朋友呀?其实我一直都好期待可以来个双对情侣旅游,可是我的朋友不喜欢我的提议,我想到祐说过你是他的好兄弟,那…」 「不好意思。」 梁名恩举起左手打断了林亦甄,他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哭腔,逼快夺眶而出的眼泪躲回眼睛里,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我有些不舒服,抱歉我要先回去了。」 「欸等等…」 「抱歉解天祐,还有…林小姐,下次再补偿你们,我先离开了。」 他知道他很没用、他很懦弱,但已经撑不下去了,他不认为自己还有那个能力继续坐在那里听他们两人说着他们的故事,而完全没有他可以介入的馀地。 那时候梁名恩发现了他不愿发现的事实,他喜欢上了解天祐,他喜欢上了一个他打从心底不能碰触的人。 19 冬天来临的很快,短短一个礼拜内寒冷便笼罩整座城市,寒风侵袭各处有温度的角落,催之降温,原本生气勃勃的街道留下的只剩下人们无语的脚步声。从8楼办公室茶水间的落地窗向外看去的景色其实是很漂亮的,虽然高楼四处林立,深灰色的柏油路上满是五顏六色的汽车跑着,但这就是都市特有的美,不远处就是高耸的山林,虽已进入了无生机的寒冬,却仍抵挡不了大自然特有的魅力,端着刚泡好的热红茶暖手的梁名恩失神地看着这些景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三人会面之后,他一直刻意不再跟解天祐联系,他知道那天的确失礼,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这样冒然地离开,更何况还是好友的女朋友,如果他们不高兴也是能够理解,但解天祐还是像平常一样传讯息聊天,或是跑来敲门说要一起用餐,这样梁名恩更心烦意乱。 在察觉自己对解天祐的心情之后,每天每天、都过着很令人不安难受的日子,他想若是能够与解天祐减少相处的机会,或许这份心情就会淡却,那么也就不再那么刻苦难捱了吧? 不过梁名恩自己心底也很清楚,喜欢的这份情感不是说减少相处就会消失,它会一直在身体最深处,停留在体内的每个细胞、每个角落,当再遇见那个使自己心动的人,平静的内心便会再度躁动起来,升高了体温,逼自己想起曾经喜欢的这个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将额头底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冷冽的触感马上传递了整个知觉感官,他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不想失去解天祐这个朋友,但也不想让自己对他的情感再度加深,那只会使自己难以承受。 * 还记得小时候,总是会央求父母带自己去海边,其实喜欢的并不是因为玩水这件事,也不是可以堆沙堡这件事,而是吹着海风听着浪声这件事。 每每一踏进沙滩,便迫不及待地脱下球鞋脱下袜子奔向海水与沙滩的交界处,去感受浪花打上来淹没脚踝的感觉,当海浪从脚踝退去,彷彿也带走了一身疲倦及烦恼。当年纪稍大一点,自己越来越喜欢坐在岸边看着浪花激起、交错着海风及浪潮的声响,就像可以将所以生活中的困苦拋之而去,随着捲起的海浪一同坠入深海。 即便现在已是寒风凛冽的冬季,根本不会有人来到海边,梁名恩还是喜欢来到这里,越是刺骨的海风,越是能够让自己清醒一点,越是能够让自己忘记所有不愿想起不愿面对的现实。 跟公司请了年假,并没有特别要做什么,只是认为现在心不在焉的自己需要离开工作的压抑环境去整理思绪,第一件事情就是跑来海边望着海平线发呆,祈望这阵子扰乱的心绪能够在此得到平復。 当自己不断地开始打着喷嚏,感觉鼻头已经冻僵似乎闻不到任何味道,梁名恩此时才打着哆嗦起身准备离开,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机械錶,不知不觉也在海边坐了一整天,难怪身体感觉越来越冷,他发现自己陷入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会忘却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还好帮自己请了长假,可以暂时不去想那时间上的限制,希望能藉这假期把最好的状态整顿好。 「咦!那不是梁名恩吗!梁名恩先生!」 似乎听到有女声在远处叫着自己,他觉得这声调有些耳熟,心中激起了不好的预感,梁名恩缓慢的转过身,只见穿着粉色羽绒衣戴着白色毛帽的林亦甄雀跃地跑过来。 「好巧喔!这么冷你怎么也来海边啊?」 「这应该也是我要问你的吧…更何况你还穿短裤…」 有些佩服的看着穿着短裤配着黑色保暖裤袜的林亦甄,果然女性真的是为了好看再冷再热也不能让外表有任何一丝缺点,这么冷还可以穿成这样来气温比任何地方还要低的海边。 「你一个人来海边吗?」 「对呀!我很喜欢一个人来海边散心,就算再冷我也会来这里拋开压力。」 我也是呢。梁名恩淡淡地笑着想,没想到这女孩跟自己有些相似,对于之前种种不安似乎降低了不少。 「那你身体还好吧?上次突然离开让我好担心呢。」 「呃…抱歉上次吓到你了,明明初次见面…」 「哎呀没关係啦,反正以后见面时间多的是啊!」 以后见面时间多的是吗…其实自己现在多多少少还是不愿看到这两人一起相处的画面,梁名恩不认为自己随时都能准备好在喜欢解天祐的心情下看着他跟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模样。 「对了对了,我可以问上次的问题吗?就是我想在年底那几天跟祐一起去旅行,那…名恩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真的很想来个双对旅行!感觉就很好玩!祐都不肯告诉我,一直叫我自己问你,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欸!」 看着林亦甄兴奋地自顾自说自己的计画,梁名恩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渐渐开始觉得这女孩还挺可爱天真的,或许别那么纠结太多好好接受这个事实,解天祐能够交到这么活泼的女朋友真的是很幸运,自己却自私地不去好好了解,有些懊悔的梁名恩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 想到林亦甄提到的,解天祐迟迟不告诉她梁名恩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大概是希望私事不是透过他人而是由当事人提起,这莫名的贴心跟尊重使梁名恩有些心痛,当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不再那么在乎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扰乱原本的心绪。 「抱歉林小姐,我单身很久了,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咦~好可惜…啊不用这么拘束叫我林小姐啦,怪彆扭的,叫我亦甄或小甄都可以喔!」 两人面面一笑,似乎是个好的开始。 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20 放在客厅矮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并响着来电音乐,原本倒在沙发椅上的梁名恩被铃声惊醒难受地爬起,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诧异地看向放在电视柜上的机上盒想确认时间,电子数字显示为7:45,这时才发现外头的夜幕已降临,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梁名恩忍着来自背脊的疼痛伸手拿取响个不停的手机,来电显示是解天祐,他揉着眼睛按下通话喊了声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一整天都找不到你快急死我了!』 「抱歉…我似乎是睡着了…」 最近常常这样陷入睡眠状态,自己也不晓得到底发生怎么回事,不过也只能都归咎于天气变化的关係,或许是因为进入了冬季,室内的温暖与外头相差甚远,才会这样顿失知觉昏睡过去吧? 「有什么事吗?找我找一天?」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问你怎么突然请年假?』 「为了这小事找我找一天啊…请把毅力用在别的地方好吗?」 『那还不是我传讯息没回、去敲你家的门没回应、打几百通电话给你都没接,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完全都没听到。梁名恩有些讶异自己居然进入了如此深沉的睡眠而不自知外头的变化。 「先不说这些,你跟亦甄哪天有空我补偿上次的缺席。」 『呃…好我会跟她说…等等,你还好吗?你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我在沙发上睡了整天你以为呢?好了剩下之后再说,我要睡了。」 『你还睡啊!你都睡整天了…』 不等解天祐把话说完,梁名恩直接掛掉电话,将手机丢回桌上又躺回沙发上。总觉得自己的生理状态似乎出现了不寻常的跡象,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因素,是不是需要去掛号看个医生?不不、应该是天气变化的关係,人会变懒散是正常的,还是不要大惊小怪好了。 脑中高速转动各种思绪,在昏暗的客厅内似乎有催眠效果,儘管已经睡了整天了,但却仍然感到疲累,不知不觉意识逐渐模糊,进入睡眠。 * 「抱歉,家里有些乱,不要介意。」 「名恩你家好乾净!天啊还有ps4!请问我可以玩吗?」 「当然可以。」 将解天祐和林亦甄领进家门后,梁名恩转身进入厨房准备料理。梁名恩想了很久不知道该邀请这对情侣吃些什么,后来还是决定邀请他们来家里作客,自己准备平常的拿手菜来招待,他想,若要和林亦甄有更进步的良好交流的话,或许直接让她来贴近他的生活或许更快,而且在孰悉的地方更能展现自我,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对方。 「好好喔!你们两个住那么近,我也好想搬出老家拥有自己的房子喔…」 「亦甄是跟父母住吗?」 「对呀,我父母希望在我结婚之前都住家里,不然我也好想跟祐同居!」 同居吗?梁名恩微微一笑不语,原本他以为当林亦甄回来台湾后会跟解天祐一起住在楼下或是搬出这栋公寓,或许他们两人就会减少许多相处的机会,对此本来失落好一阵子,但听到林亦甄的说词,那份难受便从心中消失了。 三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直到梁名恩将所有菜餚端至餐桌上摆放好,林亦甄的惊呼总让梁名恩哭笑不得,这女孩对什么事情都情绪表达都如此真实自我,他不讨厌她这样纯真自然的个性,不如说更得人喜欢。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亦甄怎么会想跟解天祐这种人在一起吗?」 「什么叫做我这种人…」 「我是透过大学朋友认识祐的,老实说我对祐一见钟情呢!当初一看到就祐就知道这人就是我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而且他很高!因为我有170公分的身高,不管站在谁旁边都瞬间变成女巨人,但是跟祐在一起会让我有种小女人的感觉,最喜欢祐了!」 「只是因为身高吗?」 解天祐故意皱起眉头嘴角向下,表现出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惹得梁名恩掩嘴偷笑。 「当然还有你很贴心啊,我才没那肤浅!」 说完两人大笑,梁名恩静静地看着这两人幸福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但此时此刻的他却亲眼看着这事实发生,不过不一样的是,他并不会有任何难受的异样感哽在喉头。这样真好,他默默在心底想,也许我放下了这段情感,我不再对解天祐有任何感觉,我又可以回到之前跟他的单纯关係,我… 「哇啊啊名恩你在恍神什么!饭菜都撒出来了!」 听到解天祐的大喊,梁名恩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无我的状态,端在手上的饭碗不知何时脱离手掌掉落在餐桌上,碗内的饭菜全撒出来在面前,他尷尬的赶紧起身转身去厨房拿抹布。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你还好吗?」 梁名恩只是摇摇头选择缄默,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最近老是处于这种灵魂出窍的状况,偏偏还在这两人面前,实在是尷尬的无地自容。 「最近天气挺冷的,还是你感冒了?」 解天祐将手掌摀住对方的额头想感觉体温是否过高,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梁名恩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就拍掉解天祐的手。 「啊…抱歉…」 「呃…不,是我不好…」 感觉自己的脸庞有些过热,梁名恩低下头想掩饰自己不自然的容顏,他偷偷看向林亦甄的位置,只见一个从没看过的严肃表情出现在这一直都很开朗的女孩脸上,他停止了呼吸感觉心跳漏了几拍,一股不安的预感从脚底上升。 「名恩!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 林亦甄将原本严肃的表情换上温和面容跑进厨房关心。 尷尬的点点头小声说了没事,我们继续吃饭吧,三人又一同坐回位置,林亦甄展开笑顏又继续和两人谈天说笑,彷彿刚刚的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悄悄的喘了一口气的梁名恩手紧抓着左边胸口的衣服,不安的情绪绕着心脏不同的跳动,紧勒的有些难以呼吸,他不明白林亦甄那样的表情代表什么,如果是自己多想了,那这心慌意乱的感觉又是什么? 21 「亦甄?」 「嗨~我有事情想问你,方便吗?」 经过上次的聚餐后过了几天,在这又是个平淡无奇的平日早晨,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林亦甄突然出现在梁名恩家门口前,有些惊讶的梁名恩愣愣地将门推开让她进入。 「抱歉我家没有甚么可以招待的,只有热水。」 透明玻璃杯装的热水不断地冒出热腾腾的白色雾气,将早已冻僵的双手捧住杯身取暖。 「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一大早来找我?」 「你跟天祐认识多久啦?」 「多久…」 硬要说应该超过十年,如果要从国中开始算的话,但是他们不曾连络过,会变成如此熟悉也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我们其实还认识不到一年。」 「哇!那你们感情很好呢!我没有看过天祐跟谁特别好,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几年来说。」 「咦?是这样吗?」 虽然自己曾经问过几次解天祐一样的问题,他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似乎没有要多谈的意愿,梁名恩最后放弃选择沉默,毕竟那是他的选择他的生活,再者,那也不关他的事。 「天祐其实跟谁都好但跟谁都不深交,硬要说的话,他人生最重要的人除了我就是你了吧?」 听到林亦甄这么说反而自己有些尷尬,自己从来没在谁的心里担任过怎么样的角色,一直以来总是独自一人,直到解天祐的出现,硬闯入他的人生,逼着他要去改变纳入两个人的生活。 「那么你呢?天祐对你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呃,如果要把那傢伙形容成是我重要的人,感觉不太舒服。」 「你很坏欸哈哈哈,但是我喜欢!」 被梁名恩的话逗乐的林亦甄拍手大笑,毫不掩饰自己豪迈直爽的个性,梁名恩勾起浅浅地微笑,这女孩果然跟解天祐是天生一对,如此相像的性格,想必他们总是会製造出许多欢乐的气氛吧? 「但是名恩,你不能这样欺骗你自己。」 「欺骗?我没有…」 「你喜欢天祐,对不对?」 收起原本的灿烂笑顏,换上严肃眼神及表情的林亦甄毫无温度地看着对方,听闻这句话的梁名恩感觉有种怪异感从脚底窜升直上,背脊发麻得令自己想吐,脑中的思绪立刻停下来,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盘旋。 「他是我朋友啊,我当然喜欢他…」 「别装傻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打乱的节奏,明明是严冬却异常的闷热,不自觉的捏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双脚及身躯。 「后来我终于懂为什么天祐都不肯告诉我太多关于你的事,原来是因为你喜欢的是男生,本来我也不担心你对天祐会抱持着怎么样的想法,但上次看到你慌张地阻挡他的动作,还有你的表情,我发现我错了。」 「亦甄,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去破坏你们之间的关係…」 「但是我还是会害怕啊!」 林亦甄突然就哭了起来,梁名恩赶紧将放在一旁的卫生纸递过去。 「我真的很爱天祐,在我交往过的对象中他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我很努力要维持我们之间的情感,本来以为结束了漫长的纽西兰生活,终于可以回来好好和天祐相处,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你!天祐太善良,他又那么重视你,难讲你有一天不会出现想要跟他常相廝守的念头!」 「亦甄你想太多了!天祐是直男,就算我再怎么想他也不可能真的愿意要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不可能不会啊!你怎么可能这么篤定!」 梁名恩有些头疼,林亦甄显然是担心害怕到失去逻辑,他们俩人相处认识的时间都比他久,再加上性别的不同,解天祐不可能不选择林亦甄而选他。 「你担心太多了,解天祐他不会因为一个男的放弃和你经营多年的情感。」 「名恩,拜託你好不好。」 哭红双眼的林亦甄吸着泛红的鼻头握住梁名恩的双手,抵挡不住泪眼婆娑看着眼前的人。 「你可不可以离开天祐的人生,还给我们原本的生活?」 「咦…」 「我求求你,别再跟他见面了。」 22 看着手中的信件,梁名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惹来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解天祐的注意。 「怎么了?是帐单吗?」 「呃…对,这个月又花太兇了。」 「没想到欸,你买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无视解天祐的哀号,梁名恩悄悄地将手上的信件收好放入口袋,他不想说其实那并不是帐单,是来自林亦甄的骚扰信。 梁名恩拒绝了林亦甄无理的请求,他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失去自己唯一的好友,当然想耳林亦甄为此答案非常不满意,那天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他家,但紧接而来的就是用报纸剪贴的骚扰信、或是寄些装有金纸或是头发指甲的包裹,他实在不懂这么做的意义在哪,还以为林亦甄是个纯真开朗的女孩,这样看来也只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而已。 但这些行为并未造成他的困扰,只不过是恐吓信件而已,丢掉无视存在就好,如果登门造访大吵大闹他才会烦恼,还好林亦甄百分之百不会做这种事情,她一定不想被解天祐看到这样失态的行为。 梁名恩也挣扎是否该跟解天祐说说林亦甄的行为,但解天祐或许会不相信他说的话,再者,自己其实也不想因为这样去造成两人之间情感的裂缝,反正她应该不会再做出更夸张的事情,那就暂时忍耐这一切,想必再过几天她应该就会失去耐性了吧? * 最近老觉得体力低下,常常有非常低落的情绪会涌上来干扰自己,且无法入睡,明明大脑释放疲劳的讯息,但一躺在床上会莫名地压得自己胸口喘不过去,彷彿被人掐住脖子阻止自己呼吸般,于是好几天都是躺在沙发上才能好好休息。 年假休完了,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工作上经常错误百出,梁名恩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已经不是天气变冷使得自己精神不济的关係了,也许是最近着凉而感冒,但去了诊所医生却说并无大碍,也许是林亦甄的事情造成自己无形的压力吧?他只能这样猜测。 「解天祐,林亦甄最近还好吗?」 「她啊,最近越来越缠着我,明明以前并不会这样,我也有问她哪天要不要再来你这里一起玩,她一口回绝也没说原因,你们之间是有过什么吗?」 「哪有。」 「唔…那你怎么要问她最近如何?」 「怎么?不能关心一下你爱的人吗?还开始做调查了啊解大侦探?」 「嘖,你讲话怎么跟某人一样…」 「嗯?」 解天祐摆摆手当作没这回事。其实这么问的用意根本没意义,看她还是每天坚持不懈的寄一堆包裹邮件来就可以知道现在的状况,前几天还寄了冷冻包裹,一打开,保丽龙盒装的是用图钉插满生牛肉肉片,当下看到挺毛骨悚然的,但又不得不佩服为了劝退自己花这个钱寄这个过来,也刚好可以大饱口福。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梁名恩点开来是几封简讯,不用看就猜得到写了什么,虽然显示是不明联络人,但绝对是林亦甄发送的,不觉得很累吗做这些事情?与其花时间做这种事情还不如找些对人生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解天祐,之前林亦甄有跟我说过你们跨年要去旅行,多玩个几天吧,放松一下心情。」 「噢…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要多多关心一下她,毕竟是要长相廝守的伴侣。」 「这句话从你嘴里听到挺不习惯的…」 梁名恩只是希望藉由解天祐带她去旅行放松可以减少对自己的骚扰,旅游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可以拋下现实中的不满及疲劳,他希望林亦甄能透过这样的方式减缓对自己的不满及这些莫名的坚持。 他默默看向放在一旁矮桌上的置物盒里的药包,那是前几天跟医生要的安眠药,虽然不知道病况,但至少足够的睡眠应该可以治疗好这不明徵状,以及透过药物来逃避林亦甄施予的压力。 23 安眠药的效力很强,还记得第一天拿到药晚上吃了一颗,整整睡了两天,还好遇到周末,不然不知道怎么跟公司交代旷职这件事。 梁名恩捏着半颗安眠药伴随着白开水吞下,走进房间坐在床沿等待药效发挥,近几个礼拜来都在沙发上度过睡眠,虽然吃了药但总还是睡不好,老是做着相同的梦境,惊醒过来已变成固定模式。 意识开始迷迷濛濛,瘫软下来的身躯倒向床铺最后闭上双眼熟睡,很快地又进入了那千篇一律的梦境。 他在一片黑暗中跑着,偌大的空间却没有尽头,脚下的水声巨大,自己却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是低头往前跑,他也不清楚为何跑着,是要逃离什么,抑或是被什么追赶?他不敢回头也无法思考,只是脑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跑、快跑! 直到他蹌踉倒下,地上的水浸湿了身上的衣裳,他忍痛爬起才发现这不明液体并不是水,而是血,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惶恐放声尖叫。 此时他满身大汗地从床上惊醒,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想要平缓呼吸,不久那股窒息感又袭击而来,梁名恩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想去冲个澡,他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转头看看床头的电子鐘显示7:45,好险还来得及去公司,抹抹脸上的汗水走出房间,他不懂那个梦境的意义代表什么,只要一入睡便会重复做这样的梦,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奔跑、血水、惶恐、尖叫,最后惊醒过来,每天每天、日復一日。 梁名恩转开水龙头先洗了把脸在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憔悴的脸,他摸摸有些粗糙的脸颊,镜中的自己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彷彿这一切都不真实,短短一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健康状态每况日下,好像越来越不认识原来的自己,梁名恩有种感觉,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 「名恩,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山上走走?」 「山上?很冷欸?」 「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想说远离一下都市应该会好一点。」 梁名恩沉默不语,最近况状真的很差,想掩饰却掩饰不了。 「怎么去?天那么黑怎么走山路?」 「开车上去啊,等等去找间租车行租辆车。」 「你会开车?」 「因为没有车所以很少开啦。」 「我真不够了解你…」 「什么?」 梁名恩摇摇头没有说话,解天祐也不再追问。认识了一年,他还以为自己对解天祐已经了解的够多了,但总会有一两件事情突然出现令自己措手不及,自己才发现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自己刚刚又陷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最近老是这样,他很不喜欢这种袭捲而来的悲观包覆全身,那会丧失自我。 稍微加了班,梁名恩匆匆忙忙地收拾桌上的东西赶往一楼门口,解天祐早已租好了车停在路边等待着,他不假思索就打开右后方的车门坐入车内。 「你坐后座干嘛啊!给我坐副座!」 「呃…不要。」 「不要什么啊你又不是董事长,给我往前坐啦我不要一个人在前面。」 「副座你女朋友的,我坐的话她会生气…」 话还未说完,解天祐已经转过头瞪他,梁名恩低下头默默开了车门往副驾驶座去。 「你最近真的很怪,以前你哪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啦你很吵!快走啦!」 看向窗外的灯光快速掠过,车内的收音机拨放着电台的流行音乐,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开着车、发个呆,夜晚的城市其实很美,大楼及路边的灯光替代了夜空的星星闪烁明亮,来来往往的车辆及人群过眼云烟消纵即逝,没多久都市的喧嚣马上变换成寂静的树林及安静无声的山路,一下子就抵达了目的地,梁名恩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刚看完一场电影般。 「好冷!」 「披一下这个吧。」 解天祐从车内拿出一个毛毯披在梁名恩肩上,梁名恩拉紧了身上的毛毯小声说了谢谢将脸埋进去,解天祐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老是扰乱他的心,他告诉自己千万别对这种小事感到害躁,但包裹着温暖的温度逐渐升高,无法不去停止思考。 「虽然很冷,但是山下的风景真的很美。」 望着眼前被灯光笼罩的城市一闪一闪地,梁名恩目不转睛地看失神,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看看都市不一样的面貌,好像很久没有去感受忙碌之馀的间暇。 「解天祐,谢谢你。」 「谢什么啊,只是开车上来散散心而已。」 「不是这件事…」 梁名恩望着眼前的景色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解天祐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仔细聆听。 「我一直都是个很孤僻的人,害怕自己受伤所以远离人群,但是你却打开了我心中害怕孤独的开关,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直很自私,以为这么做对大家都好,但其实不知不觉伤害了他人,也伤害了自己。」 「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我只有你,而你可以接受真实的我,不管我说话再怎么不中听个性再怎么差,你还是会笑笑地和我一起做任何事。」 「你让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谢谢你。」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梁名恩将毛毯包住脸庞嚷着好冷边走向车子想开门,解天祐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名恩,你是不是…」 话停在嘴边,放在胸口的手机响着铃声,解天祐咋了咋舌放开手接听来电,梁名恩看着解天祐讲电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概可以猜出是谁打给他。 「林亦甄吗?」 「对,小甄刚刚哭着说家里出事,希望我赶快过去。」 脸色凝重的解天祐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待梁名恩一系好安全带就发动引擎开往山下的路线,车内气氛很怪异,梁名恩捏紧双手想问却不敢开口,林亦甄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好像不曾看过解天祐因为女朋友的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好吗?」 「我没有听过她哭得那么严重过,也没说清楚事什么事,我很担心。」 「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再问问看,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不用了,你们两个最近不是不合吗?不用做这些多馀的事情。」 「咦?」 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红灯,解天祐踩住剎车使车子停下,他转过头看着还处于惊讶状态的梁名恩勾起浅笑。 「这阵子跟小甄出去或聊天只要提到你,她的脸色便显得不悦,而避开关于你的话题,小甄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过节,我想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也是因为她吧?」 「其实也还好…我尽量不去多想她的事情…」 「抱歉啊,小甄蛮多时候还挺孩子气的,连我都无法去压制她,不过闹闹脾气个几天就没事了,可能还请你再多忍耐个几天了。」 解天祐伸出右手摸了摸梁名恩的头,缓慢又温柔,梁名恩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衝动,他发现他真的无法去克制自己对这个人的喜欢,他知道这是不该被允许的情感,但是越加膨胀的心情压过了所有压抑的情绪,就算结果不好、就算自己又被再度伤害,他还是想要告诉他。 「解天祐,我…」 啪嚓! 眼前所有景象似慢动作般,他看到解天祐那边的车窗被失控的小客车撞上而碎裂,解天祐好像大喊了什么抱住他,梁名恩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觉得左手很痛,似乎是骨折了,眼前的画面被翻转、翻转、再翻转,车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周围纷飞,额头有不舒服的黏液,他觉得那应该是血,不过除了额头,应该还有更多地方流血。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趴在他身上的解天祐昏迷不醒,他没有力气去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力气伸手扶起他,他觉得全身都好痛,在闭上双眼之前,听见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声。 24 又回到了这没有尽头的黑暗空间,梁名恩有些吃力地拖着脚步往前走,想尽了所有办法想要逃离,却永远找不到出口。 之后他停下了脚步,梁名恩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躺在血水中,他慌张地跑过去查看,待扶起对方才发现,那是解天祐,他抑住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轻抚解天祐苍白的脸庞,好像只是熟睡般静静地没有气息。 他张着嘴想要哭出来却没有声音,抱着解天祐只能低头啜泣,泪滴不断滴落在他脸庞上,期望能因此甦醒。 有人踩着水声靠近,梁名恩无暇顾虑着么多,太多悲伤将他自身掩埋,该怎么逃离这里已不愿去多想。 「觉得悲伤、觉得伤心吗?」 梁名恩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对方,身穿一袭白衣与这里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他逝去泪水发觉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林…亦甄?」 「我不是唷。」 有着与林亦甄相同样貌的女性笑着回答,她蹲下来伸手轻抚着解天祐的脸庞喃喃念着。 「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呀,就这样丢失了灵魂留下躯壳在这里孤寂的睡着。」 「你…你是谁…?」 「这重要吗?对你来说,这男人不是你的唯一吗?那么,我是谁还需要得到解答吗?」 眼前的〝林亦甄〞瞇起眼睛掩嘴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在这空间里回盪,梁名恩看着她做着与现在衝击极大的行为打着冷颤。 「我借用了你们两个最熟悉的样貌来看看你,我很好奇面对你最心爱的人,你会做出怎么抉择。」 「什么抉择…难道你是…神吗?」 「哎呀哎呀,什么神啊老天啊上帝啊都是你们这些人类在叫的,一点创意都没有。我就只是喜欢看你们这群人类为了烦恼而烦恼、为了悲伤而悲伤、为了愤怒而愤怒的无名氏,看看你们,怎么有这么多有趣的行为呀!为什么人类会有这么丰富的情感呢?」 「人类在被逼出极限的时候会做出最意想不到的决定,这是最能探讨出人性的时刻,我很想知道,面对他的死亡,你会做出什么决定?」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换取他的灵魂。」 「噢!天哪!天哪!」 眼前穿着白衣的〝林亦甄〞扶着额头做出浮夸的动作,边嚷嚷着不明的字句边在原地打转。 「你们人类就是这点讨厌!一天到晚要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你真的以为你的灵魂有那个价值换回他的吗?」 「你到底想干嘛!如果你什么都办不到,可以请你离开这里消失在我眼前吗!」 〝林亦甄〞瞇起眼睛露出极度诡异的笑容,而她的脸庞像是被蒸发般变成白烟渐渐消失,只留下她的声音环绕在各处。 「你该醒了,答案就在你醒来后的世界。」 当梁名恩缓慢地睁开沉重的双眼、去适应突来的刺眼白光,也渐渐听见了许多声音,他想举起手呼唤却抬不起来,只留下剧烈的疼痛。 「122床车祸的患者醒来了!快请主治医生过来!」 梁名恩努力去察看周围的环境,有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忙忙碌碌的走过、刺眼的灯光、逼声作响的仪器,还有许多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 「我…」 「嘘!你需要好好躺着不要说话,等等医生帮已看过后再跟你说情况。」 「解…祐…」 「你是说你朋友吗?」 眼前的护士面有难色地转动眼珠子,梁名恩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解天祐的状况非常糟糕。 随后一位带着眼镜的医生靠近病床展开一系列的检查,说着许多他听不懂的医学名词,看着那群护士忙进忙出,最后在点滴打入一剂药后,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梁先生,昨天晚间8点52分时,您和您的朋友被一辆酒驾的小客车严重撞击,经过昨晚同仁们的抢救,两位的状况都稳定下来了,梁先生您有因为车过造成的左手骨折、多处撕裂伤以及脑震盪,但您非常幸运,只要住院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解…天祐…呢?」 「解先生…我们同仁确认他目前处于中度昏迷状态,解先生的伤势并不轻,老实说情况并不乐观…」 并不乐观。听闻这关键字的梁名恩心急地想起身,却遭周围护士的阻挡,他痛得想哭,不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有就是解天祐的状况。 他不懂这事情怎么会发生,他不懂为何命运如此中弄人,他不懂为什么没事的只有他,他不懂解天祐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遭遇。 「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他的灵魂…」 梁名恩哭着重复这句话,直到护士替他打了镇定剂才渐渐睡去。 当他再度醒来时,天已微亮,瞇起眼去适应透过窗帘的刺眼光线,脑中一片空白甚么都无法思考。 「感觉还好吗?名恩?」 听到轻柔的嗓音,梁名恩转过头才发觉林亦甄不知道坐在床边多久了。 「有好一点…」 「有需要帮你叫医生过来吗?」 「不用…」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梁名恩不知道该跟林亦甄说些什么,林亦甄对他心存不满已久,而自己也忍受她的无理好一阵子,现在因为这场车祸,两人又再度碰面了。 「祐他…从来没开车载我过。」 林亦甄漫不经心地开口打破沉默,梁名恩对于她口中所说的事实感到惊讶。 「我央求他好几次开车去兜风,他总推说他害怕发生危险而拒绝我,所以当我听到他开车载你出去的时候,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他为了让你打起精神带你去散心,但他不曾为我做过这些事…」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他带你去散心吗?天祐他很诚实,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跟我报备,所以为了别让你有更多机会,我故意骗祐赶快来找我。」 「你…」 「你觉得很生气吗?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吗?对啊我就是这种人,因为我害怕失去祐,我害怕我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再那么重要,我害怕他有一天最终选择了你而不是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林亦甄…如果不是你骗他去找你,我们也不会遇到车祸…」 「但如果不是因为你,天祐他也不会刻意去租车载你,更不会遇到这起车祸了啊!」 说完林亦甄低下头开始啜泣,梁名恩对此也无话可说。是啊,若不是因为他的无精打采,解天祐怎么会去做他平常根本不会做的事情?如果他能将自己掩饰得再好一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医生说…天祐他醒来的机率不大,就算醒来了,也有可能有其他併发症,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可不可以请求你,离开天祐的身边好吗?」 林亦甄带着眼泪紧握住梁名恩的左手低头落泪,他别过头刻意不去看她那心碎的模样,不清楚到底怎么做是最好、怎么做是错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果然是这样,梁名恩忍住内心的悲痛,果然自己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害怕面临的事情,总是临时逃跑,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入三更,梁名恩扶着点滴架缓步走入解天祐的病房,躺在洁白病床上戴着呼吸器的解天祐看起来只是熟睡般,好像天一亮就会醒来那样的平常,梁名恩站在床边看着解天祐的睡顏,太多太多话想要跟他说,却来不及让他听见。 「解天祐,我要离开了,离开之前,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和你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与你相遇之后,竟然是我无趣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接受了真正的我、你保护了我,我对你的感激并不是在山上说的那样浅白。」 「老实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是混蛋,你总是那么地霸道不讲理,完全不顾他人的眼光及想法去实行你认为对的事情,那么地充满自信…」 「但我自己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眼光居然无法放开你的自满。」 「我爱你,解天祐,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 梁名恩按住疼痛的腹部弯下腰,在解天祐的额头留下浅浅的吻,最后一次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最后放手离开病房。 25 「将2号灯再往上调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来看镜头笑一个!」 摄影师向着站在白色布幕的女模特儿呼喊并按下了几个快门,随后带着女模特儿在后方的mac笔电看看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两人都满意地点点头,摄影师才大喊休息一个小时。 收拾摄影棚内的道具,解天祐拿着文件夹确认每个道具是否都无一缺失,他捏捏肩头缓和一下工作上的紧绷,他的同事走过来拍拍他说有访客。 「访客?小甄吗?」 「他说她是你一位朋友的妈妈。」 放下手上的东西,解天祐小跑步前去会面,只见一位头发些许花白、面容枯黯但仍掛着温柔微笑的妇人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着。 「啊,你就是解天祐吧,终于见到你了。」 「您好,呃…」 「哎呀看看我,都没先自我介绍,叫我梁妈妈就好了。」 解天祐浅浅地笑着,带着梁妈妈去另外一边的会客室,并端上茶水。 「我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不不、刚好是休息时间,不碍事!」 梁妈妈瞇起眼睛莞尔,鱼尾纹深深刻印在脸上,看着样面容慈善的妇人让解天佑有种不知名的熟悉感。 「天祐啊,阿姨很想问你,这三年你过得如何呀?」 「咦?梁妈妈您…」 「呵呵、我知道的,我儿子都有跟我说很多关于你的事,连你出车祸时他那阵子也很担心呢!」 「这样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三年我经歷了很多,復健也做得很辛苦,虽然我似乎丧失了关于最近那几年的记忆,但透过周围的朋友还有我未婚妻,有开始恢復到出车祸前的正常生活了,虽然我记得的还是不多…」 「看你这样这么有精神,阿姨我也放心了。」 梁妈妈瞇起眼睛笑着,解天祐看着她的笑脸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这笑容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笑着,但他记不得那个人是谁。 「抱歉梁妈妈,请问您的儿子是…?」 「哎呀真是的我这个健忘症!怎么没提到他的名字呢?我儿子叫梁名恩,你有印象吗?」 梁名恩…咀嚼着这名字不断地在记忆层里搜寻,却没有任何画面出现。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没关係阿姨不勉强你,我儿子跟我说过,他就你一个朋友,当时你们非常要好呢!会一起去踏青呀、打电动呀、聊天呀,他说了好多好多你们一起做的事情呢!」 「阿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同龄的孩子打交道,当年他一个人离开家里去外面工作,不曾跟我们说住在哪、在做什么、生活得如何、开不开心,好几次打电话叫他偶尔回家吃饭也都是敷衍回应都不回来,担心死我了!」 「但三年前他突然回家,什么都不提,倒是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以及他那几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从没看过他话这么多呢!」 梁妈妈原本黯淡的脸庞一提到自己的孩子便容光焕发,滔滔不绝的说着,解天祐静静地听着妇人说着关于这个人的故事,似乎是个孤独的人呢,但没想到自己却曾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存在。 「对不起呀!提到名恩就自顾自说了那么多!会不会耽误到你的休息时间啊?」 「没事的梁妈妈!摄助的时间其实挺自由的,况且我也很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位朋友的过去,或许我能够想起些什么。」 听到解天祐这么说,梁妈妈便咧嘴笑了,这是从他们一见面开始,梁妈妈最灿烂的一次笑容。 「那…请问他今天怎么没跟您一起前来呢?」 「名恩他呀…去旅行了。」 喝完了玻璃杯内的茶水轻放在桌上,梁妈妈依然捲起笑容说着口中的答案,但解天祐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明显藏了数不尽的悲伤进眼底。 「好可惜啊,本来想和他会会面的。」 「我也希望他可以一起来呢…啊都这个时间了!我该去买菜了!」 两人一同起身,解天祐带着梁妈妈送到大门口,交还了访客证后正要道别,梁妈妈将手上的白色提袋交给解天祐。 「天祐啊,谢谢你陪阿姨聊天,今天我很开心,这个东西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梁妈妈您…」 「收下吧,天祐,这是阿姨的请求。」 原本一直面露慈祥的梁妈妈收起了笑容,换上的是无尽的悲鬱,解天祐默默地收下了沉重的提袋,梁妈妈才又展开了笑顏,只是藏不住的还是那深层的哀伤。 「掰掰,好好努力工作喔,有空再跟阿姨聊天。」 高举右手向解天祐挥手道别离开,最后消失在街角。 * 关起厚重的双层玻璃门又关上门后的美耐板门,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使客厅亮起,看来小甄还没回来,解天祐将手上提的东西通通放在沙发上,多看了两眼白天梁妈妈给的白色提袋,他捲起眉头思考了几秒,拿起提袋坐上酒红色的沙发椅上。 从提袋内拿出一个有点重量的纸盒,打开盖子,盒内有几本笔记本和几封信。 解天祐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翻阅,他在三年前遇上了近乎死亡的车祸,当他醒来的时候丧失了近几年的记忆、言语能力和基本生活能力,那时候他除了家人谁都不认得,包括林亦甄,但是她却没有因此拋弃他,反而陪着他一起努力做復健、和他说说话刺激他的反应、陪他一起全部从头学起。 他对林亦甄的感谢多到无法报答,但他一直觉得林亦甄似乎对他隐瞒了什么没有全部诉说,好几次问了关于在发生车祸前自己和谁在一起、是什么契机他开车出去,林亦甄总是捏捏他的鼻头说自己也不清楚而转移话题。 看着眼前的盒子,解天祐害怕一但他开始翻阅这些东西,即将会破坏这一切建立起来的安稳生活,但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去寻找那块缺失的记忆拼图,他必须从中找到人生缺少的那部分。 当林亦甄回到家时看到脸色非常凝重坐在沙发上的解天祐,以及桌上凌乱的笔记本及纸张,她感到背脊一阵麻痺和冷冽,这是她三年来一直祈求不要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出现在眼前。 「怎、怎么了祐,桌上怎么那么多东西呢?」 「小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对我全部诚实的原因了。」 「什么啦…人家哪有对你不诚实…」 「那你怎么不肯告诉我当时在车上的另外一个人是梁名恩?」 他把手上的笔记本摔在桌上,认识解天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对她发脾气过,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林亦甄动也不敢动。 「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部都记起来了,而我却要透过他的遗物才知道…」 「咦?遗物…?」 解天祐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捏着手上的信纸越来越紧。 「他自杀了,在今年初。」 林亦甄觉得脑袋发麻眼前一片空白,瞬间脚软跪坐在地上,解天祐没有前去扶她的意思。 「他三年前被诊断出有忧鬱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对抗奋战,他连自己家人都没有说,他的痛苦完全没有人发现,只能透过书写去排解他的症状,要不是梁妈妈发现了这些东西、又找到了我,我到现在都还会这么自私的活着…」 「天祐…他这样…你不能怪你自己啊…」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却不记得他,更别说去帮助他陪伴他了!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当我再度得到他的消息却是天人永隔…」 「祐…别哭啦…不能全怪你啊…」 林亦甄爬起想安抚跪在地上痛哭的解天祐,轻抚他的手臂却被他轻轻推开。 「小甄,婚约取消吧。」 「什么?」 林亦甄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不敢置信听到的话语,这些年她努力重新让解天祐全心全意只记住她这个人,有关梁名恩的事情隻字不提,就怕他会为了梁名恩而远离她,但梁名恩的自杀则是在她意料之外。 「小甄,我很爱你,也很感谢你,那段时间你每天辛勤不懈地陪我这个废人从零开始,花掉了女人最珍贵的青春,说真的我永远报答不完。」 「那你就不要不跟人家结婚啊!」 「但是,我无法跟一个只会跟对自己利益着想而不顾他人的人走一辈子,你可以不喜欢我的朋友,但不是透过威胁恐吓的方式要他离开我,只因为你害怕他会夺走我。」 「…你知道了?」 「他的日记都有写到,而我却不知道,那傢伙到底用了多痛苦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的情感,我发誓不会再度伤害他,但这次却是我伤最深的一次,而我却永远无法弥补。」 解天祐缓慢地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的林亦甄。 「小甄,你保重,还有,对不起。」 The End. 从机场走出来就感受到一股温度极低的寒冷,将外套拉鍊拉至下巴,深蓝色的毛帽再度包好头部确保温暖,抽出口袋里的地图摊开看了又看,又看看眼前的黄色巴士,毫不犹豫地就揹着巨大的背包跳上狭小的车内。 不一会儿就抵达了皇后镇市中心,下了车后又翻看着手上的地图,一下低头确认一下抬头看着指标走着,约莫20分鐘就走到了前往皇后镇山的步道,小心翼翼地收起地图塞入口袋,顺着步道走去。 沿路的风景很美,虽然很冷却抵挡不住雀跃的热情,即将离去的秋天让树林残留几片橘红的树叶,缺少了树叶的装饰仍抵挡不住大自然的美,森林内的空气很好,忍不住大力吸着芬多精窃取自然的恩惠,随着海拔越高树木越发稀少,多的是望眼放去的碧蓝天空,有节奏性地呼吸并不会让这次的爬山太累,之后停下脚步,抵达了山顶。 望着并列而齐、部分被雪盖住的山峦及清澈如镜的湖泊,吐出一口因寒冷而有的白色烟雾,将头上的毛帽取下,从腰包内取出gopro开机,镜头对着自己。 「嘿!我现在在皇后镇山的山顶,看看这风景是不是超美!」 反转手上的gopro将眼前的美景录下,又将镜头对着自己。 「今天是我来到纽西兰的第5天,是我跑的第…算了我也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国家,但是纽西兰是我最想来的地方,梁名恩你说得对,这里真的超棒,环境优美风景怡人,纽西兰人真的都超好,迷路了还会热情地向我指路,有时候买东西看我独自一人来到外地会偷塞几个食物给我,怎么那么好啊!我真的懂你说的,好想长期住在这里当个纽西兰人啊!」 将机器关掉,解天祐放下背包随地坐下来望着美景,沉默了好久好久,他在脑中回想这一年的长途旅行,明明才一年的时间,却已经跑遍了世界的角落,知道许多他从未了解过的故事,挖掘了自己不曾发觉过的景色,他开发了自己的视界,知道自己在每个角落留下了足跡,证明自己活过,他很满意。 「没想到我居然跑了这么多国家了,环游世界的感觉真的挺棒,虽然每次坐飞机还是怕得要死。」 「名恩,好可惜你看不到了,这些风景美得让人想哭。」 「嘿、你知道吗,既然这是你的梦想、既然你已经无法兑现你的美梦,那我就来帮你实践它,够义气吧!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才会做的事啊!」 解天祐将背包打开取出一台单眼相机,起身替眼前的景色拍了好几张照,他看着萤幕内的照片,露出浅浅地微笑。 「不知道如果你还在,你会做什么、又会说什么呢?是不是会对这眼前的一切露出惊奇的表情、说出惊艳的字句呢?」 「我的好兄弟,我很想你,你是不是现在也过得很好呢?」 夺眶而出的眼泪已不受控制逐渐滴落,渲染了外套袖口,自己也不想逝去泪珠,解天祐仰起头对着蔚蓝的天穹露出灿烂的微笑,他希望在天上的梁名恩能看到的是一个全新、又快乐的自己。 「你并不孤单,因为我,一直都会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