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父女)》 序、见字 【爸爸,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将跟随姜姨去申城生活。 其实我想过,到底要不要踏出这一步。我独自一人去过一个全新的生活,做一个全新的兰霭。可全新的意味着什么呢,或许意味着我的生活会变好,变得不再那么拮据,可以去上学,交朋友,重新回到逃避了很久的人类社会里。可是这也意味着我要抛弃你了,抛弃我的爸爸、抛弃兰霭的兰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觉很浑噩,姜姨问我怎么了,这么热的天气怎么出了一身冷汗呢?是的,我手脚冰凉得不像话,浑身发抖,就像你说要带我坐船去泰国那次。相同的是我以为要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的未来里不会再有你。 兰霆,原谅我直呼你的名字,此刻不愿意再叫你爸爸,你知道的,我本来也不大愿意这样叫你。你不像个父亲,而我也不是一个好女儿。 你不在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于是我的皮肤变得像灰白色的纸;我们养的好不容易开花了的仙人球枯死了;我不再在凉台放小米,于是不再有小鸟飞来啄食;我开始拒绝吃饭,渐渐地看见自己的胸腹下若隐若现的肋骨。 当我注意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以为我快要死掉了。 不过姜姨救了我,她给我做饭吃,帮我洗澡剪发,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告诉我,如果我乖的话,可以带我来看看你。 兰霆,你是怎么样的呢?我想你应该不会像我这样颓废吧。毕竟一开始失恋就自暴自弃是我这样的小女孩的特权。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胖了还是瘦了,长胡子了没有,生病了没有,被欺负没有?听说在里面还打架闹事的话会加重刑期,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劝你凡事多忍忍? ……不,我不想这样劝你,如果有人打你,你一定不要放过他。因为这才是你,我不愿见你潦倒困苦的模样。 可是兰霆,我时常想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活得更好些?没有我绊住你,你应该会更快意一些,洒脱一些。不过如今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见不到了。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们真的到了泰国,你当了一个卡车司机。我就陪着你送货,晚上我靠在你的肩膀上睡觉,我睡得太熟,还流口水。你把我叫醒,取笑我是只爱流口水的小花猫。 ……兰霆,我好像写得太多了。 兰霆,其实我不是很想把这封信寄给你。 兰霆,我要走了。 兰霆,我要抛弃你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字,但是被她抹去了,任由兰霆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许久都辨认不出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大晚上的不睡觉,看什么信啊,显得就他有家人似的!矫情。” 身后传来尖酸的声音,也有人低声劝着:“你快别说了,他上次才把龙哥打得脑震荡,关了叁个月禁闭刚出来呢,你再招他试试,他可不会嫌自己身上多出几条人命!”于是刚开始发牢骚那人嘟囔几声,也不再开口了。 夜晚的牢房并不安静,到处都是男人的磨牙打鼾声,但同样可以孤寂得令人发疯。 真是让人觉得矛盾,不是吗? 兰霆将信仔细的迭好,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他躺回自己的床位,被子蒙过头,伸手拭掉一滴眼泪。 没有任何睡意,他只好默默地等着天光从牢房的窗户里再次照进来。 一、如面 “编号5910442,兰霆。” “这是你入狱时的随身物品,你可以在这里点清楚,如有遗失我们会帮你登记找回。” 兰霆闻言却并没有清点,只是神色平淡地将那个放了十五年而变得陈旧褪色的钱包装进了口袋。 狱警微不可察地叹了一下:“希望你出去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回来。” “嗯。” 和进来坐牢时不一样,出狱后没有人在等他。 他身上这件衣服也是十五年前的旧衣了,虽然在监狱里做事有钱可拿,换一身新衣不是问题,可他还是喜欢这件。 他被抓走时,她就在他身边。那被她抓破的袖口还染着斑驳的血迹,足以见当年她的撕心裂肺。 热风一滚,吹得人的思绪混乱了些。 “霆哥!霆哥!” 马路对面有一个手舞足蹈的男人,高声呼着他的名字。 兰霆皱着眉仔细分辨他的长相,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八年前出狱的狱友黄郑仁。 黄郑仁激动不已,肥胖的身子不是很灵活,好几次想过马路却又被疾驰来的车子逼退,这让他变得很着急,加上天气又热,很快便满头大汗。 “哥啊!您等我……等我!” 兰霆没有等他,而是抬起腿就穿过了车来车往的马路。反正这里是监狱门口,他就看谁这么头铁敢撞他。 “嚯……”黄郑仁楞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殷勤地从包里拿出柚子叶在兰霆身上扫来扫去,嘴里念念叨叨:“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这破地方我们再也不来了!” 兰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胖子又以掩耳不及盗铃之速从包里拿出一串鞭炮,打火机嚓的一响,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欢快地蹦跶起来。 兰霆离得近,炮仗炸到他衣服上,于是又给这旧衣添上新伤。 “……”在数次无语下,兰霆有转身回监狱的冲动。 胖子终于折腾完了,松了一口气,对兰霆讨好的一笑:“没事了哥,咱们以后都不受这鸟气!” 兰霆心想现在除了他没人惹自己生气。 翻了个白眼,他绕过胖子向前走去。黄郑仁赶忙跟上他,依旧碎碎念:“哥啊,您出来了有地方住吗?” “没有。”兰霭走后那套房子被姜月羽卖了,钱被存进存折里和一封脱离父女关系的证明书一起寄到了他手里。 那个女人说,从那以后兰霭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哦哦哦,那,那您家里还有人不?我替您去联系。” “没有。” “这样啊,那您……” “闭嘴。” 兰霆眉头一皱,让黄郑仁脑门这都一紧,立马噤了声。毕竟他在监狱里的战绩可谓“辉煌”,连黑大佬都能揍成脑震荡。 黄郑仁进监狱的时候才19岁,过失伤人。又年轻又瘦弱,自然是那些渣滓的欺负对象。他常想,如果没有兰霆护着,他早就死在监狱里了。哪里能够在出狱后继续读书,参加了成人高考,改变了一生。并且他念书的钱都是兰霆资助的。 “行了,你能来接我出狱我很感谢,其余的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去处。” 哪怕黄郑仁有些害怕他,但依然坚定地拦在他面前:“霆哥,您这话听着像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不能!受人恩果千年记!您救过我,还帮我重新做人,我不报答您我都不算是个人!” 兰霆瞪了他一眼,小胖子又怂了,弱声道:“至少……至少去我家住会呗……好吗哥?” “……走吧。” 黄郑仁是有车的,他闻言开心不已,立马冲到车子旁边,殷勤地给兰霆拉开车门。 兰霆沉默地坐上去,虽然这孩子的体重增加了叁倍不止,但个性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兰霭呢,她是不是变化也很大? 不可抑制地想到她,却又让他狠狠地关上回忆的阀门。 上了车,黄郑仁嘱咐他系好安全带,又问:“哥,抽烟吗?” “戒了。” 十五年了,没有什么是戒不掉的。 *** “哥,您以后就住这!您放心,没有家人没关系,以后您是我亲哥!我给您养老送终!” 可真是会说话。 兰霆只道:“我找到工作之后就搬走。” “啊?不……”“浴室在哪,我想洗澡。” 黄郑仁被噎了一下,然后给他指明了浴室的位置:“这边……” 可等他从浴室出来,客厅里却挤满了人。黄郑仁惊恐地坐在凳子上:“哥……” 兰霆皱眉:“你们想做什么。” 为首的人向他问好,然后恭敬道:“兰哥,我们大哥想请您吃饭,还望给个薄面。” 兰霆嗤笑道:“请人吃饭用刀子请。”他抖了一下自己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那就走吧,别让你们大哥等太久。” 他的眼睛却沉得让人惧怕,仿佛他站在那里,所有人的都自动低了他一头。 “请。” *** 兰霆还未及进门,就感觉到从旁边扫来一阵劲风。他也不慌张,只是从容地往旁边一避,抬脚踢在来人的胫骨上,于是来人的拳头就招呼在了兰霆身后的人的脸上,齐刷刷摔做一团。 这让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涨红了脸又想对兰霆挥拳头,却被人厉声喝止:“住手!没眼力劲的东西,刚才要不是霆哥手下留情,你的腿就该断了!”从屋子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见兰霆便笑道:“老弟!多年不见,身手依然敏捷矫健啊!”他声如洪钟,赫然就是当年被兰霆打成脑震荡的龙哥。 “都愣着干什么?给你们霆哥让路!” 兰霆却不动声色:“龙哥,这是唱的哪一出?” 龙哥哎呀了一声,揽过他的肩膀:“我可没什么坏心思啊,就想请你吃个饭!”兰霆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龙哥尴尬地咳了两声:“诶,我是说真的。” 坐上酒席,龙哥示意小弟给他斟酒。然后端起酒杯对他道:“两件事,一是和你说声对不起,以前咱两那事是我不对,你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时候是我犯浑,给你赔不是了。” 兰霆将酒一饮而尽:“没有的事,毕竟我也差点杀了你。” “……”龙哥尴尬了一阵,又道:“第二件事是谢谢你不计前嫌,在有人想要谋杀我的时候阻止了他,我才能全须全尾地从监狱里出来享福。来——”他唤人过来,同时拿来一沓钱。“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心意。” “顺手罢了。”说罢,他没有接钱,只是喝了酒。 龙哥爽快地笑了笑,“你真是老样子啊……不过刚才看你也没有对小子下狠手,看来也是心平气和许多了呀老弟。” “嗯,老了打不动了。” “你才四十五,也算老吗?”龙哥大笑几声:“不说其他的,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蒙您招待。” 酒过叁巡,菜过五味。龙哥拍着兰霆的肩膀:“咋样啊老弟,以后跟哥做事吧,不然你的功夫和头脑不就都白费了。” “不做了。”兰霆喝完最后一口酒:“以后都不做了。” “为什么?”龙哥问了一句,不待他回答,又叹气道:“我也理解,不过老弟,一入这行深似海,逃不过的。” “我叁十岁入狱,从没想过我会有再出来的一天。”兰霆的眼神清明依旧,语气平静:“逃不逃得过,左右一条命,我是一个人,不怕的。” 话说到这份上,龙哥知道是勉强他不来了。 只将话岔开:“好了好了,以后都不再提。怎么样,吃饱喝足了老哥请你看电影去吧?” 兰霆又翻白眼,两个大男人看什么电影? “我和你说,女主可是当下最火的女明星,嚯,那叫一个漂亮。那那那,就是这个……”龙哥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指着电视机道:“她很红,打开电视机哪哪都是她,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毕竟咱们那个破监狱只能准时准点的收看新闻联播,报纸都没得看……” 兰霆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六十几寸的又大又薄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古装片,画面里的绝色女人穿着华贵,一面不动声色地和同王孙饮茶,一面在屋外布下天罗地网……这些都不是重点。兰霆被她的容貌所吸引,竟有片刻失神。 “很漂亮吧?这是最当红的女明星了,前两年叁奖封后,啧啧,现在想和她见面恐怕要八位数起喽——这还只是吃个饭的价钱。” “不过对我们大哥来说都不是难事。”有小弟赶忙开始拍马屁:“只要我们大哥愿意,再大的女明星也请的来,您别看他们外表光鲜亮丽,私底下说不定都是些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这个程练,听小道消息说背后一直有人包养着呢……” 兰霆将目光收回,然后拿起衣服站起身来。 龙哥赶忙放筷子:“怎么,要走了?” “多谢你的招待,还有这钱就当是医疗费。” “啊?”龙哥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就见兰霆飞快地出手,一拳打在刚才那个接话的小弟身上,清脆的骨裂声让在场所有人都胆寒了一瞬。 一拳而已,人就不省人事了,甚至来不及惨叫。 “告辞,以后就不用联系了。”兰霆说完便离开了。 “老大……这什么路子啊?我们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的手。” “什么路子?”龙哥踹了他一下:“叶问没看过啊?咏春啊!” 然后又叹了一下:“他家祖上是开武馆的,老爸被人打死了,他十五岁开始就在道上混,听说他还有一个女儿,只不过……”龙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总之他不愿意再干这行就算了。” 小弟哼了一声:“您抬举他,他还不识好歹。” 龙哥冷笑道:“他要是想,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蠢货,说话之前动动脑子吧!” *** 兰霆走出了大饭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 刚出狱的时候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没注意看四周。现在他抬眼一看,到处霓虹闪烁,人影幢幢。 他被社会抛弃太久了。 不知怎的,他走到一处商业街,有一面很大的led屏,上面的画面缓缓变动,周围的不少人举着相机*在拍摄。 “快看,是程练的生日应援屏!” “快点帮我拍照合影,我要发微博啦哈哈。” 什么应援屏,什么发微博,他通通听不懂。只是缓缓抬起头,凝视那屏幕里的容颜。 风姿绰约,妩媚至极。 程练……也挺好听的。 在这巨大的屏幕下,他渺小得像只蚂蚁。这里面发出的光将半边的夜幕都照亮了似的,她光鲜亮丽得像天边闪烁的繁星,于他而言也是天堑鸿沟般遥远。 兰霆转身离开,很快淹没在人群。 —————————————— 作者:*不是相机是手机,被关了15年,他不知道有智能机的存在(惨) 我发现我的男女主很容易分开好多年哦【我的错】 奚奚和高警官其实认真算起来,从她死后到再次见到高仇有十八年。 高奚和齐越又是永无相见之期,唉。 戚桐和戚梧是二十年。 棠棠比较短,只有两年。 兰霭兰霆十五年。 魔宫兄妹是两千八百年。 江念兄妹是十二年若即若离。 ………我的错 二、生日 等兰霆回到黄郑仁家里时,那小胖子正哭天喊地的准备报警。 “你干什么?”兰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背后踹了一脚他的屁股。黄郑仁一个趔趄,回过头时的神情却激动万分。“哥!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都怪我,都怪我!” 兰霆薅着他进屋,“怪你个头,怪你不够胖,没有一屁股坐死两个混混?”“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噢。” 兰霆有些无奈,“你的个性为什么还是这么软趴趴的,出社会了,该学着硬气一点。” 黄郑仁摸着后脑勺,陪着笑:“我现在算是从事服务业,不能太粗鲁的。” “你是说我粗鲁?”“不不不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兰霆出狱后第一次露出笑容,“行了,不禁吓,和你开玩笑的。”不过他这一扯脸皮,才觉得僵硬了太久,一时竟无所适从。 可黄郑仁松了一口气,又赶忙给兰霆倒了一杯水:“哥,您喝水。”兰霆接过杯子,目光却认真:“你不需要对我毕恭毕敬,既然叫我一声哥,平常些就够了。” 黄郑仁激动地弯了弯腰:“我明白了!” 兰霆端着杯子又翻了个白眼,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黄郑仁看兰霆总是崇拜更多,哪怕兰霆现在要揍他呢,他也会自觉地伸出左脸,等他打够了再换右脸。 ……十分抖m。 兰霆也懒得多费口舌:“我房间在哪?”黄郑仁带他过去,道:“哥您放心,床单被罩我都是换的新的,连地板我都里里外外……”兰霆啪地一声把门甩上,“晚安。”“好的。” 他一向粗糙,连灯都懒得开,径直躺上床,闭上眼睛。 可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女人如今的面孔。很美,很妖娆,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稚气和柔软,脸上的笑容也陌生极了。 “……大明星。”兰霆笑了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一阵阵的耐人寻味。 大明星很好,她过得很好,就够了。而他也不会再有见她的那一天。 这个认知是他在这十五年里反复提醒自己的事。 可为什么还是心底烧灼得厉害?他烦躁地睁开眼准备起身去抽烟,完全把下午才说过戒了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却在睁眼的瞬间被惊了个彻底。 “黄郑仁!” 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接着黄郑仁就打开了房门,“我在呢!您有什么吩咐?”兰霆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打开灯,揪着小胖子的领子把他拽到床边,抬头往上看,指着天花板咬牙问道:“这是什么?” 黄郑仁噢了一声,竟然有些脸红:“这是我的爱豆。” 兰霆:“什么玩意?” 无他,只因他刚才脑海里的那个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海报贴在头顶,让他好惊悚。 她是很美,但半夜起来睁开眼一看,魂都要吓没了。 “爱豆就是偶像的意思啦,哥,赶明我还是去给您买个智能手机,您得好好学学现在流行的这些……”兰霆不耐烦地打断他:“谁要听这些,我是问你为什么……是她。”“她?您说程练?我是真的很喜欢她!”黄郑仁的反应跟青春期被家长质问为什么早恋的小屁孩一样:“我和您说,她特别特别特别好,又善良又漂亮,还优秀,哥,她真的……哪哪都好!是我的女神!” 我看你神经! 兰霆放开他,皱眉又望了一眼她的海报,闭上眼睛认了,但低头一看,火气又上来了:“这,个,被,子,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没开灯所以没注意,现在一看,他那穿着比基尼泳装女儿的照片被印在了被子上。 兰霆本来以为黄郑仁改邪归正了,现在看来病的不轻。 “给我换了。”“可是……” 黄郑仁把所有的被单被罩给他看,全部是程练的周边定制款。 兰霆想,现在再杀个人回监狱也不错。 *** 兰霆做了一个梦。 兰霭穿着纯白色的比基尼向他跑来,他心动不已,却闭上眼睛不看她。 “你怎么啦?”兰霭抱住了他,声音好委屈:“你不想我吗,十五年了,你不想抱抱我吗?” 他复杂地睁开眼:“兰霭……”她嫣然笑道:“我现在叫程练。” “我真的好想你。”她叹一口气,眼里有湿润的水光。她抚摸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变化大不大?你还认得出我吗?你想知道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兰霆垂眸:“我们已经……脱离父女关系了。”“不!你不想的!你为什么要骗自己?”兰霭哭得梨花带雨,让他的心裂痛不已,想要伸手抱住她,却始终没有勇气。 “爸爸……”她哭得微微抽气,抬起眸子凝望他,轻抿着唇,脸颊透着薄粉:“还有,我的身子,变化也很大的……你要不要看一眼?”兰霆自知不可,但她握住他的手伸向她的后背解开绳子时,兰霆反抗不了。 她的肌肤嫩滑极了,白皙透亮,甚至身上带着微酸的柑橘香味。 比基尼落在了沙滩上,她也在他面前赤裸,胸乳浑圆高嵩,腰若蒲柳,肉臀挺翘,两条腿细长而笔直。 他的脑子嗡地一响,于是连她拉着他的手腕摸索她的身体都无知无觉,直到触碰到她湿润紧致的私密地带。 “兰霭!” 她双眸迷离,娇媚地喘息,不断的勾引他下坠:“你明明想的,你想了十五年了……我现在满足你,不好吗?” 不好吗?哪里会不好呢? 他脑海里的弦崩断了,然后压着她倒在了沙滩上,两人不停的翻滚,亲密无间。 于是这一夜的绮梦沦为没有尽头的疯狂。 *** 黄郑仁起床的时候发现兰霆在洗床单,这让他不解:“哥,您也太客气了,才睡了一晚也不用洗吧……您为什么瞪我?” “这里的商店在哪?”“啊?您有东西要买的话吩咐我就够了,我替您买回来啊!”“床单被罩。给我把你的那些……”他咽下傻叉床单这几个字,因为听起来会像在骂她,“都给我换了!” 黄郑仁哪敢有异议,只好委屈地噢了一声。 晚上,黄郑仁非要拖着兰霆下馆子,还定了包间。 兰霆皱眉:“我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哎哥,不只是为了您,我给我爱豆过生日呢!”“……程练?”“是啊是啊,今天她的生日,下馆子是必须的!”兰霆的脑子突然就乱了,他不知道黄郑仁怎么会和她有交情,还能请她吃饭……可他不能见她。只不过这一犹豫,让黄郑仁把他拽到了包间前,二话不说就拉开了门。 “……”兰霆被推了进去,他却不想坐,低声道:“这是你的朋友,我在不合适,既然她人还没来,我就先走了。”黄郑仁茫然地看着他:“谁要来?”“……不是你说的和程练吃顿饭,给她庆祝生日吗?”“害,我的哥啊,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是说……”他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一个网站,往对面一摆,“您看,这是她的生日会,全程直播呢,我们吃我们的,就当一起过生日了!” 兰霆深呼吸了几次,才忍住了揍他的冲动。 他冷眼看着黄郑仁甚至傻逼兮兮地在屏幕前放了付碗筷,那虔诚的模样让兰霆差点以为她不是明星,得是个菩萨。 八点准时直播,黄郑仁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哥您快坐快坐,开始了!” 三、在?中个奖。 黄郑仁兴高采烈地看着女神的直播,而兰霆闷着头吃饭,他绝不会承认他的眼睛时不时会往那边瞟一瞟。黄小胖子最终良心发现,有些歉疚道:“哥,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他不无聊,只是放不下面子光明正大的看这个直播而已,但还要装一装矜持:“嗯。” 黄郑仁挠挠头,咬咬牙:“那行,反正我之后还是可以看回播,我这就关了,咱两喝酒。”他刚伸手想关呢,兰霆却一把按住他,“疼疼疼……”兰霆无语地放手,抽了抽脸皮:“无所谓,我不会剥夺你的爱好,吃吧,我就当听个小曲。” 黄郑仁啊了一声,真诚道:“没关系的哥,虚拟和现实我还是分得清的,女神如衣服,您是手足。” 兰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黄郑仁缩了缩脖子,条件反射:“对不起……”道歉完才后知后觉地想他做错了什么要道歉。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进入一个新的环节,”主持人笑呵呵地说着,先是对着程练念了一通微博上粉丝的生日祝福,然后说道:“我们都知道程老师很宠粉丝,那我们这一次有一个活动,待会会在屏幕上出现问题,都是我们程老师自己设计的哦,粉丝们输入回答,回答正确的粉丝将有机会参与抽奖,礼品是程老师的亲笔签名照片一张,未公开独家写真一套,以及五万元红包,说得我都很心动~对了,连续答对十道题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神秘奖,将会在最后公布,大家准备好了吗?” 一听到这个消息,黄郑仁把刚才的豪言壮语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吱哇乱叫:“女神的签名照!女神的独家写真!冲冲冲!!!” 兰霆掏掏耳朵:“不是五万块更吸引人吗?”“您不懂,程老师的独家写真再卖出去都不止这个数啦!当然我们练练的写真我是不会卖的,死了我都要带进坟墓当陪葬!” 真他妈夸张。 兰霆抱着手翻了个白眼:“刚才不是还说我是手足,她是衣服?” 黄郑仁僵硬了一瞬:“哥……现在最讲究的就是怕社死,对吧,您说要是没衣服挡着自己,多丢面啊……”兰霆听不懂什么叫社死,但听懂了还是程老师比较重要,冷哼道:“知道了,情义千斤不比胸口二两。” 黄郑仁弱弱地反驳:“您这可是性别歧视啊……” “老子歧视的是你。” “活动马上开始,程老师有什么想跟大家说的吗?”兰霆依旧没有控制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屏幕上,镜头也给了她一个特写——她今天妆发打扮都很好看,像一只深海里游来的人鱼,神秘而妩媚,矜贵又美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没进她的眸光中的水渊。 “谢谢大家愿意陪我过生日,岁岁年年有你们,我很开心。”她对着镜头绽颜一笑,如同难得一见的昙花在眼前盛开,月光披拂在她皎白的身子上,洒下一地圣洁的光辉,她就是最勾人、最耀眼的存在。 “我女神实在是太漂亮了……”黄郑仁时时刻刻发出这样的感叹。 兰霆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是吗?” “当然当然,女神十二年前出道,十年前就被誉为亚洲娱乐圈最美的五十张面孔之一,和如今动不动就最美的那些野鸡奖不一样,是当年最权威知名的时刊报道的。” “唔,也就那样。”“啊!开始了!” 刚才还有她的画面被卡片遮挡,第一个问题显了出来:【程练最喜欢什么花?】 这未免也太简单。 兰霆勾勾嘴角,她最喜欢迎春。余光瞥到黄郑仁在屏幕上输入【鸢尾】,他不由得皱眉,心底嗤笑他,还说什么铁杆粉丝。 算了,帮个忙吧,看在这小胖子这么喜欢她的份上。 “咳,我想应该是迎……” “好耶!答对了!”黄郑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恭喜您答对了】的字样高兴不已,然后又叹气:“可惜没中奖……对了,哥你刚说什么?” “……没啥。” “哦哦那好吧。” 真他妈敷衍。兰霆瞪他好几眼,喜欢什么鸢尾…… 【程练最喜欢哪种口味的甜食?】 “哈,女神这是考验粉丝呢!”黄郑仁一边打字一边说,脸上有股莫名的骄傲。 “怎么说。”兰霆掀了掀眼皮子。 “比如,当女孩子问喜欢什么口味的时候,哥你会怎么会答呢?” 兰霆脑海里回想着从前下工回家都会给她带的芒果干,她老是很开心的模样,捧着袋子从里面拿出芒果干,总要先喂他吃一个,再甜丝丝地笑着说,芒果最好吃啦。 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芒果吧。” 黄郑仁竖起手指摇了摇:“不,我们程老师压根不喜欢甜食!” 【恭喜您答对了】 是嘛。 【程练最喜欢哪种游乐园项目呢?】 兰霆想:是海盗船。 “哈哈!女神也太照顾粉丝了!是鬼屋!” 鬼屋?当年是谁一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就紧紧抱住他的,工作人员扮的鬼还没出来了,人先吓哭了。 兰霆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久又归于寂静。 茶杯里浮起的茶梗竖起又沉没,热气渐渐消散,苦味渐浓。只是饭店里的茶都很廉价,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程练喜欢哪种酒呢?】 酒,她现在会喝酒了吗。 “老!白!干!” 【恭喜您答对了】 【程练第一次拍戏是在哪里呢?】 “横店啦,还用说。” 【恭喜您答对了】 【程练最喜欢的角色是?(限本人所拍摄)】 “傅懿泷。” 【恭喜您答对了】 【程练至今拍了多少部戏?】 “算上被压了四年的楚玲,一共97部。其中有56部担任主角,哥,我们程老师厉害吧!” 97部,出道十二年,平均一年8到9部戏。 兰霆想,她不会觉得辛苦么?还是有不得不这么拼命的理由? 【程练最喜欢哪一部电影?】 记忆中的小女孩总是磨他,说是等泰坦尼克号重映一定要带她去看,不过…… “《楚门的世界》” 【程练最喜欢哪一句电影台词?】 兰霆想的是:赢得那张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它让我认识你。 “早上好,只要我不再见到你,那我祝你下午好,晚上好。” 【恭喜您答对了!还有最后一道题噢!】系统又出现一个提示:【您已经连续答对了九题,如果第十题也答对了,将有机会获得神秘奖噢!】 黄郑握拳,眼里发出诡异的光。虽然迄今为止他都没有中过一次奖。 而兰霆是连吃饭都吃不下去了,十道题他估计是一题也不会了,人人皆知的事,他一概不知。 【我最怀念的地方是哪里。(您将有叁分钟的时间思考并回答)】 人称换成了我,而非程练。 黄郑仁却犯难地抠抠头发,兰霆问他:“怎么不答了。” “阿这……我女神说过人最重要的向前看,过去不应该回望,我看过她所有的访谈,她似乎很不喜欢提到过去。” “……是嘛,那就随便填一个上去吧。”兰霆低下头捡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比如楼下天井里的槐花树下,东直门的爆肚店,什刹海卖叁元冰淇淋的小店,会有喜鹊飞来玩儿的阳台,什么的。” “……这该不会都是您喜欢的地方吧?” 兰霆无所谓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黄郑仁不想那么随便,可怎么也想不到答案。只好在最后十五秒咬着牙填了一个兰霆说的地方。 “会有喜鹊飞来玩的阳台!拜托了!我愿意一辈子吃素啊!” 屏幕延迟了十秒左右,黄郑仁都泄气了,可下一秒便蹦出满屏的烟花:【恭喜您答对了!并成为神秘大奖的最终获得者!】 黄郑仁人都傻了:“卧槽……不会吧……” 兰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要一辈子吃素了,顺便减肥,挺好的。” “最终获得者已经出现了!除了上述说过的奖品外,还会额外拥有一份神秘大奖,现在就请程老师为我们揭晓吧!” 程练看着获奖者的id笑道:“恭喜这位名叫阿郑不是仁的用户……啊,我有印象,您是我的数据二组组长吧?” 黄郑仁一下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女神记得我……足够了……此生无憾……” 兰霆:……夸张这两个字都说累了。 “首先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付出,其次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工作呢?” “霆、霆哥,我我我有没有听错?” “我现在真诚地邀请您来担任我行政助理一职,工资十万元起,接下来会有工作人员负责联系您。” 兰霆皱眉,怎么招一个助理一个月十万……她这是给自己招个爹吧? “哥、哥你快扶住我……”黄郑仁涨红了脸,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我要晕了……” 四、恩人 最后兰霆是扛着黄郑仁走出的饭店。这让他很无语,这胖子少说也有两百斤了,要不是他常年练武,还真架不住他。 黄郑仁听到程练说要召他当助理差点晕过去,回过神来就开始哭天喊地,然后叫了几瓶酒,吨吨吨地灌。 真是把兰霆看楞了。 他一边喝一边看手机,果然半个小时后就有工作人员来问他消息了……说是程练老师如今在沪工作,但近期会来京市一趟,到时候亲自面试他。 兰霆就看着他对着手机千恩万谢,就差磕头了。挂了手机他扑过来抱住兰霆,说感谢他随口蒙的答案,以后就更不会忘了他,有福同享,有难他自己当云云……兰霆嫌弃地把他推远了,自己开了一瓶酒,问他能给兰……程练打工就这么开心? “开心啊!能天天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呢!”那小胖子憨厚一笑,醉态已显:“哥,我的人生变好,第一是因为您,您是我一辈子的大恩人,第二是因为我女神……您知道我出狱后去读书,再去找工作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吗……当然人家看不上也都是应该的……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我女神了,不是在屏幕里,是现实中!在我想自杀的时候她出现了……”黄郑仁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开始哽咽地和他说起那段往事。 “那时候我在一家电脑公司当销售,从一开始面试我的hr就一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如果嫌弃我当初不要录我就好了,在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在公司宣扬我曾经坐牢的事,然后本来和我能聊天的同事们纷纷用厌恶的目光看我,都开始避着我走。” “你想过要他们付出代价么?” 黄郑仁摇头:“这本来就都是我过去做错事造成的,不能怪别人有偏见。”兰霆闻言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可我也觉得很痛苦……每一天每一分钟,哪怕是我拉来的客户,我甚至都觉得他们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黄郑仁苦笑道:“于是我生了轻生的念头,在有一次半夜加班结束后跑到了大厦的顶楼,想要跳下去。” “她救了你?”“……准确来说,是我要她来的。” 兰霆不解。黄郑仁叹气之余又更加惭愧:“有人发现我想轻生,就打电话报警了,我那时候很偏激,对着警察大喊大叫,更不听他们劝说,反而指着程练的广告牌对他们说,如果能把程练找来,我就不跳了。” “你以为大明星不会搭理一个要死要活的人,可结果她真的来了。”兰霆低声道。 黄郑仁点了点头:“她当时似乎就在那栋大楼里办事,听到这个动静就上来了。我看到她也愣住了,没想到她真的会出现。” “你当时看见她,还想跳楼吗?” “当然想,毕竟我那时候只是随口说说……可程练她是真的想救我。”黄郑仁又灌了几口酒:“哥,就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监狱救我的时候,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她对我说的话。她问我活着是不是很恶心,不等我回答,她说她也这么觉得。”兰霆心里一沉,而黄郑仁继续说:“我那时候想,她是大明星,就算有烦恼,又能差到哪里去?我质问她,她却讽刺地笑了笑,说她不想活也很久了。每一天她都不是在做她自己,每一刻她都在小心翼翼地守着一个秘密,生怕被别人知道,她从来不休息,她生怕自己稍微放松一点,她就会去死了……说着说着,程练就站到了离我不远的天台边上。” 兰霆沉默地听完他的话,然后才惊觉铁皮酒罐子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型,他低声问:“然后呢?” “我也很震惊,可程练对我说,看着别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也会有一种近乎是自己死去的错觉,她要我用心感受,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死……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兰霆闭上眼睛,缓和着心脏骤然传来的痛感。 “我被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软,然后就被警察抓着拖了下来……程练她也没事,因为下面已经搭好了充气垫,可我时到今日,还是佩服极了她那一跃的勇气,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命。”黄郑仁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后来我还阴暗地猜测过她是不是想借这个事炒作,但那天晚上的事被压了,我后来才从警察那知道,是程练一手把这个新闻压下去的,她不想媒体来打扰我,可这明明是一个她赚口碑的好机会。而且她说的没错,看见有人在面前死掉,真的有一种自己也死了一次的感觉……好痛苦,好难过,从那以后再苦再难,我都没有再想过放弃生命。”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把她当成了你的偶像么?” 黄郑仁郑重不已地点头:“没错!女神是当之无愧地人美心善!粉她我就永不塌房!” 兰霆低下头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挺好的。” “好好干吧。你女神看见你如今奋发向上的样子,也会觉得她当年没有救错人。” *** 好不容易把黄郑仁搬回家扔进卧室,把兰霆累得想揍他一顿。 就算是练武的,但他也四十五了,四舍五入年过百半了都。 不过进了黄郑仁的房间更让他无语的是这里哪哪都是程练的周边,大到海报被子,小到电脑贴纸和杯子……都是程练。 兰霆只想叹气,赶忙关了灯就从卧室出来了。 他走到了阳台吹风,顺便吸烟。 “程练,生日快乐。”兰霆对着夜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今天不是兰霭的生日,是她为程练选择的生日。 那么,他也该希望她快乐。 五、接触世界 在黄郑仁被面试前叁天,兰霆找到了一个在工地包吃包住的活,于是搬出了黄郑仁家。当然是先斩后奏,不然那胖子哪那么轻易让他走。 他新买了一个智能手机,还在研究怎么用呢,黄郑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一开口就是问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出走你的头,我出来找活干不行吗?” “哥啊,我都说了我养您的!您怎么……”黄郑仁急切地说着,而兰霆抖了抖鸡皮疙瘩打断他:“别他妈肉麻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还要靠你养?得了,你去当你的大明星助理,我自个打理我自个,以后逢年过节互相问个好就行,我觉得科技发展这么好,我们最好也是用手机问候,就这样,挂了。” 说罢他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 兰霆想,黄郑仁和她在一起工作保不齐哪天就有撞上的可能。那他就自己走远一点,不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况且现在只要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她的各种近况,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兰霆坐在工地上抽了一会儿烟,直到有人叫他干活,他才将烟头扔在脚下,重重碾过,应声道:“来了。” 日子总是乏善可陈。兰霆在监狱里是什么样,出来后也没多大区别,无外乎起床吃饭,干活练拳。只不过现在多了一样,他会在睡前拿出智能手机,在各种平台上搜一搜程练的消息。 一开始他是不懂的,或者说兰霆这人一向不怎么接触网络。 他入狱前正好是互联网兴起之时,但兰霆却几乎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他从小就被自家爷爷栓着练武,整日里不是挥拳头就是打木桩,直到家变后他迫于生计,连学也不上了,开始混社会。十八岁那年他正在餐馆收保护费呢,小兰霭就这么闯了进来,一头扑到他的生命里。软趴趴地开口就叫爸爸——明明是被砍个十几刀都不皱眉的人,为着这声爸爸差点吓得把自己的手指剁了。 再后来养着兰霭,他也不混社会了,开始认真地找了个活干,哪怕挣得少了很多。但是武夫么,很少有人看得起,何况他学历也不高,要不是老爷子还留下来一间屋子,怕是父女两都要流落街头的。 他有一次去餐馆当后厨,小兰霭没人照顾,他只好抱着她一块去,那日忙得热火朝天,而他只是一错眼,小兰霭就被滚油给烫到了大腿,留下一块很大的疤。兰霆赶忙抱着她去医院,一路上她痛得冷汗大滴大滴的落,可她就是忍着不吭声,他把她捂在怀里,只觉得心疼坏了。 也是从那以后,兰霆觉得他不能再干这些不叁不四的活,那样下去给不了兰霭一个好的未来。 ……不过如今想来,他也的确没有亲手给她一个好的生活。 说回如今接触网络的事,一开始他只会用手机浏览器搜索程练,跳出来的是百度百科里程练的基本资料,他反反复复看来看去,都要会背了。直到有一次他在休息的时候听到来工地打暑假工的两个小孩说什么微博,什么豆瓣……豆瓣,豆瓣酱? 兰霆自然一头雾水,不过他想起那天晚上有人指着程练也说了微博几个字。他当断则断,跑去和两个小鬼套近乎,最后在他们面前来了套咏春,把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哄得服服帖帖,这才套出了什么是微博。 简而言之,就是粉丝聚集地。搞懂了之后他迅速找到应用商店开始下载。 什么,你说为什么他不问问黄郑仁呢? 因为放不下面子。懂? 下载好了微博就得注册账号,但在取id的时候他又纠结了,他是老派讲究人,兰霆的爷爷总说取名字得郑重。老一辈取名取字,如他兰霆,别看只会打架,但他也是有字的,字凝光。 这里面还挺有讲究。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是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这两句是说剑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收时平静,好似江海凝聚的波光。而他家又是开武馆的,便赋予了好几层的涵义。 但是有小兰霭的时候,他爷爷和爸爸都死了,于是兰霆只好苦恼地去了市图书馆,眼睛发昏的看了好几天,才给她取了兰霭这个名字,小字浮光。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不过别以为他这么有耐心,能看到丘处机写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而是实在看不进去诗经楚辞,转头去看了金庸武侠小说……从里面读到这么一句,他觉得还蛮好听的就是了。而且他叫凝光,给女儿取为浮光也正好对上了。 这么想着,他在id那一栏填入了:凝光与浮光。 【注册成功】 直到看到了提示他才回神,这一下如同做贼心虚一般让他坐立难安,想着还是改了最好,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会给她造成多不好的影响? 这时的兰凝光先生还不知道,在网络世界里多的是【程练的老婆】【程练的老公】【程练老婆的老公】等等节操掉尽的id。 一个凝光与浮光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满门心思想改掉这名字,但更抓马的是——改名要等一年,除非充会员。 兰凝光先生对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 *** “兰霆,是你吗兰霆?” 某日兰霆走在大街上,看见一个小偷正在扒钱包,这让兰霆有些奇了,如今都是微信支付,还有人带现金,还有人当扒手? 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看到这样的事就不能装作没看到。他跟上了那小偷,晓之以情动之以咏春,让他把偷来的钱分九成给他。 怎么了,给他留一成的钱去搭个地铁就不错了。 这是为了告诉这个小伙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以为偷到手里的就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很快也会被别人抢走,这毕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兰霆挥挥手,可还没走出几步呢,那被扒了钱包的人就找了上来,看见他就开始哆嗦。 ……不至于吧,被偷个钱就羊癫疯发作啊? “兰霆,是你吗?”他眼前这名看起来也才四五十的中年男子竟然认出了他。兰霆皱着眉回想了一会:“你是……”“我是你表哥昌图啊!” “……”靠,你们一个个的都天天顿顿吃猪油吗,怎么一个比一个胖? 他印象里的表哥虽然是个人渣,但好歹有一副臭皮囊,算得上一表人才,可眼前这人简直是可以用脑满肠肥来形容,和朝气蓬勃的小胖子黄郑仁不一样,昌图简直就是一副被女人吸干了精气的模样,不仅看着纵欲过度,而且底盘虚浮,呼吸粗重,随时都能背过气去似的。 兰霆有些嫌弃:“你多久没练拳了,怎么成这个样子?”昌图的母亲是兰霆父亲的堂妹,小时候他两也常在一块练功。 昌图叹一口气:“别提了,早就还给二爷爷了,不像你,看着还是那么健硕,武功一点没落下吧?你今年45了,可看着就像35一样,你再拾掇拾掇,得有多少女人贴你身上啊。”他满脸透露着羡慕。 “懒得和你扯犊子,没事我就走了。”兰霆本来还觉得拿人钱多多少少有点那什么,但一看是这个人渣的钱,那还不是替天行道么。 谁知道昌图赶忙拦住他,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对他恳求道:“别走别走,我的好表弟,武功盖世的兰大爷,你救救我吧!” “救你什么?” “有人……有人要杀我!”昌图满脸惊恐,一连半个月都没睡好,眼底一团青黑,“从一个月前就一直有人打电话来给我,说要杀我,半个月前我身边就老是出现意外,请保镖没用,报警也没用,我真是快要疯了!” 兰霆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定没有要打雷,不然他怕天降正义的时候会连累到他,笑了笑道:“大概这就叫缘分,好的坏的你都得学会接受它,懂么?” 显然昌图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快晕过去了,“霆弟啊,我血浓于水的好表弟!你就……你就看在我妈的份上,看在二爷爷的份上,你救救我,好不好?” 兰霆淡淡道:“我从小到大救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昌图一咬牙,“那就,那就看在你女儿的份上,她十岁那年重伤,不是我出钱给你们父女,恐怕她已经没了吧?”昌图虽然眼里有些躲闪,但还是很坚定:“霆弟,就看在这事的份上,帮帮我,好不好?” 兰霆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当然记得这件事,确实如果没有那笔钱,他的兰霭早就离开人世了。但他也没忘,这个人渣趁火打劫,向他要了老爷子留下的几块牌子,借着兰家在江湖里的地位招摇撞骗,后来他听人说昌图开武馆骗了不少人钱后就跑路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也算是等价交换,你用兰家的名声赚得盆满钵满,我也没有过问过什么,卖给你就是你的了,只是你如今不如好好想想,人家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钱多么,可是要是连钱都买不到生路,就该认命了。” 六、听音 兰霆说完那番话就径直离开了,虽然他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就是想怼一下这个王八蛋不可以吗? 上次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年过半百的兰先生完全不觉得自己幼稚。 “啊!!!” 可他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是昌图发出的。 兰霆眉心一跳,回头就看见昌图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惊恐不已地看着手拿蝴蝶刀的男人,一边后退一边叫救命。 虽说这人是个人渣,但既然撞到兰霆的眼里,也确实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于是兰霆快步上前,掌缘如刀劈开那想要继续伤害昌图的男人。而那人似是没想到兰霆会插手,反应过来后笑了一声,“咏春?”然后竟颇有礼貌的向兰霆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刚才您要是用上内功,恐怕我的左手就彻底废了。” 兰霆将昌图往身后一挡,皱眉道:“少来这套,不伤你是因为怕惹官司,现代社会可不搞快意恩仇那一套。” 那人戴着口罩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却叹了一声:“前辈这么好的身手何必帮一个人渣,看您出手毫不拖泥带水,还以为前辈也是性情中人,想要结交一二呢。” 兰霆努力不让自己翻白眼:“会不会说白话?你是哪个门下的徒弟,难不成没送你去九年义务教育?我告诉你,真要惹出人命,丢脸的可是你的师门。” “我……”那人还想再分辨两句,可余光见有警察赶了过来,便对兰霆抱了抱拳:“告辞了前辈,有机会再找您切磋一二。”说罢转身飞快地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车来车往当中。 “这步法倒是看着像会轻功啊……”兰霆瞥了一眼昌图:“你去哪招惹的练家子?” 昌图失血过多,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我哪知道啊!我可太冤枉了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求你了吗?霆弟啊,他这次割我手腕,下次可就割我脖子了啊!” “闭嘴吧。”可兰霆看着他的伤口,慢慢皱起眉头,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快救救我吧!”昌图见兰霆不理他,只好又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赶来的警察,抹着眼泪控诉那个伤害他的犯人。 了解完情况,救护车把昌图拉走,警察对着兰霆道:“兰先生您目击了这次的伤人事件,也是昌图先生的表弟吧?那请您配合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 *** 兰霆是不太想再进一次警察局的,虽说上次是嫌疑人,这次是目击者,有很大的不同,但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和那伤了昌图的人说的话也是他的心里话。年轻气盛只知逞一时之快,爱标榜自己是行侠正义,可有的事始终是不能靠拳头解决的。 “兰先生请坐吧,您放心,只要录完笔录您就可以离开了。”“好。” 警察问了他的基本信息和大致的事情经过后说道:“事情我们了解了,感谢您的配合,有什么事……”他话音未落却被人打断了,从不远处走来一个更高大,气质也更沉稳的警察,“小陈,让我来吧。” 小陈马上站起来对他行礼:“叶队!”“得了,你去干你的事,我和兰先生聊几句。”“明白。”小陈对着兰霆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了。 兰霆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个队长找他做什么。 “兰先生您好,我叫叶深明。是刑侦二队的队长,您叫我小叶就行。”说罢向他伸出手,兰霆虽然心下觉得他这态度有点奇怪,但还是友好地伸出了手,和他交握。“您好,兰霆。” “是,我对兰先生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叶深明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只是目光里有几分打量和探究。 兰霆不动声色,“是嘛。” “我想我也不必拐弯抹角,其实您出狱之后也定期来咱们公安局报道的,我们也十分相信您改过自新的决心。我是想就昌图这个案子请您帮个忙。” “那您恐怕要失望了,我帮不上什么忙。”“您先别忙着拒绝,请听我说完。”叶深明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兰先生,您是武术家,肯定也看出来了这次的这个凶手也会武术,而昌图也不是他唯一的目标,这几次他作案后逃窜很快,我们设了关卡也抓不住他。所以我们讨论之后决定请一位武术家来做顾问,协助我们破案。” 这倒是兰霆没想到的,不过这个叶深明有话直说的态度倒很合他胃口,“你抬举我了,我算哪门子的武术家,我可是刚放出来没几天的杀人犯,用我,你确定?” “您多虑了,您有罪,是法院判的,判了多少年,您也服过了刑。”叶深明眉宇间倒是一股子昂然,真当得上气宇轩昂四个字,“况且当年您也是自卫,和那个凶手有本质上的不同。” 兰霆听他这么说也只是嗤笑一声,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道:“请我当顾问就免了,有问题我可以解答两句。”兰霆从桌上抽了一支笔,在纸上开始写下线索:“有两点或许值得你们参考,第一这个凶手拿的是蝴蝶刀,但他不一定就擅长这个,但是他逃跑的时候会本能的用自己最拿手的功夫,他会轻功,而且他的轻功至少练了十年往上。” “轻功?”叶深明好奇道:“您是说武当梯云纵那种吗?” “……金庸写的和现实还是有些出入,武当现在有没有人会轻功我不知道,但一定不叫梯云纵。”兰霆眉峰蹙了一下,“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些门派里出的后生,但我知道有关这方面门派的信息都写在纸上了,你们可以去排查一下。”叶深明接过纸张仔细看着:“谢谢兰先生,还有第二点是?” “他划的那一刀是有把握的。” “怎么说?” “说实话,刚才那个情形,我已经走出了二十米远,他就算在昌图脖子上划一刀我也来不及阻止,但他没有那么做,那个伤口我仔细看过,与其说他是要昌图的命,不如说他是想挑断他的手脚筋。你刚才说还有别的受害者,他们是不是有同样的遭遇?” 叶深明在心底沉吟了片刻,然后还是点点头:“没错。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兰霆笑道:“恐怕不止我看出来了,你们也约摸着有这方面的思路吧。古来江湖就有对不肖门人处以私刑,其中挑断手脚筋就是逐出师门的一大作法。” “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但苦于对您们……武林人士知道得不多,所以很难推进工作。兰先生,我再次诚心地邀请您作顾问,您不必马上回答我,这是我的电话,微信号也是同一个,您如果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叶深明认真地看着他:“您不必有挂碍,警队当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兰霆没有答应,但还是接下了他的手机号。 “哥!你怎么在这!”兰霆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见黄郑仁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您犯什么事了?”黄郑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弄得兰霆想打他一顿,让叶深明当场出个警。 叶深明笑道:“兰先生只是配合调查,黄助理不用担心。”然后又对兰霆说:“那兰先生请再考虑考虑,我先失陪了。”说罢就离开了这里,兰霆却觉出他的背影有些急切的样子。 黄郑仁挠挠头,“他怎么知道我姓黄,是个助理?” 兰霆懒得搭理他,拿了衣服就往外走。黄郑仁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哥您等等我,好几个月没见了,您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怎么,我是离家出走的小媳妇,还得和你汇报一下有没有外遇?” “不,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担心您嘛。”“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跑警察局干什么?” 黄郑仁噢了一声,然后凑近了兰霆,压低声音道:“我陪女神一起来的。” 兰霆的心狠狠一跳,脑子像是嗡了一下,“……程练也在这?” 黄郑仁急了:“我的哥你可小点声,女神有多大名气您不知道吗?这让人知道了可不得把警察局围了?” “不怕犯法啊?”兰霆低喃了一句,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她的身影,又问道:“她为什么来警察局,出什么事了?”“有个私生,跟了女神的车好几次,女神这不就来报警了,哎哟……”黄郑仁惊恐地捂住嘴,他想起自己现在在给程练打工,嘴上却没个把门的,这让经纪人知道了一准又要说他没心眼了。 兰霆皱着眉头:“私生……”他这几个月的网也没白上,知道私生是粉丝中最令人厌恶的,“抓到人了吗?” “这不是刚来报警吗……唉我不能再说了,”黄郑仁急切道:“哥,我这就得去办手续了,再晚会儿我得挨姜姨骂了,噢,姜姨就是女神的经纪人,她很严厉的……总之待会咱们电话联系,我请您吃个饭!”说罢兰霆就看着这小胖子跑走了。 “……” 兰霆放心不下,可又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关心她。 有私生跟着她,她会害怕么,她的安全真的有保障么,之前微博上说是她前天还在滇城拍戏,昨天飞回的京市,她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是不是很累? 这么想着,兰霆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另一个回廊里,有几间紧闭的办公室。 兰霆心下责备自己,真是想着她就什么也不顾了,这样下去万一撞上她怎么办。他刚想离开,却被一声笑给牵绊住了脚步。兰霆常年习武,耳力更是厉害,于是将屋里的动静都听了个干净。 “叶警官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又办什么大案子了?” 这个嗓音很有特色,既低也甜,又酥又媚,尾调又些许的慵懒,仿佛天生就会贴着人的耳朵边说情话一般,任谁听了身子都要软半边。 兰霆记得兰霭和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却无论如何也不记得她的声音了。坐牢的时候他抓破了心扉般去回忆,都难得她一声轻笑。出狱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听着她的影视原声入睡,他只求别再忘记她的声音,她的模样。 所以此刻,这门里的声音对他而言太过熟悉。 “有一个连续伤人案实在是脱不开身,可你今天来也不提前和我说?” 这个声音他也认得,就是刚才还交谈过的叶深明。 “一点小事而已,再说我过来不也为了给你惊喜?” “看见你我很开心……可有人跟着你怎么能叫小事?” “诶,我体谅男朋友辛苦,还成我的不对啦?”她笑意更深,说出来的话也更甜更软。 叶深明像是拿她没办法:“当然不是。说到底也是我关心你不够……练练,你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晚上我送你回家好么?”他的语气里不乏歉意和疼爱。 “没关系,不是说手里这个案子很紧急么?”“是很紧……但我女朋友也很重要啊。”“……就你会说好话。” 叶深明轻笑了一声后兰霆就听不到里面的交谈了,只余下男女之间气息纠缠的声音。 兰霆握紧了拳,又倏地放开。他想走,又舍不得这个只和他有一墙之隔的人。 他明知不该,却依然无法自拔。 七、他是兰霆(上) 在他入狱的十五年里兰霭会过得如何,兰霆几乎每天都在想。 她会读高中,然后读大学。兰霆一点也不怀疑女儿能顺利考上大学,她从小就很聪明,和他看两个字就犯晕不一样,兰霭几乎读一遍课文就能背下来了。 她会念什么专业呢? 兰霆不知道自己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只有十五年,如果早知道缘分这么短,他一定会更竭尽所能的为她谋划未来。可事实上他连为孩子选择什么专业都没有话语权。 直到在监狱待到第四年的时候进来了一名教师。听说是检举了校长贪污,可没过两天,另一个和他一起举报校长的女老师就被人杀害了,而他被所有人指认成了凶手。 可笑么,凶手坐在明堂之上,依然是教育界的泰山北斗,而想要发声改变的人却在狱中,沉入烂泥。 “后悔吗?” “不后悔。”那教师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眼镜,他在进来的时候一只眼睛被打瞎了,眼镜腿都掉了一只,可剩下的一只眼睛里却依然有光,“我只是不甘心。” 兰霆沉默地听完,后来给他修好了眼镜。 这也是他仅剩的力所能及。 “郑老师,你教过那么多孩子,他们中最有出息的是什么样?” “在我眼里每个孩子都是很好的。”郑老师内敛的笑了笑,他的每条皱纹都挤出些和蔼的意味来:“不过我有过一个学生,她确实很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是啊,她家庭情况有些复杂,但她很努力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很坚强的小姑娘,面对恶意她不会屈服也不会咆哮,就那么坦坦荡荡地接纳了,然后用她自己的方式去释怀,所以我想再难的事,都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其实有时候,孩子嘛,聪明的有聪明的活法,不聪明的也有不聪明的际遇,人这一辈子看重的是什么呢,无外乎内心真正的平静。那个孩子就做到了,虽然我想她的过去一定也是让人心疼的,但她的未来一定会很好的。”郑老师看着远处,那里刚才有一只振翅的鸟儿,洁白的羽翼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呼哧一下,就飞远了。 兰霆低声道:“真是个好孩子。”他希望自己的兰霭也能如此,哪怕过去再黑暗,但未来一定会一片光明。 他不再担心她会不会读上一个好的专业,因为他坚信兰霭会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无论如何,都能在盎然里摇曳生花。 ** 如今看来,他的想象该是都变成现实了的。 她是个大明星、很有名的演员,而且是被许多人承认的演员,有真才实学,有口碑榜身;她身边有姜月羽一直像母亲那样帮助她,照顾她,也有黄郑仁那样心思单纯的人跟着她工作;还有……叶深明这个男友,凭着刚才的几句交谈,兰霆就能断定他是个很前途的年轻人,有能力,也有魄力,而且听着他们的交谈,兰霆感受得到叶深明对她很尊重,也很温柔,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兰霆慢慢靠在了墙壁上,指头动了动,他很想抽烟,但是这里离她太近了,于是又作罢了。 他六岁练武,爷爷告诉他练武之人靠的就是一口气,腰板直,气就正。 可是叁十九年来他第一次忘了爷爷的训诫,将脊背佝偻了下去。 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所以在姜月羽靠近他并拽着他衣领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察觉,也没有反抗。 “兰霆,你为什么在这。” 离开了刚才那个地方,兰霭估计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兰霆才反应过来似的吸了一口气——不自觉间他在屏息隐藏自己。 肺腑间有股被烧灼的痛感,他摸出香烟,不在乎姜月羽冰冷的目光,慢悠悠点燃了烟草,呛人的味道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弥漫开来。 “师姐你老了更多。” 姜月羽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不爱说话,说话也不说人话,于是直接了当的说:“你来是为了霭霭么?” 兰霆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想到这女人好像从来没有过太开心的时候,从小便爱板着脸。 “谁知道呢?” 姜月羽按下怒气,眼底却浮现起一缕怀疑:“你……该不会这段时间跟着蔼蔼的人是你?” 兰霆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想那跟着她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会不会伤害到她,不自觉间便带了些阴郁的煞气。他年少起就在红尘里打滚,刀尖上讨生活,更别说后来还沾染上人命,所以给人的感官并不会太好,尽管他的长相是偏阴柔美的。 可他不回答,姜月羽以为他是默认了,当即震怒警告:“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年你可是亲自答应和蔼蔼脱离父女关系的,她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别再来毁她!” 兰霆觉得心底好像出现一道裂痕,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他想抹掉,却将过往都涂满了落拓。 于是他抬起漠然的眼睛回视姜月羽,咧开嘴角:“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我想要钱啊,我刚出狱,没钱没工作没住处,我有个当大明星的女儿,不找她我找谁?” “你!!!”姜月羽出离的愤怒了,像是恨他不成器却又毫无办法,还顾及着身份,压低了声音:“你要多少?” “这个么,五十万,一百万?”他无所谓地笑着,猛地吸了一口烟,眉眼浮现出痞气。“怎么样,拿的出吗?” 姜月羽沉默了一时,想着可能是他坐牢太久,不知道现在的人有多能赚钱,不过能用钱解决就好:“行……” “一百万会不会太少了?” 带着明显笑意的女声从他们后方传来。兰霆吸烟的手顿住了,他看见姜月羽的表情也变了,目光颤动着,很是不忍的模样。 他该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这样吧,每个月都给你五十万,给足十五年,你觉得好么?” 她没有走过来,就在他两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或许她是笑着的,也很冷静。 可兰霆无法回头,也庆幸她没有走过来。看不到他如今支离破碎的面容。 他抬起颤抖的手,又吸了一口烟。 笑着说:“好啊,劳您破费。” ———————————————— 小剧场 作者:妈妈的好大儿,采访你一下可以吗? 兰凝光:……… 作者:你为什么不能说点好听的? 兰凝光:……… 作者:难不成你在吃醋? 兰凝光:……… 作者:你知道上一个不说人话的男主已经被我换掉了吗?你是不是想和某仇一样当男二? 兰凝光:(拳) 作者:咳……你还是有机会的,好好说话懂吗? 兰凝光:(冷漠)你不该叫作者,你该叫作孽。 作者:彳亍,我这就安排你和某人一样吃女婿茶。be了不能怪我,怪你。 兰凝光:!!! *** just开玩笑↑我的儿里除了已经断绝母子情分的高警官,大概只有齐越是最会说话的,而且言行合一………其他儿子们羡慕不来的。 作者:首-发:po18city.com (po18 uip) 八、他是兰霆(中) “我后续会让人联系你,放心吧,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履行我的义务。”她的声音当真是好听极了,柔媚得不像话,也不带一丝怨怼,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你养我十五年,我还你十五年。我会让律师拟好合同,不过在此期间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一鼓作气办完它,省的……”她笑了一声,气息绵长了些:“谁都怕麻烦,我说对吗?” “……嗯。” “姜姨,我们也该走了,深明虽然有案子要办,不过他说会来吃晚饭,想吃您包的饺子呢。” 姜月羽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掠过他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呵……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兰霆才缓缓回了头。 自然是连背影都看不见了的。不过她今天一共和他说了六句话,已经很多很多了,而且这些话是对他一个人说的,独一无二的,所以他得学会知足。 下次见面过后或许就真的是再也不见了吧? 他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见就不见吧,光凭着她说过的那几句话,凭着那一面,也足以支撑着他余生孑孓成活了。 “一个月五十万……成,是比小胖子还多。” *** 兰霆把工地辞了,先去医院找昌图问了些那个伤人者的情况,又回到了黄郑仁家。 哪怕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警察,但也不一定就能保护好她了。兰霆想,他得亲手抓着那个私生粉,等解决了她身边这个隐患,他在彻底消失。 黄郑仁回来的晚,说是程练那边的工作有些多。尽管加班到这么晚,但小胖子脸上的都是开心的笑容,没有半分抱怨。 “和你女神一起工作的感觉怎么样?”兰霆问他。 黄郑仁挠挠头,憨厚地笑道:“我很幸运。”兰霆抖了抖烟灰,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舒服,在察觉到这种几乎嫉妒的阴暗心理后他嗤笑自己,又无比唏嘘。 “很累么,看你瘦了一大圈。” “是啊,”黄郑仁点点头:“女神的行程很满,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比起我,她更累。” 兰霆沉默着,听着他打开了话匣子,述说着她光鲜亮丽后他看不见的一面。 “她真是太厉害了,不管是在沪市住的时候,还是在外地,女神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五点就起来,每天她都要练两个小时的台词,然后开始跑通告,在剧组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拍戏,从早到晚都没有休息,别说像很多明星那样到处去玩,她连看手机都很少。” “你……”兰霆本来想问他知不知道叶深明的事,可转念一想,这是她的私事,未必会让黄郑仁知道,而且他现在在众人眼里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没有立场去问。 “怎么了哥?”“没什么,早点睡吧。” 他回了屋子,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脑海里的画面一幕接一幕。 “爸爸,我上次看到有一个魔术表演,就在周六,你带我去好不好?” “家里都没有冰棍了,好热啊……我不想出门,走在街上要化啦!” “又有小鸟飞来了,一二叁……怎么少了一只……” ……… 烟雾缭绕,火光在漆黑的室内垂死挣扎,一点点燃烧,一点点抛却光明。 半夜两点,他终于拨通了那个记牢了的号码。 “……您好?” 对方很快接起电话让兰霆顿了一下,而头一次,他有点痛恨自己的耳力强劲。 那一边,叶深明的呼吸是乱的,以及虽然很轻,但依然能细微入耳的女人喘息声。 “我是兰霆,关于白天说的事,我考虑好了。”兰霆故意停顿,又去点燃了一根香烟,笑道:“不过我这么晚打给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关系……咳。” 如果说刚才兰霆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叶深明身边的人不是她的话,现在就被狠狠戳破了,因为他很清晰地听见他身旁的人传来一声轻笑,柔媚如她,不会再有别人。 她会不会一边无奈地看着叶深明,然后轻柔细腻地抚摸他的脸颊,再给他一个吻? 她似乎总是善解人意的,连这种时候被打扰了都不会表示不满。 既然这样…… “我想到几个细节,想要仔细和叶警官说一说。” 九、他是兰霆(下) “昌图这个人,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了解?” “我们调查到……抱歉,请等一下。” 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地摩擦声,叶深明像是捂住了电话,低声道:“我有个工作……”他还没说完,他的枕边人就宽解道:“你去吧,我先睡,别太辛苦。”叶深明带着笑意,温声说:“好,明早给你做早餐。” 呵,做早餐…… 兰霆碾灭了手里的烟头,重重咳了一声,然后道了声抱歉:“我可能是烟抽多了。” “没关系,是我耽搁了,我们接着说吧。” 听声音叶深明已经离开了他刚才待的地方。其实兰霆还是佩服他的,被人搅扰了夜生活还能一本正经地聊起工作。 “昌图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早年在东南亚经商,生意出了问题后又回国,二十年前开了一家武馆,是承接了国内知名武术家兰阙英老先生的名头,但……” “但这个人没什么真才实学,甚至收取巨额的学费,其中出过最严重的事故,是有一名学员在练拳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虽然人不是他杀的,但他为了那些学费,连学员的基本情况都调查不清楚。” “没错,所以我们也在着手调查是不是当年那个学员的家人回来报仇。” “叶警官看来还是不太放心我。”兰霆再次点了一支烟,“不过也对,哪有警察对有前科的和盘托出。” 叶深明沉默了片刻,然后释然地笑了一声:“白天还对您说疑人不用,是我自打嘴巴了。”接着他正了声色:“我们怀疑,有人在针对破坏了武术形象的人进行报复。” “或者说,进行处决。”兰霆拿出记事本,掀开一页来——这个习惯还是兰霭提醒他的,把不清楚的、想不通的记在本子上,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或许在某一刹那就会有灵感闪过。 所谓福至心临? 他面上笑了笑,声音却正经:“昌图那家伙也是有点本事,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小命也很看重,于是去查了和他有相同遭遇的几个人——李明宇,八极拳的后人,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还见过……不是我吹嘘自己,当时比武,他比我大十岁,却跟我走不了叁招。” “您很厉害。” “……”叶深明的语气听着是真情实感的在夸他,却让兰霆浑身不自在,他忍了忍,继续道:“后来他接了他父亲的班,但八极拳却废在了他手里,这是不争的事实。家父和我提起时也多有惋惜。我今天去拜访了他一次,他被打碎了七根肋骨,差一点就没抢救回来。李明宇告诉我他很多年都没有练拳,也实在分不清这是什么拳派,但根据他的描述,我判断这是形意拳。” 叶深明挺直了脊背,但是顾及着夜深人静,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是说他会形意拳,有可能是这个门派的后人?” 兰霆给他泼了冷水:“形意拳、咏春、醉拳、八极拳、太极拳,这些拳派其实已经很普遍了,流传广,所以很多行家都不只会一种拳法,光靠这个线索,实在难以排查。” 叶深明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后来我又根据昌图的情报,走访了两个受害人,有意思的是他们两受的伤却不是形意拳造成的了。” 叶深明心里一沉:“看来……他是个集大成者?”“我目前还不能断定,不过叶警官既然聘我当顾问,那我自然要尽我所能去弄清楚。”叶深明心里一松,笑道:“我明白兰先生打电话来的用意了,我明天就会向警队报告,然后带您去走访各个受害者。” 叶深明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也不费力。兰霆想,他如此优秀,女儿的眼光果然很好。 只是兰霆心里还是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问道:“叶警官,你真的不在意我是个杀人犯?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我杀人,永远是个不挣的事实。” 而且……他是当着兰霭的面,杀了人。 “兰先生当年的事,我其实有所耳闻,我不是您,无法体会到您当时的处境有多困难,所以我不敢说感同身受或是体谅您的话,但我想……我作为一个警察,我的义务就是要阻止这些事的发生。”叶深明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隔着电话兰霆都能感受到他的凛然正气:“并非单是阻止有人被杀,也要阻止好人被迫到绝境,反抗最终却成了一种罪恶的无奈。” 兰霆怔住了,然后笑道:“看来当年是我不走运,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好警察。” 但他的兰霭很幸运,碰到了叶深明这样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叶深明和他不同,甚至和他想象中适合兰霭的男人都不同。 “叶警官早些睡吧,不是还有人在等着你吗?” 叶深明咳了一声,却又忍不住似的轻笑起来,“是……那我们等白天再联系,之后许多事都要麻烦您。”“我既然答应,就不会怕麻烦。”“兰先生,其实我个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说。”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又叹道:“还是当面说罢,兰先生早点休息。” “行,那我挂了。” 挂了电话,兰霆躺着床上依然睡不着。刚才为什么要和叶深明说还有人在等着他? 兰霆无比的嫌恶自己,明明嫉妒叶深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又要冠冕堂皇的说这种话。 可是不这么说,又该怎么说呢? 他是兰霭的父亲,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他该为了女儿的幸福而感到开心不是吗? 兰霆闭上眼,悲哀的想,他永远也没有兰霭那样的勇气。 *** 兰霆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兰霆时常回忆不起兰霭的声音和样貌,但那天的风声、雨声、雷声,无一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当中。 “爸爸。”她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望向瘫在沙发上的兰霆。 天气闷热得像蒸笼,他早上起来连木人桩都懒得练了,直挺挺的当了一条咸鱼一上午。 兰霭没有去上学,事实上他也没有去上班,自从那些麻烦找上门来,他们根本没有过片刻安宁。以兰霆自己的身手保护她是没有问题的,但前提是她得时刻在他身边。 尽管生活是一日难过一日,但兰霭永远不会吝啬给与他一个笑容。一个足以抵挡世间一切凶恶的笑容。 她迈着步子跑到他跟前,蹲下身和他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开口。 直到有一滴汗珠从兰霭的额头滚落,兰霆伸手为她拂去,她才委委屈屈地开口:“好~热~啊……”叁个字被她念得九曲十八弯,甜糯娇软,弄得兰霆有一瞬的紧绷……这让他越发瞧不起自己。 “……我去给你买冰棍。”大概是不能再看到她稚嫩单纯的面孔,兰霆坐起身来,打算去楼下小卖部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小布丁,顺便把头埋进冰箱里,好好清醒清醒。 “好耶。” 他心底一松,不管怎样凶险的境地,只要有她在身边,很难让他觉得烦躁。 小布丁买回来了,外头也开始下大暴雨。 “你为什么只买了一个?”“你要吃两个?”兰霭抱着手看他:“你难道不想吃吗?”“小孩子玩意儿,我…”他被兰霭打断,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戳穿:“你最喜欢吃的雪糕就是小布丁,虽然你老是不承认,好像我会嘲笑你似的。”“……你现在不就在嘲讽我?” 兰霭笑了两声:“倒是没错,不过这是因为你不坦率的缘故,承认吧爸爸,我远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好吧,”兰霆走到她跟前,像刚才她蹲在他身前一样弯下腰,“明眼如炬的兰大人,给您买的雪糕再不吃就要化了。”“噢……那一起吃吧,我大人有大量,不会吝啬和你分享一只小小的雪糕的。”兰霭笑眯眯的,眼里总有光芒,纤细的手指一撕包装,将冒着冷气的雪糕拿出来,先递给他:“不仅如此,我还破例让你吃第一口呢。” “………”兰霆本来应该板着脸教训她没大没小,不知怎的,脸皮一动先是笑了出来。 然后缓缓叹息,如她所愿的咬了一口雪糕。 兰霭的脚背很白,她坐在沙发上晃荡着脚丫,白得晃眼,也让他心惊。 她也拿过雪糕吃着,于是一只小布丁上多了两种牙印,一个大,一个小,小的属于他,大的属于她。 “……我照顾你才咬了一小口,结果你一口这么大?” 兰霭得意的哼了一声,“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接着两人竟较劲起来,一口比一口更大,本来吃个雪糕是为了消暑,没成想更热了。 只剩下最后一口,颤巍巍地挂在棍子上,两人都还没有动作,雪糕先不耐酷暑,落到了兰霭的锁骨上。 “啊。”骤然的冷感让她激灵了一下,接着遗憾道:“这下可好,都没……” 她话音未落,身前的人却埋下头,将唇贴上了她的锁骨,将那落在她雪肤最后的甜蜜吮了干净,兰霆觉得,她的肌肤似乎比雪糕更香甜。 “……”“……” 兰霆头一次不敢看女儿是个什么表情,只能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沉声道:“不是你说的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话一出口,他简直想杀了自己。 兰霭说的是雪糕,可到了他嘴里,就是沾了她的便宜…… 他太不对劲了,在这样下去…… 可兰霭却笑了起来:“我说过,我远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啊,兰霆。” 她怎么能直接叫他的名字? “你……” 兰霭却伸出手,捧起他的脸,将唇贴了上来。 此时暴雨在窗外外喋喋不休地泛滥着。平日里一望无际的天穹沉沉压在翘首的檐上,被忽来的雷声震碎了一个窟窿,一刻不息地向外挥洒雨点。夏日的闷热像生了翅膀的蟒蛇,顺着空气攀缠上他的臂膊与双肋,使他的头颅朦胧的疼痛着,疼痛像青苔,像腐朽的岩石隙罅间滋生的某种藤蔓,慢慢渗透他的四肢百骸。 她的吻像雨潮中氤氲的莲花,带着湿漉漉的鲜红忽而沾上他唇瓣,一团香气在他身周渲染:是绿荫成蔽的林间涂润着光明的晨风,是被太阳烘得烂熟的甜腻果子,是冰凉凉的雪糕香气,或是什么别的气息。他的疼痛被缓解,心脏却开始叫嚣。 兰霭放了手,却彻底融入她的怀里,轻声道:“爸爸,我不害怕,也绝不低头,咱们是兰家人,不服气就和他们斗到底……不过我只求你不要冲动,不要抛下我,不管何时何地,你要记住,你的兰霭永远在你身边。” 也就是在这时,兰霆动了这辈子最不该动的念头……他疯狂地想带她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蔼蔼,我承诺你……” 一声惊雷绞碎梦境。他惊醒,去而复返的疼痛鲜明地贯穿脑海。她的身影变成了泡影,而他如旧被时间的缰绳所束缚,在怨恨与罪念中挣扎。有关于所有的认知迟钝地在他眼前一点一点重新染上色泽。 他的承诺变成了一纸空话,他失信于她。 于是也失去了她。 他是兰霆,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十、调查 叶深明做事可谓雷厉风行,十二个小时之后就给他来了消息。 “兰先生,专案组这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之后您走访受害人或是需要资料,都由我负责。” 兰霆嗯了一声,“那你现在有时间么?” “当然。” 两人一时间便合作起来,兰霆也从叶深明那里知道了更多信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人犯下的案子竟然多达十几宗。 一开始还有所收敛,后来出手竟一次比一次狠辣,比如昌图那人的右手就完全废了,那天要不是兰霆阻止了凶手,代价恐怕也不止一只手。 叁天以来,他和叶深明走访了大多数的受害者,得到的信息也让二人越来越凝重。 “拳、棍、刀、剑,甚至暗器都有涉猎……”兰霆看向叶深明:“警方一次都没有堵到过他?” “惭愧,一开始接到报案的时候都只以为是一般的伤人案,直到出现第五起时才确定这是连锁作案。这个犯人也很胆大妄为,每一次出手都十分迅速,除了一位老先生外,没有一个受害者能在他手里挺过五分钟。” 兰霆点头:“毕竟大部分都是水货。” “在他第七次犯案的时候我们本来围住他了,但是他竟然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一堵高墙之上,很快就不见了。现在想想,这是不是就是兰先生说的轻功?还有就是我们其实提取到了他的指纹,但是完全对比不到嫌疑人。”叶深明叹一口气,“往好处想他是没有前科,所以查不到他,但要是他根本连身份都没有……”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没有身份?” “我在警察大学的时候主修过心理侧写,就是一种对犯人行为背后的初步模拟和判断。” 兰霆点了点头,“这么厉害。”尽管他看起来半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叶深明和他相处了几天,也大致对他这个人有了了解,虽然看着好说话,但又处处透露着对外界的抗拒。 怎么说呢,叶深明还是挺理解就是了。 “这是最后一位了么?”兰霆看了眼自己的记事本,对叶深明问道。 叶深明点点头:“没错。” 这是一位被砍断了左臂的受害者,也是兰霆的一个老熟人。 “凝光?”正在扫地的老人用余光瞥见了他们二人走进院子里,在看清兰霆后有片刻楞神。 兰霆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臂,皱起了眉。 “陈师父,很久不见了。”兰霆走上前,态度恭敬了许多。 陈师傅名叫陈无祚,是灵蛇鞭法的传人,和其余受害人都不同的是,陈老爷子是实打实的外家高手,他和兰霆的爷爷是同辈,当年一手灵蛇鞭舞得出神入化,没有几个人能近他的身。兰霆幼时也和他学过一段时间的鞭子,两人算得上半个师徒。 “您……”兰霆沉默片刻,然后接下了他手里的扫帚,“我来吧。” 陈师傅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呵呵地坐在了椅子上,和蔼地打量了他一阵,“凝光,你怎么好像没变啊?” 叶深明很适时地对兰霆道:“不如交给我吧,兰先生陪老先生聊会天。” “怎么好麻烦你。”兰霆却淡声谢绝了他的好意,毕竟陈师傅是他的师父,而叶深明是办案的警官。 “都别争,来者是客。”陈师傅摆摆手,“我呢只是觉得老躺着不动弹不好,稍微活动活动,倒是在你们面前现眼了。不要紧,都坐吧,我想你们是有事问我?” 兰霆和叶深明对视一眼,都妥协下来。 很快说明了来意,而陈师傅听完只是用剩余的右手端起茶杯,慢慢啄了一口,“噢……这个,我不是之前就和叶警官说过了吗?” “师父。”兰霆看着他,目光一派清明。叶深明或许不清楚陈师傅的武功,但兰霆绝对明白,陈师傅不会看不出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而且竟是他挥鞭的左手被砍断,兰霆心下沉重:“您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之前犯事进了监狱,自觉没有脸面再见以前的各位师父,可您被人……我不能当做不知道,更不能坐视不管。” “凝光啊。”陈师傅叹了一口气,“都是我自找的,不怪任何人。” “师父……”陈师傅笑着打断他:“一只手臂而已,我没有什么舍不得。” 当师父的不愿说,而兰霆身为弟子是如何都不能逼迫的。 叶深明看出了兰霆为难的境地,于是出声缓和道:“老师傅,虽然您对我们也说过不想追究这件事,甚至要做不立案处理,但到底被伤的不只是您,还有其他受害者,为了不再有人受伤,也为了那个凶手不要一错再错,希望您再考虑一下。” 陈师傅闻言沉默了下去,不回答也不看他们二人,目光静静地放在茶杯上,看茶叶起浮,最终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抬眼看了看兰霆,又看了一眼叶深明,对他道:“叶警官,有几句话我想和凝光说说。” 叶深明了然,打算起身到外面去侯着兰霆,却被兰霆阻止:“师父,我是和叶警官一起来的,就代表我已经决心站在警队这边,有话您不必避着他,叶警官的为人值得信任。” 叶深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而陈师傅怔了一时,然后释然道:“是我越活越回去了。坐吧叶警官,其实我想说的也不多,只是想告诉凝光,或许有的事始终是避无可避。”陈师傅本就身体不太好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一时的精神头看起来很是糟糕。 于是兰霆不愿意过多搅扰他,打算快些结束:“师父,您是否是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我不知道。”陈师傅这次没有回避兰霆的眼神,真挚地看着他。兰霆又问:“那么,是您试出了他的武功?” 陈师傅缓缓点头,然后沉声道:“凝光,他砍断我的胳膊用的不是剑也不是刀,而是他自己的手掌。” 兰霆心里一沉,而叶深明也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陈师傅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有亲眼见到这个掌法的一天……” 兰霆了然于心:“师父,今天打扰您了,我和叶警官这就告辞了,改天我再单独来拜访您。” 陈师傅深深地看了一眼兰霆:“凝光,你真的没变。” 兰霆却摇头:“不,我变了。”现在的他早就没了当年对武功的热爱和执着,他答应叶深明当顾问也只是出于对某件事的考量。 陈师傅笑道:“我这老骨头没两年好活了,挣不挣都没差别,不过凝光你的路还长,不管是关于武学,还是那长久以来困着你的碍。”他目露慈祥:“闻声悟道,见色明心。凝光,不要再输给任何人。” 兰霆默在原地一时,然后再次郑重告了别,和叶深明一起离开了。 虽然叶深明没弄懂这师徒二人打的什么哑谜,但这次的案子聘请兰霆就是因为涉及到这讳莫如深的武林中事,他自然该跟着兰霆的意思来。不过向他询问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兰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您在听到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掌法后就说要离开了?” “我师父不会撒谎的,”兰霆取出烟来,递给叶深明一根,却被他婉拒:“抱歉,我戒了一段时间了。” “真难得,警察常常要办复杂的案子,我还以为都是老烟枪了。”他说着自己点燃了一根,慢慢吞云吐雾起来。 “我之前也抽得厉害,但……我女朋友不喜欢烟味,我就不抽了。” 兰霆闻言只是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你真是个好男人。”然后把话题带回了案子上:“这种掌法我也只是听我爷爷说起过,失传很多年了。可如今它重现江湖,却不是什么好事。” “真的有用人的手掌就能斩断手臂的掌法吗?”叶深明还是不可置信。 兰霆反问:“你觉得人体很强健吗?” “倒不是……但手掌毕竟也是人肉,怎么才能做到这一步呢?” “不知道叶警官有没有听过点穴?” 叶深明虽然知道他们会武功,但仅限于强身健体的范畴,哪怕说轻功什么的,他想那估计也得有借力的物体才能施展开,大概类似于加强版的跑酷吧。 谁知兰霆很快震碎了他的叁观。 叶深明是会警方格斗术的,而且身手矫健,可他完全没看清兰霆是怎么出的手,只觉得他飞快的在自己身上戳了两下,然后他的身体便一麻,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点穴居然是真的存在…… “人身上有很多穴位,普通按摩师傅都靠这赚钱的了,加上我们这些练武的会用内劲,对战时很多都是直接往死穴招呼的。虽然不一定正确,但那个掌法应该也融了这门内功。”兰霆一边说一边给他解开了穴道:“抱歉了叶警官,我只是为了让你更直观的感受一下这门功夫。” 叶深明内心大受震撼,但他毕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很快回过神:“那……那你们练武之人都会您刚才这手?” 兰霆笑了笑:“也不是,我会这种让人不能动弹的点穴是因为拜师学过。各家会的武学都不相同,而武林人最在意的就是偷师,很多功夫宁愿失传都不愿意外泄,所以有些功夫很少有人能真正的使出来。” 叶深明表示理解,“冒昧问一句。兰先生还会些什么武功呢?” 兰霆吸了一口烟,然后平静道:“都会一点。” 叶深明:“……” 虽然被兰霆炫了一脸,但叶深明的脑子还在转:“您是说这门掌法很珍稀,有沧海遗珠的意味,陈老先生一开始不愿说,难道……是为了保护这门功夫?” 兰霆淡声道:“叶警官真是一点就通。” “过奖了。”叶深明神情复杂:“可这未免……”“老人家总有些执念。”兰霆的目光变得缥缈,他想起自己的爷爷和父亲,都是死在了追求武学的这条路上。 叶深明问道:“其实我看老先生也不像其余的受害人那样把武学当成了儿戏,但为什么他会被凶手视为目标呢?” “陈师傅以前收养了很多孩子,他们大多是遗孤。” “遗孤?” “嗯,战争遗孤。听我爷爷说的,在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里都有不少前辈投身其中,用自己的武功为国为民尽一份力,因此丧命的不计其数,不仅他们的绝学失传,他们的后人也失去了依傍。陈师傅不忍英雄的后代沦落,就花了大半生的时间去寻找和照顾他们。” 叶深明有些唏嘘:“那陈师傅是当之无愧的豪杰才对。” “豪杰也要吃饭的,何况养着这么多的人。打一场所谓的精彩比赛又有多难呢?”兰霆低声道:“什么练武之人的骄傲,在生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叶警官,请你一定要抓住那个孙子,把他关进监狱。”兰霆直视叶深明的面孔:“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叶深明郑重道:“您放心。” 十一、靠近(上) “兰先生,我是程练小姐的律师,我们已经拟定好了一份协议,如果您没有重要的事,请于一日后到律师事务所一趟,我会把地址用短信发给您。”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兰霆下意识想去摸烟,可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想起叶深明说她不喜欢烟味的事,于是将手攥成拳,忍了下去。 他的余光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出狱后兰霆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自己,他碰到的那些人都说他没什么变化,他想大概是因为常年练武,所以确实看着就还像叁十多的年轻人,可是……他要用这幅样子去见她吗? 镜子里的男人双目赤红,胡茬乱生,他失去了多年前拥有的坚韧,如今他的眼里怨气横生。这不是兰霭所熟悉的兰霆。 或许,他该重新买一套衣服,刮刮胡子,至少看起来不能太邋遢。 *** “爸,这件好看吗?”兰霭从更衣室里娉娉婷婷地走出来,笑着问他。 “嗯……”他努力地收回眼神,平淡地应了一声。 “嗯?”兰霭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快点说,好不好看?” “……裙子好看。” 兰霆听见兰霭失望地噢了一声:“裙子好看,我不好看,那我还是不买了,我配不上这条裙子,等其他好看的女孩子带它走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准备离开,兰霆拉住她纤细的皓腕,抿了抿唇轻声说:“你也好看。” 可等她回过头,兰霆看清她眼里的狡黠,才知道她不过是又在作弄。 “不许瞪我,明明好看你就说好看嘛,非要口是心非。”兰霭握住他的手,语调轻柔却认真:“我可从来不骗你,那我也想听你和我说真心话。” “好。”兰霆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容:“再去试几件,等到了泰国怕你不喜欢他们那边的打扮风格。” “说的好像人家那边没有大商场似的。”说是这么说,可兰霭脸上的笑容却掩不住。“那你等我?” “嗯,我一直在这。” “先生?先生?”导购员疑惑地看着兰霆。 于是他才从回忆里抽身,嗯了一声:“抱歉,您刚才问我什么?” 导购员很有服务意识,轻笑道:“我是问您是不是给女朋友买衣服呢?您女友是什么身材?胖一点还是瘦一点?我都有推荐。” “不,我不是……” 【我想听你说真心话。】 兰霆心里一疼,笑叹道:“是,想买几身裙子,时下有什么流行款吗?她的身材……”正好这家时装店有一幅程练的海报,兰霆乐了,指着海报道:“和她差不离。” 导购员心想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程练这样的大明星都能类比得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亲切得很:“好的,您稍等,我去拿几款合适的来给您看看。” 本来兰霆来一趟时装店是给自己买衣服的,但结果却是提了好几身女装出来。 他看了眼小票,把他在监狱里工作得来的钱加上这几个月打工的报酬都折进去了。 不过他感觉还挺好的。兰霆笑了笑,虽然她如今是大明星,穿得自然雍容华贵,未必再瞧得上他买的东西。 况且他再也没立场送她东西。 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兰霆得不出答案,索性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笑着回去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兰霆心里却七上八下得厉害。 待会肯定是要直接面对她的,不能和上次那样背对着她说话。 他要和她说些什么,是该温柔一些,还是平淡一些? “蔼蔼,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为你开心,上次我和你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你不用给我钱……这样说不行,重来。”兰霆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这样吧,我给你把钱存起来,虽然你现在是大明星,万一……不,绝对不会有万一。”他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有点蠢。 “蔼蔼,你以后一定会一帆风顺,事业有成。而叶深明是个好男人,我祝……我希望……”兰霆把手撑在镜子上,勉强自己说出来:“我祝你能够幸福。” 兰霆看着镜子,只觉得里面的人笑得比鬼难看多了。 *** 律师行在最繁华的地段,甚至有独立的一层楼做办公室。 兰霆拉了拉自己的领带,他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早死早超生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兰霆走进了电梯。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姓兰,找柏律师。” 前台接待了然,“您请这边走,我带您去柏律师的办公室。” 兰霆跟着人家拐了两道走廊,就到了一间屋子前,铭牌上写着:柏林廷大律师。 兰霭心里重重一跳,突然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手术室外,他迫切的想见到他的兰霭,更怕里面的人告诉他,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已经到了吗?”兰霆问。 接待不解:“她?” 兰霆思绪混乱:“没什么。”然后将手放在门把上,郑重地拧开了。 “……”“……” “兰先生,我这里是律师事务所,可不是刑场——坐吧,我们可以开始协商了。”柏林廷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兰霆暗自翻了个白眼,坐到了沙发上,皱眉问道:“不等程练么,我没什么事,可以等着她过来。” “嗯……”柏林廷笑道:“谁说程小姐会来?大明星都比较忙,委托为全权代理。” “是吗。”兰霆的表情沉寂下去,“那就开始吧,她都给了我什么好处?” 柏林廷将协议书摆在他面前:“房产、车子使用权、每个月一百万的赡养费,哦,如果您再婚和生下孩子的话,抚养费也由程小姐承担,不过只有十五年的期限。” “这么大方?那么条件呢?” “您不可以再靠近程小姐,也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您是她的亲生父亲,我必须提醒您,这个协议一旦生效,您若是违反,便要付法律责任。” “好。”兰霆拿出自己的钢笔,可笔尖触到纸张的刹那,他突然就卸了力气,目光死死定在笔上——这是兰霭送给他最后的礼物,她知道他不爱写字,可恰恰送他一支笔,要他时时把想法写下来,多思考,才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他现在想破头也想不出半个字。 “我不签字。” “什么?” “除非她亲自和我谈,否则我不签字。” 十二、靠近(中) 兰霆说完便重新盖上笔帽,珍而重之地放回自己衣服的内衬里。 “那就麻烦柏律师您转告她了,告辞。” 兰霆走出律师行,下午四点的阳光依旧炽烈,晃得人眼刺痛,明明已是深秋时节。 揉了揉太阳穴,他抬步往前走去。 *** “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大早上的你在嚎什么!”兰霆早晨五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黑着脸从卧室出来,面色不善地看着黄郑仁。 黄郑仁吓得一抖,咽咽口水道:“我在读诗、诗经,女神的下一个角色是个女儒生。” “她要演女儒生又不是你要演。” “话是这么说……”黄郑仁憨厚地笑了笑:“但我也想和女神一起进步,万一女神想和我聊两句,我回答不上来冷场了,会让她失望的吧?” “……至于吗?”兰霆翻了个白眼,然后走进了卫生间,不过他嘴里嫌弃着,但心里还是很认可他的做法。 为了喜欢的人想要变得更好,是一件值得佩服的事。 等兰霆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还在读书,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兰霆坐到一旁,假装咳嗽了两声:“你要念就念吧,我当听书。” “好好好,谢谢哥。” “你刚才念得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啊?哦,您是说《南山》的那几句吗,是这样啊,”黄郑仁有些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买弄起来:“传说中齐国的文姜公主和她哥哥有染,后来事情败露,公主被嫁给了鲁国国王,可公主却还是时不时被齐国国王,也就是她哥哥接回齐国,两人还在一起偷情。这两句诗就是说啊,文姜由此嫁人。既然她嫁给鲁君,为何您还思念难禁?公主经此嫁郎。既然已经贵为国母,又何必眷恋故乡?” “……” “哥,你为啥又瞪我?我没说错啊……” 两人插科打诨一直到黄郑仁去上班,而兰霆回房间补了个觉,一直睡到下午。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以前没有那么爱睡觉的。爱打瞌睡的是小兰霭,她从小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到她八九岁时还每天能睡十二个钟头,弄得兰霆一度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 后来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医生郑重地告诉他,只是因为懒而已。 “兰小蔼,你能不能打起精神,你是在打木人桩吗,你这是在给它刮痧……不,刮痧都没有你这样的。”兰霆有些郁闷,怎么这孩子就对武术性质缺缺的样子? 他还想把毕生所学都传给她呢。 “爸爸,我为什么要学练武?” “……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 “那爸爸你为什么要练武?” “你爷爷让的。” “那……” “你爷爷的爹让的。” “那……” “你爷爷的爷爷让的。” “我是想说,我爹让我学,我可不可以不学,我想学画画。” “……” 后来兰霆花了几个月工资给她报了一个绘画班。 最终收获是一幅头顶长着花的牛的画,以及老师很委婉地劝他:“兰先生,令嫒是很聪明,但有可能她的天分不在画画上,或者您再给她报个钢琴班?” 叁个月后,钢琴班、舞蹈班、剪纸班的老师均重复了上述言论。 他牵着小兰霭走出少年宫,大眼瞪小眼。 “你说吧,到底做什么你才喜欢?” 小兰霭无辜地眨眨眼,甜笑道:“回家睡觉。” 行吧。 兰霆一把把她抱起来,“走吧我的小祖宗,你说我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可怎么活啊?不得懒得连床都不下?” 小兰霭抱紧他的脖子,“爸爸这么厉害怎么会出事呢,说不定以后我没了,爸爸都活得好好的,毕竟我懒,懒人都死得早。” “你!”兰霆想发脾气来着,结果她倒是会讨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别生气嘛,和你开玩笑呢。” “……跟谁学的?” “cctv6播的月光宝盒。” “得,以后送你去演戏。” ** 是黄郑仁的电话打破了他的梦,兰霆慢悠悠地接起电话,那边哭天喊地:“哥,快救我,我把女神要用的东西忘在家里了,你能不能给我送一下?” “……地址。” 兰霆找到他要的东西就出了门,转了几趟地铁才到了一座商务楼之下,黄郑仁正满脸焦急的等在楼下,看见他就飞奔过来,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谢谢哥!真是救我一命啊!这样,我时间来不及了就不招呼您了啊,我这有一张自助餐的券,是我抽奖抽到的,立这也不远,就五个地铁站,您一定要去吃哈,这里真的很好吃!” 说完他就又撒丫子跑了,留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兰霆。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自助券,毕竟睡了一个下午,肚子也适时的叫起来,兰霆想着去一趟也无所谓。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叶深明。 “兰先生?” 而叶深明看起来比他还要惊愕。 “深明,我让爸妈来也只是……您是?”叶深明后面跟着一个皱着眉头的男人,相貌倒是有五六分的相似。 常年以来兰霆的直觉都挺准的,现在这个场面让他很不自在,于是打算避开两人:“叶警官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您是兰霆先生吧?” 谁知叶深明旁边的男人竟是认识他的,这让兰霆觉得更不妙了。 “我是深明的大哥,我叫叶晟明,久仰兰先生大名。”他笑着对兰霆伸出手。要说兰霆一向是不会拂了别人面子的,可这个叶晟明给他的感觉不如叶深明的好,甚至那双褐色的瞳孔下有什么在伺机而动,宛如草丛中的蛇一般。 兰霆最讨厌这种无肢节动物了。 于是淡淡地撇开眼神,看向叶深明:“我先离开了。” 而叶深明也没有搭理自己大哥的意思,样子也有些莫名的迫切,“好,之后案子的事还要多麻烦您,我还有点事,就不送您了。” “深明,兰先生不是你叫来的吗?”叶晟明从善如流地把手缩回去插在口袋里,笑道:“我还以为今天和程小姐吃饭,你叫上了她父亲让我们一起认识一下呢。” 兰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听口气叶深明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十三、靠近(下) “大哥,兰先生压根不是我叫的,而我今天带练练过来也只是介绍给你认识,你为什么要把爸妈也找来?你这样会让练练心里不舒服。”叶深明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会和爸妈说今天练练临时有工作,你不要再多事。” 叶晟明眼里有一瞬地玩味,“怎么,你不想让爸妈认识一下兰先生?我也是好意哦,毕竟之后你要是和程练结婚了,难道她父亲不出席么?” 兰霆想,他真的有可能不出席。不过他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么…… 他懒得再和他们废话,打算直接离开。 “兰先生,您要离开恐怕会拂了程练小姐的面子吧?我父母已经等着要见面了,您现在离开,岂不是让人说程小姐不懂礼数?我想这也不利于他们以后的感情生活哦。” “大哥!”叶深明彻底动了怒。而兰霆回视着叶晟明,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叶晟明心里一惊,背脊紧绷起来,然后又有些不屑,武夫都是这样,一股子粗莽的气息。 “兰先生有什么指教?” 兰霆在想,是让人家父母知道他是个杀人犯,还是把叶晟明打一顿,这两件事哪一件会让兰霭和叶深明掰掉呢? 他们叁人此刻堵在一条回廊里,气氛不得不说是有些紧张了。 直到一个甜媚的女声插了进来。 “指教不敢当,但我好像不知道,我自己要嫁人了。” “练练……”叶深明面上变得愧疚,想要和她解释什么,却被她抬手制止。 兰霆站的位置正好面对她走来的方向,这下是避无可避,一头撞进她的视野里。 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她的模样。 她带着墨镜,走过来的同时把它取了下来,双眼和红唇都带着笑意,可兰霆就是感觉到她身上的冷意。她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和在屏幕上看见的她有截然不同感觉,面前的人高挑纤瘦,一举一动都夺人目光,她的美不只是相貌,而是从内而外的妩媚婀娜。如今真实的兰霭就站在他面前,竟让他湿润了眼眶。 “难怪不肯签字,原来是有后手等着我。” 这是面对面后,兰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以为他要算计她吗?兰霆张口就想解释不是那样的,可兰霭又移开了目光,看向叶深明:“深明,你今天叫的人有点多哦,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好安排一下,不得不说,你选的这个包间也太平易近人,不过没关系,这家酒店的老板我认识,我拜托她帮我安排出一间高档的会客厅来,好歹是第一次见你父母,我该有所诚意才是。”她慢悠悠地说完便拨通了手机,看向叶晟明的档口展露一个明艳却轻蔑地笑容:“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们。” 这个包间本来是叶晟明定的,而她这番话像一巴掌扇过来似的。 叶深明听见她说最后一次时心里有些惊慌,镇定下来后低声对她抱歉:“练练,我不是故意要你难堪……总之我马上和我爸妈说取消今天的见面好不好?” “为什么要取消,那不就辜负了你大哥的苦心吗,”程练笑着看他,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何况老人家跑一趟不容易。行了,我们上去吧,会客厅安排好了,六个人的位置,谁也别落下。再站在这里等人过来看见我,恐怕要闹出动静来。” 兰霆看着程练重新带上墨镜,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闲情逸致的感觉让人觉得她这是在后花园散步。 他扫过那兄弟两的表情,真是各有各的精彩。叶晟明本来想怎么样他不知道,但现在看来是他的女儿不想善了了。 嗯,虽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样子。 *** 程练一个电话的速度就安排起了一个高档会客厅,层次拔高了不知多少,但相对的,这个局面也不像是未婚夫妻双方家长会面那样其乐融融了。 但叶深明的父母露面时程练的表情还是很得体的,尊敬地招呼了他们,真就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真是大明星程练啊!”叶母激动地站在程练面前,一副想要离程练近一点又怕冒犯了她的样子,“我以为晟明和我们开玩笑,深明真的在和你交往?” “妈……”叶深明有些无奈,然后对程练解释道:“我妈是你的粉丝。” 程练笑着点点头,表示了然。然后走到叶母身边扶她坐下,道:“伯母太客气了,今天我以深明女朋友的身份请您二老吃饭,希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 “介意什么,你这么大的一个腕儿请我们吃饭,我高兴都来不及!”叶母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叶父要冷静些,虽然也眉眼弯弯地,他注意到了兰霆:“这位是?” “这是我父亲,他叫兰霆。” 兰霆听见她承认他的身份,只觉得头脑一热,哪怕她现在说要和叶深明结婚他都不会反对。 只要他的蔼蔼还认他…… “父亲,这么年轻呀?”叶母惊讶道:“说是哥哥我也信呢。不过兰先生姓兰,为什么……”叶父无奈道:“自然是取的艺名,这也要问?” “哦哦,对!”叶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程练没有否认,带过这个话题道:“伯父伯母一路过来肯定饿了吧,我让他们开始上餐。” “好啊,真是太让你费心了,哎呀,你看我们深明这孩子,怎么能让人家女孩子操劳这种事,太不应该了。” 兰霆在心里想你儿子估计也不想的,是我女儿反客为主了。 还有叶晟明,至今插不上一句话。 程练订的法国菜一道道的上,席间她虽坐的不是主位,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聚集在她身上。她举止优雅,谈吐又得体,哪怕是吃东西的时候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法国菜太讲究,有点为难叁个老人家。没错,兰霆自动把自己归类到了老人的行列。而叶家兄弟虽然没有违和感,但在程练品酒的时候还是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兰霆曾在酒庄工作过,一眼看出她开的这瓶酒价值起码上百万。 虽然她态度不曾轻视怠慢,但无形中还是拉出了距离。他心里隐隐觉得女儿是很不高兴的。 可兰霆从头至尾都还是带着骄傲地看着她。 “兰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叶父笑呵呵地和程练聊了很久才想起把人家父亲冷落了,赶忙问候一番。 兰霆还没说什么呢,但有人比他更急。叶深明道:“兰先生现在是警队的顾问,帮我们破案子。” 叶父先是钦佩道:“兰先生真是有为。”然后对叶深明有些不满:“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你的长辈?你该叫兰叔叔才是。” 叶深明:“……”他这些天叫习惯了,而且对方只比他大十来岁,怎么叫的出口叔叔。 而兰霆去看程练的表情,只见她的姿态依旧很放松,唇边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意,仿佛根本不在意别人打听他们的事。 “爸,妈,兰先生不止是警队顾问,还是武术高手呢。”叶晟明像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而且你们应该也都听过兰阙英老英雄的事迹吧,兰先生和程小姐就是他的后代呢。” 叶父恍然道:“原来是武术世家,是我们家深明高攀了令嫒!” “您言重了。”兰霆不失礼数地回了一句,虽然内心想的正相反。 “兰先生,其实我是时报的主编,您的事迹我们很感兴趣。” 感情是记者,怪不得一副随时准备挖坑的模样。 兰霆很想翻白眼,但兰霭毕竟在场,他又忍了。 但叶深明是忍不下了,“大哥,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兰先生是我女朋友的父亲,请你照顾一下大家的感受。” 叶母见自己的二儿子面色不善,有些担忧:“深明,你们再说什么呢?” 叶父也觉得不对劲了,严肃道:“晟明,别把你平时刨根问底的做派带到这里来,让你弟弟在女朋友面前丢人。” 叶晟明没有说话,反而是程练先出声:“是这样的。”她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我想叶晟明先生是想问我父亲杀人的事吧。” 她这话一出口,整个饭桌骤然冷却下来,叶母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而程练双手交迭,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那么,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叶晟明知道这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况且这也是他本来的目的,他拿出记事本,然后看向兰霆:“兰先生当年因为杀人以及伤人罪被判了十五年,虽然法院认定您是自卫杀人,但我们了解到,那个死者和您们兰家很有渊源——他是杀害你父亲的人的徒弟。” 叶深明简直心惊肉跳,狠狠一拍桌子:“叶晟明!” 叶晟明不为所动:“不仅如此,他多次挑衅你们父女二人,甚至将兰霭,也就是程练小姐绑架,以此逼你和他决斗,在打斗过程中你失手杀了他。” “所以呢?”兰霆冷然地看着他。 “兰先生你不用搭理他,今天是我不好,我改天再向你们赔罪。”说罢叶深明就想把自己的兄长赶出去,但程练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腕:“叶晟明先生说的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她抬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在背后把我和我父亲调查得这么彻底,真是好优秀的记者,好厉害的……警官。” 叶深明慌忙解释道:“练练,我不是故意查你,我是……”“是什么都无所谓。” “叶晟明先生还没说他的论断呢。” 叶晟明推了推他的眼镜,下定决心道:“为什么他非要置你们父女为死地不可?我想知道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隐情……”程练抑制不住似的笑出声,却也是极好看的,她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父女被逼入绝境,对方对我们纠缠不休,都是因为我们做了别的亏心事的原因?我们忍受不对,反抗也不对,那么请问叶大记者,倘若当年死的是我们父女二人,是不是又别有一番……隐情?叶记者钟意把人家的伤疤挖出来翻晒一番,是觉得成年的血比较香甜?” 叶晟明嘴硬道:“我是新闻工作者,追求真相是我的职责,而且就算不是为了新闻,你和我弟弟交往,这些事我们也都必须要知道的吧?” “必须?”程练终于隐没了笑容,漠然道:“我程练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只是恐怕要白费了两位老人家的期待。”她看向叶深明:“深明,我们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十四、她是程练(上) “伯父伯母,今天实在招待不周。”程练对叶晟明说完了那番话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不热络也不傲慢,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面,“我还有事要忙,不送了。” 叶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父制止。他站起身来,先是向兰霆致歉:“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儿子,给您添了麻烦,也伤了令嫒的心。”然后又对程练说:“程小姐,谢谢你今天的招待,费心了。” “伯父言重了。”程练看向叶深明,“深明,你还是先送伯父伯母回家吧,我们晚些时候再谈。” “……好。”叶深明低声道,然后和家人一起走了出去,只是在最后依然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平缓,也同样注视着他。 大门很快合上,叶深明心底已经清楚了什么。 于是厅里只剩下兰霆和程练两个人。此时此刻和她单独相处,兰霆不可谓不紧张,她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少女,如今他不管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都觉得琢磨不透,距离遥远。 “说罢,你还想要什么?”程练又喝了一口酒,问道。 “……蔼蔼。”可这两个字刚出口,她的眼神就变了,凌厉又冷漠,她红唇开合,清晰地告诉他:“我是程练。” 他哑然了一瞬,凝视她好一会才改口:“好,程练。我今天没有想过要来堵你,碰到叶深明是凑巧,至于他哥哥和他背后调查你我就更不知道了,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不会和他合作破案?”程练饶有趣味地说:“你不仅是凑巧出现在这,你还凑巧和叶深明一起办案子,凑巧住在我助理家里,凑巧那天出现在警局。”程练眼里划过一抹厌恶,笑道:“兰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凑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惯用低劣的谎言是么。” “我说的是实话。”他突然就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了,深怕再从里面看见更多对他的厌恶,他虽心痛难忍,但眸光认真:“程练,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撒谎,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出自真心。” “以后,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有以后?”程练仿佛感受不到他的示好,或者说就算他示好了她也不想接受。如果刚才她对着叶家人是有礼有节的话,对兰霆就只能用深恶痛绝来形容了,“我以为你拿了钱就该知趣离开,谁知这也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是这十五年里阴暗的日子过久了,以后每天都只想享福?”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插进他的胸口,鲜血翻涌着,只待她拔刀的瞬间就血尽而亡。 “算了,叶深明我也玩腻了,正好这次甩了他。”程练语气平平地说出这句话,她抬眼看见兰霆似乎怔忡的模样,笑了一声,漠然消散了些,妩媚又铺陈开来,特别是眼里多了玩味:“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嫁给他吧?可笑……” 她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然后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的男友……可不止一个。”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青葱的瘦指轻轻卷起腮边的一缕头发,笑得很是动人,话却很冰冷:“兰霆,你还是早点想清楚,接受我给你的条件,否则我保证你会一无所有。” 说罢站起身,经过他时没有一丝留恋。 几句话的功夫,门口有人在等着她了。 兰霆面无表情地看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长了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倒是俊美得很,对她也语调亲昵:“怎么,大影后今天有空搭理我了?”说着他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问:“去我那里?” “随便吧,先找人送我离开,我看网上已经有人拍到我在这家酒店了。” “行,谁让我们程大影后闻名遐迩呢?” “少打趣我。”程练也笑着回他,露出的半边侧脸媚到了极点,她轻倚在他的臂弯之中。 “我可是真情实感。” 说罢他两越走越远,只留下满脸麻木的兰霆。 十五、她是程练(中) 程练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做了简单的变装,然后混在人群之中走出了酒店。 坐上车后她把鸭舌帽取下,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缓缓叹了一口气。 谁知坐在驾驶室的人轻笑了一声。 她不明所以:“笑什么?” “程练,你在叹气。” 程练怔住了,一贯伶俐的嘴皮子居然没能反驳什么。 【练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口气,你可不要随便叹气啊。】 【为什么,叹气的话我的武功也会随风而散?】 【那倒不是。叹气就会变忧愁,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不开心。】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时候的事,这段回忆也如一根针似的猛地扎进她的头颅里,然后开始生不如死的剧痛。 程练按着太阳穴,仿佛世界在一瞬间颠倒过来,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分崩离析间有什么又要破土而出。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于是一瓶药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给,她让我带给你的特效药,新研制的。” 程练立刻拿到手里,拧开瓶盖就往手心里倒入两颗,也不喝水,送入口中嚼碎了这两粒药丸,然后吞如腹中。 过了好一会,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恢复到平常的冷静:“……芒果味?” “噢,这个嘛,那位让我告诉你,虽然你是个无比配合的病人,但看你一贯嚼药的样子还是难免让她胃疼。生活都这么苦了,吃个药还要虐待自己,她于心不忍。” 程练:“……”她沉默了一会才闷声道:“替我谢谢她。” “自个谢去,我说,你们老爱拿我当传话筒是什么意思?手机发个微信很难?而且你不去看看她吗,快生了。” “这不是因为她现在身子重么……” “怎么?你是辐射体,还不能见孕妇了?” 程练翻了个白眼,他见了反而笑道:“终于回神了?” “让你见笑了。”程练哼了一声,她今天的事少不得被这人多番嘲笑,甚至有可能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都不会罢休。 嗯,如果她还有十几年可活的话。 “说真的,你让我来演戏,我以为对象会是叶深明,怎么换了一个主角?他是谁?” “我爸。”程练低了头,复又看着他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如果知道了不会被杀人灭口的话……” 她咬牙切齿:“周莫言!” 他笑了几声,“逗你呢,怎么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禁逗?怪不得雨小姐最喜欢寻你开心。” 想起那个变态女人,程练心里一梗,面无表情道:“别提她,我觉得不吉利。” “……”周莫言想了想,如果这件事被某人知道,怕不是连他一起倒霉。 “好吧,那你说吧,为什么要在你爸爸面前演戏?” “哼,不想说了。” “……程练,你是不是想让我给雨小姐打个电话让她来关心你一下?” “我怕她不成。”程练说完却觉得有些气短,抿了抿唇后摇头:“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周莫言觉得有的人被欺负也不是没道理,看看这幅欠得慌的嘴脸,谁不想逗一逗呢? 在周莫言白眼快要翻上天之前程练才道:“他算得上我前男友。” “……你是说叶深明吧?” “不。”程练摇头:“我说兰霆。” “……”周莫言望望天空,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的,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不过这也不妨碍周莫言去理解这件事:“程练,你真的不需要他了吗?” 程练没有回答,脸色一点点白下去,最后卸掉了所有力气:“……可我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她眼睛里的光完全消散了,一点一滴的希冀都看不见。 软下语气:“莫言哥你知道吗,深明说他想和我结婚。” 他想在叁十二岁这年跟她结束这场走走停停的恋爱。 那天她回家的时候,看见叶深明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没有开声音的电视。 他说,练练,我累了。 程练不知道该对那个把整张脸都埋进虚实交替的光影里的男人说些什么,只好一边把外套挂起来一边听他低着声音讲:“这么多年了,你都不会厌倦么。”他的声音很低,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后脖颈上。 “我早就厌倦了每天晚上和你打的那几十分钟电话。” “我早就厌倦了从我家走到你家的那一个小时的路。” “厌倦了等诗,厌倦了追逐,厌倦了每天都活在那份不确定里的我自己。”他站起身抱住了程练僵硬的身体:“所以,我们结婚吧。” 其实她也知道他在背后查她,在兰霆没有出现之前,她一直在等叶深明来问她,或许……或许她会对他坦白一切,解开心结,再问他愿不愿以接受这样的她。 可他没有。 兰霆却回来了。 程练低喃:“他想和我结婚,在之前我也本以为我能。我本以为……”她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里,疲惫至极:“可兰霆出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步入婚姻的殿堂。” 程练也早就知道兰霆出狱了,只是没有打算去见他。包括黄郑仁和他有什么关系她也一清二楚,她想,只要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那么见不见他都无所谓,她会祝他一切都好。 ……可是不行,那天在警察局她看到他背影的刹那就险些崩溃了。 那时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像是在一瞬间被撕下了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伪装。 像是那间藏着自己所有过往的小屋子被一颗无意的火苗烧成灰烬。 像是自以为死里逃生之后转过身看见的枪口。 是不可避。 是不可逆。 “莫言哥,我想让他去过他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牵绊着他,兰霭困住了他十几年,现在程练还他自由。” 她无法接受他用自卑的、讨好的眼神看着她。于是用最无情的语言刺伤他,希望他就此转身,再也不要回顾她半分。 程练的下巴突然被抬起,周莫言用纸巾轻轻地在她脸上擦拭:“你看你不仅叹气,还要哭,我可不会哄小姑娘,你存心让我今晚不能去好好约会是吧?” 程练瓮声瓮气:“我叁十了,不是小姑娘。” 周莫言拍拍她的头,笑道:“是么,可我老觉得你还是那个瘦得不得了,却一拳打趴流氓的小女孩,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控制不住似的叹气:“程练,你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妹妹,哪怕是雨小姐那样的……都觉得你不该如此。所以今天戚总还让我转告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放大假了,【生意】上的事你一件也不用搭理。”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程练立马低声问道,眸光压抑。 “不是说你不好,你可做得太好,太多了。”周莫言的眼神仿佛洞彻了一切:“程练,你这么多年为我们做得多,可是为你做的呢?” “这些就是为我自己做的,我觉得这让我有活着的意义!我……”周莫言打断她:“是吗,那你为什么让我陪你演戏,不管是对你父亲还是对叶深明,你不都是抱着不拖累的想法吗,他们无一能让你依靠就罢了。”他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可我们不行,我们得让你好好的活。” 程练又湿润了眼眶。 这些年风霜满身,程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左脚迈出的黎明永远被右脚追随的黄昏赶上,时间里的季风一目十行。 可她又是无比幸运的,因为无论何时身边都还有挚友相伴。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家休息,虽然不用你操心【生意】,但你大明星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吧?”周莫言发动了车子,最后又提道:“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去医院陪着吧,说不定能挣得孩子的干妈当当,我和你说这个位置可有很多人觊觎,比如我们家戚总和江小姐。” 程练这些年养成个坏习惯,只要一听到任何竞争性质的事立刻就来劲了,她皱眉道:“桐姐不是说讨厌小孩吗?还有念姐从德国回啦?” “你听她鬼扯,少年时代的她最喜欢拖着我去孤儿院看小朋友。至于江小姐是叁天前回来的,说是回来办婚礼,说起来是你教她演戏的吧,我看她玩得很起劲,那口塑料德普简直信手捏来。” 程练忍俊不禁:“念姐的妈妈可是老影后了,基因遗传。” 周莫言:“所以你接下来要吃喜酒、满月酒,还不振作一点,大明星可不能在容貌上输给任何人吧?” 程练的心境终于平和了下去,莞尔道:“知道啦。” 十六、她是程练(下) 尽管兰霆被程练用刻薄残忍的言语剐了一番,但他内心还是舍不得责怪她。或者说哪里有责怪她的立场呢,一个在女儿面前杀人的父亲,一个抛弃了她十五年的男人。她没有给他两耳光都叫做客气了吧? 而他失眠了一晚,第二天来到时,他还是要如约和叶深明去查案。 “……”“……” 兰霆想对方比起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昨晚当场就被分手了。今天还必须面对前女友的父亲,这真是…… 兰霆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把表情做到最平静。 说实话,之前他看叶深明总是嫉妒和烦躁多一点的……现在嘛,稍微顺眼了些。 “兰叔……”兰霆迅速打断他:“你还是叫我兰霆吧,不管有没有程练的关系在,我都不习惯这么大个人叫我叔叔。”叶深明苦笑道:“确实,我也不是很能开口……兰先生,我为我的行为和我大哥的行为,向您道歉。” 兰霆其实对于谁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个杀人犯都觉得无所谓,说实话,想怎么打听他的过去他都不在意,事情已经发生了,遮遮掩掩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平白叫人看不起。但兰霭不同,她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昨晚其实恨不得把叶家兄弟按着打一顿,叫谁还敢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儿。 但实际上他也没有立场这么做,因为让程练蒙受污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兰霆。 于是兰霆告诉叶深明:“不用对我道歉,你和你哥私底下调查的是兰霭……是程练,你们对她道歉去吧。不过她在你父母面前也落了你的面子,算是当场就出气了。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敢说我还对她有几分了解,但是昨晚一过,我想她是不会记恨你的。”兰霆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那时兰霭同他闹别扭从来不会独自闷着生气,一定会当面说清楚——她总有她的道理,每次都能说倒了他。 愿意听和愿意说的关系,永远会比单方面的付出来得更长久和牢固。 “你为什么不问她呢?”兰霆和他沉默了一路后才问道:“你也可以不用回答,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叶深明摇摇头:“您应该知道的。”他正在开车,手伸进衣服里去找什么,然后猛地顿住,想起不抽烟已经很久了。 那为她改掉的毛病不知不觉中又有复苏的迹象。似乎人类总是如此,好的事情想坚持下去很难,坏的习惯周而复始。 “要么。”兰霆递来一根,淡声道:“不过是哈德门,你不一定喜欢。” “不,正好。”叶深明接过来,又仰仗他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几口后笑道:“还是老牌子抽着够劲。” 兰霆不置可否,目视着前方:“看来你确实是老烟民,可为了她连烟都戒了,如今不觉得不平吗?” “我也不和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我觉得不甘心,但不是因为练练昨天要和我分手。我们认识了快五年,那时候是因为一起跳楼未遂案认识的,她当年就是个久负盛名的大明星了,但为了一个要寻死觅活的陌生人毫不犹豫就来了。”叶深明的眼里有太多情愫,兰霆甚至不敢去看,他怕触及到他不在的那些年,兰霭和叶深明有过的情深意切。 “我开始想要了解她,于是她不再是一块广告牌上的美女,一个会在出现在大家讨论中的明星,她是活生生的,笑起来比电影里好看几十几百倍。而且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总是听人说娱乐圈怎么怎么乱,怎么怎么污浊,但她都没有,最常见到她的地方就是剧组,她总是不停地拍戏,拍完这部就去下一部,她像是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似的。” 兰霆心想那你们这个恋爱是怎么谈起来的,一个演员天天拍戏,一个警官天天抓犯人,还能有机会互相了解? 这合理吗? 叶深明很快回答他这个疑问:“四年前有一桩案子很是诡异,程练她拍戏那个剧组去了一个村庄取景,但那个村子几乎年年都有人死亡,村民和剧组发生过冲突,而警局也想弄清这村子的诡谲之处,便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我和程练就是那个时候熟悉起来的。” 噢,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兰霆觉得自己又开始烦他了。 “练练她对工作真的是极其认真,有时候我在现场看她演戏,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网上不是有人说好演员演什么像什么么?”他笑起来,还有几分自豪:“程练是演什么,就是什么。” 兰霆似乎敷衍地点点头,叶深明还以为他不关心程练这些事,咳了一声:“……我和程练相处越久。我就越觉得她好,越觉得离不开她。” 兰霆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一方面听着别人夸赞兰霭,觉得自豪和欣慰的同时又觉得痛苦和不甘——本来陪着她经历那么多事的人应该是他的。 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 “我半年前和程练提出了结婚,她没答应,说是没准备好。——我本来也没有想过一次就成功,但您知道吗,有的事只要开了头,念头就像蔓草一样在心里疯长,一刻不停地缠绕着我:为什么程练不答应我?为什么她总是若有似无的忧郁?为什么她从来不说她被收养前的事?”叶深明的一只手紧握着方向盘,又吸了几口香烟,直到烟灰都落尽了,他才颓败地放下手,眼眶有些红:“我终于忍不住用我的职权之便查了她,我想过我这么做会让她厌恶……但我还是……” 兰霆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不亲口问她?” 叶深明叹道:“爱有的时候也会变成迟疑和恐惧。那些未知总是把我们推进狡辩的漩涡里,最终疼爱和容忍被时间消磨殆尽,只剩下遗憾。” “所以我怎么能怪她不给我留余地,是我先对这段感情生了疑。” “去见她吧。” “什么?”叶深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去见程练,把这些话当面告诉她。”兰霆心里烦闷得不行,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此刻他觉得自己身为父亲的那一部分战胜了身为男人的那一部分,愿她永久幸福的期盼压过了对她的爱恋和占有欲。 不得不说,叶深明确实是一个好男人,和他在一起,兰霭一定不会受到牵连,蒙上污点。 她是明珠,怎么能被他一身的灰尘所蒙;她是清渠,怎么能被他一身污浊搅浑。 至于昨天的那个男人…… 他又不是真的蠢,她都忙成这样了,应付一个叶深不够,还有别的情人,那他真是要赞女儿一声时间管理大师了。……而且出现的时机那么恰好,估计是用来让他死心然后远离她的工具人罢了。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他下次见着那男的直接上手揍,看谁还敢不知死活地搂她的腰。 *** 程练一晚没睡,虽然她的睡眠时间本来就不是很长——她总是在夜里睡四个小时,白日里间断着睡,比如睡个半个小时、一刻钟什么的,这就不得不提她的睡眠质量很好了,也依赖于她习武,学会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呼吸方法,能平心静气从而快速进入睡眠。 昨晚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因为别的事失眠,不过不光是兰霆和叶深明,事实上……他们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让她真正烦恼的是周莫言和她说的放大假。 这和晴天霹雳又什么不同? 程练在十六岁那年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在她不知如何控制和平息它的时候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总是温柔而知性的,教她如何平静心绪,如何处理危机,如何处事不惊,如何迈步向前,走进未知的恐惧。 可如今呢,他们说让她不用插手那些事了……虽然心里知道他们是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但这让程练更加的沮丧。她离开了兰霆后长长的时间里都失去了活着的动力——让兰霆说着了,她离了他真就是不行了。 是在处理那些事的过程中让她重新振作起来的,让她深刻地觉得这世上除了兰霆,还有别的事值得她付出时间和精力,值得她为之奋斗,将其奉为信念,一刻不停地去追逐。 是不是她最近懈怠了,这才让他们不放心交给她去处理了? 程练深深蹙眉,其实仔细想来,自从兰霆出狱后她就开始精神恍惚,不光是看着叶深明就觉得有愧对兰霆的感觉,甚至在做工吃饭、洗澡睡觉时他的身影都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这难道和她病情反复有关,本来以为已经放下了……结果反扑得更厉害了。 这让人好不郁闷。 她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做程练,不做兰霭了的。可是似乎兰霆一出现,兰霭又迫不及待地活了过来。 程练从来不想抹杀他们的过去,更不想因为她的事而再次拖累他。如果让他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恐怕兰霆就更不能好好地去过下半辈子了。 程练叹了一口气。 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要不然去拜托那人拿一种吃了就会失忆的药给兰霆?不用忘记其他的,只要把她给抹掉就好了。 想着想着她又摇头,不行,那人一定不会答应这种请求的,说不定还要叫她对自己失望。是啊,说是为了让他去过新生活,但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拖累他的那些年几乎是成了兰霭的魔障了。 她想,她竟然想把自己的父亲毒失忆……未免狠毒到无情卑鄙的地步了。 程练点点头,这种没人性的事,不然还是去找雨霖铃那个变态女人帮忙吧? ————————————— 依然是不负责任小剧场↓ 作者:采访一下我的好大儿们。请问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一个良人并且放下了你,你会选择放手吗? 兰霆:(犹豫再叁又痛苦又欣慰)我会,只要她幸福,我会退出。 作者:(抹眼泪)儿啊,妈妈觉得你的头顶都要冒圣光了! 兰霆:(怒)滚! 作者:江年呢? 江年:(真诚)不管我怎么回答,念念都会觉得我又不爱她了。请您不要再给我挖坑。 作者:……好吧。那下一个,吴霁觉得呢?哎呀,你老婆虽然出场率好高,但是你没有存在感好久了诶。 吴霁:谢邀。您还记得《末世逃亡》的话,我和小雨已经卡在丧尸堆里两年了。还有这是个什么问题,小雨对我都没有真心,别的男人在她眼里难道不都是行走的实验体? 作者:……真是人间清醒。那下一个。戚梧先生觉得呢? 戚梧:(左看看右看看,腼腆地笑了笑)我听桐桐的。 作者:真是个大聪明。下一个,螣虞你呢?棠棠要是……好了我知道了,你是妖怪,谁敢动你媳妇你就吃了他全家……下一个下一个,高……算了,不用问你了。问问越崽吧? 齐越:(沉思)我难道不就是那个良人? 作者:妈妈的好大儿,别说了,你岳父拿着枪来追杀我们两了,快跑吧。 —— 结果依然只有老实人兰霆在认真答题。 加塞一个↓ 作者:莫言,你觉得呢? 周莫言:?关我什么事?我天天被你拿来当工具人还不够,连男主都捞不着,还要伺候那些可怕的女人,这种问题问我你觉得合适? 作者:别这样嘛,等我写耽美,你一定是我头一个崽! 周莫言:(面无表情) —————————————————— 首-发:rourouwu.in(woo18 uip) 十七、懒 程练不当兰霭有十二年的时光了,大概是兰霆当年给她取名太有预见性,导致她从幼儿到少年时期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愿动的时候她大概只有眼珠子在转,撑着头看他忙活——关于她向来不爱参与家务这件事,她后来想,这其中兰霆是要付一半的责任的。 每当她觉得过意不去或是好不容易有了点干劲而准备做点什么时,他就会装作不经意地走过来夺过她的工具,漫不经心道:“诶,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是我来吧,坐着去吧大小姐。” 兰霭很无语,这是她不愿意动吗?这能怪她吗? 她继续撑着脑袋看他忙活。 “爸爸,等我以后有钱,一定雇叁个保姆,一个打扫,一个做饭。” 兰霆疑惑:“那剩下一个呢?” 兰小霭笑眯眯的说:“还有一个陪我解闷咯,毕竟我爸爸估计老了也不爱搭理我,我无聊嘛。” 变着法损人的小丫头。 “看你这一天天的,你以后要是钱多得找不到地方用,那就把请保姆的钱给我,我一人做叁人的活也不是难事。” “不行诶,我要是让你一直帮我干活,之后左邻右舍岂不是要道德绑架我,说我不孝顺父亲?” “哟,你还想当个大孝女呢?你不气我都算是你孝顺了好吧。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兰霭听乐了,哈哈笑道:“那以后我养家,爸爸持家?也很好啊。” “让你一天到晚多看书,养家持家能用在老子和女儿身上?”兰霆淡淡道:“你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我也就一个月……一个星期去看你一次。”他一边拖地一边往她那里移动:“脚给我抬起来。”“噢。”“……光抬左脚干什么?右脚。”“好嘛。” “兰小霭,你是不是故意的?”他被女儿抬起一只放下另一只,抬起另一只又放下这一只的操作深深无语到了。 事实上她还有更故意的。 她把两只脚都踩在了拖把上,让他移动不了,兰霆觉得一定是自己平时宠她太过了,才养出这样一副小性子,他皱眉:“你……” 话音未落,兰霭伸出握住拖把的杆,然后站了起来,左右摇晃着,脸上的笑容不减,玩得很开心。 兰霆叹气了:“小心摔倒。” “有你在嘛。” 他望着她煜煜生辉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失声了一般,只晓得怔怔地看着她。 “快下来吧。”兰霆低声说。 “好吧,”兰霭放开了杆子,然后整个人往后面仰去,兰霆顾不得多想,哪怕她后面就是沙发,绝不会摔着她,他还是行动快过了理性,将拖把一丢,去握她纤细的手腕。 谁知兰霭半分慌张也无,眼里划过一抹狡黠,借着他手掌的力轻轻松松地回到平衡点,并下肢发力跳到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了他的腰肢,大获全胜般笑道:“你看,你老说我练功马虎,这一招要是用来制敌,是不是就奏效啦?” 兰霆沉默了半晌,咬牙道:“也就对我管用!还不快下来?” “不要不要,你陪我玩,不许不搭理我!”兰霭十分无赖,埋在他的颈窝处撒撒娇,兰霆就束手无策了。 “……我哪有不搭理你?” “有啊,我刚才一直盯着你看,你都不问问我怎么了。” “这还有原因?你不是因为无聊吗?” “对啊,就是无聊,你还不理我,就更无聊了。” “……兰小霭,你讲讲道理。” *** 程练陷入回忆中,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不少时间了。她身处高楼中,窗户未关,秋日的凉风一吹,倒是让人有些冷意。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这不禁让她悚然。倘若一个人总是回忆过去,又该如何迈步向前呢? 可又是否能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割席,她同样未知。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想提起的过去,恨不得用上后半生所有的时日去逃避。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闭上眼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些被愧疚和不安浇灌着的枝蔓停止生长。 可是生活向来残酷。 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提醒你,过去从不会过去。 笃笃—— 门响了两声,然后就有人推门而入。 是姜姨。 “怎么不开灯坐在这?”她说着把灯打开了,叹叹气:“你不会坐在这一直发呆吧?” “好像是的。”程练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歪着头看她:“姜姨,我饿了。” “好好,知道你饿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好耶。” 虽然所谓的好吃的也就是鸡胸肉配紫甘蓝还有红薯,但姜月羽的手艺很不错,至少程练每次都不会露出讨厌的表情,津津有味地吃光。 可姜月羽总觉得,到底委屈了她。 无论是什么事。 “怎么了姜姨?”程练吃着吃着抬头看她,发现她眼眶都红了,这让程练有些发愣,但相处了这么多年,程练总能很快知道她的所想,于是语气都软和了下去:“没事的姜姨,虽然鸡胸肉很乏味,但它是肉啊,肉就是最美味的啦,”她放下筷子,去握她的手,轻笑道:“我可是大明星,万众瞩目的人,我既然能接受众人给我的光环,自然也要承担一些代价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律的女人最美丽嘛。” 她这话似乎不单指了她演员的身份,可别的事到底是不能对他人说的。程练说出口的,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是人老了,泪腺总是失禁而已。” “……还有这说法?” “有有有,好了,你快吃吧,晚上还有一个直播呢,你需要去露脸。”“好嘛。” 程练如今在的影视公司隶属于戚氏,顶头上司就是戚氏的掌舵人戚桐。但戚桐几乎是放权给她打理,于是连带着程练在戚氏都占着百分之二的股份。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要不是有其他的开支暂时腾不出手,否则她一个月才给兰霆的那一百万,也就和随便给了一百块没有区别。 既然她管着这个影视公司,那么该做的事一样也不会少。比如在手底下的艺人直播露脸,也是其中一个部分。 这次的艺人名叫琴宇,刚出道叁年不久,第一次演电影被国际有名的大导演看中,选拔他做男叁,尽管戏份不多,但他还是拿到了最佳新人奖,也算一战成名。碰巧的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就是程练,当琴宇上台领奖的时候还特意感谢了程练,在他什么的都不懂的时候愿意耐心的带他入戏,不忘前辈的提携之恩。后来在成名后也没有接其他人递过的橄榄枝走流量路线,而是来和程练毛遂自荐,愿意跟着程练一步一个脚印,先磨出演技来。 实在是客气了,程练想。因为那部戏拍完她都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人。 至于带着他演戏就更不用特意感谢了……因为她对谁都一个样子,哪怕对戏的是个木人桩,她都能演出情深不悔的效果。 以前总有人说她不止在行动上犯懒,甚至连记性也很懒,对见过几次面的人都记不住长相。 ……可是兰霆,为什么想要忘记你就这么难呢? *** “阿嚏——”兰霆在踏入院子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于是停了下来。 于是叶深明也停了下来,疑惑道:“怎么了吗?” 兰霆只是觉得心底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没什么……走吧,这就是最后一家了。” 他们查访了许多武馆,特别是那种家道中落、违背武德的,或许这些人里就有下一个受害者。 现在来的这一家,姓琴。 “警官,您们说的这事……不会吧?”招待他们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看着保养得不错,态度也一直很温和。只是对于两人说的这离奇事件有些不可置信。 “吴女士,警方已经调查多日,嫌疑人确实有这方面的意图,我们也只是来问问,看您最近有没有被人跟踪,或是收了什么挑战书之类的?” 吴女士茫然地摇摇头:“都没有啊。”她叹了一下:“我家那口子去世都二十年了,我也不懂什么武术不武术的……这人没理由找上我们吧?” 叶深明看了一眼兰霆,见他好像在看桌上的照片。 “吴女士,您有向别人透露过您是谭腿传人的遗孀吗?不好意思,或许您有利用过这一点去……” “怎么可能呢?”她皱着眉:“我一直很讨厌我老公什么武林高手的身份,他为了开武馆险些饿死我们娘俩,后来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就去救人……”她眼眶红了,哽咽道:“他再也没回来……” 叶深明赶忙住了口,宽慰道:“抱歉,是我失言了,死者已矣,您别太难过。” “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但是什么武功不武功的,我也不在意,我儿子想学还叫我打了一顿呢,那个凶手要是想找我们,那他就要失望了,孤儿寡母,哪里会什么武功。” “您没有,不代表您儿子没有。”兰霆终于回过身来,把手机递给叶深明让他看。 “震惊我全家,某二线男星竟然是武功高手的后代……”叶深明看着微博某营销号上夸张的标题,再一看配图是一个名叫琴宇的明星,他猛地看向兰霆。 “估计是想卖卖人设,什么武功不武功的,耍酷最重要罢了。”兰霆淡声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琴母有些生气,不满地看着兰霆。 叶深明赶忙打圆场:“请问伯母,您儿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事可大可小,有些情况我们还是得问清楚。” “他现在……”琴母也有些犯难,毕竟儿子当了明星,行踪也不会时时和自己交代,又忙得很,打电话也不一定接得了。 她脑海里突然念头一闪,拍了拍大腿:“哎呀,都是和你们聊天给忘了,我儿子说今晚有直播呢!这都开始一个小时了!” 说罢也不理他们两,慌忙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直播,只见还没结束才松了一口气。 叶深明和兰霆无奈地对视,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听见手机里传来:“大家久等了,刚才不是说今天会有我们公司的神秘嘉宾也会来嘛,你们猜她是谁?” 十八、角逐 “练姐的下一部戏是不是楚歌导演的《女儒生》?这两天要进组了吧?” “是,我后天就进组了,大概会拍四五个月吧。” “昂,练姐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吧。” “您是吃发条长大的吧?工作起来都是连轴转的,给我们这些懒癌一个机会了练姐,禁制演员内卷!”说罢琴宇还夸张的比了一个禁制的手势。 程练听见他说懒癌,不知为何突然就笑了出来。 她本就生得美,低头浅笑的模样更是风光霁月般撩人心弦,当即弹幕里呈爆炸式增长着:awsl。 “我也是吃白米饭长大的,嗯……说实话其实我小时候很懒,真的,我不愿意动起来的时候,我家里人常说我是个包子。” “包子?” “对啊,白白胖胖的坐在那,只会冒气……” 顿时工作间里此起彼伏地发出各种笑声。 “女神这好像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过去呢。”黄郑仁和姜月羽站在角落里,黄郑仁抱着一堆东西,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姜月羽却叹了叹:“或许是……她累了吧。” *** “包子,还挺可爱的。”叶深明听着直播里的声音不禁失笑,看向兰霆,想着他们父女以前相依为命,应该也是很温情的吧。 两人坐在车里,一同去琴宇所在的地方。但同样意味着,他们或许也会见到程练。 “兰先生,或许比起我,您更应该好好和程练聊聊。” “如果……她愿意听的话。”兰霆又想抽烟了,但意识到即将有见到她的可能,便又忍了下去。 其实无论兰霭在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何种样子,他都感觉得到,兰霭想要放弃他。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而他似乎没有资格再和她谈未来。 “你……”兰霆张了张口,却又没有下文。叶深明不明所以:“什么?”“……其实在感情里,卑微祈求的样子也是不好看的。程练应该也不愿意你放下自尊再去找她,除非你能让她再一次爱上你。”他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了。 只觉得心口实在堵得慌。 叶深明苦笑:“谈何容易呢。” 是啊,谈何容易呢。也许黑暗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头,也许被吞没才是生活的常态。 兰霆在牢狱之中翻来覆去的想。 在惊慌恐惧绝望轮番褪去之后,整个人也就只剩下平静。 在绝处期待着逢生似乎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简单的生理反应,在冷的时候想些温暖的事物也总归是人之常情。在监狱里的兰霆就像那个在寒冬的街头卖着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把仅剩的回忆慢慢掏出来,再一根一根地点燃。旧事被点燃生出火光,照出那些曾有过的拥抱和亲吻。 他无时无刻不想起兰霭。 想起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日子,想起那些她给他的欢欣与笑语、温暖与陪伴。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兰霆觉得自己时常都是恍惚的。 他甚至开始幻听。 他听见她的声音。 他听见她在叫他的名字。 “没想到练姐你还有这样一段时期呢,我……” 视频上中断,显示出直播已结束的样子,只剩下评论区里一堆人打出的问号。 “怎么回事,直播结束了吗,不是到十一点吗。”叶深明的眉头皱了皱。 与此同时。 “停电?” 整个工作室突然陷入黑暗之中,众人拿出手机手电来照亮四周。 “没事,大楼有备用电源,五分钟内就会恢复。”程练坐在原处不动,开始组织所有人做事。 于是一时间也没有人慌乱,各司其职等着供电恢复后继续直播。 乘此机会还能稍微补个妆。 “琴宇,这个直播虽然我来露脸,但主角还是你,接下来我会把话题多往你身上引,你不用顾忌什么,现在是上升期,你应该抓住任何机会。”程练提醒道。 琴宇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您都这么帮我了,而且在您面前我可抢不了镜啊,嗯……怎么说呢,就有种天然压制的感觉似的。”他耸耸肩,“怪不得圈里人都说不和程练同框,否则就是《关于素人的我和女明星站在一起对比有多惨烈这件事》” “哪有这么夸张?”“呜呜呜,是真的……” 程练被他逗笑了,抱着手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会尽力的。” “啊?”琴宇不明所以,触到程练含着笑意的眼睛,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让人看不透,也触摸不到。 “你怎么了?”工作人员里似乎传来一阵骚动,程练皱了皱眉,直觉道:“黄郑仁,你去总控室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还没恢复,就叫保安都上来。” “噢!”黄郑仁一向听她的话,顾不得身边的人出了什么乱子,放下东西就开始往门外面跑,可还没摸到门把手身体就软软地到在了地上,失去意识。 “姜姨报警。”程练美目一冷,拉过还在状况外的琴宇起身走到姜月羽身边,屋里本来就只有几个人,其余人刚才因为停电都去了另外的地方调设备,现在除了程练叁人外都像黄郑仁一样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琴宇打了个冷颤:“怎、怎么回事?” 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我听说你是谭腿的后人,怎么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 琴宇马上拿起手电往那个方向扫,却看不到人,声音又从另一个地方响起:“怎么这么蠢,听声辨位还能听错?” “没信号了。”姜月羽低声对程练说。然后握紧手机,沉着道:“不要吓唬小孩子,有什么话跟我说。” “咦?前辈中气十足,不像跳广场舞跳出来的哦。”那人颇为感兴趣地说道。 “哼,你功夫不弱,可惜只是个藏头露尾的小贼!” “阿姨怎么突然就人身攻击了呢?” “你别废话,听你的意思是来找我的,想做什么直说吧!”琴宇尽管有些发毛,但还是挺身挡在了身后两个女人的身前,“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干什么你可得掂量清楚!” “劳驾,我一个月前就寄了通知信给你,你没收到吗?”那人疑惑道。琴宇很无语:“你知道每天多少人给我寄信吗?我难道都要拆开看?……你该不会是个私生吧?我告诉你,当私生是没有前途的,你愿意坐下来的话好好说话的话,我可以和你拍照签名的,真的!” 别说那人听不下去,就连程练和姜月羽都扶了额。紧接着琴宇就没能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胸前被重重地踹了一下似的,然后惨叫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他脑海里全都是完了完了这下要摔成四脚朝天的乌龟大王八了,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有人抵住了他的背心,他就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耳边传来程练柔和的声音:“没事吧?” “没、没事。” “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和我过几招吧。”姜月羽说完飞快地往旁边扫了一腿,因着刚才琴宇被打,她也判断出了这人的位置。 果然她的腿踢到了实处,虽然是被挡了下来,但好歹捕捉到了他的动向。 “咦,又是咏春?”那人笑了笑:“前辈,听说咏春是女人创的拳法,上次我碰到一个前辈看着也很厉害,只可惜没来得及讨教。现在正好,那就请前辈好好赐教了。” “少废话。” 两人顷刻出手,姜月羽少时学拳,还是兰霆的师姐,对咏春的标、沉、切、截、黐,可谓是十分熟练,一时进攻得滴水不漏,又快又狠。 那人不由赞道:“好,教汝何能不心折,犹如大海一孤舟。咏春拳法果然刚猛。”他避开一记重心黐手,快指一弹姜月羽手臂上的少海穴和青灵穴,顿时卸了她手臂的力,笑道:“可惜你是个女人,而且老啦。”然后目光一沉,准备一拳直击她的心口。 “啪!” 那人的脸被扇了一巴掌,几人都楞了,以琴宇为最。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人的脸,目瞪口呆:“我,我……我?” 那人淡淡地收回架势,然后用绝对称不上和善的目光看着琴宇,“失敬,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高手。” “我是高手?我不是啊,你不要乱说啊!”琴宇稀里糊涂的,本来看着姜月羽和他打架有些着急,但直觉也帮不上忙,可谁想程练在他耳边轻声道:“他刚才打你,想不想讨回来?”“啊?” 再然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膝盖被踹了一下,腰腹处被打了两下,最后一推他的背,他整个人就张牙舞爪地扑了出去,一巴掌打在了这人脸上。 “我……不是……故意的啊……” 那人才懒得搭理他,看向的也是他身后好整以暇的程练:“程小姐,我也是您的粉丝,今天来没想叨扰您,只是想除了这个辱没师门的败类,请您行个方便。” 程练笑了笑:“不敢当。像你这么有本事人做我的粉丝,可真叫我惶恐。不过你要算账的人是我的艺人,身为老板,我可不能让我的员工有什么损失。” 琴宇有些感动:“练姐……” “不然该怎么好好替我赚钱呢?” 琴宇:“……” fine。 程练将外套脱掉,一面吩咐道:“姜姨,带着琴宇出去,记得封锁消息,不然让八卦记者知道指不定又要编出什么离谱的东西来,报警成功后除了警察谁也别放进来。” 姜月羽急道:“蔼蔼!”“姜姨,不得不承认,你打不过他。”程练温和地说着,可目光渐冷,“不过看来你们想出去,也是得废点功夫。” 那人赞同地点头,笑道:“程小姐真是个明白人,那就……开始吧。”他话音一落,立马揉身攻向琴宇。 琴宇一惊:“诶?是我?” 他的手掌直取琴宇的面门,可还没能触到,琴宇被人轻轻地一拍肩就转开了身子。 接着他们两就着琴宇开始拉锯,意在试探对方的招数。姜月羽可不管武德不武德,寻着机会就插入战局里,只是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那人只攻击她和琴宇,逼着兰霭左护又挡。如兰霭所说,她的确不是对手,和琴宇一样只会碍手碍脚。当机立断地握住琴宇左肩,然后一提气就极速退到一旁,那人穷追不舍,却被程练截断道路。 虽说两人都还在彼此试探,但也都大致有数,眼前这人是块难踢的铁板。 “程小姐的咏春看起来有些奇怪。”“哦?”程练握紧拳头,笑盈盈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您似乎小的时候没有太用心于武术吧,是到了少年时期,才开始练武。”那人似乎有些钦佩:“即便如此,您现在的功力也可谓是惊人了。” “过奖了,反观我还没看出你什么来,藏的这么好,很怕吗?” 那人收敛了一半的笑意,“出门在外,可不能随随便便露底吧。” 两人对视一眼,顷刻又化成冰冷的杀机,各自上前一步同时出拳。 出招的同时防御,可两人还是没想到对方的套路不止一个。 程练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若不是刚才退得及时,恐怕整条手臂都要被废了。 而那人被打断了一根肋骨,面色不善。 “火焰刀。”程练冷着神色说道。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不过程小姐真是狡猾,用的也不是咏春……” 程练笑了笑:“我说过我只会咏春?实不相瞒……”姜月羽丢过来一条帕子,程练裹住了伤口,冷声道:“对付你,还用不到咏春。” 十九、受伤 程练和他斗了许久,终于将他纠缠到一边,她对那两人喝道:“快走!” 那人还想拦,却被程练找到破绽,打中了他的心俞穴。纵然他极快地反应过来护住了脉门,但还是被打得心脏猛烈的疼痛,险些输了关隘。 两人在黑暗中交手,却依然行动迅猛,都对彼此十分的忌惮。 他用余光瞥见那夺门而去的两人,笑道:“程小姐的点穴手法也十分老练呢,不知师承何处?” “那你呢?”程练把问题又抛还给他,“火焰刀说是失传了许多年,你又是从哪学来的呢?”“程小姐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彼此。” “既然我今天行事不成,那还是改天再和您切磋吧。”“你觉得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程练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人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双眸淬着冰渣子般看她:“我敬你武功高强,也没有招摇撞骗,你要是再横加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尽管试试。”程练说罢也不再多废口舌,五指成爪向他肩背拿去,那人眼里划过一抹惊愕,立刻出手回挡,可没有那两个人的碍手碍脚,程练发挥起来更轻松了,竟是一招狠过一招,偏门又狠辣,完全不像是一个光鲜已久的大明星。几番交手后程练身上虽然又多了几道血口,可她竟像是不会痛一样毫不退让,依然不屈不挠地攻他的肩背,那人无法,只好咬牙下竟硬接下她这一招,顷刻间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 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捏碎了。 该死,以后谁再在网上发帖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仙女,他一定第一个冲了他! 程练纵然拿住了他,但失血过多也让她脸色苍白,她明白这样坚持不了多久,只盼着快些有人过来。 谁知没等到帮手,反而等到了黄郑仁醒了过来。 小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四周都暗到了极点,一时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用手电筒一探究竟,却彻底被唬了一跳——只见自己的女神和一个男人对峙着,两人都一动不动,而程练脸色惨白。 “女神,你……怎么了?” 程练本想让他快跑,但谁知竟突然血气上涌,为了不让手上的力道松弛开,她只好强行压下去,没有开口说话。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人脸上有明显的得意神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救我啊!”他说出这番话,可让程练毛骨悚然的是这竟然是她的声音,而黄郑仁听见自己的偶像这么说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这边跑来。 程练也顾不得许多了,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时便大喊:“别过来!快跑!”说罢她喷出了一口鲜血,到底是还是卸了力,让他稍微挣脱了些,几乎只在分秒之间,那人就脱离她的控制,将手扼在黄郑仁的脖子上。 程练眼神冰冷,一字一顿道:“放开他,不然我一定让你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放,是自然要放的。”他挟持着黄郑仁慢慢移动到窗边,然后笑着对程练说:“那就看程小姐觉得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掌击碎玻璃,然后把黄郑仁这个整整有180斤重的人轻松提起来扔向窗外。 程练蓦地瞳孔放大,来不及顾及其他就奔向窗户,只来得及抓住黄郑仁的脚踝。而乘她救人的档口,那人也快速闪出屋子,消失不见。 黄郑仁惊恐地大喊大叫,因为势能,程练也不可避免地被带出窗外,右手提着他的脚踝,左手死死扣住窗户边缘。 “别、动!”程练咬牙道,好死不死,她拉住他的手正好是刚才被砍伤的那只,黄郑仁不停挣扎,她的伤口崩裂,血就越流越多。 不知是不是偶像的力量太伟大,黄郑仁当真就没有动了,瑟瑟发抖地在心里求着菩萨,保佑自己和女神一定要平安。 程练咬紧牙关,死命坚持着,这里可是二十楼,要是放了手,她和黄郑仁一定摔成肉泥,管她功夫有多高都不好使。 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还没有人来,她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女、女神……”黄郑仁颤巍巍地,鼻涕眼泪都倒着流,却视死如归道:“您、您放手吧,没了我这个累赘,您活下来的几率更大啊!”他无比的悲伤:“您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程练真是好气又好笑。什么命?摔成肉饼的命吗? 他还得是个特大号肉饼,处理起来很麻烦。程练不太想给前男友增加工作量。 可为了不泄气她便什么也不说,手上的力道也一点没松。 她想,之后一定要给这个悲观的胖子扣工资,在这种危急时刻怎么能逗他老板笑呢? “女神、女神你快松手吧!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程练翻了一个特大号白眼。 “闭嘴!瞎叫唤什么?” 这句话不是程练说的,紧接着她的手就被紧紧拉住,她抬头便看见了兰霆恐惧不舍又心疼的眼睛。 为什么是你呢…… 兰霆他们半个小时前就到了这栋大厦,可上来还是被阻碍了,因为凶手不禁断了电,还在十五层放了火。 等兰霆他们好不容易冲上来,就碰上束手无策地姜月羽和琴宇,姜月羽见到他连眼睛都红了,“蔼蔼!你快去救她!” 兰霆的脑子嗡地一响,什么也顾不得了,轻功什么的都用上直直奔到她所在的屋子,然后一眼便看到这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蔼蔼不要怕,我这就拉你上来。”他低声说完,一沉丹田便将程练拖出了窗口,而后二人赶忙也将黄郑仁拖了上来。 小胖子看见兰霆立马哇的一声哭出来,打断了兰霆想要抱起兰霭的动作。 “练练!”而叶深明晚了兰霆一步,可看见程练浑身是血,面如金纸的模样也不顾是不是分手了,几乎是冲到她的身边,“你怎么样,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紧,你先别急。”程练又咳出一口血,她看向兰霆,可还没说话呢,他就在她胸口点了几下,封住她几个重要穴道,防止再过多的流血。程练轻笑道:“谢谢你……”兰霆深深地注视着她,想要立马抱住她。但毕竟叶深明还在一旁,他才是最有资格抱她的人。 兰霆垂下眸子,默默站了起来:“我明白,我会很快解决。” 程练只点了点头。 叶深明不太明白,皱眉道:“她得马上去医院。” 兰霆淡声道:“你带她去,我先解决了这只老鼠。——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去请你?” 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从黑暗里渐渐走出一个身影,样貌赫然就是受害者们描述的凶手。叶深明刚才见程练受伤一时让他失去了分寸,现在想想便明白了,十五层失火,凶手下去时大概率会和消防员和警察撞到,不如就待在这里找机会混进伤员中,等到了医院再凭借自己的武功逃跑。 那人苦笑道:“看来我今天很不好运,程小姐难缠,没想到前辈您也会来。” 兰霆不和他废话,眼里凶光暴涨,直直上前出了一记重拳。 那人虽然被程练废了一条胳膊,到依然能和兰霆过招,并用其他的武功路子弥补缺憾。 叶深明对程练道:“我相信兰先生会处理好的,我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程练摇头,“抱歉。”然后抬眼看向兰霆他们,平静道:“他的用的武功是火焰刀,你不要给他打到你腰腹的机会,刚才和他交手发现他左肋下叁寸和右膝盖都有旧伤。” 那人愤恨的看向兰霭,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因为兰霆立刻针对着这些地方出招得更狠辣了。他无法,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程练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她接着说道:“他的火焰刀没有练到家,我也试出了几处防御薄弱的地方——先打他的京门、带脉!” 兰霆一一得手后,程练又一刻不停的说:“接着是日月穴和肩井穴,最后打本神!” 那人眼看兰霆来势汹汹,慌忙下赶忙提前护住本神穴,谁知兰霆拇指一转,狠狠打中了他的听会穴。 他顿时萎顿在地,听程练轻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不过好在我父亲没有打错。” ……卑鄙的大明星。 他嘲讽地笑了笑:“我认栽。”然后抬眼看向兰霆:“你女儿身上有十二处伤都是我打的,还差点害死她,前辈要是想取回来,我别无二话。” 兰霆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说明,他现在杀心很重。 程练笑不出来了,咬了咬下唇,低声唤他:“兰霆……不要杀人。” 这句话她十五年前也对他说了。 兰霆闭上眼睛,睁开时毫无犹豫地就把凶手的另外一只胳膊也卸了,对叶深明道:“叶警官把他抓起来吧。” 叶深明看了程练一眼,然后拿出手铐走上前拷住了凶手。 而兰霆只是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继续说:“我帮你看着犯人,你送她去医院……”“女神!!!”黄郑仁惊恐地叫出来,兰霆猛地回头,只见她口中又涌出鲜血,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合上眼睛,歪身倒地。 “蔼蔼!” 二十、回忆 【知名影后重伤爆】 【程练爆】 【程练自杀爆】 【金乌影视公司起火热】 “练姐不愧是大腕里的腕儿啊……”琴宇默默地刷着微博,看着网上众说纷纭的谣言,叹了一口气。 “什么自杀,什么重度抑郁……网友有脑子吗,捕风作影当真相。” “人都是有散发性思维的,这些事里只有程练重伤是真,其余的靠蒙、靠猜,都觉得自己掌握的是真相。老话说悠悠众口不靠谱,没办法的。” 琴宇和经纪人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和愧疚,“说到底哪个神精病是来找我的,练姐是替我抗事儿了……” “行了,别丧了。”姜月羽从医院手术室的走廊出来,看着他叹了一下,勉强扯出个笑:“程练在乎手底下的人,今天的事横竖高低你没做错什么,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你的,不只是你,这孩子一向……得了,我先去应付媒体,你也回家去,别的事不用管,公司会处理。” 她背过众人走向医院外围着的一群记者,脊梁挺拔得让人觉得可靠。只是姜月羽只要想起还在手术室里的程练,便觉得心里难受。 刚才医生让家属签同意书,姜月羽简直头晕脚软。靠着墙缓了缓,红着眼看向兰霆:“……你签字吧,你我都明白那张断绝来往的保证书只是用来约束你和兰霭两个人,它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你一直都是蔼蔼唯一的亲人。”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姜月羽看着兰霆面无表情地签了字。 难的是放下,可拿起同样让人充满了恐惧和踌躇。 只要她没事…… 兰霆想,只要她平安,他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 可笑,他一直都在逃避,在自欺欺人。顶着往日的情分兴风作浪,还盼着能有被原谅的一天。 余光看见处理完案子而赶来的叶深明,他便借故离开了。这次一分钟也没有耽搁……兰霭不会有事,而他希望兰霭醒来时陪着她的人是叶深明。 不过他也没有走的太远,只是从手术室出来,穿过两条连通走廊,到了一处很僻静的地方,大概是住院部,只是每一间屋子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声响。 兰霆下意识去摸烟,可偏头就是一处醒目的禁烟标识,他只有作罢。露出一个苦笑,其实每次抽烟时他都记得兰霭当年对他的叮嘱。 “爸爸,你要少抽点烟知道吗?不在妈妈面前也不可以哦。”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兰霆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从回忆的深渊里拔出来,他寻着这个声音往楼梯间看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齐耳的黑短发,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裙子,坐在台阶上通电话,听闻动静便抬头看了兰霆一眼,精致的猫眼里有一瞬讶然,玉雪可爱的脸庞也染上薄粉,说话都磕巴了一下。 大概是突然撞见陌生人听到自己和家里人说话,不自在了。 兰霆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退出她的视野范围。 他走到走廊的另一头,耳边依稀飘来几句小姑娘稚嫩的嗓音。 “没、没什么事,爸爸,我想和妈妈说话……妈妈,”她的声音瞬间更软和了,满满的依赖:“我乖的,我等你回来。” “……妈妈,我好想你呀……” 兰霆垂下眼眸,他想起兰霭小时候也很喜欢给他打电话。 那时候他在工厂上夜班,只有凌晨叁点的时候才能休息一小时。兰霭总喜欢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她一到晚上八点就犯困,能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可这么爱睡懒觉的她却次次调好凌晨叁点的闹钟给他打电话。那时还是老机子,打不了视频,碰上信号不好的时候她一句话能被拆成无数个破碎的字,他聚精会神的连蒙带猜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每次通电话也不会太长,最多两分钟,因为兰霭还想让他抓住机会多睡一会儿,在最后她都会说:我想你了。 思念,曾经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可在这十五年里,又几乎将他们折磨得发疯。 纵然不点燃香烟,他依然捏在指间搓着,并想,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种燃烧生命来给与半点满足的玩意儿了。 人们不是不知道什么有害,但这辈子能活得健康的有几人;人们不是不知如何做才是对的,但能过好这一生的又有几人。 如果可以,他也想他的人生一步也不要走错。 “叔叔。” 刚才在楼梯间的小女孩走到他的身边,抬起头仰视着他。 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兰霆还是选择蹲下身,和她视线齐平。 “怎么了?”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虽然才七八岁,但已初备了明眸善睐的模样。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这是我的谢礼,谢谢叔叔刚才没有打断我和爸爸妈妈讲电话。他们工作去了,每天能通话的时间不多的。” “刚才吓到你了,是我该说对不起。”他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你这糖我可受之有愧。” “拿着嘛,这是玫瑰芒果味的,我姑姑就很喜欢,本来我带算带给她的,但是叔叔你现在看起来更需要。”小姑娘眨眨眼,看了一下他指间的香烟:“叔叔要是想抽烟的时候就吃颗糖,我妈妈常常是和我爸爸这样说的,每次我爸爸听到了就会不抽烟,改吃糖。”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叔叔不要误会我爸爸是个老烟枪哦,他从来不在我和妈妈面前抽烟的,只是每次他想躲起来抽烟的时候都会被我妈妈看穿。” 兰霆见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将香烟折断扔进了干垃圾桶里,接过她的糖果,但还是打趣道:“我看不是你爸爸喜欢吃糖,是听你妈妈的话罢了。” 小姑娘无所谓地笑了笑:“总之是好事呀,只要我爸爸健康就好啦。” 兰霆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心想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这样的小姑娘也值得被父母宠爱。 “对了,你说这个糖给你姑姑,现在给了我,她怎么办?” “其实这个糖果就是我姑姑给我买的,她自己也有很多。”小姑娘倒是很实诚。 兰霆笑了笑,原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他又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不担心吗,还有你贸然跑来和我搭话,不怕我是个坏人?” 小姑娘指了指监控:“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玩的,我妈妈在这里工作。有时候我玩得忘乎所以时他们常常根据监控来找我。而且我觉得叔叔不像个坏人,你不小心打扰了我还会说对不起呢,很少有人会和小朋友说抱歉,也很少会照顾小朋友的身高,蹲下来说话。”她笑起来:“我相信叔叔不会伤害我,而且我也不怕坏人,我会功夫呢!” “噢?”兰霆来了兴趣:“你会什么功夫?” “多着呢,不过我爸说不可以在外面卖弄……”“那你又告诉我?”“不是你问我的吗?” 兰霆觉得这种狡辩的功夫似曾相识。他笑了笑:“你爸爸说的对,功夫是用来强身健体、自保和保护别人的。你的功夫也是爸爸教的吗?”“有的时候是,”小姑娘抿了一下嘴:“我爸爸是军人,每年我妈妈只带着我和他待在一起两个月,不过他们两倒是常见面,我妈是军医……别的时候都是我姑姑在教我,我姑姑也很厉害。”小姑娘很认真的说着,并引以为豪。 兰霆还想和她说几句话,走廊的那一边传来一声呼唤:“乐均,你又乱跑了,快过来,我送你回家。” 兰霆抬头一看,有一瞬的楞神。 是兰霭找来和他聊协议的那个大律师。 “是我舅舅。”小姑娘向他挥挥手:“来啦来啦。” 然后和兰霆告别:“叔叔再见。” 兰霆点点头,也站起来:“再见。” 等到他们消失不见,兰霆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刻糖果。 他的兰霭以前也像这个小姑娘似的乖巧可爱,也喜欢给他塞糖果。 心中千头万绪都化作一声苦笑。 “兰霭……” —————————————— 作者:首-发:rourouwu.in (woo18 uip) 二十、故事 程练在彻底昏迷前,她听见了那声嘶力竭的呼唤。 蔼蔼。 多少年了,这存在在记忆深处的称呼让她魂牵梦萦过、辗转反侧过,只要闭上眼,他的模样就慢慢浮现在眼前。 人这一生总是在向往着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夏天的时候想看雪,冬天的时候贪恋冰淇淋的甜。 白天想要星星,夜晚期盼太阳。 他在身旁的时候总是想着以后,他消失之后却日日盼着再回到过去。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春天,兰霆带她到游乐园去玩,两个人一起坐着摩天轮一点一点靠近天空。 那个时候的兰霭突发奇想地问:“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变作什么?” 兰凝光知道,面对女儿没头没脑兴致上来的提问一定要回答,不然她会一直缠着,哪怕耗费一整天的时光也在所不惜。 “没想好,”只是兰霆这次确实没什么想法,看着女儿明朗的脸庞,他笑了笑:“那你呢?” 兰霭也笑得灿烂,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永远会没有缘由的开心着那样,“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只鸟儿。” “为什么?” “做只鸟难道不好么,离天空那么近,还能有翅膀。” “好啊,那就做只鸟儿。”他一边笑一边把她抱进怀里面,窗外是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湛蓝的天空。 “那我下辈子就长成一棵大树吧。”他说,“下辈子你做只鸟儿,要记得落在我肩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兰霭觉得自己别说是翅膀,就连步伐都格外沉重了许多。 她又梦到了很多,还有当年的诀别。 兰霆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周围都是倒下的人,兰霭的双手几乎被磨烂了,鲜血淋漓。他从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打开锁,把她从铁笼子里抱了出来。 这是他最温柔的一次。 兰霭却不停发抖,眼里全都是惧怕和崩溃。兰霆摸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没事了,乖。” 没事了?怎么会没事。 兰霆用衣服裹住她的伤口,她却含着泪水,反过来用衣服擦拭他手上、脸上的鲜血。 属于别人的鲜血。 “走…走吧,我们走吧?”兰霭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庞,哀求他道。 “去哪?”他温柔地问,眼里是眷念和不舍。 还有决绝。 兰霭突然就崩溃了,嚎啕大哭着:“走啊!你说要带我去泰国重新开始!你说的啊!” 兰霆抱紧了她:“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不,不会的……”她疯狂挣扎着起来,拖住他的手想往外面走:“没有人知道……还没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就走,没关系的……” “你想和我东躲西藏一辈子吗?”他声音嘶哑,满是心疼:“不行的蔼蔼,我做不到让我心爱的小姑娘一辈子活得不见光。” 兰霭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目眦欲裂地看他,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她的头脑越发不清晰,最后哭喊道:“那你要抛弃我吗?你不要我了吗?” “蔼蔼。”他捧起她的脸,第一次主动吻了她的唇,就在这弥漫着血气和悔恨的空间里,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你从小不爱动,但我知道那是你故意的,你觉得只要你怠惰一些,我就会舍不得放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都不喜欢做,你是怕你表露出对那些东西的向往,会让我花钱,傻瓜……要不是给你用,我赚那么多钱做什么?以后……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再委屈了自己。我没什么本事,读书不行,做生意不行,只有给别人出苦力,但我的蔼蔼不同,你那么聪明,以后好好的考一个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过优渥的生活……懂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兰霭死死咬住嘴唇,不久就有鲜艳的血珠冒出来,被兰霆用拇指轻轻抚开。她颤抖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才不要过得好!” 兰霆皱眉:“蔼蔼。” “兰霆,你是不是怕有人会追究这个责任……那这样好不好?”兰霭眼里出现了一缕希望,她恳求道:“我……我去坐牢吧,我们和警察说是我杀的人,我还没有成年,关不了多久我就……” 啪的一声,兰霭的脸被打向了另一边。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兰霭,这种念头你不许有,这辈子都不许。”他的眉眼像是结冰了,极其愤怒的说着。 兰霭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往日里如玉的脸庞有清晰的指印,很快肿了起来。他又心疼,又无奈:“……蔼蔼,爸爸要走了。”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她气若游丝地说着,濒临绝望:“你说我们会有未来……你说的……你要走?那我们的未来怎么办?我怎么办?你……你怎么办?” 兰霆再次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从今天开始,你要努力生活,努力学习,努力……把我忘记。以后找个更爱你的人,”他轻笑道:“男人女人都可以,只要对你好就行。但前提是,你要先学会最爱你自己。”说罢,他在她后脖颈上一捏,兰霭便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昏迷了过去。 兰霆抱着女儿的身体久久不舍的放开。过了不知多久,他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再见了,我的蔼蔼。” 兰霭从梦里醒来,眼角滑落一滴泪。 痴痴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直到有人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哟,我真赶巧,刚来这坐着没有叁分钟你就醒了,真给我面子。” 她转头,见是周莫言那张风流倜傥的脸,然后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给我睁开!”周莫言真是生气,但又无可奈何:“等着,我去叫医生给你看看,别留下什么毛病。” “……”程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贯不怎么好闻,但又实在是习以为常,甚至有种莫名安定的感觉。 她在心里回味那些再次复苏的记忆,觉得心脏像针扎一样痛。 有时候想想,人生真的是太过漫长了。长到肯用大把的时间挥霍,然后才在很后的后来懂得道理。 这世上所有的都是有定数的。几个小时的白天之后就会变成黑夜,再珍贵的花开上几天也会枯萎,一张嘴巴讲了太多情话也难免有一天会变得缄默。 很久以前的兰霆,真的有着很坏的脾气,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无缘无故地和别人发脾气,时间久了她总是忍不住要去劝劝他。 可那些时候兰霆却总是理直气壮地和她说,我现在把坏脾气都用完了,就可以只把好脾气留给你了。 后来她试着去相信那些以前的自己不屑于直面的道理。 相信雨过天晴,相信柳暗花明,相信苦尽甘来。 这些热切又侥幸的信念会不会再把他带回她身旁呢。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其实她在等。 “还好,医生说你在慢慢恢复。不过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是让你来医院没错,可那是让你来看别人,没让你自己住进来。”周莫言和善的笑了笑,尽管嘴巴实在是坏极了,“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很能说?” “聆听您的教诲,不敢说话。”程练闷声道。 周莫言哼了一声,“你得了。”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来:“公司还有的忙,这几天我们轮流来看你也是够呛。” 程练落寞地说:“……抱歉,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知道就好,”周莫言轻笑:“那就不要再受伤。”接着又正色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把弱点暴露得太彻底,让别人有可乘之机,高奚不在,没人能打包票你一定没事,你得警醒着些。” 程练动了动嘴皮,踌躇道:“嫂子她去哪了?她最近身体一向不大好,这样没问题吗?” 周莫言无奈:“让你担心你自己,转眼就忘了?你放心吧,你师哥陪着她呢,港城……出了些事,他们被紧急调过去了。”虽然那边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但他还是选择先瞒住程练,不让她过多的忧心。 “对了,打伤你的人你也不用管,他被抓了,他后面的人或事我们也一手抄底,戚总让我转告你,”周莫言勾了勾唇角,不羁又风流:“动你,怕是不知道你的后台有多硬。你安心养病,只要戚氏一天不倒,你就甭操这个心。” *** 兰霆知道兰霭醒了,但他一直没去看她,在她醒后叶深明第一时间来了一次,他们似乎聊了很长时间,叶深明出来后眼睛有些红,他却看着兰霆笑了笑:“兰先生,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了,案子也结了,恐怕我们也不会再见面。您多保重。” 兰霆只是点点头,没问他程练说了什么。 缘聚缘散终有时。 姜月羽每天都来,带很多好吃的。他就在病房门口,还能听见程练一边抱怨菜太好吃,她要长胖了,一边又全都吃光光。 兰霆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上次那个在酒店出现的男人也来了,兰霆刚皱眉,他就从善如流地说道:“兰先生不必挂怀,我是程大影后的配件龙套,专门陪她演戏的那种。”似乎是确认了兰霆不会一拳捶死他后咳了两声,笑道:“这是我的名片,兰先生有任何事可以联系我,只是不能让程练知道。”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以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事,但周莫言就是有一种……诡异到可恶的似曾相识感。 算了,他耸耸肩,谁让他是金牌助理,处理一下这些事也是不在话下的了。 周莫言后又有两个女人也来看过兰霭。 其中一个兰霆认得。 “老师,很久不见了。” 戚桐温婉地笑了笑,目光沉静如深海:“这么多年,老师的容貌倒是没怎么改变。” “你倒是变了不少。” 当年戚桐的外婆还在世,又和兰家有点渊源,便拜托了兰霆教戚桐一些拳脚功夫,以求自保。 两人走到可吸烟区,打火机一碰便开始沉默地吸起烟来。 一支烟吸完,戚桐才幽幽开口:“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次见到老师,我才惊觉我也到这个年纪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的选择会越来越趋向于更为简单的东西。 毕竟精力和感情都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见底。 戚桐已经不想与任何复杂的事物纠缠了,不想再付出时间与精力来与身边的一切形成和解。 她只想简简单单地生活。 快乐是很难的事,妥协却很简单。 “你不用叫我老师,我只教了你半年,受之有愧。” 戚桐笑了笑,优雅又成熟:“一日为师嘛。何况老师只教我半年,我却捡回一条命。” 兰霆没有问这其中的曲折,眼前的女人和二十年前那个少女已经大相径庭,她的眼睛如海般深邃,让人看不透也害怕去深究。那就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就好了。 “程练……兰霭她终究不同,”戚桐道:“我们都希望她过得好,所以……”她直视他的双眼,如同看穿一切:“老师想过没有,自己是救赎呢,还是深渊呢?” 兰霆心一沉:“什么意思?” 戚桐不答,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就去了程练的病房看她。 兰霆在她身后道:“谢谢你当年帮我找律师。” 不然以对方的势力,他绝不可能只判了十五年。 戚桐只是无所谓地挥挥手。 另一个来看望她的女人据说是个德籍华裔,名字叫……helga?长得很甜美,眼睛却冷的像把刀似的。 兰霆想,为什么女儿的朋友都这么琢磨不透。 再后来那天的小姑娘也来了,而且是常来。他才知道这小姑娘嘴里的姑姑就是兰霭。 唔……她认了小姑娘的爸爸当哥哥啊? 兰霆觉得,兰霭真的离他很远很远,他不认识她的朋友,不了解她的工作,她身边没有一件事是他帮得上忙的。 很挫败,也很现实。 *** 程练也知道他一直就在门外坐着,但对于她而言好像一把临在脖子上的刀,一直不落下来,让人深感无奈和恐惧。 还不如一了百了。 于是每一个拉开房间门的人,她都紧张地看向他们。 基本上得到的都是一个戏谑的笑容。 以江念为最。 她恶劣程度也就比雨霖铃低了那么一丢丢,还总说自己是大好青年。 “他就在门口要不要……” “不要。” “我是说要不要让保安请他走。” 程练对她干瞪眼,江念一贯不怎么爱笑的人都忍不住了。 “蔼蔼,逗你真的特别有意思,我逐渐理解了雨霖铃。” “不要和变态共情,会变得不幸。”程练哼哼道。 “你这么说,真让我伤心。”江念无辜地举起手机,里面赫然就是那绝色脸庞,魔鬼心肠的女人雨霖铃。 程练吓得头发都炸了,差点摔到床下。 江念无辜笑道:“她担心你呢,所以我就给她打给电话报平安。” 程练在心里呐喊,她担心她什么?担心她还没死吗? “可惜我在港城暂时回不来,不然一定亲自来探望我们蔼蔼。”雨霖铃好整以暇道,只是眼里的恶意都要蔓出屏幕了。 程练颤抖着手,把视频电话挂掉了。 阿弥陀佛,希望她能从雨霖铃的手里活下来,阿门。 江念玩够了,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我要走了。还会再来看你的。” “……也可以不用。” 江念当做没听见,从包里拿出请帖递给她,“叁个月后,没死一定要来哦。”她恳切道。 “……”程练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忍不住泪流满面。 江念出去后看着兰霆,露出一个笑容,也将请帖给了他一份。 “dasschlechtestegefuhlist,wennmannichtweiss,obmanwartenoderaufgebensoll.” 兰霆接过请帖,虽然听不懂她在叭叭什么,但他想估计是客套话之类的。 “谢谢,我有时间一定来。”兰霆一本正经道。 江念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离开了。 戚桐来看程练,是让程练最害怕的。 ……也不是害怕,就是……仿佛在面对小学班主任。 “我会吃了你?” 戚桐笑得越和蔼,程练就越惶恐。 “抱歉桐姐,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命是自己的,你要糟践是你的事。”戚桐淡声道。 程练悻悻的,不敢在她面前狡辩。 可她也不会承认,有一瞬间真的想着死在那个凶手手里也无所谓。 戚桐慢慢叹了一下,转述了和兰霆的话给她听,“别怪我多事。” 程练认真思考着,问她:“桐姐……您说的简简单单的生活就是指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把商战对手按在地上摩擦,抽烟酗酒,一言不合就抄人老底吗?” 真是好简单的生活。 戚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程练立马缩脖子,弱弱地说:“我是病人……” “牙尖嘴利的病人?”戚桐无奈地笑了。然后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蔼蔼,我们陪不了你一生,奚奚和你师哥……”“他们是不是出事了?”程练的心提了起来,其实这几次他们来看他,都闭口不提港城的事,她心里就有些不安。 戚桐没有和她多说,只道:“我们都有我们需要做的事。” 程练红了眼睛,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蔼蔼,好好活下去,不要让它……吞噬了你。” “姑姑你在哭吗?”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在她耳畔,程练睁开眼,看见齐乐均可爱的小脸,眼里有些担忧。 “乐均。”程练张开手抱住她,真心地笑了笑:“我的小乐均怎么来啦?” “想姑姑。”乐均软软甜甜地说着,搂紧了程练的腰肢,“姑姑,我爸爸妈妈出去了,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 程练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乐均笑了笑,“其实我都懂,我也明白很多事,人都力所不能及。”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妈妈说让我以后要最爱自己,然后再去爱别的人,可是姑姑,我最爱的是爸爸妈妈,我做不到最爱自己怎么办?” “乐均……”程练红了眼,可她无法告诉这个小姑娘应该有的答案。当年有人和她说过相同的话,可她也没能做到最爱自己。 “姑姑别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到头来,她还要靠小姑娘安慰她。 二十一、下坠 “如果不再见到你,我祝你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程练看着镜子,喃喃低语。 她面色惨白,虚弱不堪。 一阵晕眩袭来,失去了意识。 *** 程练住院了叁个月,她出院时兰霆也没有现身,只是在后面默默地跟着,确保她安全的到了家。 如果不出现就不会惹她心烦的话,他也能控制的了自己。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时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兰霆。” “……程练?” “我是兰霭。”她道,声音里的柔情蔓延了过来,一下就滋润了他快要枯竭的躯干,却让他嗓音嘶哑:“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你来找我,好不好?” 兰霆的脑子一团乱,等他能稍微理智些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她家门口。 他还没敲门,并萌生出离开的想法,可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 程练靠在门上,歪着头对他笑。一如多年前每次她在家门口坐着等他时的模样,春夏秋冬,从无缺席。 “你来得好慢啊。” 回忆和现实渐渐重迭,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她拽进了屋子里。 她搂住他的腰,贴入他的胸怀。 娇娇地开口:“兰霆,我很想你。” “你怎么……” 程练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唇,又舔又咬,湿软的小舌从唇齿侵入,送入更深处。 “程练……不……”他甚至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她的双臂就像蔓草一般紧紧束缚着他,她重重咬了他一下表达不满:“我是蔼蔼,你的蔼蔼。” 哪怕兰霆享受极了她的热情和爱意,可残存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这有些不对劲。 可她不允许他逃避和退缩。 纤细的手指拉开衣服,曼妙的胴体赤裸于眼前。 “兰霆,你看看我……”她蛊惑他下坠:“我身上有好多处伤疤。” 兰霆的心狠狠一疼,眼睛也没办法不去看她,她婉转的眼波,她每一寸肌肤,还有在唇边表露的爱意,见她朱唇轻启:“大腿上的疤,是我四岁那年烫的,你记不记得?”她拉过他的手,轻轻贴在那块地方。“你带我去医院包扎,一刻也没有放下我,晚上怕我翻身压到伤口,就抱着我睡,你却整整叁天没合眼。” 他红了眼眶:“我记得。” “这次受伤,我多了十二道疤。”她带了点哭腔:“我以后还怎么拍戏呀?这么丑……” “谁敢说你丑。”他抱住了她,低声安慰着:“你永远是最美的,无人能及。” “真的?”她又笑了出来,亲吻他的侧脸,软糯道:“其实我伤得最重的地方,不在肌肤上,而是……” 在心里。 兰霆自动为她补全了这个答案。 “兰霆,你抱抱我,过去了这么久,你不渴望我吗?”她央求他。 兰霆愈发的不能抵抗,痴痴地望着她姝丽的脸庞。 她的眼泪在微弱的灯光下像珍珠一般温润,她告诉他:“我想要你,每时每刻。你不想把十五年前没做完的那件事做完吗?” 兰霆的理智终于崩断了。 十五年前。 那个炎热无比的夏天。 “蔼蔼,我承诺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抛弃你,不会让你孤身一个人。” 兰霭红着眼,却笑了起来,破开压迫的天空阴霾那样灿烂:“嗯,我相信你。” 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在耳畔响彻。 屋子里突然一片漆黑。不知是不是雷电触到了电线杆,导致这片区断了电。 兰霆想要起身去看看是电闸,却被兰霭抱住了手臂:“不要走……” “我只是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有什么关系。”兰霭轻轻依偎在他肩头,十五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雪白的肌肤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你刚说了要陪我。” 兰霆的心怀软了下去,于是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任由她依赖着。 “蔼蔼,我小时候其实很喜欢下雨天,这样我就不用练梅花桩。” “爸爸也会有偷懒的时候吗?” “喜欢慵懒,不爱劳动,其实都是人之常情。虽然你这样的懒也不是很常见就是了。” 兰霭不满的翘了翘嘴,兰霆却笑得开怀,然后温情地注视她:“你爷爷和太爷爷交给我的事,我恐怕完不成了。” “什么……事啊?”她的心其实很忐忑,有些不安。 “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兰霆却如此说。 “别骗我了,爷爷和太爷爷一定是……让你传宗接代,然后把我们家的武功传下去。” 他只有她一个女儿,而且她不爱练武,以后他们在一起,也绝无再有后代的可能。 他捧起她的脸颊,一字一顿道:“这不是你该觉得愧疚的事。古往今来失传的武功不知道有多少,不独咱们兰家一家,如果他们要怪,就等我死了以后再去地下让他们打我,不过就算他们打我,我也不会承认我错了” “兰霆……我不后悔和你发生的一切。要被打我也和你一起。”兰霭坚定道。 于是二人互相望着彼此,心里也只装得下对方,不知是谁动的念头,等兰霆再回过神,已经将她压在床上,吻了不知多少次。 床头柜放着她上个星期带回来的玫瑰。那带着猩红汁液的花瓣在沉寂的萼叶里悄悄呼吸,被岁月榨去水分的边缘微微卷曲起来,接住来自窗外的一缕光。 花香随呼吸流淌,酒一样酿进空气,它们在虚空里缠绵、融合,最后他们愈发浓重的呼吸扰乱了这一室冷香。 兰霆还是觉得很热,比刚才还要热上数十倍。从血管搏动中传来的躁气,很快顺着血液的流动蔓延到身体各处,让心底跟着发汗。他脱掉上身的t恤,被撩动起来的项链拍打肌肉发出结实的“嗒”一声。 “蔼蔼,你愿不愿意?”他放轻声音。让她的眸光不吝啬的缠绕上自己。 “好啊。”不过她还是很害羞,不敢看他赤裸的胸膛,翻了个身背对他趴着,抱紧了枕头,小脸埋了一半,又无所适从地伸手去触碰玫瑰。 那纤细柔软,白皙修长的玉指搭在玫瑰上,粉白与猩红相呼应,却都散发着香。 玫瑰有刺,她却偏爱玫瑰。到头来她不小心被刺扎伤了手,瘪着嘴来找他,琥珀一样的眼含着水波,看着兰霆将她粉嫩的指尖和猩红的血一起吃进嘴里。 比玫瑰更红的是她咬紧了的唇。在呼吸间吐出听不清的喃喃自语来,它们借着梦的由头诉说着现实的爱,却能被睫毛不经意的轻颤打散。她墨色的头发像倾落的湖,从山间蜿蜒而下,最后在雪一样的肌肤下坐落成泊。 “啊……”兰霭出了一层薄汗,而他正在她身上卖力。 她瘦弱的肩背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红痕,从上往下的蜿蜒,好像玫瑰花瓣落在她的肌肤上,风吹不走。 兰霆摸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然后缓缓往上,捧住了娇嫩的雪团,轻柔地揉搓起来。 他的指尖不小心剐蹭到她的乳头,都会让她头皮发麻,然后小声的呻吟着。 兰霆听不得这样勾他魂魄的声音,他将她又翻了过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赤裸相贴。 “蔼蔼,不要怕……我不会弄疼你。”他这么说,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开始扯她的内裤,扒开小姑娘最后的避体衣物。 他的手指在她软嫩的肉缝处按摩,打着旋弄她的小阴蒂,喘息越发急促不安。 有汁液浸润了他的手指,她的身子抖得不像话,紧接着便彻底软在他怀里。 “兰霆……”她喃喃唤他。 “乖。”他抱紧她的腰肢,一只手解开了裤子,将沉甸甸的欲望露出来,直直戳到了她的腰窝上。 兰霆控制不住地闷哼,一手扶住自己的肉棒,在她软韧的腰肢上磨蹭。 “兰、兰霆,你……你怎么……”她脸色绯红一片,说话都在结巴。 “嘘——”他的拇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道:“什么都不用担心。” 于是她又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什么黏黏糊糊的液体喷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抿住唇,一言不发。 她的双腿被打开,有滚烫的东西抵住了她羞人的私密处,慢慢地磨蹭起来,从塌陷进去的肉穴到最敏感的小肉珠,他丝毫没有放过,来来回回的滑动。 像是亲昵地在和她的那里打招呼,为接下来的无礼做一个周全的准备。 “啊……” 他开始往里面挤了,一开始兰霭只觉得新奇和害怕,可慢慢便开始疼痛。 仿佛要把她撕裂。 她的脸色不再红润,而是惨白。 兰霆自然不会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立马将肉棒拔出来,紧张地问她:“蔼蔼,是不是太痛了?” 她吸吸鼻子:“……嗯。” 兰霆立刻把性器拔了出来,安慰着她:“我不进去了,别怕。” 她嗫嚅着:“那、那你……”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因为感觉不是很矜持。 兰霆笑了出来,眼里有些戏谑,有着疼爱。 “不进去的办法也有很多。”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激起一片战栗。 “唔……”兰霭觉得自己的双腿被并拢了,然后从缝隙间插进来一根火热的东西。 他动得太快,兰霭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可她一句话也不说,连呻吟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因为他的眼里像是有火一般,有些吓人…… “蔼蔼……”他闷哼一声,在她腰腹出泄了出来,一片浊泞。 “把你弄脏了,抱歉。” 兰霭支吾了两声,没有说话,然后被他抱到浴室清理去了。 兰霆心里有些好笑,平时胆子大,真到这一步原来也会害怕。 “今天先洗干净……等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再继续。” *** 兰霆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他想了很多,其中占大多数的是:兰霭还爱着他。 仿佛是涸辙之鱼最后的救赎,他只有抓紧了这个念头。 ——可是,兰霭她会扯着自己的伤疤给他看吗? ——可是,兰霭会说怨怼他的话,让他心疼吗? ——可是…… “兰霆,你好硬了,还不插进来吗?”她笑着问他。纤纤玉手抚摸到他蓬勃的欲望处,柔柔抚慰。 “我爱你,爱你的一切。” 于是,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二十二、静谧 桌上的玫瑰开得艳烈,纤细的花枝荡漾在透明的瓶中,留着锦簇的花团向阳而生,伸展枝叶触碰那光。有那么一朵花更加恣意的探出头来,借助模糊的亮去看镜子中的自己。夕阳柔和,橙色的光线穿透那层碎花灯罩,贴慰光圈里的一切事物。 兰霆在一屋静谧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触那昨晚不顾一切交缠亲密过的人。 她不在。 兰霆的目光一点点清醒,驱赶走所有的睡意。他抓过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套好就走出了卧室。 现在似乎是半晚时分,太阳是斜斜地从屋角的透明窗户照射进来的,那光和尘共舞,纠缠成一个个无法用肉眼去看的轻盈舞曲。摇椅空着,寂寞和尘埃在上面结成大网,偶尔带过一阵风才能让它轻摇两下,荡起时间的微波。 日头仍旧西移,过了一会儿后不知道又是落在了哪个山头。 兰霆最初没有细看,现在才惊觉,这里的布局和以前他和兰霭的家很相似。 放在角落的摇椅,摆在正中的餐桌,沙发旁边有一盆花,以前他们养的是昙花,如今兰霆看不出她养的是什么,花盆中只有一支枯萎掉的植物。 兰霭坐在窗户下,靠着墙,长发全部披散下去,头颅低垂着,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播放什么——“你关不住我,杀不了我,你的一切终究会属于我。” 这是她的声音,胜利者的口吻,却没由来的让他觉得心悸。 他觉得估计是她拍戏的片段。 兰霆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向她走去。 轻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饿不饿?” 兰霭没有抬头,将手机关了,笑了一声。 嘲讽意十足。 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多体贴,他仿佛害怕所有伤害她的东西卷土重来,却忘了他自己才是伤害本身。 兰霆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峙沉默着。 她的信心与希望都破碎了。她回想刚才从梦中醒来时看见他就躺在自己身边不着寸缕,她的身子又累又痛。她慌乱中又有盲目的依赖,更甚,她贪恋起他温暖的怀抱。 程练缓缓站起来,脚下却一虚,身形一晃的时候慌乱地去找支撑点,却被一旁兰霆伸出来的手一下子握住。 “小心。” 程练突然就忍受不住了,发疯一样推开他,自己跌在地上。 兰霆心如刀绞,刚才还柔情似水的人怎么突然又变了样子……他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快得让他不愿意去捕捉。 “蔼蔼,怎么了?”他只有勉强自己笑出来,柔声问她。 她是爱他的,兰霆不断提醒自己。 可他建立起来的信心却在程练抬头的瞬间土崩瓦解。 因为她正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 “你……更喜欢她吗?”程练笑了起来,满是绝望:“我说过,我是程练。” 是了,活得清醒是一件太过于悲伤的事了。知道回不去了,便不再一一尝试了。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兰霆僵硬着身体,什么也不敢想,不敢承认:“吃点暖和的,好好睡一觉。”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再次接近她了,可现在的兰霆恨不得下一秒就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 他害怕面对。 他转身去厨房,看不清身后程练明明灭灭的表情。 二十三、她是谁? “她跑出来了。”程练一脸苍白,眸色冰冷。她坐在一张椅子上,两只手分别被拷住,封锁她一切的行动。“是我没用。”她低喃,同时感到心底塌陷,即将堕入深渊。 “蔼蔼。” 周莫言沉默着将手机递到她耳边,里面传来温柔的女声。 程练眼眶有些湿润,沙哑着嗓子:“……嫂子。” “嗯,是我。”那人的声音平和冷静,安抚着她:“你不要怕,也不要慌张,把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好吗?” “……”程练深呼吸了一下,稳住声音叙述经过:“我昨天出院回家,打算整理一下堆了叁个月的工作,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累,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可是等我醒来,等我醒来……” 兰霆却出现在了她身旁。 “她给我录了一段视频,告诉我她没有消失,她会夺走这具身体。” 可“她”只出现了一会儿,就将兰霆夺走了。 程练心如刀绞,纵然她明白兰霆也没有属于过她。 “蔼蔼,你冷静下来。跟着我的话去思考,然后回答我,好吗?” “……嗯。” “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她】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记得,是在我十七岁那年。” “【她】为什么会出现?” 程练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住了,瞳孔收缩了一下,咬唇继续说道:“我被抓到了那个实验室里,里面有很多和我一样的试验品……但最后除了我都死去了,”她直到今天还觉得周身泛着冷意和恐惧,它们深入骨髓,刺穿了她的心脏。 午夜梦回,那些死去的人用一双双睁大的眼睛瞪着她,述说着不甘。 程练嗤笑自嘲道:“我也是失败品,但还是有【东西】入侵了我,【它们】纠缠着我的执念,夺取我的回忆,成就了【她】。” “你害怕【她】吗?” “一开始怕,后来有嫂子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教我怎么抵抗,我就不怕了。”程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双眼泛红,不等人问便道:“可我恨【她】,我恨【她】窃取我的记忆,窥视我的过去,甚至……” 甚至夺走了兰霭和兰霆点点滴滴幸福快乐过的痕迹。 于是她抛弃了兰霭的身份,只想做程练。 “所以我们是怎么对付她的呢?” 程练沉默了一时,低声道:“封锁了我的记忆……【她】靠着我的执念不断壮大,只有把记忆模糊掉,才能遏制【她】生长。” 有关兰霆的一切,在四年前她都亲手封存起来,直到那天在警察局看见他的背影,枷锁被解开,回忆完全复苏,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这次【她】出现,你知道原因对吗?” “……知道。” 【她】清楚兰霆对她意味着什么,于是在占据身体主动权后第一时间把兰霆诱骗过来,这么做不过是想要让程练彻底崩溃,从而主动让出身体。 “所以【她】了解你的一切,知道你的弱点,固然封锁回忆可以压制她一时,可这同样是对你的桎梏,这样一柄双刃剑,蔼蔼,你还打算用吗?” 程练没有回答。 “蔼蔼,你已经很努力了。”对面的人缓缓说道,温柔得像夏晚的月光,不冷凝,却让人清醒。“你身后还有我们,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 “我……”程练感到很无措,她想了很多,又否决了很多。死亡可以解脱,但如同懦夫一样逃避会让她觉得不甘。她不想坐以待毙,可昨天的事又让她痛苦不已,并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兰霆的表情她还记得,他希望的是那个对他温柔体贴的“兰霭”,而非一直在把他往外推的程练。 如今,生死存亡皆在一念之间。 “把手铐去掉吧,就算你关着自己,也不能阻止【她】出现,我走之前给你留了叁瓶药,可以帮你拖慢被侵蚀的过程,但你自己也清楚,【她】已经和你共生,只能压制,无法抹杀。” 是的,无论如何,她也只能和这样的怪物共存一生。 在她的首肯下,周莫言为她打开了镣铐。 程练脚步虚浮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让程练的整个身子都颤了颤。抬起头看向镜子,是一张苍白到连半分美丽都看不到的脸。 她轻轻地,笑了笑自己。 从包里拿出口红,颤抖着把虚假的骄傲涂在自己的嘴唇上。 这就是生活,她自己选择的生活。 于是再恶心,她也要活下去。 她想活下去。 二十四、反复 程练最后只能一个人回到家中,吃了药躺在床上,却如何也不敢闭上眼睛睡觉。 她怕闭上眼,再睁开时又会是一副不在她掌控中的景象。 兰霆……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眼角又泛起湿意。在他入狱后她颓废过,自暴自弃过,但还是学着振作起来,她想等他回来,让他看见一个又美又好的兰霭,一个让他能够放心并为之骄傲的兰霭。 幻想过那一天的到来,她以最好的面目示他,然后他们执手相看,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 可终究是一场泡影。 谁都回不去了。 程练设置了许多闹钟,几乎是睡半个小时就起来做点什么事,实在挨不住了再小憩一会儿,绝不让自己的神经有片刻的放松,只要排除那些会扰乱她的思想,控制住肉体,她就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如此过了一个礼拜,效果显着的同时也把她自己的身体弄得更憔悴。 如果她不是常年练武,恐怕是已经猝死了。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许多的假设,再一一去实验,以求一个最有效的方法。 高奚给她留的药足够支撑叁个月,而且她体内的这东西也会有抗药性,如今高奚不时常在她身边把关,程练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 可他们都已经帮她太多太多……无论如何,她也要自己振作起来,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何妨再极端一些地和【她】斗下去? 不管外界传闻满天飞,程练还是将所有有关于她自己的演艺活动给停了,但她作为金乌的老板,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还是处理着的,只是戚桐和周莫言看她难以为继,偶尔也会帮衬着些,不至于让她疲于应付。 将刚处理完的一份文件放下,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所谓生死疲劳,挣扎求生才是人生常态。 只是她不敢让自己空下来太久,因为那样就会有某个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出来,一次比一次清晰。 接到乐均电话的时候她正打算把自己捆起来进行电击,虽然有一刻的迟疑,但她还是很快接了电话。 “乐均,怎么了?” “姑姑,我想你了……”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声音响起来,又糯又甜:“我什么时候才能来找你玩啊?我想和你一起去游乐园,还有我已经学会你上次教我的功夫了,你要检查吗?” 程练有一些鼻酸,心软得一塌糊涂,放柔了声音道:“乐均,姑姑现在有些忙,等……等过段时间,姑姑去接你好不好?” “姑姑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当然,我从来不骗我的小乐均。” “好,那我等姑姑来接我。” “乖。” 挂断电话,程练仰首轻轻靠在了椅背上,闭目休憩了一会儿,再睁开时是一往无前的决心。 *** 乐均一个人玩其实也能玩得很开心,她很喜欢动植物,通常拿着个捕网钻进花园里一待就是一天,毕竟她干妈家的花园大得像个迷宫似的……而干爹常说她这是遗传了爸爸,干啥都有劲。 今天她抓住了一只复变甲幼虫,正认真的观察,这是一只天牛型的复变甲,与步甲相似,但是无足,这种昆虫很有意思,幼虫竟然有叁种形态,常常居住在腐朽的木头或植物中。她手中这一只是她亲眼看着从一节木头里钻出来的,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诶?”她余光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进了干妈家的别墅,于是将复变甲宝宝重新放回木头上,跳起来追那个人去了。 是在医院见过的叔叔呢。 “小姐,您回来首先要洗手消毒,这是戚总的吩咐,您还记得吗?”有保姆笑眯眯地拦住她,轻柔地说道。 好吧,乐均乖乖地跟着保姆去洗手消毒,谁让干妈看见小昆虫就犯头晕,纵然乐均再叁保证不会把活着的小虫子带回来也无济于事。 今天她在花园待的时间有些长,于是洗手演变成了洗澡。小姑娘坐在浴缸里吹泡泡玩,也蛮开心。 逐渐忘了她是为了追兰霆才回到别墅的。 等她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裙子再出来时发现自己的干爹都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 “干爹,”小姑娘蹦蹦跳跳到他身边,开心地唤他。 周莫言搁了笔,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我们家皮猴今天又玩什么了?” “在花园玩,本来我想去踏青,可干妈说最近外面不安全。”小姑娘扁嘴,有些寂寞:“姑姑也说现在去找她不安全,可这么危险,我很担心她。” 周莫言在心里叹了一下,然后把小姑娘拉到跟前,认真道:“乐均,她们说的都没错,如今外头潜在的危险因素有很多,我们不能拿你冒险。” 乐均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问:“像我爸爸和姑姑武功那样厉害的人,也没办法吗?”“总有更严重的危险会来临,只是你不用担心他们,他们都有自保的能力。”周莫言虽然不想对小姑娘说得太残忍,可有的事不说明白总是个隐患,好在乐均一向听话懂事,“乐均,现在你要做的也是保护好自己,想出门的时候要和我们说,我们不能陪你也会让信得过的保镖跟着你,好吗?” “好。”乐均善解人意,明白他们深切的担忧,不会发小孩子脾气。 周莫言很欣慰地笑了笑,“乖,过几天我得空了带你去玩。” 乐均忙说好,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突然她想起什么,道:“干爹,我今天看见医院的那个叔叔来家里了。” 周莫言楞了一下,“哪个叔叔?” 然而不用乐均描述,兰霆就从二楼戚桐的书房走了出来。 “叔叔好。”乐均开心地和他打招呼。 纵然兰霆面色不好看,但触及小姑娘无忧无虑的脸庞瞬间还是变得柔和了些,“你好。” 也向周莫言致了意。 周莫言倒是有些没想到他会出现,不过看样子是来找戚桐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他眼里划过一丝趣味,并有了一个想法。 “兰先生请坐吧,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他顿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糖果递给乐均,“这是上次的谢礼。” 乐均道了谢接过,看了看周莫言又看了看兰霆,于是也有了一个想法。 “叔叔你会武功对不对?我听姑姑说的。” 兰霆楞了一下,没想到程练会对小姑娘提起他来,然后点头:“是。” 乐均笑眯眯地问道:“那叔叔愿意做我的保镖吗?然后保护我和姑姑,因为叔叔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二十五、辛苦你了 “乐均,不要没礼貌,”戚桐从书房出来,笑着看向小姑娘,乐均甜糯糯地叫了一声干妈,然后跑过去牵她的手。戚桐温柔地揉着小姑娘的头发,对兰霆颔首:“老师见笑了。”对乐均又道:“乐均,不是告诉过你这位是你姑姑的父亲吗,你要叫爷爷。” 小姑娘噢了一声,打算从善如流地改口,兰霆无语片刻便提前打断道:“不用客气,但我恐怕不能做乐均的保镖。” “兰先生先别忙着拒绝。”周莫言也适时开口道,“事实上我也正有此意,不仅想请您保护乐均,还想请您指导她的武学。” 兰霆皱了眉,看向戚桐。 戚桐点了点头,牵着小乐均来到他跟前:“老师应该也知道乐均的功夫一向是她爸爸和姑姑在教她,可如今她爸爸去了前线,程练的情况也……而且如今的形式,我不认为你远离程练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们也实验过,哪怕把你从她的记忆里摘除,她也照样想起了你并刺激那个怪物再出现,所以你走或不走,见或不见她,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兰霆心里变得煎熬,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天的事再一次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戚桐和周莫言对视了一眼,也不逼他,等着他做决定。 而乐均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她尚还稚嫩,可说话却真挚:“叔叔,我知道姑姑很难过,更亲眼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她告诉我是因为过去的事太珍贵,失去了那些如同吉光片羽的回忆后,很多事都像蒙上了阴影,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尝试用新的开心的记忆去覆盖那些暗淡的画面呢?”乐均扬起一个笑容,无一丝阴霾般:“其实这也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就算过去再怎么不美好,也要相信自己可以把前方的路点亮,因为一条路走到黑事实上是很难的。我和妈妈都相信姑姑她自己可以摆脱那个怪物,所以叔叔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姑姑会怨恨你,姑姑她才不是会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人。” 她说得极郑重,超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认知。但她话里话外都是对家人的信赖和珍惜,甚至自豪于有程练这样的长辈。 她的父母实在把她教育得很好。 兰霆在心里嗤笑着自己,不管是哪一方面,他甚至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眼前女孩的笑容慢慢和他回忆中那个同样自信活泼的女孩重迭,如同朝阳下的小露珠一般晶莹剔透,让人心生平静和喜爱。 于是她回握住了乐均的小手,蹲下身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笑问:“和我学功夫是很苦的,你怕不怕?” 乐均刹那间笑得更加朝气蓬勃,清脆地答:“不怕!” *** 转眼就到了江念婚礼这天,虽然程练不想出现,因为怕自己出什么乱子打扰了江念的婚礼,可婚礼前叁天还是接到了名为关心实则威胁的电话。 如果她敢不去,那么江念就自己过来抓人,并表示会亲切地带她去太平间一日游。 程练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鬼怪妖精,就是……害怕尸体。 雨霖铃以此为乐把她吓崩溃过好几次。 于是憋屈的大影后做了叁天肌肤护理,在婚礼这天一大早就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然后坐上了周莫言开来接她的车。 “辛苦你了莫言哥。” “劳碌命,谈什么辛苦,顶多是命苦。” 程练摸了摸鼻子,讪笑着。 “话说桐姐和小乐均呢?” “她们先过去了,你忘了乐均是花童吗?要不是你临时出幺蛾子,你还得提前一天过去当伴娘累死累活。” 程练咂咂嘴,“你说这结婚真是好累人吧,新人累,伴郎伴娘累,从头到尾瞎开心的只有观众,关键他们也是付费进场,真正算得上无忧无虑向往着新娘子洁白头纱下端方靓丽的容颜的,估计就剩下一堆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了吧?” 她老气横秋看破红尘一般道:“只有无知小孩才会觉得婚姻像童话一样美好。” 周莫言挑挑眉:“哟,没吃过猪肉,先解说起猪赛跑来了?” 程练白了一眼,懒得搭理这人的毒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和桐姐结婚的时候开心吗?期待吗?紧张吗?” 周莫言淡淡道:“谢邀,请问只是一个形婚,开心期待个什么劲?我该是她的悲催秘书也还是她的悲催秘书,任劳任怨,加班加到死,工资还被她死死拿捏着。” 程练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懂你。” 你懂个锤子。 周莫言懒得搭理她。 他和戚桐是不成立了,程练只好换了一个模板:“那你说当初师哥和嫂子结婚的时候不办婚礼是不是就是嫌流程麻烦啊?” 不过人家可是正二八经的夫妻,民政局盖章,受国家法律保护的。 周莫言煞有介事地点头:“不止,他们还怕穷,怕邀请当年你去参加婚礼的话当时你体内的28个怪物会吃叁天叁夜的流水席。” 程练:“……” 纵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好想揍他噢! 虽然两人插科打诨互相吐槽了一路,可到了现场就立马收敛起来了,一个比一个能装。 毕竟江念嫁的是自己原先的兄长,家里请来的宾客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跌份不得。 然而程练在下车的瞬间看见了兰霆,脸色一黑差点崴了脚。 ———————————————— 作者:首-发:po18xsw.com (woo18 uip) 二十六、新娘 他怎么会在这! 程练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但心里还是忐忑,深怕下一秒一过,她又会身处不知名的地方,身边是掌握不住的情况。 “江念请的,”周莫言低声对她道,但程练现在思绪混乱,于是没能及时捕捉他眼里的趣意,他又道:“对了,他现在还是乐均的保镖和私人武术教练,好了,冷静一点过去打招呼,毕竟乐均的爸妈不在,你作为长辈,这些事都需要你操心呢。” 程练默默把头扭向一边,思考现在跑路的可能性。 “程练?” 还没开溜就被熟人捉到了。她抬头看向叫她的人,是今天新郎的母亲……其实也是新娘的母亲,只是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曲芙盈作为国内第一位横扫国际各大奖的女星,地位在娱乐圈可谓是泰山北斗。而且她对程练一直很亲切,因为程练入行的时候就是跟着她磨炼演技的,也能称得上有师徒情分了。 “曲老师,久疏问候了。”程练将心思收回,恢复往昔玲珑的模样。 “是蛮久啦,”曲芙盈这两年头发白了一半多,不过今天看着是认真打扮过的,依旧是风姿绰约,气质典雅。“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千阙》那部戏里,一晃快叁年了。对了,我听说你受伤的事,现在好些了吗?” 程练微笑道:“已经没事了,其实只是点小伤,都是网上传得风风雨雨罢了。” 曲芙盈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你看起来还是清瘦了许多,要保重身体呀孩子。”她说到这里,突然红了眼睛,赶忙遮掩过去,对程练抱歉道:“嗨,让你见笑了,我是……突然想起我的小女儿,她只比你大叁岁……你们挺相似的。” 见她眼底弥漫起哀伤,程练心里也是蓦地一疼——曲影后并不知道今天的新娘其实就是她的女儿江念,从始至终她都被蒙在鼓里,以为小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 当年江年被上头授意调查江念及其背后的组织,于是为了不使他们暴露,江念只好假死远走他乡。其实程练也有整整叁年没见过江念了,是这次他们回国办婚礼才又聚首。 程练曾问江念后不后悔。 江念义无反顾地摇头:没有师姐和他们,就没有她今天拥有的一切,绝不能搭上他们付出了半生的心血。 于是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她已经把紧抓江年的手慢慢松开了。 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程练陪着她拆绷带那天,见江念对着她自己的新面孔喃喃说了一句:妈妈,对不起。 何尝不让人心疼。 “今天是江年的大喜日子,我这个样子真是不配做他的母亲。”曲芙盈苦笑着摇摇头,而程练搀过她的手,柔声道:“不如我陪老师您一起去补个妆,然后请老师带我去休息室认识一下新娘子好吗?” 曲芙盈感于她的体贴,点了点头:“好。我和你说,我儿媳妇可漂亮了,就是不会说中文,每次听她叽里呱啦我就头疼……”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休息室。兰霆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对走到他身边的周莫言说了声谢谢。 “可别谢我,我也什么有用的事都没做。”周莫言拿起酒杯,慢慢叹了一下:“脑子一根筋的孩子最难办了,这一点她们都一样。” 兰霆没说话,脑海里还清晰地印着她的身影,既妩媚也憔悴,如同一块随时会破碎的琉璃。 *** “我们来看看新娘子。”曲芙盈补好妆后稳定了情绪,笑着领着程练到休息室看望新娘。 “您好,我叫程练。” 江念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了她,一脸的害羞。 程练心里默默翻白眼,想她当年学什么法医,当演员不香吗?这演技分分钟拿一圈大奖。 “helga小姐,恭喜您。”无论如何,程练都诚心诚意地献上了自己的祝福,江念谢过,眼里划过一抹暗芒,道:“谢谢,我希望你,也一样。” 程练但笑不语,有的事她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能做的无外乎尽力而已。 她一直都有明确的认知,论清醒她不如高奚,论独立她不如戚桐,论洒脱不如雨霖铃,论对爱人的坚定也不如江念。 程练垂着眸,其实她一直在逃避,害怕被夺舍的同时又害怕周围的人有一天会更喜欢那个怪物的人格。 程练又有什么好,值得别人一直为她付出呢? “程练,典礼快开始了,我们去观礼吧?” “好啊。” **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程练看着接受神父质问的那对新人,新郎其实她见过两次,一次是七八年前了,印象不深,第二次就是他到基地来找江念,面对高奚时那副即将到崩溃边缘的模样,头发夹杂着灰白,双眼干枯。 如今又变了,唇边有淡淡地笑意,眼神从没有离开过江念半分,温柔又深情。 神父又对众人问道:“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做证?” “愿意。” 他们缔结这段良缘不易,冲破血缘的束缚和往日的阴霾,一切终于苦尽甘来。 程练突然觉得眼角有点湿润。 她不受控制地想去寻找某人的身影,可眼神行刚飘忽开,她又强行镇定,狠狠一拧自己的大腿,阻止其胡思乱想。 江念放弃了很多很多……她其实没有她那样的勇气。 “姑姑~” 今天的花童是齐乐均小朋友,打扮得可爱极了,陪着江念走红毯的时候脸上时时挂着明媚的笑容,让人一看就心生和暖。 “我的小公主。”程练笑起来,把乐均抱在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子,“陪着你姨姨走这么久,累不累?” “不累,我可开心了。”乐均的眼睛亮晶晶的,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给程练看:“这是姨夫给我的红包,好大方啊。” 程练忍俊不禁:“小财迷,一个红包就把你收买了,把你的念姨交给他了?” 小姑娘歪歪头,烂漫道:“因为姨姨最喜欢他了嘛,比喜欢我还要喜欢那么一丢丢,所以我这是有成人之美,没错吧?” “又乱用成语,我看还得再给你找个语文老师才行。” 乐均搂紧了她的脖子,笑嘻嘻道:“我有姑姑教就好了,别人说的普通话哪有姑姑的标准动听?” “就你嘴甜是吧?”听着小姑娘每说一句话程练就像咽下一口蜜似的,自然心花怒放,然后抱着她往餐桌那边去,“玩了这么久也该饿了,走吧小馋猫,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乐均吃饭很省心,程练只是帮她挑好食物,她就自己乖乖地吃,也不挑食,细嚼慢咽着,时刻记得她妈妈提醒的不能噎着。 “乐均,和……和那个叔叔学武术你觉得怎么样?” 乐均咽下食物,想了想道:“和姑姑一样很有耐心,但是很严厉,比如姑姑每次都说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但他一定要让我练好动作才行。叔叔他……姑姑,我能不能叫他大伯伯,叫爷爷感觉怪怪的,叫叔叔也怪怪的?” “随便你啦……”程练撑着头,神色不自然,“我哪有每次都让你差不多,这不是……看你还小嘛。” 只是心里想着乐均说他很严厉……很严厉吗,在记忆中的那人总是招架不住她撒娇,往往练不到半个小时就让她自己去玩了,或是被她软磨硬泡陪着她玩。 乐均点点头:“没关系,我知道是姑姑太爱我了。” 程练默默无语,然后揉了一下她的头,“是了是了,都怪我心慈手软,等以后一定给你加大训练量。” 乐均却不瑟缩,睁着杏眼极认真地看她,“那说好了,姑姑要早点痊愈,然后教我功夫。” 程练心口有些发酸,轻轻嗯了一声,“乐均,姑姑会努力的。” 然后小姑娘又恢复了没心没肺地表情,愉快地低头吃饭。 程练也因此松快不少,她食量一向不大,而且艺人最重要的是身材管理,所以也没怎么动筷子,吃了几口沙拉就算了事。 “姑姑,我吃饱了,我们去找干爹干妈好不好?” 虽然说是婚宴,但由于男方家里身份特殊,来了不少名流层,戚桐和周莫言一早就被拖着说话去了,在她看顾乐均这小段时间里也有好几个公子哥过来找她,只是都被她回挡了去。 还有兰霆,其实她一直能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只是见不到人。 她低垂眸子,想着他还真是贴心。 二十七、新娘2 等新郎和新娘像宾客们敬酒完毕,就该是新娘子扔捧花了。 按理未婚的女孩子们都要去凑一下热闹,接受美丽的新娘子的祝福。 程练左看看右看看,往人群里默默后退了一步,打算当做自己不存在。结果被戚桐一把推出去,笑道:“快去吧,说不定姻缘就在下一刻等你。” 如果要说起恶劣程度,这一位也是不相上下的。 程练苦着脸走到女孩们的中间,自然她们都是认得她的,顿时都发出各种不大不小地声音:“真的是程练真人诶,刚才我老远就看着她了。”“好漂亮哦,好漂亮哦!”“姐姐之后能不能和我们合个影?”“签名可以吗?”“交换微信呢?”“皮肤真好,姐姐怎么护肤,能不能分享一下?”女孩子们笑做一团,倩影在眼前如繁花般秀丽多姿,程练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一一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来啦来啦!”有人指着款款走来的新娘子,意指扔捧花要开始了。 程练心想反正她压根不会去接,机会还是留给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们好,于是抱着这样养生的心态游手好闲着,她虽然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但十分靠后。 然而……… 江念的捧花刚一脱手,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们轰地一笑,飞快地就散开了,仿佛被扔过来的不是花,是炸弹。 程练:? 那花像是装了导航,不偏不倚地砸进她的怀里,她下意识就接住了。 程练:……我是谁?我在哪? 她左看看右看看,周围人甚至鼓起了掌,和她说恭喜。 恭喜个锤锤! 在江念面带微笑的注视下,程练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把花扔了,只好内心泪流满面的接受众人的祝福。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她不想要啥姻缘,她只想要财源…… “别傻站着了,过来合影。”戚桐笑着在不远处叫她,乐均过来牵她的手,“走嘛姑姑。”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太大的缘故,年少时不耐烦照相留恋,如今却愈发喜欢时间与景致停留在某一刻。程练低头笑了笑,“好。” 程练抱着花和江念夫妻道了声恭喜,新郎官微笑致意,而江念则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用中文低声说:“傻傻呆呆的,我当是哪来的傻鹅呢。” 程练有些悲愤,好在都不是外人,不然她大明星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了,毕竟谁还没点人设啦? 最后程练和江念夫妻、戚桐夫妻还有小乐均一起合了影,虽有些无奈,却还是笑得温婉可人。 毕竟这样悠闲的时光,不一定还有下一次。 *** 不得不承认,年纪上来的时候,人不管是外头的壳子还是里头的内容,都是会跟着一齐变化的。 心肠变硬,棱角变平,绕开挑战与动荡,只想着过一些简单平凡的日子。可是总是会有一个人或是一些事,成为你打乱你所有计划的石子。明明知道那颗石子一旦投掷出去,就会在湖面上溅起无法控制与预测的水花。 可即使这样仍旧愿意弯下腰把那颗石子捡起来,再紧紧攥进手里。 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样。 那从来就不是一件不舍即得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把那个人安放在你的生活里,就要做好割舍掉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的准备。 “兰先生,有的事你还是亲自去问比较好,外人再怎么说都是无用的。”周莫言抱着玩得太尽兴而熟睡过去的小乐均,戚桐和江念他们喝得太多,已经在车里闭目养神等着了。 兰霆没有接话,只道:“我来开车吧,你们都喝醉了。” 周莫言觉得有些好笑,婉拒道:“兰先生放心吧,敢对戚总下手的人如今都已经变成黄土了,小乐均我们先带回去,明天下午请您过来教她武术,再者说,”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喝得找不到北,正靠在江念肩膀上说胡话的程练,“那里有一个更需要你送的人。” “莫言。”戚桐睁开眼,从车窗里叫了他一声,周莫言回道马上来,便对兰霆说:“那么告辞了。” “路上小心。” 等他们离开,兰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江念那边,对新人问了一声好:“打扰你们了,我带她回去。” “唔,不要……”程练已经分不清人了,但听到回去二字还是很抵触,抱紧了江念:“我要继续喝,以后没机会了。” 兰霆眼神暗了暗,伸出去想扶她的手又收了回来。 江念却没有那么多心软,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听程练哎哟一声,笑道:“想留下来破坏我的洞房花烛夜吗?” 因为婚礼结束,宾客都散了,而江家父母也累得不行,早早休息去了,于是江念索性也不装了,她字正腔圆的说着普通话。 兰霆有些意外,不太懂新娘为什么会这样。 江年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念念,不如就让她留下来,你陪她待一晚吧,看得出她挺舍不得你的。” “小鸭子长大了都要变成白天鹅飞走的。”江念打着奇怪的比喻,然后将醉鬼的身体推进兰霆的怀里,目光却柔和极了:“就让她自己去面对吧。” 兰霆搂紧了她的腰,然后真诚地对江念道:“谢谢。” “兰先生客气了。” 告别了江念夫妻,兰霆便带着女儿离开,因为毕竟她是大明星,怕人认出来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兰霆用上衣把她的裹得严实了些,然后抱在怀里去停车场。 “好闷……”车开出去了一段,程练酒醒了些,将衣服扯下来,打开车窗透气。 兰霆低声道:“小心着凉。” 程练没有理,将头轻轻放在车窗底部的边缘上,夜风将她的几缕发丝吹得很乱。 气氛变得很沉默,除了引擎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嗡嗡直响,程练烦躁地堵住了耳朵。 仍旧于事无补。 兰霆却从心里生出一种怀念,以前他开过货车送货,她无聊的时候便喜欢这样,然后时不时歪过头甜甜地笑问他到哪里了,从不觉得陪着他跑长途是一件辛苦乏味的事。 只是如今让她和他共处一室,可能只剩下烦躁和尴尬了吧。 “到了。”兰霆将车挺好,提醒她道。 程练解开安全带下车,没有让他送的打算,然而哪怕是脑子清醒了,但身体机能不会骗人,今天她喝得太多,往日里为了对抗体内的东西早就异常疲惫,于是没走两步就跌在了地上,把膝盖给摔破了。 “程练!”兰霆忙下车扶她,皱眉道:“我送你去医院。” 程练涨红了脸,“不去!”然后推了他一把,“不要你管!” 兰霆不想勉强她,又不能放下她不管,拉住了她的手腕道:“那我送你回家就走,不然我就给戚总他们打电话了。” 程练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但终究还是不想让戚桐他们知道为她担心。 于是再次被他抱在怀里进了别墅。 她在北京的住处有很多所,虽然大都是租的,毕竟做明星得和做兔子一样,时常换地方住才能避免喝多骚扰。 上次兰霆去过的地方被她卖了,毕竟留下了一屋子的鸡毛,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窒息。 你看,其实她就是这么爱斤斤计较。 程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兰霆问她:“药水在哪里,我给你拿来。” 谁知程练突然犯脾气,就是犟着不和他说话,像用这种态度逼他走。 兰霆:“……”他蹲下身,轻柔地握住她纤细的腿弯,抽过桌上的纸巾擦拭涌出来的鲜血,“你不疼吗?” 她从小就特别能耐,不管是磕了碰了,受伤难过,她都能死死忍着不和他叫苦喊疼,反而是什么毛病也没有的时候喜欢和他胡搅蛮缠,特别是肚子饿的时候,喊得最欢快。 兰霆失笑道:“你现在真的瘦了很多,小的时候是个小胖墩。” 程练气得翻白眼,小时候吃得多不行吗?这人总爱拿这事取笑,还给她取来个小名叫米其林。 因为胖得像轮胎人。 要不是腿不好,她真想踹他一跟头。 “程练,别和我犯倔,特别是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兰霆淡淡的说道,然后用拇指按在她的伤口上,重重地按下去,疼得程练差点晕过去。 他没病吧!以前她受伤了他都捧着抱着深怕她难过,现在…… 程练楞了一下,然后别开脸,指了指电视柜第叁格,嗓音沙哑:“那里。” “好,等我一下。” 兰霆很快起身走过去,程练看见从他的拇指上滴落了她的血。 一时间让她有些心惊胆颤,不知为何,她不是没受过比这严重几十几百倍的上,但没有哪一次如同此刻让她不安。 兰家是武术世家,处理这样的皮外伤都十分得心应手,很快兰霆就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好了,注意不要碰水。最好找个人来照顾你,姜月羽呢,你总不会排斥她吧?” “姜姨回沪了,有点事要处理。”程练不看他,慢慢说道。 他看着她,顿了一下道:“那给叶警官打个电话吧,毕竟你和叶深明这样就分开了未免可惜……” 程练怒上心头,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双目变得通红,忍住眼泪落下来的冲动,“……你要我怎么和他和好?要我心里装着别人去和他好吗?你觉得这对他公平吗?” 兰霆脸上没有别的表情,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那又怎么样,只要你再忘记一次,叶深明仍然是你的不二选择。” 程练从不可置信到满目冰冷,站起身后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又重重地跌回沙发,恨声道:“滚。” —————————————— 作者:觉得男主滚了的q1,没滚并和女主滚了的q2 二十八、背叛 花要是枯萎了还能重新换一束,还留恋的却已经不能再回头。 程练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人沉默的表情。 她太过明白,片刻的温情从来都是不值得迷恋的,是转瞬即逝的,是虚无缥缈的。 就像此时此刻,她看着他的脸,却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掉了。 “兰霆,够了,”她终于垮了下去,没有一丝抵抗的毅力,“不要再试探我,不要再希冀我变成那个对你爱慕痴狂的兰霭,如果你喜欢那样的我,你可以祈祷程练就此消失,或许是明天早上我醒来,也或许就在下一秒。” “程练,你不信我。”兰霆低声道,程练没有去看他是否有表情变化,自顾自轻笑道:“你才发觉吗?不管我有多少真心,不管我之前用了多少虚假的谎言说我不爱你,但有一点从你回来那刻开始就没变过——我在逃避你,我压根就不想把你回忆起来!” 程练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抱着头,一副随时要崩溃的模样:“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要忘了你……你知道吗,忘了你的一个月后,我就遇上了叶深明,然后我就喜欢上了他,我以为是他帮我填补上了内心的空白,让我逐渐变得完整。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把你想起来!”她痛苦地呐喊着,眼泪在脸上肆虐,“我甚至不知道是因为我太爱你才想起,还是那该死的怪物让我想起!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把你看做我生命中最爱的人,还是恨你打乱了我的一切!可我依然卑劣地希望你爱我如同从前,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可那天她勾你上床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对我的报应吗!为什么!为什么!” 她逐渐失控,嘶喊得嗓子都沙哑了,心脏极速地跳动着,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好了,蔼蔼。”他拉住她的手腕,被她用劲地挣脱,“不要叫我蔼蔼!!不许你再这么叫我!” 眼看她的伤口又要因为她的激动而崩开,兰霆只好用膝盖压住她的大腿,把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乖,不要再动了。” “你放开我……”她哭得撕心裂肺,用拳头锤他的后背,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这么多的眼泪,包括十五年前,那时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悲切,而现在则是不甘和苦涩。 “你凭什么……凭什么……是你说的不要我了,是你让我去找自己的幸福……我记得你的话的,你凭什么……不肯从我的生命里离开。” 兰霆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脑勺安抚着,一如当年哄她入睡般温柔:“因为我不仅是个爱慕你的男人,我还是你的父亲。我是生了你的人,我给与你生命,抚养你长大,我曾为你头疼,曾为你忧虑,也为你骄傲,也为你自豪。蔼蔼,你这幅样子要我怎么不心疼你?你字字句句说恨我,但你心里为什么又要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痛苦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声音和手指一样缠绕上她的耳畔,又温柔又一针见血:“你是恨我被抢走,这是你一直以来害怕的事,对吗?” 程练不做声了,头越发的疼,她的神经像是在被拉锯着,那只怪物的狞笑仿佛就在脑海中,汗水不停的滚落,她轻声道:“……兰霆,我坚持不住了。” “那就睡吧,好好的睡一觉。”他拍着她的后背,慢声哄道:“乖,不要害怕。”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让她别怕,她竟然就真的生出了勇气。于是停止了挣扎,缓缓阖上带泪的双眼。 她这样安静的伏在他怀里,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兰霆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一时回味起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最终只有一声轻笑。 “哟,看看这是谁。”怀里的人突然出了声,却是十足的戏谑轻视。 她纤长的玉指轻挑他的下巴,妩媚道:“上次那么尽兴,让你回味无穷了吧?特地把她弄睡着,是想和我再风流一次?” 兰霆静静地看着她,如果说程练只是恨他,不想再见他,那么他便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明明从神态到语气,无一像她的人,就因为拥有她的外貌,竟让他丢了克制,送了一把伤她的刀到别人手里。 何其该死。 “我是心疼她这么些天以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再来就是有事想问你。”兰霆放开了她,站起身漠然地看着她。 “真稀奇。”女人笑了起来,修长的双腿交迭在一起,卷起一缕落在锁骨上的青丝,慢悠悠道:“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吗?” 兰霆的双眸越发凌厉,【她】无所谓地摊手:“好吧,看在上次我们一夜快活的份上,你想问就问咯。” “你是谁?” “我是兰霭啊。”她半眯着眼睛,声音柔媚,却是在挑衅他。 兰霆嗤笑了一声,然后扼上她的脖子:“我只是不想不知道死在我手里的人叫什么罢了。” 【她】猝不及防地被压制住,而他手劲太大,哪怕这幅身体常年练武,机能很好,却也挣脱不开。不过【她】压根不惧,嘲讽道:“你有本事就下手啊,这身体玩完了死的可不止我一个!” 兰霆却笑了起来,眼神疯狂而赤红,让人觉得无休止的发毛,【她】觉得越来越呼吸不过来了,“你……有什么可笑的?” “你听清楚,如果程练的愿望就是让你消失,那我绝不会拂了她的愿!而且看样子你也很在意有没有容器是吗?可就凭你这种下叁滥的怪物也妄想用她的身体?”他阴鸷无比地看着她,无比清晰地说道:“我宁愿毁了,也不愿意给你。听着,我当年杀人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女儿,如今为了她所希望的,哪怕是亲手杀了她,我也在所不惜。大不了等她死了,我随她一起去就是了。” 【她】这下确定,程练的疯狂原来是来自她的父亲。 “兰霆……兰霆!我真的是兰霭,我拥有所有的记忆。”她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我才是你的女儿,你快放开我吧,以后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开心幸福的,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兰霆不为所动,冷漠地说道:“像你这种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蛆虫,怎么会知道她独立的灵魂有多宝贵?” “她有什么好?她背叛了你,你不知道吗?她和叶深明的那四年可过得比你在牢里逍遥快活了一万倍,她和他上床的时候也是温柔体贴,她没有给你的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她有什么好!” “是我先背叛了她。”兰霆双眸低垂,“如果她能永远忘了我,和别人幸福快乐一辈子,我作为父亲,依然为她开心,但你窃取并阻碍了她幸福的日子,所以……” “去死吧。”他眼里凶光暴涨,手上一发力,【她】的瞳孔一下子就涣散了,身体软了下去。 “蔼蔼,我会陪着你。” *** 那破旧的铁门吱呀一声,钥匙撞在锁芯噼里啪啦响。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脚步,一个沉重一个轻盈,纠缠着撞进屋子里来了。 “爸爸,我们今天吃菠萝炒饭好不好?”十五岁的小兰霭是个明媚活泼的少女,阳光照在她的肌肤上,焕出透亮的雪白,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她。 兰霆看了眼手里提的五个大菠萝,无奈道:“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哎呀,剩下的可以切来吃,泡盐水,做成咕咾肉,做罐头,菠萝壳还能用来种花。”她竖起大拇指,“这不是有很多种用法吗?” 兰霆失笑:“你说的这些结果不都是要我来做?”然后提着菜进厨房处理。 “能者多劳。”她笑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厨房,“我给你打下手嘛。” 深知女儿秉性的兰凝光先生默默翻了个白眼,“你说你除了吃和睡还会做什么?” 兰霭点着下巴认真思考着,道:“还会给你惹麻烦。” 兰霆:“……” 小姑娘又没绷住,笑了出来,然后圈着他的腰靠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叹气:“爸爸不要嫌我烦。” “……我哪里嫌你,要是嫌你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以后也不可以。” “嗯。” “到老了也不可以,等我七八十岁了你也得给我做饭吃。”她撒着娇,让兰霆哭笑不得:“讲道理,你七八十了我可能已经没了,就算我还在,你忍心让一个老头子伺候你吗?” “我不也是和老婆婆吗?”兰霭低声道:“还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老婆婆,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老头子不喂我吃饭,我就要饿死啦!” 他心里一跳,唤道:“兰霭。”“我要和你白头偕老。”她红着脸说。 兰霆轻笑一声:“谁把这种话说得那么糟心的?” “有么……你放心啦,你给我做饭,我给你倒痰盂好吧?互帮互助。” 兰霆黑了脸,“兰霭!” 她笑着转身跑出来厨房,在门口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快做饭,我饿了!”然后一溜烟跑走。 兰霆无奈了一阵,还是笑了。 白头偕老啊…… 听着可真遥不可及。 却让人那么向往。 *** 程练还是在兰霆的怀里醒来,这次还没来得及感伤吃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身子没有性爱过后的酸疼,脖子却火辣辣地疼。 兰霆的声音和手指一起,在黑暗中缠住了程练的手腕。 “醒了吗。” 她的腰肢一向都是软的,像一束花苞,顺着兰霆手臂的弧度,被拥进那个熟悉的臂弯里。 “别说话,你脖子受伤了。”他把她扶起来,把水杯递给她:“慢点喝。” 如他所说,她脖子的剧烈疼痛让她喝水一点都不顺畅,像是吞刀子一样疼。 难道是那个怪物干的?这让程练有些疑惑,【她】一向只喜欢霸占主导权,不会伤了肉身啊,毕竟【她】自己也在用。 “是我掐的。”“噗!”程练呛得满脸通红,更加的痛苦,一杯水喝了两口,其余的倒在了身上。 “去洗个澡吧,你睡觉的时候也出了一身汗。” 程练默默瞧了他一会,实在搞不懂他的意思,索性懒得浪费脑细胞,穿了拖鞋下床去浴室,然后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刹那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 这完全是奔着要命去的吧? 但…… 她心情不错。 等洗好澡出来,她坐回了床上,不动也不说话,任由湿了的头发一直滴着水。 兰霆也不说话,只是把毛巾拿过来,坐在程练身后一点点把她的头发擦干净。 水珠夹带着沐浴露的香气一齐涌进兰霆的鼻腔,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于是用另一只手往前探了探,找到程练的手指,再把它们包裹到自己手心里。他无法否认这具身体的美丽。更无法拒绝自己心底的爱意喷涌而出。 程练笑了,哪怕声音嘶哑破碎,但还是很开怀的在笑。 直到眼泪漫出眼角,而她回过头圈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二十九、想做爱 上一次和他亲昵,已经是十六年前了……都成了杨过和小龙女了。 程练突然傻笑,让兰霆有些不解。 她抚上他的脸颊,尽量用口型告诉他:【想不想做爱?】 好直接。 兰霆看了她一会,想确定是不是怪物又醒了,而程练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光字,然后作势低头嗷呜要咬他,却是轻轻舔了他的掌心,湿润的蜜意从掌心融进了心里,她抬头对他眨眨眼。 这是和假的兰霭截然不同的感觉,或许那个怪物会有她的记忆,但这样的行为却不会出现。 狡黠中带着温柔,这是她的兰霭。 他怎么会认错呢,怎么能认错呢。 兰霆心如刀绞,他怕搅了她的兴致,又怕待会他万一克制不住,伤了她。 程练在心里轻轻地叹气,然后钻进他的怀里,不给躯体之间留一丝缝隙。她伸出手攀住了他宽厚的肩膀,慢慢顺着肩颈,滑落他绷直坚硬的后背,他拥有一根最笔直的脊梁骨,她用手指从上往下慢慢划了一道,于是快感如同一道细微的电流,贯穿了兰霆的身子。 指尖情挑,她的眼神都变得深邃,这是她第一次用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魅惑来看他,欲望在她眼里轻轻化开,泛起波澜,气息相互贴至不分彼此,暧昧地吸入每一口来自对方呼出的鼻息。 旋转、崩流,最后掌控。 兰霆拥抱着她娇软的身躯倒在床上,她朝他柔柔地笑了,对他无声的说:【我把自己交给你。】 这是重逢后程练头一回真挚且坦诚地面对兰霆。 即使这些年来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与遗憾,可她从未像此时一般害怕失去,也从未像此刻一般,渴望重来。 情感如刃。 再骄傲的唇齿,也情愿为爱磨损。 此时此刻的兰霆也是一样,顺着兰霭手指的温度,想起一些很遥远的事情来。想起很多拥抱和亲吻,想起耳后温热的鼻息和穿梭于胸膛的青涩手指,想起爱,想起欢愉。 想起很久以前,两个人属于彼此的时候。 他无时无刻不在发现自己想要回到过去,好在此时此刻一切都像是一场寻觅与回环。 “程练。” 于是他开始轻声且反复地呼唤她的名字。 程练与他十指相扣,同时屏住气息感受,感受这个男人的亲吻在自己身体肌肤之间的氤氲与蔓延。从脚趾到蝴蝶骨,从眼角到发间。 “兰霆” 她声音嘶哑至极,也不知道头发是不是快要干了,只知道或许是眼泪快要掉下来。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他精壮的上身。 过去了十几年,他又添了许多的伤疤,程练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模糊,然后忍不住去碰那些看着就狰狞的伤痕。 这是他的兰霭,兰霆再一次辛酸地确定。只有他的兰霭才会心疼他都受了什么样的伤,而不是死命地扯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 两个变得同样伤痕累累的人再一次拥抱彼此,互相安慰,舔舐伤口。对于他们而言,此刻的温存足以满足过往一切苦难,所有的伤害都被抹平。 兰霆握住她柔韧的腰肢,把她拖到自己的胯下,然后开始扒她的衣物,程练有些红了脸。虽然这具身体不是第一次和他做爱,但……程练是第一次啊。会想以前,他们也有过亲昵,只是他从来顾及着她还小,不肯做到最后一步,最放纵的一次就是把她的双腿并拢了,夹在里面射了出来…… “唔……” 他掰开了她修长白皙的双腿,把中间的美景看得一清二楚。 颜色比十几年前深了一些,不变的是让兰霆一下就乱了呼吸,她那里窄窄的一条小缝,连花瓣也是薄薄两片,却将媚肉掩藏得很好。兰霆低下头,用舌头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腿心。 程练的身子狠狠战栗了一回,余韵快得像能燃烧起陆地所有生灵的彗星尾巴,将她翻复击溃。 小腹一酸,蜜水渗了出来。 “程练……”他痴迷不已,口舌干燥难耐,甚至还没等她许可,就彻底覆了上去,疯狂的舔吮起她的小穴。 程练的嗓子很疼,呻吟不顺,只有鼻息变得很重,还有变得火热的身子,仿佛爬满了小虫子的后背。 情欲如蔓草疯狂生长,如藤蔓将他们束缚。 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爱上的人,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情人,他都是无可取代的。 他的舌太灵活,深入了媚穴就不愿意再出来,四处搅动着蜜水,舌尖轻轻刮过她的肉壁,刺激得她的小穴蠕动着挤压他的软舌。 “嗯……啊!”程练已经是脑子发蒙了,被他舔着穴就被送上了高潮,身子一抽一抽的,攀升到欲望的零界点。 于是他终于将舌头撤出来,却还是想着趁热打铁,又欺负上了她的充血肿胀的阴蒂。 舌尖缓慢地、挑逗地在她的阴蒂上打着旋,程练的眼泪顷刻涌了出来,想要挣扎着离开他的掌控,却被他死死控制住,听他低声道:“乖一点。” 程练细碎地呜咽着,感受他的舌头不停欺负自己的小肉珠,他把它卷起来,用牙齿轻轻地咬,然后放开,再重重地用舌片压着磨,他用那双性感的唇亲吻过她整个阴户,甚至咽下从她穴里因为动情而流出的蜜水。 她的额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整个人也因为接连几次的高潮而虚脱。 迷迷糊糊时程练发现他放开了她的双腿,挺直了腰,把裤子拉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太久,而且少女时代的她从未敢正视过他的性器,只记得会跳动,会在她素白的小掌心里变大,还特别的热…… 此刻终于看清后她一瞬间红了眼,蓄满了泪水。 那根沉甸甸地直直挺立起来的肉棒兴奋地从铃口吐出白浊液,顺着青筋盘踞的棒身蜿蜒流下,滴到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肉袋上,肉棒粗壮且昂扬不已,像是在朝她逞威风……而他的面孔总是偏阴柔美的,哪怕把身材锻炼得很好,可让人端看着还是觉得是个有些邪气的帅哥,这样违和的搭配在一起,给人的冲击感实在不低。 兰霆轻轻撸动了几下他粗长的棒身,这样淫靡的画面让程练脑海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就被他乘机控制住腿弯腰身,拉到了身下,肉棒的顶端轻轻抵着她的小穴。 兰霆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的媚穴实在是太湿软,竟让他只是刚碰上就有想射出来的冲动。 “别怕……我会轻一点。” 程练哪管他在说些什么,情欲控制了她的身体,她甚至轻扭细腰,主动把小穴凑上去……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兰霆见她眼神渴望,索性也不再压抑,直直捅了进去!极大限度地撑开她的小穴,叫她立马绷紧了脚背,手指紧抓床单,急促地呼吸着。 他更是直接没了理智,媚穴水润紧致,狠狠挤压着他的肉棒,于是他按住心上人不盈一握的小腰就开始一刻不停地奸操起她的身子,口中自然而然地溢出他最怀念的称呼:“蔼蔼,蔼蔼……你的小穴好舒服,我真后悔当年没有拿走你的第一次,应该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就把你里里外外奸一遍,把你干成离不开肉棒的小荡妇。啊……”他也忍不住呻吟,把他的心肝宝贝抱在怀里,捧住她的小脸,迫不及待地和她热吻。 男人都喜欢在做爱的时候揉女人的胸,他当然也不例外,把她所有的衣服都撕开,露出白嫩光滑的肌肤,手掌揉搓着她的嫩乳,带着厚茧的手指不停摩挲她的乳尖。 “唔……你长大了,奶子也变得挺翘得多,我记得你的乳头以前是薄薄地樱粉色,现在和玫瑰一样……真好看”他痴迷地看着她绽放在雪白山丘上的一点花苞,是极致的魅,让人忍不住想要挟裹入口中。 程练被他说得脑子一片混沌,只知道圈着他的脖子,眼泪流个不停……蜜水也流个没完。 他的肉棒把她往死里欺负,太爽……太舒服…… “蔼蔼,我不会把你再让给任何人,谁敢看你我就挖谁的眼睛,谁敢碰你我就打断他的手脚。”他双眼赤红,已经完全没了克制和理智,赤裸疯狂地告诉她:“你是我一个人的。” 三十、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年前的兰霆。 “蔼蔼,出拳的时候肩膀要松,绷得太紧容易卸力。” 阳光倾泻到庭院中,他的眉目被晒得好温和。 “我不想练嘛……”她撇撇嘴,和他撒娇。 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笑道:“这么不喜欢武功吗?” 她摇头:“爸爸,我很喜欢武术,也很喜欢你打木人桩的样子。” 他很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练武呢?” 小姑娘缄默了一瞬,然后低声道:“我在书上看到,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 只言片语,兰霆就明白了她想要说的话。对她招招手:“过来。” 她听话地走到他身边,于是兰霆把女儿纳入怀里。 “是怕自己的拳头伤到别人?” “嗯……我知道练武术是为了强身健体,也为了在有不公正的事发生的时候能出来打抱不平,可是……可是我觉得人都是自私的,情绪上都会有好恶的时候,如果碰到了令自己不快的事,就想用武功来解决。” 快意恩仇终究是武侠小说的世界,在现代社会里,能主持公道的永远只有法律。哪怕自诩正义,可也拥有一副凶狠的獠牙。 “练武……一定是好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兰霆没能回答得上来,因为他的父亲、祖父都是为了追求武功而死,说好听了是遵己之道,其实都是囿困在自己给自己画定的死圈当中,无解、无明。 兰霆年少时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可如今……只有怀里这个柔软的、幼小的生命是他要执着的唯一。 “蔼蔼,你不想和人动武,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和别人动武,没关系。”他将她抱在怀里,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说:“我会在你身边,阻止你的拳头伤到别人,也会保护你不被别人的拳头伤到。” 她有一瞬地哽咽,“爸爸不怕把我宠成坏脾气的小姑娘吗?” “你还不够坏脾气吗?” 面对他的调侃,小兰霭鼓起了腮帮子。 兰霆失笑:“好了,哪怕我的蔼蔼坏脾气,好吃懒做,无理取闹……我还是最爱我的蔼蔼。” ** 她从梦里醒来,泪水湿润了眼眶,而他在一旁低声问:“梦到什么了?” 脖子还是疼得厉害,说不了话,她只好摇摇头,往他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用口型问:【她有没有出来?】 “放心吧,我一直没睡,如果她敢,我会让她后悔睁开你的眼睛。”兰霆淡淡地说,而她却有些心疼的抚上他眼底的青黑。 兰霆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没事,你醒来了我就睡会儿,我们轮流值班好不好?” 程练觉得有些好笑,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嗔了一眼。 倒是魅到了骨子里。 他又想去吻她的唇,被她红着脸躲开了,咳了咳:【节制……一点。】 她这是为他着想呢,哪怕武功再好,面貌再年轻,也改变不了已经四十五岁的事实了呀。 不过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 兰霆再执过她的柔荑,拇指摩挲过她指头上的老茧,这些都是常年习武留下来的痕迹,他轻叹:“后来,又怎么想去学武了呢?” 程练反握住他温暖宽厚的手掌,【以后再告诉你。】 他深深地看衣服她,轻声而珍重道:“程练,我想把以前的时光都补回来。” 程练的眼睛有些酸涩,点了点头。 会的,他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的。 【你睡吧,这次换我守着你。】 三十一、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背要直,肩要松,出拳要稳——错了,再来一次。” 如今已然是深冬时节,特别是京市这地,北风一刮恨不得往人脑门子上贴一层冰雪,冻得难受。 然而哪怕天气再恶劣,兰师父教武术的兴致也不会被熄灭。 程练在一旁抱着一件羽绒服,看着兰霆不停地纠正小乐均的动作,让她打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有些心疼。 私底下抱怨他对乐均太严厉了些,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么冷的天还要练这么久。 兰师父却铁面无私:学武本就得吃苦,不然哪怕有再高的天赋,最终也是伤仲永。 程练撇撇嘴,然后背过身一晚上没搭理他。 虽然她知道兰霆是没错的,比起自己总舍不得让乐均吃苦,兰霆才能更好的教导乐均。 毕竟她就是个前车之鉴,因为小时候偷懒,导致之后的数次遇险都没有自救的能力。 兰霆用余光看了看女儿,见她神色落寞,看乐均的眼神很是心疼。 他在心里叹口气,终究还是见不得她不高兴。 于是在小乐均打完一套拳后便叫停了,“休息一会。” 程练赶忙上前,用羽绒服裹住小姑娘,虽然乐均的鼻子冻得有些红,但到底是学武的,压根不冷,但眼瞧着自己姑姑满脸都写着担忧,她还是乖乖地穿好了衣服。 “看你的手都冰成什么样啦?快和我进屋去,我给你烤好了蛋挞呢。” 兰霆默默看着女儿带着小姑娘进去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于是只好再叹了一口气。 “快吃吧,这里还有可可奶,别噎到啦。” 乐均甜糯糯道:“谢谢姑姑~” 程练拍了拍她的头,觉得小乐均实在是太懂事了,也肯吃苦,说实在的,兰霆训练乐均的标准和当年训练她简直是天差地别,简直是又狠又严厉。 但乐均从头到尾却吭都没吭一声。 等乐均吃完了,程练又拿来舒经活络油给她揉关节,怕她不小心留下伤病来。 这是小时候兰霆常对她做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兰霆心里是有些恍惚的——她成熟了太多,眉目也自成婉约风华,岁月赋予她独一无二的光芒。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咳了两声,道:“乐均,接着去训练吧。” 乐均点点头:“好。” 程练却皱眉:“才二十分钟呢……好歹你让她消化一下吧。” “你放心吧,我会让她先适当热身消消食的。”兰霆看了一下空掉的盘子和杯子,委婉道:“你下次还是给她准备一些清淡的小零食,比如少放糖的绿豆糕。” 乐均眼看自己的姑姑有些不乐意,赶忙解释道:“是我喜欢吃蛋挞和可可奶姑姑才帮我准备的。” 程练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和兰霆争道:“我还是觉得你的节奏太紧了,小乐均容易吃不消的,我刚才给她涂药酒就发现她已经开始勉强了。” 可在这个问题上,兰霆也不会做出让步:“她今年八岁,正是要打开骨骼的时候,不然以后很难在武学上取得突破,哪怕我当年一直惯着你,可也是迫着打开了你的骨骼,不然你后面学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倒是…… 程练叹了一下:“我知道咱们家的武功就要用这种办法,但……但那时候不是因为我太懒吗,乐均不一样,她能坚持,就适当调整一下也没问题吧,而且我之前教她练的功夫也很适合不是么,我觉得你的武功路子太霸道了,容易伤着她。”她嘟囔了一下:“你当谁都是你这种可以去修仙一样的变态体格吗?” “……”他神色淡淡:“说到之前你教她的功夫,那就是你现在在练的?” 程练点头:“是啊,这是小乐均他们家的家传功夫,刚柔并济。” 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但程练了解他,他这幅样子估计是在心里对这门功夫有微词。 让程练有些恼,“你哼什么呀,不相信我说的?” 兰霆:“我没这么说。” 可他脸上明明就写着看不起叁个字。程练气笑了,一叉腰,昂首道:“那行,那我们就来比比,可以点到为止,但谁先落了下风谁就算输——自然,赢的那个就来决定小乐均以后的学习模式。乐均,你觉得怎么样?” 小乐均眨眨眼,看了看兰霆,又看了看她。老实说怎么练武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兰伯伯很严厉,姑姑很温柔,但他们都是很好的老师。而且她心里觉得很微妙,这是她成长过程中第一次有大人为了她的学习而发生争执,毕竟她的爸妈一向对她放养居多,她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爸爸妈妈说过只要对她自己和社会无害就行,如果有问题就去请教他们。 所以小乐均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两头争执的局面,而且都是为了她好。 “我都行吧。”于是小乐均只好实事求是的回答了。 程练点点头,看着兰霆:“你呢?” 兰霆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要配合她:“好啊,那就以五十招为限。” “没问题,走着。” 叁人来到室外的训练场地,乐均站在他两中间,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叁人形成一个等边叁角形,小乐均清了清嗓子:“友谊……不对,是亲情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不能受伤噢!我数到一就可以开始啦!一!” 直接从一开始数可还行? 然而兰霆和程练两人的眼神瞬间都凌厉起来,互相迅疾地出手,眨眼间便拆解了叁招。 两人都不落下风。 兰霆笑道:“长进了不少。” “过奖,你也没退步啊。”话音一落,程练再次出手,直取他的命门,但料到他会格挡,便改攻他的左肩。 兰霆左肩挣住力道,再顷刻返还回去,逼她撤手后拉。 程练腰腹轻轻一使力便化解了他的刚劲,转而扫他的下盘——认真说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和他正儿八经的对打,小时候不是他放水就是给她套招。 如今正式起来,才让人从心底感到兰霆有多厉害。 他的防守没有缺口,攻击也刚猛霸道,往人体最薄弱的那几处穴道来打,程练身法灵活,虽能避开他出招,却不能近他的身。 “步法诡谲,掌法精妙。”兰霆评价道,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的光,但顷刻间手掌成刃砍向她的颈侧,程练微蹙了眉头,不慌不忙地往后拉开距离,右手阻断他的攻势,左手去点他肩上的穴道。 兰霆自然料到她会这么做,换了一只手解开她的防守,在她腰间轻轻一拍,让她有一瞬的麻痹感,然后乘势挽住她的左手,下一刻就将她反揽在怀里。 小乐均眨眨眼:“正好五十招。” 程练的手正好到他脖子的大动脉处,有点气结:“你……” “我什么?不是说好五十招?” “哼,接着打下去我未必会输给你。” 兰霆轻笑,他们两离得近,那笑意酥酥麻麻地入侵程练的心扉,让她蓦地又软了身子似的。 “……笑什么笑。” “蔼蔼,我以前告诉过你战斗有很多种方式,你说我武功霸道,但你的攻击才是狠辣,一副要和对手同归于尽也要赢的样子,但你忘了,我们本就五十招为限,自然得想方设法在这范围内赢了就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他声音温柔,程练叹了一下,有些脸红,“快放开我,小乐均还看着呢。” 于是兰霆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程练活动活动了手腕,愿赌服输道:“好了,你赢了,我听你的。不过这次是我技不如人,但绝不代表我师父的功夫不行,如果换成我师兄他绝不会在五十招里输给你。” 兰霆挑挑眉,而小乐均欢快地跑过来抱住程练的腰,甜甜笑道:“真的吗,我爸爸这么厉害?” 程练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头,“当然了,你爸爸和爷爷都很厉害。” 嗯,兰霆想,自己绝对没有吃醋。 *** 送小乐均回去后,程练打了个哈切,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累,今天早点睡吧。” “急什么?你不是说你的功夫不弱?不如再比比?” 程练迷蒙地啊了一声,这大晚上的还切磋什么,她纳闷着,完全没意识到某人已经忍耐到极限,双眸又沉又暗。 他靠近她,程练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兰霆笑了:“你躲什么?” “……怕你扑上来揍我。”她眨眨眼,无辜道。 他拉住她的手腕,然后牵到自己的怀里,和她亲密无间的紧贴,“来啊,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什么长进。” 程练脸色爆红,他这是想看她哪方面的长进啊!床上功夫还用得着切磋吗…… “还是别……唔。” 她被他吻住了唇,然后拖着往卧室走,被他一把扔在床上,钳住她纤细的脚踝往两边拉开,将裙子掀到腰侧。 看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程练脑子有点蒙,他这是突然生什么气? “干嘛呀……”她软软地开口,轻咳两声:“你冷静一点,我们昨天才做过,太频繁了你会吃不消的。” 程练觉得自己态度温和又善解人意,他应该能听得进去。 兰霆沉默了两秒,然后又把她往身前拖了拖,笑道:“我吃不吃得消,你马上就知道了。” 程练心说完了,他真的来劲了,她红着脸扭了一下身子,却被他一下扒开了内裤,手指触碰着她的嫩穴,拇指压在阴蒂上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插进穴里捅着她。 程练一下就软了身子,眼里闪烁着泪花,小声地呻吟:“嗯……别……” 兰霆的手指很灵活,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就领教过,那时候他爱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把手从她的裙摆下方伸进去,蹂躏她的小穴,直让她蜜水滴滴答答地淌着,被折磨得差点失去理智。 “真紧……”他眼神晦暗,感受着她穴里一抽一抽的媚劲,他的宝贝女儿是内媚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其实现在想想他也算佩服十几年前的自己,能忍得住这小尤物的诱惑。 “蔼蔼,想不想让爸爸用大鸡巴操你?” 程练心里狠狠一跳,不敢回答他这种掉节操的话,怕把他刺激得更狠,但体内又升腾起来的空虚让她浑身难耐,只好支支吾吾道:“你轻点……轻点。” 说罢她身子一颤,小小的高潮了一波,蜜水顺着她饱满挺翘的肉臀流下去,滴落在床单上。 而她双颊绯红,唇色糜艳,胸脯起伏不定,简直是勾得人发狂。 兰霆扯开自己的裤头,把早就蓄势待发的肉棒掏出来,顶在她的小穴上磨蹭。 程练被他逗哭了,拿那种又大又热的东西抵着她刚高潮过的敏感小穴,简直要把她折磨疯。 “哭什么?”他还坏心眼地问她,好整以暇道:“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轻轻咬着唇,想着毕竟都是这种关系了,节操掉着掉着也就多没了不是……于是软声软气地说道:“要。” “要什么?”他说着,把龟头慢慢嵌入她的小穴里,又不动了。 程练哭得更娇软,身子发热得不行,抬眼一看两人结合的部位,紫红的肉棒插在她粉嫩的穴里,再往里插插就会把她的小穴满满当当地撑开,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里里外外被他开发了一遍了。 “要……要爸爸的肉棒……插我。” 他嘴角咧开,下一秒就把肉棒深深送入她的穴内。 “唔!!!”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身子抖得不像话,却又渴望他再生猛些的侵犯…… 他简直坏透了。 兰霆将她抱在怀里,下半身快速地抽插她软嫩的身子,心底一片满足,汗流浃背,每一根骨头都发出慵懒的叹息:“你说,是我厉害还是你师兄师父厉害?”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但这种时候她也不能忤逆他,谁知道他还会怎么没节操? 于是在心里对师父师兄道了声对不起,便小声道:“你厉害你厉害。” 好怂哦。 程练捂住自己的脸,有点愧对师父和师兄的感觉。 “噢……”他拖长了声线,又问:“那是我厉害还是叶深明厉害?” 此厉害非彼厉害。 程练简直臊得慌,男人的嫉妒心真是不会比女人的小,她嗔道:“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兰霆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于是她心虚地想起好像她也不遑多让来着……但谁会在上床的时候拉踩一下前男友,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程练闭紧嘴巴,坚决不回答他的问题。 兰霆好笑在心里,然后从容不迫地把她翻了个身,一挺腰把她插得更深入,两人结合的部位湿哒哒的,不停发出淫靡的声音来。 程练简直要把床单抓破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却不自觉地去想他的问题。 ……其实她是不愿意在兰霆面前提别的人别的事的,她怕兰霆心里介意,就像她介意兰霆和不是她的人做了一样……这可不是一两句扯平了的事,一直压在她心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人像半点也不在意,甚至比较起谁更……那啥。 叶深明没有他花样多就是了。 程练脸色一片绯红,双眼垂着泪光,全身都酥软无力。 “兰霆,我爱你……从此以后只爱你。”她小声的说着,有些委屈不安:“你别生我的气。” 他闻言一愣,然后把覆在她的后背上,抱了满怀:“好,我也一样,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 “嗯。” 三十二、他的目光……无比冷血 转眼间漫长而寒冷的冬日便消散了,白雪慢慢从巷口枝头消融,化成了春天。 程练捧着一杯茶发呆,往日里勾魂摄魄的双眼变得温吞,热茶蒸腾起来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目,平添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想什么呢?”戚桐刚开完一个线上会议,从书房来到客厅就见她这幅傻愣愣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桐姐。”她先打了招呼才回答道:“我在想小的时候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春天来着。” “噢?”戚桐接过保姆递来的咖啡,好奇地看着她:“倒是很少有小孩子不喜欢春天。” 程练挠挠侧脸,轻笑道:“其实不光不喜欢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我都不喜欢,只是格外讨厌春天罢了。” 戚桐慢饮了一口咖啡,波澜不兴道:“有没有考虑过搬出地球生活?” “……条件有限嘛。” 要不是戚桐从小接受淑女培养准则,此刻一定送她一个不失优雅的白眼。 不过如今她能插科打诨,便代表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 戚桐:“那个怪物如何,还有出来过吗?” 程练摇摇头,她也有些不可思议:“嫂子给我的药一直吃着呢,她寄过来的新药前几天也收到了,而且我发现这怪物好像挺怕兰霆的,如今他和我形影不离,怪物竟然一点出来溜达的想法都没有了似的。” 戚桐点头:“毕竟你爸爸一副要让她给你陪葬的模样,谁都会怕。” 这话说的够委婉了,程练讪笑了两声,“我们现在也是轮流睡觉,我醒着的时候能控制得住身体了,而我睡觉的时候他就守着我,好在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样长期磨合下去不是问题。” 戚桐眼里出现了些笑意:“你看,事情的转机便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当时包括你在内的大家都以为这是场硬仗,谁知化解于无形了。” 程练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点了点头。 哪怕要和这个怪物共生一辈子,但只要兰霆陪在她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今天我找你们来除了问一下你身体状况,还要感谢老师对乐均的教导,她如今进步可谓神速。” 程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客气了叭,都是应该的。” 戚桐:“……”不是夸你好不好? “对了,既然你身体好些了,那么生意上的事就要你开始费心了。” 程练正色起来:“我今天来也是想说这个,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向你这样积极的打工人谁不喜欢呢?”戚桐托着下颚,眼里有淡淡的笑意,眼前人还是个少女时便时常跟着他们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么善良又充满热情。 谁会舍得让她不如愿呢? “不过你自己得和兰老师沟通好,毕竟这里面也有危险的因素在,我可不想你到时候两头犯难。” 程练楞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可以告诉他吗……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戚桐神色自若:“你至亲至爱的人,我们不会排斥。” *** “兰霆,等清明过了我想回沪市,你和我去吗?”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 “现在难道不是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不过怎么想起回沪?” “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姜姨……你知道,其实你不在的这些年,她对我好得就像妈妈一样,我不想瞒着她。” “嗯,听你的。” 程练拉过他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头——她年少起就喜欢这么做,毕竟他的手又修长又好看,根结分明,还很有力量感,特别是上床的时候钳着她的手腕或脖子,让人欲罢不能……咳。 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没节操起来了呢。 “兰霆,我把以前的事告诉你,你愿意听吗?”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兰霆低下头吻住她亮晶晶的眼睛,颔首道:“只要你不勉强,我永远当你的听众。” 程练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似的……这人几时这么会说话了,别是在外面报了个培训班上吧? 她呼出一口气,从他怀里撑起来,和他对视着,模样正经了不少:“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不要冲动……也不要难过,毕竟都过去了。” 兰霆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她定下心神,这才开始说起往事:“离开你后,姜姨收养了我,她怕我在京市走不出心结,便带我去了沪市。那时我很封闭我自己,压根不想去上学,不想接触别人……但姜姨对我太好了,我不能辜负她一番心意,便勉强自己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兰霆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给与了她无声的安慰。 程练笑了笑,接着道:“有一次我出去打小工,在我工作的地方遇上了一件杀人案——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竟然发现我能听见死人说话。”其实程练有些忐忑,毕竟这样怪力乱神的事说出来他不一定会相信,还有可能认为她是精神错乱了。 谁知兰霆的反应竟然很平淡,甚至安慰道:“这没什么,我也能听得到。” “………” 程练凌乱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啊!” 兰霆叹了一口气:“可能那时候你太小了不记得,你小的时候你常告诉我有人和你说悄悄话,所以我就知道你也能听到不干净的东西,我可能比你要厉害一点,我能看见它们。这也是我从小就有的能力,但我阳气重,又练武练出了煞气,所以那些脏东西都不敢靠近我,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能力还遗传给了你。而你小时候又胆小,害怕鬼啊怪的,但又莫名的蠢,不知道谁和你搭话你还和人家聊得起劲,我只好每天抱着你睡,后来你长大了一些,我就去拜访了许多道上的朋友,拿了一些黄符贴家里,能保证我不在的时候没有脏东西敢接近你——你不记得咱们家以前很多黄符吗?” “……”程练麻了,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那好吧,说回正题,因为这个能力,我帮着死者找到了凶手,一来二去我竟然还小有名气起来……” “你该不会大发善心到处帮人家申冤吧?”兰霆见女儿不说话了,哪里还有不懂的,叹了一下:“鬼怪多狡诈,你这样该是吃过亏吧。” 程练抿抿唇点了一下头:“有一次我被骗到一个坟场,差点被里面的恶鬼吸走灵魂。”眼瞧兰霆脸色不好,她立马认错:“我知道错了,是我太不小心。” 兰霆只是觉得心疼,他不在的那些年,他的蔼蔼受了多少的欺负?至少不止这一次。 “是谁救了你?”他问。 程练微微红了眼眶:“是我师父,也就是乐均的爷爷。”她吸吸鼻子,努力将难过的情绪压下去,“只是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已经是游魂了,而且大概是我在坟地待的时间有点久,从那以后我也能看清鬼魂的模样。” 兰霆叹了一口气,轻拍她的背,“有机会我和你一起去祭拜他。” 程练却更为悲伤:“师父他的灵魂被驱散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怎么会这样?” “师父他是被人杀害的,身体被挫骨扬灰,灵魂侥幸逃了出来,遇上我后觉得我人傻事多,大抵是不太放心我,就留在了我的身边教我武功。” 那是离开兰霆后,她又重新捡回活着的感觉。师父教她习武,她有了自保的能力,便能替更多枉死的鬼魂申冤。 但……好景不长。 程练眼里慢慢蓄积着泪水:“杀了师父的人还是找上门来了,他驱散了师父的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师父要消失前让我快逃跑,不要管他,也不要为他报仇,可我……” “你无法坐视敬爱的师父如此凄惨的结局,所以还是决定踏入那个无底洞里对吗?” 程练点了点头:“我想哪怕我不能救师父回来,那我也要为他做些什么,虽然这个决定我时至今日也不曾后悔过,但……对方实在是拥有比我强大太多的能力。”她苦笑:“我不仅没能替师父报仇,反而被那人发现我的存在,让他抓住了我。” 想起那个男人,还是让程练觉得齿冷无比,那是比鬼怪还要阴晦的面孔,被他的眼神缠上就像被游走的蛇绕上脖子……恐惧、胆颤,不自觉便想逃跑。 “他问我,是不是不后悔?我虽怕,却还是告诉他,哪怕我死了,也不会对他这种人摇尾乞怜。他笑着告诉我,让我等着看我的一腔孤勇是如何被挫成灰的。”程练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压着声道:“他把我送进了一个实验室里……” 兰霆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听她讲述便像要了他的命,他将她揉到怀里,不发一言地温暖她发冷的身躯。 “那个实验室……他是为了招魂,于是不停投入有灵力的人来作为容器,男女老少,大人孩子无一放过,只要能符合条件……我在的那一批一共有二十叁人,最后除了我……都死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耳边都不停萦绕着悲呛的哭声、恶毒的咒骂,一张张亡魂的脸在她眼前浮现。 兰霆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恨得眼睛血红,强行镇定了才问道:“那你体内的这个怪物?” 程练苦笑:“没错,就是那个时候被招来的【魂魄】。”她神色嘲弄:“可惜这个鬼魂虽然强大,却不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孤魂野鬼。他得知后大发雷霆,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一批道士模样的人。” “我也以为我死定了。”程练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怀里:“如果不是嫂子救了我,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兰霆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同样无比地庆幸。 “嫂子为了我能活下去牺牲了很多……”程练叹一口气:“也导致她身体衰败得厉害,生小乐均的时候差点一尸两命……” “所以你才这么喜爱乐均吗?” 程练笑了笑:“也因为乐均讨人喜欢就是了。”终于说出这些年的辛酸,她缓缓松了一口气,觉得压在心里的苦闷都散了不少一样:“再后来我就跟着桐姐她们一起做生意了,表面上我是大明星,私底下我用这个身份做掩护,依然到处去寻找那些枉死的灵魂替他们解脱……还有遏制那个人的势力,不让我那时候悲剧上演在别人身上。”她抚上他的脸庞,认真道:“兰霆,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你,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三十三、一起去做想要做的事吧 程练修养了将近半年,才放出风声要开始跑通告,一时间粉丝都激动起来,毕竟从来都是个劳模的程影后可没有休息过这么久。 但注定让粉丝失望的是,她只是出席一个电影发布会,尔后依然没有任何通告。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程练一边上妆,一边问那在打木人桩的人。 哪怕于武术一途可谓登峰造极,但他也从不曾有过半分松懈。闻言停下了动作,微微蹙眉:“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是件好事,万一哪天被人扒出来我们的关系,这对你会有很大的影响,就算不因为这个,我曾经坐牢过,也会落人把柄。” 程练放下手里的眉笔,落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别这么说……” 兰霆走到她身后,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亲吻了她的发顶,“乖,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情绪还是低落,这些天来的甜蜜似乎让她忘了他们彼此的身份,是永不可能光明正大的。 “我想你陪我去工作。”她轻轻倚在他怀里,不知为何,最近她愈发容易和他撒娇似的。 “我从刚工作的时候就想让你知道,每一份工作都有不同的感受想和你分享。”她微涩,还没上腮红呢,就开始娇俏起来:“我是不是太不成熟了?” 兰霆自然心软了,抚着她的肩笑了笑:“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有半点我们刚见面时又′_gt;`酷又拽的样子吗?” 程练虽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昂首看着他,眼中宛成一片清莹的湖水波光,“怎么样,我演技好吗?” 兰霆无奈:“不愧是横扫叁大奖的影后,我差点真的以为你要和我一刀两断了。” 她拉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兰霆,或许我想过要让你远离我,但我永远不会视你为眼中钉……” “我知道。”他在她唇上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温柔而深情。 程练看着他的唇上留了点自己的口红,心跳又变快了不少,她强迫自己别再沉溺于他的眼里,转眼看向时钟,“我,我要去工作了……”她握了握眉笔,心里却不可抑制的出现一个想法,轻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画眉?” 兰霆看向镜中的她,不可方物的美人眉目中都是浓浓的情意,叫人如何忍心拒绝她呢?他拿过她手里的眉笔,无奈道:“我手笨,要是画不好可要折了你影后的面子。” “没关系。”她心里甜得要命,“只要我觉得好……就好。” 于是兰霆弯下腰,郑而重之地给她描摹起眉毛来,不过好在程练的眉型是定好的,只需要他微微扫一下就好。 程练以前拍古装戏,要学很多的古文,虽然不敢说诗书礼易春秋都精通,但随手捏来几句古诗还是可以的……例如此刻,她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来一句:画得春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 眼前人的眉目太近了,如同远在天边的耀眼星辰突然撞入她的怀中,真实中带了些甜蜜的虚幻感。 其实誓言和决心什么的都是很好打破的不是吗,她决心和兰霆划清界限,自己去迎接未知的命运,但一旦他又重新来到她的生命里,她便又什么都顾不得了。 生死一线时,最想见的是兰霆;悲伤无助时,最需要的是兰霆;哪怕一丁一点的小喜悦出现时,她最想去分享的人也是他。 “好了。”他松一口气,然后然后有些忐忑地等她看向镜子,程练侧过脸,看向镜子里的她,眼泪忽然滑落下来。 兰霆慌了手脚:“怎么哭了?果然不好看吧?要不然咱们重新画好不好?” 程练破涕为笑,摇摇头,然后柔声对他说:“兰霆……我想做回兰霭,好不好?” 他楞了一下,笑道:“你愿意成为谁,就成为谁。不管你是谁,我都能把你认出来,再也……不会弄错了。” “我知道。”她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唇边染着蜜意,勾住他的手指,“那今天不能陪我的话,以后好不好?陪我去拍戏,我想你陪我对戏,不难的,只需要你念念台词就行,嗯,还有陪我去上课,你知道其实要做一个合格且优秀的演员,还是要学习很多的,然后生意上的事,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也能见到那些……好朋友,我们一起替他们昭雪好不好?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还是会害怕。”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实在令人怜爱,兰霆想,要不是不能耽误她去工作,否则一定把她按在怀里不得解脱才好。 “好。”他答应了她,手指轻轻揉着她的耳垂,“就这样一直下去,等我们七老八十再一起去住养老院吧。” 程练噗地一下笑出来,握住他温暖的手掌,歪了歪头:“嗯,说起来一直都在说我希望的,那你呢,有没有想要我陪你去做的事……掉节操的就不用说了。”在他戏谑的眼神里,她脸红着小声说:“反正你精力旺盛。” “我……”他还没说出口,手机铃声便响了,程练适时放开他的手:“好啦,你先去接电话,我再补一下口红。” “好,等我待会送你出门吧。”说罢兰霆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后走到了阳台。 程练没怎么在意,开始调整起状态来,她得捡回自己的高冷人设,待会可不能对着摄像机傻笑。 过了十分钟兰霆才回来,对她道:“好了吗,我们走吧,我先送你去公司,然后我去乐均那里教她武术,晚上再去接你好不好?” “刚才的电话是桐姐拜托你去教武术吗?”她一边收拾包包一边随口问道,于是没能察觉到他停顿了几秒。 “是啊。今天也该教乐均新的拳法了。” 程练笑了笑:“这么快啊?我们乐均就是聪明伶俐,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一代宗师呢。” 兰霆失笑:“我想只要她别像她姑姑一样时不时犯懒,还是很有希望的。” 程练轻轻哼了哼,笑意却掩藏不住。 “走啦走啦,快快上班,快快收工,今晚我们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好啊。” ———————————————— 作者:首-发:po18.nl (woo18 uip) 最好的是有你在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乐均的生日了诶。”程练用红笔在日历上标了一个爱心,兰霆凑过来看了一眼,“叁月二十一?” 程练笑着点点头:“对呀,我们小乐均的生日是321呢,很有意思对不对,像是在倒数,叁、二、一!然后一个无比可爱的小宝贝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兰霆忍俊不禁,“你的生日在四月四号,也挺有意思啊。” 程练无语了一下,嘟囔道:“404有什么意思,查无此人好不好?”他把她搂在怀里:“可对我有意义,这一天我也拥有了我的宝贝。” 她慢慢脸红起来,推了他一下:“又不正经。” “真心实意的。”兰霆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美好,恨不得时光放慢脚步,一切不需要重头来过,只需要和她悠闲的度过余生就好。 程练慢慢呼出一口气,然后提议道:“我们带乐均出去玩好不好?然后给她挑礼物。” 兰霆点头:“好是好,但是你能随意上街吗?被人认出来不会被堵个水泄不通么?” 程练狡黠地笑了笑:“等着。” 她小跑回卧室,对他眨眨眼就关上了房门,尽管一头雾水,但兰霆还是耐心地等她出来。 大约叁个小时后,她才将门打开。 兰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出来的简直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 程练在他面前慢慢转了一个圈,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的黑色长直发变成了及肩棕色波浪卷,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变成了丹凤眼,再架上一副眼睛,眼角下多了一颗泪痣,还有肤色,本来是欺霜赛雪,如今变成了偏黄的暖白调,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咳咳……想不到吧?”她捏了捏嗓子,声音也变得略微沙哑低沉了。 “这是什么,失传的易容术吗?”兰霆很好奇,凑近她看了又看,赞叹道:“如果我在大街上碰到你,仅仅擦肩而过的话,我可能真的认不出你来。” 程练有些得意,嘴角上扬:“当然了,女明星不会化妆怎么行?”她挽住他的手:“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街了对吧。” 他浅笑着:“今天陪你一整天好不好?只是有的人别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喊累,要我背她。” “才不会,”程练气鼓鼓:“还有你少在乐均面前说我懒,我得给她做榜样知不知道?” 兰霆无奈了:“我看是她给你做榜样还差不多。” “……” *** 小时候的兰霭其实还是喜欢和兰霆一起上街的,虽然她懒归懒,但和兰霆一起玩她还是很乐意的。 如今她强迫自己勤快起来,只是很少再去做一些有娱乐性质的事了,粗略想想,好像上一次没有目的性的到处走走看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乐均,你想去哪啊,今天我们哪都可以去。”程练牵着乐均的手,走了一会儿就找个冰淇淋店,给自己和小乐均买芒果冰淇淋吃。 乐均甜甜地笑着接过了冰淇淋:“去游乐园好不好?” “好啊好啊。”程练笑眯眯地答应,然后看着兰霆:“我们要去游乐园。” “……这么近,我当然听到了。”他有些无奈,怎么她看起来比小朋友还能乐? 现在是春天,出门踏青游玩是最好不过的了,景致明媚,气候宜人,最重要的是心爱的人在身边,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程练突然觉得她又喜欢上春天了。 “姑姑,这个好看。”小姑娘把一个米老鼠的发箍戴在程练头上,她又转头笑着问兰霆:“好看吗?” “好看。” “那你给钱吧。”说罢她又拉着小乐均往下一个游乐项目走。 一路上兰霆跟在她们后面,不是拿东西就是付账……不过只要她们玩得开心,也都不算什么。 “姑姑,我们去玩过山车。”“好诶,我小时候可喜欢了,不过你可别害怕哦。”“才不会呢。” 等从过山车上下来,两人的脸激动得都红了,眼里全是兴奋的光,程练意犹未尽:“再来一次好不好?”“好!” 而兰霆刚给她们买了果汁回来,程练拉住他的袖子:“你也陪我们一起玩嘛。” “兰伯伯一起玩呀。”小乐均也撒娇道。 兰霆笑着揉了一下乐均的头,看向程练:“我要是上去了,你们买的这些东西谁看?”他指了指身后一堆商品。 程练讶然了一下:“买了这么多?” 兰霆有些无奈:“你刚知道啊?”但他心里其实是满足的,以前条件一般,兰霭常体谅家里不易,从不开口讨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他买回来了送给她,她都勉强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不觉就买了……”而且大部分还是她喜欢的,明明说是来给乐均买礼物的。乐均察觉到什么,摇摇她的手,“姑姑,我们待会去猫咖吧,我早就想和小猫玩了。” 程练一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那我们现在再去坐过山车。”乐均指着前面一个小木屋:“我刚看到有人把包包寄存在那里了,我们也可以寄存东西嘛,这样兰伯伯就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兰霆和程练都楞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毕竟一个刚从牢里出来,另一个上次来游乐园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得不说,没和社会脱节就不错了。 没有小朋友靠谱也很正常…… 于是叁人都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过山车,程练坐在了乐均和兰霆的中间,本来这个位置是小乐均坐的,但她说想要坐在外侧,这样张开手才刺激。 “你害怕吗?”程练看着兰霆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是紧张还是兴致缺缺。 “还好。”兰霆答他,伸手将她因为玩了许久而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眼中带了些笑意:“不过和你一起玩,还是很期待的。” 程练有些脸红,悄悄握住了他手,慢慢十指相扣。 年少的愿望,逐渐一一实现。 他们几乎玩到了天黑,吃了饭后才带着小乐均去了猫咖。 程练很喜欢猫,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自己养一只。 兰霆看着女儿和猫猫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慢慢牵起一个笑容。今天最开心的人就是她了,虽然一切好像都是以乐均的意愿为主,但小姑娘提出的要求却都让程练心花怒放。 “因为姑姑对我好,我也想让她开心。” 程练在给一只布偶猫拍照,而兰霆和乐均坐在一旁喝饮料,小姑娘的脚一晃一晃的,天真且烂漫。 “谢谢你。”兰霆真心地和她表达了谢意,不因她是小朋友而轻视。 “兰伯伯不用客气,我妈妈常说姑姑虽然是我的长辈,但她其实很需要有人陪的。”乐均双手撑着下巴:“我很理解姑姑,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和亲人在一起。” 兰霆想起小姑娘的父母已经离开了大半年,想来她肯定很思念他们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兰霆只能拍拍她的肩以作鼓励。 乐均笑了笑:“没关系,分开的时间越长,见面的时候就会越开心。” 兰霆看向程练,心里塌陷了一角,柔和道:“确实如此。” 如果你不是 “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养一只?”兰霆洗好澡出来,见程练还趴在床上翻着今天拍的照片,她将伪装洗掉又泡了好一会的澡,此刻的肌肤若雪粉色,裸露的双足一摇一晃,让兰霆的心思变得乱了不少。 程练还沉浸在萌宠当中:“我很忙嘛,到处拍戏,有空的时候也要处理生意上的事,养了猫猫却不能陪它,和生了小孩不养是一个道理啦,双方都不会快乐的。”她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笑容,“云养猫也很好。” 他坐到了床边,伸手挽过她的发,冰冰凉凉的一握,直通到了心里。 “那现在呢?”他慢慢靠近她,直到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亲昵地问。 “现在?”程练想了想,然后摇头:“还是算了,会经历生老病死,离别很痛苦的。” 兰霆变得沉默了些,于是程练立马反应过来刚才话里的歧意,赶忙解释:“我是说宠物的寿命都比较短,我会舍不得的……你别在意。” 她眼神里含着愧疚,虽然因为她心境一日比一日坚强,加上高奚不停改良的药,那怪物已经许久不出现,可这始终都是悬在她头顶的剑,而她怕轻易提及,会让他不好受。 兰霆抚着她的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明明痛苦了许久的人是她,她却还想着照顾他的情绪。 “蔼蔼……”他吻住她的唇,尽己所能地缠绵,双臂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肯给与她一丝逃离的机会。 直到他将她的唇吸吮得糜红才堪堪放开,她羞涩道:“好了吧,玩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兰霆伸出手指触碰摩挲她精致的锁骨,让她有一瞬的战栗,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当时我在牢里,你给我寄过一封信,信里有一句话被涂掉了,你写了什么?” 程练移开了视线,看似平淡道:“好久之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 “真不记得?” “嗯。”程练点点头,保证自己说的是实话。 “好吧。”他笑着放开了她,正当程练轻轻松了一口气时,他脱下了睡意,再一次压了上来。 “别……别啊……”她素白的掌心抵着他赤裸的胸口,面红耳赤地拒绝,“累了,真的累了。” “那你闭上眼睛休息就行,”他的嗓音愈发低沉:“我自己动。” “……” 他伸手一拽,她胸口的纽扣就散开了一片,露出丰满白嫩的胸乳来,乳尖怯生生地翘起,她轻咬着下唇觉得好像也来了感觉…… 唔,好丢人。 “看着我。”他轻轻掰过她的下巴,笑道:“你的记性不太好,我就帮帮你,今晚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停下。” “……你无赖。”她控诉他的不讲理,而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衣物下揉捏她的丰乳,指尖挑逗着乳尖,更是激得她一阵战栗。 “我当然无赖,不然你怎么会继承我的无赖呢?” “啊……”他掰开她的双腿,硕大的龟头抵住了她的嫩穴,等蜜水湿润了整个穴口,他便挺腰插了进去,开始一刻不停地抽插她。 “蔼蔼,我进去之后也自暴自弃过,因为没有了你,一切对我而言也没有了意义。” 程练一边被他按着操弄,一边听他述说,觉得脑子很是混沌。 而他神色温柔:“你想知道我在牢里是什么样子?其实没胖也没瘦,有人惹我就揍回去,几乎没有生过病,只是有一次在干活的时候为了救人被拉出一个血口来,失血有些多,模糊间听见了你的声音……我那时才发现,无论生死,我都不可没放下你。蔼蔼,我在牢里第一年盼着你离我远远的,去过自己的生活,第二年天天想着你能给我寄封信,让我知道你好不好,可是从第叁年开始……”他压在她身上,舌头舔舐过她溢出的泪水,压抑低沉:“我只想操你!操你!操你!” 他干得太用劲,程练忍不住媚叫出来,身子抽搐着高潮,眼角一圈醉人的绮红,泣不成声。 因为情欲,因为过往。 “我这次出来一直告诉自己要远离你,我不能毁了你美好的生活……”他苦笑道:“但我压根做不到,蔼蔼,我很幸运,因为你还在等我,你还爱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你真的和别的男人结了婚,我怕我会发疯……我会不管你的意愿,把你抢走,把你关起来天天操你。”他叹一声,笑意却在眼底弥漫,这让程练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还好你一直属于我。” 程练攀着他的脖子,娇娇地呻吟着,双腿紧紧夹着他精壮的腰身,浑身乏力得紧。 “蔼蔼,抱紧我。”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把她抱下了床,站着使劲操起了她。 这种姿势无疑会让肉棒捅得更深入,程练受不住,但又放不了手,本能的害怕会摔在地上,哪怕他绝不会让她受一点伤。 “兰霆…兰霆,求求你,停下,我不行了,不行了……”她声泪俱下地求他,嗓子干得难受。 他不为所动,孔武有力地手臂钳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不停顶胯撞着这让人理智全无的神仙肉穴,慢悠悠地笑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她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呢,连忙在他耳边告白:“我没有忘记,我想,想告诉你……我爱你。” 兰霆心满意足,却还是没放开她,逼迫她道:“再多说几遍,说大声一些。” “我爱你,我爱你……”她只得应着他,不停重复这叁个字,直到他再一次把她干上高潮,让她一瞬失了声,脚背绷直,仰着头艰难地呼吸,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般。 “我也爱你。”他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定地说着。 兰霆将女儿彻底瘫软的身体放回床上,然后再次纳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等她这次山呼海啸般的余韵过去。 过了一会儿,程练刚觉得自己像死里逃生般缓过来了一点,他又在她耳后脖颈处细细密密地吻了起来。 “不要了……”她真是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保不齐要脱水,这人到底哪来的精力,武功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兰霆含着深深地笑意,就是舍不得放开她,并打起了很多主意——男人果然在床上都像爱因斯坦,没有他们想不到的骚操作。 “蔼蔼,你后面可以吗?” 什么后面?程练茫然了一下,直到他的手指轻戳了一下她那里,程练差点蹦起来,面红耳赤地气急:“不行,那里不行!” 兰霆不怀好意地问道:“反应这么大,那里的第一次还在?” 程练也不知道他坐牢那十五年怎么会变得这么没下限,而且见他又隐隐有了动作,吓得哭了起来:“你混蛋!你欺负我!我不要用那里做,呜呜呜,我不要!” 兰霆本来也就是逗逗她,自然不会硬来,当即把她抱在怀里哄:“好好好,不做了,不要生气了,乖。” 气得程练想咬他,可她气鼓鼓的样子让兰霆觉得她像一只猫,于是又有了别的想法。 “蔼蔼,你比小猫可爱多了。”他的双手穿过她双腿的膝弯,绕到她挺翘的肉臀上十指交叉,昂扬地肉棒对准她的小穴噗嗤一下又插了进去,他带着笑意哄她:“喵两声来听听好不好?” 程练不可置信,觉得他的花样简直比绣娘还多。 “你不要……太过分。” 他埋头舔吮她的乳头,用牙齿轻轻地磨,弄得程练难耐不已,香汗淋漓。 “叫了就放过你。”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然而随着他的攻势,程练逐渐丢盔弃甲,肉穴被反复进出得又肿又麻,偏偏情绪半分没衰退,如同藤蔓一般纠缠着她的四肢百骸,痒意蔓延至全身上下。 迫不得已,她只好小声的喵了一次。 又软又甜,兰霆半边身子都被她叫酥了,他想有这样的宝贝在,还用得着养什么小猫呢? “真乖。”他毫不吝啬地给与了夸奖,吻在她的唇上,这次便遵守了诺言,狠狠入了十几下后痛快的泄在了她体内。 程练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欠奉了,任由他给自己清理身子,最后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困意将她搅了个天翻地覆,但寂静中他好像问她:“……蔼蔼,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会如何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如果呢?”她心底有些惆怅的反问她。 他轻笑:“一种假设罢了……是我太无聊了,你睡吧。” 她默然了一时,然后说道:“那我们应该会更幸福吧?” 血缘不可跨越,爱却蚀骨灼心。 三十六、快,许个愿 多年来的高强度工作让程练养成一个习惯,就是不管多累,只要她想,睡上两个小时就会强迫自己醒来,之后是否再入睡会看自己的意愿。如今她和兰霆交替休息,这个习惯倒是派上了不少用场。 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程练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呆滞——毕竟今天被折腾得有些狠,更使得她刚醒来之际有些轻微的恶心感。 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四处张看时发现兰霆不在房里。 她晃悠悠地下了床,想要去卫生间时听见从客厅传来兰霆的声音——“你能给我什么?就凭几句话,要我怎么信你。” 她楞了一下,看了眼时钟已是凌晨叁点,这么晚了,他在和谁通电话吗? “哼,你是什么人我难道不了解么,你要想……”他突然掐断了话头,程练开始不明所以,然后反应过来——兰霆的武功比她高,此刻应该是察觉到了她就在门外。 索性也不傻站着了,推了门出去,见他坐在沙发上,手机摆在了一旁。 “这么晚了你在和谁通电话?” “和昌图,你还记得吗,”他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小时候来看过你的那个表伯。” 程练不疑有他,恍然道:“你常说是个人渣那个?” 兰霆失笑:“确实是个人渣。他找我想让我当他的私人保镖。” “那他还挺有眼光的。”兰霭笑着坐在了沙发上,“不过他恐怕要失望了,你现在是乐均的私人保镖。” 兰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也是你的。” 她有些脸红,轻咳了两声让后把水杯放下,“好了好了,你快去睡觉吧。”她推着他的后背,催促着他。 直到他无奈地躺在了床上,而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撑着下颚看他。 “你今天不去处理文件?” “想多看你一会儿嘛。”她笑得明媚,而兰霆却叹道:“那我可不一定能睡得着。”说罢向她伸出手,却把程练吓了一小跳,赶忙捂紧自己的领口,脸上绯红一片,结巴道:“不行不行,再来我就要中风了!” “……”兰霆好无语,“只是想捏一下你的脸而已。” 程练松了一口气,然后抿着唇凑近他,小声道:“给你捏,捏完你快睡。” 兰霆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本就俊美,连岁月对他没有多大的影响,这一笑让人心里瞬间一空,被他夺去了全部似的。兰霆心满意足地揉好一会儿她柔嫩的脸颊,“好,我睡了。” 程练羞涩地握住他的手,然后探头亲了一下他的唇,“晚安。” 在叁月二十一这一天一大早,兰霆刚醒来就看见程练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傻笑。 他不明所以:“你怎么了?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程练对他招招手,等他来到她身边时忙俯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原来是这样,”他笑了笑:“看来今天乐均会很开心。” 当然他眼前这个傻瓜看起来也很开心。 程练不住地点头,但还是提醒他:“不过你得保密,这是个惊喜噢。” “知道了,你也该收拾打扮了吧,不是说中午就要去陪着小姑娘吗?” “马上就去嘛。”程练觉得自从和他同居以来,自己又有变懒的趋势了,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汗颜,但行动上还是不可抑制的磨蹭起来。 亲情使人变懒,爱情让人变傻,两相结合基本是废了。 程练拍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捡起身为广大粉丝朋友们心目中的女神人设。 “兰霆,去化妆间好远哦,你抱我去。” “……” 复出遥遥无期也是有原因的。 *** “宝贝,生日快乐。”程练抱着乐均,亲了一下她的小脸,“快许个愿好不好?” 今天是齐乐均小朋友八岁的生日,本来平日里她就备受长辈们的喜爱,今天更是为她举行了一个很热闹的生日会。 当然来的没有陌生人,都是小姑娘最亲近的长辈们。乐均从小跟着父母东奔西跑,学到很多知识,也乐天的长大了,只是没能交几个同龄的朋友,不过她自认的好朋友也有许多,比如高额白脚蛛、天牛、凤尾蝶、独角仙……看在是她生日的份上,戚桐破例允许她这些好朋友进屋子,装进了系上红丝带的玻璃罐子里,甚至拥有一个独立的座位。 周莫言明显想笑,却被戚桐瞪了回去。 乐均看着面前的蛋糕比她高多了,所以需要姑姑抱着她才能吹到蜡烛,她闭上眼睛,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开始许愿。 “宝贝,你先别忙着睁眼睛,你能不能告诉姑姑,你许了什么愿望?”程练在她耳边轻问。 乐均啊了一声:“万一说出来不灵验了怎么办?” “说说嘛,老天爷不一定帮你实现,但姑姑可以给你实现啊,”程练哄着她:“再万一,姑姑实现不了的话,还有兰伯伯,干爹干妈,舅舅,江念姨姨和姨父,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呢,总能把你的愿望实现了。” 周围人也附和起来:“是啊乐均,你说嘛,我们一定帮你实现得了。” 乐均圈紧了程练的脖子,小声却坚定地说:“我今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姑姑好起来,再也不用吃药,不用每天只睡几个小时那么辛苦……我想要姑姑过上美丽的人生。” 程练万没想到乐均会许这样的愿望,她们都以为乐均想要父母回来陪伴,于是这一刻让程练哽咽了,红了眼眶。 乐均说完后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这让她有些不好受,姑姑的病难道真的就束手无策了吗,她的长辈们都各有本事,都是让人可以依靠和仰望的,却也都不能让姑姑好受一些。 小姑娘吸吸鼻子,有些想哭。 “好,我答应你,姑姑的病一定会没事。” 乐均突然听到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她害怕是自己听错了,赶忙睁开了眼睛。 “宝贝,生日快乐。” 看清了站在身前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无疑,乐均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爸爸妈妈……” 程练将小姑娘交到了高奚的怀里,乐均圈着妈妈的脖子呜呜哭起来,再怎么坚强乐观,今年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朋友。 “爸爸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齐越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笑道:“不哭了,还吃不吃蛋糕了?” 高奚给女儿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我的小乐均该吹蜡烛了,你刚才的愿望妈妈会为你和姑姑实现。” 乐均闻言慢慢破涕为笑:“好!” 程练看着眼前一家叁口温馨的模样,也偷偷抹了抹眼泪,兰霆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 无声的安慰着她。 切过蛋糕后,齐越夫妻带着程练和小乐均开始玩游戏,时不时传来轻快的笑声。 其余人也开始成年人的夜生活——喝酒聊天。 “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希望乐均长大。”柏林廷感慨道。 “长大也有长大的好处,怕的是没有能陪着她一起去经历那些事的人。”江年接腔道。 江念默默看了他一眼,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当然老婆的一言一行他都了如指掌,于是明智地没有说下去。 被戳中膝盖的兰霆独自喝了一口酒。 周莫言适时地敬了他一杯:“身为乐均的干爹,我感谢兰先生这些天教导乐均,之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了。” “客气了,大家帮着程练度过了这么多难关,该是我说谢谢。”兰霆真诚地回应道。 江念摸着下巴,觉得气氛逐渐走向正经,于是转了个话头:“说起来兰先生曾是桐姐的老师,现在又是小乐均的老师,那我们乐均和桐姐还是师姐妹呢。” 戚桐失笑:“姐姐是比阿姨动听。” 众人一时都展颜,而乐均那边游戏得也很欢快,听着无忧无虑的童声欢笑,大家的心情都很舒畅。 戚桐对兰霆开玩笑道:“我们常调侃乐均是齐越和奚奚的二胎,老师知道为什么吗?” 兰霆摇摇头,“为什么?” 戚桐指了指那笑得和小朋友一样开怀的程大影后,无奈道:“大女儿是她,比小乐均还能粘人。” 兰霆无语了几秒钟,然后也绷不住一样笑了出来。 确实很有道理,像是她的风格。 “他们感情很好。”兰霆感慨道。 “是啊,因为都把彼此当成了家人。” —————————————— 作者:首-发:po18vip.xyz (woo18 uip) 风雨欲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复工?” 当兰霆问起这句话的时候,程练正在修剪花枝的手一抖,不小心把长势喜人的一株苗给剪了,于是她回头怒瞪兰霆:“你为什么要在我忙着的时候和我说话,你知道我为了养这盆天竺葵有多不容易吗?”她眉头一蹙,抱怨道:“我还想送给嫂子和师哥当结婚周年纪念礼物的。” 兰霆心想人家过周年纪念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抱着手,“不要转移话题。” 程练哼了一声:“我哪有,这不是还在养伤吗?” “你的伤早在叁个月前就恢复如初了。” “我是说我体内这个怪物,她是不确定因素好不好?” “那以前你是怎么带着她上工的?” “哎哟,我不工作又怎么样,我赚的钱已经够吃叁辈子了。”她把剪子一扔,彻底赌气无奈道。 兰霆无奈兼好笑:“是吗?那为什么每天还是坚持练习台词,保持锻炼?” 程练移开眼神,倔道:“我超自律不可以吗?” “可以,但每天浏览粉丝留言呢?” “我……我……” 他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叹道:“蔼蔼,是不是为了我才不去上班?” “哪有……”她握住了他的手抱在怀里玩,嘟囔道:“就是懒嘛,能多摸鱼一天就摸鱼一天咯,我和你说,以前我过年都是在剧组过的,医生还有年假病假呢,我什么假都没休过,打算给自己放个大大大——假。” 他抽出手,屈指弹在她额头上,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控诉,兰霆忍住笑意:“蔼蔼,我不需要你陪。” 她沉默了一下,手指勾住了他的皮带慢慢扯着他往自己移动靠近,直到能让她抱住他的腰为止。 程练很依赖他,这一点向来毋庸置疑,早上醒来需要他道一声早安,然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吃过早饭后要么她陪着他打木人桩,或是切磋几招,几下午一起去教小乐均武术,晚上回来窝在一起,什么也不做,或是做些什么。 她常感慨这样漫无目蹉跎岁月的时光,一点一滴都化做他的模样。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其实在她小的时候常希望他在身旁陪伴,但生活所迫,他得赚钱养家,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吵不闹,过最节能的日子,等着他回到她的身旁,点亮她视野里的一切。 兰霭是很患得患失的,她害怕失去兰霆,可最后还是噩梦成真。 “兰霆,你也不想我离开你吧?一分一秒也不行。” 她将答案用疑问的语气说了出来,兰霆缓缓叹息,“蔼蔼,这样下去你会很危险。”他捧起她的脸,瞳孔如漩涡一般幽深无常,即将要把她裹入其中,兰霭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似的。 “我想独占你的方式很残忍,你不会喜欢的。” 她动动嘴皮子,最终却没能说些什么。 *** 程练复出是大新闻,冲上娱乐榜首位不说,一时间片约和合作也不断。 是让工作室的电话和邮箱都要爆了的程度。 让兰霆有些叹为观止。 “姜姨,你不回来吗?”程练在给姜月羽打电话,毕竟她是她的经济人,可以说没有姜月羽,程练光靠自己在娱乐圈里不一定能到今天的地位。 戚桐和高奚在背后以经济和人脉支撑她,那么姜月羽就是以独特的眼光为她挑选剧本,择优工作,也为她处理了许多纠纷,将每一次出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姜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练蹙眉,虽然她让黄郑仁和另一个助理跟着姜姨回沪,让他们处处照顾着姜姨,但如今另外两个人都回来了,可姜姨却说不能回京了。 “没事儿,就是我有一个妹妹你记得吗,她生病了,我留下来再照顾她一些时间,你呢现在复出了,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懒,虽然我不在,但也会时时关注你这边的,你不用担心。” “那我再给你打些钱过去,不许拒绝。”程练态度强硬但难掩关心:“姜姨,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多请几个陪护,家里的保姆不够也和我说,我在沪也认识几个有名的医生,到时候我让人联系你过去好不好?” 姜月羽笑着应了一声,“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过现在你爸陪着你,我倒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程练没有立马接话,迟疑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月羽便道:“好了蔼蔼,过了大半辈子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做午饭吃了,你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程练压下心头的酸涩,嗯了一声:“姜姨,保重。” 挂了电话,兰霆见她眉目凝重了些,便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程练把黄郑仁叫了过来,“把我的行程表给我看看。” 黄郑跟着姜月羽会沪学习了将近半年时间,如今已经能够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独当一面了。他很快在平板上把程练需要的行程表调出来递给她,程练锁着眉头,用纤长的手指来回滑动着屏幕,很快决定道:“把下周叁下午的杂志拍摄取消,这家杂志虽然是超一流,但上次爆出过欺负小演员的事,这种踩高捧低的玩意儿不用给他们脸,让他们清楚不光是我程练需要被重视,也不准欺负我手底下的艺人。” 黄郑仁点头:“明白了练姐,是我考虑不周。” “这天上午的合作会议结束后我要飞沪,帮我订好来回的机票,不用第二天飞,订凌晨的就可以。” 兰霆忍不住插嘴:“这样会不会太赶了,你够时间休息吗,你要回沪看姜月羽?不如我代替你去吧。” 程练笑着摇摇头:“有的事不能总靠你替我解决的,我只是有点不太放心姜姨。” 兰霆自知劝不住她,只好对黄郑仁道:“那麻烦你也帮我订和她一样的机票。” “没问题哥。”黄郑仁爽快地答应,但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看程练的脸色,见她淡淡地颔首才松一口气。 自从知道了兰霆是程练的亲生父亲,黄郑仁对这两人的崇拜之情又拔高了不少。 程练托着腮,想的却是她和兰霆这辈分怕是彻底乱了。 *** 程练忙起来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让兰霆又看到了她许多面——干练厉害、处事不惊、魄力手腕可谓一样不缺。 不仅要兼顾演艺,还有背后的生意要打理,不过程练也聘了他当贴身保镖,两人几乎都是在一起的。好在乐均的爸爸回来了,也就暂时不需要兰霆去传授武功了。 只是有一点兰霆很坚持,在外面的公众场合里他一定是牢牢戴着口罩的,他不想给她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是忙这一个来月,”程练一边将耳环取下来一边说道:“复出造势,攻破一些流言而已,之后我也不会一年拍十来部戏这么忙了,适当放缓节奏,更多时间转移到生意上来。” 兰霆从她身后抚着她的肩,“练练,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他止住了话,摇头道:“没什么,我会陪着你的。” *** “你说什么?”程练皱着眉看向黄郑仁,让他有一瞬间的发颤,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努力适应了一下才解释道:“是姜姨让我把您飞沪市的机票取消的,但是保留了霆哥的行程,说是有话单独对他说。” “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姜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黄郑仁有些愧疚:“内部行程都是订好的,突然改了一下,虽然没有明确的写上去沪,但姜姨还是自己猜到了,她老人家给我来电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骗她……” 程练没有说话,却仍旧锁着眉头,兰霆见状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自己去就行,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帮你处理。” “你先出去吧,下次有任何人向你问起我的安排,你都不需要回答,不管是姜姨还是我父亲。明白吗?”程练先对黄郑仁嘱咐,等黄郑仁出去了她才和兰霆说:“姜姨要单独见你,我怕……”她咬了咬下唇,头疼道:“我是想当面和她说的。”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和她说的,”他蹲下身看着她压抑的眸子,抚了抚她的脸颊:“乖,不要想太多。” 程练拉住了他的手,叹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惹姜姨不开心知道吗?” 兰霆乐了,“放心吧,怎么说她也是我师姐,我还能动手不成?” 程练嗔了他一眼,“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好好,我一定毕恭毕敬,让她平心静气地知道我们两的事,我和你保证,这你总放心了吧?” “那你顺便帮我关心一下姜姨的状况,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 “知道了。” 说实话兰霆还是有些嫉妒的,先是她的师父师兄,后有姜月羽戚桐她们……她的生命里已经多了许多除了他之外的重要角色。 等兰霆从沪回来,程练第一时间问起他结果。 “她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程练眨眨眼,不可置信道:“就这样?” 兰霆点头:“就这样。” “……” 面对女儿怀疑的目光,兰霆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明天就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程练垂了垂眸子,又问道:“那她身体怎么样?没有生病吧?” “好着呢,差点一拳擂死我。” “……”程练叹一口气:“等我忙过这段时间,还是自己去看看她吧,姜姨年纪也大了,需要人照顾的。” “我年纪也大了,你怎么不照顾照顾我?”兰霆吃醋道。 程练有些嫌弃:“你?在床上活力四射的样子比年轻人带劲多了,需要我照顾?” 兰霆失笑,然后一把抗起她,“那走吧,让你再感受一下我这个老年人有多么热血沸腾。” *** “唔,不好看……吗?”程练的脸绯红一片,看着兰霆一副仿佛被按下静止键的模样,有些忐忑。 起因是她换了一套情趣内衣。 兰霆哪怕见过她裸体很多次,但这幅模样也让他难以招架。 妩媚的身段,若影若现的白嫩胸乳,一层薄纱能起到什么遮蔽作用吗? 特别是那隐私之地,只有极其简约的叁根绳子连在一起,从前往后陷入她娇嫩的穴里。 他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直冲大脑了。 “蔼蔼……”他呼唤着她,将她拉到身边,以一副痴迷的样子望着她姝丽无双的脸庞,哪怕下一刻死于她温柔深情的眼眸也不要紧。 她娇媚地笑了笑,低声道:“还有叁天就是我的生日,你有没有想好送什么给我呢?”她用手指描摹过他的脸颊,不待他答又道:“还是我……先把自己送给你吧。” 看着她今晚的打扮,可不是一个被精心包装过的礼物吗? 他嗓音低沉:“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说罢将她压在了身下,程练低垂着眼眸,轻颤着,攀上他的厚实的肩膀,再去吻他的下巴,脖子,她张开樱唇,将他的喉结含在舌尖上,舔舐着,一步步摧毁他的理智。 喉结用英文说是叫“adam'sapple——亚当的苹果。那是亚当偷食的、卡住还未咽下去的禁果。 你偷食禁果,而我隔着你的肌肤偷食你的禁果。 兰霆的躯干愈发的燥热,他的手抚摸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勾住修长的玉腿搭在他的腰上,“好好享受。”他在她耳边低语,让程练的脸颊染上红晕,娇俏羞涩又妩媚动人。 赤裸的娇躯在他地爱抚下不安颤抖着,那修长的手指拉住了卡在她小穴里的那根绳子,让她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可一瞬之后她还是竭力让自己放松了身子,让他能轻松拽动绳子,不停磨着她的小穴。 “啊……”她轻声娇喘,可既不放浪,也不矫揉,只是在尽情的享受这一刻的快乐。 绳子有些粗糙,好在他动作足够温柔才没磨破她娇嫩的肌肤,绳子中间还有一个凸起的绳结,慢慢地、深深地卡进她的媚穴里,然后被蜜水打湿,好不淫靡,他开始用手指探入穴里,轻轻搅动着春水。 兰霆低下头咬她的乳尖,她的酥胸触感实在好极了,嫩滑饱满,咬一口下去陷入她软绵绵的乳肉里,口舌生津,陶然欲醉。 他的手捏住了她一半的滑乳,含住她挺翘的奶尖,程练一下就像浑身过了电似的,而小穴也受了刺激,本就紧致的肉壁更是狠狠吮住他的手指,不要命地往里吸。 兰霆差点没把持住,淫水一股股地流出来,插在穴内的手指虽然可以畅通无阻地往里深入,可肉壁的挤压感也十分明显,他在心里爆了粗口,这非得逼疯他不可。 “蔼蔼,再放松点……”他将中指插入,刺激着她穴内的敏感点,一路进攻,发出咕啾的水声,很快连她的宫口都碰到了,这可不妙,待会要是真的用他那玩意插进去,还不得插疯她么。 尽管现在她的穴口已经湿软得一塌糊涂了,程练不自觉地便咬住自己手指,快感来得太凶猛,让她逐渐迷失自我。 兰霆看着她凄美迷离的神色,更是心爱得不行,将她拉起来,反靠在他怀里,揉弄着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他亲昵过,她无力反抗,也不想挣扎,沉溺在这种快感里,她的身子渐渐往下滑,本来靠在他的胸口,慢慢变成靠在腹部,兰霆也没有扶她,她的身子往下缩一点,他就将躯体前倾一些,手指始终不舍她的娇穴。 于是两人头朝的方向便相反起来,程练觉得自己体内的淫欲到达了巅峰,浑身发抖,抬手去触他的胯下,娇媚呻吟着揉弄他的火热,“可以……你可以给我了吧?”她哑着嗓子问道。 可兰霆像是沉浸在指奸她的快感里,不可自拔地抽插她的媚穴,程练颇为郁闷,但也不甘一味示弱,她灵活的手指很快解开他的裤头,将他的老二掏了出来,于是火热粗长的肉棒就直直的戳到了她的脸上,她眼神一暗,一歪头就张开小嘴含了进去,纤纤玉手撸动着他的棒身,舌尖轻扫他的马眼,尝到了淡淡的精液的味道。 兰霆被刺激得小腹发紧,却笑意更深,掰开她的双腿,也将头埋下去,给她口交,舔舐过她的阴蒂和阴唇,然后直攻穴口,将舌头深入穴内,灵活地搅拌拱动。 “啊……啊啊啊……” 程练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浑身痉挛着,先他一步高潮,爱液急剧涌出来,又被他饮了个干净。 这样她自然再无暇顾及其他,感受口交带来的摧身碎骨的欲感,一次次到达肉欲的鼎峰。 兰霆彻底控制了她的身体,在她又一次高潮后离开她淌着水的娇穴,将软若无骨的她抱在怀里,扶着性器,找准了位置,噗嗤一下就插了进去,内里的销魂滋味爽得他头皮发麻。 程练也爽,生理眼泪一下就流出了眼眶,火热粗莽的肉棒满满当当地塞在她的穴里,正强横的干她,硕大的龟头撞击着她的宫口,让她不停地战栗,甚至隐秘的期待,最终她娇娇地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可以……可以……都进去……” 兰霆将她抱得更紧,沙哑道:“全部?” “嗯。” 他如她所愿,腰上一发力,把整根肉棒都嵌入了她的媚穴,然后在程练又痛又爽的叫声里发了狠一样捅她,肉棒不停进出,带出爱液,让两人紧密相连的下体一片狼藉。 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的老二插在她粘腻水润的穴道里,恨不得今天就在这床上干死她,小穴会吸又会咬,她慢慢还开始发浪,扭着曼妙的水蛇腰,眼波妩媚流转,她含着自己的手指,仰着头,口中呻吟声不绝。 哪个男的受得了这种尤物。 兰霆拉开她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和她接吻,两人此刻就是一对抵死缠绵的爱侣,哪怕天崩地裂也无法分开他们。 *** 今年入夏后局势又紧张起来,齐越回了前线,高奚没有同往,但具体也不轻松。 包括程练也更加不敢懈怠,处理各种各样有关灵异的事件,而兰霆也得花一些时间出来陪着乐均练武并在她妈妈不在的时候保护着她,一时和程练又聚少离多了起来。 两人平静安逸的两人世界也正式一去不复返,随之而来的是来势汹汹地鬼怪,和不停想要掳走小乐均的各路雇佣兵。对于兰霆而言处理这些杂鱼不是难事,可面对女儿每次晚归后身上多出来的伤痕他只能哑口无言地为她上药。 但她的眼里永远没有疲惫和抱怨,只有煜煜的光彩,不停和他诉说又碰上了什么样的鬼魂,它们有什么样的经历故事,她是如何解决的,不厌其烦地说着这些光怪陆离和匪夷所思。 兰霆大多数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他只在乎她受了什么样的伤。 其实最荒诞的一点是,这和以前反了过来,从前她在家盼着他回来,却每次见他拖着伤,如今他也一样。 有一次他忍不住提起,问她能不能适当放开这里的事,却得到了程练的缄默。 “兰霆,我已经和这个世界脱离不了关系了,而且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何况我体内的的怪物也还在,我想多接触他们,或许有一天也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我逃不过,就算我逃避了一时,它们终将再次找到我。”她看着他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心甘情愿的。” 她的笑容太像雨后初晴的湖水,兰霆心里盘旋过她说心甘情愿时的表情,然后只能让自己溺毙其中,不可自拔。 这章好长哦 正在睡觉的兰霭出了一身汗,腿上的伤正在愈合长出新肉,痒得让她心绪不宁,伸出小手就想去挠一挠。 “蔼蔼听话,不要碰到伤口。” 兰霭听到父亲低柔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吸吸鼻子,有点委屈地开口:“不舒服。” 她今年毕竟才六岁,细嫩的肌肤被热油烫出一块骇人的疤,能挺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和植皮已经很不容易了。 兰霆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小心着不碰到她的伤口,拿扇子在包扎好的地方扇着,用风力缓解她的痛苦。 兰霭乖乖地圈着他的脖子,没有再乱动和哼唧,哪怕她并没有舒服太多,但爸爸已经够辛苦了,白天要上班赚钱还给医院,晚上要时时看着她不让她碰到伤口,一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此时的兰霆,也不过二十一岁,寻常人家的男孩子也还在读大学的年纪。 “蔼蔼,我明天要出远门,我送你去托儿所好吗?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了。”兰霆心里其实很挣扎,他不想将女儿托付给陌生的人,他怕他不时时看着,会让她遭受伤害。 可…… 生活有的时候就是会迫得人进退两难。 小兰霭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眼睛,软软地开口:“那你去吧,我等你接我。” “你不害怕吗?要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 “害怕……”兰霭的眸子变得怯怯的,小手不安地捏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但我怕我不听话,你就不来接我了。”小姑娘忍着难过,不敢流一滴眼泪,她还没忘记她的妈妈之前也是这么和她说的,说是来找爸爸玩几天就会接她回家,结果再也没有回来,时间越过越长,她已经快要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不听话,而让兰霆也抛弃了她,过得几年连他的样子也会忘了。 兰霆心疼得不行,拍着女儿的背保证道:“蔼蔼乖,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小兰霭点点头,然后埋进他的颈窝里。 送兰霭去托儿所那天下了雨,兰霆把她紧紧捂在胸口,防止有雨水溅到她。 等到了托儿所,才发现小姑娘的脸憋得通红。 照顾孩子的阿姨见她如此可爱便从兰霆怀里接了过来,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还给她糖吃。 兰霭看了眼兰霆,得到他的首肯后才红着脸说谢谢,接过了糖果。然后阿姨带她去和别的小朋友熟悉,兰霆默默看了她许久,确定她能融入这个环境才转过身离开。 他走得很快,像是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她,闷着头走到托儿所门口,早已有一辆越野车在等着他了。而他心绪不宁,没有发现女儿就在身后偷偷跟着他跑了出来——她想送送爸爸,再多看他几眼。 小兰霭躲在柱子后面,看见爸爸和黑色大车里的人说着话,她听不清,却觉得爸爸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们是谁呢? 兰霆没有耽搁太久便上了车,兰霭心里很不舍,难过得甚至有些想哭。 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兰霭瞧见了后座上的人,那人也注意到了躲在这里的她。 那人的眼睛于冷,没有任何笑容和波动,小兰霭甚至觉得他看她不像是在看活人,令人惊惧害怕。 这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一层可怕的阴影。 *** 程练头疼欲裂,从梦里醒来时感到一股极其不悦的情绪。 怎么会梦到那些事……她有点分不清梦里坐在黑色越野车里的男人,究竟是真实的过去,还是她融合了她心底的恐惧才变成的模样。 那是高仇的脸。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兰霆怎么会和他有关系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害怕那个男人,甚至在梦里都对他避如蛇蝎。 伸手拿过床头放着的手机,点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叁点。 该去叫他睡觉了。 兰霆似乎是在浴室洗澡,水声哗哗啦啦的,程练也没有去敲门,只是坐在了沙发上等他出来,觉得无聊就拿出手机出来,翻翻这些日子以来和他的点点滴滴——这让她觉得心安。 她嘴角的笑容没有下去过,直到视线接触到一组照片时才猛地一顿,变得得不可置信。 恰在这时兰霆也从浴室出来,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灯光下,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蔼蔼?” 程练被他一喊才像回神,霍然起身举着手机给他看,声音有些急促:“这是什么?什么时候拍的?” 画面里是他们去游乐园的那一天,在猫咖里她抱着一只英短给它顺毛,兰霆给她拍的照片,光线和角度都恰到好处,哪怕做了易容,她的神色也能看出十分的满足柔和。 可如今她却问这是什么。 兰霆握住了她的手腕,向她解释这张照片的来源,并安抚着她:“蔼蔼,你先冷静一点,为什么会这么问?” 程练的精神紧绷着,咬牙道:“这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有这段记忆!” 兰霆的心一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她急切道:“是她出来了,她还做了什么?你们带着乐均出去玩了一整天,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兰霆,你没有发现那不是我吗!”她低吼着问出这些话,兰霆哑口无言,他明白她多年来受这个怪物的侵扰,眼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定住心神道:“蔼蔼,我很确定那天的人是你。” 程练眼里却写满了不信任和失望,这像是一根微小的珍刺入兰霆的心脏,但他不能怪她,有那样的前车之鉴已经快要将她逼疯了。 “那一天我们度过很开心的一天,如果是那个怪物,她再怎么能窥视你的记忆,但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又如何能装得出来?蔼蔼,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好吗?” 程练紧紧握着拳,任由指甲刺破了掌心,一股钻心的疼痛袭上了她。 她闭上眼睛,企图冷静下来再去回忆这整件事。 手机上的照片日期是叁月十四日,那天他们一起出去玩了……可程练翻遍了记忆都想不出有关于这一天一丁一点的线索,但这同时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了防止自己再被入侵而不自知,所以程练都会详细记录下每天的日程安排,如果十四号她是被替代了,那么十五号她醒来时一定会发现前一天的不寻常之处,不可能是到今天才发觉……她每次醒来都会仔细核对过上一次进入睡眠时发生的事,所以她并不是被取代,而是……遗忘。 这个认知让程练惊出了一层冷汗,如果说刚才是怒,现在就是惧。 她怎么会丢失了一整天的记忆?而且现在让她更害怕的是,她有可能还忘了别的事,不止这一天。 “对不起兰霆,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冤枉了你。”她低声和他道歉,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兰霆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你现在很无助,别怕。” “嗯。”程练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才睁开再次变得坚毅的眼睛,对兰霆道:“你陪我去找嫂子吧,去查清楚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好。” *** “嫂子,你说……什么?”程练坐在椅子上,她面前的高奚神色不忍,而她浑身像是落入了冰窖,连骨头都在发颤。 “蔼蔼,她如今已经不想取代你,而是想和你融合,这个怪物已经存在了七百年,当年她入侵你的身体,按理会立刻夺走你的肉身,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竟然让你们一体二魂共存了,肉身禁锢了她,使得她不能脱逃,一旦肉身死亡你和她都会一同湮灭。你的灵魂限制了她的力量,而她也能肆意窥探你的回忆,而如今,她已经不再想要将你的灵魂消灭,而是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不是你,也不是她的新生命。” 程练说不出话来了,而兰霆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问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很想夺取肉身吗,怎么会甘心?” “如我刚才所说,她其实不能轻易消灭蔼蔼,如今她的行为……”高奚叹道:“恐怕是因为兰先生你。” “我?”兰霆不解。 高奚颔首:“自从兰先生回来之后,蔼蔼的情况虽然恶化了一时,但那之后却是一天好过一天的,魂魄愈发强大,就越有可能彻底将她封印在体内,所以前段时间她选择蛰伏,我们都以为是她害怕死亡,然而怕是她已经决定好躲起来吞噬走蔼蔼的回忆,最后和她融合,或许她是因为不想让兰霭好过,也或许……她想从新开始做人。” 程练觉得荒唐得要命,这些天来她沉浸在和兰霆的幸福里,甚至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然而【她】想重新做人便是世间不会再有程练。 “嫂子,没有办法了吗?我不想丢掉回忆,更不想和她融合。” 高奚摇头,“这是不可逆的。” 程练哑口无言,可眼里蓄的泪水也掉落不下来,不想再让爱她的人目睹她的脆弱。兰霆却无法冷静:“什么办法也没有?高小姐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保证过她会……” “兰霆。”程练打断他,她想了许多,最终只是牵起嘴角笑了笑:“嫂子已经帮我偷来了十六年的光阴,剩下的日子……我们好好度过吧。” *** 程练躺在了床上,却怎么也不敢闭上眼睛,她甚至害怕醒来时连兰霆是谁都会遗忘。 她努力地去想自己忘了什么,可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可笑,既然忘了,怎么会知道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是和姜姨偶然间吃过的一顿饭;或许是和朋友们一起聚过的夜晚;或许是和兰霆在某个时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痛苦的事竟然还盘旋在她脑海,而幸福快乐却要最先遗忘。 “蔼蔼。”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唤她的名字。 “好啦。”程练笑了笑,“至少此刻,我还记得很多我们之间的快乐回忆,不如我们乐观一些?从现在开始制造更多回忆,让她偷吧,只要我们更快的去创造未来,她就偷不走我的一切。”她握住他的手:“兰霆,这次我不想说再见。” “好。” ** 程练比较庆幸,她还记得小乐均很多可爱的瞬间,包括她第一次抱她的回忆,也还没有忘记。 她带着小乐均来香山看红枫了,满山夺目的绝艳,铺在眼底是惹人怜爱的景色。 “乐均慢点,姑姑要追不上你了。”程练笑得开怀,去唤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小姑娘。 “姑姑快点!我们比比谁先爬到山顶好不好?”乐均笑嘻嘻地提议,但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程练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哎哟,姑姑老胳膊老腿,怎么比得上你哦?” “姑姑明明还年轻,比红枫还漂亮明艳呢。” 程练哈哈大笑,把小姑娘抱起来亲她的脸:“好,有我们小乐均的鼓励,别说香山,珠穆朗玛峰我也爬得上去。” 乐均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那姑姑和我约定好,等我十八岁成人那天和我一起去爬珠峰好不好?” “……”程练默默考虑着那个时候的她真就老骨头了,还能不能去极限挑战一把。 兰霆在旁边笑出了声,得到她一个白眼。 “咳咳,不过我们眼下还是爬好香山吧,等到了山顶我们还要野炊呢,你不饿吗,我要饿扁了哦。” 小乐均腼腆道:“其实肚子也叫过好几次啦。” “那我们快走吧,去景色最好的地方吃饭去!”“好~” 于是一大一小又在前面斗志昂扬,而兰霆依旧是大包小包地负重上山。 “呼,这里怎么样?”程练往四处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有树有溪流,还有一块大石头,不错,很有意境。” “你这样一描述,感觉也很普通。” 程练才懒得搭理他,催他赶忙把东西拿出来。 铺上一块她精心挑选过的桌布,摆上昨晚准备好的各种便当,当然为了能有格调,她还带了花瓶来插花。 反正也不是她背,一点负担也没有。 “真不错。”程练不住地点头,问小乐均:“是吧宝贝?” 乐均开心地附和她:“对呀!” 虽然便当是兰霆做的,花是他买的,东西是他背上来的,连摆放都是他在动手。 但程练就是很有成就感。 兰霆也不需要她吩咐了,自觉的调试起相机,准备帮她们拍照。 秋日红枫,也难得比拟她绽颜烂漫。 “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哦?”等吃饱喝足,程练在帐篷里哄完小乐均午睡,出来见他默默地收拾着东西。 她蹲在他身边,眨着眼睛看他。 “你背着百十来斤的东西上山,也不会太高兴的。” 程练忍俊不禁,“那是对别人,对你而言,哪怕再背两倍重的东西也不再话下吧?” 兰霆挑挑眉:“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忘记你变本加厉使唤我这件事。” 程练摸摸鼻子:“哎哟,难道让我和小乐均拿东西你忍心吗?” 兰霆弹了弹她的脑门:“你都有理。” 程练靠着他坐了下来,枕在他肩上,看着满山的红叶笑叹:“你喜欢这里么?”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讨厌。” 她心念一动,吻在他的脸颊上,兰霆一怔,无奈道:“你今天可没易容,上山也就带着口罩,不拍被人拍到了传网上吗?” “那应该会很有趣的,各大社交平台连续瘫痪他个叁天叁夜。”程练骄傲自满地点点头:“不然本影后岂不是浪得虚名?” 兰霆不知如何作答,只有笑着摇摇头。 程练却极认真地看着他:“兰霆,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管他是不是会天翻地覆,我不在乎了。” 他叹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吻她的唇,极尽缠绵。 “蔼蔼,对不起……” 他突然道歉让程练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想,认为他是在对高奚那天说的话感到悲哀。 “你要是不回来,我岂不是连幸福都无法体会和拥有了?”她依偎在他怀里,“兰霆,我只能说,幸好有你。” 然而程练看不见他的双眸,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晦暗。 他们相拥着坐了许久,直到太阳就要落山了,而小乐均也睡醒掀开了帐篷,“姑姑,我好像又饿了。” 程练笑着揉揉她的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我们晚上烧烤,你和你兰伯伯坐会儿,我去捡树枝。” 兰霆道:“我去吧。” 却被她拦了下来,“今天不是辛苦你一天了嘛,让我去表现表现,你陪乐均玩会儿。” 兰霆像是考量了些什么,没有再和她争,目送她走到林子里去了。 “兰伯伯。”小乐均开口叫了他一声,对上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睛,兰霆只觉得心口发紧,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您有话跟哦说吗?我觉得您今天看了我好多次呢,”小姑娘笑了笑:“每次我想和妈妈说些悄悄话的时候,就会一直看着她呢。” 兰霆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道:“乐均,对不起。” 乐均不太明白,而兰霆接着问她:“乐均,我去接一下你姑姑,你……可以一个人待会吗?” 这已经足够反常了,因为所有的大人都会对乐均耳提面命,绝不能一个人单独待着,可是……出于对兰霆和程练的信任,乐均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那伯伯快点把姑姑带回来哦,天快黑了,姑姑其实有点怕黑。”因为每次姑姑哄她睡觉都要开着灯,一来二去小乐均记住了不少关于程练的习惯。 “……好。” 乐均看着兰霆的身影消失,一个人坐在帐篷旁边听着溪水潺潺的声音,其实她很喜欢大自然,要不是不能乱跑,她早就撒丫子满山跑了。 虫啊花啊鸟啊,都多有趣啊。 小姑娘满眼的向往,却没注意到有人慢慢向她靠近。 “一个人坐在这里玩什么呢,你妈妈呢?”一个低沉浑厚的男音在乐均身后响起,让乐均被唬了一跳。她已经学了很久的功夫,其实一般人的脚步她都是听得到的,这也是她敢一个人待着的原因……可身后这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借着天边最后的光亮,乐均看向这个男人,只觉得他异常的高大,长得威严,却带着些笑意,只不过他像是很久没笑过了,一时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叔叔好。”乐均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站起身往树林的方向移动,打算情况不对,她就飞奔去找兰伯伯和姑姑,她人小灵活,这个男人不一定抓得住她。 “我妈妈就在帐篷里睡觉啊。”她天真烂漫地说着,实际已经打算跑路了。 谁知那个男人低笑了几声,摇摇头:“你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和你妈妈半点不一样。” 他认识妈妈? 乐均心里划过这样的疑问,但她基本能确定这是个变态了,于是不再废话,转身就想冲进树林。 可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周围不知何时也站满了人,他们逐渐包围过来。 而她的肩膀上冷不丁搭上一只大手,那个男人笑着说:“你长得和她也不像,不然我会更喜欢你。” 妈妈救命,有变态! “叔叔,我家里人马上就回来了,我得告诉您,我家里人您惹不起。”小姑娘不畏不惧地看着他,背手挺胸,眼神很坚毅。 谁知那个男人充耳不闻,反倒有一丝兴奋:“眼睛像,真是我的好孩子。” 乐均觉得一股冷意顺着脊背攀爬,面上装着淡定,但心里已经意识到这是个见鬼的主,于是一发狠劲,从袖子里抽出姑姑送她的钢针,想要插进这个男人的眼里。 她以为出其不意,而且她又是小孩子,他应该不会太防备才对,谁知道他竟轻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这个招数你妈妈已经用过了,你看。”他稍微凑近了她,让她看清他棕色的右眼,但毫无聚焦波动……这是个义眼。 “你是谁?”乐均冷静地问道。 男人满意地看着她,赞许道:“你身上不愧流着我的血,乐均,我是你的外公,叫我一声外公好吗?” 乐均从未听过自己还有一个外公,她拒绝承认:“你要是我外公,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去找我和妈妈,而且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男人摇摇头,无可奈何一般说道:“她和我闹脾气呢,我这次来就是接你们两回家的。” 乐均觉得他脑子八成是有毛病的。 现在跑是跑不掉了,拖延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也不见伯伯和姑姑回来,她只好放开嗓子大喊:“救命啊!!!来人啊!!!有神经病绑架小孩了!!!!!”她想就算兰霆和程练听不到,周围的旅客应该也听得到才对,然后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但……她的吼声除了惊起飞鸟,竟然一个活人都没有吸引过来。 现在是香山旅游的旺季,不可能会没有人吧? 于是小乐均明白,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男人很耐心地等她喊完,然后吩咐手下拿来一瓶水给她:“累了吗?润润嗓子。” “……”她傻了才喝他给的水呢。 “乐均,以后你要懂事听话,我们一家叁口好好的生活,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不需要,我爸爸妈妈已经给我最好的一切了。” 男人的脸色一下变了,平静如死水,淡淡道:“你再提那个男人一次,我就剁掉你一只手指,剁完左手剁右手,你放心,我会再给你接回来。只是……乐均,不要惹外公不高兴,好吗?” 乐均觉得这个变态应该是说得出做的到的。 “乐均!” 是姑姑的声音!乐均回头便见程练飞快撂到了两个高大的男人,打开一个缺口过来,又快又狠地拧住一个人,匕首贴在他的脖子上:“不想让他死就都别过来!”她眼神愤恨冰冷地看着乐均身边的男人,切齿道:“高仇,放开乐均!” 乐均吸吸鼻子,看见程练就红了眼眶:“姑姑……” 然后就被高仇抱了起来,他笑着看向程练:“你随意,一个两个手下,对我有影响吗?”甚至他话音刚落,程练手里的人质就想自己撞在她的刀口抹了脖子,幸好程练反应很快,撤开刀子,一拳打晕了他。 “乐均不要怕。”程练低声安抚着乐均,然后冷冷地对着高仇说:“高仇,这里是京市,不是港城,你以为在这里带得走乐均?”她考量得很清楚,这些人压根不怕死,纵然他们不是对手也很难缠,那她就尽量拖延时间,等兰霆回来,他们联手之下还有救出乐均的胜算。 谁知……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就过来了吗?”高仇摸了摸乐均的脑袋,慢悠悠道:“阿霆,你怎么没和你女儿讲清楚呢,自家人伤了自家人就不好了。” 在程练和乐均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兰霆缓缓从人后走了出来。 “你……为什么?” 兰霆垂着眸子,没有回答。 快要完结了!我要坚持住啊! 程练印象里只剩下兰霆迎面而来的拳头和高仇那一如既往冰冷的眸色。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啊。 她想,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了,是因为信任她的缘故,大家才请兰霆做乐均的武术老师的,现在…… 那几次兰霆不同寻常的表现就是在和高仇联系么,程练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竟然因为他是她的父亲而放松了警惕,让人有机可趁。 【日防夜防,枕边人最难防。】 从她的意识深处传来一个声音,程练很快意识到这是谁。 不知怎的,她没有以往那样如临大敌的感觉,反而很平静。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几百年了,你觉得我还记得么?】 两人甚至在识海中悠闲地聊起了天。 【她】笑了笑:【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反正你现在叫程练,那兰霭就让给我吧。】 【她】想激怒她,程练察觉得到,却懒得再给出什么激烈的反应:“随你吧,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重要的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没有沟通,只拥有一个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哼,怎么,被一个男人骗了,就开始自暴自弃了?】 程练沉默了一时,竟笑道:“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现在只想保护好乐均,其他的都无所谓了。你想要我的肉身么?” 【她】没有说话,像是在嗤之以鼻于她话里的真实性。 程练也不在意,只道:“如果你能帮我,我心甘情愿我的肉身,只要……乐均平安无事。”她说罢觉得眼前乍现出一缕白光,大概是肉身即将苏醒。 “请你考虑,不过我想,我们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 程练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后看清了周遭,兰霆就坐在床边。 她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问道:“这里已经不是京市了吧,在港城?” 兰霆点了点头:“高仇的基地。” “他真是准备万全,”程练轻笑一声:“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兰霆没有说话。 “乐均在哪里?”程练看着他问道,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略想也明白,估计是怕她不好控制。 “她在另外的房间里,专门有人照顾。”他说罢将她扶起来,端了水给她。 程练没有打算玩不吃不喝抗议那一套,既幼稚又愚蠢。 “你和高仇什么时候认识的?” 兰霆想要抚一下她的脸庞,却被她避开了,他收回手指,低声道:“很多年前,在你出生之前。” 程练静静地听着,表情很是平淡,“我想起一些事,我六岁之后你常常出门,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后就能多出一笔钱,那时候你就是去帮他做事吗?” “嗯,如果按照辈分,或许你也要叫他一声师叔公。” “……”程练翻了个白眼。 兰霆失笑:“在我出生之前,他就跟着你太爷爷学武了,因为天资卓越,你太爷爷甚至还想过把武馆交给他打理。” “堂堂港督,还能看上区区一个武馆?” 兰霆无奈:“我爷爷收他当徒弟的时候他刚从山里出来,没钱没住处,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日后一手遮天的高长官,不过你说的没错,只是一个武馆也不能满足他的野心,后来他在黑白两道都水涨船高,我祖父斥他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于是便划清了界限,带着我们北上,从此没了来往,直到我父亲和祖父相继去世,我十六岁时又重遇他。” “所以你是为了有钱养我,才帮他做事的吗?” 兰霆顿了一下,摸摸她的颅顶:“是为了生活,于是一切自尊和底线都能放下。” 程练心里压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你都帮他做些什么?” “下墓。”兰霆用平缓的语气说出骇人的过往,“他知道我能看到鬼魂,阳气重,身手好,所以带着我去了许多古墓,替他……捕捉精怪。” 虽然早有耳闻,可这件事是从兰霆口中说出来,还是让程练竖起寒毛,“你竟然参与了……” 高仇在轮回中也渐渐掌握了鬼魂精怪的秘密,甚至肆意捕捉这些东西,利用术法炼化他们,最后从中渔利。 人性之恐怖,远胜于鬼怪。 兰霆眼中流露出复杂,愧疚道:“人为自己活,也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当年如何也想不到,我帮他做的事,会变成日后伤害你的利刃。” 因果轮回,叫人无可奈何。 “蔼蔼,你十四岁之后我对你逐渐生出了别样的情愫,这让我开始动摇,我不想继续再为他做事,想逃避这里的一切,带你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程练在心里默默叹息,一时也是极为复杂,“我体内的怪物因他而起,如今他又绑架了乐均,目的是想我师哥一家不得安宁。”程练苦笑道:“我明白你是为了我,他是不是承诺了你可以将我体内的怪物分离出来?” “是。”兰霆承认:“用渡魂的方法,让你换个肉身。” “你以为我不知道有这种方法吗?当年嫂子便告诉过我,只是渡魂的先决条件就是要准备一具活的肉身,必须和我的八字契合,意思是,我想活,别人就必须死。”程练悲哀地看着他:“兰霆,你赞同这样的做法,可你觉得我能接受吗?” 兰霆的脸色僵硬,久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最后只道:“蔼蔼,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办法是阴毒,我宁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来偿还,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痛苦地失去记忆,最后灵魂湮灭,我做不到。那么哪怕让我变成高仇那种怪物,我也在所不惜。” *** 程练心里明白,从他将乐均交给高仇那一刻开始就尘埃落定了,兰霆一旦决定什么事便是无可转圜的,一如当年。 她日日待在房间里,门外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而他跟着高仇又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事,每次回来都带着伤。 他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看着拿着书聚精会神地看着的程练,缓缓笑道:“蔼蔼,你现在很讨厌我吗?” “讨厌我自己更多一些,是我盲目地信任你导致今时今日的后果。” “你后悔么?” 她放下书,认真地看着他:“兰霆,如果我知道你会威胁到嫂子,我宁愿永远不见你,宁愿那个怪物将我吞噬。” 兰霆眸色晦暗,嘴角垂下:“那么在你心里,一直是高奚她们更重要是么?哪怕我没有帮助高仇。” “是。” “你未免太干脆了。” “兰霆,我不想阐述我有多爱你,有多么的希望我们能白头偕老,都没有意义。高奚是让我重获新生的人,我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不知道有多久,是她找到我,将我抱了出来,给我新的身份,连程练这个名字,都是她取的。”她目光清明,映射着她坚定的内心:“兰霆,我十五岁之前只有你,可如今我肩上多了许多责任,我不能放下,也舍不得放下。” 兰霆想,这实在是多余到极点的明知故问,却还是想知道:“你宁可为了他们去死,也不愿为了我活着吗?” 程练闭上眼睛点点头,但就在兰霆转身就快要走出房间的一刹那,程练忽然又开口道:“兰霆,为一个人去死并不难,可以有千百种理由,为一个人活着才难,九九八十一难尚且是沧海一粟。” 说得太哲学了,全方位展现了程练是个高材生的事实,可以兰霭不怎么懂,也不想去深究,毕竟他高中都没毕业。 只是去而折返,将她压倒在床上,暴躁不已地吻她的唇,撕咬出鲜血,再带着这艳赤的颜色吻遍她的全身,和她抵死缠绵着。 “说实话,我很理解高仇,真的。” 她攀着他的肩膀,眼眶红了一圈,慢慢叹一口气:“别和变态共情,会变得不幸。” 他们现在的情况前所未有的恶化,却又前所未有的平静,一个不在乎什么时候会被取代,另一个只想用尽自私的手段留下她。 在这样怪异的情形下,他们终于能相拥而眠。 *** “出来吧,我带你去见乐均。” 来到基地的半个月后,兰霆第一次提出带她去找乐均。 程练这些天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焦灼得厉害了,时刻忧心乐均的情况,众所周知高仇是个变态,谁也说不好他会不会折磨乐均。 但是她想,兰霆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兰霆将她带到了外面,程练这才发觉这里也是种着满目的红枫,她住的房间连窗户都是封死的,一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她。 “乐均住得离这里也不远,在前面一些。” 他们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是一栋别致的老洋房,却有着中式的格调。程练心里徜过一阵别扭,心想高仇这个死变态审美竟然还不耐。 “蔼蔼,待会记得不要挑衅他。”兰霆虽然知道程练一向冷静,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会死吗。”她哼了哼。 兰霆似笑非笑:“会生不如死。” 程练不说话了,毕竟她当年也是经历过一遭的。 “当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让人动你一下。” 所以你只是在调戏我是吧? 程练懒得再理他,心里只想快些见到乐均。 幸好的是,小乐均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小脸蜡黄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那么白白嫩嫩,健康活泼。 看到她就高兴得蹦起来,扑进她怀里:“姑姑!我好想你啊!” 程练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我也想你……乐均,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乐均笑着摇摇头:“姑姑放心,我够听话,外公也就拿我当狗养。” “……”不,这句话就够让人担心了。 程练听到一声低笑,抬头看见二楼的高仇,闲庭信步地走了下来。 “会看局势,也会分析利弊,我这外孙女真是让人骄傲。” 程练不明所以,兰霆在一旁补充:“乐均摘了几朵夹竹桃,和佣人说想做糕点给高先生吃,又借口怕高先生不喜欢吃糕点,转头送给了平日里看她的佣兵,他们既放松了对孩子的警惕,又不敢拂了小小姐的好意,等人都倒了乐均就拿了他们的枪,准备刺杀高先生。” “……”程练抿抿唇,心想自己的小宝贝不可能这么残暴。 “她身上可是有我的血,你不要小瞧了她。”高仇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道。 “姑姑放心,那些夹竹桃的毒性还没到致死量呢,而且你看我外公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呢,说明我失败了呀。” 程练摸了摸乐均的头,歉疚道:“都是我不好,不然不会让你这样想尽办法。” “没关系,我会保护姑姑。”乐均极其认真的说道。 “那你就再接再厉吧,看看你还有几个手指头够砍。”高仇平静地说道。 程练听闻脸色苍白,连忙捧起乐均的手指细看,只见左手大拇指还包着纱布,刹那便动了杀心。 兰霆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程练,记住我刚才的话。” 而乐均也安慰她道:“姑姑别担心,已经接回去了,我没什么感觉。” 而程练赤红着双眼,看向那嘴角噙着冰冷笑意的男人。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凝光,还是让你女儿排个队吧。”高仇起身,吩咐了人送吃的来,“晚饭时间了乐均,你得好好吃饭,不然你妈妈会心疼你。” 乐均笑嘻嘻地说道:“外公说的是。”至于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没有人知道了。 兰霆扶着女儿的肩,叹道:“和乐均好好吃顿饭吧,好吗?” 而她慢慢掀开他的手,走向了乐均。 这屋子里就没有几个正常人,尽管刚才的气氛一度剑拔弩张,但在饭桌上又恢复了平静。程练给乐均剥虾,然后喂她吃饭,对乐均而言姑姑一向温柔,不管是哄她睡觉还是喂她吃东西都觉得很享受,所以也不觉得害羞,心安理得的吃起来。 “凝光,正好货到了,让你女儿过个目吧。”高仇说罢示意了一下手下,不多时便从门外走进来四五个女孩子。 “男的老的有病的我都没考虑,这五个是天南地北搜罗来的,和你女儿八字契合,你看看满意哪个,就让她当你女儿的新容器吧。” 乐均嘴里的饭没咽下去,而程练也顿住了手。 他竟轻而易举地几句话便决定了他人的生死。 这五个女孩双目呆滞,估计是让他用术给魇住了。 程练看去,只见她们都是些十几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本该拥有的是美丽的人生。 哪怕只是让程练选一个,剩下的恐怕高仇也不会放她们回去。 程练放下碗,良久轻笑了一声:“高仇,这就是你为什么赢不了我师哥的原因,永远也赢不了。” 完结倒计时 那日过后程练被允许和乐均住在一起,一来是乐均摸清了自己豪无人性的外公的脾性,只要不再他面前提爸爸,或是多说一些妈妈日常在做什么给他听,那么高仇就会最大限度的容忍她的行为,二来看在兰霆的份上,况且哪怕程练武功再厉害,也无法带着乐均逃出这个基地。 “小小姐,今天该去上课了。”有佣人过来提醒正在玩耍的程练和乐均。 要说高仇不在乎乐均吧,又请了各样的教授教导她知识,甚至将他会的术法和格斗技巧都教给她。可说在乎她吧,又能毫不犹豫砍掉她的手指。 “他对我好是因为妈妈,对我不好也是因为妈妈。”乐均人小,却格外聪慧清醒,安慰程练道:“像他这种空巢老变态,还是顺着他吧,我们还能好过一些。”乐均抱了抱程练,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姑不要怕,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我们,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我要姑姑看着我长大。” 程练紧紧抱住乐均,只觉辛酸无比。 *** 程练开始思考杀掉兰霆如何。因为杀高仇不现实,甚至比带着乐均逃跑还不现实。 而她无法再坐视兰霆助纣为虐,更无法原谅他对乐均做的一切,自从那日过后她就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兰霆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不开口,于是也无从得知他到底去了哪里,但十有八九又是帮死变态做了老勾当。 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兰霆出去商量作战计划,“你去死吧!”程练心中恶狠狠地想,然后悄悄用指甲锉磨掉兰霆登山鞋底其中一个防滑的塑胶凸起。 在第二天兰霆离开前,程练冷冷地对他说:“我们分手吧。”然后不发一言的等他离开。 屋子紧闭,程练捂着自己的眼睛,憎恨自己那颗还会剧痛的心脏。 他离开后的第四个晚上,程练的新手机响了,这个号码只有一个人会拨打。 等铃声响了第五次的时候,程练还是接起了电话,依旧什么也没说,听着那边传来的轻笑,以及他低柔的,诉说着思念的声音。 混蛋!混蛋!混蛋!你怎么还没死! 程练在心里大骂他,却如何都止不住那种战栗的感觉……他没死,她还是舍不得他死。 虽然兰霆没有提,但程练还是察觉到他受伤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那双靴子的缘故。 最后在挂电话前,他说:“蔼蔼,我会回来的,你好好照顾自己和乐均。” 终究事与愿违,兰霆没有死,活着回来了,鞋底某一块微不足道的缺损并不足以从神勇的武功高手掌下夺去他的性命。 “你有点失望,但更多的安心。”他一如既往地锐利指出她最薄弱的心理。 气得程练立刻想用水果刀捅死他。 晚上他依然抱着她睡觉,说实话每当这种时候她都觉得是大好时机,一刀劈死这个混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通常是从天黑想到天亮,直到他出门,她的刀子都没有落下来。 有一天,兰霆对她说:“一切都要结束了。” 程练心底一凉,以为是高仇控制住了高奚,她道:“如果我师哥一家因此散了,就算我能活下去,就算你能给我换一具身子,我也会自杀,我说到做到。” “只要你的魂还在,一切就有办法。” 程练咬着唇,开始计划第二次的谋杀。 但是生活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没多少事情是能提前准备好的。她还没有动手杀兰霆,兰霆就先对她起了杀心。 据说也有因为太激动而导致两人心脏骤停这样的案例发生。 兰霆再一次不考虑她是否疼痛,发了狠试图杀死痛苦的情人,看着她洁白的额角进出青筋,听着她嘶哑的喉咙颤抖轻呼。 然后兰霆贴在程练的耳边,又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情人,他不断重复、低声呢喃:“你说与其最后你为了别人而死,那不如让你死在我怀里,对不对?蔼蔼,我只是想来到你的世界,让我也去你的世界吧,你知不知道你每天和别的人在一起,我有多苦恼。我要看着你,别再把我排出你的世界,这样下次如果再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我就能捂住你的眼。” 最后这场悲哀的谋杀当然没有成功,而是否无限接近于成功只有程练知道。 但是她从这场谋杀里又感知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最后,程练奄奄一息地倒在兰霆怀里,红肿着眼睛,口气像每个临终之人那样郑重:“兰霆,你对不起我,你带我来这个世界,却让我爱上你,十六面前你抛弃了我一次,这一次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轻易原谅你。” 兰霆笑了笑,温存地抚摸她的脸庞,“好好睡一觉,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兰霆告诉她又要外出一次,而这一次不一定回得来。 程练很平静,一滴眼泪没掉。心里想:你最好就真的这么死了,然后在泉下豪饮一碗孟婆汤,那我甩掉你去寻找第二春也心安理得、公平得很,而如果你一旦真的命硬重新活着回来,我非得让你像上次一样发疯发蠢、自轻自贱地求我复合才行。 这一次,努力做渣女做得很辛苦的程练又没能心硬太久,而兰霆也当真命硬,硬是从雪峰悬崖上,从鬼魅古墓里,从敌人锋利的快刀下再次死里逃生。 消息传递到程练的耳朵里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她正在照顾小乐均吃饭,虽然小姑娘的手早就恢复如初,但她还是很放心不下,什么事也不舍得让乐均自己做。 乐均准备和姑姑说她想吃排骨,可一抬头就噎住了,只因程练已经泪流满面。 “姑姑?” 程练想擦掉泪水,但如何也止不住,只能对乐均歉疚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乐均乖乖地点头,然后自己端起饭碗。 高仇嗤笑了一声,“倒是情比海深。” 乐均老气横秋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不人不鬼的外公,道:“我懂,如果打算爱一个人,就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高仇竟一时没能接话,皱眉道:“谁让你看那些不叁不四的电影的。” “哼,就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感性,我妈才跑路的。” 高仇放下碗筷,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被切手指?” 乐均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兰霆回来了,还带着高奚。 “妈妈!”乐均飞扑到她怀里,忍不住哭起来,又委屈又难过,一股脑告状:“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外公绑架了我和姑姑,不准我想爸爸,天天逼我读书,我一不听话他就要砍我的手,还折磨得姑姑都瘦了两圈。” 程练眼睛也红了,但听到乐均说她瘦了两圈时楞了楞,她自己都没在意到。 高奚拍着女儿的背安慰着她,“没事了乐均,妈妈来了。” “那…那…爸爸呢?”其实乐均已经懂得很多了,她期盼妈妈来,又害怕妈妈来,她不想就此家破人亡。 而高奚却柔柔地笑着:“爸爸在家等你呀。” “真的吗?”乐均有些不敢相信。 程练点点头,“不仅是爸爸,还有干爹干妈,姑姑舅舅,大家都会陪着你。” 乐均止不住呜咽,泣不成声。高奚抱着她走到程练面前,也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叹道:“蔼蔼,别难过。” 程练心底感到巨大的悲伤,此刻看见高奚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所有。 “乐均,吃个药,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你就在家里了。” 而后高奚将熟睡过去的乐均交给了程练,低声道:“以后乐均就拜托你多费心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程练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流。 高奚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弥足深情,然后转身走向高仇,平静道:“我来了。” 而高仇的神色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你不留下乐均吗,这样你会更开心一些。” 高奚摇摇头,“你的出现,带给了太多人不幸,我永远无法在你身边感到开心。” 高仇稍微收敛了笑意:“奚奚,等我用阵法唤醒你的记忆,我们就能回到从前。” “她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你想用这些年你收集来的天财地宝复活她,用我做容器,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高仇很平静,只是眼中执念太深地看着她:“我说了,她就是你,我只是帮你恢复记忆。” 高奚轻哼一声,“我也说了,阵法不可能成功。” 她太笃定,高仇思绪一转便明白过来,看向了兰霆,眼神可怖。而兰霆并不畏惧,只道:“师叔,我从不认为你会赢。” 高仇嗤笑一声:“你不顾你女儿的命?不想让她换个肉身和你在一起了,还是你觉得帮助姓齐的会让你更如愿?” 兰霆摇头,看向泪流满面的程练,眼神温柔道:“我爱她,便尊重她的思想,为她守护她所爱惜的一切,我理解你,但我无法成为你。” 高仇压下心头的怒火,冰冷道:“兰霆,你会为今天你帮助他们而付出代价。” “就像你轮回中不停逼死齐天磊一样么?”高奚看着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高仇面对她还是恢复成最平常的模样:“没关系,没有阵法也无所谓,我还是能留住你过完这一世,等下一次轮回,我们再重新开始。” “没有下一次了。”高奚长长地叹息,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却不带着爱和恨,只有解脱:“我也找到了彻底杀死你的办法。” —————————————— 作者解读:局早就开始做了,就在乐均生日那天,真当戚桐的情报网是废物吗,兰霆跑去当卧底,为的是帮高奚破坏高仇的阵法,让他彻底梦碎。绑架乐均是所有人商量过的。。。舍得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为了乐均的未来,高奚只有心痛一时。 程练本章也察觉到了真相,毕竟兰霆真像他说的那样,就不会有一瞬间想和兰霭同归于尽。 但兰霆心口如一,他说会保护兰霭的心,就一定做到,他也做到了,哪怕绑架乐均的时候他也极度不忍。 这是我写过最善良而温柔的男主了。 (兰霆:哼,竟然问都不问就以为我是二五仔……) 当然评论区的大家也都没信他哈哈哈,我好欢乐。 唉,说了变态偏执狂只有高警官一个人。 下一章收尾,蔼蔼会过上美丽的人生。 以及本作主角没be,配角be了,笑死。 赶在中元节之前终于完结了 “程练,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十八岁的兰霭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觉得疼痛,因为动不了,只好侧眼看着将她救回来的人,眼里只有茫然无措,小声问:“我必须要改名字吗?” 她的眉眼很温柔,平缓的语气使得兰霭纷乱的思绪镇定了些:“他们知道了你叫兰霭,而名字与命运其实一定程度上是挂钩的,要避免你完全被吞噬,那么名字便是一个很好的缺口,我明白你舍不得,但为了活下去,也只能暂时将兰霭隐藏起来了。” 兰霭吸吸鼻子,有点想哭——兰霭、兰浮光,是兰霆给与她最初的礼物,也是她如今拥有的,除血缘外和他唯一的联系了。 可她也懂,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也永远见不到兰霆了。 “程练,是什么意思呢?”她抬起还颇天真的双眸发问。 她笑起来,落在兰霭眼里宛如铺陈的动人月光,将她不安的心慢慢合拢在手心中抚慰般的温柔。 “你总给人一种生生不息的明媚感,就像无风也能自在舒卷的云,也似不惧无畏的河流,千里澄江似练,前去的方向,亦是归程。” 兰霭听着有些心动,她的取名造诣可比自家那翻书翻到手抽筋的父亲好上太多。 奔腾的水,自在的云。 “程练……”她低喃这个名字,缓缓绽出一个笑容,腼腆道:“我很喜欢。” 她伸出手将兰霭的碎发轻轻播了播,冰凉的手指划过她如玉的额头,惹得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有一瞬间的脸红,而她从始至终都柔情似水,眼中的光彩让兰霭不自觉便想相信她的一言一行。 “程练,我没能及时阻止那些不幸的发生,但我承诺你,终有一天会将兰霭还给你。” *** 程练的耳边还盘旋着这句诺言,而眼前那从未改变过的绝艳容颜一点点在枯萎。 高奚手里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间,而下一刻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周遭开始变得扭曲黑暗,无数的影子涌入高奚的身体,高仇目眦欲裂,却碰不了她分毫。 “嫂子……”她想往她身边去,兰霆却从她身后紧紧抱住她,听见他带着叹息和恳求的声音:“蔼蔼,不要过去,算我求你。” 程练咬紧了下唇,血珠渗了出来也不管,她哽咽着:“可是她……”她没能说完,便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自己,险些晕倒在地,好在兰霆及时地将她和乐均拥在怀里。 “怎么……回事?” 这并非是她的魂魄受到吸引,而是那个怪物,那长年累月以来和她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的【她】,开始有了松动迹象。 “这就是高奚的方法,让所有死在高仇手里,或是被他制造唤醒出来的鬼魂都附在高奚身上。” 程练不可置信,心脏骤然一痛,“那她会……” “会被分食灵魂,”兰霆眼中有不忍,“但在灵魂四碎之前,她会利用这空前绝后的怨气来截断高仇轮回的路,永远将他的灵魂封印在这个世界……只是高奚自己也会随之湮灭,并无法再轮回。” “不行,不行……”程练颤抖着声音,“她不能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师哥怎么办?乐均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啊!” 兰霆低垂眸子:“她说,这是为了乐均的以后。” 程练哑口无言,泣不成声。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高仇在嘶吼着,程练也察觉到体内的怪物被吸走了,这让她痛得生不如死,不亚于剥下一层皮般惨烈。 而高奚最后回头对程练笑了笑,一如同当年那般绝艳动人,尔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乐均熟睡的面孔上,只有一瞬间,又像停留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嫂子!!!”程练痛苦至极,而兰霆温热的手掌则覆在了她的双眼上,将那副撕心裂肺的画面悉数遮住。 铛的一声,是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 程练听见高仇发疯一样的痛喊,兰霆的手移开了,程练虽眼前模糊,却明了高奚连肉身都化成了齑粉。 而兰霆松开程练,飞快地奔至前方,捡起地上的匕首又快又狠地割掉了高仇的头颅,鲜血淋漓,他全身都被沾满,好似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程练僵硬地紧抱着乐均,听他低声说了一句:“蔼蔼,都结束了。” 然后她便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中。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程练醒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京市,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告诉她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睁开眼时,兰霆守在她身旁,像从未离开过半步。 程练还记得发生了什么,用心去感受,却再也没有那怪物存在的痕迹,多年来的桎梏除去,可她却没有多少轻松。 “是乐均生日那天,高奚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 程练的眼睛干涩,却流不出眼泪来,喃喃道:“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兰霆握住了她的手,“抱歉。” 程练握紧了左手,又再松开,头脑一阵阵的眩晕,艰难开口:“师哥和乐均……” “你师哥来看过你,让我转告你,一切都好起来了,高奚承诺你的事做到了,从今天起,你可以再次是兰霭。至于乐均……” *** “忘了?”程练愣愣地看着戚桐,心里发紧。 戚桐沉重地点头,却还是露出笑容:“高奚将她的记忆暂时抹除了,就像那时候帮你一样,让乐均记得自己有父母,但相处的记忆所剩无几。” “为什么……” 戚桐叹一口气:“高仇死了,但他还留下很多弊害,从此以后,我们至少需要用十年的时间来清扫这些,而乐均已经被暗地里那些脏东西盯上了,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 程练心里空荡荡的,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呼吸都困难起来,“那乐均以后会怎么样?” 戚桐的眸子冷静又理性:“我们会送她离开,改名换姓,在处理好这些事之前,永远不见她。” “她还这么小。”程练闭上眼睛,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崩溃了。 谁知戚桐反而柔和下来,问她:“这也是我今天要问你的,你愿意做乐均的监护人吗?” 程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你和老师都是最合适的选择,既能保护得了乐均,也能抚育她健康快乐的成长,这是我们都做不到的。”戚桐笑了起来,却有些自嘲,“我自己不是在正常环境里长大的,莫言哥也不是,我们爱乐均,却不知道怎么给与乐均正确的引导,更别说其他几人,多少心理都有点毛病,只有你,是在爱里长大的,也知道如何正确的去爱。所以把乐均交给你,齐越和高奚也很放心。” “可、可是我师哥他……” 戚桐摇摇头:“他要做的事还没有结束。”看着程练纠结不忍,戚桐也觉心软:“我知道你的顾虑,如果你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处理这些烂摊子,我也不会勉强,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程练点头,“我会好好……考虑。” 从书房那里出来,程练向佣人问了乐均在哪,得知小姑娘又去花园玩了便颔首致谢,径直去了花园。 没有多久她便找到了蹲在树丛里的乐均,听到脚步声小姑娘抬了抬头,茫然地看向她。 程练心里一痛,放低了自己的身子,轻声问她:“乐均,还记得我吗?” 小姑娘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歉疚道:“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阿姨是我的亲人吗?” 程练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底难受却还是柔和地笑了笑:“嗯,我是你的姑姑。” 乐均依然很有礼貌:“姑姑好。”她抿了抿唇,小声问:“姑姑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我……我虽然不记得他们了,但我想见他们。” 于是程练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乐均像是吓着了,伸出小手给她擦眼泪,“姑姑别,别哭啊,没关系的,我不问了。” 程练将乐均紧紧拥在怀里,“乐均……” *** “都收拾好了吗?” 程练将行李箱合上,回头对他点点头:“好了,走吧,乐均在车上等我们吗?” “嗯,不过……”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有一丝阳光从穿透进来,浮尘的光影在程练的眼前跳动。 “蔼蔼,我一在想,你这些年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为我而做的,你爱着所有跟你一起冒险的那些人们,而我在你人生中最瑰丽传奇的经历中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程练察觉到了他的委屈,他忍了忍,继续说:“而我已经爱了你很久,爱得足够辛苦,之前我就在想,所以如果你最后没有选择我,我一定会黑化,所以这次,你看着办。” 说实话,程练甚至听出来赌气的成分。 说完,兰霆像所有冷酷杀手在剧情高潮处向受害者亮出凶器那样,从自己的兜里掏出同样泛着冷光的圆形银器。然后不去看程练的表情,不容置疑地拉过她垂在身侧的那只好看的手,然后把这个精挑细选的银环套了上去。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会答应,我们一到新的地方就举行婚礼,虽然那只是个边陲小镇,应该挺简陋的,不过我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而且我私底下拜托戚桐给我们办的身份是夫妻,也算是合法合规……”他憋着一口气说了一串,最后才降低了声调:“你也该,做回我的兰霭了吧?” 说罢他才看向程练,等着她反应。 “好。” 兰霆刚才说了那么多,现在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竟然这么简单迅速地答应了。 程练举起手,仔细打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兰霆觉得她的姿势优雅极了,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意,莫名的像志怪画报上死而复生、诡计多端的美人。 对他的反应程练只是上前两步,搂住他的脖子,印上了他的唇,而后说道:“你不是想过杀我吗,其实我也想过,与其不能再掌控你的全部,不如……”她轻笑一声:“不是说婚姻是坟墓吗,那我们两就用这样的方法杀死彼此吧。” —————————————————— 作者:完结了。首-发:po18.org (woo18 uip)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唯一开车的一对 如果月亮有气味,理应是柑橘香。 就像现在这样,兰霭站在床上抱着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兰霆,嘴角轻轻上扬,白嫩的脚掌踩着他的胸口,还搓了搓。 兰霆挣开眼睛,神色淡淡:“怎么了?” 兰霭刚刚洗完澡,湿发拢在背后,眼波还带着水雾。她用的柑橘味的沐浴露,九月中秋时分,兰霆的鼻尖盈满了女儿身上的香气。 兰霭没说话,她就是来恶作剧的,恶作剧要是需要理由。那就不叫恶作剧了。 谁叫这人去帮忙捉鬼,不带上她就罢了,还错过了和她一起过中秋。 随着乐均去天师府的学校,兰霭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孤寡老人。 她笑嘻嘻地踩了踩兰霆胸口,莹白如玉的脚掌有从兰霆胸口踩到他腰上。兰霆如今平常只跟楼下老头打太极拳,没什么运动量,看上去还挺清瘦,可踩上去却硬梆梆的。 客厅里的电视剧刚放完广告,兰霭正准备下床追剧,兰霆忽然一伸手握住她脚踝,起身扣住她的腰压倒在枕边。 兰霆还没洗澡,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兰霭瞪着眼睛,“不是吧,你别告诉我半个月没见,你想我想成这样?东北没有美女吗?” 兰霆居然认真地想了一下,“没有。”他从飞机落地就在追赶四散奔逃的恶鬼,的确没有注意过东北的漂亮姑娘。 兰霭竖起大拇指:“当代柳下惠啊!” 兰霆神色淡淡。他看了兰霭两眼,这人唇红齿白,眉眼生花,还在愉愉瞟着客厅的电视剧。兰霆忽然翻身而起,硬坐在她腰上。 “你干嘛?”兰霭竖起两通眉毛。 兰霆扯开领带扔到一旁,一粒一粒解开白衬衫的扣子,等到兰霭反应过来,他已经啪嗒一声解开了皮裤带。 情人之间做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但兰霆的神情一本正经得好像在做学术研究。兰霭微微窘了窘,想说她电视剧还没看完呢,兰霆掏出手机敲击了两下,客厅里的电视机连同灯光都已经切掉了电源。他低下头,开始亲吻女儿的眼。起先只是唇齿摩挲,兰霆伸手解开了她的胸罩纽扣,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等到他的呼吸开始浊重,眼神交得晦暗,兰霭的睡裙已经被推至领口,露出大片的裸露肌肤和胸口雪白的起伏。 女儿的小腹平坦而光滑,肌肤细腻得像是雪脂。兰霆掐住她的腰,屈膝打开她的双腿,最隐私的部位随即轻吐露水,暴露在他眼前。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兰霭才不做贞洁烈女,她扭着腰,轻轻抬起腿,蹭了踏他的腰。 有时候火上浇油这个词特别好理解,比如现在,兰霆的理智瞬间溃堤,他挺腰冲破桎桔、尽数连根没入兰霭体内,非常轻微的一声“噗”,女儿的柔软瞬间包裹住他,熟悉的湿热感让他一瞬间晃神。卧室里的灯都开着,他清楚地看见女儿潮粉色的脖颈上沁出的薄薄汗渍,紧接着,他开始追随身体最原始的欲望而律动。 没有人比他很熟悉这具身体的构造了。她好像生来就该与他完美契合。 兰霆神情诲暗。他扣住兰霭十指覆压在枕边,身下快速而有频率地抽送,次次没根而入又抽身而出。粘腻的蜜水将身下床单打湿,兰霭恍惚间闻见了咸湿的气味,她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不可避免地溢出一连串呻吟。 兰霆埋首在她胸口,随她身躯上下伏动,一路吻至她唇角耳畔。他平日里总是冷眉冷眼,寡言少语,此刻身下抽送猛烈,细沫翻涌,开合之间几乎将她贯穿,欲望裹挟下的亲吻却又格外温柔。 兰霭仰着头,半湿长发粘贴在裸露后背,有几缕缠绕在他的赤膊上,又被汗液打湿。她挺腰迎合兰霆,随着腿间这具身躯律动,盈盈一握的腰身凸显出他在她身体里的形状。很快,她弯起一只小腿,屈膝抵在兰霆胸口,与此同时,她好像终于在空无一物的海平面上找到了船只。 兰霆忽然一潜,身下陡然地绞紧让他一瞬间失神,几乎快让他缴械投降。 兰霆微微喘着粗气,正准备扣住兰霭的小腿继续抽插时,忽然被女儿握住双肩,翻身压了下去。 兰霆愣住,他的感官似乎也因为陷入柔软的枕头里而变得迟钝。兰霭细细喘着气,跪坐在他腰间,身下泥泞处仍然紧密相连。这个姿势其实更方便,他可以进入得更彻底,但兰霆这种从吃饭到做爱都一板一眼的人,他只会扣着她的手胸,欣赏她平躺着时水波横生的媚态。 太没趣了,兰霭想。她骑在兰霆腰间,感受他在她体内逐渐发烫坚硬,原始的欲望涨得她生疼。兰霭掐着兰霆的腰开始上下缓慢伏动。渐渐的,她的速度越来越块,肉壁摩擦的快感让她轻吟出声,兰霆睁眼时、看见柔和灯光下的兰霭赤裸着身体,仰首启唇吐出阵阵细吟。她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珠粉色,翘立的尖芽正随着乳波上下晃动,恍若古神话历史中纯洁又惑人的女妖。 他看见兰霭笑了起来,尽管那笑意有些讥讽。兰霆恍然间想起,眼前正在和他做着世上最亲密之事的人,她不止一个身份。 兰霆喘着粗气,他忽然挺腰向上数记深顶,抽离时又带出许多黏液,迫使兰霭软着腰趴在他胸口,任凭腿间的蜜水将身下的床单湿透。 “你现在是谁?”兰霆哑着嗓子。 “我是你的女儿兰霭啊。”兰霭笑了起来,她的脸颊泛着潮红,眼里翻涌着雾气,她附到兰霆耳边,好像半梦半醒间的呢喃,却因为身下不住地抽插而轻轻颤着音:“我也是程练啊。” 她话音刚落,兰霆忽然狠狠掐住她的腰上下捣弄。极简装修的卧室床上,血缘想通的两具身体互相交缠,兰霭呻吟着舔舐他的唇角,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两旁,任由男人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几分钟后兰霆翻身将她捞起,兰霭趴在枕头上,背后的蝴蝶骨精致又漂亮。兰霆抬起她的腰,女儿的腿间早已泥泞不堪,粘腻的蜜水顺着大腿根部滑落,他对准湿热的穴口再次尽数整根狠狠没入。 兰霭微微仰头,她散落在两肩的长发随着身后冲撞来回晃动,肉体碰撞的声音和汗水相触的触感让她开始呼吸急促,直到兰霆从身后拥抱她入怀,他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口肆意揉捏。 情欲完全淹没了他的理智,欲望被给与之后他想要的只会更多。 兰霭终于呜咽一声,她眼角潮红,唇齿间轻轻溢出低泣。以往有很多次做爱,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她其实很少哭。 兰霆吻住她的眼角,身下抽送却愈演愈烈,他伸手摁住她的小腹,陪同着她一起感受那些撞击。直到兴致最高昂处,他缓慢而重力地撞入她的体内,每一次都力求最深处,软肉缩动,紧紧绞住他的下身。兰霭两股打颤,兰霆喘着粗气,埋首在女儿柔软的颈窝内,终于身下的热潮阵阵涌出,灌满她的小腹后又沿着欲根滴下。 兰霭已经没有了力气,她软软瘫在兰霆怀里,高潮过后的反应让她的身体有些轻微抽搐。兰霭疲倦至极,她半梦半醒间思起今夜一切事情的开端,是兰霆在外工作归来,身上还带着血腥气,想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兰霭一时兴起光着脚踩了踩他的胸口,被他握住脚踝摁倒在床上。 自作孽,不可话。 兰霭昏昏沉沉间忽然被抱起身,她下意识搂紧兰霆,果然没一会儿被抱进了放满热水的浴缸。兰霆大概在重新铺床迭被,总之兰霭被捞起来抱回床上后,她穿着干净的睡衣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滚了两圈就睡着了。 兰霆也简单冲了个澡,回房时兰霭睡在正中间,他刚上床,兰霭就像小鸡仔找老母鸡一样钻进了兰霆怀里。 兰霆伸手拥住她,于是他再次闻到了女孩儿身上,柑橘味的香气。 于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轻声而缱绻道:“晚了一些,但还是祝你中秋快乐。” 番外·骨中歌 (一) “爸爸~爸爸~” 兰霆无奈至极,回过头一把抱起在他身后走得慢悠悠的兰小蔼。 小姑娘七岁整,今天是上小学的第一天。 “你都不怕迟到的吗?” 小姑娘哼着童谣,开心地摇着头,“迟到为什么要害怕?” “会被老师打手心。”兰霆吓唬她道。 “你会保护我的嘛。”兰小蔼并不以为意。 “我又不能跟着你进教室……” 小姑娘眨眨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失落和害怕:“你不跟着我吗?一定会有人欺负我的,狠狠地欺负……你确定不跟着我吗?” “别装。”兰霆把女儿抱在怀里掂了掂,兰蔼马上抱紧了他的脖子,惹得兰霆扯起一个笑来,“你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不对,差点被你带跑偏,现在我是很严肃地告诉你迟到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昂,那不到呢?” “更严重。” “那路上有事耽搁了才没到呢?” 兰霆皱眉:“那要看你是什么理由了,只要不是太离谱。” 兰蔼窝在兰霆的颈窝里听他说话,真是黏人得不行,兰霆有片刻心软——如果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很重要,那不管去哪里他都要带着女儿的。 等等,反向思维一下,他是不是可以在学校里找个活干? 兰蔼看着他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笑嘻嘻地喊他:“爸爸~爸爸呀~” “又怎么了?” “我忘记带书包啦。” “……”要命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她做早餐,又深怕她饿着,饭盒倒是没忘记,书包怎么没拿? 兰霆瞪她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 兰蔼撇撇嘴,满脸写着无辜:“可是爸爸提着我就出门了。” 她娇怯怯地看着他,眼底蓄起泪水来,“是我的错吗?” 兰霆头疼,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是不得不屈服:“是我的错好了吧?走吧走吧,第一天应该就是去玩,不带书包也没什么事……” 兰蔼眨眨眼,泪光被风吹散了似的,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爸爸走错方向啦,从出门开始,爸爸就走了一条和学校相反的路哦~” “……你发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这你总是故意的了吧?”兰霆愤愤地捏着女儿奶团子似的小脸。 他并没有用力,兰蔼还能说话,只是口齿不清:“是泥让喔乖乖跟着泥,不要一直嗦发的。” “……” 兰霆最终妥协,“反正迟到了,走吧,带你去吃麦当劳好了。” “爸爸,你不是很有原则吗?” 兰霆哼了哼,“遇上你这个小祖宗,我只有没辙!我看以后你是爹得了。” 小兰蔼自顾自哼起童谣,装作没听到。 直到第叁节课要上之前,兰霆才把兰蔼送到了学校。 “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状况,这才迟到了。”兰霆咳了咳,面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只是眼里还有一抹担忧:“她绝对不是故意的,这孩子从来不迟到的,今天是个例外……还请您不要打她手心,这孩子……不怎么抗打。” 老师无语地看着他,兰蔼也无语地看着他。 事实上,她真的是故意迟到的——为了再和他多待一会儿。 “兰先生误会了,学校现在可不能体罚孩子了。” “是嘛。”兰霆喜上眉梢,“那就好,我还怕她太调皮,一天会被打八回呢。” 老师:“……”这爸爸看起来不太正常,老师看向兰蔼,只见小姑娘歪歪头,向她露出一个缺牙的阳光笑容。 “我们会,好好教导她的。” —————————————————— 作者:完结许久后才开始写回忆篇的作者是屑。 番外·骨中歌(二) (二) “蔼蔼,在学校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知道呀。”兰蔼扎着马步,听她爸爸不厌其烦地和她定下在学校绝对不能做的十件事——其实不止十件,以兰先生的主观判断为根据,随时增加附属条件。 “不许跑来跑去,教室里面座椅板凳的角很锋利的,不小心就会磕到的。” “保证不跑来跑去。”兰蔼已经扎了快半个小时的马步,却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 “上体育课不能掉队,不能一个人去玩单杠,更不能像平时一样旋个十圈八圈的。” 兰蔼歪歪小脑袋:“不是爸爸说要好好练功的嘛,而且我也没摔过呀。” “练功……肯定是要练的,”兰霆咳嗽两声:“但要在我的陪同之下,你明白吗?” 兰蔼小朋友叹口气,重重地点了头。 “还有我想想……”兰霆摸着下巴,竭力思考着还有什么会让女儿受伤的因素。 “我饿了。”兰蔼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噜咕噜叫。 兰蔼一拍大腿:“还有不能随便捡东西吃,知道了吗?” 兰小蔼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道:“我又不是小狗,难不成还会去翻垃圾桶吗?!” 毕竟,这是兰蔼第一次上小学呢。她以前也没有怎么好好上过幼儿园,兰霆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才怪。 兰蔼在心里狠狠翻了白眼。 “爸爸,你真的很不放心我吗?” 兰霆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讪笑道:“怎么会呢?” 兰蔼露出了怀疑的小眼神。 很多年后的兰蔼回想从前,这时的兰霆也不过将将二十一岁,放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也只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罢了,而他已经要为她的人生而负责了。 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没有丝毫当父亲的经验,哪怕作为一个孩子是时间也少得可怜。 *** 兰蔼一晃眼就到了九岁,小学叁年级。她的同桌杨小胖同学时常觉得她是个奇葩。 诚然兰蔼同学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生物都要漂亮,让小胖同学常常会有错觉——她刚才看我了,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玩?她和我说话了诶,一定是喜欢我。 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小胖同学就鼓起了勇气邀请兰蔼一起去小卖部吃一包五毛钱的辣条——这在小朋友圈里已经是最高礼遇了。 然而兰蔼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爸不让我捡垃圾吃,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一句话狠狠地伤害了小胖同学。 然而当事人打了个哈切就趴在桌上睡觉去了。 在小屁孩浅薄的认知里,不接受他的好意的人就是不识好歹,当不成朋友那就只能当敌人了!杨小胖火速召集了小伙伴商量起来要怎么给兰蔼好看。 然而他又失算了,他欺负人的手段竟然一件都没成功。 想要揪她的头发时总能被她先一步发现,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尺子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 小胖同学吃痛揉着发红的小胖手,当事人还是若无其事。 一计不成还有很多计,他抓了女孩子普遍都怕的小虫子扔在兰蔼的笔袋里,兰蔼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却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尖叫,只是淡定地拿起小蜘蛛,转头装进了空塑料瓶里,后来小胖还看见她抓蚊子来喂这只蜘蛛…… 再比如,从背后推她却反而被她伸脚绊倒;向她扔石头却被她精准地抓在手心里;放学了带着人堵她,刚把她逼在角落里,可一晃眼她竟然坐在了墙头,兰蔼歪歪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如果不是我爸让我不要惹事,我一定把你打成残废,死猪。” 她确实没有动手,只是浇了一盆水下来,把他们都淋成了落汤鸡。 “你!” 兰蔼从快两米高的墙头跳下来,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小朋友来说是非常震撼的,其余人也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对兰蔼动手。 “不要再惹我,我虽然不能打你,但我会喂你吃球球生的小球球们。” 球球是她养的那只蜘蛛,她甚至还取了名字。 杨小胖同学被吓到,从此不敢和她过不去。 兰蔼让他感到深深的绝望,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本来跟他一起和兰蔼作对的小伙伴都跑得七七八八了,而兰蔼威胁了他反手就跑到老师跟前告状,一个品学兼优还长得好看的小朋友让老师们都很是喜爱,自然罚起他来并不留情。 这天放学他憋曲得要死,然而看着兰蔼却蹦蹦跳跳地走出校园,挥着手,呼唤着她父亲。 “你今天在学校乖吗?” “可乖了。” 小胖:啊对对对,也就是不小心把踹了一脚。 “没有哪里不舒坦吧?” “嗯,看见了讨人厌的猪,心里不舒服。” “啊?学校里还有猪?” “可多了。爸爸,我们今天吃青椒炒猪肉好不好?” “行。” 杨小胖同学听着兰蔼爽朗的笑声,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 “那你交到朋友了吗?” “唔,算是吧。” 兰蔼突然回头看向他,惊得小胖差点趴在地上躲避她的视线。谁知她露出一个笑来,向他挥挥手。 她真的很漂亮,笑起来更好看。 小胖的脸红红的,突然就忘了被她教训的事。 如果第二天兰蔼没有在他打瞌睡的时候一脚踹飞他的话。 “哎呀,你怎么睡着了,要好好学习呀。”兰蔼无辜地说着,像是没有看到过来的老师一样。 “杨政!你看看兰蔼同学,你还敢睡觉,出去罚站去!” 小胖揉着屁股,眼泪花花,不敢怒,不敢言。 所以不要随便欺负别人,谁知道她是不是魔鬼? 转眼就到了叁年级。 他的好同桌一天比一天懒,能趴在桌上不动就一动不动。 她不应该叫兰蔼,应该叫懒癌。 小胖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么爱睡觉,兰蔼却只是说:“只要我够懒,我爸就不会担心我会受什么伤。” 他没听懂。 但叁年下来,杨小胖同学已经是对兰蔼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老大,吃冰棍不?保证干净又卫生。” 还很狗腿。 兰蔼却兴致缺缺,“不吃。” 小胖挠挠头,“我看你爸爸给你的零花钱不少,你为什么从来不吃零食啊?天这么热。” “你懂什么。”兰蔼连眼皮子都懒得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吓了小胖一跳。 “老,老大,有什么吩咐?” “我听说你家是开餐馆的,就在洛阳路那边是吧?” 小胖同学点点头。 兰蔼笑了笑,“真不错,帮我一个忙呗。” “……我能拒绝吗?” 可看着兰蔼露出和善的笑容,他只好把眼泪往肚子里流。 今天是兰蔼给他交代任务的第八天,他终于在自家小餐馆里守株待兔待到了兰蔼的爸爸。 说实话和兰蔼一样长得好看,而且年轻。 兰霆坐下来就点了一个最便宜的阳春面,小胖没让他看到自己,赶忙跑到一旁拽拽妈妈的围裙,小声说:“妈,妈!就是那个叔叔!” “你确定那是你同学的爸爸,不是哥哥?”杨妈妈狐疑道。 小胖同学赶忙让他妈小声点:“就是他就是他,我看过照片呢。” 杨妈妈无奈:“行吧。” 小胖同学终于放心下来,舒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老大交给他的任务。 “帅哥,面来了!” 兰霆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说道:“不好意思,是不是上错了?我只点了一碗面,没有点鸡腿和鸡蛋。” 而且这分量显然比别人的多很多。 杨妈妈爽朗地笑了笑:“送的送的,帅哥,我们现在正在搞活动,你是幸运顾客,抽到了我家连续一个月的免费赠送小菜的大奖!”然后小胖同学看见自己的母亲大人掏出他做的手工小红花,贴歪了人家的衬衣上。 小胖差点撞墙,这编的什么破理由,人家会相信才…… “真的吗?我正好要在这边施工一个月。”兰霆露出一个风光霁月的笑容,迷得杨妈妈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赶忙说没错没错,然后心想就算不是儿子同学拜托的,她看在帅哥的份上也会加大鸡腿的! 只有小胖同学很无语,居然相信了?这好骗的叔叔居然是兰蔼的爸爸……怎么没有遗传到女儿的优秀基因啊! 哪里不对。 等兰霆走了,小胖从角落里溜出来,嘟囔着:“她省下来的零花钱就为了这?想让她爸吃点好的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小胖妈妈气不打一出来,狠狠捏着儿子的脸:“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人家一样懂事!!” 番外·骨中歌(三) (叁) 兰霆做过很多份工作,但由于学历不高的缘故,大都是些苦活,需要付出比别人多许多的力气才能换来父女两的生活费。 兰霆出门前都会悄悄看一眼女儿是不是睡着的,他不想看见兰蔼不舍他的表情,只有看见她恬静的睡颜才让他松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 天未亮,灯光微弱,人影稀疏。 在他走后,兰蔼就睁开了眼睛,跑到阳台上,静静目送他远去的身影。 在他们只有彼此的前十几年里,一直都是如此。 不过兰霆每一份工都不长久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脾气爆。 老板黑心,让客人吃烂菜叶,他能当场掀灶台,然后按着老板的头去给客人赔礼道歉。 工头克扣工人的工资,他一个拳头直直过去,工头人事不省地瘫在地上,他拿过钱包给大家发工资。 厂子里的领导收受贿赂,让工人加班到猝死,竟然连一分钱都不愿赔给家属。 兰霆自然更加怒不可遏,连夜绑了老板和书记要说法——众人直呼他才是爹。 当然,并不是每一次勇武都能带来用处。 本身就以勾结为乐的人,怎么会把一条微不足道的人命放在心上呢? 前头他们才答应了兰霆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后脚就把他送进派出所 在派出所待了叁天,兰霆怒火攻心到嘴皮冒泡——但更多的担忧兰蔼的状况。 “兰霆,你可以走了。” 就在他不顾一切打算越狱去找女儿时,他就被放了,和被抓进来时一样没理由。 不过走出派出所那一刻他就懂了。 兰霆皱了皱眉,还是抬脚上了那辆黑色的悍马。 “师叔。” “嗯。”高仇递给他一支烟,“进局子的滋味如何。” 兰霆眉眼淡淡的,接过烟道了一声谢。 嚓的一声,火舌燎起香烟,激出刺鼻的味道——对于烟民而言,并不算难闻。 “习惯了。” 高仇哼笑道:“还以为你有了女儿,脾气会改改,但想来,你也不过二十四岁,还是这么血气方刚。” 兰霆闷闷地抽了半支烟才道:“多谢师叔。” 从以前开始,兰霆惹的很多事,都有高仇在后面帮他摆平。 “看在师父的份上。” 对曾经的恩师,他总还有几分情意在。 “阿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上头注意到我了。”高仇平静地说着,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尽头,“我今天来,也是最后一次帮你,前提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兰霆没说话,说实话他不是没有考虑……因为高仇给的报酬实在不菲。 至少……兰霆苦笑,至少他的蔼蔼不用再省着自己的零花钱,偷偷替家里存起来了。 他想让兰蔼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兰霆,这一次不同以往,不会让你这么快回来,或许要五年、十年,说不一定,当然,你也不能带上你的女儿。”高仇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便笑了,恶劣不已:“相对的你可以给她请最好的保姆、老师照顾她,但代价是她会怨恨你。” 兰霆捏紧了拳头,他在挣扎。 “你家那丫头一看就是个爱哭鬼,不过这种孩子也最好哄。”高仇又点燃一根烟,语气竟带着点怀恋和不甘:“相反的是又听话又有礼貌的,从来不撒娇,离开时也干脆果断。” 兰霆突然想起来,他这师叔也有一个女儿。 不过他不认为兰蔼是脆弱的,“兰蔼从小就很懂事,我没见她哭过。” 高仇嗤一声,没说什么。 他叹一口气,“师叔,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高仇颔了颔首。 兰霆告别了高仇,几乎是飞奔回家,叁天了,就算兰蔼再独立,他也免不了心惊肉跳。 “蔼蔼!” 他砰地一声把门打开,焦急地呼唤着女儿,直到视线锁定住餐桌前的兰蔼,他才微微放心下来。 “抱歉,蔼蔼。”他走到她的身旁,轻轻抚了她的小脑袋。 兰蔼的目光静静的,右手还捏着勺子——她正在吃一碗看起来有点糊的蛋炒饭。 兰霆很心疼,抬起碗就要把饭倒掉,“我重新给你做。” “爸爸。”兰蔼拉住他的衣角。兰霆无法再移动半步,大手覆盖住她的小手,“嗯,怎么了?” “你要走了吗?”兰蔼平静地问出这句话,确实肯定的语气。 兰霆一怔,“……怎么这么问?” “和妈妈一样,”兰蔼说:“妈妈把我送到爸爸身边来的时候,和爸爸现在的表情一样。你也不要我了。” “不是那样的。”兰霆有些急切,深怕兰蔼误会他不要她了,蹲在她身边和她解释起来:“我不是要走,只是……只是我要出去工作,你也清楚,我常常换工作对不对?但这次的时间会有点长……不过我保证,至少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你。” 兰蔼轻轻抿住唇,吸了吸气,然后把他手里的蛋炒饭又拿了回来,又开始舀着吃,边吃边含糊着说:“好,我明白了,爸爸去吧。我自己也能照顾好我自己。” 兰霆有些不知所措,巨大的愧疚感笼罩住了他。 “蔼蔼……”他张口,嗓子却堵得慌,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蔼蔼,还有你妈妈她也不是不要你了,她送你到我身边只是因为她有重要的事要做。”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兰蔼吃完了那一碗又焦又没味的蛋炒饭,曾日夜思念的母亲的容颜已经模糊了,同样模糊的还有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妈妈已经去世了,不会再回来了。” 兰霆哑口无言,他一直以为兰蔼那时候还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也回想起那总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病弱女人,他总是带着许多有趣的故事去见他,可有一天她就消失了,再见面时,她将兰蔼带到他的生命里。 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从小就被她母亲关在院子里,所以她极度渴望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骨肉,抚慰她的孤独。 最后一面是她流着泪,对他说了抱歉:“我舍不得宝宝……我真的舍不得……是我太自私了,把她带她这个世界上,可我现在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不能让宝宝和我一样一辈子当一只金丝雀,至少让她跟着亲生的父亲,总好过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孤零零的……对不起,兰霆,从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的同情心,如今还要把宝宝托付给你……真的对不起。” 其实那天兰霆没怎么听进去她说了什么,只是忍不住去看在一旁独自玩耍的小姑娘,她像个糯米团子,白白胖胖的,似乎也察觉到他在看她,抬起头不吝地给了他一个笑容。 兰蔼又何尝只是那个女人的宝贝呢。 兰霆的脾气真的很糟糕,只有对着兰蔼时才是例外。 甚至是小心翼翼,深怕她有半点不开心。 “蔼蔼,我……” 兰蔼揉揉眼睛,又对他笑了笑,“没关系的爸爸,你走吧。”说罢,她伸出小手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