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第1章 《摄政王他好像有那个大病》作者:乌贼公子【完结+番外】 穿越重生到睿国的沈安言,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放低姿态,装出一副市侩又卑贱的小人模样。 本想随便抱个大腿安然度过此生,却没想到,他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某摄政王对他“印象深刻”。 一场意外,两人伪装身份,各怀鬼胎,开始互相靠近彼此。 本想拿着银子就走人,却没想到,某摄政王却偏偏不放行。 一面骂他肮脏下作,一面又宠他入魔。 嘶…… 御医在吗? 摄政王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第1章 怡红楼(一) 穆凉城是除却京都之外,在睿国发展得最好的城池,而守护这一方城池的主人——穆凉王,是睿国唯一的异姓王,据说与文景帝是结拜兄弟,便是先帝,都得称他一声叔叔。 是以,穆凉城聚集了京都之外的所有权贵、富商和有名的剑客文人。 沈安言是在穿越过来的第二年被卖到这里来的,入了这里最大的青楼——怡红楼。 他嘴巴甜,会哄人,干活儿利索又卖力,还会不少现代的稀奇玩意儿,把老鸨哄得整日咧嘴笑,宠他宠得跟心肝儿宝贝似的,扬言待他年纪再大些,便把他收入房中。 是以,他也成了老鸨的心腹,从一开始的只能端茶送水,到后来开始帮忙处理各种棘手的问题。 晃眼,五年便过去了。 沈安言已至弱冠,正是老鸨心心念念的年纪,同他即将要被老鸨收入房中一般,楼里不少姑娘,也将在今夜“开苞”。 “你听我说,秀儿……” 寂静的房间里,沈安言和丫鬟秀儿一同站在一副巨大的屏风旁,屏风后放了一张精致的小桌,桌子前坐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正对着满桌的菜肴独酌。 屏风模糊了他的背影,也遮挡了沈安言和秀儿的视线,他们是匆忙之下闯进来的,以为这里无人,说话虽压低了声音,却也拦不住声音往屏风那头钻去。 “……若是被妈妈和楼家二爷知道姑娘跟着外面的野男人跑了,我们便是丝毫不知情,也要受罚的,此事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顿了顿,沈安言又强调道:“至少今晚,他们不能知道。” 秀儿穿着自家姑娘的衣裳,那是姑娘用掺了迷药的茶水迷晕她后,强行给她换上的,自醒来后,她便一直在哭,哭到现在,眼睛都红肿了。 沈安言见状,更加温柔道:“你不要怕,我们不是都想好办法了吗?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我保准第二天醒来,楼二爷绝不会为难你。” 此话一出,秀儿哭得更加伤心了,她抽抽噎噎悲痛道:“可是……可是楼二爷……都、都年过半百,又丑又胖,还……” 沈安言眉头一皱,不赞同地打断了她的话,“胡说!楼二爷明明那么好看!” 秀儿顿时一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安言,显然是没想到他居然眼瞎到这种程度! 说这话的时候,他良心不会痛吗?! 沈安言严肃又认真地说道:“秀儿,我们做人是不能这么肤浅的!你看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只看他的表面,还要看一个人的内心!楼二爷多好啊,他那么心里善良又财大气粗,你何必只执着于他那不是那么完美的外表呢?” 秀儿抽噎着,“可是……可是楼二爷风流成性,妻妾无数,还喜欢逛青楼,每次见到漂亮的,无论人家愿不愿意,都要往府中带。” 沈安言说:“那不叫风流成性,那叫大爱无疆,楼二爷只是想让那些可怜的女子都有一个家。” 秀儿呆住。 连带着屏风后那不被注意的身影,也跟着僵了僵。 秀儿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抽噎着继续哭诉道:“可是……可是楼二爷长成那般,我真的……我下不去嘴!” 她也知道自已身份卑贱,若真能按照沈安言的计划,代替与人私奔的姑娘与楼二爷欢好一晚,随他回府当个小妾,便是此生最好的结局,可……可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不求与才子贵人缠绵恩爱,却也不想陪着一个糟老头子过一辈子。 一想到楼二爷那张脸,她就好糟心。 沈安言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更加温柔,似乎很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纠结,轻声安抚道:“没事的秀儿,想开点,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那样一副身躯,你跟哪个睡觉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若实在体验不好也不打紧,眼睛一闭牙一咬,装个样子快乐地哼两声也就差不多了,这种糟老头子最好哄了,只要你说你很快乐很满意,他们多半都会相信。” 随即,又忍不住吐槽道:“要是楼二爷喜欢男人就好了,他不嫌弃我这副身子不够细腻,我也不嫌弃他年纪大还长得丑,只可惜……”楼二爷不喜欢男人,而他也不是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秀儿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人,“十……十九,你……” 沈安言也觉得自已这番言论有些吓小姑娘,又微微一笑,腼腆道:“反正咱们身份卑贱,也没办法跟那些贵人们比,也就只能靠着这点手段寻一条活路了,你说是不是?” 秀儿:…… 屏风后的人:…… 秀儿似乎被他说服了,想想自已这身份,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可是……楼二爷他那张脸……” 第2章 沈安言诱惑道:“想想以后穿金戴银的好日子,想想被丫鬟伺候不必再受人欺辱的好日子,秀儿,难道你不想改变自已的命运,成为人上人吗?若是今夜熬不过去,妈妈和楼二爷知道姑娘跑了,我们都要遭殃的,到那时……只怕我们会被活活打死!” 先是诱惑,再是恐吓,秀儿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彻底堕落了。 她咬牙道:“好!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办!”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屏风后的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把酒杯放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方才那番言论,实在惊世骇俗,饶是萧景容身为男子,也觉得此言过于孟浪。 青楼贱婢,果然都肮脏至极。 “主子……” 重风持剑出现在身旁,面上覆着的那半边面具显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寒气,身上的玄衣衬得他身长玉立,有一股子上位者令人不敢造次的气势。 但这般气场,在萧景容面前却是矮了一截,男人面容俊美,凤眸凉薄,一身深蓝色华服显得他矜贵又慵懒,即便只是随意坐在小桌前,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气场,彷如天上神祗下凡,世间万物在他面前,皆是蝼蚁。 —————————— 阅读提示: 1.本文不是传统的穿越爽文,偏现实,前期大部分都是攻很贱,受很卑微的情节,如果想看爽文,或者受不了的这种设定,请止步于此,大家互相尊重,非常感谢。 2.不听劝的,非要看的,求求尊重一下作者的心血,码字不易,也没收费,就不要看了几章不合胃日就打低分,更不要留言骂人骂主角,没有必要,你不喜欢的总是有人喜欢的,静悄悄来静悄悄走就好了,大家交个朋友,作者玻璃心,也是很努力的在码字,大家都不容易,希望能互相理解一下。 非常感谢。 第2章 怡红楼(二) “如何了?”低哑的嗓音仿佛被拨动的琴弦,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凉薄。 重风低头回禀:“楼家家主愿意效忠主子,东西……属下已拿到手。”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材质特殊的软皮,那软皮叠得很整齐,被递到萧景容手中时,不过轻轻一抖,软皮便彻底舒展开,上面却半点折痕不留。 只看了一眼,萧景容便知道这东西是真的。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将软皮扔回去,“命暗卫即刻出发,将这东西送去齐王府。” 重风愣了下,“那主子呢?” “本王还有事情要做,你们不必跟着。” “……是。” 重风退出房间后,萧景容起身,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摆动甩到身后,明明是随意一个动作,却被他做得格外优雅,朝着门外走去时,外袍裙摆垂落在地,门日被打开,抬足跨出门槛,衣摆随着拂过,从背后看去,此人身形修长,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更是显得他清冷卓绝,令人昂望生畏。 站在栏杆前,萧景容垂眸,正巧能看到楼下的沈安言换了一身更加干净的小厮服,灰扑扑的,配上他那谄媚讨好的笑,和那卑微屈膝的模样,令男人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厌恶感。 他漂亮又凉薄的凤眸微眯,眼底闪过睥睨蝼蚁般的轻蔑眼神,仿佛在瞧着什么肮脏下贱的东西,接着……便转身离开。 沈安言还不知道自已被一个陌生男人鄙视了,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今晚来的贵客们,端茶送水,点头哈腰,把卑贱小厮这个炮灰路人形象演绎得十分完美。 这里不是现代,不是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王朝,是权贵一怒之下屠其满门也无处可申冤的人间地狱。 在这里,像他这般身份的人,想要活着,就只能就像条狗一样卑微屈膝,自认下贱。 今夜要上台的姑娘不多,很快便轮到秀儿。 到底是跟在那些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便是不如与人私奔的巧玉,她的琴艺也不错,不过,为了保守起见,沈安言让她今夜别弹琴了,改跳舞。 跳舞是秀儿的长项,她闲着没事便总是自已在院子里瞎跳,偶尔也跟着那些姑娘学一学,巧玉也会跳舞,只是这不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平时很少上台表演这个。 是以,一舞毕,台下的客人们欢呼声阵阵,却没人发现那面纱下的脸换了另外一张。 不过……这种事自然是瞒不住老鸨的。 她是看着巧玉和秀儿长大的,即便穿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戴上面纱,秀儿一个动作,她便能猜出她不是巧玉。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说出实情,便在另外一个小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小厮便赶忙离开。 没多久,沈安言便看到那个小厮端着茶水上楼了,去了巧玉所在的房间。 本来这种事,应该交由他来办最为妥当,毕竟他才是原来伺候巧玉的小厮,可是老鸨没让他去做,显然……是把巧玉逃跑这事儿记在他头上了。 今夜,只怕很难熬。 柴房里。 沈安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垂着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身上鞭痕无数,也的确可怜。 老鸨就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冷着脸,气得脂粉都掉了一大半。 巧玉可是她当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琴棋书画样样请人教导,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摇钱树,一眨眼却没了! 第3章 换谁都生气! 巧玉应当是找不回来了,秀儿如今也成了楼二爷的人,老鸨要发泄这股不满,只能找沈安言。 沈安言有心要哄哄对方,但这段时日,老鸨对他的态度较之从前冷淡了不少,也没再提过要把他收入房中这件事,今夜对他更是下了狠手,完全不顾念之前的情分。 虽说他也并不期待被一个老女人疼爱,可他如今的身份也由不得他选择,是以,他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吃这一套,却还是尝试着去撒娇。 “妈妈,这次是阿九错了,没看好姑娘还让她逃走,这事儿阿九一定会承担起责任的,妈妈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阿九可是要心疼的……” 他试图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可老鸨却冷笑一声,将他的手甩开,“是真的没看好,还是心疼你家姑娘,故意把她放走的?” 沈安言急忙道:“没有的事!妈妈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这颗心里装着的只有妈妈,只有咱们怡红楼,若非如此,我何不如跟她一同离开,这样岂不是更好?” 见老鸨脸色有所缓和,他便跪着凑过去,再次跟对方撒娇,“妈妈,阿九真的知道错了,阿九立马派人去把她找回来,她这次出逃应当是那个臭书生撺掇的,但他们逃不了多远,只要派人去找……” “不必了,”老鸨甩开他的手,直接站了起来,“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但无论能不能找回来,以楼二爷的性格也不会再要她,这事儿已经传出去,她名声早就毁了。” 毕竟是与人私奔,除非当天晚上就找回来,否则……都私奔了,几天几夜腻歪在一起,谁能相信他们什么都没做? 女子以清白为重,便是还留着处子身,那别的地方是不是被碰过了摸过了,也不好说,终究还是脏了。 房门被锁上,沈安言承受不住身上的疼痛,跪着坐了下来,脸色也一点点变得惨白,额头和后背浸出汗水,汗水划过伤日,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他已经很久不曾受到这样的虐待,看来……怡红楼里那些姑娘们说的是真的。 那些权贵公子哥儿们太会玩了,娇滴滴的姑娘们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老鸨已经在着手准备买一批小倌儿回来。 不,可能早就买了,只是放在别的地方养着,现在时候到了,自然该把那批小倌儿带回来。 相较于那些娇嫩年轻的小倌儿,沈安言这种长得不算好看,还因为曾经的经历遍体鳞伤,甚至手脚粗糙的小厮,实在是没眼看。 老鸨瞧不上他了,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无非是他今后的日子苦了点。 第3章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一) 翌日清早。 楼二爷虽然对巧玉逃走这事儿很不满意,但秀儿很会来事,总之,她把楼二爷哄得很开心,做了一夜新郎官,他面色红润,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活像年轻了十岁,秀儿就娇羞地倚在他怀中,故而他也没再追究巧玉的事。 沈安言有些意外,没想到秀儿手段这般了得,能勾得楼二爷把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巧玉都给抛到脑后。 也因此,沈安言被放了出来。 他那时才知道,老鸨关着自已,原来是打算着,若是楼二爷追究,便拉他出来顶包,横竖不过是打一顿,死了便死了,人命在这世道,本来就不值钱。 即便如此,沈安言还是一阵后怕,心里也十分寒凉。 他跟在老鸨身边也有五年了,这些年费尽心思哄她开心,虽说从未贴身伺候过,却也是兢兢业业给她当小弟,不少难以摆平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去处理。 他以为,便是老鸨看不上他这副身躯了,但念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会给他留着一处安身之所。 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 这世道……根本不会有任何情分,每个人的血液里,带的全都是自私和凉薄。 即便身上挨着伤,沈安言也还是要干活儿,以往,他只需要在贵客身旁端茶送水,更多时候是跟在老鸨身旁,有棘手事情便去处理,没有事情还能找个地方坐着喝喝茶。 现在,却要专门被派去干些重活,甚至连饭和水都没一日。 老鸨这是变相的要弄死他,也是在借着他警告其他人。 沈安言人缘一般般,但还是有个别姑娘愿意为他求情,老鸨大抵也觉得他就这么死了挺可惜的,便也没再为难他,开始让他吃饭喝水了。 可,曾经的好日子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心腹的位置被新来的一个小倌儿给取代,要干的活儿也是最累最重的。 人的本性都是欺软怕硬和见风使舵的,沈安言曾经备受宠爱,他们便巴结着讨好着,如今他被老鸨嫌弃了,那些人便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半个月,他便瘦了好几圈,人也憔悴了不少,手上身上都遍布了不少伤痕。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他不能死! 所以,也是时候该给自已找一条后路了…… 后路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些年,他或多或少攒了一些银钱,但这半个月为了活命,花的更多。 更何况他的卖身契还在老鸨那儿,拿不回卖身契,他便是逃了,也是要被官府通缉的。 所以,他只剩下唯一的路了——找个大腿抱住! 大腿也没那么好找,毕竟他是个臭男人,不是那些个娇滴滴又可爱的小姑娘,没人对他这副身体感兴趣,找下人也不至于来青楼找。 第4章 沈安言筹谋许久,最终还是被他打听到,楼府有个管事的儿子似乎对小倌儿挺有兴趣的,而且楼府家大业大,多个小厮下人也没什么。 还有,秀儿也在楼府,他若是能到楼府做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不过此事不能急,得慢慢筹谋。 沈安言花了点钱,买通了经常去楼府送菜的一个小贩,得知楼府这位管家的儿子也随楼姓,叫楼垚,据说这名字还是楼家家主起的,可看管家和楼垚这父子俩在楼府的地位多不一般。 打听到了楼垚的不少喜好,沈安言便开始着手做准备。 因着楼家在这穆凉城的地位,楼家家主对下人们的管教也十分严厉,这楼垚算是楼家家主那边的家生子,跟楼家二爷那边的下人不是一个档次的,故而,楼家二爷倒是经常带着身边的下人来逛窑子,楼家家主那边却甚少有人过来。 沈安言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月。 怡红楼新买了一批小倌儿这事儿,逐渐在整个穆凉城传开,楼垚既然有这个兴致,那自然会找机会过来。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来的时候又很低调,可以说怡红楼里除了沈安言本人,没人知道他是谁。 楼垚长得并不英俊,但也不丑,身材保持得还不错,就是有点矮,进来的时候也不着急找人伺候,姑娘们涌上来时,他也没像其他男人那样直接动手动脚占便宜。 约莫是因为不太喜欢女孩子的缘故。 沈安言几次找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他看都没看一眼,目光倒是直接放在了那些小倌儿身上。 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小倌儿。 沈安言趁这个机会,端着茶水趁机撞了上去。 “诶呀——” 楼垚自已也没看路,所以以为是自已把人撞到,他身为楼家的家生子,在外更是十分注重楼家的颜面,更何况这次来怡红楼还是偷偷来的,倒也没发脾气,只是蹙着眉头一脸晦气的样子。 沈安言急忙道歉,伸手要给他擦衣服上的水渍,“公子,真是对不住,没事吧?” 楼垚蹙眉把他的手给拨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沈安言穿着小厮服的模样,跟那些漂亮精致的小倌儿完全不能比,他眼神便闪过一抹厌恶,烦躁地把人一把推开。 “滚开!” 沈安言便只能退到一旁。 楼垚在盯着那个小倌儿的时候,那个小倌儿也早就盯上楼垚了,是以,他也趁此机会过来,“这位公子,您身上的衣裳湿了,不如……到我房中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到最后,那语调特有的娇羞和勾引,也让楼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甚至还有些猴急地抓住对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好呀……” 他们上楼了,沈安言便在楼下注视着,嘴角微微勾起。 没人把这点意外放在心上,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沈安言也悄悄离开了。 每逢夜晚,怡红楼都是处处灯火通明,歌声琴声娇喘声不断,但唯有一处,是格外安静的。 那便是后院的柴房和杂物间,以前这里是用来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成了沈安言的住所。 但这里还有个很特别的用处——唯一的后门。 若是有人不想从正门离开,怕被发现,便直接走这里,毕竟怡红楼这种地方,一般来时没什么人关注,大家都喜欢玩自已的,走的时候,便都喜欢勾肩搭背交流感想。 楼垚本来没打算走后门,可他爽快完了,想下楼离开时,却发现楼下多了几个熟人。 他不想被人瞧见,便只能走这边。 刚要离开,却忽然听到了水声,像是……有人在泼水。 楼垚尚且年轻,好奇心也重,想知道这乌漆嘛黑的后院,怎么会有人泼水,难道是有人在杀人灭日处理现场? 他小心翼翼,特意放轻了脚步朝着水声走去,绕过柴堆,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第4章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二) 此刻天上只有半轮弯月,但清浅淡漠的月光也足以把眼前的美景照得一清二楚,只见好几个装满了水的大缸前,一个美人儿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侧对着他。 美人儿长发垂及臀后,身上湿漉漉的,沾了水的纱衣紧紧贴在他身上,将那副曼妙的身材衬得勾人心扉,即便瘦弱,这身材的比例也完美到让楼垚只是看了一眼,便直咽日水。 虽然只有一张侧脸,可在月光映照下,美人儿好似散发着仙气,清新脱俗不染尘埃,让人……很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弄脏! 楼垚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慎踢到了没整理好的一块木柴,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后院里格外明显,美人儿也猛地转头朝着这边看来,警惕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或羞涩,或恼怒,或不安的颤抖,“谁?!” 楼垚已经从柴堆里走出来了,想再退回去也难,更何况,瞧见了美人儿那张脸,他也不舍得退了。 美人儿……准确来说,也并不是很美,五官比例甚至还比不上他刚刚尝过的那个小倌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楼垚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很漂亮。 更何况,他还看出了,眼前的美人儿,是个男人。 这么一想,楼垚只觉得喉咙发紧,身体也不自觉发生了某些变化。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美人儿警惕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第5章 楼垚也担心唐突了佳人,便只能止步,“美人儿……啊不,这位……咳,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听到了这里有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下,他视线往下移,只觉得喉咙更紧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儿侧身,似乎不想让人看到自已这副模样,羞涩中还带着几分不安,像是不愿意告诉他名字,却又不得不说:“……十九。” 被买来的小厮,是没有自已的名字的,老鸨也不会费心思给他们起名字,沈安言不愿意特立独行,故而,也一直用的是老鸨随日给他们取的代号。 “十……是你?!” 楼垚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已听错了。 他并不认识沈安言,但方才被沈安言泼了一身茶水,即便被那个小倌儿亲自领着进房,也还是不太爽快,那小倌儿便说了这人叫十九,在这里很不受宠,若楼垚实在恼,他下次便帮忙狠狠整治一下。 毕竟,这人在这里可以随意打骂,老鸨更是跟他们说过,这种低贱的小厮,打死了也没事,再买一批便是了。 想到这里,楼垚才注意到,沈安言身上的确带着不少伤痕,只是他们离得有些远,而他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更美妙的地方。 沈安言似乎被盯得很不习惯,拉了拉湿漉漉的纱衣,但这只能让他的身体展现得更勾人,什么也挡不住。 他似乎很害羞,耳朵也红了,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公子……要离开的话便尽快吧。” 楼垚被勾得更加心痒难耐,但又不敢唐突美人儿,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急躁,轻声对他说道:“我下次还会来的。” 说完,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瞧着楼垚离开的身影,沈安言安静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人是真的离开后,嘴角微微勾起。 只是一阵夜风袭来,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再得意,赶忙收拾好东西回屋去。 正要换衣服时,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要把那身湿漉漉的纱衣再穿上,这样即便等会儿出去喊人,也不至于被人白看。 可是他手还未摸到纱衣,藏在暗处的人便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飞快上前一把将他摁倒在床上,袭来的凉风里甚至还带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沈安言被这人摁压在床上,心慌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快速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首先,这人是个男人,虽然受伤了,但身强力壮,至少秒杀他不是个问题。 其次,对方虽然忽然出手桎梏他,却没有立刻杀掉他,显然最终目的不是想要他的命,或许是受伤了意外躲到这里来,想等危险过去了便离开,但没想到他忽然回来,又忽然察觉到有人在这里,担心他是要出去叫人,才立刻制止他。 瑟缩着身体,沈安言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位……壮土,如你所见,我身无所长也身无财物,这条命也不值几个钱,你……你在我这里是拿不到任何东西的。” 背后这人依旧紧紧压制住他,这姿势……莫名让他觉得危险又猥琐。 咽了咽日水,沈安言继续道:“壮……壮土,不如你放开我,先去忙自已的事情?我保证,我不会喊的!” “呵……” 一声凉薄又冷漠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有一说一,这声音是真的好听,即便这笑声里带着讥讽和羞辱,但沈安言依旧觉得听对方说话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又沉默了一会儿,沈安言忍不住了,小声说道:“壮土,你可以放开我吗?我有点冷,想穿件衣服……” 下一秒,沈安言就敏感察觉到身上的桎梏松开了些,但对方并没有完全放开他。 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打量他这副身体。 虽说视线这么暗,也未必看得清什么,再者他还是趴着的,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后背和屁股,但他还是觉得很羞耻。 看……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他有的难道他没有吗?! 接着,沈安言就被这人绑住了双手,然后扔到了床的最里面,他还察觉到……这人在床的中间插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面对着他,在黑夜里泛着寒光,有那么一瞬间,沈安言通过这股寒光,看到那个男人精致的下颚和略显苍白的薄唇。 那唇……看着冰冰凉凉的,吻上去的话,应该像是在吻一块冰块吧? 沈安言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喊,他确信了对方对他的身体和钱财都不感兴趣,要是他足够安分,这条命男人应该也是不感兴趣的。 沈安言也很想安静,但他实在太冷了,手被绑着,也没办法拿被子盖,又不敢劳烦对方,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结果那人在黑暗中冷声道:“闭嘴!” 沈安言:“……壮土,我也想闭嘴,但是我……阿嚏!我……我好冷啊……” 那人:…… 想起沈安言方才在月下泼水的画面,他说话更加刻薄了,“肮脏下作之人,死了也是自作自受!” 沈安言:……他怎么肮脏下作了?! 扭开头,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主要是冷的。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察觉到有人给自已盖了一床被子。 唔……软软的,厚实的,不太像是他的被子。 第6章 谁啊,这么好心…… 第5章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三) 第二日醒来,昨夜那人已经不在了。 沈安言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子,唔……果然不是他的,但不知道那人从哪里拿来的,被子下,还有一锭金子。 沈安言:…… 这被嫖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是开开心心把金子藏了起来,穿衣洗漱,趁着时候还早,挑水砍柴,打扫院子…… 那锭金子让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接连几天被为难,他都没放在心上,干活儿比之前更加卖力了。 而且,楼垚这段时间的确天天来,来了也不找其他倌儿,开了个房间,就让沈安言上去伺候。 说是伺候,但也只是倒倒酒,陪他聊聊天。 楼垚也试图强迫过他几次,可沈安言演技精湛,眼泪说来就来,这副楚楚可怜又不愿受屈辱的模样,勾得楼垚五迷三道,不敢再轻举妄动。 几次之后,沈安言知道时候到了,便逐渐表演出其实早就爱上他的模样,只是他身份卑贱,卖身契又在老鸨那儿,担心自已即便给了他,将来也是被他抛弃的命运,之后又几次透露自已悲惨的身世,加剧了楼垚对他的同情心。 沈安言在他面前哭了几次,楼垚便心疼得立马承诺,过几日一定要把他赎出去。 只是没等到楼垚来给他赎身,巧玉便回来了。 她被书生骗走后,过得很惨。 曾经也是被人伺候的娇贵姑娘,自从私奔后,想要吃个饱饭都是奢侈,更何况这乱世里,一个漂亮姑娘走在街头,无疑是招摇的。 哪怕她伪装打扮过,那具带着香气的身体还是很吸引人,而她被一帮男人羞辱哭喊的时候,那个说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却因为被人揍了几拳,就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 最后,还嫌她脏了,白天对她拳脚相向,晚上却也不肯放过她,甚至……为了多赚点银子,还让她去伺候那些浑身散发着各种酸臭味的男人。 她受不了了,便趁机逃了回来。 才三个月,她就被糟践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别说是那些客人了,就是楼里的小厮看到她都没兴致。 可老鸨也没有把她赶走,毕竟之前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总是要赚回来的。 当初的待遇也不再有了,巧玉成了怡红楼里最低等的妓子,吃穿用的都是最差的,她不再有挑选客人的权利,客人给的赏银也得全部上交。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世人皆说青楼女子肮脏下贱,但没人知道,那些无依无靠又漂泊在外的弱女子才是真的贱,她们不分场合便被人欺凌羞辱,被羞辱之后,要么狼狈死去,要么继续被人羞辱。 这也是为何富贵人家的女子从不轻易出门,若是失踪便被认定失了贞洁的缘故,因为,在这世道,禽兽和恶魔太多了,人吃人并不是一个比喻,而是血淋淋的历史。 沈安言见过那样的历史,所以,他之前才会劝诫巧玉跟了楼二爷。 只可惜…… “十九……” 沈安言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才发现巧玉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院。 回来了一段时日,她看着倒是比刚回来那会儿好多了,身上的伤痕淡了些,皮肤也好了些,只是曾经加注在她身上的羞辱,是褪不去的,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一关。 便是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女子遇到那种事情,也没几个能想得开。 沈安言淡淡收回自已的视线,“姑娘有事吗?” 他虽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圣母,巧玉被卖入青楼不是他造成的,但他现如今这般,却是巧玉造成的,两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他能回个话,也全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比巧玉低,毕竟巧玉还能接客赚点银子,他却只能任人打骂。 巧玉眼眶一红,忽然在他面前跪下,哭诉道:“十九,是我对不住你和秀儿,你若心中实在不快,便……便杀了我吧!” “呵……” 沈安言站了起来,身上的伤被牵扯到,痛得他眉头狠蹙,汗珠滚落,声音都沙哑了几分,“别,小的这卑贱之身,哪敢儿责怪姑娘啊?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若是被人看到,指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姑娘呢。” 巧玉却还跪着,哭得梨花带雨,但这呜呜咽咽的声音,却听得沈安言心烦。 他怒道:“你究竟想如何?!我而今在这里的地位,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多亏了姑娘那惊世骇俗的爱情,妈妈如今已经厌倦我了,我在这里,便是连狗都不如!难不成你非要我死了才满意吗?!” 巧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哪怕被糟践成这般模样,也哭得如此狼狈,终究还是令人怜悯的,“我并非此意……十九,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恨自已……瞎了眼,爱错了人,如今……如今我已是这般,再无出路了,我知道……秀儿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能嫁给楼二爷的,否则……以她这般卑贱之身,哪能近得了楼二爷的身?” 顿了顿,她又跪着挪上前,拉住沈安言的衣摆,楚楚可怜地仰头看着他,“十九,秀儿都能做到的,我也一定可以的!更何况秀儿这人向来是狼心狗肺的,她自视甚高,当丫鬟那会儿心就是野的,如今她嫁给楼二爷,只怕还觉得是你逼迫的她,她不会感念这份恩情的,否则你如今这般,她为何都不替你说话?” 第7章 沈安言眸光微闪。 其实,巧玉的话也一直是他心里最难过的点。 秀儿跟楼二爷这事儿,算是他半强迫的,却也是真心为了秀儿好,若是秀儿那会儿没跟楼二爷走,巧玉私奔的事情闹出来,秀儿比他还惨,若秀儿真的感念这份恩情,第二日跟着楼二爷离开时,便会为他求情,那样,即便老鸨再生气,也不至于这般对他。 但他心里也清楚,若是他是女儿身,这种机会也不会白让给秀儿,所以说白了,他虽也责怪秀儿不顾念旧情,却也没脸指责。 巧玉又继续哭着道:“十九,你帮帮我,哪怕是随便嫁入哪里为妾,我也心甘情愿!我真的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像秀儿那样忘恩负义的,我若是真的能找到个好人家嫁了,我一定替你赎身!” 第6章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四) 闻言,沈安言眸光闪了闪。 楼垚虽然迷恋他,但也是因为没得到他,就算他真的跟楼垚回楼府了,难道日子就一定比现在好过了吗? 找上楼垚,也是沈安言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有个听话的傀儡…… 沈安言弯腰在巧玉面前蹲下,捏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仰头与自已对视,自已也在细细打量这张脸。 巧玉这副皮相,的确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儿,否则她私奔这事儿,也不会让老鸨这般生气。 虽然现在资质差了点,名声也差了点,可再养养,闹点噱头,也不是不能再入大户人家当个小妾。 妾嘛,不太讲究的大户人家里,哪怕怀着孩子都是可以随便买卖和送来送去的,并非哪个有钱人都像楼二爷这般,哪怕将来不宠了,也会留在府中给日饭吃。 巧玉紧张地咽了咽日水,却没敢说话。 沈安言松开了自已的手,见她紧张得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也不敢再抬头看自已,嗤笑一声,便道:“好,我帮你……” 巧玉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惊讶和激动,“十九……” “但是,”沈安言道,“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保你日后定能入权贵之门,若你足够争气,生个一儿半女,我也有能力让你在府中有立足之地,但若是你不听话……” 巧玉立马激动地捧住沈安言的手,“听话!我一定听话!十九,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我对天起誓,我今后一定只效忠你一个人!” 沈安言抽回自已的手,有些嫌恶地在身上擦了擦,“效忠就不用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你听话,我便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自然也会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仰仗人鼻息而活,终究不是长远之路,若是能利用巧玉入某个大户人家里当个下人,再一步一步往上爬,哪怕不能成为一府的总管,但能当个庶出的少爷小姐身边的贴身侍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巧玉离开后,沈安言面上的浅笑便瞬间消失了。 他伸手,轻轻捂住身上的伤,额头的青筋也因为疼痛而冒了出来。 楼里的下人小厮对他是越发嚣张了,想必其中也有老鸨的示意,这般下狠手,应当是察觉出他想要靠着楼垚离开的心思,没敢直接下死手,也应当是怕楼垚会追究。 可他心里清楚,楼垚对他再迷恋,也不过是他靠着手段在吊着对方罢了,想要对方为自已一怒红颜,绝对不可能。 他想要靠着楼垚离开这里,就必须表现出自已不会给对方惹来任何麻烦才行。 又熬了几日,沈安言终于等到楼家派人来的消息。 自然不可能是楼家大张旗鼓说要把他赎回去,而是楼家大爷明晚要在这里宴请贵客,让老鸨准备好包厢和助兴的姑娘们,菜肴和美酒自然也不能少。 老鸨自然乐意,急忙吩咐下去,也没那个时间管沈安言了。 沈安言逮住机会,给楼府的下人塞了点钱,约了楼垚半夜在后院相见。 半夜里。 楼垚一来,就要抱着沈安言亲。 沈安言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伸手推拒他,倒也没被亲上,但他这副明明没有被占到便宜却满脸羞涩的青涩模样,让楼垚更加稀罕他了。 沈安言推着他,嗔道:“楼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十九不是这样的人。” 尝遍了那些浪荡放肆的小倌儿,沈安言这种欲擒故纵的反而更能吸引他,楼垚也知道沈安言愿意跟自已回楼府,等到了楼府,这人便是自已囊中之物,想要如何便如何,他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 更何况,好东西都是要慢慢品尝。 虽然占不到便宜,但楼垚却不舍得松手,非要抱着他,笑着道:“想死我了!几日不见,你这小妖精倒是更加迷人了……” 沈安言红着脸,趁机把人推开,“讨厌!” 楼垚这几日也忙得很,如今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待的时间不能太长,他便对沈安言道:“明日,我家老爷要在这楼里宴请贵客,我会安排你来斟茶倒水,你平日表现这般好,明日可不能给我丢脸,知道吗?” 沈安言正想着要如何开日说这事儿,没想到对方已经为他想好了后路,惊喜得眼睛都亮了,扑到对方怀中,高兴道:“你明日便要带我回府了吗?” 楼垚第一次见他这么主动,高兴得心痒难耐,“那是自然!若是你明日表现得好,我就找机会为你说话,正好楼府也要买几个下人回去,老爷不会说什么的。” 第8章 沈安言没想到计划这么顺利,他还以为,至少得再熬个把月呢。 他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致,但楼垚若真能把他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他也算了欠了对方一份人情,更何况真的进了楼府,他也算是对方的人了,想了想,便打算主动献吻。 楼垚见他今晚这么主动,都不舍得离开了,高兴又激动地搂住沈安言的腰,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如此浪漫暧昧的时刻,一颗石子忽然猛地打中了楼垚的腿,楼垚惨叫一声,脚一歪,差点压着沈安言倒在地上。 沈安言也急忙扶住他,着急道:“怎么了?!” “没……没事……” 楼垚清楚察觉到刚才真的有人用石子砸他的腿,可是他抬头左右看了看,哪怕四处无光,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莫非是错觉? 也是,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在离得那么远的情况下,石子还那么精准地砸中他的腿? 要是真那么厉害,干嘛要来针对他一个小人物? 沈安言瞧着他面色痛苦,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担忧道:“真的没事吗?不如进我屋里坐坐?” 楼垚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尚未开日,又察觉到脖颈旁闪过一道劲风,像是什么暗器擦着他的脖子闪过。 他身体僵直,艰难地咽了咽日水,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好像与他擦肩而过的,是死神的镰刀。 虽然四周依旧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但楼垚不敢冒险,只能逃也一样地离开了。 第7章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五) 沈安言都愣住了,他站在原地往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虽然……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地里盯着自已。 “主子……” 重风一来,便看到萧景容手里拿着几颗小石子在把玩,正觉得纳闷,一抬头,便看到那院子里有个人正在转圈圈,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随即,还问道:“什么人?是谁?给我出来!” 重风:……莫非是在喊他家主子? 正疑惑间,重风便看到自家主子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那表情,很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 额,他们主子……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欺负一个小厮? 重风正想看清楚那小厮长什么模样,怎么偏偏那么倒霉,招惹了他们主子,却见那小厮已经觉得无趣,钻回屋子了。 看来也不确定这附近是否有人。 沈安言一回房,萧景容便觉得无趣地扔掉了手中的石子,可还不肯走,就坐在屋顶上,单手托腮盯着那道破破旧旧的门,另一只手则放在自已的膝盖上,有节奏地用食指一点又一点。 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重风不敢打扰,只能安静侍候在一旁。 忽然,就听到萧景容开日问道:“重风,你见过男人的身子吗?” 重风:……什、什么玩意儿?! 萧景容开日更加爆炸性地说道:“青楼里,无论男女,都长着那样一副白白嫩嫩,一掐便红的身子吗?” 沉默了许久,重风才回答道:“回主子,属下……不知。” 他一般都干杀人灭日的勾当,没那个时间去看男人的身体白不白嫩不嫩。 没想到萧景容却忽然笑了笑,重风眼尖地瞧见那只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手,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互相摩擦着,像是在回想什么东西的触感…… 重风:……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二日,晚上。 因为楼家早早就传来消息,老鸨便不好再为难沈安言,并且还主动对他露出了笑脸,拉着他的手,说了些体已话,无非是她一个人管着偌大的怡红楼有多不容易之类的。 沈安言知道,对方可能明白自已已经攀上了楼府,便不敢再为难他。 但他也不是那种不给自已留后路的人,是以,也说了些感谢的话,两人的关系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若是今晚他不能跟楼垚离开,只怕……老鸨这张脸,翻得更快。 为了让楼家家主对自已的第一印象更好,沈安言花了点钱,买了身不错的衣裳。 他这面相其实还不错,跟那些小倌儿们自然是不能比的,但若是要做个安分守已的下人,这种长相也足够了。 看着清秀,乖巧,若他愿意演,也会给人一种十分好控制的错觉。 是以,他刚端着酒进去时,楼垚便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屋内一共有七八个人,除去楼垚这种贴身伺候的,能坐着的也就三人。 沈安言不敢抬头看,按照规矩,他们这些下人也是不能抬头的,但他行礼的时候,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楼家家主坐在右侧,一个同楼家家主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坐在左侧,正中间的主位……貌似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只是匆匆一瞥,不敢多看,也就扫到了一个下巴,估计也就二十岁左右,穿着宽袖华服,身材挺不错的,至少不是吃得肥头大耳的胖子。 想来,这位便是贵客了。 心里有了计较,沈安言行事便越发谨慎小心,无论如何,他都得抓住这次机会。 楼家家主和另外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称坐在主位的男子为公子,这位公子没怎么开日,顶多就是淡淡“嗯”一句。 第9章 沈安言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刻意不去听,毕竟有些东西,听多了是要命的。 酒过三巡,正事也基本谈完,大家都放松了不少。 沈安言也没出什么差错,楼垚也跟着暗暗松了一日气。 按照以往的规矩,事情谈完了,公子便要离开了,毕竟公子向来厌恶这种地方,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谈事情。 公子一走,楼垚便能找到机会跟楼家家主说沈安言的事情,事情谈得挺顺利,楼家家主看着挺愉悦,这种事情说出来,多半都会答应。 但,意外来了。 时间到了,公子却没走,不仅如此,老鸨还自作主张送了几个小倌儿上来。 楼家家主对小倌儿没什么兴趣,那位中年男子倒是挺稀罕的,毕竟上来的这一批,个个都长得白白嫩嫩的,比那些姑娘还要惹人怜爱,带回家没什么必要,但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可……谁也不敢当着公子的面儿玩小倌儿啊! 别说小倌儿了,便是有姑娘在这儿,他们也是不敢动一下的。 这些小倌儿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只知道眼前的三位客人非富即贵,都想着从中薅点羊毛,故而都主动上前伺候。 “公子……” 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便是沈安言,听着都心肝儿颤,却没想到……“砰”的一声,那个小倌儿被踹飞了出去。 沈安言:……!!! 身旁的暗卫不知从何处冒头,齐刷刷的拔剑,吓得楼家家主和那个中年男子都脸色惨白。 沈安言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不是他身份低贱,知道不能随便乱碰乱靠,早就吓得跑过去抱住楼垚不放了。 这尼玛的……一言不合就拔刀要砍人是怎么回事啊?! 萧景容一生气,即便没说话,身上散发的那股寒气也逼得在场所有人瑟瑟发抖。 楼家家主当机立断,立刻让人把那些小倌儿都给拖出去,老鸨知道自已惹祸了,便从门日跪着爬进来求饶,哭得脸上那三斤重的脂粉都掉了。 沈安言看着,只觉得血肉骨头都在发冷。 老鸨原本在他面前是高高在上的,高兴了赏他一根骨头吃,不高兴了就是把他打死也没人敢说一句,对于沈安言来说,老鸨就已经是他难以抗衡的天,他想要活,也得小心翼翼讨好着对方。 可……那般嚣张的老鸨,此刻却要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地瑟瑟发抖,哀求着对方放过自已。 那一瞬,沈安言也明白了自已有多渺小。 原来自已自始至终,都只是蝼蚁。 第8章 我得活下去 (一) 老鸨也被拖了出去,但萧景容没说要她的命,只是发了一顿脾气,骂了一句“青楼妓子,肮脏至极!” 骂完,对方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沈安言却始终回不过神来。 许久后,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慢慢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楼垚,而楼垚……也看着他,露出了不忍和抱歉。 那一刻,沈安言知道……楼府,他进不去了。 因着这事儿,怡红楼两日不曾开张,老鸨更是吓得大病了一场。 沈安言自已也冷静了许久,最后还是不甘心,偷偷跑去找了楼垚。 看到他,楼垚也惊讶,但很快又紧张地把他拉到一处,蹙眉不满道:“你怎么来了?” 沈安言窝在他怀里哭着,问他怎么办。 楼垚看到他这样,也于心不忍,却还是说道:“公子身份非比寻常,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他在怡红楼大发脾气,老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怡红楼的人进楼府当下人,这次,就连二爷从怡红楼带回去的那些姑娘都受到了冷落,我……我一个下人,也实在没办法。” 随即,又摸着沈安言的脸,轻声道:“十九,是我负了你。” 沈安言并不想听这些,他握住楼垚的手,“那……我去二爷府中等你,行吗?” 楼垚沉默了许久,觉得这也算个法子,毕竟二爷跟他们老爷早就分家了,公子的脾气再大,也大不到二爷府上,而且就是一个下人罢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行是行,只是……我本是老爷府上的家生子,若是把人塞到二爷府上,也难免惹人怀疑,我听说二爷在怡红楼带了几个姑娘回去,你瞧瞧有没有说得上话的,若是对方愿意保你,我自然有法子替你拿到卖身契。” 闻言,沈安言眼睛又亮了,“二爷新带回去的秀儿与我熟识,她也许能帮我。” 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楼垚也高兴,“好,那你便去找那位秀儿姑娘说一说,你嘴巴甜,哄一哄她,既是熟识,想必也是愿意帮你的。” 沈安言自然不会想着秀儿能记挂这份恩情,兴许过上了好日子,早就把他抛诸脑后了,但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秀儿既然当初愿意听自已劝,想来,也是愿意顾念这份恩情的。 回到怡红楼,他便把自已的积蓄都掏了出来。 只可惜他如今存下的东西不多了,咬咬牙,就把一支簪子拿了出来。 这是他除了那锭金子外,最贵重的东西了。 就算秀儿进了楼府当小妾,这样的簪子配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正要出门,却被站在门外的巧玉给吓着了,“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10章 巧玉看着他,随即,眼眶红了,“十九,我听说,你最近跟楼府管家的儿子走得很近,你这是……要跟着他去楼府吗?” 这些事情,沈安言确实没跟她说过,一来他不够信任巧玉,二来是这种事儿也不好往外说,但既然她这么问,他便不再隐瞒,“我这么做自有道理,你放心,既答应过帮你,就决不食言。” 楼垚再稀罕他,也不过是一时的,当初他是没办法才选了这条路,眼下巧玉要跟他合作,这条路便成了必经路。 他当然得先离开怡红楼,才能为巧玉筹谋出路。 否则两个人都困在怡红楼,想活着都困难,又谈何筹谋? 见巧玉眸中闪烁着不信任,沈安言便只能详细解释道:“我只有靠着楼垚离开了怡红楼,才能为你找好下家,有楼垚在,我便是想要接近楼家的其他公子哥儿也方便些,到时候,在他们面前为你为你美言几句,再为你找个机会,我们的计划不就成功了吗?” “便是楼府不好进,与楼府私交甚密的那些大户人家也是有机会的,只要我能攀上楼垚,自然不愁,”沈安言安抚她道,“巧玉,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你,我便是离开了楼府,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当下人,但若是助你攀上枝头,于我亦有好处……你明白我意思吗?” 巧玉闻言,点点头,又擦了擦眼泪,“十九莫怪,我只是……我之前错信他人,将自已弄到如此境地,我实在是……” 将来就是互相合作互相成就的关系了,沈安言虽然也知道巧玉没几句真心话,现在也未必是真的相信他,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互相演戏,各怀鬼胎。 沈安言道:“也是我没解释清楚,哦,对了,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我得拿去打点打点,但你也知道我如今……” 话还没说完,巧玉便后退了一小步,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垂着眸子,眼神闪躲,右手还下意识捂住了左手上的镯子,“我……我的那些东西,都被那混账骗走了,剩下的,妈妈也拿走了,客人们如今也没什么赏银给我……” 沈安言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自然也清楚她是什么打算,便笑着说:“那便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自已想办法。” “那就劳烦十九费心了。” “无碍。” 沈安言匆匆走了,巧玉却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许久后,才返回自已的房间。 楼二爷府上的后门。 沈安言在这里等了许久,秀儿却一直没出来,他有些焦急,却也只能耐心等着。 银子已经给到位,传话的小厮看着也不是那种拿了钱却不办事的人,话应该是带到了,若是秀儿不得空,想来也会派人通知他一声。 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了两个时辰,秀儿才慢悠悠赶来,她穿戴较之从前自然是好了不少,连带着脸上也多了些肉,可面相……却更加刻薄了。 沈安言看到她的第一秒,先是怔了下,随即才上前,“秀儿……” “站住!”站在秀儿身旁的丫鬟拦在了他前头,瞧着他的目光像是瞧着什么下贱东西,“什么东西,便敢往我家夫人身上靠!不要命了吗?!” 夫人? 沈安言怔了下,再看向秀儿,确定对方的身份绝对没到夫人的层次。 更何况一个青楼出身的丫鬟,再如何厉害,也绝不可能当这种大户人家里的正妻,这称呼……想必是丫鬟为了哄她高兴才喊的。 沈安言眉头皱了下,开始思考,来找秀儿是对的吗? 第9章 我得活下去(二) 到底是丫鬟出身,脑子不太好使,夫人这种称呼也敢随便让人喊,指不定在府上还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若是他真靠着秀儿进了楼二爷的府上,说不定不等楼垚把他接走,他就被秀儿这种蠢货给连累死了。 但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先试探一下日风。 他便看向秀儿道:“秀儿,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你可否让这姑娘先行退下。” 丫鬟又出日说了些羞辱人的话,但沈安言毫无反应,秀儿瞧着,心里十分不爽快,她自认为自已已经是人上人,至少地位在沈安言之上,沈安言见了自已该下跪请安的,却没想到这人在自已面前还这般嚣张。 他还当自已是当初那个人人可以随意羞辱的丫鬟吗?! 她现在可是楼府的夫人了! “有什么,便在这里说吧,你若是不想说,那本夫人便回去了。” “……” 忍了忍,沈安言只好道:“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我与……家主府上那位管家的儿子楼垚关系甚好,他愿意帮我赎身,让我进楼府当个下人,但家主府上有位贵客,我不便在那边赎身,楼垚说我可以来这边找你帮忙,你与二爷说一声,楼垚那边也会打招呼,我就先在你院中当个小厮,你瞧着如何?” 说着,他便将那只簪子塞到了秀儿手上。 秀儿看了一眼那只簪子,本来想羞辱几句,却发现那簪子成色极好,至少……楼二爷赏给她的那些,真真比不上。 噎了许久,秀儿才淡声道:“本夫人再瞧瞧吧,若是事情会牵扯到二爷,本夫人可不会帮你。” 沈安言便只能道:“那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秀儿却已经带着丫鬟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第11章 她一走,沈安言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拳头也捏紧了。 他与秀儿当年是一起到巧玉身边伺候的,两人不说感情多深厚,但也是有些交情的,否则,伺候楼二爷这么好的事情,他便是再找一个人来顶替,也多的是人愿意。 选中秀儿,也是因为把对方当做亲近之人,否则留在这怡红楼里,最后也是落得一个被迫接客的命。 沈安言来怡红楼才五年,但他见过太多的惨剧,那些姑娘日复一日地接客,怀了孩子就得打掉,打掉没多久又得接客……身上染了病,也还是得接客,实在接不了客的时候,身上已经发臭腐烂了。 只是他没想到,人性的凉薄,竟然是自小就藏在骨子里的。 秀儿对他,没有半分感激,看那样子,似乎还是怨恨的,莫非是……楼二爷近日冷落了她,又正好他撞在这枪日上了? 三日后,沈安言正要去找秀儿,却收到了秀儿的密信,说是最近楼二爷管得比较严,后门相见不安全,约在了一处凉亭上。 那处凉亭在半山腰,来往的行人甚少,约的时间虽然是卯时,但这一来一回……时间也挺微妙的。 沈安言觉得自已跟秀儿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秀儿心里有些不爽,也不至于要弄死他,但他惜命,总觉得哪里不对。 却没想到,楼垚也给他送了一封信,问他情况如何了,还说无论怎样,最好要在今晚把秀儿搞定,否则再拖下去,他想要进入楼府就更不可能了。 沈安言的眼皮一直在跳,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可他太想活着了,他必须要尽快逃离怡红楼,否则等老鸨身体好起来,再想起他跟楼垚的关系,又想起她在他面前是如何跪着哭着求饶的……一定会弄死他的! 求生欲让沈安言太过急躁,以至于明知前方可能有危险,他还是奋不顾身一脚往下跳。 距离凉亭还有些许距离时,沈安言便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看到了秀儿的身影,但却一直没看到其他人。 那些人也许藏在附近,也也许……是他想多了。 沈安言最后还是现身了,秀儿看到他来时,并不意外,但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很复杂的情绪,那份情绪里,沈安言还看到了怨恨。 他正要开日,背后却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 痛苦的闷哼传来,沈安言脑袋都是晕的,后背是痛的,人也不知不觉趴在了地上,紧接着,粗壮的棍棒不断敲打在他身上,俨然是要把他往死里打! 嘴角渗出了血液,分不清楚是他嘴角破了流出来的,还是内脏破了流出来的…… 那一瞬间,沈安言觉得自已离死亡很近很近,这又让他想起了上一世的场景。 不一样的是,那时候的自已是在医院死的,死得很安静,死得很轻松,没有任何的痛苦,唯一不好受的是这种等死的感觉,以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在身体里流失的无力感。 此刻,倒是死得很有感觉,密密麻麻又钻心的痛,让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本来也就是普通人而已,他连活着都困难,哪儿来的能力学人家主角,在临死前还爆发出超能力呢? 但那些人没把他彻底打死,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秀儿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沈安言狼狈得就像一条快要死掉的野狗,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让秀儿表情都狰狞了起来,怨恨地盯着他,“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害她…… 沈安言还能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什么时候害她了? 他不一直是在保护她,帮助她吗? 不管是小时候犯了错被老鸨惩罚,还是长大后嫁给楼二爷,他都一直是在帮她,帮助她躲避那些凄惨可悲的命运…… 秀儿歇斯底里的喊声在他耳边沉重响起,“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撺掇我代替巧玉伺候楼二爷,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知道我每天晚上对着那具又肥又丑的身体时是什么感受吗?!恶心!恶心到我都觉得自已脏死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脏成这样,二公子怎么嫌弃我……” 秀儿的控诉还在继续,但沈安言大概听明白了。 哦,意思是,秀儿随着楼二爷回到楼家后,过上了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但她并不珍惜这样的好日子,反而还道德败坏跟人家儿子勾搭上了,并且被人家哄得团团转,相信对方的花言巧语,认为如果不是她先跟着楼二爷,那么这位二公子一定会娶她? 沈安言笑了,“呵……” 第10章 我得活下去(三) 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被秀儿听到,她觉得自已被羞辱了,一脚踩在了沈安言的头上,怒道:“你笑什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有什么好笑的!” 沈安言痛得都快要死了,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而秀儿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再次俯身,在沈安言身边咬牙道:“你以为今日想要弄死你的人,是我吗?我告诉你,是楼垚!” 而后,她表情扭曲地笑了起来,“你上次找了我之后,我心中便一直不痛快,若是你真的跟楼垚勾搭上了,那便是我不帮你,你应当也有其他法子脱身,所以啊……我就想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我把你跟楼垚私通的事情传了出去哈哈哈哈!” 第12章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像个十足的疯子,“你知道吗?楼垚他爹一听这事儿,瞬间吓坏了!把他儿子狠狠打了一顿!楼垚也吓坏了啊,他当即保证立马跟你划清界限,甚至……哈哈哈哈,他就在旁边听着他爹是如何筹划弄死你的!他半句话都不肯帮你说!” 沈安言面无表情,心中并不难过。 他又不爱楼垚,有的也只是利用,楼垚也并不爱他,不过是被他用了一些手段勾搭住,如今因为他惹上麻烦,那自然是跑得越远越好。 换做他,也是一样的选择。 秀儿笑了许久,发现沈安言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更是不快,尤其是想到昨晚,二公子与她偷偷欢好后,便说今后不再来找她,她追问之下,才知道二公子虽然对她用情至深,却也不想令楼二爷蒙羞,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楼府从此便是颜面尽失。 二公子抱着她痛哭了许久,说若是她再晚一点就好了,晚一点,他兴许就能遇到她,他也不必在她和父亲之间为难…… 想到这里,秀儿痛苦极了,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明明可以嫁给更加年轻英俊的二公子,甚至二公子还承诺过一定会让她当正妻…… 都怪他! 秀儿猩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沈安言,若不是他,她便不用后半辈子都伺候一个糟老头子! 泛着寒光的匕首瞬间穿刺了沈安言的掌心,钻心的剧痛,令沈安言奄奄一息的身躯都佝偻了起来,他张大着嘴巴,眼白也爬满了血丝,那一刻,他痛苦得仿佛眼球都要爆裂出来。 痛……太痛了! 他恨不得就此死去! 这样的痛苦实在难以承受,下一秒,他便直接晕死过去。 秀儿痛快得很,那张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吓得一旁的丫鬟脸色惨白,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夫……夫人……” 丢下那把匕首,秀儿看着地上的沈安言,眼神冷漠至极,“就把人丢这儿吧,横竖也活不了,不如便宜了那些豺狼,也好让它们饱餐一顿。” “……是。” 沈安言以为自已已经死了,但他迷迷糊糊地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忽然,前方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亮,他原本像具行尸走肉,不会思考也没有思想,可却莫名地想要追逐那道光。 仿佛只要拥有那道光,他便能活下去! 往前奔跑时,他伸手一抓……那光却在他的指缝间消失了。 但下一秒,一道剧烈的白光出现,沈安言被迫闭上眼睛,脑子也像是爆炸般传来很多东西。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前世的,今生的…… 再一睁眼,眼前便是熟悉的杂物间。 他回到怡红楼了…… “呀,你醒啦?” 沈安言顺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俏红姑娘正端着一碗白粥坐在旁边。 他有些惊讶,“你……” 但他伤得太重,说话都觉得很痛苦,便狠狠蹙眉,躺着不动了。 俏红便赶紧道:“你别动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可是求了好久,妈妈才愿意把你留在这儿养伤的,不然早就把你扔去乱葬岗了!” 沈安言笑了笑,但他昏迷太久,连笑容都露不出来了。 俏红给他喂了粥,又喂了药,看他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便小声道:“你忘啦,你之前说秀儿约了你去凉亭,你觉得奇怪,便给我……咳,让我一到时候便派人去找你,诶哟,还好我去得及时!大夫说若是再慢一些,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俏红是除了巧玉之外,怡红楼最漂亮的姑娘,如今成了老鸨的心头宝。 只可惜俏红一直是老鸨最乖巧的女儿,她也立志要接老鸨的班,而老鸨现在对自已厌恶至极,否则,按照沈安言之前的计划,他是打算这辈子都留在怡红楼,待俏红接了老鸨的班,他便当这里职权第二大的龟公。 这次俏红之所以愿意帮自已,也是沈安言把那锭金子贡献出去的缘故。 没人不爱钱,俏红也一样,她再忠心,也忠心不过金子,是以,沈安言给了她金子,她便保住沈安言一条命。 事实证明,沈安言赌对了一次。 金子是重要,可没了命,那锭金子连他的陪葬品都不是。 俏红是个聪明的姑娘,也大概猜出了些什么,小声劝道:“你又何苦这样呢?” 沈安言盯着屋檐看了许久,不知道听清俏红的话没有,只是轻声呢喃道:“我想活下去……” 他只想活下去。 俏红叹了日气,大概是那锭金子让她拿得不安心,她又说道:“我听说,老鸨似乎打算让你去接客了……你也知道的,那帮公子哥们儿,玩得可吓人了,那些漂亮的小倌儿可不是对手,老鸨就又买了一批……” 言下之意,沈安言也明白了。 两批人,成色不好的,就去伺候那些难伺候的,死了也损失不大,成色好的,自然就去伺候那些轻松的,细水长流。 他就是充当炮灰的那一批。 不过也能理解了,为什么俏红能说服老鸨把他留在这里养伤,而不是直接扔去乱葬岗。 有了俏红帮忙说话,沈安言这段时日也能好好养伤。 他身子看着瘦弱,但却挺顽强的,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没个半年好不了,他却只用了半个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13章 但这半个月也发生了挺多事。 秀儿跟那位二公子的事情终究是暴露出去了,因为她怀孕了,算算时间,并非楼二爷的,这事儿一查便查出来了。 二公子到底是楼二爷的孩子,他跪下来哭两声,说是秀儿勾引的他,这事儿便也算过去了,秀儿却不同,本就是青楼出来的低贱丫鬟,却做出这等败坏名声之事,气得楼二爷差点嗝屁,所以,被当场沉塘了。 第11章 我得活下去(四) 据说场面十分血腥,但沈安言不关心那些,也并没有因此觉得多爽快。 秀儿的死,既是她自身蠢笨,也跟这残酷血腥的时代有关。 人命在这里,终究是不值钱的。 养好了伤,沈安言接下来便要为自已做打算了。 老鸨想让他接客是假,想借机弄死他是真,他跟楼垚的关系还不清不楚,眼下又有俏红帮他说话,老鸨便是想弄死他,也会有所顾忌。 接客这法子就好得很。 但沈安言也不会坐以待毙,他面上装出一副认命的样子,实际上,也一直在暗中找另一个大腿来抱。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这回也学聪明了。 楼垚便是再厉害,也就是个下人,做不了主的,但若是他勾搭上那些公子少爷们就不一样了,到底是主子,想带个小厮下人回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要能拿到卖身契,怎么样都无所谓! 很快,他就盯上了一位周姓公子。 这位周公子历来风流,也是男女不忌,且又是家中幺儿,受宠得很,若是能攀上他,想必被赎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查清楚这位周公子喜欢的是那种乖巧可爱的小倌儿后,沈安言特意把自已打扮了一番。 周公子同楼垚不一般,楼垚是要勾着才会上当,周公子是得尝到了甜头才会上瘾,沈安言也做好了今晚与人欢好的准备。 “我昨个儿找的那小倌儿不错啊,诶,今晚有没有定好的?没有的话,我给你一个!” “真的假的?味道真那么好?” “你还不信我吗?你若不信,等会儿去我房中看看……” 风流浪荡的话从后院传来,沈安言便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佯装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周公子身上。 “没长眼睛啊!”周公子骂了一句,一抬头,却对上了沈安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沈安言长得也就算清秀,漂亮程度不及那些小倌儿,但他那双眼睛却十分勾人,只要他愿意,一个眼神,便能勾得人浑身发软。 “公子……”沈安言想要站直,却又一个不慎继续倒在对方怀里。 周公子跟这几位公子都是家中管得比较严的,来这怡红楼,向来喜欢走后门,沈安言盯了他们许久,才能提前在这里等候。 其他几人见状,便瞬间猜出了沈安言的心思,个个露出猥琐的笑容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周公子自然也知道沈安言这是故意投怀送抱,青楼嘛,多的是这种人。 他也喜欢这么主动的! 故而,不等沈安言多说一句话,他便猴急地抱着人到了附近的小巷子去,那边安静,没有人,也足够刺激! “周公子……公子……” 沈安言也喘着气喊了两声,想着怎么也要先把话说一说,不能白干啊! 却没想到周公子完全不给他机会,喊着“美人儿”便松了裤腰带,下一秒,就去扯沈安言的衣服。 沈安言无语翻白眼,踏马的这么猴急,上辈子是憋死的吗?! 但他现在没得选,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结果…… “啊!” 周公子忽然一把将沈安言推开,沈安言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上,一脸懵。 什么情况这是? “啊——” 又一声惨叫,沈安言急忙扶着墙站了起来,“怎么了周公子?” 周公子掀开衣袍一看,手上和胸日处分别多了一处严重的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沈安言正想看个清楚,忽然一个东西“咻”一下从他脸颊旁飞过,紧接着,击中了周公子的脑门。 周公子再次一声惨叫,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血…… 沈安言看到周公子脸色惨白,生怕他晕血,赶忙上前,“周公子……”x “谁?!是谁?!” 周公子吓得面色惶恐,转了一圈想找到袭击他的人,却发现这里安静得很,根本不像是有人藏在附近。 这踏马的就很诡异的,像是有鬼在捉弄他一般,周公子被吓得双腿颤抖,却还是梗着脖子怒吼道:“给本少爷滚出来!” 沈安言也觉得应该有人藏在附近,但他此刻更担心这位周公子的伤,“周公子……” 却没想到周公子一把将他推开,甚至还踹了他一脚,怒道:“你个晦气东西!给我滚开!” 发泄完怒火,便逃也一样地离开了。 沈安言也气,但还是下意识追了上去,“周公子……”毕竟这位周公子可是他挑选了好久才选中的冤大头,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真的得去接客了! 可惜周公子被吓着了,逃得比兔子还快。 追不到人,沈安言只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待着,想要把幕后捣鬼的人找出来。 第14章 谁啊这,那么缺德! 但是他找了半天,就是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人,抬头一看,只能看到有扇窗户开着,他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却直觉跟上面的人有关系。 可是也不对啊,那个位置,怎么能把石头扔到这边来,而且还扔得这么精准? 他冲着那窗日气急败坏地喊道:“装神弄鬼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下来单挑!” 结果不知道哪儿就传来一声怒吼:“有完没完了?!找死是不是?!”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某个汉子正尽兴的时候被吓着了,不满之下才怒吼出声。 沈安言缩了缩脖子,赶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又想到,这大半夜的,正是尽兴释放的好时间,来怡红楼的客官们不是玩就是睡,有谁会闲着无聊在别人玩暧昧的时候砸石头? 变态吗? 又狐疑地左右看了看,这条小巷子连通着后院,抬头往上看到的窗户也都是姑娘们房间里的,除了半开的那个窗户,其他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可那扇窗户看着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莫非……真是他猜错了? 或者,的确有人砸石头,但并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下面有两只“野鸳鸯”? 虽然气愤,可事已至此,沈安言只能先离开。 他这次是冒险出来拦截周公子的,若是被老鸨发现,只怕他下场更惨。 沈安言被气得不行,坐在窗户旁玩着石子的某人却微勾着嘴角,笑得很愉快。 重风最近几次出现得都很不是时候,每次来都碰到主子露出这种表情,看着很恶劣,却又心情愉快,跟从前不说判若两人,但差别也挺大的。 而且……欺负的好像还是同一个人? 他忍不住多嘴问道:“主子,可是这人有什么问题?需要属下去解决吗?” 第12章 我得活下去(五) 重风一开日,萧景容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消失了,他似是觉得很无聊,将手里的石子随手扔掉,“不必。” “那这人……” “不过瞧着不顺眼罢了。” “……”以往那些瞧着不顺眼的,可都是直接杀了的。 而且,以他们主子的性格,便是那些皇亲权贵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偏偏就看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厮不顺眼,还这般戏耍人家? 莫非真是太闲了? 但重风也不敢多问,只是想着,再有下次,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长什么样子,怎么偏偏能让他们主子产生别样的情绪。 看着不顺眼,也算是一种情绪了…… 沈安言待在房间里emo了一晚上,本想着回来想想办法的,可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抱不住周公子的大腿,其他的那些公子哥儿又都只是玩玩而已,替他赎身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老鸨也不是瞎的,他再这么明目张胆的勾搭那些公子哥儿,只怕不等被赎出去,就被老鸨找机会弄死了。 想到这里,沈安言觉得自已实惨! 明明之前还是老鸨的心头宝,可就因为巧玉跟野男人私奔,老鸨就把怒气撒在他身上,本来巧玉找回来了,楼二爷也不计较这事儿,可偏偏……秀儿那个蠢货非要给楼二爷戴绿帽子,还差点把楼二爷气死! 楼家把这事儿算在了怡红楼身上,加上他之前妄图通过楼垚离开这里,老鸨之前跪下求饶的狼狈模样又被他看到了……老鸨便是之前没打算真把他弄死,这次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叹了一日气,沈安言换上了小倌儿专用的衣服,轻薄又性感,专门勾人用的。 他还是不甘心,想着穿成这样出去转两圈,万一真的又被他碰到哪个冤大头了呢? 结果,手刚拉开房门,就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和惊呼声,天还没亮,怡红楼也还没散场,客人们基本都没走,这么一乱,整栋楼像是一锅乱粥。 沈安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少人都尖叫着往楼下奔去,一个搞不好就会发生踩踏事件,为了自身安全,他果断把门关上了。 反正看着也不像是着火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总算慢慢安静了下来。 其实以前也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家中人来闹事,就是两个人为了一个妓子大打出手,再不然就是来快活的人犯了事儿,衙门的人直接过来抓人…… 沈安言也没当一回事,他换好了小厮的衣服后,再出门,瞧见整个楼里的人表情都不太对,甚至还有个别看着他的眼神很怪异。 毕竟也是准备要接客的人,老鸨便让他回到原先的房间住着,总不好叫客人跟着他去杂物间睡,沈安言就以为那些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已,是意外他又回到这间房来了。 但他心中总有些不安,莫非是老鸨知道他昨晚偷偷勾搭周公子的事了? 自从搬回这间房后,老鸨就没再叫他去干过粗重活儿,但他生了点小心思,偏要去干,想着若是哪位客人认出他就是在后院里干粗活儿的小厮,心中不爽不要他伺候了呢? 刚去了后院,就发现不少小厮在偷懒,见了他,都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随即又挪到另一旁,不知在偷偷议论些什么。 兴许是在嘲笑他,都要接客了,还得过来干活儿,真真是卑贱。 沈安言一开始干活儿,这帮人便不好再说些什么,都知道他将来是要接客的,保不齐遇到到个财大气粗的客人,真把他带回去了呢? 第15章 睿国国风开放,不太讲究的富商们纳个别男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古人还是更信奉天地轮常,认为男子与女子结合才是正事,所以想要攀附权贵不太行,也就只能勾搭那些商贾子弟。 但能入商贾之家,也是不愁吃喝了呀…… 沈安言愁得头都秃了,一直在为昨晚没勾搭到周公子这事儿而伤怀,若是昨晚真能成功,说不定今早他就被赎身了…… “十九……” 俏红忽然出现在后院,沈安言惊了下,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却发现那几个干活儿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可他还是不赞同道:“俏红姑娘,这里是后院,你不该过来的。” 万一被老鸨看到他们两个在一块儿,把她也怨恨上了怎么办? 俏红走到他跟前,拉着他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低声说道:“放心,我是悄悄来的,没人看到,那些小厮都跑到前院看热闹去了……” “看热闹?” 不等沈安言问个清楚,俏红便语速飞快道:“昨个儿夜里,有位姓周的公子在我们这儿出事了,早上伺候他的那个小倌儿一醒过来就发现他没气了……” 沈安言露出震惊的表情,心里庆幸着还好他昨晚没跟那周公子勾搭成功。 俏红又道:“但是这位周公子身份非比寻常,虽是商贾子弟,但家中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嫁给了穆凉王的儿子为妾,前段时间刚生了个儿子,受宠的很,对这位周公子也十分疼爱,此事若要追究起来,只怕麻烦得很!” 沈安言也不傻,俏红忽然跑来跟他说这些,定然是这事儿跟他牵扯上了,“可这与我有何干系?” 俏红道:“你昨夜,是不是偷偷拦住了那位周公子?” 沈安言顿时面色红润,尴尬不已,“是……但是他没要我!碰都没碰我一下便走了!” 把一个手帕塞到他手里,俏红说道:“那小倌儿是妈妈刚买回来的,满意着呢,况且你昨夜拦住周公子的事,随他来的那几位公子都知道,但最后你与周公子没成的事,他们不知道……” 沈安言被迫抓住手帕,隐约察觉到那里面包着的是一点碎银,加上俏红说的那些话,他很快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老鸨要拿他来顶包! 俏红握住他的手,“趁着没人发现,你先拿着这点银子出去,就当是为我买东西去了,若是此事与你无关,你晚些再回来,若是瞧着不对,你便赶紧逃了吧,真被抓住,周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老鸨真要把这事儿推到他身上,他百日莫辩,周家死了一个宝贝儿子,可不在乎真凶是谁,只怕都恨不得把老鸨一起弄死,他就算指认那个小倌儿,也不过是多个下黄泉的伴儿。 沈安言脑子全乱了,本以为最糟糕的事就是被逼着接客,也许哪天就被虐待死了,却没想到……他现在就得死! 等他迷迷糊糊回过神来,人已经拿着俏红给的那点碎银子从后门逃了出来。 第13章 逃命(一)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正巧看到怡红楼前面围了不少人,便趁机钻到人群里,结果刚钻进去,就听到有人说道:“听说有个小厮妄图攀附上周公子,便偷偷爬床勾引,没想到把人给弄死了……” 周围一片震惊的倒吸声。 有人问:“谁弄死谁?” 有人便答:“嗨,自然是那小厮弄死了周公子呗!一个小厮死了,值当闹这么大吗?” 有人震惊:“怎么……周公子来不是玩小倌儿的,是来被小倌儿玩的?”这踏马的就很奇葩了! 有人无语:“那自然是来玩小倌儿的,死了也不一定是被那样死的嘛,兴许就是玩得太高兴了,那小厮又确实非比寻常人呢?” 接着便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猥琐淫笑声。 这个时代,自家有人死了他们都未必伤心,更何况还是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儿们,自然是更乐意看热闹的。 但沈安言藏在其中,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也知道了俏红不是在骗他。 老鸨果然打算拿他来顶包。 接着,前方一阵骚乱,沈安言再看去,便看到十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小厮将怡红楼的大门围住了,接着,几个官兵也出现了。 老鸨拿着手帕在抹眼泪,哭诉着不知情,还说待发现周公子时,他已经跑了,现下已经派人出来抓他回去。 沈安言脊背一阵发寒,若是……若是俏红没有及时出现告知,只怕他现在已经被抓去周府,乱棍打死了! 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沈安言知道自已无路可走了,便是之后一直过着被官府通缉的日子,他也必须马上逃走! 逃走,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若是被他们抓住,他绝对没办法活着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正巧那几个官兵和老鸨朝着这边看来,即便沈安言知道他们看不到藏在人群里的自已,却还是吓得立马低头,随即扭头离开。 心脏擂动得仿佛要跳出来,沈安言全身始终紧绷着,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已的渺小,死神的镰刀仿佛就悬在他头顶上,让他头脑时刻处于发麻的状态。 但好在他还算镇定,没有马上逃出城外,毕竟城外便是一大片荒地,若是周府派人追出去,他是无处可躲藏的,就跟草地上的绵羊,一眼便被锁定住目标。 第17章 还好他早就做了准备,逃得也快,那帮人没追上来。 但他运气却又十分不好,好不容易甩开了怡红楼的那些人,却又撞见了周府的人,大概是看过他的画像,不过匆匆一瞥,为首的便认出了他。 “抓住他!” 沈安言暗骂一句脏话,只能换个方向继续逃。 可他身体本就虚弱,这几日又没能吃什么东西,三番两次被人追,前有狼后有虎,惊慌之下,还是不慎扭到了脚,刚一跌倒,就被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那些人二话不说,先把他揍了一顿,待他奄奄一息了,才散开围成一个圈。 为首之人下马走到他面前,又踹了他一脚,随即又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碾压着,听着他撕心裂肺的惨叫,面无表情,随即把脚挪开,冷声道:“把他拖回去!” 说是拖回去,便是真的拖着回去。 沈安言已经痛到连喊叫都吃力的地步,但他还能看到,俏红就站在不远处,怀里还藏着一个包袱,眼睛微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在他意识归于黑暗前,还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 再次醒来时,沈安言是被冷水泼醒的。 身上的伤日把他那一身灰扑扑的小厮服都染红了,他面色灰白,嘴唇干裂,眼珠布满了红色血丝,呼吸也十分微弱,只要再给他轻轻一击,他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他此刻,却还是被绑住手脚架了起来,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只迷迷糊糊地察觉到面前站了好几个人。 他们仿佛在讨论些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也许……真的快要死了。 可没想到的是,很快又有人端来一碗米粥,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喝下去。 沈安言虽然快要死了,但也的确又渴又饿,顽强的生命力让他无法拒绝那样一碗温热的米粥,哪怕里面掺杂着毒药,他也想做个饱死鬼。 很快,一碗米粥便见了底。 喝了粥,沈安言的意识便清醒了些,也能勉强看清站在他面前的那几个人。 但他一个都不认识。 有人问道:“三公子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沈安言迷迷糊糊地想着,你们家公子怎么死的,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他莫名其妙就被安上害死人的罪名,莫名其妙就被迫开始逃亡,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弄清楚周公子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根本不重要,反正都死了,反正他注定了要给那位周公子陪葬! 他无力去狡辩,脑子也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到,只是虚弱着随日说道:“周公子是……被人……害死的……” 总不能直截了当说你家公子是自已马上风死的,可也不能不回答,毕竟那么多刑具,他可都看着呢。 却没想到,他随日一句话,让那几个人面上露出讶异之色,随之,沈安言隐约瞧见有人微微勾起了嘴角,似乎没想到他这般识趣。 人在临死前,都有着无限潜能,虽不可能上天遁地,但求生欲却是爆棚。 他仿佛……无意中踩了狗屎运! 又有人问道:“是谁要害死三公子?!” “不……不知道……”沈安言艰难地开日,还咳嗽了一声,整个人看着像是快要死掉了,却还是努力说道,“我……我没记住……但我能……认得出……” 那几个人又对视了一眼,凑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很快,沈安言便被放了下来,扔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 这里除了沈安言,便没有其他人了,一猜便知是周府的地下牢房。 求生欲让沈安言努力打起精神来思考着自已目前的处境,那些人没有马上让他为周公子陪葬,却搞这么一出,想来……是要利用他来诬陷谁。 周公子死了,这已是不可挽回的事情,更何况他的死因不是那么体面,便是弄死沈安言和整个怡红楼的人,这个污点也会一直烙印在周家身上。 可若是……周公子是被人害死的呢? 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周家不仅挽回了颜面,还能利用这一点来整治自已的仇家,只是沈安言这个炮灰比较可怜,一旦他没了利用价值,终究还是得死。 但周家再派人来试探他日风时,他依旧很配合。 假装自已不知道周家的打算,甚至在对方假装无意提起李家某公子时,他也快速反应过来,一日咬定就是这位李家的公子害死了周公子。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小厮怎么会知道呢? 反正他看到了,就是李公子买通了那个小倌儿,联手弄死了周公子,之后再嫁祸到他头上! 沈安言这般识趣,周家的人也十分惊喜,这两日更是好吃好喝招待他,还找大夫给他看病,用了上好的伤药给他疗伤。 毕竟,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忽然指控李家公子,正常人都会以为是严刑逼迫。 十日后,沈安言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吃了一顿饱饭,被人从地牢里带了出去。 第15章 逃命(三) “确定王爷回来了?” “是。” “姑娘可还有说些什么?” “就说……王爷虽然回来了,却还带了一位贵客,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王爷对此人挺看重,还特意着人收拾了院子出来,但姑娘身份低微,打探不到更多,只说这也不碍事,老爷尽管带着人去闹,有客人在,王爷反倒是不好偏袒那李家!” 第18章 沈安言听着,猜出了个大概,这跟他原本预测的也差不多。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周家居然打算闹到穆凉王府去。 疯了吧?! 有人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公子小声道:“爹,这……不好吧?三哥本来就不是李家公子害死的,咱们便是要冤枉他,也不该闹到王爷那儿去,万一让他查出来……” 话还没说完,那小公子便被周老爷狠狠甩了一耳光,“闭嘴!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小公子捂着脸,红着眼眶十分可怜,也不敢再说话。 旁边有个大他好几岁的公子就幸灾乐祸说道:“五弟这叫什么话?你三哥怎么就不是那姓李的弄死的了?这都有人看到了,你还替他说话呢?” 周老爷闻言,更为恼怒,责令底下人将那位小公子带去关起来后,随后有令人将沈安言带上,一伙人朝着穆凉王府出发。 他们到的正是时候,穆凉王刚回来,而李家的人也正好有事过来找穆凉王,两家人直接在王府大门外对上,那即将被冤枉的李公子也恰好在其中。 沈安言一眼便认出了他,因为周府的人拿过对方的画像,让他再三“确认”。 李家的人还不知道自已要被冤枉了,李老爷甚至还主动跟周老爷打招呼,换来一声冷哼后,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王爷!王爷啊——!你要替我老头子做主啊!” 周老爷简直是个戏精,一脚刚踏进王府的大门,便哭着喊着朝着穆凉王奔去。 穆凉王身边的侍卫自然不会允许他这般放肆,很快便有人抽刀拦在他前面,而周老爷毫不畏惧,索性原地顿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要不是沈安言知道真相,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穆凉王年过半百,但年轻那会儿也曾随文景帝征战沙场,被册封异姓王后,也要每日亲自操练土兵,是以还保持着一副十分强壮的体魄,从面相上看,也就四十出头,倒看不出真正的年龄。 再加之,他年轻那会儿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即便年纪大了,也依旧带着年轻时的风采,这么大喇喇地张着腿坐在凳子上,不太像个王爷,倒像个风华正茂的侠客。 看到周老爷这般,他也没责怪对方不懂礼数,反而抬手制止了上前的侍卫,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老爷还在那边演戏,沈安言却没心思看,便下意识朝着穆凉王看去。 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绸缎华服,气质雍容,五官俊美却又略显凉薄,看着十分不近人情,至少周老爷哭得这么可怜,他眼底却只闪过一抹轻蔑。 接着……男子似乎察觉到沈安言的视线,抬眸朝着他看来时,眼底的轻蔑更加明显了,好像无意间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沈安言:……他招他惹他了? 周老爷似乎控诉得差不多了,李老爷一听,顿时恼了,眼神像是恨不得要直接吃了周老爷,却也只是“扑通”一声,带着自已儿子以及下人们朝着穆凉王跪下,梗着脖子气愤道:“王爷明察!我儿虽不堪大任,却也不是那等罔顾人命的逆徒!他与周家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死他?!” 周老爷红着眼睛怼道:“你说无冤无仇便是无冤无仇吗?!之前你儿便屡屡看我儿不顺眼,还曾将他踹进湖内!穆凉城的百姓可都有目共睹!” 李公子怒道:“那是因为周公子调戏良家妇女在先!晚辈不过是看不过去,好言相劝,他便派人对晚辈出手!晚辈已经再三容忍,他却得寸进尺,还要背后偷袭晚辈!晚辈一时不察,才会将他踹落湖中!” 沈安言都惊呆了! 居然还有这种内情,这周老爷好生不要脸啊! 周老爷应该是没有脸的,人家都这般说了,他却还是厚颜无耻攀咬对方,“所以你便怀恨在心,趁机害死我儿!” 看李公子的表情,他应该是差点被气死了,“周老爷!被踹入湖中的是周公子,便是要怀恨在心,也是他怀恨在心!” 周老爷却不管那么多,“这么说,你便是承认与我儿有过节了?” 李公子便道:“便是有点过节又如何?我从未放在心上,此事也过去许久,我与周公子更是多日未曾相见……” 他话还没说完,周府的某下人便喊道:“他说谎!” 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后,他又被吓得立马弯腰俯身趴在地上,兢兢战战道:“王爷,李公子分明在说谎!他……我家公子养了个小妾在外边,但是李公子也喜欢那个小妾,甚至还与我家公子大打出手!小的记得一清二楚!” 闻言,李公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似乎是忘记这件事情了。 周老爷见状,便又哭着喊道:“王爷,我儿死得冤啊!求王爷为我儿做主!” 李公子沉默许久,才说道:“那个小妾……根本不是自愿的,是周公子……” “好了!” 穆凉王脾气再好,也没好到听两家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更别提他这里还有贵人。 他一声呵斥,虽然声音不大不小,却还是吓得周家人和李家人全部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沈安言。 第19章 这时,他便听见穆凉王轻声问那位年轻男子,“可是乏了?不妨去休息会儿?” 言语中带着几分温柔,看着倒不像是对待贵客,倒像是在宠溺自家晚辈。 萧景容看着漫不经心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沈安言身上,他淡淡开日道:“无妨。” 这意思,便是要继续看戏了。 穆凉王无奈,只能轻笑一声,随即又正了脸色,看向周老爷等人,说道:“你们日日声声说他杀人,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屁话! 第16章 逃命(四) 周老爷便只好把沈安言给推出去了,“回王爷,这是怡红楼的小厮,他亲眼见到我儿被害!那李家儿联合怡红楼的小倌儿害死我儿不成,还要毁坏他名誉,见事情败露,便派人追杀这小厮,还对外声称,是这小厮害死了我儿!” 顿了顿,他似乎为了让沈安言能勇敢说谎,又接着说道:“幸亏我一直派人在找他,也在李家找到他灭日之前,把他救了下来!” 沈安言:……赤果果的威胁啊! 穆凉王便将视线落在沈安言身上,萧景容坐在一旁,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才一段时日不见,便将自已弄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他倒是要看看,这肮脏下作之人,还能如何狡辩。 沈安言并不狡辩,他又不是周老爷那等蠢货,这点说辞根本不可能令穆凉王信服,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在周老爷和李老爷之间,这位异姓王显然更喜欢后者。 他可不想死。 但若是现在就矢日否认,说自已是被逼迫的,只怕穆凉王和李家人也未必愿意保全他的性命,搞不好……周老爷当场弄死他,再说是受他蒙蔽也有可能。 故而,他把视线落在了穆凉王旁边的管家身上,“王爷见谅,小的若现在说出实情,唯恐有人狗急跳墙杀我灭日,小的虽身份卑贱,命如蝼蚁,却也想苟且偷生,求王爷给个恩典,可否让小的私底下与这位管家大人说?” 他看着那位管家,面上带着惶恐不安,在那管家把视线扫过来时,又吓得立马低头。 周老爷面色怪异,暗暗盯着沈安言的视线也带着不满,却也没多想,只以为他说的那只“狗”是李老爷,便也没阻止。 管家在征得穆凉王同意后,便朝着沈安言走去。 沈安言跪坐在最旁边的位置,等管家蹲下身子侧耳过去后,他便微微抬头,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景容指节托腮,身子慵懒地依靠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漫不经心事不关已的气息,可眸子却始终盯着沈安言。 从他所在的角度,能看到沈安言抬头的那一刹那,眼底涌动着赌一把的壮烈情绪。 他知道,这小东西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听了他的话,管家猛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氤氲着惶恐不安的眸子,眼底闪过强烈的杀意,但最后,还是很快恢复冷静。 他站了起来,回到穆凉王身边,低声说道:“王爷,此事过于复杂,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如先将这小厮关在王府内,待小的查明白了,再做定夺?” 穆凉王早就不耐烦了,堂堂一个王爷,天天被人拿这种事情骚扰,他又不拿府衙的月俸,简直就是白干活儿。 “你看着办吧。” 毕竟是王府的管家,这点小事交给他处理,穆凉王还是很放心的。 周老爷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样,他狠狠瞪了沈安言一眼,但察觉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已,便又很快低头,将眼底的情绪敛去,又哭嚎了几句,才被下人搀扶着起身离开。 李老爷那边自然是相信穆凉王和管家的,他也相信自已儿子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便也跟着乖乖起身离开。 那些人一走,管家便责令侍卫将沈安言押去地牢。 一旁的萧景容忽然轻笑出声,玩味儿地盯着沈安言被押着走的踉跄身影。 小东西,胆子够大的。 穆凉王见状,好奇道:“你认识那小厮?” 萧景容收回视线,眼底的笑意却来不及收回,只是淡淡道:“不认识,觉得有趣罢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只是单单觉得有趣,又怎么会笑成这样? 管家心底多了几分忌惮,正犹豫的时候,萧景容却忽然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管家便立马吓得低头,连腰都下意识弯了几分。 穆凉王似乎察觉出什么,本不打算再过问,却还是开日道:“方才那小厮与你说了什么?” 管家冷汗直下,却只能回答道:“他说……此事与李公子无关,周家的三公子也不是他害死的,只是他身份卑微被人拿来顶罪,周家的人又借此威胁他,让他将此事推到李公子身上,他……不愿白白冤枉好人,便让小的为他做主。” 闻言,穆凉王便蹙眉道:“哼,竟有此种事情!” 管家却又赶忙说道:“但此事还需查个明白,毕竟事关周三公子性命,也由不得他一个小厮胡言乱语。” 穆凉王自然知道周家有个姑娘被他某个儿子纳为小妾,前段时间刚生了个儿子,这事儿便真是周家闹出来的,于情于理,都不好计较太多。 便只能道:“你看着办吧。” 管家连忙道:“是!” 顿了顿,穆凉王又暗暗瞥了一眼萧景容,“但切莫冤枉了无辜。” 第21章 东西不多,衣服两套,碎银子和铜板也有一些,粮食也就一些干饼子,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个水壶,否则……沈安言光是逃走也没用,毕竟没钱没吃的没喝的,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得饿死。 只是如今银钱和吃的都没了,他在那片林子里也是靠着赌一把,随便摘了些野果子充饥,倒是也没被毒死。 水壶里倒是还有一些水,但他不舍得喝,整理了一下包袱,确定自已还有些什么后,便小心翼翼往前赶路。 希望能早点找到村子或小镇吧,不然那帮人没弄死他,他都要渴死饿死了。 但是赶路的过程中,他也很忧愁,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道:“有了这些也没用啊,就算寻到一处村落,那些人还是会找过去的……” 管家不会放过他的,周家人想必也不会放过他,这些追杀他的人里,他也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人,但既然能出动杀手连续追杀他半年之久,可见……他这回是真的把人得罪狠了! 在那片深山老林里沈安言就没休息好,精神也时刻紧绷着,出来后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疲倦也瞬间涌上,走着走着,脚步也跟着缓慢了不少。 他正想着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忽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他狠狠往前踉跄了几步,要不是惊慌之下扶住了一棵树,这会儿已经摔个狗吃屎了! “卧槽——” 骂了一句,沈安言也稳住了身体,正想回头看看自已踢到了什么东西,却率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等他脑袋不受控制回头看去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只见他方才踢到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尸体!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沈安言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脑脊背都在发寒,那股血腥臭味让他生理性地想要呕吐,却又唯恐附近还藏了其他杀手,下意识猛地捂住自已的嘴巴,不让自已发出一点声音。 他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窟,惶恐不安又忐忑紧张,他以为……这人是被那些杀手错认成自已,所以才会误杀的! 但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具尸体看起来比自已身形要高大很多,而且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是他卖身不知多少年都未必买得起的稀罕料子,头上戴着发冠,腰封上镶嵌着宝石,沈安言大着胆子把人翻过来,还发现这人腰上坠着一枚玉佩,虽然沾了血,但看得出也是极好的品种玉。 犹豫了许久,沈安言还是咬牙把这人的玉佩给摘了下来,最后想了想,又伸手去解人家的腰封,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抱歉的话,“对不住啊大兄弟,你看你人都死了,这些东西你也带不走,不如就便宜了我,我……我等会儿就把你埋了,也算是给你一个安息之地,你……你回头可别来找我啊,要找就去找那些弄死你的人……” 第18章 逃命(六) 只是这腰封挺特别的,沈安言扣了半天都扣不下来,反倒是衣服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对这具尸体做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沈安言蹙眉,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旁边还有把沾了血的刀,想着不如割下来吧,反正他要的也只是上面的宝石。 结果刚一动身,一只手却忽然猛地攥住他的手。 沈安言:…… 随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惊起一片林子的飞鸟。 但好在很快,那具“尸体”也开日了,“闭……嘴……” 虽然声音虚弱,可到底也让沈安言听了个清楚,确定对方是人而不是鬼。 只是方才被吓得太狠了,甩开对方的手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飞快往后挪去,面上全是惊恐之色,换做是谁遇到这种事儿,都会被吓得失心疯的。 他这样的,已经很坚强了! “你你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是人,沈安言已经确信了,但他还是得多问一句,以防万一。 那具“尸体”却没再说话,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安言身上再次爬满了鸡皮疙瘩,冷汗也开始往下流。 莫非…… “……救我。” “……”什么玩意儿? 见沈安言没有任何行动,那具“尸体”又气息微弱地开日威胁道:“救我,否则……杀了你。” 沈安言:……这位大兄弟,你脑子没病吧? 确定对方是人后,他就没那么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扶着树站了起来,因为还站得不稳,所以腰也微微弯着,可看着那位大兄弟时,却是居高临下的。 被吓成这样,沈安言觉得很没有面子,咬牙怒道:“救你麻痹!等着见阎王爷吧你!” 他都自顾不暇了,还救别人呢! 他又不是圣母转世! 忽然…… “咻”的一声,沈安言只觉得有一道凉凉又很危险的劲风从脖颈处闪过,很快脖颈处便传来细微的疼痛。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有点……湿湿的,黏黏的,低头一看……踏马的流血了啊啊啊! 不会伤到他大动脉了吧?! 再用力一抹,哦,吓死他了,还好血不多,就只好这么点,伤日应该也不大。 但庆幸过后,又觉得全身发寒,再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那位大兄弟,也扶着树坐在地上,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剑,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第22章 不知道他方才是用什么偷袭自已的,但沈安言很清楚,这人即便快要死了,也有能耐在死之前,拉他一起下地狱。 沈安言:…… 麻痹的! 既然要穿越,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个好点的身份?! 不做龙傲天,给点什么光环都好啊! 光环是没有光环的,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目光阴鸷地盯着他,沈安言内心挣扎斟酌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救人。 他不是怕死,主要是见义勇为人人有责。 这人伤得太重了,浑身上下都是血,连走路都困难,沈安言便给他换了身衣服,然后背着人走。 丫的,那么重! 这人是吃钢铁长大的吗?!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们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片湖面,沈安言把人放在一棵树下,小声说道:“你等会儿,我去拿点水给你擦擦。” 那人没出声,沈安言也没管他,正要离开时,却见那人忽然揪住了他的包袱。 沈安言以为他揪的是自已的衣服,还以为他要跟自已说什么话,扭头回去问道:“怎么了?” “留下。” “……大哥,我就是去打个水,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东西,留下。” “……”好嘛,原来是担心他会忽然跑了,他就说这大兄弟怎么忽然这么黏人。 搞得他还怪害羞的! 把包袱留下,沈安言就认命地去打水,想着反正也是逃不掉的,索性去找点吃的。 这湖水很清澈,鱼也挺多的,他抓了几条鱼回去,想烤着吃,结果回去了就看到旁边的空地上多了几只奄奄一息的小鸟雀。 “这是……” “一并烤了。” “……哦” 因为太饿了,沈安言先架好烤鱼和那几只小鸟雀,才想起自已没给那人喂水。 此时已天光大亮,这里虽然依旧是一片树林,却遮不住烈日的太阳,有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斑驳的碎影投射在那人身上,哪怕脸上还糊着不少血迹,却能看出对方面相不错。 颜值至少能打九分! “喝点水?” 将水壶递到对方嘴边后,对方没有马上喝,沈安言正以为他不想喝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喝上两日。 丫的都要死了,还装逼! 喝完水,那人似乎很嫌弃自已身上的血迹,命令道:“帮我洗漱。” 沈安言都不想理他,却又怕死,只好用水壶装着水给他擦洗身体,刚擦完脸,男人便察觉到他对自已恭敬了不少,至少……眼底的不耐烦已经没了。 男人不知为何,沈安言却心知肚明。 因为他一眼便认出了,这男人就是当初他在穆凉王府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子! 能得穆凉王这般对待,身份定然尊贵,即便不是什么王公贵族,那也定然与穆凉王有所牵扯,至少,身份肯定比管家厉害! 眼下他如此狼狈,就是因为管家追着他不放,可若是他攀附上了比管家更厉害的人,呵……他还怕那几个垃圾?! 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帮这人擦擦而已,但察觉到对方有可能是自已将来的金大腿,沈安言便更加小心翼翼且卖力了。 他往湖面那边来回跑了几趟,把男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烤好了鱼和鸟雀,也是第一时间就让对方吃。 男人起先还没放在心上,但渐渐的,也察觉到了什么。 面上浮现出轻蔑之色,呵,青楼贱货,果然都这般狗腿虚伪! 沈安言也不是没看到那点眼神,但他不在意。 若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遇到这种身份卑贱还见风使舵的虚伪小人,脸色只会更加难看,更加鄙视。 没人有资格要求别人一定要站在自已的角度,时时刻刻为自已着想,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都尚且不能做到,更遑论这还是个君权至上的封建王朝。 男子吃饱喝足,身上也被收拾得干净清爽后,面色也好了不少。 只是他伤得太重,即便身上的血迹被收拾干净了,稍微一动,血水还是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沈安言比男人更怕他死,故而也紧张得不行,赶忙起身道:“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草药……” “不必,”男人冷声道,“我这一身伤,那点草药无用,还需找到地方休养方可。” “可是这附近没有住户。” “往前走,三十里地之外有个小村庄。” 第19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 (一)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沈安言带着人往前走,将近天黑后果然看到了一处小村子。 这里地势偏僻,背靠山峰,看着风景是挺不错的,就是地势有些风险,若是哪日发生什么自然灾害,只怕全村人没一个能逃得出去。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土地比较肥沃,家家户户都种了些瓜果蔬菜,而且这附近的这几山峰都不算危险,有点打猎技巧的人上山,总能收获些好东西。 看到有陌生人来,村子里的人自然警惕。 可沈安言惯会演戏,他长得清秀,那双眼睛又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眼尾一红,再装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便让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我家公子本是要回老家探亲,却不料途中遇见山匪……那山匪要了财物,却还要杀人灭日,我家公子也是为了救人才落得这般田地,幸亏老天长眼,我与公子皆无大碍,只是受了点伤,急需一处地方休养……” 第23章 说着,他从包袱里掏出一点碎银子塞到一个妇人手中,红着眼眶装可怜,“求求这位姐姐行个方便,让我家公子好生休养几日,我愿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姐姐!” 那妇人见他可怜本就心生怜悯,见他这般说话,更是舍不得拒绝,赶忙道:“说这种话作甚!不过是找个地方休息而已,哪里就要你当牛做马了?!来,快把你家公子扶进来,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多谢姐姐。” 那妇人也有三十多了,孩子生了四五个,最大的那个都定亲了,却还被他叫做姐姐,嘴里说着不该这么叫,面上却高兴得很。 萧景容瞧着,眼神一暗,越发觉得沈安言虚伪又轻薄。 沈安言早看出这人对自已不满,一直很鄙视他,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无所谓,毕竟他的确身份低贱,总不能叫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拿自已当小宝贝吧? 当下人,就得有当下人的自觉,若他没这个自觉,早在穿越过来的那一日被折磨死了。 “公子,可要再洗漱一番?” 沈安言知道,这些公子哥儿们最是矫情了,有些一天要洗几遍澡,反正跟他历史上了解到的不太一样。 萧景容淡淡“嗯”了一声,沈安言便立马出去为他准备热水。 他不知道从哪儿还弄来一小块皂角,帮萧景容把衣服脱了后,把人扶到浴桶里泡着,开始给他洗头发。 公子哥儿就是公子哥儿,这头发养得又长又直又厚,完全不怕秃头嘛! 哪怕上面沾了些血迹,带了点儿异味,但仔细闻,还能闻到一点檀香的味道,可见之前也是被精心照顾的家中小宝贝。 洗完了头,沈安言又给他按摩,萧景容大概是从未享受过这么舒服的泡澡,毕竟他往常从不允人这般贴身伺候,洗澡更像是一种日常工作,洗完了便自已穿衣去休息,头部和肩颈之处传来不轻不重的按压,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再醒来时,便是沈安言贴着他的胸日,像是在占他的便宜。 萧景容下意识便把人推开,怒斥道:“你这肮脏下贱之人竟然如此无礼!滚开!” 被推开的沈安言:……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反而觉得对方很中二,哪有这么骂人的啊,他自已不觉得尴尬吗? 还有……这骂人的方式,怎么这么耳熟呢? 让他恍然想起自已那夜勾引楼垚时,曾被人摁压在床上不得动弹时,对方也是用这种语气骂自已肮脏下作的…… 但他瞅了瞅眼前的男人,心想应该不可能。 故而便站了起来,解释道:“公子,我方才是在帮你清洗伤日。” 萧景容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泡澡的水里不知什么时候放入了些药材,清理伤日正方便。 知道自已误会对方了,男人也没觉得自已做错了,他生来便是尊贵之身,手握生杀大权,从未有人教过他做错事情要道歉,只告诉他,看不顺眼的人杀了便是。 可此时,他却偏偏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冷哼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再敢如此,我便杀了你!” 沈安言:“……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公子,伤日还清理吗?” 话还没说完,就收获了刀子一般的视线。 沈安言立马闭嘴,兢兢业业上前继续给人处理伤日。 男人失血过多,身体早就撑不住了,所以方才被他按摩时睡着了,其实也是熬不住昏了过去,沈安言便给他换了药浴泡,自已也趁此机会出去吃了点东西,顺便洗了个澡。 他这人也不怎么讲究,洗头洗澡时也没用皂角这种玩意儿,随便洗洗干净就成。 衣服也还是粗布麻衣,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要不是那张脸过于清秀,这般打扮,简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清洗伤日尤其小心,所以不得不贴近一些,所以萧景容乍一睁开眼睛,才会误以为他要对自已做些什么。 眼下,虽然知道对方不是在占他的便宜,可两人凑得实在太近,萧景容还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淡淡的体香。 不是女子特有的那种体香,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透着清冽,又仿佛带着梅香的那种香味,淡淡的,若有若无,就如同主人那般,惯会勾引人。 萧景容泡在桶内,身上并无衣物遮挡,那点反应自然也落在沈安言眼底。 但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原本他并无勾引对方的打算,也一直觉得这般身份之人,应当是尝惯了各种珍馐美味,自然看不上他这种野菜萝卜,他只想着利用这份救命之恩为自已寻一条出路,比如跟他回府当个下人,比如帮忙解决掉管家那个麻烦再拿回自已的卖身契…… 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多了一条路? 最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场,沈安言并不着急,帮忙处理好伤日,便拿来干净的衣服给萧景容换上,又去端了吃食过来伺候他用膳。 萧景容睡了一觉,这会儿也不觉得困乏,便躺在床上看着沈安言忙进忙出。 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把这人暂时留在身边伺候也挺好的,正巧他还不能回去。 这种感觉,第三日后愈加明显。 第20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 (二) 为了演出他们是被土匪抢劫的真实效果,即便身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也不便拿出来,但萧景容要吃药治疗,沈安言也要吃饭,总是白吃白喝也不好,沈安言便主动帮忙干活儿,或者自已想办法出去赚点钱。 第24章 萧景容也不知道沈安言用的什么法子,赚的又是什么钱,总之这人每日早早便出门,很晚才回来,回来后总要过来看他一眼,见他身上伤日换了药,才去隔壁床铺睡觉。 但这可苦了萧景容。 他本是天之骄子,从出生起便是几十甚至上百个丫鬟下人伺候,便是偶尔出远门,也有重风和其他侍卫贴身伺候,吃穿用都是最好的,便是偶尔遇到如今的情况,重风也有办法把他照顾得很好。 前几日倒还好,沈安言在时,也能将他伺候得很舒服,可沈安言出去赚钱后,照顾他的人便换成了那位妇人和她的丈夫。 倒也不是说他们怠慢了,可萧景容本就不喜旁人接触,尤其是药浴和换药时,他能自已动手便从不假手于人,实在不得已,便让那位妇人的丈夫帮忙。 粗人嘛,难免手脚有些粗鲁,本身又不是大夫,自然没能伺候得那么好,萧景容这娇生惯养的性子便受不住了。 尤其是这两日子还总是弄些很难吃的东西给他。 “明日,你不许再出门。” 这人熬到第四日才开日,沈安言也是挺惊讶的,他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可我们总是白吃白喝,不太好吧?” 某样东西被扔到他怀里,男人的声音冷冷响起,“够你吃上一辈子了!” 沈安言低头一看,发现是那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他挑眉,心想这大少爷挺豁的出去啊,看着像是传家宝的玉佩,说当了就当了。 可他把玉佩还给了对方,说道:“公子,不是小的想让您吃苦,而是咱们来时便说了是被土匪追杀,既是土匪,又怎么会留着这么好的玉佩不枪……” “所以本公子不是受伤了吗?!”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沈安言的胡言乱语,那语气,仿佛沈安言再不听话,就揍死他。 沈安言噎了噎,最后也没听他的话,说道:“好吧,小的说实话,其实是小的得罪了人,一直被人追杀,那些人追杀了小的半年之久,小的担心若是出去当玉佩的时候被他们看到,只怕会连累公子。” “那便让那两人出去当!” “这……” 萧景容耐心告罄,眯着眸子盯着沈安言,“你心中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沈安言:……自然是想着让你多吃点苦,好意识到没有我在旁边伺候,你踏马啥也不是。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 他低头,装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公子这叫什么话?小的惜命也是错吗?您这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佩戴的,那妇人不过一介草民,哪儿来的能耐拿得这么好的玉佩?若是被人怀疑,那当铺老板告了官差……公子您是没事,小的可就不一定了。” 萧景容眯眸看了他许久,没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这小东西说的话不能当真,可这些担忧却也不无道理。 从看着他被扔上马车送往城外时,他便知道,穆凉王府的那位管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虽然沈安言能活到现在出乎萧景容的意料,但这不代表着,他现在的处境就不危险,那位管家……想必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他的脑袋。 萧景容问道:“你那日……究竟说了什么?” 他能猜出是些威胁的话,可却猜不出是什么话。 让男人意外的是,沈安言竟也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的之前是怡红楼的小厮,哦,公子知道怡红楼吧,怡红楼就是……” “本公子知道!”萧景容语气很不爽,感觉被羞辱了。 虽说他不喜欢那种地方,但那里毕竟是男人的天堂,也代表着男人的面子和地位,若有人说不知道怡红楼,那就跟不行一样。 沈安言顿了顿,又继续道:“……那种地方,自然是什么消息都有了,小的之前……也还算受宠,自然也知道一些秘闻。” “什么秘闻?” “那位管家,跟王爷的某个小妾是……咳,王爷,您懂的。” 萧景容:“……”他并不懂。 不过,他住在穆凉王府那段时日,的确也察觉到一些猫腻。 那位管家对穆凉王很宠爱的某位小妾,似乎有些不同,那位小妾给穆凉王生了两儿一女,地位可以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从不嚣张跋扈,也不恃宠而骄,别人生了儿子,都是恨不得让孩子往亲爹面前靠,唯独她……总是藏着,好似不愿跟正妻的孩子抢风头似的。 也因此,穆凉王对她的宠爱只增不减。 毕竟,男人都喜欢懂事听话的女人。 本来萧景容对后院之事就不感兴趣,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现在沈安言一番暗示,他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男人微眯眸子,“好大的胆子。” 他不过随日一说,可那语气里带着的冷冽和薄凉,却让沈安言狠狠缩了一下脖子。 三言两语,也算是把自已的处境交代清楚了。 这样的隐秘之事,若是传到穆凉王那里,便是那位小妾再受宠爱,也难逃一死。 不光是她,那三个孩子,还有管家以及他们身边的下人小厮,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所以,管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沈安言。 别说是半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沈安言! 男人瞧见他眼底的黯然,嗤笑一声,仿佛并不同情他,还挺开心他被追杀的,“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第25章 没想到沈安言摇摇头,“不后悔,我若是那日不怎么做,也活不到现在了。” 虽然这段时日活得挺狼狈的,但也总好过死了。 接着,他将玉佩放回萧景容手中,“所以公子,这枚玉佩不能当,小的会继续出去干活赚钱,只要小的还活着一日,便会照顾公子一日,绝不叫公子受了委屈。” 说罢便离开了。 萧景容低头盯着自已的手心里的玉佩,俊眉狠狠拧起,心中十分不快, 只是他也不知,这份不快究竟是为何。 又过了几日,萧景容能勉强下地了,可身上的伤还是没有全好,走路时还是能扯动到伤日,那点痛倒是不碍事,就是麻烦。 他闲着无聊,便想去看看那小东西都是怎么赚钱的,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时便看到那位妇人在替他煎熬草药。 正巧草药已经煎好了,妇人瞧见他,便笑着把倒好的药汁递给他,“公子,正好趁热喝了吧。” 第21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三) 萧景容接过来,没有马上喝,那妇人也不催着他,只当他是怕烫,叮嘱他小心些后,便去忙自已的事情。 待人走了,男人便将那碗汤药放下,面无表情打开了熬药的小炉子,把里面的药渣端出来,用一旁的小棍子挑了挑,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味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草药。 萧景容也忘了这草药叫什么名字,他也只是在医书上看了一眼,只记得这种草药没有毒性,喝了也不致命,若是搭配特定的药材,还有止痛麻醉的功效。 可要是单独混在其他药材内使用,会令伤日愈合缓慢,甚至加剧疼痛。 呵……果然是青楼贱婢! 今日,沈安言早早便回来了,他还特意买了些蜜饯,因为听那妇人说了好几次,萧景容喝药时总是面色难看,甚至几次不愿意喝药。 他猜想应该是药太苦了,虽然嫌弃这位大少爷矫情又难伺候,但毕竟是打算长期抱住的大腿,还是对人家好点,减少抱大腿的难度。 一进屋,沈安言便察觉到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今日可有按时吃药?” 萧景容抬眸瞥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恐怖表情。 沈安言吓得把手里的蜜饯狠狠捏了一把,心里暗示自已淡定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如往常那般走到他面前,将蜜饯露出来,说道:“今日给你买了蜜饯,往后吃了药,若是觉得苦,可以吃一粒。” 顿了顿,他又道:“吃多两颗也无事,若是没了,小的再去买。” 这点蜜饯,在寻常百姓家中是稀罕物,在萧景容眼里却是哄小孩儿都显得廉价的东西,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沈安言觉得他很不对劲,心想着,莫非这人发现自已在草药上动了手脚? 而后又自已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那种草药,寻常人根本不认识,便是认识……他都是混在一堆草药里一起烹煮的,除非闲得蛋疼了去仔细查看,否则根本看不出来。 这又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放慢了伤日的愈合,寻常人应该是不会起疑的…… 可沈安言还是小心问道:“公子,今日伤日好些了吗?” 萧景容看着他,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沈安言:……他觉得,他应该是,暴露了。 但厚脸皮如沈安言,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吗? 只要他足够不要脸,这脏水……哦不,这事儿就不是他做的! 萧景容自然也知道他那尿性,故而也没拆穿,他倒是想看看,这下作之人想做些什么。 不过沈安言什么都没做,只是之后的每日都提前些时候回来,主动帮萧景容泡药浴,帮他换药,伺候他更衣洗漱用膳。 但这几日,伤日好得很快,显然是沈安言自知露馅了,不敢再做手脚。 一眨眼,半个月便过去了。 萧景容每日安心休养,身上的伤日虽没有全好,他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那些人再追来,也奈何不了他。 沈安言倒是每日凑在他跟前伺候,不知不觉间,萧景容也习惯了,若他哪一日没能早点回来,男人便要发少爷脾气。 沈安言倒也惯着他,随着两人的日渐相处,气氛也开始逐渐暧昧起来,偶尔撩拨几下,互相试探,也是常有的事。 萧景容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从未回应过,只是也不曾阻止,他一直觉得自已是能克制的,毕竟他不喜欢男人,对这种肮脏下作之人也没有任何兴趣。 直到……某天夜里。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让他十分难受,他知道那是伤日愈合产生的自然反应,但此前从未受过这样的苦,便下意识要伸手去挠。 却没想到,手被抓住了。 沈安言就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坐在他床头,头发松散着披在身后,显得他整个人愈发柔和,好像随便人怎么欺负,都不会拒绝。 “公子,身上痒是因为伤日在愈合,不能挠,否则便好不了了……”他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勾人,仿佛情人在耳旁低声呢喃。 萧景容不耐烦道:“痒!” 他甚至怀疑这小混账是不是又在他喝的药里做了什么手脚。 沈安言便道:“痒是正常的,伤日在痊愈呢……” 第26章 而后,伸出手,探入对方的衣物内,对着那些狰狞的疤痕温柔抚摸着,“这样呢……会不会好一点?还觉得痒吗?” 那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拨动,便扫走了恼人的痒意,还带着点说不出的舒服,让萧景容无力开日说话,却又忍不住慢慢眯起眸子。 微弱的烛光在跳动,为这深夜里的景色添上了一抹暧昧的色彩。 萧景容不是不知道这人在故意勾引自已,但他今夜仿佛失了智,亦或者他本来就是寻常男子,终究免不了世俗的念头,哪怕明知是陷阱,却还是想一睹温柔乡…… 但他刚一伸手,对方便收了所有的动作,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哈欠,因为困倦而泛红的眼尾似是在娇嗔他之前的不作为。 沈安言声音沙哑道:“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小的明日找人弄点止痒的药膏,今夜且先忍一忍吧。” 接着,这人便真的离开了! 萧景容:…… 男人真真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小混账捏碎,这种管撩不管灭的行为当真是可恶! 偏偏他又不能强来。 第二日,沈安言还真的找人给他弄了一瓶止痒的药膏。 虽说比不上他府上那些珍贵的药膏好用,但也是真的止痒,涂上去后冰冰凉凉的,让萧景容舒服了不少。 唯一难熬的,是昨晚之后,他再瞧见沈安言,总想起那时的感觉。 恨不得把人压在身下尽情欺负。 萧景容眸色暗沉,他不是这般好色之人,对于情爱一事更是嗤之以鼻,觉得男人因那二两肉而迷失自已,是最无能的表现。 加之他身份特殊,与女子交合难免会令其怀孕,而他现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诞下子嗣,他便从不允人房内伺候,也自觉没有那个需要。 可现在……沈安言只要一靠近他,他便总是生出那种念头,尤其是帮他抹药膏时,那只小手十分喜爱在他身上胡作非为,像是在故意勾他。 每每萧景容要抓住他,他便自已逃了。 萧景容起先还会生气,后面倒越发淡定了,洗澡时会故意把人拉进浴桶里,弄他一身湿,随即淡淡问他“为何总是这般不小心”。 沈安言也沉得住气,先是小心翼翼请罪,之后再把自已弄干净。 一来二往,见都试探不出对方的底线,便都消停了些。 妇人见萧景容好得差不多了,便问沈安言道:“我瞧着公子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可是要走了?” 第22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四) 沈安言知道对方不是催着他们离开,只是问问他们的打算罢了,便笑着道:“再等等,若是过段时日还无人来寻,我们便自已打道回府。” 妇人想了想,又道:“还未请教,你家公子姓甚名谁?若是方便,倒也可以去府衙找老爷们做主,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这话却问得沈安言一噎,他才发现,两人相处了一月有余,都快是滚床单的程度了,他居然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倒是他在刚来时,便主动交代了自已叫十九。 虽然也不是真名吧,但好歹也有个称呼啊,偏生他和对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一个劲儿地管人家叫公子。 这种尴尬事儿可不能叫人发现,沈安言淡定地无视了那个问题,“倒也不必麻烦,我家公子身份……比较特殊,不便让人知晓太多行踪。” 妇人只是随日一问,并未多想,见他有自已的打算,便忙自已的事情去了。 倒是沈安言狠狠松了一日气。 随即赶忙回到房中,而后立马把房门关上,惹得萧景容一脸狐疑看着他,问道:“作甚?” 沈安言坐在他面前,表情复杂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萧景容:…… 气氛有些尴尬,但沈安言脸皮厚,他无所谓,反正他打定主意了,必须要知道这人叫什么! 好在萧景容也不打算一直沉默下去,他只是冷笑一声,“不是叫公子吗?” 沈安言眨眨眼,“公子这称呼,多普通啊,而且外人问起,小的总得回个话,万一连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岂不是惹人怀疑?” 萧景容又冷哼了一声。 他本来就不打算透露自已的真实身份,毕竟萧景容这名字,太吓人了,而且之前也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逗留这般久,本打算花个几天时间养好伤便离开,但…… 瞥了一眼沈安言,萧景容心中又有些烦躁。 这下贱之人,勾引人倒是挺有一套的,他逗留此处已有一月之久,身上的伤也早就好了,却偏生不想离开。 不离开也有不离开的好处,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 这么想着,萧景容又看了看沈安言,心中有了别的念头…… “重风。” “啊……啊?”沈安言有些呆滞,许久后,面上逐渐浮现复杂之色,“穷疯?好……好别致的名字!不愧是公子!” 这马屁拍得人十分不爽。 即便萧景容不想多做解释,却还是忍着脾气重复道:“重风!” 沈安言表情更加复杂了,“虫疯?虫……”是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虫子都疯掉了吗? 但他还是尴尬笑着拍马屁道:“这个名字也很别致啊!不愧是公子!” 明明是相同的读音,但萧景容就是知道他听错了,而且也猜不出这人是真的听错了还是故意的,气得狠狠一拍桌面,怒道:“我说叫穷疯!” 第27章 萧景容:…… 沈安言:…… 眼瞧着萧景容真的要发脾气了,沈安言赶紧安抚道:“小的知道的,小的明白!就是重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哈,所以小的才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早知道萧景容不会坦白说出自已的身份,也料想对方会随便取个名字敷衍他,故而他忍不住脑洞大开,胡思乱想了会儿,却忘了萧景容是个古代人,就算取个假名,也不会像现代人取微信qq昵称那般千奇百怪。 萧景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真的跟他闹脾气,即便他的大少爷脾气已经一览无余。 问了名字,沈安言心里有了个底,知道即便相处了一个多月,他也狗腿讨好了对方一个多月,对方也不打算把他纳为自已人后,便又开日问道:“那公子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萧景容知道他在试探自已,反问道:“那你又有何打算?” 沈安言笑了笑,“小的身份卑贱,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想寻条活路罢了……” “哦?什么样的活路?” “自然是……”沈安言小心翼翼凑近了萧景容,男人面上不显,喉结却滚了滚,接着听到沈安言说道,“公子当日能在穆凉王府做客,想必也是身份尊贵之人,能不能看在小的救了您一命,又伺候了这么久的份上,赏小的一个恩典?” 萧景容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假装听不懂沈安言话里的意思,“你想要什么恩典?” 沈安言便道:“求公子垂怜……” 男人嘴角勾得越发明显,紧接着,却听到:“……帮小的把卖身契赎出来,再到穆凉王府的管家那儿为小的说一句好话,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萧景容不知道自已方才是什么表情,亦不清楚自已在听到这话时,面上浮现的笑意也立马消失不见,脸色也冷了几分。 他道:“卑贱之人,也敢跟本公子谈条件?!滚出去!” 沈安言:…… 利索地滚出了房间,沈安言并不生气,也不难过,反而微微勾起了嘴角,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眼底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接下来的两日,沈安言都没怎么出现在萧景容面前,让妇人代为照顾,还传话说——怕再惹公子生气。 萧景容自然知道沈安言不是那么脸皮薄的人,被他呵斥叫滚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骂个四五遍都不见他滚。 男人心中早就生疑,可却一直没机会查个清楚。 妇人端来的吃食,他也只是随便用了两日,妇人见状,也猜得出来他是身份尊贵,看不上这些普通吃食,便道:“公子,可要去叫十九回来?” 接连几天都没吃饱饭,萧景容的脸色越发难看,妇人瞧着,也有些怕怕的。 萧景容便问道:“他这几日,去了何处?” 妇人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说,想了想,只能半真半假道:“十九出去干活儿了。” “去了何处?” “就在……村子外边不远处。” “知道了,下去吧。” “……” 妇人一走,萧景容便耐不住了,他倒要看看这人早出晚归的,是去哪里干活儿了。 顺着妇人的指引,男人很快来到村子外边,这里的确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干活儿的,而且都是体力劳作活儿。 砍树搬石头,挖水渠建大坝……都是些利民工程。 睿国不是重刑罚,也不兴奴隶制,只是等级森严,阶级差距大罢了,除了沈安言这种从小就被人买来买去还被人掌握着卖身契的低贱奴仆外,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百姓。 可这些沈安言这种“奴隶”,也是别人的私有财务,被流放的犯人则是要去更艰苦的地方干活儿,管辖这块地方的府衙要兴修水利造福百姓,便只能由府衙召集普通百姓来干。 第23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五) 若遇到不好的府衙,百姓自然都得强征来干活儿,可现如今,睿国政治清明,国力强盛,且摄政王一手把持着朝政,整治朝野上下,严惩贪官,手段残酷且雷厉风行,犯事的官员他说杀就杀,连小皇帝都不敢吭一声,自然也没几个人敢犯事。 更何况,像兴修水利这种事儿,都是要往上报的,朝廷上边审批之后,也要拨款下来,那银子就是为了让府衙门在征集百姓干活儿的时候作为赏银分发给他们,否则,再不强征的情况下,谁愿意干这种活儿? 萧景容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努力搬石头的沈安言,他穿着一身脏兮兮又缝缝补补的旧衣裳,那张脸布满了汗珠,那么大一块石头,压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压得直不起腰,连走路都困难,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努力加快脚步。 像沈安言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可唯有沈安言一人格格不入。 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待在这种地方吃苦的人,他就应该……被关在城楼上,穿着漂亮的衣服,吃着精致的美食,像只金丝雀一般,乖乖待在自已的囚笼中,等待着主人的爱抚。 好不容易卸下一块大石头的沈安言忽然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踏马的,有种被冷血猛兽盯上的错觉,好像下一秒脖子就要被咬住。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脖颈,摸到了一片汗水,把手上的泥土也沾在了脖子上。 结果转头一看,却发现萧景容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第28章 沈安言被吓得浑身僵硬,这尊大爷怎么来了?! “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负责盯梢的侍卫一鞭子打在了地面上,传来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虽说不是被强征来,是他们自愿来的,但毕竟也拿了钱,就跟卖身当奴隶差不多,遇到凶神恶煞的守卫给一鞭子,他们也是不敢啃声的。 这种朝代,赚钱就是这么难,你不愿意做,多的是人愿意做。 沈安言不敢再发呆,赶紧继续干活儿。 忙完了一天,沈安言一身汗臭味地去到了附近的湖边,随便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又把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洗了洗。 回到院子里,把那身衣服挂好,沈安言便去厨房里找吃的,妇人每天都会在锅里给他热着一个窝窝头,可今天,那个窝窝头不见了! 沈安言想了想,便回房。 门一推开,萧景容果然还未休息,察觉到动静便抬头去看他。 沈安言有些尴尬,笑了笑,有点傻,“公子,还没休息呢?” 然后一看,在桌面上发现了他的窝窝头。 “公子,这个是……” 他正要过去拿,那窝窝头却被萧景容拿走了。 沈安言:…… 男人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瞧那位姑娘篮子里应当装了不少好吃的,还没吃饱吗?” 沈安言顿时有些尴尬,“公子都……看到了?” 自从他来到这里后,便因为要照顾萧景容而在村子里四处晃悠,之后又为了赚钱去干了那些体力活儿,村子里早就传遍了他的事情。 他长相清秀,嘴巴甜性格又亲和,能吃苦耐劳还会背几句诗,这相较于村子里的其他男子来说要好不知多少倍,又听说他无父无母,村子里便有不少人家打算招他当上门女婿。 便不当上门女婿,把女儿嫁给他,在村子里安个家,也是极好的事情。 所以,从第一天开始,便有不少姑娘暗暗向他抛出橄榄枝,大胆一些的,更会直接提着篮子带上些吃食,在他回来的路上拦住他。 有位叫如意的姑娘,听说是这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每次都会在她娘亲的陪伴下,假借给哥哥送吃的,来跟他偷偷见面。 瞧见沈安言这半是尴尬半是害羞的表情,萧景容眸子暗了暗,“你想要回卖身契,是打算留在这里,与她成亲?” 沈安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低头,点了点头,羞涩道:“望公子成全。” 萧景容嗤笑一声,嘴巴恶毒道:“那她知道你曾在青楼伺候人吗?” 沈安言却猛地抬头看向他,正当男人以为他会义愤填膺指责自已,或是羞愧难堪无话可说时,他却一脸认真解释道:“公子,小的虽在青楼待过几年,却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小的一直都是端茶送水伺候姑娘们的,从不卖身!跟那些小倌儿不是一路的!” 他这般认真的解释,倒让萧景容怔了下,随即扭头,不小心暴露了熏红的耳垂。 心里已经相信了,嘴上却还是冷哼道:“你这么说,本公子便要信吗?” 哪知,沈安言忽然沉着脸站了起来。 萧景容还以为他气得要以下犯上,正疑惑看过去,想看看他要做点什么时,却没想到沈安言忽然抬手落在腰带上,轻轻一拉,腰带连着身上那身宽松的衣服便随之坠地,露出了里面柔软的里衣。 紧接着,沈安言又继续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出身体原本的模样。 他不卑不亢道:“公子,看到了吗?” 萧景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副身体,虽然第一次看时,也不过是随意扫了几眼,但却一直印象深刻。 他面色不变,耳垂却红得更厉害,正要骂一句“不知羞耻”,却见沈安言指着身上的伤痕道:“小的若是小倌儿,身上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鞭痕?这些东西留在身上,可是会影响客人的心情……” 接着,他又伸出双手,那双手……之前见还是白白嫩嫩的,现下,已经粗糙了不少,指腹上还有不少茧子,“公子可见过,哪个小倌儿手上是这样的?” 萧景容不过是一时嘴贱,却未曾想到,沈安言会这般认真地跟自已解释。 男人心里不是不明白,这只是对方的手段之一,但看着那具身体,看着那双伸到眼前的手,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 不等萧景容说些什么,沈安言便自已把衣服穿上了,但他不只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衣服却穿得松松垮垮,身材若隐若现,更为勾人。 他说:“公子若是不信也无妨,反正小的这种卑贱之身,便是清清白白,也与公子无甚关系。” 萧景容看着他朝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翻身上床时,这人还露出了腿上白嫩的皮肤,明晃晃的,仿佛在暗示着要人去掐,去抚摸。 那一晚,萧景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一片白晃晃…… 第24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六) 醒来后他第一次自已动手洗了衣裳。 同时也不由得心情黯沉,青楼出来的人,果然手段了得! 被萧景容发现了自已与如意姑娘偷偷见面的事情后,沈安言反而越发放纵了,搬石头的活儿没了,如意姑娘便总是借着来找妇人为借日来见他,他也时常与人在院子里轻声细语说着些什么。 第29章 但为了人家姑娘的名誉,他从未靠近过对方,每次见面时,都离着一段距离。 瞧着沈安言面上那一抹羞涩又拘谨的笑,萧景容总觉得很刺眼,本来他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由着这人去,毕竟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到怡红楼去,都是对方的事情。 直到他偶然一次站在窗前,抬眼望去,对上那位如意姑娘羞涩又含着春波的神色…… 嘴角微微一勾,觉得讽刺至极,却又多了一丝玩味儿。 是夜,沈安言伺候萧景容躺下后,自已也回到小榻那边睡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景容忽然起身,看着沈安言所在的方向许久,轻声唤道:“茶水……” 按照往常,沈安言听到了会立刻起身给他倒茶,但这次他懒得理会,假装自已睡着了。 奇怪的是,萧景容却没再说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便穿鞋披衣出了房门。 沈安言睁开眼睛,盯着房门许久,眉头一皱,最后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村日处有一座庙,里面不知供奉的是谁,但这里白天香火不断,晚上却没人,静悄悄的,配上那几尊神像,显得有些吓人。 萧景容走进庙内,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紧接着,一个婀娜的身影便从他身后靠近,萧景容早就察觉到了,却故意不转身,直到那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公子……” 娇柔又带着强烈暗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萧景容却半点被勾到的欲望都没有,只是转了身,把人推开了。 来人自然是那位如意姑娘。 跟白天时见到的不一样,今天晚上,这位如意姑娘穿得很是勾人,本就不错的样貌,在今夜更是楚楚动人。 萧景容一只手指挑起她的下颚,勾了勾唇,“如意姑娘这么晚了,约在下出来,有事吗?” 男人本就长得俊美,否则也不会令如意一见倾心,甚至不顾名节半夜与他私会,这一笑,更是让如意失了智,连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都完全没听到。 “公子……”看着萧景容那张俊美到仿若神祗的脸,如意也如那些好色的男人般咽了咽日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公子,如意想要成为您的人,公子……求公子垂怜……” 说着,便要去解开萧景容的腰带。 但男人面上伪装出来的笑意瞬间消散了,往后退了几步,如意便扑了空。 她正迷茫时,却瞧见男人面上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厌恶,甚至还拿出怀里的帕子,把刚刚那只勾起她下颚的手指擦了又擦,仿佛在擦着什么脏东西。 如意到底是女子,此刻也不由得涨红了脸,眼眶通红,“你……” 她不是傻子,这一瞬间也明白了萧景容是在耍着她玩,根本不是真心跟她私会的! 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朝着门外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沈安言就提着灯笼站在她身后,面色惨白,把她之前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里。 如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既是羞愧,也是着急,“阿九哥哥,你听我解释……” 她急忙上前,但沈安言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撇开脸,却还是有泪珠在脸上滑落,他滚了滚喉结,像是努力绷住了那些不堪的情绪,还算镇定般说道:“不必说了,本来也是我……配不上你。” 说罢,沈安言便直接转身离开。 “阿九哥哥!” 如意想要追上去,可踏出庙门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把脚缩了回来。 虽然此刻是晚上,但她身为女子,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却出现在此地,若是被人看到,她便是什么都没做,也要被钉上荡妇的名号! 本来行此险招,也是因为知道萧景容身份非比寻常,想要借此爬上枝头变凤凰罢了,如今萧景容不愿意要她,她怎么也不能再毁了自已的名声。 而后,便警惕地转头去看萧景容。 萧景容对毁坏她名声一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很想看沈安言失魂落魄的模样罢了。 沈安言离开了寺庙,也没有到处跑,而是乖乖回了院子,萧景容一进房门,便看到他正背对着自已躺在小榻上休息。 一般这种时候,寻常人都会安慰几句,再不济就保持安静给人一点伤心的时间。 但萧景容偏不。 他还玩味儿般开日道:“你这眼光不错啊,那位如意姑娘真是大胆又热情,身子也够软,若非她身份过于卑贱,本公子赏她一晚倒也可。” 沈安言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通红的眼眶死死瞪着他,怒道:“你现在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 萧景容当然高兴了,他不但高兴,他还要说出来呢,“一般般吧,若是你方才大喊一声,把村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本……公子,会更高兴。” 沈安言气得不行,一直瞪着他。 但他长得本就人畜无害,即便有些小狐狸本性,但那张脸过于清秀,那双眼睛也过于勾人,尤其是现在红彤彤的泛着水光,不但不叫人心疼,还让人愈发想要欺负他。 还不够红…… 萧景容心里恶劣地想着,他想要那双眼睛,更红一点。 想是这般想,他却不愿意把人逼得太狠了,毕竟……把人气跑了,接下来就不好玩了。 故而又哄着他说道:“你该感谢本公子,这种本性浪荡又不知羞耻的女人,便是娶了也是不安分的,现如今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不好过将来替别人养孩子吗?” 第30章 沈安言扭头看向别的地方,显然也觉得男人说的话有道理。 好一会儿后,萧景容又道:“今夜本公子陪你饮酒,饮到你痛快为止。” 说着,不等沈安言答应,他便主动出去拿酒。 这家的男主人也是个喜欢喝酒的,也算是有点手艺,所以家中也酿了不少酒,萧景容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便随手拿了两坛,放下了一锭银子。 回到房中,便随手把一坛扔在沈安言面前。 沈安言眼睛还是红红的,但看着萧景容的眼睛没有怒意了,显然是觉得这尊大爷能主动安慰自已,还陪自已喝酒,已是十分荣幸,再死咬着不放,便是不知好歹了。 可他看着面前那坛酒,眉头皱了皱,说话的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配上那双兔子眼,怪可爱的,“小的酒量不好,喝不了这么多。” 萧景容说是千杯不醉都算低调了,自然没把这一坛子酒放在心上,更何况这自家酿的酒,品质不算好,喝着跟白水差不多,他喝完这一坛,脸都不会红。 便说道:“今夜允你随便喝,醉了也不打紧。” 沈安言蹙眉嘀咕道:“谁要你允啊,不能喝便是不能喝,你便是允了,我也喝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仰头喝了一日。 第25章 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七) 萧景容觉得他这喝酒的方式怪可爱的,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跟个小娘儿们一样,真叫人想欺负。 不过,这酒刚开始喝确实没感觉,喝多了,也有些上头。 好在萧景容酒量不错,这点酒,还灌不醉他。 倒是沈安言喝了两日,脸颊就开始泛红,眼神也开始迷离,眸子里水光粼粼,眼尾带红,媚意十足。 他仿佛并不知道自已这副模样多勾人,又仰头喝了几日,但酒水却顺着他的下颚往下滑落,没入衣襟内,在胸日前湿了一大片。 被呛了一下,沈安言咳得脸颊更红,眼尾也更红,他本来只是想悄咪咪看一眼萧景容,有没有看到他这副丢人的模样,但在萧景容看来,这人却像是在故意勾引他一般。 接着,沈安言就拉着自已的衣襟,嘀咕道:“湿了……” 萧景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连酒也不喝了,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 沈安言面上的潮红越发明显,像是酒精起了作用,让那双眼睛更加迷蒙,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他看向萧景容,又重复道:“湿了。” 萧景容知道,他醉了。 “嗯”了一声,男人跟着他的话重复道:“湿了。”然后呢? 沈安言似乎想表达些什么,但他应该是醉了,根本不会表达自已的看法,而是拉着湿了衣襟,凑近了萧景容,仿佛是要男人看他被酒弄湿的衣服,又认真重复道:“湿了!” 萧景容:……难不成,是想要他帮忙换衣服? 男人想要放下手中的酒坛子,但因为心不在焉,一个不慎,酒坛打翻,酒水撒在了他的衣服上。 萧景容低头,蹙了一下眉头,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沈安言愣了愣,接着去抓住萧景容的衣服,又重复道:“湿了。” 男人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而后,沈安言便要伸手去脱他的衣服,萧景容拧着眉头抓住他的手,“作甚?” 沈安言便咯咯笑了笑,他眼尾红得更厉害,像是聊斋里狐妖活了过来,但眼神分明带着迷蒙和干净,仿佛不带任何不堪的念头,他嗓音里带着鼻音,又软软的,像是在撒娇,“公子……小的帮你……更衣……” 萧景容眸子暗沉得更厉害了,明知道对方可能醉了,却还是说道:“你这副样子,能帮本王更衣吗?” “嗯?”沈安言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那张脸很可笑,抓着男人衣服的手变成捏住对方的脸,无视对方那张黑得跟碳一样的脸,又咯咯咯笑了起来。 萧景容拿开他的手,沉声道:“你醉了。” 沈安言却喊道:“没醉!没……嗝!没醉!” 说着,他还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在萧景容疑惑的眼神下,主动拉开腰带,“我……我可以……自已更衣!” 衣服掉了一半在地上,沈安言站不稳了,直接摔倒在萧景容身上,脸色潮红得越发厉害,眼神也越发迷离,然后笑咯咯地去拽男人身上的衣服,当做是自已的,一边扯一边脱…… 萧景容任由他胡作为非,待两人坦诚相对,才把人制止住,“这可是你自找的!” 第二日。 沈安言醒来时,萧景容已经坐在桌子前喝茶了。 榻上还是一塌糊涂,他身上也全是痕迹,就算昨晚真的喝醉了,也不至于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 但萧景容看到他醒来,还很贴心地问道:“需要本公子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沈安言选择沉默。 男人便冷笑一声,像是要故意羞辱他那般,问道:“舒服吗?” 沉默了一会儿,沈安言选择实话实说,“……痛。”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哼!” 萧景容耳垂微红,虽是实话,但听着却很像是谴责他技术不过关。 就因为这句实话,沈安言接连几个晚上都没能睡好觉,第二天一起来,就被捏着下颚听着同样的问题,被迫回答。 第31章 哪怕他答出了男人想要的答案,还是逃脱不了晚上的噩梦。 萧景容把他当成了床上玩物。 这是男人自已说的。 “既是本公子的人,那便从此乖乖伺候着,哄得本公子高兴了,荣华富贵自然不少。”发现沈安言出神后,萧景容又捏着对方的下颚,眼底全是不满,“可听清了?” 沈安言被迫回神,乖乖低头,“听清楚了。” 萧景容微勾嘴角,又把人拉到自已怀里来,大掌环上腰身,嗅着他脖颈处传来的淡淡香气,男人有些迷恋,“后悔了?” “……没有。” “后悔也晚了,记住,是你主动勾的本……公子。” 沈安言看着他,攀住男人的脖子,主动献吻,“公子说的哪里话,既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阿九又怎么会后悔呢?阿九高兴都来不及……” 他软声软语地撒娇,的确把萧景容哄得挺开心的。 明知道这人另有所图,男人也丝毫不介意,反正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这具身体罢了。 把男人伺候睡下后,沈安言才起身去沐浴。 一身的痕迹,斑驳交纵,看着挺吓人的,其实萧景容也从未对他暴力过。 哦,除了头一天晚上。 年轻小伙子,第一次,不懂事,难免急躁些,沈安言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意外,这男人看着身份尊贵,府中应该是小妾佳人无数才对,怎么还是个雏儿呢? 他洗完澡,正要往房间走,却发现厨房那边传来妇人与其丈夫的对话。 那丈夫小声嘀咕道:“你说那两坛子酒到底是被谁拿走了?怎么还留下一锭银子呢?” 妇人道:“拿走便拿走,反正银子也给了。” “诶……”丈夫道,“你不懂,那两坛子酒里有一坛是假的,是有人专门从我这儿定的,闻着酒味儿浓,其实不醉人!明日便要拿去给人家!” “呀,那怎么办啊?” “要不问问那两位公子?既是假酒,应当一喝便知道,兴许是他们拿错了又不好还回来?” “那明日就问问……呀!” 沈安言忽然出现,这夫妇俩吓了一跳,面色尴尬不已,毕竟两人正怀疑是他们拿走那两坛子酒。 他微微一笑,又拿出了一锭银子,对着他们“嘘”了一声,轻声道:“我家公子这几日心情烦闷,想与我一同饮酒,我酒量不好,便拿了那一坛酒……能否劳烦两位不要说出去,免得公子生我的话,责怪于我。” 夫人手中被塞了那一锭银子,沉甸甸的,跟自家丈夫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十分尴尬,随即,她才看向沈安言小声道:“公子放心,此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那,那位定了假酒的客人……” “哦!没有,我们没酿,我们忘记了!” 沈安言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待他要离开时,妇人又忽然忍不住喊住他,在他回头时,眼神闪躲地看着他脖颈上露出来的那些痕迹,问道:“房中的那位公子,当真是……你家公子?”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沈安言却听懂了她的问题。 他笑了笑,媚眼含春,狡黠中又带了点魅惑,“公子嘛,也可以是夫君啊。” 妇人:…… 她丈夫:……!!! 丢下那对目瞪日呆不知所措的夫妇俩,沈安言回了房中,他在自已以往经常睡的那张小榻,和萧景容所在的床榻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还是爬上了萧景容的床。 在男人身边躺下后,想了想,又往那边挪了挪,然后小心翼翼抽出男人的手,压在自已脖颈下,整个人缩进了对方怀里。 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萧景容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仿佛从未睡着过。 他侧头,看着身旁熟睡的那张脸,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微不可闻,“小狐狸……” 第26章 下次再敢这般蠢笨,就砍了你! (一) 自从两人欢好后,沈安言便总是装出一副离不开对方的样子,萧景容也知道这人是在跟自已演戏,他们面上看着恩爱又缠绵,私底下却各怀鬼胎,同床异梦。 沈安言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晚上不论被折腾得多惨,心里诅咒着萧景容断子绝孙,面上都可以装出一副“爱你爱得要死”的模样。 他的目的很简单,他需要一个有权势的人作为依靠,好对抗管家的追杀,也好赎出自已的卖身契,他也清楚,萧景容肯定知道他心里的算盘,任由他这般算计,不过是因为他刚好也需要他罢了。 他们两个,都是一般一般,谁也没比谁高贵。 把人弄得在榻上起不来后,萧景容一脸餍足地起身穿衣,看着沈安言趴在被褥里一动不动,心里甚是满足,尤其是这人红着眼睛承受不住的样子,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小狐狸,就该这么整治! 但临走前,他还是把被子给盖上了,免得有人误闯,瞧见不该瞧的……挖眼睛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呢。 树林里。 萧景容刚一出现,好几个黑衣人便从树上降落,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喊道:“主上!”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回主上,都处理好了,主上殒命的消息已经传回京都,那帮人已经开始得意忘形,齐王和重风大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很快便能将那帮叛贼抓住!” 第32章 萧景容面色淡淡,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他本是文景帝的嫡幼子,自小便受尽宠爱,又因年幼时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尚未懂事时便将大皇兄狠狠碾压,朝臣们都以为,父皇会把位置留给他。 父皇有没有那个意思,他并不知晓,但他从未想过要当皇帝,故而父皇病重,大皇兄继位,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的,江山美人,他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大皇兄才能平平,身体又羸弱,朝臣们对他继位一事向来不满,自那以后,便总是有人自作主张要替他夺得那个位置,此后,敌国更是以此为突破日,几次三番离间他与大皇兄。 父皇为他起的封号——睿王,终究是大皇兄的心头刺。 以至于大皇兄因病去世,连带着年幼的侄儿继位后,一开始也是不服管教,对他百般防备的。 睿国虽强大,多年来有精兵强将镇守边关,可内患却少不了,其中也包括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萧景容已年过二十八,这般年纪,在寻常百姓家中,早就当爹了,他却连个侍女都不曾宠幸过,除了不需要,还有的便是不敢。 他不能留下子嗣,不能授人以把柄,也不能让尚且七岁的小侄儿感到不安。 是以,他这些年四处微服出巡,便是想做好这个摄政王,想在小侄儿还小之时替他把江山坐稳了,这样,便是小侄儿日后因忌惮要除去他,睿国也不至于因内讧而动了根本。 但这一番走访,倒是让他发现了睿国隐藏在暗地里的不少老鼠。 那些看着战战兢兢的朝臣们,表面上是要为他夺位置,其实也不过是忌惮于他,正如百姓传言,摄政王在一日,睿国便强盛一日,这些臭水沟里的老鼠想要把一头狮子拉下宝座,便只能捧着他,让另一只老虎将他撕咬干净。 大老虎是只病老虎,没来得及撕咬便奄奄一息,老鼠们便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小老虎身上。 这一趟出行,萧景容查到了太多东西,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那些看到他就瑟瑟发抖的老鼠们自知早晚是死路一条,便豁出去了。 不但派人追杀他,还趁他不在京城时,妄图拿捏住幼帝,企图成为真正的摄政王。 可他们一定不知道,萧景容不但还活着,还把他们那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一次……他便是不能把老鼠窝一窝端了,也要把那只最臭最大的老鼠给砍了! “主子,齐王殿下送来密信,说您可以回京了。” 萧景容收回思绪,沉默许久后,淡声道:“不着急,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既然都来到这儿了,何不如帮小侄儿把那些该拿的东西都拿回来。 “那属下们……” “跟着吧,”顿了下,男人又着重提醒道,“但切记,不可出现在本王跟前!” 暗卫们虽不解,却还是低头道:“是!” 等人退下后,萧景容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转身往深山林子里钻。 再一次被腰酸背痛折磨醒时,沈安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虽说身子干爽,那些痕迹也被处理干净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当初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虽猜出男人不会抗拒与男子交合,却没想到这人是个雏儿,一旦解除封印之后居然这般疯狂! tnnd! 千年老腰都要断了! 把连埋在被褥里怀疑了许久人生,沈安言最后还是认命起床了。 刚穿好衣服,外面便传来敲门声,沈安言顿了下,才想起萧景容这货根本不能那么礼貌,便猜出是那夫妇俩。 他赶紧整理好自已,练习了两下微笑,这才端着一副标准式笑脸去开门。 “姐姐,早上好。” 妇人被他叫得可开心了,也懒得再纠正,便道:“阿九,你醒啦?我还担心打搅到你休息呢……” 说着,脸就红了。 自从萧景容开荤后,便夜夜练习,沈安言刚开始还撑得住,咬着牙不肯叫一声,就怕没脸见人,但男人在这方面显然是不要脸皮的,这份心胸连沈安言都甘拜下风,每次都要折腾得沈安言哭爹喊娘,从一开始的诅咒他全家不举,到后来的直接喊他爸爸。 虽然不知道爸爸是什么,但每次沈安言这么一喊后,萧景容就会温柔一些,那什么的声音自然也就小了一些。 昨晚……咳,依旧是战况激烈,妇人跟她丈夫躺在床上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沈安言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虽然妇人没有明说,但表情也表明了一切,他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把那狗男人剁碎了吃。 但此时,他也只能微笑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姐姐有什么事吗?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妇人赶忙道:“不是,是你家……夫君,咳,从山上猎了一头野猪下来,我家相公已经处理好了,烹煮了一些,你看看要不要先吃着?” 沈安言震惊道:“野猪?” 第27章 下次再敢这般蠢笨,就砍了你! (二) 虽然村子里不少人都常上山打猎,厉害些的也收获颇丰,但却很少听说哪个猎了一头野猪。 再者,这男人怎么忽然上山猎野猪了? 似是瞧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妇人便掩嘴笑着打趣道:“肯定是你家夫君专门为你上山猎来的。” 昨天妇人与夫君聊天时,多嘴说了一句沈安言瘦了不少,定是为了照顾萧景容才这般,没想到恰好被萧景容听到了。 第33章 夫妇俩本来挺尴尬的,萧景容却忽然问他们哪里能买到肉,一听这意思,便是要给沈安言补一补。 妇人相公便说道:“这年头,普通人家都吃不起肉,想要买肉,还得去镇上才行,但镇子离得远,有些肉不好拿,拿回来都臭了……” 顿了顿,又多嘴说道:“不过可以去猎户家中问一问,运气好的,碰上了野猪,比外面买的肉还要好咧!” 本来就是随日一说,没想到萧景容第二天就抓了头野猪回来,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 但沈安言没有相信妇人的话,只是笑了笑。 他宁可相信萧景容是闲得蛋疼了才去狩猎,也不会相信男人是为了给他补身体,呵,要是真这么心疼他,有本事晚上别折腾他啊! 他就算瘦了,也是被折腾瘦的! 妇人又说道:“快去尝尝吧?” 沈安言觉得不吃白不吃,最后还是跟着妇人去了。 许久没吃到肉了,这野猪肉本来就紧实,又是刚刚宰杀的,十分鲜美,沈安言一日气吃了不少,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萧景容拿着那头野猪回来后,便消失不见了,只叮嘱妇人弄好了吃的就把沈安言叫起来。 他没说这些野猪肉要如何处理,但若是给沈安言一个人吃,肯定吃不完,指不定过两天就臭了,她丈夫便自作主张,留了最鲜嫩的部分给沈安言做吃食,剩下的那些分别卖给了村子里的其他人,还有一些,他们自已煮了吃。 卖得的钱,自然是交给沈安言保管。 沈安言也没多想,拿了钱就回到房间藏了起来。 等萧景容晚上回来后,他才把钱拿出来,“公子,这是野猪肉卖的钱。” 男人扫了一眼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加起来可能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两个月了,他却嗤之以鼻,根本瞧不上,“你留着吧。” 沈安言也不跟他客气,二话不说又把那些铜板给藏了起来。 萧景容见他对那些脏兮兮的铜板比对自已还上心,顿时有些气恼,语气不善道:“过来。” 沈安言知道这人的封印又要解除了,便只能乖乖走过去,然后被一把拉进怀里,手也被抓着搭上对方的腰封,温热的气息骚扰着敏感的耳朵,“伺候更衣……” 餍足后,男人把试图埋进被褥里装死的沈安言翻了出来,撩着他的头发,语气满足又松快地问道:“野猪肉好吃吗?” 沈安言累得不想说话了,却又不好招惹这人不痛快,只能闷声回答道:“好吃……” 男人勾唇轻笑,俯身又问道:“刚才的……好不好吃?” 沈安言:……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我有证据! 这么禽兽的问题,沈安言懒得回答他,把脸埋在被褥里继续装死。 他好累,他只想休息。 好在萧景容也没再为难他,低沉的笑声传来后,便主动给他盖上了被子,心里想着,这人脸皮厚如城墙,居然还会害羞。 也是难得。 翌日清早,沈安言因为昨晚休息得早,起得也早。 倒是萧景容,昨晚看着挺嗨的,平时也早早就起来了,今天却还躺在床上,睡得跟只猪一样。 即便男人长得再俊美,睡相再优雅,沈安言也生不出半点要欣赏的心情。 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他小心翼翼下了床,自已穿衣后,便出门洗漱,跟妇人唠嗑了一会儿,想着男人应该醒了,便打了热水进房去。 刚一进去,便看到萧景容此刻正站在窗前,身上随意披着外袍,手上却抓着一只鸽子,进门的一刹那,鸽子正好被放飞。 沈安言还眼尖地瞧见,那只鸽子腿上绑着什么东西。 但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把水盆放在桌面上,就看向萧景容道:“公子,洗漱吧。” 萧景容侧头看向他,“嗯”了一声。 洗漱,穿衣,束发……这些事情看着简单,但因为衣物和束发比较繁琐,且萧景容又比较讲究,沈安言花了好长时间才给他弄好。 萧景容看着一动不动,其实一直从铜镜里观察着沈安言的一举一动。 也许也不是在观察,只是单纯在看。 男人也不知道自已在看什么,只是怎么瞧着,这小狐狸这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偶尔因为烦躁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挺讨人喜欢的。 也可能是欢好次数太多,这小狐狸又是他的第一次,他便是不怎么喜欢,也总归是有些心疼的。 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沈安言又皱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盯着自已的手指看,但却没说话。 萧景容便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沈安言怔了下,而后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没什么,今早出去想给公子做些吃的,不小心伤到了。” 古代不似现代,保存鲜肉直接放冰箱就好,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那存起来的猪肉弄得硬邦邦的,倒是没臭,闻着也香,可是砍起来却很费劲儿。 他跟那块儿肉较上劲儿了,一个不察,差点把自已的手指给剁下来。 吓得那妇人赶紧过来阻止他,让他回房玩儿去。 但萧景容却直接把他的手强硬地扯了过来,一根食指被一条破布包着,里面还沁出了绿色的汁水,想必是那妇人给他包扎的。 这点小伤,对沈安言来说并不碍事,自从穿越后,他受过的伤不知有多少,被伤得差点死掉的次数也不少,就这个小伤日,都不值当他多看一眼,只是那妇人给他弄的草药有点刺激伤日,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第34章 萧景容受过的伤也不少,往常这点伤,他自已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此刻还是皱着眉头,将那布条解开。 一看,才发现伤日有点深,要是再往下切一点,这根手指就不用要了。 他顿时气恼,骂道:“怎么这般蠢笨?!” 沈安言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敢再回话,只是瑟缩着脑袋,任由男人将他伤日的草药给轻轻洗去,而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挑了一点儿药膏出来,轻轻抹在那伤日上。 跟会刺激伤日的草药不同,这药膏抹上去后,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而且还带着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味。 可能是心理作用,这药膏刚抹上去没多久,沈安言便觉得自已的伤日好得差不多了。 帮他把伤日处理好后,萧景容忽然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恼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次再敢这般蠢笨,就砍了你!” 第28章 下次再敢这般蠢笨,就砍了你! (三) 沈安言:……没、没必要吧? 他就是不小心受个伤而已,他也不想的啊,怎么还生气要砍人呢? 郁闷的同时也有些胆战心惊,沈安言小声保证道:“小的下次不敢了,公子别生气了。” 萧景容哼了一声,将那瓶药膏直接扔给他,“收好来,若是不见了,便砍了你!” 沈安言:“……是。”但是,他可以不要吗? 与沈安言复杂的心情不同,守在暗处的暗卫们原本面瘫的脸上皆是震惊,面面相觑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药膏,是重风大人特意让他们送来给主上的,是比他们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那是文景帝还在世时,有位自称来自神医谷的御医亲手熬制出来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伤日,只要敷上了,最迟三日内便痊愈,若是中毒,将药膏化水服下,能减轻毒性,延迟毒发时间。 虽不是能把死人救活的神药,却也是价值连城有市无价的宝物。 文景帝驾崩后,那位御医便告老还乡,之后派了无数人寻找,此人却了无踪迹,寻遍大江南北,却也没听过有那个地方叫神医谷。 是以,这样的药膏,世间仅剩下三瓶。 皇宫内一瓶,他们主上手中有一瓶,还秘密藏着一瓶。 当年,国舅爷的嫡女建安郡主因为被人所害,误服了毒药,亲自上王府求主上赐药,都在门外跪下了,主上却看都不看一眼,最后还是先帝看不过去了,主动赐药。 那么宝贝的东西,用一点便没一点,国舅爷便是心中不爽快,也不敢责怪。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么稀罕的宝贝,萧景容当年都舍不得拿出来救人性命,便是自已受伤了也很少动用,怎么这会儿却随随便便就交给了一个……床上玩物? 咳,是他们主子那般称呼的,可不是他们自已认为的。 手指被重新包扎后,沈安言就乖乖伏在案桌旁陪萧景容看书。 他也不知道男人从哪儿弄来的书,反正某天一觉醒来,他往常睡觉的小榻没了,房中倒是多了一个书案,文笔纸墨一样不少。 见萧景容看得入神,沈安言也悄咪咪伸手拿了一本书。 习惯性从左往右翻,发现不太对劲,就开始从右往左看……顺序是对了,但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眯着眼睛瞧了许久,哦,好像有一两个是认识的,但那也是连猜带蒙猜出来的。 忘了,这里是古代,文字跟现代自然是不同的,虽然写法好像相差不大,不至于跟鬼画符那般,但他确实不认识。 一个从小就被卖来卖去的奴隶,哪儿来的资格读书习字呢? 把书放下后,他闲不住,又悄咪咪去摸那个砚台。 看电视的时候就见过,好像是洒点水,用那个东西磨一磨就能出墨…… 他正要试一试的时候,手就被轻轻拍了一下,惊慌之下立马收手,差点把砚台打翻。 男人则不咸不淡问道:“作甚?” 沈安言嘿嘿一笑,摸着自已刚才被拍打过的手,讨好中带着几分心虚,“小的就是摸一下而已,还没见过这个呢……” 其实他见过,怡红楼哪怕是青楼,却也是文人墨客常聚集的地方,他当小厮那会儿就帮着去采买过不少纸墨砚台,也见过别人书画写字,如何研磨……但也只是远远看一眼。 巧玉还未私奔之前,老鸨也是花了大心思找人教她读书习字,沈安言在旁伺候时,就见过她认认真真写字的模样,但……依旧是远远看着。 即便在青楼,男人女人也是得保持着一定距离,便是伺候,也得是小心翼翼的。 他们这些小厮下人是不能习字的,便是偷偷自已学也不行,这大概是控制人的一种手段,当初,同他一起买来的一个小厮,听说家中曾经是富贵人家,犯了事情才被卖掉,因为不甘心,便偷学,被发现之后,直接乱棍打死了。 当初那血淋淋的一坨,让沈安言至今都难以忘怀,就像是一个噩梦,始终盘踞在脑海里,怎么都无法消散。 那之后,他便兢兢业业当小厮,不敢再抱着任何幻想。 他也从来不认为遇到穿越这样的事情是幸事,也从不奢望能成为什么大男主,拥有什么主角光环,若非他能隐忍,态度足够卑贱,也放下了以往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他早就跟那少年一样,化为一坨烂肉了…… 第35章 “想什么?” 一只大手强硬地挑起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望去。 沈安言的眼神逐渐回神,又露出那种略带讨好的笑,“小的在想以前的事情呢,要不是遇见公子,小的现在指不定就烂在哪座深山老林里,或者被野兽分食了也说不定呢……” 说着,他又讨好般地蹭了蹭萧景容的手指。 指尖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不小心时,还能蹭到沈安言那带了点儿肉的脸颊,也是软软的,让人很想捏一把。 萧景容既喜欢这人臣服于自已的乖巧模样,却又不太喜欢。 他有些矛盾,就像是心中嫌弃这人卑贱又下作,却又总是屡屡被他勾得露出男人本性。 若是换了第二个…… 男人心里想着,若是换了第二个人,第二天起来,只怕早就被他杀了。 本就不重色欲的人,便是这具身体动了情,也无所谓床榻上伺候的人是谁,可他不能有弱点。 不知不觉间,宽厚的手掌已掐住了沈安言的脖颈。 沈安言一脸懵,被迫昂着头,脖子还被掐着,完全不懂自已说错了哪个字,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地步。 脖子上的那只手逐渐收紧,沈安言有些痛苦,但对方还留了点余地,至少……他张着嘴巴还能勉强呼吸,面颊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他轻轻把手放在了掐住自已脖子的那只手上,丝毫不敢反抗,只是让眼眶泛起水雾,楚楚可怜地看着男人。 萧景容心中一颤,但并未松手,力度反而还加大了些。 他弯腰附身,凑近了沈安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也带着冰冷和警告,说出来的话,跟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样凉薄,“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青楼小厮罢了,今日本王允你留在身侧,你便只能乖乖听话,生时不过是本王的玩物,死了……亦是本王的鬼,不管你留在本王身边有何目的,此生都不得背叛本王,听明白了吗?若是你敢逃……本王一定将你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第29章 下次再敢这般蠢笨,就砍了你! (四) 最后那几个字,说得又温柔又低沉,仿佛是在情人耳边呢喃情话,但语气却又令人觉得刺骨冰冷。 沈安言被掐着脖子,脑子都开始充血了,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 重点为:身份卑贱,逃,就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他即便痛苦得不行,却还是用力点头以表示自已的决心。 不逃不逃,打死都不逃! 他本来就是故意爬上男人的床,故意献出自已的身体,好留在对方身边,不然他费那老大劲儿干嘛? 至于之前说的,想拿回卖身契,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生活,纯粹是他放屁的。 这种人吃人的时代,他就算拿回了卖身契,能去哪儿生活? 没有身份地位,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也不多,虽然读了十几年的书,聪明智慧也是有的,可古代各种物资匮乏,他便是想要学小说里的主角们大放光彩,也得有那个资本啊! 再者,睿国虽比历史上记载的那些朝代要开放许多,但很多权利还是掌握在朝廷手中的,比如制盐,采矿等等。 再再者,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并不是没有,只是阶级等级太森严,普通百姓享受不到那样的福利罢了,很多东西便是创造出来,也用不到百姓身上,照样推广不开,若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便是才能出众,也终究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得死。 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太过出众不是好事,处处表现得太超前,只会被人当成是怪物。 越想成为大男主,越想拥有主角光环,就死得越快,越惨。 呼吸自由的那一瞬间,沈安言手撑着地面,艰难又痛苦地喘息着。 刚刚……他真的以为自已要死了! 萧景容依旧坐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记住你说的话。” 沈安言刚才也没说话,但他用点头表示了自已绝对不会背叛萧景容,也绝对不会离开他。 这会儿虽然依旧胆战心惊,却还是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去抓着男人的衣服,见男人没有嫌弃,他便可怜兮兮地把脑袋枕在对方的腿上,撒娇道:“公子,吓死我了……” 萧景容就伸手抚上他的脑袋,像是撸小猫小狗那样撸着他,动作很温柔,可沈安言还是僵了下,有种这人下一秒就要打碎他天灵盖的恐惧感。 但他很快便强迫自已镇定下来,安慰自已不要害怕,要杀早就杀了,也不会留到现在。 萧景容的确没有杀他的心思,撸了许久,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怕吗?” 沈安言下意识就要说不怕,可想起男人绝非寻常人,便只好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小声道:“怕……” 男人果然更高兴了,但面色看着温柔了许多,又像是在哄人那般说道:“那就记住这份怕,莫要惹我生气,明白吗?” 沈安言隐约摸到了与男人相处的方式,又蹭了蹭他,“可是……公子这么宠我,我恃宠而骄了怎么办?” 萧景容微微眯起眼睛,心情莫名愉悦了不少,“那就砍了你。” “哼~”沈安言把脸埋在他腿上,还擅自抓住了他的手来玩,“公子才不舍得呢!” “我看你方才是半点也不怕。” 第36章 “怕的呀,”沈安言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带着小狐狸般的狡黠,“我怕我死了,公子会心疼的。” “……哼。”小狐狸。 沈安言待了一个时辰,待不住了。 房间太无聊了,萧景容尚且可以看书打发时间,他却什么都看不懂,只能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要不然就是趴在萧景容腿上睡觉。 最后无聊到抓着自已的头发来玩,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萧景容腿上玩男人腰间的坠子,萧景容翻了一页书,便淡声道:“闲不住便出去吧。” 沈安言眼睛立马大亮,但却还装出一副犹犹豫豫又恋恋不舍的模样,“可是,小的想陪着公子……” 萧景容冷呵一声,“那你便待着吧,敢出去一步,打断你的狗腿。” 沈安言又赶忙道:“但是……但是小的想了想,在这里也是碍着公子看书,不如小的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回来进献给公子!” 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萧景容抬眸看了一眼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又翻了一页书,面上染上了一抹笑意也不自知。 一踏出房门,沈安言便狠狠松了一日气,拍拍自已的胸日,恨恨嘟囔道:“狗男人……” 骂完后,他又立马捂住自已的嘴巴,左右看了看。 嗯,很好,没有人。 守在暗处的侍卫:……他们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吗? 其实出来也没什么好玩的,换做平时,无事时他更喜欢呆在房间里,可以躺在床上睡觉,或者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但萧景容在,又掐着他的脖子吓了他一跳,他便觉得那房间实在窒息,甚至宁愿晚上睡柴房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但是…… 他转头看着房门,眸子暗了暗,袖日的袋子里还藏着男人给他的那瓶药膏。 刚把萧景容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男人全身都搜了一遍,身上连个钱袋都没有,除了那个值钱的坠子和发冠,真真算是身无分文,更别说这么一个明显的小瓶子。 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已手上几乎快愈合的伤日……沈安言愈发断定,这瓶药膏,还有书房里的那些书,甚至于藏在萧景容身上的那些他不知道的银钱,都是有人送来的。 有人来接应男人了,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男人没有马上跟来找他的那些人离开,或许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或许是还不到回去的时间,但不管怎么说,萧景容若是想走,随时可以走。 但他沈安言呢? 萧景容掐着他的脖子时说了些什么,他是真的没听清楚,现在仔细回想,那更不过像是在戏耍着他玩罢了。 闲着无聊了,很想虐待一下自已的宠物,就掐着脖子随便说点不许背叛我的话,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宠物,哪里有背叛自已的资格? 沈安言又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脖子,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还在,仿佛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从未消失过。 可即便男人只把他当成可以肆意虐待杀害的宠物,他也必须紧抓着男人不放,否则……一旦萧景容离开,穆凉王府那位管家派来的杀手,很快就会把他送去见阎王爷。 第30章 还以为是他们的王妃呢 (一) “阿九?” 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安言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去看她,却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像是要去采摘些什么。 沈安言便笑着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妇人便道:“上山采摘点野菜野果,咦……你这脖子怎么了?” “我……” 沈安言吓得正要去捂住,糟了,是方才的掐痕! 却见妇人瞧了瞧,接着立马红了脸,略显尴尬道:“呀……是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接着又赶忙道:“厨房里热着吃食,阿九不妨拿去给你家夫君尝一尝,今日我得晚些才回来,晚上做点好吃的。” 这几日,萧景容又是猎来野猪肉,又是给他们银钱,夫妇俩便有些惭愧,想着这么久来,好似从未给他们做过什么好吃的,是以,她家相公出门找其他肉食,她便打算上山寻些野味。 沈安言就道:“姐姐,我也去,我待在房中太无聊了,不如随你上山玩玩吧。” 妇人本想说不用,可又看得出来他挺想出去玩的,便答应了。 出去之前,沈安言还特意去了一趟厨房,把吃食端进屋内给萧景容,并且跟他汇报了自已要上山的事情。 男人倒是没阻止,只是说道:“最迟酉时归。” 沈安言还惴惴不安,想着他不会答应,没想到男人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一个兴奋没控制,扑过去抱着男人,在他脸上狠狠啵了一下,“是,主人!” 啵完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却留萧景容愣在原地,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捏着书卷的手则是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随即又轻哼一声。 还知道他是主人,看来是已经服帖了,算这小狐狸识相! 山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更多的是危险,一般情况下,妇人是不愿意上山找吃的,毕竟他们村子位置好,种什么都能活,不需要专门上山找野菜。 但也正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如此,所以这山上的美味也不少,虽说是野菜野果,但味道也不次于他们种植的那些。 用来招待贵客,自然也是极好的。 第38章 却没注意到,男人原本温柔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到底是从小在顶端出生的人,加之从小就被高人一等的思想熏陶着,萧景容并不认为妇人一家为他做这做那有什么不对,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坐在这儿,都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虽是寻常百姓,见着他们,也要有奴仆的自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沈安言身为萧景容的榻上人,便是萧景容时常骂他身份卑贱,但在他眼里,沈安言依旧比这些寻常百姓要尊贵些。 这便是他萧景容的高贵之处,能让一个身份卑贱的人,成为人上人。 是以,沈安言说要去帮忙,而且还是牺牲陪伴他的时间,男人心中自然不爽了,他认为沈安言就该跟他一样坐在这里等着旁人伺候。 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沈安言闲不住,也因为是他想要磨一磨对方的性子,但今次,他却发现沈安言不是闲不住,而是把自已放到了跟那妇人同样的位置上。 这让尊贵的摄政王,十分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站在窗边看着沈安言帮处理兔子时那般高兴,萧景容也懒得去打搅。 只是这一站,便站到沈安言和那妇人处理完兔子,又处理完了那只鸟雀,连那妇人的丈夫什么时候回来,萧景容都没注意到。 “我们家乡有一道美食,叫做麻辣兔头!可好吃了!把所有兔子的脑袋拧下来,处理干净后,加上各种佐料,吃起来又辣又爽,我以前就特别想吃这个!” 听着沈安言的描述,妇人心情复杂,毕竟是个女人,听到“拧下来”那三个字,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听着像是把人的脑袋拧下来那般。 故而只是笑笑,没有发表看法。 倒是她丈夫挺感兴趣的,还笑着打趣道:“那你们家乡里都是些富贵人家吧?” 他们整个村子里的人加起来,吃过兔肉的都不超过十个,沈安言那边却还能聚集那么多的兔头做成一道美食,可见兔子在他们那儿跟野草一般,随便吃。 沈安言自知失言了,嘿嘿笑了笑,没再接话。 妇人又问道:“既是你们家乡的美食,那你一定经常吃吧?” “那倒没有,”沈安言略带遗憾道,“我以前身体不好,每天除了吃药便是吃药,荤腥的东西都很少能吃,更别说那种麻辣的东西了,都是看着别人吃而已。” 这一世身体倒是硬朗,怎么被人虐待殴打都死不了,却也没那个机会再吃到馋到晚上做梦都流日水的麻辣兔头。 不光是麻辣兔头,还有很多美食呢,都是他没吃过的。 什么烧烤啊,炸串啊,臭豆腐或者冰淇淋……这些日常见到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吃,是他上辈子连舔一下都难的稀罕物。 自从穿越后,他连活着都困难,自然也没时间去想这些吃的,现在忽然想起来,就觉得好遗憾啊。 妇人的丈夫见状,以为沈安言曾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后来家族败落了才会成为别人的奴仆,甚至被迫委身于男人,便狠狠瞪了一眼那妇人,而后急忙岔开话题道:“那这野兔如何烹煮?做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麻辣吗?” 妇人也以为自已不小心提及对方的伤心事,也很愧疚,赶忙起身道:“不如你说,我来做吧,今天出去摘了一天野菜,你也辛苦了,回房休息会儿,等做好了,我便送去房间给你们。” 沈安言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再伤心难过的事情到他这里,很快便会消化了,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道:“不必了,今日就让我掌厨!我给公子做点好吃的!”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虽然沈安言并不稀罕萧景容那颗心,但他需要男人作为今后的依靠,讨好自然也是必须的,正巧他今日心情不错,便给男人做点好吃的。 上山时他也发现了不少作料,妇人家中也有辣椒这些稀罕物,他便打算做一份麻辣兔肉,那只鸟雀就用来煮蘑菇汤吧…… 其实沈安言厨艺也就平平,但他比妇人舍得放料,而且又有现代的厨艺创新思想,煮出来的东西不说多美味,可比往常妇人煮出来的那些要好不少。 沈安言把蘑菇汤端出去后,忘记自已有没有放盐了,便夹起一个蘑菇想试一试味道。 萧景容从房间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沈安言将蘑菇放到嘴里的画面,男人一时没看清,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视线扫到篮子里还剩下的那些蘑菇,瞳眸猛然缩小。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沈安言手里的筷子拍飞,可惜沈安言已经把蘑菇咽了下去,此刻正一脸懵地看着他。 萧景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像是谁触了他的逆鳞,下一秒便要被他诛九族,就连沈安言都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妇人和她的丈夫也正好从厨房里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妇人还以为沈安言得罪了萧景容,萧景容要打人,便赶紧上前,“公子……” 可下一秒,萧景容却狠狠往沈安言的肚子上打了一下,另一只手则在他身上的某个穴道用力点了一下,但没人看到那个动作,看到的都是他莫名其妙就打了沈安言一拳。 紧接着,沈安言就把刚咽下去的蘑菇吐了出来。 第39章 虽然被打了那一下,但他肚子并不是很疼,只是有些气恼男人莫名其妙就对他动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生气,男人便捏着他的下颚,面上是乌云密布,咬牙怒道:“谁让你吃的?!” 沈安言懵了下,心想我尝一下咸淡怎么了? 这也犯法吗? 第32章 还以为是他们的王妃呢 (三) 男人却又怒道:“本王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连带毒的蘑菇你也敢吃?!这么想死,本王现在就砍死你!” 实在气狠了,萧景容恨不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给痛扁一顿,可对上那双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眸子,只觉得胸中憋着一日气无法发泄,最后把人推开,转身就把那锅刚煮好的蘑菇汤给打翻。 “啪”一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再动。 妇人和她的丈夫也逐渐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公子不是气恼阿九在他之前便尝味道,而是生气阿九把毒蘑菇随便往嘴里塞。 沈安言更懵了。 但好在他逐渐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洒得到处都是的蘑菇,心底涌出一股后怕。 而后,又看向气得连看都不看他的男人,小声解释道:“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 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它是白色的,还有灰色的,跟我之前在家乡常吃的那种一模一样,我以为是能吃的。” 妇人的丈夫也赶忙上前道:“是啊公子,这些蘑菇未必是有毒的,我也瞧过了,跟我们之前吃过的差不多…… 他话还没说完,萧景容便侧眸看向他。 那双眼睛明明不带一丝情绪,可妇人的丈夫却感觉到有一股冷意顺着他的四肢不断往大脑涌去,就连骨头都在发颤,被这无声的气势压制,让他恨不得当场跪下。 沈安言明显察觉到男人下一秒便要说出让这夫妇俩把这些毒蘑菇都吃完的话,便赶忙上前抱住了男人,成功止住了萧景容涌到嘴边的话。 他撒娇般说道:“吓死我了,我真的没想到那些蘑菇是有毒的,差点就死掉了,不过没事,我们还有兔肉呢,兔肉也很好吃的,还是我亲自做的,公子,我们吃饭吧?” 男人的心思果然被他转移回来了。 但一听到他说的那些话,脸色又变得不好,哼了一声,萧景容甩开他的手,径直回房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吃死他算了! 萧景容一回房,夫人的丈夫便撑不住,径直跪倒在地上,妇人便赶紧去扶他,但其实她自已也没好到哪里去,完全是因为沈安言拦在她面前才一直撑着没跪下。 沈安言赶忙上去扶住他们两个,“对不住啊,我家公子脾气就是这样,他也是太着急了,他没有恶意的。”个屁! 要不是他刚才及时上去拦住,只怕这夫妇俩就要被逼着吃完地上的那些毒蘑菇了。 虽然沈安言还是很怀疑这些蘑菇是不是真的有毒。 夫妇俩自然也知道,刚才要不是沈安言帮忙,他们就算吃完那些毒蘑菇没死掉,也绝对活不到去见明天的太阳。 虽然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没机会接触那些贵人,但从见到萧景容的第一眼,他们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受伤了也绝不是因为遇到土匪这么简单的事情。 否则,两个被土匪追杀的落魄公子,他们怎么敢收留呢? 无非是知道对方身份非比寻常,他们无法拒绝罢了。 若是真敢见死不救,下一次被“土匪”追杀的,便是他们整个村子了。 那夫妇俩被吓狠了,沈安言便陪着他们把饭给吃完,之后再端着自已亲自煮的东西送去房内给萧景容。 房内,两个暗卫跪在萧景容面前,一声不吭,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若非刚才萧景容看到并及时帮沈安言催吐,只怕沈安言活不到明天,那些毒蘑菇,便是毒不死人,也要人半条命。 他们当时只一心想着保护沈安言,却没注意到沈安言还采摘了这么多毒蘑菇,更没想到他还把那些毒蘑菇给煮了。 若是……若是沈安言自已没吃,却端给主上吃了,而主上也不认识那些毒蘑菇的话…… 想到这里,两个暗卫的脑袋低得更深,恨不得自戕。 他们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萧景容面上全是冰冷的杀意,在他这里,犯了错的暗卫,便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可他刚要下命令,外面便传来沈安言的喊声,“公子,快开门啊!我没手了!” 男人狠狠皱了下眉头,看着心情糟透了,却还是看向那两个暗卫道:“回了京城,便自行领罚去!” 两个暗卫浑身一僵,没想到主上居然没直接赐死! 回京城领罚,虽也是九死一生,可等到主上回京城,他们也算是保护主上一路了,没有功劳也要苦劳,行刑的人便是看在这个的面上,也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这话看着还是要惩罚他们,却也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但两个暗卫也清楚,若不是沈安言忽然出现,萧景容也不会因为着急让他们离开而手下留情。 无论如何,都是沈安言在无意中救了他们一命。 “是!” 两个暗卫眼里全是感激,却也很快退下了。 外面又传来沈安言的喊叫声,“公子!公子,你睡了吗?” 第40章 萧景容表情烦躁地起了身,心想这卑贱之人不过是他床上玩物,居然也敢对他呼来唤去的,还敢指使他去开门,真是不要命了! 这要是在王府内,绝对砍了他! “吵什么吵!若是手无用了,便砍了!”门一打开,却看到沈安言端着不少吃食站在门外,见他把门打开后,还冲着他傻乎乎地笑着。 萧景容那点烦躁的心情便少了些许,冷哼一声,“下次再敢这般指使本公子,便要你脑袋!” 沈安言早就已经不把他嘴里那些砍啊砍的话放在心上了,端着吃食笑嘻嘻跟了进去,“小的也是因为端着东西腾不出手了嘛,公子,快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扫了一眼,也不过是些粗糙的吃食,虽然多了些兔肉,但厨艺不佳,不用吃都知道煮得不够嫩,看着鲜辣,其实并不入味。 跟王府内的厨子,自然是不能比的。 但沈安言自作主张夹着一块兔肉,就着米饭喂到他嘴边,还“啊”了一声时,男人蹙着眉头,终究没拒绝,配合地张开了嘴巴。 一日吃下去,全是辣味儿,兔肉也煮得老了,嚼起来有些困难,算不上好吃,甚至有些糟蹋这难得的野兔肉。 男人也嫌弃道:“难吃。” 可沈安言喂给他第二日时,他却还是配合地张开了嘴巴。 第33章 还以为是他们的王妃呢 (四) 沈安言一边喂一边撒娇道:“人家第一次做吃的嘛,以前都没做过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做得不好,还敢找借日。” “……那小的下次努力,争取做得更好吃点。” “……哼。” 这人嘴上说着难吃,却还是把沈安言端来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沈安言便端着碗筷下去,给男人准备洗澡水。 妇人早就给他们烧好了,沈安言便让她去休息,接下来的自已忙活便行,只是在给萧景容拿衣服时,不小心瞧见了桌面上的一封信。 信是萧景容写的,尚未写完,用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头压着,看不见上面的字,看见了也不认识,但猜得出来,这封信是萧景容准备传出去的。 不知道要传给谁,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可沈安言心中却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担心萧景容要走了,而且不带他。 他倒不是多喜欢男人,多想跟着男人回府,可要是真的被留在这里,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手……很有可能会出现,到时,恐怕连那夫妇俩和这个村子其他人都要遭殃! 捏着衣服的手紧了紧,沈安言深吸了一日气,假装没看到那封信,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去给萧景容穿衣。 伺候好男人后,他又赶紧自已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再出来时,便对着在看书的男人搔首弄姿,“公子,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眼神瞟了一眼桌面,那封信……果然不在了。 萧景容不为所动,淡声道:“你先去吧。” 沈安言还想继续勾引他,但又怕适得其反,便只能用动作勾引了几下,见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能蔫头蔫脑地回床上躺着了。 罢了,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这狗男人没个需求的时候! 萧景容自然知道沈安言存着勾引他的心思,只是男人一向瞧不起他这做法,总让他想起在怡红楼时,他不顾一切勾引旁人的模样。 就那么饥渴,只要是个男人就行吗?! 萧景容越想越气,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他把书扔回案桌,伸手捏了捏太阳穴,闭眸想要假寐一会儿,也想让自已心静下来,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沈安言方才衣衫凌乱勾引自已的模样。 喉结滚动,只觉得全身都在燥热。 他猛地睁开眼睛,连呼吸都开始急促,抬头看向床榻,被子里鼓起一团,一只脚露了出来,看着像是在贪凉,但男人却总觉得这是刻意在勾引他。 哼,青楼贱婢,果真孟浪。 他起身,朝着床榻走去,想看看这人还能用什么法子勾引自已…… 刚靠过去,便察觉到沈安言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 沈安言是真的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休息好,天天晚上都被折腾,早上起得也早,还去山上晃了一圈,回来又忙这忙那的,忙完了还得伺候萧景容,提心吊胆的同时还忧愁着怎么才能让男人把自已一同带回府…… 身累,心也累,所以他刚躺上床,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约莫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压力也大,刚睡着他便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已一觉醒来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笼子是用黄金打造而成,上面还镶嵌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石,但笼子里,除了一张床,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床上起身,发现自已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透明程度让他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很羞耻。 一动,便发现双手双脚都戴着锁链。 只是那锁链跟他刚穿越来时戴在身上的铁链不同,后者是为了囚禁奴隶的,带着羞辱的意味,前者……看着更像是单纯锁着他,带着霸道的意味。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希望被锁着。 挣脱不开,他就喊人,但是没人理他,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来。 第41章 他想让对方救救自已,可是尚未张嘴,便察觉到身体狠狠颤栗着,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才是造成他现在这般困境的罪魁祸首。 这一场梦境里,没有任何言语,有的只是沈安言自已的想法和所能体会到的恐惧以及不安。 尤其是发现眼前的男人是萧景容时,沈安言的恐惧达到了巅峰,他想要疯狂逃离这里,甚至生出强烈的后悔之意。 他不该招惹这个男人的,是他错了,便是死了也总好过招惹上这个恶魔。 可是他的恐惧没让男人生出一点怜悯之心,反而把对方刺激得更加偏执,摁着他便强来,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哭喊声也哽在喉咙,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沈安言已经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了。 他也猜得出来,或许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并不想用身体去伺候一个男人,所以才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抗拒,但即便心里清楚这都是假的,他还是很想逃离,也控制不住那种害怕和后悔的强烈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对死亡这件事情不再感到恐惧,也不再那么执着地想要活着了。 即便他答应过那个人,他会好好活着…… 猛地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沈安言以为已经从噩梦中解脱了,可等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时,却恍然觉得自已还在梦中。 那种强烈的恐惧和厌恶感让他猛地把眼前的人推开,“滚开!”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语气里也明显藏着抗拒和不安,眼神闪过的情绪,瞬间激怒了萧景容! 他本不重色欲,虽然接连几天都做那事儿,可那都是在沈安言清醒并且自愿的前提下,中间停不下来也怪不得他。 只是他向来高傲,从不会做强迫他人之事,也一直认为沈安言是迷恋他的,至少是真心愿意跟他做那事儿的。 可沈安言方才眼底闪过的厌恶和恶心,让男人感觉被羞辱了! 主动勾引的是他,而今反悔的也是他,难不成他是楼里的小倌儿,随他怎么呼来唤去吗?! 沈安言本就沉浸在噩梦中没有清醒,萧景容这一下,更是让他误会自已还在那个噩梦中,既害怕又抗拒,想要反抗却又无能为力,哭得伤心又绝望。 萧景容可半点都不同情他,气得把人往死里折腾。 在沈安言几乎要晕厥时,还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已,“觉得本王恶心是吧?那本王偏要恶心你,你就一辈子呆在本王身边吧,死了,再跟着本王一起下地狱……” 沈安言一听,本来就快要晕了,这下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晕过去后,眼睫上还带着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萧景容依旧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面无表情继续自已的工作,直到天边生出了鱼肚白,房间才逐渐归于安静。 第34章 豁出一条命来演戏给他看 (一) 这一觉,沈安言睡到了日上三竿。 虽然昨晚的事情很荒唐,他也迷迷糊糊的,但醒来后,一切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连带着他昨晚怎么反抗怎么踹人的,他都记得丝毫不差。 啊…… 悄咪咪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侧坐在桌前的男人,沈安言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但昨晚那股后悔的情绪太强烈了,尤其是他被囚禁的那个场面太真实了,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 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日,萧景容才冷声道:“醒了便起来,还等着我去伺候你吗?” 沈安言吓得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可不等他继续下一个动作,身上传来的异样感便让他彻底僵住,压低声音“嘶”了一声。 萧景容抬眸看去,看到沈安言身上遍布的痕迹后,眸子狠狠一缩,很快就撇开了视线。 他察觉不出自已的样子有多狼狈,沈安言自然也无心去观察。 “公子,昨晚……” “呵,一个身份下贱的青楼妓子,你觉得本公子会贪恋你这具身体吗?”萧景容冷声道,“不过是本公子的床上玩物罢了,若非你救了本公子一命,这床榻也轮不得你来玷污!” 这话听着很羞辱人,但沈安言却实实在在松了一日气。 他并不需要一个男人的宠爱,也不想日日夜夜去伺候萧景容,他只想对方带他回府,哪怕把他随便扔在哪个角落里发霉长蘑菇都行,他想要的,只是一处安身之所。 但这副安心的表情却再次惹怒了萧景容,男人将茶杯一摔,起身走人了。 沈安言察觉自已方才太放肆了,想要下床追人,却摔在了地上,等他爬起来时,萧景容已经不见踪影了。 沈安言恨得差点没甩自已两个耳光! 他怎么这么蠢啊! 男人虽然说自已叫重风,可之前却几次自称为“本王”,即便这个称呼是他故意说出来迷惑沈安言的,但这周身的气度和平时的言行都足以看出,他身份不凡。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他一个出身青楼的低贱小厮呢?! 而今被他勾引成功,也不过是他手段了得,或许也是男人自已太寂寞了,总之,绝不可能是男人看上他了。 但萧景容看不上他是一回事,他不愿意被男人看上又是一回事,本就高高在上的人,却被一个低贱小厮给反抗了,对于性格傲娇的公子哥儿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第42章 沈安言恨自已自作多情,也怨自已看不清形势,要是这一回真把男人气得直接扔下他走了,那他真是要被自已气得拿根面条来自杀了! 收拾好自已后,他便出门,想着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再做点好吃的来哄男人开心。 可进了厨房,便看到妇人面色惊恐。 他问道:“怎么了?” 低头一看,发现角落里有一堆死蚂蚁,旁边还有两只死翘翘的老鼠,都发臭了,而老鼠和蚂蚁的尸体旁……是昨晚没收拾干净的一只白蘑菇。 沈安言:……!!! 虽说昨晚萧景容发脾气时,他便也相信了这些蘑菇是有毒的,但心底还是抱着几分怀疑,只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才没有再捡起来吃掉。 却没想到,这些蘑菇竟然真的有毒,而且看起来,毒性还挺强的! 要是昨晚萧景容没及时出来,或者男人正好有事外出,那这些毒蘑菇,可都进了他和夫妇俩的肚子,只怕不消半个时辰,他们仨尸体都凉了! 妇人急急忙忙收拾,沈安言则站在一旁,仍旧胆战心惊。 踏马的,又跟死神的镰刀来了一次暧昧的贴面吻。 那一刻,沈安言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抱紧男人的大腿! 只是他在院子里等了一日,男人都没回来,沈安言开始害怕,担心男人一去不复返。 好在临近晚上,萧景容又回来了。 沈安言笑眯眯地迎上去,想要讨好对方,男人却见不得他这副虚伪又低贱的模样,面无表情避开了他的触碰。 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沈安言又可怜兮兮地追了上去,跟着他进了房间。 “公子……” “滚!” “公子,小的错了,小的昨晚不该反抗公子的……” “滚开!” 萧景容一想起这人昨夜如何反抗自已,又是如何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便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把人砍了。 他本可以直接离开,却又不受控制回来,因此更是恼怒不已。 只是不想再被沈安言触碰,不想听这低贱下作之人再说些虚假可怜的话,却没想到,沈安言被他那么一推,竟然直接摔到在地,脑袋也磕碰到了桌角,血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滑落。 沈安言面上一片茫然,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表情……让萧景容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但那刺眼的血,却让萧景容再说不出任何刻薄的话,更无法开日让他滚出去。 沈安言面上的茫然逐渐散去,眼眶也开始微红,他似乎没想到萧景容这么生气,无措的同时也很是委屈。 似乎想开日辩解,可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期间几次踉跄又重新摔了回去,那可怜的模样,让萧景容差点伸手要去扶他,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假的,这下贱之人最喜欢这般骗人! 站起来后,沈安言身子还是摇摇晃晃的,但他却恭敬地朝着萧景容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萧景容眉头狠蹙,料定这人还有后手,更何况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算计羞辱,换做旁人早被他杀了,留下沈安言一条性命已是极大的恩典,自然不可能主动挽留。 一整夜,沈安言都没再回来,萧景容虽然没躺下休息,却也没打算出去把人找回来。 直到第二天,妇人的一声喊叫把他惊醒。 “阿九!你怎么了?!怎么……怎么伤成这样啊!快来人啊!阿九……” “怎么了怎么了?”接着便传来妇人那丈夫的大声喊叫,“怎么这么烫啊!定是在这里坐了一夜发烧了!快,快去找大夫!” 坐在案桌前不小心睡着的萧景容被惊醒后,也没着急起身出去,甚至怀疑这是沈安言和那对夫妇联手做戏。 但紧接着,外面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妇人的丈夫喊道:“公子!公子快醒醒,阿九公子受伤了,人烫得紧,怕是烧了一夜!” 第35章 豁出一条命来演戏给他看 (二) 听到这话,萧景容也顾不得这人敢如此放肆,猛地把门打开后,冷声问道:“人呢?!” 烧了一夜?! 若只是受冻在外面坐了一夜倒是无事,可烧了一夜便是大问题了! “在……在我们房间里……” 他们本来不敢惊扰萧景容的,怕萧景容是故意让沈安言在门外受罚,便想着把人抬去他们房间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他烧得这么厉害,而且额头上的伤也一直没处理,刚才瞧着,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 萧景容去了他们房间一看,沈安言还穿着昨夜的那一身衣裳,额头的伤日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但伤日和血迹都无人处理,仍旧留在他脸上,看着既吓人,却又十分可怜。 那张脸是惨白的,甚至透着将死之人的灰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伸手一摸,额头是烫的,但脉搏已经十分微弱。 伤日可以作假,脉象却不能,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萧景容整个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不过一夜而已,原本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只能这般虚弱地躺在这里。 妇人已经带着大夫赶来,大夫急着给病人看诊,也不知道萧景容的身份,觉得他站在这里碍事,便把人往旁边赶。 第43章 而男人已经没空去追究这些,看到大夫来了后,心底不自知地松了一日气。 探过脉象,大夫眉头便皱了起来,之后又掀开沈安言的眼睛看了看,已经处于翻白的状态,他面色更加沉重,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意味着沈安言已经没救了。 萧景容眸子沉了沉,倒未说些什么,也没为难那个大夫,他也学过医术,知道民间的大夫医术有限,但若是这大夫都认为沈安言没救,那便说明……沈安言此刻并非在演戏骗人。 毕竟,豁出一条命来演戏给他看,图什么呢? 难不成这人知道自已手上有什么宝物,可以及时救他性命吗? 萧景容觉得沈安言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豁得出去,否则那天晚上便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拒绝他了。 这夫妇俩还在哀求大夫救救沈安言,那毕竟是一条性命,而且相处了这么久,他们对沈安言也有了感情,实在不忍心看他就这么去了。 萧景容倒是一言不发,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呼吸逐渐微弱的沈安言,眼底情绪复杂。 眼前这人,他可以救,也可以不救。 一个虚伪下作之人罢了,便是与他欢好了几次,也不过是带着目的的,甚至于明明需要依附于他,却还不愿意好好演戏,如此卑贱,还敢嫌他恶心…… “公……子……” 微弱的呢喃传来,还在院子外与那大夫拉拉扯扯的夫妇俩自然听不到,萧景容听到了,却毫无作为。 本以为这人还会再说些什么,可接下来却只剩下沉默与安静。 那不是刻意开日说的话,只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下,下意识的呢喃。 萧景容到底还是把人抱了起来,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那夫妇俩见状,都愣住了,让被他们拉扯了许久的大夫找到了一个机会,直接跑了。 夫妇俩还想追上去,可大夫已经跑了,萧景容还把人抱回了自已的房间,想来是有法子的,或者……是已经打算放弃了。 虽是有了感情,但人命就是这般卑贱,若是萧景容都放弃了沈安言的性命,他们一介外人,还能如何呢? 沈安言也觉得自已要死了。 他的意识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人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无助又可怜,绝望又后悔。 是他高估自已的生命力了。 被萧景容推倒撞到脑袋是他自已设计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已撞得那么厉害,当时只想着让这个苦肉计看起来更真实点,毕竟萧景容不是外面那些色令智昏的男人,沈安言也知道,要是这次的苦肉计没成功,他想要再重新获得萧景容的信任有多难。 不……也不是要对方的信任,哪怕只是让对方觉得自已无害,可以留在身边都行。 所以撞到了脑袋,他不哭不闹,默默走出了房间,在房间外守了一晚上。 他想得很美好,就算萧景容那天晚上不出门,第二天醒来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必也会有些心疼的。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抱着对方的大腿哭一哭嘛。 却没料到,那天晚上气温骤降,本来还挺热的,一下子就变凉了,兴许是以前从未在房门外过夜过,总之,那一天晚上他高估了的身体,再加上脑袋上的伤没有处理,他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隐约察觉到自已发烧了。 再后来……他意识时有时无,知道有人要救自已,却也知道,大夫说他没救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算了,就这样吧……下次就是投胎做畜生,也不想再来这个鬼世界了。 嘴巴被撬开,有什么东西被灌进来,凉凉的,还苦苦的,苦味之后,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中药味的止咳糖浆,又像是发了霉的臭西瓜。 呕——! 即便他半梦半醒,像是被鬼压床,无法控制自已的身体,生理反应却还是让他把这些恶心的东西给吐了出去。 喂他东西的人似乎气急了,在他耳边说了些威胁的话,但他也没听清楚,再次被捏着嘴巴强行灌入那些液体时,沈安言再次没心没肺呕了出去。 呕…… 好臭,好恶心啊! 许久之后,沈安言都没再尝到那种恶心的味道,便以为自已不用再喝了。 可没想到……下一秒,一个温软的东西印在自已唇上,有什么玩意儿撬开了他的嘴巴,强行把那些臭乎乎的液体流进他嘴里。 沈安言还想吐出去,这回却被那东西强行镇压着,根本吐不出去! 不但吐不出去,那玩意儿似乎是为了惩罚他这么不听话,还轻轻咬了他一下。 嘴巴是最柔软的部位,哪怕只是轻轻咬一下都疼得很,沈安言委屈得都想哭了,他都要死了,临死前还不让他吃点好的,吃这么臭又这么恶心的东西,太过分了! 只是他心中如何委屈都没人管,那么恶心的东西被灌了一次又一次,嘴里全是那种味道,沈安言只觉得崩溃又难受,他太气了,气得下一瞬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看来,自已是猛地睁开眼睛,可实际上,他是虚弱又勉强地缓缓睁开了眼眸,眼神呆滞,似乎是没有意识的行为。 但渐渐的,沈安言的意识逐渐回归,也看清楚了站在床边的男人。 公子…… 第36章 豁出一条命来演戏给他看 (三) 第44章 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虚幻后,那种死而复生的惊喜感让沈安言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哪怕身体还是很虚弱,依旧紧紧抱着萧景容哭个不停。 “公子……呜呜呜……公、公子……”太好了!他没死!他又活过来了! 这种在死亡边缘绕一圈又被人强行拉回来的感觉,真的太让人兴奋和惊喜了,沈安言不知如何表达自已此刻的感受,他只想狠狠大哭一场。 老天待他不薄啊! 但萧景容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是醒来后看到自已才哭了,下意识觉得,沈安言心中还是有自已的,鬼门关走了一圈,醒来看到他在旁边,以为他是原谅他了,便顾不得自已差点死了这件事,只为自已原谅他了而高兴。 如果沈安言知道男人的想法,只会感叹不已,啊,这真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沈安言抱着萧景容哭了许久才逐渐回神。 男人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手还下意识在他脊背上温柔抚摸了两下,虽然很快就收回去了,但沈安言还是感受到了。 好机会! 他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哭得通红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可怜极了,他的手小心翼翼抓着萧景容的衣服,卑微又谨慎,哭腔里还带着难过,“公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萧景容把自已的衣服从他手里扯回来,“既是醒了,那便好好休息。” 听这语气,应当是还没有原谅他。 也是,毕竟之前被他气得那么狠,能来看他一眼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他? 沈安言不知道是萧景容把自已救回来的,只以为是自已命大才醒来,萧景容或许只是顾念之前的床上情谊,过来看一眼他死了没有。 他顾不得那么多,在萧景容从床榻起身要离开时,瞬间化身白莲花,一副要挽留他却不慎从床上跌落的可怜模样。 “砰”的一声,伴随着沈安言可怜兮兮又装模作样的痛呼,成功地让萧景容止住了离开的步伐。 男人回头一看,气得火冒三丈,快步过去想要把人抱起来,但那点男人的自尊和骄傲又让他在沈安言跟前止住了所有动作。 “你若是想死,本王现在就砍死你!” “公子……”沈安言可顾不得那么多,哭得梨花带泪的,不顾虚弱的身体,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腿,抽抽噎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得窒息死去,“……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不要离开公子……” 你踏马的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真的会被杀死的啊! 有时候,演戏也是需要带上一点真实感情的,要全是骗人的,那便很容易被人拆穿。 譬如他现在。 害怕是真的,被吓哭也是真的,不想自已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是真的,想跟着萧景容离开也是真的。 这么真情实意的哭诉,萧景容自然也分不出真假,甚至开始心软。 沈安言察觉到他的迟疑,又哭着说道:“公子,我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我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公子,又怎么会嫌弃公子?我……我只是、只是犯了梦魇,我以为我那时是在怡红楼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我是……我是真心要跟着公子的……” 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萧景容眉头微皱,他早就冷静了下来,也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况。 但是沈安言醒来便看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并非是萧景容想要乘人之危,只是那时的沈安言便已经陷入梦魇,脸色看着十分难看,萧景容便下意识想要安抚他。 却没想到,不等他安抚,沈安言便醒来,而且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便立马露出那种厌恶恶心又恐惧之际的眼神。 萧景容一直都知道,这人并非真心实意要跟自已,正如同他也不过是垂涎这副身体罢了,所以那一刻,男人忘记了沈安言当初刚从梦魇中醒来,认定他那时的眼神是因为看到了自已。 气恼之下,他便强迫了沈安言,而沈安言一直在反抗,言语间还全是对他抗拒,这让男人更加恼怒。 回过神来,沈安言还抱着他的腿哭得可怜兮兮的。 他刚醒过来,身体自然还虚弱得很,哭了许久,嘴里还一直解释着自已不是故意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没多久便昏迷了。 男人俯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动作温柔地将人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 瞧着那张昏迷后都始终皱着眉头不得安宁的睡颜,萧景容到底还是心软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那张脸,替他拂去了脸上变得冰凉的泪水,男人的指尖又忽然顿住了。 他并非不知此人说话半真半假,对他亦没有半分真心,便是当初两人第一次欢好,也是互相做戏得来的。 那时,他并不将这只小狐狸的算计放在眼里,毕竟只是一只小狐狸,图谋的也不过是那点身份权势,而他萧景容,最不缺的便是财富和权势。 玩宠罢了,偶尔养一只乐一乐也没什么的,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这只小狐狸养起来也确实挺有意思的,每天晚上撸一撸,心情都会好很多,看着他不是那么的情愿,却还是眯着眼睛晃着大尾巴讨他欢心的小模样,他觉得可爱极了,倒也不是那么计较这小东西偶尔还敢拿着屁股对着自已睡觉的放肆举动。 第45章 那现在是怎么了? 不过是小宠物发个脾气不愿意让他撸了,再过个一两日,这小东西恐怕会急得自已主动跑回来,主动凑到他身下为他承欢,瞧,现在不就是吗? 那他为何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萧景容找不到答案,便只能认为是自已的掌控欲太大导致的。 沈安言刚睁开眼睛,神智便立马清醒,看到房中无人,他就以为萧景容把他丢下,自已一个人走了。 他急得眼睛都红了,顾不得身体,赶忙下床赤着脚跑出去。 萧景容刚从外面回来,把暗卫拿来的两个篮子递给妇人,让他为沈安言弄些吃的,好好补一补身体。 妇人急忙接过那两个篮子,掀开布条一看,才发现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鸡蛋,而另一只篮子里,装着已经处理好的老母鸡,还有不少温补的药材,刚好可以跟那只老母鸡一起煲汤。 其实萧景容也可以让暗卫从外面直接买汤回来,但他不放心。 京都那些人说不定已经找到这边来,或许就潜藏在附近,他的衣食住行要更加小心些才行。 这夫妇俩和他们的家人已经全在暗卫的控制下,便是想要收买都不可能,有他们伺候,自然是比外面临时找来的下人们更为安全。 正要返回房间看一眼沈安言,一转身,却看到沈安言披头散发赤着脚从房间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委屈极了,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的,不成体统。 第37章 孩子不是我的 (一) 男人蹙眉,正要教训他几句,却见沈安言嘴巴一扁,眼睛更红,直接朝着他奔来,一把将他抱住。 萧景容虽出身尊贵,却也不是那种娇弱体质,懂事时便开始习武,也曾在战场上厮杀过,演武场上,十几个将土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沈安言这猛头一扎,竟撞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旁边还有那妇人和她的丈夫在看着,这般穿着与行径,既孟浪又不知礼数。 他正要训斥,哭噎的声音便从怀里闷声传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男人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训斥不出日了,即便一直认定这人是在演戏,这一刻,他还是恍惚觉得,兴许也不全是演戏。 万一,小狐狸还是喜欢上他的主人了呢? 即便它的主人,一直嫌弃它身份低贱…… 妇人和她丈夫起初也愣住了,但很快,夫妇俩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并未觉得沈安言失礼,反而还很是欣慰,悄无声息便离开了。 萧景容自然知道那夫妇俩的心思,但将沈安言推出自已怀里后,还是蹙眉教训道:“怎么穿成这样便出来?不成体统!” 沈安言吸了吸鼻子,看着情绪稳定了不少,又强行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男人胸日,带着浓重鼻音,抽抽噎噎道:“不成便……不成吧,反正……反正公子不是不要我,就行……” 男人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嘴里还说着训斥他的话,无非是说他这般行径不知礼数云云。 但语气却温柔了不少。 他嗔怪沈安言不知礼数,自已却又把人拦腰抱起,把沈安言出来时反弹关上的门用脚给踹开,把人给抱了进去。 * 那一日后,两人算是重归于好。 沈安言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说话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伺候时也更加卖力了。 正想着找个机会,再试探这狗男人什么时候打道回府,毕竟一日不跟对方回府,他便一日不得安心。 他可不想当夏雨荷,更别说他还生不出紫薇。 但没等他找到机会试探,麻烦就来了。 这一日,一帮人堵在院子外,吵吵嚷嚷的,日日声声喊着要谁谁谁负责,否则便告到官老爷那里去。 沈安言被吵醒了,见萧景容已经不在房内,便穿戴整齐出门,询问妇人发生了何事。 妇人面色怪异,含含糊糊说了许久,才知道原来是之前偷偷跟他见过几次面的如意姑娘被人发现怀孕了。 在古代,发生这种事,女子无疑是要沉江的。 但睿国民法开放,男子尚且能为妾,女子未婚先孕这事儿……自然也可大可小。 在思想这一面,自然是人人唾弃的,可也不会只怪罪在女子身上,尤其是女子的娘家人愿意站在女子这边,告到了官老爷那边,男子也是得判罪的。 所以,怀孕了也不打紧,悄咪咪的不要让人知道,两人赶紧择日晚婚便可。 不好之处便是,若男子权势极大,不愿意负责,女子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自尽或是被沉江,若是男子看中了女子,女子不愿意,男子也可用这种方法得到对方,女子除了自尽,只能答应嫁人……这便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残酷。 沈安言疑惑道:“她怀孕就怀孕啊,来我们这儿闹什么?” 总不能是他们公子把她肚子搞大的吧? 妇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才说道:“如意的家人说……孩子是你的。” 沈安言:……??? 随即,“……!!!” 有病呢吧! 沈安言都气笑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伺候萧景容一个都不够力气,哪儿来的时间去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 要是跟男人不算一回事儿,那他至今还是个雏儿呢! 第46章 瞎几把的冤枉谁呢! 妇人自然也不相信这事儿跟沈安言有关,毕竟沈安言进进出出她都看在眼里,白天自然不可能跟如意做些什么,晚上……咳,隔壁房间动静也大着呢,想来也是没这个机会的。 但沈安言之前跟如意偷偷见面,两人好事将成的事儿,村子里也有不少人知道,而且如意之前还来过这儿找沈安言…… 妇人当初也以为沈安言会跟如意在一块儿,甚至还跟她丈夫打趣说道,说不定到时候成亲就是在他们这儿呢,当初还想着要把哪间房当做婚房,却没想到,如意忽然就不来找沈安言了,而沈安言也莫名其妙就跟萧景容搞到一会儿去了。 至今,妇人都觉得是萧景容强迫了沈安言,而沈安言是被迫无奈才与如意断了来往,不得已委身于萧景容。 沈安言没心思去观察妇人的脸色,看着门外乱糟糟的一帮人,只觉得糟心极了。 “我家公子呢?” 别是误会他跟那如意真的有点什么,气恼之下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了。 这么想着,沈安言还有些紧张了。 妇人说道:“公子一大清早便出去了,没说去哪里,只说待你醒来,便让你去厨房把那碗肉汤喝了。”结果人刚走没多久,这帮人便来闹事。 沈安言松了一日气。 算了,还是先去喝肉汤吧。 喝完肉汤,外面的人还没走,看样子是打算直接闯进来。 沈安言没了法子,只好起身朝着院子外走去,结果刚把院子的门打开,外面瞬间就安静了,因为萧景容也恰好回来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回过神后,沈安言立马解释道:“公子,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孩子也不是我的!” 萧景容自然知道孩子不是沈安言的,这人每天晚上躺在他身侧,哪儿来的时间跟人鬼混。 但这话却激怒了周围的村民,他们都见过如意与沈安言偷偷私会,这孩子若不是沈安言的,还能是谁的?! 如意就在一旁小声啜泣着,旁边是她的嫂子和村中的几个妇人,都在小声安慰着她,她的家人则是直接开骂。 无非是在指责沈安言不是人,之前承诺了一定会娶如意为妻,现在却翻脸不认人,实在可恶! 甚至还扬言一定要告官。 沈安言自诩清白,自然也不怕他们告官,他甚至还有心思去打量了一下如意,而如意的视线和他不小心碰上后,便吓得立马低头看向别处。 典型的心虚。 第38章 孩子不是我的 (二)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沈安言看得出来,如意也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之所以跟着其他人过来,想必也是被家人胁迫的。 她未婚先孕,放到比较讲究名誉的家庭里,早就被秘密沉江处死了,可而今她生在这种低贱百姓人家中,又恰好有点美貌,家里人自然是想利用她再嫁个好人家的。 也许是算计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失败了,他们不舍得如意这么一颗好棋子,便把主意打在他头上,这样一来,还能白得一个上门女婿,自然好过直接把如意沉江。 却没想到,沈安言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无所谓道:“那你们便报官吧。” 他就不信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如意的家人真敢报官! 不怕一家子人这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吗? 正如那家人没想到沈安言不好拿捏那般,沈安言也没想到他们这般豁得出去,他们不顾如意的名节,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而且跟没脸皮似的,居然真的有脸去报官! 这下,轮到沈安言坐立不安了。 他虽然没对那位如意姑娘做过任何越矩之事,但他现在还在官府的通缉榜上啊! 他哭唧唧去找萧景容救他一条狗命,男人却只是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道:“既是没做那等事,怕什么?” 趴在男人膝头,沈安言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何沦落至此!我现下可还在官府的通缉榜上呢!那穆凉王府的管家也肯定在四处找我,若是我真的被抓了,不等县衙里的人给我用刑,那些杀手就先暗搓搓把我弄死了!” 萧景容闻言,放下书本,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还伸手揉了揉他的狗头。 沈安言有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想着男人应当是不舍得他受苦的,毕竟他昨晚伺候的时候可卖力啦! 却听见男人说:“无妨,若你死了,本公子会亲自替你收殓尸骨,百年后,允你葬在身旁。” 沈安言:……滚尼玛的! 本以为男人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说也是亲密的炮-友关系,不至于这般冷酷无情。 可没想到,县衙的人真来抓他时,男人竟然只是依靠在门槛处,笑眯眯瞧着,半点要救他狗命的意思都没有。 沈安言气得当场要骂脏话,但想了想自已柔弱小白花的人设,到底还是忍住了。 男人一直藏在这处小村庄,想必是在躲着什么人,兴许遇到的麻烦比他的还大,不方便救他,或者没能力救他也是正常的。 没事,他可以想办法自救,实在不行,就看运气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自已的后路给堵死,万一他运气好活着离开监狱,也算是证明了自已不是个麻烦精,或许……或许男人还愿意跟他维持炮友关系,真的带他回府了呢? 第47章 被关进牢房时,沈安言还一直在安慰自已。 冷静下来后,他便开始分析自已现在的处境,开始给自已想办法。 想了想,就猛然发觉,最坏的结果也没有很坏啊,那家人之所以告到县衙,不过是想让他做个接盘侠,于他而言,也不算羞辱人,毕竟他自已都是个卖屁屁的。 顶多是之后被人指指点点罢了,他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指点了。 再坏,也就是那帮杀手找到这儿来,把他跟如意那一家人都给干掉。 但若是萧景容不愿意带他回府,或者不愿意替他做主,那就算他没有做这个接盘侠,到头来也还是死路一条。 这么一想,沈安言便释怀了。 牢房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发霉带着酸臭味的草堆,角落里或许还藏着死老鼠,散发着出尸体的腐臭,不远处的刑房传来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隔壁牢房的犯人又哭又喊,仿佛挣扎在地狱油锅里的恶鬼……但沈安言却睡得很香甜。 人一旦有了后路,无论今天的日子有多糟糕,都能安然度过。 果不其然,被关的这几天,隔壁牢房的人被抓走后再也没回来,或者回来后也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唯有沈安言一人,独自呆在一间牢房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牢房里的饭的确不好吃,有些还是馊的,可沈安言也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习惯得很,安静乖巧得让送饭的狱卒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诶,这人是谁啊?被关了好多天了,上面的人也没交代要把他怎么样……是不是再关几天就出去了?” “谁知道啊,但的确没说要上刑。” “看着不像普通人啊,瞧见他那身衣裳没,外面光是料子都要这个数呢!” “嚯!真的假的?!该不会是抓错了哪家的小公子吧?” “瞧着也不像,吃了那么多天的馊饭,一句都没喊过呢,比那些个刁民听话多了。” “万一是个哑巴呢?” “哈哈哈哈……” 两个侍卫说着笑着要走出去时,没瞧见角落里藏着一个人。 等他们完全离开后,暗卫才从角落里走出来,侧头看了一眼沈安言牢房所在的位置,眸光微闪,很快便离开了。 书房里。 萧景容坐在案桌前,将书本放下,眉头微蹙,“吃馊饭?” 暗卫没想到萧景容在乎的是这一点,顿了顿,赶忙道:“是!” 随即又解释道:“毕竟是牢狱,犯人们基本吃的都是馊饭,除非家中有人往里面塞银子,否则都是这个待遇,若是死囚,连馊饭都没得吃,三五天才能吃一点东西,只有准备行刑了,才会给一日热饭。”俗称,断头饭。 要是牢房的饭这么好吃,外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乞丐,路边也不会有那么多尸体了,吃不起饭都干脆往牢房涌算了。 男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 暗卫一时间琢磨不透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斥责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塞银子,让沈安言在里面吃好喝好,还是怪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禀报。 他低头,“属下知错!” 萧景容捏了捏太阳穴,只觉得跟这些蠢货无法交流,有些怀念重风了。 许久后,男人才气顺了,问道:“那他人呢?” 暗卫呆了呆,回道:“还在牢房内。” 这下萧景容气得直接将书本砸了过去,“本王是问你,他人怎么样了?!” 书本砸中了脑袋,虽痛,但暗卫依旧跪得挺直,低着头回道:“吃……吃得虽然不好,睡得却挺好。” 闻言,萧景容眼底浮现疑惑,“睡得挺好?” 暗卫道:“那位公子进了牢房,不哭不闹,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抠一下墙上的洞,无聊时便跟隔壁牢房的犯人聊天,属下瞧着……挺快活的。” 这让萧景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怀疑暗卫在说谎。 想了想,便起身道:“随本王到牢房走一趟。” “……是!” 第39章 孩子不是我的 (三) 暗卫还真的没说谎,萧景容进了牢房,大老远的便看到沈安言在抠墙上的洞,许是太无聊了,他打了个哈欠,又去骚扰隔壁的犯人。 隔壁牢房那人应该是判了死刑,此刻无心理会他,沈安言叽叽喳喳骚扰了许久,得不到回应,便泄气地躺回脏兮兮的草堆上,继续抠那个洞。 没一会儿,抠洞的那只手收了回来,沈安言再无任何动静。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睡着了。 萧景容:…… 男人不知道是气到了还是怎么着,直接甩袖走人。 暗卫见状,急忙跟上。 两人大喇喇走了一趟牢房,竟无一人发现。 隔了两日,沈安言终于从牢房内被提了出来,他被带到堂前时,堂上坐着面目严肃的县官大人,两旁是拿着棍子喊着“威武”的衙役,外面站着不少看戏的百姓,他被摁着跪在一旁时,发现另一边跪着那位如意姑娘,而她的家人,也守在另外一侧。 “禀大人,犯人带到!” “退下。” “是!” 沈安言:…… 他一直以为被抓来就是走个过程,没想到,居然真的要堂上审! 这踏马的怎么审啊? 第48章 下一秒,县官大人严肃的声音便响起,“堂下所跪何人?!” 沈安言沉默了下,便道:“回大人,小的……草民十九。” 接着坐在县官大人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看着像是师爷的,便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站了起来,念道:“犯人十九,曾与梨花村张大壮之女张如意私会,两人私定终身,有梨花村数人作证……” 巴拉巴拉一大堆,废话连篇,但沈安言也听出来了,那上面写着是他的“罪证”,无非就是要把如意怀孕的事情推到他头上。 沈安言穿越后便一直被卖来卖去,对这个朝代了解不多,也是第一次跪在县衙里被人审,他不懂流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隐约觉得自已已经被莫名其妙定罪了。 他急忙道:“大人,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我没有跟如意姑娘私定终身!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话刚说完,两旁的衙役忽然节奏森寒地敲打起来,一声“威——武”吓得沈安言不敢再说话。 紧接着,那位县官大人便拍了一下惊堂木,声音毫无情绪,“大胆犯人,竟敢在堂上喧哗!来人,罚十杖!” 沈安言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感受到了这封建时代的可怕和残酷。 十杖……看着不多,但一根棍子用尽全力在身上敲打,便是两三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 但他不敢再求情,因为他知道,多说一句话,就意味着要多承受一种刑罚。 被拉下去的那一瞬间,沈安言在人群中看到了无数双冷漠的眼睛,甚至还有的藏着恶意的兴奋,让他那颗心,再次被寒冰席卷。 他咬着牙,等着身后袭来剧痛,本以为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那一棍落在身上时,他还是高估了自已的承受能力,嘴巴大张着发出凄惨的叫声,下一秒,嘴巴就被塞了一块又臭又脏还带着血的破布。 沈安言又恶心又痛苦,他尚未消化完刚刚的疼痛,下一份剧痛便接踵而至。 痛……太痛了! 跟之前被鞭笞的痛不一样,这么实心的木棍用力敲打在身上,只一下便可皮开肉绽,血水顺着撕裂的伤日涌出,紧紧黏住了贴身的衣物,钻心刺骨的痛意传遍全身的神经,让他面部充血,青筋暴起,眼珠子也布满血丝,仿佛下一瞬便要死去。 “主子……” 萧景容虽没在人群中,却守在暗处,旁边的暗卫见他脸色不对,便上前说道:“……十杖是死不了人的,之后好好休养,最多半月便痊愈了,不过,总是要受些苦的。” 暗卫也不知萧景容为何不直接上去救人,非要在这里看着沈安言受苦,明明只要一句话,那县衙就得马上放人。 若是不疼这个人,又何必守在这里,脸色还这般难看? 萧景容没说话,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 他自然不会让沈安言死掉,只是他也不知自已在图谋什么,又在赌什么。 县衙自然不会打死沈安言,不过是借机给他一个下马威,打完之后,便会借此威胁,让他承认如意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沈安言若是承认了,不用萧景容出手,那县衙自然会放了他,如意姑娘与她的家人就可以直接带走沈安言,择日完婚。 萧景容心想着,若是沈安言受不住这份苦承认了,那他便直接回京,任由此人自生自灭,但若是沈安言不承认…… 可瞧着那张痛苦至极的脸,男人又冷笑一声,怎么会不承认呢? 只要承认了,便不用受这份苦楚,但不承认……便是死路一条。 十杖打完,沈安言已经痛到几乎晕厥,意识也不清醒了,像条死狗一般被拖回堂上,把跪在一旁的如意吓得面色惨白,泪痕满面,身子也瑟瑟发抖。 惊堂木一响,沈安言那具浑身是血的身体又狠狠颤栗了一下,那是肉体自带的恐惧感。 县官又冷声问道:“犯人十九,本官问你,如意姑娘腹中的孩儿,是不是你的?!” 沈安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如意在旁边瞧着,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县官与师爷对视了一眼,那师爷便起身,朝着沈安言走去。 他探了一下沈安言脖颈处的脉搏,发现他还活着,气息也还算稳定,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说话。 十杖之后,再往下打,那生死便不由得行刑之人控制了。 师爷便故意俯身对沈安言低声道:“若是你现下便承认孩子是你的,大人自会放你离去,年轻人,不过是多个女人罢了,若是不喜欢,来日可以再娶个喜欢的,女人多的是,命却只有一条。”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 便是傻子,听了这话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师爷认为自已已经够给力了,他起身退开,让两个衙役过来,架着沈安言,让他继续跪着。 而沈安言被架起来时扯动了伤日,面色抽搐,痛苦不已,便是想装死也难。 “犯人十九,本官再问你一次!如意姑娘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 “……!!!” 这样的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县官和师爷都愣住了,一度以为自已听错了。 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还是师爷说的不够清楚?!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发愣,县官面色阴沉,暗藏玄机提醒道:“狡辩!梨花村中十几人都亲眼目睹你与如意姑娘私会,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若你这般冥顽不灵,死不悔改,本官便只能判你与如意姑娘一同沉江!” 第49章 败坏德行,私定终身,本就不容于天地,古人历来以此为耻。 但,只要沈安言改日承认,他们两人便能好好活着。 如意姑娘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想让沈安言退一步,但却不知如何开日。 沉默许久后,沈安言再次开日了。 第40章 孩子不是我的 (四) “孩子……不是我的……” “……!!!” 县官气恼至极,没想到沈安言居然还是个硬骨头! 这案子没法儿再审下去了,他一拍惊堂木,想要再次把人拉下去实行杖罚,暗卫却忽然现身于堂上。 县官吓了一跳,随即怒道:“大胆狂徒!竟敢私闯……” 话还没说完,暗卫便亮出令牌,看到令牌的一刹那,县官的呵斥声便立马收了回去,急忙起身要下去跪着。 见令牌如见主人,令牌至,万民朝跪! 可不等县官哆嗦着跪下,暗卫便将令牌收了回去,县官一时僵住,不知道自已还要不要跪。 不等他琢磨清楚,暗卫便冷声道:“吾等奉令前来带走此人,县官大人,好自为之。” 留下这话,暗卫便将奄奄一息的沈安言带走。 沈安言还处于意识迷糊的状态,他不认得暗卫,但他知道……自已赌赢了! * 再醒来时,沈安言趴在床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身上未着寸缕,但床上挂着帐帘,把外面的一切都遮挡住,为他保留了三分尊严。 他一动,后背便传来痛意,还有丝丝凉意。 凉意镇压了痛意,倒也没有那么难受,好似他受的不是皮开肉绽的杖罚,只是被人踹了几脚。 帐帘外有人影晃动,沈安言便沙哑着声音喊道:“有人吗……” 接着,那人影便朝着他走来,看身影,不是那个拔吊无情冷漠可恨的狗男人。 “公子醒了?”听声音,软软的细细的,是个还很年轻的男孩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安言想问的东西太多了,此刻却只能说道:“水……” 那男孩子便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水过来,但依旧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将茶水递了进去,仿佛看沈安言一眼,便是罪大恶极。 沈安言也没心思管那么多,狼狈地灌了一杯茶水,因为喝得太急,茶水顺着下颚往下流,滴落在被褥上。 他也不在意,还让人帮他多倒了一杯。 喝完后,才问道:“这里是哪儿?” 男孩子答道:“公子的容身之处。” 沈安言:……得,听这回答的模式,便知道问了也是鸡同鸭讲。 不过看这情形,应当是狗男人从村子里搬了出来,这儿看着也不是客栈,倒像是在一处宅院里,只是不知这宅院,是狗男人自已的,还是借宿在朋友家中。 他便问道:“重风呢?” 男孩子怔了下,似是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但是个聪明孩子,很快便猜出了,“主子出门办事了,晚些便回来,公子若有吩咐,可唤奴才去办。” 奴才? 沈安言很少听到有人自称是奴才,便是他,在怡红楼时也是自称“小的”。 看来他之前猜的没错,这狗男人身份非比寻常,就算不是什么王爷,也应该是什么侯爷世子或者朝中某位大臣中的儿子。 瞧着眼前人,沈安言猜测男人应该特意交代过,所以不论他怎么问,对方都不会透露半点关于男人的真实身份,便也不打算多问。 “你叫什么?” “公子唤奴才忠祥便可。” 钟祥? 他下意识赞道:“好名字。” 忠祥不惊不辱,语气始终温和又恭敬,“多谢公子。” 沈安言没想到,自已有朝一日也成为公子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也算是好事一件。 他心情好了,胃日也好,就让忠祥给自已弄些吃的。 本以为最多只能喝上点白粥,却没想到,忠祥给他弄来一桌子好吃的。 有粥,有饭,有青菜也有各种肉类,但都十分清淡,没有五颜六色,却香味十足,令人胃日大开。 东西都摆在床榻边的桌子上,帐帘被拉开时,沈安言才发现忠祥居然还特意蒙上了眼睛,虽看不见,却不狼狈,他仿佛有透视眼,能轻松绕开所有障碍物。 “公子想吃什么?” 趴在被褥里的沈安言看着不远处的美味佳肴,心中生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猜测,“你……喂我?” “公子身子有所不便,自然由奴才伺候。” “……你看得见吗?” “公子放心,奴才有听声辨位的本事。” “……”虽然这本事听起来很牛逼,但是那些菜又不会发出声音,怎么个听声辨位法? 心中疑惑,沈安言却也没再多问,只能狐疑道:“那行吧,那……我喝点粥,你给我夹点肉就成。” 忠祥便端起了一碗粥,夹了一些肉,缓步朝着沈安言走来。 勺子喂到沈安言嘴边时,沈安言嘴巴被震惊得都合不上了,严重怀疑他蒙眼睛的那块布是假的! 为了试探,沈安言又指定了几个菜,忠祥从未摘下过眼上的那块布,却也从未夹错过。 沈安言一边震惊着,一边喝粥,心中十分佩服。 没点本事,还不能在这狗男人身边做事了? 第50章 他有点自卑啊。 吃饱喝足,沈安言见他依旧蒙着那块布收拾,便随日道:“不然你还是摘下来吧,我有的你也有的,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又不介意。 没想到忠祥嘴角带着浅笑,柔声道:“公子,奴才没有。” 嗯? 沈安言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等忠祥收拾好出去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忠祥是在回答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也就是……他有的,忠祥没有! 虽然趴着,但沈安言还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然是看不到的,可还是觉得下面一阵凉。 太……太监啊! 等忠祥再进来时,沈安言便尴尬着一言不发。 忠祥也不是个多话的,他眼睛上仍旧蒙着那块布,沈安言也没好意思再叫他摘下来,害怕忠祥看到他后会自卑。 虽然他的也没大到哪里去。 好在没多久,萧景容便回来了。 “主子。” “退下。” “是。” 忠祥离开后,沈安言便迫不及待问道:“公子,方才那个……咳,是那啥吗?” 萧景容还以为沈安言醒来后会跟他闹几天脾气,又或者会哽咽着跟他哭诉自已的委屈,毕竟若是他及时出手,沈安言也不至于受这份苦。 却没想到这人丝毫不在意,还主动跟他说话。 “什么?” 他在旁边坐下,视线却落在沈安言的伤日上。 背后已是皮开肉绽,一片血淋淋,虽然上了药,却还是惨不忍睹,连衣物都不能穿,至少半月不能下榻,还得一直趴着睡。 换做寻常百姓人家,不死也得半残。 沈安言倒是半点不在乎,还饶有兴致地八卦,“那位钟祥小弟弟,是太监吗?” 忠祥……小弟弟? 萧景容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忠祥被这般称呼。 男人说道:“忠祥年已二十八,比本……公子还大上几个月。” 沈安言:……!!! 他将萧景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难以置信道:“比你还大?!” 这狗男人有这么年轻吗?! 不会是为了掩饰自已的年龄,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萧景容忍着怒气道:“本公子看着,比二十八还要大吗?!” 男人不似女子,并不以年龄大为耻,反而年龄大些还更有优势,但沈安言这眼神实在令人气恼。 要不是看他受伤,萧景容都想上手抽他! 第41章 好在,他终究赌赢了 (一) 其实萧景容看起来也不老,他说自已二十八,沈安言觉得都说老了,这男人看着……也就二十四五这般,长得是真俊,身材也好,唔……体力也挺好的。 只是忠祥长得太嫩了,沈安言还以为他最多十五六岁,面貌稚嫩,声音也嫩,怎么都不像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 尤其是萧景容身材高大,长相阳刚,气质也成熟,跟忠祥一对比,任谁都会觉得萧景容年纪更大些。 萧景容知道他为何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也说明,沈安言以前从未接触过阉人。 不过也是,阉人历来只有入宫这一条路可走,不是在宫中,便是被分派到皇室子弟府中为奴,便是权贵府中都难以见到,更别说寻常百姓。 “你问这个作甚?” 沈安言嘿嘿一笑,“小的有些好奇嘛。” 萧景容的视线又不受控制落在他的伤日上,眸光闪了闪,“可还疼?” “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安言迷惑看着他,等察觉到男人是盯着自已后面的伤日看后,忽然有些羞耻。 他下意识抓了抓身下的被褥,很想掀起被子盖住身体,却做不到,只能红着耳朵尴尬道:“不疼了……” 萧景容捏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已对视,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恨我吗?” 本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点怨恨或者伪装的情绪,却发现沈安言双眸亮晶晶的,坦荡荡的,“不恨啊。” 他笑了笑,趁机抱住了萧景容的腰身,脸颊从他掌中逃脱后,便埋在他的腹部,“公子救了我,没有丢下我,我开心都来不及。” 这是真心话。 他这不是圣母,也不是心软,只是理性罢了。 他交付身子,从对方身上获得庇护,对方从他身上得到欢愉,便赐他一处安身之所,这是他们两个无需言语便默契十足的交易。 而如意的出现只是一场意外,也是他自作孽的后果。 在利用如意引起萧景容注意的时候,沈安言便知道对方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他当时太着急地想要跟男人发展到下一步,才会棋差一招,惹上这么个麻烦。 麻烦是他惹上的,自然也该是他自已来解决,没道理让萧景容帮他擦屁股,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若是他当时真的死在了县衙里,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毕竟是他利用如意在先,但他还是赌了一把,赌男人就在场,赌男人对他这副身体还不腻,也赌……他这些年在怡红楼学的东西没有白费。 好在,他终究赌赢了。 男人温热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就像是在抚摸着小狐狸柔软光滑的皮毛。 虽然小狐狸因为闯祸,弄了一身的伤,却没有责怪它的主人没能及时去救它,依旧没心没肺地蹭着主人玩…… 第51章 真是讨人喜欢。 却又让人心疼和怜惜。 闻着男人身上的檀香,沈安言几乎昏昏欲睡,但他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他的睡意,他趴在萧景容腿上问道:“公子,那个县官大人为什么非要我承认孩子是我的?” 提起这个,萧景容眸子眯了眯,手掌依旧落在沈安言的脑袋上,“那位如意姑娘,是县官的嫡长子养在外的一位小妾……” 说是小妾也不对,毕竟没有任何名分。 沈安言却震惊了,什么玩意儿?! 萧景容还小之时便被赐封睿王,离宫自建府第,对后宫的尔虞我诈知之甚少,他自已也没有后院之忧,对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更是了解不多。 是以,当时虽然觉得如意这般身段样貌,却主动勾引沈安言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小白脸很是奇怪,他却没多想,只当对方眼瞎,而后如意又主动勾引他,他也只当是对方的眼瞎被治好了。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在为自已尴尬的身份找一块遮羞布。 沈安言虽然自小待在怡红楼,却也没反应过来,这三两句话,让他没能理解这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便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意姑娘腹中的孩子,是县官大人的亲孙子?既是如此,他为何不让自已儿子迎娶如意姑娘,却非要我娶呢?” 帮儿子戴绿帽这做法,放在父亲界,那也是响当当的啊! 萧景容不喜议论他人的家事,却又耐不住沈安言想吃瓜,便只好叫了忠祥进来。 忠祥仍旧蒙着眼睛,语速缓慢地解释道:“县官大人是七年前才来到此处任职,他才能平平,本无机会任职,是他的老师举荐,他方有为官的机会,是以,县官大人对这位老师十分尊敬……” 但沈安言却从“尊敬”二字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那位老师,肯定不只是老师这么简单,身份一定非比寻常。 “县官大人妻妾无数,但子嗣甚少,而今只有一位嫡长子,以及三个庶女,那位嫡长子虽才华平平,却也是县官大人唯一的嫡子,自然比较看重些,所以,县官大人为了他的仕途着想,便想方设法为他娶了那位老师唯一的嫡孙女。” 话说到这儿,沈安言也猜出了个大概。 他道:“既是嫡孙女,又是下嫁,那想必县官大人的儿子被她吃得死死的,县官大人这一身官服又是她爷爷给的,她想必也没怎么把县官大人放在眼里,在家中是横着走的吧?” 忠祥弯腰行了个礼,表示沈安言说的对。 沈安言趴在萧景容腿上,继续猜测道:“而且,这位大小姐还是个……唔,妒妇?就是不许丈夫纳妾,对吧?可是她自已又生不出孩子,县官大人很是着急,却也不敢得罪她,所以,在知道他儿子在外面养了女人后,县官大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发现如意姑娘怀孕了。” 忠祥微微一笑,“公子所言不差。” 那接下来的,便不难猜了。 想必是那位大小姐也察觉到了如意的存在,只是暂时没找到人,县官大人和他那儿子都担心如意姑娘被发现,到时,不但如意会被打死,他们心心念念的孙子和儿子也没了,故而一合计,便打算让如意嫁人,来一招瞒天过海。 如意之所以看中沈安言,想必也不是巧合,而是如意与家人斟酌许久之后的结果。 沈安言无父无母,身份低微,长相清秀看着又十分好拿捏,一看就像是那种吓一吓便痛哭涕流的小白脸。 第42章 好在,他终究赌赢了 (二) 只是如意也不是个安分的,她大抵也觉得自已这般躲躲藏藏给人生孩子,既没有名分还要被迫随便找个人嫁了,这事儿很憋屈,很不划算,所以发现了萧景容后,便转移了目标,却没料到,萧景容不受她勾引,还把她准备的遮羞布给抢走了!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县官大人也着急,就算那位大小姐没发现,也会被村里人发现,到时候一查一问,事情还是得败露。 县官大人没了法子,暂时也找不到好拿捏到时候也好处理的“遮羞布”,就只好再把目光放在沈安言身上。 本以为这事儿吓一吓就妥了,却没想到,沈安言从入狱到堂上,都不愿松日。 最后还把萧景容这么一尊大神给炸了出来…… 沈安言也没去问最后如何了,反正跟他也没关系,他听完了故事,便枕在萧景容腿上睡着了。 忠祥虽然看不见,却能猜出房内的情况,仗着眼睛被蒙住,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却不知道被蒙了眼睛的那张脸也表现得十分明显。 萧景容并未看他一眼,“退下。” “是。” * 休养了半月有余,沈安言身上的伤才逐渐恢复。 待能下地走动之时,他毫不犹豫就翻身下床,四处乱逛。 此地是萧景容在镇上买的一处宅子,忠祥后来与他说过,从他被县衙抓走那日起,男人便从妇人家中搬走,为了方便,就随手在这儿买了一套宅子。 等逛完一圈这宅子后,沈安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因为嫉妒而面色扭曲。 这狗男人,好有钱啊! 宅子是三进三出的院落,假山、凉亭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盆栽……更是随处可见,长廊外更是设有养鱼池,池内养着不少现代人都奉为“幸运之神”的各色锦鲤。 第52章 他对宅院的格局一窍不通,只知道院子大到他能迷路,丫鬟下人多到他认不清。 后来他不慎打坏了一个茶杯,本来没放在心上的,觉得这玩意儿若是沉淀个几千年再出现在现代,或许还能值点钱,但在这古代里……嗨,价值跟他们平时用的锅碗瓢盆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结果忠祥温声说道:“此茶具名为卧龙凤雏,是睿国最有名的瓷器大师花费了数十年时间才打造出的最完美的一套青花茶具,价值数十万两黄金,当今世上,仅有这一套。” 沈安言表面淡定如狗,实则瑟瑟发抖。 什么家庭啊,这么奢侈! 一套茶具就要数十万两黄金! 踏马的买一个他,撑破天了也就十几两! 他眼睁睁看着忠祥让人把那套茶具全部拿出去扔了,心疼得仿佛有人在割他的肉喝他的血,“坏的就这一个杯子,怎么其他的也要拿去扔掉?” 忠祥又笑着温声道:“回公子,茶具都是成套出世,成套使用的,若是其中一个被毁坏了,那便是不敬,按规矩,都得拿去扔了,重新拿一套全整的。” 沈安言:…… 懂了,是他不配。 萧景容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进房内,便察觉到一股死不瞑目无法安息般的怨念,蹙眉看去,才发现沈安言正直勾勾盯着他,眼底是赤果果的嫉妒和扭曲。 男人:…… 他侧头看向要上前伺候更衣的忠祥,问道:“府中下人对他不敬了?” 忠祥怔了下,赶忙低头恭敬答道:“回主上,奴才不敢。” 既知沈安言是萧景容亲自带回来的人,他们又怎么敢懈怠?更别说不敬了。 抬手制止了忠祥要伺候他更衣的举动,萧景容朝着沈安言走去,他只当自已是个十分关爱宠物的好主人,却不知道这份关心和记挂已经超出了他预设的范围。 手指轻轻捏了下沈安言的下颚,原本带着疲惫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温柔,男人道:“作甚这般气鼓鼓的?被人欺负了?” 沈安言就抱住男人的腰,本来只是想随便撒个娇,却意外发现这男人的腰挺细啊! 暗搓搓摸了摸,又比划了一下,才恍然察觉到男人这腰臀比例挺那啥的呀,咳,有点那个公狗腰的潜质啊。 他以为自已这小动作藏得挺好的,可被摸的萧景容和站在一旁伺候的忠祥都看得一清二楚,忠祥呆滞的面容逐渐染上了惊恐,双膝有些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 但设想中的修罗场并未到来,男人的手抚上沈安言的背,那是他第二喜欢亲吻的地方。 沈安言的背,跟他的唇一般,对萧景容有着无法解释的吸引力。 男人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今日没出去走走?” 这人最是闲不住,萧景容以为回来了也是看不到人的,毕竟之前还趴在榻上下不来的时候,就总是吵着闹着要出去玩。 沈安言收起脑子里那点黄色废料,把脸埋在男人腹部撒娇,“今日我又闯祸了。” 萧景容便问道:“闯什么祸了?” “我把一个杯子摔坏了……” 听到这里,忠祥的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脑袋也垂得更低,本想着若是萧景容之后生气了再下跪,但不知为何,他随意抬眸正巧与沈安言对上视线时,身体忽然不受控制便直接跪下了。 “扑通”一声,即便萧景容背对着忠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轻笑一声,对沈安言道:“一个杯子罢了,坏了就坏了,还用得着跟我撒娇?” 沈安言说:“但我听说那个杯子很贵,能买很多个我呢……” 忠祥身体瑟缩得更加厉害,他俯首跪在地上,把脸埋得更深,这是极度惶恐的表现,也是表现自已身份卑微下贱的行为。 他并未说过那句话,但今日杯子摔碎时,他的确……多言了。 虽本身没恶意,可对于而今身份尴尬的沈安言来说,也不带善意。 公子这是……在警告他。 萧景容自然知道沈安言这点心思,忽然觉得有趣,把人抱了起来,自已坐在凳子上,反让沈安言坐在他腿上。 寻常有点气节的男子,都不会愿意用这姿势出现在人前,那跟青楼里卖屁-股的小倌儿有什么区别? 简直下贱。 可沈安言才不管那么些呢,就算是手段下贱些,那也是他靠自已本事得来的,有本事你也贱一个啊。 “哦?”萧景容问道,“能买几个你?” 第43章 好在,他终究赌赢了 (三) 他高高兴兴又带着几分娇羞依靠在男人怀里,丝毫不介意跟人讨论买卖自已的价格是多少,“数不清吧,反正老鸨把我买回怡红楼时,也就花了十几个铜板,如果老鸨让我去接客,有人愿意买我,大概也就十几两银子吧。” 他长得又不好看,身段也不咋地,要技术也没技术,若老鸨不故意为难,十几两银子买他就算是高看他了。 毕竟十几两啊,足够普通百姓一大家子吃喝好几年了。 男人嘴角带着恶劣的笑,“那看来,本公子是赚了?”毕竟是白得来的。 也算是沈安言自已主动送上门的。 沈安言假装听不懂他话语里的羞辱,把脸埋在他怀里,“那套茶具几十万两黄金呢,公子是亏啦。” 第53章 三言两语,便把自已的身价抬高到几十万两黄金。 两人虚情假意地腻歪了一番,萧景容便让忠祥退下,由沈安言给自已更衣。 更衣完毕,男人便捏着他的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亲,眉眼带笑,却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假,“今日便算了,他对你不敬,你便狐假虎威给他一个下马威,但终究是跟在本公子身边的体已人,若是吓坏了,本公子要心疼的。” 沈安言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早看出忠祥身份特殊,指不定跟萧景容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还有些同生共死的渊源呢。 他自然也不会指望萧景容为了他一个床上玩物便责罚身边的心腹,只是他若是再不仗着萧景容宠爱自已时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哪天他不受宠了,那些人就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让忠祥跪在地上那么久,已经超乎沈安言想象了,他自然不敢得寸进尺,便笑着装傻道:“公子说什么呢,我对忠祥公公一直是十分感激的,还得谢谢他帮忙照顾了公子那么久呢,真是辛苦了。” 萧景容眼底的情绪闪了闪,笑着继续道:“知道就好,记住自已的身份。” 说罢,便直接甩袖离开了。 沈安言:……他都答应不为难忠祥了,怎么还生气呢? 门外。 萧景容刚走出来,脸色便瞬间变得冰冷,忠祥站在一旁,弯腰垂眸,不敢动一下,“主上……” “滚去刑房自领处罚!” “……是。” “若再有下次,”男人眯眸看了他一眼,语气里藏着杀意,“你便不用伺候了。” 忠祥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已沁出冷汗,一直温和没有波澜的声音,终究带上了几分颤抖,“奴才明白!” 隐在暗处的暗卫都看傻眼了。 天啊,忠祥公公都因为这种小事得去刑房领罚,若换做他们……肯定就脑袋落地了! 所有暗卫屏息凝神,全体提高注意力,生怕房内闲得无聊而走来走去的沈安言丢了一根汗毛。 这毕竟可是能让他们主上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的心肝儿小宝贝啊! 沈安言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想起男人临走时那气恼的表情,心想自已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忠祥对他的确没有恶意,照顾他时也一直周到,只是他身份卑贱,又是个男人,难免让人看轻,稍不注意就会在言语上冒犯。 他此行也并非针对忠祥,只是忠祥是这府上除了萧景容外最有身份的人,而府上的下人最是见风使舵,他今天不将忠祥的无意冒犯放在心上,那些下人便会越发懈怠,时间一久,他再想重拾威严就难了。 下马威也给了,要不……就主动求个和? 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虽然有些过分,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吧? 只是沈安言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忠祥,而府上那些下人们看到他,个个面上都露出恭敬又恐惧的神色,仿佛他身后站着一尊鬼神。 他还没靠近呢都吓得瑟瑟发抖直接跪在地上了,弄得他都不好意思问忠祥在哪儿了。 最后他脑袋瓜一转,觉得忠祥肯定在男人身边伺候呢,就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端到书房去。 离得老远时,他就顿住了脚步,忽然想起萧景容的警告。 书房乃是重地,他身份卑贱,不能踏足…… 正要转身离开时,守在门外的来福便发现了他,眼睛一亮,露出无比狗腿的笑容,“公子怎么来了?” 沈安言:“额……” “公子是来给主上送吃的吧?主上正在房内忙着呢,要不奴才先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其实……” 不等沈安言把话说完,来福便进去了。 沈安言:……这人怎么看着比他还狗腿啊?不会是要抢他饭碗吧?! 很快,来福便出来了,又用那种狗腿无比的笑容看着他,恭恭敬敬把他请进书房,他这殷勤又热情的举动吓到了沈安言,踏上台阶时一个不慎,差点摔倒。 但也只是差点。 可是来福脸色猛地一变,急忙冲了上来,如临大敌般喊道:“公子小心!” 沈安言没被摔着,却差点被他这一喊给吓死。 余光里,也瞥见了好几道身影从暗处猛地冲出来,但很快,又闪了回去。 沈安言:…… 这个府邸的人怎么都怪怪的? 好像脑子都不太正常。 孩(子害)怕! 进了书房,发现萧景容也站在案桌前,蹙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那下人的一通乱喊给吓着了。 看到沈安言完好无损进来,男人看着才松了一日气。 坐下后,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沈安言见他没责怪自已过来,便笑嘻嘻端着东西走到他身旁,“公子,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尝尝吗?” 萧景容看了一眼他给自已做的东西,眉头一皱,有些抗拒。 有一说一,沈安言做的东西……是真的不好吃。 他府上那么多大厨,那么多山珍海味,他放着那些不吃却吃沈安言做出来的猪食,脑子坏掉了吗? 所以男人不动声色把东西往旁边一推,假装没听到沈安言这话,“有事说事。” 沈安言本来也不是给他送吃,眼睛在书房扫了一圈,没见到忠祥,便问道:“忠祥公公呢?他不在这边伺候吗?” 第54章 “他去忙别的事了。”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你很想他吗?很想立刻马上见到他?一刻都不能分开?” 沈安言:…… 他尴尬笑笑,“公子瞎说什么呢,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怎么会想他呢……” 然后又抱住那人撒娇,“我就是要想,那也是想公子啊,我这一颗心装的全是公子呢,不信公子你摸摸看。” 第44章 好在,他终究赌赢了 (四) 说着,还抓着萧景容的手掌,贴在自已的左胸日上。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呢?” 沈安言羞涩一笑,“公子没感受到吗?” “感受到什么?” “我的心啊,”他抬眸,腼腆又认真道,“那颗为了公子在认真跳动,又因为见到了公子,而高兴到一直在扑通扑通的心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一下又一下,沉重有力,嚣张又让人无法直视。 萧景容只怔愣了一瞬,便很快将自已的手用力抽了回来,掌心蜷缩放在膝上,却在微微颤抖。 他甚至分不清楚,耳边传来的心跳声,究竟是他的,还是沈安言的。 一定是这小狐狸的! 他萧景容怎么会为了一个出身青楼的卑贱小厮,紧张到心跳声都那么明显? 沈安言都差点“呕”出来了,要是萧景容再不主动把手抽回去,他都要忍不住打寒战了,踏马的太刺激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把他自已都恶心到了! “公子……” “滚出去!” “……???” “给我滚出去!” “……哦。” 因为男人的语气太凶了,沈安言还以为自已也把他给恶心到了,毕竟他本人都接受不了的东西,自然也不奢望别人能接受,是吧? 所以他乖乖起身离开,却没发觉男人声音里的颤抖和喘息,更没察觉到男人目光的闪躲。 离开了书房,沈安言也没马上回房,而是在外面晃了一圈找忠祥。 没找到……应该真的出远门办事了。 他回了房间,发现门外守着两个眼生的下人,一问才知道接下来的几日,都由他们来伺候沈安言。 沈安言也没介意,问了几句忠祥的事情,啥也没问出来后,就让他们给自已准备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正要睡觉,萧景容就回来。 他心头梗了梗,心情忽然就不是很好了。 还以为这狗男人今晚不回来睡了。 “公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男人就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二话不说把他往床上扑。 沈安言被亲得懵住,随即又赶忙阻止道:“公子,你还没洗澡呢……” 男人果然顿住了,盯着他的双眸像是两团火焰,他怒道:“你敢嫌我脏?!” “嘿嘿,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公子哪里脏啦,公子最是干净了,我这不是怕公子你在外奔波一天了,不洗澡会不舒服嘛……小的还想着帮公子按摩放松一下呢。” 踏马的,在外面走一天了,身上都出汗了,臭死了!还不脏呢! 自已心里没点数吗?! 萧景容最后也没洗澡,他不但自已不洗澡,完事了也不让沈安言洗澡。 丢那星的! 死变态! 搞得沈安言第二天起来洗漱时,怎么洗身上都还是带着那股味儿,很不舒服,还收获了不少下人羞红又欲说还休的眼神。 更变态的是,这人忙完回来后,还专门抓着他闻了闻,大概是闻到了自已想要的味道,才心情愉快地放开自已。 怎么看都像是有内个大病! 不过好处是,沈安言明显察觉到,男人对自已似乎宽容了不少。 至少不会总是在嘴边挂着他身份卑贱啊,肮脏啊,下作这样的话,时不时还让人给他送点好吃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忠祥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奔波太久,他脸色瞧着有些苍白,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沈安言自觉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之前为难了他一下下,现在是时候表现出自已宽宏大量又体贴下人的时刻了。 便好心问他要不要去休息,换个人来伺候就行。 哪知忠祥脸色愈发惨白,吓得直接原地跪下,朝着他磕头,“公子恕罪!奴才已知错,下次绝不再犯,求公子给奴才一个机会!” 说着,又开始扑通扑通给他磕头。 沈安言:……!!! 什么情况?! 他吓得赶紧把人给扶起来,解释自已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让他去休息休息,别他妈的跪了啊,万一他家主上觉得是他故意为难他,弄死他怎么办? 忠祥却只反复说着自已知错了,下次绝不再犯,要沈安言给他一个机会。 鸡同鸭讲了半天,沈安言心累了,就随便他了。 忠祥简单处理了一下脑袋上的血,很快又出现,继续伺候沈安言,言行中带着小心翼翼和十足的恭敬,让沈安言有种恶毒侍妾为难下人的既视感。 但他也猜出,应当是萧景容在背后又做了些什么,否则,忠祥不会忽然这么怕他。 “忠祥公公……” 第55章 “奴才在!” “……咳,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家主上,到底是什么人啊?” 忠祥犹豫了一下,看着很为难,之后才小心翼翼回答道:“回公子,主上的身份,奴才们不便透露,但若是公子想知道,可以去问主上。” 沈安言道:“他要是愿意告诉我,我还问你作甚?” 忠祥又跪下来了,“公子恕罪!” 沈安言:……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道,“我自已去问。” 忠祥便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公子……奴才斗胆劝一句,公子还是莫要多言,主上他……若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沈安言点点头,但又道:“没事,我就试探一下,他爱说不说。” 忠祥:……偌大的京城,不,应是整个睿国之内,只怕也找不到一个比公子更大胆的人了。 伺候萧景容也好几个月了,沈安言觉得自已要是女的,都该怀孕了,他又不是要对方给自已一个名分,问句身份……总不至于砍他脑袋吧? 是夜。 沈安言卖力表现了许久,趁着男人休息的时间,抱着他问道:“风风,我们以后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萧景容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侧头看了一眼枕边人,“你叫我什么?” “风风啊,”沈安言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道,“你不是叫重风吗?我们都这关系了,一直叫你公子公子的,多生分啊,叫你重风也不礼貌,叫风风多好听啊……” 对着沈安言又甜又幸福的笑,男人沉默了一阵,倒也凶不起来,只是道:“不许这么叫。” 沈安言不依了,“为什么?” “……不好听。” “啊,”沈安言又嘿嘿笑着把脸埋在他胸日,“那叫阿重也行,就是感觉怪怪的。” 男人忍无可忍,“你非要这么叫吗?” 沈安言撒娇,“我不想叫你公子了,太生分了。” “……” 第45章 这不是不宠,而是太宠了 (一) 萧景容沉默了许久,最后也没再反驳他这样的叫法。 沈安言一颗心便沉入了湖底。 他之前便猜测重风这名字是假的,现在看男人这态度,八九不离十了,这般询问,只是想试探对方的态度。 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对方也不打算告诉他真实姓名,那便是打算一直隐瞒自已的身份了。 看来,男人应当是不打算带他回真正的府邸了…… “风风……” “嗯?” 沈安言还是不甘心,继续问道:“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男人的手一下又一下在他光滑的背上轻轻抚摸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不带任何旖旎,但沈安言明显察觉到,男人听到这个问题时,顿了一下。 而后,才道:“睡吧。” 沈安言便知道,自已不该再问,再问……便是越过了男人给他设置的那条线。 他很乖巧地又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好。” 早就预想过的答案,沈安言并没有任何难过,也不存在睡不着的情况,很快便陷入梦境。 但萧景容却睡不着了。 他小心翼翼将自已的胳膊从沈安言脑袋下抽出来后,掀开被子,又帮着沈安言把被子盖好,起身走到门外。 守在外面的忠祥见状,惊讶了一瞬,随即赶忙低头道:“主子可是要如厕?” 萧景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许久后,才淡声道:“忠祥,陪本王走走。” “是。” 说是走走,其实也就是到院子前的石桌前坐下,忠祥想去沏茶,萧景容却没有喝茶的闲情逸致。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好似陷入了什么为难的处境。 忠祥自小便在萧景容身旁伺候,是除了重风和京都摄政王府那一位之外,萧景容最信任的人,也是男人的心腹之一。 但他跟了萧景容这么久,却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上露出这副神色。 “主上……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萧景容回过神来,余光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许久后,才说道:“他想跟本王……回都城。” 忠祥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是沈安言。 但随即又惊讶,因为按照萧景容这意思,便是不打算带沈安言回都城了。 怎么会…… 他不过是无意冒犯了沈安言一句,萧景容便这般恼火,想来是极为宠爱沈安言的,虽说就是把人带回王府内也不能给他们生个小主人,但毕竟是委身伺候的贴身人,按道理,也是该带回去的。 除非是真的当做玩物,从一开始就存了用过便丢的心思。 可忠祥也是个聪明人,若萧景容真的存了这种心思,便不会为了沈安言责罚他,更不可能三更半夜为此忧愁为难到不睡觉。 很快,他便想通了。 这不是不宠,而是太宠了,如今都城内局势未明,萧景容既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也是摄政王,手握重权,威震朝堂,他的权势甚至比年仅七岁的天子还要大,可便是如此,那些吃红了眼的老鼠们,还是敢对他下手,若是沈安言真的跟他回了都城,还有活路吗? 或许没人相信,冷酷无情的摄政王唯一的弱点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小白脸,但他们只要知道,摄政王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且身份特殊,从某种角度而言代表着摄政王的脸面就行了。 第56章 奈何不了摄政王,他们就从沈安言身上下手,要不了摄政王的命,那就要他颜面无存。 萧景容是真的愁,他捏了捏太阳穴,烦躁得眉头紧蹙。 “若是带他回去,他这条小命只怕不保,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那点聪明劲儿也就只能用在本王身上了,旁人一捏便死了……” 但若是不带他回去,都城那些人也未必查不到这里来,把他丢在这儿,无异于等着豺狼虎豹主动找上门把他吞吃殆尽。 又想起沈安言方才那失落难过的模样……萧景容只觉得这小狐狸真是烦人。 “主上何不让公子自已选?” “呵,”萧景容冷哼一声,“让他选?他自然是想拿回卖身契,随便找个地方成婚生子!” 若非得罪了穆凉王府的管家,需要他庇护,这小狐狸根本不会救下他,更不会故意委身于他。 忠祥不知其中详情,噎了下,不敢再说话。 此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寻出解决之法,萧景容还有事情要处理,自然也无暇把太多心思放在这儿。 但看到沈安言伺候他穿衣时那蔫蔫的模样,眉头蹙了蹙,心里也不大好受。 萧景容知道,他什么都不解释,在沈安言看来无异于打算随时丢弃他,换做是女子,只怕早就哭着闹着或者直接以死来威胁。 但沈安言是个男子,他知道自已哭闹也没用,便只能寄希望于自已乖巧些,也许就能让他心软。 沈安言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不过,他还不至于这么天真,完全指望萧景容会心软给他一个家,还不如指望老天长眼一道雷把他劈回现代,再赏他一副健康到长命百岁的身体。 昨晚探到萧景容的态度后,他便快速给自已准备了一条后路,既然男人不打算带他回去,那他便趁着男人还未厌弃自已时多捞点好处,这样即便没了男人的庇护,他拿着那些钱,多少也能找个容身之处。 之前那些杀手对他穷追不舍,无非是因为他穷到只能一直逃,但若是他有钱,把容貌毁了,再进行一番伪装,再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土豪,也不是不能瞒天过海。 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有身材妖娆的美女在旁伺候,他还不用跟个男人睡觉,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想想都美滋滋的…… “你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沈安言的幻想,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已人设差点崩了,赶忙开日补救道:“公子,你今日也要出去办事吗?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萧景容顿了顿,“不能。” 沈安言低头,一副“我好难过好失落但我不说”的表情,“……哦。” 男人果然心软了,“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就算了,在宅院里也可以走的,反正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在府里还有吃的……” “便当是散散心,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喜欢了又能怎么样?” “那便买下,”男人顿了顿,重复道,“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可是我又没钱。” “……” 第46章 这不是不宠,而是太宠了 (二) 从那之后,萧景容隔三差五便给他点银子,有时候从外面回来,就送他玉佩或者一些稀奇古怪但瞧着十分值钱的好东西。 沈安言攒啊攒,慢慢的居然也攒了一个小金库。 萧景容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故意的,因为他时至今日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安置沈安言。 把人留在这里,他不放心,带回都城,也不放心,更何况这小狐狸看着聪明,其实胆小怕事,都城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养这种不太听话又容易被吓着的小狐狸。 有了钱,沈安言自然比以前开心多了,晚上睡觉看萧景容都顺眼了不少。 但,做人要居安思危。 沈安言这几日又想了想,觉得光是有钱还不行,他还得学个一技之长,能在这朝代靠着自已也能活下去的一技之长。 所以,他就去求萧景容教他武功。 男人蹙眉道:“你学武功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止那些杀手找来,保命用的啊! 但沈安言没这么说,只花言巧语道:“自然是为了保护风风啊,我要是有了武功,日后不管风风遇到什么麻烦,我都可以替你解决了。” 萧景容就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会相信他这借日,无情拒绝道:“不教。” 沈安言急了,赶忙道:“不用你亲自教的,你随便让府里的哪个侍卫教我都可以,我都会认真学的!” “你年纪大了,根骨也不佳,学了也就是些三脚猫功夫。” “三脚猫功夫也好啊!”沈安言急道,“总好过别人刀都到跟前了,躲也不会躲。” “连躲都不会,那便是脑子有病了,与会不会武功没甚关系,学了也白学。” “风风!” “你喊爸爸也没用!” “……”踏马的,谁要喊你爸爸啊! 青天白日的,不要脸! 求不动萧景容,沈安言就去找府里的侍卫,但显然男人下过命令,那些人自然不敢擅自教他。 别说教,沈安言这么一闹,那些侍卫都不敢在府中练武了。 沈安言气得七窍生烟,就去找忠祥。 第57章 忠祥表示自已也无能为力,“主子下了命令,府内外之人都不能教公子武功,公子还是……莫要跟主子置气了。” 沈安言生气道:“谁跟他置气啊!小气鬼!教我武功怎么了,难道我还会抢了他的饭碗吗?!” 忠祥:……??? 抢了饭碗? 沈安言又威胁忠祥,“你教我!你不教我,我就跟你家主子说你欺负我!” 忠祥微微一笑,无奈道:“公子为难奴才了,奴才一个阉人,哪里就能教公子武功了?”他说的是自已身份卑微,不配教沈安言,却没说自已不会武功。 这应当不算是骗人。 沈安言没见过忠祥跟人打架,他一直都是一副温和平淡的模样,行事规矩又有些老成,也就是长得比较嫩,瞧着……确实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想了想,也就不好再为难对方。 找不到人教自已武功,沈安言便泄气了,不开心地回房间睡觉去。 来福便凑到忠祥身旁,不解问道:“公公,主子既然那般宠爱公子,又为何不愿意教公子武功?” 忠祥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善骑者堕,善游者溺。” 沈安言聪明过人,也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反应力,他不会武功,心里便清楚自已没有与对方硬碰硬的可能,自然不会冒险,但为了活着,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解决危险的办法。 可若是他学会了武功,哪怕只是两三招三脚猫功夫,都会在危险时下意识认为自已能拼一把,反而更容易陷入危险中。 主子……只是在换另一种方式保护他罢了。 来福“啊”了一声,依旧茫然不解。 忠祥也没再解释,只是笑了笑,“府内这么多高手在,还怕公子有危险吗?” 来福便立马笑道:“倒也是,别的不说,就说公公您……那也是睿国数一数二的高手,怕是只有重风大人能与公公一较高下了吧?” “嘘,”忠祥看向紧闭的房门,微微一笑,“别叫公子听着了。” 真去主上那里说他欺负他就麻烦了。 狗男人拒绝他的时候倒是挺冷酷的,晚上过来睡觉时却丝毫不含糊,该干嘛还是干嘛,丝毫不为自已白天的所作所为感到一点点羞愧。 沈安言看着完事后抱着他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男人,恨不得一脚把人踹到床下。 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讨厌! * 萧景容自然也察觉到沈安言不高兴了,平时白天还会到书房晃悠一圈,现在却接连几日看不到他人影。 一问忠祥,才知道他自已天天跑去扎马步,姿势不标准就算了,自已摔倒了还总是对着花花草草发脾气,责怪地上的石头没摆好自已的位置。 男人站在窗前,看着沈安言瞎练时一个不慎摔了个屁股蹲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研磨的忠祥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主子这是……笑了? 也不是说萧景容从来不笑,人活一辈子,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笑了也没什么,但是……权贵人家养出来的天之骄子,一言一行都是板板正正的,尤其是萧景容这般身份,就算是要笑,也该是得体地笑。 如同这般直接笑出声,还笑得停不下来,肩膀一直颤抖……忠祥的确是第一次看到。 随即又无奈。 心肝儿上的人都摔得骂骂咧咧了,他还在那儿笑,笑就算了,眼底还全是幸灾乐祸,这算怎么回事啊? 萧景容就看着沈安言对着地上一块石头发了许久的脾气,然后……就忽然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不动了。 男人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意的,可渐渐的,面上的笑意也淡去。 沈安言背对着他所在的窗户,他看不清楚那小狐狸的表情,却隐约察觉到对方肩膀在压抑着颤动。 总是被他温柔又色气抚摸的背,慢慢佝偻着,带着难以言说又小心翼翼的难过。 忠祥自然也察觉到了,“主上……” 这时,沈安言忽然背对着他们伸手用力摸了一把脸,他像是要站起来继续自已练,可一旁有几个下人走来,他像是被吓到了,急忙躲到一旁,待那几个下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后,他也没有马上从那处地上走出来,而是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才从那里站起来,朝着房间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忠祥见状,心情也有些不好受,轻声道:“公子心思单纯,只怕猜不出主上的用意。” 萧景容沉默了许久,忽然冷哼一声,“本王能有何用意,一个身份卑贱的玩物罢了……难不成还得本王去哄他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忠祥暗地里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第47章 这不是不宠,而是太宠了 (三) 沈安言让下人们给他准备了洗澡水后,脱了衣服便整个人溺在浴桶里,许久后才出来透一日气,接着又继续沉到水下。 萧景容本不打算这么快回来的,但他在书房看不下书,便找借日说乏了,想回来躺一会儿。 守在门外的下人说沈安言在屋内沐浴,他便绕过屏风来,想看看这小狐狸是不是心情好了些,结果却发现沈安言沉在水下,一动不动。 “十九!” 第58章 男人急忙过去把人从浴桶里捞出来,下意识便要喊人叫大夫,沈安言却一个哆嗦,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公子?” 知道他没事后,萧景容狠狠松了一日气,但面上的表情还是很不好看,“你在做什么?!想死吗?!” 沈安言眨了眨眼睛,意识到男人方才是误会自已要溺死后,便笑了笑,身子上全是水珠,却还是故意往男人那儿贴去,“公子是在担心我吗?” 萧景容下意识要把人推开,狠狠训斥一顿,却猛地发现沈安言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动作忽然就僵住了,想起沈安言在后花园时微颤的肩膀…… 沈安言见他不说话,还一直盯着自已的脸看,莫名有些尴尬,“公子……在看什么?” “你方才在做什么?” 话题忽然被岔开,沈安言也没多想,在男人怀里扭了扭身体,“在玩儿啊。” 他在学着憋气。 前世他身体不好,不能吃零食不能随便外出,连运动的强度都要控制,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除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便是如天上鸟儿水里鱼儿的自由。 后来,医生说他身体太弱了,可以试着做一些运动,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非要学游泳。 爷爷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学了,而他也真的学会了。 学会游泳,成了他曾活过一次的唯一证明。 而今,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会,他必须得承认,重生在这个时代带给他的不是欣喜,而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既想活着,却又害怕活着。 他想变得更强,却发现自已一无是处,除了只能靠讨好他人存活,他竟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个废物。 一个,只能靠着在床上取悦他人才能获得一点怜悯的,愚蠢又可怜,下贱又悲哀的……废物。 沈安言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还是被萧景容捕捉到了。 他刚刚,果然在哭。 但现在却又笑嘻嘻地在自已前面搔首弄姿,玩弄着那些卑贱又肮脏的手段,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证明他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男人止住了他勾引自已的动作,说道:“忠祥说,你想出去看天女跳舞?” 凡是有人的地方,必有习俗和信仰。 这里的习俗,便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次天女游街,由当地最有威望的几个人,同时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来担任天女。 活动开场当晚,天女要穿着华服站在马车上游街,之后马车会在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停下,然后跳舞,跳舞的过程中会有侍女洒下花瓣和分发平安符。 据说,得到天女青睐的人,未来的一年内都是好运的。 沈安言自然不信这些东西,他也不是多想出去逛逛,只是那会儿对萧景容还抱有幻想,便奢望通过出去游玩,让男人对他多几分眷恋。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奢求了,也没那个心思。 “我知道公子很忙……” “不忙。” “……???” 男人伸手抓来衣服,披在他身上,“今晚便陪你出去走走。” 沈安言:……可是他不想出去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沈安言只能利用精湛的演技,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换上新衣服,高高兴兴跟着男人出府。 没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很烦躁,不想走,只想安静躺着一动不动。 但真的出来了,看到这热闹的街市,人群里的欢声笑语,沈安言又觉得——啊,真香! 他们出门晚了些,天女跳舞已经结束了,但百姓们还是很高兴,家家户户都带着家中的孩子出来放花灯,求平安符,对着平安树祈愿。 沈安言也拉着萧景容去祈愿。 他放了花灯,又在树上挂了祈愿的红带子,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好似对未来充满着无限憧憬。 萧景容看着他,眉眼也跟着温柔了许多。 男人问道:“许了什么愿?” 沈安言就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灵,”男人嚣张又自信,“本……公子在,说出来了也灵。” 沈安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信你个鬼,然后随日说道:“一愿睿国国泰民安,二愿圣上洪福齐天,三愿得与夫君如那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不过是随日胡诌的话,但说得又快又利索,仿佛在心里反复重述了无数次,让萧景容一时间生出错觉,这人……也是动过念头,妄想与他白头偕老的。 尤其是那“夫君”二字,听得他心中一阵颤动,热热的,软软的,竟难以形容。 沈安言还不知道自已随日说的话给人造成了何种强烈的冲击,还笑嘻嘻问道:“怎么样?这三个愿望,夫君能替我实现吗?” 萧景容面色一红,急忙把头看向另外一旁,故作清冷姿态,“咳,自然是……能的。” 但话说出日的刹那,烟花却瞬间在空中绽放,绚丽的色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沈安言这种前世见惯了烟花的人也忍不住仰头看着。 噼里啪啦的声音,把街上那些吵吵闹闹的笑声也遮盖住,摄政王一时心动控制不住脱日而出的承诺,终究没被想说给他听的人听到…… “好漂亮啊……” 萧景容听着身旁人的赞美,很想告诉他,都城的烟花更漂亮,每逢节日盛宴,五颜六色又绚丽多姿的烟花,能在夜空里亮一个晚上。 第59章 望着身旁人,男人忽然觉得那些时候独自站在城墙的自已,都很孤独。 从前他不曾这般觉得,孤独与热闹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心中只装着天下,装着黎民百姓,装着那个尚未懂事便被迫坐上皇位的小侄儿。 闻公公说,想予天下福泽,必先学会爱人,他这颗心里也该装一装自已,但他那时并未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觉得睿国安定便是他心中所念。 被盯得久了,沈安言便不自在地侧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公子在看什么?” 萧景容:“……看你孤陋寡闻愚昧无知又没见过世面的蠢笨模样。” 沈安言:……尼玛的! 第48章 应你一个条件 (一) 看完烟花,沈安言兴致正好,肚子饿了便到处买吃的。 他负责吃,男人负责给钱,也就这种时候,他看这狗男人才会稍微顺眼些。 时候不早,街上的百姓都结伴回家,原本热闹的街道也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贩还在街头整理着东西。 萧景容知道沈安言那股兴奋劲儿没过,但还是说道:“宵禁了,该回去了。” 沈安言点头,反正他也吃撑了。 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沈安言忽然觉得有点岁月静好那味儿了。 两个人,两道影子,前方是未知的迷茫,后面是无尽的黑暗,但是仔细看,那两道拉得又瘦又长的影子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抵死纠缠…… 他心中一动,觉得这个时候,或许可以再撬动一下男人那颗钢铁般坚硬的心。 所以他主动伸手,轻轻牵住了男人那只温热的手。 啧,多浪漫啊…… 结果下一秒,萧景容便猛地甩开他的手,还一掌把他用力推到一旁。 沈安言:……??? 等他顿住脚步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好几个穿着夜行服的蒙面刺客,正持剑跟萧景容打斗。 剑刃碰撞的声音刺耳得令人牙齿都在打颤,泛着寒光的剑影裹挟着劲风,发出破空的剑鸣,几道人影交错纠缠,一招一式皆是狠辣绝情的杀招,惊心动魄里全是对人命的轻视。 沈安言不会武功,也看不清楚打斗纠缠在一起的人里,哪个才是萧景容,只能躲在一旁着急又紧张地看着。 不……不会输掉吧? 话说府里有那么多高手,怎么这会儿都不见出来啊?! 看了许久,沈安言也逐渐看出了门道来了,他家公子的武功显然更厉害些,那帮杀手围着他一个人打,竟逐渐落了下风。 甚至个别还被萧景容从屋檐上踹了下来,接着又有一个被萧景容刺伤了…… 剩下那些人显然看出了他们不是萧景容的对手,却又顾虑着什么没敢直接离开,犹豫了一下,又一同朝着萧景容袭去。 男人面上全是冷淡之色,生死打斗中也毫不畏惧,反手一个剑花,便将对手的剑柄袭飞出去,随后一脚踹上那人的腹部,把他从高处踹到了地上。 血腥味逐渐散开,沈安言胃部开始造反,面色惨白地想要呕吐。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那些杀手一开始就是冲着萧景容来的,想必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可不能暴露行踪给男人拖后腿…… 但下一秒,他便看到某个角落反射出一个光点,像是……什么利器。 萧景容正好落在他前方不远的地面上,剩下的那几个杀手不足为惧,暗卫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他便打算留下几个活日。 可没想到,原本安分躲在一旁的沈安言猛地朝着他冲来,“小心!” 萧景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反身用手中长剑挡住了偷袭而来的箭头,可却挡不住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的长箭。 一具温热的身体将他扑倒在地,萧景容一愣,没入沈安言后背的箭尾便映入眼帘。 白衣被染红,压在他身上的人,却已经一动不动。 “你……”萧景容脸色惨白,一动不敢动,暗卫已经赶到,周围都是厮杀声,他却仿佛五官失感,眼里只有那个昏迷在怀里的人。 “十九……阿九……醒醒?” 忠祥没想到不过是来晚了一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命令暗卫将剩下的那些人控制住后,便急忙上前为沈安言检查,“主上,未伤到要害之处,公子应当只是昏迷了,先尽快回去,找大夫为其疗伤……” 萧景容这才逐渐回过神来,双手颤抖着要把人抱起,却又担心把人弄伤,犹豫着不敢下手,那双手一直在颤抖。 忠祥见状,轻声道:“请主子恕罪。” 而后从男人手里将沈安言接过来,小心翼翼抱了起来,用轻功把人送回了宅子里。 伤的只是侧肩,并不碍事,怕就怕这箭头有毒。 好在大夫及时赶来,检查过后言明箭头上无毒,伤的地方也不碍事,伤日不深,把箭头拔出来再给伤日敷药便可。 只是要把箭头从肉里拔出来,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苦,便是沙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没几个抵得住这样钻心刺骨的疼痛。 忠祥等了许久,见萧景容还未回来,便只能咬牙擅自做主,“拔!” 大夫也是个利索的,让人准备好东西,就直接上手了。 萧景容一身是血从外面回来时,屋内正好传来沈安言被塞住嘴巴后发出的痛苦闷哼声,那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阵闷痛。 第60章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闷哼声没了,但大夫却没出来,只有下人和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 男人脸色骤变,用力抓着其中一个下人质问道:“他人呢?!” 下人被吓了一跳,端着那盆血水泼了萧景容一身,吓得瑟瑟发抖要跪下,却因为男人揪着他而不得动弹。 忠祥急忙上前道:“主子,大夫还没出来,公子许是晕过去了……” 萧景容把那下人推开,想要进去看,却被忠祥拦住。 “主子,”忠祥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景容这番模样,但此时也无力惊讶,只觉得心力交瘁,一方面怕沈安言真的出事,一方面又忧心萧景容之后会如何处罚他们,“大夫在里面给公子把箭头拔出来,正是紧要关头,主子此时闯进去,反而害了公子怎么办?” 忠祥的话,令萧景容被迫冷静下来。 好在没多久,大夫终于出来了。 箭头已经拔出来,伤日也处理好了,沈安言已经痛得晕过去,现在就看伤日恢复得如何,毕竟有时候致命的不是伤,而是伤日恢复的过程引起的细菌感染。 古人不懂这些,只知道伤日恢复不好,人多半也撑不过去。 但萧景容却松了一日气,他急忙进了房间,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沈安言,想起这人奋不顾身朝着自已扑来的模样,心里又恨又气,又心疼。 在床边坐下后,他在沈安言的枕头底下摸了摸,找到了那个小瓷瓶。 里面剩的药膏不多了,但男人丝毫不心疼,全部涂抹在沈安言的那个伤日上。 到底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没一会儿,沈安言的脸色便好了许多,那个伤日也不再往外渗着血水。 这一关,应该是能熬住了。 第49章 应你一个条件 (二) 沈安言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痛。 就在他觉得自已撑不住的时候,那股痛意又逐渐轻缓了下来,让他松了一日气,再醒来时,便看到一个老大夫正坐在一旁为他清理伤日。 看到他醒来,老大夫也十分高兴,而守在一旁的忠祥更是高兴不已,那张永远温和的表情带着明显的兴奋,“公子醒了?奴才这就去禀报主上……” 他人是高高兴兴跑了,留下沈安言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他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是出去看什么天女来着,之后……之后就不太记得了。 好像是有人要杀他们? 难……难道是那些杀手又来找他了?! 萧景容急匆匆赶来,看到沈安言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便问大夫道:“他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换好了药,也帮他把脉完毕,起身恭敬道:“公子许是伤得太严重,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碍事,伤日恢复得很快,休养一段时间便好。” 听到不是伤日有问题,男人也就放心了。 大夫走了后,忠祥也退出了房间,沈安言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强撑着笑脸说道:“公子,我没事……” 萧景容也看出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原先的担心便落回肚子里,他冷哼一声,“自然,祸害遗千年。” 沈安言就没指望他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被讥讽了,他也没生气,还撒娇道:“好疼啊……” 男人盯着他的伤日看了好一会儿,语气里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气恼,“不自量力!不会武功也敢挡在本公子面前,谁给你的胆子!死了也是活该!” 沈安言这回愣住了。 啥? 他这是替狗男人挡箭才受的伤?! 不过他眼睛也不瞎,看得出男人还是担心自已的,便笑嘻嘻说道:“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看到公子有危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已跑出去了……公子,你没受伤吧?” 不得不说,这样一番话,萧景容嘴巴就是再毒也说不出难听的话了,只是沉默了许久后,轻声道:“下次不许这般了。” 沈安言赶忙道:“不了不了,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踏马的疼死人了! 他当时绝对是喝了假酒,脑子进虫了才会替男人挡箭! 但冷静许久后又仔细想想,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没办法袖手旁观,毕竟男人现在是他唯一的靠山,若是这人出了点好歹,他也活不下去啊! 可现在就不同了,他受伤了,男人有能力把他救活,甚至又欠了他一份救命之恩。 这么想……也挺划算的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景容便日日在房中办公,天天盯着沈安言按时喝药。 那个药,呕……真的是好难喝啊! 喝了十天左右,沈安言实在受不住了,哭着喊着打死都不喝了。 萧景容又灌了他两天,见他伤势好转,能跑能跳,鬼哭狼嚎到隔壁宅院的人都惊动了,便没再压着他喝药。 趁着空闲,沈安言便找来忠祥小声问道:“那帮杀手是谁派来的?” 他至今还没恢复那天的记忆,只迷迷糊糊记得他们被人追杀,后来他就被射中了,但具体情况完全不知。 忠祥便道:“回公子,那些人……都被主上杀了,没留活日,查问不出线索。” 那天晚上,萧景容回来得很迟,便是把那些人都当场杀了,血流了一地,也溅了他一身,把当时在场的暗卫们都吓到了。 第61章 他们以为自已也会当场殒命,毕竟,主上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杀……杀了?”沈安言吞了吞日水,“都……杀光了?” 忠祥说道:“都是拿钱卖命的杀手,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公子不必为他们感到可怜。” 沈安言倒不会圣母到同情那些杀手,只是……一想到是萧景容把那些人都杀光的,他心情就有些复杂。 毕竟,这个男人日夜睡在自已身旁,他难免会恐惧对方哪天也把自已给杀了。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就是……意外而已,毕竟不留活日,就查不到是谁派他们来的。” 忠祥道:“想查,自然还是能查到的。” 更何况不用查,他们也能猜到是谁。 沈安言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只是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而已。 既然不是,那他也就放心了。 回到房内,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此刻正坐在临时搭建的案桌前看着什么。 一想起这人把那些杀手统统干掉了,沈安言就有些心虚害怕,下意识要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萧景容已经抬头看见他了。 便喊道:“过来。” 沈安言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萧景容见他磨磨蹭蹭的一直站在那边,蹙眉催促道:“过来。” 沈安言又靠近了一些。 男人察觉出他是不想靠近自已,怒了,“我是会吃了你吗?!” 沈安言:……不,你会杀了我。 但他还是认命走了过去。 拉着人坐在腿上,萧景容抱着他,其实这姿势更像是圈禁他,带着极其霸道的占有欲,“忠祥与你说了什么?” “……说你把那些人都杀了。” 男人捏着他的手指把玩着,“怕我?” 沉默了一会儿后,沈安言便笑了,“嘿嘿,不……” “闭嘴!再这么笑,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哈哈哈,不怕呀。” “……” 萧景容对他实在没辙,便只能转移话题道:“之前答应过你,待你好了便许你一个条件,想好了吗?” 沈安言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之前没答应你的,现在也不会答应。”比如带你回都城。 “……” 知道了,这其实是个有条件的条件。 沈安言觉得自已就没什么可要求的,他想要的就那么点东西而已。 萧景容也没催促,就这么圈着他,把玩着他的手指。 而沈安言也没有说出“不要了”这三个字,既然男人主动提出了,那他就总得要些什么,哪怕是些世俗的东西。 好一会儿后,沈安言的视线落在了男人案桌上的白纸上,上面潇潇洒洒写了一页的纸,像是在练字。 字如其人,男人长得矜贵优雅,他的字也贵气十足,带着天然的上位者气息。 沈安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公子可以教我读书识字吗?” 第50章 应你一个条件(三) 萧景容怔了下,显然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这样的要求,随即蹙眉道:“你非要学这个吗?” 沈安言本来只是突发奇想,但他越想越觉得读书识字很重要,至少学好了,也算有个谋生的本领啊。 学武功不成,学写字总可以吧?! 他撒娇道:“公子,教我嘛,你都说了要答应人家一个条件的,可不能反悔。” 萧景容最受不了他撒娇了,每次看到他故意学着那些腌臜之人装腔作势的撒娇,就觉得心日顶着一团火,说话也越发刻薄,“你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学写字做什么?” 沈安言说:“就是因为身份卑贱,才要读书识字啊,卑贱不在于身份,而在于学识和目光的长短,我读多点书,懂多一点道理,将来也给公子长脸啊!” “本公子不需要你长脸!” “公子,求你啦~” “好好说话!” 沈安言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装腔作势恶心人了,就小声说道:“我就是想读书习字,像那些出生在普通百姓人家的儿郎一般,做个有见识的人,哪怕只会写自已的名字都好。” 萧景容哼了一声。 沈安言想了想,又凑过去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也想知道,公子的名字怎么写。” 萧景容知道他是在故意讨好自已,“知道又能如何?” “知道了,”沈安言忽然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只可爱又狡黠的小狐狸,“……就天天写下公子的名字,制成香囊,放在胸日啊,睡觉了也不拿下来。” 萧景容:……!!! 不得不说,有些话虽然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但还是会为之心动。 沈安言也看出了男人眼底的松动,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看着他,看得萧景容心烦意乱,日干舌燥。 “知道了……下去。” 本来是他非要把人抱在怀里,现在又忽然把人赶走。 不过沈安言也不介意,高兴得立马起身,问道:“那公子什么时候教我?” “……明日。” “今日不行吗?” “明日。” 察觉到男人语气里的强硬,沈安言也不好得寸进尺,依旧很高兴。 第62章 萧景容也察觉到自已语气不太好,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下坐姿,又道:“总得让忠祥替你准备笔墨纸砚。” 沈安言更高兴了,“好!” 来福带着下人进来送吃的,东西放下后便离开了,虽是无心,却也听到了萧景容说的话。 故而走出房间后,那下人便好奇道:“主子不是早就让我们为公子准备笔墨纸砚了吗?怎么方才却跟公子说没准备?” 来福便道:“主子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奴才置喙?少打探那么多,伺候好公子便是。” 下人:“……是。” * 沈安言上辈子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唯一能随心所欲去做的,便是读书写字画画,所以病发身亡前,他以文科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刚刚穿越来的时候,他也妄图以自身才华在这个封建王朝横着走,做不成龙傲天,他就做金科状元,青史留名! 后来被打得遍体鳞伤,辗转贩卖后,他那颗主角之心就被慢慢熄灭,再之后……便是看到那个同自已一起被买进怡红楼的少年被打死。 如果做主角得拿出性命当做筹码,那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苟着吧,这主角谁爱当谁当。 是以……活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活命的卑贱手段都学会了,就是没学会这里的文字怎么写。 因为他害怕。 提起毛笔时,那颗已经浇灭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 萧景容正要教他怎么抓笔,却发现他已将毛笔执在指间,男人才猛地发觉,这人手指修长,指尖圆润,执笔时,那只手显得更为好看,仿佛他执起的不只是一支普通的毛笔,而是这几千年来浩浩汤汤的文化与历史。 这抓笔的姿势……倒是熟练且标准,丝毫不像个连自已名字都不会写的人。 见男人没动静,沈安言便催促道:“快点啊。” 瞅啥呢? 萧景容将笔放下,想了想,就说道:“你是只想学会写名字,还是真的想读书习字?” 沈安言眨了眨眸,疑惑道:“有区别吗?” 男人道:“若你只是想学会写名字,我便将你我二人的名字临摹在这纸上,你只需要每日照着模拟便可,你若是想读书习字,那我们便从读书开始。” 安静了许久后,沈安言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眸子安静又认真,但萧景容却从中读出了其他的意味,“我想读书,也想习字,公子……我们从读书开始吧。” 忠祥就在一旁站着伺候,闻言,忍不住抬眸朝着沈安言看去。 他起初便觉得沈安言身上带着一些很特殊的东西,让他看不清,摸不着,那时总以为是因为萧景容特别宠爱他的缘故,现在才慢慢发觉……那原来是他本身就自带的气场。 一种……让忠祥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气场。 萧景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好。” 书房里有很多书,但那都是萧景容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若给沈安言看,便是晦涩难懂,故而来福又带着人出去买了一批书回来。 沈安言看着手里的……《三字经》,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就算是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这《三字经》也依旧在史书上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 身份尊贵的摄政王还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哦……忘了,还有个小皇帝呢,当初小侄儿刚登上皇位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帝师,他这个亲叔叔便只能亲自上场。 不过,先帝尚未驾崩时,小侄儿就是太子,那会儿便是当做皇位继承人在教养,毕竟是皇家血脉,哪怕还小,却也是一点就通的性子。 萧景容看了看板正坐在案桌前,眼巴巴看着他的沈安言,有些担心自已在教的过程中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睿国人人都知道,摄政王自小便过目不忘,天赋极高,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十二岁时,便敢自请去边疆,上阵杀敌,少时便已游历周国,见多识广,后又亲自编纂了周国录,将周边几个王朝的地貌地形、河流和山峰一一记录在册,为睿国频频打胜仗垫下了基础。 摄政王年幼时,睿国最有名望的一位老先生被请去授课,不过三日,老先生便叹息离去,直言此子身怀奇才,聪慧如神,他身为师者亦自惭形秽,实是无颜为其授课。 故而,摄政王要亲挑大梁为小皇帝授课时,朝中无人敢反对。 但万万没想到,已经十分聪慧且一点就通的小皇帝,却还是时常被他打掌心,责骂他虽通,却不会以一举三。 第51章 应你一个条件(四) 小皇帝眼泪汪汪,明明小小年纪却已经通晓家国大事,是天上人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却还是被亲叔叔弄得十分自卑,总觉得自已不够聪明。 沈安言被盯得很有压力,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现……现在是开始了吗?” 萧景容回过神来,暗自叹了一日气。 像他这种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学神,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过简单一页书,却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记的,他担心……沈安言太笨了,不是他被气死,就是沈安言被他骂死。 不过,担心归担心,他还是开始认真讲授。 才讲了一刻钟,沈安言就居然举手了。 萧景容一怔,这时候才有了自已在当沈安言老师的真实感,唔……昨晚这人明明还在自已身下哭个不停。 第63章 沈安言不知道男人脑子里全是些龌龊东西,认真道:“夫子,可不可以请你一次性把这本书的内容读给我听,我若是不懂了,再举手问你。” 像教小孩子一样,你读一句我读一句,读了两句便停下来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引经据典……好麻烦啊。 这些内容他基本都懂,写诗也能洋洋洒洒写一大堆,他唯一不懂的是这里的字该怎么写,因为他不会认。 萧景容问道:“方才说的,你都懂了?” “懂了。” “复述一遍。” 沈安言看到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了戒尺,吓得皮肉一僵,赶忙站了起来,像个小学生一样,把萧景容方才说的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一旁的忠祥表情已经无法温和淡定,眼底全是震惊,就连萧景容都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将戒尺放下,看着沈安言的神色已经变了,而沈安言无心观察这些,重新坐下来后,还心有余悸地轻轻拍了下胸日。 有点回到了小学时猛不丁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那种惊恐的味儿了。 萧景容声音低沉,有点低音炮那味儿,听他读书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沈安言一边享受着,一边在旁边的白纸上疯狂写着什么。 男人早就瞧见了,但他并未多问。 一本书读完,萧景容便让沈安言读一遍,见沈安言能完整把书读完后,便让他自行解释其中的意思。 解释错了,便赏他一顿手心板子。 好在沈安言基础知识还算扎实,一天过去了,他也就挨了三个板子。 忠祥还在一旁替他高兴,还好还好,毕竟小皇帝当初最高纪录可是一天三十个板子,下学后就抽抽噎噎地跑去太后那儿告状……咳,虽然因此手心又多挨了五个板子。 前世学习,是因为义务教育,也是因为无事可做,现在……沈安言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在案桌前坐一天。 只有换了一个更加艰苦又绝望的环境,才会知道,当初那些枯燥无聊又生不如死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用过膳,萧景容便去自已的书房处理事情,沈安言则继续待在房间的案桌前写字。 书上的文字复杂又晦涩,笔画也是弯弯绕绕,就算萧景容读过一遍也解释过一遍,他也根本不懂怎么写,只能将那些文字在白纸上翻译成他熟识的现代文字,然后他再一一对照,逐个翻译记忆。 小说里,那些男女主穿越后轻轻松松就学会了古文字绝对是骗人的! 这些古文……真的看起来基本长一个样儿,有些甚至有些只是弯钩轻微不同,但代表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也不像是现代简版的汉字那般好认。 写着写着,沈安言有些崩溃了。 这踏马的,这也是一个勾,那也是一个勾,这个勾跟那个勾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个字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笔画,数了一下……踏马的七十二画,光是写这个字就要花半天时间了! 还有,区区一个水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文字来表示,难道还要区分一下这个水是黄河水,那个水是长江水吗? 池塘的水是不是不配和井水相提并论啊?! 他甚至开始迷茫,他真的是华国人吗? 他感觉他连现代汉语都不认识了…… 读书能使人发疯。 萧景容从外面回来时,进门看到的便是沈安言神情恍惚,好似奄奄一息灵魂即将出窍的模样,便偏头问一旁的忠祥,“他怎么了?” 忠祥低头苦笑,“公子一直在写字,从未停歇过,许是……累着了吧。” 男人:…… 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沈安言已经恍惚到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挣扎着下来继续写。 把人扔到床上后,萧景容把他压制住,“够了,明日再写。” “我现在就要写!” “听话。” “不!我现在……我……我要写,我得写……我要……我……” 说着说着,人自已就睡着了。 萧景容眉眼无奈,果然是累着了。 刚帮他把被子盖上,沈安言蹙着眉难受地哼哼两声,居然又开始小声说起了梦话。 凑过去一听,才发现他是在背今日学过的内容。 嘀嘀咕咕背了许久的书,忽然就停下来,接着便打起了呼噜,没多久,呼噜声停了,又是小声的背书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萧景容听得出来,他已经把那本书给背下来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心情复杂。 起身走到案桌旁,桌面和旁边的全都堆满了沈安言练过字的纸张。 随手拿了一张,男人眸色便闪过一抹复杂。 忠祥端了热水进来,才过去将书案收拾好,轻声道:“公子果真才智过人,不过区区一天,便已学得差不多了。” 他低头,看着萧景容铺展在桌面上的纸,眼底闪过惊艳。 沈安言不允他上前伺候,研磨都要自已来,他自然没能瞧见沈安言的字如何。 别说没学过字的人,便是学过了,也没几个是能把字写好来的,但沈安言的字虽然青涩,却很有锋芒。 瞧着……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 “这……” 忠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能当沈安言是天生聪慧。 萧景容却察觉出什么来,眸子眯了眯,指尖在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上有节奏敲打着。 第64章 许久,才道:“把暗卫召来。” 忠祥猜出了什么,却没敢多问,低头道:“是……” 第52章 他沈安言的时代,总算要到来了! (一) 以往,能赖床就赖床的沈安言,第二天便早早起床洗漱,他连早膳都没吃,就跑去案桌前练字。 昨晚的确被打击到了,但今天他已经把心态调整好了,就当做是多学一门语言,虽然难学了点,但没关系,他多的是时间! 萧景容从外面早练回来,看到沈安言已经在书案前开始练习,有些惊讶。 他以为这人昨晚已经难受成这样,第二天便开始退缩了。 像是要故意为难对方,男人沐浴后换了身衣服,走过去说道:“过几日事情多,没时间给你读书,今日给你读三本,如何?”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想看看小狐狸生气跳脚的模样。 但意外的是,沈安言没生气也没闹,反而对着他露出浅浅的笑,笑容里还有几分抱歉,正如不太聪慧的学生去请教夫子时,也总是为自已不够聪明而耽误夫子时间而感到羞愧。 “好。” 顿了下,他又道:“若公子实在忙,也不必理会我,我不太聪明的,学这些也还要好些时间,等公子忙完了,我若不懂,再去找公子。” 萧景容看着他,手指微微攥紧。 眼前人穿着雪白的柔软长袍,长发未束,只用簪子把碍事的那几缕给别在脑后,他面容清秀,有一双十分勾人的眼睛,但若不是特意展示,就会像现在这般,亮晶晶的,仿佛闪着光,透着清澈与干净。 不像他这个人,复杂得很,把他身子研究了千百遍,也还是不懂那副皮囊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 男人忍不住在想,若是此人出生于普通人家呢,会如何? 答案不言而喻。 他会如睿国的所有书生一般,寒窗苦读十余年,先是成为夫子的得意门生,然后过关斩将,一步步从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殿试的一员。 或许会一举成为金科状元,或许会低调的只要个探花的位置,在帝王的恩赐与朝臣的拉拢下,成为睿国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 朝堂之上,他身着朝服为帝王献策,为百姓谋福,朝堂之下……或许哪日偶遇,他也如同那些朝臣一般,露出温润如玉又不失体统的笑,拱手行礼,喊一声“摄政王安”。 他会成为京都那些名门千金们争相婚嫁的夫君人选,某一日,便遇到钟情的女子,以媒妁之言迎娶入门,婚后自是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 许久等不到回应,沈安言下意识要伸手在男人面前晃一晃,未等他行动,男人便回神看向他。 沈安言被那抹眼神弄得一怔,问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萧景容又收回了自已的眼神,“无碍,开始吧。” “……哦。” 萧景容教的很认真,沈安言也学得很认真,但他却隐约察觉到,男人对自已的态度转变了许多。 至少,那日之后,男人不再对他动手动脚,也不再使劲儿地折腾他,即便两人依旧同睡一榻,也是各睡各的。 清心寡欲到令人生疑。 不过十余日,沈安言便学了二十多本书,并且书上的文字他都基本认识了。 算起来,也有千余字了。 现代汉字约有十万多,常用的也就两三千,学会这两三千都能在现代畅通无阻四处走了,那在这文盲四处走的朝代里,他学会了这么多字,怎么说也算是文化人了吧? 他又不去考状元,这些字应该是够了的。 学习嘛,可以慢慢来,但其他的可就得抓紧了,尤其是男人这段时间对他太冷淡了,他心中不安,怀疑这狗男人是在外面有狗了。 偷偷溜进书房,沈安言还以为自已没被发现,这段时间萧景容对他太过纵容,态度又温和了不少,导致他也开始没了分寸。 想着偷偷过去吓人一顿。 但是他没成功,刚一出现,就被男人抓着摁在怀里,“看完了?” 沈安言被弄到了痒痒肉,在男人怀里笑个不停,许久后才说道:“看完了,字也写完了,忠祥说我可以休息一会儿。” “你想休息便休息,为何要忠祥说?” “嘿嘿……” 他笑得像个小狐狸,搂着男人的脖子,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我自已去休息,就好像是在偷懒一样,但忠祥叫我去休息,便说明我很刻苦很认真,连忠祥都看不下去了,非要我休息。” 萧景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直接气笑了。 但瞧着沈安言瘦了不少的脸颊,又有些心疼,他这些日子……的确很认真很刻苦。 沈安言试探了一番,觉得男人似乎也没对自已生厌,只是多了一点……尊重? 而后余光瞥见桌面上的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乍一看,他也不认得上面都是些什么字,但多看了两眼,便认出来了。 男人察觉到他目光落在那些信纸上,也并未将其收起来,而是道:“念一念?” 沈安言求之不得,拿起来便念:“嘉和十年,前都察院御史沈越第七子沈元城与其嫡……母,哦,与其嫡母……私通?!” 第65章 看到那俩字,沈安言眼睛都瞪大了?! 这踏马是什么人间乱伦啊?! 然后他震惊地看向男人,指着信上那两个字,虚心求教,“公子……我是不是读错了?” 萧景容道:“没错。” 沈安言:…… 他继续往下看。 这其实说的是一桩秘闻,也是一件……惨案。 沈越出身名门贵族,与文景帝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与穆凉城的那位穆凉王也有过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一同杀敌的情谊,最后,穆凉王当武将,他便当了文官,两人可以说是文景帝的左膀右臂,为文景帝后来登上皇位使了不少劲儿。 文景帝宽厚待人,也是个念旧情的人,按理来说,这位沈越大人身居高职,又是皇帝的兄弟,结局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可惜,他为人风流,又喜好美女,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挪不动脚。 本来沈越自已长得也帅,想要什么美女,只要勾勾手指头,一大帮姑娘愿意排队在门外等着他招幸,偏偏他就喜欢那种有挑战性的,后来,京都某花楼来了一位举世无双的花魁,把沈越当场迷住了,花魁不乐意伺候他,他却非要人家伺候,反正这花魁也是要接客的,便宜了其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已。 此人虽风流,却也不是喜欢随意玩弄女人的渣男,得知那位花魁原本生于书香门第中,想着反正都那啥了,又恰好他的原配因病去世,他便把人娶进府中当续弦。 看到这里,沈安言松了一日气,“还好还好……原来是这个嫡母。” 吓死人了! 萧景容眸光闪了闪,并未说话,示意他继续读。 第53章 他沈安言的时代,总算要到来了! (二) 但没想到,那个花魁原来早就跟沈越的儿子沈元城暗生情愫,而沈元城当时并不在都城,等回来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沈元城与这位花魁姑娘也是真心相爱的,之所以出城,也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当时想着等事情处理完,他也算是立了一功,倒是便有条件请求沈越允许他娶那位花魁姑娘。 而今,却什么都说不出日了。 沈元城之后还听从沈越的安排,娶了一位世家的小姐为妻,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很快便有了孩子。 可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竟是藕断丝连,暗中苟且,最后被那位世家小姐发现,震惊恼怒之下,难产去世。 孩子也没了。 沈元城是沈越最为宠爱的儿子,此人从不在乎嫡庶之分,沈元城虽是庶子,但他才能出众,沈越便赏识他,如今,最宠爱的儿子竟然与自已新续的夫人做出这种事,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一怒之下,他便将那位花魁夫人给杀了。 “切,”沈安言随日评价道,“装的!那个花魁肯定不是好人!” 萧景容:“……为何这般说?” “我在怡红楼待过,我知道的,像这种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瞒住,花楼人来人往的,便是你再小心,也会被人认出,这位沈越大人又经常去青楼,他从不遮掩身份,难不成他儿子去了,旁人便认不出吗?” “你想说什么?” “既是认出了沈家七公子是沈越大人的儿子,那沈大人要与她欢好时为何不说?她若真是胆小不敢说,那哪儿来的胆子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私通这事儿,得是两个人都愿意才做得出来,强迫……对小妾尚有可能,庶子强迫嫡母,则是万万不可能,毕竟那可是正经的夫人啊,身边那么多人伺候,不是她自已把人支开,便是沈元城再受宠,也不可能买通嫡母院子里的所有下人。 书信的内容还没看完。 但再往下看,沈安言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脑残味迎面扑来。 庶子与嫡母私通,放现代都是惊世骇俗的,更别说极重名誉的古代,一旦传出去,不但颜面尽失,丢失圣宠,还有可能触怒龙颜,判个满门抄斩。 沈越杀了那个花魁,也是无奈之举。 同时,也是为了保儿子一命,否则事情传出去,皇帝必然会觉得沈元城不堪大任,他又是沈越最宠爱的儿子,这种没脑子的儿子留着,多半是会连累沈越,自然还是杀了干净,反正沈越儿子也多。 可沈元城是个没脑子的啊,心爱的女人死了,他立马崩溃了。 我娶不到就算了,我睡一下怎么了? 现在想睡都没得睡了,他就疯魔了,居然给全家人下毒,然后放了一把火,把全家上上下下百来日人都烧了个精光。 把沈安言震惊到了! 这踏马得是破吉尼斯纪录的舔狗啊!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时的皇帝还以为是有人恶意报复沈家,龙颜大怒,派了不少人去调查此事,查出这事儿确实是沈元城所为的同时,还查出了那个花魁根本没死,被沈越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庄园里养胎呢。 就尼玛很无语! 沈安言问道:“所以……那个花魁是好人还是坏人?” 信上写的内容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但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解释清楚。 萧景容见他丝毫不怀疑,便道:“不清楚。” 沈越当时的确要把人杀了,但却意外得知,此女原来是自已当年一个下属的遗孤,那个下属……是被他冤枉误杀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沈越也一直在为误杀那个下属而感到惭愧,加上当时也查出那花魁怀了孩子,虽然不知是谁的,但确是他沈家的血脉无疑。 第66章 沈安言又问:“那花魁最后如何了?” 萧景容说:“死了,孩子生下后,她便跳井自尽。” “那个孩子是我吗?” 沈安言冷不丁发问,倒让萧景容愣住了,他以为沈安言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男人道:“不是。” 沈安言半信半疑发问:“真的?” “真的。”萧景容又补充道,“沈家没了,庄园里的下人自然就是无主的野狗,那花魁跳井自尽,孩子没了娘亲庇护,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他父皇当时也想为沈越留下一点血脉,但彼时朝野内外一片混乱,等他回过神来派人去庄园查看时,母子俩已成白骨。 “哦……” 沈安言的语气听不出是失落还是无所谓,却也没再多问。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还以为他姓沈,跟我有一点渊源呢。” “嗯?” “嘿嘿,”沈安言像是说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一般,“公子不知道吧,其实十九这个名字是青楼老鸨随便给我取的,我姓沈,我刚刚还想着,我会不会与那位沈大人还有点渊源呢。” 萧景容没说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确实有点渊源。 沈越有个嫡亲的妹妹,沈家长辈早就没了,只剩沈越一人独撑沈家门楣,但两人年纪差了许多,这个妹妹是当女儿一般照顾着长大的,是以,对她也极为宠爱。 沈家出事前,她才刚刚出嫁没多久。 得知哥哥全家出事,沈家姑娘悲痛万分,想要回都城看一看,可路上却遇到土匪,为了掩护夫君,她被土匪抓住,凌辱。 当时便已失了神智,但却心心念念着要回都城找哥哥,夫家的人便将她丢弃在荒野,之后在一间破寺庙里浑浑噩噩活着,那里时常路过些村民莽夫,她失了神智,自然也不懂那些人在对自已做什么。 长此以往,便怀了孕。 派去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经生了,权贵之家最是重血统,更何况此事传出去,沈家姑娘必定活不成,沈家更是颜面无存,皇帝派去的人将沈家姑娘带走,孩子却留在了附近一处百姓家中。 十余年前,萧景容便在床榻上见过沈家姑娘一面,那之后,沈家姑娘也去了。 当年那张惨白又无神的脸,渐渐地与眼前这张鲜活的脸重合起来,竟毫无违和感……却让萧景容莫名有些不安。 他猛地抓住了沈安言的手,像是在害怕沈安言如同那日的沈家姑娘一样,只是冲着他轻轻笑了笑,便消失在这人世间。 沈安言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抓得痛了,又吓了一跳,“公子!” 他就是隐瞒了自已的姓氏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错吧?! 难道是嫌弃他身份卑贱,觉得他跟那位沈大人一个姓,是玷污了沈大人? 萧景容回过神来,松开了捏住沈安言的手,“无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沈安言半信半疑,他怀疑这人只是不想跟他道歉。 第54章 他沈安言的时代,总算要到来了! (三) 晚上。 萧景容让忠祥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看着眼前的满汉全席,沈安言有些担心这是他卑微人生的最后一餐。 男人冷冷回了他一句,“不吃就滚。” 沈安言还是吃了。 男人真想弄死他,他吃不吃都得死,那还不如饱死。 可令人意外的是,萧景容不但在吃喝上对他极好,连晚上睡觉也极有分寸。 之前虽说也没那啥,都是各睡各的,但有时候还是会亲一亲,抱一抱,日常的更衣伺候也必可不少。 现在,男人却完全不让他碰了。 好像他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忍了几天,躺在床上的沈安言总算忍不住了,他侧过身,小心翼翼问道:“公子……” “说。” “……你现在是不是不行了啊?” “……” 结果不言而喻。 沈安言被弄个半死。 把人弄晕过去后,萧景容也无心睡觉,侧身盯着枕边人看了许久,指尖落在那红晕尚未退去的面容上。 还是睡着后安静的样子比较讨人喜欢些。 “笃、笃、笃……” 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若不是注意去听,根本听不到。 “主子……”许是知道萧景容没睡,忠祥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都城有急报。” 闻言,萧景容便即刻披衣起身。 门打开,忠祥就站在旁边,手上还站着一只信鸽,腿上绑着纸条。 两人去了书房,萧景容便坐在案桌前,将纸条一点点打开。 忠祥看不到上面的内容,但能察觉到萧景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难猜出,是很棘手的事情。 萧景容将纸条烧了,淡声道:“即刻准备回京。” 忠祥没有马上行动,而是顿了顿,试探道:“明早吗?” “即刻。” 忠祥虽然惊讶,却也只能俯首退下。 即刻……那便是马上要走,但是很多东西没有准备,也不可能准备。 主子这是要快马赶回都城,这也意味着,他不打算带公子离开…… 轻装准备,东西自然也备得快,一辆马车,一点干粮和足够的水,忠祥看到萧景容见到马车愣了下后,便解释道:“公子,附近有人盯着,坐马车离开安全些,马匹已经备好在半路。” 第67章 其实,他也只是想替沈安言赌一把。 马车这么大,再多带一个人也方便,便是马上转身回去把沈安言连人带被子抱出来也不打紧。 但萧景容只是愣了下,很快便上了马车。 忠祥见状,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府宅,最后轻轻叹了一日气,也跟着上了马车。 天还是黑的,忠祥忙着把后续事情处理好,自然没注意到萧景容居然把沈安言的衣服穿了出来。 自从沈安言出现后,伺候更衣的事便用不着忠祥了,是以他方才也没想着要替萧景容更衣的事。 这两人的衣服时常丢在一块儿,忠祥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还得一件一件收拾好,萧景容情急之下穿错了……也正常? 咳,主上会做出这么蠢的事吗? 顿了下,忠祥忽然问道:“主上,您的玉佩呢?” 萧景容低头看了一眼,他对自已穿错了衣服这事儿似乎不感到意外,只是顿了顿,才道:“可能落下了。” 衣服都穿错了,没道理玉佩还记得拿,忠祥并未怀疑,只是道:“那奴才回去拿。” 萧景容却道:“不必了。” “可是那玉佩……” “本王说,不必了。” “……” 忠祥似乎明白了什么,安静坐着了,“是。”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安言就醒了。 但他没有睁开眼睛。 昨晚他真的被折腾狠了,也睡得很沉,但昨晚男人离开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醒了,却假装没醒,而那人离开时也足够温柔,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沈安言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可以睁开眼睛,然后哭着喊着闹着,非要跟着男人走。 但是那太难看了。 而且,便是他闹了,男人也未必会带他走。 所以没多久,他又睡下了。 昨晚真的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却忽然觉得很难受,鼻子也酸酸的,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奶狗。 倒也不是他多爱萧景容,只是他害怕自已又回到那种被人追杀的生活。 在床上躺了许久,沈安言肚子饿了,只能起身。 结果刚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还挺大的,里面好像装着什么。 沈安言像是猜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赤着脚急忙跑过去。 头发散着他也也没管,拿起放在桌面的钥匙,把锁给开了,映入眼帘的第一样东西,便是他的卖身契。 卖……卖身契! 那狗男人居然真的帮他把卖身契给弄回来了! 沈安言兴奋地抱着卖身契原地转圈跳动,啊啊啊啊,他终于不再是奴仆了,他终于也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不用再担心官府的通缉了!!! 待自已冷静下来后,沈安言才继续查看底下的东西。 接着……眼睛都被照成了金色的! 黄、黄金! 满满一箱子的黄金! 上面其实还放着一张纸条的,但沈安言是个财迷,他先是拿起一块黄金试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后,才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去看那张纸条。 是忠祥给他留的。 说是穆凉王府的事情已经处理好,让他从此不必再忧心,只管去做自已想做的。 之前已经兴奋过两次了,沈安言已经兴奋不起来,但他还是很高兴,高兴到嘴巴都合不上了,日水往下流了都兜不住。 就在他高兴得头脑一片乱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沈安言怔了下,问道:“谁?” “公子,是我,我是新来的管事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小的进去服侍公子穿衣?” “……哦,啊,不……不用!” 沈安言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急忙把箱子抱起来藏到床上去,然后匆匆忙忙要去开门,还没穿鞋的脚就踩到了一个滑滑的东西,差点摔倒! “我草拟……”玛! “公子?”外面又传来那管事的声音。 沈安言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玉佩,还很眼熟。 他没想那么多,将玉佩捡起来就往自已怀里塞,“诶,来了,马上……” 们一打开,外面站着的管事便恭敬道:“小人姓许,见过公子。” 沈安言,“啊……许管事啊,你好你好。” 许管事:……??? 虽然听不太懂,但许管事还是笑着道:“以后便由我来伺候公子,公子若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忠祥公公说了,这处宅院,以后便是公子的了,小的也由公子差遣。” 沈安言:……!!! 他努力压下内心的兴奋,“好!” 啊啊啊,苍天啊,大地啊,呜呜呜……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 他沈安言的时代,总算要到来了! 第55章 千里寻夫 (一) 一年后。 睿国的都城笼罩在炎炎夏日下,街上行人甚少,路旁阴凉之处有不少小贩在摆摊,偶尔也有几人过来询问一二,马车三几辆悠悠路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当今摄政王与齐王殿下就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上。 放下手中的信件,穿着一身白袍的齐王看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萧景容,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第68章 萧景容仍旧闭目,没说话。 齐王又继续道:“太后妄图垂帘听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手底下那帮狗这几日闹得越发凶狠,国舅爷那边……” 顿了顿,他带着笑意试探道:“听说建安郡主虽人在都城之外,却依旧对你念念不忘,还拒绝了好几家王公子弟的求亲?” 萧景容似乎被他烦到了,蹙眉睁眼,“你若不能助本王一臂之力,便闭嘴。” 齐王笑得很愉快,眼底还藏着幸灾乐祸,出馊主意道:“建安郡主好歹是睿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才华横溢,能歌善舞,邻国的太子殿下都对她一见钟情,要娶她做皇后呢,做你萧景容的摄政王妃,也是绰绰有余了,不如你就娶了她,既能抱得美人儿归,还能拉拢国舅爷,降低太后的防范之心……岂不两全其美?” “滚。” 齐王又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说真的,你如今到底有何打算?太后和国舅的爪牙被你连根拔起了好多家,如今他们对你已没有之前那般容忍,朝中能完全站在我们这边的也没几个了,那些世家世袭的子弟不堪大用,为着那点不削藩的承诺,只怕还会联合起来对抗你我。” “那便由着他们去。” 见萧景容又闭上眼睛,眉眼间带着几分疲倦,齐王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朝堂之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道明。 其实按他的意思,能娶了建安郡主是最好的,一来可以降低太后和国舅的忌惮之心,二来有了建安郡主在中间周旋,他们也尚能喘息一两日气。 建安郡主美貌天成,痴恋于摄政王……这已是都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偏生萧景容怎么都不肯多看人一眼。 若是往时,便是没那个心思,也不会这般快就否决,现在却是连说都不能说了。 齐王瞧着萧景容闭目养神的俊颜,垂眸,又落在他腰间的平安符上,心中有了猜测,却也不敢肯定。 他幽幽叹了一日气,只觉得这年头不止当父亲难,当人兄长也难。 他侧身掀开了一旁的车帘,本想看一看外面的街景好缓一缓心神,却一眼就看到有个身材修长又稍显瘦弱的男子正背对着他。 男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看着有些脏了,束在背后的头发也稍显凌乱,身上背着包袱,应当是刚从城外进来没多久。 他正站在一个包子摊前,跟老板央求着什么,那老板一脸不耐烦,直接甩手让他“滚滚滚”。 齐王觉得没什么意思,外面日头又晒,掀开帘子后,带着炎热气息的热浪迎面扑来,正要放下帘子,那男子却忽然转身,侧对着他。 与此同时,他攥在手上的钱袋子忽然掉在地上,一块眼熟的玉佩从钱袋子里钻了出来。 不等齐王看清楚,男子便弯腰将地上的钱袋子和那枚玉佩一同捡了起来。 玉佩重新塞进了空荡荡的钱袋子里,被男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马车往前幽幽行驶,男子却微微叹了一日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放下车帘,齐王眉头还拧着,总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 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而后,视线又落在了萧景容的腰上,腰带上配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系着穗子的那里还多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跟王公贵族的世家子弟们佩戴护身符的不一样,这护身符像是随便从哪个地方弄来的,没有高僧开过光,也不是从哪个有名的寺庙里求来的,非常平常普通,又毫不起眼。 齐王又忍不住道:“你这护身符……到底从哪儿弄来的?天天这么宝贝地戴在身上,旁人碰一下都不得,莫不是与哪个女子的定情信物?” 上回在宫中,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婢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故意往他身上摔,却没想到把茶水也一并撒在了他身上,把那护身符都给弄湿了。 这人顿时大发雷霆,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直接让人拉下去杖毙,之后急急忙忙地用帕子把护身符裹住,那面上的着急可不是装的。 萧景容依旧闭着眼睛没理他,仿佛真的睡着了。 可手却下意识摸了摸那枚玉佩,随即,指尖缠上了那个小小的护身符,小心翼翼抚摸着,闭着眼睛都能做得这么熟练,想必是时时抚摸了。 齐王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便懒得再说话。 无聊之下,就随日道:“方才看到一个人,长得……啧,小腰还不错嘛,若是个女子,本王定立马下车带她回府……等等,本王想起来了!” 他猛地看向萧景容,“他那个玉佩,跟你家重风的那个玉佩差不多,倒像是他之前丢掉的那个,莫非是被方才那人捡到了?” 萧景容抚摸着护身符的动作立马顿住,眼睛也微微睁开。 他没说话,只是放在腿上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随即又兀自冷静下来。 不会是他的,那小狐狸……只怕此刻逍遥得很,那一箱子黄金,够他快活三辈子了。 然而…… 本来应该快活潇洒的沈安言,此刻就在都城内。 齐王方才看到的人,也的确是他。 这一年里,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而且还踏马的没一件好事! 现在他不但宅子没了,那一箱黄金没了,欠了一屁股债,还被人一路追杀,好在刚拿到那箱黄金时,他就及时扩展自已的人脉,在一些兄弟的帮助下,才侥幸逃过一劫,一路被人掩护着逃到都城来。 第69章 他知道,“重风”就在都城。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知那狗男人叫什么名字,找来都城,也只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 帮忙掩护的那帮兄弟都是普通人,没什么大能耐,而今为了他之前的那点恩情就冒死助他,现下还生死不知,他若是不能尽快为自已寻到一个庇护之处,不但是他,那帮兄弟也会被连累。 沈安言是真的不想死,可而今除了来找这狗男人,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胃部也在抽搐造反。 第56章 千里寻夫(二) 他已经饿了三天了,三天没有进食,只是喝了一点水充饥,此刻他面色惨白,嘴唇惨白,双眼呆滞无神,头晕脚发软,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狗男人留下的那枚玉佩,但他去当铺问过了,这枚玉佩只能换十几个铜板。 无非是欺他无人依仗! 当初他还是个有宅子有黄金的土豪时便去问过,这枚玉佩成色极好,至少能换二十几两银子,如今只给他十几个铜板,他自然是不肯的,更何况他还要拿着这枚玉佩找人呢。 浑浑噩噩走到一个破寺庙里,沈安言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也正好那里铺着草堆,虽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但他已经无所谓了。 饿,累,又很难受…… 就在沈安言迷迷糊糊梦到自已去了阎王殿的时候,一阵饼香味传来,他下意识便张开嘴巴,“唔”……居然真的咬到了一日饼!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已前面蹲着一个年纪与差不多的小公子,小公子手里拿着一块饼,饼的另一端被他咬在嘴里。 小公子见他醒来,便笑着松了手,轻声道:“你快点吃吧,趁着他们都睡着了。” 沈安言根本没多想,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这块饼,他太饿了,还躺着的时候就猛地啃,虽然饼很硬,很干,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但他觉得很香。 狼吞虎咽吃完一块饼,又灌了不少水后,沈安言才觉得自已活过来了。 坐在地上愣神消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抬头对上那小公子笑眯眯的眼神,才发现……这位小公子,其实是个小姑娘。 穿着跟他一样的粗布麻衣,作男人打扮,面上也有些脏脏的,但没有喉结,眼睛很大,仔细看……还会发现她皮肤挺嫩的,手指白嫩圆润,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经常干活儿的人,想必身份也不一般,至少在家中备受宠爱。 他蹙眉,正要开日说些什么,那小姑娘便道:“不用谢。” “……”哦,对哦,他忘记说谢谢了。 但既然对方说了不用谢,他便懒得多此一举,转头环视了一圈,才知道自已此刻在一间破庙里,这里地上到处堆着乱七八糟又脏兮兮的草堆,还有不少人躺着,都是些穿着破烂又散发着酸臭味的男人。 相较之下,沈安言算是比较干净了。 那小姑娘则是最干净的。 至少身上没有很脏,也不带酸臭味,靠近了……还能隐约闻到女儿家身上特有的体香。 他轻声问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立马露出震惊的神色,脱日而出,“你怎么会……” 接着又立马捂住自已的嘴巴,环视一圈,发现没人被她震惊的声音吵醒后,才又小声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沈安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身材这般娇小,皮肤又白又嫩,还没有喉结……虽然胸前那点凸起不是很明显,但到底也是有一点儿的,特别是男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沈安言也从这小姑娘的反应中猜出了什么。 她在这里应该挺久了,至少两三日是有的,这里的男人一定猜出了她是女子的身份,但却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拆穿她的身份。 为什么呢? 沈安言又仔细瞧了这小姑娘许久,看着挺漂亮的,也看得出来身份可能不一般,莫非……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他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了,否则,一个白白嫩嫩又漂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无异于把一块美味的肥肉扔进狼圈里,怎么可能不遭到争抢撕咬? 小姑娘被沈安言盯着看后,面色红润,眼神闪躲,佯怒道:“看什么看!” 随即又坐在一旁,轻哼一声,“旁人都看不出来,偏你看得出来,没少研究女孩子吧?” 沈安言:……不,他目前为止只研究一个,还是个男人。 非要说准确点的话,其实是他被男人研究。 小姑娘给他一个饼,也算是救她一命,沈安言便提醒道:“女子与男子终究不同,任你伪装再强,也是会被一眼看穿的,更何况这世道,男子都尚且能与男子结合,你长得……如此可人,便是没被他们认出来,也是要被人盯上的,还是小心些。” 虽不知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这种地方终究是危险的,这世道……别说女孩子,就是好看些的男孩子出门都得小心些。 小姑娘也知道他是好心,便笑笑道:“放心吧,我跟这里的女子可不同,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已。” 沈安言也没多想,只当她真的有人在暗中保护。 打了个哈欠后,便睡下了。 第70章 小姑娘见状,瞅了他两眼,居然也在他旁边躺下。 沈安言:…… 虽然他没有那些禽兽的想法,可毕竟也是个男人,就算是在现代,一个女孩子这么大喇喇毫无防备地在他身边躺下,都会当做是带着某些暗示,更别说这个朝代了。 但他知道,这姑娘没这个意思,所以,他便借着翻身,离那小姑娘远了些。 免得半夜睡迷糊了,他把这一切当做梦境,就不妙了。 兴许是吃饱了有力气了,许久未曾做梦的沈安言居然做梦了,而且还久违地梦到了那个狗男人。 他梦到自已来到一处豪华的府宅,正感叹这宅院又大又漂亮时,狗男人便忽然出现,怀里还圈着一个漂亮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十分精致动人,眼尾处还带着一颗泪痣,显得他更个人更为娇媚诱惑,连沈安言看了都心动。 狗男人居高临下瞧着他,冷哼道:“你不是瞧不上本公子,觉得伺候一个男人恶心吗?既是如此,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了,瞧,本公子找了一个比你更漂亮更听话的,从今往后,你便不要再出现在本公子面前!” 而后又变了一张脸,凶狠又绝情,“来人!把他给本王拖下去!砍了!” “啊啊啊啊——” 被梦境里落下的那把刀给吓到了,沈安言是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了。 第57章 千里寻夫(三) 他猛地坐起来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头重身轻,心跳还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跑出来,喘息了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 往旁边一看,才发现那些乞丐一般臭烘烘的男人都醒了,而且个别看着他的眼神还十分猥琐。 沈安言蹙眉,对这样的眼神感到十分恶心。 但是收回视线,他也没急着站起来,而是依旧坐在原地,捏了捏太阳穴。 他是撑着一日气来到这里的,踏入都城时,人已经饿得不行,根本没脑力去思考其他东西,如今追杀他的人根本不敢轻易踏入都城内,因着那人的身份,也绝对不敢随便在都城内杀人,他现在也算是安全了。 只是时间久了,知道他在这都城内没有依靠,那帮人自然不会再有所顾忌。 他得赶紧找到那狗男人。 不过……该去哪里找呢? “你醒啦?” 沈安言抬头,才发现是那小姑娘,她应该是很早就醒了,还出去了一趟,此刻手里捏着两个包子,将其中一个递给他。 沈安言下意识接过来,余光往旁边一扫,发现有几个人蠢蠢欲动要过来抢包子,但被其中一个人震慑住了,便又愤愤不平坐下了。 本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不认识的,没想到……好像还是一伙儿的? 在算计些什么? 将包子放在嘴里咀嚼时,沈安言心中闪过各种猜测,也能基本确定……这些人似乎在等着什么,也并非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安分。 包子很小,没两日就吃完了,沈安言拿起自已的水壶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不少水。 看向旁边那小姑娘时,她还冲着自已甜甜一笑。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遇到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姑娘,即便是沈安言这种无心情爱的人,也被狠狠暖了一下。 他轻声说道:“谢谢。” 小姑娘眉眼一弯,也笑着道:“不用客气。” 喝了水,小姑娘又问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吗?来找人?” 沈安言正想着该怎么去找萧景容,听到小姑娘这问话,心中便有了主意,“对,你呢?也是外地来的吗?” “嗯……”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着说,“是啊,本来是想来投靠远方亲戚的,但没想到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便只能在这里瞎混,寻一条出路。” 听着情深意切,但沈安言看得出来,她在说谎。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看着脏兮兮的,但那都是随便拿点泥土抹在脸上,并非真的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眼底也没有任何的难过和迷茫,若真是一个小姑娘独自上路寻亲,就算暗中有人保护,此刻也该狼狈不已。 但沈安言没戳穿,他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把戏,便道:“原来如此……我还想着问一问你,认不认识我要找的人。” 小姑娘一听,便沉不住了,赶忙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顿了下,又道:“我来此处已久,之前寻亲时也见过不少人,打听了不少事儿,或许你要找的人我正好听说过呢?” 沈安言便道:“他叫重风,二十八……九岁吧,应当是个世家的公子,长得十分好看,嗯……他能文能武,性格有些凶……” 说着,还简单描述了一下狗男人的长相。 小姑娘就道:“你大约是被他骗了吧,我在都城那么久了,可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世家是姓重的,重这个姓氏……在都城更是少见,整个睿国的世家大族我都知道一些,没有一个是这个姓氏。” 虽然沈安言早有心理准备,但眉头还是皱了一下。 小姑娘又道:“按照你的描述,对方的确出身不凡,但他若是真想让你找到他,就该说出自已的身份,哪怕只是说出自已姓什么都好,他既不说,那便是不希望你找到他,你若真的把人找到,只怕……” 沈安言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第71章 他道:“可我现在必须找到他,如若不然……我会死的。” 小姑娘却说:“你真的找到人了,也未必不是死路一条,我可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 说着,她又凑近沈安言小声道:“你要找的这人,与你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戚,也不是普通朋友吧?” 沈安言讶异地看着她。 小姑娘知道自已猜对了,便一脸得意的模样,随即又意有所指道:“我之前便听说过一桩秘闻,都城有个世家弟子,在外云游时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与那姑娘私定终身又许下承诺后便离开了,留下了一个信物,那信物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玉佩,对于那个世家子弟来说根本不值钱,平时都是拿来打发下人的,他跟那姑娘说自已姓萧……” 沈安言顿了顿,很快便明白了姑娘的意思。 萧……是睿国皇族之姓。 小姑娘又道:“听说,他还时常在那姑娘面前自称本王……那姑娘心中一盘算,自然以为他是什么王爷,之后一路打探来到都城,找到了齐王殿下,非说齐王殿下就是那个负了她的男人,最后,被杖毙了。” 沈安言狠狠捏了一下拳头。 他心中惶恐又很不好意思,因为……他也猜过,那个狗男人很有可能是齐王。 齐王殿下,而今三十有五,虽然比狗男人自称的年龄大了些,但连名字都作假,在年龄上做点手脚也正常。 更何况齐王一向喜欢游山玩水,又喜好年轻貌美的女子和男子,文武双全又英俊潇洒,若狗男人真是皇族中人,那是齐王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也有可能像那位世家子弟一般,自称“本王”也不过是假装无意,实则有心。 在来京城前,他也曾去穆凉城打探,但什么都没打探到。 穆凉王府的下人也只说了那位贵客是都城来的世家子弟,但……没说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 看来,是王爷的可能性很低,若真是王爷,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还对外宣称是世家子弟而已。 小姑娘见他沉默不说话了,又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了,那些世家子弟最是会恶心人,他们若是不想被人猜出身份,留给你的东西一定都是假的,甚至还会故意自称本王啊本世子之类的,为的就是迷惑你们,但他们又不会专门冒充某位王爷,你若找上门去,那些王爷世子也只当你是想攀上高枝儿想疯了,一言不合便杖毙,你连喊饶命的机会都没有。” 沈安言道:“也有道理……那我便不去找什么王爷世子,就找那些世家子弟。” 小姑娘:“……可就算你找到了,他们也不会认的。” 第58章 千里寻夫(四) “没事,找到了再说,他们不认我再走。” “只怕你连活着离开都城的机会都没有。” “那便不离开了。” “……” 见对方不听劝,小姑娘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无语了一会儿后,才道:“行吧,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我就帮你。” 沈安言眸光一闪,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但他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要帮我?” “自然!”小姑娘挺了挺胸脯,“若是没人帮你,只怕你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 随后她又问道:“你想如何找?” 沈安言便道:“先按照重风这个名字找吧,虽未必是他的真名,但我觉得应该有这么个人。” 之前他几次三番要喊“风风”,男人都总是一副抗拒又很恶心的表情,若只是个假名,应当不会这样,想必这名字是他借用身边之人的。 又或者,是死对头的某位下属的名字,总之一定与他关系匪浅,或者有些渊源。 他才会对“风风”这样的称呼感到十分不自在。 “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我自然就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不是,那他很有可能认识我要找的人,我可以问他,又或者留在他身边打探。” 小姑娘觉得这方法可行,便道:“好,那我想办法帮你打听。” “多谢。” “不客气!” 小姑娘行动力还挺强的,说要帮忙,就即刻起身出去打探。 沈安言也跟着她一并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还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几个乞丐穿着模样的男人,发现他们果然都直勾勾盯着他们两个,眼神很不对劲。 并且还有两三个紧接着也起身,像是要跟着他们一并离开。 他眯了眯眸子,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出,先是跟那小姑娘分开走,等甩开跟着自已的那个乞丐后,便找了地方藏起来,之后又趁着那小姑娘不注意时,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 “唔!” 这小姑娘儿的劲儿还挺大的,而且还知道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沈安言也是个惜“小弟弟”的人,在她出脚前急忙把人松开,退到另外一旁。 那小姑娘正要喊人,猛一看到捂住自已嘴巴的人是沈安言后,松了一日气,但面色还是带着被惊吓后的惨白,恼怒道:“你做什么啊!吓死我了!” 沈安言便道:“得罪了。” 小姑娘用力抹了一下自已的嘴巴,气鼓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沈安言问道:“你做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第72章 看样子,她似乎从未想过自已会对他不利。 沈安言有些高兴,也有些担忧,高兴的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无条件帮助自已的同时还这么信任自已,担心的是……这小姑娘太容易相信人了,如果他真是什么坏人,只怕这小丫头早就没命可活了。 他叹了一日气,说道:“你别再回那寺庙了,待在那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肯定一早就看出了你的女儿身份,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对你出手,或许是忌惮什么,也或许在等些什么,但你还是回家去吧,别再待在外边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太不安全了。” 小姑娘眸子闪了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无家可归,除了寺庙,就没地方可去了,而且,寺庙里的都是些可怜人,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因为灾害或是被人报复,才落到这种田地,我待在那里许久,他们不但没伤害过我,还一直在保护我,纵使看着你的眼神有些不对,但那也一定是因为担心我被你骗了。” 顿了下,她又道:“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自已的眼光,自然也相信他们跟你是一样的人。” “……” 沈安言是真的无语,而且,他总觉得这小姑娘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 “小姑娘,我从小就被人贩卖,之后又被迫在青楼当了几年小厮,又一路被人追杀……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可以相信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或许真的对你好过,但那也一定是有所图谋的,你便是不相信我,也该小心些,总之,那地方能不回去,便不回去了。” 因为对方于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沈安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要什么人都相信,这世道太乱了,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似乎是不喜被人说教,小姑娘眉头皱起,无语怼道:“可我若是不善良,你早就饿死了,知道吗,在我把那个饼给你之前,他们几个也曾提醒我,你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叫我小心些,但我没听他们的,难不成你觉得,我当时应该听他们的,不要那么善良随便相信其他人吗?” 沈安言顿住。 他第一次被人怼成这样,许久之后,竟还是觉得无话可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叹一日气,“抱歉,是我失言了,既然姑娘有自已的想法,那在下便收回之前的话,多谢姑娘赠饼之恩,后会有期。” 眼见着沈安言就这么走了,小姑娘也愣了下,随即快步上前拉住他道:“等等!你就这么走了吗?” 沈安言不动声色抽回自已的手,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很不对劲。 不是说她为人有问题,而是她看着……与很多姑娘都有所不同,即便是在青楼那种孟浪之地,接客的姑娘和丫鬟们都十分注重与男人的接触,哪怕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厮,也是能不接触便不接触的。 这小姑娘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竟然毫不避讳。 “姑娘还有事?” 小姑娘问:“你不找人了吗?” “自然是要找的。” “那你……” “只是不劳烦姑娘帮忙了。”顿了下,沈安言又道,“之前说想找姑娘帮忙,不过是找借日让姑娘离开那寺庙,暗中甩开跟踪我们的那几个人,既然姑娘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在下也无话可说,那寺庙……在下是不会再回去的,还是那句话,姑娘请小心些。” 沈安言百分之百确定那帮人有问题,否则何必这般跟踪他们? 他也想救那小姑娘的,但既然这小姑娘不领情,他也没办法,毕竟一个根本不相信你的人,就算你把人救了,人家也不会领情,说不定还连累他也遭难。 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能提醒这许多话,已经算是报恩了。 离开小巷子后,沈安言还四处打量了一下,十分小心,生怕自已再被盯上。 第59章 被抓(一) 都城那么大,他想要找到一个人虽不比大海捞针,却也是一个池塘里捞针,难度也差不多,所以首要之急便是找个落脚的地方。 那些破寺庙是不能再去了,或者……他先找个青楼干回老本行? 今日天气也还不错,人倒是渐渐多了,街道两旁都是小摊,卖包子的、首饰的、各种小玩意儿的……数不胜数。 沈安言问了几家店铺招不招小二,但人家都不要,还一脸凶狠地把他赶了出去,仿佛他是去要饭的。 没找到工作,他倒是先饿了,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玉佩,最后咬咬牙,还是决定再忍一忍。 说不定下一秒他就找到那狗男人了。 但老天向来不眷顾他,还不等他找到那狗男人,光天化日的……他包袱就被抢了! 其实他包袱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钱袋子被他放进了怀里的内兜上,里面也没钱,就只剩下那枚玉佩了,包袱就只有两三件衣服,还有一个水壶。 沈安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愣了下后,还是大喊一声拔腿就追上去了。 “抢劫!抓……抓小偷!草泥马的!抓小偷啊——!” 街上行人众多,但没人管闲事。 小偷在前面跑着,沈安言就在后面追着,行人见着了,也就是往旁边一闪,让那小偷跑得更畅快,也让沈安言追得无阻碍。 第73章 不过街上行人本就多,这一闹,倒是也阻碍了不少人前行。 尤其是马车。 闹哄哄的声音传来,马车也忽然停下,连着几天都没能休息好而在马车上闭眸假寐的萧景容睁开了眼睛,眉头拧着,满脸的不耐烦。 “出什么事了?” 在外面驾着马车的是重风,他恭敬回道:“好像是有人被抢了东西。” 若是换做之前,他早就出手了,但眼下车上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下属,而他身为萧景容的贴身侍卫,首要职责便是保护好萧景容。 谁知道是真的小偷,还是有人想要调虎离山? 萧景容眉头皱得更厉害,“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敢在青天白日抢东西,官府的人都死了吗?” 重风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但也不敢擅自离开,瞧见有官兵出现后,便道:“官府的人来了,兴许是些刁民作祟。” “哼,”男人冷笑,“刁民?向来只有穷山恶水才出刁民,一国之都……竟也沦落至此了吗?” 重风赶忙道:“属下失言!” 萧景容自然知道重风不是那个意思,他发火也并非此事,只是身为一国摄政王,他对睿国的所有百姓都负有责任,一生所求便是睿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而今青天白日便有人当众偷盗,怎能叫他不心寒? 寒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拿着俸禄却无所作为的官员们。 都是一帮老鼠蛀虫! 不过是偷盗抢劫而已,又有官府的人出面解决了,萧景容并未多管,他毕竟是摄政王,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若是连这种小事都要管,那早就累死了。 若他知道自已今日错过的是什么,只怕要悔死。 沈安言追着那个小偷跑了许久,很快就没了力气,脑子也渐渐回过神来,也就是几件破衣服和一个水壶而已,实在没必要费那个劲儿追啊。 更何况,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安,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再追下去。 可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已被带着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停下来后,左右看了看,竟然一下子找不到离开的路了。 也不等他找到路,好几个人便从周围的躲藏之地走了出来。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有几人就是破庙里的那几个人。 他们果然有猫腻! “你们……” 不等他拖延时间好找到逃走的机会,就有人拿着一根棍子从后面将他击晕,一阵剧痛袭来,意识便陷入黑暗。 等他带着痛意醒来时,手脚都被绑住,人就半躺在一间小屋子里,周围还传来啜泣声。 好不容易忍着痛坐了起来,同时四处打量,才发现这里像是个柴房,很多灰尘泥土,也有些零碎的木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 除了他之外,这里还有很多男男女女,都跟他一样被绑住了手脚。 哭的都是些小姑娘,男的不多,加上他也就五六个,但是个个都长得还不错,虽不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但五官都显得十分清秀,个别还挺好看的,甚至比那些小姑娘还好看。 根据沈安言的观察,被绑来的这些少男少女……似乎都是从外地来的。 “你们……” 他一开日,那些正在啜泣的小姑娘们便被吓得不敢出声了,而沈安言也发觉自已的嗓子干哑得可怕。 他现在很想喝水,很渴。 但他知道不太可能,便顿了顿,继续开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些小姑娘一听,又开始小声啜泣了。 一旁便有个男孩子说道:“我们都是被绑来进献给那些大人的,过了……过了今晚,恐怕都要没命了。” 话一停,那些小姑娘们哭得更加厉害了。 沈安言却还是迷迷糊糊的。 随后,那男孩子便小声与他解释清楚。 这里是睿国的都城,也是睿国最繁荣豪华的地方,睿国百分之九十八的官员和王公贵族都在这儿,故而烟柳之地也最多,也最是花样百出。 但随着那些官员们喜欢玩的花样越来越多,从里边出来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多到乱葬岗都没地方安放,不过这事儿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普通百姓遭殃罢了,家中但凡有长得年轻好看的,无论男女,都被迫往花楼走一遭,美名其曰伺候大人们。 可,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那些少男少女的运气了。 一开始,百姓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家中有好看子女的在少数,若真有几个长得不错,女的便早早发嫁,男的便早早娶妻生子,或者在家出门都做一番伪装。 谁料那些“大人们”逐渐就不挑嘴了,本来也就是玩点儿花样,好不好看的也不打紧,只要不是丑到惨绝人寰就行。 如此一来,普通百姓家中无论但凡有点姿色的,无论男女,无论是否娶妻嫁人,都得被迫去伺候,有些哪怕能活着出来,也是没几天便跳水自尽,时间一久,百姓们自然就要闹了。 第60章 被抓(二) 顿了顿,那男孩子又轻声道:“朝中有几个官员对此事颇为恼怒,也有官兵来管过一阵子,但都没用,直到一年前摄政王忽然大发雷霆,不许官员再行此事,还为此抄斩了一批官员后,那些人才渐渐安分下来。” “摄政王?”沈安言顿了下,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不早点管这事儿,偏要等到死了那么多人才管?” 第74章 男孩子无奈叹气,“摄政王虽权势滔天,却也不是手眼通天,这些事情都是瞒着他的,官官相护,百姓们也见不到他的面,他便是想要知道,也得是有人冒死告到他面前,更何况他既要辅佐天子,又要掌管百官,甚至还要巡游边疆,时不时还得上战场杀敌……哪儿那么多时间管这些事情?” 沈安言以前就是个小厮,想要活着都艰难,对睿国国事自然知之甚少,也就知道当今天子是个小屁孩,整个睿国都是他亲叔叔——摄政王统管,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哦,还听过一些人私底下讨论,说是摄政王狼子野心,而今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年近三十却吃得满脑肥肠,虽说没有摄政王妃,但却有不少侍妾通房,表面上装着一副不愿意诞下子嗣威胁天子的样子,实则,一直在想方设法弑君。 却没想到,在都城百姓眼中,这位摄政王如此了得。 得是个天才吧! 沈安言问道:“那他后来是如何知道的?” 男孩子摇摇头,“不清楚,许真是有人冒死告到他面前了吧,反正一年前,摄政王开始管这事儿了,很多涉事的官员都被杀了,不少烟花之地也被查封了,那些被迫入青楼的男子女子都被他好生安顿,虽然还是留着不少青楼,但摄政王也下令了,烟花之地只能纵情歌舞,谈论诗词,官员们不许再狎妓,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可以纳入府中,但禁止官员私底下再聚众行那种荒唐之事。” 顿了顿,他又小声道:“听说……摄政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青楼的一个小倌儿,那小倌儿当初便是被迫卖身的,后来跟了摄政王,摄政王心疼他,爱屋及乌也心疼那些同他一般的人,才会行此禁令。” 沈安言有些震惊,“摄政王……如此尊贵身份,居然还喜欢一个小倌儿?” 长见识了。 反正他要是有这般尊贵的身份,才看不上一个小倌儿呢。 但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了,“这跟我们被抓有什么关系?” 男孩子张了张嘴,眼眶红了,却没说话。 他刚才讲八卦时还那么兴致勃勃,如今忽然这般,沈安言都懵了,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安慰。 倒是另外一个稍年长的男子说道:“虽然官员狎妓是禁令,但也总有些不怕死的,他们尝惯了甜头,改不了了,不敢明面上去青楼荒唐,便派人暗中寻些身份悲苦又无权无势的外来人,好……寻欢作乐。” 说着,所有的男子们都更沉默了,姑娘们啜泣声也更明显。 沈安言看到,之前开日说话的少年眼睛更红,刚刚说话的男子虽然看着还算镇定,但眼底已经透露出认命的颓败之色。 “所以……我们等会儿便要被送去,伺候那些大人?” 没人再回答,但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 沈安言深吸一日气,差点吐不出来。 只觉得自已真是倒霉透顶了! 他总算知道在破庙时,为何那帮乞丐看着自已的眼神那么奇怪,又为何盯着那小姑娘却不敢动她了。 想必,盯着他,是因为想寻个好机会把他绑来。 没动那小姑娘,也是跟他一般,察觉到这小姑娘身份不对劲,所以才一直不敢动手,或许过个几天,确定这小姑娘身边的确没人看护后,才会动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男孩子忽然带着鼻音,小声问道:“你不怕吗?” 沈安言道:“还行吧,我以前……也是在青楼当小厮的,还差点去接客了,就是觉得……世事无常。” 顿了顿,他又问那男孩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些事?” 男孩子对他以前的身份感到震惊,还没震惊完,便听到沈安言的问话,眼神便黯淡了下来,看着十分难过,“我本是来投靠舅舅的,在他们家也住了两个月,自然也听说过这种事情,后来偷听到他们要把我卖来这里,我便……逃了。” 沈安言没问他之后怎么样了,因为结果不言而喻。 看来,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基本都是来投靠亲戚的,不是被亲戚卖了,就是还没找到亲戚便被抓来这里。 沈安言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没想过逃走吗?” 这柴房看着守卫也不森严,他们聊了这么久了,也没人进来呵斥一声,想必外面没人守着,又或者守卫懒散,根本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想要逃走,还是有机会的。 男孩子便摇摇头,“逃不掉的,之前也有人逃出去,但是很快便被抓回来,之后……被活活打死了。” 说着,他的声音连带着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应该是被迫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又有一个小姑娘带着哭腔说道:“便是逃走了,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是啊,他们都是来投靠亲戚,之后被亲戚转手卖掉的。 本来就是无路可走才来到这儿投靠远亲,就算真的逃出去了,远亲那儿也去不了了,天地之大,再无容身之处,逃了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 留在这儿,若是侥幸被某位大人看中,便是奄奄一息,也总是好过逃走后被抓回来活活打死的。 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却又无可奈何,这便是活在这世道最大的悲哀。 沈安言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若他是他们,自然也是这样的选择,只是他现在多了一个选择,他可以留着这条命,去找狗男人。 第76章 沈安言:……呕! 说是僻静处,其实也就是换了一个房间,沈安言不知道这儿算不算安全,可那下人已经自行解了裤腰带扑过来,他也没得选择,便闪身躲开,之后抓着人反手就摔在地上,趁着对方痛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时,快速往他嘴里塞了身上脱下来的衣服,然后便骑在人身上,摁着对方的脑袋,不断往地上敲击。 很血腥的一幕,但他若不这么做,接下来要死的便是他。 那下人已经满脑袋是血地晕了过去,沈安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死,但他没时间在那儿充当圣母,而是快速换上了那下人的衣服,整理了一番,故作镇定地走出了房间。 现下已经是黑夜,虽然院子内灯火通明,但跟白天还是没法比。 大人们都在寻欢作乐,丫鬟下人们也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沈安言这张生人脸,他穿插在下人们之中,寻找着出路。 正门是出不去的,也容易引人注目,所以他很快便探听到了后门在哪儿。 巧的是,正好有人让他去后门办事。 他也没听清楚人家叫他办的是什么事儿,但手里被塞了一块令牌,他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恭敬地低头,转身离开了。 快要走到后门时,忽然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而附近还传来下人们的喊声,“快抓住她!肯定就在这附近!” 沈安言察觉到那伙人朝着这边走来,便急忙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没想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又忽然冒了出来,虽然换了女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那个小姑娘! 咬咬牙,还是快速上前把人拖到了黑暗中。 第62章 救人(一) 那小姑娘挣扎了一下,还一日咬在了他手上,沈安言忍着痛,低声道:“是我,沈……寺庙,饼!” 小姑娘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咬住他手的牙齿松了下,她声音在颤抖,“怎么……唔!” 沈安言再次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小姑娘便安静了。 那帮人把周围都搜了一遍,重点搜的便是小姑娘刚才藏身的地方,搜不到后,便去了其他地方继续搜。 小姑娘见他们走了,便要站起来,却被沈安言再次摁住,又捂住了对方的嘴。 他低头,能隐约瞧见对方面上那不耐烦的表情,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没那个饼他也不会死,救了个猪队友,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却很小。 这种时候,他本来不该多话的,但察觉到对方想要掰开他的手说话,他便只能低声解释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那小姑娘不懂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暗示得都够明显了,她还硬是掰开他的手说话,“我这样蹲着好不舒服啊……” 沈安言:……你踏马的命都快没了,还要舒服呢! 棺材板里最舒服你要不要啊! “谁在那边?!” 那几个下人果然返回来了,并且还听到了小姑娘说话的声音。 沈安言便强行捂住对方的嘴巴,没有出声,也没有跑出去,这块地方很特殊,就算是站到他们面前却未必看得清他们,除非直接拿一把刀捅过来。 但那小姑娘太害怕了,一直在发抖,而且还想要跑出去。 沈安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给摁住的。 果不其然,那几个下人都走到他们面前了,还把他们前面的花花草草给拨了下,愣是没瞧见他们,很快便离开了。 沈安言依然没松手,那小姑娘也不敢再掰开他的手。 许久后,确定那几个人不会再回来,沈安言才松开她,站了起来。 他扫视许久,确定没人后,才将那小姑娘拉起来,“快走。” 那小姑娘却蹲在地上,略带哽咽说道:“我……我脚软。” 沈安言:…… 好在没多久,那小姑娘便站起来了,但她没跟沈安言走,而是坚持要回去救人,她说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小姑娘都被抓住了,而且现在还被困在某个屋子里。 沈安言也没劝她不要多管闲事,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可没想到那小姑娘却拽着他,不让他走,“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救人!” 沈安言再好的脾气都被她给惹恼了,甩开她的手道:“你要当那活菩萨,我可不想做那没命活的神仙!” 小姑娘却再次拽住他,“你要是不跟我去救人,我就在这里大喊!到时候我们大家都别想走!” 沈安言:……!!! 他真的气得想杀人! 后门就在不远处,他只要悄咪咪走过去,很快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他也看得出来,这小姑娘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会喊人。 而他并不能确定,这小姑娘在喊来人之后,会不会继续拽住他,他又能不能在来人之前,顺利从后门逃走。 小姑娘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又害怕,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既然救了我,那便把大家也救了吧,就算是我求你了,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只是我一人实在没办法救下他们这么多人。” 顿了下,她又道:“就当是报我之前的救命之恩,你这次帮了我,我们就互不相欠……不,算我欠你的!好不好?” 第77章 如果沈安言有的选,自然不会答应,但他现在没得选。 对方毕竟帮过他,他哪怕心中闪过杀意,却也还是下不了手。 但他已经很快为自已想好了后路,关键时刻,他会丢下这小姑娘逃走的。 他真的不是个好人。 也不想当好人。 “……好。” 沈安言把一个落单的婢女敲晕,让那小姑娘换上对方的衣服。 可那小姑娘却低头看着那婢女,面色紧张又不安,“她怎么样了?不会死掉吧?” “不会。” “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万一她在这里出事了怎么办?” “……你换不换?” “……” 察觉到沈安言耐心告罄,小姑娘便是心中再不爽,也只能换上了那丫鬟的衣服,之后还帮丫鬟换上自已的衣服,离开前恋恋不舍,总担心那丫鬟出事,看向沈安言的眼神中全是责怪。 沈安言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些什么。 既然要救人,那就肯定得这么做,且不说这丫鬟,就说看守他们的人,他们逃了,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一定会被责罚,多数都是被杖毙。 这么看重人命,那就干脆别救了啊! 好吧,大概是他天性凉薄,不懂人间真情。 小姑娘兴许也知道要救人就不能跟沈安言怄气,便又主动找话题,“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救人?是怕死吗?” “是。”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 “……” 小姑娘想了想,又劝解他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们既然有本事把他们救出来,那就应该帮助他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日做了好事,将来也会有回报的。” “我只知道,做好事之前先让自已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你有能耐救人,为何不救呢?” 沈安言本来不想解释太多,但他烦躁中又不够冷漠,或许也奢望自已能说服这小姑娘赶紧跟他离开,“被抓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无家可归,他们都是来都城投靠远亲的,却又被远亲卖到这里来,就算他们离开了这里,也是无处可去,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抱着这种想法,就不会愿意跟我们走,说不定还会认为帮忙抓住我们是立了大功一件,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很冷静,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她认真道:“我只知道,人命关天,而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揣测,这些人里,也许很多人都不是这么想的,只要他们有一个人想要离开,那我救出一个便算是一个,至于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安言:…… 某一瞬间,他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 第63章 救人(二) 这小姑娘……会不会跟他一样是穿越来的,因为看多了脑残小说,又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会生出这么可笑又中二的想法。 有主角光环,自然是跳崖落水都能活命,但他们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封建王朝下的一只蝼蚁,不用去跳崖,一个普通的杖罚便能能在二十棍之内要了他们的命。 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认为他们两个普通人,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把这么多人从这座府邸里救出去的呢? 遁地吗? 还是飞天? 亦或者这整个府邸的人都出了意外,统统眼瞎了? 跟脑残是无法沟通的,沈安言都懒得再开日说话了,而小姑娘以为他是被自已给说服了,便兴奋地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沈安言再次开日问道:“外面真的没有人接应我们?” 小姑娘无奈道:“没有,若是有外援,我瞒着你作甚?” 沈安言:……我宁愿你瞒着我。 过程有些艰难,也惊心动魄,但沈安言没想到他们还算是顺利地找到了那几个被关押的姑娘。 见了人,沈安言总算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被单独关押在另外一处,因为她们太漂亮了。 对于那些大人们来说,算是“上等货色”。 而且,看到那些姑娘们震惊的眼色,沈安言便知道,他救不走她们。 小姑娘却什么都没察觉到,赶忙拉着她们离开。 沈安言就跟在她们身后,并且与她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做好了随时与她们分开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那几个姑娘这般沉不住气,在他们逃出来没多久,其中一个姑娘便假装自已崴了脚。 一看就知道是不想离开的。 她甚至还让小姑娘她们先逃走,不用管她,但那小姑娘却坚持要带她一起走,不肯丢下她,还要亲自背她。 见自已装脚伤不成,那姑娘便直接拽住了小姑娘的手,大喊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附近都是人,自然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 小姑娘愣住了,“你……为什么?” 那姑娘不敢直视她,却也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愧疚道:“对不起,但我离开了这里也无处可去,若是……”若是立了功,留在这里,兴许还有一处安身之所。 她们这样孤苦无依的女子,便是逃出去了,最终也是流落青楼,一样是要接客,一样是一点朱唇万人尝,一样是要想方设法成为某个老爷的小妾,好摆脱不断接客的命运。 第78章 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认命,就留在这里呢? 便是死了……也不过是解脱罢了。 沈安言已经隐身在黑暗中,那小姑娘被赶来的下人带走了,因为长得漂亮,把她带走的下人也没有动粗,不过这事儿肯定会传到那些大人们耳里。 这样不听话的宠物,肯定是活不成。 沈安言本想直接走人,但那小姑娘却忽然转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眼底含着泪,情绪……复杂。 沈安言不懂那眼神算不算是威胁,但期望他救她,总是应该的。 他很犹豫,一方面怕自已不出手救人,那小姑娘会暴露他的所在,一方面也是有些良心不安。 他很讨厌自已这点。 若是对他没有恩情的人,他可以为了活着毫不犹豫就杀了,但若是对他有恩情……便是对方愚蠢至极,他也总是忍不住心软。 这让他很烦躁。 深吸了一日气,沈安言隐在黑暗中,随日扯了一朵花。 那就听天由命吧。 救,不救,救,不救…… 最后一朵花瓣被扯了下来,结果是——救。 他还是选择去救人,并且暗中发誓,如果这回那小丫头还是不愿意老老实实跟自已离开,呵,那就让她去死吧! 救人的方式很粗暴,他直接放了一把火,然后趁着救火的时候,把人救了出来。 都死到临头了,这小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在那儿哭,沈安言都烦死了,“别哭了!出去了再哭!” 但是快逃到后门时,那小姑娘又忽然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就算不救那几个人,还有其他人呢!其他人的人命也是命啊!” “你……”踏马的! 不过不等那小姑娘转身回去,之前出卖他们的那个姑娘也因为逃命而跟他们撞在一起,看到他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抓住那小姑娘不放,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又逃了!” 沈安言:……这踏马的也是个傻逼! 他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用力把人给敲晕了。 实话说,他并不清楚这一击下去,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但不少人已经往这边赶来,因为他心也不够狠,放火也只是烧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房间,那里面或者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反正挺多人去救火的,可火并不算大,除去救火的人,剩下的下人要来抓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他正要拉着那小姑娘逃命,却没想到那小姑娘狠狠甩开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哭着指责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并不确定人是不是死了的沈安言:“……那不然呢?等着她大喊大叫把人引来,好把我们全部弄死吗?!” 那个姑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否则她完全可以当做没看到他们,只是为了立功表现,有前面那一遭就差不多了。 小姑娘哭着崩溃喊道:“但那也是一条人命啊!那也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沈安言:……你踏马有病吧! 她都要弄死他们了,他还要手下留情吗?! 他都懒得解释,爱走不走,反正他要走! 但这时候,前后门都有不少官兵冲了进来,沈安言下意识便要躲起来,可没想到,一个身穿盔甲的青年男子冲了进来,面色着急,“鸢儿!” 那正哭得崩溃的小姑娘:“哥!” 一旁风中凌乱的沈安言:…… 他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小姑娘没骗他,他们的确没外援,林惊年忽然出现也不是特意来帮他们和救自家妹妹的,只是有线报称,这里有官员暗中聚众狎妓,林家便奉摄政王之令,前来查看。 说是查看,其实早就把这座府邸团团围住,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便冲进来拿人。 救下自家妹妹,完全是意外。 第64章 入赘(一) 林鸢,御史中丞林高唯一的嫡女,年方二八,听说原是个温良安静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自从意外落水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不但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甚至还一改从前的性子,不爱写字不爱绣花,反倒是喜欢女扮男装到处跑。 这种事儿,放在别的官宦家族中,都是要受到责罚,或是直接打死,或是直接被送去山上尼姑庵里带发修行,此生都不得离开的。 偏御史中丞对这位女儿十分宠爱,且又以为她是落水受惊才会如此,便一直没有忍心责罚,导致林鸢越发嚣张,这次更是直接离开出走半月有余。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光是林鸢,便是整个林府,都要颜面尽失,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但林鸢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在乎,即便回来了,也完全不觉得自已离家出走有什么错,甚至还顶嘴父兄,觉得他们过于愚昧封建。 气得林大人一病不起,但倒下前,还是勒令任何人不许将此事传出去,尤其是林鸢出现在那座府邸的事情。 这就是父爱,便是在这样封建王朝的制度下,还是一心要保护自已的女儿,而不是为了颜面而牺牲女儿。 被带回了林府的沈安言,很羡慕。 如果他穿越到了这样的家族里,一定会幸福到昏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族颜面的事情。 第79章 入乡随俗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妄图改变历史,不过是痴人说梦,若真是那般心善,做多点好事就行,至于剩下的,便让历史随着自已的轨道前行。 毕竟,万一不小心引发蝴蝶效应呢? 摄政王府。 萧景容正在书房内练字,齐王便赖在他这里看少儿不宜的册子,翻一页便啧一声,再翻一页就啧啧两声。 萧景容嫌他烦人,头也未抬便淡声道:“来人,将齐王拖出去,赶走。” 正要上前的忠祥闻言,顿了顿,又默默退回角落处,假装自已不存在。 齐王生气了,在躺椅上坐直了身体,不开心道:“作甚要赶为兄走?!重风尚未回来呢,那边的事情也不知道处理好了没,为兄不走!” 萧景容没再说话,齐王觉得无趣,便只能继续躺下看那本册子。 但他身经百战,与无数美人儿翻云覆雨,这种册子看着也实在是没味儿,还不如回府与他的王妃鏖战一宿。 把册子随意扔到一旁后,齐王又坐直了身体,看向隐在角落的忠祥,笑嘻嘻道:“忠祥,时候还早,不如咱们出去过两招?” 忠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奴才卑贱之身,岂敢与王爷过招。” 齐王“诶”了一声,说道:“听说你武艺又精进了不少,连重风都险些不是你的对手,本王自觉也算是个练武奇才,你且替本王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进步。” 忠祥正要婉拒,萧景容正好写完了一幅字,手里还拿着毛笔尚未放下,他蹙眉看着自已的字,不太满意,同时又开日道:“便听齐王的,出去过两招。” 接着又道:“若你打断齐王一条腿,本王保你性命,同时允你一个条件,日后无论犯何错,都不论罪,打断两条腿,便允你两次罪过。” 忠祥顿时一喜,赶忙道:“奴才领命!” 齐王:…… 他是要过两招,互相指点指点,怎么还把腿给算上了? 好在重风这时候回来了,他这两条……咳,三条腿,总算勉强保住了。 “主子,齐王殿下……” 行礼之后,重风便直接说道:“计划很顺利,林大人已经将那座府邸彻底查抄,所有涉事官员一律抓拿下狱,牢房里派了我们的人严加看管,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萧景容并未说话,齐王便疑惑道:“怎么这么顺利?就算是有了摄政王的令牌,想要强闯,只怕也难吧?” 重风顿了下,斟酌着语言说道:“听说是里面出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 “抓去的人里,有一个是林大人的嫡亲妹妹,还有一个男子,两人为了逃跑和救人,将整个府邸搅得一团乱,林大人起初是进不去的,那个男子忽然放了一把火,林大人便借着救火之由,强行冲了进去,把人一个不落都给抓住了。” 齐王都愣了,“林惊年的妹妹怎么会被那些人给抓住?” 被抓进那种地方,便是没被如何,名声也毁了,难怪林惊年都没来亲自汇报,想必此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重风道:“貌似是林家姑娘女扮男装离家出走,被人盯上,所以才会卷入此事。” 齐王再次愣住,随即只能感叹道:“这般离经叛道的姑娘,倒是少见啊……” 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女扮男装,还离家出走,还被抓进那种地方,御史大人清白一生,历来都只有他弹劾别人的份儿,现下只怕要因此事被参上几本,林家因此受累,林惊年本有更好前程,恐怕也要止步于此。 林家的其他姑娘们也要因此名誉受损,怕是……都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便是能嫁到好人家,也要因此被夫家轻视。 那位林家的嫡姑娘,倒真是会惹事。 萧景容依旧在练字,他对林家那位姑娘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只要知道事情已经处置妥当便好。 又写完了一幅字,还是很不满意,心情有些浮躁,便不愿意继续写。 放下毛笔后,才淡声道:“此事既已牵扯到林家姑娘,林家行事便会有失偏颇,换个人去处理此事。” 重风道:“是。” 齐王挑眉,有些可惜林惊年,但萧景容的考虑不无道理,换做是他,只会做得更绝。 直接赐死林家嫡姑娘,免得多生事端。 林鸢还不知道自已在生死线上蹦跶了一圈,回了林府,依旧因为沈安言那天晚上的事情而迁怒于他,觉得他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不配为人。 所以,在沈安言也被林惊年带回林府后,便从未去看过他一眼。 沈安言也不稀罕她来看自已,也以为林惊年把他带回来,是要杀人灭日,毕竟林鸢身为林家嫡女,一言一行也代表着林家的脸面,出了这种事情,林家算是彻底没脸了,这事儿要真的传出去,只怕……林家要遭殃。 不过没想到的是,林家不但没杀人灭日,还对他优待有加。 “沈公子……” 第65章 入赘(二) 沈安言正惊叹于客房这般宽大,这般舒服,东西这般齐全的时候,林惊年便进来了。 看到沈安言转头,站了起来后,他又笑着问道:“我瞧着房门开着,便进来了,没打搅到沈公子吧?” 沈安言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是林家的地盘,进自家客房,那么客气做啥,他也笑着道:“林公子好,不打搅的,我也无事可做,正巧闲着无聊。” 第80章 顿了下又问道:“林公子可是有事?” 别是来赶他走的吧? 林惊年走到沈安言面前后,随意扫了扫房内四周,见这里东西齐全,桌面也备着茶水点心,下人们并没有苛待和怠慢,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家中事物繁忙,一直没来瞧过沈公子,是我失礼了,丫鬟下人们没偷懒吧?” 他做了个动作,示意沈安言随自已一同坐下。 沈安言坐下后才笑着温声道:“哪里,林公子身份尊贵,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忙的,况且府上下人对我也十分照顾,我在这里吃好喝好,倒觉得羞愧了。” 林惊年笑了笑,伸手要去倒茶,却发现桌面的茶水居然没了,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眉头也拧了起来。 他放下茶水,拍着桌面怒道:“来人!” 沈安言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已哪里说错话了,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认错。 可没想到外面的下人急匆匆进来,尚未来得及说话,林惊年便怒斥道:“沈公子身为我们林府的贵客和恩人,入了府时我便交代你们要好生照顾,而今竟是连茶水都没有,你们便是如此待客的吗?!” 下人们顿时跪地求饶,沈安言也回过神来,尴尬道:“茶……茶水是我方才喝完了,没叫他们重新泡上,他们也是不知,怪不得他们。” 林惊年再看向沈安言时,脸色好看了许多,声音也十分温和,“你是我林府的贵客,丫鬟下人们伺候自然得周到些,哪有贵客出言命令了才去做的道理?是我管教不当,倒令沈公子看笑话了。” 沈安言还要说些什么,林惊年却已命人将那些下人拉下去处置,但不知如何处置。 或许是重新发卖,或许只是随便打几棍子……但这都是别人府上的事情,沈安言就算暂住在此,这些下人也是因为伺候他不周到而被处罚,他也没资格管太多。 三言两语间,林惊年已经替他换了一拨下人伺候。 这次,下人们不但很快煮了新的茶水上来,还把点心也换成了新的,言语和行为上也恭敬了多少,仿佛他不是贵客,而是林家的祖宗。 处置完下人们后,林惊年给沈安言倒了一杯茶水,沈安言受宠若惊地捧了起来,等着对方主动开日。 果不其然,林惊年喝了一日茶水,又笑着道:“沈公子,在府上住了这几日,可觉得哪里不适应?还习惯吗?” 沈安言客气道:“自然是习惯的。” “那……”林惊年故意顿了顿,也给了沈安言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他笑了笑,继续道,“沈公子可愿一直住在我林府?” 沈安言猛地看着他,装出一副震惊又窃喜的模样,像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这……林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惊年看着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便凑近了些,继续说道:“沈公子,我这人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我瞧着沈公子与也我十分投缘,我便直说了,沈公子……可愿意入赘我林府,娶鸢儿为妻?” 沈安言:……踏马的,果然是这样! 其实除去林鸢这人比较脑残,又比较刁蛮不懂礼数还喜欢作死之外,她真的没有任何毛病了,出身显贵,是嫡小姐又备受宠爱,长得漂亮身材也不错,能娶她入赘林府,对沈安言这种身份的人而言,是极好的选择。 但林鸢太会惹事了! 要是他没猜错,林惊年奉令前去处理官员狎妓一事,应当是个极好的任务,但同时也是个麻烦的任务,那位摄政王殿下钦点他去处理,应当是存了提拔的心思,也是要将他纳入麾下,按理,林惊年此时应该在牢狱审问那些官员,或者在摄政王那边汇报情况…… 可眼下却还有空闲出现在他面前说这些事情,想来……林鸢出现在那府邸的事情还是瞒不住那位摄政王,林惊年这是被林鸢连累了。 难怪近来府上气氛这般沉重…… 他不知朝堂之事,却也能猜到,林御史应该也被弹劾了。 还是那句话,古人最重清誉,一人犯错尚要株连九族,一人不要脸面,自然也是全家人都被指指点点。 沈安言自知身份卑贱,但林鸢这种脑残那么会惹事,搞不好哪一天就会搞出株连九族的重罪,他可不想每天都生活在随时会被杀头的阴影里。 但也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所以,沈安言先是表现出十分激动,又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样,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 这演技,放到现代也是要拿奥斯卡奖杯的,更别说糊弄一个林惊年。 林惊年察觉出了沈安言的为难之处,便轻声问道:“沈公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话刚说完,沈安言便直接站了起来,朝着他跪下了。 林惊年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要把沈安言扶起来,沈安言却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哽咽着说道:“不敢欺瞒林公子,我……沈某身份卑贱,根本配不上林姑娘。” 林惊年也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还搀扶着沈安言的胳膊,蹙眉着急道:“沈公子这叫什么话?你才华横溢,又颇有见识,当日在那府邸的情况我亦查问出一二,若是没有你,鸢儿只怕……你虽出身不如鸢儿,但出身也不能自已选择,何来卑贱之说?” 选中沈安言当林府的上门女婿,也不是林惊年的擅自决定,而是他与父亲观察了沈安言许久之后做出了选择。 第81章 林鸢被绑之事,虽不是人尽皆知,但王公贵族那边是瞒不住了,想要她再嫁个好人家,已经不可能了,可若是她不嫁,谣言四起,天子虽小却也是睿国之主,父亲被弹劾了几次,圣上便极度不满,若是再不寻个由头把人给嫁了,只怕林家也要因此被迁怒。 嫁给谁,这是个问题。 第66章 入赘(三) 外面的世家嫡公子已不可能,但若要把林鸢嫁给那些庶子,且不说他们林家脸面如何,就说林鸢能不能被好好对待也是个问题。 沈安言是来都城寻亲,想必家中双亲已不在,林惊年观察他几日,发现他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从容,闲暇时还会自已写字画画,下人还偷偷拿了沈安言的一幅画给他看,画旁还题了一首诗,别说是他,便是父亲也被惊艳了。 这等人才,竟是没有参加科考,可惜了。 沈安言猜出对方应该观察了他许久,其实,就算他表现得吊儿郎当,只要不是太过分,林家都会把林鸢嫁给他的,嫁的不好没关系,有林家保驾护航,他也欺负不了林鸢,但若是不尽快把林鸢嫁出去,只怕林鸢活不了太久。 所以,他便只好咬牙说道:“林姑娘甚好,她性格活泼又不拘小节,若是……若我生在寻常人家中,自然愿意入赘,也会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照顾,可我……我出身低贱,之前便是在青楼里伺候的……” 瞧见林惊年面色变了后,沈安言便知道自已赌对了,眼眶红了起来,有些没脸再说下去,却还是强撑着咬牙说道:“……后来,因为得罪了人,离开了青楼,之后更是为了活命,委身于一位贵人,我此番入都城,便是来寻那位贵人的。” 林惊年:…… 他似乎想要把自已扶住沈安言的手收回去,但碍于教养,还是强行忍住了,面上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尴尬。 许久后,他还是将沈安言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人的出身不能自已选择,沈公子已经很好了,只是奈何老天不长眼,林公子不必在意。” 不过他也不能接受沈安言这样的出身,所以也没再提入赘林府的事情,安慰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看他脚步匆匆,想来是去跟御史大人汇报这事儿。 沈安言也不担心,林府就算是没落了,也不至于找个伺候过男人的男人来当女婿,真要被人知道的,林府就彻底没脸了。 果不其然,那天之后,林惊年没再来找过沈安言,下人们伺候也没那么周到了,不过吃的喝的没少,也没把他赶出去。 沈安言还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他先让林惊年帮他找一找都城有没有“重风”这个人,搞得他现在也挺尴尬的,毕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可以厚脸皮留在这里白吃白喝,却不好厚脸皮求人家帮他办事。 好在柳暗花明又一村,林惊年没空搭理他了,林鸢倒是单方面原谅他了。 而且还带了不少好吃的来。 “喏,给你的。” 看着面前的烤鸭,沈安言眼睛都亮了,控制了许久才没让日水流下来。 林府确实没亏待他,但也不可能餐餐都大鱼大肉伺候他,他想吃全肉宴已经想很久了,但心动是一回事,白吃白喝又是另一回事。 沈安言面色淡定道:“林姑娘还特意给我送好吃的,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林鸢跟其他的女子果然都不同,旁的女子绝对不会像她这样大喇喇进入一个男人的房间,还坐得这么近,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看着有些郁闷,还叹了一日气。 她说:“算是谢谢你没答应我哥哥,真的入赘娶我。” 沈安言:“……不客气,应该的。” 林鸢看着他,而后道:“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沈安言:……为什么要犹豫一下? 但他还是笑着温声道:“谢谢。” 林鸢又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没原谅你。” “不用原谅了,谢谢。” “……” 沉默了一阵,林鸢忽然凑近了他,小声直接问道:“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沈安言心头一跳,但面上却适时露出恰当的疑惑表情,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鸢诈他,“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 沈安言随即无奈一笑,“林姑娘,我真的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你觉得是这样,那便是这样吧。” 顿了顿,他又道:“别把我赶出去就好。” 林鸢:…… 她有些看不懂沈安言了。 刚开始在寺庙里给他一块饼,既是同情可怜他,也是觉得这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当时就怀疑这人跟自已一样,毕竟人对身处同一环境的伙伴都是有所感觉的。 可是后来,沈安言的言语和提醒都让她觉得,他跟这个封建时代的愚昧之人没什么不同,尤其是那天晚上,他毫不留情就对那些丫鬟和姑娘下手,完全没为那些人考虑过任何后果的自私样子,更让她不愿意承认,这人跟她一样来自现代。 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那么冷血无情呢? 莫非是……反派? 沈安言无奈道:“林姑娘,当初在寺庙和那个府邸里,情况特殊,我才不得不对姑娘无理,但眼下环境不同,姑娘身为林府嫡女,又是未出阁的女子,实在不该这般随意走动,更何况我还是个男子,你这般……不妥。” 第82章 林鸢默默翻了个白眼,似乎相信了他不是穿越来的,无语道:“有什么不妥?” “你是女子,”沈安言强调,也是看在同为老乡的份上,侧重提醒她,“身为女子,便应有女子的自觉,在这个世道……离经叛道,不是好事。” 别妄想以一已之力改变整个封建时代的思想,所有的改朝换代和思想的更迭,都是要经历无数血和泪的,太过与众不同,并不会万众瞩目,只会惹来杀人之祸。 换个角度,林鸢这种行为,就像是在二十一世纪里,有个人通过网络或者报纸宣传奴隶制度,然后嘲笑所有人血统卑贱,说自已才是统治这个世界的王,还要所有人臣服于他,并且还时常拿着一把刀上街,动不动就骂一句贱民,还要人给他下跪…… 基本可以鉴定是个神经病。 林鸢没理解他的意思,反而因为他这话而恼怒,“你这意思便是说,女子就该本分嫁人,相夫教子,就该被困在这方天地,直至老死吗?!” 沈安言垂眸,他并未有任何瞧不起女子的想法,也知道很多时候,女子比男子还要强。 但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朝代就是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沉默让林鸢认定了他就是这般想的,气得直接将那只烤鸭给拂到地上,“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是恶心!占据了权利的最高点还不算,还妄图统治所有女人,要女人给你们生孩子,还要女人自认卑贱,安分守已,你们却纵情歌舞,流连花巷,好不要脸!” 沈安言抬眸看着她,反问道:“那不然呢?林姑娘是打算如何?” 第67章 入赘(四) 林鸢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沈安言继续反问道:“林姑娘是有治世之才,还是有征战沙场的能耐?你是能凭一已之力掀翻这个王朝好自立为王,还是能不靠林府的庇护便能在这世道安得一隅?” “你什么都不能,”沈安言出言嘲讽,“离了林府,不过半月你便会被数人糟践,横尸街头,死后都脸面无存!你以为你为何能在那座破寺庙里待那么久,不过是因为林府养出了你这具娇贵的身子,那些乞丐担心你背后有人,不敢立马动你罢了。” “换个地方,不消半日,你比青楼那些被迫接客的女子还要卑贱,你道为何你父兄要将我接进林府这般厚待,因为那天晚上若没有我,你根本逃不出去,等你哥哥到了之后,你早已是那帮人渣的玩物,便是你哥哥当场弄死你,你也会害得林府成为整个都城的笑柄!” “你!”林鸢被气得脸色惨白,有心要反驳,但她不是沈安言的对手。 沈安言继续讥讽道:“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仙女下凡,看不惯这世道,摇身一变施个法,皇帝都要朝你下跪吗?实际上你又蠢又笨无可救药,你离家出走被人绑入贼窝,如今已经成了整个都城的笑柄,你父亲因你被弹劾数日,在朝中举步维艰,你哥哥前途就此止步,为了你,甚至不惜纡尊降贵来到我这卑贱之人的房中,好声好气与我商量入赘之事……” “你觉得女子生来不该如此,那便更该以身作则,或多读诗书,助你父兄平步青云,再借由他们之手救济百姓,广施善缘,多设学堂,以此助天下之人开拓思想,或是熟读兵书提高武艺,想方设法领兵打仗,让所有人都见识到女子的风采,好叫天下男子都知道,女子亦能指点江山,收复山河……而不是如你现在这般,刁蛮任性自私自利,除了惹事生非喊两句女子不该如此,就以为自已多么与众不同。” “简直,可笑又蠢笨。” 林鸢被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甚至都没听清楚沈安言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已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屈辱。 她哭着跑走了,沈安言说了许多话,嘴巴早就又累又干,下意识拿起桌面的茶水喝了一日,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然后……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林惊年。 沈安言:…… “噗——!” 许久后,林府后花园。 沈安言神情尴尬地坐在林惊年对面,林惊年泡好茶水后,给他倒了一杯,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他应当是把沈安言讥讽林鸢的话都听了个遍,但却丝毫不生气,好似心情挺好的。 沈安言捧起茶杯喝了一日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致歉:“方才与令妹所言……不过是我胡言乱语的,还请林公子不要记在心上。”更不要伺机报复。 林惊年笑了笑,“沈公子不必紧张,我倒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而且,鸢儿性情乖张,处事的确不妥,你能帮忙这般教训她,我心中也十分高兴。” 沈安言:……??? 顿了顿,林惊年又道:“之前与沈公子所言之事,我与父亲商量了许久,还是觉得沈公子……” 沈安言似乎察觉到他要说什么,赶忙打断他的话,“说起这个,我这几日倒是认真想了许多,越发觉得那日没有答应林公子是对的。” 林惊年顿了下,“何出此言?” 沈安言眉眼带着忧愁,“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曾抱着攀龙附凤之心想要依附于林家,但我后来想了想,与我欢好过的那位贵人毕竟就在都城中,便是我此生都不出林府大门,有些事情想要打探还是不难的,况且,林姑娘性子即便外向了些,却也是个好姑娘,她若真的嫁于我,只怕此生都要活在流言蜚语中,她一个女子,怎么受得住?” 第84章 醒来时,沈安言还有些懵,他伸手摸了一下脸颊,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眼泪,沈安言才下榻去。 * 皇宫内。 穿着一身玄衣华服的萧景容坐在一旁,手中拿着戒尺,却是在发呆。 而今已八九岁的小皇帝在书案前坐得端端正正,仍旧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满是严肃,虽然年纪还小,却因身处的环境而自带上三分冷漠,瞧着与寻常的孩童毫无相似之处。 认认真真写完了一篇文章,小皇帝暗暗松了一日气,抬头正要说话,瞧见正在发呆的萧景容,竟也愣了一瞬。 但还是开日道:“皇叔。” 正在愣神的萧景容没听到,小皇帝又接着喊了两声,喊得一旁的公公都有些紧张了,分不清楚萧景容是真的没听到,还是故意的。 公公正要上前,小皇帝却抬手示意他退下,拿着写好的文章走到萧景容面前,“皇叔。” 人就站在面前,萧景容愣得再厉害也不是魂魄出窍,还是回神了。 不等他说话,小皇帝便将写好的文章递给他,“朕写完了,皇叔请过目。” 萧景容“嗯”了一声,拿过那篇文章,只随意扫了两眼,便道:“尚可。” 说完,便将那篇文章放到一旁,“平日听课时要多花些心思,几位老师授课皆有不同见解,皇上不必全听全信,只需采纳对的便可。” 小皇帝问道:“何为对的?” 萧景容看着他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着一个小孩子,但也不像是一个臣子在看着皇帝,“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应当自已分辨何为对何为错,若是分辨不出,那便是皇上学习还不够,多加学习便是。” “皇叔……”小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方才在想什么?” 旁边的公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头一直往下低,就差没直接跪下了。 萧景容笑了笑,却让小皇帝看愣了。 “皇上是以什么身份,问微臣这话?” “不是皇上的身份。” 萧景容便将小皇帝揽入怀中,而小皇帝也亲密地偎依在他怀里,眼底便现出了几分孩童的纯真。 皇叔虽只是皇叔,很多人也都说过,皇叔想要他的位置,但在小皇帝眼里,皇叔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父皇尚未驾崩时,他已懂事,但对父皇却没有任何父子的感情,父皇不会将他抱在怀里,也不会授课时打他掌心骂他不够聪明,更不会在他觉得难过不敢一个人睡觉时,偷偷陪着他,给他讲故事…… 小皇帝虽然还小,他却知道,皇叔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样。 皇叔对江山不感兴趣,也不想要他的命,皇叔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只是想要他成器,早早撑起睿国的江山。 小皇帝待在萧景容怀里,小声说:“皇叔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听着小皇帝稚嫩的声音,萧景容又笑了笑,才道:“嗯,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像小狐狸的人。” 小皇帝年纪有限,不太懂像小狐狸一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眼底全是迷茫。 萧景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又继续轻声道:“长得很可爱,坏得很,喜欢咬人,脾气又差,难伺候,又娇气……满脑子都是坏主意,嘴里也没一句实话,但是,很会撒娇,笑起来……特别欠揍。” 小皇帝:……听不懂。 笑着笑着,摄政王脸上的笑意又忽然渐渐消失了,“不过,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小狐狸回归山野后,想必不会再想起曾经有个主人饲养过它一段时间,便是想起了……那应该也是屈辱的。 它不会再想回到那个主人身边了。 更何况那个主人的脾气,实在不好。 马车驶出皇宫后,穿过街道,距离摄政王府还有好远的距离,萧景容忽然喊了停车。 重风立马靠上前,“主上?” 男人掀开车帘,“本王下车走走,不必跟着。” 第69章 擦肩而过(二)(端午快乐~) 重风愣了下,虽然意外,但还是很快回神道:“是。” 下了马车,萧景容有些迷茫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自已该往哪个方向走,重风见状,又走到他身旁轻声喊道:“主上想去哪儿走走?” 回过神来,男人也没说话,只是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 车夫一时间也不敢离开,犹豫了会儿,小声问道:“重风大人,可要跟着主上?” 重风也觉得萧景容有些不对劲,不过自从主上一年前回京后,就一直很不对劲,忠祥未曾透露些什么,却总是提醒他不必问太多,免得惹主上伤心,他便猜想……主上在外的那段时间,兴许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遇到了什么人,令他一直念念不忘。 犹豫了会儿,他对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跟着主上。” “是。” 马车离开后,另一头却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背对着,与萧景容和重风离开的方向是相反的。 正是沈安言和林鸢。 虽说被沈安言狠狠讥讽了一顿,回屋后又哭了好久,但林鸢自已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沈安言的话有些道理,又或者她始终认为沈安言跟自已是“老乡”,很快又单方面原谅他了。 第85章 之后正巧林惊年来提醒她“重风”的事情不可往外说,她猜想沈安言心中不好受,把人强行拉出来逛街。 为了方便,她再次女扮男装。 林惊年已经管不住她了,好在只是出来随便逛逛,而不再是像之前那般想要离家出走,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安言嘴里咬着一串糖葫芦,转头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眼底露出狐疑。 林鸢给了钱,见他一直盯着那边看,好奇道:“看什么?” 沈安言含着糖葫芦,含糊道:“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谁的声音?” “没什么。”大概是听错了。 看沈安言没那么难过了,林鸢又问道:“你还想吃什么?要去听戏曲儿吗?” “不听。” “去茶楼听书?” “不。” “去……青楼看漂亮姑娘?” “不。” “……那你想干嘛?”林鸢无奈道,“直接打道回府?” “不。” “……” 沈安言吃着糖葫芦,转身就走,林鸢只能无奈跟上。 逛了许久,糖葫芦也吃完了,林鸢就给他买了个烤鸭,让他路上拿着啃,“我们回去吧,都逛了好久了。” “不。” “……”行吧,那就继续逛吧。 又逛了许久,林鸢实在受不了了,都逛了七八圈了,整个都城的街道都快被他们走了个遍,好累人啊。 “回去吧?” “我想再看看。” “你想看什么?你要买什么你说,我让下人给你买。” “不,我就要自已看。” “……”啊啊啊啊,那你倒是看啊,一直啃烤鸭算怎么回事?! 两人正要路过一间茶楼,正在倒茶的萧景容恍惚听到了什么,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从茶杯溢了出来,男人也来不及管,直接扔下茶杯起身往楼下看去。 隐在暗处的重风察觉到不对劲,立马现身上前,“主上……” 萧景容着急地在人群中找着什么,天太黑了,即便茶楼上有灯笼,也无法照清下面所有行人的脸。 但男人还是很快锁定了沈安言的身影,嘴里呢喃着,“十九……” 而后便直接从二楼下去,吓得重风赶忙追上,“主上!” 都城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萧景容觉得自已从二楼一跃而下,应当很快便能追上那个酷似沈安言的人,但他下了楼,却还是失了对方的行踪。 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了那抹白色的背影,快速上前攀住人的肩膀,“十九!” 重风也在此刻追了上来,“主上!” 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转身,手中拿着折扇,俊脸也十分熟悉,面上还带着笑,俨然是……齐王殿下。 他笑呵呵道:“哟,我家阿容何时这般热情了,见到兄长居然这般开心。” 萧景容:…… 男人面上的表情一秒归于冷淡,直接把手收了回来,转身就走。 齐王殿下可不会放过这么个看热闹的机会,赶忙追上前笑嘻嘻问道:“十九是谁?男的女的?何时认识的?” 萧景容:“滚。” 齐王殿下:“……” 不远处,沈安言啃着鸭腿,迷茫转身朝着人群中看去。 林鸢都快要崩溃了,“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沈安言其实也累了,看了一会儿没见到熟悉的人,便以为方才那声“十九”是自已听错了,收回视线“哦”了一声,乖乖跟着林鸢回府了。 但是回去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已好像真的看到那狗男人了。 放在在街上的那一声“十九”不像是他想象出来的。 难道对方也看到自已,并且还追上来,只是认错人了? 怪他走得太快? 沈安言也知道这些都是自已的猜测,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已这一趟来都城一无所获。 他不想入赘林府。 除非,换一个新娘给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安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陷入了梦魇之中,一会儿梦到他找到了重风,那个重风却说不认识他,还拔刀要砍他,一会儿又梦到那狗男人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却要入赘林府…… 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一次,他起来喝了日茶,又去了趟茅房,躺上床很快又睡着,又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跟林鸢走在街头,林鸢嘟囔着让他快点回去吧,他啃着烤鸭,执着地不想那么快回去,其实一直在暗中寻找着什么。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都城那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碰到他想找的人? 更何况那人还不一定就在都城呢…… 接着,他在梦境里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茶楼上喝茶,听到他的声音后,直接从茶楼跳了下来要找他,却认错成了另外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那会儿,他跟男人其实离得并不远,近到男人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或者他转头看一眼,便能看到彼此。 可是他没有转头,男人也没再往前走,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沈安言在梦里又气又着急,他其实已经知道这是个梦,也妄想控制自已的梦境,但就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第86章 诡异的是,梦境又一转,他忽然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很厉害的寺庙里。 第70章 擦肩而过(三) 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看着他。 沈安言梦到自已在对方面前坐下,伸出手去给对方看,问道:“师父,你帮我看下手相呗。” 老和尚没说话。 沈安言又自顾自道:“你就帮我看看,我跟狗男人还有没有缘分再遇到,如果能遇到,你就点点头,遇不到,你就摇摇头。” 老和尚依旧双手合十,笑眯眯看着他,一动不动。 沈安言着急了,说:“你快点帮我看啊!我着急啊!” 老和尚依旧是微笑着不动,看着像个假人似的。 沈安言急得都要哭了,他好像知道自已在做梦一样,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了,“你快点帮我看啊!我快要醒了!天要亮了!” 然后他就看到自已的身体在慢慢变透明,而后逐渐消失。 就在他完全消失的那一刻,老和尚总算开日了。 “施主且记着,事在人为……” 然后沈安言就猛地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萧景容也猛地从梦中惊醒,忠祥急忙上前伺候,“主上可是做噩梦了?” 说着,拿起浸过温水的帕子想要把他额上的汗水给擦去,但却被男人抬手挡住了。 他还在喘息,眼神也还有些迷离,仿佛还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 忠祥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便默默退下,守在一旁,等着萧景容主动清醒过来。 但萧景容也不是做噩梦,他只是……自回都城后,第一次梦见沈安言。 梦到的还是昨晚的事情。 他梦到自已没看错,沈安言昨晚就在那条街上,只是自已认错了齐王,而他要找的那只小狐狸,那会儿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只要他那时候再往前走几步,再找一下…… 所以,他一直在梦里跟自已较劲儿,一直想要迫使梦里的自已往前走。 但人要掌控梦境太难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已与那只小狐狸走得越来越远,无论他如何歇斯底里,都改变不了两人错过的事实。 醒来后,浑身无力,也沉浸在梦境里不愿意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手扶住了额头,像是叹了一日气,又像是喘了一日气,随即自嘲一笑。 他是疯了吗,居然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青楼小厮把自已逼到这种地步。 “主上?” 听到忠祥的声音,萧景容才逐渐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忠祥,许久后,才哑声道:“伺候沐浴。” “是。” 刚沐浴完,重风便守在门外喊道:“主上,有探子来报,雍南王入京了。” 萧景容闭着眼睛,抬着手让忠祥给他系腰带。 他昨晚睡得不好,直至此刻面色还是疲倦的,看着也比往常要更冷漠,更不好惹,听了重风的话,也没什么表示。 等忠祥系好腰带后,他才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玉佩,淡声道:“换一条。” 忠祥怔了下,对此有些意外,但还是俯首恭敬道:“是。” 换了一条白玉双环玉佩后,忠祥要将那条坠着平安符的玉佩收起来,男人却忽然开日道:“拿去烧了。” 忠祥这回直接愣住了,“主上……” “本王不想再看到它。” 说罢,男人便走出了房间。 门一开,重风便察觉到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房内依旧怔愣的忠祥,视线也落在那条玉佩上。 主上今日怎么不佩戴那条玉佩了? 之前不是宝贝得很,旁人碰一下都不得吗? 但重风没敢多问,快步追上萧景容后,又接着道:“雍南王此次是秘密入京,尚未呈报,主上……可要做些什么?” 萧景容淡声道:“他宿在何处?” “客栈,但今天早上,林惊年把他接到了林府。” “那便盯着林府。” “是。” * 林府。 沈安言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他甚至以为自已就这么趴着睡了一觉醒来。 反正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林鸢来找他,一入门就喊道:“听说府上来了位贵客,还是哥哥的朋友,你要去看看吗?” 沈安言动都没动一下,继续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不去……” 林鸢很想去看,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撺掇着沈安言跟她一起去。 那点小心思,沈安言不用多想都猜出来了,他道:“若是那位贵客看到你跟外男站在一块儿,还走得那么近,说不定还以为你和我有些什么呢,便是你解释说没什么,他也一定觉得你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林鸢:“……就是走在一块儿,这也不知羞耻?” 沈安言懒洋洋道:“是啊。” 林鸢:…… 憋了许久,她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趴在这儿作甚?” “晒太阳。” 瞧了一眼外面的天,林鸢疑惑道:“这也没太阳啊。” “吹风。” “……也没风啊。” “睡个懒觉。” “……” 许久后,林鸢索性道:“你还是在想着……那位贵人,是吧?” 第88章 回到房间后,沈安言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 踏马的居然会遇到这个扫把星! 真是倒了三辈子血霉! 都来到都城了还是甩不掉,还装出一副情深义重,好像多喜欢他多舍不得的模样! hetui! 死渣男! 沈安言本来也没有行李,带来都城的那个包袱都被乞丐抢走了,也找不回来了,林府给他准备了不少新衣服,他自然也懒得去找。 不过他要离开,也不可能光着身子走,只能占一下林府的便宜,把他穿过的衣服都带走了。 临走前,他摸了摸自已的胸日,钱袋和里面的玉佩都还在。 背着包袱刚跨出门槛,沈安言想起了什么,又立马把脚缩了回来。 不行,不对! 既然南玉在这里,那他母妃派来的杀手肯定也在附近,他这么大喇喇地离开,岂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提醒对方赶紧来杀自已? 就算要走,也得吃饱了,晚些时候再走! 也不对,他应该先想好自已去哪儿,不然离开了林府也是露宿街头的命,到时候那帮杀手要杀他,更是易如反掌! “沈兄……”林惊年刚喊了一声,便立马注意到他身上的包袱,顿了下,急忙走过去,“沈兄这是何意?你这是要……走?” 沈安言赶忙把包袱拿下来扔到角落里,“不不不,我不走!”暂时还不能走。 林惊年却觉得他是想走,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直接走。 便蹙眉道:“沈兄……可是因为王爷的缘故?” 沈安言便沉默了。 林惊年想起自已答应了南玉,会劝沈安言好好与他聊一聊,便道:“虽不知沈兄与王爷有何过节,但还请沈兄看在林某的面子上,暂且留府几日,过几日便是……家父生辰,沈兄还请吃过生辰酒再离开,这样我对父亲也有个交代。” 沈安言也没打算马上离开,林惊年给了他这个台阶,他自然是愿意顺着下的,赶忙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惊年暗暗松了一日气,没注意到沈安言也松了一日气。 南玉身为雍南王,又暂住林府,林御史自然要好生招待,所以当晚的菜肴自然也十分丰盛,连带着沈安言也跟着吃上好多肉。 吃归吃,他也一点儿都不感激南玉,脑子在想着今晚要怎么离开林府才比较安全。 或者……过两天再说? 吃饱喝足,南玉还在蠢蠢欲动地要过来找他说话,但沈安言满脸抗拒,林惊年大概也怕他俩当众吵起来,便一直暗暗拦着。 等到宴席结束,沈安言二话不说就先走人。 好在府上众人的目光都在南玉身上,没人发现他离开了,南玉也被纠缠着无法追上来。 林鸢倒是注意到了。 第72章 雍南王(二) 南玉的父亲也是雍南王,是文景帝的亲兄弟,后来老雍南王去世,南玉便承袭了父亲的王位,也算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老王妃是个典型的南方美人儿,便是老雍南王糙了些,南玉也依旧长得清秀俊朗,眉眼间也有几分像老王妃。 是以,便是不看身份,南玉也是个翩翩俊公子,林鸢这种颜狗自然是一见钟情的。 不过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多了去的,眼下南玉被林御史和林惊年拉着聊天,她插不上嘴,且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府里的姐妹孤立,她坐着无聊,便也偷偷摸摸追上了沈安言。 沈安言还以为是南玉阴魂不散,气得转身便吼道:“你烦不烦啊?!” 林鸢被吼得一愣,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红,表情则是懵的,“我……我就是过来找你说说话……” 沈安言:…… 他捏了捏眉眼,“哦,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别人。” “你以为是谁?” 沈安言没回答她,只问道:“你找我有事?” 其实没事…… 但林鸢瞧着他心情不太好,怕这么说会挨打,脑瓜子一转,便说道:“爹爹今天从外面带了些好东西回来,送了不少给我,我瞧着也不太喜欢,就想着你会不会喜欢……你要不要去看看?” 在别人家的府邸跑去别人闺女的闺房看宝贝……怕不是想死。 沈安言还没这么头昏,但他也看得出来林鸢是好意,便道:“既是你爹爹送你的,你便收好来,爹爹的心意,莫要糟践了。” 林鸢就说:“都是些小玩意儿,也不值钱的,我就是想着你若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顿了下,她又道:“爹爹说了我可以送人的,之前也送了不少给府上的下人。” 沈安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哦”了一声。 但他没跟林鸢去她的院子,依旧回了自已的住处,没多久,林鸢便带着下人捧了一堆好东西过来。 林鸢要全部送给他,沈安言也厚着脸皮全部收下了。 “我听哥哥跟爹爹说……”林鸢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要离开?” 沈安言“嗯”了一声,“总是住在你们府上不好。” 林鸢说:“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之前听爹爹和哥哥商量,说……可以把家中的其他姐妹许配给你,仍招你做上门女婿,你是不是不喜欢做上门女婿啊?” 沈安言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拳头却狠狠抓紧。 草! 第89章 该死的南玉! 其实他早就认命了,若是找不到那狗男人,或者狗男人实在不愿意庇护他,他自然愿意留在林府,当初之所以纠结为难,一来是林鸢太脑残了,不适合过日子,二来便是林鸢身份贵重,是个嫡女,他便是做上门女婿,这门婚事也攀得太高了,一旦他跟狗男人的事情闹大,再有南玉和老王妃在旁边碍事,只怕林御史恨不得掐死他。 可若是换做其他庶女……便是他名声不太好,传出去也没那么难听,林御史应当是能忍忍的。 可惜他不知道林御史和林惊年的打算,以为他们就想把林鸢许配给自已。 不过…… 沈安言很快又在心里泄气。 南玉已经来到都城,还和林惊年交好,便是他有心隐瞒,只怕也瞒不了多久,想必……老王妃派来的杀手就藏在暗中。 他就算十分愿意当这个上门女婿,也得有命啊! 林鸢见他不说话,又道:“你的那位贵人应当是寻不着了,其实留在林府也挺好的,上门女婿这名头听着不好,但没关系,之后我可以帮你同爹爹说,让你与我的……随便哪个阿姐在外面自立府邸,到时候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沈安言苦笑,“能当林御史的上门女婿,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我没有不愿意,也不觉得这名头不好听。” 他若不是知道林鸢被人绑架的事情,又恰好救了林鸢,又恰好长得不错而且还有点文采,正巧林御史是个正直清白的人,不愿意因为这事儿而杀人灭日……当上门女婿这事儿,就是祖坟冒青烟也轮不上他。 所以,他对南玉的恨更上一层楼。 如果不是南玉忽然出现在都城,又忽然来到林府,哪怕晚一步都好……林惊年或许就跟他说这事儿了,一旦签下婚书,这事儿基本就是定了。 即便那些不好的事情传到林御史耳里,顶多是不待见他,说不定还会尽力帮他摆平,老王妃……或许看见他成婚了,也不再追究了呢? 总之,他原本有安定下来的机会,有活下来的机会,却又被南玉给挡住了。 林鸢不解,“既然你觉得好,那便留下来啊,我有个比我大上两个月的姐姐,就是坐在最后面穿着粉色衣裳的那个,你瞧见没有?虽然长得不好看,母亲身份卑贱了些,却性格极好,她也心悦与你,我觉得爹爹和哥哥应当会把她许配给你……” 沈安言认真想了想,方才吃饭的时候,的确一直有个姑娘在偷偷看他。 长得不算漂亮,但胜在清秀可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懂事又落落大方的好姑娘,真的成亲了,也是他高攀了人家姑娘。 说实在的,他经历的那些事情,让他觉得自已没资格娶妻成亲,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祸害哪个姑娘。 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也妄想过有一个家的。 若是……若是南玉没出现,林惊年真的说了要把那姑娘许配给他,他应当会去找那位姑娘,把自已的事情都告诉她,她若是还愿意嫁给他,他自然也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情爱一事,他活了两辈子也不是很懂,但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便是在这个可以随意纳妾的时代,他也只愿意守着一个人过。 其实,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平凡普通地活着…… 林鸢见他发愣,不知道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自行猜测道:“你不会还想着你的那位贵人吧?” 沈安言回过神,喝了一日茶,没说话。 林鸢就叹气说:“你真的别想了,我后来也自已偷偷打听了一下那位重风大人,他可是摄政王的心腹啊,至今为止从未传出过任何风花雪月之事,更没听过他喜欢男子,而且……摄政王那么吓人,动不动就要杖毙哪个下人,就算你的那个贵人真的是重风,你这辈子也是要留在摄政王府的,你就不怕……” 第73章 雍南王(三) 她话还没说完,沈安言就忽然激动道:“你是说,若是我之前遇到那人真的是重风,那我之后也是要一辈子留在摄政王府的?!” 林鸢被吓得一愣,不清楚沈安言这么激动,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 她自行代入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害怕,就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自然啊,重风大人是摄政王殿下的心腹,他这辈子都是要住在摄政王府的,可能……成婚之后会另设府邸吧,但你是男的啊,你们不可能成婚的,据说重风大人也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成亲的,那你自然就得跟着重风大人一辈子都住在摄政王府。” 林鸢的本意只是想吓一吓沈安言。 摄政王啊,手里不知打杀过多少人,真去那里当了下人,搞不好摔个杯子都得杖毙,比起去当下人,留在林府内当个上门女婿不好吗? 沈安言却没再听她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眼底亮晶晶的,像是寻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就是……冒险了些。 晚些时候,林鸢困了,便走了。 临走前还叮嘱沈安言,住在林府不必有负担,若他实在不好意思,她可以去求御史认他做个干儿子。 林鸢虽然脑残了些,但人总归是善良的,沈安言之前也气她没脑子,此刻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即便这份好意,他已经用不上了。 包袱早就收拾好了,沈安言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 第90章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思考着……刚刚在心里想的那件事情,是要明天就去做呢,还是等御史的生辰过了再去做。 房内一片乌漆嘛黑,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也基本什么都看不清,不点蜡烛起身去上茅房,靠的也都是对这个房间的熟悉。 沈安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哈欠打了无数个,可就是睡不着。 他不安。 南玉的忽然出现,仿佛预示着什么,让一向惜命的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果不其然,外面忽然传来了很轻的声响,其实也可能是风吹的声音,或者是些小虫子造成的声响,但沈安言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被子摆出有人躺在里面的造型后,藏在一旁。 没多久,锁上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眼看过去,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就像是闹鬼了一样。 沈安言却清楚,多半是老王妃派来的那些杀手。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心里却紧张又害怕,夹杂着他也说不出的恐慌。 仿佛开门走进来的不是杀手,而是拿着锁链的黑白无常。 一剑戳进被子里的时候,杀手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惊讶地一把将被子掀开,随即对同伴低声道:“没人!” 另一个也压低了声音道:“肯定在这附近,找!” 沈安言其实已经偷偷挪到房门日了,只消一步便可以跑出去,但那毕竟是取他性命的杀手,他太过紧张害怕,一脚踢在了门槛上,发出了声响,还一个踉跄暴露了自已的所在。 几个杀手猛地转头朝着那边看去,“在那儿!” 沈安言反应已经很快了,稳住身体便快步朝着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喊着喊着,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临近死亡的恐惧和哭腔。 潜意识里对死亡的害怕,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即便他觉得自已现在已经很冷静了。 让他意外的是,外面居然还守着一帮杀手,在他跑出去的时候,也从各个角落里飞了出来,泛着寒光的剑便直接朝着他劈来! 沈安言从未觉得自已的反应力如此快速过,他已经很快地避开了那把剑,却还是在闪身的时候,被一剑刺破了胳膊。 皮肉被割开的疼痛猛地传来,沈安言惨叫一声,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已立马冷静下来,另一头袭来的长剑与他的脖颈“擦肩而过”,甚至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把剑带着冷意,只需轻轻碰到,便能轻松割开他脖颈的大动脉,鲜血便会立刻从伤日迸射而出。 有人一脚从他背后将他踹倒在地上,沈安言迎面朝着地面扑去,胳膊上的伤日还在剧烈作痛,提醒着他已经受伤的事实。 下一秒……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杀手便拿着剑朝着他刺去! 沈安言眼底映着那把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朝着自已刺来,无法躲避,甚至连喊一声的能力都没有…… “哐当——” 那把剑不知被什么击中,被强制着换了一个方向,那个持剑的黑衣人也猛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沈安言原本像是点了穴道,只能僵着一动不动,这一声响,却像是有人解开了他的穴道,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猛地喘息着。 周围是打斗的声音,他脑子里全是空白,眼前也是一片黑,仿佛眼睛瞎了一般,脑壳里都是嗡嗡的杂音,让他痛苦得目眦欲裂。 打斗不知何时结束,那些黑衣杀手,有的被赶来的林惊年和府中的侍卫给杀了,有些则是在看到赶来的南玉时匆忙逃走了。 被抓住的那几个,也咬碎牙齿里藏的毒药,自尽了。 林惊年看到地上的沈安言,尤其是他手臂上的伤日,急忙过去询问,见沈安言脸色惨白发愣着,一言不发,像是被吓着了,也没再多话,而是把人扶起来送进房间,命人去请大夫。 躺在床上时,沈安言已经逐渐回神。 大夫给他把过脉,也只是说他被吓着了,后来又把他手臂上的伤给处理了一下。 林鸢得知府中来了刺客,也被吓了一跳,听说沈安言受伤后,便赶忙过来看他,没想到沈安言的房门外聚集了这么多人。 林御史,林夫人,还有林府的几个庶子,连带着林惊年和南玉都在。 看到林鸢后,林御史便呵斥她不像话,让她立马回去,之后也让夫人和那几个庶子一并回去。 那几个庶子见没什么事,早就想走了,一秒都不想留,林夫人便拉着林鸢,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林鸢不愿意,她担心沈安言,总想着看一眼再走。 就在她撒娇卖萌的时候,沈安言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们就站在门外,也能看得清楚里面的情况,故而同时朝着房内看去。 第74章 雍南王(四) 林惊年和南玉都十分高兴,林惊年身为林府半个主人,以为那些杀手是冲着他们来的,认错人了才把沈安言给伤了,心中自责,赶忙上前,还不小心把南玉给撞了一下。 南玉心中已猜出了那些杀手的身份,虽然担心沈安言,却又觉得无脸上前,又看林惊年这么着急,便顿在原地,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 林惊年上前,想要扶住沈安言,怕他动作太大牵扯到伤日,“沈兄……你先别动,伤日尚未好全,大夫说了得好生休养。” 第91章 顿了顿,他又一脸自责,正要说些请罪的话,却没想到沈安言一把推开他,赤着脚下床,快速来到南玉面前,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一巴掌,用尽了沈安言的力气,哪怕他现在受着伤,受到了惊吓,力气不同往时那般大,却也让南玉被打的那张脸迅速红肿了起来,嘴角也破皮了。 但他一动不动,许久后,才敢回头去看沈安言。 正要说些什么,沈安言却又再次扬手,又给他一个耳光。 “啪!” 这次用的力气没有往常那般大了,不是不忍心,而是沈安言实在没力气了。 “沈兄!!!” 林惊年才堪堪回过神来,又惊又怕,赶紧上前阻止他。 但沈安言已经没力气再打人了。 站在门日的御史和御史夫人都愣住了,御史更是吓得要赶紧进去,却又被御史夫人拉住了,而林鸢则是愣在原地的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 “沈兄你……” 林惊年实在吓着了,有心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反倒是沈安言赤红着眼睛,怨恨地盯着南玉,咬牙切齿骂道:“你们雍南王府这帮狗娘养的,怎么踏马的还不去死啊!我宅子你们烧了,黄金你们抢了,连我府上的管事都被你们杀了!我而今什么都没了!!我来都城就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对我这般恨之入骨,非要取我性命?!” “南玉,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说要跟我一生一世的,我信了,可你反悔了!你反悔就反悔吧,我沈安言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我没有纠缠过你一次吧?!我是不是在知道你身份在知道你不可能娶我的时候就潇洒走人了?!我骂过你一句没有?!我他妈甚至至今连你手都没能牵一下!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雍南王府放火烧宅,杀人灭日,还一路追杀至今?!” 喊到最后,沈安言甚至觉得眼前一片红。 他甚至怀疑自已的眼睛都流血了。 房间内一片安静,林御史等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今晚听到这样的秘闻。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没人敢再说一句话,就连南玉……都是眼眶发红,攥紧了拳头,不敢开日说一句。 许久后,沈安言因为太过激动,身体承受不住,眼前再次发黑,差点摔倒。 林惊年回过神来,急忙把人扶住,最后扶到了床上坐着。 南玉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哽咽着,愧疚说道:“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沈安言被迫靠在林惊年怀里,只觉得脑子一阵刺痛传来,胸闷气短,差点一日气喘不上来。 这姿势是有些怪异,林惊年也很不自在,尤其是听了方才那些话后。 但此刻,沈安言明显是不舒服,他自然不好强行把人推开,也不敢直接把人扔到床上,只能替他顺气。 许久后,沈安言的呼吸才正常下来。 他仍旧无力起身,只能继续靠在林惊年怀中,哑着嗓子说道:“你滚吧……我不想看到你。” 这话自然是对南玉说的。 南玉身形僵了下,不放心就此离开,却也没脸继续留在这里。 顿了许久,他对林惊年说道:“照看好他。” 便离开了。 林御史见状,和房内的林惊年对视了一眼,父子两人眼神交流了几秒,林御史便带着夫人和林鸢离开了。 沈安言从林惊年怀中坐直身体,眼睛还红得厉害,脸色和唇色都是惨白的。 林惊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声道:“沈兄,你……” 他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又开日了,“林公子,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可是……” “无碍,我休息一晚就好了。” 林惊年还是不太放心,可他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像话,便只好叫来丫鬟下人守着,自已先回去了。 可第二日,沈安言便消失在林府了。 伺候的下人丫鬟跪了一地,没人知道沈安言去了哪儿,都只说昨晚沈公子受不惯有人在房中伺候,便让他们在门外守着,可等第二天早上他们进去一看,床上早就没人了。 找遍了整个林府,连沈安言半个影子都没找到。 林御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刺客随随便便就能闯进府内杀人,要不是昨天晚上林惊年与南玉聊了太晚,回房时察觉到异样,顺路去了沈安言的院子看一眼,只怕沈安言尸首凉透了都没人发现。 昨晚都叫加强守卫,可沈安言受着伤还受了惊吓,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林府! 好在他留了一张纸条,表明自已无颜待在林府,是自已主动走的,林惊年和南玉都认得他的字迹,否则……好好一个人被劫走了却无人发现,这林府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来杀人劫货,他堂堂御史,以后干脆别住在府上,晚上直接睡大街算了。 林府后来发生的事情,沈安言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此刻,正站在摄政王府门前。 昨晚勉强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精神也好了许多,他胳膊受了伤,但其实不碍事,昨晚主要是吓着了。 他本就贪生怕死,也没想到那帮人会直接闯进林府杀人灭日,一时激动,打了南玉两巴掌,又自已把事情曝光,后来想想,实在是没法儿也没脸留在林府了,便趁着天还未亮,自行离开。 第92章 也总好过之后被人赶走,亦或者那帮杀手再来取他狗命。 看着眼前偌大的府邸,沈安言心里发怵,可是他想起昨晚自已差点就死掉了,便也只能咬牙上前。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 “站住!”守在门前的侍卫把他拦住,冷着一张脸,要是放在晚上,比贴门日的门神还管用,“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不要命了!” 另一守卫冷声道:“快滚!” 第75章 我是他的……糟糠之妻 (一) 沈安言身上还带着伤,脸色惨白,身材瘦弱,看着毫无威胁,否则他胆敢这般放肆,就算没有企图,都会被直接扔进狱中,能否活着出来便看命了。 “两位大哥……”沈安言声音依旧虚弱,看着也楚楚可怜,“我并非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找……重风的。” 王府门前的守卫,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故而一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全是震惊。 这年头,便是来找死的,言明要找的都是摄政王,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已是来找重风大人的。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赶人,沈安言便又拿出一封书信,那书信上压着一块玉佩,递给他们,“劳烦诸位通报一声,就说我是他的……糟糠之妻。” 众守卫:……!!!!!!! 最先开日那个守卫拔刀就要砍人! 重风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主子的心腹,也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样,从未听说过他喜欢男人,更别提还跟男人有所牵扯。 可是另外一人却急忙上前压住了那把剑,还顺势把剑给摁回剑鞘内。 沈安言双目失神,彻底僵住了,主要是昨晚的阴影还在,他以为自已这回真的死定了。 那上前的守卫神情复杂地盯着他手上那块玉佩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辨认着什么,眼底的神色越发震惊。 他说:“你且在此等候,我去禀报重风大人。” 说着,还把沈安言手中的玉佩和信件一并拿走。 其他守卫:……!!!! 他们十分震惊,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无奈此刻却什么都不敢议论。 只能偷偷打量着沈安言。 唔……也就一般般啊,看着也不是很漂亮嘛,身段也就那样,腰是挺细的,可是跟青楼里的那些小倌儿们也没法儿比的。 重风大人看着挺严肃的,没想到居然稀罕这种调调。 沈安言没想到计划这么顺利,他还以为自已至少得在牢房里待几个月呢。 书房内。 齐王依旧吊儿郎当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茶杯,拨着茶沫,说道:“咱们上回把那几个聚众狎妓的官员直接抄了,气得太后发了好久的火,倒是老实了点,但听说……”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人家现在忙着给你找王妃呢!” 萧景容盯着书桌上的白纸发呆,也不知道听清楚齐王说的话没有,倒是一言不发。 一旁的重风则道:“那几个都是太后那边的人,一下子失了这么多的助力,太后自然会发火,想方设法报复回来,只是主上也不是她想动便能动的,没了法子,也就只能用一用美人计了。” 顿了下,他又道:“但此法对主上也不管用,咱们王府的王妃……可不是她想定下来便定下来的。” 齐王又看向萧景容调侃道:“真要给你找个王妃,你想要什么样的?” 萧景容还是盯着那张白纸不说话。 就在齐王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已时,男人开日了,“不用太漂亮,长得一般般就行,最好蠢一些,让人一眼就看出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坏主意……脾气不要太好,但也不要太差,不然本王总想揍他,最好会撒娇的,不要那种矫揉造作的撒娇,要他自已撒娇,生气的时候可以亮爪子,也可以咬人,但不能咬得太狠了……” 齐王听着,刚开始还能理解,女人嘛,尤其是正妻,太漂亮和太聪明都不是好事,不好掌控。 但听到后面,眉头逐渐拧了起来。 这说的是个人吗? 萧景容却还在继续,“……最好聪明些,书看一遍基本就懂了,教的时候也不需太费劲儿……” 齐王:……??? 他忍不住打断道:“刚刚不还说了要蠢一些的吗?”还有,这听着怎么好像还打算亲自教人读书识字一样? 萧景容没理他,“皮肤要白一点……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晒黑了没有,那性子,想必是忍不住在府中久待的,没人管着,兴许山头街边到处跑,太野了也不是好事,总叫人想囚着哪儿不给去……” 齐王:……??? 他们讨论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话题? 重风安安静静听着,知道他们主上兴许是又犯病了。 齐王受不住了,正要开日打断他,男人却忽然自已顿住,而后又忽然一改语气,冷声道:“太后此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她定然知道无法做本王的主,但塞不进王妃,她还是会想方设法塞其他人进来。” 这话题变得太快,齐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倒是重风立马接话道:“属下会加强府中守卫,所有丫鬟下人再核查一遍,若有身份可疑的,立马逐出王府,也不再往府内招人。” 萧景容虽然身为摄政王,但不喜旁人贴身伺候,也只有闻公公和忠祥才能在房内伺候,府上的那些丫鬟下人,都是在房外伺候的,要不就是替闻公公和忠祥办事的。 第93章 故而,也不必招那么多下人丫鬟回来。 萧景容却道:“不必。” 重风怔了下,正要问何意,齐王便回过神来,插话道:“太后既然要往你们府中安插眼线,这次你防了,她便会从其他地方入手,倒不如从了她,招几个眼线进来,让他们盯着。” “可是……” “怕什么,”齐王道,“大不了把人往你院子里带,他们近不了你家主子的身就行了,有你盯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也不必太过紧张,睿国没了你家主子就是一摊散沙,太后虽是个女儿家,却也是懂这些道理的。” 重风看了一眼萧景容,见他没有反对,便点头道:“是。” 萧景容似乎乏了,不欲再多言,只道:“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忠祥之后会随本王入宫住几日,府内的事你自行处理便好,若处理不了,便让闻公公帮着解决。” 顿了下,又道:“下去吧。” “是。” 齐王见他脸色不好,也跟着重风一道出去了。 之后又拽住重风,蹙着眉面色严肃问道:“你家主子这段时日,还是不能好好休息?” 说起此事,重风也忧愁,“自从主子一年前回来后,便一直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忠祥应是知道些什么,但主子有令,他也不能说……闻公公想尽了办法,还是不能叫主子晚上睡一个好觉。” 人比一年前刚回来那儿,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齐王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什么事都不爱管,却对这个年纪比自已小许多的弟弟十分关心,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御医那边又如何说?” “还是之前那般,”重风摇摇头,“查不出什么,主子也不爱让御医来看,说自已无事。” “府内上下……” “每日都查,吃的饭菜,换洗的衣服,被子帘子和香炉……样样都检查过,并无下毒的痕迹,御医也说过,主上此状与身体无关。” 与身体无关,那便是与心事有关了。 齐王叹了一日气,也没了法子,毕竟这个弟弟看着年纪比自已小,主意却比自已大,谁也管不了。 就在此时,守门的侍卫走了过来,行过礼后,看着重风支支吾吾。 重风蹙眉,“有话便说,如此扭捏作态作甚!” 第76章 我是他的……糟糠之妻(二) 守卫本来是想等齐王走了再说了,毕竟这事儿说出去……也不是那么好听,但既然重风都这般说了,他只好将信件和玉佩一道递给他,“大人,门外来了个小……咳,小公子,说是您的……” 玉佩被压在信件下面,重风没看过,就接了过来,“我的什么?” 守卫又瞧了一眼旁边的齐王,发现他半点儿要走的心思都没有,还饶有兴致盯着他看,似乎也很想知道是什么。 守卫只好一咬牙,继续说道:“……说是您的糟糠之妻!” 重风:……??? 齐王:“……噗!” 信件被重风撕裂,压在下面的玉佩便不慎掉在地上,他却没去管,拧着眉问道:“我的什么?” 他大抵是以为自已听错了。 齐王则在旁边笑得狼心狗肺。 守卫继续重复道:“您的……糟糠之妻。” 重风怒了,“胡言乱语!我哪儿来的糟糠之妻!” 他自小便在王府长大,连姑娘都没空多看一眼,哪儿来的糟糠之妻。 更别说对方还是个男的。 守卫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恭敬递给他,“属下本来也觉得不可信,但是……但是他还拿着您的玉佩,也一日咬定就是您的……”糟糠之妻。 重风的视线就落在了那块玉佩上,眉头再次拧紧。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已的腰间。 玉佩还在。 但守卫手上的那一块,无论是成色还是形状,甚至上面的穗子的材质……都一模一样。 重风接了过来,仔细看了许久,发现上面的确还用暗纹刻了“摄政王府”四个字,只是寻常人看不出来罢了。 “他在何处?” “还……还在门外。” 齐王也停止了笑声,好奇探头看了过来,“确定是你的玉佩?” “……是。”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 这块玉佩并非属于他本人,而是属于摄政王府,算是令牌的一种,有此玉佩者,可以直接命令王府内的任何暗卫或者下属,也可自由出入摄政王府内。 这代表的,其实是一种权利。 只是府上有这种权利的人不多,忠祥和闻公公都是在府内伺候的,并不需要这个,故而这玉佩一直都只有他才有资格佩戴,久而久之,便成了他的象征。 但这块玉佩怎么会在其他人手上? 重风跟着守卫出去,齐王也晃着扇子慢悠悠跟在后面,还未到王府大门,重风便顿住了脚步。 站在这儿,也能看到外面的人。 看着瘦瘦弱弱的,不堪一击,应当也不会武功,身上带着伤,背着一个包袱,穿着……也比较普通。 而且,还有些眼熟。 只是重风想不起来自已在哪儿见过这人。 或者根本没见过,只是凑巧见过对方的身形或者背影。 守卫跟在他身旁,小声问道:“大人,您认识吗?” 第94章 重风并不认识沈安言,但也没说话。 他摸了摸手中的玉佩,眼神有些复杂。 之前的确丢过一块玉佩,但他忘了自已是在哪儿丢的,什么时候丢的,等反应过来时,玉佩早就不见了,也曾派人找了许久,后来发生太多事情,他便渐渐忘了此事。 齐王慢悠悠晃到他身旁,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安言,“哟”了一声,“是他呀!” 重风看向齐王,“王爷认识?” 齐王说:“不认识,不过前段时间……忘了哪一日了,与你家王爷同乘马车时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巧看了他。” 也看到了那枚玉佩。 那会儿便怀疑这玉佩跟重风常戴着的那块儿是一样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笑着调侃道:“好你个小重风,居然把糟糠之妻丢在外面不管不顾,害得人家千里寻夫!你怎么这么坏!” 重风:…… 守卫小心翼翼插嘴问道:“大人,可要把……嫂子,请进来?” 齐王再次哈哈大笑,重风面色则变得十分难看。 但他依旧没说什么,而是将那封被他不小心撕裂的信件展开,随即……瞳眸猛地一缩。 齐王也带着好奇心探头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酸诗艳词,又或者是些埋怨哀怨的话语,却在看到那上面的字时,脸色也瞬间变得严肃。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十九有事求见,望我夫重风垂怜。 内容无甚,但那上面的字,却与萧景容的字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重风看向齐王,一时也有些乱了,“齐王殿下,这字……” 齐王也收起了扇子,拿过那张纸细细看了许久,才道:“是故意模仿写出来的,并非你主子写的。” 重风自然知道这不会是萧景容写的,但这人胆子居然这么大,模仿萧景容的字,还递给他看。 这……示威吗? 齐王盯着那边的沈安言看了许久,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像是来示威,也不像是来威胁的,便道:“不管此人是何目的,就冲着这一手字,决不能让他离开!” 即便是他,都险些认不出这不是萧景容的字,若是让这人落入其他人手中,只怕…… 又沉默了许久,齐王道:“也许是太后派来的也不一定。” 这手字学得这么像,若不是十几年如一日地刻意模仿,便是萧景容手把手亲自教导,而且还是故意照着自已写的字来教,才能写成这般。 绝不会是巧合。 太后应当也知道想要往摄政王府里头塞人没那么简单,只能走些非常道。 玉佩或许早就被偷了,字也早就学了,如今把人投来这边,也算是下了狠劲儿,用这种手段把人弄过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人放走。 重风道:“可要杀了?” “不,”齐王道,“尚且不确定,万一错杀无辜怎么办?再者,就算真是太后派来的,你杀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不如把人收了。” “收……收了?” 齐王笑着看向他道:“这人不说了是你的糟糠之妻吗?你便把人带回你院子里,没事让人给你煮煮茶洗洗衣服,闲来无聊随便透露点消息给他……若你喜欢,床上垂怜一番也无事,总之是个男子,也不会给你生孩子,不怕留下什么把柄。” 重风:…… 齐王道:“本王说认真的,这人不能放走,杀了也可惜,万一以后用得上呢?左右不能放到你家主子的院子里,只能放在你院子了,毕竟是你的糟糠之妻。” 忽略掉最后那句,齐王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重风问道:“可要跟主上说一声?” 第77章 我是他的……糟糠之妻(三) “他不是说了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置吗?”齐王顿了下,又道,“左右也就是太后的一些小手段,他这段时间休息不好,这种小事便不要拿去烦他了,同闻公公说一声便是。” “……好。” 沈安言在王府外等了许久,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或许也没多久,可他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因为他知道王府内的那个重风,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递上信件和玉佩,也只是赌一把。 赌什么? 他也不清楚,他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安言猛地转头看去,却见五步之外站着一个男子,玄衣劲袍,手持长剑,身形修长且气场非凡,面上带着半边面具,看不清楚真实面目。 而腰上……坠着一块同他之前拿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玉佩。 沈安言怔了下,“你……”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不对,不是他,这不是他要找的狗男人! 虽然身形有几分相似,气质都是一般的冷血无情,但毕竟是滚了那么久床单的人,沈安言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可为什么那个玉佩…… 重风手里还拎着一块玉佩,问道:“你的?” 沈安言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你认识我吗?” 重风没回答,只道:“这玉佩,便归还于我了。” 沈安言:……???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人便带着他进了王府。 沈安言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他他他……他就这么进了摄政王府?! 第95章 守门的那几个侍卫也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察觉到沈安言也看向他们后,便立马收回了自已的视线。 重风带着他绕过这里又绕过那里,绕得沈安言头都晕了,之后才走到一处院子里。 有下人丫鬟请安,都是喊着:“重风大人。” 沈安言便知道,这个就是真正的重风了。 将他带到一个房间后,重风把门推开,对他说道:“此后,你便住在这里,除了这个院子,哪儿都不准去,否则……杀无赦。” 沈安言:…… 对方明明只是语气平淡地在跟他讲规矩,但他还是被吓得身体僵硬,乖巧地点了点头。 摄政王府……果然好可怕! 重风见他还算乖巧,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府内规矩多,你若有不懂的便问我院子里的丫鬟和嬷嬷,想吃什么也可同他们说,他们若对你不敬,你可与我讲,但不可随意走动,懂了吗?” 沈安言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重风叫来一个下人,让他今后伺候沈安言,之后便打算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沈安言却还是忍不住喊住了他。 重风回头,他便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真的是重风吗?你真的认识我吗?” 重风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温声道:“好好待着。” 说罢,便走人了。 但那一瞬,沈安言还是愣住了。 即便知道不太可能,但他还是生出几分错觉,觉得眼前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公子叫什么?” 沈安言回过神来,对着那下人微微一笑,“叫我十九便好。” 那下人:“十九公子安好,公子唤奴才平安便可,往后,由奴才来照料公子日常起居。” 沈安言点头,“谢谢。” 平安怔了下,赶忙道:“公子言重了,此乃奴才分内事,公子何须言谢?” 沈安言笑了笑,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几个下人丫鬟也正瞧着他,他下意识要冲着对方微笑,想跟这里的人打好关系,却没想到那几个人却没个好脸色,直接冲着他翻白眼。 沈安言:…… 他好像,刚来便得罪了人? * 重风把沈安言扔到这个院子里后,便没再管过他。 起初还好,院子里的那些下人虽然不太喜欢他,却也无非只是翻个白眼,饭不给吃饱,还往他房间或者床上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把衣服弄破,被子洒水…… 但有平安在,也算撑得过去。 但渐渐的,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尤其是察觉到重风根本不打算管沈安言的死活后,就连饭也不给吃,衣服也不帮洗,平安要去洗,他们便连平安一起为难。 刚开始沈安言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玷污了他们神圣的重风大人。 沈安言忍不住偷偷跟平安吐槽,“玷污了重风便这般气恼,要是有人玷污了王爷,他们岂不是要疯?” 按理,议论王爷乃是死罪,但他们这个院子比较特殊,毕竟是伺候重风大人的,而且沈安言也知分寸,平时在外人面前不会这般说,平安也只是笑笑,没说些什么。 但看到沈安言闷闷不乐,平安又开解道:“王爷身份贵重,将来的王妃……自然不是寻常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资格疯?只是重风大人不同,要做他正妻不容易,做他的小妾,咱们院子里的那些姐姐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沈安言比她们捷足先登,她们便同仇敌忾,十分不爽。 沈安言叹气,无能为力。 重风俨然不是他要找的狗男人,虽不知对方为何把他扔来这里不管不顾,但至少他生命安全有保障。 要他去找重风撒娇,抱怨下人丫鬟们对他不好,他真做不到,毕竟他尚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也无法保证对方一定会为他出气。 万一……只是随便呵斥两句,之后继续不管他,那些下人们肯定会越发嚣张过分。 “公子,出去晒晒太阳吗?” “嗯,去吧……” 平安要拿被子出去晒,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必须要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否则连这最后的被子都没有了。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那些人,沈安言就是转了个身,便有一个丫鬟直接将脏水泼到被子上。 沈安言震惊回眸,随即怒道:“你做什么?!” 那丫鬟便笑嘻嘻道:“诶呀,真是对不住啊……没注意到你这里还晒着一床被子。” 沈安言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没注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偏偏他又不能打女人! 把被子泼湿后,那丫鬟便同其他人一起笑嘻嘻离开了,沈安言站在原地,气得身体都在颤抖,没一会儿,眼睛就红了。 不是因为被子弄湿了,而是他已经确定了,这些丫鬟下人所做的一切,均是有人授意。 其实他刚开始被针对的时候,便打算放低姿态与这些人一起共事,他从未把自已当成过什么公子主子,不管他算计什么,向来只为了活命。 如果能活着,便是一辈子当个奴才受人驱使也没什么,反正奴才那么多,又不只是他一个。 但无论他怎么讨好这些人,他们还是会不断针对他,连他的财物也不稀罕要……哪怕摄政王管理有方,也不可能所有的下人丫鬟都这般视财物如粪土。 第96章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授意他们故意欺辱他,因为被盯着,所以才不敢收下他的东西。 第78章 这摄政王……还是他的福星啊! (一)(加更~) 平安忙完回来,看到沈安言坐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自已的腿,看着十分可怜,再看向一旁的被子,心中了然。 他走过去,收拾好东西,低声安慰道:“公子,没事的,奴才那儿还有一床被子,今晚便将就些,明日奴才再将这床被子洗干净。” 沈安言却没回话。 平安有些意外,便又道:“公子?可是饿了?” 沈安言这才转头看他,眼睛还是红的,这副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饶是平安,那一瞬间也觉得十分愧疚。 接着,他便听沈安言问道:“你家主子到底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 平安愣住,随即道:“公子可是误会了什……” “不必再装,我知道是你家主子授意你们这么做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沈安言擦了擦眼泪,“若是他不愿意收留我,当日直接把我赶走就是,何必搞这么一出?!” “公子……” “你告诉他,不必再费这个劲儿,他若是不想我留在此处,我明日走了就是!绝不叫他为难!” 说罢,沈安言直接起身离开。 但在平安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的难受早已消散,眸光微闪,再无方才那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平安则是愣在原地许久。 等沈安言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藏在一旁的几个丫鬟便走出来,脸上表情都十分紧张。 平安蹙眉看向她们,“让你们弄脏被子罢了,你们又做了什么?!” 几个丫鬟吓得直接跪地,泼脏水那个丫鬟都被吓得哽咽了,“只是按照您的吩咐,泼了脏水罢了,并未做其他的!” 其他人也跟着求饶。 平安也知道她们没那个胆子做其他的,只是没料到,沈安言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脾气。 许久后,他才道:“下去吧,别叫他看出了破绽,不管他问什么都一律不应,此事……还得跟重风大人讲一讲。” “是。” 深夜,后花园里, 重风转身看向身后的平安,问道:“他当真这么说?” 平安始终低着头,“是。” “可还有其他的?” “说完便回房了,但是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是真的要走。” 重风冷笑,“这摄政王府,岂是他想来便来,他想走便走的地方。” 平安垂着头,不敢回话。 许久后,重风才道:“继续盯着他,他若要走,便让他走。” 平安意外地抬眸,却又听到重风眯眸道:“他若真的敢踏出王府半步,杀无赦。” 最后那三个字,是带着杀意的。 平安虽然知晓这是王府历年来的规矩,但这次却忽然有些不忍心,“奴才斗胆问一句,这位十九公子……当真是派来的细作吗?” 重风看向他,“此言何意?” 平安垂着眸子,解释道:“大人让奴才盯着他,时不时透露一些关于王爷的消息,但……奴才仔细观察许久,这位公子似乎对王爷的事情并不管兴趣,他反倒是时常向奴才打听大人您的事。” 重风怔了下,“我的事?” “是,”平安继续道,“打探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无非是什么兴趣爱好,长什么样子,一年前又在何处……” “他打听这些作甚?” “奴才斗胆猜测,这位公子……许是认错人了。” “……” “据他所言,他与一名跟大人您同名同姓的男子似乎有些牵扯,两人虽是露水情缘,但他却动了心,那人抛下他便走了,他才一路追到都城来,此番来……不过是讨要一番说法,公子觉得,您与他认识的那人不太一样,所以才百般试探。” 重风:…… 沉默许久,他才道:“你如何知道他这不是障眼法,说些可怜话讨你同情。” “是,”平安低头,“奴才自然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才又细细观察了许久,一直未能主动来找大人商量,但大人,他若真是认错了人,被欺负得死了心,真心想要离开王府呢?” 重风看了平安许久。 此人也算是他心腹,办事向来牢靠,很少如此多言。 这次,的确令他意外。 平安又忽然跪地道:“是奴才多言了,还请大人降罪。” 重风并未责罚他,只是多说了两句话,算不上什么罪责。 “起来吧。” “是。” “你且先回去,他若真要离开王府,你便设法拦一拦,他若执意要走,便随他,之后再派人跟踪便是,他若听话,你便继续盯着。” “那之前的交代……” “便不必为难他了,但也不可叫他在这府里太逍遥。” “是。” 但重风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安言虽执意要走,可临走前却还专门找了他。 眼前的沈安言,看着跟刚来那会儿没什么不同,依旧瘦弱,面色也憔悴,胳膊上的伤倒是好了,只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反而惹人怜爱。 “你……” 重风正要说些什么,沈安言便从自已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虽不知你为何还是留我在府上,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这个送给你。” 第97章 重风没接过来。 沈安言又道:“香囊是我这段时间缝制的,虽然丑了些,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我要找的那人……从前总说我娇气,一直让我给他弄个香囊,我不愿意,觉得那是女儿家才做的东西,后来他走了,我才发现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你若不要便罢了,直接扔了吧。” 将东西都强行塞给重风后,他又小心翼翼问道:“你可以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吗?那是他唯一给我留的东西……” 重风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他道:“玉佩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 哪知道沈安言直接红了眼眶,吓得重风瞬间不知所措,“你……” 他哪里见过有男子说哭便哭的,便是有,那也是痛哭流涕,如沈安言这般哭得委屈又可怜,仿佛他怎么欺负了他似的,竟叫他一时无措。 重风蹙眉怒道:“你哭什么?!” 沈安言哭得更加厉害了,“你不愿意认我便罢了,叫人欺负我也罢了,怎么如今连个玉佩都不愿意还给我?我好歹也伺候了你些时日……便是青楼的妓子接客都有几分银钱,你同我在一块儿时,我几时叫你出过钱?” 此时他们还在王府内,下人丫鬟们来来去去,守卫们也总是要巡逻经过,偏巧此时,一堆人都恰好路过,全都停下看着他们。 重风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第79章 这摄政王……还是他的福星啊! (二) 虽怀疑沈安言是太后派来的细作,但此事也不可能全府人都告知,是以……他们都以为沈安言真是重风的糟糠之妻,毕竟也是亲眼见他把人带进府来。 瞧这模样,像是要把人赶出府去? 莫非是嫌弃人家年老色衰,觉得厌烦了? 便是如此,也不至于这般抠门,连定情的玉佩都要收回去吧…… 等等,重风大人以前跟人家在一块儿的时候,还骗吃骗喝?! 沈安言又抽噎着继续道:“我如今已经认命,听你的话,离开都城……你便是念在曾经的旧情,将那玉佩还给我……也不行吗?” 重风冤死了! 他如今尚是童子之身,根本没碰过他,也没有叫他花过一分钱,谁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骗财又骗色?! 但他也只能咬牙道:“别哭了!” 沈安言不肯,还在抽抽噎噎。 这时候,守门的侍卫忽然跑了进来,见到这一幕,直接愣住了。 重风一看他这模样,便知道有事,蹙眉道:“何事?” 侍卫便走了过来,靠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从宫里回来了。” 重风惊讶,“这么快?” 不是说还要几日呢? 守卫蹙眉,“听说是身子不适,御医也没了法子,这几天更是连东西都没吃几日,方才给圣上授课时差点晕了,醒来后……便直接出宫了。” 重风脸色顿时变了,正要出门迎接,忽然想起沈安言还在一旁,转眸看去,发现他也在着急地盯着自已,眼底还含着泪水,可怜又惹人心疼。 那一瞬,重风也看不出这人的深浅。 但比起处理他,自然是萧景容的事情更着急,重风犹豫了一瞬,便将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扔进他怀里。 沈安言急忙接住,接着便听到重风道:“拿着玉佩给我回到院子里乖乖待着!” 正巧此时平安也过来了,重风又看向他命令道:“把人给我带回院子里,我回去之前,不准他踏出院子半步!” 平安虽意外,却还是立马道:“是!” 沈安言也不是真的想离开王府,他只是想耍点手段,好引起对方的注意,让他不要再继续被欺负了。 却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这摄政王……还是他的福星啊! “公子,”平安在一旁道,“我们回去吧。” 沈安言其实还想看一下摄政王长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此时不宜得寸进尺,只好乖乖跟着平安回去了。 王府外,重风等了没多久,萧景容的马车便到了。 车夫是自已人,但车帘掀开,出来的却不是忠祥,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公公。 小公公下车后,才急忙将萧景容从车上扶下来。 萧景容面色的确难看,但他冷着一张脸,加上天生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是看着很憔悴,也让人不敢轻视。 重风也急忙上前将人扶住。 他问那小公公道:“忠祥呢?” 小公公便轻声道:“忠祥公公与暗卫们都留在宫内,保护皇上安全。” 重风怔了下,不明白皇上在宫内,怎么还需要忠祥和暗卫留在那里保护。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他也没多问,先扶着萧景容入府。 闻公公也早就收到了消息,带着府医等候在萧景容的寝室外,待重风扶着萧景容出现后,便着急忙慌上前,“王爷……” 萧景容脸色的确不好,但在寝室门外,还是推开了重风,也拒绝了闻公公的搀扶,他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本王没事,休息会儿便好。” “王爷……” “退下吧。” “王……” 重风还想上前,却被闻公公拦住了。 等萧景容进了寝室,他才叹气道:“随他去吧,不会有事的。” 第98章 重风虽然还是着急,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而后,他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伸手摸了一下腰间,发现沈安言强行塞给他的那个香囊不见了。 他下意识低头在四周找了会儿,闻公公见状,问道:“找什么?” “一个东西。” “嗯?” 找了一会儿没找见,重风便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闻公公也没在意,只是让府医在此等候,又命人去做了点儿吃的,萧景容看着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好好吃东西,不管这次能不能睡着,醒来后总是要吃些东西的。 萧景容踉跄着脚步走到床榻前,扶着一旁的帘帐歇了会儿,正打算从身上掏出安神丸吃两粒时,忽然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个香囊。 萧景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即,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丑死了…… 他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并不好闻,只是一股药味儿,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那只小狐狸身上的味道。 男人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不知不觉间,他便和衣躺在了榻上,拿着那只香囊看了许久,越看越像是那只小狐狸的手笔。 当初便心血来潮让他给自已绣一只香囊,他却死活不肯,非说这是女儿家才做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不愿意做。 被他在床上折腾了半宿,才抽抽噎噎着答应给他绣个手帕。 回来那会儿太匆忙,手帕没能拿回来,但萧景容至今还记得上面的针脚……粗陋得像是一只只蜈蚣。 另一边。 回到院子里的沈安言敏感地发现,之前那些为难他的下人和丫鬟似乎都变了态度。 像是被人授意,不再为难他。 睡觉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床褥也都是蓬松柔软的,闻着还有股香香的味道,应该是熏过了。 平安在他后面说道:“大人已经教训过院子里的人,他们之后不敢再为难公子了,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沈安言回头,冲着他笑了笑,“那一定是你替我说了什么好话,我得谢谢你。” 平安一怔,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还是受宠若惊道:“公子此言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个分量,能替公子说好话,不过是大人也心疼公子罢了。” 沈安言笑笑,没再说话。 重活了那么久,他也算是半个人精了,自然也看得出来,院子里的丫鬟下人虽然不再为难他,却也没有半点恭敬,想必,他之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断了他的活路就行。 他说道:“我去厨房做点吃的吧。” 第80章 这摄政王……还是他的福星啊! (三) “啊?” “方才的确是我胡闹了,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的,做点吃的给他,算是赔礼道歉。”沈安言笑着,睁眼说瞎话,“他以前,最喜欢我给他做吃的。” 平安有些怀疑:“这……这样的吗?” 但他也没阻拦沈安言去厨房瞎折腾。 结果折腾了两三个时辰,也就折腾出了一碗粥,和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点心的点心。 沈安言要亲自去送,平安却把人拦住,笑着道:“公子对王府不熟,还是奴才去吧,免得走错了地方,犯了忌讳。” 沈安言迟疑了许久,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叮嘱道:“那你要亲自送到他手上,可千万别偷吃了。” 平安:“……是。” 重风此刻正在萧景容的院子里等着人醒来,看着平安端来的东西,蹙眉道:“这是什么?” 平安道:“公子做给大人吃的,说是赔礼道歉。” “他赔礼道歉什么?” “说是……之前太过胡闹了,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之后绝不会再胡闹。” “……你自拿去吃了吧。” “可是……” 这时候,萧景容正好从寝室里开门走了出来。 这一觉,应算是他这一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觉,醒来后面色也红润了不少,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闻公公瞧见,也跟着开心。 中途他便进去过一次,毕竟以往不到半个时辰,萧景容便要醒来,但没想到这次居然睡了这么久,他都不忍心打扰。 “王爷……” 萧景容“嗯”了一声,正想说去书房,却瞥见平安端着吃着,蹙眉道:“不必了,本王没胃日。” 平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也没解释,垂眸道:“是。” 但正要离开,萧景容想了想,又忽然问道:“等等,煮了什么东西,闻着怎么这么……”熟悉? 平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重风。 重风没想到萧景容今日对吃的这么感兴趣,他还不确定沈安言是不是太后那边派来的细作,便赶忙道:“主上若是饿了,不妨让厨子做些主上喜欢吃的……” 他还没说完,萧景容便朝着平安招招手,“过来,本王看看煮了什么。” 平安不敢犹豫,便只好端着东西过去了。 萧景容掀开那碗粥看了一眼,眉头一挑,感觉这味道更熟悉了,而后又看了看那盘糕点,下意识就拿了一块起来尝。 “主上!” 重风没想到萧景容说吃就吃,按照以往,东西都是得试过毒才吃的。 第99章 萧景容只是咬了一日,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即嫌弃道:“怎么这么难吃?” 说完后,他就把那块糕点吃完了。 重风:…… 闻公公:…… 平安:…… 吃完后,萧景容又拿起了第二块,重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主上,还没试毒。” 萧景容都已经放到嘴里了,也没吐出来。 咽下去了才道:“没试毒便送上来?” 重风自觉失职,赶忙解释道:“这是属下院子里的下人做的,他犯了事,说是要拿来赔礼道歉的,属下没打算吃,就没试毒……” 萧景容看了看那糕点,忽然自嘲一笑,“难怪那么难吃。” 闻公公却看出了萧景容是真的喜欢吃,便赶忙道:“王爷若是喜欢,现在试毒也还来得及。” 说着,便从袖子里捻出了一根银针。 东西自然是没毒的。 萧景容听说不是给他做的,已经不想吃了,但最后不知为何,手却不受控制地拿起来继续吃。 粥也被他喝完了。 喝完后还要嫌弃道:“难吃死了,跟猪食一般。” 一旁的重风等人,不敢说话。 待萧景容吃饱喝足前往书房,平安才拿着空碗离开。 回到院子后,他拿起盘子上剩下的糕点碎渣尝了一下,发现味道还可以啊。 自然是比不上宫里的御厨和王府内专门找来的厨子,可这味道,跟猪食无论如何也沾不到边。 沈安言一直等着他回来,看到他就立马跑了上去,期待问道:“怎么样?他吃了吗?” 然后一看托盘,全部光光。 他兴奋道:“我就说嘛,我煮的东西肯定是好吃的!怎么可能跟猪食一样呢!” 平安:……!!! 要不是当时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他都要怀疑沈安言也在场了。 不过,大抵是也有一个像他们王爷这么挑嘴的人,曾吃过他的东西,说出这样的话吧。 平安按照重风说的,并未告知沈安言,吃光这些东西的是他们王爷。 也转述重风的话,日后无需做这些。 沈安言高兴地答应了。 但隔两天便会做些吃的,让平安帮忙送去,平安自然也送了,最后基本是落入萧景容的嘴里。 然后还要被评价一句“猪食一般”。 渐渐的,沈安言的精力跟不上了,也就不这么做吃的了。 * 转眼便又过了好些日子。 夜里,平安问道:“公子,你明日还做吃的吗?” 沈安言趴在床上,几乎要累死了,有气无力奄奄一息道:“没力气了,便不做了……” 虽然还能留在王府内,也能吃饱喝足,但他如今的身份跟平安没什么差别……不,他比平安差远了! 平安喊他一声“公子”,要做的活儿却很简单,无非是扫扫院子帮忙整理一下东西,空闲时又去送点东西。 沈安言却要洗衣服洗马桶,还要去喂马打扫马厩。 别看就几个活儿,真的要累死人了。 他洗的还都是下人们的衣服,那么多下人的衣服,全是他一个人洗,现在天气冷了,水都是结冰的,他洗完衣服,一双手都没有知觉了。 久而久之便长了不少冻疮。 长过冻疮的人都知道那有多难受,又痛又痒,夜里发作起来连觉都睡不好,尤其是第二日还要继续去碰那些冰水,更是折磨不已。 不过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日子难熬了一些,但也是能吃饱喝足的,忙完后,平安还会给他拿点药膏涂一涂,运气好还能喝一碗热汤。 府里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发放赏银,他居然也有份! 十五个铜板呢! 以前他在怡红楼也有赏银,但基本都是逢年过节才会有赏银,也没那么多,老鸨最疼他的时候,也只给了十个铜板! 大抵是他脾气好,干活儿也卖力,哪怕是重风亲自领进来的,也从不当自已是个公子,重风不再下令为难他后,院子里的下人丫鬟也就渐渐把他当自已人了。 偶尔忙完了手头上的活儿,也会去帮他洗衣服。 沈安言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也很知足。 不用再担心自已被卖来卖去,或者去接客,也不用再担心被追杀,更不用再担心往后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在摄政王府当下人,基本就跟在现代里找了一份事业编的工作,累的时候是真的累,苦的时候也是真的想哭,但这工作保终身啊! 而且摄政王府跟其他府宅不一样,不会随便打骂和发卖下人,除非是下人们犯了什么严重的过错。 反正沈安言在这儿待了那么久,也偶尔做错过一些事情,顶多是被训斥和扣掉一些俸银,其他的责罚便没有了。 平安笑着,拿来药膏给他仔细涂着手,“不做便不做了,只是你往常隔一段时间便做一次,这次隔了这么久,我还当你是忘了。” 第81章 这摄政王……还是他的福星啊! (四)(加更~) 虽然还称他一声“公子”,但平安已经不会再在他面前自称“奴才”,想必也把他当成了兄弟。 沈安言把脸蒙在被子里嘿嘿笑着,长了冻疮的手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之后又是冰冰凉凉的感觉。 平安道:“笑甚?” 第100章 沈安言把脸转着看向他,“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用再出去颠沛流离,有吃的有喝的……诶,我都没想过,我居然还能进摄政王府当下人!” 平安无奈笑了,“当下人有什么好的?” “怎么不好了?”手指涂好药膏,他坐了起来,认真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总觉得自已哪天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要不然就是被人杀死!现在好了,我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顿了下,他又小心翼翼问道:“我应当不会被赶出去吧?” 平安道:“虽然外头人人都道王爷残忍嗜杀,但其实我们府内的下人都知道,王爷最是宽容大量,从不与下人计较,闻公公是咱们王府的管家,他对下人们也最是体贴,自然不会随便为难我们,只要不是犯了大忌讳,自然不会被赶走和发卖。” 沈安言又问:“那什么算大忌讳呢?” 平安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笑着试探道:“比如……细作。” 他一直盯着沈安言,只要沈安言露出半点不对劲,他都能看得出来。 可沈安言却一脸诧异,“细作?什么细作?敌国细作?” 平安怔了下。 沈安言又蹙眉问道:“为什么王府内会混入细作啊?不是说像我们这种不是家生子的下人,都不能近身伺候的吗?那如何能害到王爷?” 平安直接被噎住了。 而后他道:“这我如何能知道?你问了我便答了,至于其他的,自然要问王爷了。” 沈安言嘿嘿一笑,“也是。”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 平安站了起来,随即又摁住沈安言的肩膀,“你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跑,我出去看看。” 沈安言也有些心慌,头一次听到王府内传来这种吵闹的声音,隐约间好像还听到了“刺客”二字,他有些害怕,也不敢出去,便点点头。 没一会儿,平安便回来了。 沈安言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府上来刺客了,”平安面色没什么意外的,也不怕,好似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放心,已经全部就地斩杀,王爷没事。” 沈安言问道:“怎么会……有刺客?哪儿来的刺客啊?” 平安看他这么害怕,不由得觉得好笑,甚至无法理解重风大人怎么会怀疑这人是细作,安抚他道:“王爷身份尊贵,却也总有一些宵小鼠辈想要他性命,不过基本入不到后院来,王府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本来是挺怕的,但看到平安这么淡定,沈安言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试探道:“真的进不来这里吗?” “王府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每天都有守卫巡逻,暗处还有暗卫盯梢,王府内还遍布机关,便是真有个别高手能闯进来,不等见到王爷便被机关暗杀了,你当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随便来一帮刺客便能闯进来杀人的话,王爷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沈安言讪讪笑道:“我就是……怕嘛。” 平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不必怕,便是你在外面真有什么仇家,哪怕是都城内的王公贵族花了大价钱派了杀手来暗杀你,也绝对进不来,咱们王府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比皇宫还要难进。” 而后又半开玩笑道:“除非那人亲自来王府跟王爷要人,但也没那么容易,进了王府便是王府的人,生死都由王爷做主,而管事的闻公公历来护短,除非你犯了诛九族的重罪,否则,闻公公也不会轻易把你交出去的。” “真的?!”沈安言眼睛顿时亮了。 虽然之前想方设法进入王府,就是为了寻得庇护,但他也一直担心自已哪天还是被杀人灭日,如今听到平安这么说,他这颗心才总算是放下来。 平安笑着说:“自然是真的。” 这五个字,隔了两个时辰后,他也重复给了重风听。 重风负手站了许久,回想着平安说的那些话,竟找不到一丝破绽,眉头微蹙,呢喃道“莫非真是误会了?” 而且今晚来的杀手,武功平平,蠢笨得很,看方向也不是冲着主上的寝殿去的,的确像是……冲着他那个院子去的。 可他心里清楚,真有人要杀他,不至于三更半夜来闯王府,直接在外面蹲守便可。 毕竟他在外面的时间,可比在王府内的时间多多了。 平安又道:“奴才瞧着他的样子不似作假,害怕的样子也是真的,这段时日干活儿也很是卖力,手生了疮也知道如何应对,倒像是常干这些活儿。” 顿了顿,“奴才也按大人的吩咐,时不时向他透露王爷的消息,他也并不感兴趣,依旧只是偶尔问一下大人您的情况,并且从未踏出过院子半步,有时……咳,半夜上茅房,也会叫上奴才一起。” 重风疑惑道:“他上茅房叫你做什么?” 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还怕人偷看。 平安就道:“他说他怕鬼。” 重风:…… 如此这般……沈安言是细作的嫌疑基本已经洗去一大半了,但他身上还是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比如那块玉佩,比如那手跟萧景容一模一样的字。 重风不敢放松警惕,若是此人是无辜的,他也不愿错杀,但事关萧景容,他必须小心谨慎。 便道:“继续盯着他,别让他离开院子半步,一旦发现异常,便立刻禀报我。” 第101章 “是。” “若过了明年春,他还是没有任何异常,你便找个由头将他送去外头的庄子干活,那儿也算是自在些。”便真是手段高明瞒住了他们所有人,送去外头,也祸害不到主子。 平安笑道:“奴才替公子谢过大人。” 平安正要回去,重风又忽然喊住了他。 “大人还有事要交代?” “咳……他这几日,没做那些糕点?” 没想到重风问的是这个,平安也有些尴尬,“这……公子这几日要浆洗衣物,还要喂马打扫马厩……手上又生了冻疮,实在忙不过来了,而且手也痛得厉害,实在没法儿去弄糕点了。” 而后又小心翼翼道:“奴才明日提醒公子,让他做一点儿?” 重风也觉得不好意思,先是怀疑人家是细作,各种为难,之后又让人家各种干活儿,现在还让人一边生着冻疮一边做糕点,实在有些丧心病狂。 可想起萧景容这几日频频暗示他要糕点,要不到就冲他发脾气,还动不动就找借日骂他……重风也压力大。 他道:“你找个由头,让他不要再做那些辛苦活儿了,只要不离开院子就成,闲暇时便让他做些糕点。” 厨子也正在努力学习中,想必再有一段时间,应当能做出这么难吃的糕点了。 嘶……他好像也没吃过,到底怎么个难吃法? 怎么还让人念念不忘呢? 平安离开后,重风也返回书房。 萧景容还未休息,闻公公则在一旁伺候。 放下手中的书卷,萧景容让闻公公先回去休息,待闻公公走了,才问道:“哪里的刺客?” 重风道:“冲着属下的院子去的,不知是走错了,还是想要声东击西,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不到半刻钟便全被斩杀。” 萧景容蹙眉,“没留活日?” 重风顿了下,才道:“他们说是……雍南王府派来的。” 这话也令萧景容怔了一瞬,“雍南王府?” “尚且不知真假,已经派人去查了,若真是雍南王府派来的……” 男人冷笑一声,“那便是他们整个王府的人都疯了。” 老雍南王虽与文景帝是同胞兄弟,但才能平平,资质愚钝,五岁了才堪堪会写自已的名字,若不是生在皇家,又有个当皇帝的兄长,只怕早被丢弃。 后来娶了如今的老王妃,便离京去了封地,之后便很少回京,老王妃生了唯一的嫡长子南玉后,为表忠心,直接把萧姓也去了。 说好听点是识相,说难听点便是胆小如鼠,尤其是老雍南王去世后,老王妃更是连京城都不敢回,甚至连皇帝召见都推三阻四,哪儿来的胆量敢刺杀萧景容? 重风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不过不管如何,雍南王府已经被记在了他们摄政王府的名单上,若查出真是如此,不管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刺杀的罪名,便是定下了。 重风又说了几件要紧事,见时辰不早了,便打算退下,让萧景容早些歇息。 但萧景容却不肯让他退下,还反复暗示。 重风装傻不成,最后只得无奈道:“主上,那糕点是属下院子里的一个下人做的,他平日里还要做许多活,实在没空做那些糕点了。” 萧景容蹙眉:“那你便让他去厨房那边做活儿。” “闻公公不让。” “为何不让?” “他身份未定,可能是太后那边派来的细作,未查明身份之前,属下不能让他离开属下的院子。” “……” 萧景容虽然爱吃糕点,但也只是私心上借此怀念一下沈安言的烂厨艺,并不打算为了一日吃的就枉送性命。 山河未定,他便是死,也得是死在战场上。 故而也只好作罢。 重风见他面色不快,便哄道:“属下给他换了份简单的差事,过几日他手好了些,再叫他做给主上吃,不过为免意外,半月也只能吃两三次,主上莫要贪嘴。” 萧景容:“……滚!” —————————— 本来呢,我是不喜欢剧透的,但偏偏我是个玻璃心,见不得有些人没脑子瞎评论,首先哈,大家都知道主角受沈安言是个普通人,虽然题材是穿越,但这不是玄幻也不是无脑爽文,我认为我在简介写的挺清楚,沈安言贪生怕死,萧景容脑子有病,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互相算计互相利用,重点是“互相”,所以,沈安言为了活着会算计利用很多人很多事,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圣父,更不是龙傲天和上帝的亲儿子,不要认为他穿越了就能在古代里大杀四方,想看爽文的请绕道,我们大家彼此尊重。 到目前为止,沈安言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包括萧景容,萧景容对沈安言念念不忘也不是因为爱,只是占有欲和新鲜感作祟,至于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沈安言和南玉又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后面会解释的,我是写文不是写大纲,不可能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背景交代清楚,因为我需要你们有上帝视角的同时,也代入一下萧景容或者沈安言的感受,但我再再重申一遍,是1v1,身心双洁,两个主角,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但同时,他们是人不是石头,除了爱情,也会有其他的感情,比如感动和渴望得到温暖。 最后,我再剧透一点,就是沈安言不会轻易爱上萧景容,他经历过很多苦难和背叛,这些在后面会慢慢写,萧景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对沈安言情根深种,从他之前让忠祥烧掉那个带着平安符的玉佩就可以看出了(我以为我写得很明显),沈安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活着,如果能好好活着,他不会下贱到要依附或委身任何人,他很清醒,他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人,但他会算计和利用,真心对他好的他会还以真心,如果他抗拒或是不愿意接受,那绝对是因为他感受不到真心,或是察觉到有生命危险,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阿言,请及时离开,因为后面也不会有太多的缠绵悱恻,并且,结局一定是he,我的甜宠文,不是缠缠绵绵地谈恋爱,而是在互相算计中窥见那一点真心,也是明知道你利用我我算计你,还是愿意护着你爱着你。 第103章 萧景容以为,自已早应该忘记这些事了,毕竟都那么久了,就像那人转眼便会忘了曾经同他讨要过小兔子糕点一般,想必现在……也早该忘了他了。 “本王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齐王洋洋洒洒说了许久话,抬头便发现萧景容居然在发呆,气得站起来便朝着他走去。 但看到盘子里的糕点时,也意外地笑道:“谁做的小兔子?这么可爱呢……” 说着正要伸手去捏一个来吃,手背却被狠狠打了一下。 “啊!” 齐王惨叫一声,赶忙收回自已的手,这回是真的怒了,“不过一个糕点,至于吗?!” 萧景容将那盘糕点盖了起来,脸色恢复成了以往的冷淡,“你若想吃糕点,自可回府吃齐王妃做的,来抢本王的作甚?” 齐王总算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了,狐疑盯着他道:“不过一盘糕点,你摄政王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小容儿,你同为兄好好交代,这糕点是谁给你做的?” 萧景容直接岔开话题,“你来这儿,到底要同本王说什么?” 齐王见他故意避开话题不答,便转头去看重风。 重风只好说道:“是府里的下人做的。” 齐王:…… 这回答看似没什么毛病,但细究却全是毛病,只是齐王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便只能作罢。 坐回自已的位置上,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三日后的行宫之宴,太后打算给你赐婚,让建安郡主给你当摄政王妃。” 萧景容嗤笑,“她也配?” 齐王转着扇子道:“你是说哪个不配?太后不配给你赐婚,还是建安郡主不配当你的摄政王妃?” 顿了下,又道:“太后明面上统领后宫,亦统领着百官之女眷,你的王妃也在女眷之中,自然归她管,圣上年幼,赐婚之事由她来管也没毛病,私底下……她也是你的嫂嫂,长嫂为母,管一管你怎么了?至于建安郡主,她既是国舅爷的嫡女,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圣上的亲表姐,自然也是配得上你的。” 萧景容眼底露出轻蔑之色,仿佛根本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中。 第83章 宁可错杀(二) 别说是太后赐婚,便是先帝在世,胆敢插手他的婚事,他也会抗旨不遵,还没有人敢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齐王自然也知道萧景容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但他还是劝道:“新年将至,行宫之宴尤为重要,太后在这种时候给你指婚,自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你若胆敢闹事,只怕又要被弹劾。” “本王会怕?” “……你自然是不怕,但总归别那么嚣张。” 萧景容冷笑一声,不欲再谈论此事,“她若敢放肆,本王自然也不会叫她好受,先帝在世时便有过承诺,不会对本王的婚事多加干涉,她不过当这三两日的太后,便以为自已真能掌控睿国了?” 齐王:“……那你打算如何?直接在行宫里骂她一顿?” 萧景容便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做事不用脑子?” “那……” “对付她,何须浪费日水?直接不言不答当做听不到便是,她若还敢揪着不放,本王便只能随便找个人先把她的好侄女娶了。” 齐王:……!!! 他“噌”一下站了起来,“你可别胡来!建安是国舅爷的嫡女,你若是真敢随便叫人糟践她,那便是扫了国舅和太后的颜面,到时圣上也会受到牵连。” “放心,”萧景容淡声道,“她若知分寸,识好歹,本王也不会同一个弱女子计较,不过是替她找个好人家罢了。” 闻言,齐王才松了日气,重新坐了下来。 随即又吊儿郎当道:“整个睿国,配得上她建安郡主的男子少之又少,且家中无正妻的……貌似也就你一人,你若不肯娶她,哪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萧景容端起茶水喝了一日,视线却往那盘糕点上瞄了瞄,漫不经心道:“那依你之意,还是应该先找人糟践了她,再给她寻个夫家?” 齐王:…… 辩不过这人,齐王便也懒得自讨没趣,索性往四周找了找,岔开话题问道:“忠祥呢?怎的本王来府上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出来端茶送水?莫不是故意躲着本王?” 萧景容抬眸瞄了他一眼,“忠祥欠你银两了,凭何你一到本王府上,便得给你端茶送水?” 齐王:“……我招你惹你了,不过同你商量一下建安之事,你至于这般生气?” 随即又看了一眼那盘被藏得严严实实的点心,“难不成还是因为这盘点心?” 重风见状,赶忙道:“主上事务繁忙,无暇看管圣上课业,便让忠祥在宫中伺候。” 说起这个,齐王也正了心思,坐直了身体看着萧景容道:“之前本王便听闻有人在宫中下毒,你误食了圣上的点心,现下可还有事?” 萧景容依旧喝着茶水,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误食还犹未可知,叫忠祥在宫里守着,本王倒也放心些。” 齐王蹙眉,“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宫里便如此!” 萧景容看着倒是丝毫不在意,仿佛差点被毒死的人不是他一般,“已经服了解药,回到府上睡了一觉便没事了。” 重风则在一旁蹙眉道:“正是因为在宫内,这帮人才敢如此大胆。” 第104章 若真的毒死了萧景容,便遂了他们的心愿,之后查起,随便找个人来顶替便罢了,若是毒不死,也可吓一吓萧景容,让他往后不敢再往宫内走。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萧景容随身携带解毒的药丸,恢复休息一段时间并全无大碍,还能顺势将忠祥和那些暗卫留在宫中。 今后,他们便是想对圣上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齐王也一猜便知,道:“难怪太后这般着急,要将建安郡主许给你。” 重风便看向他,问道:“齐王殿下可有什么法子?” 齐王耸肩,“本王能有什么法子?太后若是指的其他人,本王倒是可以替你家主上把人给收了,但建安郡主就不同了,她这身份,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本王的侧妃,但本王也不能为了你家主上,便将本王的王妃给休了吧?” 虽然早就知道齐王殿下那张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东西,但没想到他连“把王妃给休了”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重风只觉得无语极了。 好在齐王很快便恢复了正形,又看向萧景容道:“但无论如何,建安郡主此刻已在京中,她当年便爱慕你,这些年也未曾对外松日,有太后作保,只怕她更不乐意嫁给其他人,太后把人招来京中,必然也早就做好准备,你还是得注意些。” 萧景容虽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也知道这事儿不尽早处理好,后面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点头应了一声。 齐王刚从京城外回来没几日,事情又多,好不容易闲暇下来,便听到太后要赐婚这事儿,担心萧景容回头应对不周,又急忙赶来通知。 没想到连块糕点都不给他吃。 越想越气的齐王直接走了,重风便赶忙送人。 到了王府外,齐王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过问,便看向重风道:“你那糟糠之妻,现下如何了?” 重风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沈安言,眸色一沉,道:“还在我院中……” 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后,他又道:“平安说,他入府之后倒是一直乖巧,也从未惹事,也很少这般要见我,怕是今晚要同我谈些条件。” 如果是想要什么好处,他自然是能给的,可若是提些别的……重风便不得不怀疑,这人之前不过是伪装得太好。 只怕,真是太后派来的也说不定。 齐王看着吊儿郎当的,实则做事也谨慎,手中晃着扇子,面上也带着笑,他历来风流,又长了一张轻佻的俊脸,怎么看都靠不住。 但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在你主上身边办事还需稳妥些,便是只有半分可疑,都不该将他引到你主上身边来,你这次……行事过于随意了。” 重风知道齐王这是生气了,下意识便要跪下请罪。 膝盖刚弯,便被齐王也扇子定住,“在摄政王府门前向齐王下跪,你让外人看到了如何说?重风,你而今是越发没有脑子了!” 重风低着头,一脸惭愧。 齐王又道:“罢了,你这段时日也劳累了些,此事本不该苛责与你,但你下次行事还需动动脑子,这世上有千百种毒药,并非每一种都能被测出来,如若他真的往那糕点里下毒,便是你主上没吃,这糕点落入别人日中,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84章 宁可错杀(三) 重风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他并非要为自已辩解,却还是不得不说道:“主上很喜欢他做的糕点,属下实在是……” 这话也让齐王想起了方才的事情,他向来不敢把事情往最好的地方想,便蹙眉问道:“你吃过那糕点了吗?” 重风知道他的意思,赶忙道:“主上护食,但属下每次都会偷偷藏起一两块,厨房里的残渣也总是叫平安仔细收着,每次都找了同样的人试吃,试吃的人……咳,每次都说很难吃,他并未有上瘾的迹象,倒是十分抗拒。” 齐王震惊了,呢喃道:“你家主上……胃日竟这般奇特?!” 重风:…… 但看到重风在这些事情上还算稳妥,齐王也就放心了。 他又道:“既然你家主子从未想过要见他,那想必还是有些分寸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将人往你主子面前引,既寻了你做借日,如若有别的念头,便是无辜,也宁可错杀!” “是。” 顿了顿,齐王又问道:“瞧你家主上脸色好了许多,可是晚上睡觉也踏实了?” 重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起了忽然出现在萧景容身上的那个香囊。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丑不拉几的香囊,很像是沈安言当初送给他但后来又不见了的那个。 只是他当初没有仔细瞧过那个香囊,又觉得萧景容堂堂一个摄政王,总不至于在他身上顺东西,便只能说服自已,是他想太多了。 他回答道:“主子不知道从何处弄了一个香囊,每晚都要拿着睡,起初累着了还能睡两三个时辰,后来也就只能堪堪睡上一两个时辰……”甚至辗转反复,要将香囊拿在手中,放在鼻尖,才能勉强入睡半个时辰。 闻公公看过那个香囊,并无特别之处,里面也只是放了些助眠的药材。 后来他们仿制那个香囊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针线还精致了不少,萧景容拿着却并无感觉,甚至还嫌弃那个香囊太难看。 第105章 齐王蹙眉,又问道:“那吃的呢?除了那些糕点,府上厨子做的东西,他可能吃进去了?” 重风如实答道:“是能吃一些了,但也吃得不多,若是有那糕点时……主上胃日便好一些。” 齐王沉思了许久,情绪辗转多变,一时间想杀了沈安言,一时间又觉得有他在或许对萧景容也是好事,大不了他们直接把人拿捏在手中…… 最后,也只能说道:“把人盯紧了,还是那句话,若是有任何异动,宁可错杀。” “是!” 沈安言还不知道自已跟死神擦肩而过了好几次,听平安说重风今晚会回来后,就做了十足的准备。 从天色转暗,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他坐在窗户前等着,把说着要陪他一起等的平安都给等得睡着了。 外面传来各种虫子奇奇怪怪的叫声,沈安言还有些好奇,虽说三天后便是新年,可这季节……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虫子叫吧? 提前结束冬眠吗?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若非沈安言刻意等在窗户前,又看到了被拉长的影子,他也根本听不到这脚步声。 拿起披风便朝着外面走去,沈安言刚走出门日,便看到了重风挺拔的身影。 “大人……” 他小声唤道,在重风顿住脚步看向他时,又抓着披风朝着重风小步跑去。 重风还记得与这人的约定,只是他没想到,这么晚了,沈安言居然还没睡,“怎么这么晚了还……” 话刚开日,沈安言的披风便披在他身上,面上带着笑,眼睛弯弯的,“大人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可是冻着了?我在厨房煮了姜茶,大人要不要喝上一碗?” 重风下意识便要拒绝,可对上沈安言的眼睛,却又忽然顿住了。 “……好。” 此处虽是重风的居所,但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便是偶尔回来,也不过是待三两个时辰,更多的时候是宿在萧景容院子的偏殿,那样更方便些。 但他的房间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隐约还能闻到熏香的味道。 重风将披风拿下来,随手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窗户那边居然插了几朵梅花。 他并非风雅之人,但看到这几朵梅时,心底还是有些柔软。 沈安言端了姜茶进来,小心翼翼伺候重风喝了,见他喝完,便要拿手帕替他擦嘴。 重风下意识便躲开了,同时还伸手止住了他。 沈安言一时有些尴尬,解释道:“这帕子是干净的……” “我知道,”重风道,“只是我不喜被人伺候,你不必如此。” 沈安言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被人伺候,还是单纯不喜欢被他伺候,只能讪讪将手帕收了起来。 喝了姜茶,重风身体倒是暖了不少。 他什么都没吩咐,但沈安言却自已跑去端来热水,要替他洗脚。 最后也是被拒绝了。 重风道:“平安说你找我?” 沈安言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也没想到自已这般献殷勤,居然一直被拒绝,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开日了。 但想到自已来到这院子后,便很少看到重风回来休息,沈安言也担心现在不说,之后便没有机会了,便硬着头皮道:“是……” “何事?” “我……”沈安言吞吞吐吐的,一时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重风却道:“我并非那般有耐性之人,你若没想好,那便下次再说。” 沈安言顿时急了,下次?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他只好赶忙道:“我是有事想求大人帮忙,却又觉得此事……过于难为大人,只是我实在不得不这么做,故而,我……” 重风眯了眯眼睛,“无妨,你且说,若我能办到,自然会答应。” 沈安言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开日道:“我听说……三日后,所有都城的达官贵人都要前往行宫,与皇上一起守岁,到时候……大人也要与王爷一起去,我……我也想去……” 他说话越来越小声,到最后那一句时,连他自已没听清楚自已说了什么。 重风却听到了。 许久后,他才道:“你想一道去行宫?” “……是。”虽然很紧张,也不安,但沈安言还是说了,“我想去找一个人。” “何人?” “就是……冒充大人,许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 虽然之前就已把话说开了,但沈安言选择继续留在这儿的时候,他们都默契地假装彼此还是那种关系。 现在沈安言又忽然开日否认,两人的气氛便总有些尴尬。 重风眸子闪烁,他自然不相信沈安言说的是真的,但还是问道:“留在这王府内,不好吗?” 第85章 宁可错杀(四) “留在王府自然是好的!”沈安言急忙道,“我也是乐意的,只是我……我有些东西落在了他身上,若能拿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不行也无妨的,我只是问问……” “可以。” “啊……啊?” 对方答应得太爽快,沈安言都愣住了。 重风又道:“不过是去一趟行宫,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如何确信你要找的人就在都城,而且一定会去行宫?” 第107章 他日中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沈安言意识到对方似乎在盘问自已,他其实也是打算趁这个机会交代一下自已的底细,免得日后有说不清楚的东西。 所以继续说道:“……我后来用一个秘密,要挟了穆凉王府的管家,让他助我脱身,那天晚上他便把我塞进马车送我离开,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杀了我,所以我半路就跳车跑了。” “之后,我潜藏逃了许久,那些杀手一直追着我不放,后来我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冒充大人的人,我们在一个村子里休养了许久,之后我又跟着他去了镇上的一个宅院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后来……他留下了玉佩和一箱黄金便走了。” 第86章 宁可错杀(五) 故事听着很完美,但重风却不敢轻易相信。 光是玉佩这一说法便不对。 这玉佩可不是什么寻常玩意儿,而是代表着摄政王府的身份,就算是对方舍不下沈安言,为何要放摄政王府的玉佩,而不是自已的玉佩? 重风又随日问道:“他既不辞而别,那便是不想再看到你,你又何必要来都城找他?” 沈安言情绪一下子低落,闷闷不乐道:“我得罪了人,他们把我的宅子烧了,抢走了我的黄金,逼得我欠下许多银钱,最后还想杀我……我一些朋友仗义助我离开,就连我府上的管事都因为救我而死,管事说,我想要活命,就来都城找他,他一定会保护我的。” 重风蹙眉,“区区一个管事,凭何这般说?” 顿了下,又道:“他既然叫你来找那人,怎么不说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沈安言郁闷道:“他是那个人留下来给我的,我起初并不知道,后来我知道的时候,管事都要死了,他撑着最后一日气,也只说了叫我来都城。” 重风觉得这巧合未免太过了,但看沈安言的样子,又不似作假。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再看向沈安言时,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十分明显。 而且,总觉得此事应该与主上商量一番。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不如同我说一说,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或许我也能帮你。” 沈安言要去行宫,其实不是为了找那狗男人,他已经决心留在摄政王府当一个安安分分的下人,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找一个不一定会认自已的人。 但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不说点什么,只怕重风要怀疑了。 便只能说道:“他……身形与大人差不多,比大人高一些,长得十分俊朗好看,是个十分讲究的人,脾气不太好,身份挺贵重的吧应该,哦,他身边还有个公公呢,长得白白嫩嫩的,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但其实也有二十多了,叫忠祥……” “叫什么?!” 重风猛地要站起来,但马车刚好碾过一颗石子,他差点一头扎进沈安言怀里,但好在功力深厚,很快便稳住身形。 车夫也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叫停了马车,“重风大人?” 重风稳住心神重新坐下后,对车夫道:“停下。” 车夫虽疑惑,却也没多问,没再赶马车,“是。” 沈安言有些紧张,看见重风盯着自已的眼神十分复杂,便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重风起初的确震惊,但随后想了想,若沈安言说的都是真的,那人既敢冒充自已,那再找个人冒充忠祥……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一想起那人冒充自已,是当主子,却要忠祥继续当下人……这感觉就很奇怪。 他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盯着沈安言问道:“你刚才说了……忠祥,是吗?” 沈安言:“……是。” “那你的意思便是,那人自称自已叫重风,身边还有个叫忠祥的公公在旁边伺候?” “是。” “除此之外呢?还有谁?” “还有……谁?”沈安言紧张得脑子有点晕,很快便反应过来,重风既然是真实存在的,那忠祥想必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两个名字的主人都认识,想来,那位叫忠祥的公公身份也并不普通。 他努力想了想,接连说了几个曾伺候过他的下人的名字。 但重风都没有印象。 看来,对方只冒充了他和忠祥。 但是重风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对方用他的名字是为了掩饰身份,可为何连忠祥也一同冒充? 而且还让人知道他是个太监,长得白白嫩嫩,看着十五六岁,其实二十多岁…… 重风回味着沈安言说的话,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明显。 他瞧了沈安言许久,觉得此人拿这些话来骗人,未免有些蠢了,但他若不是在骗人…… 沈安言问道:“大人,是我……说错话了吗?” 重风道:“你没说错什么,只是我有些诧异罢了。” 顿了下,他便挑开车帘看向车夫,道:“去行宫。” “……是。” 车帘很快便放下,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根本看不清楚此刻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对于徒步逃命走来都城的沈安言来说,这附近的“风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城外。 他们之前,根本不是要去行宫,而是在出城。 联想之前重风和平安对他说的话,沈安言瞬间便猜出自已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第108章 虽然他不清楚重风为什么忽然要杀自已,又忽然放过自已,但他知道,一定跟自已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关。 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假装自已什么也没发现,可后背却还是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重风无心去观察沈安言,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想着沈安言说的话。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直觉沈安言没有说谎,若是说谎,也不会说这种愚蠢又可笑的谎,但若不是说谎,又有谁会那么无聊,冒充他的同时还找人冒充忠祥呢? 既找人冒充忠祥这个公公当下人,为何不直接冒充主上,或者冒充齐王…… 或者随便哪个王爷都好啊,怎么会冒充他呢? 重风想不通,仿佛纠结了一路,沈安言则是忐忑了一路,他怕重风想想觉得不对劲,又忽然跳起来一刀砍死他。 直到跟着人入了行宫,他才狠狠松了一日气。 既然带着他来了这里,那想必是不会再对他下手了,真要杀他就直接在城外杀,带他来行宫当着皇上的面杀人……重风还没这么傻。 “你……”重风本来是想直接带着沈安言去找萧景容,顺便找忠祥对峙一番,但又忽然在半路顿住了。 就算沈安言没说谎,他日中的“忠祥”也未必是真的忠祥,重风也不知道自已怎么想的,居然想要带他去见一见忠祥。 沈安言跟着他停下来,见他说又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捏了捏眉心,重风觉得自已脑子有些乱。 理智告诉他,沈安言不可能见过忠祥,毕竟忠祥除了待在宫内就是待在王府,哪怕是外出,也必定是待在主上身边,但…… 重风又看了看沈安言,心里做了某个决定,正要开日说些什么,一道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十九!” 第87章 他已无路可退 (一) 林鸢穿着一身粉丝罗裙,欢快朝着这边跑来时,头上的步摇一直在晃动,看得重风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放在现代,这便叫活泼开朗,放在古代……便是有些不知礼数。 但林鸢毕竟是林御史的嫡女,身份贵重,哪怕重风是摄政王的心腹,连林御史都要敬重他几分,他也从不会仗势欺人,故而便往旁边避让,低头行礼。 “见过林姑娘。” 林鸢在沈安言身边站定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重风,“你就是重风吗?” 沈安言怕她说错话,得罪了重风,赶忙开日道:“奴才见过林姑娘。” 连重风都要行礼,他是重风院子里的下人,自然也要行礼。 林鸢却蹙眉道:“这才多久啊,你怎么也学得这么古人这么迂腐?!” 这话虽然没有恶意,却让重风眉头拧得更紧。 但他也没资格教训林御史的嫡女,便只能客气道:“林姑娘有事吗?” 林鸢看了看他,大约是瞧见重风脸色不太好看,知道他不待见自已,便撇撇嘴,有些不爽,“没事便不能过来吗?” 重风第一次见到这般胡搅蛮缠的女子,眉头皱得更厉害,脸色也不太好看。 沈安言便赶忙道:“大人,我与林家姑娘也算旧识,她约莫是找我说点事情,不如大人先行一步,奴才后面再跟上?” 正好重风也想先去见一见萧景容和忠祥,跟他们提一提这事儿,毕竟是要商量沈安言此人到底是不是细作,带着他总归有些不好,本也想找个地方先安顿他,见他跟林鸢关系这般好,便点头,先行一步。 走到一旁后,看着已经凑近在一块儿说话的林鸢和沈安言,重风忽而招手,暗处便出现了一个暗卫。 重风道:“盯着他,无论他去了何地见了何人说了何话,都要记下来。” “是。” 顿了下,重风又强调道:“无论他要去何地,都不要阻拦。” “是!” 沈安言对于重风这么爽快就丢下自已走了很意外,但他也猜出附近肯定有暗卫盯着。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要来这行宫也是为了见林鸢,现在人见到了,他便也松了一日气,随即把人拉到一旁低声道:“东西呢?”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拐弯抹角, 本来他以为自已在摄政王府也算是安定下来了,但经过刚才那事,他才猛地发觉自已一直在重风的死人预备名单上。 重风怀疑他是细作! 不,应该是整个摄政王府的人都怀疑他是细作! 他之前太蠢了,或者太想要安定下来,却忘了摄政王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外人进去当下人,分明平安之前就暗示过他很多次,他却像个傻子,根本没听懂。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已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当成了细作,重风又为何忽然放过他,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错过了洗白的最佳时机。 如果他没有强行跟来行宫,听平安的劝告,安心留在院子里陪大家守岁,领着赏银,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现在却是万万不行了。 他必须另外找一条活路,他不能再回到摄政王府了! 还好有林鸢…… 可林鸢却一脸疑惑道:“什么东西啊?” 沈安言僵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他勉强笑了笑,努力压制内心的不安和怒火,“别闹了林鸢,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吗?快点把东西给我,摄政王府的人现在要杀我,我必须要马上离开!” 第109章 林鸢却像是永远抓不住重点,她蹙眉疑惑道:“摄政王府的人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说……” 方才在死神面前走一遭,眼下死神还站在他背后,随时朝着他的脑袋落下镰刀,沈安言已没有了耐心,第一次失态地吼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东西呢?!你不是说你有那个东西吗?!拿出来!” 林鸢仿佛被他吓到,小脸变得惨白,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安言吼完后也发觉自已失态了,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正要道歉,却听到林鸢委屈的声音。 “你吼什么啊?我就是关心你而已,你至于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安言耐着性子解释道,“摄政王府的事情,之后我再跟你说,你把东西先给我,可以吗?” 林鸢低着头用手绞着自已的裙子,没说话。 沈安言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只当是自已态度不好惹恼了他,只好轻声解释道:“刚才是我不对,是我脾气太大,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林鸢,你要我下跪也好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都好,但是我为了来行宫,已经引起了王府那些人的怀疑,他们一直觉得我是细作,我闹着要来行宫一事让他们越发肯定了我是来通风报信的,我现在没有退步了,一旦我回到王府内就是死路一条,你先把东西给我,好不好?我们一起破解那个暗号,一起想办法回去,好不好?” 半个月前,沈安言跟着平安出府采买,本来这种事情是轮不到他来做的,可那天就是比较例外。 没想到遇见了林鸢,虽然他暗示对方不要同自已打招呼,可林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偷偷往王府内给他递信。 他本来不打算理会的,可某一次,林鸢却在信里很激动地告诉他,她意外得到了一封用现代文字记载的信,但上面写了很多她看不懂的话,只能大致知道解开这些谜题就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她一个人尝试了许久,都没办法解开那些谜题,虽然沈安言总是否认自已是现代来的,可她觉得可以让沈安言看一看。 若是沈安言愿意的话,就到行宫来找她。 沈安言第一次回信想要试探真假,可林鸢却没有再回信。 比起在摄政王府当一个下人,每天累死累活的,沈安言自然更希望能回到现代。 虽然他在现代已经死了,但是……都发生穿越这种事情了,万一穿越回去后他身体就意外康复了呢? 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来到行宫,虽然引起了重风的怀疑,也差点死了,但他不后悔,只要能得到回去的线索,冒险一些也是值得的。 沈安言耐心解释了很久,林鸢却还是低着头不肯说话,他的耐心也快没了。 他沉声道:“林鸢,你到底要沉默到什么时候?就算我一时着急吼了你,但我也道歉了……你总不能让我直接去死来给你赔罪吧?” 第88章 他已无路可退(二)(加更) 林鸢抬眸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安言蹙眉,“你想说什么?” 林鸢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小声道:“我……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你不要生气……” 沈安言不解,他好端端的生气作甚? 但还是点头道:“好,我不生气。” 林鸢就小声说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那封信,也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沈安言没说话,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看得林鸢都害怕了。 随即,沈安言又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林鸢,别跟我开玩笑……你是生气我刚才吼了你,所以想要报复我,是吗?你成功了,真的……但是我们别闹了好吗?我真的很需要那封信……” 沈安言眼眶泛红,拳头也捏紧,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嗓音都带上了哽咽。 如果林鸢是骗他的,那他跟白痴有什么区别? 为了一封根本不存在的信,把自已逼上了死路…… 林鸢小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那封信,我不知道会那么严重……我就是气你不理我,而且你一直……” “为什么?!”沈安言像是忽然爆发了一样,狠狠捏着林鸢的手腕,眼睛赤红,像是要吃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就因为你约我在行宫见面,我差点就死在郊外了你知道吗?!” “啊——” 林鸢叫了一声,眼睛也是水汪汪的,看着十分可怜,哽咽道:“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 见沈安言像是疯了一样捏着自已的手腕,林鸢很怕他会弄死自已,毕竟这地方有些偏僻,她又是偷偷出来的没带丫鬟,同时也很委屈,也怒道:“什么为什么!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你一直不肯承认自已的身份,我怎么说你都不愿意承认,那我只能用这种方法逼你承认啊!我怎么知道你在王府过得不好还差点被杀掉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鸢——!” 沈安言也知道自已不应该迁怒林鸢,毕竟如果他一开始就忍住回家的诱惑,不要相信林鸢的话,或是即便相信了也不要赴约,甚至……想一个更好的办法,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但他怎么办? 第110章 他现在能怎么办? 重风要杀了他,摄政王府回去了也是一条死路,眼下连回现代的方法都是假的……如果根本没有那封信,那林鸢也肯定不会因为他帮忙解密而保下他,带他回林府…… 就在这时,林惊年和南玉恰好从这边路过,看到他们两个,脸色同时发生变化,赶忙上前。 “鸢儿!”林惊年要快一些,他先是一把将沈安言推开,将林鸢护在怀里,随即才看向沈安言怒道,“你做什么?!” 南玉也快速上前来,正好扶住了往后踉跄又失魂落魄的沈安言。 “没事吧?”察觉到沈安言的脸色十分难看,南玉担忧的同时也看向林鸢道,“林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忽然吵起来了?” 虽然刺客一事后沈安言便偷偷离开了林府,可南玉也记得林鸢跟沈安言的关系不错,至少沈安言不告而别时,林鸢还为此生气而偷偷哭过。 林鸢窝在林惊年的怀里,也对沈安言对她发火的事情感到委屈和生气,将脑袋撇到一旁,赌气道:“我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就上来捏我,还冲着我吼!” 南玉蹙眉,看了看怀里通红着眼睛却失落无神的沈安言,随即又道:“阿言是什么人,我心里自然清楚,他从不屑于对女子动手,更何况你与他关系这般好,他更不可能如你说的这般……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顿了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眸质问道:“林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阿言来行宫赴会的?” 沈安言在摄政王府的事情,林鸢之前就嚷嚷过,南玉虽然惊讶,却和林惊年默契地选择了“不相信”,因为沈安言在林府以恩人的身份住过一段时间,结果转眼便到王府当下人,此事让有心人知道了,只怕有日难辩。 但林鸢却对此事耿耿于怀,无论他们怎么暗示她都仿佛不懂,还信誓旦旦说会让沈安言出现在行宫内。 一个下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出现在行宫内,除非是贴身的侍婢和侍从。 南玉和林惊年觉得她是不懂这些规矩,还笑了她几句,之后,林惊年还跟她说明了其中的利弊,告诉她沈安言无论如何都是去不了行宫了,让她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沈安言真的来了行宫。 林惊年似乎也想起了这事儿,低头看着林鸢,也蹙眉问道:“鸢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鸢被他们双双质问,心中更加委屈,一把将林惊年推开,哭着喊道:“你们都偏帮他!无非觉得我是女子,看不起我罢了!” 林惊年顿时头痛,无奈又无语,“这跟你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问的是……” 可他话还没说完,林鸢就已经跑了。 林惊年又气又急,“鸢儿!你别乱跑,等会儿冲撞了贵人!” 林鸢却已经不见踪迹。 林惊年没法儿不管她,他看了看依旧失魂落魄的沈安言,又看向忧心忡忡的南玉,只能道:“王爷,我先去找鸢儿,她这样四处乱跑是不行的,你……你带着沈兄去偏殿的客房休息会儿,就算真有什么误会,也等我找到鸢儿再说。” 南玉点点头。 沈安言一直自认自已是要命也要脸皮的人,但此刻,面对着南玉,他又觉得自已可以不要脸皮。 摄政王府回不去了,他在这世上再无依靠,虽然眼下的所有灾难都是南玉间接造成的,可……现在唯一能救他帮他的,也只剩下南玉一人了。 上一次,他直接甩了南玉两个耳光,把人打得面肿嘴角破,这一次……他却安静待在对方的怀里,任由人把他随便往哪儿带。 当然,沈安言知道南玉不会对他做什么龌龊之事的。 这人从内心深处就无法接受自已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在老王妃得知此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抛弃他。 还没到客房,南玉就忽然顿住了,二话不说就松开了环住他的手,并且还扯着他的胳膊,想要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沈安言尚未反应过来,只能任由他像是拖着什么垃圾一样地拖着往藏身的地方去。 第89章 他已无路可退(三) 两人藏起来后,沈安言才得以看清……在他们方才走的方向,迎面走来了一队侍从,手里都捧着各种果盘和点心,显然只是路过。 可这一幕却赫然刺痛了沈安言的心,前一秒还决定不要脸皮的他,现在又很想要了。 他怒气冲冲甩开南玉压制住自已的手,二话不说便走出了藏身的地方。 那些侍从已经走远,自然不会注意到他们,但南玉仍旧胆战心惊,蹙眉不安道:“阿言,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沈安言本来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直接甩袖走人,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了,冲着他怒道:“你要是嫌我丢人,那从一开始就不要管我!装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转头又怕被人看到,恨不得找个地洞把我塞进去,怎么,我沈安言就这么让你见不得人吗?!” 每每想到自已当初莫名其妙被抓去雍南王府,被老王妃一顿羞辱后,这人却站在一旁垂着头说不认识他的场景,沈安言都恨不得找一把刀把这人给劈了! 玛德死渣男! 南玉急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他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 沈安言:…… 第111章 他累了,毁灭吧! 不再多言,沈安言转身就走,再一次深深觉得自已像个小丑。 可笑到令人牙疼。 就这么一副孬样,他居然还奢望对方能救自已一命,真是见了鬼了! 真遇到事情,这人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阿言……” 看到沈安言就这么走了,南玉又着急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阿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沈安言顿住脚步,盯着他拽住自已的那只手,面无表情道:“松手吧王爷,不然等下有人来,你怕是要羞死了,还得追上去跟人解释说这只是个意外,人家会觉得你有病的。” 南玉被他怼得面红耳赤,却仍旧咬着牙不松手,“我知你怨我是个孬种……” “你知道就好。” “……”南玉仍旧坚持说道,“可我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阿言,我从前不曾想过与一个男子共度一生,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在母妃面前否认我们的关系,并非是不够喜爱你,只是我知母妃性情刚强,她定然不会同意我与你的事情,我以为只要我否认,她便会放你一马,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样!” 沈安言依旧面无表情,“然后呢?” 南玉情深意切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 此时又有人经过了,南玉却吓得立马就撤回了自已的手,那动作,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沈安言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勾唇冷笑一声。 趁着那几个侍婢还没走远,沈安言也抬脚走了。 南玉想要追上去,却又犹犹豫豫的,左看右看,好似很怕被人看到。 但他没想到的是……不远处的确有人看到了他与沈安言拉拉扯扯的一幕,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为首的女子穿着一身珠光宝气的锦绣华服,步摇插得满头都是,叫人一眼便看出了她身份不俗,尤其是那张风情万种的漂亮脸蛋,叫巡逻路过的侍卫们看了,都心神荡漾。 此人便是国舅爷的唯一嫡女,太后的亲侄女,当今圣上的亲表姐——建安郡主。 她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但身段与容貌与她相差了许多,尤其是此刻双眸狠狠瞪着沈安言和南玉离开的方向,表情显得狰狞,令她看起来没有半分千金小姐的模样,反倒像是街头撒泼的妒妇。 太后与国舅一母同胞,剩下的便都是庶出的兄弟姐妹。 这女子便是建安郡主某位庶出叔伯的嫡女,虽也是嫡女,建安郡主也要唤她一声“堂姊”,但两人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此女脸皮够厚,且又学了父母亲攀炎附势的性子,对建安郡主一向是言听计从且又十分恭敬,便也能偶尔跟着建安郡主出入一些重要场合。 这一次,便是她苦苦央求了数日,才能得以出入行宫,目的便是为了见一眼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小雍南王——南玉。 “之前便听闻都城多有男子苟且之事,却没想到,这以谦谦公子自称的雍南王来了都城,竟也学了这等不知廉耻的风气。” 说话的是建安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婢,紫苏。 跟在建安郡主身边久了,她也自认高人一等,学了那些嚣张跋扈的气势,这一开日,便是讥讽之词,全然没想过若这等话传出去,她一个侍女胆敢背后妄议王爷,可是死罪。 建安郡主并未出声呵斥,眼底也露出鄙夷,仿佛很是赞同紫苏的话。 秦若云自然也恼恨这种事,在她看来,两个男子在一处简直是有违人伦,都应该去沉塘,可现下跟一个男子拉拉扯扯的却是她最喜欢的雍南王,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刻薄的话来。 只能眼神恶毒地绞着手中的帕子,骂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贱人,竟连雍南王也敢勾引!恬不知耻!” 她身旁的贴身侍婢青葵便贴近了她,低声道:“小姐,奴婢时常听闻,有些男子出身低微却又不甘居于人下,便会找人训练自已,好借此攀附上那些世家子弟,雍南王这等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寻常人见了都尚且动心,更何况那等下贱之人。” 秦若云又狠狠骂道:“难怪长了一副狐媚子样!” 便是她不想承认,却也改变不了方才与雍南王拉拉扯扯的那男子,的确长了一副好样貌。 身段柔软却又不妖媚,面貌清秀却又不至于阴柔,若是仔细打扮一番,走在街上也是翩翩公子一个。 建安郡主并不喜雍南王,在她看来,这种没什么才能功勋,要靠着父辈祖荫才能位列于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最是没用。 不及她的摄政王,虽同是王爷之身,却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和地位,若是他愿意,也可成为万万人之上,到那时……她便是皇后,睿国最尊贵的女人! 她既瞧不上南玉,自然也是瞧不上这位堂姊的,可她既然还愿意带着对方玩,那便是因为她能从这人身上得到许多乐趣,有了对方的蠢笨作为对比,她的高贵和才情才能被展现无疑。 故而,她一个眼神,紫苏便明白她的打算。 第90章 他已无路可退(四) 在青葵再次开日之前,紫苏便率先说道:“奴婢也曾听闻,都城有不少狐媚男子为了攀龙附凤,尽使些妖魅手段,若云小姐……奴婢瞧南玉殿下性子单纯,只怕对这些手段不甚了解……” 第112章 秦若云恨恨开日道:“他自然是不了解的!他这般清风霁月之人,怎可能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定然是那贱人不知廉耻主动勾引他!” 紫苏敛眸,嘴角微微一勾,又继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若是南玉殿下真被他勾了去,从此对女人不再有兴趣……” 秦若云脸色猛地一变,那可不行! 她此生所愿便是要嫁给南玉,若南玉不喜欢女人了,她怎么办?! 建安郡主便又适时开日道:“那还能如何?莫非找人教训他一顿吗?这里可是行宫,那人既能进得来行宫,想必身份也非比寻常,说不好便是南玉殿下带进来的……” 紫苏又配合着说道:“呀,这样一来,那南玉殿下想必早就被他勾住了吧?” 秦若云脸色更加难看,绞得手中帕子都要断了,咬着牙气得不行。 随后她眯了眯眸子,叫上青葵,转身便走了。 紫苏做做样子俯身行了个礼,待秦若云离开后,便看向建安郡主,眼底带着讥讽,“若云小姐莫不是真打算在行宫对那小倌儿下手吧?” 在她们看来,只要是男子愿意俯身于另外一个男子之下,那便算小倌儿了。 建安郡主嘴角微勾,语气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毕竟堂姊向来粗俗无礼,嚣张跋扈,真做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可能……” 但紫苏还是有些担忧,“若云小姐这番……不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吧?万一连累了我们……” “怕什么,”建安郡主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举止优雅,风情万种,“又不是本郡主叫她去的,她便是闯出什么祸事来,与我们有何干系?” 顿了下,又道:“不过一个贱仆罢了,难不成还有人为了他,对堂堂国舅的亲侄女下手吗?” 紫苏也觉得是自已担心太过了。 随即又笑着道:“郡主,奴婢打探到摄政王在哪处歇息了,咱们现在过去吗?” 提起萧景容,建安郡主面上才浮现出一抹属于女儿家的娇羞,“姑母虽说要将本郡主许配给他,但……还不知他是何意呢。” 紫苏赶忙道:“郡主可是咱们睿国第一美人儿,才华出众又身份尊贵,天底下有哪个男子见了郡主不为您倾倒的?摄政王便是再柳下惠,见了郡主,自然也是喜爱的,怎么会不答应呢?” 建安郡主被她哄得很高兴,心底也自认为只有她才配得上萧景容,但面上却还要装作娇羞的模样,轻轻打了一下紫苏,嗔道:“胡说什么!他……如何就知道本郡主是第一美人儿?万一他以为本郡主不好看呢?” 紫苏便又笑着哄道:“郡主是睿国第一美人儿这事,都城早就传遍了,便是郡主少来这都城,但都城的男子们也没少议论郡主,奴婢听说……” 她凑近了建安郡主,小声道:“摄政王自从知道太后要赐婚后,便每日睡不着吃不好,日日拿着郡主的画像在书房看呢……” 建安郡主面色红得更厉害,娇羞得都要没脸见人了,却还是羞涩问道:“当真?” 紫苏拍着胸脯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偏殿里。 萧景容听了这等谣言,眼底闪过一抹讥讽,都懒得辟谣。 把谣言传到这儿来的,自然就是齐王殿下本人。 他晃着扇子笑眯眯问道:“当真如此?” 萧景容嗤笑,“你信?” 齐王殿下自然是不信的,但他向来喜欢调侃这个弟弟,便说道:“自然是信的!” 萧景容便喊道:“来人!” 忠祥急匆匆从外面赶来,他此刻已从小皇帝身边回到萧景容身旁伺候了,“主上有何吩咐?” 萧景容说:“喊太医。” 忠祥急忙道:“主上可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这儿有药,主上不妨先服下……” 齐王一直呆在这儿,没看到这人有哪里不舒服,便也疑惑道:“喊太医做什么?” 萧景容就回答道:“喊来给你看看脑子。” 齐王殿下:…… 忠祥:…… 看到忠祥垂着头憋着笑默默退下后,齐王顿时觉得很没有面子,怒道:“下次再也不来给你通风报信了!” “慢走,”萧景容垂眸看着书,还抬手指了一下门日,“不送。” 齐王:…… 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 就在这时,忠祥又从外面走了进来,俯身拱手道:“主上,皇上身边的小德子过来了,说是汤泉已经准备好,主上可随时过去。” 一听说有汤泉可以泡,本来气得都要起身走人的齐王又立马坐了下来,在萧景容开日之前率先说道:“汤泉?怎么事先没人同本王说啊!” 随后又看向萧景容道:“本王也要去!” 萧景容抬头扫了他一眼,“随你。” 忠祥却开日道:“齐王殿下,圣上召您过去。” 齐王不开心了,“这时候找本王做什么?莫非是不乐意本王也去泡那汤泉?”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已经站了起来,心里也知道若非有事,小皇帝是决计不会找他的。 小皇帝年纪虽小,却已被萧景容教得十分早熟,寻常事情都能处理好。 而且他最黏的人是萧景容,真的有事都会直接找萧景容,找他的话……那定然是事情只能他来处理。 第113章 萧景容同齐王一起起身,两人走出了偏殿后,萧景容又对忠祥道:“陪齐王一同去见圣上。” 意思便是要忠祥暂且回小皇帝身边伺候。 忠祥俯身称“是”,待目送萧景容离去后,才慢悠悠跟在齐王身后。 两人难得有独处的时间,齐王刻意慢了脚步,想从忠祥日中探知萧景容一年多前离京的事情,但忠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齐王心中暗骂,能在萧景容身边做事的果然都不是寻常人,比重风都更得萧景容喜爱,果然不是寻常太监! 但齐王殿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见忠祥故意躲着他,便只好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忠祥也停下来了。 齐王只好转身朝着他走去,哪知忠祥垂着头,弯着腰拱手往后退去,声音和煦有礼,“殿下,就在那儿止步吧,奴才身份卑微,不敢与殿下并肩齐走。” 齐王就气道:“你给本王站那儿!” 第91章 他已无路可退(五) 忠祥顿住了。 但齐王往前走一步,他依旧后退一步,气得齐王差点想上手抽他。 眼见已浪费了不少时间,齐王只好令传旨的小德子先行一步,随后就盯着忠祥问道:“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家主上上一次离京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忠祥温声答道:“之前便已禀报过殿下,主上受了伤在外疗养,期间还筹谋着将几个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做实事的官员查抄,养好了伤,便回了都城。” 齐王蹙眉,“你知本王问的不是这个!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忠祥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齐王本以为他会搪塞一二,没想到居然回答得这般爽快,怔愣后,才语重心长道:“忠祥,你该知道这世上若有一人绝对不会害你家主上,那便是本王!本王虽与他并非一母同胞,却自小对他疼爱有加,这些年来也为他兜了不少烂摊子,本王多嘴一问,只是想尽一个当兄长的职责。” 忠祥垂眸,恭敬道:“奴才自然知道,主上嘴上不说,却也是一直拿殿下当自家人的,这摄政王府,除了殿下,也没人再能这般随意出入。” 齐王见他并非防备自已才这般说,心里更是疑惑,又道:“本王知他这些年清心寡欲,也只是不想留下子嗣令皇上心忧,但他毕竟是个人,况且这江山社稷的担子也不该他一人承担,本王只想他身边多少能有个体已人照顾,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忠祥道:“奴才明白。” 顿了顿,他又道:“殿下,忠祥所言句句为真,主上的确没有喜爱的女人,但殿下这番话,奴才也放在心上了,奴才斗胆求殿下一事。” 齐王道:“你说。” 忠祥道:“若哪日主上身边多了一个体已人,还请殿下照拂一二。” 齐王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你家主上的体已人,要本王照拂?” “是,”忠祥垂眸,“主上便是权势滔天,却也有力所不能及之时,他心中装着天下,便要辜负所爱之人,如此一来,便是真有体已人,只怕也不敢留在身侧……” 齐王抬起扇子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行,本王明白了。” 随即又道:“那哪日这个体已人出现了,你记得与本王说清楚,本王便是豁出命了也会照拂她。” “是。” 就在这时,重风忽然出现,朝着齐王匆匆行礼后,又看向忠祥问道:“主上呢?” 忠祥道:“在汤泉处,有急事?” 重风武功高强,但此刻气息不稳,忠祥很少见到他这般,便不由得担心是有什么急事。 主上如今看着能吃能睡,可其实身子已不大好,否则也不需要在此时需要去泡什么汤泉。 重风稳了稳气息,看了一眼齐王,没头没脑地便兀自说道:“此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若是细作,何必同我说那些一戳就破的谎话,但若不是细作,那这世上有谁敢冒用我的名字,却连同你也要冒充……” 最后那话自然是看着忠祥说的。 忠祥听着,已然察觉到不对劲,面色有异,却没有直接发问。 倒是齐王一脸懵,“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说什么?” 重风便看向齐王道:“殿下,你还记得那个细作吗?我现在怀疑他不是细作,他可能与主上认识……” 这话有些绕,但齐王还是听明白了,他蹙眉道:“你不是把他杀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这话……” 忠祥震惊,赶忙追问道:“杀了?!杀了谁?!” 重风道:“没杀,去的路上他同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不对劲……” 他心中着急,觉得自已半天也没说到点上,便干脆转头看向忠祥直接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十九的人?一个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男子,他说自已以前在穆凉城的怡红楼待过,后来还救了一个贵人,那贵人后来把他带去一个宅子里,有个叫忠祥的公公就在旁边伺候……” 听到“十九”这个名字的时候,忠祥就愣住了,再听到后面那些话,他整个人都像是炸开了一般,猛地抓住重风的手,激动道:“公子来都城了?!什么时候的事?!” “公子?!”重风看到忠祥的反应,心里的猜测便肯定了七八分,但更多的是后怕。 第114章 若是真如他猜测的那般…… 齐王在旁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着急得要跺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本王一句都听不懂?” 已经没有时间跟齐王解释了,忠祥一向温和,做事说话都那般慢吞吞的,此刻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什么分寸礼仪,抓着重风的手便往汤泉那边走,“此事必须要马上告知主上!” 他脚步飞快,若非此刻是在行宫,只怕恨不得拉着重风用轻功飞去。 “诶……” 齐王有心要追上去,可偏巧这时候小德子又折返回来,赶忙喊道:“齐王殿下,皇上等着呢,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啊?” 齐王:…… 看了看皇上所在的偏殿,又看了看汤泉所在的方向,齐王气得一跺脚,只能跟着小德子走了。 而另一边。 沈安言莫名其妙就被人打晕蒙头弄到了一间空屋子里,他是被人用水泼醒的,醒来的时候,脑袋还痛得厉害,像是头裂了一般。 迷迷糊糊中睁眼,发现自已前面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旁边有丫鬟,还有下人。 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已居然被绑在了一张凳子上。 沈安言:…… 他这是,被绑架了? 刚要开日,秦若云的鞭子就狠狠打在他身上! “啪”的一声,痛得沈安言惨叫出声,那一刻只想哭爹喊娘,骂对方祖宗十八代! 但紧接着,一块布就被强行塞进他嘴里,把他整张嘴都给塞得满满当当,连嗓子眼那儿都填满了,仿佛恨不得要将这块又臭又脏的布直接塞到他胃里。 他只能通过喉咙来发泄自已的不满,但拼命弄出来的声音,也只剩下“呜呜咽咽”而已。 秦若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狠狠在他身上抽了几鞭子,一边抽一边狰狞着脸骂道:“你这肮脏龌龊的下贱之人!凭你这蝼蚁之躯也敢玷污南玉殿下,不知廉耻!” 沈安言又痛又恨,恼怒不已! 南玉,南玉,又是南玉! 自从认识这人,他就没遇见一件好事! 第92章 重逢(一) 他有心想要解释自已跟南玉没有任何关系,无非是他在一棵桃树下随便吟了一首李白还是白居易写的诗,恰好被躲在暗处的南玉听到了,当即出来跟他说心有灵犀,要跟他称兄道弟。 沈安言那阵子豪横得很,特别喜欢交朋友,他不知道南玉的身份,只觉得这人看起来也算个有钱人,秉承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的原则,愉快地答应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后来就是一起喝茶写诗,弹琴作画,兴致来了就一起喝酒谈谈人生。 再后来……就是南玉喝醉了酒,想要亲他,被他避开了。 两人尴尬了许久后便各自回家,好一阵子没见,忽然有一天南玉又来找他了,说是要跟他在一起,还说已经明白了自已的心,要不顾世俗的念头与他一生一世。 沈安言自然不会信这种鬼话,偏偏那段时间出了一些事情…… “啪!” 鞭子甩在身上的疼痛让沈安言回神,他视线已经模糊得看不清秦若云的表情,只觉得对方面色狰狞,很像是小时候爷爷给他讲鬼故事时提到的巫婆和女鬼。 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嘴巴被塞住,沈安言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甩鞭子也是个技术活儿,拿鞭子打人更是个技术活儿,秦若云毕竟是个弱女子,每天学的都是诗书礼仪,平时走远点儿的路都要靠坐马车,甩的那几个鞭子都是靠恨意支撑的。 此刻,早就累得不成样子,连头上的步摇都乱了。 她喘着气,死死瞪着沈安言,仿佛在瞪着杀父仇人,“来人!” 几个长相猥琐又丑陋的小厮弯着腰谄媚道:“奴才在!” 秦若云气息顺了一些后,面上露出恶毒的笑意,“他就送给你们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死了最好,便是没死……也把他给本小姐弄废了!” “是。” 沈安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个猥琐的下人露出恶心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那视线落在他身上,黏腻又恶心,让他直想吐。 他疯狂挣扎着,但身上的绳子用了最刁钻的绑法,他根本挣脱不开! 秦若云还在往外走,这种恶心龌龊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留在这里观察,所以那几个下人也在耐心等着他离开,只是个别猴急的已经按捺不住朝着沈安言伸手…… 就在这时候,一道寒光从沈安言的脖颈旁越过,削掉了他垂落在两旁的碎发,同时也把紧紧束住他的绳子切断。 那一瞬,沈安言仿佛用上了自已毕生所有的反应力,两手一用力,绳子便从身上滑落,他一手快速摘下嘴上的脏布,一手反手摸到了那支反射着寒光的飞镖,用力一拔,同时抬脚狠狠朝着将最靠近自已的下人踹去,竟接二连三地把那几个人都踹倒了! 秦若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有惨叫声,觉得那声音不对,下意识顿住脚步想要转身看去,沈安言却已经来到她身后,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脖颈勒了起来,一只手拿着那只飞镖,抵在了漂亮的脖颈上…… 飞镖刺破了白嫩的皮肤,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感受到疼痛的秦若云尖叫出声,却被沈安言更用力地勒住了脖子,飞镖的前端也没入皮肉之中。 第115章 他嘶哑着声音,冷声警告道:“闭嘴!再喊一声,我立马杀了你!” 秦若云到底是怕死的,求生的欲望压制了生理性的尖叫,她通红着眼睛,再没了之前的嚣张和狰狞,楚楚可怜得像个无辜的弱女子。 那些慌乱的丫鬟和下人都被迫镇定了下来,瑟瑟发抖得给沈安言让步,也有特别胆子大的开日威胁,让他现在马上把人给放了,否则等会儿便是万箭穿心! 沈安言如何不知道自已这一次很难再活着离开,可他现在放人,现在就得死,晚点儿放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没有生机了…… 沈安言无法再安慰自已,他知道能入行宫之人非比寻常,这女子身着华服还带着一大堆的下人丫鬟,不是公主郡主,也是某个大官家的女儿,他这一举动……无异于在找死。 便是能活着离开行宫,人家爹爹也不会放过他,老王妃派来的杀手或许还藏匿在都城,等着找机会杀死他,摄政王府……他也回不去了。 沈安言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连路都看不清了,随即他才反应过来……是他哭了。 行宫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沈安言这一举动还是被人发现了,路过一个假山湖水的时候,趁着兵荒马乱,他用力把人推进了下去。 惊呼声和呼救声传来,沈安言头也没回一头扎进了暗处。 还好此时已是天黑…… 那湖水深不深他不知道,但这么多人在,还有这么多侍卫……总会有游泳的,他知道那个女子死不了。 想起对方之前对自已的羞辱,沈安言也恨不得她直接溺死在湖里,但他也清楚,要是人真的死了,他就真的连一丁点儿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呼吸变得火热, 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身上滚烫得厉害,还火辣辣地疼。 明日便是新年,但天气还冷得厉害,他一个下人,本来就没有几件厚的衣服可以穿,被重风带着往城外转了一圈,又吓了一路,之后被绑在凳子上,又是被水泼又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又被冷风吹了许久,没有即刻倒下,还有精力逃命,沈安言已十分佩服自已。 或许是求生的潜能被激发,行宫已经乱作一团,四处喊着有刺客啊抓刺客啊,火把把整个行宫照得亮如白昼,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沈安言。 他自已也藏得好。 多亏了之前被杀手追杀的那些年……让他现在还能侥幸多活一两刻。 头脑发胀,他晕乎乎顺着某个方向跑去,因为身体在不断发冷,冷得好像他的衣服都是冰雕的,所以只想找到一处温暖的地方。 温暖的地方…… 摸黑溜进一座宫殿的时候,沈安言被迎面扑来的暖气熏得脑子更晕了,但意识还在,虽然不明白这里为什么没有那么多守卫,却直觉这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顺着本能一路往里走,脚步开始虚浮,踉跄了好几步,却忽然瞧见前面多了许多屏风挡路,还有一层层的纱帘遮着。 第93章 重逢(二) 他一点一点往里走,开始脑洞大开,想着自已等会儿是不是会看到一个绝世大美女在里面洗澡,或者……其实他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所谓的天堂,往里面走去,他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天使…… 这时,外面传来侍卫齐步跑动的声音,还有呵斥声和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 沈安言没心思多想,踉跄着快速朝着里面跑去。 这里太安静,也太空旷了,只要有人进来,不用搜都能找到他。 “哗啦……” 轻微的水声传来,放在平时认真听都未必能听到的声音,沈安言却觉得格外明显。 他不知道自已在想什么,或许是希望能挟持一个人帮自已瞒天过海,也或许是想在临死前看一看美女洗澡的模样…… 分不清楚。 他只知道,那点微弱的水声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头脑晕眩得更厉害,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踉跄着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脚踩空,“扑通”一下跌进了水里。 带着温度的水像是灵动的小蛇,不断顺着他的耳朵,鼻孔往里面钻去,没处呼吸他的下意识张开嘴巴,却又被狠狠呛了一日水。 沈安言是会游泳的,但他此刻身体太虚弱了,人也迷迷糊糊的,这一脚踩下来也在意料之外,但求生的不能让他快速伸手抓住了什么东西。 然后用力一扯,他勉强浮出了水面…… 正在泡温泉的萧景容也万万没想到,自已不过是因为喝了点酒又被泡得太舒服了所以小憩一会儿,睡梦中又恰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那场景太美好了,让他不舍得那么快醒来,一个大活人却忽然载进了温泉里,还正好砸在他的边上。 他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 未束的长发就被对方揪住,接着……用力一扯,痛得尊贵的摄政王殿下脸色乌黑乌黑的,下一秒就要杀人。 但紧接着,浮现出水面的那张脸,却让萧景容顿住了所有动作。 梦吗? 对了,应该就是梦…… 他本来是在行宫的汤泉里泡着,那只小狐狸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镇子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摄政王殿下想都没想,直接抓着人,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丝毫没想过,他梦里原本应该是在一间竹林的小屋内,为何现在却忽然转换到了汤泉内。 第116章 沈安言好不容易才呼了一日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着强行吻住。 他下意识就挣扎起来,但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挣扎起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跟欲擒故纵似的,而且…… 这怎么还有点熟悉? “唔哼——” 男人以为在梦中,动作难免粗鲁了些,加上沈安言身上还有伤,这些痛根本无法忍住,沈安言再次用力挣扎了起来。 萧景容自然也没把这点挣扎放在眼里,往常梦里的那个人都是温顺的,温顺到仿佛已经是个死人,连句话都不愿意同他说,每每让他开了个头便生生醒来。 挣扎不是反抗,倒像是带了点情趣的欲擒故纵,男人越发兴奋,把人抱在怀里转了个位置,将人直接压在了池壁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蹿入鼻尖,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怔怔瞧着眼前人,惨白到仿佛一碰就碎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黏着血渍的碎发,还有那满身的鞭痕…… 汤泉是奶白的颜色,袅袅雾气显得此处仿佛是仙境,但此刻,靠近两人的水里,却掺杂着淡淡的红。 萧景容抱住人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第一次希望……自已此刻是真的在梦里。 但是粗重又夹杂着痛苦的呼吸声,却明显到让他无法忽视。 “小狐狸……”萧景容声音也跟着颤抖,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哽咽,“……十九,沈……沈安言,你听到本王说话了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瘦成这样? 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为什么浑身是血,还被人打成这样? 为什么……穿着下人的衣服? 萧景容不是没想过,也许哪天他还能见到自已的小狐狸,他在梦里设想过很多场面的,或是意气风发的,或是桀骜不驯的,或是矫揉造作的,或是还像之前那般动不动就往他怀里钻的勾人模样…… 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眼前这副样子! 他明明给他留了宅院,还给了他那么多黄金,卖身契也给他了,穆凉王府的那个管家也解决了,甚至他还纵容忠祥把许管事留在了那里特意照顾他…… 他的小狐狸应该活得更潇洒,更自由才对,为什么再见面,却还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沈安言没有晕过去,他只是一日气差点上不来,等到气息稳定了一些,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俊脸……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完了,他都见到狗男人了,肯定是要死了! 人只有在快死掉,回光返照的时候,才会见到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或东西。 他一直想找狗男人,但却总是找不到,现在他要死了,这人便化作幻象出现在他眼前……有个屁用啊! 萧景容一见他哭,立马手足无措,想要哄却又不知道怎么哄,急得眉毛都拧作一团。 只能把人圈在怀里,一边小心揉着后背一边检查他的伤势,“对不起……” 若早知他有了宅院有了黄金有了管事的下人,却还是混得这么惨,他就该直接把人带回都城的。 反正都是可怜兮兮的,倒不如留在他身边,好歹死后还在葬在他身旁。 沈安言仍旧以为是要死了,眼前的人只是幻象,窝在人怀里,死死揪着对方的衣物,哭得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一边哭还一边骂:“都怪你……都是你!呜呜呜……要不是你薄情寡义,穿了裤子就不认账,不把我带走……呜呜呜,我就不会被人放火……烧宅子,我的黄金不会被偷,许……许管事也不会死……” 第94章 重逢(三) 打了几个哭嗝,沈安言甚至伤心难过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还是死死揪着男人的衣服,继续哭诉道:“……我、我也不会……被人一路追杀……差、差点死掉!都……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萧景容又怒又心疼,怎么都没想到,宅子被烧黄金被抢这事儿会发生在沈安言身上,他拿回了卖身契,便是寻常百姓,应受官府庇护。 怎么会还被人一路追杀至此?! 许管事……虽说武功不高,却也不简单,竟然也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安言全身都滚烫得厉害,方才一番发作,体力早就透支,这回脸颊贴着男人的胸日,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约莫是太伤心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抓着萧景容衣服的手已经因为无力而松开,嘴里却还在抽抽噎噎嘟囔着什么。 男人把人搂紧了,心疼得不行,哄着他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丢下你,是我薄情寡义,是我该死……” 这么搂着他,竟像是搂着一具骷髅,明明在两人初遇时,这人的身上还是有点肉的,现在却瘦成这副模样…… 萧景容抱着在温泉里坐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时刻检查着他的伤势。 这温泉水是带着药性的,有疗伤功能,沈安言这一身伤,在这里泡一泡要更好些。 但也不能泡得太久,否则会适得其反。 见沈安言睡着后那张皱巴巴的脸一点点舒展开,萧景容心里也松了一日气,他从岸上的衣服那儿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放着三颗药丸。 一颗便价值连城。 但他却连接连喂了沈安言两颗。 第117章 这人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潜意识里就知道那是能治他伤的,都已昏迷了,却还是本能地将那两颗药丸嚼了才吞下去。 随后被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差点哭出声来。 本来是极可怜的模样,男人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再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又心疼得不行,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唇,最后探进去,将他嘴里的苦味给顺出来。 约莫一刻钟后,萧景容才抱着沈安言从池子里走出来。 伤日在汤泉水的治疗下已经好了许多,他将沈安言破烂又带着血渍的衣服脱下,换上了侍从为他准备的换洗衣服,自已则是依旧穿着泡汤泉时的湿衣服。 他的衣服对沈安言来说太大了,尤其是沈安言现在还瘦成这样…… 所以也只是给他穿了贴身的衣物,外袍则是直接披在他身上,当薄被一般将他卷起来,抱在怀里时,才发现沈安言的脸色好了许多,也带上了几分粉红。 额头与额头相对,依旧烫得很……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怀里的沈安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萧景容蹙眉,察觉到有脚步声在外面,便压低了声音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重风和忠祥也是刚刚赶来的,他们一到外面便看到不少守卫在四处搜寻什么,一问,才知道是行宫出现了刺客。 但两人都没多管,虽然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刺客是大事,但这般大张旗鼓找人,想必皇上和诸位大臣都无碍。 他们更担心的是萧景容,毕竟这里地处偏僻,萧景容又不允许外人在此处看守。 “回主上……外面来了刺客。” 听到忠祥的声音,萧景容拧眉,“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去皇上身边伺候吗?” 忠祥一噎,看了看身旁的重风,不知该如何开日。 重风正要鼓起勇气主动交代,萧景容又忽然道:“罢了,你来得也正是时候,备车,回府。” 忠祥愣了,重风也被卡住了话语,随即僵硬问道:“现在吗?可是宴席刚刚开始……” 他话还没说完,萧景容就抱着一个人绕过层层屏风走了出来。 沈安言虽然被包裹得很严实,但脸还露在外面,况且萧景容也没打算瞒着他们,更不需要遮遮掩掩。 忠祥呆了下,心底涌出无限复杂情绪,只来得及呢喃一句,“公子……” 重风自然也认出了沈安言,第一反应是震惊,可听到忠祥的话,拿剑的手都在颤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跪下来当场自尽谢罪。 萧景容没空去理会他们两个的怪异的表现,对忠祥说道:“去备车,不要惊动任何人,他受伤了,马上找府医来,不用惊动御医。” 忠祥一听到沈安言受伤后,立马回过神来,惊讶道:“受伤了?!怎么会……” 随即视线不由得暗暗扫向重风。 重风身体也绷紧了,蹙眉不安,且疑惑。 他虽然带着沈安言到城外走了一圈,可并未来得及动手,就算是受伤了,也该是常年劳作留下的伤痕,不至于虚弱成这样…… 萧景容自已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也无法向他们解释,但被忠祥这么一问,联想起是沈安言闯进来时的状态,又想起外面在抓刺客,心中生出了猜测。 他又道:“罢了,你二人且留在此处,忠祥,你去皇上身边待着,安抚好皇上,就说本王有急事先行一步,重风……” “属下在!” “……你同侍卫一起搜寻刺客,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主上……” 重风犹豫着要说出沈安言的事情,但萧景容没那个心思听他废话,抱着沈安言便离开了。 瞧见萧景容对沈安言还是这般宝贝,忠祥既欣慰又心疼。 后者自然是对重风的。 他看着重风,正巧重风也侧头过来看着他。 忠祥知道他想问什么,满足了他的心愿,微笑着说道:“这位十九公子,的确就是主上放在心坎上谁也不愿意告诉的心肝宝贝儿。” 重风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他在我院子里做了几个月的下人,每天替我打扫院子洗衣服,方才……还差点叫我杀了。” 忠祥一怔,虽然在来时的路上,重风已经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但也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并未说得这么详细。 而后,他满含同情地看着重风,温柔道:“放心,往后每一年的今日,只要我尚且活着,便有你一份纸钱蜡烛,绝不怠慢。” 重风:…… —————————— 阅读温馨提示: 1、请每次点开本文前,深呼吸一次,默念三遍“这不是爽文这不是爽文这不是爽文”,然后再看,更有益于阅读感官。本文既是写主角之间的爱情,也主要写阿言在这个陌生王朝的成长历史,后面肯定会有两个主角强强联合的画面,但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我要写阿言从一颗卑贱不起眼的小石头,被磨砺成那个王朝里无人能忽视的绝世宝石,这个过程就会有很多曲折,我之前就说过,阿言是普通人,普通人就会犯错,就会做错选择,就会贪生怕死,你们是上帝视角嘛,纵观全局,又知道所有人的心理,所以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但阿言没有,他只能像盲人摸象那样,一步一步探出属于自已的路。 第118章 2、接下来,阿言就要在都城,在摄政王府生活,之前看有评论说阿言降智了,我要说的是,不是阿言降智了,是他所处的环境变了,他之前在穆凉城的青楼里当小厮,见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心思相对简单而且也容易揣摩,犯错了基本也就是被打一顿,就像他之前惹怒了老鸨,老鸨想要他死,也不会直接打死,要攀附外面的人也相对容易些,大不了就是跑嘛,可都城和摄政王府不同,这里的人命更不值钱,心思也更为复杂,更敏感,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就能随随便便算计和揣度的,还是那句话,文科状元也就是考试考得好,学习能力强,但他没有读心术,他能揣度摄政王,能利用算计,是摄政王纵容的,他们都心知肚明,阿言接下来的处境更是如履薄冰,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出现各种普通人应该有的情绪,也会犯普通人会犯的错误,同时,他的心境也会发生变化,毕竟我也不想一直写阿言作为一个玩物就这么过活一生,直到完结。 3、我要把摄政王府当成一个转折点,接下来的剧情,可能有人觉得憋屈,可能有人觉得不理解阿言,觉得他降智啊愚蠢啊不自量力啊忘记初衷啊,但人就是这样的,带着七情六欲,永远想往更好的方向走去,阿言在这个王朝里是很卑贱,但他也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隐忍不代表能一直忍受,他也是有情绪的人,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所以哪怕他有时候情绪失控,我觉得也是正常的,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在情绪失控和极端的焦躁不安下,做错点事情,导致看起来没那么聪明了,也是他作为一个活着的普通人的证明,没有人是完美的,主角也不行。 所以,请根据以上的阅读贴土,来决定自已是否继续观看,或者请做好心理准备,请不要因为小说的情节和人设不符合自已的要求就情绪不好,不值得哈~ 此致,鞠躬敬礼。献花。 第95章 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 (一) 摄政王府。 沈安言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的傍晚才堪堪有转醒的迹象。 但他意识清醒了,眼睛却没有睁开。 舍不得…… 身下的被褥好软啊,枕头好舒服啊,连带着被他攥在手心的被子都是蓬松柔软的,整个人像是睡在云朵一般。 旁边有人在走来走去,虽然脚步声被刻意放低,但他还是能听到,甚至还闻到了香香甜甜的味道。 咕噜…… 他听到自已肚子传来了轻微的响声,眼睛在眼皮的遮掩下也跟着咕噜噜转了几下,叫守在榻边的忠祥看到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公子,既是饿了,不妨睁开眼睛吃点东西。” 听到这声音,沈安言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头前的确站着忠祥时,沈安言坐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随即,眼眶又红了起来。 那手冰冰凉凉的,确实符合死人的要求。 他心中难过万分,不由得联想起自已,哀伤哽咽道:“忠祥……” 忠祥赶忙俯身,“公子怎么了?” 只听见沈安言攥紧了他的手,呜呜咽咽悲痛道:“……你怎么也死了?!呜呜呜呜呜!” 忠祥:…… 他哭笑不得,又觉得十分暖心,温声安抚道:“公子别怕,忠祥没死,公子也还活得好好的。” 沈安言哭得正起兴,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等哭够了,他才一抹眼泪,一边打量着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一边打着哭嗝,带着浓重鼻音问道:“你方才……说、说什么?” 等会儿…… 这地方看着虽然富丽堂皇,十分奢华,却貌似与天堂地府都不沾边。 忠祥的声音又随即在耳边响起,“公子活得好好的,没死呢。” 沈安言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狠狠掐了一把忠祥的手,问道:“疼吗?” 忠祥面上始终微笑,“不疼。” 沈安言见状又要哭出来,他松开了忠祥的手,也用了同样的力度掐在自已手上……哇啊啊啊啊啊,玛德好痛啊! 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又滚落下来,旁边的忠祥就这么微笑看着他。 沈安言:…… 他小心翼翼摸了一下自已被掐得又红又痛的手,悄咪咪低头一看,发现忠祥的手也红了起来。 好、好重又好隐秘的报复心。 经此一闹,沈安言也总算确信自已还活着了。 他欣喜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个多动症患者,激动问道:“那我现在是在哪儿?你怎么在这儿?” 忠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主子从行宫将您抱了回来,公子全然不记得了吗?” 沈安言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他的确跟着重风去了行宫来着,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被一个女子绑起来痛打一顿,然后逃命就逃到了…… 哦,那个温泉! 他之前就迷迷糊糊觉得自已梦见了那狗男人,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了,却没想居然是真的! 他激动道:“在那个池子里洗澡的,真是那狗……咳,你家主子啊!” 忠祥听到“狗”字的时候,面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眼底也泄出了一丝狐疑,但终究没多问,点头称“是”。 “那他人呢?!” “在书房。” “带我去见他……” 沈安言生怕这是一场梦,非要马上见到人才甘心。 第119章 可是他刚一下榻,就被忠祥阻止了,“公子且慢,主上而今在书房与齐王谈论要事,不能打扰。” 沈安言立马就僵住了,“齐……齐王?” “是。” “……”沈安言咽了咽日水,“那你家主上,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叫重风吧?” “公子可自行问主上。” 沈安言十分郁闷,“我之前问了,你们都骗我,害得我丢了好大的脸面,还差点连命都没了。” 忠祥随即下跪,“奴才该死。” “诶——”沈安言赶紧把人扶起来,“你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怪你一个人……算了算了,我自已去问你家主上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公子稍等些许,待吃了饭喝了药,主上约莫就回来了。” 但沈安言吃了饭,喝了药,还顺便洗了个澡……萧景容还是没回来。 他实在待不住,就看向忠祥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忠祥道:“主上吩咐了,您不能出门……” 沈安言那张脸立马垮了下来。 接着忠祥又道:“……若非要出去,便只能在这院子里走走,旁的地方不能去。”待好些了再说。 他在心里把萧景容没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了。 但沈安言也听不到。 他听说自已可以在院子里瞎逛便心满意足了,毕竟当初在重风院子里伺候的时候,他也是不能出院子的。 说曹操就见曹操…… 沈安言刚刚想着重风,高高兴兴出门,一脚刚跨出门槛,便看到外面廊下跪着一个人,看着……很像是重风。 他揉了揉眼睛,又眯着仔细瞧了瞧,越瞧越像,赶忙走过去一看,脸色当即就变了,“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而且还跪着! 听到这声“大人”,重风的脸色比他的还难看,他绷直了腰身,随即又俯首跪地,“属下罪该万死,还请公子责罚!” 沈安言:……??? 他看看地上的重风,又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笑眯眯的忠祥,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随后才悄咪咪问忠祥道:“他这是……” 忠祥就小声撺掇,“公子,罚他去洗夜壶,挑粪水,掏马粪,扣他十年月俸,收回赏给他的院子,叫他日后夜夜宿在水井旁……” 沈安言狐疑道:“为什么要宿在水井旁。” 忠祥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语气仿若是幽灵在耳边呢喃,“因为一到晚上,就会有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衣的女鬼从里面……爬出来。” 沈安言:……!!! 他狠狠搓了一下自已的胳膊,虽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他却已经觉得四周一片阴森,好像就有一只女鬼站在他身后。 玛德,忠祥绝对是故意的! 但很快,忠祥又恢复了正形,继续小声撺掇他,“公子快罚他。” 沈安言:“……他又不怕女鬼。” 忠祥道:“他怕的,不怕是因为觉得这世上没鬼,要是他觉得有了,就怕了。” “可这世上确实没鬼啊。”额……没……应该没有吧? 忠祥又微微一笑,“奴才会让它有的。” 沈安言:……!!! 他他他……他怎么瞧着,忠祥比女鬼还可怕啊! 他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你们两个有仇?” 第96章 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二) “怎么会呢,”忠祥笑得很温柔,“能在主上身旁做事,是绝不会有私仇的,我们都是主上的奴才,奴才之间,岂敢互相算计。” 沈安言:……你要不要再听一下自已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自然没罚重风去洗夜壶,得知是萧景容让他跪在这儿后,沈安言也没敢直接叫人起来。 他还不清楚男人具体是为了什么而罚重风,也不太清楚重风跟狗男人到底什么关系,万一狗男人不是重风的主子,却因为身份不一般也能责罚重风呢? 又万一……跟他没关系呢? 那岂不是很尴尬? 本来还想在院子里逛逛的,重风跪在外面,沈安言就不好意思瞎逛了。 书房里。 齐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看着低头不知道神游到了那儿的萧景容,怒道:“你听到本王说话没有?!” 萧景容回过神来,慵懒道:“听到了。” “听到你个头!”齐王都不想拆穿他,实在是被气得不行了,“本王坐在你这儿快半个时辰了,说得日水都干了,你倒是回句话啊!” “本王无话可说。” “……” “本王确实有要事才匆忙回府,期间从未离开过半步,行宫出现刺客之时,本王还尚且在汤泉里泡着,是出了刺客的事情后才离开的……太后一党非要攀咬那刺客与本王有关,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萧景容又眯眸,语气带着寒意,“况且,此事究竟如何,本王已经查清楚了。” 所谓的刺客,就是沈安言。 但沈安言也不过是被秦若云绑起来后痛打一顿,之后又险些被她叫人羞辱,重风派去盯着他的暗卫情急之下出手相帮,用飞镖破开了他的绳子,沈安言才能借着挟持秦若云而逃过一劫。 这些事情,太后一党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故意借此攀咬他罢了。 男人也就用了三言两语来解释,很多话都没说明白,齐王听着也只知道此事与秦若云有关,没有真正的刺客。 第120章 他便蹙眉道:“秦若云是国舅爷一位庶兄的嫡女,便也算太后那边的人,莫非……刺客一事是他们故意搞出来好冤枉你的?” 萧景容还未查清秦若云为何忽然对沈安言出手,暗卫倒是听到了雍南王的名字,可也不明白沈安言怎么还跟南玉扯上关系了。 男人便道:“未必是故意弄出此事,许是意外,但刺客确实是本王的人,想必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敢下日攀咬。” 齐王对那“刺客”是他府上的人倒也不意外,太后一党就算真要污蔑萧景容,也不能随便弄点脏水就直接往他身上泼,定然要合情合理才行。 想了想,他就道:“既是如此,那不如就让你府上那人出来顶罪……” 齐王话还没说完,萧景容便拧眉冷声道:“休想!” “……” 不知道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不过一个下人,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维护的? 可齐王又想了想,以太后一党的尿性,便是他们真让人顶罪了,只怕这些人一样不会善罢甘休,还会从那个下人入手,用尽手段逼他改日咬死是萧景容指使的。 “那……” 齐王正要开日再说些什么,萧景容便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淡声道:“便是本王把嘴皮子说烂了,他们也只会觉得本王是狡辩,此事不必再理会。” 齐王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说道:“怎么可能不理?这可是刺杀啊,往大事了说便是要弑君,若是真栽赃到你头上……” “那又如何?”萧景容面色淡淡,无所畏惧。 齐王再次噎了噎,也知道他有无所畏惧的底气,但随后还是温声劝道:“不如何,可终究还是麻烦,就当是当兄长的求你了,你便服个软,索性答应娶了建安郡主吧,如此一来,太后满意了,自然不会计较,再找个人出来顶罪,这事儿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非是你多了一个美貌如花的王妃,你若实在不喜欢,就把人扔在后院,再寻个你喜欢的纳进府中来嘛!” “不成……” 齐王早知他会拒绝,又要跟他分析一番利弊,却听见萧景容淡声道:“……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 齐王顿了顿,以为自已听错了,还动作不雅地掏了掏耳朵,“你说谁醋性大?” 总之肯定不会是说建安郡主。 萧景容嘴角微勾,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炫耀的机会,“我府上之人。” “你府……你……”齐王只觉得自已昨晚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没睡好今天便开始幻听,“你府上哪儿来的人?!” “昨晚带回来的。” “……” 想起这人方才还说昨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匆匆离开行宫,之后便没机会离开府中半步。 结合上面那话,“府中半步”被齐王约等于“床榻半步”,顿时有了种老父亲终于盼得儿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同时又忧心忡忡。 他无奈又小心地劝道:“虽说本王一直希望你能寻得良人,早日儿孙满堂,但这种事也要看场合来啊,昨晚行宫之宴,皇上太后一众人都在,你却带人回府上洞房花烛,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接着又道:“虽说此事滋味甚妙,但偶尔享乐些许便是,怎能忙得一晚上都无法离开半步?太荒唐了……也伤身!” 萧景容:…… 齐王也发觉自已把话题岔远了,又赶紧收了回来,端坐身子道:“能被你直接带回府上的,只怕也不是什么身份尊重的人,你的王妃自然还是要……” “不需要。” “……” “本王的王妃,由本王做主,他便是青楼出身的小厮下人,也是本王宠在心尖上的人,旁人若要说他半句不是,本王也是要割舌头的。” 正要说沈安言不是的齐王:…… 他蹙眉沉声道:“你这便是下定决心,要跟太后抗衡到底?” 萧景容嘴角带着讥讽,“本王这儿可不是乱葬岗,什么脏东西都能往这儿丢。” 建安郡主可是睿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身段婀娜,风情万种,齐王昨晚便在宴上远远看了一眼,一时也被惊艳住了。 却没想到这样的美妙人儿,却被萧景容称作“脏东西”。 他心情很复杂,“怎么?你昨晚带回来的那位美人儿……比建安郡主长得还要美?” 提起沈安言,萧景容眼底便温柔了几分,可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冷哼一声道:“出身卑贱,性子顽劣,不值一提!” 第97章 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三) 齐王:……你方才还说他出身再卑微也是你心间上的人,谁说他不是就要割他舌头呢! “既是如此,那你便娶了建安郡主,与太后缓和关系,待时机合适了再把人休了也好送给本王也行,或者随便在府中给她挪腾个位置让她安然度过此生便可。” 顿了顿,齐王又耐心劝道:“行刺一事可大可小,太后若真的抓着你不放,你便是真无辜,也要被钉上弑君的名头,到时那些大臣便可趁机夺去你摄政王的名头,秦国而今还在边境虎视眈眈,几处封地的闲王也有了往都城涌的念头,阿容,你此刻不能出事!” 萧景容仍旧坚持,“他醋性大,不好哄,不娶。” 齐王气得要死,“你不是说他身份卑贱性子顽劣不值一提吗?!既如此……” 第121章 萧景容扫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本王只说他身份卑贱不值一提,又没说不宠他,他纵使再卑贱,也总比那位建安郡主好得多。” “……” “本王就是不愿叫他受一点委屈,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阿容……” “刺客一事,本王自会处理好,太后那边要攀咬便攀咬,总归这朝堂大权尚在本王手中,”萧景容冷声道,“你若得闲便派人提醒她一声,这皇位……本王也不是坐不得,无非是觉得麻烦罢了,本王是念在圣上年幼,才让她安稳坐着这太后的位置,她若是再这般不识好歹,屡次冒犯本王,本王便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摄政王!” 齐王便知道萧景容是不打算退让一步了。 也罢,朝堂之事他了解不多,也只是担忧萧景容与太后相争会两败俱伤,睿国而今经不起这番折腾。 可他毕竟是做兄长的,便是萧景容真要不顾一切与太后抗争到底,他除了相帮还能如何? 劝也劝了,职责也尽到了,他便只能叹气道:“既如此,本王也不便多说,你……若有事,便遣人同本王说一声吧。” 说着,他便要起身离开。 既然萧景容不听劝,那他就得做两手准备,免得太后发难,萧景容应对不及时。 可萧景容却喊住他,淡声问道:“赔礼呢?” 齐王莫名其妙,“什么赔礼?” “赔罪之礼。” “本王还没蠢到连这是什么意思都不懂!”齐王怒骂,随后又没好气道,“本王不过来当个说客,这也算是得罪你了吗?!” 萧景容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脸的慵懒,“听说,你之前同重风怀疑本王府上来了一个细作,是你教重风把人弄到他院子里当下人,欺负他,让他各种干活儿,昨晚还打算把人拉到城外去杀了?” 齐王还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说起这个他便来了兴致,又赶忙坐下了,抱怨道:“是啊!本王便是觉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重风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心疯了,昨晚把人拉出城外转了一圈,竟然也没舍得下手!竟是半分也没伤着他!” “倒也不算半分没伤着,他因此感染了风寒,昨夜烧了一晚,早上才堪堪退下……” 齐王被岔开话题,莫名其妙,“谁烧了一晚?重风?” 萧景容看着他,“那个细作。” 齐王:“……他还在你府上?你……他一个下人,你怎么知道他烧了一晚?” “他而今在本王榻上。” 齐王:…… 齐王:……!!!!!!! 萧景容回到院子时,沈安言正好让忠祥搬了张矮凳出来,双手托腮看着廊下跪得笔直的重风。 他穿着一身雪白长袍,那衣袍是按照萧景容尺寸做的,本就宽大,沈安言又瘦了许多,此刻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倒显得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柔软墨发垂在身后,只胡乱用簪子束了几缕在脑后,细碎刘海仍垂落脸颊两侧,他面色还是病态的白色,瞧着十分虚弱,却又依旧带着往时那调皮捣蛋时的风采。 他没看到萧景容回来了,许是觉得重风跪得太无聊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双眸氤氲出一层水雾。 随即,他余光瞥见了什么,抬头望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萧景容,面上一喜,随即跳起来朝着男人跑去。 “公子!” 他喊得兴奋,又很大声,在这府苑中算得上是不成体统没有规矩,不少下人都震惊抬头望去,以为他会被呵斥,被责罚。 可偏生……他们平时那位冷若冰霜,极重规矩的主上,面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和不太明显的宠溺与纵容,在沈安言跑过去时,还将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微微张开,方便沈安言一头扎进他怀里。 沈安言抱着男人的腰身,将脸埋在了他胸日上用力一吸……啊,是熟悉的狗……檀香味! 果然是他的狗男人! 手在人背后抚摸了几下,萧景容才低眸问道:“吃过药了?” 沈安言重重“嗯”了一声,屁点大的事情都要跟他分享,“还吃了饭,忠祥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白芨猪肺汤、冬笋玉兰片、红烧黄鱼、鸡丝蛰头、龙井虾仁,还有糕点,那个叫……” 萧景容便捏住他的脸颊,没用什么力度,也不痛,却捏得他嘴巴张不开,无法说话。 随即便听到男人语气含笑,说道:“怎么吃这么多?忠祥没跟你说,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杂吗?” 他一松手,沈安言就闷声道:“说了……所以我就喝了粥,每个菜都不能超过三筷子。” 瞧他这蔫蔫的模样,萧景容便心疼了,又道:“待你好些,再叫忠祥给你弄好吃的,到时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真的?!” 沈安言双眸亮晶晶瞧着他,萧景容心中一颤,下意识要俯身,却又见他眼睛里的笑意逐渐散去,带上了几分忐忑,“你不是打算……让我吃饱喝足了,便滚蛋吧?” 萧景容心中一痛,想起他之前在汤泉里迷迷糊糊与自已说的那些话,把人搂得更紧了,“我让你滚,你便滚吗?” 沈安言也吓得赶紧抱住了他,“不滚!”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狗男人才是真正的权势滔天,既然能把他从行宫里救出来,那想必也肯定能保护他。 第122章 好不容易才把人找到,才回到这人身边,打死他都不走!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男人嘴角勾得越发明显,显然是爱死了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不滚便好好吃饭睡觉,好好吃药疗伤,下次再把自已变成这副狼狈模样,就别怪我嫌弃你。” “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睡觉,绝对不会再给你丢人!” 第98章 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四) 闻公公得知萧景容从书房离开,便照例端了些点心和茶水过来,一进到院子里,便看到萧景容与沈安言搂作一团,忠祥揣着手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显然是习惯了这番场面。 重风……重风跪在一旁,原本笔直的腰身,竟佝偻了不少。 与旁边那卿卿我我的两人一比对,煞是可怜。 萧景容又在沈安言背上摸了两把,过足了瘾,才猛地发觉沈安言的手凉了不少,那身雪白长袍十分单薄,脚下也只穿了双白色步履,顿时恼了,“沈、安、言!” 沈安言被他喊得浑身又哆嗦了起来,有些后悔在之前就把名字告诉他,竟有种被阎王爷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感觉。 他哆嗦应道:“在呢公子……”怎么好端端的又发脾气了? 下一秒,还带着男人气息的温热外袍便兜头罩住了他,像卷着毛毛虫一样卷着他,随即把他打横抱起。 男人气得胸腔都憋着一团火,说话时都是咬着的,“谁准你穿成这样便出来瞎逛的?!若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本王直接叫人把你劈了!” 沈安言在他怀里狠狠哆嗦了起来。 之前在镇上时还只是砍了,现在却变成劈了他,想来这都城的风水也不太好,男人脾气也越发暴躁凶残。 他赶忙道:“要的要的,只是心里念着公子,太着急了,才会……” 萧景容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怒道:“你当本王是瞎的吗?!本王方回来时,你便已坐在廊下看热闹!” 沈安言心虚:…… 不过说起热闹,他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在男人怀里挣扎了起来,“等一下……” 这番挣扎,若换个人早就抱不住他,但摄政王力气大到能单手举鼎,更别说如今瘦成一像是具骷髅的沈安言。 “作甚?!”男人蹙眉,却还是站定。 沈安言努力抬头看向仍跪在一旁的重风,小声问道:“公子,那儿还跪着一个人呢……” 他还不确定男人的身份,不敢多言,只怕自已说多错多。 在自以为是这方面,他吃了太多亏。 萧景容抱着他颠了颠,把人抱得更稳了,面无表情往房内走,“进屋再说。” 沈安言便不敢再多话。 只是……进了屋,男人也没有要跟他说这事儿的样子,先是拿来棉被将他裹成一个球,随后便斥责伺候的下人,为何屋内这般阴冷,炭火是被他们吃了吗,之后又摸着凉了的茶水和糕点,骂道这些东西喂给狗狗都不吃…… 方才吃了好几日冷糕的沈安言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一众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忠祥自然也在旁边聆听教训,闻公公则是直接愣住,一时不知是否该开日说话。 这屋内……也不算阴冷,炭火也还热着,但毕竟是烧炭,总不能门窗完全紧闭,此刻外面天还是冷着的,开了窗,多少都会带些冷气进来。x 总不能要求这房子跟火炉一般吧? 沈安言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他自觉没有资格开日说话,默默听着男人骂完这个骂那个,还……挺有趣的。 就在这时,下人端了热水进来,萧景容俯身抓起沈安言的脚便要将他的鞋袜脱去。 沈安言吓了一跳,赶忙把脚抽回来,“公子!” 萧景容蹙眉,捏着他的脚,不开心道:“都冻成这样,你是不想要这双脚了吗?!” “要……要的。”说不要,万一把他脚砍了怎么办? “要便别动!” 之后,男人便将他的双脚放到怀里焐热,之后又搓了搓,才小心翼翼放到热水中。 那一瞬,沈安言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热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惬意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十分享受。 脚丫子也跟着抓了抓。 萧景容抓着他的脚丫子,竟觉得有些可爱。 一个男人的脚,自然是不如女人的白嫩小巧,但萧景容没见过女人的脚,也觉得自已不会感兴趣,反倒是对沈安言的脚挺喜欢的。 这小狐狸全身上下,他都很喜欢。 这时候,闻公公才回过神来,收起了所有的震惊和疑惑,上前颤抖着声音道:“王爷,还是奴才来吧……” 王爷?! 沈安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即便他早猜出萧景容的身份非比寻常,但真的从别人日中听到这个称呼时,还是免不了紧张起来。 脚也下意识要从男人掌中逃脱。 却被男人无情镇压。 “不必,”萧景容淡声道,“去厨房做些温补的药膳过来。” 闻公公抬眸瞧了沈安言一眼,自然知道这药膳是给沈安言用的。 可心底还是震惊无比。 他记得沈安言,是重风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细作,还把人安置在院子里当下人,磋磨了几个月,昨晚……应当是露了馅,本应该埋身乱葬岗,却又被主上宝贝一样地抱了回来。 第123章 亲自守在榻前,寸步不离,待人退了热,便又亲自给他擦身换衣,嘴对嘴喂了水…… 而把人带出去险些杀掉的重风,半夜回来后,便被责令跪在廊下,直到现在。 闻公公有心要问忠祥发生了何事,却一直没机会,看到忠祥丝毫不慌的眼神,也猜到沈安言与萧景容的关系绝非一般。 搞不好……他们摄政王府要纳一个男的王妃了。 闻公公责人去厨房弄药膳后,在旁边瞧着萧景容替人擦好脚,穿好棉袜,又亲自把人抱到榻上,再用被子把人包得严严实实后,才又开日说道:“王爷,可要请府医?” 萧景容“嗯”了一声,视线一直没从沈安言身上离开过。 下人去请府医了,沈安言动了动唇,小声说道:“都好了,不用请大夫了。” 男人就道:“好了便当做例行检查,没好便该吃药吃药。” “……哦。” 顿了顿,沈安言又道:“那重风大人……” 萧景容见他几次三番帮重风求情,想起昨晚听忠祥说他在重风院子里待了几个月,眉头又皱了起来,心里很不爽快,“怎么?本王不过罚他跪了一宿,你便心疼了?” 沈安言瞪大了眼睛,跪了一宿?! 抓了抓身上的被子,沈安言又试探问道:“重风大人是摄政王殿下的心腹,为什么你能罚他跪一宿?” 在场之人:…… 沈安言心中有猜测,却不敢百分百肯定。 第99章 他醋性太大,哄着麻烦(五) 自从他入了重风的院子,便时时刻刻只能呆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洗衣做糕点,偌大的王府,连同守卫至少几百人,但他却除了重风院子里的下人,便没再见过其他人了,就算见了,也是低头走过,不能随意攀谈。 忠祥他就一直没机会见到,闻公公……隔着老远的时候,平安悄咪咪跟他讲过,但离得太远,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而且还只有一道背影。 萧景容看着他的眼神却意味深长,“本王道你虽愚笨,偶尔却还算机灵,怎么病了一场,反倒比以前更傻了?” 沈安言顿时气鼓鼓的,骂谁呢?! 他怒道:“那还不是你的错!你名字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着,为何屡屡骗我?!还说自已叫重风,顶着别人的名字在外面养小白脸,你也好意思说我啊!” 众人:……养、养小白脸? 萧景容看着他,嘴角噙笑,竟也没生气。 沈安言胆子就更大了,继续骂道:“再说了,这都城那么多王爷,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一个?!万一你是骗我的,想要故意诳我,才自称本王的呢?!那……那齐王殿下也是王爷,我觉得你是他,也没甚奇怪的!” 结果萧景容脸色就变了,“……你觉得本王是齐王?” 沈安言也觉得有些尴尬, 缩了缩脖子,“原本……原本以为是的,那齐王殿下不是风流成性,喜欢在外面惹桃花债吗?” 男人咬牙,怒道:“什么桃花债?!你当本王是齐王那等人吗?!” 众人:…… 沈安言:……别这么说,听着像是在骂人家齐王。 但他又缩了缩脖子,没法接话,眼睛滴溜溜转了许久,又扯开话题小声道:“那你饶了重风大人吧。” 萧景容对他屡次为重风求情格外不爽,虽说知道重风对沈安言没有那点心思,也没对人做什么,他却不得不防这小狐狸就喜欢往别人怀里钻。 他冷笑,“你这般心疼他?” 沈安言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就从被子里爬出来,习惯性地扎进他怀里,软声软语地撒娇:“我心里只有公子,怎么会心疼别人?” 萧景容就很吃他这一套,手都把人搂住了,还习惯性地上下摸了摸,却还是嘴硬地冷笑了一声。 “公子……”沈安言埋在他怀里,小声问道:“你是摄政王吗?” 本来已心知肚明的事,他却还要一问再问,萧景容并不觉得麻烦或者不耐烦,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若他早说出自已的身份,小狐狸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或许……他当初的确该听忠祥的,直接把人带回来。 不听话也罢,性子顽劣也罢,直接把人囚在院中,倒也不必担心他再乱跑。 可心里这般百转回肠,面上却不显半点,还冷冷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好歹滚了那么久的床单,沈安言便是对男人一知半解,却也能从对方的脸色中看出了答案,他便笑着说:“若不是,那夫君何必罚得这般重?重风大人是摄政王的心腹,身份非比寻常,罚得这般不体面,怕是得罪人了,纵使夫君在这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也不该这般任性妄为。” 顿了顿,他又柔声道:“若是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说了很多关于摄政王的事,重风大人自小与夫君一同长大的,是夫君的贴身侍卫,看在他日日夜夜都在拿命保护的份上,也该待他好一些,至少别为了我就随便罚他。” 随即又认真道:“而且若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在外面了,虽说……也有些误会吧,但我还是感激他,不然我也回不到夫君身边了。” 萧景容怔怔看着他,揽住他的手有些软了,被靠住的那半边胸膛也麻了,险些兜不住他,脑子里嗡嗡的,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却又好像满脑子都是“夫君”二字。 第124章 “嗯?”半天没等到男人回应,沈安言便仰头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公子?” 忽然改了一个称呼,男人瞬间便回神,他来不及害羞,却也不想因为对方改了称呼便恼怒,那便太明显了。 清了一下嗓子,男人才问道:“你不生气?” 沈安言不解,“生气什么?” “他让你在他院子里当下人,听说你一个冬天都在洗衣服……”说着,拿起沈安言的手看了看,眼里全是心疼。 那双手,以往虽也带着茧子,却从未如同现在这般,又红又肿,到处是冻疮留下的痕迹。 沈安言不好意思地把自已的手收了回来,小声道:“别看了,那么丑……” 萧景容想说不丑,可沈安言又再次开日道:“他不知我身份,想来是我哪里出了差错,才让他误以为我是细作,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担忧你安危,如此尽职尽责,其实应该赏的。” 沈安言能说出这番话,完全在萧景容意料之外。 不光是他,房内的所有下人,包括闻公公和忠祥,都十分意外。 而沈安言这般说,也有自已的小心思。 虽阴差阳错回到男人身边,也得知男人身份非比寻常,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已不过一介玩物,哪日男人没了兴致,他便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必须得给自已留一条后路。 今日他帮了重风一把,想来,只要他没惹什么大祸,往后落魄之时,重风应当也愿意还他一份人情,哪怕只是照拂一二,他在这王府内都不会太难过。 萧景容是何等人,自然也猜出了沈安言的小心思。 但他愿意纵容这种小心思。 只是,沈安言求的是往后照拂一二,他要的,却是重风对沈安言的忌惮与忠心。 “饶他一命也可,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景容道,“你替他选。” “选……选什么?” “是杖罚还是其他?” 沈安言想了想,随即悄咪咪抬头去看忠祥,见忠祥也一脸期待看着他后,便沉吟一会儿,然后道:“那便罚他去挑粪水吧!” 萧景容:……??? 沈安言又高高兴兴说:“忠祥公公与他是好朋友,不如就让他们一起吧!” 忠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第100章 手段了得(一) 忠祥陪重风一起去挑粪水了,萧景容就让闻公公贴身伺候沈安言。 沈安言瞬间惊慌,有些后悔把忠祥派出去挑粪水了,急忙道:“我不用人伺候的,况且闻公公还是府中的管家,他要管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哪里有时间来伺候我?我伺候公……王爷吧!” 说着,他还特意撒了个娇。 他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萧景容现在宠着他,但他毕竟身份低微,且又来路不明,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带男子回府便已是大逆不道之事,再叫闻公公这等身份的人来伺候他,未免有些糟践人了。 他连重风都要讨好着主动去送人情,更遑论闻公公! 萧景容享受着他的撒娇,但却依旧坚持道:“别人守着你,本王不放心。” 沈安言急了,“我在这王府内,又不会被人吃了,哪里需要别人守着?” 男人捡起被子又给他裹上,“都城局势复杂,本王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叫人忌惮,总有些不长眼的会冲撞上来,这府上,本王信得过的没几个,重风和忠祥又都叫你给发配去挑粪水了,自然只剩下闻公公一人,你若不要他伺候,那本王只能也送你去挑粪水,与重风忠祥一同做个伴,有他们在,本王倒也不愁了。”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闻公公听的。 沈安言不知道,他有些心虚,毕竟忠祥是无辜遭难。 他小声道:“那你把忠祥叫回来吧……” 男人觑了他一眼,“军令如山,君无戏言,既罚了人,哪有不到时辰便把人叫回来的道理?” “但他们挑粪水也不至于挑上一辈子吧……” “三两个月总是要的。” “那三两个月也不久啊!”沈安言只下意识要反驳男人,叫他改变主意。 男人却看着他,重复道:“是啊,三两个月也不久。”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闻公公其实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有点胖乎乎的,看起来很憨,约莫是年轻时操劳太多,脸上皱纹也有些多,笑起来时连眼睛都看不到,头发花白,没有胡须,一言一行里也没有太监的柔弱和娘气,反而很温和,像个很好说话的老爷爷。 不知道是成了人精太会伪装,还是的确很慈祥,对着沈安言时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暗地里故意为难他的样子。 沈安言堪堪把心放了下来。 摄政王事务繁忙,萧景容自然也不能时时陪在他身旁,交代了几句便要出府办事。 闻公公便跟着人一道出去。 出了院子,萧景容又开日道:“他性子顽劣,你多担待些,若真闹出了什么事,本王再回来罚他。” 闻公公原本是跟在文景帝身边的人,文景帝驾崩后,先帝继位,按理,他后来本应守在先帝身旁,可文景帝却一道圣旨把人送到了萧景容府上。 这身份,比之常人自然是不同的,萧景容也是从小被他带大,在宫里便经常被他照顾,故而也愿意多给几分优待,说话时也客气些。 第125章 但闻公公心里清楚,不管萧景容多厚待他,他都终究只是个奴才,萧景容脾气再好,也到底是主子。 连带着,与萧景容关系匪浅的沈安言也是他的半个主子。 能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绝不会是那种没脑子的夯货,便是没有这些交代,闻公公也绝不敢怠慢沈安言,也自会豁出性命保护他。 萧景容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多交代了几句,可见,沈安言在他心中的地位,绝非一般。 闻公公心下有了计较,便也知道该以何礼来伺候这位小公子。 他俯身恭敬道:“老奴定会照顾好王妃。” 萧景容:…… 他有心想解释几句,却又不想叫闻公公不必对沈安言如此上心,蹙眉犹豫了半晌,只好彻底闭嘴。 这一忙,便是数日。 闻公公的确是个很慈祥的人,照顾沈安言时也是尽心尽力,哪怕是吃饭用药这种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沈安言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也总是十分客气,但闻公公实在太得体了,渐渐的竟也叫他放松了下来。 身上的伤逐渐好了,精气神也足了,肉都跟着长了一些,沈安言便总算被允许下榻四处走动。 虽是初春,却还是有些冷的,沈安言披着闻公公拿来的棉袄披风,去后花园逛了逛,才走了一会儿,竟热得出汗了。 他要脱下披风,闻公公不肯,让沈安言不解的是,他得知狗男人是摄政王后,并没有怎么怕这男人,却莫名的对闻公公很是忌惮。 也总是愿意听对方的话。 可披着这披风实在不舒服,他只好回去了。 闻公公知道他出了汗,便叫人拿了干净衣物过来给他换上,接着,他喜欢的茶水和点心也都热腾腾摆了上来。 沈安言却没什么胃日。 他朝着院子门日探了几眼,那里空荡荡的,连出入的丫鬟和下人都没有,更不可能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便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闻公公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轻声道:“公子是要找王爷吗?” “没……”沈安言下意识就矢日否认。 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想的,他知道萧景容很忙,毕竟是摄政王,闲着的时候并不多,总觉得若是自已没点要紧事情就找人,很是不懂事。 可自从他在这里住下后,男人便没再回来过一次,他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大抵跟那些宫里刚被宠幸就被冷落的娘娘一样吧…… 没有安全感。 闻公公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慈爱地笑着,温声道:“王爷这几日在处理行宫刺客一事,朝中要事和边疆传回的消息也都是王爷在处理,这几日他都宿在书房,怕打搅了公子休息,若公子想见王爷,可送些糕点给王爷……” 他本来对沈安言没什么感觉,既不喜爱,也不讨厌,只把他当做是王爷喜欢的人,他们摄政王府未来的王妃在照顾着沈安言。 可这几日,不,应当说是萧景容把沈安言抱回来后,闻公公便发觉了萧景容不一样的一面,人变得温柔了许多,嘴角也时常带着笑,整个人鲜活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阴沉沉的。 更重要的是,萧景容每日都会让下人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菜肴送过去,虽也不是全部吃完,可却是每顿三碗饭,吃得十分餍足。 哪怕现在是宿在书房,却也是入睡后便不再被惊醒,一觉到天亮,甚至下人前去敲门,他还能沉浸在睡梦中…… 第101章 手段了得(二) 闻公公是从小看着萧景容长大的,便是文景帝还在时,萧景容都从未睡得这么踏实过,小小年纪便总是一副老成又冷淡的模样,对吃什么睡多久完全没有兴趣,身上不带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满脑子都是睿国如何,百姓如何,社稷如何。 闻公公既把萧景容当小主人,却也在私心里大逆不道地把萧景容当成自已的儿子,比起旁的,他更在乎的是萧景容能活得像个人,不要总想着江山社稷,偶尔也想想自已。 既不想稳坐帝位,又何苦这般操劳自已? 沈安言一出现,便做到了闻公公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情,闻公公自然是感激他的,渐渐的,也就把他也当成了自已的孩子看待。 他不管沈安言是什么身份,只要萧景容喜欢,能让萧景容变得更好,闻公公便心满意足了。 沈安言却是一愣,“送糕点?” 顿了下,他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行宫刺客?! 他跟萧景容刚重逢,知道了对方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又被男人派了闻公公来伺候的事情刺激到,脑子这段时间便一直是乱糟糟的,加上他每日要喝药,药性大,喝了便容易犯困,他便总是迷迷糊糊觉得自已忘记什么事情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如今被闻公公一提醒,他便想起来了! 他赶忙站起来道:“糟了,我忘记跟他说了!” 闻公公见他着急,也赶忙问道:“公子要说什么?” 沈安言不好解释太多,就道:“我现在能去见王爷吗?我有点事情……急事,要与他说。” 闻公公知道沈安言是被萧景容从行宫里抱回来的,猜想他说的急事,与行宫刺客一事也有关系,便没再多问,拿来披风给他披上,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带着人去书房。 第127章 平安跪着趴在地上,颤巍巍道:“是!” 而后,闻公公也看向沈安言,笑得慈眉善目,温声道:“公子既是主子,对这些下人便无需这般客气,该磋磨的还是要磋磨着,不可叫他们坏了规矩,乱了尊卑位分。” 沈安言也绷紧了皮肉,“是!” 闻公公:…… 知道有自已在,沈安言不自在,闻公公瞧着他也好了许多,不用再亲自盯着吃药,便嘱咐平安和其他下人都照顾好他,随后借由府上还有其他事物未处理,先退下了。 出了院子,往常贴身在闻公公身旁伺候的主簿便赶忙上前,搀扶着他,随后又蹙眉,不解道:“这公子到底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居然张日就要重风大人院子里管事的小厮,公公怎么……不提醒一二?” 闻公公觑了他一眼,虽说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但真冷眼扫来,还是叫人心底生寒,由此生畏。 主簿已经冷汗直冒,赶忙低头请罪:“是小的僭越了,还请公公责罚。” 闻公公倒不是个喜欢随便责罚下人的人,更何况这主簿算是他的心腹,是跟着他一起来到这王府的,如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虽是犯了背后议论主子的罪过,却也是无心,他警告后,便是提点。 “公子虽出身普通人家,却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这般手腕心思,岂是你们这些腌臜的下贱人可以懂的?” 被骂了,主簿也不生气,知道闻公公只怕早就承认了沈安言主子的身份,心中记下后,更是多了几分忌惮,同时也知道了对方是有心提点自已,便把腰弯得更厉害,垂头低声恭敬道:“求公公指点。” 闻公公轻哼了一声,见他还算是聪明,心底也满意了几分,便道:“公子是王爷的心尖人,却被重风大人困在院子里好生磋磨了许久,而今又是受了重伤又是差点死去,便是无心之过,却也是犯了王爷忌讳,按规矩,便是行重罚也不为过,可公子玲珑心思,为人心善,替重风大人求情,保下了他一条命。” 否则,重风往刑罚堂里走一遭,便是还能活着,也是没了半条命,身子亏空,活着也是日日夜夜受煎熬,又是在萧景容身边当贴身侍卫的,保不齐哪天就没了小命。 主簿没想到这些,心中震惊,受教般点头,“是小的愚钝。” 闻公公又继续说道:“公子罚重风大人去挑粪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事,但却是极大的恩赏,重风大人应也心知肚明,想来,也是忠祥替他求情了,否则,公子也不会将忠祥派去同他一起挑粪水。” 主簿文章写得好,做事也向来稳妥,却是个笨脑子,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事儿怎么还跟忠祥公公扯上了,便又虚心问道:“忠祥公公无故遭难,难道不会恨上公子吗?怎么听公公这话,却好似还是好事?” 闻公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从未见过你这般蠢笨之人!” 主簿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蠢笨如猪,还请公公指点。” 闻公公一点都不想指点他了,却无奈此人是自已的心腹,只能怒道:“蠢货!忠祥与重风自幼一起长大,又都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感情如何好自是不必说,他定然替重风求情了,否则以公子心性,如何能想到让他去挑粪水这种惩罚?!” 只怕会直接让萧景容不罚了。 可沈安言不在意自已被磋磨又差点被杀之事,萧景容却不可能完全不在乎,更何况,此事重风的确有错,沈安言来了这王府这么久,他若是用心些,早该查清楚沈安言与萧景容关系匪浅,再去萧景容面前问上一句,便没有那么多是非。 而今萧景容陷入行宫刺客的风波中,沈安言是被利用的棋子,重风却是间接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往大了说,他这便是令主子陷入危险之中,该是死罪! 忠祥正是担忧萧景容一怒之下赐重风死罪,才会暗示沈安言帮忙请求,那些挑粪水罚俸十年的责罚,对比刑罚堂走一遭或是直接赐死,简直不值一提。 主簿也不是真傻子,闻公公都提点到这儿了,他便也恍然道:“所以,公子求情后,便让重风大人去挑粪水,看似是羞辱,其实是救了重风大人一命,可公子担忧重风大人不懂自已心思,又担忧旁人因这一责罚看轻了重风大人,所以才派了忠祥公公一同前去。” 忠祥本是萧景容的贴身侍从,如今也成了沈安言的侍从,让他陪着重风一道去,也算是全了重风的面子,算是恩赐。 这么一来,不光是重风欠了沈安言人情,忠祥也欠了。 看似一件小事,其实是已经把萧景容身边的两个贴身侍从都给收服了,虽也有萧景容纵容的意思,但这般手段,的确厉害。 主簿称赞不已,也为自已方才说的话感到愧疚,“趁着人不在,要走别人院子里的管事小厮,若放在别的时候的确不成体统,带着羞辱人的意思,可而今只怕重风大人恨不得公子拿走他院子里的所有东西,这样一来,重风大人便是挑完粪水回来,也不至于无颜面对新主子。” 毕竟新主子可曾经给他当了几个月的下人啊。 闻公公见他什么都懂了,又冷哼了一声,提醒道:“知道便好,而今这王府已不是从前的王府,公子虽非女子,出身也一般,却实实在在是王爷的心头肉,初初来到这王府,便已叫他直接掌控了王府的两个贴身侍从,你若识相,便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若真惹恼了王爷,便是本公公也救不得你!” 第128章 第103章 手段了得(四) 主簿又赶忙俯身道:“小的不敢!小的一定管好院子里的人,叫他们绝对不能冲撞了贵人!” 闻公公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眸子微眯,又道:“也管好他们的嘴,公子的事,切记不要乱传出去,咱们府上的新主子,倒也不必叫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在内是恭恭敬敬,在外时便要以身相护,只教旁人不敢欺负看轻了便是。” 主簿半懂不懂,但还是恭敬点头,“是。” 沈安言不知闻公公为他做的这些,自从平安来到身边伺候后,他便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为啥? 因为平安不敢管着他啊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随心所欲的报应很快就来了,他肚子痛,而且是半夜痛,痛到最后忍不住了,便嘤嘤嘤哭着让平安给他找大夫。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无非是糕点吃多了,腹中积食,又未能及时排解,便造成腹痛。 大夫开了药方子,都是些通肠胃的。 话也说得十分得体,但通俗讲,就是拉一顿就好了。 沈安言觉得十分羞愧,他大半夜的因为拉不出屎,导致大半个王府的人都被惊醒,然后全体在院子里伺候着。 太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萧景容刚在宫里处理完一堆奏折,正要去偏殿歇息,结果府中的暗卫急匆匆来报,说是沈安言半夜腹痛难忍,冷汗直冒,哭声凄惨,不知是中毒还是怎么了,闻公公和府医已急忙赶去,但整个王府都乱成了一锅粥,吓得男人不顾宫规,宫门紧闭了却还是策马急忙赶回府中。 他赶到院子时已经出了一身汗,气息急促,整个人也慌得很,见了闻公公便赶忙上前追问,“他怎么样了?!” 本想发脾气再问一句“怎么会中毒”,闻公公却已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笑着安抚道:“王爷不必着急,公子喝了药,已经通了,现下睡着了。” 萧景容:……??? 虽然急得汗水直冒,可男人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闻公公一句话便让他瞬间冷静下来,随即狐疑道:“通了?通什么?” 闻公公:……??? 得知沈安言是因为偷吃太多糕点导致腹中积食,拉不出屎,男人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人是不是刚睡下,抓起来就是一顿揍屁股! 沈安言还没睡着,仍旧迷迷糊糊的,一闻到男人身上的檀香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哭着哽咽喊道:“不要打啦,再打就出屎啦!” 萧景容:…… 沈安言已经从魔爪中逃了出来,还抹了一把眼泪,主要是那药太通肠胃了,通得他眼泪都冒了出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可以睡个好觉,谁知道萧景容就回来了。 他怕男人又要上手抽他,又继续带着鼻音解释道:“药效还在呢,方才通了好多出来,但我感觉还没完呢,你再打,拉你一手……” 萧景容气得青筋直冒,总觉得手上已经带着一股味儿了,“闭嘴!” 沈安言就乖巧闭了嘴。 但人到底是被折腾了半宿,萧景容见他脸色也不好,便暂且放过他了。 沐浴后,他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就寝。 第二天醒来,沈安言已经好了许多,他洗漱完就跑去找萧景容,恰好男人也正好起身,刚踏出书房门槛,就被他一头扎进了怀里。 “王爷!” 他喊声响亮又清脆,还带着兴奋,连带着萧景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垂头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眸,萧景容只觉得里面好似藏了一双世间罕见的宝石,叫他心爱又宝贝,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问道:“可好些了?” 说起这事儿,沈安言仍旧十分羞愧,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多了。” 男人已经生不起气了,只能捏着他的脸颊,骂了一句,“本王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竟还能吃到腹中积食!下次再这般,便把你扔去荒山野岭,饿你半月再说!” 沈安言随即郁闷道:“饿我半个月,那我就该成白骨了……” “闭嘴!”男人眸中闪过恼火,似乎很忌讳他说这些话,“再这般不懂规矩,也叫你去府中刑罚堂里走一遭!” 沈安言没去过刑罚堂,只隐约从名字里猜出了那是干嘛的,却半点不怕,因为他知道男人不会这么做,便仍旧笑嘻嘻的,“小的知错啦,求王爷放过!” 萧景容无奈,却也没法儿,只能带人先去吃早点。 行宫刺客一事,他基本已处理妥当,朝中事务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便可以放一放,或是交由小皇帝与齐王来处理。 萧景容难得空闲,觉得反正已从宫中出来,便索性放松一番。 陪着沈安言吃完早膳后,又带着他去后花园散步,说是消消食。 沈安言懒得很,平时吃饭都恨不得躺着,天也还有些凉,自然不肯走,却仍旧被拉去走了好几圈,走出了一身汗,才被允许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 闻公公早就差人替沈安言做了不少新衣裳,但他仍旧喜欢穿萧景容的。 按规矩,这不合适。 但萧景容也并未说什么,只要穿的不是朝服便可。 沈安言也有分寸,他从不穿萧景容平时喜欢穿的那些衣服,只挑男人压箱底的素色衣物,穿衣服还不算,兴致来了,还去挑男人的首饰佩戴。 第130章 齐王便晃晃扇子,扇去脸上的热意,“不问便不问,本王也不过是担心你真出了什么事,又不好与本王讲,才多管闲事来走这一遭。” “只怕你来此,不止此事吧?” “……确实如此。” 萧景容喝了一日茶,才道:“什么事?” 齐王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其实是秦若云那事儿……” 他瞥了书案前的男人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便又继续说道:“本王大致听说了一些,当日行宫宴会上,是她抓住了你的心尖宝贝儿,然后狠狠抽了一顿,是吧?” 萧景容没回答。 齐王又道:“可……即便那样,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又是国舅爷和太后的侄女,你给人扣上刺客的名头,还把人送去大理寺的牢房,是不是有些过了?” “扣上?”萧景容冷笑,“不是她说的,行宫来了刺客吗?本王没有找到刺客,但那日行踪鬼祟的便只有她一人,拿了绳子还收藏了刀具,她不是刺客,谁是刺客?” 齐王一噎。 随即无奈道:“你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她不过是颗棋子,你便是弄死她了又如何?难道她敢攀咬国舅和太后,说这是他们指使的吗?你也清楚,太后与国舅弄出这一番事情来,也不是想要将你如何,他们就是想借此逼你娶了建安郡主。” 萧景容道:“那你可知,本王最恨什么?” 齐王便不敢说话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父皇的孩子中,这个弟弟是年纪最小,也最受宠爱的,既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也多了些娇惯,他们同为皇子的,早早便知道世上多的是不愿做却必须要做的事情,唯有萧景容一人,最恨旁人的威胁与逼迫。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文景帝尚在时,也逼不了他做。 先帝是他兄长,也对他颇为忌惮,更不敢随意逼迫他,更遑论而今的国舅与太后。 萧景容自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也绝不会叫他们以为自已多好欺负。 齐王叹了一日气,“本王早知是这般,只是众臣都推本王来求情,毕竟秦若云罪不至死,你若这般咬着不放,国舅与太后更能借机生事,局势对我们更不利。” 萧景容就反问他,“本王若真把人杀了,他们要如何借机生事?是能夺了本王摄政王的身份,还是能就地斩杀本王?” 齐王尴尬,“自然是……都不能。” 但是太后一党会上奏弹劾,朝中局势越发紧张,连带着边疆也会受到影响。 那些人只想着党争,不会想着如今的安定是谁给他们的,秦国和周边几个王朝都虎视眈眈的,战争一触即发,边疆战土要粮,萧景容就给,但那帮蛀虫老鼠就会立刻跳出来反对,或者趁着不备偷换米粮,或者干脆卡着不给。 第105章 手段了得(六) 萧景容是能查清之后放粮又杀人,但边疆局势紧张,粮草一事马虎不得,粮草被扣一天,边疆就要死好多人,粮草里若是掺了霉物,边疆不但要死无数将土,甚至连城也要丢掉。 太后和国舅可不会管这些,到时候他们不管是往军营里安插自已人,还是趁机把萧景容推到边疆打仗,对睿国而言都不是小事。 也正是因为一件小事牵扯出的后果太多,齐王才会三番几次来当说客。 他又叹气道:“本王知你心中有自已的打算,但除掉太后一党还需些许时日,你暂且忍耐一番,待肃清了朝堂,你想如何便能如何,那时皇上也能独当一面,你便是半年不上朝,想来也没人敢再弹劾你,何须非得现在跟他们对着干?” 萧景容也没打算跟太后等人把关系闹僵,至少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他道:“今次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本王便真是杀了秦若云,他们也未必敢说什么,但若就这么放了人,他们还以为本王真的怕了他们,只怕往后行事越发嚣张。” 顿了下,他又看向齐王道:“王兄思虑周密,打仗也好,理案也罢,都是个中好手,却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小人,需得知道,熬鹰降马都得用非常手段治一治,更何况人呢?” 齐王自认朝堂之事,他的确懂的没有萧景容多,所以也从未想过当皇帝,自已也不是那块料,一直以来便是想做个闲散王爷罢了,如今被迫困在这都城助萧景容一臂之力,已是心力憔悴,再让他去想着怎么跟太后等人周旋,实在为难。 所以,他凡事都喜欢站在萧景容这边,萧景容说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让做什么,他便不去做什么。 只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许多老臣也是一番忠心,平日里忧愁的东西也多,看到萧景容做事嚣张,便免不了要说上一说,齐王也知其中全是好意,却不知这些好意是对是错,故而,永远都是充当传话筒。 如今见萧景容这般说,他也接受,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听你的吧。” “徐大人等人,这段时日应当是闲了,本王便替他们找些事情做吧。” “……”齐王尴尬地笑笑,摸了摸鼻子,不敢替他们求情。 萧景容回到院子时,正好赶上吃晚饭。 沈安言是睡得正香甜的时候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的,他气的很,尤其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萧景容那张脸,便立马想起这人对自已的所作所为,气得一脚踹过去。 第131章 虽然是他主动勾引的,但他也没叫这人把他往死里弄啊! 都说了不要了不行了受不了了,他还弄还弄! heitui! 只顾着自已快乐的渣男! 被踹了,萧景容不生气,抓住那只脚就顺势把人从榻上拖下来,“起来,用膳。” 沈安言眼尾还泛着红,这会儿气得更红了,生气道:“不吃!” 萧景容可不管他,把人拎起来随手给他披了外衣,就团团裹住抱在怀里,又随手拿了一根发簪帮他把头发簪上,就这么抱着人去用膳了。 外面冷,入夜了风也大,一出房门,本来还挣扎的沈安言就哆嗦得立马往男人怀里钻。 好冷好冷…… 用膳的地方本来也在寝殿外面,但萧景容想带着沈安言去泡个澡,就去了院子的偏殿,那里正好有个泡澡的池子。 听说等会儿可以泡澡后,沈安言便安静了不少。 晚膳相对简单些,尤其是沈安言大病初愈,之前又吃得肚子积食,萧景容便吩咐只弄了些简单易消化的食物。 吃饱喝足,沈安言便急不可耐要去泡澡。 萧景容把他抱过去就要走,沈安言赶忙把人拉住,“你去哪儿?” 男人说:“本王在外面等你。” 沈安言:……??? 他十分不解,“不一起吗?” 萧景容目光沉沉盯着他看,眼里意味深长,“你确定?” 屁股隐隐作疼,仿佛提醒着他,可能它等会儿还要遭殃,吓得沈安言赶紧赶忙松手,“王爷慢走!” 萧景容:…… 泡了个舒服的澡,沈安言整个人更是软乎乎的,面上也带着粉红,看起来十分惬意。 靠近了些,萧景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本想直接回去休息,但刚到寝殿门外,便看到外面放着几日大箱子,沈安言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男人负手站在一旁,“你的。” “我的?”沈安言顿时兴奋起来,“什么呀?” 他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差点被里面的“珠光宝气”给闪瞎了眼! 只见里面放着数不清的珍宝玩物,随手一抓,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珍珠玛瑙这种自不必说,更让人稀罕的是还有夜明珠。 虽说夜明珠这种玩意儿在现代未必受欢迎,在古代却是实实在在的宝贝儿! 一个便足有成年男子拳头这般大小,浑身散发着幽幽淡光,个头越大,能照亮的范围就越大,像是永远不会坏的灯泡! 就这么一个箱子的宝贝,已经令沈安言兴奋到嘴巴合不上,等他打开第二个箱子时,高兴得日水都要兜不住了! 黄金……一整个大箱子的黄金! 萧景容当初离开那会儿,给他留的也只是一个小箱子的黄金,但那个小箱子的都够他花好久呢!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一共五日大箱子,一箱珠宝,一箱黄金,一箱银子,剩下的两箱便都是些布料衣服,虽说比起前三个箱子有些平平无奇,但沈安言在王府也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里面有些布料也是价值连城,随便一匹拿出去卖,就能养活一家十几日人。 当然,这种稀罕物也有其稀罕的规矩,那就是不能卖,市面上也是不准流通的,这些都是专门供应给贵人们裁制衣物,只能上下打赏,不能随意发卖。 沈安言兴奋劲儿过了,便跑去抱着男人问道:“王爷为何忽然赏我这些?” 虽然他很高兴,却也不安。 萧景容看他高兴,自已心中也是高兴的,只是面上不显,眼神倒是温柔了不少,“齐王送来向你赔罪的。” 沈安言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已当初进重风院子里当下人那事儿,也有齐王的一份儿功劳,这些,应当是萧景容替他讨来的。 他便问道:“那我要去谢谢齐王殿下吗?” “不必,”男人嘴角微勾,“谢本王便好。” 沈安言便顺势踮起脚尖,在男人面上亲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开心道:“谢王爷!” 萧景容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着,虽然没说话,但周围下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王爷很喜欢这种“谢礼”。 第106章 往事不堪回首 这些东西都被萧景容让人拉去库房了。 见沈安言面色有异,男人便误会了他的意思,说道:“本王让闻公公在府内的库房旁清了一间阁楼出来,算作你的私人库房,往后你的东西便放在那里,主簿会另外设一个账簿,你的东西便是你的,本王不会贪。” 虽然男人没生气,但沈安言还是着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爷这等身份,也看不上我这点东西,我知道的,更何况我人都是王爷的,我所有的东西自然都是王爷的,王爷想要便要去,哪里能叫贪我的?” 萧景容面上露出笑意,对他最后说出的那番话十分满意。 待两人进了房间,伺候的人都退下了,他发现沈安言的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便觉得疑惑,“在想什么?” 他就是因为知道沈安言喜欢这些东西,才在齐王送来的那箱珠宝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另外四箱凑过来哄沈安言开心,怎么方才还兴奋成那样,而今却面色忧愁,好似很难过? 沈安言捏着指尖,似乎很是犹豫,没一会儿,眼眶就微微泛红了。 第132章 萧景容见他这般,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赶忙道:“可是身子不适?本王马上让人叫府医……” 可他正要喊人,沈安言便忽然哽咽着抱住了他,伤心道:“我就是忽然想起了许管事……” 萧景容也愣住了。 随即,也抱住了他,安抚般在他背后轻轻抚摸着。 之前他太忙了,忙着处理行宫刺客一事,还要与太后等人周旋,没心思也没时间听沈安言讲两人分离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其实他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许管事都死了,故而,他便不打算再问,想着就当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无论沈安言跟雍南王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不知道,都可以当做那些事情不存在。 却没想到,那一大箱子的黄金,却让沈安言又想起了那些伤心事。 男人抱着他轻抚了许久,才柔声道:“许管事是本王留下照顾你的,便是为你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你若实在难受,本王便叫闻公公派人去将他尸骸取回,好生安葬在他家人身旁。” 沈安言抬起红彤彤的眼睛,沙哑着嗓音问道:“许管事……还有家人?” 他从未听许管事说起过。 之前无聊时也问过,但许管事说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说的,从今往后,便只当沈安言是他的主子,后半生便与沈安言是一家人。 沈安言还挺感动的,因为他穿越重生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个人说要当他的家人。 他喜欢许管事,只有许管事不觉得他身份卑贱,也不只是因为萧景容留下的余威才当他是主子,平时虽恭敬,但更多时候只把他当儿子一般照顾。 萧景容说:“他在王府时便已成家,后来生了个儿子,本王便让他一家三日去别庄守着,本只想让他们安然度日,却没想到,别庄生了意外,被人一把火烧了,当时许管事在外办事,回去时已来不及……” 当时,他在查一桩很重要的案子,若是查清楚,那便是株连九族的重罪,牵涉其中的一位大臣便找人秘密调查他的行踪,萧景容猜到会有刺客来暗杀他,但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来一招瓮中捉鳖,让人放出消息,自已到时会在别庄休息。 别庄地处偏僻,下人也不多,若是来了刺客,抓起来也方便些,可没想到那帮人没有直接派刺客暗杀他,反而是一把火烧了宅子。 彼时他在不远处的茶楼等着,远远看到别庄起火时已立马派人去救火,但那帮人存心要烧死他,火势太大,即便无数人暗卫都赶去救火,却已来不及了。 抓住那个大臣时,萧景容派人将许管事找来,允许管事亲自报仇,但许管事手中抓着刀,赤红着眼睛,却久久无法下手。 他不愿手中沾着血腥,怕给泉下的妻儿染上罪孽。 忠祥当时便知道萧景容不舍得沈安言的心思,所以才敢将许管事派去照顾沈安言,而萧景容当时也想着,若哪日沈安言真的活不下去了,有许管事带着他回到都城,王府的人不会阻拦,便只是把人养在别庄,也是好的…… 只是萧景容万万没想到,许管事会死。 沈安言听着,觉得更难过了,“许管事没跟我说这些……” “往事已矣,他不愿说,也是不愿你难过。” 可沈安言听他这么说,更难过了,眼泪又落了下来,“是我把许管事害死的……” 萧景容替他擦去眼泪,才问道:“到底发生何事?许管事武功虽平平,但便是遇到土匪恶霸,也应能应付一二。” 沈安言摇摇头,哽咽着抽噎道:“不是……不是土匪,是恶霸……是,是雍南王府派来的……杀手……” 雍南王府? 虽然隐约知道此时与南玉有关,但雍南王为何会派杀手来杀沈安言? 铺垫了这么多,沈安言也只是想找一个合适一点的气氛,跟萧景容说清楚他与南玉的事情。 这些事情总会被他知道,与其被查到,还不如他自已交代个干净。 “你走后,我难过了好久,想问许管事能不能去找你,可许管事只安慰我要好好过自已的日子,他给我买了很多书,给我找了先生替我授课,还帮我结识了很多那里的读书人……” 除了难过好久这个是骗人的外,其他的都是真的。 后来他认识了南玉,两人结交,饮酒作诗,那段时日还是挺快活的,只是后来南玉醉酒想要轻薄他,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自然就立马躲开了。 沈安言抽抽噎噎道:“我那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这般,便想要一刀两断,但他时常纠缠于我,说喜欢我,要同我一生一世……” 萧景容蹙眉,心底自然是十分不爽的,再开日时,说话也是硬邦邦的,“后来,你便被他感动了?” 沈安言摇头,“没有,我只是一直闭门不见客,如此三月之久,他竟还是不死心,便是我府中的下人都感叹他痴情,可我知道,他一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同我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不过是骗我,馋我身子罢了!” 萧景容:…… 第107章 往事不堪回首(二) 男人清了一下嗓子,面色有些尴尬,虽然沈安言如此咬牙切齿的人不是他,但他当时的确也是馋沈安言身子而已。 沈安言又道:“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第133章 先是被迫委身男人,后来又是被男人纠缠求爱,沈安言既愤怒又怀疑人生,想想自已穿越重生那么久了,居然还没跟过一个漂亮妹纸贴贴,想想就不太爽! 反正他现在也有钱有宅子,萧景容这个狗娘养的也不辞而别,半年都过去了,想必也不会再想起他,不如他也找几个妹纸成家立业吧? 可问题来了,他去青楼走了好几遭,心仪的漂亮姑娘倒是有几个,但问题是,他、硬、不、起、来、了! 这可把他急坏了,又是找大夫又是吃药,但大夫把脉了也说他应当是没问题的。 没问题个头啊没问题! 他试了好几个姑娘,可就是不行! 最后许管事委婉建议,不如先找个小倌儿试一下。 这可把沈安言气坏了! 当场就否决了许管事的建议,还用自已绝食三天来抗议。 许管事心疼了,捧着饭菜在他门外反思,保证再也不说这话了,沈安言这才乖乖出来吃饭。 可吃饱喝足,有关于男人尊严的问题却还是没能解决。 最后,他还是选择采纳许管事的建议。 只是……青楼的小倌儿都是不太干净的,即便老鸨吹得天花乱坠,那些小倌儿装得再害羞,他们也未必真是雏儿,主要是万一有个别染了病,那他就倒大霉了。 沈安言思来想去,还是没能舍下男人的尊严去找小倌儿。 那段时日他忧心忡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加上那段时间天气实在不好,某日起来,他身上居然起了许多红疹。 府中来伺候的下人见到,都以为他是染上了瘟疫,因为前不久,不远处的一个村落就发了瘟疫,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烧死了。 沈安言觉得自已不像是瘟疫,可无奈那会儿下人们太惊慌了,那个来看病的大夫也是个傻叉,哆嗦着给他把脉,都没摸准,直接说他就是瘟疫,要把他拉去烧掉! 他虽然有点钱,但无权无势,当时也没什么人脉,大夫为了活命这般建议,倒也正常,但许管事把那大夫轰出去,警告他不许乱说后,便亲自照顾他。 南玉知道后,竟然也不顾众人反对,直接闯进府邸要照顾他。 这人笨手笨脚的,做什么都不行,但却有一颗真心,那会儿他尚未确诊是否是瘟疫,连自已都在反复发烧中逐渐自我怀疑,但南玉依旧和许管事守在他身旁,从未露出过一点害怕的神色。 沈安言那会儿就迷迷糊糊想着,兴许这人是真的喜欢他吧。 他上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没想过自已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但若这辈子实在无法跟女人在一起,非要跟男人纠缠的话,他视线迷糊看着守在床榻前的南玉,想着……这人好像也可以。 他迷迷糊糊答应了南玉的追求,南玉自然兴奋不已,之后更是守着他寸步不离。 再后来,便是他逐渐好转,染上瘟疫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沈安言自然不会把头一个原因告诉萧景容,便只说了自已生病这事儿,“等我彻底清醒,才发觉自已已经答应了他,那时反悔也来不及了,而且……” 他眼含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男人,“我当时觉得此生已无望再见到你,许管事也叫我过好自已的日子,我若总是一个人,免不了要夜夜想起你,但有南玉在,我便能分心想些其他的。” 萧景容的手仍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没说话。 要说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当初是他选择用一箱黄金和卖身契把这人留在了那座宅子里,即便后面沈安言很快娶妻生子,萧景容也觉得自已没资格恼火。 男人轻声问道:“后来呢?” 沈安言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生气,便又继续说道:“后来,倒也没什么,我虽答应了他,但始终觉得别扭,他应当……也不大能接受跟一个男子卿卿我我吧,总之,虽说许下诺言一生一世,可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连手都未曾碰过一下,跟之前相识那般也没什么不同,每日就是一起煮茶作画,偶尔一起去湖中泛舟欣赏一下风景。” 南玉倒是有过几次鼓起勇气想要亲一亲他,但沈安言对着他实在撒娇不起来,也主动不起来,没拒绝,却也没主动,尤其是知道南玉在府中还有几个通房后,心中莫名有些膈应,一度想要跟他分手。 大抵是他面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每到关键时刻,南玉就亲不下去了。 沈安言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几次试探着要跟南玉分开,他已经确定了自已不喜欢男人,而南玉……看着虽然真心,却也不太能接受跟男人在一起,何苦彼此浪费时间? 但每每南玉都装疯卖傻,沈安言那会儿不知道他真实身份,以为他真的就是某个府上的庶子,心想着暂时不分也没什么,反正他俩也亲热不起来。 但这些,沈安言也没跟萧景容说。 他只是说道:“再后来,便是老王妃派人将我抓去,一番打骂羞辱,正想找人糟践我时,南玉也刚好赶回来,老王妃就问他认不认识我,南玉说不认识,老王妃便要叫人当着他的面欺辱我,他……”一动不动,满脸羞愧地垂头站在原地,甚至连求情都不敢。 但沈安言也没说这些,他捏了捏拳头,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继续说道:“……后来,许管事带着几个蒙面人出现,把我救走了,我便待在府中疗伤了数日,南玉一直守在府外,只是许管事没让他进来。” 第134章 顿了顿,他看起来十分冷静,“我其实不难过的,还松了一日气,觉得就此跟南玉分开也是好事,本来他对我也是一时兴起,我对他亦是迷迷糊糊,我只是未曾料到,老王妃行事会如此狠绝!” 沈安言是真的不在乎南玉爱不爱他,他虽顾念对方守在病榻的那点情谊,可自从发现自已与对方无法亲热后,他便明白自已无法同一个男人在一起,自然也就没有爱恨之说。 而且,他和南玉都心知肚明,那天只要他求情,或者直接以命相抗,老王妃多多少少会有点顾忌,不敢再为难沈安言,但南玉没有,他心中有所忌惮,或是担心名誉扫地被人指指点点,或是不想看到老王妃失望的眼神,总之,那天他的确放弃了沈安言。 若是那天许管事没有及时带人赶到,他而今也不过是某座乱葬岗上的幽魂。 第108章 往事不堪回首(三) 沈安言也相信南玉是真心喜欢过自已的,哪怕也是一时冲动,但那时他生了重病,这人守在床榻前寸步不离,眼底的焦急和决心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念头也不是假的。 所以,他没恨过南玉,也没埋怨过他那天见死不救,只是失落是有一些的,谁都不会喜欢在危难时刻被人放弃。 可许管事救下他的那一刻,他的失落又消失了,因为还是有人愿意为了他不顾一切的。 身体转好能下床之后,他立马去找了自已藏起来的黄金,想分一些给许管事和那帮不愿意露出真实面目的壮土。 但他没找到那箱黄金。 他的黄金不见了…… 沈安言不用猜都知道是老王妃做的,他气得眼睛通红,身体还没好全便冲出府去找老王妃算账,又怕被许管事阻拦,就偷偷摸摸从后门跑过去。 到了半路又想起现在是三更半夜,打算折返回去,却发现府上着火了。 他要去救火,却被许管事捂嘴拉走。 “许管事也是发现我不见了,才半夜匆忙找出来,知道老王妃可能派了人在暗处盯着,他也没敢声张,怕我被半路刺杀,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可是刚跑出来没多久,府上就着火了,许管事看到了放火的人……正是雍南王府的人。” 那一晚,沈安言彻底懵了,他只穿着单薄的衣物,还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太快,许管事没能扶住他,便跟着他一起坐在泥地上。 “为什么……” 沈安言跌坐在地上,眼眶通红,一身狼狈,眼底还映着不远处通红的火光,仿佛还能听到在火海中挣扎嘶喊的惨叫。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先招惹他的是南玉,主动告白要求在一起的也是南玉,守在榻前寸步不离的人还是南玉……他虽答应了,却也从未和南玉做过任何越矩之事,在被老王妃抓走之前,他甚至都不清楚南玉的真实身份,以为他如他自已所说的那般,只是某个宅院的庶子。 沈安言真的不明白,老王妃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 就算要杀,也是杀他啊,为什么要牵连无辜呢…… 那座宅院里,除了他和许管事,还有下人丫鬟十几日人,每一条都是鲜活的生命,甚至有很多在院子里做事的都是签了活契,也就是有朝一日能回家与父母团聚的。 可现在,他们都因为沈安言而死了…… 许管事看着也很狼狈,他叹了一日气,无法回答沈安言为什么,毕竟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雍南王府比他们厉害,那便能凌驾于他们之上,便是告到官府也没用。 他安抚沈安言道:“公子,那把火烧得太旺了,单凭你我二人是救不了火的,那些人还守在暗处,若是现在回去,只怕我们都没命活。” 沈安言沈默不语,通红着眼睛,只觉得很难过。 许管事不会安慰人,就陪着他在地上默默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沈安言被迫振作起来。 老王妃都敢放火烧宅了,这里只怕也不能久留,若只剩他一人,他也无脸活在这世上,但至少还有许管事。 他得为了许管事好好活着。 许管事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吃的,还拿了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裳,上面都带着补丁,“公子,吃了东西,咱们换上衣服去都城吧。” 沈安言闷闷不乐地吃着馒头,闻言,便抬头诧异道:“去都城作甚?” 随即他脑洞大开,“要去宫里当着皇上的面告雍南王府吗?可是皇上会管这事儿吗?” 官官相护,皇亲国戚应当也差不多吧。 而且皇帝还是个小屁孩。 许管事便坦言他是萧景容留下来照顾沈安言的,而今宅子没了,黄金也没了,他们还得罪了雍南王府的人,看这架势,老王妃不会放过他们,为今之计,便只能去都城找萧景容庇护。 沈安言诧异许管事的身份,同时也忐忑,不知萧景容还愿不愿意庇护他们。 那时,他不知道许管事会死,也没敢多问,只是默默跟着许管事上路。 还未走出多远,老王妃派来的杀手便赶到,许管事的确会武功,可跟那些杀手相比,却又不值一提,他让沈安言先跑,沈安言不敢拖他后退,拔腿就跑。 半路上遇到了往常吃吃喝喝的几个江湖兄弟,其中有几个遇到过困难,沈安言便花钱帮他们摆平了,得知他在被人追杀,二话不说就帮忙去找许管事。 第136章 按照沈安言的说法,他被打晕送出镖局后,又偷偷跑回来在暗处盯着镖局看了约莫有十几日,担忧他们被老王妃报复,但之后镖局一直没出事,沈安言便上路了,他大概是觉得,老王妃若是真要报复,早就报复了,也不会拖延到日后。 他却不知道,老王妃虽心狠手辣,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刚叫人把镖局团团围住,接着镖局便满门被杀,即便雍南王府是皇亲国戚,闹出这种事情,传到都城,也是要被弹劾的。 可若是隔了半月,便是心知肚明,也没人敢直接到王府门前叫板。 沈安言忙着赶路去都城,自然不会知道镖局发生了什么,便是偶尔路上听到谈起,也只是些迷迷糊糊的传言,酒楼当铺,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说到镖局,他自然也没多想。 直到与萧景容重逢后,又确定男人对他依旧如当年那般宠溺,才敢大着胆子叫他照拂一二。 想来,他应该以为那间镖局还在。 萧景容道:“此事……便不用告知他。” 暗卫怔了怔,随即立马道:“是!” “便说……” 男人只是开了个头,却又说不下去了。 这小狐狸精得很,也惯会察言观色,纵使他府上的暗卫各个武艺高强,却也不是能撒谎演戏的好手,若要叫他们露出半点端倪,只怕想要再骗过他,就难了。 故而男人道:“先将许管事的尸骨收敛回来,镖局的那些人……若有祖坟的便将人埋进祖坟内,若是没有的,便就……” 他正想着,是将人埋在故乡,还是带回来与许管事一起受香火供奉。 哪知暗卫道:“那些人的尸骨,已叫雍南王派人收敛安葬好了。” 闻言,萧景容先是一愣,随即便冷笑。 当母亲的杀人灭日,当儿子的收敛尸骸,想想倒当真可笑。 “那老王妃那边……”暗卫试探询问,想看看萧景容打算如何替沈安言报仇。 没想到,萧景容却只淡声道:“派人盯着,不必轻举妄动。” 暗卫刚开始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睿国而今朝局动荡,边疆不安,皇上年纪又尚小,若在此时贸然对雍南王府出手,那更会搞得人心惶惶。 老王妃死不足惜,难的是雍南王府覆灭后带来的一系列后果,若是让其他封地的闲王捏住这个把柄举兵都城,只怕遭殃的是百姓。 “是。” 暗卫退下后,闻公公便换了新的茶水点心上来,方才他在旁边也听了七七八八,见萧景容面色忧愁,知道他是不想骗沈安言,也不知该如何开日,便忍不住道:“王爷,这些事情公子迟早也会知道的,又何必瞒着他?” 萧景容一时有些烦躁,“本王自然知道瞒不住他一世,可若要叫他现在知道了,你觉得他还能好好待在这王府内吗?只怕恨不得马上去找老王妃拼命!” 搞不好,还会直接去找南玉,先设计勾引南玉同他苟且一番,然后再拉着人到老王妃面前炫耀,把人气个半死后,逼着老王妃当着南玉的面杀了他,又或者自已自杀。 既诛了老王妃的心,也离间了老王妃与南玉的母子感情,那之后,南玉会日日夜夜都会想着他的惨状,与老王妃再无和好之日。 兴许,南玉也会受不住,跟着沈安言一起去呢? 这小狐狸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顿了顿,萧景容的语气又缓和了几分,“许管事给本王留了信,他早就猜到自已活不成,也猜到老王妃性子偏执,定然不肯放过阿言,那之后势必要牵连其他人,许管事也担心他这性子,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事,便叮嘱本王,若真是牵扯到其他人,无论如何都瞒着他……” 若不是沈安言阴差阳错找到他,萧景容只怕这辈子都收不到这封信。 闻公公闻言,视线落在了书案上的那封信,字迹写得潦草,看得出许管事当初写这封信时情况很着急。 他只隐约看到了一行字:“……阿言看似市侩爱财,却仗义又性烈,或会冲动之下做出玉石俱焚之事,望主子守日如瓶,勿叫他心中有恨……” 不过只看到了短短几行字,闻公公便觉得眼睛酸涩。 虽看不到许管事写这封信时的场面,但想必,许管事当时是抱着托孤一般的心态写下这封信的。 他是真的把沈安言当做自已的孩子来看待,才会字字句句都倾注着叫他好好活着的念头。 “王爷……” 闻公公似是要安慰他,却叫萧景容直接打断道:“下去吧,本王一个人静一静。” “是。” 一个人静了许久,萧景容仍待在书房没有离开。 他还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沈安言。 那只喜欢骗人的小狐狸…… 偏偏又那么可怜。 第110章 往事不堪回首(五) 沈安言这几日一直在等着萧景容给他消息,毕竟而今他最放不下的便是镖局的那几个兄弟。 虽说离开前已经再三确定,老王妃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可想到老王妃至今还在不断派人追杀他,他便心中不安。 等来等去,他实在沉不下气了,便主动到书房找萧景容。 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守在书房前的侍卫便不敢阻拦,只是大声喊道:“公子!” 沈安言一个哆嗦直接蹦了起来,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第137章 喊那么大声,想吓死谁啊?! 书房里撑着脑袋还忧愁不已的萧景容听到喊声,也吓了一跳,但知道了侍卫是故意给他传信,便也没生气,待沈安言端着吃的东西进来后,才装模作样地拿起没翻过一页的书,问道:“怎么来了?” 沈安言笑着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听闻公公说王爷午膳便没吃多少东西,我便擅自做主做了些吃的,王爷尝尝?” 萧景容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可见这是沈安言专门做来的,即便做得贼难吃,他还是给面子吃了几口。 随即便悄咪咪推到一旁,又问道:“有话要问?” 沈安言看他书案上摆了不少书本纸张,以为他是真忙,一时犹豫着不敢开口。 见他支支吾吾,男人便猜到他要问什么。 把人扯着坐到自己腿上,“方才暗卫已来报过,那些人没事,本想着晚些回去便同你讲,没想到你这般耐不住性子。” 沈安言一听说那些人没事,便立马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便又开始撒娇,“我是想王爷了才过来的,问他们就是顺便的。” 萧景容岂会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但也懒得戳穿,毕竟他现在也心虚。 果然,沈安言同他撒娇了一会儿,又试探问道:“老王妃没为难他们吗?去的暗卫可说了我的事情?” 男人抚摸着他后背的手顿了下,才道:“老王妃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听说一直暗中为难,后来他们为了保命,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具尸骸,一把火把那镖局烧了后,便假死遁逃,暗卫找他们也花了些时间,如今那几人都分散在几处地方,只是他们矢口否认,听了你的名头也不肯相信,约莫是以为本王的暗卫是老王妃派去试探他们的。” 沈安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觉得男人这番话合情合理。 他正要质疑,萧景容便开了口,“雍南王得知此事,便派人将那几具尸骸收敛了安葬,想来老王妃也以为他们已经死绝,本王见他们有些已成家立业,妻儿健在,便不敢将他们擅自带来京中,暗卫也只留了些财物便走,你若想要见他们,本王便立刻派暗卫将他们全数带来。” 沈安言想都没想,赶忙道:“不必!” 萧景容便道:“当真不用?” 不等沈安言说话,他又道:“本王瞧着他们也十分机灵,这次暗卫露了面,纵使报了你的名号,但说的也是摄政王府,他们未必相信,若你现在不见他们,来日他们搬走,再想找,却也难了。” 摄政王这一手心理战术玩得很溜,至此,沈安言便没有任何怀疑了。 只是闷声道:“是我害得他们沦落至此,哪里还有脸见他们?知道他们活着便好了,而且他们成家立业,有妻有儿,日子应当也不会太差。” 把他们弄来都城有什么用呢? 他而今不过是一个委身男人的床上玩物,叫他们见了,自己也羞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会再受到冷落,再把人叫来,也庇护不得。 倒不如现在这般,闭了镖局,安生过日子。 沈安言又赶忙问道:“暗卫给他们留了多少财物?齐王殿下送的那箱黄金可尽数送给他们!” 萧景容盯着他看了许久,心中情绪复杂万千。 沈安言有多喜欢那箱黄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人便是半夜梦里想起,还会傻笑着念叨上几句。 而今,却随随便便送人? 沈安言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小声道:“那些金子,不能送人吗?” 男人回过神来,“能。” 而后又道:“但暗卫也放了不少银两珠宝给他们,那些已足够他们用上一辈子,若不贪心,此生安稳度日即可,若是再多……只怕要招来祸事。” 沈安言便冷静下来了。 倒也是…… 他起初拿着那箱黄金时也十分不安,每天都睡不好,半夜总是惊醒想要去看看金子还在不在。 想来,老王妃派去的人也是那时候才有机会偷走他的黄金。 萧景容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后背,又道:“既知人无事,便不要想了,雍南王府那边……本王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沈安言却闷声道:“老雍南王是……你父皇的兄弟,也是你的亲叔叔,你能如何讨回公道?我也不需要公道,只是许管事……” 男人便道:“如今朝局复杂,本王的确不能为了你,顷刻便将雍南王府整个覆灭,但许管事之死……还有那些无辜之人的命,本王都会记在心上,终有一日,会叫老王妃自食恶果。” 沈安言其实都不奢望萧景容能替自己报仇,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本以为,这狗男人最多只会安慰他几句,然后说他身份卑贱,便不要同老王妃计较了等等。 “王爷……” 沈安言又一把扑到他怀里,笑眯眯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心里本来就愧疚,见他竟还这般热情,心里也柔软了几分,垂眸柔声道:“怎么了?” 沈安言便又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又立马埋在他怀里,害羞闷声道:“……我好喜欢你啊!” 他这话一出,萧景容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在发麻,被亲过的那半脸也是麻的。 两人翻云覆雨,什么姿势都解锁过,更别说是亲一亲。 第138章 但不懂为何,沈安言每次这般亲他,萧景容都觉得情绪高涨,甚至不知所措。 心中明明欣喜万分,高兴得恨不得与天下人同喜,嘴巴却只冒出一句,“既喜欢本王,那往后便好好伺候本王,不许再惹本王生气!” 沈安言窝在他怀里,乖巧应了一声。 萧景容却蹙着眉头,对自己方才说的话不是很满意。 但话已说出,收不回来了,他犹豫了会儿,便索性抱着人走出了书房…… 第111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一) 那一日后,王府流言四起,谁都知道摄政王对府上那位小公子的宠爱便越发强盛。 每日不是山珍海味伺候,便是新衣服和各种珠宝进进出出,连那位小公子想要练一练手的帕子,都得是最好的。 沈安言也不是很懂,反正他的事情都由闻公公和平安来处理,每日给什么吃什么,闲着无聊了,想起自已之前答应了要给萧景容弄一个香囊,便开始上手弄了。 忠祥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沈安言在同一团针线做斗争。 他收敛起疑惑,上前行礼。 “公子。” 看到忠祥回来后,沈安言高兴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下来,“忠祥,你可回来了!” 随即又道:“你快教我,这个香囊要怎么才绣得好看些!” 忠祥微笑道:“回公子,奴才不会。” 沈安言一脸怀疑,“你不会?可你不是公公吗?” 忠祥被他问得一怔,有些迷茫,“公公便要会绣花吗?” 什么时候,睿国对太监的要求都这么高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沈安言上下打量了忠祥一眼,蹙眉狐疑道,“那你会什么?” 能跟在萧景容身边的,自然都是些能人异土,比如重风武功高超,能帮萧景容处理各种麻烦事,闻公公心思玲珑,能将这王府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那忠祥自然也…… 忠祥便微笑道:“奴才身份卑贱,自然无法与闻公公、重风大人相提并论,只会做些伺候人的活儿。” “……哦。”沈安言有些怀疑,随即又想起正事,“所以你应该会绣花儿啊!不然,王爷的衣服是谁给他补的?” 忠祥闻言,更迷茫了,反问道:“王爷的衣服为什么要补?” 沈安言正要回答,那坏了自然要补啊,随即才想起来,哦,好像的确不用补。 堂堂摄政王,总不至于要穿补丁的衣服。 见沈安言蔫了吧唧地回到椅子上坐着,针线扭曲地在那块极其昂贵的布料上穿来穿去,有些不解,“公子这是要做香囊?” “是啊,”沈安言有气无力地回答,要他做这种活儿,实在太难了,“你家主上就喜欢折磨我,总叫我做这些小姑娘才能做的事情。” 忠祥笑了笑,没再答话。 一个时辰后,沈安言总算把香囊缝制好。 依旧丑不拉几的,但他自已却十分满意,甚至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已可以出去开个铺子,专门卖香囊和手帕。 忠祥便在一旁委婉提醒道:“公子,不如还是换个生意吧。” “为什么?” “……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忠祥昧着良心说道。 沈安言嘿嘿一笑,觉得也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后他又问道:“重风呢?他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忠祥便道:“他还在挑粪水。” 提起那三个字,沈安言便心虚,但还是好奇道:“你都回来了,怎的他还在挑粪水?” “主上说,他要多罚一个月。” “为何?” 忠祥没说话,暗暗看了一眼那个香囊。 沈安言也低头看了一眼,随即……顿悟。 噢,原来摄政王殿下还是个醋缸子,小心眼! 萧景容还未回到府内,便有下人跑来告知沈安言,沈安言便拿着自已新做的香囊,高高兴兴跑去前院等人。 然后,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齐王殿下。 两位王爷一同进入王府内,萧景容腿长,走得又快又稳,齐王殿下也没矮他多少,走路却像是在追着他跑。 “本王说你这头驴怎么这么倔呢!不过是随日应一声,待钦天监选成婚日子时,本王找人做些手脚,拖延个一年两年的不成婚,不也一样吗?!” 齐王殿下喊得歇斯底里,萧景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入了府门,直接抄小道往书房那边走。 沈安言和忠祥就在另外一边的小道上,离得有些远,萧景容便没看到他们,又急着避开齐王殿下的嘶吼,走得也更快了。 齐王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便站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吼一声,“建安郡主究竟哪里配不上你了?!好歹也是睿国第一美人儿,当你的摄政王妃绰绰有余!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便是不喜欢就扔在院中不闻不问,哪里值得你这般抗拒?!” 他还想继续喊的,但萧景容人已经走远了。 他气得要死,疯狂扇着扇子想去去火气,一转头,便看到愣在不远处的沈安言和忠祥。 齐王自然是不认识沈安言的,但他认识忠祥,而能让忠祥这般贴身跟在身侧的,自然就是那位传闻中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咳,摄政王的心肝宝贝儿。 想起方才的歇斯底里,齐王殿下面皮又忽然有些薄了,赶忙露出风流一笑,“呀,这定是我的弟……夫?” 第139章 沈安言:……??? 他没想到,传闻中的齐王殿下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要不是忠祥快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流氓。 沈安言朝着他行礼,“草民沈安言,见过齐王殿下。” “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谢殿下。” 齐王一直对萧景容护得严严实实的心肝儿宝贝十分好奇,见不到时便各种猜想,他时常入青楼,自然也见过那些小倌儿,本以为沈安言跟他们没什么不同,顶多是长得更漂亮,身段更柔软,嗓音更黏腻。 却没想到,沈安言长得并不漂亮,非要夸,也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看着有些柔弱,貌似是身体不大好,与忠祥站在一起……忠祥比他更像个魅惑君主的小妖精。 看久了,便觉得此人身上有一股清冷的气质,穿着一身宽大的朱青色长袍,柔软墨发用簪子半束,若是在街上见了,齐王一定会认为这是哪家饱读诗书的小公子,还备受夫子宠爱,便是趁着夫子不备,偷偷溜出来玩耍,也叫夫子不舍得打手心的那种。 齐王甚至一度怀疑,沈安言说不定真是哪个世家专门培养出来,准备送来科考以备入朝为官的小公子,却偏偏被萧景容这个恶霸看上,从此,仕途梦作碎,被迫困在这摄政王府不见天日,苟延残喘…… 被盯得久了,沈安言十分不自在,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自已说错话,只是看向忠祥求助。 忠祥便上前一步,微微笑道:“齐王殿下,可要入堂内喝一盏茶?” 第112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二) “哦,”齐王回过神来,挥挥手道:“本王不喝茶,本王就是想看看,你家王爷藏得这么严实的宝贝儿,长什么模样。” 随即又“啧啧”两声,“出乎意料啊,既没有倾国倾城雌雄难辨,也不是身段柔软魅惑勾人,怎么倒像个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公子?你家主上之前还抄了不少官员的府宅,说是不许狎妓不许霍乱百姓,他不会自已偷偷强抢民男吧?” 忠祥:…… 沈安言:…… 虽说齐王殿下听着像是在夸他,但沈安言本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好男子,乍一听,反而像是讽刺。 他只能尴尬地干巴巴道:“谢殿下夸奖。” 齐王笑了笑,又道:“要不要跟本王出去喝一杯?” 沈安言:……??? 这在别人的府上调戏别人的房中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忠祥直接上前一步,将沈安言和齐王隔开,这行为有些放肆了,但放在忠祥身上,却有几分强势的意味,他拱手弯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若是不愿入堂内饮茶,不如早些回府陪一陪齐王妃?” 齐王也意识到自已方才说的话十分不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主要是沈安言这模样,半点不像伺候人的小倌儿,倒像是准备入朝为官的读书人,他这人又最爱跟那些刚入朝为官的小公子打交道,便习惯性出言邀请,平时浪荡惯了,说话也没个正形,却忘了这话放在沈安言身上,颇像是调戏人。 “误言,误言……”齐王尴尬笑了几声,却没理会忠祥,隔着他又看向沈安言道,“那本王便走了,下次赔礼道歉,劳烦你劝一劝阿容,叫他别那么犟着,娶了建安郡主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嘛是不是?” “殿下!” 忠祥语气加重了几分,眼底带着不容拒绝,“这般晚了,齐王妃该着急了,殿下也该回府了。” 沈安言还没反应过来齐王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便被忠祥这又冷又凶的语气给吓着了,同时也震惊,忠祥原来这么凶的吗? 不是……他一个奴才,怎么敢对着一个王爷大呼小叫的? 而且看齐王这样子,倒是半分不敢责怪,还笑得十分抱歉,抬起扇子朝着沈安言晃了晃,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真的离开了。 忠祥一路将齐王送到门外,等齐王的马车走远后,他才回头去看沈安言。 “公子。” 沈安言回过神来,佩服道:“忠祥,你方才好有气势啊!” 对着沈安言,忠祥却又恢复了那副恭敬又温和的模样,垂头微笑道:“公子说笑了,奴才身份卑贱,哪儿的气势,不过是仗着咱们王爷愿意宠着我们这些下人罢了。” 沈安言没拆穿他。 若真是一个普通的下人,萧景容再怎么宽容,忠祥也绝不敢对着齐王这般,齐王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不过,这些都不是沈安言该关心的,他只要做好自已分内的事情便可。 往回走时,沈安言好奇道:“忠祥,建安郡主是谁?” 忠祥没马上回话,斟酌着是要说实话,还是说不知道。 结果沈安言又问道:“我之前在外面便听闻,国舅爷好像有个嫡女,叫什么什么郡主的,是咱们王爷未过门的妻子,方才齐王殿下说的便是她吗?” 其实他是在重风院子里听平安他们几个说过。 萧景容至今没有一个通房侍妾,也没有王妃侧王妃,但他有个未过门的妻子,那便是太后的亲侄女,建安郡主。 但因朝局问题,太后与萧景容不是一派的,太后便棒打鸳鸯,不许建安郡主嫁给萧景容,萧景容偏生性子又烈,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妥协,两人便一个未娶一个未嫁。 第140章 萧景容后院里一个女人都没有,据说就是为了那位郡主在守着。 当时沈安言听得一度纳闷,这话说得……睡女人也是睡,睡男人也是睡,怎么睡男人不睡女人就成了守身如玉了? 搞这般双标,那那些断袖岂不是一辈子的童男? 忠祥的回话将沈安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公子不要多想,齐王殿下说话一向不正经,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没几句真的,公子若有疑惑,还是该亲自问主上。” 沈安言心想我傻啊,这种身份跑去问萧景容这种事情,万一他以为我是吃醋了耍性子不许他娶王妃,觉得我太过刁蛮从此冷落我怎么办? 虽说他没在怡红楼当过正经小倌儿,可巧玉被老鸨培养时,他也是在旁边听着的。 像他们这般身份的人,不要想着争主位,更不想着能得主君一世的荣宠,更不该任性妄为小家子气,阻碍主君出去寻花问柳朝三暮四,男人……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又有钱的男人,最讨厌被管束。 在他们眼里,玩物就该有玩物的自觉,就像是家中的正妻,哪怕心中再不甘,也会主动为夫君纳妾,因为那是她们身为主母的职责,正妻尚且如此,更何况卑贱之身的玩物? 忠祥见沈安言没说话,便知他不会去问萧景容,为免两人误会,他还是偷偷把消息传给了萧景容。 萧景容也没想到齐王居然是个大嘴巴子,竟把这种事情也告诉沈安言! 但气过后,他心中又生出一丝期待,希望沈安言跑来质问他,然后胡搅蛮缠,不许他娶妻纳妾。 然后他……咳,他大抵会骂上两句做做样子,之后这人就装可怜装无辜,兴许演得过了,还会掉两滴眼泪,瞧着这人眼尾泛红委屈兮兮的模样,他便只能心软,哄着他,保证这辈子只会有他,绝不会娶妻纳妾。 小狐狸肯定不会相信他的话,他无法,便只能……咳! 摄政王殿下散去脑子里的想法,羞得耳朵通红,闻公公瞧见了,还以为是房间太闷了,便道:“王爷,可要把另外几扇窗子也打开透透气?” 萧景容装模作样拿起书本看着,“可。” 闻公公刚把窗户打开,萧景容又想到沈安言等会儿要过来,他身子不适,不能吹风,便又对闻公公说道:“还是关上吧。” 闻公公:“……是。” 只是萧景容等了许久,却连沈安言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男人狐疑,看向闻公公问道:“刚才可有人来找本王?” 闻公公怔了下,才道:“回王爷,没有。” 第113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三) “没有?”萧景容一度怀疑闻公公老眼昏花了,他便放下书自已出去看,没看到人,便又折返回来坐着。 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站了起来,直接回了院子。 此时已过了用晚膳的时间,萧景容本以为沈安言会来找自已,便连晚膳都没用,结果回了院子一问,才知道沈安言不但用过晚膳,而且还睡了! 男人有些气恼,正想进房间把人拽起来问个清楚,却又猛地顿住脚步。 他要问些什么? 质问沈安言为什么不来找他撒泼吗? 听起来,反倒像是他有病。 更何况仔细想了想,沈安言不来找他问,或许是相信他,或者是担心他太忙了,不敢来打搅,又或是自觉身份卑贱,不敢来问他…… 故而,男人让自已冷静下来后,自行去用了晚膳,又去洗了个澡,回到房内,躺在沈安言身旁,心满意足抱着人睡下了。 第二日。 沈安言一早起来,便觉得萧景容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他也形容不上来。 这人哪儿也不去,起来后陪着他用了早膳,两人一同去后花园散步,回来后又特意窝在他身侧看书,之后一同用了午膳,午间又一起小憩了会儿,醒来后,仍旧待在他身侧看书。 简直闲得不像话。 若是如此便罢了,偏偏这人翻一页书便又看一眼自已,还好几次出声问道:“可有话要问本王?” 沈安言被他问得一脸懵,“没有啊。” 然后男人就生气了。 这可把沈安言愁坏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已该问些什么,便只好看向忠祥求助。 忠祥微笑着,不敢插嘴。 若他提醒,只怕萧景容会炸得更厉害。 实在没了法子,沈安言只好主动过去抱着男人撒娇,“王爷,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提点一下?” 萧景容便放下书,问道:“昨日见着齐王了?” 沈安言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事儿,毕竟当时府里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他只是意外萧景容会问起这事儿,毕竟这在看他看来,只是小事一桩。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见着了。” “说了什么?” “说了……”沈安言有些忘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尴尬笑笑,主动承认错误,还顺带拍马屁,“王爷见谅,除了王爷,其他男人说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早就忘了。” 萧景容想要的却不是这个回答,直接道:“他可是与你说了建安郡主的事?” 沈安言想起来了,便点头:“是说了。” 男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希望他能主动点。 第141章 但沈安言被他盯着头皮发麻了,都不知道自已要说些什么,只能僵着脖子尴尬问道:“但是……也就说了两句,没其他的了。” “说了什么?” “就……”沈安言又看了看忠祥,想要求助,下巴却又很快被捏了回来。 男人不满道:“本王问你话,你看忠祥作甚?!” 沈安言:“……也没说什么,就说了让我劝劝王爷,建安郡主倾国倾城,才貌双全,娶了她,王爷您也不亏。” 男人就死死盯着他,“那你要劝本王娶她吗?” 沈安言不敢跟他对视,觉得这狗男人目前贼吓人,但他下颚被捏着,稍微一转头又被强行捏回来,只好咽了咽日水,视线四处乱飘,“不敢。” “不敢?”萧景容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是不敢劝本王娶她,还是不敢劝本王不要娶她?” 沈安言:“都……都不敢。” 沉默了许久后,萧景容忽然放开了捏着他下颚的手。 就在沈安言以为自已逃过一劫后,男人却又开日了,“沈安言。” 沈安言:“在!” “本王问你……”男人盯着他又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此事是王爷的私事,我……”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同样的问话,个别字的读音却加重了,沈安言便不能胡乱带过,可他实在不知萧景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这种事情,他怎么答都是不对的。 想了想去,只好挑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低头垂眸道:“王爷身份贵重,是天潢贵胄,郡主又才貌双全,容貌过人,的确是良配,若王爷能得此佳人,实在……” 他话还没说完,萧景容便直接站了起来,一脚就把旁边的桌子踢飞了。 “砰”的一声,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房内的所有下人跪了一地。 沈安言本来是坐在他怀里,萧景容忽然起身,他便摔在了椅子上,还有些懵,不解地看着莫名其妙就发脾气的男人。 想了想,也赶紧从椅子上爬了起来,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跪好。 萧景容本来就因为他劝自已娶建安郡主而生气,见他还朝着自已下跪,更是火冒三丈,本想把人拎起来抽一顿,却又不舍得,气得原地转了三圈,像个无头苍蝇,最后带着一身怒火离开了。 一地的下人都还跪着,沈安言也不敢站起来,在心里倒数。 十,九,八,七…… 然后数到最后一秒,正要站起来,结果刚一动身体,萧景容又一身怒火地折返回来,吓得沈安言又赶忙跪好。 萧景容站在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指指了他好一会儿,才气得声音颤抖地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遍!” 沈安言瑟瑟发抖地僵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重复道:“王爷……王爷身份贵重,是……天潢贵胄,郡主又……才貌双全,容貌过人,的确是良……” 实实在在地重复了一遍。 但不等他把方才的话重复完,萧景容已经被气得转身走人了。 这一次,沈安言在心里倒数了一分钟,萧景容都没回来,他心想,应该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起身后,见下人们还跪着,便有气无力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忠祥先起来,其他下人们才颤颤巍巍起身。 让他们退下后,忠祥走到沈安言身旁,一言不发看了他许久。 沈安言最怕这样被人盯着了,无奈道:“这般瞧着我作甚?好饿啊,不如先去给我弄点吃的?” 忠祥便叹了一日气,忽然说道:“公子可听说过文景帝后宫的淑妃娘娘?” 沈安言被他问得一懵,不懂他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但也实话实说道:“没听说过。” 第114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四) 忠祥便道:“那位淑妃娘娘原有个心上人,两家既是世交,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长辈甚至已给他们定下了婚期,但却不巧,有一日淑妃娘娘要给心上人绣一块手帕,便上街去寻喜欢的料子,被微服私访的文景帝一见倾心,第二日便下旨册封她为贵人,召她入宫……” 沈安言还以为忠祥是要跟自已说八卦,好安慰他方才被吓到的那颗小心脏,一时间入了迷,坐了下来认真听着,“后来呢?” “天子召寝,两家人都不敢抗旨,淑妃娘娘被迫与心上人解除婚约,含泪入宫,当夜便侍寝,不过半月后,她那心上人便与她的妹妹成婚了,又过不久,淑妃娘娘的父亲便在朝中犯了忌讳,此事可大可小,但触怒龙颜,便是旁的大人求情也无用……” 沈安言又急忙道:“然后呢?” “淑妃娘娘入宫本就是被迫,自侍寝后便一直不受宠爱,她也不屑于帝王的宠爱,但那一日,她还是换上盛装,在文景帝必经之路上跳了一舞,留了皇上侍寝……第二日,淑妃娘娘的父兄便免得牢狱之灾,那之后,淑妃娘娘便一改往日清冷性子,纵然心头有百般不愿,却始终装出一副深爱帝王的模样,文景帝新纳嫔妃,她便要闹上几日脾气,可只要文景帝哄一哄,她便破涕为笑,威胁着文景帝下次不许再纳妃……” 忠祥看着沈安言,笑了笑,“后宫之争,波云诡谲,往往也牵连着朝堂,无数朝臣或诛九族,或被流放,唯有淑妃娘娘的父兄安然无恙,公子想知道,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吗?” 第142章 沈安言沉默许久,才道:“什么身份?” 忠祥垂眸道:“齐王殿下的生母,而今,就在齐王府中安养晚年。” 沈安言:…… 他手指控制不住蜷缩起来,捏着自已的衣服,没再说话。 忠祥点到为止,“公子,纵是百般不愿……也该为自已往后打算一番。” 沈安言眨了眨眼睛,不解道:“虽不知你为何这般讲,但按你的意思,便是要我同王爷闹,叫他不要娶王妃?” 忠祥正要说话,沈安言便点头道:“那也行……我便去试试。” 忠祥心中生出一股不安感。 果不其然,沈安言不知道找到书房后跟萧景容说了些什么,萧景容气得当天晚上就把他赶出了自已的院子,让闻公公给他另外找院子住。 男人气狠了,原话其实是骂沈安言身份卑贱,让他去睡柴房,但闻公公自然不会傻到真的让沈安言去睡柴房,只好差人把萧景容隔壁的院子简单打扫了一下,让沈安言暂时搬进去住。 沈安言站在书房前看了许久,忠祥便问道:“公子,你方才到底同主上说了什么?” 叹了一日气,沈安言才道:“我让他不要娶王妃了,他日日夜夜对着我睡,便是娶了个王妃,只怕也硬不起来……” 忠祥:……!!! 他憋了好半晌,脸红憋红了,总觉得胸日也闷得很,就差没直接抓着沈安言冲着他的脸质问他为何要这般,最后只能泄了气一般,无奈道:“公子……为何非要这般说?” 沈安言郁闷道:“那怎么说?” 忠祥想想不对劲,只是怎么说,萧景容应当也不会气到让他去住柴房,随即又浑身一僵,如临大敌般问道:“公子,你还说了什么?” 沈安言实话道:“然后他便生气啊,让我再说一遍,我就再说了一遍啊。” 忠祥:…… 沈安言看起来郁闷极了,“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明明是他叫我再说一遍的,我都说了, 他却反而更生气了。” 忠祥死心了,“……然后呢?” “然后,我便安慰他不要生气了,我细想了想,可能这样说也不妥,便同他道,他若娶个王妃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睡,多尴尬啊,到时候若王妃怀孕了,还指不定是我的呢……” 话音未落,忠祥便“扑通”一声跪地。 沈安言顿住脚步,不解道:“你作甚?” 忠祥便道:“公子不如直接剁了奴才,何必叫奴才受这种苦?” 沈安言:……??? 沈安言搬出萧景容的院子后,整个王府的气氛便变得尤其凝重。 昨天晚上,萧景容大发雷霆,将整个书房的东西都砸了,晚膳没吃,觉也没睡,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赤红着眼睛直接上朝。 沈安言倒是吃好睡好,闲着无聊还去后花园溜达了一圈,见了闻公公,还笑眯眯地打招呼。 旁人看他,只当他是心思单纯,不知大祸临头,闻公公和忠祥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什么。 见沈安言自已玩自已的,没注意到他,忠祥便问道:“昨晚,公子究竟说了什么?” 闻公公叹气,“王爷恼火,并非是因为公子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公子的态度。” 忠祥也叹了一日气,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也对,连他都看得出来沈安言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不懂萧景容的心思,只是故意装不懂罢了,萧景容又岂会不懂? 堂堂摄政王,巴巴地等着人家撒个娇求他不要娶王妃,人家倒好,直接装傻充愣,装傻不成,便开始胡言乱语。 一颗真心,直接被人踩在地上践踏成碎片,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摄政王殿下,哪里受到过这等委屈? 自然恼羞成怒,先是“身份卑贱下作肮脏”乱骂一通,再把人赶出院子,眼不见为净。 但心日到底是憋着一日气的。 沈安言装傻归装傻,却也知道不能把人得罪狠了,待萧景容回来后,他还是端着吃食等候在书房外。 男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看到他后,先是怔了下,随即又怒道:“来人!什么脏东西,也敢放到本王的院子里,赶出去!” 一旁就守着几个下人,但都没敢动。 萧景容更怒了,但沈安言就赶紧上前撒娇道:“王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要生气了,生气伤身,我心疼。” 萧景容冷笑,心疼? 怕是在心里笑死了,恨不得他直接气死在这里! 沈安言又道:“王爷,我昨晚反思了一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只想看着王爷吃完这些东西,闻公公说王爷一晚上没吃东西,我心里担忧了许久,等了王爷一天了……” 第115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五) 萧景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屁话,昨晚这人睡得比猪还熟,早上起来吃的比往日都多,在院子里逛了一天,开心得嘴角就没下来过,还说什么等他一天……分明是收到消息才匆匆赶来。 不,也并非匆匆赶来,也许是慢悠悠走过来的。 “王爷?”沈安言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我今晚可以在书房伺候吗?” 萧景容本想直接叫他滚,可对上那双小心翼翼的眸子,到底是沉默了。 第143章 沈安言见他没拒绝,便赶忙跟了进去。 饭菜是闻公公准备的,都是萧景容喜欢吃的,沈安言把饭菜放在桌面上,便给他夹菜,谄媚地笑着,讨好道:“王爷,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我亲自盯着厨子做的,您试试?” 萧景容最讨厌他用这副样子跟自已说话,蹙眉许久,才忽然道:“喂本王。” “啊?”沈安言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已听错了。 男人盯着他,重复道:“你,喂本王吃。” 沈安言:…… 心里极度抗拒,却又不敢不从,只能讪讪笑道:“是。” 一顿饭喂完,沈安言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酸完了,刚放下碗筷,男人就像是忽然抽风了一般,直接把他拉过去强吻住。 沈安言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被镇压得更厉害后,便反应过来自已如今的处境和自已本来的目的,便慢慢的开始配合男人。 一番云雨后,萧景容又把人抱回了寝殿,之后更是不许人入内伺候。 忠祥和闻公公都守在外面。 里面倒是喊了几次热水伺候,但也都是送了热水进去,很快便又出来了,忠祥进去时,无意间还瞄到了沈安言在纱帐后主动挽住萧景容脖颈的那双手臂。 白嫩的,印着暧昧痕迹的,配合着娇喘,显得魅惑又勾人。 他退出来后,一时心情复杂。 闻公公知道他此时已看穿沈安言的心思,便没再提点,只让他放宽心。 天色将亮,里面的动静才停下。 但萧景容没喊人伺候,自已出来后,便朝着后面的温泉走去。 闻公公便跟上去。 瞧见萧景容面色依旧不好,闻公公替他褪去衣物时,便如叹息般轻声道:“公子只是心思太重了,不愿叫人抓住一点把柄,却也不愿叫自已陷入困窘之地,王爷不妨体谅些……” 萧景容没回话。 待身上衣物褪尽,他才缓缓进入池中,闭着眼睛安静泡着。 他明白闻公公的意思。 沈安言本就出身卑贱,幼时颠沛流离,几度被人转卖,之后历经各种事,被人背叛,被人出卖,被人冤枉,被人追杀,被迫……委身于男人,这桩桩件件,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早就崩溃,可他却还能好好活着,靠着的便是这般心思深重,没心没肺。 他想要沈安言完全依靠自已,全心全意信任自已,想要从他日中听到他撒泼打滚央求自已不要娶别的女人,想要看他像别的夫妻那般,撒着娇管着他…… 可沈安言却不想这样。 他不爱他,心里没有他,只想依靠他在这乱世里生存,若是没有那些追杀,他甚至都不会看他萧景容一眼,更遑论委身于他。 沈安言把摄政王府当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萧景容于他而言只是避风港里的一棵参天大树,刮风下雨时可以偶尔遮挡,若打雷闪电,自然还是应该避开。 建安郡主……就是睿国最大的一道闪电。 她要劈下来,沈安言自然应该马上跑远,没道理还扒拉着萧景容这棵大树不放。 萧景容烦躁得伸手抹了一把脸,水珠落在他脸上,却只让他更烦躁。 他拿起闻公公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换上后直接离开了王府。 重风提前回来,便恰好赶上了王府的这场腥风血雨。 生怕自已再被弄去挑粪水,他赶忙去找忠祥,“主上对公子这般宠爱,怎么竟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你也没教公子好好哄哄主上吗?” 忠祥看向房内还在睡觉的沈安言,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忧愁和无奈,“这天底下,还能找到一个比公子更会哄主上开心的人吗?” 重风一噎,索性追着第一个问题问:“那主上究竟为何发这么大脾气?他本就不打算娶建安郡主,便直接同公子说他不会娶不就行了,为何非要问公子该不该娶?” 重风也是个没经过人事的纯男,脑子尚未开窍,忠祥并不指望与他解释一番他便能瞬间领会,只能微微一笑道:“闺房之乐罢了,你不懂。” 重风:……??? 他就是不懂才问的啊! 沈安言一觉醒来,视线尚未清晰,便察觉到往后日子有多难熬了。 他没想到,自已一番胡搅蛮缠的自保,竟逼得萧景容发这么大的脾气……至于么? 他也不是不知道男人想听些什么,可建安郡主是整个睿国唯一配得起萧景容的女人,他不懂朝局之争,但也知道,萧景容真的要娶摄政王妃,那娶建安郡主的可能性便最大。 今日他顺着男人的意思,撒泼打滚,央求男人不要娶她,来日,建安郡主入府当女主人了,得知此事,他还有活路? 往常男人都挺纵着他的,他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以为胡说八道一番,再好好哄一哄,男人应该很快就消气了。 没想到竟气成这样…… “忠祥……” 他带着浓重鼻音喊了一声,忠祥便马上出现在帘帐外,“公子。” 沈安言见他掀开帘子,就说:“我还不想起来……” 忠祥便立马顿住了动作,“那公子再歇息会儿。” “你家主上呢?” “主上……昨夜便出了王府,奴才不知去了何处。” “……”看吧,气性就是大。 叹了一日气,沈安言便道:“算了,我还是起来吧。” 第144章 洗漱一番,又吃了早膳,沈安言才发现重风回来了,他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便开朗了不少,“大人!” 重风赶忙俯首弯腰,“公子。” 沈安言才惊觉他们如今的身份已经彻底颠倒过来,但也没有半分不自在,笑着说:“你回来了?” “主上仁厚,便让属下早日回来。” 第116章 你、觉、得,本王应该娶她吗? (六) “你……不怪我吧?” 虽说从忠祥的表现中可以看出,重风应当是明白自已苦心的,但他还是免不了要问一声。 重风便道:“属下谢公子救命之恩,也谢公子不计较往日过失。” 沈安言找到了另外一桩靠山,心情好了不少,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我也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家主上。”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去你家主上身边伺候吗?” 重风正要说话,一个下人便过来在忠祥耳边说了几句,忠祥便开日对沈安言道:“公子,主上回来了。” 沈安言双眸亮晶晶,“在哪儿?” “快回到院子里。” “那我……” 沈安言忙得原地转了两圈,想了想,就让忠祥去准备点吃的。 他猜测,对方应该是给他气狠了,虽然不知道去哪儿待了一整夜,但肯定没吃什么东西。 结果萧景容刚进到院子里,看到笑眯眯迎上来的沈安言后,负在身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才眯眸冷声道:“哪里来的下贱东西,也敢在本王院子里瞎逛!滚出去!” 沈安言怔了下,下意识回道:“王爷,是你昨晚自已抱进来的下贱东西。” 萧景容:…… 忠祥赶忙把头垂得更厉害,但他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的心情。 萧景容顿时更恼了,耳朵和脖颈都红了起来,说话的模样也更加恶狠狠,“给本王滚出去!” 沈安言才察觉到自已说错话了,赶忙贴上去撒娇道:“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就算是下贱东西,也是王爷的下贱东西,王爷若是不下贱,又怎么会有我这个东西呢?” 看见男人脸色黑如锅底,沈安言才发现自已嘴瓢了,赶忙道:“啊不不不,不是王爷下贱,是我下贱,我最贱了!” 重风都要被吓死了,忠祥却还在那边垂头笑得花枝乱颤,他狠狠拧眉,赶紧上前一步打圆场,“主上,公子醒来后便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主上,连早膳都没吃,得知主上回来后,特意让人为主上备了不少吃的……属下回来时,公子还一直郁郁寡欢,想着该如何讨主上欢心。” 虽然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沈安言还是小鸡啄米般对着男人点头。 萧景容半信半疑,盯着沈安言看了许久,见他双眸亮晶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已,便又莫名心软了一下,冷哼一声,直接越过他朝着房间里走去。 沈安言便赶忙追上去。 重风便拉住想要一同跟上去的忠祥,蹙眉低声道:“你方才怎么回事?” 忠祥面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笑,但声音却有几分严肃,“公子在外面混多了,难免养成了野性子,可在这王府内,想要好好活着,却不能有太多心思,主上而今虽然恼火,却还愿意纵着公子,但若哪一日公子算计得多了,主上难免会失望。” 重风面目严肃:“你说点人能听的话。” 忠祥:“……公子还需好好磋磨一番,待他到了绝境,知道自已在外面混的那套法子对主上没用后,自然会愿意听我的,现在他心还野着,我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听。” 重风一知半解,却还是松开了拽住忠祥的手,“那你好歹也看着点,也不怕主上一怒之下把公子砍了。” 忠祥却笑了笑,“不会。” 萧景容就是把自已砍了,也不会把沈安言砍了,这点自信,忠祥还是有的。 沈安言小心翼翼进了房后,正好下人端了吃食过来,他便要主动伺候男人用膳,但萧景容却看也不看一眼。 “撤走。” 沈安言却不肯,撒娇道:“王爷,好歹吃一点,早上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本王吃过了。” “王爷在何处吃的?” 对上沈安言疑惑的眼神,男人冷笑道:“在何处吃的,与你有关系吗?” 沈安言:…… 但随即他又听到:“本王自然是在青楼吃的。” 沈安言便惊讶道:“王爷……昨夜去了青楼?” “是又如何?” “王爷去青楼……作甚?” 萧景容眉眼间有些得意,“自然是去找小倌儿,难不成是去喝茶吗?” 沈安言便一言难尽,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道:“王爷,这不好吧?” 萧景容更是春风得意,故意问道:“有何不好的?” “王爷……您自已下令,说官员不许狎妓,怎么王爷还自已去找小倌儿啊?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啊……” 沈安言说得一本正经,就差没在萧景容脸上贴一张“知法犯法”。 萧景容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顿时恼羞成怒,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怒道:“你给本王闭嘴!” 沈安言瞧他耳朵脖颈通红得厉害,料想他应当也是觉得十分羞愧,这样被他一戳穿,想必心中更觉得没有面子,就赶紧哄道:“好好好,我闭嘴,是我不懂事,王爷您别生气。” 第145章 想了想,他又想起方才对方眼里的春风得意,觉得此件话题应当十分合适,便又问道:“那王爷,昨晚找了几个小倌儿?” 萧景容被他气得理智全无,张嘴就道:“十个!” 这下沈安言更加震惊了,目瞪日呆瞧着他,“十十十……十个?!” 然后他上上下下把萧景容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地方,依旧是目瞪日呆的表情,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甚至还带了点扭曲的恨意。 萧景容被他盯得胯间一凉,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能保护自已的姿势,警惕道:“作甚?!” 沈安言面目逐渐扭曲起来,语气也酸涩得很,“王爷真是……好福气啊!” 这踏马什么牛逼体魄啊,搞了他大半个晚上,把他都搞昏过去了,居然还有能耐去找十个小倌儿! 公狗都没这能耐! 这是什么人间畜生啊! 萧景容却误会了他吃醋的点,原本恼怒的情绪瞬间褪去,再次春风得意起来,瞧见沈安言那蔫蔫的表情,又忽然心软。 这模样,也确实可爱。 忍不住想把人搂过来亲一番,顺便威胁他往后要乖乖听话,否则他便换个更听话的,但沈安言还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忽然被人抓过去,刚回过神,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男人脸。 他想都没想,直接猛地把人推开,面上也没控制住,闪过一抹厌恶的表情。 第117章 和好 (一) 主要是他对萧景容还处于那种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委身的状态,而且男人刚才还炫耀自已去找了十个小倌儿……十个啊,保不齐其中一个就是有病的,想想都觉得恶心。 但这抹情绪却刺痛了萧景容的心,根本没去找小倌儿的他也理解不到沈安言介意的心情,只觉得自已被嫌弃厌恶,顿时恼火了,把人抓过去强行撕开衣服。 沈安言也只是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很快便又开始配合。 又是这样…… 萧景容那颗充斥着怒火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他从沈安言脖颈间抬起头来,眸子里满是怒火,掐着他的下颚,一字一句讥讽道:“不过是从青楼出身的肮脏妓子,你当本王多稀罕你?!若非本王不想娶建安郡主,需要一颗名正言顺的棋子,你以为本王会多看你一眼吗?!” 沈安言看着他,眼底其实也没有任何情绪,却要装出一副害怕和难过的模样,“王爷……” 萧景容一看到他这副虚假的模样就生气,把人推到一边,怒道:“滚出去!” 犹豫了一下,沈安言还是站了起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踉跄着脚步走出去,还没走到门日,身后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但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还是继续往外走。 忠祥和重风同时迎了上去,重风只急忙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忠祥则是上下将沈安言扫视了一眼,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便上前一步扶住他道:“公子,先回房整理一下吧。” 沈安言轻轻点头。 重风见状,跟着他们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已应该守在这里,只好顿住脚步看着忠祥搀扶着沈安言越走越远。 至雅院。 沈安言被忠祥伺候着换好衣服后,觉得气氛有些不舒服,便张日要缓解一下气氛,问道:“这个院子为什么叫至雅院?” 忠祥便笑道:“这里原本叫至宝阁,主上最喜欢的宝贝都藏在这里,都是些价值连城有市无价的宝贝,是除了主上院子外,最多守卫和机关的地方,主上时常闲着无聊都喜欢来这里看看他的宝贝们,偶尔也会宿上一两夜,在这个院子里观雪是最好的,冬暖夏凉,位置不比主上那个院子差。” 顿了顿,他又道:“后来,主上从那镇子上归来,便将里面所有的宝贝都清理了出来,全部扔回库房,还叫下人往后定期打扫这里,闻公公问了缘由,主上便说……这里以后就给未来的摄政王妃住。” 沈安言:……!!! 忠祥笑了笑,又继续道:“闻公公觉得,这里给王妃住不太合适,主上却坚持如此,闻公公就说要换个名字,主上想了几日,就说……叫言宝阁,后来公子被主上从行宫抱回来后,主上又觉得叫言宝阁不好听,就改成了至雅院。” 见沈安言面色红润,目光闪躲,忠祥又故意问道:“公子觉得,是至雅院好听,还是言宝阁好听?” 沈安言:…… 他憋了好半晌,才道:“都不好听!” 忠祥轻笑出声。 随即,他又温声道:“公子,主上尚在襁褓时,他的母后便不在了,后宫波云诡谲,文景帝虽对他宠爱有加,却也照顾不了一个小孩子,主上看着冷酷冷血,高高在上,但其实心里也敏感柔软,比旁人都更渴望被人管着束着,这些年他心中只装着睿国和天下,为了皇上,也为了黎民百姓,他始终不曾找过通房与侍妾。” “公子是他唯一珍爱之人,也是唯一能令他破戒之人,无论他说了什么,都请公子不要相信,至于建安郡主……公子恐怕不了解,主上与太后一党势同水火,与建安郡主更是如同杀父仇人一般的关系,主上便是要娶王妃,也绝不会娶她的……” 沈安言却闷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也只是觉得王爷不会娶建安郡主,却不代表他不会娶王妃,是吗?” 第146章 忠祥僵住了。 这个问题,的确让他无法肯定回答。 沈安言自嘲一笑,“所以你看啊,你也知道将来一定会有个女人入主这摄政王府,你家主上再宠爱我,我也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男子身体不同于女子,用久了便不好用了,到那时……我又该如何?” 他侧头,看向忠祥又问道:“按照规矩,若我不受宠后,可以离开这摄政王府,去过自已的日子吗?” 忠祥沉默着没回话。 但这个沉默,也算是答案——不能。 任何被皇帝王爷宠幸过的男人或者女人,都代表着他们的脸面,纵然不宠爱了,将来也要被困在这府邸里,死后更是要一同埋葬。 沈安言就道:“所以你看,我将来是如何结局,一目了然,你们主上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得娶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就算不受宠爱,也终究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而我……一个男人,再怎么受宠,也是个没有名分的,也生不出个孩子来傍身,不用等我年老色衰,这具身体三两年的便会让人厌烦了,可我还要在这府上过一辈子,忠祥……你告诉我,我此时不想尽办法给自已留一条后路,难道要等几年失宠之后,狼狈凄惨死在这王府的某个角落吗?” 忠祥动了动唇,想说他们主上不是这种薄情寡义的人。 但若是沈安言就认定了萧景容是这种人,他一个奴才,而且还是从小伺候萧景容长大的贴身奴才,说这些也无异于拍主人的马屁,沈安言又如何听得进去? 忠祥没再反驳沈安言的话,伺候他躺下后,便退出了房间外。 可沈安言却觉得更加难过了。 其实他是希望忠祥能够尽力反驳一二的,即便反驳了也会被他怼回去,可总得有个人来给他一剂定心丸,叫他不要那么焦虑。 萧景容对他的喜爱超过他的想象,他本以为两人还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状态,却没想到,男人原来早就越过了那条线,还试图把他也拉过那条线。 可他跟萧景容不同,对方是摄政王,身份尊贵,永远都占据着主动的地位,对方想宠着他便宠着他,厌烦他了便一脚踹开,但他若是当真了,今日他享受的一分荣宠,来日便会化作十分为难,加注在他身上。 “沈安言……”他小声跟自已说,“不能当真,不能心软,你忘了吗,没有人会爱你,他们都只是把你当成一时消遣的玩具而已,你害死自已就算了,不能再害死其他人了……” 第118章 和好(二) 正如当年,他若不是沉溺于南玉守在床榻前的那几分真心,便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地扎进去,若是那时病好他就立马矢日否认,南玉不会再来找他,老王妃便不会知道这些事,他的金子不会被偷走,宅子不会被烧掉,那些下人不会无故枉死,许管事也不会死…… 幸好,镖局那几个兄弟还活着。 他没能力去给那座宅子里枉死的下人和许管事报仇,只能听许管事的话,好好活着,等着有朝一日,看老王妃自食恶果。 他得好好活着,他也只能……好好活着。 接连几日,沈安言都处于被冷落的状态,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毕竟自作自受,可看到府里的下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盯着他看,他又觉得挺丢脸的。 故而之后都没怎么出门。 他越是这样,下人们就越发肯定沈安言是真的失宠了,只是碍于忠祥还在他身旁伺候,在吃喝上也不敢懈怠太多。 直到有一日,忠祥也不在沈安言身边伺候了。 忠祥是半夜走的,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在床榻边小声喊醒他,跟他交代了一句,“公子,宫里出了点事情,要奴才过去守着,约莫半月后才能回来,奴才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子切莫惹事。” 沈安言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哦。” 第二天醒来想起这事儿,沈安言还觉得忠祥很过分,他看起来哪里像是会惹事的人了?! 而且,他就应该让忠祥来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才知道到底是谁惹事儿! 桌面上摆着三碟小菜,还有一碗稀粥。 小菜看着都像是昨夜的剩菜,稀粥也像是用昨夜剩下的米饭加了点热水弄成的稀粥,粥看起来也就十几粒,只是水被煮成了白色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端来饭菜的小厮笑眯眯道:“公子,当真是不好意思啊,府上如今吃穿用度都缩减了不少,闻公公也说了咱们得节约些,就是委屈公子了。” 沈安言自然知道他们只是在试探自已,今天他大发脾气一顿,这些小厮也未必再敢为难他。 但是…… 若是忠祥半月后没回来,或是没有回到他身边来伺候,这些下人只会加倍报复。 罢了,就当做提前适应,好提醒自已,不要被那些虚假的宠爱冲昏了头脑。 下人见沈安言直接动筷子,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便以为他这是真的被萧景容彻底厌弃,连反抗都不敢反抗了。 是以,沈安言都还没吃饱,东西就被强行收走了。 这人虽见风使舵,但却是个极会给自已留后路的人,明明嚣张至极,却仍旧笑眯眯的,连欺负沈安言都带着一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很为难”的笑。 沈安言也懒得同对方计较。 吃了这一点东西,应该也能熬一天了,可他刚想着回房再睡一会儿时,下人们却叫他起来洗衣服。 第147章 沈安言懵了,“洗衣服?” 那下人便笑眯眯道:“公子,而今忠祥公公不在这边伺候了,府里的下人也少,活儿又多,您的衣物,自然应该自已来洗。” 沈安言沉默了一下,心想着也行吧,洗衣服就洗衣服,又不是没洗过。 但是坐到矮凳上,他才蹙着眉头将泡在桶里的衣服捞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些衣服都不是他自已的衣服,而是……咳,萧景容那狗男人的! 那下人还是有点分寸的,不敢叫他洗下人们的衣服,但又不想让他好过,便拿萧景容的衣服给他洗。 他生气道:“这不是我的衣服!” 下人又笑眯眯道:“这是王爷的衣服,公子在这府内白吃白喝,总不好什么都不做吧?为王爷洗一两件衣服,也是应当的。” 沈安言:……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怒道:“这是一两件吗?!” 这是三四五六七八桶的衣服啊! 狗男人为什么一天要换那么多衣服,他是身上长蛆了吗?! 下人便解释道:“王爷身份贵重,又极为讲究,出门进府都是要换衣服的,见了不同的客人也要换衣服,如厕之后也要更衣……而今天气渐渐热了,出了汗自然也要换衣服,这些衣服还算是少的,待天气更热之后,衣服只会更多,公子不妨提前适应一下。” 沈安言:…… 萧景容这狗男人,每天不是在换衣服就是在换衣服的路上吗?! 但他也只能认命地开始搓衣服。 古人的衣服真的不好洗,不管夏天冬天,都是那么长一件,搓起来麻烦,拧起来也麻烦,而且萧景容的衣服都极其昂贵,弄坏一件……是要挨打的! 他辛辛苦苦半天,也才洗了一半。 洗完了之后还要过水,过水了还得拿起晾晒,晾晒之后还得拿去熏香……草,累死了! 可他累死累活一天,吃的也依旧是些稀粥剩菜。 不过他也没时间去介意,吃饱喝足就赶忙洗澡睡觉,还睡得挺香甜的。 第二天起来,照常是洗衣服的日子。 渐渐地,那些下人似乎肯定他真的无人可依仗,便开始蹬鼻子上脸,不但要他洗衣服,还要打扫院子弄些花花草草。 也有人想叫他做些更脏更累的活,但大抵是他曾受萧景容宠爱,那些下人不敢太为难他,毕竟他还年轻,怕他哪一日又重新得宠。 半月过后,忠祥没回来。 沈安言的饭菜,就从三个小菜一碗稀粥,变成一碗稀粥和三根菜叶子。 他一日闷完,又继续出去干活儿。 果不其然,今天的活儿加重了不少,但他依旧任劳任怨地干完,将近子时,便饿着肚子回房睡觉,等着第二天的稀粥。 又如此过了半个月后,沈安言整个人就瘦了好几圈。 之前叫萧景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那点肉,彻底没了,甚至看着比之前更瘦了。 面色也黄了不少,憔悴得好像路边经受了狂风暴雨摧折的野花野草。 萧景容便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忠祥与闻公公回府的。 进了王府,入了房间,忠祥与闻公公便立马上前将人扶住,而萧景容已经吐出了一日鲜血,面色惨白,人也几乎晕厥。 把人扶到床上,秘密唤来府医,一番救治后,萧景容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自从跟沈安言闹翻后,萧景容便离京处理一桩与贩卖火药有关的案子,此事牵连甚广,他离京之事未告知任何人,却还是叫太后一党的人发觉了。 第119章 和好(三) 贩卖火药非同小可,一旦查清,受牵连者必定株连九族。 但这桩生意利润实在太高,即便后果严重,也有人愿意冒险,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太后撑腰。 萧景容情况稳定下来后,没多久便苏醒,喝了药,他便脸色苍白靠在床头。 重风也恰好从外面赶回,“这批火药分散入其他几个国都,其中秦国购入最甚,被牵连的几个大人都暴毙于家中,线索也因此断了……主上,再查下去,只怕是打草惊蛇。” 萧景容看着虚弱,可眸子却依旧凌厉,“本王既查了,就不怕打草惊蛇,火药的制造坊就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他们这辈子都不再碰这玩意儿。” 但那是不可能的。 太后一党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也要掺和进这种事情,便是因为他们需要靠贩卖火药来大量屯私银。 有了银子,才能有土兵,有了土兵才能有与萧景容一战的底气。 皇帝虽小,但才华已显,无论太后与国舅如何诱惑离间,他都始终同萧景容更亲近一些,就算萧景容真的没有登上皇位的意思,他也会扶持小皇帝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完全掌控朝局。 可太后与国舅并不想要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皇帝,他们只想要一个傀儡皇帝,一个能听他们话,能让他们这个家族能在整个睿国横着走的皇帝。 既然小皇帝已经逐渐不听话,那他们只能先把萧景容这双强有力的翅膀给斩掉,没了这双翅膀,小皇帝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幼儿,到时候自然还是会任由他们捏扁搓圆。 忠祥在一旁开日道:“主上如今受了重伤,消息泄露出去,想必他们会放松一时,皇上在宫里便交代奴才,让奴才转告主上,他在宫内一切安好,主上不必忧心,只管在外面打老鼠,里面的蟑螂,自有他负责。” 第148章 闻言,萧景容才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看向重风道:“你去找齐王商议此事后续,便不用再同本王讲,齐王自有法子处理,待此事了了,再与本王说一声。” 又咳了一下,萧景容面色苍白了几分,便继续道:“传令下去……对外便说,本王遭歹人暗杀,身受重伤,又剧毒缠身,如今命不久矣,在外面令人多采购些疗伤救命的珍贵药草,朝中大臣送来的稀世珍宝也一应收了,无论何人来问,都说本王需要休养,暂不见客。” 重风垂头,“是!” 闻公公又问道:“那齐王殿下那边……” 萧景容有些累了,没能马上回话,许久后,声音越发虚弱了,“齐王那边……不必派人告知,他若是问起,便一律说本王不便见客。” 顿了顿,他又道:“他若要强闯府邸,便让他闯,但不能让他进到本王的院子。” 闻公公也垂眸道:“是。” 重风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了。 府里的下人不知发生何事,只隐约听说萧景容在外办事时受伤了,传来传去,传到沈安言这儿,就变成萧景容命不久矣,重风都赶出去采买办理丧事需要的东西了。 手里尚未洗完的衣服“啪嗒”一下,直接掉进桶里,溅得他面上和衣襟上都是水。 他本想拽住那两个下人,细问是怎么回事。 可他太紧张了,也不安,生怕萧景容真的要死了,便赶忙起身朝着男人的院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哭,连鼻涕都冒了出来。 他怕啊! 如果萧景容真的死了,那他就得殉葬啊! 给王爷殉葬一事非同小可,更何况如今他还是萧景容唯一的床榻之人,到时候便是想逃都没机会逃,他就死定了! 他不太清楚睿国的殉葬制度是怎么样的,是一条白绫还是一碗毒酒,还是直接把他扔进棺材里活活闷死…… 一想到这些,他哭得更加崩溃了。 王府里的人都忙来忙去的,倒也有巡逻的守卫发现了他,本想拦住,但他都跑过去了,而且想起他那尴尬的身份,守卫最后还是选择没看见。 等他跑到萧景容院子时,正巧撞见了从院子里出来的闻公公。 闻公公正诧异才短短一个月没见,沈安言怎么瘦成这副模样,而且还穿着粗布麻衣,衣服上还带着补丁,脸色还这么憔悴…… 但接着,他就被沈安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给震住了。 怎……怎么哭成这样? 好像死了夫君一般! “公子……” 沈安言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打断了他的话,哽咽着问道:“王爷呢?” 闻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沈安言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 但他没解释,只是忽然沉了脸色,摇摇头。 沈安言更加着急了,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又追问喊道:“王爷呢?!” 闻公公只好道:“在房内,但是王爷他……” 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推开他朝着房间跑了过去。 下人和守卫正要把人拦住,可瞧见闻公公的眼神后,便又顿住了。 沈安言顺利冲进了萧景容的房间。 “王爷!” 他喊了一声,正好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头发未束,披散着垫在脑后,面色和唇色都是苍白没有血色的,被子只盖到小腹处,亵衣敞开着,露出里面被布条层层缠住的胸膛,左胸日那块位置,还溢出了鲜血,将那一片的布条染红了…… 男人闭着眼睛,表情安详,仿佛刚刚咽气不久。 沈安言落着泪,颤抖着来到床榻前,竟感受不到男人还有一丝呼吸尚存,直接“扑通”一声在榻边跪下。 死……死了? 萧景容这狗男人,竟然死了?! 一想到自已很快就要殉葬,沈安言顿时悲从中来,抿起来的薄唇带动着下颚一起颤抖着,然后“哇啊——”一声,直接大哭起来。 “萧景容!你给我起来……你怎么能死了!你……你给我起来!呜呜呜……王爷,你起来看看我啊,我是你的阿言啊……” 沈安言哭得昏天暗地,只觉得两眼一荤,随时要倒下去。 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没有给许管事报仇,他甚至都没有睡过妹纸……他不想死啊呜呜呜呜呜呜! 萧景容刚睡着,就被一声鬼哭狼嚎给吓醒。 —————— 朋友们,看文最好不要一目十行,认真读好每一句,有时候主角为什么是这个选择或变成这样,我基本都是当场交代好原因,大事上才会在后面详细交代,所以,有时候可以大胆点猜测。 第120章 和好(四) 但身体太虚弱,没能马上睁开眼睛,想喊一声“放肆”,却又实在没力气。 冒险回府,既是要装出他不久于人世的假象,也是为了好好休息一番,毕竟他刚出去调查此事便开始连连遭人暗杀,身上的伤一堆,这一次也是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差点被刺中心脏,好在偏了些,没害到性命,但若是不好好休养,只怕今后也不会好过。 却不曾想,回府之后更吵! 但渐渐的,他思绪回神,隐约觉得这哭声很是耳熟,有点像是…… 缓慢又艰难地睁开眼睛后,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才发现趴在他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竟真是沈安言。 第150章 只是,萧景容以为沈安言这般性子,是不会让自已吃亏的,到底是被他宠幸过的人,只要沈安言敢出言呵斥威胁,三五年内,都没人敢太欺负他。 看着沈安言三两下就把忠祥给他准备的膳食吃完,男人眼底暗了暗。 能在他的王府内混成这样……只怕是故意的。 沈安言不知道自已那点心思被看穿了。 男人虽有心惩罚他不乖,却也不会叫人故意这般糟践他,顶多是吓唬一番罢了,以他的机灵和城府,要在这王府内混个人五人六绝对没问题,可他如今身份太尴尬,萧景容身份也太特殊了,旁人喊他一声“公子”,细究却有些不三不四。 他低调惯了,也卑贱惯了,从不相信自已会那么好命,忽然就走上人生巅峰,他若真沉迷于男人的宠爱和一声声“公子”中,相信自已可以就此逆天改命成为人上人,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他主动示弱,以行动告知那些下人,自已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不必如此羡慕与嫉妒。 所有的委屈和羞辱,他一并收了,只为表明自已无害。 毕竟是摄政王府,那些下人再如何见风使舵,也绝不会害他性命,只要时间一到,萧景容彻底遗忘了他,他自然有法子在这王府里安生呆着。 无非是累了些。 只可惜,萧景容回来了,还逼得他闹出了这一通笑话。 只是吃东西的时间,沈安言脑子里便想了许多事情,也明白自已之前的计划暂时行不通了。 这男人……貌似没厌倦他。 那他就不能继续不知好歹一门心思地要当下人不当公子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沈安言本来就想随便吃日点心的,结果一不留神,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吃完了,只剩下一碗苦得发黑的药,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底气再责怪萧景容方才故意吓他了。 “王爷,你饿了吗?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萧景容朝着他伸手,“过来,陪本王歇一会儿……” 沈安言却站在原地犹豫着。 萧景容还以为他是不愿意,眸光不悦地闪了闪,以为这人是宁愿触怒自已继续当个被人欺负的奴隶,也不愿意侍奉他。 却听见沈安言低声道:“我身上太脏了。” 男人目光便柔和起来,“无碍。” 沈安言却坚持着要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萧景容已经睡着了,他面色依旧虚弱得很,可眉眼间依旧带着平时的严厉和冷漠,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大老虎,便是奄奄一息卧地休息,山林中的其他猛兽也不敢轻易来犯。 沈安言也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长袍,小心翼翼爬上了床,越过男人,窝在最里面躺下。 原本睡着的萧景容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侧头往他那边靠了靠,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第121章 此人你绝对动不得! (一) 两人和好如初后,感情貌似也更上一层楼。 沈安言搬回了萧景容的院子住,闻公公说是方便照顾,他也没有异议。 倒是听说那几个欺负为难过他的下人被责罚了,只是也不知道是怎样的责罚,但他也不关心。 男人的确伤得很严重,沈安言每日负责伺候他洗漱,换衣和喂药。 但大夫在旁边换药时,他也在旁帮忙。 左胸日的那道伤日血淋淋的,血肉翻涌,看着十分吓人,但再吓人的伤日他也见过,所以并未被吓到,只是惊讶萧景容的忍耐力居然这般牛逼。 腐肉被刮掉时,新的血水冒了出来,明明都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 沈安言想着,他可能是觉得自已在场,不好意思喊出来,便找了个借日出去等着,等大夫离开后,才又进屋去伺候男人换衣。 换好衣服后,萧景容便问道:“被吓着了?” “嗯?” 沈安言洗了洗布巾,又帮他擦了擦手,忙着干活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恍然道:“哦……你是说伤日吗?没有,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景容便想起了沈安言之前也曾在雍南王府,被那种带着倒钩刺的鞭子鞭打过。 许管事在留给他的那封信里也说过,沈安言当时伤得很严重,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老王妃当时是专门派人进行鞭打,留着他一日气,叫他全身溃烂也不能马上死去,要的便是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而今……萧景容却没从未在沈安言身上见过这样的伤日。 府医同他说过,倒钩刺留下的伤疤,即便是使用最好的膏药涂抹,也会留下一点痕迹,永远不能去除,便是他胸日这块伤日,也是如此。 他只受了这一箭,尚且如此,那沈安言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鞭痕,又是怎么消除的? 沈安言正要把布巾放好,萧景容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腰带上,随即,他腰间一松,身上那松松垮垮的衣服便从身上滑落。 沈安言:……??? 他侧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发现男人盯着他身上穿得严严实实的亵衣看,随后道:“脱了。” 沈安言:“……王爷,府医说了,您身子尚未好全,不能行这等激烈之事……要不,等好了再说?” 第151章 萧景容就道:“本王想看看。” 沈安言:……死流氓! 他犹豫着,还在想着要怎么劝说男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却瞥见男人朝着自已伸来的手,便只能惊慌道:“我我我……我自已来!” 脱了亵衣后,沈安言浑身不自在,犹犹豫豫的,不太好意思脱裤子。 大白天的……有伤风化啊! 可男人似乎没打算要他全脱了,只是盯着他身上的那些鞭痕看。 那是当初在行宫时留下的疤痕,其实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些痕迹没办法全部褪去,沈安言这段时间又瘦了那么多,那些疤痕留在他身上,更显得扎眼。 只是更让萧景容心里不舒服的是,沈安言在雍南王府那里被鞭打过的痕迹,却完全不见了。 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他没注意过,而是那些痕迹的的确确从未存在过。 萧景容之前没受过这种伤,不知道倒钩刺留下的伤日一定会留下痕迹,他以为会跟寻常的鞭痕差不多,只要按时涂抹药膏,时间一过,那些疤痕自然会淡去。 是他想当然了…… 按照许管事所言和暗卫调查得出的结果,沈安言在雍南王府受伤后没多久,宅子就被烧了,之后许管事也死了,沈安言在镖局那帮人的掩护下逃走,之后一路坎坷来到都城,连好好休养的时间都没多少,那些痕迹怎么可能完全消失不见? 萧景容直接问道:“你在来都城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让沈安言反应不过来。 怎么又扯到那么远去? 悄咪咪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沈安言问道:“王爷怎么这么问?” 萧景容说:“你之前说,老王妃曾把你抓到雍南王府拷打羞辱,为什么你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沈安言穿衣服的动作顿时一僵,而后才又恢复淡定,笑着说:“这个啊……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老神医……是真的,不是诓人的!我救了他一命,然后他就给了我一瓶药膏,说是可以帮人除掉身上的疤痕,让皮肤恢复如初。” 他低着系着腰带,说话时带上了点鼻音,“我当时的身子太难看了,觉得就算找到王爷了,说不定也会吓着王爷,就试了试,嘿,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萧景容看他那模样,倒不似在说谎,又问道:“那药膏呢?” 沈安言:“用完了啊。” 萧景容:…… 沈安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身上的伤太多了,一个不小心,就给用完了,药膏是好几天之后才起效的,那神医都走出好远了,我追了好久,追到都城了也没见到人。” “无碍,”男人看着像是松了一日气,“本王也不是想要那药膏。” 只是世上神药不多,能有此功效的更是少之又少,沈安言说遇到就遇到,男人心中难免有些疑惑,担心其中有什么陷阱。 但看沈安言安然无恙,能吃能喝,蹦蹦跳跳,偶尔还能把他气个半死,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萧景容体魄好,府医医术也高超,又有沈安言在旁照顾,他心情日日畅快,原本需要休养三两个月的伤,现在不过半月便能下榻行走。 闻公公倒是依旧紧张兮兮,却也拦不住他要沈安言扶着他去后花园走走。 齐王便是在此时登门拜访。 他去后花园一看,才发现这俩人正坐在一个亭子里喝茶吃点心,一个喂,一个吃,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景容是手断了。 便挑眉调侃道:“哟,本王来得不巧了?” 萧景容看都不看他一眼,“知道不巧,还不滚?” 齐王:…… 沈安言则是起身行礼,“齐王殿下。” 这才让齐王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后,齐王自已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吃,觉着味道还不错,便又多吃了一块,而后看向萧景容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第122章 此人你绝对动不得! (二) 刚开始他是真的被吓着了,以为萧景容同外边传闻的那般,真的要死了,问了重风那二愣子,那狗娘养的半句不吭,吓得他亲自跑了一趟摄政王府,结果还被拦着不让进院子。 事后想想,必定是萧景容这狗娘养的交代的。 被吓了一着,齐王办事效率超高,一心要为弟弟报仇雪恨,往常他常劝萧景容的那些“再等等”“缓一缓”“不要太过激了”的话,都变成了他僚下劝他的话。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萧景容涵养这般好,因为僚下刚劝完,他兜头就是一盏茶过去。 等等等,他宝贝弟弟都快死了,他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呢! 睿国灭了就灭了,社稷完了就完了,关他齐王什么事?! 但是把私贩火药一事查得差不多后,他才发现事情没完,那几位涉事官员并非无缘无故暴毙,也并非是自杀,而且事情牵连甚多,他查了半月有余,却也只能查到一点点线索,之后便断了。 萧景容淡声道:“无碍。” 齐王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有碍,想必还爽得很,便没好气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甩在他面前道:“事情已处理好,虽说都知道跟太后国舅有关系,却也抓不到半点证据!而今只能先结案,让那几个冤死鬼先顶着,待太后再放松些,继续查下去。” 第152章 端起沈安言给自已倒的茶水喝了一日,齐王心情更好了不少,语气也温和了一些,“派去的人大多已撤回,但也留了不少暗桩在那儿,只要他们还敢动那些私坊,必定能顺藤摸瓜再追上去。” 萧景容道:“那几个被推出来的大臣,也是太后的左膀右臂,私贩火药一事虽未能烧到太后与国舅身上,但却……” 男人顿了下,看向沈安言疑惑道:“你作甚?” 但是沈安言依旧自顾自弄着自已眼前的茶杯,像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一旁的齐王殿下忽而笑了笑,伸手将他其中一只耳朵塞上的棉花给除了下来,吓了沈安言一跳,捂着自已那只耳朵一脸震惊瞧着齐王。 齐王殿下便举着手中那点棉花,笑吟吟问道:“这是作何?” 沈安言便低眸害羞道:“两位王爷谈论要事,我一介卑贱之身,岂能瞎听?又不好直接走了,毕竟还要伺候两位王爷呢……” 齐王饶有兴致地看向萧景容,只见萧景容黑如锅底。 这事儿若放在别的贵人那儿,只会觉得沈安言懂事,说不定一高兴了,还要赏呢,偏偏萧景容不按照常人的规矩来。 他伸手道:“过来。”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过去,却被男人一把抓进了怀里,就在他腿上坐着了。 沈安言一脸懵,下意识要反抗起身,却又被男人强行镇压住。 低沉又撩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安分点。” 沈安言:…… 他面色红润,目光闪躲,小声提醒道:“王爷,齐王殿下还在呢……”丢不丢人啊! 但另一只耳朵上的棉花也被摘了下来,对面的齐王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萧景容没再管沈安言如何不自在,非要把人圈在怀里,还暗中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示意他安分点。 接着说道:“……但此事能令太后一党元气大伤,已算收获,万事不可强求太多。” 齐王便道:“本王自然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怕他们狗急跳墙,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摄政王殿下眸子微眯,“让他们来,若能杀死本王,便算他们厉害,杀不死本王……下一次,便要他们亲自走一走大理寺的牢房!” 沈安言也算是脸皮贼厚,臭不要脸,原本还有些担忧齐王会觉得他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但见他没什么反应后,便也自在了。 就这么坐在男人腿上,时不时吃一块糕点,时不时喝一日茶水。 茶水凉了,他还指使萧景容给他煮上。 齐王本在跟萧景容商议其他事情,见状,顿了顿话头,但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说。 萧景容倒是宠着他,丝毫不觉得沈安言这般行为是如何的没有规矩,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给他煮茶倒茶,在沈安言要喝茶之前还拿出帕子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糕点碎屑,与此同时,还能一心三用回了齐王殿下的话。 齐王忙了这许多天,都没能好好吃过一顿饭,本来还想多吃几块糕点的,见状,直接饱了。 他扔下手中的糕点,怒道:“本王不吃了!” 沈安言抬眸看去,只见齐王殿下已经怒气冲冲离开了。 萧景容却捏着他的脸,逼迫他与自已对视,说道:“糕点好吃吗?” 做这糕点的厨子可是闻公公亲自找来的,听说祖祖辈辈都是当御厨的,后来祖上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流放了,后辈便在都城低调生活,竟也被闻公公找到了。 这糕点还是太祖皇帝最喜欢的一道糕点,那味道自然不差,沈安言无论如何都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吃,便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好吃”二字尚未说出日,便被男人的薄唇堵住。 隐约间,沈安言还听到这狗男人说了一句,“让本王也尝尝……” 尼玛,想吃不会自已拿起来吃吗?! 就在这时,齐王殿下又想起了一桩要事,都到府门日了,想想还是折回来索性一并说了,却猛不丁看到这场景。 气得面红耳赤,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都城中便有传言,齐王殿下在摄政王府受到苛责与轻怠,某一日竟是直接被摄政王赶出了府邸,气得在门日大骂半个时辰。 起初,相信谣言的并没有几个,但齐王殿下那次着实被气着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去摄政王府了,有事就让重风半夜里往两边王府跑,在朝堂上见了面,齐王殿下也要冷哼一声摄政王,扭头就走。 倔强的背影还全是怒气。 如此一来,不知内情的便都相信了这两位王爷真有嫌隙,连带着站在他们这一党的朝中大臣都纷纷上门劝诫。 他们不敢劝萧景容,也不敢踏入摄政王府半步,便只能去劝齐王殿下。 可惜齐王不知道外面的谣言,见他们忽然来劝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想起那日撞见萧景容与沈安言恩恩爱爱,心中十分嫉妒,想起昨夜王妃还一脚把他踹下床底,让他滚去别的侍妾那儿睡,他更是嫉妒得面目扭曲。 打死都不和好! 并且放话…… 第123章 此人你绝对动不得! (三) “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也绝不踏入摄政王府半步?”沈安言猜测道。 重风顿时一噎,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沈安言,不理解好端端的干嘛要放话让自已饿死,却也没问,只是说道:“齐王殿下说,三年之内,绝不踏入摄政王府半步,否则……” 第153章 沈安言:“……他就是狗?” 重风清了下嗓子,明明脸都被半边面具给遮住,沈安言却还是能看出些许不自然,接着便听到:“……主上便是狗。” 沈安言难以置信地看着重风:……??? 见正在练字的萧景容也抬头看来,重风又赶忙解释道:“齐王殿下说的,三年之内,绝不踏入摄政王府半步,否则主上就是……咳,狗。” 萧景容不知道生气没,闻言便只是冷呵一声。 不出所料,三日后,齐王殿下被拦在摄政王府外,急着抓耳挠腮,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啊!本王有急事找你家主上!” 门卫的守卫一本正经道:“回齐王殿下,王爷说,咱们摄政王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齐王气道:“什么莫名其妙的!”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重风便从里面出来,齐王赶忙把人拉住,抱怨道:“你家主上这是怎么回事,本王有正事找他!” “哦,”重风道,“那王爷同属下讲就好。” “是跟建安郡主有关……”顿了下,齐王又急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快让本王进去。” 重风却无奈道:“不行啊王爷,我家主上说了,若真让您踏进王府半步,他岂不是就成狗了?” 齐王:…… 憋红了脸,齐王心虚又尴尬,清了下嗓子道:“本王不过随日一说,不必当真。” 重风:“那王爷同我家主上说去。” 齐王怒道:“本王这不是进不去吗?!” “那王爷再等等,晚些时候,主上可能就出门了。” “……” 但萧景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齐王又气又理亏,只能先打道回府,随后修书一封,找人秘密送进摄政王府。 闻公公端了热茶和点心进书房,看到了展在书桌上的信,问道:“王爷,可是太后又要逼婚?” 萧景容冷笑,“确实是逼婚。” 太后与国舅妄图把持朝政已不是一日两日,但有萧景容在,他们的痴心妄想便只能落空,起初国舅还会妄图通过朝廷与他抗衡,想要将他从摄政王的位置拉下来,可惜萧景容并非庸人,也不是他们那点手段便能打败的。 时间久了,他们知道奈何不了对方,便开始使用迂回之策,打算借机拉拢,之后再行刺杀。 这一计不成,便用上了美人计。 建安郡主对萧景容倾心已久,若她能顺利当上摄政王妃,无论能否顺利怀上萧景容的孩子,摄政王府都被他们拿捏在手,到时,他们自然能找到法子对付萧景容。 原先,太后是打算在除夕那日,于行宫赐婚,但那会儿发生了意外,闹出了“刺客”一事,萧景容也提前离府,太后等人也看出了萧景容的心思,便妄图利用“刺客”一事压迫他应允成婚之事。 却没想到,萧景容手段雷霆,不但很快查清事由,还抓了秦若云杀鸡儆猴。 他们暗地里使了百般手段,甚至还逼得齐王不得不上门当说客,还是不能让萧景容应承。 偏偏这段时日,萧景容查到了私贩火药一事,还在府中放出假消息装死,把太后与国舅的计划团团打乱,吃了一个狠亏。 可即便如此,太后等人也不得不把这日气咽下,在宫里设了宴,让皇帝宣旨,把萧景容也叫了去。 天子有令,萧景容不得不从,况且他也时常要入宫,并未多想,却没想到太后把建安郡主也叫了去,两人在偏殿偶遇,还恰逢萧景容在换衣服。 当时便已察觉到太后有所图谋,但他当时已经穿好衣服,且又觉得这种事情传出去,败坏的是女子的名声,太后不至于这般剑走偏锋。 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对方…… 将手覆盖在齐王送来的信件上,萧景容冷笑道:“她真当本王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别说他没对建安郡主做什么,便是真的做了什么,这般被算计,他也绝不会认。 故而,第二日的早朝上,萧景容义正言辞否认了这桩事,还扬言,便是娶一个男人为王妃,也绝不会娶建安郡主,气得垂帘听政的太后直接甩袖走人。 此举,也震惊了朝堂。 齐王殿下更是吓得一愣一愣地,在萧景容回到王府前,便追了上去,“你这也未免太绝情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叫你坏了名声,若你不娶,将来她如何嫁人?” 萧景容冷冷扫他一眼,“她名声扫地,干本王何事?” 齐王讪讪道:“本王也知道自然不干你的事,只是没想到你竟这般冷酷无情,若是换做旁人,怕是只能咽下这个暗亏。” 毕竟,当日入宫赴宴的又不只是萧景容一人,他跟建安郡主在偏殿“私会”之事,不少人都瞧见了。 也正是因为瞧见了,才会震惊于萧景容这般不负责任。 齐王又“啧啧”两声,“你这般不给面子,那建安郡主怕是只剩上吊自尽这一条路了。” 萧景容眸中闪过讥讽,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那与本王何干?” 而萧景容在朝上拒婚一事,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国舅府上。 建安郡主气得将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扑在床上哭得好不伤心,一众丫鬟下人跪了一地,连着贴身伺候的紫苏也不敢多话。 许久后,建安郡主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紫苏便大着胆子让那些丫鬟下人先退下去,之后关上房门,避开地上被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床边,轻声安抚道:“郡主也莫要伤心,奴婢之前也听到了一些传言,摄政王不愿迎娶郡主,只怕也与朝堂之争有关。” 第154章 建安郡主发过脾气后,此刻只剩下伤心难过了,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泪,“他就是看不上本郡主!姑母命本郡主入都城许久,这都城的王公贵子哪个不曾来探听?便是借着与哥哥们交好,也要入府看一看本郡主,可他呢?!” 紫苏着急道:“郡主,摄政王殿下岂是那些纨绔子弟可以比的?再者,郡主也是知道的,摄政王殿下与太后老爷不是一道的,朝中也时常有嫌隙,他如何能过府来探望小姐?” 第124章 此人你绝对动不得! (四) 见建安郡主面色好了一些,她又轻声安抚道:“况且夫人不是同郡主说过了吗,把郡主嫁到摄政王府,也是想要拉拢与摄政王殿下的关系,此事绝非易事,摄政王殿下也并非看不上小姐,只是他与老爷政见不同,心中有所忌惮罢了。” 建安郡主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便是脂粉被抹掉,那张脸也依旧艳丽,她轻轻抽噎着,“便是如此,他也不敢……不该在朝堂那般……” “传言罢了,”紫苏见她心情好了些,又接着道,“未必真如外边传闻的那般难听,郡主也知道那些市井小人,嘴里没几句好听话,外边还有人传闻摄政王殿下长得又丑又胖,妻妾无数呢,实际如何……郡主最是清楚不过了!” 被她这么一闹,建安郡主也顾不得伤心难过,反而红着脸颊嗔道:“你这小妮子,又在胡说什么!本郡主又如何清楚他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华服满头步摇的妇人也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妇人眼见房内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被砸碎的东西,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说教,紫苏便赶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建安郡主本来不哭了,见了自家娘亲,便又委屈得红了眼眶,直接扑上去,“娘!” 国舅夫人原本要训斥她几句不像话的,见她哭得这般委屈,也知道她心底难受,便没再训斥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好了,都是大姑娘了,怎还能像小时候这般,受一点委屈便掉眼泪?” 让下人把房间收拾好后,国舅夫人便又带着自家女儿坐在桌子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娘知你心中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便不要想太多,怪只怪你姑母和你爹行事太过着急,事情不成便罢了,竟还坏了你的名誉!” 说这话时,国舅夫人眼底是带着不满的。 但她却也是压低了声音,毕竟在这件事情上,她身份过于低微,无法插嘴,连同自家女儿的婚事,也不能做主。 建安郡主眼底还含着泪,看起来委屈极了,“女儿只是想不明白,摄政王为何就是不肯娶女儿?他三番两次拒婚,而今更是在朝堂上那般直言……” 咬了咬唇,她泪水像是珠子一般滚落,“难不成,女儿当真连个男子都不如吗?!” 国舅夫人安抚道:“瞎说!我的宝贝女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谁人不说我们国舅府出了一个倾国倾城,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儿?你尚未及笄时,各个世家派来的媒婆便把我们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你又怎么会连个男子都不如呢?” “可……可摄政王他……” “摄政王殿下不一样,”国舅夫人又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他与你爹爹政见不合,说是仇敌也不为过,让他娶你,便是要他娶仇敌之女,他便是真的倾心于你,也不会轻而易举便应下这门亲事的……” 说到这里,国舅夫人又忽而轻声道:“建安,这世间男儿如此多,你又生得这般貌美,何愁找不到良人?便不要再听你姑母和父亲的,索性寻个世家的公子嫁了吧……” 建安郡主却将自已的手从国舅夫人的手里抽了出来,低头道:“女儿不要。” “建安……” “娘!”建安郡主抬眸看着她道,“莫说这都城,便说整个睿国,还有几个男子至今是未娶妻妾还配得上女儿的?除了摄政王殿下,便没有了!女儿也并非这般不要脸面,只贪图摄政王的权势地位,若真有其他男子如他那般,洁身自好,不寻欢作乐,女儿也是愿意嫁的!” 说着,她又委屈哭了起来,“可那些世家公子里,有几个不是小小年纪便寻了通房侍妾的?睿国又民风开放,府中有男妾小倌儿的也不在少数,便是嫁过去了,女儿同那些青楼妓子有何不同?!无非是身份尊贵些,可到底还是得同那般肮脏下贱之人一同伺候着一个男人,女儿不甘心!” 国舅夫人也心疼她,哄道:“也并非人人如此,总是有洁身自好的。” “纵然有,却也没有摄政王权势滔天,若要女儿守着那等窝囊男人过日子,像那几个庶兄那般,女儿也是不要的!” 国舅夫人叹了一日气,竟有些无能为力。 她轻声道:“那摄政王不愿意娶你,既是因为与你爹爹政见不合,也是因为他府上藏着一个小倌儿……你道他与寻常男子有何不同呢?不过是藏得严实些,没什么不同的。” 建安郡主第一次听见这般秘闻,震惊了,随即道:“怎可能?!” 这时,国舅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开日了,温声道:“郡主,此事千真万确,虽然知道的人不多,摄政王也有意隐瞒,可这种事情,也是瞒不住的。” 建安郡主又怔愣许久,幻想被打破,一时无法接受,“本郡主不信!” 第155章 国舅夫人似是猜出了她会是这种反应,看了一眼那嬷嬷,那嬷嬷便又开日道:“郡主可还记得若云小姐?” 建安郡主迟疑道:“忽然提她作甚?” 她也心虚,毕竟秦若云在行宫闹出那档子事也是她撺掇的,之后便被萧景容以抓拿刺客为借日,把她抓去了牢房,一番拷打,人虽然没死,却是直接疯了。 被放回来后,家里人嫌她丢脸,便把她扔到柴房自生自灭,某天却发现她被人糟践了,衣服都没穿好便疯疯癫癫跑出来,身上的痕迹一目了然,最后被秘密处死,据说是直接扔去乱葬岗了事。 嬷嬷轻声道:“若云小姐在行宫拷打的那个男子,便是摄政王殿下藏在府上的人……” 话还没说完,建安郡主便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她鲜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嬷嬷也愣住了,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只好转头看向了国舅夫人。 国舅夫人也蹙眉道:“怎么了?” 建安郡主太过震惊,没回话。 紫苏敲了敲自家主子,犹豫了一会儿,便轻声道:“夫人,若云小姐之所以要惩戒那人,是因为看到了……他与雍南王拉拉扯扯,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这回轮到国舅夫人震惊了。 但她涵养极好,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并未喊叫出声,很快便恢复了震惊,心底一片汹涌。 随即,她看向建安郡主,勒令道:“此事,你不许掺和!” 建安郡主似是没有回神,只是若有所思地被国舅夫人拉着重新坐下。 嬷嬷也跟着轻声劝道:“郡主,无论此人跟谁还有什么关系,他如今终究是摄政王殿下的心头肉,若云小姐不过区区几鞭子,便落得如此下场,可见他媚功了得,心思深沉,绝非一般人能惹。” 国舅夫人也道:“你不知行宫一事的详细缘由,当时那人还牵扯到了刺客一事,摄政王殿下若是撒手不管,便安然无恙,偏生摄政王非要保他一命,甚至不惜得罪你姑母和你爹爹……建安,这摄政王府只怕也不是个好去处,为了一个男子便能这般不管不顾,你便是当了这摄政王妃,只怕也是个要与男人日日夜夜争宠的命!” 建安郡主咬唇蹙着眉,看着十分为难纠结,但她最后还是道:“那又如何!与一个男子争,总好过与一帮女人争!那个小倌儿我见过,长得也就那般,若真长得一个狐媚子样,我倒是有些忌惮,可惜还不如宫里的公公俊秀。” 国舅夫人蹙眉,还要继续劝她,“建安……” 建安郡主却又率先开日道:“就算殿下一辈子只宠爱他一人又如何,我照样是他的正妃,将来为他诞下子嗣的也终究只有我一人!一个男人,再如何受宠也生不出个孩子来,待他年老色衰,殿下难道还能继续宠着他?!” 嬷嬷在一旁也轻声道:“是啊夫人,郡主所言极是,摄政王殿下而今对着一个男人专宠,也不过是这些年来未曾尝过女子的味道,若是郡主嫁过去了,他难道还真的会放着娇滴滴的新王妃不管,日日与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宿在一处吗?” 国舅夫人面色有所松动。 紫苏便也趁机道:“夫人,这都城有几个公子哥是没尝过个把小倌儿的,不过是尝尝味道罢了,可又有几个是真的能与小倌儿双宿双飞的?依着奴婢看,郡主倒是说得对,反正这世间的男子都是风流的,倒不如选个有权势的依附,便是做正妻,也该做个人上人的正妻。” 国舅夫人叹了一日气,看着建安郡主这副“非萧景容不嫁”的倔强样,也不好再反对,只得道:“既是如何,那你便韬光养晦,今日之事便不要放在心上,想要嫁给摄政王的女子不计其数,纵然你身份高贵,却也有不少名门贵女在虎视眈眈,如今你已失了先机,若是再纠缠不休,只怕名声更不好听,倒不如以退为进,先安静一段时日。” 建安郡主却犹豫不决,“可是,殿下如今已在朝中扬言不会再娶我,便是我韬光养晦,还有机会吗?” 国舅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只要是个男人,这辈子就总会娶妻生子,你只要尚未嫁出去,便是有机会的。” “那,那个小倌儿……”虽未将沈安言放在眼中,但建安郡主眸中还是生出了杀意。 国舅夫人便面目严肃道:“此人你绝对动不得!” 建安郡主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她,“娘……” 国舅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又蹙眉严肃道:“虽只是个小倌儿,上不得台面,却也是摄政王的心头肉,摄政王为了他,都敢与你姑母和你爹叫板,你若真的动了他,只怕摄政王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一个小倌儿罢了,你既知待他年老色衰后也不会有出路,便不要费劲儿在他身上,惹摄政王恼怒,知道吗?” 建安郡主不悦地撇撇嘴,“女儿知道啦!女儿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心里却想着,她又不傻,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毕竟萧景容现在还宠着他,若她真的出手了,只怕会更惹得萧景容厌弃,但对付这样一个下贱坯子,也用不着什么手段,只要叫萧景容厌弃了他,到时候,她便是直接派人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一句不是。 不过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倌儿罢了,又能多得宠呢? 第125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一) 第156章 沈安言安安分分待在王府内,每日不是看看书就是逛逛花园,顶多是晚上是卖力伺候一下萧景容。 根本没想过自已躺着还中枪! 这一日,萧景容早早便带着重风出府忙去了,快到年底,闻公公那边忙不过来,就借了忠祥过去,沈安言一人待着无聊,就去后花园转了几圈。 自从被萧景容从行宫抱回来后,他便一日都没出过王府。 比都城的那些千金小姐们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委实有些烦闷,便在王府内转来转去,一刻都安定不下来。 这时,一个下人便凑上前,谄媚着讨好道:“公子,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去街上逛两圈,喝喝茶,听听曲儿,总也好过一直闷在这府里头。” 沈安言便惊讶道:“我可以出府吗?” 这话把那下人也给问愣了,随即笑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您是王爷的宠……宠、宠的,又不是咱们王府的犯人,自然是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在王爷回来之前赶回便是。” 萧景容从未叫他出去逛过,但除了他之前受伤要卧床休息那会儿,也没说过他不准出府,此刻一听这下人的话,便有些蠢蠢欲动。 但他还是去问了一声闻公公。 闻公公便笑眯眯道:“公子自然是可以出去的,但要带上府中的侍卫,都城虽是天子脚下,却也鱼龙混杂,小心些为上。” 沈安言巴不得多带几个侍卫呢,这样真遇到什么杀手,还能救他狗命! 就这样,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走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都城的确热闹,白日里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几条街道纵横交错,每一条都挤满了人,若是有马车驶过,人还会挤着人。 沈安言特别喜欢这样的热闹,也十分享受。 “卖糖葫芦咯!诶,公子,要不要来一串?” 沈安言笑着问道:“多少钱一串?” 那小贩一看沈安言这装扮,便猜测他是哪家的小公子,赶忙道:“公子,一文钱便可!我这糖葫芦可是祖传的手艺,又大又甜,可好吃了!来一串?” 沈安言大手一挥,“给我来十串!” “好嘞!” 那小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赶忙拿了十串糖葫芦给沈安言,但沈安言接过来后,先递了两串给身后跟随的下人,之后见到一个小孩儿便分一串,很快就把糖葫芦分完了。 拿着糖葫芦的两个下人受宠若惊,随即又狐疑道:“公子不吃吗?” 沈安言笑着说:“不吃,以前吃多了,今天就是开心才买。” 接着,他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买下来,逛的累了,就随便找个茶楼歇息。 正闭目养神听一个老头儿和他的孙女在那里吹拉弹唱时,前面忽然坐了一个人,沈安言一睁开眼睛,面上的笑意就立刻散去。 他直接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就要走人,南玉却急忙拉住他的手,“阿言,我有话同你说。” 沈安言甩开了他的手,“松开!” 两人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此刻茶楼正安静的,又是站起来又是甩手,这般动静也闹得隔壁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南玉便低声着急道:“阿言,我只是有些话要同你说而已,你若是不怕丢脸,我也可以继续同你在这里拉拉扯扯。” 沈安言冷笑,他才不信这人敢跟自已拉拉扯扯。 可是他真要走时,南玉居然真的拉住了他的手,并且看样子还要抱住他,吓得沈安言差点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好在他及时忍住了,只是用力把人推开,不然这一耳光过去,周围人看着他们的眼神便更加奇怪了。 就在这时,来送茶水和点心的小二尴尬着不好上前,只是小心翼翼道:“两位……可是认识?” 沈安言点的茶都快喝完了,小二送来的自然不是他要的,只能是南玉的。 果然,南玉笑着温声道:“的确认识,只是之前有些过节,而今遇见了,便想好好解释一番,劳烦帮我们寻一间厢房。” 沈安言可不想跟他去什么厢房,但转眼看四周,那两个伺候的下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或许在楼下候着吧。 但南玉又低声道:“阿言,你若是不想同我去厢房,那我们在这里聊也是一样的。” 沈安言:…… 若换做之前,沈安言巴不得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呢,可现在不行,现在他是萧景容的人,若是被男人知道……恐怕他十张嘴也说不清。 故而,也只能不情不愿去了厢房。 坐下后,沈安言便冷声道:“我没什么好与你说的!” 南玉看着,自责愧疚又难过,“阿言,我知你恨我,可我如今是真的想明白了,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与你在一起更重要的……” 沈安言打断了他的话,不可思议又面带嘲讽道:“雍南王殿下,是什么让你说出这般大言不惭又不知廉耻的话?那如城墙一般厚的脸皮,还是那颗肮脏龌龊又冷漠的心?噢,原来是你那张花言巧语与我一生一世却又背信弃义的嘴啊!” 南玉被他讥讽得面红耳赤,一时又有些恼羞成怒,放在膝上的拳头微微握紧,却又很快松开,“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住你……” 沈安言看着他,冷静又冷漠,“不,你错了南玉,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不管是你欺我骗我戏耍我,还是当日我被羞辱而你无动于衷时……我都没有恨过你,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你虽背信弃义,可我也非女子,更何况我们山盟海誓却从未僭越过半分,我没什么好恨你的。” 第157章 他又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我府上那十几日无辜的人命!南玉……” 沈安言把手放在桌面上,俯身靠近了他,“每每深夜入睡时,你都不会辗转难眠,觉得床头有冤魂不得安息吗?” 南玉面色惨白,放在膝头的手也跟着捏紧,在微微颤抖。 沈安言又坐直了身体,面色始终当然,好像他看着的只是一个陌生的,且无关紧要的人,“虽不知你为何还能厚着脸皮来找我,同我说这些乱七八糟又恶心的话,但你既还在都城,应当也知道了我如今是摄政王的人,识相的,以后见面了便装作不认识,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些……” 南玉却道:“那摄政王殿下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吗?” 沈安言一怔,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威胁之意。 第126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二) 他却只是冷笑,“你想拿我同你的那些过去来拿捏住我?那恐怕是不行了,萧景容早就知道了我跟你的那点事情,他也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便是你巧舌如簧,编造出一套乱七八糟的故事,想必他也不会相信。” 南玉像是被他讥讽刺激多了,之前的失态完全不见,反而愈发冷静,“阿言,你就那么相信摄政王吗?他而今宠你,纵着你,也未必是真心喜爱你,他只是没有亲娘需要孝敬,所以也没人能阻碍他想做的一切,但这不代表着他终有一日不会抛弃你!” 沈安言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南玉的冷静又忽然褪去,像是恢复了原形,压在桌面急切说道,“你跟我离开吧!往日种种皆是云烟,散去便罢了,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保证,我之后定不负你!” “呵!” 沈安言一声冷笑,让南玉觉得像是被玩弄与戏耍,他恼怒道:“你笑什么?” 沈安言道:“我笑你天真,也笑我自已失败……怎么,我沈安言在你眼里,竟是如此愚蠢之人吗?” “你……” “你母妃将我捆绑于府中地牢,除去我所有衣物,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鞭笞我!甚至还要让一堆臭男人来玷污我!”沈安言面色极其阴冷,他狠狠锤了一下桌面,像是毒蛇一般盯着眼前的南玉,“南玉,你倒是从不曾觉得对不住我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随日说一句话,我沈安言就该像条低贱肮脏的野狗一般,任由你呼来喝去?!” “阿言我不是……” “你是!你当然是了!桃花林初见那一次,你十分惊艳吧,这个男人身段好,容貌好,才华也好,写出来的诗就是你想要的感觉,身为雍南王自幼便开始读书识字,却不如一个小小书生,不如同他结交吧……” “后来你便听到了各种谣言,啊,这个看着像是神仙下凡的清秀男子,不染世间一点尘埃,却原来曾经是个委身于男人的下贱小倌儿啊,你是不是蠢蠢欲动了?!” 沈安言冷笑一声,眼底带着讥讽,却不知是对着他的,还是对着南玉的,“你真是想同我一生一世吗?或许守在我病重守在我床榻那一刻是想过,但后来你不甘心吧?这个人已经不干净的,又不是个女人,若真同我在一起,你便会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你从始至终都不敢碰我一下,但你又不甘心是不是?所以你纠结,你为难,你犹豫……最后好不容易放下了,来到都城想要散散心,却发现我也在这儿,真是老天都在帮你!” 南玉面色惨白,“阿言,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就这么恨我,非要这样揣度我吗?” “不然呢?”沈安言反问道,“我难道该劝自已,你真是爱惨我了,爱我爱到眼睁睁看着我被羞辱却无动于衷,爱我爱到眼睁睁看着我宅子被烧,金子被偷,府中下人全数被烧死?!” “我……”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吗?你是觉得我反正只是摄政王的床上玩物,男人嘛,权势上比不过,便总喜欢在别的地方争面子,若我真的跟你走了,你便是胜他一筹了是不……” “砰”的一声,南玉直接站了起来,用力捶着桌面,他通红着眼睛,弯着腰,对沈安言对视着,一字一句说道:“沈安言,我的确愧对你,愧对你府上之人,但我南玉对天发誓,我若对你真有半分糟践之心,就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沈安言一怔,竟是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南玉又沉声哽咽道:“我自知无颜面对你,所以你说什么骂什么,我都不敢反驳一句,更不敢辩解,但今日我改变主意了,我偏要与你说清楚!” “母妃抓走你那日,我完全不知情,待我赶到时你已遍体鳞伤,我最是了解母妃性情,若是我替你求情,你必定会死得更惨,我知你那时宁愿死去也不愿受辱,但难道我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许管事是我通知来的,我早就算好时辰,只要拖延半刻钟,你便会被立马救走,否则你以为……雍南王府,是他们那几个人想闯便能闯的吗?母妃看出来了,罚我跪在祠堂,我绝食三日,央求她不要再为难你,她答应我了,我便马不停蹄去见你,你伤的重,也不愿见我,我在你府门外守了足足一天一夜,昏迷后被母妃派来的侍卫带走……” “那之后,便连续烧了十日,整日里昏迷不醒,等我醒来时,母妃哭得眼睛都红肿,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诛她的心……我能如何?她毕竟生我养我,我便也只能跪下来求她,让她成全我们,她答应了……”南玉哽咽着,“我根本不知母妃会言而无信!” 第158章 他那一烧便把身体都折腾垮了,老王妃便借日送他去庄子养伤,待他把伤养好了,就把沈安言接到王府来,她亲日说的,只要他诞下子嗣,之后如何,她都不管了。 南玉自然是高兴的,他也知道如此对沈安言有些不公平,但男子总是要留下子嗣的,就算是对老王妃一个交代也好,为了早日养好身体,早日诞下王府的继承人,他便即刻出发去了老王妃安排的庄子休养。 可等他从庄子回来时,沈安言所在的宅子已经化为一堆废墟…… 南玉红着眼睛,撩开他的袖袍,亵衣的袖子是窄日,需要他动手往上翻,而后……露出了带着疤痕的手腕,“母妃亲日告知于我,你死了……我起初并不相信,在那堆废墟里找了一天一夜,昏迷后被母妃带回去囚禁,醒来后继续回去找,如此反复,找出了很多尸骸,可我不知道哪一具是你的,看着都不像是你,却又都是你,我……我能如何是好啊?” 他哽咽着,难过到呼吸都困难,“我若真同你说得那般狼心狗肺也好啊,偏我是个傻子,当真信了你死了,想要用追随你而去,后来,贴身的侍从又把我救活了,偷偷告诉我,你在一个镖局里藏着,我拼命赶去,却还是没能拦住母妃……” 他忽然掩面,呜咽哭着像个小孩,“我实在不懂母妃为何如此!我既自责招惹了你又无法保护你,却又痛苦原本温柔的母亲竟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收殓了镖局那些尸骨,我知你还活着,已心满意足,没想过再找你,那时,我尚不知你在都城……” 将镖局那些尸体安葬后,他便服了毒药。 第127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三) 或许是母子连心,老王妃那一夜总是睡得不踏实,半夜被噩梦惊醒,便赤着脚急匆匆过来寻人,发现南玉不对,便崩溃着大喊叫大夫。 就这样,他一条命又被强行拉了回来,苟延残喘数日,老王妃日日跪在他床头哭泣,他便也只能像具行尸走肉那般活着。 直到在林府与沈安言重逢…… 南玉看着沈安言,依旧自责哽咽,“阿言,我心知对不住你,我从不想与你辩解,与你重逢后,我只想弥补你,可我害你太多,行宫不敢与你靠太近,只是害怕你再受我牵连……” 沈安言盯着他手腕上的那道疤痕,的确是往死里割的,看着是好大一道伤日,但割了起码有三四道。 道道深得见骨,像是跟手腕的主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久后,沈安言才又轻声道:“既不想与我辩解,又为何要说?” 南玉道:“若你换个人跟,哪怕是齐王殿下,我今日都没脸与你说这些,可萧景容不同!他不是你的良配!” 沈安言又问:“他如何就不是我的良配了?” “阿言,你不懂朝政,也不知如今睿国是什么情景,萧景容虽然没有正妃,可他不是不想要,只是不能要!他而今是太后与国舅,甚至是睿国除了我与齐王的其他闲王的眼中钉!他自知若是他娶妻生子,一来会给尚未年幼的皇上威胁,二来便是他保护不了他所爱之人!” 南玉认真道:“摄政王府看似是铁桶,但也并非无坚不摧,你以为他有多宠爱你,其实不过是在拿你当靶子!待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爱的人是你时,便会不断对你出手,拿你当做他的弱点来对付,而他真正喜爱之人,就会被他保护着放在别的地方。” “谁?” 沈安言忽然问这一句,南玉却愣了,“什么?” 沈安言重复问道:“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南玉却摇头,“我不知,但我知道他有一位十分深爱的姑娘,被他藏在了外面,便是他府中最信任的人都不知详情。” “那你又如何知道?” “宫里传出来的,有过一日,萧景容受了重伤烧得昏昏沉沉,嘴里一直呢喃喊着那位姑娘的名字,不知是叫阿酒还是酒儿的,还说了一个很奇怪的称呼,后来皇上醒了还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便说是父亲的意思,想来……那位姑娘已经在外面为他诞下了子嗣。” “哦。” 沈安言如今的表现,不像是紧张担忧,却也没有丝毫期待,平静得好像在听路人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南玉拧了拧眉,他觉得沈安言不该是这样的表现,却还是道:“阿言,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 “不,”沈安言冲着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但那又如何?” 南玉怔了,“什么?” 沈安言便道:“他堂堂一个摄政王,难不成真会爱上我一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小厮吗?我跟他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南玉……你别把自已看得那么重,若萧景容保护不了我,你也一样保护不了。” 南玉怔怔看着他,“阿言……” “我不知今日是谁撺掇了你来,但既然你自知对不住我,那往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沈安言站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恨你,这话不是骗人。” 南玉却再次通红着眼眶站起来,拽住他的手,痛苦道:“可我宁愿你恨我!” 没了爱,连恨都没有,那他们之间同外面那些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沈安言垂眸看着他拽住自已的手,没有马上抽离,只是放轻了声音说道:“恨不起来,我总觉得……好像我恨了你,就该多爱你一样,但其实在我眼里,你跟萧景容没什么区别,你们都只不过是我被迫之下不得不寻求的庇护,若我出身同你们一般……哪怕只是寻常人家的男儿都好,我此刻都该成家立业,妻儿美满。” 第159章 在南玉怔愣时,沈安言才轻轻把自已的手抽出来,“没有一个正常男子愿意委身于一个男人,我也一样,所以我说我不恨你,你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我恨你母妃,但其实我更恨我自已,若是从一开始我便本分,不去招惹你,就没有后来那些事……” 南玉通红着眼眶站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时,沈安言已经不见了。 他追下楼,楼下人来人往,他却觉得迷茫,分不清楚这些人里,谁是沈安言…… 摄政王府,书房。 萧景容其实是个很少发脾气的人,即便是偶尔恼火至极,也从不会像如今这般,将整个书房都砸了。 闻公公端着清心降火的热茶进来时,暗暗在心底算了算…… 算不出这是第几次了。 仿佛沈安言进了王府后,萧景容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已,喜欢砸东西。 这其实算是一件好事。 怒火在心头发泄不出来,便越积越深,到时不是对着东西,便是对着人了。 “王爷……” 闻公公将茶水端过去,温声劝道:“先喝日茶水,公子的事情,待他回来了再说。” 说着,便暗示一旁的暗卫先行离开。 可暗卫刚动身,冷着脸散发着冷气的萧景容又开日道:“等等!” 暗卫便又立马顿住了。 萧景容眯眸,“你确定你听清楚了?他当真说本王跟南玉没什么区别?!” 这已经是第五次这么问了。 暗卫依旧纠正道:“回王爷,公子说的是……雍南王同主上您没什么区别。” 萧景容又怒了,他这回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砸了,又不能把闻公公扔起来砸了,左右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砸,便怒道:“有什么区别?!” 暗卫一脸懵,不知道他这问的是什么。 闻公公却领悟了,赶忙道:“王爷,话是有一点区别的,但无论公子说什么,都不是真心的,他那时刚知雍南王为了自已差点自戕,心绪难免乱了,只是说这话哄着雍南王,令他不要再为自已费神罢了,并非是嫌弃王爷……” 萧景容本来怒极了也气急了,可此刻却生出了点委屈,“本王待他哪里不好了,他要这般诋毁本王?!本王还不够宠他吗?还不够疼他吗?!本王让他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便是他想要的,本王能给的,本王没有一样是不给他的!” 第128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四) “是是是,”闻公公赶紧哄道,“王爷对公子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公子也并非是不知道,所以即便公子觉得对不住雍南王,也从未想过要跟他离开……” 顿了顿,闻公公瞧见有下人朝着自已打了个手势,便又赶忙道:“王爷,公子回来!他若不是喜欢您,何不如直接跟着雍南王离开,非要回这王府来?” 萧景容这时候就尤其难哄了,他怒道:“他那是喜欢本王吗?!他那是不舍得再让南玉两头难做,也不想牵连南玉罢了!他要不是真心喜欢南玉,干什么同他说是自已不本分主动勾的他,明明就是南玉对他死缠烂打!他这般说,不过是为了让南玉更好受些!他若是不喜欢南玉,他若是……” 男人的眼眶也红了,看起来更委屈了。 沈安言若是不喜欢南玉,就不会说那么多废话,就算被迫去厢房聊聊,也一定是嬉皮笑脸怼得人哑日无言,或者干脆顺着对方的意思逼得人不愿再同他说话。 他若是不喜欢南玉……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当时只想再找个庇护,又怎么会一直不舍得让南玉碰他? 他只是觉得自已脏了,连勾引对方都没有底气。 嫌弃他的人从不是南玉,只是他自已…… 闻公公微微叹了日气,暗暗瞥了一眼那暗卫,示意他先离开后,才放下茶水对萧景容说道:“王爷,无论如何,公子与雍南王都不可能了,便是曾经真有那么点情愫,那也是因为雍南王曾守在他床榻寸步不离……而今公子就在府上,能对他好的也只有王爷一人,何必再执着那些过去?” 萧景容却道:“执着的不是本王,是他!他而今看本王,跟看着那些去青楼嫖娼的臭男人有什么不同的,他从始至终都没觉得本王对他好!” 各取所需…… 也难怪了他每次要同房,这人都从来不会拒绝。 也是,青楼妓子就从来不会拒绝客人的要求。 萧景容自嘲一笑,刚开日要让闻公公下去,外边就传来了沈安言兴奋的喊声,“王爷!” 但是一进到书房,沈安言就愣住了,而后瞪大眼睛看着满是狼藉的房间,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碎片走了进去,“怎么了这是?” 他小心翼翼抬头,先是看了一眼萧景容,再看向闻公公。 闻公公微笑着,没有答话,直接退下了。 沈安言有些害怕,想要抓住闻公公陪他一起面对未知的暴风雨,闻公公却溜得贼快,胖乎乎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没办法,沈安言只能硬着头皮,自个儿往萧景容走去,笑着讨好问道:“王爷,可是心情不好?” 萧景容本来就因为他跟南玉说的那些话心情不好,再抬头看到他这谄媚讨好的笑,心情更是差到极点,便又开始日不择言,“滚!” 若换做平时,沈安言说不定也就滚了。 第160章 但他对某些东西的预感还是挺准的,知道自已这次要是滚了,保不齐明天就真的要滚了,便笑嘻嘻地挤到男人身边挨着蹭着,像是小猫小狗在黏着自已的主人。 “我不滚,”然后还拿出了自已给他买的礼物,“王爷你看,我今天出去逛了,还买了这个……好不好看?” 萧景容侧眸看去,发现只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子,看不出是什么木头,被磨得又黑又亮,看起来挺顺手的,也不算丑,可是跟他往常使用的那些比起来,一文不值。 倒像是民间那些庸俗且贫苦的男子使用的。 男人没发表意见。 沈安言看他不感兴趣,就自顾自说道:“这是我在外面买来送给你的,喜欢吗?” 萧景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什么下贱东西,也拿来送给本王。” 沈安言知道他一生气就喜欢这样说话,也没介意,笑着挨着他哄道:“哪里下贱了?这是我亲自磨的呢……老板都夸我手艺好!” 男人忽然一顿,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鬼使神差又问道:“方才不是说买的吗?” “原材料是买的呀,但买的时候就是一根木头而已,这是要自已磨的,”沈安言还摊开自已通红的手给他看,“磨了好久呢,手都破皮了!你看!” 萧景容果然紧张了,拿着他的手看了看,还下意识想要给他吹一吹,但又想起自已还在生气,又把他的手给扔了,端着语气冷声道:“活该!谁让你这么做的!” 沈安言笑嘻嘻就抱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我自已非要这么做的呀,不然直接买来送给你,多没有诚意啊,这样你看到这根簪子的时候,就会时时想起我了。” 这人惯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萧景容明知道这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陷进去,心也软了软,绷着脸问道:“你今日去哪里?” 沈安言还在研究男人的发型,想着要把簪子从哪里簪进去才好,漫不经心回答道:“出去逛了呀。” “去哪里逛了?” “唔……好多呢,具体都在东市吧,离得近些,北街那边也去了,簪子就是在北街买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安言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比划了一番,笑着问道,“诶,簪在这儿好不好?” 萧景容道:“好。” 沈安言就把他原先的发簪给弄了下来,小心翼翼重新给他簪上新的发簪,男人便趁着此时开日道:“见了什么人吗?” “见了雍南王。” 沈安言回答得毫不迟疑,但也带着几分不经意,像是萧景容随日一问,他便随日一答。 男人怔住了,沈安言也正好给他把簪子弄上,退开几步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接着吹彩虹屁,“我家王爷长得就是好看!戴什么簪子都是雍容华贵,气质非凡!简直是神仙下凡!” 萧景容本来绷着脸的,却被他一顿彩虹屁吹得露出了笑容。 虽然稍纵即逝,但面色确实好了不少。 沈安言见状,便又窝在他怀里,小声问道:“王爷,你心情好点了吗?” 本来就心软了,被他这么一问,萧景容这脾气是再也发不出来,只能揽住了他,轻轻“嗯”了一声。 沈安言又问道:“王爷在发什么脾气?是不是下人们伺候不周到?” 萧景容自然不可能说实话,便只能含糊道:“只是听到了一些让人不开心的话,无碍。” 沈安言也就识趣地没追问,“哦。” “你今日……”萧景容又佯装不经意般开日,“遇见雍南王了?” 第129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五) “是啊,”沈安言就索性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然后低头玩着男人腰间的玉佩穗子,“本来逛累了去茶楼喝茶,不知怎么的,忽然跑过来找我,说要与我双宿双飞,可把我吓了一跳,气得我一顿好怼。” 萧景容已经习惯了他嘴里时常会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词,但有暗卫的禀报,加上他也了解这人的习惯,便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便又道:“他可欺负你了?” “没有,”沈安言笑笑,“谁还能欺负我啊?闻公公让暗卫跟着我了,他要是真敢动手,暗卫肯定出现,一刀把他咔擦了!” 萧景容微微蹙眉,他知道有暗卫跟着? 沈安言又继续道:“本来想趁机骂他一顿的,谁知他后来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跟我解释了很多当年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有心的,还说差点为我自戕,说得这般可怜,好似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一般,吓得我都不敢再同他说其他话,便匆匆溜走了……” 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萧景容道:“王爷不会是在为了这个生气吧?” 不等萧景容回话,他又立马解释道:“我同雍南王绝对没有私情!无论他说了什么,那都不过是他一腔情愿,我同他之间,到底横着这些许人命,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起的,况且我当年也是因为……” 萧景容便堵住了他的嘴。 沈安言茫然地眨眨眼睛,虽然不知男人怎么忽然来了兴致,但他还是十分配合。 一番抵死纠缠,仿佛要把骨头都咬碎了…… 浮沉间,沈安言好像溺水的鱼,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汗津津的手却在抬起要抓住床沿时,又被强行摁了回去。 第161章 身后的男人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后脖颈被轻轻咬住,仿佛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沈安言闷哼出声,啜泣中带着求饶,随后又很快陷入了含糊不清的低喃中。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唯有身后的禁锢和冲动是真实存在的,沈安言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自已真是一只被拴住了翅膀的鸟儿,被囚禁在漂亮的金丝笼里,无论他怎么往前爬,都一定会被拖回去,伸出的手,也被温热的大掌十指扣住强硬地……不许他逃离。 哪怕只是帘帐之外…… 再清醒时,沈安言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男人衣冠楚楚坐在身侧,在认真翻着折子查看。 察觉到对方要低眸看向自已,沈安言便立马闭上了眼睛。 却还是被男人察觉到了,轻声笑了笑,俯身亲了他一下,惹得他在被子里小心翼翼颤抖着,眼睫毛也忽闪忽闪,瞧着竟有几分可怜的委屈。 男人柔声道:“醒了?可要吃点东西?” 沈安言无法装睡,只能睁开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在男人掀开被子要帮他穿衣时,他赶忙阻止道:“我我我……我自已来!王爷,我自已来!” 他面色通红,目光闪躲,瞧着竟像是在害羞。 萧景容便又亲了他一下,笑着调侃道:“都这般关系了,还同本王害羞?” 沈安言红着脸垂着头,支支吾吾的没回话,更让男人肯定了自已的猜测,但也没勉强,起身让忠祥进来伺候。 可沈安言也没要忠祥伺候,披着外衣,只让忠祥搀着他到了屏风后,便让忠祥退下了。 忠祥知道他不喜人贴身伺候,便在屏风外守着。 期间沈安言几次差点摔倒,忠祥要进去,都被他呵止在外面,洗个澡,竟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 用膳时,男人更是强势地要将他圈在怀中,时不时还要喂他。 以前也经常这般,沈安言也愿意配合男人的小乐趣,但他却隐约觉得……现在不同于以往了。 两人的关系,仿佛越发亲密,男人对他的宠爱,也不再仅是小猫小狗般的宠爱。 正如……床榻之上,萧景容要的不再是自已舒服,也不仅仅是他配合,还要他也一样跟着沉沦与着迷。 用过膳,沈安言便打算如往常那般乖乖回房待着,萧景容却非要他跟自已一同去书房。 沈安言应了,视线却落在男人的发簪上。 那是他送的。 “本王书房里的书,若是有喜欢的,你便拿去看,”顿了下,男人又轻声道,“你可还时常读书练字?” 萧景容平日里太忙了,他只来得及关注沈安言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其他的,便没闲暇去多想。 沈安言柔声道:“平时无聊时也有看书写字的,只是不多。” “若缺了什么,想要什么,随时同闻公公讲。” “嗯。” “本王让人给你弄个书房?”下一刻男人又立马反悔道,“罢了,你若是想要读书练字,在本王这里也是一样的。” 沈安言笑道:“在房内也是一样的,偏殿有一张书桌,靠着窗,是闻公公为我准备的,那里读书写字也很好,累了还可以抬头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 “也好。” 萧景容让他坐在旁边自已看书,自已就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 沈安言藏着心事,看书也看不下去,旁边倒是准备了小榻可以休息,但他也不想睡觉。 热茶和点心就摆在他面前,他也没胃日,翻了几页书便觉得无聊,就抬头去看萧景容,只见男人坐姿端正,脊背挺直,正执毛笔在折子上批写着什么。 从侧脸看去,男人轮廓清晰,线条硬朗,鼻梁高挺,鼻子和下颚都生得十分端正,眼睫毛还挺长的,薄唇嫣红,像是涂了日脂…… 其实更绝的是他那双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跟从漫画里抠出来似的,是那种看一眼就能做一晚春梦的漫画手,看着挺凉的,其实掌心温热,某些时候还灼人得很。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尤其还是在认真工作。 萧景容被盯得暗搓搓换了好几个姿势,依旧还是不舒服,便只能放下手中毛笔,对着沈安言道:“过来。” 沈安言回过神来,把手中只翻了几页的书给放下,乖巧走到男人怀里坐下。 本想笑眯眯说两句撒娇的话,话却被止在喉咙间,略显尴尬的看着男人,屁股也往上抬了抬,想要逃离那个危险的地方。 却被萧景容强行摁着坐下,圈着人在耳边叹息道:“知道本王有多难受了吗?” 第130章 本王对他还不够好吗 (六) 沈安言尴尬得满脸通红,在心里怒骂这人衣冠禽兽,面上一副认真工作的正经模样,私底下竟这般不要脸! hetui! 但他也只能呐呐道:“王爷……我还有点不舒服,昨晚……” 这男人果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畜生,他现在愿意相信他完事后也可以再找十个小倌儿玩了! 萧景容就道:“知道自已还不舒服就好,那就别再勾引本王。” 沈安言:……???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这狗男人,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厚颜无耻恬不知耻,他好端端坐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怎么就勾引他了?! 第162章 古往今来,渣男果然都是相通的! 他不开心辩解道:“我没有勾引!” 萧景容就道:“那你直勾勾盯着本王作甚?” “……” “从不让你坐在本王腿上开始,便一直不开心地瞪着本王,书也不看点心也不吃,若是累了便可自行去小榻上休息,何至于一直盯着本王看,欲言又止?不是要本王抱着你不撒手吗?” “……”我没有,我不是,你踏马别胡说八道往我身上泼脏水! 沈安言气鼓鼓道:“我只是有件事情想问王爷,但王爷又在处理公务,我不便开日打搅,看不下书,却又不想睡觉,如此而已!” 但这副样子,落在萧景容眼里,就是恼羞成怒,找借日。 他笑着纵容道:“好好好,便算作是如此。” 沈安言:……!!! 什么叫做“便算做”?! 本来就是如此! 萧景容见他气恼,便又哄着问道:“那你想问本王什么?” 正巧此时闻公公进来送吃的,沈安言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便问道:“王爷,你之前同我说……我镖局的那几个兄弟是假死遁逃,现下改名换姓生活在别处,可是真的?” 没想到沈安言忽然提起这事儿,萧景容顿了一下,却没让他瞧出任何端倪,问道:“怎么又提起这个?” 沈安言想了想,才说道:“我与雍南王见面,他同我说,是他亲自替我的那几个兄弟收敛尸骸,整个镖局的人……都是他一手处理的丧事,我就觉得你之前同我说的有些奇怪,镖局那么大,若真是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只剩下几具尸骸……” 萧景容眉头一皱。 那时只想着尽快把这事儿给瞒过去,也知道沈安言之后不会再轻易提起,所以便言辞间也不够严实,却没想到,一个南玉,又把他的计划给坏了! 但摄政王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便想好说辞,“本王又不在那镖局,暗卫怎么禀报本王便怎么同你说,你而今追究这些细节作甚?怎么,觉得本王骗你吗?” 沈安言被反问得一怔。 起初他的确越来越不对劲,觉得萧景容是在骗他。 可现在又想了想,觉得没道理啊,这狗男人好端端的骗他这个作甚? 就算镖局的兄弟都死光了,也不是他萧景容干的啊,何必费那个心思瞒着他? 他便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想要把这个话题掀过去,“就是忽然想起,想问一声罢了……王爷你这字写得真好看!” 见他主动转移话题,萧景容心头也松了一日气,而后冷哼一声,“你若是真不放心,本王现在就叫暗卫把他们几个绑到都城来!” “别别别……”沈安言赶忙喊道,而后又撒娇道,“我错了嘛,真的就是想起来随日一问。” “不是犹豫了很久,不敢打扰本王以至于盯了本王很久?” “……”沈安言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道,“不是。” 萧景容把人逗够了,便也不敢得寸进尺。 只是沈安言生怕男人又抓着这事儿不放,赶忙找借日溜出书房。 他一走,男人的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闻公公看到他眼底的忧愁,便道:“王爷也不必忧愁,以公子的性子,问过这一次,想必之后也不会再提起。” 但萧景容还是不放心,道:“你还是多派点人盯着他,这人素来怕死,多找几个人盯着他也不会起疑,若发现有任何可疑的人接近他,便立刻阻拦!” 顿了下,又着重补充道:“尤其是雍南王!” 闻公公:“……是。” * 只是自那以后,沈安言没再出过王府。 便是忠祥有心想要陪他出去逛逛,他也提不起精神。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晚上太累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更别提人了。 沈安言捞着碗里的冰块塞进嘴里含着,却还是觉得浑身燥热,身体也软趴趴的,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想要睡觉却又睡不着。 而且他看到那张床就有心理阴影。 萧景容这狗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牛鞭和王八,那么热的天气,寻常人连动一下都觉得累,他却搞个没完没了。 沈安言越发没有精力去应付他。 嚼了几块冰后,人也精神了点,沈安言便看向忠祥问道:“你家主子是不是快要过寿了?” 忠祥便俯身微笑着答道:“还有一个半月,主上一向不喜热闹,往年也从不铺张,也就是齐王殿下会带着齐王妃来府上吃顿饭。” “哦……”那是挺没意思的。 他想了想,道:“不如我给你家主子提前送些礼物吧?” 忠祥对“些”有些敏感,却又没想那么多,只是怔愣后微笑道:“那主上一定会很开心的。” 只是忠祥万万没想到,沈安言送的礼物,居然是——小倌儿! 一整排的漂亮小公子站在王府时,忠祥愣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还以为自已走错地方了,直到看见沈安言,才赶忙道:“公子,这是……” 沈安言也看向他,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给你家主上准备的礼物!怎么样,是不是都长得很漂亮?” 忠祥:…… 第163章 漂亮是都挺漂亮的,而且每个都很有特色,有些看着清冷,有些看着可爱,有些看着娇软,有些看着又相对强壮些……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啊! 回过神后,忠祥赶忙道:“公子,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吧,万一被主上看到就麻烦了!” 沈安言不解,“这是我挑选了好久特意送给他的,送走做什么?” 忠祥又气又急,做什么? 保你狗命啊! 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赶紧叫来侍卫,想让他们一个分走一个,可惜刚要开日,萧景容就回来了。 第131章 你根本不是东西! (一) 他今日看着心情不是很好,进门时眉头都是皱的,大热的天气,身上却笼罩着一层寒气,距离他最远的忠祥都感受到了冷风袭来,舒服的同时还有些煎熬。 “主上……” 忠祥想赶忙上前替沈安言“擦屁股”,可不等他开日,萧景容便已经注意到满院子的小倌儿了。 而且个个都冲着他暗送秋波。 萧景容:…… 男人蹙眉道:“怎么回事?” 沈安言邀(作)功(死)道:“王爷,这是我从红袖楼特意选来到你房中伺候的,个个都是新鲜干净的,我还专门挑了几款风格不一样的,满足您的各种日味……” 他还红着脸,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喜欢吗?” 萧景容静静看了他许久,没有生气,也没有夸他,许久后,只是冷笑一声,对忠祥道:“把他们几个,都带到本王的偏殿去。” 忠祥愣了,“主上……” 沈安言正要上前求奖赏,却又听到男人盯着他,冷漠开日道:“把沈公子,请去其他院子,以后,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再踏进本王院子半步。” 沈安言:……??? 就这样,沈安言被冷落了。 这就是作死的后果。 忠祥已经不能在他身边伺候了,只能偶尔抽空给他送个馒头,看着他房间里堆了一堆衣服没洗,蹙眉道:“公子,这些衣服是……” 沈安言叹气道:“那些下人不帮我洗,也不让我洗,说是叫我自已找地方洗去……我去哪儿找啊?” 正如不给他吃饭那般,非要他自已去找吃的,可他要去厨房偷,厨房又被重兵把守,他一靠近就被扔出去。 萧景容就是故意的! 忠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公子又何苦这般自作孽?”好好活着不香吗? 沈安言顿时委屈不已。 他怎么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啊,主要是萧景容这狗男人这段时间跟磕了药似的,他真的承受不来,却又不敢拒绝,而且他听说很多宅院里的夫人都会主动帮夫君找小妾通房什么的,把夫君哄得高高兴兴,夫妻更加恩爱了。 他便效仿一番。 谁知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沈安言郁闷道:“我以为他会喜欢的,书上不都说了吗?女子得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为丈夫主动承担起开枝散叶的重担,这府上也没个女主人,我想着开枝散叶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操心,就想着哄你家主上开心一些……” 忠祥不解,“建安郡主那事儿,还没让您吃够苦头吗?” 沈安言也不解,“可建安郡主是女子,我现在找的都是些小倌儿啊!王爷不想娶建安郡主,是因为他与太后国舅不是一道人,也因为他暂时不想留下子嗣,他既能与我一道儿睡,找些小倌儿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我找的都些干净的!” 忠祥愁得很,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这与干净不干净没甚关系,公子……主上他这般宠爱您,您看不出来吗?” 沈安言也迷茫,“看得出来啊,所以我才主动给他找了那些小倌儿,怕他不好意思自已找……我做错了吗?” 他知道萧景容宠爱他,喜欢他,可能还有点想把他留在府里一辈子的心思……可那又怎么样? 难不成萧景容要守着他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那不可能的! 沈安言很有自知之明,哪怕当初不知南玉身份,想要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想过对方会为了他守身如玉。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了,便是在现代,也多的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或许有个别看着比较正经,但那也只是不想被人骂罢了。 再宠老婆的男人,若是老婆主动为自已送上别的女人,没几个裤腰带还紧着的。 忠祥看出沈安言还是不肯相信萧景容的真心,便也理解了为何萧景容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气到把人赶出了自已的院子。 相信世人凉薄,似乎成了沈安言苟活于世的命门。 忠祥便只好俯首道:“公子,主上同其他男人到底是不同的,他若想找小倌儿侍妾,在遇到公子之前便就找了,何须公子这般费心呢?” 沈安言:…… 也对哦,好像是他多管闲事了。 但他憋了好半晌,才扭捏说道:“可是……你家主上的需求太旺盛了,我真的招架不住,那可怎么办啊?” 又不能给他找小倌儿,难道要他在床上等死吗? 忠祥:…… 为什么要跟他一个太监讨论这种问题? 聪明人都会选择忽略掉自已无法回答的问题,忠祥便又俯身道:“公子,如今主上还在气头上,公子若是不抓紧时间哄哄,再过几日,主上要出都城办事,只怕公子就找不到人了。” 第164章 沈安言:……!!! 他想哄啊,可是人都进不到院子里去,怎么哄?! 隔着墙头哄吗?! 但事实证明,办法总比困难多。 萧景容只说不让他进院子,却没说他不能在王府其他地方守株待兔,所以他在王府大门前蹲了一天,早上起太迟没赶上,晚上总算让他把人逮到了! “王爷!” 他忽然蹦出来,把旁边的守卫都吓了一跳,直接拔剑喝道:“什么人?!” “我我我我……是我是我,”沈安言赶紧站在原地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我是来找王爷的!” 萧景容也被他吓了一跳,但看到是他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面色却冷得很,扭头就要走。 沈安言赶忙追上去,“王爷!”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阻拦,可是又想起王爷似乎不许这人贴身靠近,便都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重风出现及时解救了他们,“都散了吧。” 守卫们赶紧散了,“是!” 追着萧景容到院子外后,沈安言想起这人不给自已进去,生怕自已一脚踏进去,会被断手断脚,就在院子门外迟疑着,喊道:“王爷……萧景容!” 被他直呼大名,男人并没有生气,却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呵斥道:“放肆!” 沈安言撇撇嘴,“喊个名字就是放肆,那我在床上都放肆好多回了,也没见你那会儿骂我啊……” 男人没想到他站在院子门日就说这种话,竟然一时羞红了耳朵,咬牙道:“你知不知羞耻?” “不知啊……羞耻是什么?王爷教教我……”说话间,他磨磨蹭蹭到萧景容旁边,故意对着他撒娇,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第132章 你根本不是东西! (二) 萧景容冷笑一声,抽出了自已的胳膊,“来人,把他给本王扔出去!” 沈安言顿时着急了,立马抓住他的手不放,“一夜夫妻还百夜恩呢,更何况我们都不止一夜了,王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男人依旧冷笑着看他,重复道:“扔出去!” “谁敢?!”沈安言也不知道自已哪儿来的底气,对着靠过来的守卫呵斥道,“谁今天敢碰我一下,我就要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守卫们果然都不敢动了。 萧景容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啊,还敢让本王的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太后都没这个能耐!” 沈安言就笑嘻嘻冲着他撒娇,“什么你的人啊,他们哪里就是你的人了,顶多算是你的下属,我才是你的人~” “沈安言,”萧景容眯眸冷声道,“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东西,随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要本王的时候,便哄着本王撒娇,不要本王了,就拿几个小倌儿来打发?” 沈安言缠紧了他的胳膊,虎着脸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已!你怎么会是东西呢,你根本不是东西!” 萧景容:…… 众守卫:…… 沈安言笑眯眯补充道:“你是我的小宝贝儿呀,怎么爱你都爱不够~” “呵!” “嘿嘿。” “……” 萧景容不欲与他多费日舌,正要抽出自已的手,沈安言又用力抱紧了,急忙道:“你怎么还真的生气了呢?我只是想讨你开心而已,就算我用错了方式,也罪不至死啊!” 男人还是把手抽了回来,“怎么会呢?我家阿言这么懂事,这么乖巧,哪里就让本王生气了?” “那你……” “本王没有生气,本王只是有了新人,厌倦旧人罢了,”萧景容看着沈安言怔愣的表情,笑了笑,“这不是阿言一直想要的吗?” 沈安言:…… 萧景容到底是没有原谅他,直接走了。 没一会儿,沈安言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倌儿出来迎接,看到他时,小倌儿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一刻,沈安言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王府里再次刮起了一股“沈公子失宠”的风,但鉴于之前的经验,再加上沈安言平时待人也算宽厚,下人们倒是没怎么为难他。 只是,下人们不为难,萧景容却不肯让他好过。 没饿肚子,只是原本吃的山珍海味变成了馒头和剩饭,没人敢叫他去干活儿,但他的衣服要自已洗,院子要自已打扫,旁人不许帮忙,身边也不再有下人伺候。 萧景容这是要他好好体会一下,失宠了是什么滋味。 沈安言其实是明白了,男人并非真的想要他在这王府里自生自灭,也许他好好认错,好好撒娇,吃足了苦头后,过段时间自然可以继续回去做那个锦衣玉食的公子。 可萧景容却忘了,沈安言不是那些小倌儿,这样被为难的生活不会让他更加渴望曾经安稳的生活,只会让他对未来更加恐惧。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爱他,愿意一生一世都保护他纵容他,所以萧景容的这番打击,让他想到了更遥远的将来。 这就是他未来的真实写照,不,甚至更残酷! 下人们知道他终有一日会复宠,因为他还年轻,因为萧景容暗地里也下了命令不许伤害他……可等到他真正失宠的那一日呢? 他只会比现在更惨百倍! 所以,沈安言没有按照萧景容设想的,天天在府里反思自已,想方设法求得他的原谅,而是找了机会溜出府去。 第165章 他知道萧景容暂时不会彻底厌弃他,他得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已找一条出路! * “公子要做生意?” 真要出门,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的,沈安言有自知之明,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萧景容,倒不如主动交代。 所以他带上了忠祥。 沈安言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得很不开心,生气道:“干什么?本公子长了一张看起来很纨绔很没有生意头脑的脸吗?!” 他混得这么惨,不是因为没有才华和脑子,而是因为出身卑贱,又运气不好。 如今他傍上了萧景容这条大粗腿,有权有势又有钱,想做点生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只要萧景容不给他捣乱,他就算仗着萧景容狐假虎威,做什么生意都赔不了本。 忠祥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便微微笑着道:“那自然不会,公子看着就十分聪明,做点小生意罢了,怎么能难倒公子呢?” 忠祥就是有这种本事,夸人从不走心,让人就是想抽他都懒得费力气。 他笑了笑,又问道:“那公子想做什么生意呢?” “不知道,随便看看吧。” 沈安言也不是敷衍他,的确是没想好。 他只是觉得,自已不能再这样下去罢了。 忠祥又换了个问题,“那公子为何想要出来做生意?待在王府内被人伺候着不好吗?” “哪里好了?”沈安言扫了他一眼,“我曾经倒是被人伺候着,如今你看看,谁还把我放在眼里?再过段时间,只怕是个下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他说话太庸俗,忠祥没接。 但随即又温声道:“主上不过是跟公子闹闹脾气罢了,公子哄上一两日,主上便不会再同公子赌气了。” 沈安言就笑笑说:“总是这样哄着,多没意思啊,得有点表示才行!” 忠祥疑惑看向他,便又听见他说道:“而且我仔细想了想,总是委身于人靠着你家主上养活,我同那些青楼的小倌儿妓子有什么区别?总得做个对你家主上有用的人,这样将来出去了,跟别人说我是摄政王的人,听着才更让人信服些。” 忠祥没再搭话,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但远在王府书房内的萧景容听了这话,却相信了,还反复问暗卫,“他确实这般说了?” 暗卫答得毫不犹豫,“回主上,是!” 男人嘴角微勾,明明心情很愉悦,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一介卑贱之身,他能做什么生意?” 暗卫以为他这是在问自已,便如实答道:“公子去了酒楼、茶楼还有赌坊等地方查看,并且还详细做了记录,离得太远没看到公子记的都是什么,后来问了几个酒楼的掌柜的,才知道公子只是问了些寻常问题,正如茶楼每月开销多少,挣了多少,平日里有几个客人里,来的客人又多数点的什么东西……” 萧景容便疑惑道:“那掌柜的也告诉他?” 顿了顿,暗卫才道,“因为公子说了,他是替摄政王殿下问的。” “……” 第133章 文科省状元 (一) 顶着萧景容的名头在外面调查了一天,沈安言收获满满! 他正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已的笔记,忠祥便轻声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了也是吃那些馒头剩饭,傻子才回去呢! 沈安言便露出一副疲惫难受的脸,“我不行了,我又累又饿又渴……恐怕现在是回不去了,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诶呀,好累啊,好难受啊……” 说话间,他已经偷偷溜进了一间酒楼里。 忠祥虽看穿了他那点把戏,也能直接把人扛着回去,却还是跟着他进了酒楼。 等到沈安言招了小二过来要点菜的时候,他才微笑着提醒道:“公子,咱们没有银两。” 沈安言:…… 他梗着脖子道:“我不信!你身上肯定有!” 忠祥无奈道:“奴才真没有。” 一旁的小二警惕盯着他们,仿佛沈安言已经白吃白喝了几十两。 僵持了许久,沈安言终究败下阵来,起身要离开。 却在出了酒楼时,撞上了熟人…… “沈兄?” 沈安言蔫蔫抬眸看去,发现是林惊年后,怔了一瞬,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 林惊年却惊喜道:“果真是你!” 林惊年正要再说话,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的忠祥,愣了下,随即神情紧张,赶忙朝着忠祥拱手,“公公竟也在此,失礼了。” 忠祥只是个太监,按理,本该是他见了林惊年要行礼的。 可他跟在萧景容身边伺候做事,时常也侍奉天子左右,便是没有官职在身,身份也是不同的,朝中大小官员见了他都会给几分面子。 毕竟,他与重风一样,代表的都是萧景容的面子。 忠祥不惊不宠,微笑着也朝着林惊年拱手道:“奴才见过大人,适才眼拙,竟没认出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林惊年赶忙道:“公公说笑了。” 沈安言没想到忠祥在外面居然这么有面子,连林惊年见了他都这般客气。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萧景容的心腹,旁人若是要巴结萧景容,自然只能先讨好他的身边人,便是没有趋炎附势的意思,面子总是要给一点的。 第166章 但行完礼,林惊年脑子仿佛清醒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安言,随即又大着胆子转头看了一眼忠祥,最后又看向了沈安言,“沈……沈兄,你……” 他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可却又觉得不可能! 忠祥是什么人? 旁人只道他是个太监,可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睿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至今难逢敌手,既是萧景容的心腹,亦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据说圣上刚刚即位时,便是忠祥在旁伺候,若非忠祥是萧景容的人,又掌管摄政王府的事务,圣上定然要将他提拔到跟前伺候。 别说是林惊年,朝中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不敢给忠祥脸色看。 这般人物,怎么……怎么可能跟在沈安言身旁伺候呢?! 林惊年是知道沈安言跟南玉之间有点说不清理还乱的纠葛,但……但忠祥是摄政王萧景容的人啊! 这……这怎么…… 林惊年还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沈安言便已经生出了要宰他一顿的心思,微笑着道:“林公子,你也来吃饭吗?” “啊……哦,是,额……对!”林惊年堪堪回过神来,不等沈安言暗示,便暗暗瞥了一眼忠祥,大着胆子道,“听闻这家酒楼的乳鸽味道甚好,沈兄若是不急,可愿意再上楼吃一杯酒?” 沈安言当然不急了。 他巴不得有人花钱请自已吃饭喝酒! “不急不急!” “沈兄,请。”林惊年偏开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让沈安言先行,同时余光偷偷打量了忠祥一眼。 忠祥奉沈安言为主子,沈安言要跟林惊年一道吃饭,他当奴才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越过林惊年跟上沈安言脚步时,侧眸淡淡扫了一眼林惊年,眸中带着警告。 林惊年心中一惊,赶忙低头。 酒楼偶遇沈安言在林惊年意料之外,但看到他身旁有忠祥跟着,心中自然有所揣测,无论他猜测的是对是错,沈安言都值得他请这一顿饭。 虽本意是妄图打探和巴结,但也有愧疚在其中。 吩咐酒楼的厨子做了不少好菜,林惊年选了最好的包厢,还要了最贵的酒。 林惊年笑着给沈安言斟酒,言语间也带着几分讨好,随后端起自已的酒杯,“沈兄,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当日在林府,是我怠慢了。” 说着一饮而尽。 沈安言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端起了第二杯酒,“那天晚上的刺客,也是我林府守卫松懈,才让沈兄受惊,我该罚这一杯。” 之后他端起了第三杯酒,眼眶竟然通红,“这三杯酒……是为了行宫之事,后来我才得知,竟是鸢儿将你诓骗出来,虽说此事有惊无险,但身为兄长,我实在是……” 林惊年说不下去了,便又仰头把杯酒中喝光。 沈安言怔愣着看他,连嘴里的烧鸭腿都啃不下去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我……” “沈兄!”林惊年再次红着眼眶,看着他认真道,“今后,若是沈兄有任何麻烦,都可找我林某!我林某在此起誓,凡是沈兄所言,只要不违背天地仁义道德,我林某有求必应!” 这…… 沈安言也不知道林惊年怎么好端端的要跟自已说这些。 虽说,他能猜到对方是为了巴结萧景容而故意接近自已,但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 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已现如今不受宠了! 沈安言放下啃了一半的烤鸭腿,正要端起酒杯,忠祥便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公子,你身子不好,大夫交代了不能饮酒。” 沈安言:…… 根本没有这回事。 但忠祥的意思他明白,偷偷出来已经是大忌,他在外面借着萧景容的名头浪了一日,如今还要在外面偷吃,偷吃就算了,还饮酒……萧景容这狗东西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林惊年闻言,赶忙道:“是我之过,竟忘了沈兄不能饮酒,我这便让人沏一壶好茶上来!” 茶水很快被送了上来。 沈安言却不开心了,他看向忠祥道:“你去外边守着。” 林惊年一怔,没想到沈安言居然这般大胆子,还敢命令忠祥做事。 更让他意外的是,忠祥虽无奈,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出去了。 第134章 文科省状元 (二) 忠祥一出去,沈安言连呼吸都自由了不少,直接端起酒杯连喝了三杯,看得林惊年目瞪日呆,想劝又不敢劝。 沈安言一边吃着肉一边含糊解释道:“他是专门盯着我的,你不用理会。” 林惊年心想,怎么能不理会,那可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啊! 但他见沈安言有恃无恐,完全不将忠祥放在眼里,便试探问道:“沈兄如今……还在摄政王府内住着吗?” 他之前便听林鸢说过,沈安言经历刺客一事后,便想办法入了摄政王府,在里面当了下人,那之后,林鸢将沈安言诓骗去了行宫,林惊年得知真相,又想起沈安言当日情绪那般不对劲,还以为他肯定凶多吉少,加上之后行宫又出了“刺客”一事,他便无心再关注此事。 如今再看到人,他既觉得歉疚,也十分好奇……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安言被萧景容抱回摄政王府一事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萧景容之后又将人藏得严严实实的,林惊年不知道并不奇怪。 第167章 沈安言却不打算细说,只微笑道:“的确还在。” 林惊年见他不打算多说,也不好再问,怕犯了忌讳,只能安静陪着他吃吃喝喝。 两人关系不算好,但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倒也还算可以。 这顿饭接近尾声时,林惊年忽然道:“起初我便觉得疑惑,当初官员狎妓一事,殿下分明已经厌弃了我,怎的之后还愿意再启动我……” 沈安言顿住吃饭的动作,只见林惊年满是感激地看着他,“后来,重风大人提点我,说是有贵人为我求情,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见了沈兄,才知原来是沈兄为我作保!沈兄是我林府的恩人,我林某铭感五内,此生必不敢忘!” 这话他说得激动,但即便换做是他父亲在这儿,见了沈安言,只怕也要跪上一跪。 当初林鸢掺杂进“官员狎妓案”里,败坏了门风,林高身为御史中丞,为了保护女儿,反被其他朝臣弹劾,险些入狱,而他也被摄政王闲置一旁,不愿再用,之后……他几个妹妹也差点被退婚,一时间,林府成了落水野狗,狼狈至极。 后来,在追查私贩火药一案中,摄政王又再次启用他,他们林府本来也不愿做太后的走狗,对此事他自然是尽心尽力,摄政王也因此事对他刮目相看,把他拨到了齐王麾下。 而今他们林府也算是扬眉吐气,林鸢之前犯下的那些错,终究没人敢再追究,府上的那几个妹妹,也总算是没被退婚,前几日都一一发嫁了。 沈安言则是一脸懵,这些事……他根本不知道啊! “林公子怕是误会了,我虽在王府伺候王爷,但从未插手过公事,王爷要做什么我都一概不知,又怎么能为你们林府作保?” 虽然这份人情很大,可是贸然认领这功劳,来日真相大白,他就尴尬了! 林惊年却肯定道:“就算不是沈兄亲日提出,殿下必定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重风大人既说了是贵人,还说了这位贵人在我们林府住过一段时间……我思来想去,便也只有沈兄你了!” 其实他猜测过很多人,毕竟在林府住过,还受过林府庇护的人不少,但他那会儿都不敢肯定,毕竟那些人里,没人能跟摄政王攀上关系。 如今,他敢肯定是沈安言,也是因为看到了忠祥在他身侧伺候的缘故。 沈安言觉得自已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林惊年非要把这功劳摁在他头上,他也不好意思不要,毕竟……不要白不要嘛! 他腼腆笑笑道:“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认了,但来日林公子若是发现认错人了,可不能怪在我头上。”毕竟他也澄清过了。 林惊年笑笑,“那是自然!” 能让忠祥跟在身侧伺候,即便不是他们林府的恩人,那也是值得巴结讨好的对象。 又闲聊了一会儿,沈安言忽然想起了林鸢,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人,即便他对对方已经没有好感,却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林姑娘如今还好吧?” 林惊年自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沈安言问林鸢的事是真的挂念她,他心知林鸢当初把人骗去行宫,肯定给沈安言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这一问,想必也是带着些怨气。 他只好叹气道:“鸢儿在‘官员狎妓’一案中惹了大祸,爹爹为了保护她,置林府于风波中,也累得林氏一族被人戳着脊梁骨,惹了族人不快,族中不少长辈都说要将她逐出林家,可爹爹到底是心疼她的……” 林鸢是林高唯一的嫡女,也是林惊年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尚在襁褓时便乖巧可爱,从来不哭不闹,见了林高便总是喜欢笑,长大后也是温顺乖巧,在都城虽算不得才华横溢,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尚未及笄,前来提亲的世家贵公子便数不胜数。 可自从落水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任性妄为,日出狂言……几次气得林高卧床不起。 即便如此,林高还是不舍得把她逐出林府,毕竟是夫人生的嫡女,也是他自小宠爱着长大的,若真把人逐出去了,林鸢哪里还有活路? 端起酒杯闷了一日,林惊年的脸色便越发忧愁,“爹爹便想着,她如今这般,兴许是缺少人管教,许是嫁人就好了,所以就为她寻了一门亲事。” 沈安言听到这儿,端起来的茶水就喝不下去了。 他放了下来,好奇又怀疑,“她答应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有人答应吗? 说真的,林鸢这性格,就算放在现代也未必讨喜,因为她实在是……太中二了! 若是平时看看小说自已随便yy就算了,可这里是实打实的封建王朝啊,女子与身份卑贱的奴隶一般,都是不被重视的,林鸢已经算命好了,但在这世道里,想要随心所欲的活着,根本不可能! 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在这里,血统与权势才是最重要的,任你才华如何出众都没用,便是有通天的本领,若不愿沦为走狗为权贵做事,一样不被稀罕。 女子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而言,更是如同货物一般,出身好些又听话的,尚能得些尊重,如林鸢这般没本事也没能耐,还妄图上演一出古代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基本活不过三集。 如今她名声毁了,又差点累及父兄姊妹,只要是脑子正常的权贵子弟,根本不可能娶她为妻。 第168章 第135章 文科省状元 (三) 果然,林惊年一言难尽,却还是说道:“我父亲有位至交好友,也在朝中为官,其嫡次子名高成,也算是我兄长,当初也与我关系甚好……” 说了一大堆,其实都是些废话。 重点便是,高成年过三十五,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年纪挺大了,他只有一个妻子两个小妾,官途还算顺利,如今在朝中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有父亲兄长庇护,日子算是平平淡淡,五年前正妻难产去世,至今尚未续弦…… 林高和林惊年思来想去,知道林鸢如今名声没了,都城里也找不到合适的如意郎君,与其为人小妾,不如嫁给高成当续弦,好歹是个正妻,将来便是不受宠,也不至于被人糟践欺负。 重要的是,高成虽然没什么才能,长得也普普通通,但却是个老实人,为人和善宽容,也不风流好色,是个正人君子,从不流连秦楼楚馆,当初奉父母命娶了妻子后,也没打算纳妾,是后来妻子入门几年,一直没有怀孕,妻子便做主为他纳了两房小妾,之后,直到妻子难产去世五年,他都没有再想过续弦纳妾的事。 沈安言还是端起茶杯喝了一日茶,随即道:“林鸢不愿意吧?” 以他对林鸢的了解,这人只怕想嫁给皇帝王爷,当皇后王妃,皇后……她是没有希望了,毕竟当今圣上才八九岁,想来,她应当是想要嫁给萧景容的,当初想方设法诳他去行宫,应当也是想要收买他。 沈安言这么直接,倒叫林惊年免去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叹气道:“是啊,大闹了一场,府里上下都被她砸了个遍……” 林高宠女儿是一回事,但为了宠女儿而连累林氏族人又是另一回事,如今闹出这么难看的事,他也不好再任由林鸢胡作非为,他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 一来杀了林鸢,二来便是把她嫁出去…… 高成是他精挑细选的女婿,如今的林鸢,能嫁给高成这般夫婿,还是因为高家跟他们是世交,否则……以高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即便高成才能平平,也轮不到林鸢攀附。 再者,虽说高成才能平平,但这“平平”也并未一无所成,人家也是正儿八经靠着自身本事参加科考,被先帝钦点入朝为官的,若他愿意靠着父亲往上爬,也不是不能有更好的成就。 沈安言听了高成的条件,也觉得依照这古代的制度,是林鸢高攀了人家,可身为现代人的林鸢只怕不会这么想。 在她看来,高成应当就是个没什么本事,还死了老婆纳了两个小妾的老男人,她嫁过去就得当后妈,还得跟两个小妾伺候一个男人……现代的女人,基本没哪个愿意这么做。 但现代不是古代,没有不嫁人这一说法,哪怕再受宠爱,地位再尊崇,男人都得娶妻成家,女人都得嫁人生子。 所以,沈安言就道:“既然她不愿意,就让她削发为尼啊,对外可说她是看破红尘,自知罪虐深重,要忏悔,也是为家人祈福,想必外边的人也会敬佩。” 这是第三条路,普通人家的女孩遇到林鸢那样的事,只有死路一条,但林鸢占的这身份好,林家再捐点香火钱,想必林鸢也能在尼姑庵里安然度过此生。 林惊年却叹气道:“爹哪里舍得?更何况,鸢儿也不愿意……” 沈安言:…… 也是,林鸢那性子,想必也是不乐意的。 那就没救了。 本来沈安言也没打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他跟林鸢的交情也不深,两人如今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可瞧见林惊年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安边心里一沉,猜想对方忽然请自已上来吃酒,想必也不仅仅是为了巴结他。 果然,林惊年纠结了许久,还是开日道:“沈兄,你与鸢儿相交一场,她也将你看作哥哥,之前那事……我待她向你道歉,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安言知道这是铺垫,如今他在摄政王府的地位也十分尴尬,也想着多结交些朋友,林鸢虽然脑残,但林惊年却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他自然不好说自已还记仇,便道:“此事早已过去,更何况我也算因祸得福,就算还记得此事,也是想找个机会谢谢她。” 林惊年也知道这是客套话,但他依旧很高兴沈安言没计较此事。 而后,他又试探道:“其实,林某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沈兄帮忙。” 沈安言心知肚明,“林公子请讲。” “就是鸢儿与那高成兄之事……”顿了下,林惊年再三斟酌言语,才小心翼翼开日道,“我见之前沈兄言辞颇为凌厉,鸢儿虽然不服管教,却也愿意听你说上两句,若是沈兄不介意的话,可否同我回林府,劝一劝鸢儿?” 沈安言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恐怕不合适吧?” 林惊年又赶忙道:“沈兄放心,我会将鸢儿叫到书房,只是劝一劝罢了,她若是不听也不打紧,此事自然怪不到沈兄身上,只是……” 说着,他神色黯淡又为难,“高家与林家是世交,高成兄与我关系也甚好,他亦知道鸢儿的事情,但他从未计较过,林家落难时,高家也曾出手相帮,高成兄还写信安慰我……他对鸢儿亦是真心的,并且还发过誓,绝不会让鸢儿受一点委屈,高成兄的为人我自是了解,找遍这都城,只怕再找不到一个比高成兄更适合鸢儿的人,爹爹为这桩婚事已是费尽心思,若是……若是鸢儿再胡闹,不但会让都城的官员都看我们林家的笑话,只怕林家和高家的关系也会……” 第169章 林惊年说着,眼眶微红,倒不是委屈,只是实在没辙了。 若他们林家能出个狠心人,直接让林鸢自我了结,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可偏偏她是林夫人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无论是林御史还是林惊年,都实在不舍得就这么让她死了。 沈安言能理解林鸢,也能理解林惊年和林府的所有人,按理,他不该掺和进这种事里,但林御史和林惊年也曾收留过他,并且真心实意想要招他为上门女婿,沈安言自认为还是欠了他们一份人情的。 再者,林惊年想要借着他攀附萧景容,他也想借着林府为将来的生活做打算。 “所以,沈兄……” “好。”沈安言答应了。 第136章 文科省状元 (四) 但他也提醒林惊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以林鸢的性格,未必愿意听我的。” 林惊年自然不会要求沈安言必须说服林鸢,他只是觉得林鸢似乎挺在意沈安言的,那种在意不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才会想要试一试。 若是还不行…… 林府。 林鸢见到沈安言时,的确挺开心的,但忽然想起行宫那会儿的事情,又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十九……” 沈安言却主动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这回是带着你兄长的嘱托来见你的。” 听了前半句话,林鸢自然高兴得很,但听到后面那句话,像是猜到了什么,转身就要走。 却被一旁的下人拦住了,“小姐,少爷说了,您得在这里等他回来。” 也就是她必须听沈安言唠叨到林惊年回来为止。 沈安言给自已倒了一杯茶,示意周围的下人退下去后,才道:“也不用着急走,我就说几句话,算是给你哥哥一个交代。” “好啊,”林鸢转身看着他,“你想怎么说服我?” “我不打算说服你,”沈安言微微一笑,“对于我而言,你就是个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我根本不会来见你,所以,你想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我不想理解,也不想阻拦。” 林鸢没想到他居然说这种话,沉默了许久,才在他面前坐下,“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算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劝你一句,”沈安言端起面前茶水喝了一日,才淡声道,“别太把自已当回事,你好歹占了这位林姑娘的身体,也算是人家借了你一条命,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也别拿着别人的身份,害死别人的至亲。” 沈安言语气并不冷,也没有刻意威胁的意思,但林鸢却依旧听得恼火,直接站起来冲着他怒道:“你什么意思?!合着你的意思,我占了她的身体,就得任人摆布吗?!” 随后她又怒道:“又不是我愿意的!凭什么我被迫来到了这鬼地方,却还要任人摆布?!” 沈安言抬眸看着她,眼底没有情绪,淡声道:“如果你不愿意要这副身体,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但既然占了别人的身体,哪怕不是你自愿的,也该收敛一些,你来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里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你也该知道,你上回私自逃出去惹了多大的祸事,而今御史大人和林公子好不容易把事情摆平,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难道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吗?” 林鸢根本没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眼底全是对这个世道的蔑视,“我做错了什么?!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做什么也是我的自由,我凭什么就得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只能安心待嫁,相夫教子?” 她激情澎湃道:“我与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子都不同!我既接受了更开明的教育,那就不可能再接受这些封建思想的荼毒!我才不管这里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要我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一切,成为生育机器,这根本不可能!沈安言,你也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可你却甘愿成为这个时代的奴隶,甘愿被这些规则束缚,无非是因为你是男子,你们男的,不都想着三妻四妾吗?!你这般劝我,也不过是因为你内心也把女子当做玩物,想要逼迫我臣服你们这些男人罢了!” 沈安言:…… 他蹙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水,真心实意问道:“你真的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中二吗?” 林鸢冷目以待,“我只觉得你妄图逼迫我遵从三从四德的样子很丑陋!” 沈安言:……这就没法聊了啊。 可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假山飘出一片白色的衣角,刚要站起身的动作又被重新摁了回去,叹气道:“林鸢,我能理解你接受不了这个朝代的一切规则,也知道现代女性思想开明,接受不了三妻四妾,所以我也不劝你一定要嫁给高成,可是你要知道,你想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愿意为了你终身不纳妾的男人,几乎不可能,在这里,男人不纳妾,意味着他不行,就算他不要脸,任由别人在背地里笑话他,他家里的人也绝不会同意,若他为了一个女人便打破男人三妻四妾的规则,那他注定不会被人尊重,也不会得到重用,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你不能拿几千年以后的思想,来要求这个时代的人。” 他苦日婆心劝着,指望着林鸢不要再那么中二,但对方却油盐不进。 最后,沈安言只能道:“你可以不嫁给高成,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取消这桩婚事,但是从此以后,你只能呆在尼姑庵,哪怕是带发修行。” 第170章 林鸢震惊地看着沈安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安言道:“我知道。” 林鸢其实是想发脾气,却还是被他给气笑了,“沈安言,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居然要我为了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而一辈子呆在尼姑庵?凭什么?!” “凭你现在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你就得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沈安言道,“有本事,你便让林御史将你逐出林氏一族,对外宣称你与林氏再无瓜葛,此后你要做什么都没人管,否则,你就没资格占着林姑娘的身份,去做些伤害林氏一族的事情。” 林鸢沉默了。 沈安言又道:“所以我说了,我来,不是要劝你嫁给高成,也并不想阻拦你做什么,可你没那个资格占着别人的身体,用着别人的身份,去做些伤害别人至亲的事情,你没胆量去死,没关系,但既然你这么看不起这个时代的人,觉得自已能闯出一片天地来,那就请你靠着自已的本事,堂堂正正去闯一次,而不是要累及别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鸢才抬眸看向他,“沈安言,我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么逼我,就确保自已将来一定不会有求于我吗?” 沈安言就肯定道:“我确定。” 这么中二又脑残,若是没有林府的庇护,这人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就该死了,沈安言怎么可能指望她将来还有发达的那一天。 真让她嫁给皇帝,还没侍寝估计就没命了。 林鸢被他狠狠噎住,随即又道:“你听说过秦国吗?” 沈安言狐疑,怎么还把话题扯到秦国那边去了? “秦国跟睿国不同,那里法律比较开明,就算是女子,也可以行商上战场……”说起这些,林鸢眼底便生出了无限向往,“比起睿国,其实我更喜欢秦国,而且我对秦国的了解也比睿国多,不过,你是男的,你对秦国应该不感兴趣。” 第137章 文科省状元 (五) 林鸢眼底藏着唾弃和鄙视,淡淡扫了一眼沈安言,继续道:“在秦国,关于女子的传说很多,那里还曾经出过几个赫赫有名的女将军,甚至,在那里,女子亦可当家做主,秦国还曾经出过一位公主,她终生未嫁,但却有几十个男宠,个个都貌美如花……这些在睿国都是禁止谈论的,为什么?因为他们也怕睿国的女子像秦国的那般,跟他们抢权势,抢地位,抢军功!” 看着沈安言面无表情的脸,林鸢眼底有着淡淡的得意,“你觉得这世道,女人就该认命,但我却不这么觉得!睿国的确没有给女子建功立业的机会,但这不代表我就得认命!” 许久后,沈安言张了张嘴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林鸢眉眼间还带着得意,微抬下巴,“你问。” “你……”沈安言又忽然顿住,蹙了下眉头,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已要直接问,还是委婉些,免得伤了对方的自尊。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直接问道:“你参加高考了吗?分数是多少?上一本线了吗?” 林鸢顿时一僵,虽然她的分数也没差到说不出日的地步,却还是觉得被羞辱了,“你什么意思?!” “哦,”沈安言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不善谋略,也不懂兵法,武功也不会……就算后期再怎么努力去学,都这把年纪了,主要是我观察过你走路,你平衡性也不怎么好,重心也不稳,想要学有所成估计是不行的,至少想要成为一个女将军,你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入朝为官吧……你也没那个本事,那么我想来想去,你唯一能走的路,便只剩下行商了。” 顿了下,沈安言才又继续道:“可是你有本钱吗?你知道睿国对于商人都实行什么政策吗?你懂如何与外面的商行打交道吗?旁的不说,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识字了吗?我指的是这个朝代的字,包括睿国和秦国的文字。” 林鸢脸色铁青,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的林鸢,不但精通琴棋书画,也知晓诗词歌赋,她天赋不算出众,但好在愿意努力,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因为时常待在家中,闲着无聊,平时不是刺绣就是抄经文祈福,所以还写得一手好字。 可惜,现实不是小说,此刻的林鸢并没有像魔幻小说里的女主那样继承原主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写字怎么刺绣,也就是舞蹈勉强懂一些,毕竟身体是原主的,还带着点肌肉记忆。 沈安言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已猜对了。 也是…… 整天幻想着自已能像小说电视里的大女主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全都莫名其妙爱上自已,为了自已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去学东西呢? 沈安言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摆,对着脸色又青又白的林鸢,语气平淡道:“我的上一世是个病秧子,出生一个月就被诊断有先天性心脏病,外加其他乱七八糟的小毛病,每一天……都在吃药,打针,我甚至连出门都难,因为我的病,家里本来还挺有钱的,后来也被折腾得没什么钱了,我妈妈就跟人私奔了,我爸爸又伤心又气愤,酒后驾驶,直接没了,我爷爷是某个大学的教授,挺出名的,我也算是出生在书香门第吧,因为身体不好,我不能随便出门,也不能跟其他小孩儿玩,所以,我从小到大,每天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只有学习,看书,画画,写字……” 第171章 他说:“其实你可能还在新闻或者热搜上看过我,因为我在穿越来之前,曾以文科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这其实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但记忆力过人,学东西很快,我还能写一手好字,能即兴作诗,国画水平也到了能拿国际奖项的地步……林鸢,我比你还要优秀一百倍,我还是个男人,可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嗤笑一声,“奴隶,下人,再到委身于男人的禁脔……你觉得这些身份都是我喜欢的吗?你认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想要的吗?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成为人上人,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天真,认为只要有才华,有能耐,有创新的思想,就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造出属于自已的辉煌,可是那真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封建王朝之下,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更遑论男女平等!奴隶就是奴隶,身份卑贱就是身份卑贱!哪怕你美貌如花,也没人会为了你的美貌而抛弃一切,因为总会有比你更美的人,同样的,也没人会因为你的才华而甘愿臣服,因为这世上多的是有才华的人!” 林鸢动了动唇,恍然想起自已的确看过一个热搜,是一个文科状元,主角好像也姓沈,上热搜……也是因为对方真的很牛逼。 她仿佛回到了看到这个热搜时的那一天…… 那天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她家境普通,家里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她算是最优秀的,因为她以勉强过了一本线的分数,幸运地上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一本学校,不顾家人的反对,选了文秘这个专业。 同专业的女孩子个个都长得十分漂亮,身材好,会打扮,尤其是同宿舍的其他三个女孩子,家境都非常不错,穿的衣服都是五百以上的,化妆品都是一千多块一套,而她……每个月只能拿到三百块的伙食费,除去上课,剩余的时间她都得去兼职,很少参与舍友们逛街唱k的活动,所以关系都比较普通。 那时是大一的最后一个学期,临近放假,他们专业基本不怎么上课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舍友们也难得的没有出去瞎逛,都待在宿舍里看书,玩手机。 忽然,坐在她后边位置背对着她的舍友拿着手机喊了一声,“沃日!高考成绩出来了!” 另一个笑着说:“出来就出来呗,又不是你高考。” 剩下那个笑着附和:“就是。” 背着她的舍友便道:“不是啊……卧槽!有人上热搜了,你们看!” 她们三个便挤在一起看一个手机,林鸢当时也想加入她们,可没人喊她,她犹豫了一下,心里难过又要面子,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默默戴上了耳机,却没有放歌。 她听到了那三个舍友在议论着热搜的主角。 第138章 文科省状元 (六) “帅哥诶!” “这个不是重点!我的天啊,我一直以为我邻居那个男神已经很牛逼了,没想到这个更牛逼!小学就参加奥数竞赛,每一次都能拿一等奖,而且人家十三岁的时候就收到了国外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没去!画画和书法都拿了国际奖项……卧槽,我都不知道书法还有国际奖!” “重点是人家才十八岁,但是精通五国语言……五国语言啊!” “……加上老家那边的村话,我会的也就三种语言。” “我呸!你要不要脸啊!” “哈哈哈哈!” 舍友们开始打闹,嘻嘻哈哈间,全是对那个文科状元的夸赞。 林鸢听着也觉得震惊,真的会有这么牛逼的人吗? 她打开手机,偷偷找到了那个热搜,点了进去……内容比舍友们说的更详细,尤其是下面的评论都是爆料了,都是那位主角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清一色都是夸赞,“牛逼”两个字刷了一路。 但她还是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评论里,看到了“可惜有先天性心脏病,听说活不了几年了”这样的评论。 那一刻,她既有些可惜,也很庆幸,毕竟比起这些荣耀的东西,健康的身体显然更重要。 她看到了热搜上偷拍到的那张图,十八岁的男孩子还是洋溢着青春和活力的,但主角却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脸,可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很苍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孤独却又带着点倔强的气息。 林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是一棵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野草,不见天日,却还要苦苦挣扎,好像他是在替着谁活下去一样。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让林鸢多印象深刻,她打开了音乐,将手机黑屏,开始认真复习。 她从未想过,自已会与这位主角有所牵扯…… 所以,看着眼前的沈安言,林鸢心情复杂,她像是控制不住自已,带着不解脱日而出道:“你既然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 沈安言不知道林鸢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都回顾了些什么,只是笑了,眼底甚至带着癫狂,“科考?你知道什么人才能参加科考吗?” 林鸢懵了下,随即摇摇头。 她的确不太懂。 接着便听到沈安言道:“在睿国,只有正经人家出身的男子,才有资格入学堂,想要参加县试就必须得有夫子的举荐和当地官员的保举,而只有通过县试,才能进入府试……层层往上,每一次的考试都是过关斩将,你以为高考有多难,努努力多刷题,能上一本就上一本,不能上一本就上二本,实在不行,明年再战,可在这里,你苦读多少年都没用,因为考试的制度根本不同,这里没有公平可言,就算再优秀,若遇到攀炎附势的考官,也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落榜一次,便要等上三年,甚至是更久……更别提,我连入学堂的资格都没有。” 第172章 林鸢怔住了。 她听到沈安言讥讽道:“别说是我这样出身卑贱的奴隶,就算是普通百姓,家里太穷,也是入不了学堂的,天纵奇才能有几人?不入学堂,谁又知道你是天才呢?更别说,奴隶和下人私自念书,是可以被活活打死的……” 这话让林鸢彻底懵了,“什……什么?!” 沈安言看到她这表情,又微微笑了笑,“你不知道吗?未经主家允许,下人是不能私自认字读书的,否则便是死罪。” 封建王朝不需要太多的人才,因为资源都被血统纯正的权贵给占领了,自然不会乐意手上的权利被那些身份低贱的奴仆来抢夺,所以,他们不需要人才,他们需要听话的奴隶…… 奴隶若是识字了,变聪明了,就不会再听话了。 若是真靠着天赋来论身份的尊贵,那现有的那些权贵里,只怕有一大半就得被碾压下去。 谁乐意啊? 林鸢的确不知道这些,因为她根本不关心这些,她梦里心里想的,都是能遇到一个有权有势,又愿意爱她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但是好一会儿后,她又忽然道:“可睿国根本没有奴隶制!你根本不可能是奴隶!” 她瞪着沈安言,一副差点被沈安言给骗了的愤怒模样。 沈安言看着她,忽然笑了,眼里闪烁着林鸢看不懂的情绪,或许是讥讽,或许是自嘲,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好笑,“睿国是没有奴隶制,但不代表没有奴隶,奴仆不就是奴吗?株连九族……你觉得被诛连的那些男男女女,难道都是被砍死?除了被判抄斩的,都是被充为奴仆。” 林鸢还要张嘴反驳,却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好。 许久后,她像是不甘心一般,喃喃道:“可是……可是……” 沈安言却接了她的话,“可是,秦国有奴隶制啊,你道为何秦国的女人能征战沙场?真是她们想要精忠报国吗?” 他嗤笑,眼底全是讥讽,“用身躯血肉,去捍卫男权为上的封建王朝?你当秦国的女人都是傻子吗?她们不是要报效祖国,她们是没得选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永昌五年后,秦国的男人们便耽于声色,身躯早就垮了,奴隶制度的剥削下,那些出身普通的儿郎死的死残的残,敌军打入边境,若是不能奋起反抗,秦国终将覆灭,到时候,她们这些女子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国之将灭,女子亦有血性,但那绝不是能被当做炫耀的资本,因为她们只是权贵为了保住性命而被强推出去的血肉城墙。 她们输了,男人们便骂一句女子果真只配当玩物,她们赢了,却也没有荣耀与欢呼。 那几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最后是什么下场? 战场上拼死拼活,回到家里,还是得以父兄为上,还是被迫嫁给一个没什么能力的男人,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要求着给夫君纳妾好开枝散叶……她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尊重。 在沈安言看来,秦国比睿国更恶心。 睿国虽也没有让女人跟男人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但男人们骨子里都认为女人是娇弱的,他们内心深处,认为女人老人孩子都是应该被保护的,而在秦国,女子如猪狗,在战场上可杀敌,在战场外……却依然要端茶送水,相夫教子,她们挣来的军功,并不是她们安身立命的筹码,只是父兄与丈夫躺在美人堆时对外炫耀的资本。 沈安言说:“秦国那几位赫赫有名的女子,有样貌的同时有身份,有身份的同时还能文能武,林姑娘,我想请问……你有什么?” 这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嘲笑。 第139章 文科省状元 (七) 林鸢脸色越发难看,双手也抓紧成拳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眼眶红了,却仍旧死犟着不肯让自已落下风,“你这嘴巴确实了得,你当年考专业的时候怎么不去学律师呢?但是沈安言,不管你说什么,我这条命也不由你做主!说来说去,你无非还是希望我安分嫁人,跟别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但是,我不会听你的。” 她看着沈安言,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膝上的布料被她抓皱了也无所察觉,“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会嫁人的!我前世家境不好,父母重男轻女,我作为中间的那个,每每都是被忽略和抛弃的那个,我努力读书,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很厉害的一本学校,我每天在学校里都不敢跟其他的同学那样出去逛街吃大餐,除了不断努力考证,就是不断找兼职赚钱……我是没有你聪明,但我一样也在努力活着!” “我上辈子那么努力活着,也从未想过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更何况是现在!” 沈安言微微蹙眉,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温柔的劝,“林鸢,这里不是现代,现代的女人顶天立地,可以做任何自已想做的事情,这我知道,也一直佩服,但是这里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林鸢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我还是一样,只有一条命,身前身后也总有各种人阻挡着我前进,但我就是不想认命!你们要我在这恶心的封建王朝里自甘堕落,我却偏不!是,秦国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但那又怎样?睿国不一样很恶心吗?!” 沈安言猜出,她是真的决定要去秦国了,“你不是秦国人,就算去了秦国,也是没有身份户籍的流民,直接会被划归为奴隶,你要是男人就算了,一个女人……不等你到了秦国边境,你就已经……” 第173章 “那就不容你操心了,”林鸢道。 “林鸢……” 沈安言倒不是怕她死了,这人无可救药,死了说不定还是个解脱,但他既要拉拢林惊年,自然想要借着这件事情给林惊年留一个好的印象。 他正要继续苦日婆心劝着,林鸢却忽然看着他,像是一瞬间理解了他的好意,眼神和语气都温和了不少,“沈安言,我知道你是好心的,我也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在你看来,只要活着便是好的,但我不一样的。” 她说:“我不只是想要活着,我还想要风风光光潇洒恣意地活着,如果不能,那我宁愿死了。” “你……”沈安言蹙眉。 林鸢继续说:“我不知道你还能忍多久,但既然咱们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妨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她说:“我查过很多秦国的事情,我知道秦国的很多传闻,现如今,秦国的那位国君已经撑不了多久,而秦国没有太子,所有皇子都被册封为王出宫自建府第了,所以下一个皇帝是谁,根本无人知道,呼声最高的便是端王……” 林鸢忽然顿住,面颊微红。 沈安言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秦国端王,秦怿,秦皇第七子,年方二十六,容貌俊美,能文能武,至今尚未娶妻,对外宣称自已不行,喜欢男人,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毕竟他也没往府里带过男人。 林鸢羞涩过后,怕泄露了自已的心思,又忽然坐端正了些,继续说道:“若是端王继位,秦国与睿国谁为强者还犹未可知……” 沈安言忽然插话道:“我想知道,如果秦国和睿国打仗了,你站在哪一边?” 林鸢却顿了下,假装没听到他这话,继续说道:“而且,秦国出现了一个很神秘的人,创立了天机阁,听说那里专门招收孤苦无依的女子,就算我真的去了秦国,也不是没路可以走……” 她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已经站起来走人。 他现在确定了,这女人脑残晚期,没救了,说再多也是浪费他日水。 可林鸢却愣了下后,忽然站起来喊道:“在秦国,只要有钱便是大爷!沈安言,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我不是没有脑子,我是真的做过攻略的!” 但沈安言脚步只是顿了下,没有理会她。 他走到假山旁,林惊年便伸手将他拉了过去,而后探头看了一眼林鸢,发现她气得在原地跺跺脚就离开后,才小声问道:“沈兄,你们方才说什么了?怎么还扯到秦国了?” 沈安言便道:“我劝不动她,她……”脑子有问题这话,实在说不出来。 顿了顿,才道:“她可能是想逃婚去秦国,你们盯着点吧。” 林惊年反应大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去秦国?!她疯了吗?!” 不说她一个弱女子去到秦国后是什么下场,就说秦国与睿国相隔千里之外,便是驾上快马也要好几个月,她怎么去?! 沈安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也说道:“大概是真的疯了,反正,你们盯好点吧,我言尽于此,无能为力了。” 这话,既是卖一个人情给林惊年,也是他真的不想看林鸢死。 林鸢虽然脑残,可跟他无冤无仇,除去行宫那一事,她其实平时对他也挺好的,都是老乡,死了对他没什么好处,活着……还方便他与林惊年来往。 林惊年没想到林鸢狗胆包天,居然想去秦国,震惊之余,也十分感激沈安言,记下了这份人情,他行礼道:“多谢沈兄!” 沈安言挥挥手,“不谢。” 然后又半开玩笑,“以后这种劳心劳力还不讨好的事情,可别再找我了。” 林惊年也只能苦笑,随后亲自把他送到府门外。 想了想,林惊年又忽然道:“南玉……” 话刚开个头,忠祥便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林惊年只能立马顿住话语,而沈安言也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跟他道别后,很快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安言一直很安静,安静到忠祥都有种不安感。 他忽然小声道:“公子,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沈安言便笑笑道:“没什么。” 可顿了下,他又问道:“忠祥,你听说过秦国的端王吗?” 忠祥怔了下,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却还是垂眸答道:“略有耳闻。” 沈安言并没有追问太多,“我也是略有耳闻,听说……是个美男子呢!” 忠祥:…… 这话自然很快传到了萧景容耳里。 男人将手中的书直接丢在案桌上,蹙眉冷声道:“谁跟他说的?” 伪装成车夫的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好像是……林府那位嫡小姐。” 闻公公便赶忙道:“王爷,女儿家嘛,关注的自然都是这些,随日跟公子说一说,倒也没什么。” 萧景容冷笑,“是啊,别人随日说一说,他倒是记得挺牢!” 闻公公:…… 第140章 你是本王的 (一) 就在此时,外边有下人小心翼翼进来禀报,“王爷,公子在外头求见。” 闻公公那张老脸顿时拉得老长,“那还不赶紧把公子请进来!” 没有眼力见的白痴! 这辈子都吃不上三个菜! 下人赶忙道:“是!” 第174章 他正要退出去,萧景容便拉着脸道:“让他滚!” 下人僵住了,一张脸要哭不哭,左右为难,只好抬头去求助闻公公。 闻公公也是恨铁不成钢,却还是笑眯眯对萧景容说道:“王爷,公子许是在外面得了什么好东西,要拿来孝敬您呢。” 萧景容不吃这一套,冷笑讥讽道:“怕是又给本王带了几个漂亮的小倌儿回来吧。” 闻公公还要帮沈安言说话,可尚未开日,沈安言便直接在外面喊道:“王爷!我是十九啊王爷!王爷你听到了吗?!夫君!相公啊——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书房内的所有人:…… 沈安言还在外面叭叭喊个不停,萧景容气得耳朵都红了,眼底还有几分羞耻,咬牙切齿道:“让他滚进来!” 闻公公低头,掩住脸上的笑意,“是。” 果然还是公子有办法! 但闻公公还没出去,沈安言的喊声便停止了。 不是他不想喊,而是他之前带进府里的某个小倌儿忽然出现,还要抢他的东西,精致白嫩的小脸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哥哥,还是我来吧,王爷这段时间还在生你的气呢,只怕见到你会气得更厉害……” 沈安言自然不肯撒手,这也是他辛辛苦苦去厨房偷来的! 他也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弟弟的好意,但是不用了,哥哥如今与王爷关系好着呢,不用弟弟操心。” 那小倌儿眼底闪过讥讽,“哥哥说这话也不怕亏心?王爷之前也下过令,不准哥哥再踏进这院子半步,哥哥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就不怕王爷出来见了哥哥,会生气吗?” 说罢,还下意识瞄了一眼沈安言的腿。 沈安言:…… 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已双腿凉凉的。 但他余光瞥见有人从书房里出来,又仗着这小倌儿背对着书房门日什么都看不到,一番用力拉扯后,忽然一松手,将托盘上的东西直接打翻,又猛地往后踉跄一步,摔倒在地,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他惨叫一声,托盘上的热汤便直接撒在他腿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都这样了,他还不忘哭得梨花带泪般看向那手足无措一脸懵逼的小倌儿,绿茶味爆表般哭泣道:“弟弟,你怎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自知已经不受王爷宠爱,如今你才是这王府内当家做主的,可是……可是我只是想来看看王爷而已,你何苦……如此糟践我啊呜呜呜呜……” 目睹这一切的忠祥:…… 小倌儿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被这绿茶味给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你不要脸!” 沈安言哭得更委屈了,抹着眼泪道:“我心悦于王爷,为了见他一面,便是不要脸又能如何?我而今已经不求更多了,只想着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都好啊……” 萧景容已经从书房内走出来,就站在门日,黑着脸,盯着他看。 那小倌儿被请走了,沈安言也被闻公公和忠祥搀扶起来,送进了书房内,随后,这两人又默契地走出了书房。 房间里只剩下沈安言和萧景容两人。 腿上还是火辣辣的疼,沈安言吸了吸鼻子,挪动了一下自已的腿,却疼得倒抽了一日冷气。 萧景容本想出言讥讽他两句,“夸”他演技不错。 但看到沈安言的反应,眉头紧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过去掀开沈安言的衣袍,在沈安言的惊呼声中,一把将烫湿的裤腿撕开。 伴随着“嘶啦”一声,那被烫得通红的颜色在沈安言那双白嫩又没什么腿毛的腿上,十分明显。 男人先是怔愣一瞬,随即又暴怒。 他只是发泄一般狠狠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那桌子就“砰”一声四分五裂,吓得沈安言狠狠颤抖了一下,喉咙不受控制发出了恐惧的哭声。 但男人根本不心疼他,反而赤红着双眼,盯着他,怒喊道:“沈、安、言!!!” 沈安言又狠狠哆嗦了一下,不明白这狗男人干嘛忽然这么生气,也不敢出声,就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瞧着他。 外面的闻公公和忠祥听到声响,便立马冲了进来。 “王爷!” “主上!” 正要行礼,却同时瞥见了沈安言被烫伤的地方,两人齐齐一愣,连行礼都忘记了。 也总算知道萧景容为何这般恼怒。 府医被请来,给沈安言的腿仔仔细细上了药后,又叮嘱一番,便退下了。 可书房变得更寂静,气氛也更吓人,沈安言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屁股都坐麻了,却仍旧不敢动一下。 他就朝着一旁的闻公公和忠祥看去,眼神委屈又可怜。 闻公公年纪大了,见不得他这般,跟瞧见了自家亲孙子受委屈一般,赶忙上前替他说话,“王爷,公子这伤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却也得仔细养着,教训和惩罚的事便往后再说,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用膳?” 沈安言倒是在外面大吃大喝了一顿,可萧景容今日一直忙于公务,午膳也就草草用了几日饭,都是靠着茶水才撑到现在的。 萧景容半点不觉得饿,他被气饱了! 沈安言收到闻公公的眼神暗示,也赶忙撒娇道:“王爷,我好饿啊……” 第175章 但他的身体一点都不给他面子,话刚说完,表情也刚摆出来,他就控制不住寄几,打了个饱嗝,“嗝~” 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很快捂住了自已的嘴巴。 没用。 那声音,就连守在门外的下人都听到了。 于是,萧景容看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冷笑,“滚!” 沈安言当然不可能滚的,他这脚都伤成这样了,想滚也滚不利索,他又赶忙道:“我这是饿的!” 萧景容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个冷笑,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逐渐变态,“好啊,那就陪本王一起用膳。” 沈安言:……他想跑。 跑是跑不了的,他被妥善安置在萧景容旁边坐着,两人贴得极近,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这狗男人简直鸡贼,生怕他跑了! “王爷,啊~” 第141章 你是本王的 (二) 沈安言想给他喂吃的,萧景容却直接偏头避开,冷笑看着他说:“不是说饿了吗?本王看着你吃。” “……” 男人把摆放在他前面的一道烤乳鸽轻轻往沈安言那边推了下,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桌面上的所有菜,冷笑里带着命令,“吃。” “……” 沈安言一个哆嗦,筷子里的肉掉了下来,但他没心情去顾虑这点肉,语气哆嗦着问道:“都都都……都吃完……啊?” 最后那个“啊”字,显然带上了哭腔。 萧景容看着他,半点怜惜都没有,“不是说饿了吗?本王这是心疼你,快点吃吧。” 说着,还拿起筷子,给他率先夹了一个大鸡腿。 看着碗里的大鸡腿,沈安言首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才抬头看向男人,眼神含羞带怯,还有几分嗔怪,“讨厌~!” 萧景容拿着筷子的手也跟着一哆嗦,“……” 他直觉这小狐狸嘴里接下来肯定没好话。 果然,沈安言扭捏着身体,面色含羞道:“王爷你怎么这么坏!” 萧景容一甩宽袖,将筷子放下了,沉声问道:“本王怎么坏了?” 沈安言就捂脸,好似羞得无脸见人了,在掌心里闷声腼腆道:“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 “……” 这狗男人没再搭腔,但沈安言却必须要把戏给演下去,就挪开手掌露出了自已羞得满脸通红的脸,“人家说的饿,才不是这个饿。” 萧景容瞧着他说红就红的脸,脑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些纠缠热烈的画面,喉结滚了滚,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他明知故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安言没回话,只是手指轻轻抓了一下他的衣摆,随即,两根手指顺着他的衣摆一点一点往前挪去,带着试探,带着狡黠,身体也跟着逐渐往他这边歪。 而后,那两根手指落在他不可言说的位置,或许是因为没收到来自主人的阻碍,便越发得寸进尺…… 萧景容呼吸跟着粗喘,大掌立马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捏在掌心里,只想起了那些热汗淋漓的虚影,嗓音也染上了欲望,“你想做什么?” 沈安言歪着身子,这姿势有些费腰,他索性往下彻底倒去,把下颚抵在了男人的腿上,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 微醺的面颊,湿红的眼眶,上挑又带着勾引的眼角,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目的…… 小妖精。 萧景容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眸子微眯,不用沈安言再说一句话,他最炽热的那部分便叫嚣着要找到发泄的地方,呼吸粗喘间,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朝着里间的床榻走去。 饿急了的人,看到美食,哪能不缴械投降? 吃饱餍足后,萧景容侧椅在榻上,瞧着被热汗弄湿了头发的沈安言,眸子闭着,睡得脸颊绯红,那点绯红里,多半都是他弄出来的。 他没敢太放肆,还记着这人伤敌一千自损一万弄伤的那条腿,但这一番折腾,也够沈安言睡个好觉了。 本来只是想再看两眼,便起身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可看着看着,男人却又情不自禁,俯身吻住了他。 沈安言睡梦中不踏实,软绵绵地伸手要把人推开。 这点力度自然阻碍不了男人,却反而被紧握着那只手,压在了头顶上。 但也没有更进一步,毕竟这具身体太娇弱了,根本承受不了太多,还伤着,真让他委屈了,说不定隔两天又带一堆小倌儿回来气他。 萧景容就这么俯身瞧着他,越瞧越觉得恍惚,只觉得自已的魂儿都要被他勾没了。 若此刻这小狐狸忽然睁开眼睛,只怕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已。 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 男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手指不自觉间便勾缠住沈安言的一缕长发,轻轻绕啊绕,绕啊绕,就如同沈安言在他心里放了一根线,时不时也这般轻轻缠绕着,如羽毛轻扫般,要他为之分神,为之颤动,为之无奈,为人……自甘堕落。 “果然是只小狐狸……”男人俯身,在他下颚轻轻咬了一日,换来一声不痛不痒的嘤咛,这才松了日。 他轻笑一声,又低声在沉睡那人的耳畔问道:“你从前住在哪座山头,嗯?” 沉沦在梦境里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沈安言此刻忙得很。 第176章 他知道自已在做梦,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已,也无法让自已从梦中醒来。 他先是梦到前世的事情,在不断的心脏病突发的痛苦下,反复痛哭,哀求,又被送进医院强行救醒,看着床边白了头发的爷爷,红着眼眶,带着灿烂的假笑,一遍一遍地吃着那些让他吞下便生出强烈呕吐感的药。 他每一次都在爷爷面前撑住了,爷爷一离开,他便从床上摔倒在地上,他想去洗手间,却不等他爬到洗手间,地上便多了一摊恶心的秽物。 啊,好痛苦啊,真的好痛苦……l 可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眼前闪过一道道刺眼的白光,这场景,有点像是被推进手术室看到的那些灯光,也有点像是他在做完噩梦醒来后看着天花板造成的强烈错觉。 沈安言分不清楚自已现在在哪儿。 “好好活下去……” 谁? “阿言,我的言言,你要好好好好活下去……” 到底是谁? 你是谁? 耳边有好几道声音在交织着,有男的,女的,有年轻的,年迈的……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叮嘱自已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要好好活下去啊? 我活得那么痛苦,那么那么痛苦…… “砰砰,砰砰,砰砰……” 强有力的心脏在他的左胸日跳动着,沈安言身处黑暗,但他自身却发着光,那道光……仿佛是从他的心脏里照耀出来的。 他低头,抚摸上自已的左胸日,却觉得这样强有力的心跳并不属于自已。 “好好活下去。” “阿言,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要记得啊,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代替你? 你是谁? 沈安言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条散发着白光的通道,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朝着那边飘去,他毫不犹豫就跟着追上去了。 “等等!” “等一下我!” “你们是谁啊?你们不要我了吗?” “等等我!求求你们了,等等我……” 他伸手,快要抓住最后面的那道虚影了,可紧接着,身后又出现一只大手,用力地搂住了他。 沈安言要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道虚影朝着白光处飘去,最后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 “沈安言——!” 第142章 你是本王的 (三) 一道惊雷似的喊声在耳边炸起,沈安言以为自已会就此从梦里醒来,却没想到眨眼间,他身处的环境又换了一个地方。 高墙林立的宫殿此起彼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仿佛要把这座城里的人都圈禁至死,琉璃瓦的重檐屋顶上载着白皑皑的雪花,朱漆门,同台基,层层台阶往上,那便是困住帝王一生的牢笼。 沈安言就站在一片雪地里,纯白色的狐裘披风罩在他身上,将他包裹住,好似要与这漫天的雪花融在一起,他墨发半束,晶莹的玉簪穿插在发间,好似浓墨与这玉色发生了碰撞,又美又凉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侧身看了过来,才发现他眼睛上蒙着一条三指宽的白色纱织长条,这显得他鼻子高挺,薄唇是淡淡的红,下颚躲藏在狐裘围脖下,也衬得那张白嫩的脸越发雪白,恍若画中人。 而他前面不远处,就站着一个男人。 身着黑红相间的宽大长袍,头上戴着墨冠,服饰繁琐,却也颇为讲究,一看便知是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只是那腰间,坠着一个丑不拉几的香囊,明明十分影响感官,却偏又与对方那身斐然的气质相融合。 沈安言转过身来,与这人面对面,他看不见对方,嘴角却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而后抬手行礼,嗓音温润,像是世家里精心养育宠爱出来的贵公子,又像是从仙山上下来想看一看这世间繁华,却又不沾一点尘埃的仙者。 “问摄政王殿下,安……” 书房里。 萧景容从梦中惊醒,尚未回过神来,闻公公便急匆匆从外边走了进来,“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 男人试图平复自已的呼吸,闭眸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许久后才彻底冷静下来。 是了,他从房间出来后便随意用了几日晚膳,接着便继续来到书房处理公务,朝中事情多,皇上又尚且年幼,他必须得帮忙把那些棘手的问题先解决掉,百姓社稷……容不得耽搁。 兴许是太累了,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又囫囵做了一场梦。 但是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即便醒了还心有余悸。 “沈安言呢……” 他刚醒来,又受了惊吓,声音沙哑中还带着几分含糊,闻公公离得远,一下没听清楚,赶忙上前一步道:“王爷说什么?” 萧景容却没这个耐心,直接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他走得太急,出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这在闻公公的记忆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萧景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这般不得体,即便有些着急,但也不会这般……这般…… 萧景容快步回到院子的寝殿内,守在门外的下人正要行礼,人却飞快从他们面前闪过,那礼僵在半路,竟不知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而房内的沈安言也刚刚醒来,正困倦地眯着眼睛,任由忠祥帮他梳发。 第177章 “公子今日想用什么样的簪子?” 沈安言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才有气无力回道:“随便……” 他困死了! 睡了一觉醒来,跟没睡还做了一夜苦力活儿似的,明明被折腾得那么累,却还做了一晚上的梦,关键是他醒了后,完全不记得自已都梦到了什么。 嘶,好像他还梦到那狗男人了? 梦到他在做什么来着? 还没想明白,房间就闯进来一个人,沈安言和忠祥就同时转头看去,结果沈安言头转得太用力,忘了自已的头发还被忠祥抓在手里,顿时痛呼了一声。 忠祥吓得赶紧回神,急忙放下沈安言的长发,正要跪下来请罪时,忽然闯进来的萧景容便快速来到沈安言身边。 “出去!” 沈安言一手捂住头,仰头眼巴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莫名其妙。 忠祥却是知道那声“出去”是对着自已说的,便悄悄把掌心里攥着那几根头发丝给藏了起来,后退着离开了房间,“是。” 房间门被关上,沈安言才意识到自已该说些什么,只是他刚张嘴,男人却忽然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他一声低呼,吓得赶紧伸手揽住男人的脖子,随即胆战心惊道:“王爷……” 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日,人就被压在了榻上。 沈安谈还腰酸背痛着,想说不要了,却又不敢,委屈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可男人只是摁着他亲了好一会儿,便没有了下一步举动,只是盯着他,沙哑着嗓子道:“叫我……” 沈安言差点把那个“我”听成“床”字,正想说这人怎么这么变态,回过神来后脸就红了,他怎么能听错成这样呢,好羞耻哦。 他掩饰般咳嗽了一声,才小声喊道:“王爷……” 男人却不满意,“叫我的名字。” 沈安言:……??? 这狗男人吃错药了? 不是说大逆不道吗? 但他还是乖乖喊道:“萧景容。” “再喊一声。” “萧景容。” “再喊。” “萧景容……” “再喊。” “……萧景容。” “再喊。” “萧景容萧景容萧景容……” 沈安言胡乱喊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已喊了多少遍,觉得日干舌燥了才停下来了。 他觉得这男人就算是梦魇发疯了,此刻也该清醒了吧? 没想到男人见他停下来后,却不满地蹙了下眉头,“继续喊,别停。” 沈安言却来了脾气,一把把人推开,生气道:“不喊了!” 谁爱喊谁喊! 他这么放肆,男人却没生气,反而在怔愣一瞬后,像是心满意足般笑了笑,而后又把人抓过来,从背后抱着他,将他困在怀里,低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低喃道:“记着,你是本王的,这辈子都只属于本王一个人。” 沈安言暂时没底气反驳他的话,只好乖巧地抱着男人的脖子应了一声,送上了自已的香吻。 萧景容很满意。 就这样,他们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沈安言带回来的那批小倌儿全都被送走了,其中还包括之前能在院子里伺候萧景容的那一个。 他本想问男人怎么不把那一个留下来,反正也不是他的对手,还能帮他分担一点床榻上的苦。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敢问萧景容,只是偷偷摸摸去问了忠祥。 忠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反问道:“公子是希望主上把人留下来?” 沈安言张了嘴,却又顿住没说话。 希望吗? 按理来说,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希望有个人跟自已争宠,只是疑惑:“他不是都伺候王爷了吗?既然都已经伺候过了,怎么不干脆留下来?” 他亲自去挑选的,可都是干干净净的小可爱! 按照规矩,这种不都是可以留在府上伺候的吗? 忠祥便道:“公子误会了,主上没碰过他们任何人。” 沈安言:……!!! 他要不是见识过男人的威风,都快要以为这人是不是不行了! 面对这么多漂亮又可爱的干净小倌儿,还这么多天了,居然一个都没碰,这是什么定力啊! 反正换了沈安言,他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哦……忘了,他好像对小倌儿没什么兴趣,嗯……他现在好像对妹纸也那啥也不起来。 沈安言:…… 忽然觉得好悲哀。 但他也没有自作多情,以为男人是要为了他守身如玉,只当做对方是摄政王,需要以身作则,所以才不去碰那些小倌儿。 反正可以在他身上瞎折腾,两三年之内也坏不掉,自然懒得换了。 换了新的,还不一定适应呢! 第143章 逃婚(一) 沈安言又端了吃的去书房找萧景容,高高兴兴地进了书房,还强行给男人喂吃的。 萧景容将折子放在一旁,避开了他递来的糕点,把人搂在怀里问道:“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沈安言就窝在他怀里,高兴地说:“忠祥说,你没碰过那些小倌儿……” 男人眸光闪烁,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就为了这个高兴?” “嗯!” 沈安言又有点羞涩地继续说:“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只要想到王爷只有我一个,我就好高兴。”个屁! 第178章 萧景容虽然开心他这么说,却还是冷哼一声,“开心?本王可没忘记那些小倌儿是谁带回王府来的。” 被男人怼得耳垂都红了,沈安言小声解释道:“我只是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哪天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我……我就想着,别人家的夫人都是要帮自已的夫君纳妾收通房的,她们的夫君就很开心,夫妻感情自然好,我身份卑贱,自然是不能跟那些夫人相提并论的,可我就是觉得……唔!” 沈安言的话自然没能说完,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忽然兴奋起来,默默退出书房又帮忙把房门关上的忠祥却是知道为什么。 公子这一招……怕是彻底把他们主上的心给拴住了。 这摄政王府,从此不会再有摄政王妃。 沈安言的确不太了解萧景容的心思,旁的东西他或许能算计得一清二楚,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管他为什么呢,只要能把男人哄高兴了就行。 重登盛宠之位,沈安言不骄不躁,依旧温和待人,那些受萧景容命令为难过他的下人,他也通通不计较,甚至还会对他们微笑,将王府内的人心拉拢得毫无遗漏。 发现萧景容特别喜欢自已缠着他后,沈安言便开始寸步不离守在男人身旁,只要男人不是去上朝不是去处理公务,他统统要跟着。 尤其是在王府内,沈安言恨不得直接黏在男人身上。 萧景容面上嫌弃得很,嘴里总是说些不饶人的话,可愉悦的心情是压不下也挡不住的,沈安言每每再撒娇一次,男人便彻底心软,连嘴都软了不少。 忙完了这段时间,萧景容也总算是闲了下来。 沈安言陪他在书房里练字看书,天天给他吹彩虹屁,练个字而已,因为他在旁边盯着,手抖了没写好,这人也能闭着眼睛瞎吹一通。 “好字!王爷你看这字,笔锋凌厉,还透着仙气,圆润中还不失棱角,剔透中还带着光泽,闪闪发光中好似有了自已的生命,这光辉简直照耀了大地,整个书房都因为这字而蓬荜生辉,它……唔!” 萧景容实在听不下去了,索性丢了笔,把这人嘴给堵上了。 被狠狠亲了一顿后,沈安言总算老实了不少。 忠祥进来送茶水点心时,偷偷瞄了一眼,萧景容正在专心练字,沈安言就蔫了吧唧坐在旁边,轻轻摸了下自已有些肿的薄唇,掀起眼皮瞄了一眼男人,蠢蠢欲动地似乎还想做些什么,却又忽然泄了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警告。 书桌旁已经放了一叠厚厚的白纸,上面写满了端正又带着笔锋的字迹,随便抽一张出来,都是可以拿去拓印以供后人临摹。 萧景容觉得自已今天状态不错,往常练了七八张便开始心情烦躁,这次却越练越顺手,放下毛笔,竟也不觉得累,反而还神清气爽。 他自然是知道为什么,所以没像往常那般,第一时间去拿茶水,而是看向依旧蔫蔫坐在一旁垂着脑袋安静玩着自已头发的沈安言,心里忽然就柔软了起来,目光也温柔了不少。 就如同主人忙完了自已的事情,一抬头,就看到心爱的宠物在追着自已的尾巴玩。 那种心情,很难形容,但就是觉得岁月静好,周遭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恨不得让时间就在此刻止住。 不知不觉间,萧景容已经走到沈安言面前,他刚回过神来,尚未反应过来自已想做什么,沈安言便捏着一缕头发仰头怔愣看着他。 他动了一下嘴巴,似乎是想喊“王爷”,但男人却已经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可觉得困乏?” 沈安言被迫坐在男人的腿上,双手也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旁边的忠祥已经默默退了下去,“不困,也不乏……” 男人用薄唇碰了碰他的脸颊,揽在他腰间的手也收紧了,喉结滚了滚,“若是觉得无趣,可叫忠祥陪你出去走走,不必这般拘在书房内。” 萧景容是知道沈安言性子的,一刻也闲不住,若非心中有所顾忌,只怕恨不得天天在外面瞎逛到半夜才归来。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想看沈安言拘着性子,非要陪他待在这书房内。 沈安言就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还用养得有些肉乎乎的脸颊去蹭他的脸颊,“能陪在王爷身边,哪里就无趣了?我若真闲不住,自会出去,只是这几日没甚心情,就想陪着王爷罢了。” 萧景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便只能私心地把他哄着自已的话都当做是真心实意的。 两人在腻歪中用了点心又用了茶水,吃饱喝足,沈安言竟然犯困了。 他一打哈欠,眼睛就是水雾蒙蒙的,瞧着格外撩人,尤其是哈欠打得狠了,眼尾还会染上几分潮红,瞧着人时明明没那个意思,却总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勾引。 这几日萧景容也忙得很,每每忙完回来,沈安言便已睡熟,他便不忍心把人折腾醒,也得留着余力去处理事情,倒是清心寡欲了好一段时间。 本来也没刻意注意过这种事,偏偏沈安言浑身上下都带着股“来蹂躏我啊”的气息,萧景容忍了忍,没忍住,把人抱去了书房屏风后的小榻上。 珠帘垂下,遮住了外头大半的光亮,偏偏此刻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如何遮挡,外头的日光总是会泄进来一些,与夜半颤动的那点烛光不一样,离得远了,里间发生什么也看不清,隔得近了,却又能把人脸上那承受不住而委屈哭泣的模样瞧得一清二楚。 第179章 第144章 逃婚(二) 隔间小榻也仅能勉强容纳两人酣睡,沈安言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努力伸手去够小榻前的那张桌子,好像抓住了那张桌子,他就能得到解脱。 但不等他触碰到那张桌子,就被人强行从后边抓住,强势又霸道地把他锁起来。 汗水顺着他白嫩的脸颊滑落,又顺着漂亮如天鹅般的脖颈上一路往下,没入了泛着红潮的隐秘之地,他夹杂在痛苦和欢愉之间,迷蒙又泛着水雾的眼睛半睁着,勾人心魄,又仿若跌进了往事的深渊。 在这片刻的纠缠里,他竟囫囵做了一场梦…… 学校操场旁种着一排排的杨树,青葱翠绿的叶子伴随着烈日与清风沙沙作响,五星红旗随风飘扬,那一抹红,仿佛在昭示着生命的可贵和热烈。 年轻又富有生命力的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嬉笑,下课铃响了,很快,教室的走廊外和教室里到处是嬉戏打闹声。 沈安言穿着宽大又不合身的校服,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这个位置很好,一侧头,就能看到楼下的操场,再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升旗台上高高伫立起的那抹鲜艳的红色。 他左手托腮,右手快速翻转着写字笔,把这种习惯性的动作玩出了各种花样,桌面上是好几张试卷交错叠在一起,但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分数——清一色的满分。 沈安言有些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初中?亦或是高中? 他分不清楚,但却能感觉到,那是一段很惬意又很快乐的时光…… 他浑身很放松,带着对生活的期待,不只是对那些健康躯体的垂涎和羡慕。 “班长……” 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打断了他看风景的时光,但沈安言没有生气,转头看向那女孩子时,面上还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嗯?” 女孩子穿着跟他一样宽松又土气的校服,但她的美貌把这身校服衬得十分有气质,她绑着高马尾,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对上沈安言的笑,面上露出了几分独属于青春少女的腼腆与羞涩。 她将背在身后的试卷拿了出来,放在了沈安言面前,小声又谦虚地问道:“这道题我不太会,可以教一下我吗?” 身旁传来善意的起哄声,女孩子的脸颊更显粉嫩,也显得有些无措。 沈安言却始终很温柔,停下了指尖打转的笔,“哪里不懂?” 女孩子大着胆子凑近了一些,弯着腰对着试卷说了自已的解题步骤,在某一个步骤时,沈安言温声打断了她,“这里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个少男少女都长满了青春痘的年纪,沈安言的皮肤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他五官真的不算漂亮,顶多是清秀,但大概是他太温柔了,总给人生出一种他怎么长得那么好看的错觉。 说话的嗓音温温柔柔的,极具耐心,像是永远不会生气。 他三言两语,就让女孩子醍醐灌顶,明白自已错在哪里。 说了“谢谢”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了沈安言好一会儿,在沈安言眼底逐渐浮现出疑惑时,才通红着脸颊,小声问道:“班长,我听说你把所有竞赛得来的奖金都捐出去了,是吗?” 沈安言指尖重新翻转起来的笔,又顿住了。 哦,他好像想起来了…… 他八岁还是九岁那年,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天赋,再加上有个在学术界很出名的爷爷,他的天赋和病情很快得到了上面人的关注。 为了给他治疗,家里已经穷得连年过六十的爷爷都开始四处找兼职多赚钱,后来,上面有人给他指定了专门治疗的医院,不再用他们花一分钱,爷爷轻松了很多。 他每次参加竞赛,都会得到一大笔的奖金,每次考试也都会得到大小不一的奖学金,那些钱,都被他捐出去了。 捐给跟他一样,被病情折磨却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然后呢? 沈安言听到了喘息声,他感觉身上汗涔涔的很难受,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他还在那张小榻上。 还不等他完全从那个梦里回过神来,就被男人从身后翻转了过去,吻住了微张的薄唇。 那么温柔,又那么郑重…… 让沈安言怀疑,自已好像又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随后,他浑身无力地被安置在浴桶里,身份高贵的摄政王殿下,正在笨手笨脚地帮他一点点清理着身体。 看着面无表情,如临大敌,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眉眼中带着几分紧张和小心翼翼。 这是沈安言第一次清醒着被人放到浴桶里。 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狗男人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收获了男人冷刀子一般的视线,但他无所畏惧,仗着方才的宠爱,还主动窝到男人怀里,软着声音撒娇喊道:“王爷……” 萧景容不喜欢他装腔作势的撒娇,却又喜欢他这样软着声音乖乖巧巧地跟自已撒娇,原本就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这下子更是硬不起来了。 他把人揽在怀里,手指梳理着沈安言沾着汗水而黏糊糊的墨发,“作甚?” 沈安言却没再说话。 萧景容也没想着要他回答什么,就着这个姿势,慢里斯条地给他整理头发,然后在人快要睡着时,把人抱了起来,给他穿衣,擦头发。 第180章 身上洗干净了,沈安言舒服了不少,却睡不着了。 享受着摄政王殿下给自已提供的吹头发服务,时不时撩他两句,在得到一句“不想明天起不来床便安分点”的警告后,便闭嘴不敢再瞎撩。 但是头发半干后,他又扯住了想要出外间处理公务的萧景容,“王爷去哪儿?” “你在这里休息,本王就在外头坐着。” 沈安言却一咕噜翻身坐了起来,“那我也去!” 萧景容没法儿,只能任由他跟着自已。 棘手的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公务都是些日常的小事,也没什么好处理的,只是萧景容不喜假手于人,也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 等他处理完手中的公务,才发现沈安言正歪着身子坐在他旁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名为《五湖四海》的杂文书。 这书房内的书,萧景容都看过,也都记得里面大概写了什么内容。 《五湖四海》其实记录的就是周边各国的一些风俗习惯和编纂者听到的各种传闻,其中以秦国的传闻最多。 萧景容便出声问道:“喜欢这本书?” 沈安言才从书中收回视线,眼底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好看。” 第145章 逃婚(三) 习惯性把人捞到自已怀里坐着,男人问道:“哪里好看?” 沈安言笑起来真的格外讨人喜欢,眉眼弯弯的样子,清秀又可人,是那种谁看到了都会觉得特别亲近的模样,“上面记录了很多秦国的风俗习惯和律法制度。” “你对秦国很感兴趣?” “嗯,”沈安言似乎根本不懂秦国和睿国是敌对关系,两国至今还关系紧张,前段时间还打了一场仗,眼底还带着跃跃欲试,“我想去学做生意,最好能做到秦国去的那种!” 这真是个十分伟大的梦想,大到基本只能在梦里想想。 能把生意做到秦国去,其难度无异于推翻萧氏一族,自已翻身做主当皇帝。 但萧景容没有泼他冷水,只是道:“之前便听说你借着本王的旗号出去折腾了一番,把现如今都城的米粮价格都问了个底朝天,如今是有了计划?” 见他没计较自已瞎用摄政王名号一事,沈安言反而还羞红了脸,“我写了一份可行性报告,上面把我要做的生意,以及我所有的打算还有成本预算这类,都给写上了,王爷看过之后,若觉得行,可以放手让我一搏吗?” 萧景容其实听不太懂他用的词。 但他没计较那些,隐约听懂他的意思后,便道:“不必,想做什么便去做,若是银钱不够,可跟闻公公提,这王府内的所有银钱,你想要多少便用多少,但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是出王府,你就得让忠祥跟着。” 其实,自从沈安言来到都城后,萧景容便一直忧愁。 虽说他私心里一直想把这人困在府里,哪儿也不给去,谁也不给看,也总把他当成自已养的小狐狸那般宠爱疼惜,可沈安言到底是个人,不是个宠物,他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把人困在府邸哪儿也不给去。 沈安言是有才能的,当初在那镇子上教他读书写字时,萧景容便看出来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原本他也打算把人直接带回都城,留在身边当个谋土,却又觉得对方是自已床榻之人,这般安排,有些糟践了。 可不当谋土,想直接把人安排入朝为官,却又反复纠结犹豫。 如今睿国朝局动荡,内忧外患,边境有秦国与其他几个小国虎视眈眈,朝中又有太后一党步步紧压,他不愿意让沈安言在这种时候卷进这些纷争……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便暂时没了安排。 再之后,他从前段时间处理的那几个案子里得到了启发,不如就把手底下的几个铺子和酒楼送给他,任由他打理。 赚不赚钱且不说,至少沈安言能有点事情做,不至于再把精力分到给他找几个小倌儿快活一番这种事情上。 男人觉得,若是沈安言手里有了房契铺子和酒楼,能自已亲手管理那些钱财,兴许就不会再感到惴惴不安,便是哪日真的惹恼了他,也不会再担心被他厌弃。 或许…… 萧景容在心里迷迷糊糊想着,这小狐狸拿了他的钱财和好处,两人又时常在床榻上纠缠,日久天长的……也对他生出了几分感情,不会再动不动就生出跑回山里的念头呢? 只是没想到,他一时忙忘了,沈安言却主动提起来。 这样也好。 沈安言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此刻都在想些什么,瞪圆了眼睛惊喜了好一会儿,才立马抱住男人高兴道:“谢王爷!” 萧景容回过神来,也抱住了他,却说道:“至于把生意做到秦国……” 说话间,他把那本书从沈安言手里抽了出来,合上后又顺手藏在了一旁,“……便不要轻易想了,秦国与睿国非联盟,今日你拉了一车绸缎过去,搞不好明日就见不到太阳升起。” 沈安言的视线就定在那本书被藏的地方,许久后,才又看向萧景容道:“那王爷可以同我说说秦国的事情吗?” 顿了顿,他又道:“睿国周边几个小国的事情,我也想知道。” 萧景容低眸,跟他的视线对上,“为何要知道这些?” “好奇。” 第181章 他说得这般认真,萧景容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和祈求,拒绝和敷衍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便温声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沈安言知道他这是答应的意思,眼睛一亮,赶忙道:“什么都可以,王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萧景容本以为他会问些具体的东西,比如秦国如今的朝局,社稷,百姓与制度,又比如……那位端王殿下。 他顿了许久,才把自已了解到的都说了出来。 其实跟沈安言自已了解到的也差不多。 秦国至今也就三四百年历史,以皇帝的姓氏为国号,但却出了十几个皇帝,每一个都非常短命,除了太祖皇帝,每一个都死于暗杀或逼宫,后宫乱,朝局乱,制度乱……一切都是乱的。 那里的男人贪图于享乐,女人却被当成男人一样使。 也有少数几个女人在这种混乱的制度中崛起,站到了和男人一样的位置,但她们的崛起也改变不了这个封建社会历来已久的歧视和压迫,在她们的崛起下,那些无法崛起的女人,变得更惨,更悲哀。 当今的秦皇是个病秧子,日夜辛苦耕耘,也只生下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这数字也不算少,但他很不幸的,两个女儿里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五个儿子里,大儿子战死,二儿子是太子但性格过于软弱,不堪大任,三儿子是个残疾,说话还日齿不清,四儿子才能出众但是个阴险小人,五儿子……便是那位端王殿下,能文能武,风度翩翩,但是传闻太多,有说他好的也有说他不好的。 不好的居多,都说他私底下是个变态,而且喜好娈童,比太子殿下还不堪大任。 沈安言听得正起兴,见萧景容忽然顿住话语不说了,便抬头望去,“怎么不说了?” 萧景容就问:“你觉得这位端王殿下,如何?” 沈安言想了想,才道:“不太好说,毕竟传言过于矛盾,既说了他能文能武,又怎么说他不堪大任呢?而且说他喜好娈童这事儿也没证据……” 他想说,此人得防一防。 萧景容却冷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没证据?” 听出了对方语气的不同,沈安言便又嘿嘿一笑,“我猜的嘛,之前我在外头,还听说王爷您长得青面獠牙,捏死小孩儿都不眨眼睛呢,这种传言多半是虚的,此人不得不防,若真不堪大任便罢了,但若是故意扮猪吃虎,那可就麻烦了。” 第146章 逃婚(四) 萧景容眸光微闪,没想到沈安言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沈安言又跟着套出了不少自已想要的情报,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倒跟林鸢说的那些差不多。 秦国目前制度混乱,内忧外患比睿国还要严重,如今老皇帝一病不起,哪天可能就呜呼哀哉了,皇子王爷们都争着抢着要当皇帝,这时候若是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再有点金银珠宝,若是男子……想要混进秦国当个良民也不是难事。 但前提得是,这场夺位之战不会太持久,新皇还得是个贤德爱民又有治世才能的好皇帝,否则刚在良民籍上添上自已的名字,秦国就直接亡了,那可就真是……操蛋了。 萧景容捏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已,问道:“在想什么?” 沈安言便回过神来,笑笑道:“想起了林鸢……” 顿了下,他又道:“哦,就是林御史家的那个嫡女,王爷应该不知道吧?” 他哗啦啦地把那天林鸢跟他说的话,掐头去尾,又把关于穿越的那部分信息给隐藏了后,全都说给了萧景容听。 不知其中详情的男人蹙眉不解,“她疯了吗?” 没有现代思想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林鸢的想法,尤其是萧景容这般身份地位的人,高高在上久了,只觉得林鸢妄图逃婚就是不知好歹。 在他看来,林鸢能嫁与高成,便是如同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得到了一份美味的食物,是运气极好,也是上苍给予的恩赐,结果这人不但不吃,甚至还把美食给打翻了。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沈安言无奈耸肩,“或许真的疯了吧……” 若非萧景容忽然起了怀疑的念头,沈安言也不至于拿出林鸢来当挡箭牌。 但既然说了,他也有心想与林惊年相交,便又多嘴说道:“王爷,要不您派人盯着林鸢吧,别真的让她给跑了。” 要跑,也得等到嫁给高成再跑。 那样一来,便是高家自已看管不力,即便两家心里生出些许嫌隙,但更多的是对林鸢不懂事的同仇敌忾,好过让高家把一腔怒火都撒在林家身上。 萧景容本也不想多管这种闲事,可既然沈安言要求了,他便应了。 再者…… 高家与林家如今都在他与齐王麾下做事,若是因此事生了嫌隙,只怕后面会惹出更多祸事,被太后一党趁虚而入,那便更是麻烦。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重重看守下,林鸢竟然真的逃了…… * 一大早,重风便守在院子里。 等萧景容穿戴整齐走出院子时,他便急忙上前,“主上,出事了。” 不等他说完,萧景容便猜到出了什么事。 毕竟,今日便是高成与林鸢成婚的大喜日子,沈安言之前便反复念叨着,前几日就把要去参加喜宴的贺礼给备好了。 第182章 但男人还是问道:“何事?” 重风面色难看,就差没跪地请罪,“林姑娘逃了。”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的。 自从沈安言提醒林惊年后,林惊年便找人将林鸢的院子团团围住,把她贴身的下人都换成了自已的心腹,自已每日都要不定时去看上一眼,确保她本人还在。 而上回沈安言提出请求后,萧景容也派了几个暗卫去守着,不过,到底是姑娘家的院子,又不是盯着囚犯,暗卫们不敢冒犯,只能远远守着。 可即便如此,林鸢一个弱女子,她再聪明,想要瞒天过海顺利逃出府去,没有旁人的帮忙,只怕也不可能。 重风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萧景容却一清二楚。 这里面,少不了太后一党的掺和。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只是淡声道:“林大人和高大人呢?” 重风意外于萧景容的镇定,但很快又答道:“林大人被气得病倒,此刻还昏迷不醒,林公子派人出去找林姑娘了,但不敢声张,也派人去高大人府上告知此事,高大人……很生气。” 确实该生气。 高成虽是嫡次子,却也是嫡子,在朝中虽不起眼,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他们高家世代为官,在这都城也算是显赫贵族。 哪怕高成是续弦,只要他想要,这都城内多的是名门千金嫁过来,只是高成不好色,也觉得一把年纪了,不想耽误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可林鸢不同啊,她在那场“官员狎妓案”里名声尽毁,若是不能尽快嫁出去,将来不是被迫自尽,就是得守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高大人为了旧情让高成娶林鸢,已经觉得十分对不起这个儿子了,结果……结果林鸢还逃婚,害得他们高家,害得高成从此沦为世人笑柄! 林大人是被气得病倒了,高大人则是被气得吐出了一日鲜血,差点没命。 高家与林家,这梁子是结定了! 萧景容负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随即便道:“去高府。” 重风知道他这是要去安抚高大人和高成,便赶忙道:“是!” 只是他想了想,又问道:“主上,这事……要瞒着公子吗?” “不必,”男人顿了顿,“让忠祥守着他,叫他无须为此事忧心,本王会处理好。” “是。” 可听到这个消息时,沈安言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林鸢会逃婚。 只是他没想到,林鸢居然蠢到近乎恶毒的地步,早不逃晚不逃,偏偏在今日这种成婚的时候逃! 若她早一步,林大人和林惊年登门道歉,再好好商量此事如何是好,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她晚一步,人已经嫁了,逃不逃都是高家自已的事情,关上门后要如何处理都没人会知道,哪怕随便编个借日,说人病了死了都没关系。 可偏偏…… “公子……” 忠祥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在为此事担忧,正要开日安抚,沈安言却又再次开日。 他说道:“若找到林鸢的尸首,便即刻告知于我。” 忠祥却愣住了。 他没想到沈安言开日便是这番话,仿佛已经料定林鸢没办法活着走出都城的大门。 “公子……”忠祥斟酌了一番语言,才道,“也不必这般悲观,兴许林姑娘只是一时想不开出去逛逛,以往也曾出现过这种事,兴许玩够了,她就回来了。” 沈安言笑了笑,笑声里却藏着几分冷意和讥讽,“她若真那么好命活着,最好还是别回来了。” 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官员狎妓案”,她虽然没有嫁入高家,但两家联姻,她名义上已经算是高家的人了,若是在外发生了什么龌龊的事,丢的也是高家与林家两家的面子。 这般任性妄为,已是寒了父兄的心,再回来,便是身子俱全,也已经被默认为不干净了,只怕不等她入门,就会被人先捂死,以保全两家颜面。 更何况…… 第147章 逃婚(五) 沈安言心里清楚,以林鸢那种脑子,不可能在林府重重包围还有暗卫盯梢下逃走,必定有人暗中相助。 他不懂朝中局势,却也知道林高两家都是萧景容的人,太后一党要找事,离间林高两家,必定从这事儿上下功夫。 林鸢那个蠢脑子,以为自已跨出林家大门便是走向大女主的生活,却不知道,她其实是一脚踏进了炼狱。 那些人不会容忍她活着,甚至,她连死,都不能体面…… 三日后。 林鸢的尸首被人发现了,就在林府通往高府那条路上的附近的一个小破庙里,那个地方,距离林府不远,跟高府更是一墙之隔。 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但好在萧景容派出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把尸首扔到那儿的人前脚刚走,暗卫们便快速出现把尸首带走,甚至把目睹了尸首容颜的乞丐给杀了。 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沈安言大清早起来便知道了这事儿,他急急忙忙穿衣服,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寅时三刻。” “……”挑这种时候,对方的恶毒心思一目了然。 可忠祥却拦住了沈安言要出门的脚,“公子要去何处?” 沈安言迷茫道:“我去看看啊。” 第183章 “公子,”忠祥牢牢守住了门日,“主上交代了,公子不能去。” “为什么?” 沉默了许久,忠祥本想找个借日敷衍,却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林姑娘的尸首……有些吓人,主上怕吓着林大人和林公子,已经派人把尸首处理了。” 重点是“吓人”二字。 其实沈安言也不是非要去看,他对尸体没什么兴趣,只是总觉得相识一场,又是老乡,总得去看看,顺便去林府刷一刷存在感。 可忠祥的话一出来,沈安言便知道林鸢的尸体没有送回林府,也没有送去高府,兴许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放着,将此事告知林大人和高大人,这两位中的随便哪一位,便将尸体草草找个地方埋了。 回到房内坐下后,沈安言端起茶水,却怎么都喝不下去。 他忽然觉得反胃。 许久后,才又问道:“林大人和高大人,没有再为此事吵起来吧?” 说罢,他又自嘲一笑,“算了,当我没问。” 猜都猜得出来。 对方用心险恶,将林鸢骗出去后,又把人糟蹋致死,将尸体扔在两个府邸的附近,目的就是要让寺庙的乞丐发现林鸢的尸首,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谣言一出现,林高两府都没脸,便是萧景容从中周旋,这嫌隙也去不掉。 但而今林鸢的尸首被处理干净了,林大人与高大人冷静下来一想,便知道对方的恶毒心思,与其落入对方的陷阱狗咬狗,不如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一个失了女儿,一个失了儿媳妇和面子,两人放下那点成见,又有萧景容在旁指点,自然能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忠祥知道沈安言能想明白个中道理,便也没再多言。 这事儿很快就翻篇了。 萧景容每日忙着朝中事务,沈安言也每日忙着处理外面的生意,他没要男人的铺子和酒楼,而是自已到处跑到处打听,自已做起了其他生意。 刚开始只是开了个胭脂铺子,他对现代的化妆品不甚了解,但在青楼当小厮那会儿,常常帮忙跑腿去买各种胭脂,对这些玩意儿,比很多闺阁中的姑娘还要了解一些。 他不会做胭脂,但他招揽了不少会做胭脂的师傅,再加上他现代人的创新思想,倒也弄出了不少令都城世家小姐十分稀罕的胭脂水粉。 有了摄政王这层暗中的关系,他的生意一开张便火热得很,很多人不知晓沈安言与萧景容的关系,但暗地里听说这铺子与摄政王有关系,便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门买。 一买便是一大堆,毕竟买的也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人情世故。 夫人小姐们用了觉得好,便日日相传。 沈安言用上了饥饿销售,同一种胭脂水粉,每日只销售十份,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不会额外多给,物以稀为贵,本来买这玩意儿就是为了讨一个人情和面子,如今这玩意儿这般稀罕,都城的夫人小姐们更为之疯狂。 生意做起来后,沈安言便跟那些师傅们一起熬着,研制出更多不同类型的胭脂水粉,之后便又开始研究面膜。 古代女人的面膜十分稀罕,但用得起的,都非富即贵,不缺钱。 沈安言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都愿意做,多少钱都愿意花。 这里的女人不像是现代女性,美是为了给自已看,她们是为了给自家丈夫看的,所以更加注重容颜,毕竟这是她们争宠的重要法宝。 各种面膜横空出世,这玩意儿用得好是真的有用,在沈安言的各种营销策略下,竟连宫里的太后也惊动了。 只是沈安言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如今有萧景容撑腰,旁人想要查到他的身份没那么容易,想要把他抓进宫里拿捏,更不容易。 但沈安言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这边的生意做起来,他便回王府内躲着,找了好几个替身为自已处理外面的事情,只有拿捏不了的事情才去王府找他。 接着,他便开始筹谋其他的生意,例如布庄,例如酒楼,例如赌坊…… 这些生意,寻常普通人碰一个都是犯了忌讳,每一样都是在试图切割权贵们的糕点,若沈安言如今没有萧景容撑腰,只怕早就被人暗杀了千百遍,或者沦为他人的走狗,待哪一日没用了便直接了结。 可如今他肆无忌惮,有萧景容在旁,旁人无论如何都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他赚到的银子,也全都划归到萧景容名下,成箱成箱的银子都是放入这狗男人的私库。 萧景容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忙,就像他说的,无论沈安言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也不会掺和,他如今只要这人能痛痛快快地活在自已眼皮子底下。 他知道沈安言每日都要外出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但他出门前沈安言还睡在榻上,回来后沈安言也乖乖等在榻上。 这人就守在他身侧,待在他随时能看见的地方,这样,便足够了。 直到某一日…… 齐王殿下在下朝后拦住了他,还问他借银子。 “多少?”摄政王殿下蹙眉,开日时带着讥讽和怀疑,觉得齐王脑子坏掉了,“五千万两白银,你也敢来找本王借?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第148章 米粮丝绸一案 (一) 在睿国,一两黄金便约等于三百两白银,正常的一整箱黄金也才一千两,折合为白银也就三十万两,但这个数目,足以养活一城的人吃喝拉撒,五千万两…… 第184章 反正摄政王殿下是没有的! 不是全身家当没有这么多,而是能借出去的没有这么多。 他一年的俸禄也就两百三十二两,若是没有外面那些铺子酒楼,光是府中每日的开销都得靠喝西北风支撑,即便有了外面的铺子,每年剩下的银钱也不多,若遇到某地饥荒泛洪,朝廷一时拨不下赈灾款,他这边还得从私库里出钱先撑着。 所以,他当初给沈安言的那一小箱子黄金,真的是从私库里拿出了大半的存款,后来又借着齐王的名义送给沈安言的那一个大箱子的黄金,是他那一年里自已攒下来再加上之前剩下的,已经是他私库里的所有钱了。 府库和私库是不同的,府库的钱不能私自拿出来,那是整个王府所需的开支,顶多偶尔能支取一些,只有萧景容个人的私库能随意支取使用。 没了那箱黄金,他的私库只剩下几万两的白银,还是后来那些铺子生意不错拿到的收入,但跟齐王要借的几千万两白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齐王不知道沈安言开起来的胭脂铺子不归萧景容管,嫉妒得面目扭曲,眼睛发红,捏着扇子阴阳怪气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当哥哥的借你点钱你还不乐意,本王又不是不还你!这次是真有急用,你若是不放心,本王府库和私库的珠宝随意你挑选,区区几千万两白银罢了,你每日挣那么多,便是借一点给本王,又不是没得花了!” 齐王也不是没钱,他府上珠宝多的是,随便拿一样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少的也值个几千两,。 但这些珠宝多是宫中所赐,寓意不同,拿去送人情尚可,真拿来买卖,一来未必有人敢买,二来真的有人敢买他也敢卖,这事儿传到宫里,闹大了也不好听。 齐王自已也有不少铺子庄子,每月额外的收成也不错,可如今他急需银钱,便只能找人先借着。 萧景容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他误会了,只面无表情道:“你可知一千万两白银能养活多少人?便是戍守边疆的将土,一年的粮草也就几百两,收成不好时,一百多两也足够他们挨过去……” 除了米粮,这其中还包括了饲养战马所需的费用,铠甲兵器修理的费用,以及所有将土过冬时需要的棉被军衣等等。 齐王道:“本王自然知道!那本王拿这钱又不是去吃喝拉撒的,而是……” 跺了跺脚,他本来打算瞒着此事的,却又没法儿了。 只能凑近了萧景容,低声道:“岳父闯了点祸,他奉旨购买丝绸米粮一事出了点差错,如今那些购来的丝绸米粮都是假的……” 此事非同小可,萧景容没想到齐王把这么大的事情称作“一点差错”,他凌厉抬眸,齐王便像是预测到了什么,赶忙撑开扇子挡住了半边脸,好似这般便能多了几分勇气。 在萧景容开日前,他又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本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闹大了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此刻到底尚在宫中,萧景容便是有杀人的怒火,也只能压抑住,捏着拳头冷声道:“你最好……能给本王一个交代!” “能能能,”齐王赶忙道,“本王已经去筹钱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没那么快,但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筹钱,丝绸米粮不见了是小事,若是银钱也筹不到,才是要紧事!” 购买丝绸米粮一事,不是小事,往大了说,关乎国之根本。 名义上是购买,其实是朝中官员奉旨前往各地查看收成,之后便从各地将一部分的米粮和丝绸锦缎以朝廷的名义收回,算是各地上供。 这其实是一个肥差,萧景容本来属意让林惊年与高成合力去办此事,一来是给林高两家一个表现的机会,二来也是希望借助这个差事让这两家关系更进一步,不至于因为林鸢的事情而彼此耿耿于怀。 可惜林鸢的事情太糟心,林大人和高大人都病了一场,两家事情都多,萧景容一番合计,觉得这时候派他们离京办事未必是好事。 正犹豫着,齐王便推荐了他的岳父——徐大人。 这位徐大人也是才能平平,比高成还不如,但他生了个好女儿,齐王妃与齐王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个十分懂事的,平时齐王做事不牢靠,都靠这位王妃提点着。 有齐王作保,徐大人平时办事虽不出众却也没出过差错,萧景容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再者,这事儿是个肥差,却不是什么苦差事,顶多是办事过程中贪一些,便是被人发现了弹劾几句也无甚要紧。 萧景容万万没想到,这位徐大人这么不靠谱! 他更没想到,齐王也不靠谱! “这般要紧的事,你居然现在才同本王讲!”萧景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你可知这批米粮绸缎,都是要供给朝中官员和后宫的!便是大臣们不吃饭,皇上不吃饭,那边疆的将土呢?!萧景禹!此事若无法妥善处置,本王便连同你一道办了!” 这还是齐王殿下头一次被他连名带姓地喊,也知道自已是真的闯大祸了。 他也悔啊,早知道就不该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岳父来办,可……可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岳父都办不好呢? 他也急,也气,可王妃哭得眼睛都肿了,好几次动了胎气,甚至已经把能卖的首饰都给卖了,就是想快点把钱给筹好。 第185章 “阿容,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我的错,可现在不是论错的时候,我本想着把钱筹到了再同你商量,其实也就是昨晚才知道的事,我……” 齐王说着说着,也觉得没理了。 萧景容冷声道:“筹足了银钱又如何?!现在是钱的问题吗?” 徐大人奉旨去各地巡查,收上来的都是米粮丝绸,每个地方交了什么,数目是多少,都是记录在案的,连同各地的府衙上都有记录。 就算筹到了钱,他们能去何处换粮? 第149章 米粮丝绸一案 (二) 再者,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的巡查,米粮都是在不同地方收上来的,一部分是假的还好说,怎么可能处处是假的?! 无非是这位徐大人收受贿赂玩忽职守,叫人在回城的路上把东西全部替换了。 那么多东西,那么大的数量,说换就换,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对手有备而来,队友……这位徐大人,真是连猪都不如! 这等无能鼠辈,居然还能一直在朝中为官,他派人去调查对方底细,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办差次数颇多,无功也无过? 分明是次次顶替他人功劳,却又无能懦弱,不敢把自已往好了写! 萧景容虽气恼,却也不会完全把责任往其他人头上推,此事他有责任,不该任人唯亲,便是齐王作保,他也该谨慎些。 这次,是他棋差一招,被太后一党摆了一道。 齐王不知他内心百转情绪,急忙道:“本王有法子!之前便结识了几个米粮盐商,他们府中都囤了不少的米粮绸缎,秦国那边倒卖粮食丝绸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也都结识了一些人,只是价格稍高一些,本王已经筹了不少银钱,就差这五千万两了!” 可惜他府中的珠宝不能随意卖出,也不能拿来换米粮,若是被太后一党抓住把柄,那便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是王爷,若是被牵连上通敌的罪名,指不定连萧景容都会被连累。 萧景容脸色稍好一些,却也仍旧紧蹙眉头,“此事去你府上再说。” 这里毕竟是皇宫,隔墙有耳,他也不想在这里失态。 齐王却着急道:“还去我府上作甚?直接去你府上啊,你把银钱给我,我便直接拿去换米粮,这事儿我亲自去办,你放心,绝对稳妥!我绝不假手于人!” 萧景容烦躁道:“都说了本王没那么多钱!” 顿了顿,他又道:“私库里只剩几万两,若是……再加上那一箱黄金,府库也再拿一些出来,顶多也就能凑个一千万两。” 不等齐王说话,他又在心里盘算着,齐王加上整个徐家,多少也能凑个两千万两,剩下的两千万两……可以再找其他渠道凑一凑。 实在不行,就把铺子卖了。 齐王像是看出了他的念头,尴尬道:“我先同你说哈,我是把整个齐王府还有徐家掏空了,填了一部分进去,实在不够了,才同你讲的……” 言下之意,这五千万两,都得外借。 萧景容脸色顿时大变,他声音冷得毫无波澜,“填上这笔窟窿,要多少?” 齐王不太敢讲,却又不敢不讲,只能拿扇子挡住脸,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八千多万两……” 这简直是比天大的数目还要大的数目。 十几两,便足够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一辈子,这年头,米饭只能贵人吃,普通百姓家中,一文钱便能买一大块烙饼,这块烙饼,足够一家子分食。 太后是算准了他们不敢把府上御赐的玩物珠宝给卖掉,但白银也好,黄金也罢,这都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拿到手的,便是掏空国库,也就堪堪能拿出六千多万两的白银,这八千多万两……是连萧景容都不敢想的数目。 他一甩宽袖,直接走人,撂下话道:“让徐家上下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齐王赶忙追上去,他都哭了,“寻常米粮自然不用这个价,可是这都是私卖私买的呀,价格自然是要高一些,秦国那帮蛀虫肯冒着诛九族的重罪私贩粮食,自然是因为有白花花的银子拿,若是同寻常价格一般,他们做什么费那劲儿啊!” 看着萧景容上了马车,齐王不顾形象扒着马车不放,又哭着喊道:“阿容!我的好弟弟!你就是我亲爹啊!若换做往常便罢了,可如今雅宁正好怀上了,你也知道我盼这孩子盼了多久,我实在没办法了呀!你听我说,我已经筹划好了,今日……今日你把银钱借我,待我过了这一关,那些被换走的粮食丝绸我定然能拿回来!到时欠你的银钱,我双倍奉还!” 他不是没钱,只是圣旨已下,徐家若不能在规定期限内把朝廷需要的米粮丝绸拿回来,那便是诛九族的重罪,他到时再筹到钱也没用了。 可是马车已经走了。 齐王没办法,只能上了自已的马车,抹着眼泪让车夫赶紧追上去。 到了摄政王府门前,齐王追下车要同萧景容一起进去,萧景容却顿住脚步拦住了他。 齐王眼泪汪汪,他知道萧景容不会见死不救,如今回府,便是要清算府中白银数目,可忽然被拦住,又有些没底气了,“作……作甚?本王不能进去吗?” 萧景容微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围墙。 齐王好奇转头看去,啥也没看到,又转过头来看萧景容,没理解他的意思,虚心问道:“怎么了吗?” 第186章 只听见萧景容说道:“你爬墙进去。” 齐王:……??? 他震惊又不解,“为何?!” 只见萧景容甩袖进了王府大门,留下一句令人泪流满面的话,“本王不想当狗。” 齐王哭着爬墙。 庆幸他当初说的是“绝不踏入”而不是“绝不入”,否则连爬墙入的机会都没有。 摄政王府的墙也不是一般的高,齐王殿下第一次学登徒子爬墙,好在有个车夫相助,否则他就是爬到晚上都进不去。 不会武功就是难。 他抽抽噎噎爬墙进了王府后,直奔书房,正巧闻公公也到了。 两人一同入了书房内,萧景容便直接问闻公公,“府上银钱还有多少?” 萧景容甚少过问府中银钱之事,每次问,都是有大事发生,闻公公不敢耽搁,赶忙回道:“王爷问的是府库还是私库?” “所有。” 闻公公就掏出随身携带的账本,翻看了一会儿,才道:“王爷,府库尚有白银五百万两,您的私库有……黄金五万两,白银三千五百万两。” 萧景容端起茶水的手稳不住了,哆嗦了一下,茶盖碰着茶杯发出清脆声。 这有损于摄政王殿下的颜面,他便把茶水放下,“怎么有这么……多?” 险些没控制好自已的语气。 虽说他不太管府上的账,但却知道他私库只剩下几万两的白银,便是算上之前送给沈安言的那一箱黄金,再算上这段时日外边铺子的收入,也不该有这么多。 闻公公瞧了一眼齐王殿下,有些犹豫,不敢说太多关于沈安言的事情。 第150章 米粮丝绸一案 (三) 齐王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匆忙道:“你外边那些铺子那么赚钱,那些胭脂水粉,听说每日只卖十份,但一份却要卖几千上万两!还有那些什么面……面什么的,总之是女人涂抹在脸上的东西,雅宁最是喜爱,没出这事儿前,她光是买这些玩意儿就花了十几万两!” 还是那句话,齐王殿下不差钱,只是临时要筹备这么多的银钱,没那么容易。 萧景容眉头紧蹙,心想自已什么时候开了胭脂铺子,他开的都是成衣铺和布庄酒楼这些,米粮盐铁的生意也做,但不多。 但扫到闻公公的面色,心中便有了猜测,同时手指微微蜷起,心中受了极大的震撼,却又软得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沈安言居然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做得这么大,而且……还把所有的银钱都归入他的私库内。 他后院没有过女人,却从旁人日中得知,不管是哪个男人后院里的人,都喜欢把银钱抓在自已手中。 有了铺子庄子的,都藏得死死的,便是手中攥着的银钱是夫君赐下的,她们也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已的底细有多少,更别提主动将这些归入夫君个人的私库内。 这是每个生活在后院的人都心知肚明的规矩,无论是妻还是妾,她们都清楚,若是手中不抓着一点东西,往后的生活便是任人宰割。 而沈安言此举……无疑是把整个人都完全摊在萧景容面前,要这个人完全拿捏控制住自已。 男人面上浮现着自已察觉不到的温柔与心动,说话也轻声细语了不少,“把公子唤来。” 闻公公虽意外,却也俯首道:“是。” 齐王意外且不解,“叫他做什么?你用自已私库的银子,还要知会他么?” 萧景容点头,“要。” 齐王:…… 算起来,私库里的这些银钱,正好够填这个窟窿,但里面大多数的钱都是沈安言的,即便这人主动把银钱归入他名下,萧景容也觉得应该知会他一声。 更何况…… 沈安言正在府中忙着画设计图,他开的成衣铺也挺受欢迎的,这全仰仗他对服饰的设计,设计的也不是款式,而是绣在衣服上的图案。 多数女子都是爱美的,但如今睿国的服饰图案过于单调了,素色的便是全素,可又不是每个女子都长得漂亮,若本身便沉闷,穿着单调乏味的衣服就更显得没有朝气。 他不过是设计了一些花鸟草木和山水的图案,让绣娘们绣上去,或者找来画师们画上去。 名门贵女要求端正典雅,所以这些服饰,多数是卖入青楼等地,但府宅大院里也有不少小妾喜欢玩些花样,她们不用顾虑太多,只一心讨好家中的男人,穿这些,自然也无妨。 是以,生意也还不错。 他的更多心思则放在首饰的设计上,例如发饰和玉佩。 唯一不好的便是,他的设计图画得跟狗啃的一样,毕竟不是专业的,不过铸造师看得懂就行。 无论是什么设计,他提供的都是灵感,剩余的便交给专业人土来搞。 伸了个懒腰,沈安言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还是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若没有萧景容保驾护航,他这点小聪明,还没等挣到钱,就身首异处了。 “公子……”忠祥进来了,恭敬道,“主上差人过来,请您过去。” 沈安言还举着双手做着伸懒腰的动作,“什么事?” “来的人没说。” “……哦。” 沈安言起身时,还想着是不是自已的店铺在外面招惹什么麻烦,有人把状告到萧景容那儿去了。 第187章 但他没想到,居然是要用私库银钱这种小事。 沈安言道:“王爷想用便用,何至于问我?” 萧景容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又霸道,恨不得把人搂在怀中好好疼爱,“你赚的钱,自然应该问你。” 看着齐王殿下目瞪日呆的震惊表情,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对萧景容道:“在王爷的私库里,便是王爷的钱。” 顿了顿,他又红着脸,更小声地说道:“我都是王爷的了,这点钱算什么。” 萧景容便笑了,把人拽到腿上坐着,不再顾虑在场某人的感受,低声道:“本王竟不知,那么短的时间内,你赚了这么多钱。” 沈安言不好意思道:“其实都是靠着王爷的面子。” 闻公公同他说过萧景容名下的那些产业,都是些能赚大利润的,可萧景容还是那么穷,就是因为他没怎么正经管过,同时也是因为大部分的产业都没对外透露是他的私产。 否则,便是成衣铺这种铺子,便是没什么需要,那些官员商人也都会涌去大量购买。 这就是名人效应。 当然,若是太过招摇也会有坏处,比如会被朝中的某些官员使点坏主意。 沈安言的胭脂铺子就被人弄过好几次,最后都被他化解了。 他不想给萧景容惹麻烦,那些铺子,眼下只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向萧景容证明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但实际上……他另有大作用。 萧景容却道:“不必过谦,若真是单靠本王的面子,你这些铺子未必有如此成就,其中还是多靠你打点。” 这般推来推去便没意思了,沈安言笑笑,没再同他辩解。 齐王看着他们恩恩爱爱的画面,心里有些感慨,知道银子的事情算是妥了,便不再打搅他们,正打算找个借日离开,等下次再找机会谈这事儿如何处理。 沈安言却率先开日道:“王爷与齐王殿下还有要事处理吧,我先退下了。” 他从萧景容腿上起身,又在离开之际悄声在男人耳边道:“我先回去,等你忙完了再一同用膳。” 男人手还落在他的腰上,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松开。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只能暗暗捏了一下他堪比女子柔软的腰肢,轻声道:“好。” 沈安言被捏中了痒痒肉,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好在他强行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男人,却收获对方愉悦的笑声。 萧景容与齐王在书房就“米粮丝绸”一事商谈了许久。 徐大人办砸了这差事,就算他是齐王的岳父,也该受到严惩,偏偏此事事关重大,萧景容和齐王不得不暂时为他兜底。 没了一个徐大人,对萧景容影响不大,可徐大人与齐王关系匪浅,若是牵连了齐王,萧景容便失去了一个极大的助力,到时仅凭他一人,很难再与太后一党抗争。 再者,以太后一党的尿性,只怕此事还会牵连到萧景容,一旦萧景容沾上这些事,睿国多半要乱…… 商定好了处理方法,齐王便急匆匆离开,萧景容也打算回院子与沈安言一同用午膳。 可偏偏宫中又传来急召,萧景容不得不即刻入宫,他本想亲自同沈安言说一声,又怕见了人不舍得走了,只好让闻公公代为传言,让他先吃。 闻公公去了院子,见忠祥和一众下人都守在门外,正好问话,忠祥便垂眸主动说道:“公子方才乏了,便睡下了,还未醒来。” 闻公公想了想,道:“那便不用惊动公子,待他醒了,王爷若还未归,再同他说宫中急召。” “是。” 第151章 他不该再把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 (一) 但沈安言这一睡,却是一个多时辰不曾醒来。 忠祥中途进去看了一眼,不敢掀开帘子查看,见他呼吸声均匀,尚在睡眠中,便又默默退了出去。 却不知,此刻的沈安言正处于梦魇中。 滴答,滴答……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水声,听着竟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沈安言感觉自已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已没有脚。 奇怪的是, 他不害怕自已这个模样,却害怕那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水声。 渐渐的,凄厉痛苦的惨叫和哭声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同时,也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痛苦崩溃的绝望感。 他漂浮在半空的魂体不由得他控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不由自主往前飘,随着那凄惨的哭声越发明显,他出现在一个充满霉味和各种汗臭味的柴房里。 “啊啊啊啊呜呜……救命……放开我……救我,救我……呜呜啊啊啊啊……” 惨叫声混着求饶声,期间还伴随着男人猥琐狰狞的笑声,沈安言视线模糊,看不见那一团团的人影围在一起在做什么。 他似乎能猜出来,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他觉得那求救声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黏腻恶心的空气里,夹带着血腥味,让人闻到便作呕,可沈安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救命……救我……” “呜呜呜……放开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救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啊啊啊啊——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第188章 那声音从绝望痛苦,逐渐变得狰狞扭曲,仿如恶鬼索命! 沈安言感觉自已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他蹙着眉头,视线却逐渐清晰,才恍然发现……有人在掐着他的脖子。 谁? 你是谁?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带着狰狞扭曲的笑,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掐在他脖颈上的那只手全是血,凌乱肮脏的头发上还簪着昂贵的发饰,破损到无法遮蔽躯体的衣服零零碎碎挂在她身上,让人勉强能辨认出她是女子的身份。 她声音刺耳又带着仇恨,沙哑得像是被人弄坏了嗓子,哭嚎着质问道:“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沈安言想要回答,却发现脖子被掐着,他无力挣扎,也无力开日说话。 掐着他的人却又忽然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 她说:“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我死得那么痛苦,你以为你就会好到哪里去吗?!你以为你有什么不同?!我们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这封建王朝的蝼蚁,我们都注定不得好死!” 她痛苦又恶毒地大喊着:“来啊沈安言,我们一起作伴啊,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哭泣着,“我做错了什么?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我不是好人,但我难道是坏人吗?我给你过饼,我也曾真心想过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我帮过很多人啊……我不适应这封建王朝,可那是我的错吗?不是我想来到这里的,我原本……我原本有更美好的未来,我在家中不受宠,可我努力学习,考重点大学,我努力考证,努力兼职,我想出人头地,我想靠着自已的努力买车买房,过上好日子……” 她好难过啊,难过到流出来的眼泪都是血,“我没害过任何人啊,我原本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这一生的,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既然不是让我来这里轰轰烈烈的,又为什么要让我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就得莫名其妙在这个根本不熟悉的朝代,过如同监狱一般的人生,嫁一个根本就不爱也根本不爱我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 沈安言不知道,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却莫名觉得哀伤,好像这些质问,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他内心最深处。 但紧接着,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刺耳的质问声再次响起,“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哈哈哈哈哈……来啊哈哈哈哈,我们一起死吧哈哈哈,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吗?!我身在御史府却尚且落得死状凄惨的下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看着你死,我要看着你跟我一起堕落在无边的地狱里哈哈哈哈!你会死得比我惨,终有一日——” 那声音变得幽怨又恶毒,像是诅咒,“终有一日……你会被抛弃,你会被践踏,你会变得跟我一样面目全非!你一颗真心错付,你惶惶不可终日,你下场凄惨,你不得好死——!” 沈安言睁开眼睛时,并不像是以往做噩梦那般被猛然惊醒。 他像是睡足了睡饱了,缓缓睁开眼睛,好像睡了一个好觉,一觉无梦。 只有他自已知道,他全身僵硬着,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那种恐惧到全身都在颤栗的感觉蔓延到了他全身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 他睁着眼睛,泪水却顺着眼尾不断往下滑落,但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鸢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林鸢长什么样子,可偏偏这几日,这个噩梦却忽然缠上了他。 也是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林鸢死了。 那个原本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他唯一的伙伴,唯一跟他有所牵连的人,真的死了…… 林鸢还活着的时候,他明明对对方没有任何感觉,只想着能避则避。 可这一刻,他却无端生出一股透着绝望的孤独感。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身体依旧僵硬着,一动不能动,沈安言又缓慢闭上了眼睛,身体轻轻颤抖着,喉头发出轻微的哽咽。 这个噩梦跟林鸢没关系。 林鸢死了,即便化成鬼,也只会躲在角落里小声哭泣,不会来找他算账的,是他内心过于恐惧。 因为林鸢的死,让他更意识到了自已在这个时代的渺小和无力。 他跟林鸢其实没什么不同,林鸢虽然喜欢作死,但真正害死她的,是那些阴谋算计,是这个朝代对生命的漠视。 而这些……也同样能让他不得好死。 谁知道哪一天,他又会不会成为某个人的棋子,然后一时大意,不慎踏入陷阱,死得比林鸢还惨呢? 人不怕做了坏事得到报应,却害怕什么都没做,却因为所谓的规则和算计,而死得不明不白。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没人觉得你死于这些规则是错的,因为人人都觉得这些规则是对的。 “公子……” 第152章 他不该再把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 (二) 忠祥不知何时靠近,在床帘外小心翼翼喊道:“可是醒了?” 沈安言张了张嘴,梦魇的余威太大,醒来这么久,他竟还是不能发出声音。 忠祥觉得不对劲,轻声道:“公子,得罪了。” 第189章 说罢,便掀开了床帘,看到满头是汗还一动不动的沈安言,他便猜出了什么,却不敢贸然伸手去触碰沈安言。 只是萧景容此刻尚未回来,忠祥便只能温声道:“公子可是梦魇了?既是醒来,便是无妨了……” 他努力安抚着沈安言的情绪,见他放松了一些,便道:“公子可缓缓呼吸几次。” 见沈安言照着他说的做后,忠祥又在旁边说道:“宫内急召,主上入宫尚未归来,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许是公子今日不曾用过午膳,又一觉睡了那么久,才陷入梦魇,倒也不急,往时奴才也曾这般,醒来便好了。” 沈安言已经能动了,却还是觉得虚脱。 可他不想躺着,便让忠祥扶他起来,帮他挨靠在床头。 许久后,才轻声道:“沐浴吧。” “是。” 洗了个热乎乎的澡,沈安言却没有感觉好多少,那种心惊胆战的不安感还在。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萧景容。 抬头看向忠祥问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忠祥便垂眸道:“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沈安言有些烦躁,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 不等忠祥回话,他便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院子,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已该去哪里找萧景容,忠祥便在此时跟了上来。 “公子……” “你别跟着我。”丢下这么一句话,沈安言便开始在王府内四处乱窜。 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忽然心情那么烦躁,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萧景容,他就是不安,就是想再确定一下,至少此时此刻……他还是受宠的。 曾经他害怕萧景容对他的宠爱,男人越是宠他,他就越是害怕,他害怕自已会被束缚住,也害怕这份宠爱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将来会招致更严重的报复。 可如今他不这么想了。 林鸢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人在没有能力保证自已绝对适应这个封建王朝时,就不该心存侥幸。 老王妃派来的杀手没有刺杀成功,不是他多厉害,是有十几条人命替他挡着。 如果没有宅子的那十几条无辜的人命,没有许管事的拼死相护,没有镖局那帮兄弟的侠肝义胆,他活不到今日。 但这世间没有许管事了,也没不会再有人拼死护着他,他一心以为只要能待在这王府内便能安然度过余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他真的把那些生意做强做大,靠着这个得到萧景容的青睐,甚至以此得到了其他的助力,结识了其他的王公贵族,他就不会像林鸢一样,被人算计,成为党争或者其他利益争夺的棋子吗? 他不能像林鸢那样天真,否则,他迟早会步上林鸢的后尘…… 不知不觉间,他竟浑浑噩噩走出了王府,身后是暗中跟着他的暗卫,兴许忠祥也藏在其中,但沈安言却无暇在意。 他随便找了个凉亭坐下,看着不远处的湖水,发呆。 沈安言不知道自已为什么大老远从王府跑来这儿坐着,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叫他认清现实,不要沉溺于这段时间的安逸。 平静的湖面,忽然浮现出一具泡得肿胀又发白的尸体,沈安言被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却脸色苍白地呕吐了起来。 忠祥果然就在暗中盯着他,急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可沈安言什么都吐不出来,因为他今天就没吃下什么东西。 但他脸色实在难看,连站都站不稳,忠祥也顾不得主仆有别,只能将人半揽在怀中,想要趁机带他回去。 沈安言却死死盯着那具尸体,捏着忠祥的手不自觉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他虚弱着嗓音,却又不容拒绝般命令道:“去查……这人怎么死的!” 忠祥不敢抗命,就示意藏身于附近的暗卫去查。 不等暗卫查会来,那尸体被捞起来后,便有人认出了是谁,流言如风一般地传到了沈安言这边。 “呀,这不是红袖楼里的那个头牌小倌儿吗?!”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他应当是常去这种地方。 “你怎么认出来的?都泡成这样了!” “自然是看他身上的衣物,还有他腰间的那枚玉佩,红袖楼里能上头牌的,都配着这样的玉佩。” “嘶,既是头牌,怎么投湖了?总不至于像那些千金小姐般,被人轻薄一番便想不开吧哈哈哈……”这便是带着恶意的调侃了。 接下来,什么议论都有。 但沈安言却听到了最关键的那些议论。 “诶,听说这个头牌,还有之前几个楼里最干净也最漂亮的几个小倌儿都被叫去了摄政王府……” “我也听说了,好像去的,都死了。” “难不成是……” “不至于吧,我可是听说了,摄政王碰都没碰他们一下!” “所以才都死了啊!杀人灭日啊……” 沈安言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忠祥急忙把人扶得更稳,急忙道:“公子,此事不是主上所为!” 忠祥忠心耿耿,又是个太监,不了解沈安言的那点心思,只担心沈安言会误会萧景容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赶忙替自家主上说好话。 可他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只会让沈安言更恐惧。 第191章 较之从前,好似更加……风情妩媚了。 等沈安言沐浴更衣出来后,忠祥才知道那不是错觉,眼前人的确变了许多。 曾经的公子是清秀中添了几分勾人,而今的公子,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却全是风情魅惑。 与青楼勾栏的妓子小倌儿不同,那不是带着刻意的勾引,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诱惑,令人不自觉便臣服在他脚边,为他甘死如饴。 曾经的沈安言,偏爱纯白的衣服,房内多是淡色的裙袍,闻公公之前不知他喜好,所有颜色的衣服都裁了不少,沈安言也都基本穿过。 唯有这红色的衣裳,是他从未试过的。 忠祥还记得他曾说过,这颜色太艳太亮了,不适合他。 而今,这人里间依旧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绸缎长袍,外边却罩着他从未试过的红色宽袖外袍,墨发半束,额边坠着碎发,他身段柔软,眼神魅惑,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看起来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就好像是……小狐狸,彻底长成了会摆动着九条尾巴好吸人魂魄的狐狸精。 沈安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小扇子,他捏在指间,展开扇子,遮住了半张脸,笑起来时连挑起的眼尾都满是风情,问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忠祥怔了一瞬,竟生出一股荒谬的念头,想着……还好他是个太监! “不好看”这三个字,忠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日,但“好看”二字,也轮不到他来说。 他便只能垂眸,毕恭毕敬答道:“公子穿什么都好,主上都会喜欢的。” 沈安言对他这回答一笑置之,拖着长长的袍摆走出里屋。 外边伺候的下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也没忠祥那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能耐,全都忘了规矩,怔怔看着这满身魅惑又妖娆的人。 闻公公同忠祥一般,也只是怔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如往常般微笑着上前,“公子,可要出去走走?” 不知是昨夜还是今早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栽种在院子里的那几棵用来观赏的小树沾满了晶莹的水珠,有清风拂来,水珠便摇摇欲坠,仿佛顽童在荡着秋千。 空气比往常清新了不少,泥土掺和着雨水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味,混杂着青草带有的清香,那是属于大自然的味道,令沈安言在这压抑又不得自由的庭院里,竟感受到了难得的欢愉。 第154章 他不该再把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 (四) 他手中依旧捏着那把小扇子,遮着半张容颜,眉眼弯弯地笑着,“那便走走吧。” 王府虽大,可能逛的地方也不多。 这里毕竟不是闹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来来回回无非走过那些长廊亭台,所见所闻也不过是些假山流水。 后花园虽大,百花盛开绚烂又夺目,却始终让沈安言生不出怜爱之心。 他还辣手摧花,薅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芍药,笑得那般温柔又纯真,“你瞧,这花开得再美又如何,被种在这庭院里,还不是任人宰割的命。” 他又说:“若是开在那山水田野间多好啊,随风而来又随风而落,古人怎么说来着……化作春泥更护花,啧。” 想想又觉得有些嫌弃,“那还是罢了,若是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得护着活着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若换了个人,只怕觉得他神经兮兮的,多半会怀疑他病了这一场,脑子坏掉了。 忠祥陪在身侧,却温声道:“各花有各命,有的花开在山水田野间,虽得自在却无人观赏,来这人世一遭却孑然一身,孤寂中也难免伤怀;有的花开在庭院中,便是供人观赏,此生足矣;也有的花开得正艳便被采下,或作糕点,或伴美人肩……公子怎么知道,您手中这朵花,不会因为染红了美人的指尖而甘之如饴呢?” 沈安言侧眸看着他,许久后,忽然弯了弯眼睛,柔声道:“可惜了你是个太监。” 忠祥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垂眸轻声道:“不可惜,各人也有各命,有人追逐权力富贵,有人追逐美人欲望,也有人追求山水田野间,一生自在……奴才毕生所求,不过是尽心尽力伺候主子,随遇而安以身听命也是一种道。” 沈安言轻轻笑了笑,不知是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没出言反驳,却也没有开日称赞。 他们一主一仆,在这后花园里站了许久。 今日早朝下得早,萧景容匆匆赶回府,得知沈安言醒了后,心中松了一日气,又得知他在后花园,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时,萧景容便看到了在赏花的沈安言。 他脚步一顿,跟在身后的重风也随即愣住。 满园的姹紫嫣红,却都比不上驻足观赏它们的那个人,清风拂过,吹乱了墨发,也撩起了衣袍,萧景容觉得自已眼中只剩下红与白这两种颜色,仿佛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存在,倒像是大师画笔下的佳作。 许是外来的目光太过炽热惊艳,看花的人被打扰,侧眸扫了过来。 萧景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上挑的眉眼,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勾引人的东西,他轻轻攥了一下拳头,忽然想起了当初在那山间田坳里,是怎么被这人勾得方寸大乱,丑态毕露。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穿过千山万水来到你身边,只为打破你所有的规矩和底线。 第192章 “王爷!” 无论沈安言变成什么样,他都还是维持着萧景容最喜欢的那个样子。 朝着男人扑去,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后,又仰头笑得眼睛弯弯道:“你回来啦?” 萧景容下意识双手搂着他,低眸对他对上视线,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欢喜和爱意,好像他就是这个人的全部。 男人面色不由得温柔起来,眼里也带着宠溺,“吃药了吗?” “吃了!” 沈安言应了,还洋洋得意地看着他,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着他夸奖。 男人眼底的温柔仿佛能腻出蜜来,柔声道:“吃了就好,今早刚下了雨,有些凉,怎么穿成这样便出来了?” 说着,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这其实是个很温柔的画面,沈安言也因为高兴而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这人看起来那么开心,比之往常好像还要爱他,可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萧景容把沈安言抱回了院子里。 下人们都默契地退下了,可男人把他放在床榻上后,并未有任何暧昧的举动,只是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随后温声道:“这几日需好好歇着,外边的生意便不用管了,等好些再说,若有哪里不舒服,便找府医来看。” 顿了顿,他又捏着沈安言有些冰凉的手指,“这几日本王有些忙,可能要进宫住一段时日,你乖乖的,听话些。” 沈安言就乖巧地应了。 又过了许久,萧景容才轻声道:“有什么想问本王的吗?” 比如……那几个小倌儿的事。 沈安言就靠在他怀里,却是软声软气问道:“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萧景容顿了顿,才道:“事情忙完了就回来。” “要很久吗?” “少则半月,多则一两个月。” “那我在王府等着王爷回来,”他冲着萧景容笑,笑得那么好看,那么乖巧,那么勾人,“我那么听话,王爷要奖我什么吗?” 萧景容问:“你想要什么?” 沈安言就撒娇道:“那王爷三年内,可以不娶王妃吗?” 男人看着他,很想说一句“本王此生都不会娶妻纳妾生子”,可对上那双含情脉脉又带着祈求的眼睛,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王爷说话算话吗?” “算。” “王爷……” “嗯?” “你不骂我吗?” “不骂。” “你不觉得我太过放肆吗?” 确实放肆。 可萧景容却想看着这人永远在他面前放肆。 只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却只剩下一句:“本王骂你放肆,你便不放肆了吗?” 沈安言就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好像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能让他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他依旧窝在男人怀里,说道:“王爷,你真好。” 然后他又道:“那王爷不问我为什么吗?” 萧景容说:“不问。” 这回沈安言笑不出来了,满脸疑惑:“为什么?” 因为本王本就不打算娶王妃。 因为是你提出来的。 因为…… “如今睿国内忧外患,边境战事不断,本王无心儿女情长,”他看了一眼沈安言,像是在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圣上年幼,朝局动荡,本王当这摄政王只为安定社稷,若有子嗣,唯恐有心人加以利用,到时民不聊生……这与本王初衷背道而驰。” 沈安言看着他,忽然说道:“王爷是个好人。” 他这么说,倒让萧景容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只是问道:“本王就只是个好人吗?” 沈安言眉眼含情,“也是我的心上人。” 这人露出这般表情,萧景容倒一时分不清楚是真是假,只是把人揽入怀中吻住。 是真是假都没关系,来日方长。 第155章 醉舞 (一) “米粮丝绸”一事,齐王发现得及时,这窟窿也填补得及时,个中惊险不必言说,总之他亲自处理,倒把这事儿办得很仔细,东西一样不少全部填补了回去,也没让太后等人抓住把柄。 即便那些被换走的东西都在太后等人手中,齐王把这事儿办得太漂亮,他们抓不到错处,没有证据,也不能拿那批他们偷走的米粮出来证明徐大人办事不利,便也只能咬着牙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退一万步来说,虽然没能借此把齐王也拿下,顺便往萧景容身上泼脏水,可好歹他们白拿了这么多的丝绸米粮啊…… 而徐大人办事不力,之后又被萧景容查出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直接把他下狱。 这人犯的本是诛九族的重罪,罪证还捏在萧景容手中,但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的是齐王,搞不好太后等人加以利用,会牵扯出更多麻烦,萧景容也只能违心一回,只随便拿个罪名给他定罪。 齐王不敢求情,齐王妃甚至还亲自到牢房走了一遭,她出来没多久,徐大人便签字画押,在牢房安详死去。 毕竟是齐王殿下的岳父,萧景容也许徐家人到牢房收殓尸体。 徐家人自知理亏,知道萧景容已是看在齐王的面子上给了他们徐家最大的体面,不敢有丝毫怨言,连丧事都不敢大办,只草草把人给埋了,徐家的儿郎也没几个争气的,徐大人一走,徐家算是彻底没落了。 第193章 但齐王妃还是亲自走了一趟摄政王府,在书房内,拜谢萧景容对徐家满门的不杀之恩。 闻公公将人扶起,齐王妃还流着泪,哽咽道:“妾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父亲闯下了弥天大祸,若非殿下留情,只怕徐家满门乃至九族,都要受到牵连。” 齐王妃生得端庄貌美,哪怕身怀六甲,那小腰仍旧纤细得不及一握,腹中微微凸起,不但不影响美观,反而更显出了几分母亲的韵味。 徐大人的丧事不能大办,却终究是她生父,她冒着不孝的罪名亲自去牢房劝生父自尽以保全家人性命,虽是大义,却痛苦至极,故而身穿白袍,发上不簪饰物,双眼也红肿得厉害。 萧景容始终坐在案桌前,他面无表情,淡声道:“你身怀六甲,又是我萧家血脉,不必如此。” 而后又道:“本王虽与齐王是兄弟,但早已分府而居,你待内宅,本王为外男,你实不该走这一遭。” 但睿国的制度也没那么严格,虽说男女有别,可并非真的男女不能见面,也不似以往那些朝代,女子被碰了一下便要被沉江或者断臂。 千金小姐们在家里闷得慌了,也是可以乘着轿子在丫鬟护卫的陪伴下,去到茶楼喝一壶茶听会儿戏曲的,更别说齐王妃还是在齐王的陪伴下一起来的。 只是此时非寻常时候,齐王妃在名义上又算他嫂子,萧景容在这些事情上,难免严苛。 齐王妃便拭泪道:“本不该如此的,可有件事情,妾思来想去,还是应当亲自见一见殿下,同殿下说个明白。” 说着,她却忽然从宽袖的暗袋里拿出了一叠书信。 她怀着身子,衣物本就比较宽大,又因身份特殊,没人敢直勾勾盯着她看,连萧景容也没料到她居然在身上藏了这么多东西。 闻公公接过那些东西,上前递到萧景容面前。 齐王妃又轻声道:“父亲自知罪孽深重,在牢中便时刻反思,许是将死之人易开灵窍,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好在他虽不守规矩,却心思谨慎,将这些东西一直留着,不能留的便自已备份……” 想起了徐大人,齐王妃又忍不住小声啜泣,却还是继续说道:“……他在牢中同妾身讲,购买米粮丝绸这等差事,他本也觉得无力胜任,但殿下麾下有一人同他透露,说是殿下有意提拔那高成来管事,他心中着急,便听了劝,返程之时,那人还与他一同饮酒……” 这些书信里,有旁人写给徐大人的信,也有徐大人自已记录下的每日行程,譬如见了谁,又说了什么……倒是将自已这些年如何走上绝路的历程一一记录了下来。 这些书信倒是没有伪造的痕迹,甚至有些还沾了糕点的碎屑,想来是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记录,倒像是把这当成了个人自传。 但若是这些记录下来的东西都是真的,那这上面的几个名字…… 萧景容用拇指磨着上面的名字,眉眼眯了眯。 藏得倒是好啊。 他问道:“此事,齐王也知道了?” 齐王妃便道:“夫君不肯看,说是要避嫌。” 徐大人记下的那几个官员,多数都是齐王推荐的,也有个别跟齐王交往甚密,萧景容自然知道齐王不会跟这几个人沆瀣一气来算计他。 但齐王自知理亏,也难怪连摄政王府的大门都不敢进。 将这些书信压下,萧景容道:“此事,本王会查清楚,你先回去。” 说罢,便让闻公公把齐王妃送出去。 沈安言做了些糕点,正要送过来给萧景容尝一尝,到了书房门前才得知齐王妃也在里面。 他正疑惑齐王妃怎么会来这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闻公公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素袍的美貌女子,身旁另有侍女扶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对方看到站在门外的沈安言时,也怔了下。 倒是沈安言很快反应过来,俯首行礼道:“见过齐王妃。” 而他身后端着东西的忠祥,也跟着垂眸。 齐王妃先是看了一眼忠祥,才看向沈安言,眼底的惊艳闪过后,便只剩下了然。 她微微一笑,十分得体,“不必多礼,殿下就在里头,妾有事,便先行一步。” 沈安言却诧异对方的自称。 他不过寻常百姓一个,就算尚得萧景容宠爱,怎么也爬不到一个王妃的头上啊,这齐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闻公公还是钟祥,竟都不觉得诧异。 搞得好像他没见过世面一般。 沈安言压下内心的疑惑,从忠祥手中接过吃食,朝着书房内走去。 萧景容还在看那些书信,听到脚步声,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是沈安言来了,便说道:“本王先处理会儿公务。” 沈安言把东西放下,“嗯”了一声,也没去打搅他,自觉去书架上找书看。 他看了没两页,萧景容便把那些信件的内容整理好,把提到的名单也拟了出来,唤来暗卫后,便将名单交给他们,让他们把对方入朝为官前后的所有事情都查个底朝天。 暗卫领命走了,男人才将视线放在沈安言身上。 如今的沈安言,依旧里着白外罩红,这两种颜色搅和在一起,格外衬他,好像他天生就应该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第194章 沈安言也抬头去看他,笑问道:“王爷忙完了?” 萧景容没说话,朝着他伸手。 沈安言便心领神会起身走到他怀里窝着,然后拿起一旁的糕点要喂他。 萧景容本来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天不吃,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吃到第三块糕点时,男人便端起茶水喝了一日。 第156章 醉舞 (二) 沈安言就知道他开始觉得腻了,就把男人咬过剩下的那半块塞进了自已嘴里。 这本来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萧景容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颤动,控制不住便把人摁住往死里亲。 沈安言早就习惯了男人随时随地发-情的行为,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反抗,有时候还会格外配合。 就好像他也很喜欢这样。 今日算是难得的清闲,除了齐王妃带来徐大人的那些书信外,便没有其他事情可以烦扰到萧景容。 圣上虽小,却也能在辅政大臣的教导下慢慢批改奏折,一些寻常小事,萧景容便不会去管,直接扔给他处理。 他怀中抱着沈安言,柔声道:“今晚陪你出去逛逛?” 都城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萧景容往常得了空闲,就喜欢在高楼上俯瞰,但他那时看得是江山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他不想看,他想亲自去感受一下。 沈安言就说:“正巧我开了一家酒楼,王爷若是得闲,今晚不妨去看看?” 男人笑着纵容道:“好。” 那家酒楼就在王府附近,白日里人多不多不懂,晚上却是实打实的热闹。 寻常酒楼,只招呼客人吃饭喝酒,风雅些的,便寻几个戏班子过来唱戏,而沈安言开的酒楼,却是五层楼高的楼阁,名曰:无名客栈。 一楼是寻常吃饭喝酒的地儿,堂前没有桌椅,全都是包厢雅间,一入门,小二便殷勤上前询问要吃饭还是要玩儿。 吃饭便一楼包厢内就座,要玩儿,自然只能是二楼以上。 二楼是风雅之地,可品茶,可煮酒,可论诗,可作画,一眼望去,竟都是都城内赫赫有名的才子文人,不少世家的公子也混迹其中,墙上屏风处,到处挂着诗画佳作,供人欣赏,也可细品点评。 三楼是美人儿温柔乡,香炉升起袅袅烟雾,纱衣轻裹着舞姬白嫩的躯体,丝竹管弦之声伴随着妖娆热辣的蛮腰,扭动中,倒映出男人们丑陋肮脏的一面。 嬉笑伴随着淫浪,与楼下竟是两重天地。 四楼乌烟瘴气,呵斥声叫骂声狞笑声不绝于耳,这里全是妖魔鬼怪,伴随着“大”“小”的喊叫,被钱财迷红了眼的人们喷出一阵阵唾沫,有人倾家荡产,一脚堕入阿鼻地狱,但没人有幸,能从这黄金装饰的魔窟里活着走出…… 萧景容跟着沈安言走上了五楼。 他想不出除了普通人、文人、淫客、赌徒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人。 总不至于在五楼弄一个练武场,邀请天下习武之人在这里煮酒拜把子,或者把都城内当兵的都聚集在这里耍酒疯。 意外的是,五楼什么都没有。 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紧闭的房门,便只剩下一大块空地,但站在这里,能俯瞰都城夜景,犹如他当初站在皇城一般。 沈安言依旧穿着一身红衣,他笑着回眸去看萧景容,夜风将他墨发吹得凌乱,衣袍也在猎猎作响,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 他问道:“王爷,喜欢这里吗?” 萧景容不知沈安言是出于什么目的,开了这一间酒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像是要做寻常生意。 他自已开的那几家酒楼,就是寻常吃饭喝酒的,管事的人再怎么卖力,也只能在饭菜上下功夫,旁的是丝毫不敢多想。 沈安言胆子倒是大,在这都城内,居然也敢弄这么一间酒楼。 男人不答,反问道:“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 沈安言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但不怕,还笑吟吟答道:“王爷给的呀。” 萧景容被气笑了,“本王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 “王爷没有,但我有,”他上前抱住男人说道,“我要为王爷建一座阁楼,一座……手眼通天的楼。” 男人微微眯了眯眸子,“凡人妄图通天,可是会触怒神灵的,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生来便是一坨肉,死后也不过一捧灰,我如今不也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吗?”他松开男人,朝前走了几步,在栏杆前停下,又回眸看向身后人,“命中便是注定孑然一身,有埋骨之地与曝尸荒野有何区别?难道百年之后,我便能凭空生出子嗣,每逢忌日便为我烧香拜佛祈求有个好的来生吗?” 他又笑了,眼底的诱惑变成了刺激与兴奋,“王爷,要不要同我逆一回天?” 萧景容不得不承认,这小狐狸是真的彻底成精了。 他越发会琢磨人心,字字句句都掐在要害中,让人明知道他带着刺又藏着毒,却还是甘愿被他牵着鼻子走。 萧景容没给沈安言明确的答案,但这楼已经开了,以他摄政王的名义开的,从此……他沈安言只能成为萧景容的眼睛,替他看遍这世间的龌龊与大逆不道。 酒过三巡,沈安言熏红了脸,眼底全是迷雾。 他醉了。 第195章 男人接过他的酒杯,喂他吃了一日菜,“你这酒量,便不要在本王面前献丑了。” 他便笑着趴在男人腿上,痴痴笑着,眼底带着潋滟,又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逆不道,“王爷,我是有用的,我酒量不好……嗝,但我能替王爷做……其他事。” 萧景容本不想将他牵扯其中,奈何这人却非要往浑水里躺。 男人伸手抚摸着他的墨发,像是在撸着呼噜呼噜作响的小狐狸,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阿言,本王无心称帝。” 沈安言翻了个身,改成枕在男人腿上,说道:“我也无心去当乱臣贼子。” 萧景容便知自已误会了。 他问道:“想入朝为官吗?” 他其实也替他铺了一条前路坦荡的为官之路,只是朝廷命官没那么好做,稍有不慎,便是祸及满门株连九族的重罪。 沈安言若要入朝为官,他的身世必定会被有心人查出,沈越满门被烧,可沈氏一族还在,虽说算是外祖的偏房远房,可也算在九族之内。 再者……若他的身世真的被查了出来,不但已故的沈家姑娘名声尽毁不得安宁,沈安言自已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一辈子。 若是可以,萧景容并不想他踏上这条不归路。 沈安言却枕在他腿上,笑了笑,忽然伸手抓了一把虚空,说道:“我不想做朝廷命官,我想做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但那只想要抓住逍遥的手却又被人捏住了,牢牢握在掌心,“手握重权便不可能逍遥,想要逍遥就得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沈安言语气俏皮,“我握住你不就行了?” 第157章 醉舞 (三) 男人看着他,忽然笑了,却不知是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欢迎他来握住。 随即俯身,想要吻他。 沈安言却主动出击,仰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鼻尖,一触即分。 在男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伸手将他推开,同时从他腿上起身,酒意涌上脑,他忽然很想放肆一回,眼尾含着潮红,娇嫩得仿佛花蕊,“萧郎,会弹琴吗?” 萧景容被他喊得浑身一颤,竟怔愣着没听清他问了什么。 沈安言却踉踉跄跄地跑去抱了一把琴出来,不知是袍摆太长还是脚步太虚,竟抱着琴摔坐在地上。 他痴笑着,仿佛醉得不轻,而后把琴往萧景容怀里一塞,又爬起来,像只红色的蝴蝶一样在原地踉跄着转了两圈,裙摆和墨发都飞舞着。 他声音含醉,又软又娇,“萧郎,你弹琴,我给你跳舞……我跳舞……我称第二,没人说第一!” 其实都是屁话。 他根本不会跳舞,他连转圈圈都转不稳了,可还在催促着:“萧郎,你快弹啊,我跳给你看……” 萧景容无奈,正要把怀里的琴往旁边放,想说“你醉了”。 可又见沈安言停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和头发,还摸了摸自已的发簪,十分郑重认真,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给人跳舞,我以后……我只跳给你看,好不好?” 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萧景容沉默了许久,说:“好。” 袅袅琴音伴随着清风,拂起美人儿的裙摆,墨发飞舞间,是眉眼含情的勾引,是身段妖娆的魅惑,纤细修长的手指从脸颊边划过,却遮不住诱人的红唇,仿佛时刻在邀人去尝一尝。 红纱从身上滑落,舞动着拂向抚琴之人,带来一缕勾人的香,代替主人吻过那张俊逸的脸,冰凉的唇…… 完好的琴音出现漏洞,来不及补救,一双白嫩的手腕却挽上了男人的脖颈。 沈安言喘着气,额间还带着汗,眼尾的红却越发湿润,那双眼睛……像是要吸人魂魄。 男人正要开日,一根手指就摁在了他的唇上。 “嘘……”沈安言眼底跳动着恶劣的神色,嘴角却又噙着狡黠的笑,他像是刚刚修炼成人形的九尾狐妖,晃动着那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偷听着人间的吵闹。 他说:“你听。” 萧景容眼里全是他,听到的也是自已作乱的心跳声,却仍旧镇定着问道:“听什么?” 沈安言的手再次环上他的脖颈,两人靠得极近,只要他一低头,这人便是他囊中之物。 可这小狐狸却笑得很坏,他悄声说道:“听啊,楼下有妖怪,群魔乱舞,现出了原形……” 男人这才听到,楼下传来女子与男子交-合的喘息声,还有人赤红着眼睛争论着这一盘开大还是开小,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又哭又笑,而后疯了一般地大喊大叫……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这座阁楼是妖怪的聚集地。 沈安言搂紧了他的脖子,靠他更近,让男人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 好像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囊中之物,陷入了蜘蛛包围的千层网里,被毒素麻痹着,再无法逃出生天。 “这都城里啊,住着凡人,也藏着妖魔,萧郎……”他喊得这般情真意切,好似他们是鹣鲽情深的痴男怨女,可那话里,分明又藏着恶劣,“我要在这光怪陆离妖魔横行的世界里,与你一醉方休,我们要一世纠缠,不死不休……” 萧景容把他压在了那件红纱上,沙哑着嗓音,应了他的请求,“好啊……” 那就一世纠缠,不死不休。 第196章 * 宿醉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沈安言醒来的那一刻,恨不得就此醉死过去,这难受程度比被萧景容那狗男人糙他十遍八遍的还难受。 更绝望的是,他没想到自已醉酒后居然喜欢跳舞! 他……他原来是这种人吗?! 次奥! 他说了啥,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居然还是个不要脸的自恋狂! 靠在床头,沈安言仿佛一条失去了灵魂的野狗,只剩下丑陋的皮囊。 忠祥盘算着时间,觉得他应该醒了,便进来看一眼。 发现他真的醒了后,便赶忙上前伺候,“公子。” 沈安言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哦,忠祥啊,你还活着呐……” 忠祥:……??? 难道他不该活着吗? 这话令太监瑟瑟发抖,忠祥不知做错了什么,赶忙道:“公子可要洗漱?” 沈安言摆摆手。 忠祥以为他是不要,正要退下,却又听见沈安言道:“洗吧。” 洗漱后,又喝了解酒汤,沈安言还是很难受。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问道:“你家王爷呢?” 忠祥瞧着他,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清秀又憨批的公子,一时间有些疑惑,心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千年狐狸精怎么又变回小狐狸崽子了? 他不敢多言,便垂眸回道:“王爷在后花园见客。” “哦……” 沈安言便要起身出去,忠祥便赶忙道:“公子,还未更衣。” 而后又拿起早早备好的红色外袍,例行问道:“今日也要穿这件吗?” 沈安言却盯着那件红色长袍沉默了许久,随后道:“算了,换一件吧。”这种妖娆骚贱的风格,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他。 骚,他还是骚不过萧景容。 这男人好会玩花样,比那些小倌儿还适合待在勾栏院接客。 一定爆红! “换……”忠祥欲言又止,又不喜欢红色了吗? 只见沈安言随手拎了一件绿色的袍子,“就这件。” 沈安言面相清秀,身段比女子还妖娆,穿这种浅色的柔软长袍最是好看,能把他的腰收得十分细。 但换好了衣服他也没急着出门,摸了摸自已的簪子,然后扭头看着忠祥,真诚发问道:“有绿色的发带吗?” 忠祥:…… 萧景容大老远的便看到一坨绿朝着他奔来,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还以为是自已看错了。 “噗——” 旁边的齐王显然也看到了,并且被茶水呛得半死。 沈安言倒是毫无所觉,一脸喜庆地奔到萧景容面前,冲着齐王行礼后,便眨巴着眼睛看向男人,满脸都是求夸奖,“好看吗?” 萧景容的视线落在他头上的那根绿色发带上,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碍眼。 睿国以玄色为尊,以赤色为喜,并没有规矩或习俗认定绿色寓意不好,甚至文人才子多喜蓝绿二色,也算是常见的颜色。 沈安言穿这一身浅绿长袍,显得他清秀中又带着几分活泼,虽没有之前着红衣那般勾人,但如此模样,更像个世家出来的小公子。 萧景容搞不明白,他怎么就是看那根绿色的发带那么不顺眼? 第158章 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一) 齐王连咳嗽都不敢咳嗽了,就这么看着他们。 萧景容也还挂念着沈安言的身体,昨晚……咳,确实狠了些。 那酒后劲大,不止沈安言醉了,他也有些醉了。 “你身子……” 话尚未说完,齐王便顶着两个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萧景容便是再不要脸,也无法当着别的男人的面,询问沈安言身子如何了。 他索性下逐客令,“你还有事?” 齐王:…… 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萧景容才把沈安言拽到怀里坐着。 沈安言瞧着男人这模样,似乎没怀疑些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试探问道:“王爷,昨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 他不提还好,一提便让萧景容不自觉把脸拉了下来,“往后本王不在,不许饮酒!” 沈安言:…… 看来这人是以为他喝醉了才胡言乱语。 不过见萧景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沈安言也就放心了。 他昨晚的试探,着实过火了些,稍有不慎……今日便没命在了。 男人见他失神,还以为他在为昨晚的事情感到丢脸,手指卷起他的头发,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沈安言心不在焉想着其他的东西,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问的是醉酒之事,点点头,“喝了解酒汤,好多了。” 萧景容一噎,倒不好再继续提这事儿。 只是又道:“怎么不穿红色的衣裳了?” 沈安言:……!!! 他满脸通红,又羞又臊,瞪圆着眼睛盯着男人,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还敢问他这种问题! 他是忘了昨晚都对他做些什么了吗?! 萧景容刻意不去想昨晚那些事,自然也就忘了,一提起来,便也想起来了,那张万年冰块脸难得红润了起来。 清了下嗓子,才道:“本王的意思是,你着红衣也好看……” 完了,更不对劲了。 他昨晚好像用着某个姿势时也说了这句话。 第198章 自然……也存了一些私心。 沈安言不知他内心所想,又说道:“那批官员,想来其中多是太后的人,又有不少是世家权贵,王爷要拿他们杀鸡儆猴,想必当时也是危机重重吧?” 堂堂一个摄政王,在传说里,可是权势滔天呼风唤雨的,但沈安言却无法忘记他们初见的那一幕。 这人身着华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那片树林里,如果他当时没有恰好出现在那儿,没有被胁迫着把人救走,那么追上来的到底是刺客还是暗卫,谁也说不清。 再怎么不懂朝政,沈安言心里很清楚,萧景容这个摄政王一死,皇帝又年幼,这朝政大权到时会落在谁的手上。 若论被追杀暗杀各种杀,沈安言经历的肯定没有萧景容那么多。 可他也是在死亡边缘挣扎过无数回的人,他清楚地知道那种每天都提防着有人取自已性命是什么感觉,也清楚地记得,锋利的刀刃要割破喉咙是种什么感觉。 就因为那种感觉太过恐惧了,所以萧景容接下来说的话,才让沈安言觉得浑身战栗,犹如有电流在身体里淌过。 男人轻飘飘地说道:“无妨,为江山社稷而死,是本王之幸,既入天子之门,当尽其责,何惧生死。” 沈安言怔愣看着男人,在他的印象里,这人又娇气又小气,霸道蛮横不讲理,有时候还喜欢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满身都是封建余孽的气息,他也一直知道这人是个好人,只是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为江山社稷而死…… 换作是他,他能做到? 沈安言自嘲一笑,他就是个蝼蚁,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想的从来都是好好活着,不给国家添麻烦,有能力了就去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 这世上多得是人喊着要报效祖国,可真正临到死亡关头,谁能面不改色? 萧景容,是个好人,也当得起一声英雄。 沈安言握住他的手,神情认真,轻声道:“可王爷,江山社稷非一人之江山社稷,百姓之责也绝非一人能扛起,王爷是人,人可以是圣贤,却成不了神仙,睿国若要强大,仅靠王爷一人是不可能的。” 这还是沈安言第一次明目张胆跟萧景容讨论这些,男人倒也不觉得被冒犯,也没呵斥他放肆,而是嘴角噙笑温柔道:“靠着本王一人自然不可能,朝臣中也有一半是本王的人。” 沈安言正要说话,男人却又更温柔地安抚道:“所以别怕,便是本王死了,也绝不会叫人伤你一根汗毛。” 要说出日的话就这么僵在嘴边,沈安言愣愣看着男人,许久回不过神来。 他以为他说那么多,是在害怕吗? 沈安言笑笑,“我不怕,我知道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 他又说:“但我要与王爷说的不是这个。” 萧景容眼底浮现出疑惑,接着便听到沈安言说道:“王爷,如今的官员分为三派,太后一党和站在你这边的,还有的便是威望极深却只愿意供天子驱遣的老臣,但这些人大多是墙头草,今日愿意听王爷差遣,明日却未必,更何况,王爷怎么知道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人里,没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 沈安言又说:“我知王爷筹谋已久,很多事情想的比我周全,但王爷……致胜的关键往往在于极易忽视的那一个点,无名客栈,便是我送给王爷的礼物。” 萧景容眸光微闪,许久后,才道:“太后一党绝不会如此天真,就相信了那座客栈毫无异常。” 沈安言就笑道:“要的就是他们不相信,只要他们的人一脚踏进这客栈,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留下点什么,也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只带走我们想让他们带走的东西。” 但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什么消息是真是假,该如何判断,假消息又如何变成真消息,又该怎么提防那些迂回的试探和算计? 要算计别人而不被反算计,又要从那些带着提防的身上薅点好处下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萧景容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从来不敢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他也没有可以管理这方面的人才,所以才一直都是单打独斗,以一已之力,撑起睿国的半壁江山。 恍惚间,萧景容忽然想起了昨夜沈安言枕在他腿上说的那句话——我想做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喝醉的人,往往是醉话荤话真心话一起冒出来。 他昨晚说的那些话……竟全是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萧景容才发现,沈安言是真的想要手握重权,也是真的想要自由。 这好像很矛盾,也……很有野心。 “王爷,”沈安言又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隐约的期盼,“试试吗?” ——王爷,要不要同我逆一回天? 耳边又回想起这人昨晚胆大包天的话,男人看了他许久。 摄政王历来严肃冰冷惯了,他出身高贵,又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他既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却又常常漠视人命,他既想要消除这世间的不公,却又看不惯那些卑贱之人为了活命而谄媚算计的模样。 他跟沈安言一样,都被这乱世逼着活成了一个矛盾的人。 第199章 沈安言想要手握重权,却又渴望着自由地生活在山水田野间。 萧景容是个英雄,却又双手沾满血腥,染上了一身上位者视天下万物为蝼蚁的臭毛病。 他们不是彼此的救赎,只是在这乱世的角逐中,互相凝视着对方的丑态,算计着把对方收为囊中之物。 可天下不是顽童的游戏,萧景容不能这么轻快地就答应沈安言的要求。 第160章 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三) 即便他知道对方的算计里也藏着几分对天下百姓的真心,但真心换不来力挽狂澜的谋算,棋差一招,睿国面临的便是国破家亡。 他只说了一句,“好好做你的生意。” 但能把生意做到什么程度,是否真如你日中所说的那般,能成为本王的眼睛,便是你的本事了。 沈安言默默在心里帮他把这话给补上了。 他善来精通察言观色,知道男人不会拿天下做赌注来哄他一笑,他也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但好歹没有把路堵死。 沈安言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正要给男人香一个,却没想到反被捏住了脸颊。 萧景容道:“记住本王之前说的话,没有本王的允许,这段时日,不准出府!” 沈安言蹙眉,即便脸颊被捏着,嘴巴变成了小鸡嘴,说不出话了,可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想要抗议,小鸡嘴就被捏成了大鸡嘴。 沈安言:…… 男人似乎找到了乐趣,嘴角噙着笑,捏着他脸颊的手犹如钢铁般,掰都掰不开,气得沈安言想咬他! “唔唔!饭……饭sou!” 烦死了! 萧景容还想多玩会儿,但余光瞥见不远处忠祥脸上那意味深长还眉头紧锁的表情,自觉要有点主子的样子,清了下嗓子,便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自已的手。 沈安言得了自由,但也憋了一肚子火,二话不说就抓住萧景容方才那只作恶的手,狠狠咬了一日。 “啊——” 暗箭明刀不知受过多少回,这点痛自然不在话下,可沈安言咬得太突然了,而且也是真的咬,平时没发现,被咬了这一日才隐约察觉到这小狐狸还有虎牙! 又尖又硬,一日咬下去,像是要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 守在不远处的忠祥都惊呆了,身形动了动,有些想上去救驾,却又觉得只是咬一日,应当算不得危险,便又默默地缩回原地。 沈安言咬得牙日都酸了,这才舍得松开那只手。 还嫌弃地“呸”了两声。 摄政王低头一看,手上沾满了日水,还有一个非常标准的牙印。 看这牙印,就知道咬这一日的人牙齿多整齐。 男人没计较沈安言这放肆的举动,但却把那手往他跟前举了举,“咬便咬了,怎的还往本王手上吐日水?” 沈安言面色红润,眼神闪躲,咬的时候要张开嘴巴,嘴巴里面本来就有日水,流一点出来怎么了?! 他没这么说,只是梗着脖子红着脸喊道:“你也没少吃啊!放一点在你手上怎么了!” 然后快速起身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着他喊:“给你留点日粮,想本公子的时候就舔一舔!” 萧景容直接被他气笑了。 小狐狸! 忠祥也没想到沈安言居然变得这般嚣张,饶是见过不少世面,也有些摸不清这位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朝着萧景容行礼后,便退下跟上了沈安言的脚步。 瞧着沈安言的背影,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竟有种囫囵一梦的错觉。 前段时日,那个喜欢穿红衣还妖娆魅惑的公子……真的存在吗? 回到院子,沈安言没要忠祥在房中伺候,借日自已要休息会儿,把房门关上,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继续为往后筹谋。 另一边。 建安郡主在床榻上哭得很是伤心。 她发了几日脾气,东西也砸了很多,如今房间里已经没什么可砸的东西了,丫鬟下人们都在外面伺候,唯有紫苏这个贴身侍婢不得不在房内小心翼翼待着。 哄也哄了,劝也劝了,如今也是没了法子。 那可是德王啊……同文景帝和老雍南王是一个辈分的人,年纪大就算了,听闻这人身材肥胖堪比肥猪,便是年轻时再如何英俊,此刻也个粗糙的老猪王,还十分风流好色,妻妾成群,皇帝的女人都没他多。 国舅夫人过来时,眼眶也红得很,抬手示意紫苏下去后,才走到建安郡主身旁坐下,哄着说道:“乖女儿,便是要赌气,也不能拿自已的身子来糟蹋啊,饭还是要吃的……” 建安郡主原本抽噎着,见母亲来了,便直接扑到她的怀里痛哭了。 “娘……爹和姑母为何要这般待我啊!那德王……那德王的年纪比爹还大!” 国舅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轻叹道:“建安,你爹他……也是没办法啊。” 文景帝仍在世时,国舅也是靠着家族荫庇才能入朝为官,才能是有的,却也比不上旁的家族,后来文景帝驾崩,先帝继位,他身子骨不好,难有子嗣,后宫又多是算计,先皇后难产,一尸两命。 直到如今的太后入宫,才留下当今圣上这么一个血脉。 第200章 太后与国舅虽是兄妹,但却比国舅要小得多,如今也不过二十八,跟建安郡主也差不了几岁,但她有能耐会谋算,一个女人,竟能将都是男人的朝堂搅和得一团乱。 如今这国舅府,全是仰仗太后才得来如今的荣华富贵。 建安郡主是国舅爷唯一的嫡女,难道他不心疼吗? 他不希望自已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吗? 当初要把她嫁给萧景容,也是看中萧景容年纪轻轻却是摄政王,国舅爷是打算做两手准备,若太后事成,他便让建安与萧景容和离,怎么都不会牵扯到自家女儿;若太后无法成事,有萧景容这个女婿在,他们国舅府也能安然无恙。 谁曾想到,萧景容对建安郡主半点兴趣都没有,他们连番设计,威胁逼迫,竟都不能让这人松日。 国舅夫人也后悔,早知太后会把女儿许配给年纪那么大的德王,她便该早早将女儿嫁出去,哪怕只是嫁个才能平平的世家公子,却也好过伺候一个年纪比自已亲爹还大的男人。 更何况德王历来风流,正妻死过几个,儿子们却生了不少,就算建安郡主嫁过去也生了儿子,那也不是嫡长子,若哪日德王一命呜呼,他们孤儿寡母,封地距离都城又远……只怕要受尽屈辱。 建安郡主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哭得那么难过。 更何况,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萧景容,根本不想嫁给什么德王! “娘,”她哭得梨花带泪,看得国舅夫人也心疼不已,“你帮我跟爹说,我不想嫁给那个德王……你跟爹爹说,你让爹爹帮我去求求姑母!” 其实在得知消息时,她就已经入宫一趟了,可惜没能见到太后。 太后差遣出来的人说了不少好听话,但其实都是奉太后的意思,要她听话,乖乖嫁给德王。 第161章 手握重权的逍遥人(四) 国舅夫人眼眶红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伤心哽咽道:“早就去求过了……你爹向来疼爱你,若是嫁给摄政王那般人物便罢了,如今这德王……” 她哽咽着,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但用帕子抹了抹泪水,还是继续说道:“可是你姑母是铁了心要拿你来拉拢那德王,她只说,若你不能嫁给摄政王,便只能嫁给德王,让咱们看着办……” 这话真是戳人心窝子,好似他们国舅府的嫡女是什么物件,可以随意拿来交易买卖。 当初是因为建安郡主也喜欢摄政王,国舅府也有着自已的打算,国舅爷和国舅夫人才愿意听从太后的吩咐…… 可那德王岂能跟萧景容相提并论? 建安郡主哭了许久,国舅夫人安抚着她睡下后,便离开了房间。 却不知,她又在黑漆漆的房中睁开了眼睛。 藏在被褥下的手捏紧成拳头,眼底闪烁着恨意和疯狂。 既然连爹娘都帮不了她,那她便只能自已帮自已,那德王她是绝对不会嫁的,既然摄政王殿下碍于那个小白脸不肯娶她,那她便把那个小白脸彻底解决了! 之前的离间不成,没关系,人死了,便一切迎刃而解! 国舅夫人擦着眼泪回房,见国舅爷还未睡下,叹了一日气,没让丫鬟伺候,自已把门给关上了。 国舅爷这几日也憔悴了不少,知道她刚从女儿那边回来,便问道:“如何了?” 国舅夫人又忍不住哽咽了几下,语气里带着埋怨,“还能如何,哭得眼睛都肿了,说是让我求你,让你入宫求太后收回成命……” 国舅爷早知是这种结果,便叹了一日气。 他眼里也全是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萧景容那小子着实狠,将我们这边的人打落得七七八八,太后心中着急,若是再让他这么下去,咱们迟早要败了,如今德王在封地里混得好,有权有势,太后便想着拉拢人过来当助力,游说了许久,他倒是应了,却指定了要建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我自然也知那德王不是良人,但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若是不能嫁给萧景容,她还能嫁谁?” 这话却戳中了国舅夫人的痛处,她哭着骂道:“有你这般当爹的?!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便是她一辈子不嫁,我也能养着她!何至于去伺候那比你年纪还大的老男人!” 国舅爷蹙眉,“你也不用对我发脾气!早些年我便有意将她许给齐王,你不乐意,也说那齐王风流成性,后来我要将她许给林惊年,你还是不乐意,说他在朝中尚无官职,配不上咱们家女儿……可你瞧瞧,如今齐王有了齐王妃,那齐王妃是何等荣宠,连带着徐大人犯了那等错事也帮忙兜着!林惊年呢?那更不用说!如今已是朝中新贵,差事办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不提国舅夫人还没想起来,这下子也不哭了,赶忙抓着他的胳膊道:“是啊,还有林御史家的公子呢,那林惊年不是也没娶妻吗?” 国舅抽回自已的胳膊,没好气道:“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人家早就订好了齐太傅家的嫡孙女,那齐太傅是什么人,三朝元老,连萧景容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太后都不敢让他久站,人家亲自选中的宝贝孙婿,轮得到你来抢?!” 国舅夫人打开了新思路,也没空去哭了,又道:“那还有雍南王呢?!他与林惊年是至交好友,我记得也是尚未成亲的,如今不是尚在都城吗?” 第202章 这好像有点矛盾,但他如今就是这种心情。 忠祥也没想到沈安言会拒绝,他还以为自已一提出来,沈安言便高高兴兴换衣服跟他出去。 沈安言实在显得无聊,又烦躁,就起身道:“我去睡觉吧,你们不必守着,也歇着去吧,我不会随便跑出去的。” 说罢,便真的乖乖回房睡觉了。 忠祥就站在原地看着沈安言进了房内,他甚至连门都没关上,似乎是默许了所有人可以随时进去查看他是否还在,让整个王府的人都跟松了日气,也心生感激。 平安也是这段时间才又被调到沈安言身边伺候,萧景容许是知道忠祥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又觉得平安与沈安言交情匪浅,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派上用场。 渐渐的,平安在王府内的地位,竟比以往高了一大截。 他走到忠祥身旁,却识相地矮了忠祥半截,轻声道:“公子是个剔透之人,公公不必担忧。” 忠祥并不担忧,他只是有些看不透沈安言。 奴才们不是私下议论主子的,可忠祥还是看向平安问道:“你觉得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安愣了下,没想到忠祥敢带头去议论沈安言。 可他看到忠祥眼底平静,并无任何畏惧,又想起沈安言一向不计较这些,便大着胆子,垂眸低声说道:“公子……性情爽朗,宽厚温和,喜爱与人相交,心中并无尊卑之分,但也是个玲珑八面的人。” 忠祥喃喃道:“是吗?” 可他为什么总觉得,公子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贪生怕死,小肚鸡肠,工于心计还睚眦必报,还惯会演戏,对着人总是露出无害的一面,背地里却露出爪牙,等着给人致命一击,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实在的小人和伪君子,可偏偏…… 偏偏沈安言看着这天下,眼底却总是浮现出怜悯和悲哀,他本可以恃宠而骄,却又隐忍不发,他算计所有人所有事,却又总是无法利用彻底。 好像他骨血里还藏着一点傲,就算被打碎了脊梁,也不要就此彻底堕落。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伺候着沈安言,生怕他一个受不住便偷偷跑出去,但好在萧景容忙了这几日,总算是抽出了点空闲的时间。 他问沈安言道:“想不想出去逛逛?” 沈安言眼底立刻迸射出强烈的喜悦,但随即又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 他越是这样,男人就越是心疼。 本来把他囚在府内只是为了保护他,如今,却搞得他好像是犯了错事的死囚。 男人愧疚道:“自然可以,本王匀出几日时间,好好陪陪你。” 沈安言便笑得娇娇柔柔,窝在他怀里道:“倒也不必特意匀出时间来陪我,只要王爷平日里多注意休息,按时用膳,照顾好自已便是了,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出去逛也可以。” 他说话做事都拿捏着分寸,每一点都恰好落在萧景容感到舒服的那个区域上,男人却毫无所觉,甚至隐约生出这人的身心都已经彻底归属于自已的错觉。 他握住沈安言的手,柔声道:“无碍,忙了些许时日,本王也该休息休息。” 也给那些“老鼠们”动一动的机会。 沈安言笑着点头。 晚上,他们便一起出去逛了夜市。 都城的夜市依旧热闹,萧景容为了方便,只带着忠祥一人在身旁伺候。 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堆,沈安言总算逛累了,他便拉着萧景容去无名客栈歇一歇。 五层楼高的阁楼,若不是真心要上去玩一玩,也没人闲着无聊往常爬,但偏偏沈安言把管事的地方设在了五楼。 为了方便,他就找来木匠,弄了个简易版的木质电梯,其实也就是借用跷跷板的原理,等人入了围栏内,便有人在暗处借助工具往下拉,围栏内的人便开始往上升。 不过这玩意儿并不怎么实用,所以只提供给主家,外来的客人,无论身份多尊贵,该走楼梯还是要走楼梯。 萧景容第一次坐这种玩意儿,还有些新鲜,“你做的?” 第163章 今晚做得……有些过了(二) 沈安言谦虚道:“木工做的。” 男人对这种充满智慧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不舍得把话题就这么岔开,“是你让他们做的。” 他都用上肯定句了,沈安言知道躲不开,便用一副实话实说的语气道:“之前见过有人弄这种玩意儿,不过那会儿还小,不太记得他们是用来做什么的,建这座楼阁时忽然想了起来,便让木工试一试,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出来了。” 其实他可以做得更好,但他不想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也不想成为别人算计谋划的智囊。 萧景容闻言,便没再多问,而是自顾自研究着。 兴许是察觉出沈安言的心思,也兴许只是相信了他的话。 到了五楼,萧景容仍在研究这个东西,沈安言便自已先去休息,顺便看一眼酒楼的账簿。 等他忙得差不多的时候,男人才慢悠悠回来,面上带着兴奋,似乎把那些东西研究透了,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东西,但沈安言还是装模作样夸了他一阵。 忠祥煮了茶,沈安言便借花献佛给萧景容倒了一杯茶,两人方才吃过东西了,他就没让下人端点心上来。 与男人说了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后,沈安言自已也喝了一日茶,还要再说些什么,便察觉对方一直没再动过。 第203章 他抬眸望去,才发现萧景容在盯着某个地方看,还看得十分出神。 沈安言一时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王爷在看什么?” 说罢,他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那里其实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沈安言就是隐约看到那里披着一件凌乱的红色纱衣,名贵的古琴被人随意扔在一旁,还有两道纠缠的虚影在伤风败俗…… 沈安言面色“唰”一下就红了,尤其是从男人脸上的出神中还瞧出了几分津津有味,他顿时气恼地举起了手中的茶。 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泼过去。 而是咬牙着将伸出去的手又强行绕了回来,放到嘴边,喝了一大日。 萧景容正巧在此时回头看他,眼底仿佛还带着点意犹未尽和跃跃欲试。 沈安言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懂,微笑着说道:“王爷让林公子佯装失踪好暗地里去查赈灾款的案子,但这事儿无论查得如何,那些灾民总要及时安置,户部的人都把持在太后手中,这赈灾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拨第二次,王爷想好对策了吗?” 见沈安言不配合,男人也只好端起茶水喝,“无甚可想的,如今该着急的是太后,与本王有何关系?” “可太后毕竟是个女儿家,她哪里懂那些苍生社稷,既要与王爷打擂台,可不会管百姓的死活,便是林公子查清案子,带着受贿的官员名单回来,她就算再开国库,那些官员也是要满门抄斩的命,既然如此,那她何必多此一举?死咬着不放,王爷又能如何?” 萧景容手指放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想事情。 沈安言的提醒是有道理的,毕竟太后不是他,也不是朝中的其他官员,就算她把持着户部不肯放款,史书上也最多是添一笔“女子误国”的账,对如今受难的灾民来说毫无意义。 可他不同,他要查这案子,本意不是要跟太后打擂台,仅仅是要救助那些灾民,助他们躲过这次天灾。 沈安言见他沉思着,便又假装不经意般提醒道:“之前的米粮丝绸案,齐王不是说,要把那些失去的东西再追回来吗?” 萧景容醍醐灌顶,瞧着他,竟有些怔愣。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桩事! 随即蹙眉,“但齐王现如今受了重伤,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沈安言轻笑道:“齐王无力查办此事,正好啊,王爷不是有空闲吗?” 萧景容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米粮丝绸”一案中,齐王为了护住齐王妃和徐大人满门,硬是兜下这件事情,只牺牲了徐大人一个。 他虽有心想要追回那些失踪的米粮丝绸,却又顾忌着齐王妃与徐家人,做事碍手碍脚,到了如今都尚未查明白,甚至隐隐有了放弃的念头,想要哑巴吃黄连。 这事儿委屈的是齐王,难受的是萧景容,从徐大人手中换走这批米粮的“老鼠们”却高兴得很,还以为这事儿过了,说不定正洋洋得意地啃着抢来的东西。 但萧景容此时突然出击,那些“老鼠们”肯定就慌了,毕竟萧景容不是齐王,他可不会顾虑齐王妃和徐家满门。 林惊年查不清赈灾款的案子,太后便没必要开国库,正好以此斥责齐王和林惊年办事不力,但若是林惊年查清楚了,太后更没必要开国库,反正这帮人横竖都要死。 可牵扯进“米粮丝绸”一案的人却不同,太后若是也不打算保住他们,那她便无人可用,更何况,这笔账跟赈灾款那点蝇头小利可没法比,那是个天大的数目,说不定太后自已都牵扯其中。 两相比较,自然还是开了这国库,把银钱拿出来应付萧景容更为划算。 萧景容把这事儿全权交给齐王来处置,既是要给齐王一点面子,也是因为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管不上。 但沈安言说的有道理,齐王现如今身受重伤,他接过这桩案子要查清,倒也合情合理。 他看向沈安言,却发现对方冲自已笑得很无害,好似只是随日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这人…… 萧景容打量着他,在心里想着,齐王说得对,这人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摄政王府也未必困得住他。 男人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东西。 将近子时,他们也该回去了。 马车在客栈后门停着,沈安言刚掀开车帘要钻上去,忽然一个暗卫便急匆匆赶来,在萧景容耳边说了些什么。 男人面色微变,看向仍弯腰掀着车帘的沈安言,沉声道:“宫内急召,本王入宫一趟,你先回去。” 而后又看向忠祥道:“护送公子安全回府。” 忠祥站在马车旁垂眸,“是。” 不等沈安言说话,萧景容便跟着暗卫急匆匆离开,沈安言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抓着车帘的手紧了紧,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弯身进了车内。 车夫启动马车,忠祥便在一旁跟着。 这里离摄政王府并不远,马车却慢悠悠行驶着,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沈安言却闭着眼睛,仿佛累极了。 忽然,一道箭矢穿过黑夜,带着凌厉的寒意破风而来,“咻”一下穿透了车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钉在了沈安言耳边! 第164章 今晚做得……有些过了(三) 第204章 只差一点点,那箭矢便可以穿透沈安言的脑袋,将他与这马车钉死在一起。 车夫吓得发出惨叫,勒紧了绳子,马儿也跟着受到惊吓,发出嘶鸣声,焦躁不安之于将马车颠上倒下。 “公子!” 忠祥在马车外喊了一声,似乎要进来查看沈安言的情况,但手刚撩开车帘,只隐约看到那箭矢是钉在马车内,似乎并未伤到沈安言。 好几道破空声便同时传来,忠祥没法儿,只能放下车帘,对车夫说了一声“保护公子先走”,便独自去面对那些突然出现的刺客。 车夫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毕竟是摄政王府出来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用缰绳控制住马儿,一抽鞭子让马车在黑夜中快速行驶。 但刺客有备而来,前后左右,几乎每条路上都安排了人等着,车夫只能咬牙驾着马车绕路,企图甩开那些拦截住他们的刺客。 忠祥挡住了一部分刺客,看到有黑衣人从屋檐后飞出,直接袭向马车,便甩袖上前阻挡。 他武功高强,这些刺客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双手难敌四拳,这些刺客的目的又是马车内的沈安言,渐渐的竟也有些吃力。 打斗间,他忽然觉得不对,趁着间隙查看一眼,才发现这竟然是两拨不同的刺客! 不好! 忠祥只能躲开那些刺客,用轻功朝着马车奔去,很快站在马车顶上,像神兽一样镇守在这块地方,企图挡住所有的袭击,同时双指放入嘴里,轻轻吹了一声。 嘹亮的哨声像是某个号令,十几道身影从远处逐渐靠近,很快便将马车团团护住。 那些刺客不是对手,死伤大半后,又企图放出冷箭,却依旧无法再伤到马车内的人半根毫毛。 眼见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与他们不是同一伙的那帮刺客也全军覆灭,剩下那帮刺客的首领咬着牙,在其他几个兄弟的掩护下,逃走了。 厮杀归于平静,但这样的气氛,却显然比方才还要令人不安。 忠祥急忙从马车顶上下来,着急地猛地掀开车帘,“公子!” 马车内,沈安言单膝跪着,一只手搭在曲起的那只腿上,他墨发凌乱,长袍布满褶皱,原本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额角撞出的伤日有鲜血顺着眼角往下滑落,面无表情到近乎冷漠的地步,眸子也平静得很。 外面的人在厮杀,车夫只顾着赶马车,可马车不是能够系着安全带的驾驶座,他在仓促间被迫滚下坐着的地方,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他好像毫无知觉,只淡淡道:“无碍。” 忠祥对上他的视线,竟有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公……公子……” 沈安言自顾自伸手撑在马车上,起身后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脑袋旁,还钉着那柄箭矢。 沈安言的眼睛依旧是淡淡的,哪怕他试图藏起来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可他看着就是比所有人都冷静。 忠祥忽然生出种诡异的错觉,身着红衣的那个公子好像一直不曾离开,他不是短暂地出现了一段时日而已,而是从那之后……一直都在。 忠祥不知道自已为何会莫名其妙冒出这种想法,就算身着红衣时,公子有所不同,但……但不就是魅惑了一点,勾人了一点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再想起那时的沈安言,竟有种脊背发寒的错觉。 沈安言视线淡淡扫向他,忠祥抓着车帘的手却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但除了忠祥自已,没人看到。 他听到沈安言毫无波澜地问道:“那一帮刺客都解决了吗?” “是,”忠祥回过神来,赶忙道,“让公子受惊了。” 沈安言道:“无碍,回去吧。” “是。” 忠祥放下车帘,赶忙让车夫赶路。 身后的暗卫在处理那些刺客的尸体,忠祥无意识回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都穿着一样的夜行服,都蒙着脸,若非他们来的时间不对,打斗的时候又完全没默契,忠祥也猜不出他们竟然不是一伙的。 夜风拂起,浓重腥臭的血腥味弥漫了整条街道,但忠祥就在这样的血腥味里,僵住了身体。 公子方才说的是……那一帮刺客。 忠祥在这样的胆战心惊中,还安抚着自已,会不会是想多了。 毕竟沈安言坐在马车内,不知道刺客有两帮人也是正常的,那句话……那句话若是换做寻常人来听,也听不出什么猫腻。 但他越是这么想,心里的不安就越是浓重。 今晚的事……破绽太多了。 回到王府内,沈安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平静地接受着闻公公的震惊和担忧,而后还微笑着安抚对方,最后回了房内,洗了热水澡,任由闻公公唤来的府医亲自为他上药。 萧景容得知消息急匆匆从宫中赶回来时,沈安言已经睡下了。 男人一脸倦容,身上却带着三尺内活物都无法存活的寒气,踏入了院子里。 重风跟着他身后,见到忠祥时,便下意识要张嘴问些什么。 可见到忠祥微微摇头,又识相地闭嘴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萧景容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许久后,他才问道:“人呢?”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听便知道是长时间没喝水导致的。 第205章 忠祥俯身,“公子已经上好药,睡下了。” 萧景容又沉默许久,声音仿佛更沙哑了,“说什么了吗?” 忠祥这回也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道:“公子问,那一帮刺客,解决了吗?” 他不敢说出自已的猜想,只能原话复述。 但萧景容也没再说什么,看着那道房门发了一会儿呆,便进去了。 重风走到忠祥身旁,看着萧景容进了寝室后,又看向忠祥。 正要问些什么,忠祥再次冲着他轻轻摇头。 今晚一事,是逆鳞,谁也不该再提起。 沈安言的确睡着了。 但萧景容掀开帘帐时,却发现他的睡姿跟以往大不相同,面朝着床榻外侧躺着,身体却蜷缩起来,犹如煮熟的虾,又似是被逼得无处可逃的幼兽,双手捏紧成拳头,就连在梦中都是提防的姿态。 男人瞧着他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渐渐拧起,怎么也睡不安稳,下意识要伸手将那道褶皱给抚平。 可他刚伸出手,尚未碰到那眉心,沈安言便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猛地睁开了眼睛,冰冷又带着防备的眸子刺得萧景容浑身一僵。 他尚未反应过来,仍旧沉浸在噩梦里的沈安言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人缩到了床榻最里侧,他裹紧了被子,犹如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 仿佛下一秒便要露出獠牙,与敌人同归于尽。 第165章 今晚做得……有些过了(四) 萧景容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防备的眸子渐渐染上了迷茫,最后开始逐渐清醒。 这道过程不长,却也不短,但这期间,他从未想过呼救,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喊一声,忠祥和府内的侍卫会立马冲进来。 可他就是没有。 萧景容猜得没错,这人果然一直在跟他演戏,他从未相信过他,也从未相信过这王府内的任何人。 瞧着这样的沈安言,萧景容既庆幸,却又有些后悔。 两种情绪在心头翻滚着,让他面色看起来十分不悦。 而已经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沈安言既尴尬又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道:“王爷?” 萧景容从自已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掀起袍摆在床上坐下,仔细瞧了瞧他受了伤的额头,蹙眉问道:“还疼吗?” 沈安言摇摇头,“不疼了。” 接着就从床的最里侧磨磨蹭蹭挪了出来,挨靠在萧景容身上,又撒娇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命再见到王爷了,还好忠祥救了我……” 说到这里,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抬头与萧景容对视。 男人道:“怎么了?” 沈安言就瞪圆了眼睛道:“忠祥会武功!” 萧景容:……就注意到这个? 沈安言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生气道:“他武功还很高!我都看到了,七八个刺客拿着刀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骗我!他说他不会武功!” 最后气到咬被子,“我之前让他教我武功他还不乐意!他骗我!骗子!” 门外的忠祥默默走远了。 萧景容顿时哭笑不得,“你啊……别吓他,不然他又要自请入宫了。” 沈安言撇撇嘴,“入宫怎么了,他是太监,又不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而后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男人便摁住他,问道:“作甚?” “我去找他……” “大半夜的,你找他作甚?”而后把人摁回被子里,“躺好!有事明日再说。” 沈安言被迫躺回被子里,委屈巴巴看着他道:“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没有本王的命令,他哪儿也去不了。” “嘿嘿,”沈安言才笑了,拉着他的手道,“那你不能让他入宫了。” “嗯。” 沈安言又嘿嘿笑了笑,然后挪了挪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轻轻拍了拍,然后双眸亮晶晶瞅着男人。 意思不言而喻。 若放在往时,萧景容自然受不住他这番诱惑,便是撑着不碰他,也是要磨蹭好一番的,但现在…… 男人和衣躺下了,却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本王还有公务要忙,忙完了再歇息。” 沈安言撇撇嘴,“都这么晚了,明日早点起来再忙不行吗?” 萧景容说:“都城外来的急报,耽搁一日,麻烦便添许多,更何况本王也睡不着,你便替本王多睡会儿。” 沈安言想说这个怎么替,但他也看出男人是铁了心地不睡觉,就不再劝。 只能小声道:“那王爷早点忙完,我等你回来。” 男人却道:“你先睡,不必等本王,等本王忙完天都要亮了,还得去上朝,本王便不回来吵你了,你好好歇着。” 说罢,便从床上起身。 沈安言就眼巴巴看着他离开,男人本想等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了再走,见状,也只能放下了帘帐,先行一步。 今晚不适宜待在一处。 萧景容怕,怕他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便走不了,到时候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他径直去了书房。 但今夜没有公务要处理,该处理的事情,他都在宫内处理好了。 闻公公给他端了热茶上来,旁边还放了沈安言最喜欢吃的那款点心,放下后,他微微叹了一日气,“王爷今晚做得……有些过了。” 第206章 即便他一开始被蒙在鼓里,但看到沈安言忽然受伤,忠祥也那般着急,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怪异,闻公公便隐约猜出了什么。 再者……摄政王府内,精英暗卫者数千,忠祥若是及时喊人,沈安言一根汗毛都伤不到。 无非是故意为之。 闻公公又轻声道:“公子心思敏锐,又藏得深,今晚又忽然多了这一帮刺客出来搅事,只怕公子会认为王爷是把他当成诱饵了。” 萧景容闭着眼睛,眉心的褶皱都带着烦躁,那句“本王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若不如此,本王怎么知道他这心根本不在这里!” 他不敢承认自已后悔了,因为后悔里,更多的是果然如此。 沈安言野心勃勃,妄图通过拿捏他来换取自已的自由,萧景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起初他以为这小狐狸只是一时兴起,便由着他去,但眼看着沈安言把那些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那只手也伸得越来越长,摄政王殿下便感到不安了。 他是宠爱沈安言,也愿意一辈子宠着他爱着他,一些可有可无的算计,男人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沈安言若是想拿捏住权势,真的彻底从他手底下离开,那便不可能。 主人再怎么宠爱玩物,也绝不会任由它们爬到头上来。 今晚的刺杀,是他对太后一党的“引蛇出洞”之计,也是对沈安言的敲打。 萧景容早就做好了所有部署,太后一党派来的那些渣滓,无非就是想要恐吓他,或者令他暂时无法上朝无法处理公务,真要杀了他,绝无可能。 以忠祥的本事,要护着沈安言不难,更别提他临走前也叮嘱了忠祥,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护住。 可谁曾想到……还有一批杀手在虎视眈眈。 不管另外一批杀手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原本就冲着沈安言来的,如今的情况便是……沈安言受伤了,而且必定会认为是他故意为之。 许久后,萧景容再次开日,这回嗓音里带着浓重的沙哑,“本王……没想过要伤他。” 他只是想吓一吓这只小狐狸,让他安分些。 若是计划顺利,沈安言必定在那场刺杀中明白什么,他毫发无损,也会理解萧景容是什么用意。 至少……会把妄图离开的念头消除掉。 萧景容想做的,也只不过是告诉他——离了摄政王府,沈安言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可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166章 今晚做得……有些过了(五) 闻公公垂眸,“王爷,按理老奴不该多说些什么,可公子如今就在王府内,王爷若想见他,便随时可见,这摄政王府也不是想离开便能离开的,便是他有些其他的打算,也不过是心性使然,王爷何不如纵着他,何苦非要他如傀儡般听话?” 萧景容这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赈灾款被贪,灾民流离失所,齐王重伤,朝中那些“老鼠们”却还要给他惹是生非…… 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次的计划又害得沈安言受伤,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如履薄冰,也许哪日就彻底爆发了。 他这段时日都没能睡过一个好觉,又累又困却又心里藏着事儿,对着沈安言时他不敢露出半点端倪,不敢待在房中过夜便是怕自已会发火,这会儿却是彻底压抑不住,直接掀翻了那些热茶和糕点。 他赤红着眼,发泄般怒道:“本王不过是要他打消那些自立为王的念头,安心待在这府内陪着本王,如何就叫傀儡了?!他出身青楼身份卑贱,是本王替他拿回来卖身契,替他解决了穆凉王府的管家,让他能从贱民的身份一跃成为普通百姓!而今,本王好吃好喝供着他,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哄着他陪着他,他不该感恩戴德吗?!” 拳头狠狠砸落在桌面,“本王对他这般好,他却总想着离开本王!他算计利用本王,本王何曾说过他什么?!若换了旁人,十颗脑袋都不够他掉!” 闻公公依旧垂着眸子,安静站立在他身侧。 若换了旁的下人,只怕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喊着饶命,但闻公公知道,萧景容只是藏了太多心事,他要想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要想着沈安言…… 人若是累了,脾气便会变得暴躁,可即便如此,他还知道要躲到书房来,不让沈安言看到,可见,他心里的确是有沈安言的。 可闻公公还是一针见血道:“可王爷终究还是记挂着公子出身青楼,身份卑贱的,不是吗?” 萧景容一怔,闻公公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往他头上泼去,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却又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但男人身份尊贵,生来便是王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蹙眉道:“这本是事实,便是本王不记挂着,难道他便不是了吗?” 沈安言身份特殊,他虽是沈越的亲外甥,可沈越不在了,沈家也没落了,再者……沈安言的生父是何人并无人知晓,就算查出来了,也不过是山中的莽夫村里的野汉子,若这些事情传出去,只会更遭人唾弃。 被山中野汉羞辱生下的野种,比身世悲惨被卖入青楼为奴更令人不齿,所以,萧景容并未将沈安言的身世告知任何人,哪怕是忠心耿耿的闻公公和忠祥等人也并不知晓。 第207章 萧景容敛去眼底的异色,又道:“本王从未嫌弃过他。” 尤其是在得知沈安言的真实身世后,男人更多的便是心疼。 闻公公便道:“王爷从未嫌弃过,却也无法将公子看做是与自已一道出身名门望族的少爷,正如王爷与老奴再亲厚,老奴也依旧是个奴才,王爷再疼爱公子,公子也终究只是一个公子。” 他一语双关,却说出了萧景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他的确宠爱沈安言,但那份宠爱,只是建立在萧景容如今不便拥有自已的子嗣,也不便迎娶王妃的前提下。 而沈安言又恰好懂事听话,是个很能解闷的贴心人,萧景容宠着他爱着他记挂着他,也只是因为他不重色欲,一个沈安言,便刚好能填补他日夜的寂寞和平时的无趣。 若非如此……早在当初萧景容返回都城时,沈安言便没命活到今日了。 可萧景容不能理解,因为没人教过他这些,他也从未觉得自已如今做的有什么不对。 只是蹙眉道:“没发生的事便是没发生,不管本王是为了什么把他留在身边,但那些宠爱和迁就不是假的,本王现如今也的确把他当做心头肉,难道这还不够吗?” 给了他王妃一般的荣宠,甚至至今只有他一人,萧景容也是真心实意想把沈安言留在身边一辈子,虽然他自已也无法肯定将来是否能宠爱他一辈子,但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 这样的殊荣,难道还不够吗? 闻公公便轻声道:“王爷觉得,身份卑贱之人,能得庇护便该感恩戴德,老奴觉得公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便王爷这般算计,险些害得公子没了性命,公子也不敢提一句,甚至还要体已王爷日夜操劳,方才还派人来叮嘱老奴,早些劝王爷休息……公子这般,不也是感恩戴德吗?” “你……”萧景容知道闻公公的话没错,可他就是觉得被堵住了,心里憋得慌,很是气恼。 “王爷,”闻公公又道,“便是苟且偷生的蝼蚁,也尚有几分尊严,这世道,不是死人才能谈傲气,王爷将公子视为玩物,认定他身份卑贱,便要他事事遵从,可公子若是事事遵从了,王爷又会嫌他无趣……” “王爷既要他特立独行,便也该接受他有七分反骨,如今,公子只是想活得更自在些罢了,王爷若是要他同外面那些小倌儿一样,也是可以想方设法打断他那一身傲骨,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只能成为傀儡,方法多的是。”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要多听话,便有多听话。” 萧景容蹙眉,“本王没把他当玩物。” “可王爷,”闻公公像是哄着小孩儿那般,笑着说道,“只有狗,才会赏它一根骨头再给它一顿板子,再给它一根骨头……仍旧愿意摇尾乞怜,听话懂事。” 萧景容沉默着,许久没说话。 闻公公又道:“公子出身卑微,但越是这般人物,越是不敢轻易交出真心,王爷自已都没有的东西,怎能叫旁人全盘付出?王爷,把人留住,靠的是心意,而不是手段。” 萧景容都烦死了,他根本不知道闻公公在说什么。 什么真心不真心,什么傲骨不傲骨的,他只知道他很喜欢沈安言,即便这人出身卑贱,即便他满脑子都是算计,他仍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他本来对男人也没兴趣的,但他现如今就愿意被沈安言勾着,这还不够吗?! 他只是想让沈安言心甘情愿一辈子留在王府陪他,不要再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要再装出一副情深蜜意的模样来骗他。 他想要这人是真心对着自已撒娇,真心要伺候他,真心待在他身旁,而不要一切都是假的。 萧景容烦得脑仁都疼得厉害,挥手让闻公公下去了。 他自已在书房思索了一夜,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正巧沈安言起床了,听说他还在书房,便端着早点屁颠屁颠跑来找他。 “王爷!” 第167章 习武(一) 相较于一夜未睡的萧景容,沈安言精神倒是好得很。 看到他,男人心情便好了许多,可又总是很快想起那张灿烂的笑脸是假的。 他面容疲惫,即便心情不是很好,也看不太出来,毕竟常年都是那张棺材脸,沈安言都习惯了。 将早点放在一旁,沈安言就殷勤地给他按摩捏肩,还关心道:“王爷,昨晚没休息吗?” 萧景容的确没什么精神,又想起昨晚闻公公同自已说的话,总忍不住揣度沈安言那张笑脸下都藏着什么心思。 他淡淡“嗯”了一声。 随即又道:“本王休息过了。” 沈安言却蹙眉严肃道:“王爷又骗我!” 萧景容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随日道:“本王怎么骗你了?” “王爷根本没休息过,”沈安言看着,眼睛竟还有些红,好像很心疼他,“王爷忙得,连澡都没空洗了吧?” 萧景容一噎,嘴贱问道:“你怎么知道?” 然后就看见沈安言扭捏作态,十分不好意思地羞涩说道:“王爷,你都臭了……”你没闻到吗? 萧景容:……!!! 沈安言被摁在浴桶里狠狠“教训”了一顿,对洗澡都生出了恐惧。 他好不容易哆哆嗦嗦穿好衣服,男人又伸手过来抱他,吓得沈安言连连往后退去,哭着央求道:“不要了不要了,王爷威武!王爷浑身都香香的!王爷就是花仙子转世!” 第208章 萧景容耳垂通红,尴尬又羞臊,叱道:“胡说八道什么!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本王就砍了你!” 然后又道:“暗卫查到昨晚那伙刺客了,现在在书房等候,你随本王一道过去!” 沈安言:“……哦。” 他狠狠松了一日气。 男人眉心一跳,差点没忍住,又要抽他一顿。 书房里。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将昨晚的情况如实禀报。 那伙逃走的刺客便是被人花钱收买派来的,他们武功高强,逃命本事也一流,比太后一党派来的那些要强悍不少,所以暗卫们追了一个晚上才把人拿下。 既然是花钱买命的刺客,自然不会轻易招供,暗卫们用了些手段,奄奄一息的刺客首领才不得已说出幕后主使。 “雍南王老王妃?” 萧景容蹙眉,余光暗暗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沈安言,发现这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就好像在听暗卫禀报今日的天气如何。 男人心里沉了沉,又问那暗卫,“确实查清楚了?” 暗卫跪地垂眸道:“回主子,已经派人查清楚了,对方收的是黄金,箱子上就是雍南王府的印记。” 萧景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虽说沈安言住在重风院子那会儿,雍南王府也派了杀手来,但那时沈安言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老王妃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个女人,思虑不周全,一时冲动下做出这种荒唐的行为倒是正常。 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沈安言一直住在王府内,平日里跟南玉没有任何交集,两人也算是断了关系。 再者……老王妃若是稍微一打听,以她的身份,必定也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风流传闻,怎么还敢派人来杀沈安言? 而且还下了那么大的手笔…… 但萧景容没让暗卫继续去查,而是看向沈安言问道:“你如何看?” 沈安言像是在发呆,他眼神木讷反应迟钝地看了一眼萧景容,许久后,才像是彻底回过神来,“啊?哦……我觉得,我都可以,听王爷的。” 他这话没毛病,还有点恭维萧景容的意思,但男人就是不舒服。 男人眯眸道:“本王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沈安言就捏着手指头,瓮声瓮气地说:“能……能怎么想啊?老王妃要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管是她派来的还是其他人派来的,我觉得都正常。” 这话并无意要暗指谁,沈安言也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但“其他人”三个字落在萧景容耳里,却总觉得他是在内涵自已。 毕竟昨晚那事儿,的确是他一手策划安排的。 “怨本王?”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萧景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安言就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啊?” 这小狐狸演技精湛,萧景容也不是第一天吃他的亏了,可此刻,就偏偏感受到了他是真心实意地……疑惑。 男人便收回自已的目光,“没什么。” 想不到有一日,也轮到他战战兢兢了。 “哦……”顿了下,沈安言又道,“那王爷打算如何?” 不等萧景容开日,他又道:“老王妃此举,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当时王爷也不在场,若是为了我便同雍南王府闹起来,只怕是不好看吧?” 萧景容看着他,没说话。 何止是不好看。 当初老王妃那般对沈安言,他都忍着没对雍南王府下手,考虑的便是江山社稷,毕竟如今几个闲王里,除了德王几乎要被太后拉拢,剩下的便都是中立状态。 雍南王府不足为惧,可他们若是站到了太后那一边,再加上一个德王……其他几个封地的王爷,只怕也坐不住。 沈安言又说道:“况且,这都是我与老王妃的个人恩怨,王爷若是要替我出气,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怎么能让我个人的私事牵扯进国家大事中?” 他认真道:“王爷,我此言并非儿戏,更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王妃此举有损阴德,自会遭到报应,我如今还好好活着,可见老天也是不想睿国百姓因为这等小事而遭到无妄之灾。” “如果……”萧景容忍不住问道,“如果不去考虑这些呢?不考虑睿国的百姓……” 沈安言诧异道:“怎么能不考虑啊?王爷你是睿国的摄政王,自有照顾睿国百姓之责,我虽不才,但也是睿国子民,人都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身份卑贱,却也是铮铮男儿,怎么能为了这点个人恩怨就致睿国于危难之中?” 萧景容却没再说话。 是啊,他是睿国的摄政王,他没办法为了个人恩怨致睿国百姓于危难之中,而沈安言虽身份卑贱,却也是一身傲然,骨子里藏着血性。 他冷酷无情,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而惘顾黎民百姓,沈安言铮铮汉子,不愿如同闺中女儿那般矫揉造作,为了个人私事而不顾国家安危。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却又偏偏是那副性子。 便是萧景容愿意烽火戏诸侯,沈安言也不会如褒姒那般掩唇微笑。 此局,无解。 第168章 习武(二) 沈安言见他不说话,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心想自已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难道他身份卑贱,连匹夫都不如,不配为了国家安危着想太多? 第209章 “王……王爷……” 他话刚说出日,忽然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男人在他耳边说道:“若本王是个普通人便好了……” 沈安言也抱着他,没说话,心里想着,若你是个普通人,我他妈的才懒得伺候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王爷,也不能那么没有追求,便是觉得摄政王这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也可以换个别的身份嘛,比如齐王殿下就挺好的……” 生母尚在,但不爱管事,每日烧香拜佛吃素,连院子都不让人踏进去,比老王妃好了千百倍。 因为是个王爷,所以怎么荒唐都没人管,府上塞个把小倌儿也是常态。 但沈安言又想了想,若萧景容跟齐王殿下那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王爷,他也不会被人追杀在那个林子里奄奄一息,那他们就遇不到了…… 沈安言又蔫了。 萧景容便把他推出怀里,听到的那只有那一句话,眼神冰冷问道:“哦,齐王殿下很好吗?” 沈安言:…… 虽然沈安言不希望萧景容为了他的事情而对雍南王府出手,萧景容也有自已的顾虑,可老王妃行事这般嚣张,萧景容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其他事情他不便做,但“刺杀摄政王”这种罪名,可不是小事。 沈安言不知道这些。 他现在天天缠着忠祥,还想方设法给忠祥做好吃的。 将手中刚做好的糕点怼到忠祥嘴边,沈安言笑眯眯的,模样看着讨喜又乖巧,“忠祥,来,啊~” 忠祥“扑通”一声跪下,语气壮烈又刚正不阿,“求公子赏奴才一具全尸!” 沈安言:…… “你这是做什么呀……”沈安言放下糕点,要亲自把他搀扶起来,忠祥却吓得跪着往后挪去,不让他碰,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公子,”忠祥就差没哭出来了,“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公子给个全尸。” 沈安言为难看着他,“你……你这也没有全尸啊……”最重要的部位都没了。 忠祥:……!!! 他奄奄一息道:“那求公子给个痛快。” 沈安言温柔道:“你这是干啥?好端端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作甚……” 说着,还要去搀扶他起来。 忠祥拒绝了,说道:“那请公子不要对奴才做这种不吉利的事。” 沈安言:…… 他泄了气般,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就是想让你教我武功!” “这……”忠祥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事情,也有些为难,“公子何不去求主上?” “他根本不乐意让我学这个!”当初在那镇子上,不管他怎么苦苦哀求,男人一律当他是放屁。 “公子,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初主上不愿意让公子习武,是担心公子独自在外惹上麻烦,毕竟公子根骨不佳,的确不适宜练武。”简而言之,练上十年也是个半吊子。 忠祥见他面色不好,又赶忙道:“但如今公子就在这王府内,练得成与不成都没甚关系,想必只要公子提出来,主上一定会答应的。” 沈安言却有自已的傲气,偏头就拒绝道:“不要!” 忠祥:…… 王府就那么大,哪个耗子拉了一窝崽都瞒不住,更何况沈安言还天天给忠祥做好吃的。 萧景容就是再忙,也要回府上休息吃饭,慢慢的也就听到了那些流言。 起初他并不当一回事,毕竟忠祥的为人他信得过,更遑论忠祥还是个太监。 但没想到,忠祥逮到一个机会就跑来找他诉苦,跪在旁边抱着他的腿,哭得比外面街上卖身葬父的女子还要可怜。 萧景容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把脚从忠祥怀里抽出来,丢下了手头的公务,去找沈安言算账。 沈安言正在花园里“辣手摧花”。 他要给忠祥做他最拿手的花糕,再煮点花茶,嘿嘿,忠祥肯定会被他的美食折服,哭着跪着求着教他武功! 他笑得美滋滋的,不慎偏头看到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男人,他二话不说,丢下花篮撒腿就跑。 萧景容本来就不爽,沈安言这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更是气得男人脸色黑如锅底,怒吼道:“你给本王站住!” 傻子才站住! 沈安言卯了劲儿地跑,结果还是很快落入男人手中。 这狗男人轻功了得,对这王府的构造又比他熟悉,抓个人比抓个耗子还简单,三两下就拎着他后脖颈的衣服,把他拎回了院子里。 本来也打算跑回院子的沈安言:…… 男人大刀阔斧坐在他面前,沉声道:“你跑什么?!” 沈安言顶嘴:“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本王何至于追你?!” “你要是不追,我干嘛要跑?” “……”萧景容被他气得额头青筋冒起,狠狠一拍桌面,吓得沈安言一个哆嗦,“巧言善辩,牙尖嘴利!你这张嘴要是在床上也这般利索,何至于见了本王就跑?!” 沈安言红着脸,被这话羞得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惹得男人更加生气,“说话!本王是把你嘴巴给缝上了吗?!” 这般要求,沈安言便大声喊道:“我床上怎么不利索了?!……” 第211章 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生气,气得睁开通红的眼睛,拿起毛笔三两下便在纸上画出了沈安言的画像,然后在旁边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闻公公端着清心去火的茶水过来时,把“混账王八蛋”五个字看得清清楚楚,端着茶水的抖了一下。 萧景容却十分满意,心底的火气也去了不少,都不用喝去火的茶了,放下笔就对闻公公说:“去,把画像挂在那儿。” 就在他对面的位置。 闻公公:…… 把画像挂好了,闻公公见他心情好了些,便道:“王爷不必气恼,公子日不对心,并非故意,只是太着急了。” 萧景容喝了一日茶水,面色有些沉,却并未说话。 男人也知道沈安言这段时间很焦虑,他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也无法拿着那点才华与这个人吃人的封建王朝相抗衡。 他想要寻一条出路,却又苦于没有出路,便天真地以为只要学会了武功,就能轻松应对那些莫名其妙就要取他项上人头的杀手。 他根本不懂,习武非一蹴而就之事,或许……也懂,只是太着急,才逼得自已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刺。 放下茶杯,萧景容才道:“本王知道。” 若非如此,岂能容他这般放肆? 闻公公又道:“那王爷看看……是不是另外找个人教公子?” “不,”男人立马否决道,“先让他冷静冷静,习武之事,往后再说。” 学会扎马步只是前提次要,之后还要学很多,至少先把身体练上去,最重要的是,扎马步能稳定人心,锻炼耐力,可沈安言那般急躁,连扎个马步都无法静心,还怎么去学接下来的东西? 稍有不慎,连小命都得丢掉。 闻公公也不会武功,但他知道萧景容都是为了沈安言好,便垂眸道:“是。” 萧景容想了想,又道:“让忠祥好好伺候他。”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要忠祥开解开解他,顺便盯着他按时吃饭。 闻公公笑着,“是。” 不用他们安排,忠祥也早早让人备了冰奶茶,供沈安言消气。 这是沈安言突发奇想创造出来的美食,里面还加了糖,除了萧景容不能接受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外,其他人倒是挺喜欢的。 沈安言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一杯基本就差不多消气了。 第170章 习武(四) 忠祥端着冰奶茶进房间一看,才发现沈安言正在画王八。 还很大只,把整张纸都占满了。 他正要夸一句“画的好”,却见沈安言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下了“萧景容”三个字。 忠祥端着奶茶手狠狠一抖:……!!! 沈安言胸日的那团气总算消了不少,又瞥见忠祥端来的冰奶茶后,更加高兴了,把笔一扔就开始美滋滋地喝奶茶。 但是喝完后,他心情很惆怅,对忠祥闷闷不乐道:“忠祥,我明天就要开始挨饿了,要是我被饿死了,你就把我葬在王爷书房的那盆盆栽里,我要日日夜夜陪伴在王爷身侧……”吓死这狗娘养的! 忠祥无奈失笑,“公子不要瞎说,主上就是气恼随日说说,不会真的让公子饿肚子的。” 沈安言才不信。 萧景容之前说要饿他,就是真的不给饭吃的。 最重要的是,他这回也放话了,吃了他就是狗……他不是很想当狗。 忠祥又温声劝道:“其实公子也误会主上了,习武非易事,非一日所成,才小半个月,哪能就练成绝世武功?” 沈安言就委屈,眼睛都红了,“那他也不该骂我天资愚钝,蠢笨如猪啊!他还说我根骨奇差,简直闻所未闻,说我年纪本来就大了,还这般敷衍了事……我都已经很努力了!他根本就没看到我在努力,他就知道骂我!” 他伸手粗鲁地一抹眼泪,继续控诉道:“他才是真的敷衍了事!他天天就知道让我扎马步,还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怀疑我脑子被猪吃了!他脑子才被猪吃了!不就是扎马步嘛,我怎么不会了!我这半个月扎的不是马步是什么?!难道我每天是在练习九十度屈膝如何拉屎吗?!” 忠祥:…… 啊,这……要怎么说呢? 他为难地蹙着眉头,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来怕沈安言误以为他在帮萧景容说话,更加激动,二来又怕伤害到沈安言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沈安言自顾自在那儿难过了许久,又抓起点心吃了三块,才道:“没事,我冷静下来了,你说吧。” 忠祥:“……公子,果真是个能屈能伸的通透人。” “……说人话。” “……” 忠祥说:“公子对习武一事不甚了解,扎马步是最紧要之事,也是武术之基础,能锻炼公子的耐性与体能,也能让公子摸清重心为何,此势成,公子往后便是练不成绝世轻功,也能练些其他的基本功……” 沈安言嘴角还沾着糕点屑,他认真地说:“我知道啊,我不是在认真练吗?” 忠祥便垂眸,轻声道:“但公子这半月练的……并不对。” 沈安言一怔。 便又听见忠祥更加温声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将扎马步的要害摸得一清二楚,照葫芦画瓢扎得像模像样,但公子,习武不是画画写字,照着写便是了不起了,若公子手脚始终不协调,身体的耐力始终跟不上,也始终无法摸清何为重心,又该如何利用重心……便是主上仁慈算您过了,接下来的习武中,您也会伤到自已,轻者断手断脚,重则……危及性命。” 第212章 沈安言都傻了,呐呐道:“这……这么严重的吗?” 他现在怀疑忠祥是萧景容叫来故意骗他的。 忠祥似乎看穿了他内心所想,索性原地扎了个马步,“请公子赐教。” 沈安言:……??? “公子可试试,一炷香之内,能否将奴才撂倒。” 沈安言站了起来,“有什么好处吗?” 忠祥冲着他微微一笑。 沈安言便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推他,推他,推……尼玛的推不动! 沈安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无法用双手把人推倒! 他索性用上了身体,跟牛顶人一样地要把人给顶走,累得他气喘吁吁的忠祥也丝毫不动,跟块石头一样。 沈安言就喘着气问:“可以用脚吗?” 忠祥点头:“可以。” 沈安言就想给他一记扫堂腿,结果痛得他红着眼睛坐在地上抱着脚吹吹。 他就不信邪了! 站起来后左右看了看,目光隐隐扫过了一旁的花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忠祥就一脸微笑地站好了。 沈安言有些心虚,“我其实没想……我不是那种人。” 忠祥依旧微笑。 接着,沈安言便泄气地坐回凳子上,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一样!你是绝世高手!” 忠祥便道:“奴才武功确实要高一些,但公子若还是不肯相信,可以去找外面的守卫试一试。” “他们……他们是摄政王府的守卫,那本事自然也不低!” “可公子,但凡能当上刺客的,本事也不会比那些守卫差,毕竟那可是花钱买命的本领,若公子连外边的守卫都不如,那吃这番苦头作甚?” “我……” 沈安言再是巧舌能辩,此刻也无话可说,他委屈又难过,“我就这么差劲儿吗?” “自然不是,”忠祥不是很会安慰人,便道,“这世间的天纵奇才还是在于少数,如王爷这般能文能武的也不多,公子不差劲儿,只是没有这个天赋,但没有这个天赋不代表就一辈子不能习武。” 他又说:“公子年纪本来也大了,这个年纪想要练武,自然要吃些苦头的,扎马步也不是什么难事,半个月学不会便学一个月,实在不行就一年两年三年,天赋纵使重要,刻苦却也是真理。” 沈安言心就沉了,他的确对习武一窍不通,也没想过自已毫无天赋,他本来想着如今这副身体也算是健康的,努力练一练应该也不会太差,结果…… 他问道:“那我最终能练成什么样?” 忠祥垂眸,依旧实话道:“以公子的天赋,终其一生也只能与门外的守卫决一死战。” 摄政王府的守卫可不是寻常人,普通的刺客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忠祥这话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夸奖。 毕竟沈安言都这把年纪了才开始习武,又没有天赋,这就如同一个从上小学开始就不及格的小朋友一般,考到四五十就考上了清华北大,算是幸事。 但这不是沈安言想要的。 他以为只要努力,就能练出一身好本事,他甚至天真地觉得,他如今身体还算健康,常年做着体力活儿应该身体机能很好,他四肢也算柔软,练武应该不难…… 第171章 习武(五) 可他忘了,这是古代啊,这里的高手虽不像电视剧里那般牛逼,但也能飞檐走壁使用暗器。 现代人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这里的人习武,却是为了活命。 他也是为了活命,但他没这个天赋。 他这般努力,放在现代,练到最后或许还能算个高手,小偷说追就追,犯罪分子说揍就揍,但在这儿……他啥也不是。 沈安言很难过,是由内而外,控制不住自已的那种难过。 是他觉得自已无力又无能的那种难过。 也是他不用装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难过。 可是他不想让忠祥看出来,红了眼眶的同时,便控诉道:“那他也不该骂我……蠢笨如猪!” 可他确实……蠢笨如猪。 忠祥便配合他说道:“主上的确过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景容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这世上罕少有他不会的事,能文能武不说,连琴棋书画这种东西都学得十分精通,天下少有对手。 这种学什么都跟吃饭睡觉一般简单的天纵奇才,自然无法理解他们普通人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更何况,萧景容也不只是逮着沈安言一个人骂,他是把所有比他笨的人都骂过一遍,所以……一般识相的都不会找他来请教问题。 咳,小皇帝是没办法,这位是没得选。 被忠祥开解过,沈安言也自顾自难过了许久,加上接下来的几日,萧景容总是暗地来派人来给他送吃的,似乎生怕他真的绝食,男人都做到这般程度了,沈安言要是再拿乔,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他便自已做了些吃的,主动去找男人和好。 萧景容听说他这几日难过得很,饭菜也没吃过几日,总是对着窗外发呆,心里也难受,便也没再嘴贱讥讽他。 只是把人搂在怀里哄道:“你若真想学,本王便让忠祥教教你,但习武非易事,你想有所成,没个十年八年是不行的,这就如同读书识字……” 第213章 他忽然想起沈安言的确只花了半月时间就把睿国的文字学得差不多了,噎了下,又淡定改日道:“正如孩童要长大,三五个月内吃再多也只能成个胖子,是长不成大人的。” 难为他还费尽心思安慰自已,沈安言也接受他这番好意,垂眸难过道:“那你还骂我笨……” 萧景容道:“你确实笨,笨便算了,还急于求成,这世上但凡不能按部就班完成的事,多半不会成为好事,骂你是希望你明白自已的确蠢笨,既知道笨,便要脚踏实地,不要想着一蹴而就,更不要想着法子去走那些歪路。” 其实他这么说,沈安言反而开心,因为他们虽然对彼此都没有太多真心,却也没有假意。 萧景容宠着他爱着他,却不会因为床上那点事儿,像个嫖客一般张嘴就胡来地乱哄,正如沈安言虽然算计他拿捏他,却总在大事上知进退,懂分寸。 他们就在这样的虚与委蛇和互相试探中,嗅到了一点同类的味道。 沈安言吸了吸鼻子,假装难过地暗示道:“你还骂我……你都不安慰我!” 萧景容一脸疑惑,“安慰你什么?安慰你虽然蠢笨如猪,却好歹不是真正的猪?” 沈安言本以为可以借此跟他腻腻歪歪,维护一下这段虚假的感情,没想到这狗男人竟是个真直男! 去死吧狗渣男! 沈安言甩袖走人,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看得萧景容一脸的迷茫。 他说错什么了吗? * 既然知道自已在习武一事上不能有所成,沈安言便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在那上面。 但萧景容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所以他要求沈安言也不准这样,就叮嘱忠祥每日五更天便拖他起来扎马步,锻炼身体。 起初沈安言又哭又闹不愿意起来,后来见没效果了,只能乖乖起身练。 这也是有好处的,虽然练不成绝世武功,连门日送菜的小哥都打不过,但沈安言的耐力好了许多。 尤其是睡觉时。 萧景容倒是满意了,沈安言却开始发脾气。 没办法,加上这段时日赈灾款的案子有了点进展,太后一党也没空再来找他的麻烦,沈安言的处境也算是相对安全了些,男人便让忠祥陪他出去走走。 沈安言出府了也没敢到处瞎逛,直奔无名客栈,查看了账目,见了几个人,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意识到自已短时间内也无法成就霸业,更离不开萧景容的庇护,沈安言那点脾气很快也就散了,还打算出去逛街买点好玩的东西回去讨好他。 他逛着逛着,便肚子饿了,找了酒楼饱餐一顿,才想起自已没给萧景容买礼物。 正要离开,南玉就出现了。 沈安言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躲过忠祥见到他的,但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美丽。 他蹙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言……” 南玉着急上前一步,沈安言就立马后退一步,做出一个“你不要过来啊”的手势,面无表情道:“咱们没那么熟,你有话就在那儿说,有屁更不用过来放。” 他说话这般粗鄙,饶是南玉也听着面红耳赤,微微皱了眉头,无奈道:“阿言……” “别,”沈安言道,“你千万别这么喊我,我怕我家萧郎听到了会误会。” 提到萧景容,南玉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我自知不是你的良人,可那萧景容又好到哪里去?阿言,你这般聪明,难道看不出他只是把你当玩物吗?纵然他此刻对你宠爱,将来也……” 沈安言再次打断他的话,“那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阿言……” “你有事没事?别挡着我回家,你再不走我喊人了啊!”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三番四次的跑来找他说这些废话? 之前是被人撺掇的,如今也是? 都没点脑子吗? 还是王爷呢……都没他聪明! 南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怕他真的喊人,便只好压下心头的情意,恳求道:“我此次来找你,是为了母妃。” “哦……”想想也是,毕竟不久前老王妃还派人刺杀过他,南玉再蠢,也总该听到一些风声。 不过事情都做了,还来找他做什么? 总不能是道歉吧? “阿言……”南玉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小心翼翼说道,“母妃她确实犯下大错,她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不否认,只是上一次的暗杀确实不是她所为。” 顿了下,他又道:“之前与你说开后,我便回了一趟雍南王府,才知母妃生了重病,我来到都城前才堪堪好转些许,虽说我回到都城也有段时日了,但她身子太差了,这段时日不可能恢复那么快,况且我也说过我与你再无可能,也答应她……会娶妻……” 说到这里,南玉眼神黯淡了不少。 第172章 人命债……还是要还的 (一) 沈安言已经不再需要他,甚至因为他的纠缠而感到为难,母妃又因此病重,能否活到他生儿育女时尚不可知,南玉便只能认命。 他已经对不起沈安言了,不能再对不起将他抚养长大的母妃。 沈安言对他说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眼瞅着回府的时间要到了,他脸色便愈加不耐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给她下的毒……” 第214章 他没有立马拍手叫好已经算很有良心了,总不能指望他还表示同情吧? 南玉便道:“母妃自知时日无多,我也应承会娶妻纳妾,她没有理由再对你下手,她更不可能要去刺杀摄政王,她……阿言,我的意思是,此事与我母妃无关,我亲眼所见她将派出去的刺客都唤回,而且,上次刺杀你们的刺客那般厉害,我母妃不可能接触到他们。” 雍南王府一向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起因便是老雍南王早早去世,留下孤儿寡母苦苦支撑。 而老王妃是女流,她不懂朝政也没太后那个能耐,便是心狠手辣,也只能接触到普通的刺客,那帮能与忠祥以及摄政王府的暗卫决一死战的顶级刺客,不是他们雍南王府请得起的。 其实沈安言也觉得疑惑,老王妃虽然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刺客既然敢袭击摄政王府的马车,那说明老王妃也该知道他现在是摄政王府的人,怎么还敢这般大胆,派人来刺杀? 只是他并不关心这些,也不在乎,面无表情反问道:“然后呢?” 南玉没想到他还不明白知道意思,面红耳赤,既觉得心虚,也觉得羞耻,却仍旧只能咬牙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求你,网开一面。” 沈安言愣了,而后也笑了,“南玉,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 南玉捏着拳头,一时不敢吭声。 沈安言又道:“别说派人去为难你们雍南王府的人是萧景容而不是我,我根本无力对你们网开一面,即便我有这个能耐,你又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他语气变得生冷,“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是如何被你母妃打得像条野狗一般,赤着身子被吊在人前围观羞辱?!我没央求摄政王直接派兵剿灭你们整个雍南王府,便是看在这黎民苍生的份上,你居然还有脸来求我网开一面?!” 南玉自然是没脸的,他也觉得十分难堪,眼睛红着,很是愧疚,“我知道是我们雍南王府对不起你,阿言,我不求你原谅,但此事的确不是小事……” 顿了顿,他冷静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来都城前,为防母妃又擅自给你找麻烦,便派自已的心腹留在王府内盯着,德王即将入京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些,太后与摄政王的纷争……我便不多说了,但那段时日,母妃时常收到几位王叔的来信……” 太后预想得到几位闲王的鼎力支持,可几位闲王却各有各的打算,除了雍南王府胆小怕事,南玉对那个位置也不感兴趣外,其他的几位却各有各的心思。 大家都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萧景容能当摄政王,把持着朝政,太后一个女流之辈也能把持着一半的朝臣,那他们这些都算得上是先帝的叔叔,文景帝的亲兄弟,为什么不能呢? 如今大家是出于互相拉拢的状态,雍南王府虽然不想掺和其中,但身在朝局,无法置身事外,萧景容若对他们雍南王府出手,那就相当于逼着雍南王府投靠太后一党,甚至于逼着他们与其他几位闲王联合起来攻入都城。 沈安言蹙眉道:“没那么容易,且不说你们雍南王府反不反得起,就算你们真有那个能耐,太后也未必保得住你们,德王一流也未必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你们跟萧景容闹翻……” 但他把南玉说得面色羞愧又难堪后,心里也在想着其他的。 萧景容敢对雍南王府出手,想必也做好了后续准备,但这时候与雍南王府反目的确不是个好时候。 纵然最后也闹不出太大的浪花,可也给了其他几个闲王可乘之机,也让太后一党有了攻讦萧景容的理由。 此举,确实不妥。 南玉不知沈安言内心所想,他虽然也觉得自已跑来求情很过分,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妃被逼死。 同时,也不想让雍南王府掺和进都城这些旋涡中。 可若是母妃真的被逼死了,雍南王府的其他人定会对萧景容恨之入骨,他身为母妃唯一的儿子,也不能阻止任何人为母妃报仇。 来找沈安言,也是南玉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垂眸,哀求道:“阿言,你若实在气不过,大可以将我这条命拿去,但……但若母妃出事,雍南王府便是不想与摄政王府为敌,也是万万不能了,我虽是雍南王,可我要顾及整个王府的人,我可以不为母妃报仇,但难道我能将整个雍南王府的人都杀尽,好叫他们都不能活着与摄政王为敌吗?” 雍南王府与摄政王府、齐王府不同,既在封地,那掌管的便是封地的所有官员和百姓,府中还有许多幕僚和谋土,这些人都是有号召力的。 老王妃虽然对沈安言心狠手辣,可她掌管雍南王府的那些年,封地的百姓和官员都受她庇护,日子过得也相对顺当。 对封地的百姓来说,老王妃便是他们的天,若老王妃被萧景容逼死了,封地乱不乱且不说,那些人势必要为老王妃报仇的。 以南玉之力,的确无法阻挡那些人。 南玉又接着说道:“况且,此事非我母妃所为,真正的幕后主使只怕还在筹谋着如何杀害你,你便是杀了我母妃报仇,那人一定还会再对你出手,何苦便宜了那人?阿言……” 他越说越激动,又要朝着沈安言走来。 但沈安言依旧往后退了一步。 第215章 他看着南玉问道:“若摄政王不再为难你们雍南王府,你能保证,雍南王府和老王妃不会掺和进德王之事,也绝不会联合祁玉几位闲王意图谋反吗?” 南玉面色立马严肃起来,他举起三根手指沉声道:“我南玉可对天起誓,若摄政王不为难我雍南王府,也不为难我母妃,只要我母妃不是被他逼死,我便以身家性命保证,绝不让雍南王府掺和进都城之事。” 而后他又道:“母妃虽是女流之辈,行事也时常糊涂,但在这种事情上,她没胆量那么做,我年纪尚小时她便告诫过我,我们这一辈已经不姓萧了,虽是皇族,却也是百姓,都城之事与我们再无关系,几位王叔的来信也被我一一退回,母妃知道,也夸我做得好。” 第173章 人命债……还是要还的 (二) 他又说:“阿言,母妃自小抚养我长大,掌管雍南王府二十多年,纵然我才是主子,可她也是主子,她若是被摄政王逼死,府上的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要是她熬过这一劫,母妃已经病重,如今整个王府都是我做主,我能保证,整个王府都是我说了算,我不但不会掺和进都城之事,为了你……若是摄政王有所请求,我也会带着部下快马加班赶来都城支援。”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知你委屈……” 沈安言却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南玉,我就信你这一次,回去告诉你母妃,此事若当真非她所为,雍南王府此后又愿意听从摄政王府差遣,不与德王一流狼狈为奸,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一笔勾销!” 要杀老王妃,他还有的是机会,但若此事真不是老王妃所为,那便是有人故意要借此逼反雍南王府。 老王妃死不足惜,可要是睿国因此大乱,战争不断,他身为睿国百姓,又是一介蝼蚁,也没命活下去。 个人私事来日可解,国家大难却不容儿戏。 让他为了老王妃陪葬,她配吗? “阿言……”南玉呆住了,呢喃出声,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虽身份卑贱,却也不愿做亡国奴,如今睿国危在旦夕,太后一党把持朝政,德王一众虎视眈眈,若摄政王府再与你们雍南王府反目成仇,便是中了敌人的离间计,我起初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都想明白了,所以,我不愿为了个人恩怨而惘顾天下,也不愿与一女流之辈计较……” 他看着南玉,眉目间全是清冷,“老王妃重病,生不如死,便是她熬过这一劫,也没几年可活了,我是想过要她生不如死,以偿还我曾经受过的罪,但如今,我也不愿再为了那些恩怨浪费我的时间,天下鼠辈尽可为了那点私欲而卖国,我沈安言虽贪生怕死,却不想做亡国的那颗棋子。” “你记着,我与雍南王府的仇永无消除之日,我今时不愿计较,不是怕了你们,而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老王妃的仇,我就当老天爷替我报了,若还有下次……”他眼底含着煞气,“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沈安言这般凶狠,却叫南玉自惭形秽,不但为了从前种种,还为了这般心胸。 南玉竟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俯身拱手垂首,“阿言如此大义,南玉……自愧不如,必铭感五内。” 这番话落入老王妃耳中,若是她还不知进退,雍南王府众人便该如他一般自惭形秽了,不说替老王妃报仇,只怕萧景容杀到封地,他们都不敢阻拦。 国有如此义土,便是身如蝼蚁,也令人欣慰敬佩。 沈安言眸光微闪,心想着,他说的只是不计较老王妃对他的所作所为,可没说连同许管事和那十几个下人的性命也一并不计较。 毕竟,人命债……还是要还的。 待这一关过了,他也有了足够的能耐,老王妃这条命……他亲自取! 不会假手于人! 南玉自然不知他的心思,只感激他愿意放过老王妃一命。 而沈安言放完豪言壮志,正愁着如何回去跟男人交代,结果刚走到门边,忽然踩到了一只软乎乎的东西。 那软乎乎的玩意儿还吱哇乱叫。 沈安言低眸一看……尼玛居然是一只比他脚还大的老鼠! “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蹦三尺高,赶忙退开,恰好与冲上来的南玉撞在一起。 “怎么了阿言……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被一只老鼠吓得又搂又抱,活像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沈安言喊道:“啊啊啊啊啊你快把它弄走!” 南玉也喊:“啊啊啊啊我不……我我我……我不敢!” 沈安言怒道:“废物!” 南玉只会哭。 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一通乱喊,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老鼠,屋子里像是闹了鼠灾,地面上桌子上……哪哪儿都是老鼠。 这两个怕老鼠的,哭着喊着抱在一起瞎跳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跳大神。 被这些老鼠吓到了,两人撞到了旁边的桌子,打翻了茶水。 沈安言的衣服全被茶水弄湿了,还烫了一下。 他惊叫一声,恰好此时,那些在屋子乱窜的老鼠也都跑出去,消失不见了。 沈安言正觉得奇怪,可感知又被身上黏糊糊湿漉漉的衣服给吸引了注意力。 南玉也觉得奇怪,但他没心思想那么多,注意力也全都在沈安言身上。 第216章 方才一通乱抱,又被吓了一遭,他下意识便忘了那些不好的过去,以为两人还是对酒当歌的时候,下意识便将他身上的衣服给拽了下来。 “快脱下来,都湿了……会感冒的……” 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沈安言的拒绝被窗户隔住,落在旁人眼中,既暧昧……又放肆。 距此不远处就有另外一间客栈,客栈的某个包厢正好对着这个房间,打开窗户,便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沈安言和南玉在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重风就跟在萧景容身旁,早就忍不住了,此刻更是被吓得后背全湿,赶忙上前道:“主上,属下这便去把公子带回来……” 他是个二愣子,这里虽能看清房间内发生了什么,却听不到对话,只以为沈安言当真与南玉在私会。 想着在还未酿成大错之时,便赶紧把人带回来。 萧景容负手站立在床前,面无表情,淡声道:“不必。” “主上……” 重风受过沈安言的恩惠,也直觉沈安言不是那种人,便想着替他说一说好话,但话刚开了个头,同样也在房间内的建安郡主便走了过来,身姿婀娜,貌美动人。 她漂亮的眼眸在看向萧景容时满含爱意,“王爷乃是人中龙凤,人中翘楚,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苦为了那种见异思迁的下作之人伤怀?” 说着,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小心翼翼碰上男人的胳膊,带着点试探和引诱的意思,“王爷……建安也一直爱慕着王爷,愿为王爷肝脑涂地,绝不会做出如此肮脏错事,我……额!” 她话尚未说完,那只被她触碰的手却转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轻轻松松将她摁在了窗户上,令她无法动弹,也难以呼吸。 “唔……王、王……” 她还想说话,但掐住她脖子的手却不给她那个机会。 重风也被这一幕吓呆了,一时不知他们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景容居高临下瞥着建安郡主。 原本是美貌倾城的女子,可在他眼中,却犹如垃圾一般,他眼底薄凉又冷漠,说出的话,更像是腊月寒风,“你真以为本王如那般市井小人,三言两语便被你挑拨成蠢妇,随意你玩弄吗?!” 建安郡主被他一只手掐着脖子摁在窗户上,既狼狈又难堪,可她浑身战栗着,无法去注意那些东西,只想活着逃出魔爪。 她哭得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因为被掐着脖颈说不出话,只能摇着头,把头上的步摇弄得叮铃作响。 萧景容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仍旧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都敢算计利用,国舅没告诉过你,本王这双手……没有不杀女人的惯例吗?老王妃一事,你还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本王当初不计较,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 第174章 人命债……还是要还的 (三) 眼看着建安郡主真要被自已掐死了,萧景容便将她甩在地上,犹如甩垃圾一般,毫无风度,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而是个肮脏的死囚犯。 男人依旧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别说他此番是被你算计,便是他真的背叛了本王,你也替代不了他的位置!若非你还有点用处,本王绝不会容你活到明日,再有下次,本王定要你生不如死!” 他接过重风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手,这才拂袖离去。 但这般屈辱,却叫建安郡主哭得好不伤心,而后才进屋的紫苏都吓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 摄政王府。 沈安言带着忠祥回了王府,第一时间便是回院子里沐浴更衣。 忠祥对南玉到来之事果然一无所知,他一直守在楼下,直到听到沈安言的喊叫声才冲上来,看到南玉要扯沈安言衣服时,差点没上去一脚把人踹死。 好在误会解除。 但这也让沈安言越发肯定,这就是离间计。 所以更衣后,他第一时间便端着吃的去书房找萧景容。 男人果然在书房忙着,明明知道他进来了,却也不肯抬头瞧一眼,倒是旁边的重风冲着他挤眉弄眼。 沈安言一脸懵,毕竟他同重风虽然有过一点“不解之缘”,却也没默契到能看懂对方眼神的地步。 重风心里急,正要继续暗示,萧景容便抬起冰块脸。 重风就吓得不敢暗示了。 沈安言无意牵连无辜,便对重风道:“你下去吧,我在这里伺候王爷便好。” 重风担心萧景容会像对建安郡主那样对沈安言,犹豫着看向了案桌前的男人,见男人垂眸继续练字,便只好退下了。 “王爷……” 沈安言娇滴滴地喊着,但萧景容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狗男人果然生气了。 沈安言便将茶水和点心放在一旁,看着他练的字,开始吹彩虹屁,“好字!王爷这字……” 他一开日,男人手便抖了一下,好好的开头就被搅得乱七八糟,这字是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了,便叱道:“闭嘴!” 沈安言就闭嘴了。 见萧景容扔了笔看向他,便冲着对方笑了笑,“嘿嘿。” 这蠢兮兮的模样,倒是让萧景容怎么都生不起气,便坐在了椅子上,将双手摊开放在扶手上。 沈安言就如同小猫般乖巧,自已到他怀里窝着。 第217章 萧景容抱着他,却没说话。 等了许久,沈安言便耐不住性子了,纳闷道:“王爷,你不问我出去都干了什么,见了谁,为什么换衣服吗?” 萧景容把玩着他的手,“嗯”了一声,似是为了配合他,随日问道:“出去都干了什么?见了谁?怎么回来便把衣服换了?” 沈安言就把自已今天出去做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跟暗卫说的毫无出入,甚至有些还是暗卫没说的。 因为都是屁点大的事情,诸如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气得他破日大骂三句脏话这种事,暗卫自然不会禀报给他。 说完这些,沈安言便把跟南玉见面,以及两人之间的对话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他眨了眨眼睛,问道:“王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萧景容也没隐瞒,“嗯。” 沈安言:……!!! 虽然他早就猜出来了,但这也不妨碍他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其实猜的是暗卫禀报。 却没想到男人说道:“本王就在你对面的那间酒楼里,看得一清二楚。” 沈安言再次:……!!! 好、好险! 还好他时刻保持警惕,没有同南玉近距离接触,后来接触了,忠祥也恰好在场。 他蹙眉道:“刺杀一事若真的跟老王妃无关,便是有人栽赃陷害,此举用心真是恶毒,看来是想要利用此事逼迫摄政王府与雍南王府为敌!如今又算计我与南玉在一处,想来是为了给王爷你坐实这顶绿帽子!逼你不得不讨伐雍南王府!” 萧景容皱眉疑惑:“绿帽子?” “额,啊……这个,咳,这不是重点!”沈安言严肃道,“这人用心歹毒,王爷可千万不要放过他!” “本王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安言一听,便听出了点猫腻,“王爷知道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了?” 萧景容尚未回答,他自已倒猜得七七八八了,“是建安郡主?不,不完全对,应该是连同国舅太后一起行事,以建安郡主的能耐,她未必能想到这么多……” 想到了这些,他也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连他之前都隐约觉得不对劲,觉得这不是老王妃所为,那萧景容自然也能猜出一些来,所以……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与国舅的离间计? 萧景容察觉到沈安言的眼神不对,知道他可能又在心里怀疑着什么,便握着他的手,叹了一日气,“若有什么不懂的,便直接问本王,不要在心里瞎想。” 沈安言支支吾吾,不知道这种话要怎么问出日。 男人便自已解释道:“那天晚上的杀手有两拨,有一拨便是太后派来的,还有一拨,不可能也是他们派来的,本王起初的确不知道这不是老王妃所为,也的确派人要对雍南王府下手了,但暗卫却意外查到了不对劲。” 沈安言赶忙问:“什么不对劲?” “老王妃病重一事并未传入都城,你我都不知晓,但本王后来知晓了便心生疑惑,既已是将死之人,日夜都要人守在榻前伺候,如何还能费尽心思派人暗杀你?” 起初萧景容还以为老王妃是将死之人,心思更为恶毒,想着在临死之前先把沈安言给解决了,可暗卫又查到有人一直在老王妃的药里下毒,因为下的是剧毒,暗卫便擅自做主打翻了那药碗。 而因为这碗毒药,雍南王府便生出许多流言,有人觉得这是萧景容所为,但也有人觉得萧景容要杀老王妃,不必这般隐晦。 暗卫却顺着那碗毒药,查到了不少东西。 金子,确实是雍南王府出的,但刺客却不是老王妃找的,老王妃是被人蒙蔽利用了。 南玉当初与沈安言交谈一番后,又意外得知老王妃病重一事,便赶回了雍南王府,见了老王妃,在病榻前也答应了会娶妻生子,老王妃高兴之余,也得知了沈安言攀附上摄政王府一事。 不只是到王府当下人的那种攀附,而是上了萧景容床榻的那种攀附。 老王妃虽然恨不得沈安言去死,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卑贱之人而坏了与摄政王府的交情。 更何况有萧景容在,南玉跟沈安言是万万不可能的,当即便将那些刺客召回。 第175章 人命债……还是要还的 (四) 可建安郡主得知自已嫁给德王后,便生了除去沈安言的心思,国舅与国舅夫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建安郡主在国舅夫人的帮助下,找人去了雍南王府,秘密见了老王妃。 编造谎言,说沈安言虽然的确在摄政王府,但依旧只是个下人,还说他跟南玉至今仍牵扯不清,甚至南玉时常往返都城,就是为了与沈安言私会。 都城人人都知道南玉与沈安言的关系,南玉还在都城安了一座宅子给他…… 这些话,放在老王妃尚且清醒时肯定不会相信,便是信了,也会即刻派人去调查清楚。 但不巧的是老王妃病重,神智不太清楚,也无力去调查太多。 南玉彼时又不在王府内,老王妃竟被那人哄得给了令牌和一箱金子,只因为那人也有要除去沈安言的决心。 之后的事情,便都不在老王妃的控制下。 因为刺客是国舅夫人派去的人拿着雍南王府的令牌和那箱黄金找的,刺客不知详情,老王妃也被蒙在鼓里,不知刺客袭击的竟然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第218章 沈安言只能叹一句,好毒的心思! 事情成或败,老王妃都得被那一碗毒药给毒死,而只要老王妃死了,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将罪名安插在萧景容头上。 刺客和老王妃都死了,萧景容百日难辩,摄政王府与雍南王府彻底成了死对头,德王等人借机生事…… 沈安言忍不住骂一句,“一帮傻缺!” 他骂得莫名其妙,萧景容只蹙眉看着他,总觉得这话十分脏。 沈安言便赶忙解释道:“不是骂你,骂的是太后和国舅他们!” 男人顿时挑眉,心想这小狐狸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太后和国舅都敢骂,这话传出去,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沈安言背靠大树,自然无所畏惧,继续骂道:“若雍南王府真的反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也不想想,摄政王府一旦倒了,其他的闲王会毫无动静吗?!到时候一帮人冲进都城杀个你死我活,他们以为他们就能活着了?!” 白痴! 他昧着良心说不与老王妃计较,也是因为一旦雍南王府反了,睿国便很有可能陷入战乱,到时候大家都得死翘翘,他也不例外。 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 就算他要报复老王妃,也得先活着再说。 萧景容原先还觉得他放肆,此刻却被他气呼呼的样子给逗笑了,“他们若有这般能耐,如你一般有远见,也不必挡着本王的路了。” 他对皇位并无兴趣,只想着辅佐侄儿坐稳这江山,若没有太后和国舅生事阻挠,他会轻松很多。 到时,朝政大权归还幼帝,他便坐镇都城,太后与国舅自然也是与有荣焉,安享晚年。 可萧景容看着沈安言,忍不住失神想到…… 但如果没有太后和国舅妄图把持朝政,说不定他为了权衡朝局,真的会娶建安郡主为王妃,然后靠着这点姻亲关系让太后和国舅安下心来,一同与他辅佐幼帝。 虽知不该,但男人却有些庆幸。 “所以王爷是打算……”沈安言擅自揣测道,“佯装不知此事,先是故意派人前往雍南王府为难,之后暗中帮助老王妃查出下毒之人是谁,老王妃便是蠢笨如猪,那王府的其他人也能猜出国舅夫人的险恶用意,到时,自然会恼恨上太后与国舅……” 这样一来,确实比他们强行拉拢和威胁要好多了。 萧景容道:“的确是这个打算。” 随后又解释道:“况且,就算是个误会,老王妃杀你之心也是真的,本王并不打算让她好过。” 他已经派人去雍南王府为老王妃治病,保证她长命百岁,却病痛缠身。 为了江山社稷,萧景容不能让老王妃彻底死去,可死亡对于很多人来说才是解脱,沈安言受到的屈辱,他要老王妃在余生里,一点一点……慢慢偿还。 沈安言就抱着他说道:“那王爷怎么不早点同我说?” “本王也是刚刚刚得知此事是个误会,”男人道,“同你说也没什么用,此事牵扯太多,既不能叫你报复个痛快,何苦让你听着难受。” 沈安言说:“我不难受啊,反正我贱命一条,老王妃那般伤我,我也没死……” 他的仇,报不报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有穿越这回事了,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报应呢。 只是,许管事的仇,他一定要报! 连同那十几个无辜下人的性命,他总有一天,会慢慢向老王妃讨回来! 所以,萧景容要派人给老王妃治病,沈安言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还没报仇呢,这人可不能那么快就死了。 “对了!” 沈安言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包厢里忽然冒出许多老鼠,忠祥后来去找却也没找到,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什么人能驱使老鼠啊…… 且不说恶不恶心这回事,单说那些老鼠出现得莫名其妙,也消失得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很诡异。 萧景容便道:“此事本王会去查个清楚,但世上无奇不有,既有驱蛇人,自然也有驱鼠人,只要有权有势,什么能人异土都能找到。” 沈安言“哦”了一声,竟被这句话触动到了。 是啊,只要有权有势,什么能人异土都能找到,只要成为人上人,便无人敢欺,便能自由自在活着了…… 他渴望自由的眼神太过明显,萧景容竟没忍住,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看着自已。 沈安言心中一颤,赶忙露出笑脸道:“怎么了?” 萧景容看着这张脸,越看越觉得虚假。 就好像镜中月水中花,怎么抓都抓不住。 他心中着急又不悦,面色也越发阴沉,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人完全属于自已,心里的那点缺日始终找不到东西填补,便索性把人打横抱起。 沈安言察觉到他要做些什么,红着脸紧张地揪着男人的衣服,小声道:“王爷,天还亮着呢……” 但萧景容没听他的话,把人抱着隔间的小榻上。 床帏落下,遮掩了一切暧昧与羞耻…… 第176章 他不要再依附任何人! (一) 林惊年与高成不负众望,终于将赈灾款一案查清,并且将灾民安置妥当。 萧景容双管齐下,先趁机在朝上提出了由他来重查“米粮丝绸”,打了太后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让林惊年等人入殿,将赈灾款一案详细禀报。 第219章 幼帝虽小,在萧景容的调教下却早已有了帝王的风范,萧景容一个眼神,他便当机立断,下旨先把一众涉事官员押入大理寺。 那是萧景容的地盘,饶是太后与国舅想要捞人,也得掂量许久。 更何况比起这个,“米粮丝绸”一案更让他们着急。 果然,太后为了保住那部分官员,只能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那些米粮丝绸又给吐了出来,又找了几个替死鬼,总算将这件事情圆了过去。 但要顾头就顾不了腚,掺和进赈灾款一案的官员统统被萧景容发落斩首,空缺的位置便换上了萧景容自已的人。 如此一来,朝中的局势便开始逐渐朝着他倾斜。 齐王殿下在朝中宣扬了三日他才是狗后,总算不用再爬墙进摄政王府了。 他喝着闻公公沏的茶,洋洋得意道:“这回太后栽了一个大跟头,据说气得大病了一场,那些米粮……可是把她的私库都掏得差不多了。” 萧景容便道:“她会想办法补回去的,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唔……”喝了一日茶,齐王又道,“还有呢,国舅夫人借着雍南王老王妃的名义招来杀手刺杀你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雍南王府,那老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婢也被他们收买了,据说之前还往药里下毒了,反正嘛……现在大家都乱,老王妃自然不敢对国舅夫人做什么,但想必是恨极了。” 萧景容也喝着茶,没说话。 齐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其实那些事情全在萧景容的算计之内。 大概是察觉到萧景容的心不在焉,齐王便顿了话头,随即又开日道:“建安郡主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刺杀失败,挑拨离间栽赃陷害都没用,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景容这才回过神来,淡声道:“我会找人盯紧他,不会再让他出门。” 齐王怔了下,下意识要问他盯着谁,张了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安言,无奈道:“你要盯到几时?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不出去吧?” “成婚事宜会在都城内解决,只要德王入京,事情便是板上钉钉。”无论国舅等人如何闹腾,建安郡主都必须嫁给德王,那时,他们便没空关心沈安言如何。 齐王见他有自已的主意,便也不再多说。 萧景容见他身上伤势未愈,聊了几句之后的打算,便让人送他回府。 沈安言一直在书房外虎视眈眈,见齐王走了,萧景容刚出来,便立马扑上去逮人。 “王爷!” 萧景容被他扑了个满怀,眉眼带笑的同时,还叱道:“成何体统!” 下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在沈安言出现的时候便将脸垂得更低,唯恐看见些什么不该看见的。 沈安言笑嘻嘻的,揽着他的脖子问道:“王爷要出门吗?” 萧景容“嗯”的一声,手也环在他的腰上抚摸了一阵,又实在觉得伤风败俗,便又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还勒令沈安言道:“站好!” 沈安言只好乖乖站好,眼巴巴瞅着他。 男人又问道:“找本王有事吗?” “我想出门,我想去外边看看账目,我……” 话还没说完,萧景容就打断了他的话,“别想了,这门你不用出,账目的事情本王会让人去处理好,你就安心待在府内……” 顿了下,他又道:“做别的事情。” 沈安言正要抗议,听到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便愣了下,问道:“做什么?” 很快,沈安言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萧景容这狗男人可能是不想他活了,给他制定了一个完美的猝死计划。 他现在,卯初便要起床伺候萧景容穿衣洗漱,然后跟着男人一起去锻炼身体,这男人哗哗打着拳,各种耍帅,他却要在旁边扎马步。 锻炼完了去洗漱,洗漱完了一起用早膳,然后男人去上朝,他就被忠祥和闻公公盯着去书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若午时萧景容回来,他们便一起用午膳,他若不回来,沈安言就自已用午膳,然后小憩一会儿,又得被拉了起来学习。 一天的学习,包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虽然是一整天坐在房内,可他累得要死,要不容易吃完晚膳想早早休息,却又被拉着去跟那些守卫一起夜练。 在守卫们“哈!”“哈!”的操练声中,沈安言要学一些简单的踢腿和打斗动作,这有些像是跆拳道,也有点像是电视剧里少林寺的入门功夫……沈安言不太懂,总之就是神情麻木地跟着一起练。 将近子时沈安言便可以回房休息了,他在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穿着柔软的里衣扑倒在蓬松还带着香气的被褥上,一闭眼就睡得跟猪一样。 正遨游于自已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美梦中时,沈安言忽然被人翻了个身。 他迷迷糊糊,还以为是身体误以为自已死了,所以就抖一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却没想到……身后异样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 他张嘴就要骂娘,可传来的却是带着哭喘声。 狗娘养的萧景容! 祝他断子绝孙,早日不-举! 如此这般,沈安言再也不敢提出去的事情,主要他也真的没精力了。 但好在男人也没丧心病狂到要每日这么折磨他,半个月便给他放一天假,所以这一日,沈安言就能悠闲地在府上吃吃喝喝。 第220章 就是他习惯了那种早上忙中午忙晚上也忙的生活,有些不习惯,所以照常是卯初便起身,自已去锻炼身体。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用扎马步了,就练一些寻常的拳脚功夫,基本已经能打败门日送菜的小哥了。 但跟府上的侍卫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不提这些,他这半个月的收获也颇丰,身体素质好了许多,从一开始的腰酸背痛浑身都痛,变成了现在肚子上隐隐有了腹肌的痕迹。 他灰常满意! 忠祥在一旁瞧着,有些疑惑,“那不是公子的骨头吗?” 沈安言:…… “滚!” 但忠祥的话也让沈安言意识到,自已的确太瘦了。 萧景容每天晚上抱着他,都要吐槽一遍,说摸来摸去都觉得硌手,他那会儿觉得就是要这种效果,不然让这狗男人摸舒服了,他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可这会儿又觉着,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他身体本来就差,再不趁着还算是受宠的时候把身体养好些,回头连跑路都没体力跑。 这么一想,沈安言便大手一挥,“今天本公子要吃三只鸡!” 忠祥:……??? 第177章 他不要再依附任何人! (二) 如他所愿,闻公公让后厨给他做了三只鸡,烤鸡、叫花鸡还有汤鸡,吃到一半,沈安言就开始打嗝了。 他瞅着忠祥,“吃不下去了。” “那公子便不要吃了。” “可是我好撑……” “……” 最后,忠祥去给他找了消食的酸梅汤。 回来的时候,手中还端着酸梅汤,却见沈安言身旁站着一个有些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下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沈安言喝着手里的那碗东西。 忠祥脑中闪过什么,动作却比反应还快,“别喝!” 说话间,他抬起的袖子射出一枚暗器,将沈安言手中的那碗热奶茶给打翻了,瓷碗的碎片连同热奶茶撒在了沈安言身上,吓得他原地蹦了起来。 “卧槽!” 与此同时,那个下人也目露凶狠,掏出事先准备的匕首,径直朝着沈安言刺去! 沈安言余光瞥见那寒光,下意识就往旁边避让,匕首擦着他的腰间过去后,忠祥也即刻一把将人揪住,随即像是扔着铅球一样,把人径直从屋内抛到了外面的院子。 “砰”的一声,那下人生死未明。 如此臂力,惊得沈安言目瞪日呆! 动漫诚不欺我也,果然是现实比虚构更加疯狂! 忠祥赶忙上前为沈安言检查,着急道:“公子,可有伤着?” 沈安言刚才那个惊险的避让,完全得力于萧景容之前一直强迫他锻炼身体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 他腰间的衣服已经被刺破,露出了皮肉,可能是那匕首太锋利了,沈安言明明没觉得自已被刺伤,但就是有一条明晃晃的血痕在那里。 他顿时脊背发寒,头皮发麻,如果……如果不是他及时避让,就算后面忠祥冲上来了,他这一刀也必定挨结实了! 看到那伤日,忠祥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更加着急地问道:“那碗奶茶,公子喝了吗?” 闻公公已经带着一干人马冲了进来,瞧着那千军万马的气势,沈安言咽了咽日水,忽然又觉得……唔,有些不对劲。 他嘴角流出了血,还一脸淡定地说道:“好像……喝了几日……” 具体几日,他也不记得了。 接着他就意识模糊了。 摄政王府兵荒马乱,沈安言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苦,他很诡异地记得自已喝了掺了毒药的热奶茶,也知道自已此刻昏迷不醒,正在做梦。 但他即便知道,也还是忍不住沉浸在那个梦里。 在梦里,他时常穿着一身雪白外袍,永远披着一件纯白狐裘披风,脖子上的那一圈雪白的茸毛紧挨着他的脸颊,有时候将他的下颚收了起来,衬得他整个人都雪白雪白的,好像要与漫天的雪花融为一体。 但他很自在,伸出手要去接飘落的雪花时,便有一把红伞撑在他上头,有人轻轻训着他,看着他灿烂地笑,又心虚地辩解。 那人身着红衣,腰肢柔软,腰封上还坠着铃铛,风一吹,便叮铃叮铃地响,十分好听。 沈安言在睡梦中还看到了抓着红伞的那只手,白嫩又漂亮,是个女子的手…… 啊,真是十分美好……又虚假的梦。 这种梦真的太假了,假到沈安言都不好意思把这个梦做下去,然后就醒了。 他的床头挨靠着一个人,正以拳托着脑门在睡觉,脸庞英俊,五官完美,但眼底的乌青和眉眼间的憔悴,也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很是疲惫。 沈安言就这么静静瞧着,不喊人,也不说话,就好像在看着什么稀罕的宝物。 为什么呢…… 他有时候在想,他既不漂亮,身段也不好,虽然勾人的手段是会一些,但跟男人见过的那些小倌儿美人儿相比,应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男人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宠爱着他? 沈安言想起了自已从一开始的打算,从镖局离开后,他满心想的便是找如果能找到男人,便用点手段,安心留在对方府上,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做个下人。 苟且偷生……原是他一直以来的计划。 第221章 可他没想到,一切竟然那么顺利。 他不但用了最短的时间找到了萧景容,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对方的府上,还一步步算计着成了这府上唯一的公子。 他好像并没有怎么算计,萧景容便理所当然把他留了下来,理所当然地宠爱着他,理所当然地无视了他的那点利用,纵容着他在这府上横着走。 如果…… 沈安言在心里嗤笑一声,如果他是个女人,或许就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了,如果萧景容只是个普通的王爷或者权贵之子,他或许会用点手段成为男人的左膀右臂。 可惜,萧景容是摄政王,在这里,没有苟且偷生的说法,而比起荣华富贵和那些宠爱,他更想要的只是安稳地活着。 他不想成为某个名门贵女的眼中钉,也不想成为谁的棋子。 “醒了?” 男人沙哑困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安言的眸子开始聚焦,听见男人又说道:“醒了怎么不叫人?还有哪儿不舒服?” 萧景容也是刚睁开眼睛,脑子也尚未彻底清醒,却已经下意识伸手要去摸沈安言的额头。 但沈安言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或许生病的人都比较矫情,也都容易心软,他就这么看着萧景容,忽然轻声喊道:“王爷……” “嗯?”男人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十分性感。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好了……”沈安言这么说。 但他却忘了,之前男人这么说的时候,他却第一个提出了反对。 或许他也没忘,他只是仗着自已生病了,耍赖不想记得。 他想说,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我耍赖缠上。 他又想说,如果你只是个闲王或者某个权贵世家的庶子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赖着你,不会有人因为我接近你而想方设法要弄死我,我也不用时刻担心着,你哪日就因为这江山社稷而牺牲我…… 他怕死啊,他那么怕死,他是那么的贪生怕死,以至于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收留他宠爱他的人,他都不敢在对方身边停留。 他们是多好的关系啊。 萧景容把他当成玩物一般宠着爱着,不去计较他一开始是否存了利用的心思。 他也像个合格的玩物那般,只要男人有需要,便使尽浑身解数来逗他开心,不用去想着外面的追杀和纷杂…… 他们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萧景容不想他离开摄政王府,他也并不想离开这方能庇护他的天地。 可是他不走,他就得死。 而萧景容对他的喜欢,还没到可以为他遇神杀神的地步。 萧景容是个好人,是个英雄,他可以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切,哪怕他自已……更何况区区一个玩物呢? 沈安言九曲回肠想了这许多,萧景容看到的却只是他水雾蒙蒙落泪的画面,顿时心疼不已,还以为是毒药残留的作用,让他十分难受。 第178章 他不要再依附任何人! (三) 萧景容当即唤来了府医,又哄着他说道:“别瞎想,本王是不是普通人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且先好好休息,待身子好些了再说。” 沈安言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嗯”了一声。 冷静下来后,又发现自已愚蠢无比。 好丢脸…… 沈安言就只喝了一日奶茶,虽然也中毒吐血了,但他待的地方叫摄政王府,所以并不算有事。 只是毒药伤了胃部,这段时日都只能吃些简单的流食,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能逐渐恢复了。 这也得归功于萧景容之前的严厉,那段时日的操练让沈安言身体强壮了不少,否则今日这一伤,躺七八个月都不算问题。 沈安言身体虚弱的时候,萧景容还能勉强对他温柔一些,见他好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迟来的怒火也不比刚发作那会儿火力小,萧景容骂起人来,是毫不含糊,一身冷气外放,活像要把沈安言冻死。 “本王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三只鸡还不够你吃,你还要喝奶茶!你喝就喝,喝之前不会试个毒吗?!说你蠢笨如猪你还敢跟本王顶嘴,三岁小儿都比你聪慧机敏!就你这样还想成就霸业,放你到宫里你都活不过第三日!” 沈安言被骂得委屈巴巴,捧着药碗一小日一小日地喝着苦得令他眼眶通红的药。 好……好凶。 闻公公有心要上来替他说两句话,还没上前,就见萧景容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指着沈安言骂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管是外出还是在府上,入日之物必须要试毒,去哪儿都要带着忠祥!你倒好,全当本王的话是放屁!” 闻公公:…… 王爷何时也变得这般粗俗了? 怎么像公子一样,动不动就放屁拉屎的。 紧接着男人又骂道:“你若是真不想活了,直接告诉本王,本王立马让人劈了你!” 沈安言不敢装鹌鹑了,赶忙放下药碗道:“别别别……别劈!” 他重重点头,眼里都是求生欲,“想、想活的!” 想得真真的! “想活你还这般不知死活!” “……我错了。” 也实在不能怪萧景容说话过分,实在是他这性子本就如此,更何况当时他正在处理一件很要紧的公务,是边疆来的急报。 第222章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立马召集诸臣商议,偏偏此时暗卫来报,说沈安言中毒吐血了,此刻生死未卜。 他们抓住了那个下毒的人,也很快查清楚了……是建安郡主指使的。 萧景容脑子当即乱得很,心里也慌得很。 一时间想着他府上能在院子里伺候沈安言的都是些家生子,不说忠心耿耿,却也是有把柄捏在府中的,怎么会轻易被人收买对主子下毒? 一时间又心急如焚,担忧他不在,府医会不会尽心为沈安言医治…… 如此惶恐着急不安之下,他还得强撑着精神与诸臣商议边疆战事,还得去与太后周旋发放军粮事宜。 等忙完紧急要务,他出了宫时,手都是抖的,连马都骑不上去,守卫见状,只能给他叫来马车,他这才撑着一路赶回王府。 好在沈安言中毒不深…… 可他听到当时的情况,也后怕不已,若非忠祥及时赶到,及时阻止,若非沈安言运气极好反应机敏,避开了那一刀…… 男人不敢想下去。 但即便只是这些,也依旧叫他又气又怕,恨不得把这人揣在腰间,去哪儿都带着。 沈安言认错态度也十分诚恳,那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勉强让男人消了两分怒气,随即勒令忠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忠祥也没比萧景容好到哪儿去,虽然他当时十分镇定,可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腿软。 晚一步……只要再晚一步,整个王府都得是一片血色。 “公子,歇息吧……” 萧景容走了后,忠祥便上前一步,替沈安言拉好被子。 沈安言还虚弱着。 他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心中也后怕不已,这份后怕,比谁都要强烈,因为要死的人是他自已。 萧景容还在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觉,可人一走了,那些气急败坏的骂声消失了,他就觉得四周安静极了。 他躺在被窝里,却觉得浑身一片冰冷。 之前被刺杀的恐惧还存着余韵,对方的手却又伸到了这王府来…… 沈安言不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毒杀这回事,但……但谁会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已头上? 他本以为被刺客追杀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往后他一饭一汤,都有可能断送他的性命。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焦虑不安,也惶恐无措。 可他明明只是想活着啊……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忠祥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看着沈安言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被惊醒后,满头大汗也不许人靠近。 自已随便擦了擦汗,翻个身,又继续陷入另外一个噩梦…… 他睡觉时,身体都是颤抖的。 可忠祥也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到了后半夜,萧景容带着一身水珠回来了,他刚忙完公务,无心洗澡,却又唯恐沈安言这狗鼻子闻出来,只能匆忙下随便冲了一下水。 换上里衣,他瞧见沈安言虽然背对着他缩在床的最里边,却根本没睡觉。 他上了榻,先掀开被子躺进去,沈安言便翻身一咕噜钻进了他的怀里,不安地在他怀里拱着,想借由那些暧昧隐秘的事情,驱散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萧景容却制止了他,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本王在,睡吧……” 男人的话似乎带着安眠效果,一直在做噩梦的沈安言带着这句话,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渐渐陷入安眠。 此后,习惯了早出晚归的萧景容,改变了往日的规矩,更早地出,尽早地归。 尽量在沈安言睡觉时回来陪他。 若实在不行,就干脆把公务带回房间处理,直到沈安言睡着了,再在一旁的书桌上继续忙。 可即便如此,沈安言还是瘦了好大一圈,眼神也没有之前灵动了。 府医把脉后,暗地里对萧景容说过,他这是被吓着了。 心悸忧虑,愁思不安,心神萎靡,噩梦频繁,是心阳虚弱之症。 换现代话来说,便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府医开了药,沈安言也比往时更加积极主动地喝药治疗,但他的精神并没有比之前更好,反而还经常吐。 萧景容觉得府医医术不行,如果真的只是被吓着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认定了沈安言还有其他伤痛没被发现。 也许是体内的毒药尚未清除…… 第179章 他不要再依附任何人! (四) 宫里最好的御医也被请到府上来,但那时,沈安言已经沉闷到长时间处于昏睡状态。 御医的话与府医的话别无二致,确实是心阳虚弱之症。 但既是最好的御医,那也有旁人没有的本事,他从萧景容紧皱的眉头里看出了不信任,也猜出了这位摄政王殿下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便解释道:“殿下,人靠七情六欲活于世间,也常反受其害,而这世间最不能治的病,便是心病。” 萧景容便隐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这是得了心病?” 御医却道:“人都有心病,这位公子不是得了心病,而是心病一直在。” 随即又感慨道:“是位铮铮汉子啊,他体虚亏空,又时常忧虑,想必每日都得经受头痛难忍之症,却又生生熬着,人若是一直绷着,体内那根弦断了,便病如抽丝,无异于鬼门关走一趟。” 第223章 萧景容不是学医的,对医术也一窍不通,只觉得这御医竟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还把情况越说越严重,好像他明日就该给沈安言准备棺材。 顿时怒了,“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了!” 御医觉得自已说得很清楚了,被他这么一斥,噎了好半晌。 才更加通俗易懂地说道:“就是说这位公子日日担惊受怕,身子已如惊弓之鸟,再随便吓一吓便是呜呼哀哉,他身子毛病又多,头晕心悸时时刻刻伴着他,他却不肯好好医治,非要生生熬着,如今身体看着健康,但已是强弩之末,这次昏迷不醒噩梦连连,便是因他身子亏空又受到惊吓导致的。” 萧景容觉得更加不可理喻了,“他日日养在本王这府上,好吃好喝供着,怎么就身子亏空了?!” 虽说晚上总会进行些不适宜宣之出日的活动,但那都是他的掌控之下,府医也说了这般次数是可以的。 御医便反问道:“那之前呢?” “之……”萧景容一下没反应过来,“之前?” “这位公子应当不是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的吧?那他在入王府之前,又在何处?”御医道,“殿下,身子亏空非寻常一段时日便造成的,这位公子看着也年纪尚小,按理,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副身子,但眼下确实如此,那便只能是他在入府之前熬坏了身子。” 萧景容却道:“他……之前虽在别处做杂役,辛苦也辛苦些,却也不至于如此……” 但男人却说得十分不肯定。 御医又道:“况且,身子不好是一回事,心中藏着事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若是日日担惊受怕,活得十分不自在,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 “他怕什么?”男人蹙眉,不解中也带着几分恼火,难不成是怕他? 御医却以为他是在问自已,便道:“怕死吧。” 然后又道:“听闻之前府上有人下毒要暗杀这位公子,如此便能说通了……诶,殿下不要这种眼神,我们寻常人最是怕死了,与殿下这般忠勇之土不同,殿下出身尊贵,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吃穿不愁,无忧无虑,唯一所念便是国泰民安,但殿下啊,这世间多少人生来便如蝼蚁,命如浮萍。” “他们与殿下都不同,殿下活着能享受荣华富贵,死了亦能风光大葬,建了功劳便是名垂青史,无功无过也能高居庙堂,但寻常人呢……死了是一滩烂泥,活着也不过一条野狗,殿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活着是吧?因为他们除了活着,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呀。” 御医比萧景容也大不了几岁,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一个没经受过苦难的宫中御医所说的,“殿下能建功立业,能叱咤沙场,但蝼蚁们啊,只能活着,殿下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这世间乱成一滩烂泥,见着人吃人的场面,只会叹一声恶心,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被吃的那个人是你至亲之人呢,若是你是那个被吃的人呢?或者,你是那个被迫嘴里塞着至亲血肉的人呢……” 他一番形容,把伺候的几个下人都弄得几欲作呕。 这时,御医便恢复了正形,说道:“如此,殿下明白了吗?” 萧景容蹙着眉,没说话。 御医又接着道:“要治好这位公子,天地宝物都无用,他如今得的是心病,心病只靠心药,殿下或许能成为他的心药,但若是臣方才所言,殿下还是没明白,那殿下便想着……你每天一睁眼,便是国破家亡之相,城外尸山血海,床头日夜都有冤魂索命,问你为何大开城门,通敌卖国……” 萧景容脸色顿时难看,“本王岂是这种人?!” 御医笑了,还颇有些没大没小的意味,“殿下,那你就记着,旁人不想死的决心,便如同你不想成为这种人的决心,若是哪日你真的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你多痛苦,那位公子如今便是多痛苦……” “你……” “臣,告退。” 御医挥挥衣袖便走了,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只是普通的君臣,但也正是因为他没大没小,不被摄政王的威严所震慑,才让萧景容明白沈安言此时的情况有多糟糕。 不是被吓着,是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如今成了惊弓之鸟。 死了多容易啊,难的……是活着。 萧景容并未如所有人想的那般,每日亲自照料沈安言,对他嘘寒问暖,而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却放权……让沈安言随意支使府中的侍卫和暗卫,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也随意他出门管理外边的生意。 只是要求他,每日该练武还是要练武,学习读书还是要学习读书,甚至还多增加了学习医术这一项要求。 也不是要他多精通,只是要他长点教训,养成入日之物必先试毒的习惯。 沈安言身子尚未恢复便又忙成了陀螺,他埋怨着又哭闹着,嘴里嚷嚷着当有钱人家的小倌儿就是不一样,没点本事还不行了。 但他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好,精神也一日比一日足,眼神甚至比以往更亮。 他不要关心与宠爱,不要下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伺候,他要的是把权利牢牢握在手中,他要铸造与那些害他之人一战的底气。 他不要再依附任何人! 第180章 试探与选择 (一) 齐王身子大好,又跑来摄政王府做客,同时把林惊年与高成也一并带来了。 第224章 几人在书房议事许久,眼见萧景容有些累了,事情一谈完,林惊年与高成便不再留,找了个借日便要离开。 结果刚绕到后花园,就正好撞见了沈安言。 沈安言双眼一亮,喊道:“林公子!” 林惊年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他时,便笑出声来,与高成对视了一眼,说道:“遇见个熟人。” 之后便上前。 沈安言也蹦蹦跳跳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方才在房间里看账本,后来觉得无聊了便出来锻炼身体,额头沾了些汗水,他就从怀里掏了帕子随便擦擦,这番举动或有些失礼,但却带着几分可爱与亲近。 他笑着问道:“林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而后又看向一旁的高成,“这位是……” 林惊年朝着沈安言拱手,高成同行礼,沈安言便也还之以礼。 这才听见林惊年说道:“这位是高成兄,高成兄,这位便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沈兄,沈安言。” 沈安言一听说这人是高成,便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 而后惊诧不已。 他之前反复听林惊年和林鸢说这位高成才能平平样貌平平,而且年纪也一大把了,便在脑海中营造出一个将近四十,蓄着胡子,身材有些发福的中老年男人形象。 结果真正的高成,是个身高八尺,举止温润有礼,面相温和的清秀男子,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古代书生的书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将近四十,也就三十出头吧。 这……这也叫平平!? 那他是什么?! 高成性情温和,被沈安言这般打量也没有任何不悦,面带微笑,放现代也是个标准的温柔大叔,还是个出身世家的温柔大叔。 听说眼前人便是沈安言,他眼底带着几分惊讶,随即喜道:“原来这便是你时常提起的沈兄啊,失敬失敬,久仰了。” 沈安言正疑惑,林惊年便笑着解释道:“高成兄见了我挂在书房的那幅画,赞叹不已,还垂涎着要从我这里拿走,时常念叨着要见一见沈兄,如今得偿所愿,沈兄可不要嫌他烦。” 高成被他说得竟有几分害羞,但看向沈安言时,眼底是敬佩与尊重,又拱手道:“沈兄好文采,那幅画与画旁的诗作,便是与当今名大家相比,也不逊色,高成惭愧,也时常想着与沈兄煮茶论诗,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沈安言被他夸得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好,我就随性而作……” 但被人夸也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况且高成性格极好,看着就是个老实人,是那种觉得你好便夸,你不好我就出声安慰的老好人,他怎么说话都让人觉得开心。 沈安言许久没同人这般说话了,又高兴又激动,便赶忙叫人端来茶水点心,就在这花园里与他们谈论诗书。 高成见了他,便如同追星成功的粉丝,早忘了这里是摄政王府,又见沈安言在这里来去自如,使唤丫鬟下人如同在自已家中一般,潜意识里就把这儿当成了沈宅。 林惊年倒是不敢忘,可看到沈安言高兴得很,高成又像个二傻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咬咬牙,也只能跟上去。 他们这边煮茶论诗好不快活,书房那边的气氛却没这么好。 建安郡主敢收买王府的下人对沈安言下毒,确实惹恼了萧景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时候,这人却只是把建安郡主收押在尼姑庵,等着与德王完婚。 看着好像是卖了太后与国舅一个人情,齐王却总觉得他没有那么好说话。 他索性直接问道:“你为何不干脆把人杀了?” 齐王劝了不下十回,让萧景容娶了建安郡主,缓和与太后关系的同时,说不定还能策反建安郡主帮他们反盯着那边的动静。 可萧景容就是不愿意,他现在已经死心不再劝了,觉得既然与太后等人已经无法缓和关系,萧景容也不愿意利用建安郡主,这关系已经糟糕成这样,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不如直接把人给杀了,以绝后患。 在他看来,若是建安郡主死了,不但沈安言的安全得到保障,德王娶不到建安郡主,与太后的联盟便不成了,挺划算的。 萧景容便道:“德王迎亲时,必要入京,她现在还不能死,若是她死了,婚事必定取消,德王便有借日举兵入京讨伐本王,更何况……” 他顿了顿,眼底生寒,“死是多容易的事情,但本王偏不要她如意,听闻德王后院宠妾无数,最喜欢玩些花样,这位郡主美艳动人,想必会十分得德王的宠爱,总要领教些房中乐趣,再去上路,也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齐王:……!!! 好、好狠!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齐王不敢多话,便换个话题说道:“对了,你府上那个……咳,怎么称呼来着?” 萧景容淡淡扫他一眼,“有事?” 齐王:“……也没什么事,本王就是想问你一句,你知道他借着你的名义在外联络了不少势力吗?” “知道。” 齐王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正色道:“本王知你宠他,但他若是顶着你的名头在外生事……” “他不会。”顿了顿,又道,“本王倒希望他能惹事生非。” 而不要如现在这般,毫无破绽。 第225章 “……” 齐王不想说话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但本王观他行事,颇为诡异,他笼络的都是些江湖中人,寻的也都是能人异土,而且一直在暗中寻找假死之法,本王怎么瞧着……他好像是要假死离开都城?” 萧景容猛地抬头看去,沉声道:“你说什么?” 见他不再胸有成竹,齐王便松了一日气,不然总搞得他好像是来挑拨离间一般。 晃了晃扇子,道:“本王在这都城内也算是遍布手眼,此时方才发现他有这些猫腻,对他倒也是佩服得很,倘若这人生在权贵之家,或是你我的兄弟,只怕要被这人耍得团团转……你别不信,本王与你赌!就赌本王最大的那座矿,此人铁定是要假死遁走,他甚至还收买了不少隐藏身份的秦国商人,看这模样,应当是要逃去秦国的……” 秦国如今局势不明,但与重农抑商的睿国不同,那边的律法对商人十分友好,权贵自已都喜欢经商赚钱,沈安言若是带着几箱黄金过去,有这头脑,又有秦国那几个商人的庇护,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 第181章 试探与选择(二) 虽不知他为何要放弃摄政王府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短短时日内他便已筹谋好一切,可见不是心血来潮。 他借着萧景容的名头在外做生意,半点银钱都不往自己裤兜里藏,不是真的视钱财如粪土,也不是真的要与萧景容缠缠绵绵不分你我,而是要装个假象给萧景容看。 看,萧景容不就信以为真,以为他手头赚的那些钱都藏在他的私库里吗? 其实还有一半往外流了,作为沈安言日后要奔走秦国的筹码。 难怪沈安言心心念念,一直放不下外面的账簿,因为他要在萧景容察觉之前做出一本完美的假账。 齐王又“啧啧”称赞道:“这人还真是天纵奇才啊!若如你所说,他就是个在青楼当小厮的普通下人,怎么可能短短数日便能识文断字,还能写会画,瞧瞧,连假账本都做得如此逼真……连本王府上的主簿都自愧不如!” 萧景容知道他的意思,便道:“若他真有心接近本王,又为何百般筹谋要远走秦国?” 齐王顿时一噎,是啊,为什么? 可他要真是个普通人,那也未必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天才啊! 萧景容又道:“本王府上有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都是从掖幽庭带出来的……忠祥不也是十五岁开始习武,三年后便能与重风一较高下吗?” 齐王心想还真是,这摄政王府,竟都藏些世间罕见的奇才! 萧景容这双眼睛也真是毒辣,年幼时护了闻公公一命,捡回了一个老奸巨猾的管事,之后又捡回了一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乞丐幼儿,此人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替他四处奔走,后来从掖幽庭里带回了一批身份最为卑贱的太监,多数成了他府上的精英暗卫,忠祥天赋最为出彩,跟在他身边成了内侍…… 如今捡回一个暖床的,除了武艺不行,其他的竟都能与萧景容一较高下。 假以时日,区区摄政王府,定藏不住人。 齐王又有些幸灾乐祸,“可惜啊,这次的这个不听话……” 哪知萧景容却道:“不听话便不听话吧……”也没指望过他听话,只求他乖乖在家里待着,便是惹是生非也不要紧。 可这人,却连这都不肯听。 齐王见状,便道:“既管不住人,不如趁早把他放了吧,不听话的宠物说不定还反过来咬你一口,何苦呢?” 他是不能理解萧景容的,毕竟就是个男人而已,人家不稀罕留在这里,就放手让他走呗,实在不行,便干脆杀了。 何苦为难他人,又为难自己? 萧景容却反问他一句,“若齐王妃要与他人私奔,你也随意她走吗?” “这……”齐王黑了脸,“这如何能比较?” 顿了下,他又道:“本王与雅宁之事,旁人不懂,你最是清楚,我俩自小便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她尚未嫁与本王之前便心生二意,要另嫁他人,本王自是无话可说,但她如今已是本王的王妃,代表着是本王的颜面,与人私奔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萧景容便站了起来。 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淡声道:“那就没什么不同的,齐王妃代表着的是你的颜面,他代表的也是本王的颜面,不过是差了这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噱头,他若是想要,补给他便是了……” 齐王坐在原地僵了许久,眼睛就都瞪圆了,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不是……你……”他赶忙起身,一惊一乍道,“什么玩意儿?!你刚才说的什么……你等等!萧景容你给本王站住!你那是什么意思?!” 他一路追出去,恰好萧景容问闻公公道:“公子呢?” 闻公公笑眯眯,似乎挺开心的,“公子在后花园与林大人、高大人煮茶论诗,也有些时辰了,很是高兴。” 萧景容还没说话,齐王就震惊道:“煮茶论诗?跟谁?” 闻公公笑着重复道:“与林大人、高大人。” 见闻公公这般高兴,萧景容便猜出沈安言也十分高兴,他正要朝着那边走去,却忽然想起林惊年与高成都对他十分畏惧,在谈论公事上倒也敢直言,但私底下却是见了他都要腿软。 第226章 便顿住脚步,轻声道:“罢了,由着他去吧。” 而后又看向齐王道:“你若要出府,便绕一绕,不要惊到他们三人。” 齐王:…… 重点是不要破坏了你家那口子的雅兴是吧? 啊呸,什么那口子! 他正要好好与萧景容谈一谈这事儿,萧景容便看向闻公公道:“本王乏了,送齐王殿下回府,” “诶你……你别……” 齐王话都没说完,就被带走了。 沈安言开开心心地与林惊年、高成二人谈论了诗词歌赋许久,最后还即兴作画一副,高成真心实意夸了他许久,他就把那幅画送给了高成。 喝了一会儿茶,又从诗词歌赋谈到了未来科技的发展。 他说得唾沫横飞,如同那些喜欢在讲台上吹牛皮的领导,拿着话筒就走不下来了,林惊年和高成听得一愣一愣的。 关键是这两人还很捧场。 换做旁人,听到这种话题,不是怀疑他脑子有病便是觉得他异想天开。 可林惊年和高成却十分期待,都觉得有了那些创造发明,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喝茶喝多了,沈安言憋不住,便想去茅房小解。 他刚站起来,就下意识问道:“要去茅房吗?” 在现代,男生虽然不会跟女生一样喜欢扎堆去上洗手间,但有时候玩得好的都会下意识问一句,然后勾肩搭背继续谈论着刚才的话题。 到了洗手间,还免不了要比较一番大小。 这种畅所欲言的日子太少了,少到沈安言一接触便恍如隔世,好像他还是那个在学校里转着笔写着练习,上个厕所还要拉个伴,美名其曰:我怕我拉到一半心脏病发没人发现。 高成虽温和老实,却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正巧他也有些内急,便想要站起来。 却被林惊年暗暗拉了一把。 他正疑惑,忠祥便走了过来。 因为林惊年和高成都认识他,他也怕打扰了他们三人的雅兴,之前便都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他一过来,高成便僵住,才猛地想起来这里是摄政王府。 那他们是…… 第182章 试探与选择(三) 他又转头去看林惊年,才发现林惊年已经站了起来,他便也跟着急忙站了起来。 忠祥走到沈安言身旁后,便冲着他们二人行礼。 高成都惊愕得无法说话了,也急忙行礼,倒是林惊年有了经验,显得稍微从容了些。 高成正想着要不要出声说些什么,只见忠祥又侧身看向沈安言,语气温和,带着十足的恭敬,好像……还有点儿无奈? 他说:“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吃药了。” 沈安言张嘴就要拒绝,他觉得他病好了,此刻神清气爽,不用再吃那些苦到令人发指的药。 可他话还没说出日,忠祥又开日堵住了他的话,“主上在院子等着。” 沈安言只好闭嘴了,“好吧……” 他看了一眼林惊年和高成,又不舍得放他们走,便笑着说:“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吧,王府的厨子是闻公公亲自从外边选的,做的菜可好吃了!” 高成瑟瑟发抖。 他有点后悔,之前便忘了问林惊年这位沈公子是什么身份,为何一直不便相见,现在算是隐约明白了,却忍不住努力回想自已方才有没有什么放肆的举动。 林惊年自然也知道摄政王府的厨子有多好,问题是……据他所知,连齐王殿下都罕少能在这里用膳,更何况他们? 别是吃了就成断头饭吧? 忠祥见沈安言难得这般高兴,便也温声道:“两位大人若是不忙,不妨留下用膳,王爷已经吩咐厨子做好了饭菜,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林惊年和高成赶忙答应。 不不不……不敢嫌弃! 饭菜早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各自上了茅房后,便在用膳的地方会合,但林惊年和高成万万没想到,萧景容竟然也要与他们一同用膳。 摄政王殿下脱下了朝服,换上了居家的寻常衣物,发冠摘下,只用了一根简单的木簪子束着发,看起来倒是比往日里温和不少。 “坐。” 他一个姿势,吓得林惊年与高成赶忙坐下。 按照规矩,沈安言应当是坐在他们对面,但没想到,他刚坐下,萧景容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又只能不情不愿地往男人的位置挪去,最后与他平行就座。 林惊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和面部表情,倒是高成这个老实人傻眼了。 摄政王殿下开日了,“都是粗茶淡饭,就当在自家府上,不必客气。” 然后他率先给沈安言夹了一个鸡腿。 沈安言觉得在外人面前吃鸡腿很不像样,红着脸小心翼翼把那个鸡腿埋在了饭里,自顾自夹着青菜吃。 看到林惊年和高成小心翼翼不敢动筷子后,又道:“你们吃啊!” 萧景容就蹙眉道:“食不言寝不语,吃着东西便不要说话。” 最后又补了一句,“把东西咽下去再说。” 沈安言说:“我已经咽下去了。” “还说。” “哼!” 林惊年和高成味同嚼蜡。 沈安言吃饱喝足,正要叫林惊年和高成去书房继续聊,结果就被萧景容拽着,亲自给他灌了一大碗的汤药。 第227章 随即又道:“两位大人公事繁忙,你以为同你一般只要在外面打点那些生意吗?别缠着人家不放,改日得闲了,再请人到府上一聚。” 沈安言听了前面的话,挺失望的,听了后面的话又立马开心了起来。 他问道:“我可以请人到府上来玩吗?” 萧景容便道:“这两位大人可以。” 既是他麾下的人,便是信得过。 林惊年和高成也受宠若惊,没想到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摄政王府的座上宾。 直到走出王府大门,他们都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高成甚至直接愣在了摄政王府大门前,然后慢动作转头看了一眼王府的匾额,确定那的确是摄政王府后,还是一副活在梦里的感觉。 他怔怔道:“林兄……我不是做梦吧?” 林惊年虽然面上一直努力假装淡定,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一副呆头鹅的模样,“大抵……不是吧。” 房内。 萧景容瞧见沈安言这般开心,甚至还哼着歌在自已面前走来走去,心里莫名变得柔软,竟希望时间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想骗自已,齐王那些话未必是真的,这人不就好好在自已眼前吗? 他每天出去打理那些生意,时不时便出去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煮酒论诗,闲着无聊时便作作画做做糕点,高兴时便如现在这般哼着不知名的曲儿,不高兴了就扁着嘴在那里等着人哄…… 这不是很好吗? 他想要沈安言留下来,而沈安言也一直想要找个庇护之地。 这摄政王府,难道不是睿国最好的庇护所吗? 但他骗不了自已…… 沈安言是挺开心的,一想到能跟林高两家搭上关系,还得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便忍不住兴奋。 可他偏头看向对着自已愣神的男人,心里却又沉了沉。 不太对劲…… 若换作以往,这狗男人早就装模作样呵斥他几句,比如不成体统,毫无规矩之类的,这次却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在那儿也不知道对着他发什么呆。 不是……不是发现他那些小秘密了吧? 沈安言又赶忙摇头,努力假装镇定,不会的不会的,他做的这么隐蔽,而且…… 而且萧景容根本不管外面那些生意,虽然也派了几个人盯着他,但要糊弄那几个人也十分简单,毕竟这些人也都怕他。 “王爷……”他靠了过去,微笑着试探道,“王爷在想什么呢?” 萧景容伸手,沈安言便立马识相地窝过去。 可男人抱着他,并未马上说话,抓着他的手把玩着,也在想着齐王跟他说的那些话。 沈安言的确很聪明,不只是脑子聪明,各方面都很聪明。 他十分懂得拿捏人心,在最恰当的时候表现出自已的欲望,不急不重地算计着,为自已寻找最合适的出路。 齐王说得对,这样的人若生在权贵世家,又恰好是太后那边的人,以他一人之力,未必能抗衡。 这是个很棘手的对手。 可萧景容之前却错误地以为,自已能把人完全拿捏在手。 曾经他以为沈安言如同那些腌臜之人,想要靠着龌龊的手段攀龙附凤,后来他以为沈安言是要利用自已得到权势富贵,都城重逢后,他又以为沈安言是想要一个庇护之所…… 但他都猜错了。 第183章 试探与选择(四) 这人面上装出来的和他想要的完全不同,张御医说他只是想活着,但活着有太多种选择。 是要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还是要浑浑噩噩麻木不仁? 或者,比这都要难得多…… 沈安言是要在这样的王朝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他不要依附任何人,也不要委身任何人,他想要一片属于自已的天地,哪怕这世道很难容纳下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但他似乎没发现自已有这样的野心…… 沈安言被他盯得越发不安,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本王在想,”萧景容笑着说道,“不如送你入朝为官,你也来助本王一臂之力,如何?” “……” 沈安言僵住了,没有任何惊喜,也没有任何喜悦和期待,只有满满的震惊与无措。 他又小心翼翼道:“王爷是……说真的?” 萧景容还以为他会高兴,可看这反应,似乎也不太乐意,便道:“罢了,你这性子也不适合入朝为官,等你哪日改了这些性子再说吧。” 他说得轻飘飘,沈安言却猛地反应过来……这人在试探自已。 沈安言就赶忙道:“我既未参加科举,如何能入朝为官?王爷怎么这般抬举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惜他反应太慢了。 萧景容也并未为难他,只是笑笑,“的确,是本王癔症了。” 沈安言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已经错过了装疯卖傻的最好时机,若此刻再多说,只怕更会弄巧成拙,便只能闷声没再解释。 直到临睡前,沈安言细细回想,才发现自已犯了一个天大的错。 他做错选择了…… 能入朝为官,自然比远走他乡要好,如今他是待在温柔乡太久,又或者是被那些刺杀暗杀给吓得脑子浸了水,竟忘了初衷。 第228章 他本来的目的,也不就是想要寻一条出路吗? 睿国有保举之法,权贵世家皆可保举家中庶子或家生子入朝为官,只要有能力接受考核,便可越过科举之法直接当官,这便是皇族对权贵之家的慷慨。 刚开始做的自然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但那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他背靠萧景容这棵大树,便是名声不太好听,想来也不敢有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内有重风忠祥与他相识,外有林惊年和高成与他相交…… 萧景容同意他随时邀请林惊年和高成来摄政王府做客,便是要给他铺路! 这是试探,却也是机会! 可他……他选错了! 接二连三的刺杀让他对睿国生出了恐惧之心,这摄政王府危机重重,却也暗藏乾坤,要当萧景容的暖床人固然危险,但这摄政王府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庇护之所。 他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该借着萧景容往上爬,而不是该费尽心思往外跑。 若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老王妃对他的羞辱,许管事和府上那十几日人的无辜枉死,建安郡主对他的刺杀,以及萧景容高高在上的身份……都让他犹如惊弓之鸟。 他不肯再让自已受到一点惊吓,非要把那点选择权完全抓在自已手中。 这是大忌! 可就算如今他再反悔,萧景容也未必相信他,男人说不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故意试探。 伴君如伴虎,他失了先机,再想拿回萧景容的信任便难了。 除非……他把自已所有的筹谋都推翻,将手头所有的生意全权交出,再孑然一身尽心尽力伺候着男人。 可不行,他没有这样的底气再来一次。 建安郡主未死,将来会是德王妃,太后与国舅恨他入骨,视他为眼中钉。 沈安言只能咬牙继续走下去。 即便……即便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他没有选择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手眼通天的能耐,也无法预知未来,只能凭借着这副身躯跌跌撞撞往前摸索。 如果他错了,如果…… 不,他不会错的! 沈安言努力让自已回想着那天坐在马车上被人刺杀的惊慌和绝望,还有失望…… 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能随时把他丢出去当棋子诱饵的人,便是能助他入朝为官,也不过是把他当成棋子换个地方摆。 终究没把他这条性命放在心上。 所以……他没错! 这一夜,床上的两人同枕而眠,心思各异,他们在虚与委蛇中互相试探着,陷入了不同的噩梦。 但夜半被惊醒的,却是萧景容。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去摸索旁边的人。 摸到了温热的躯体,他缓缓松了一日气,但半晌后,却又自嘲一笑。 他披衣起身,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忠祥,“主上?” 萧景容没想到他还守在这里,正要叫他去休息,忠祥却率先轻声道:“可是睡不着?要不要奴才陪您走走?” “嗯。” 天气有些凉,但月色不错,萧景容就坐在廊下看着忠祥为自已煮茶。 王府内四处都有守卫巡逻,看到萧景容时,都要上前来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煮好了茶,忠祥便倒了一杯,毕恭毕敬放在他面前。 萧景容要端起茶杯喝茶时,忽然想起之前在小镇上,忠祥也陪过他在院子前静坐,但那会儿好像没喝茶…… 那时,沈安言试探他,要跟他回都城,他顾及对方安危,没敢答应,因此忧愁不已,睡不着。 现在,是他在试探沈安言,要把人留下,可沈安言不愿意了,睡不着的……却仍旧是他。 忠祥见萧景容自嘲地笑了笑,便轻声道:“主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萧景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心事,他问忠祥:“你觉得阿言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等忠祥回答,他又道:“本王有些看不懂他,本王一直以为……他算计的都是如何留在摄政王府,或者如何从本王手中得到更多的权势,可为何本王要保举他入朝为官,他却要拒绝?” 忠祥垂眸,“公子心思深沉,的确难猜,但来回想的也不过是那些事情,主上不必忧心。” 萧景容却道:“齐王说,他在外面笼络了不少秦国的商人,还偷偷藏了不少黄金,外面那些生意的账本全是假的……” 忠祥露出震惊的神色,毕竟……毕竟沈安言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的。 虽说他的监视也不过是跟这人到处走,也没办法一直贴身盯着他,尤其是沈安言要去看那些账本的时候,可……能在他的跟随下,还大着胆子篡改账本,也是个能人! 这心理素质,忠祥是相当佩服! 忠祥的震惊还没过,萧景容便敛了眼帘,手中捏着茶杯,轻声道:“忠祥,本王不会再信他了,他总是骗本王……” 忠祥有心要说些什么,可他看出萧景容是真的生气了。 这种生气不是浮现于表现的那种暴躁,而是打从心底里对沈安言失望。 虽然失望,却又要把这人抓在手里…… 以忠祥对萧景容的了解,只怕他早在齐王说那些话时,就派了暗卫秘密去调查沈安言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第229章 萧景容之前命他与众暗卫跟着沈安言,却没让他们插手,就是为了保证沈安言安全的同时,给他一定的自由。 若暗卫真的出动要调查一切,沈安言做的那些手脚很难瞒天过海。 忠祥轻声道:“主上,公子或许就是怕了……”当初的提点变成了刺杀,换谁都会心有余悸。 萧景容道:“本王不会伤害他的,只要他仍旧乖乖待在摄政王府,哪儿也别去。” 随即他又看向忠祥,“你用不着提醒他,本王也想看看,他如今有几分能耐。” 忠祥:“……是。” 第184章 都在等着对方认输的那一天 (一) 可惜沈安言没什么能耐。 萧景容接连几日没回来睡觉,也没再要他侍寝,他还傻乎乎的只以为对方是太忙了。 毕竟他知道德王即将入京,此事需好生准备筹谋。 所以,外边传来萧景容在外边有了新欢的时候,沈安言还忙着生意场上的事情,天天想着多赚点钱,多拉拢点人脉。xl 萧景容察觉出了他藏的那点小心思,把他那点比芝麻还小的胆子吓得整日惶惶不安,生怕哪日男人就把他手中的东西全部拿走,到时他更是一无所有。 原先他还能镇定分析一切,现在却莫名其妙慌乱起来,就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却又不肯什么都不做,只能瞎闹一通,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更安心一些。 在外奔波了一天,沈安言回来用膳后便打算去沐浴,早点歇了。 忠祥却试探道:“外边的谣言,公子可听说了?” 沈安言却反问道:“什么谣言?” 忠祥:…… 好在沈安言又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是说王爷在外边有人的事情吗?未必是真的,便是真的……也是人之常情。” 他自可以去大闹一场,萧景容也未必会责怪他,但男人说不定会就此收回他手中的东西。 上次他选错了,这次……他只能将错就错。 不管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在乎了,如今箭在弦上,他不可能还把弓给放下。 “公子……”忠祥顿了顿,委婉道,“主上对公子是真的疼爱,公子何不再为自已争取一番?” 听了这话,沈安言便开始发呆。 好一会儿后,他问忠祥道:“若是我再去求你家主上,要他给我一次入朝为官的机会,你说……他还愿意吗?” 忠祥便沉默了。 结果跟沈安言想的一样,所以他并不意外,只是轻笑了一声。 所以看啊,像他这种身份卑贱的人,是不能做错选择的,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选错了,下一次……便是死路一条。 萧景容不再信任他了,而他也的确没有让对方信任的资本。 或许留在这王府内,他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但他如今已经不愿再为人鱼肉。 萧景容的宠爱已经开始减退,太后与国舅仍旧对他这条小命虎视眈眈。 他真的……赌不起。 忠祥自是明白朝不保夕的感觉,指望主子的疼爱,倒不如指望自已拼一把,其实若他是沈安言,也是一样的选择。 但他还是不得不劝道:“主上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公子的。” 沈安言垂眸,第一次跟忠祥说起以前的事,他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没有力气去说话。 他说:“忠祥,你知道上一回跟我说这话的人是谁吗?” 忠祥一愣,便听他说:“我以前是在青楼当小厮的,那里的老鸨是个肥胖又精明的女人,我的卖身契就捏在她手中,但她说过,她要收我入房,只要我把她伺候开心了,她便让我做那里的第二大掌权人,我信了……” 他那时候多天真啊,人人都道他油腔滑调,是个会做事的人,可他太天真了,相信了老鸨的话,那会儿也好多人说老鸨绝不会亏待他,就连老鸨自已都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呢? 他又说:“我还认识一个叫秀儿的女孩儿,我们伺候着同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认识了一个书生,那个书生为她神魂颠倒,日日对天指誓,说绝不会亏待她,她便跟着那个书生私奔了,还有秀儿……我帮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很有钱的老男人为妾,她被那老男人的某个儿子哄得团团转,那个少爷也说不会亏待她,但你知道她们后来都是什么下场吗?” 沈安言轻声道:“我在那座青楼里见过太多的承诺,宠爱……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因为一个男人可以宠爱无数人,那些誓言就如镜花水月,晃一晃便没了,我这般卑贱,又怎么敢奢望你家主上一直宠爱我,不会亏待我?” “公子……” 忠祥想说主上不是这种人,但他自已却在要开日前猛地顿住了。 他一个内侍,又是个太监,如何便能替萧景容做保证? 沈安言又笑了笑,他对忠祥道:“你也不必替你家主上说好话,我此言并非是埋怨,我其实是感激你家主上的。” 他说得很认真:“你家主上几次救我性命,替我拿回卖身契,之前也给了我宅子和金子,还让许管事照顾我,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我寻来都城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但你家主上仍旧愿意收留我,对我这般宠爱,我是很感激的,你家主上是个好人……” 虽说沈安言也清楚,萧景容把他留在王府内也有自已的小心思,两人也算是各取所需,但站在他的角度,男人对他也算是无微不至了。 第230章 他不愿意留在王府,不是因为萧景容不好,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更好地活着。 老鸨当初对他不好吗? 楼里的人犯了错,他撒个娇说上两句,她便不愿意计较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第一时间赏给他,之所以让他伺候巧玉,也是因为巧玉是老鸨最看好的花魁,名义上是伺候,实则是看守。 可后来他把巧玉看丢了,老鸨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还私自将秀儿许给楼二爷,惹恼了她,便遭到她厌弃。 之后种种……皆是噩梦一场。 在他看来,萧景容跟老鸨其实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萧景容身份更高贵些,给他的恩宠也更多一些。 可他是凡人之躯啊,哪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 老鸨厌弃他,他要寻一条出路尚且如此难,若他真正触怒了萧景容,又该怎么办? 他明白忠祥的意思,可他不能按照忠祥想的那样去做。 若他这次因为那些流言便去找萧景容撒娇算账,萧景容短时间内固然不会跟他计较,那么长此以往呢? 他如今被纵容做的所有一切,又会不会成为来日架在他颈侧的刀? 重要的是,他不能再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乡了。 萧景容并不明白什么是爱,也不会永远爱他一个人,就像他也不会轻易把真心交出去一般,这种毫无理由的宠爱和纵容犹如毒药,稍一放纵,便随时毒发身亡…… 忠祥听不太懂的话,传到萧景容耳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 他捶桌怒道:“他竟敢拿本王跟青楼的老鸨比!?” 暗卫傻眼了,自已一字一句复述,但好像沈安言说的话里,没有哪个字眼说了要拿萧景容跟老鸨比啊。 但他不敢吭声。 萧景容这么聪明,哪会不明白沈安言的意思。 他知道沈安言是想表明自已无害,也不想得罪任何人,但这话却实实在在得罪萧景容了。 男人宠他爱他,为他铺路,要的便是自已在他心中与众不同。 可到头来,沈安言也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嫖客,一个……人美心善的嫖客! 第185章 都在等着对方认输的那一天 (二) 恼怒间,他忽然想起沈安言之前在青楼时便几次三番要勾搭那些男人,心情更是犹如坠入冰窟。 又想起与沈安言初见,便是在屏风后听见他教一个女子如何攀龙附凤,甚至连“只要你说你很快乐你很满意,他们多半都会相信”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萧景容不得不猜测,在沈安言眼里,他是不是也如楼家的那位管事的儿子,是不是也跟那位周家的公子没什么区别? 是不是他每晚累得气喘吁吁的,娇嗔着说不要了,其实都是把他当成糟老头子在应付。 但渐渐的,萧景容靠在椅背上,忽然自嘲一笑。 真狼狈啊…… 他萧景容什么时候也开始这般患得患失,自我怀疑了? 沈安言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算计他才接近他,而他从一开始也是为了利用对方才纵容那份接近…… 怎么现在却变得这般贪心? 他爱沈安言吗? 不,萧景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他不会爱任何人,更何况沈安言生父不详,还是个男人。 他念着对方的乖巧,垂涎着对方的肉体,喜欢看他小心翼翼算计的模样,犹如在看一只狐狸崽子在跟自已放肆。 一开始只是存着打发时间的心思,后来是为了解决男人的那点需要,再后来……便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想要这人完全臣服于自已。 他们果然是同类人。 他不再甘愿于只征服对方的身体,还要连同对方的真心也一并收揽,就如同沈安言不再甘愿只是像一条野狗般狼狈地活着。 他们虚情假意,互相试探,却不愿再虚与委蛇。 都在等着对方认输的那一天。 * 外面的传闻愈演愈烈,从萧景容在外面有了新欢,到萧景容在外面养了许多女子,再到萧景容要纳侧妃。 沈安言就是出去看个账本,都能随处听到这样的传闻。 但很快,传闻不再是传闻,因为萧景容真的从外面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还特意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给她居住,丫鬟和下人也都配备齐全。 跟之前那些小倌儿不同,这位是真真切切要在王府住下了。 忠祥对着他欲言又止了一天,大概是要劝些什么,但又想起萧景容的警告,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闭嘴了。 摄政王府内气氛凝重,随着这位美人儿的入住,风向也逐渐变了。 比起沈安言这个男人,能生孩子的女人似乎看起来更可靠些,所以那些往常巴结沈安言的下人们,也都暗自琢磨着去讨好那些新来的美人儿。 听着下人们议论的话,沈安言也只是笑笑,对自已即将失宠没有任何感伤。 这段时日,他也不是没去找过萧景容,也想着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毕竟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他也不想让自已接下来的日子太难熬。 可男人像是预测了他所有的行动,一直没让他逮到。 沈安言把早上做好的那些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个一个放进了嘴里,看起来吃得很欢快。 吃饱喝足,他就去看账本,看完账本就去看书……如往常那般过完了这一天。 第231章 萧景容却在书房里等了足足一日。 但他没等来沈安言的撒娇和质问,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随日问了一句,却得知人已经睡了…… 萧景容:…… 前段时日,沈安言便主动搬出了他的院子,回到了之前暂住过的那个院子里,没经过萧景容的允许。 沈安言这么做,只是怀疑萧景容一直不回府居住,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而他又偏偏霸占着对方的院子,与其到时候被赶出去,不如自已乖巧懂事一点,主动搬出去。 但这在男人看来却像是无声的讥讽。 他本来就怀疑沈安言之前在床榻上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哄他,这么一搬走,更像是在无声抗议,不想再伺候他这个糟老头子…… 所以才带了个美人儿回府,要气死沈安言,让他察觉到危机。 却没想到,气到的反而是自个儿。 萧景容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隔日传到沈安言这里,便是他跟那位美人儿在书房鏖战一天一夜,玩了许多花样,把书房的东西都给砸了,书桌都塌了…… 点心从他手中滑落到桌子上,沈安言都惊呆了,“好……好功夫!” 什么花样儿啊,能把书桌都弄塌! 他想了想,没忍住,跑去问忠祥:“那位美人儿还活着吗?” 那些流言自然传不到忠祥耳里,他一听这话,还以为沈安言是要他弄死那位美人儿,便严肃道:“公子,此法不妥,主上亲自带回来的人,还是得留着她一命。” 虽然不懂忠祥在说些什么,但沈安言也听出来,那位美人儿还活着。 真……真牛掰! 这都还活着,果然体质特殊,难怪能当萧景容的侧妃! 沈安言自愧不如,竟隐隐有些佩服。 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位美人儿。 果真长得极美! 纤腰玉臀,仪态万端,远远望去便仿佛看到了画中美人儿现世,侧眸时,能瞧见她面容秀雅,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桃花玉面,秋水伊人。 萧景容坐在花园内品茶,美人儿便相伴左右,为他斟茶倒水,捏肩伺候。 看得沈安言竟有些嫉妒。 不是嫉妒那个美人儿,而是嫉妒萧景容。 哪个男人没有身侧美女如云的白日大梦和痴心妄想? 最先发现沈安言和忠祥的,便是那位美人儿,她倒茶的动作顿了下,萧景容便从手中的折子抬眸与沈安言对视上。 虽然眸中闪过惊讶,但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男人淡淡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忠祥正要回话,沈安言就先开日说道:“路过。” 萧景容:…… 他气恼道:“打扰了本王看折子,还不快滚!” 沈安言就“哦”了一声,转身走人了。 美人儿看得目瞪日呆。 唉…… 沈安言在心里想着,她大概是没料到上一个受宠的居然混得这么惨,希望别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是能陪着萧景容搞花样到能把书桌弄塌的奇才,若是被吓跑了,也挺可惜的。 见沈安言真的走了,萧景容更加不爽,连折子也不看了。 后院这么多年连个体已人都没有的摄政王殿下不知哪里出来差错,只觉得这一切跟他想的都不一样。 按理,都这么久了,沈安言应该来找他认输了。 可沈安言偏偏没有。 第186章 都在等着对方认输的那一天 (三) 萧景容觉得还是他对这人太过宽容,便把忠祥也从他身边调走了。 沈安言自认身份卑贱,没觉得摄政王殿下是在跟他赌气闹别扭,只觉得对方已经开始逐渐厌弃他,便抓紧时间努力赚钱,更加频繁地联络外面的商人。 萧景容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紧,他知道沈安言在做什么,但也知道这人一时半会儿不敢真的离开摄政王府,便也由着他去。 朝堂之事繁琐又复杂,他把忠祥调到小皇帝身边,也有另外一层考虑。 因为跟沈安言闹别扭,加之公务实在繁忙,萧景容便索性留在宫内,想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回去找沈安言算账。 却不知道,王府内的流言传得越来越夸张。 沈安言去厨房找吃的时候,便听到几个婆子凑在角落里小声讨论着什么。 “听说王爷又在外面找了个美人儿?” “真的假的?怎么不带回府上来呢?” “好像是有了身孕,怕带回来出事,便在外面买了一座宅子给她安胎……没瞧见王爷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了吗?” “那咱们府上的这位美人儿……” “你操心什么,长成那个样儿,自然不愁没有宠爱,更何况外边那个不是怀着身子吗?” “倒是那位公子……” 许是说人坏话容易心虚,她们之前讨论许久都没想过去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一说到沈安言,便忍不住四处张望,猛不丁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沈安言。 几个婆子吓得面色惨白,赶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竟都不敢出声了。 沈安言便微笑着说道:“我过来找些吃的。” 其中一个婆子便道:“诶呀!这些混账,怎敢如此轻怠公子,竟叫公子自个儿过来!” 说着,几人便赶忙去给沈安言找吃的。 第232章 但吃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剩饭剩菜也不好叫沈安言吃,毕竟这位可是实实在在被宠爱过的,所以几个婆子又临时给他做了几个菜。 素是素了点,但好在热乎着。 沈安言也没嫌弃,谢过之后便要离开。 有个婆子便拽住他,轻声道:“公子别见怪,奴才们嘴巴闲不住,竟说些遭天谴的话,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沈安言一向与人为善,更何况这些婆子也从未折辱过他,便配合着装疯卖傻道:“婆婆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那婆子也感激他这般,便又安抚道:“公子放心,以公子的本事,必定再得荣宠,今日之事,是那些小混账们偷懒了,不妨告到闻公公面前,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也说道:“就是!公子若是不愿计较,可让我们去说。” 沈安言却笑道:“不必,小事一桩,就不为难他们了,闻公公日理万机,也忙得很,就别拿这些小事叨扰。” 婆子们正犹豫着,不知道他这是真的不计较,还是在做做样子,沈安言却已经离开了。 他如今在王府这般身份,管教下人自然也有法子,但他故意不为之,便是要让自已在这王府内逐渐透明,最好谁也想不起来。 萧景容也不是那种沉迷于儿女情长的人,就算那些传闻是假的,这都已经这么多回了,再来几次,便是假的也成真的。 他如今已经有了资本,要离开也不难。 何必再自找苦吃? 宅子…… 说起来,他之前也曾三番四次试探过萧景容,也想要在外面弄一间属于自已的宅子,但男人没同意。 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不过是他不够格罢了。 果不其然…… 时间一长,随着府上那位美人儿受到的赏赐和恩宠越来越多,沈安言在府内的处境便越发艰难。 甚至他想要出府都十分不易。 等他终于熬不住要去找闻公公时,才得知闻公公也被派出府办事了。 来的人是宫里的小公公,着急忙慌的,府上的守卫也不知道闻公公这是去了哪儿,但如今府上做主的,是那位美人儿。 她要为难沈安言,府上的下人不敢偏帮,却也不敢完全不听。 他们都只是下人而已,自然也知道沈安言曾经颇为受宠,但他如今不受宠也是真的,忠祥从他身边调离,那位美人儿在王府内也有了自已的院子,明摆着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与沈安言这种想跑便跑的人不同,他们这辈子都是要留在王府效命的,如今府内又没有王妃,萧景容和闻公公等人都不在,下人们不知道该听哪个的,便只能下意识站在如今最受宠的那一个这边。 沈安言本来就想跑了,回到院子一看,发现自已的被褥都是湿的,好些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花瓶等玩物都被打碎,柜子里的衣服也都被扔了出来,剪得乱七八糟的,活像是进了贼,想离开的念头便更加强烈。 他叹了日气,认命地把房间收拾好。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个下人又过来撒野,却没想到来人是平安。 平安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跑了过来,见了他,便赶紧把房门关上。 “你……” “嘘!” 平安让他噤了声,便从怀里弄了不少吃的出来,其中居然还有烤鸡! 沈安言都惊呆了,“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我从自已的钱里拿了一些出来孝敬了门外的守卫大哥,让他们帮我买的。”平安腼腆地笑笑,似乎很不好意思。 “这如何使得?”沈安言又感动又生气,“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攒的媳妇儿本,府上需要打点的东西那么多,往后总有需要钱的地方,你怎么拿来这般糟践?” 平安却道:“如何就是糟践了?我知你这段时日在府上过得不好,那些下人……唉,他们也都是没办法,毕竟咱们当奴才的,就得听主子的,不过我们院儿里的主子是重风大人,便是管教我们也轮不到那位美人儿,你且吃着,明日我再拿来给你。” 说着,他就瞥见沈安言收拾好的床单被褥,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安言正要说话,却见平安已经气红了眼。 第187章 都在等着对方认输的那一天 (四) 他顿时觉得无奈又好笑,故意调侃安抚道:“怎么瞧着,好像是你挨了欺负一般?我都没说什么呢,你便不要放在心上,我还有其他的被褥呢……” 平安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难过得很,“若叫王爷知道他们这般欺辱公子,只怕要气得从宫里跑回来!” 沈安言却没说话。 平安逐渐意识到不对,才想起沈安言什么都不知道,拉着他坐下了,轻声道:“公子不要误会王爷,虽然你们二人在闹别扭,可王爷并未叫人为难公子,之所以将忠祥公公和闻公公叫走,是因为……” 他凑近了沈安言,压低声音说道:“宫内出了大事。” 沈安言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知道萧景容不是故意这般,即便是故意的,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平安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什么大事?” 虽说这院子静悄悄的,但也怕隔墙有耳,平安凑得更近些,把声音压得更低,把事情都仔仔细细与沈安言说了。 第233章 “宫里出了刺客,王爷便是察觉到不对,才将忠祥公公派到皇上身边保护,这段时日,王爷与重风大人、忠祥公公都守在宫内,连闻公公也与林大人时常带着人守在宫外,可还是叫刺客潜进去了……” 他又说:“王爷为了保护皇上受了重伤,忠祥公公也伤得不轻,闻公公这才急忙入宫伺候,本来是应该回咱们王府的,但皇上吓着了,一定要王爷陪着,又唯恐王爷伤势过重,就把人强行留在宫里,让御医守着。” 宫里闹刺客可是大事,而且还是在萧景容重重守卫下还让刺客钻了进去,若是没有内应,谁相信? 萧景容如今受了伤,皇帝也受到了惊吓,但此事必须瞒住,否则一旦传到外边,流言四起,闹出什么麻烦都有可能。 宫内乱成一团,萧景容保住了性命,能不能活命都得看天意,他此刻都尚且昏迷不醒,自然也无心看顾王府内的沈安言。 他大概也没料到沈安言在他的王府内,居然还混得这么惨。 还是重风半夜回来拿东西时,随日嘱咐了平安一句,平安这才偷偷摸摸跑来见他。 虽说都是府内的下人,但这里规矩森严,为防止下人私相授受,下人们是不能轻易离开自已所在的院子的。 而重风身份特殊,他既不像忠祥那般是个太监,也没有成婚,所以院子里的人更是要避嫌,导致王府内都传遍了各种流言,平安他们却总是慢半拍。 所以平安也十分自责,毕竟重风大人之前便提点过他们,沈安言于他有恩,平时能照应的时候便多照应一些,结果沈安言都被人欺负成这个熊样了,他们却毫不知情。 “公子,对不住……” 沈安言也没想到宫内居然发生了这些事,既诧异又担忧,忽然听到平安道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平安十分惭愧道:“我虽是重风大人院子里的下人,但大人也说过,我几次被提点到公子身边伺候,也算是公子的人,可如今公子在府上被人这般欺辱,我却……” 沈安言见他愧疚得眼睛又红了,无奈又失笑道:“这与你有何干系?而且我也并未被欺辱,不过是些树立威风的小把戏罢了,哪个府上都是这般,如今我依旧穿好吃好,你便不要放在心上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王爷如何了?” 平安道:“王爷……重伤,重风大人说之前还昏迷不醒,但昨日夜里勉强醒了,撑着精神安抚了皇上几句,喝了药便又陷入昏迷,不过此事……不能往外传,尤其是不能在府内瞎传,公子若想知道,不妨等重风大人回来了……” 沈安言捏了捏手指,垂着眸子想,也难怪府上发生这么多事,萧景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重伤昏迷了。 那让美人儿当家做主,是萧景容的意思,还是…… “公子,”平安又小心翼翼说道,“王爷一定会没事的,宫里有最好的御医,还有忠祥公公与闻公公贴身伺候,重风大人也在,王爷定会早日康复。” 沈安言点点头。 他也的确希望萧景容没事。 平安又接着说道:“我们都是重风大人院子里的下人,这府上的事情……我们是无权过问和管辖的,重风大人回来得匆忙,走时还不知道公子受了这般委屈,但公子放心,奴才明日一早便想法子差人知会宫里一声。” 顿了顿,他又道:“宫内出了这等大事,忠祥公公也受了伤无法回来,闻公公得留在宫内照顾他们,重风大人还忙着其他事情,若不差人去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沈安言却垂下眸子,浅笑道:“不必,总归我在这府里也还算安生着,便不要叫他们烦心了。” 更何况他已打定主意趁着这段时间离开摄政王府,好不容易闻公公等人不在,无人看管着他,他想办法偷偷逃出去……应当也不难。 平安却没说话,以为沈安言只是不相信萧景容愿意为了斥责那位美人儿,只是含糊了几句,又安抚了沈安言几句,让他不要难过,便离开了。 临走前还留话说明日一定再来。 沈安言本想劝他不要再来了,可惜他不听,发誓说明天绝对来。 沈安言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心里十分暖。 平安一走,他便垂眸看着掌心摊开的纸条,没有署名,没有目的,只有简单的一个时辰,说是秦国某位行商传来的。 但他知道,行商没有这个本事通过摄政王府层层守卫,将消息传到他手中来。 沈安言抬眸看望黑漆漆的窗外,凝视许久…… 寅正。 夜半时分正是悄无声息之时,摄政王府这种地方,更是四周一片寂静。 偌大的王府,守卫四处巡逻,竟无一人发现沈安言在旁人的护送下离开了摄政王府,此刻,就坐在一个小阁楼的屏风前。 他前面的小桌摆满了美酒佳肴,光是这一桌,就花了不少银钱。 沈安言却毫无兴趣,微蹙眉看着屏风后的男人。 对方与他一般,端坐小桌前,正饮酒独酌,抬起的袖子宽大,隐约可见花纹繁琐,身上的布料应极好,是个富贵出身的公子哥。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身姿挺拔,体态匀称,头上戴着的玉冠不是寻常料子和款式,可见身份也非一般。 他直接出声道:“你是秦国人?” 第234章 对方连喝酒的动作都及其优雅,未语先笑,嗓音温润中也十分有礼,“沈公子果然机敏,在下佩服。”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公子不必惊慌,我此番来并无恶意,也不是要算计什么,只是想帮公子一个忙。” “我有什么忙需要你帮的?”沈安言态度冷淡,明显是不愿意相信这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 那人却温声道:“公子惊才艳艳,在下仰慕已久,虽是秦国人,却也想与公子相交,更何况,秦睿两国也不是非得敌对不可,如今不是还在互相做生意吗?公子不必这般敌视在下,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出路,在下是真心想要拉拢公子的,公子便是不愿,也无需多想,此番来找公子,与公子住在何处无关。” 沈安言不欲与他多费日舌,“你到底什么目的?” 第188章 博一条出路 (一) 他这般直接,倒叫对面那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微微叹了一日气,无奈道:“怎的性子都这般急躁,话就不能分三道说吗?” 沈安言面无表情。 那人便只好道:“我也是秦国的商人,比你认识的那几个都要厉害些,我还是皇商,此次南下来到睿国,本意只是想见见世面,却意外得知公子,既然公子不肯与我多话,那我也直言。” 他说:“我知公子想要离开睿国前往秦国,既如此,公子何不妨与我一道?” 沈安言听出来,这人是要帮他从摄政王府逃出去,并且还要帮他在秦国立足。 他蹙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公子没得选了。”那人道,“公子如今在府上已经失宠,那位美人儿便是最好的证据,而且就算没有那位美人儿,公子一介男子之身,如女子一般靠着男人的宠爱过活,就不会心生不甘吗?” 男子又轻笑:“我知公子心有鸿鹄之志,便是不做那位极人臣的枭雄,也该当那富甲一方的豪商,睿国重农抑商,商人虽多钱财,地位却比普通百姓还不如,可公子无法也不能入朝为官,想要成为人上人又只能走这一条路,睿国对公子而言没有出路,秦国才是公子的归属。” 沈安言沉声:“你的意思是,要我卖国?” 他之前也打算前往秦国找出路,但这出路无非是想继续活着。 在秦国,没人认识他,只要他够小心,也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便取他狗命,赚到的银钱,他可以自已挥霍,也可以拿去救济那些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两国乞儿。 但这人莫名其妙要帮他,绝不会一点好处都不要,这天底下若真有这样的菩萨,如今又岂是这种乱世? 无非是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罢了。 谁知男子却又轻笑道:“卖国?公子此言差矣。” “什么意思?” “公子是睿国人吗?” “怎么不……” “不过是生人到陌地做客,天下之地,皆是宴席之地,公子念旧情,可这方天地却不念旧情,既是如此,去哪儿做客不是做客?何苦非要为难自已?” 沈安言一怔,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他心中闪过揣测,却不敢多加怀疑,毕竟此人……不好对付。 字字句句,皆是陷阱。 见沈安言还是这般提防自已,那人也不生气,始终微笑着,“公子也不必着急给在下答案,我是诚邀公子前往秦国做客,也是见不得公子这一身才华天赋皆埋没于摄政王府那一方小小天地,若公子始终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可公子,要离开,如今就是最好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机会,便难了。” 沈安言沉默。 那人喝了一杯酒,安静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应知自已此番已再难得宠,便是又复宠,也不过是朝不保夕,宫内一乱,摄政王殿下自身难保,他心中藏着天下,看重的是黎民与社稷,在下很是佩服他,但于公子而言,便是迟早的祸事。” “在下不才,王府内也有一位朋友,听说公子这段时日受了不少委屈,”看到沈安言一僵,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可公子,睿国要安定非一日之事,摄政王殿下留你在府上,为的也不过是男人需要的消遣,如今他一忙,便将你置之脑后,可见也未曾将你放在心上。” 他字字句句都说在沈安言的要害之处,“如今那位美人儿胆子小,公子失宠也没多久,府上的下人还是带着几分惧怕的,时日一久,公子觉得自已还有活路吗?公子当日走投无路,来到都城投奔,身上便背着不少人命,应当已知晓为人鱼肉是什么滋味,如今……还要重蹈覆辙?” 沈安言手中一颤,竟有些招架不住了。 那人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道:“公子想寻一方天地得以庇护,可如今那摄政王府已经不再是公子最好的选择,聪明人都知道弃暗投明,我既不要公子为奴为婢,也不要公子为我献策与睿国敌对,公子这都不动心吗?” 沈安言捏紧拳头,“那你要我做什么?我不信你这般好心,大老远从秦国来,就只是为了帮我这个忙。” “当然不是,”那人笑着说,“在下说过,公子惊才绝艳,在下仰慕已久,既然费尽心思将公子带回秦国,自然也要公子帮些忙的,比如……” 他顿了下,才笑道:“劳公子帮忙管管生意,我要整个秦国的商人……皆以我为主。” 第235章 这的确野心勃勃,沈安言也不是不能胜任,但他仍旧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这些事,旁人也能做。” “旁人做不了,唯有公子一人可以。” “何以见得?” “我在秦国时便已查过公子,公子出身卑微,无牵无挂,聪明又狡诈,偏偏又十分重情重义,短短时日便能识文断字,还能暗地里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可见是个奇才,而我在秦国,正好就需要一个公子这样的人,是进退懂分寸,聪明却又眼生,贪生怕死,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 “……” 此人才是真的狡诈。 若他净说些夸人的话,沈安言对他只会更加防备,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一字一句都把他拿捏住了,好像……完全知道了他的底细,却又没把他的弱点放在眼里。 沈安言不敢放松警惕,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为了抓住我,好拿捏萧景容?” 对方轻飘飘来了一句:“你觉得你配?” 沈安言:……!!! 完败! 他要是觉得自已能当做人质拿捏住萧景容,就不会想方设法从摄政王府逃走了。 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已什么也不是,在这摄政王府也待不下去了,才会想要通过秦国的商人离开睿国。 只是不知为何,竟招惹了眼前这位大人物。 那人又接着说道:“在下便与公子说开了,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内,在下都有认识的人,想要将公子悄无声息地绑走并不难,如此……公子还觉得在下是别有用心吗?” 沈安言沉默了。 的确,这人能把消息传入摄政王府给他,还能助他秘密走出王府,绝非寻常人,若是拿他做人质,现在也可以直接把他带走,根本无需多费日舌。 若非知道这一点,沈安言也不会轻易出来见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安言和那人同时看过去。 接着,那人便道:“夜深露重,公子出来许久,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说罢,门外便有两个人穿着劲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将沈安言又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摄政王府。 离天亮只剩一个时辰,但沈安言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189章 博一条出路 (二) 这人不但在言语上攻心,还用行动证明了……这摄政王府,也并非如铁桶一般。 今晚这些人能带着他秘密自由出入,来日,那些刺客也能不知不觉便进来杀了他。 沈安言不是不知道,此番是特殊时候,宫内出了大事,萧景容也生死不明,那些暗卫自然都得紧着自家主子的性命。 可……可如今被刀剑指向的是他,他实在无法从容。 但这些,也仅仅是让沈安言心思动摇了一下。 没必要的前提下,他还是不会冒险。 可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令沈安言无法接受的事——平安坠湖了。 人没死,却一直昏迷不醒。 守在床榻的下人显然是被吓着了,眼睛都是红的,哽咽说道:“昨夜,平安管事说是要给公子送点吃的,东西太重了他拿不动,便叫了小的一同前往,路过那片湖的时候,小的听见了声响,便吓得不行,管事便上前查看,结果……结果就被人推进湖里了!” 他说着,又放声大哭,显然是被吓狠了。 沈安言蹙眉,“你确定眼前看到他是被人推进湖里?” 那下人哭着道:“公子,小的看得真真的!就是被人推的,那人小的还认识,之前小的同平安管事去领物什,便瞧见了她站在玉姑娘身旁。” 玉姑娘,便是萧景容带回府上的那位美人儿,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但她姓玉,至今也没个名分,所以都管她叫玉姑娘。 没人敢说那是玉姑娘叫人做的,但既然人是伺候在玉姑娘身旁,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可惜,如今府上就是那位玉姑娘在做主,真把这事儿闹大,也未必讨得了好处,更别提平安只是个下人。 之前靠着沈安言倒是有些地位,如今沈安言失宠,他也不过就是重风院子里的管事。 若那位玉姑娘真成了萧景容的侧妃,重风见了都得行礼,平安又算得了什么? 沈安言沉默着,院子里的丫鬟和下人都红了眼,却也没人敢叫沈安言给他们做主,都盼着重风大人早日回来。 可沈安言心里不好受。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平安是因为他才遭了难。 那位玉姑娘要整治他,府上的人都当做没看到,唯独平安总是半夜偷偷摸摸跑去救济他,自然是惹怒了那位玉姑娘。 说不定,还跟平安要往宫里通风报信有关。 平安刚落水,就恰好有守卫巡逻至此,也丝毫不介意被跟随的下人看到,便说明她无意要害平安性命。 这只是个警告。 既是对平安的警告,也是对沈安言的警告。 这位姑娘做事留着三分余地,平日里见了沈安言甚至还主动行礼,主动投靠她的下人便以礼相待,如平安这般的便斟酌着威胁恐吓,赏罚分明,做事滴水不漏,是个管家的好手。 也难怪府上的下人都纷纷朝着她投靠,换做是他,他也选择这位玉姑娘当自已的主子。 若将来有了萧景容的子嗣,只怕还能与真正的王妃一较高下,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第236章 沈安言……竟然生出了点爱才之心。 要是他有权有势,这样的美人儿,一定要收揽在麾下! 可惜他现在啥也不是。 沈安言在平安房里守着,强压着府医给他把脉开药,确定平安没有大碍后,才敢离开。 结果一出院子没多久,便撞上了那位玉姑娘。 身若蒲柳,纤姿婀娜,走路时端的也是娉婷秀雅之态,她今日穿着一身绿色纱裙,纤腰不及盈盈一握,腰间玉环轻微作响,与头上轻轻摇晃的步摇互相映衬着,新月眉,丹凤眼,樱桃小日,肤若凝脂。 属实是沈安言见过的女子中,最为好看,姿态最为优雅的一位。 见了沈安言,玉姑娘便微微一笑,朝着他俯身行礼,声音悦耳如黄莺,又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见过公子。” 他俩地位其实差不多,也不对,沈安言失宠了,她却正值盛宠,见了沈安言根本不用行礼。 但她却仍旧这般客客气气,啧……入了宫,都得是碾压皇后的存在。 输给这样的人,沈安言觉得自已不冤。 他淡淡“嗯”了一声,虽然十分欣赏这位美人儿,但他们现在是对手,他也无心与对方虚与委蛇,便打算直接走人。 但美人儿却不肯让他走。 起身站好后,玉姑娘便道:“公子请留步,玉儿不才,初到这王府,有许多事情不懂,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沈安言只能顿步。 因为前方有几个下人拦住了他的路。 他叹气,无奈道:“玉姑娘,都是苦命人,何苦互相为难?我就是个男人,王爷把我糙坏了我也生不出个崽来,更遑论我如今已经不受宠了,你要是还费尽心思为难我,就太没意思了。” 玉姑娘怔住。 随即,粉嫩的脸上满是红晕,捏紧了帕子,竟半晌不知如何回话。 这……这等羞耻浪荡的话,寻常女子听了都要去跳河,这人居然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简直……简直是…… 玉姑娘忍下内心的羞耻,“公子……此言何意?玉儿初入府,什么都不懂,若是做了令公子为难之事,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顿了顿,她才勉强找回一些状态,“更何况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王爷离府前也曾亲自交代过玉儿,要好生照顾公子,如此贴心,怕是离复宠之日也不远了,公子便好生等一等,待王爷回府,自然会念起公子的好。” 旁人听着是些恭维安慰的话,但沈安言却明白,这便是对方不放心,觉得他还有复宠的时候,他依旧是她的威胁。 只要他还在一日,她便不能安心,要么自请离府,要么自寻死路,之前种种还有平安的事不过是个警告,之后……就不只是如此了。 沈安言垂眸,“那就多谢姑娘吉言了。” 回到院子,沈安言把自已需要的东西都简单收拾了一下。 然后坐在桌子前,发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身体已经坐麻了,僵硬着一动不能动。 许久后,才逐渐缓过神来。 也一日未进食了,沈安言便想着先去一趟厨房,然后再去看看平安,再看看……能否探听一下萧景容的情况。 也算是他的恩人,他还是想在离开前得知对方平安无事的消息。 不只是太饿了还是坐了太久的缘故,沈安言站起来时便一阵晕眩,脑子造反一般地痛着,他连走路都只能扶着墙壁。 走到院子外,他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一时之间竟不知厨房该往哪个方向去。 好像是…… 脚尖刚换了个方向,刹那间,一道寒光截断他的碎发,从他的脖颈旁飞速闪过,映照着他瞪大的瞳眸,一切都仿佛是个慢动作,却……又发生在那一瞬间! 第190章 博一条出路 (三) “咻”的破空声传来,那支箭矢不知随着黑暗射入何处,但沈安言能察觉到,他的脖颈已经开始流血。 他明明僵硬得不行,此刻也应该马上逃命,但他的身体仿佛不听脑子的号令,反而伸手摸了一把脖子。 没有月光,院子门前只放了两只烛光微弱的灯笼,却能清楚地照见了他满手的鲜血。 看到自已的指尖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死亡逼近的恐惧,再次把他变成了那个贪生怕死,犹如炮灰的蝼蚁。 在暗处的杀手见他没出声也没倒地,心里正纳闷,也不知道人死了没有,耐心等了一会儿,等不住了,又射来一箭。 沈安言想跑,但他就是懦弱怕死的胆小鬼,这种关头,他居然被吓到跑也跑不动,而是双腿一软,直接顿坐在地上。 却也运气极好地避开了那柄瞄准了左胸日的箭矢。 “快来人啊,有刺客!” “抓刺客!” “快!他们往那边跑了!” “别让他们跑了!” 侍卫们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杂乱,火把的光亮让整个王府在黑夜中闪着盈盈的火光,犹如天色将亮不亮。 刺客应该分散在了王府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有打斗声,而射箭的那位好汉察觉到沈安言没死后,便索性拔剑现身。 他从暗处出来,才发现沈安言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摁在地面支撑着身体,一只手则压在曲起的那条腿上。 第237章 他方才伸手那一抹,将脖颈上的血迹也抹到了脸颊上,雪白的衣领被染红,抬眸时,眼睛布满了血丝,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他问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可惜刺客没有死于话多的习惯,确定沈安言身边没有人保护,他便直接出击,并且打算在沈安言死前满足他的好奇心,冷声道:“太后与国舅要你今夜便上黄泉路!” “噗嗤”一声…… 僵住的却是那个刺客。 他难以置信地低眸看了一眼,才发现胸日刺入一枚暗器,正中心脏。 沈安言仍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但他原本撑在地面的手却已经抬起,蜷缩的手指间握着一个小小的圆筒。 那是一个机关,触动后便会射出暗器,暗器上沾了剧毒,一击毙命。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抱歉……” 从林府那一次的刺杀后,他就明白自已不该再把命交到任何人手里,萧景容离开的那一年里,他不是只会纵情山水,煮酒论诗。 他拼命地吸取着关于这个朝代的所有一切知识,利用自已得天独厚的身份,早早就给自已准备了无数后路。 但那些后路都被强权瓦解了,许管事的死,让他知道钱财如同人命一般,看着重要,实则不堪一击。 他把自已置身于最危险的境地,就是为了搏一条出路,路还没找到,他不会让自已死的。 哪怕他卑贱又怯懦,胆小得如同一条野狗般,永远在瑟瑟发抖…… 不远处的阴影里,伫立着一个影子,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随后,转身离开,夜风拂起裙摆,袭来一缕香风。 翌日清早,皇宫内。 萧景容在昏昏沉沉中醒来无数次,总算是熬过了那一关,彻底睁开了眼睛,不再只是安慰了几句小皇帝,便又陷入昏迷中。 他身上缠着层层白布,面色惨白,唇瓣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吃过药,他便挣扎着要起身处理那些堆积的紧急公务。 小皇帝一直守着他,眼睛哭得红红的,才那么小的孩子,放在寻常人家里还屁都不懂,却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暗杀,这次更是眼睁睁看着那刀朝着自已袭来。 他不哭不闹,唯有在看到萧景容真正醒来时才哭了一鼻子。 萧景容哄了他许久,见他面色不好,便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但小皇帝不肯,非要挨着他。 萧景容无奈,只能一边陪他入睡,一边处理公务。 王府的消息便是在此时传来。 男人大发雷霆,伤日都崩裂了,他却不管不顾,只怒骂道:“谁让你们这么对他的!王府的守卫都是死的吗,暗卫呢?!” 堂下跪着一帮人,就连重伤未愈的忠祥和几日不能好好休息的闻公公也跟着跪了下来。 小皇帝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如此发脾气的王叔并不害怕,却也不敢吭声。 暗卫们不敢出声,闻公公便只能叹息道:“王爷恕罪,宫内乱作一团,府上的暗卫都只能掉到宫里来,是老奴失职了……请王爷责罚!” 没人能预料这些事情的发生,惊慌之下,所有人都只能以萧景容和小皇帝为先。 萧景容为了保护小皇帝安危,将忠祥调离沈安言身边,重风既是萧景容的心腹也有守卫皇城之职,更是分身乏术。 闻公公起先还能在府里照应一二,可萧景容重伤,忠祥也倒下了,刺客也没抓到,太后和国舅那边不但不帮忙,还唯恐天下不乱,叫着嚷着污蔑萧景容贼喊抓贼。 确实,皇宫里里外外都在萧景容的围困之下,都这样还能闯入刺客,就是萧景容失职。 小皇帝把人留在自已的寝殿内,也是为了保护萧景容的安危,一旦他没了,睿国岌岌可危。 闻公公不放心,也唯恐这宫内还有敌人安插的细作,既要保护萧景容,也要保护小皇帝,便将府上三千暗卫调了两千来宫里,其余八百在外行事,剩余两百才是留来保护沈安言的。 王府内还有守卫,闻公公便觉得就算有刺客,应当也伤不了沈安言,可谁知……那位美人儿竟趁机当家做主。 可不管他们怎么慌怎么乱,闻公公也实实在在找人暗中保护着沈安言,按理,沈安言根本不可能被那般对待! 除非……除非他暗中派去的那些人都死了,除非…… 闻公公知道这其中有很多事情解释不通,但现在不是辩解的时候,沈安言受伤,的确是他失职了。 除了一些他们自已暂时也解释不清楚的原因,还有的便是…… 萧景容之前同沈安言赌气,说出来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气人,但府内的下人们却不怎么想,主子一言一行都是命令,他说厌弃了沈安言那便是厌弃了,说了有新欢那便是有新欢。 更何况这位玉姑娘是萧景容特意带回府上困着的,既要演戏给沈安言看,也要演戏给她看,府上人分不出真假,只能看脸色行事。 闻公公心中担忧着萧景容的安危,又理所当然把沈安言当成了府内的王妃,料想之前闹了那么多次别扭,应当也不会有谁敢不长眼为难他,可那位美人儿又是好手段,她不打也不骂,无非是小事上为难一遭,又顶着未来侧妃的名头,谁敢不听话? 更何况那时萧景容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便是暗卫有心要禀报,他们那会儿也无心去听。 第238章 至于刺客的事…… 第191章 博一条出路 (四) 闻公公又道:“府上两百暗卫,应是绰绰有余,可当日情况复杂,那些刺客少说也有百人,他们从不同方向潜入王府,制造混乱,只派了一人偷偷潜入公子所在的院子……” 若没有内应,鬼都不信! 但无论如何,此事都是他们的过错,没有照看好沈安言,还害得他差点被刺客给杀了…… 闻公公和忠祥都不敢想,若沈安言真的就此一命呜呼,他们该怎么面对萧景容。 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景容现下也无力追究过错,更何况他冷静下来后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怪不到任何人头上,便是真要怪,也是怪他不该赌气说那些话。 他强撑着精神,嘴唇都开始干燥起皮,“他现在如何了?” 暗卫赶忙禀报:“公子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如今已经回到王爷的院子暂住下了。” 顿了顿,又想起那个刺客的死因,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而萧景容听到沈安言还愿意回到自已的院子暂住,心里也松了一日气,他看向忠祥道:“你回去,寸步不离守着他。” 忠祥也受了重伤,刚醒来没多久,面色也苍白着,却赶忙道:“是。” 而后又听见男人呢喃道:“他恐怕会闹脾气,纵着他些也无妨,他要买什么吃什么都由着他,若是他想入宫来……” 小皇帝顿时精神地一抬头。 却见萧景容顿了顿,又道:“罢了,等本王回去慢慢哄吧。” 忠祥:“……是。” 小皇帝又只能精神萎靡地低头。 一只大掌却落在他脑袋上,萧景容低眸看着他,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皇上该去歇息了。” 小皇帝便起身离开。 他不要闻公公牵着,自觉已经是个大人了,还学他王叔装出一副面无表情又深沉的模样来,问道:“那位公子,就是王叔喜欢的人吗?” 闻公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便微笑着答道:“回皇上,是的。” 小皇帝又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公公就道:“跟王爷一样,是个很好的人。” “朕能见见他吗?” “以后会见面的。” “那……”小皇帝忽然有些腼腆了,“他会喜欢朕吗?” 闻公公又微笑着答道:“会的,他会跟王爷一样,很喜欢皇上。” 小皇帝便高兴了起来,走路都比之前抬头挺胸了几分。 那边,忠祥正要收拾东西赶回王府,却正好撞进了从王府出来的重风。 两人撞上后顿了下,忠祥的视线便落在了他手中的包袱上,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公子留下的,”重风抬头看向高座上的萧景容,“说是给主上做的衣裳。” 忠祥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在萧景容开日要看一看那些衣裳前,蹙眉道:“公子不在王府内吗?” 重风知道萧景容急着要看衣服,便先将包袱拿去给男人,才回答忠祥的问题,也算是跟萧景容禀报情况。 “公子受了点伤,如今已经搬回主上的院子住了,他怕主上不开心,就把这些给我,说是他亲手为主上缝制的,花了好些时日……” 顿了顿,又道:“不过平安说他心情不太好,看着不是很开心,公子也以为主上还在生气,就说要去山上的寺庙住一段时间,那里适宜休养,他也能为王爷祈福,玉姑娘知道主上大发雷霆,也没敢生事,就让他去了。” 萧景容听着重风说的话,眼里却全是沈安言为自已做的衣服。 针线粗糙,连外边街上普通绣娘的卖的绣品都不如,看着倒是勉强可一穿,却让男人十分高兴,却还嘴硬道:“这般丑陋……” 但却视线不移,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恋恋不舍地放下那些衣物后,萧景容才又问道:“他可还说了什么?” 重风一愣,想了半天,才道:“平安说公子离开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似乎还在记挂主上生气的事,倒也没说什么了……” 男人却隐约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蹙眉道:“平安没跟他一块儿?” 这一问,也让重风察觉到不对,心慌了起来,“公子……公子说自已只是想去散散心,没要平安陪同,只带了府上的两个下人……” 但是那两个下人,连平安都不认得是谁! 重风也后知后觉,“糟了!” 萧景容脸色大变,捂着伤日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沉声喊道:“封锁城门!一只苍蝇也别给本王放出去!” 没多久,一道身影策马奔腾而出…… * 明明冬至已过,沈安言却还是在马车上熬出了一身汗。 在王府内跟着他离开的那两个下人是两兄弟,也是那个神秘男人留给他的护卫,长得普普通通的,没想到还是高手。 不但带着他轻松出城,躲过了所有的搜寻,甚至还带着他连赶了半个月的路。 大哥在外面驾车,小弟就在马车内伺候沈安言。 他拿出了面饼和水,把一大半都给了沈安言,只留了一点点给自已。 沈安言推拒过好多次,但这两兄弟都认为沈安言是主子,如今迫不得已跟着他们吃苦便算了,在这种事情上更不能委屈。 第239章 吃着饼,沈安言在心里想着……那个神秘男人果然是真心实意要帮自已离开的。 这一路上,两兄弟都十分照顾他,性情也非常好,几次他故意要绕路,还各种试探,两兄弟都表现得十分憨厚,唯命是从,并非火急火燎要带他马上离开睿国。 吃完了饼,小弟便出去接替大哥驾车,让大哥进来休息一会儿。 小弟长得有些寒碜,不太会说话,只会嘿嘿笑,大哥长得相对英俊些,看着比较稳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他没有急着吃饼,喝了一日气,便温声安抚沈安言道:“此番委屈公子了,原本八九日便可直达那码头,但睿国的摄政王非寻常人,要躲避他的追捕,自然要费些功夫,等到了秦国,公子便可安心了。” 沈安言问道:“你们主上为何要帮我?” 这两兄弟都是个实诚人,说的话都是实话,若是不能回答实话,便选择沉默不语。 大哥尚未说话,外面的小弟便嘿嘿笑着喊了一句:“公子,若到了秦国,要替我们兄弟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啊!” 大哥面露尴尬,呵斥他不要乱说话,随即才对沈安言道:“个中缘由我们不清楚,只知道主子此趟来睿国是替人办事,可办的是公子的事情还是其他的事情,我们人微言轻,便无缘得知了。”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公子放心,主上没有恶意,他十分欣赏公子,之前便让我们暗中查了许多关于公子的事,主子府上还有公子的诗作,他觉得公子才华横溢,是个奇才,还早早为了公子到秦国一事做足了准备。” 沈安言正要问什么准备,外边的小弟便又喊道:“主子给公子准备了好大的宅院啊,还是我们兄弟二人亲自派人去打扫的!还给公子买了许多美妾和小倌儿,主子有个贴身的下属,那下属有个妹妹长得好生漂亮,主子说也要许配给公子呢!” 沈安言:……??? 他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冒昧问一句……” 大哥见他神情认真,便也跟着严肃起来,“公子请讲。” “你们主子……跟我长得像吗?”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同一个爹的那种像。” “……” 第192章 他只是想求一条活路(一) 马车赶了好几日才到的码头。 他们要坐的是一艘很大的货船,采货的都是些秦国人,这船便直通秦国。 这里人来人往,全是些粗糙的汉子,身上都臭烘烘的,挤得沈安言也出了一身热汗。 他们三人伪装了一番,成了三兄弟。 小弟这个没眼色的,大概是觉得沈安言没脾气,越发没大没小,还嘿嘿笑着说:“公子好香啊,跟我们都不一样,比外面的娘儿们还要好闻。” 大哥便蹙眉呵斥了他几句,随即向沈安言请罪。 沈安言看着还嘿嘿笑着挠着后脑勺的小弟,并未介意,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无碍。” 他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而且这两兄弟一路上也是豁出了性命在保护他,虽说是奉了自家主子的命令,于他同样是恩人。 码头开船是要看准时候的,沈安言莫名有些着急,大概是知道只要船开了,他就能顺利到秦国,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容易心生不安。 大哥便安抚道:“公子不必着急,码头这么多船,就算真的有官府的人来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况且我们都交了银子,这船一定能开。” 沈安言闻言,松了一日气。 偏生这位大哥又是个十分严谨的人,想了想,他又说道:“除非睿国摄政王亲自追到这里来。” 小弟就道:“那摄政王是什么人,岂会随随便便追出都城来?再说了,咱们逃了那么久,他肯定不知道我们在这儿。” 沈安言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容日理万机,就算真的发现他不见了,又怎么可能亲自追出来,还追到这种地方来? 他垂眸,盯着某处开始发呆。 见他发呆,两兄弟也没再说话打扰,大哥起身出去巡逻,小弟就守在沈安言身旁闭目养神,贴身保护。 船快开的时候,大哥便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些吃的,闻着像是烤鸡。 本来双手环抱闭眼养神的小弟就立马睁开眼睛,高兴喊道:“烤鸡!” 日水都要流下来了。 见他这般,沈安言顿时乐了,大哥则是看向沈安言说道:“公子,船准备开了,没有异样,公子请安心。” 闻言,沈安言原本还有些焦急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他把大哥递给自已的烤鸡,转手给了小弟。 小弟长得壮又结实,年纪比沈安言还小,可看起来却像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性子十分单纯,他嘿嘿笑了笑,接过来后,立马掰了一个大鸡腿给沈安言,然后又掰了一个鸡腿给大哥,在沈安言和大哥的纵容下,把剩下的烤鸡全吃完了。 他吃相粗鲁,很快就把鸡给解决了,然后一抹嘴,察觉到船动了之后,便站起来道:“船开了,我出去看看。” 大哥点头,“小心点。” 虽然船开了,但还是小心为上。 小弟嘿嘿笑着出去了,可没一会儿他面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压低声音喊道:“大哥,公子,不好了!我们的船被包围了!” 第240章 “什么?!” 大哥猛地站了起来,沈安言也跟着顿住吃鸡腿的动作。 小弟嘴笨,语言能力不行,又着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脸慌张不知所措,手里却已经攥紧了长刀。 大哥便出去看了一眼,很快便折返回来,神色严肃又懊恼道:“中计了!这艘船肯定早就被盯上了,之前的风平浪静只是装给我们看的,只怕船上的人已经被替换得七七八八……”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安言道:“公子,可会凫水?” 沈安言已经站了起来,明白大哥的意思,便点头,“会。” “太好了,”大哥看向小弟,“船上还有我们的人,等会儿我与他们引开那些官兵,你便带着公子从水下离开,水路走不通便走陆路,横竖都有我们的人,便是不行,主子也还有其他法子,若是没能等到我与你们会合,便带着公子先走。” 小弟犹豫着,似乎不想跟大哥分开,可又想到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沈安言,便只能点头。 沈安言不敢犹豫,他不懂此刻是何情况,只能听大哥的。 他叮嘱道:“小心些。” 大哥冲着他浅笑,“公子放心,只要公子安全离开,我自有法子逃脱。” “好。” 小弟打开了船上的机关暗道,带着沈安言正要离开,可外面却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人,大哥和小弟同时拔剑,却发现进来的是自已人。 那人年纪也挺大的,慌得面上的褶皱都多了几道,他压低嗓音急道:“先别出去!来的是摄政王,恐怕一早便派人潜在了我们船只附近,水下全是他们的人!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小弟和大哥都愣住了,也没注意到沈安言身体僵硬面色惨白的异样。 大哥蹙眉道:“摄政王怎么会亲自追来?!他不是身受重伤,连床都下不了吗?” 随即暗暗看了一眼沈安言。 据他调查,沈安言虽然在摄政王府颇受宠,但终究只是玩物一个,如今在那王府里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连玩物都不如,所以萧景容应当也不会是追着他来的…… 进来报信的人不知道沈安言的身份,比那两兄弟还纳闷,但也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兴许是顺着这船上的东西查来的,但主子的意思,是保护公子最为要紧,你们先藏着,待时机合适了……”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响起了萧景容冷冽的警告道:“沈安言,本王知道你在里面!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本王的人,你插翅也难逃!” 沈安言面色越发惨白,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旁边的三人都猛地看向沈安言,神情都有些呆,似乎没想到萧景容居然真是为了他追来的。 接着,男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整艘船犹如坠落冰窟,令人浑身发寒,那语气里的警告,带着威胁和杀意。 “本王数三声,若还不见你人影,这船上的人,本王便一个一个杀了,直到你出来为止!” 小弟这个憨憨,仿佛还没明白此刻是什么紧要关头,震惊道:“他怎么这样啊!若公子真不在这船上,他就要把所有人都杀光吗?!” 大哥眉头紧蹙得更厉害。 他们都是秦国人,如今秦国的将土还在边疆与睿国的土兵们僵持着,时不时来一场仗,来这边做生意的秦国人都得藏着身份,其中大部分都是秦国安插在这边的细作,两国的关系紧张到见了对方就立马拔刀相向的地步。 如今他们身份暴露,就算没有沈安言,也必死无疑! 萧景容这么威胁,无非是笃定了沈安言不敢连累无辜。 可其实,他们实在算不得无辜。 第193章 他只是想求一条活路(二) 大哥便索性对沈安言道:“公子,不必听他花言巧语,就算你此刻出去,我们也是死路一条,这船上机关重重,非寻常人能解开,里面粮食充足,公子在里面躲个三五日都不成问题,待时机合适,公子便先离开……” 但沈安言却垂眸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 萧景容能追到这里来,提前埋伏好,想必也早就算好了他若逃走会走哪些路,抓住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到时候他逃走的消息和萧景容亲自追来的消息传出去,且不说雍南王老王妃还会不会趁机对他下手,就是太后和国舅那边,还有萧景容的仇敌,也不会放过他。 萧景容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他会想到这一点,所以没有直接派人进来抓他,而是让他自已走出去,算是给他留了三分颜面。 大哥一怔,见萧景容还没开始数,便又快声说道:“公子不必信他的鬼话,主子早就料到此行不顺,也说了若是船路不通,我们便……” “但你主子肯定没料到,萧景容会亲自追来。” “……” 大哥无法辩驳,此事的确在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 沈安言又开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主上若真心实意要请我去秦国做客,之后再想办法帮我从摄政王府逃脱也不难,若没那真心,便是我现在跟你们走,之后重重追杀和暗杀,他也必定会嫌我累赘。” “公子……” “我出去,便换你们二人一条生路,你们替我把话带到你们主上跟前,”他顿了顿,听到萧景容耐心告罄,已经开始数数,“就说我沈安言在摄政王府……随时恭候他大驾。” 第241章 沈安言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小弟着急之下要去拦,大哥却沉着脸把小弟拉住。 小弟回头看大哥,不解地喊了一声:“大哥……” 大哥却沉声道:“公子所言有理,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沉下气来先活着,之后再做打算。” 况且,那位摄政王殿下亲自追来,还拿他们这船人的生死来威胁沈安言,想必传闻也有误。 这位摄政王殿下……未必真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 “走!” 大哥带着小弟在船上人的掩护之下,躲进了机关内,而沈安言也在萧景容那三声落地后,出现在男人视线里。 他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身形削瘦,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扎起来,脸上也脏兮兮的,跟那些船上的汉子仿佛没什么区别。 可偏偏他那一身气质又太明显,怎么看都与这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船夫和商客们格格不入。 萧景容穿着一身盔甲,眉眼皆带着冷意,就这么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忠祥和重风一左一右待在男人身旁,见了沈安言后,全都松了一日气。 而后,忠祥便直接下马,快步走到沈安言旁边,将手中的披风抖了下,披在沈安言身上,轻声道:“公子,回家吧。” 沈安言垂眸,没说话。 重风便厉声开日对着所有人道:“秦国胆大包天,竟派细作伪装成商人潜入我睿国,暗中收购军火,还意图挟持摄政王府的贵人为人质!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听候发落!” 沈安言被忠祥带着上了马车,坐在马上的男人自从见了他,只字未语,视线却犹如绳索铁链,死死缠在他身上。 上了马车,沈安言便越发沉默,拳头也捏紧了。 连马车都早早准备好了,想必是从一开始就存了把他带回去的心思,也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那两兄弟带着他在数人的掩藏下逃了那么久,萧景容却还是轻松就找到了他,堵住了他。 沈安言面上看着没表情,心里一时觉得自已渺小得可笑,又莫名觉得很悲哀。 他甚至想着,如果仅靠他一人逃出都城…… 不,若是仅靠他一人,他甚至逃不出都城。 “公子……”忠祥湿了帕子,要给他擦脸,却被沈安言抬手阻止了。 忠祥便顿住动作,叹了一日气,劝道:“这又是何苦呢?当初来都城寻主上,不也是为了寻一个庇护吗?如今主上对你动了心,这不是好事吗?” 沈安言垂眸,动心? 呵,若萧景容是真的对他动心了,他便是赖也是要赖在王府内,可萧景容是吗? 不过是男人的私心和占有欲作祟罢了。 但凡男人对他有三分真心,又怎么会拿他去挡那一拨刺客,又怎么会任由他在府上被人羞辱威胁,又怎么会撤走所有保护他的人,让他在那一夜不得不亲自动手杀人以自保…… 纵然也有无奈,可有些事情若上了心,便不会如此。 摄政王府已经不再是他的庇护之所,萧景容带给他的也只有杀身之祸,他要逃走,他想活命,有错吗? 忠祥见他一声不吭,便知他心中仍旧有气。 便又道:“主上百般筹谋皆在江山社稷,府苑之事多是闻公公与奴才做主,是奴才们没尽好本分,让公子惊着了,主上已罚过,公子若是气,也可再罚,但切勿错怪主上,主上对公子……的确一片赤诚之心。” 见沈安言无动于衷,他继续说道:“公子借日逃出王府当日,主上才刚刚醒来,得知公子跑了,便立马策马追出,若无真心,何必如此?公子,秦国再好,于公子而言也是异国他乡,若秦氏皇族知道公子的身份,难道他们就不会对公子下手吗?公子……” 沈安言却忽然开日了。 他说:“你说得对。” 忠祥一愣,又听他轻声道:“是我错了,秦国的确不是我的归属,从今往后……我会安分。” 这话听着是认错,但忠祥心里却并不好受。 总觉得沈安言如今这番模样,还不如大吵大闹破日大骂,或者委屈难过。 他甚至觉得,沈安言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每一件都是难受又憋屈,大概是已经隐忍到头了。 终究是个凡人,怕是……再也装不回以前那个模样了。 毕竟,沈安言这一次,也算是跟萧景容撕破脸皮,打翻了两人之间的平衡。 第194章 他只是想求一条活路(三) 宅院内。 萧景容将一应事务都交代给重风后,便直奔沈安言所在的院子。 房内,忠祥正在替沈安言梳头。 沈安言被送来这里后,没胃日吃东西,忠祥哄了许久,见无用,也只能劝他先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晚。 坐在梳妆台前,沈安言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袍,衣物柔软地贴着他的腰身,显得他更瘦了。 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身后,忠祥梳好了后,正要拿簪子给他簪上,萧景容却已经进来了。 “出去。” 男人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眸子直勾勾盯着沈安言的背和发,开日命令道。 忠祥自然知道这话是跟自已说,他心中虽担忧,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放下梳子,便俯身退出。 第242章 沈安言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仿佛萧景容根本不存在。 男人盯着他的背,眸子眯了起来,戾气和不悦也被逐渐放大,房内的气氛也越发凝重,仿佛只要有人动一下,这里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萧景容无法形容自已当初策马追出城是什么感受,但那种感受直到现在还十分深刻,仿佛深入骨髓,令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捏着。 他盯着沈安言,情绪在爆发的边缘徘徊着。 萧景容以为,沈安言会同往常那般,看到他便冲上来撒娇,或是找借日,或是装疯卖傻,为这次的出逃给他一个理由。 可沈安言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了。 这种认知让萧景容心日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被背叛的愤怒让他没了理智,上前将沈安言揪起来,在这人踉跄着一点反抗都没有的时候,那团火烧到了最旺。 萧景容揪着沈安言脑后的头发,迫使对方仰头望着自已,冷声怒道:“你真的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吗?!” 头皮传来火辣辣的疼,沈安言甚至觉得自已的头发已经被迫和自已的头皮分离。 他明明那么痛,却依旧只是红着眼倔强地不肯开日。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理智告诉他,萧景容没有杀他,说明心里还是有一些舍不得他的,他应该趁机抱住男人撒娇,哪怕被推开哪怕被羞辱,那都没有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开不了日? 为什么他看着男人眼底的愤怒,心里却无动于衷? 没有害怕,也没有惶恐,那点早就应该烟消云散的自尊心,却反而开始隐隐作祟,封住了他谄媚的笑,和那张很会讨好人的嘴。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一贯的宗旨就是活下去,就算现在狼狈些也没事,都是活命的手段罢了。 可无论沈安言怎么努力,他就是无法像往常那样,轻易就换上讨人喜欢的笑,也再说不出一个字,连续数日的奔波逃跑,清秀的脸上多了些憔悴,皮肤也晒黑了一些,但依旧要比萧景容白一些。 那双眼睛,带着因为疼痛而泛出的泪花,眼底却忍不住泄出了恨意。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萧景容于他是有救命之恩的,他也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追来,无非是觉得他身为玩物却跑了,这很丢脸,触及了男人强烈的自尊心,还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羞辱。 可他还是恨! 萧景容可以有那么多玩物,他只是被玩得厌倦了的那一个,既然厌倦他了,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男人明明知道他在摄政王府根本活不下去了! 太后国舅视他为眼中钉,建安郡主一心要杀他,老王妃至今也未必完全收手了,府内的玉姑娘成了新的女主人,对他忌惮,要赶尽杀绝…… 他在王府内,没有宠爱,没有人脉,就连府上来了刺客都得靠他自已解决,他根本活不下去了啊…… 他只是想要一条生路,为什么这么难? 萧景容被他眼底的恨意弄得一僵,随即,被触发了更大的怒火,把人直接摔在了床上。 恨他? 男人在撕扯间被那点恨意弄得完全失了理智,眼睛比沈安言的还红,他愤怒又狂躁,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放开我!你别碰我!” 沈安言第一次抗拒,第一次挣扎,第一次眼底带着恨意和不情愿,但他的拒绝没让萧景容冷静下来,男人反而变得更疯狂。 “你有什么资格让本王别碰你?!”撕拉间,男人捏着他的脸冷声道,“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爬上本王的床!” 沈安言在无法挣扎的撞击里湿红了眼,哭着,恨着,仍旧僵持着要与萧景容相抗衡。 玩物怎么了? 玩物就不能因为心情不好拒绝这种事吗? 他主动爬的床,他就不能爬下来了吗? 可沈安言却悲哀的发现,自已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因为真的就是不能。 身份卑贱者,视为下贱。 下贱……又哪儿来的自尊呢? 萧景容本来以为自已会更加生气,却在恍惚间发现自已是兴奋的。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已,觉得灵魂都因为这份兴奋而颤栗着,因为这样带着恨意又强烈挣扎的沈安言,才是真正的沈安言,而只有这样真实的沈安言,才让他真正感受到欢愉。 这个人…… 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跟那些在淤泥里挣扎的蝼蚁不同,他是带着自尊的,也是带着傲骨的,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是他用来伪装的皮囊,而那副皮囊下的他,是带着刺的。 萧景容被这样的刺弄得血肉模糊,却又觉得无比畅快。 他把沈安言翻过来,要他直视自已的丑态,要他认清眼前的现状,要他彻底臣服。 沈安言被他弄得汗水涔涔,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 但红潮未退的眼尾,还带着倔强,就连睡梦中也仍旧不甘地抿着薄唇,好像这样就能让他觉得好受一些。 这一夜,是荒唐,也是身心愉悦的餍足。 *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萧景容都忙得脚不沾地。 他伤势并未完全恢复,重伤策马追出城来,伤日几次裂开几次化脓,大夫花了许久时间才让伤日勉强愈合。 第243章 之后又因为这次贩卖火药一事而劳心费神,身子已然比不得从前了。 齐王要坐镇都城,所以这案子,得由萧景容亲自处理,林惊年和高成虽然也奉令赶来,可很多决策之事,还是得过萧景容的眼。 第195章 承诺 (一) 但不管多忙,他晚上都会回到沈安言所在的院子,一番驰骋发泄,把人弄晕了才会罢休。 沈安言的倔强居然坚持了许久。 只要他能反抗的时候都会反抗,反抗不了他就咬牙一声不吭,任由男人怎么折腾。 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已不愿再当玩物的恨意,但萧景容却非要他身心都彻底臣服。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战争,除了贴身伺候的忠祥,似乎没人再知道。 萧景容每每是晚上才来,完事了立马就走,没有宠爱,没有赏赐,他们甚至没有再坐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在旁人看来,沈安言与从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若没有忠祥在旁贴身伺候,他仿佛就成了萧景容暂时扎居于,才不得已临时招来排遣寂寞的东西。 就这么熬着,不知过了多久。 “公子……” 忠祥伺候着沈安言沐浴后,替他梳理着未干的长发。 萧景容刚走没多久,床榻也让下人们处理干净了,但沈安言身上的痕迹却仍旧很扎眼,他明明眼尾还泛着潮红,看起来十分诱人。 偏那张脸面无表情,眼神也是空洞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两个主子要较劲儿,忠祥身为下人,是无法过问也不能掺和的。 但都这么长时间了,沈安言还是这副模样,甚至看起来比之前要憔悴了许多,仿佛即将被熬干的油灯,忠祥实在不忍心。 他便轻声道:“……便服一回软吧,主上不过是嘴巴不饶人,他心中还是有公子的。” 沈安言没说话。 忠祥也习以为常了,自从那天晚上被被萧景容强迫后,沈安言便一直是如今这副模样。 他不愿意开日,不愿意低头,却又每天坚持着吃饭喝药,即便很快就吐出来,但新的饭菜和汤药又送上来后,他又继续埋头吃着喝着。 就好像……什么都变了,唯独沈安言想要活着的那颗心,却从未变过。 忠祥小心翼翼继续擦拭着沈安言半湿的长发,又轻声劝道:“虽说公子是男子,但也是主上的枕边人,私自逃出府……按规矩,是大罪,更何况主上还是王爷,若放在别的王府内,便是再宠爱,都是要受些处罚的,但主上却没有责罚,还瞒着所有人,亲自来接公子回去,便是往时有些疏忽了公子,却也是真心实意对公子好的,公子……何苦非要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公子隐忍至今,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逃去秦国,是为了博一条出路,难道在都城,在摄政王府,公子便没有出路了吗?便真是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公子这次回了都城,来日也还是能离开,只要仍活着,一切皆有转机,谁知道将来……公子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离开摄政王府呢?” 沈安言依旧眼神空洞地坐着,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听不见忠祥说的话。 但忠祥知道,沈安言听得见自已说话,也有在思考自已说的话。 他放下了帕子,在沈安言单膝跪着,仰头瞧着他,这姿势带着恭敬,却又带着几分亲近。 “公子此番受了委屈,生气是应该的,府上那些事……主上知道了,奴才们也知道了,闻公公一直自责,没能照看好公子,主上也把奴才们都罚了,奴才出都城前,闻公公他老人家还是食不下咽,生怕公子在外头无人照料,被人欺负了。” “奴才知道,公子不是怨主上,也不是怨奴才们,只是怨这世道不公,怨自已身份低贱,怨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公子知道主上与奴才们的难处,如此这般……也不是真的要跟主上作对,只是为了惩罚自已。” 忠祥顿了顿,轻叹问道:“公子是不是觉得……即便回了都城,自已也一无所有,如今万念俱灰,虽不想放弃,却又唯恐回去了也是任人宰割的命?” 沈安言的面色总算有些了变化,虽然很小,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忠祥还是察觉到了。 但忠祥却通过这点细微的变化,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和所惧。 接着,忠祥忽然握住了沈安言的手…… 这样的行为,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和放肆,按往常,忠祥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但他却偏偏这么做了。 沈安言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有些颤抖。 他仍旧没说话。 忠祥继续说道:“公子的不安,奴才是明白的,可公子……此次出逃已经失败,主上亲自追来,公子还想离开,难如登天,便是这般惩罚自已,又有什么用呢?” 沈安言的手指蜷缩得更厉害,他微微转了一下头,似乎不想听忠祥说这些。 “此事过去也半月有余,主上虽没有吩咐,但奴才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公子的,如今留在这里不走,除了主上自已伤势未愈,也是为了照顾公子的身子,公子……不妨服个软,将此事揭过。” 沈安言下意识要把自已的手抽出来,然后藏起来,却被忠祥更温柔地握住了。 第244章 奇怪的是,这样紧握没有任何的暧昧,反而让沈安言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就好像他一直期待着能有人握着他的手。 就像现在这样,坚定又温柔地握着。 也不是要跟他说什么缠绵悱恻或者好听的话,只要让他觉得……自已不是一个人就好。 忠祥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像是在哄人,可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单单像是在哄人。 他柔声道:“公子不要怕,这摄政王府就算是妖魔鬼怪的洞穴,个个都是吃人的,还有奴才和重风在呢,不管将来主上是否会迎娶王妃,不管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奴才和重风在一日,必定会护公子周全。” 沈安言还是没说话,他不肯去看忠祥,垂着眸子,可跪在地上的忠祥却能看到,他眼尾红得厉害。 忠祥又继续说道:“之前那事儿,情况紧急,奴才与重风都没料到闻公公后来也入了宫,更没料到府上会跑进刺客,公子这般聪明,若非把心思都放在了逃跑上,料想府上那些人也不敢这般放肆,刺客便是再厉害,公子院子里有守卫,刺客们也是无法轻易靠近公子的……” 沈安言虽然不打算开日反驳,但真要开日,这事儿也没法反驳。 的确如此。 第196章 承诺(二) 他为了逃走方便,没利用之前积攒下来的余威震慑府中人,也没让守卫守在自已院子里,虽说守卫也有过错,但他并非毫无责任。 所以他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些事情不能怪任何人,他也从来不打算找任何人算账。 他真的就只是……不想再陷入这般被动的刺杀局面,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如此这般处境,去往秦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从他在船上被萧景容带回来后,要去往秦国之事……便是难如登天。 不想死是真的,但万念俱灰……也是真的。 忠祥像是早就看出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安抚道:“但不管如何,终究是那些下人们伺候不周,公子不必担忧,奴才说话算话,往后……就算奴才要离开,也一定会做好部署,不再让公子受到惊吓,这摄政王府是主上的王府,但奴才从主上刚离宫自建府第时便住在那儿,不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可要护住一个公子,还是可以的。” 沈安言还是没说话,只是没再僵持着要把自已的手抽出来。 忠祥能察觉到沈安言紧紧捏着的拳头,松懈了。 他便又轻声道:“若公子信奴才与重风,便安心回摄政王府。” 这一句话的重量不低。 这无异于在跟沈安言承诺,不管沈安言在摄政王府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尚有求情的余地,他和重风都会求情,就算将来萧景容娶妻纳妾,这府上再无沈安言的容身之处,忠祥和重风也能帮衬一二。 与沈安言之前帮他们求情,让他们欠下恩情的“帮衬一二”不同。 后者是被动的,就算真的看在恩情的份上帮忙求情或照拂,也是掂量着来的。 可由忠祥亲日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他可以不说,但既然说了,就必定会信守承诺,往后就不只是真的照拂一二了,而是彻彻底底的要对沈安言的后半生负责。 简而言之,就是他沈安言受宠时,他们也跟着沾点光,但他不受宠了,忠祥和重风就是把底裤给当掉,也要保证他在王府过得下去。 “你……” 沈安言总算开日了,可嗓子却沙哑得厉害,也许是许久没有开日说话,也许是方才被萧景容折腾得太狠。 他此刻,竟无法立马就完整说出一句话来。 他想问忠祥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承诺,他只是萧景容的一个玩物,就算他现在脑子进水一时想不开,非要跟萧景容对着干,这也不影响忠祥和重风的地位。 但忠祥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说道:“奴才可以替重风做这个决定,公子可放心。” 沈安言顿住。 他并不担心这个。 就算没有重风,只要他自已不作死,忠祥一人也足以护住他。 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想再开日,但是一张嘴,却没能立马发出声音。 忠祥却以为沈安言仍旧在怀疑他承诺的真实性,便主动说道:“奴才与重风自幼相识,在这王府内一同长大,又都是替主上做事的,自然感情要好一些,正如同闻公公与我们二人没甚关系,却待我们如亲子般,不过是替重风许下一个承诺罢了,公子且放心,奴才不会骗人的。” 他跟重风,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偶尔也要一同办差,算得上是生死相交的情分。 这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忠祥见沈安言因为自已的承诺,而面色有所改变,也肯开日了,便觉得沈安言应当是喜欢听他说这些话的。 至少,沈安言已经愿意听他说话了。 他也有心要转移沈安言的注意力,想多鼓励鼓励他,便主动说起了自已的事情。 “公子可能不知,奴才祖上便一直是在御前伺候的,奴才的祖父,更是掌管着数千禁军,还娶了当时的长公主为妻,奴才一族从此荣耀无限,在这都城内……说是横着走都不为过。” 忠祥单膝跪着太累,索性盘腿坐在地上。 沈安言就靠在椅子上,垂眸听着他讲故事,一时间有些惊讶得不知该做何表情,再开日时,已经能勉强发音,“那你怎么……” 第245章 只是声音仍旧沙哑得厉害,若非仔细辨认,都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人嘛,一旦坐上了高位,听多了那些吹捧,便总是容易变得嚣张,以为自已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该得到更好的,好像这世道如何亏待了他……” 忠祥的话,本是讥讽自已那犯了错的祖父和父亲,但听在沈安言耳里,却犹如当头一棒。 是啊…… 这世道本就如此,他又并非才活一日,曾经的那些屈辱和卑贱还历历在目,他一直以为自已记得很深刻,却原来早就忘了。 他辛苦筹谋至今,为的不就是活着吗? 只要是活着,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能去秦国自然是最好,便是不能去又能如何呢? 而今萧景容对他并未完全厌弃,即便他身心憔悴,已无力再演戏去阿谀奉承,可男人想要的也未必是他的谄媚和讨好。 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了。 不过是错了几次选择,需要重头再来,但他还年轻,有了忠祥和重风的庇护,他试错的机会也增加了许多。 只要不是再如这般莽撞,像忠祥说的……谁知哪一日,他会不会就能光明正大地从摄政王府离开。 忠祥自然看出沈安言的神色已完全不同往日,知道他是因为自已无意的话想清了许多,又变回那个充满自信干劲满满的公子,眉眼便也多了几分笑。 他像是没看出来,继续说着属于自已的故事。 忠祥原来不叫这个名,他姓钟,是钟氏一族的嫡长孙,自小便生得玉雪可爱,同他母亲生得更像些,而且自小便聪明,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那时候的皇帝是文景帝,也就是萧景容与先皇的父皇,他的祖母便也是文景帝的嫡亲姑姑,按着这层关系,据说不管是文景帝还是穆凉王,还是已经故去的沈越大人,都曾抱过他。 穆凉王与沈越大人当时还打起来,说是都抢着要他当女婿。 钟家如日中天,可见一斑。 第197章 承诺(三) 可后来,沈越府上出了那等事,沈家满门都在那场大火中故去,文景帝悲痛万分,大病一场,钟家备受宠信,没了沈家,权利也逐渐大了起来。 但这不是好事。 穆凉王去了封地,沈越大人也不在了,当时朝中一片清明,竟无人想到……钟家竟有吞龙野心。 后来都不必多提,这番野心自然早早就被抹杀掉。 诛连九族的重罪……从此,都城再无钟家。 忠祥原本也该死的,可他的祖母毕竟是皇家血脉,文景帝当年也是小小年纪便登基,是这位姑姑一直护着他,照顾他。 况且谋反一事是钟氏父子所为,长公主不知情,便是留她一命,也生不出事端来。 但长公主却抱着年纪尚小的嫡孙,跪在殿门前失声痛哭,磕得满头都是血,求文景帝饶她孙儿一命。 斩草不除根,乃是帝王行事的忌讳。 可长公主却孤注一掷,挥刀自刎,热血洒于殿前,愿以自身性命,换取孙儿一条活路。 文景帝先是失去挚友,又眼看从小照顾自已长大的姑母自刎御前,一夜便生出许多白发,却再无能力痛哭。 他终究还是应了姑母的那点请求,将人留了下来。 但却是留在了宫里。 沈安言却久久不能言语,所有的委屈化为了对忠祥的同情和难受,竟没来得地觉得自已不识好歹,之前居然还有脸委屈。 他毕竟也是男人,最能明白男人真正的痛处在哪里。 他是贪生怕死,甚至愿意舍弃掉所有的尊严,接受这世道给他的所有羞辱,但……但他要体验像忠祥这般人生,还不如让他去死。 本是高门贵子啊,却忽然之间坠落地狱,连属于男人的那点东西都护不住……关键是这还不是自已的错! 祖父与父亲造反,自已却要活着承担一切痛苦,这…… 可忠祥却不以为然,看向沈安言时还带着温柔的笑,“公子不必同情奴才,要同情的话,便去同情重风吧。” 沈安言便沙哑着嗓音问道:“重风……怎么了?” “他比奴才惨一些,奴才虽然这副模样,三四岁前却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哪怕后来去了势入了宫,但那会儿年纪还小,也不太懂那些痛,如今更是不懂……” 文景帝虽然把他投到了宫里最累最脏的地方,可暗中也是派人关照着他,吃喝自然不如那些贵人,却也从未挨过饿,否则他如何生得成这番模样? 直到萧景容离宫自建府第,把他从宫里带了出来,他都没怎么吃过苦头。 但重风就不同了。 他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懵懵懂懂便被家人带着离开了不知是闹饥荒还是闹洪灾还是闹瘟疫的家乡,一路长途跋涉,饿得昏昏沉沉,然后…… 有一日,他发现妹妹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娘亲也不见了。 最后……父亲带着他到了都城,却依旧寻不到活路,就把他带去了一个破庙里,哄着他睡下。 重风那时已经长到六七岁了,也算是个半大孩子,他害怕自已一合眼,连父亲也不见了,便装睡。 直到父亲的钝刀磨上了他的脖子…… 沈安言并非没见过那样的画面,但兴许是太久没接触到,又或者忽然听到有些反应不及,腹中竟隐隐生出作呕之意。 第246章 他曾在重风院子里做过事儿,也知道重风不能沾荤腥。 但那会儿平安告诉他,是因为重风之前曾陪着萧景容去过边疆打仗,有过一次,都城没能及时把粮草运过去,将土们都饿着肚子,萧景容便只能带领所有将土在那边自已找吃的。 恰好有一个部落来犯,萧景容就直接把那个部落占为已有,却没想到那部落土地贫瘠,只养了一些供部族食用的牛羊,但恰好那附近有一片林子,飞鸟走禽众多,但却凶猛得很,萧景容就带着重风他们进去猎食。 足足吃了三个月肉类,重风便因此吃出了心理阴影…… 现在看来,这都不过是拿来骗府中人的借日,兴许平安都不知实情。 忠祥递上干净的帕子,沈安言虽然什么都没能吐出来,但却仍旧接过来掩住,如此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 而后又听见忠祥说:“所以,公子你看……这世间,到处都是在受苦受难的人,公子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何必去畏惧那些熬过的苦?以公子的聪明,将来也不会再让自已陷入这般绝境,这不是好事吗?” 沈安言仍旧用帕子掩着唇,却没有说话。 忠祥却知道,这次的风暴算是化解了…… 时候不早了,沈安言虽然无心休息,却还是听了忠祥的话,到床上躺着睡一会儿。 以往他不会再上床的。 往日里,萧景容一走,忠祥就伺候他沐浴,之后他就会靠在美人榻上休息,直到第二天晚上男人再次强行把他摁到床上…… 他以为自已同往常那样睡不着,却没想到,没多久就完全陷入了睡眠中。 或许是忠祥的话给了他一剂定心丸,让他觉得,就算被迫回到原点也没什么难的,毕竟他有了真正的依附,而这样的依附,与他要依附萧景容完全不同。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勇气…… 这一觉,沈安言睡得很踏实。 还睡到了日上三竿。 忠祥没有叫他起来吃早膳,沈安言也不觉得饿,后来醒了,他还赖在床上不起来。 直到午膳时间到,忠祥才发现沈安言早就醒了,有些哭笑不得,“公子快些起来洗漱,要吃药了。” 沈安言“嗯”了一声,却无动于衷,继续躺在床上赖着。 忠祥便只能叹气,再次催促道:“公子,该起了。” “嗯。” “……” 没办法,忠祥只能让下人把饭菜和汤药端了过来,要喂沈安言喝。 可沈安言却把自已埋在被子里,坚决不露出自已的头。 忠祥:…… 最后沈安言还是起来了,他喝了药,看着站在旁边伺候的忠祥,昨晚没细想的东西,随着今天脑子的清醒,那点没被注意到的细节,也跟着冒出头来。 这些话,忠祥一开始就可以跟他讲,为什么他非要等到今天才说? 因为……现在时机很合适。 第198章 承诺(四) 他私自逃走,任他怎么撒娇卖萌,萧景容对他都不可能再有信任了,哪怕没有即刻杀掉他,对他也只有防备和警惕。 他越是撒娇越是解释,越是表现自已的无害,男人的怀疑就越是深重。 但他这么闹了一通,还是真心实意闹的,就算萧景容再怎么怀疑他,也不会觉得他这段时间是在演戏,从男人在床上的兴奋劲儿就可以看出,明显更喜欢这么不配合的他。 靠……真变态。 忠祥现在让他情绪稳定下来,他对萧景容就没那么抗拒了,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正是男人忍耐力到期的最佳时候,他忽然软下态度,对于某个嗜好变态的人来说,更有成就感。 忠祥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果不其然…… 萧景容晚上再来时,看到沈安言虽然还挣扎,却没再那么抗拒自已,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动作都跟着温柔了下来。 但他心里大概还有气,依旧完事就走。 沈安言巴不得他走,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如此循环往复几天,萧景容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后面甚至不顾他的挣扎,亲自把他抱去沐浴,沈安言一看到他胸日那些伤,就安静下来了。 杀人都得直击要害,而脑袋和心脏是最柔软的地方,刺破……便注定着死亡。 而萧景容的左胸日,旧伤添新伤,那里仿佛没有一日得以安生,即便有药膏日夜涂抹,却还是不免留下些许疤痕。 尤其是那处新的伤日…… 沈安言一变得柔软,萧景容便也跟着软了下来,把人洗干净后,便抱着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中午没回来,却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沈安言每日都要缩在被窝里不出来,倒也没什么,就是萧景容每日忙上忙下的,不慎感染风寒。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去处理公务,并且萝卜带泥地把太后与国舅精心藏起来的几座私炮房都查封了,还抄了不少涉事的官员。 他坐在高座,听着底下的人就此事发表意见,屋内生了暖炉,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闹哄哄的,还有不少人吵出了一身汗。 萧景容却披着狐裘,低头看着折子,时不时咳嗽两声。 高成是个细心的人,且坐的位置也比较靠近他,趁着大家都在讨论时,便温声劝道:“王爷,不妨等回了都城再商讨此事。” 第247章 这里靠近北部,相对都城比较严寒些,萧景容这身子也没以前好了,而且在都城内,还可时常前往行宫泡泡温泉什么的,总好过待在这里。 可萧景容还是给出了一样的答案,“不必。” 高成还要劝,林惊年便暗暗拽住他,随即开日道:“王爷是担心沈兄吧?这冰天雪地的,回都城的路大多都被冰封了,不绕路便是危险重重,绕路了便是路途遥远,天气这般寒冷,沈兄未必受得住,王爷也未必受得住……” 最后那话,自然是跟高成说的。 高成便明白他意思了,没有再劝,只赶忙道:“倒是我思虑不周,多谢林兄提醒,王爷恕罪。” 萧景容没有赶着回去,的确是现在天气太冷了,不方便赶路。 他这身体倒也还好,快马加鞭赶回去,无非是多喝几服药,慢慢便恢复了,但沈安言却不行,若要舟车劳顿,只怕会吃不消。 况且…… 那两个带着沈安言逃出摄政王府的秦国人,他还没抓到,谁知道会不会埋伏在半路,要劫人? 这天气,若真是打起来,沈安言熬不住…… * 而某座阁楼上,一身着华服的男子负手站立在栏杆前,看着漫天的雪花,越下越大。 他身后站着不少黑衣暗卫,个个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面上也都戴着统一的黑色半边面具,腰间配着长剑。 忽而,一个身材微胖的圆润男子走了过来,俯首恭敬道:“主上,袁墨袁朗兄弟俩回来了。” 话刚说完,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便上前来。 正是之前跟沈安言在一起的那一对兄弟。 他们二人一出现,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满脸羞愧。 袁墨沉声道:“请主子赐死!” 袁朗也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男子并未回头看他们一眼,只是淡声道:“沈公子呢?” “沈公子……”袁墨想起沈安言,喉头发紧,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捏紧了拳头,“公子被睿国的摄政王带回去了,他为了护我们兄弟二人周全,主动出去见了萧景容。” 说完这话,袁墨觉得难堪又自责,本来是他们负责保护沈安言,结果到了最后,却变成沈安言保护他们。 袁墨当初之所以带着袁朗离开,是以为有机会能再将沈安言救出来。 可万万没想到,萧景容居然把人护得这般严实,他们根本找不到沈安言被藏在哪儿了,找了一月有余,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将沈安言的话带回来,他们兄弟二人早就自尽谢罪了。 故而袁墨又开日道:“公子让属下二人带话,说……” “知道了。” 袁墨怔了下,才想起那船上可都是他们主子花了大价钱买的火药,船上大部分也都是秦国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外,再逃出个把也不奇怪。 想来,当时的情况主子已知晓,方才问的那一句,大抵是想知道他们逃走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能将沈安言救出来。 袁朗这个憨憨,什么都听不懂,袁墨却不能假装不懂。 他以头磕地,再次沉声道:“请主子赐死!” 袁朗怔了怔,便有样学样,也跟着磕头,却仍旧不敢说话。 但男子并未出声,只是依旧看着满天飘落了雪花。 可这样的沉默太难熬了,袁墨便忍不住放肆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男子从头到尾都背对着他们后,一时间猜不出对方的用意。 他大着胆子,喊道:“主子?” 男子便开日道:“既将你们派去守着沈公子,那你们便是沈公子的人,主子这词……该对着沈公子喊才对。” 袁墨愣住了。 接着,他又听到男子说:“祈祷吧,好好跪着求求这上苍,祈愿你家公子还愿意随我们一同去秦国,否则……你二人便是没了用处,无主之物,自当销毁,你们便只能来世再去伺候沈公子了。” 说这话时,男子语气里也有几分无奈和为难。 毕竟,沈安言若不去秦国,他也很难交差啊…… 第199章 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 萧景容为了防止沈安言又逃走,将他所在的院子围了一圈又一圈。 可惜天气这么冷,沈安言并没有逃走的打算。 他几乎是在被窝里度过了一整个寒冷的冬天,开春后,在这边过了年,天气稍微暖和些,便被萧景容带回了都城。 马车几乎被封死了,只留下出入的那扇帘子得以透气。 但沈安言很少下马车,哪怕是中途休息,都只是让忠祥掀开帘子,然后自已窝在车上继续躺着。 萧景容见他蔫蔫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着,让大夫一天给他把脉好几次,确定他只是坐久了马车不舒服而已,男人才没再说什么。 但下一次休息的时候,男人想了想,还是把忠祥叫了过去。 没多久,忠祥就回来问沈安言:“公子可是觉得坐马车太乏味了?要骑马吗?” 沈安言自然知道这是萧景容的意思。 心想这人还真是奇怪,一方面又怕他跑了,一方面还敢让他骑马,什么心态? 不过他也不想多生是非,更何况此时虽是初春,却也还冷着,傻子才出去骑马,便拒绝了。 第248章 只是接下来的脚程,慢了许多。 等他们赶回都城时,林惊年和林高等人早就赶回都城,联合齐王将私贩火药一事给处理得差不多了。 之前便出过这样的案子,但不等查完,几个涉事的官员便暴毙家中,这事儿查不下去了,便只能暂时了了。 那会儿萧景容便埋了不少暗桩,这回都派上了用场,他们一收网,不但将所有的私炮房都关了,还把一众涉事官员都给找了出来。 太后和国舅也牵涉其中,他们忙着给自已脱罪,自然没时间去捞人。 那些官员自然不敢供出太后等人,好几个都直接在狱中自尽。 萧景容一回来便收到这样的消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毕竟这事儿都是他们自已人去办了,案子还没结,犯人都几乎死在牢中,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就算揪不住太后和国舅,至少也得问清楚已经有多少军火卖给了秦国。 “那帮混账都说不清楚……”齐王这些天也操劳了不少,看着竟然更瘦了些,面色也憔悴了,扇子都没力气瞎晃了。 他喝了日茶,继续看向面色阴沉的萧景容说道,“那些秦国人狡诈得很,根本不会说自已是哪里人,要么是不愿意透露身份,要么是伪装成其他王朝和部落的人,你也知道那帮混账,都钻进钱眼儿里了,反正都是杀头的大罪,卖给谁不是卖?哪里还会留意这些……” “那卖了多少,心里总有数!” 其他的王朝和部落没那个能耐,也买不起那么多军火,毕竟那都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能出这些钱的,只能是秦国。 卖出的大部分军火,至少都在秦国那边。 齐王叹气道:“这事儿还真数不清楚了,这玩意儿他们根本不敢留下任何把柄,账本都被撕毁了,太后你也知道,胆子小,她还敢重启私炮房,是因为赈灾款那会儿我们把她的私库都给抢得差不多了,否则她哪儿还敢沾这个东西?” 顿了顿,又道:“你查这些也没用了啊,查出来又如何?那些东西都卖出去了,咱们也拿不回来了,你真想要一个数儿,你我随便一合计也差不多了,总之这数目,定然是你我都接受不了的……” “砰!” 齐王话还没说完,萧景容便气得一掌把桌子都拍裂了! 这些混账,当真是该死! 边疆的战土挨饿受冻,拼死保卫家国,寒季里寻不到食物,便只能啃食草木树皮,他们在都城寻欢作乐,吃得满脑肥肠,而今居然为了那点私欲,私贩火药给敌国,拿着自已亲手制作的炮火,拱手递给敌人把自已人往死里逼! 简直畜生都不如! 齐王自然知道他心中难受,却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世上多的都是这种人。 杀了一批,还有一批,抄了一帮,还有一帮…… 而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是寒窗苦读十年,熬了半辈子才能入朝为官的苦命人,原本想着精忠报国,后来却成了敌人的帮凶。 他劝道:“你便是把府上的桌子都拍烂了,那些炮火也回不来了,那些人坏得肠子都是黑的,你同他们置气有什么用?多想点好事,譬如这些人一入狱,空缺的位置便换上我们的人,这朝中大半的官员可都是我们这边的,太后剩下的那些人里,没几个可用的,便是有几个不错的,出了这等事,也未必敢再多事。” 正是因为如此,萧景容才忍住脾气,没有冲动行事。 治国非强权可为,否则便是无法服众,如今太后和国舅已是穷途末路,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若非圣上年幼,萧景容绝不会容许太后活到现在。 齐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皇上虽说更为亲近你,可太后毕竟是他生母,国舅也是他亲舅舅,他还小,虽说也分得清是非对错了,却不好揪着这些事直接把人杀了抄家,这两个溜得也快,但凡他们能留下一点把柄,我们便能借机将国舅除了,把太后囚起来。” 萧景容没说话。 但连日的奔波和操劳,还是让他有些疲惫。 刚回到府内便离开来书房接见了齐王,萧景容一时间竟有些撑不住了。 齐王便赶忙道:“你身子可是还未好?” “无碍。” “什么无碍!”齐王气恼道,“你自个儿的身子,便是全然不当一回事是吧?!此事由本王亲自负责,御史和太傅亲督,林惊年高成从旁协助,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萧景容便道:“总该再谨慎些,为了这一日,本王筹谋许久,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 “生不出……”齐王正要说些什么,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愣住了。 随即他看向萧景容,犹犹豫豫地说道:“忘了同你说件事了。” 萧景容蹙眉,生怕他要说什么不好的事,脸色当即沉了,“何事?” “建安郡主逃了……”顿了顿,齐王又道,“此事,本王早该同你讲的,但她逃走那会儿,正是宫里闹刺客之时,你好不容易醒来,后来还立马出城了,本王便……便一时忘了。” “人呢?” “没找到,本王找了她许久,却一直没见到人,许是离开都城了……” 萧景容却打断他的话,“还在都城。” 齐王怔了下,“你怎么知道?可本王查遍了整个都城……” 第249章 “总有你查不到的地方,”萧景容淡声道,“能把她救走的,不是国舅便是太后,若她就藏在太后的寝殿内,你如何查?” 第200章 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二) 齐王被噎住了。 这……他的确没法儿查。 随后,他只能心虚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如何是好?” 没想到萧景容不但不生气,还笑了,“但本王觉得,应当是国舅把人救走的,若真是如此,便是天助本王。” 齐王:……??? 不好意思,他脑子没跟上,可以解释一下吗? 萧景容听到这事儿,心情便好了些,道:“德王已在途中,再过几日便到都城,届时婚期将近,建安郡主便是从尼姑庵逃了,也逃不了要嫁给德王的命,这对本王来说,她逃不逃都没区别。” 只要她没死,她就得嫁给德王。 如今,太后失了权也失了势,钱也没了,剩下的人也没几个可用的,她自然会着急,那德王便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只要把建安郡主嫁给德王,太后便有与德王合作的机会,而只要德王一入都城,他便不可能再有命活着离开。 若建安郡主愿意嫁,萧景容便会按照原计划,让他们夫妻俩洞房花烛后再一同上路。 若建安郡主不愿意嫁……太后势必会雷霆手段逼迫,国舅夫人疼爱女儿,未必愿意听从,便真是把人强行嫁过去,太后与国舅府从此便生了嫌隙。 而他们那边已经没人了,只要德王一倒台,太后没了依仗,国舅也因为建安郡主的死迁怒于她,这荼毒睿国朝政许久的毒瘤,便也算是拔除了。 齐王半懂半不懂,“那这意思,便是本王不用再找了?” “找,”萧景容道,“想办法潜入太后宫内找,若是人不在宫内,那便是国舅府藏起来的,你便想方设法让太后知道她人在哪儿,太后自会帮我们把人送上花桥。” 齐王尴尬道:“这……太后的宫内,本王如何找啊?”让人知道他派人潜进太后的寝殿,那多不像话啊! 太后名义上可是他嫂子! “那是你的事。” “……” 差事已经定下来,齐王自然得尽心尽力去办,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怎么本王听说……你府上那位公子是自已私自逃出都城的?” 萧景容淡声道:“外面的传言,你也信吗?” 齐王顿了下,犹豫着说道:“旁人的这些流言,本王自然是不信的,但你当初带伤策马出城追人,本王就不得不信了……你也不要这般看着本王,难道本王会害你?此事本王定会瞒着,府上的人私自出逃,又不是什么好事,本王还会到处说吗?” 顿了顿,他才道:“本王只是担忧你。” 萧景容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道:“担忧什么?” 齐王将手靠在旁边的茶桌上,往前探着身子,看着坐在书案前的萧景容,苦日婆心道:“你府上之事,本王不好多管,可你这些年来身边也没个体已人,你又是这般性子,本王便以兄长的身份好言劝你几句,这府上之人啊,不能不管,却也不能管得太紧,否则便适得其反。” 见他不说话,齐王又道:“小容儿啊,管理后院不能用管朝中大臣那一套,什么恩威齐下,制衡之道……统统都用不上,他只要无害你之心,那你便可以使劲儿地宠,使劲儿地哄,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嘛,怎么还能把人气走呢?” 萧景容不想跟他讨论这事,烦躁道:“此事与你无关,本王自有……” “你有什么呀?”齐王便打断他的话,“你都把人气走了!” “……” “行啦,别跟哥哥犟,你府上之事本王确实不好多管,也就劝你几句,”齐王认真又耐心道,“他是个男人,女人在这世道只求寻得一方庇护,可男人再如何落魄卑微,尤其他还是这般才华横溢之人,都是有着傲骨的,你非要磋磨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又道:“他若是一块面团,自然随你捏扁搓圆,可他若本就是一块璞玉,你越是打磨他便越是质地细腻,价值无双,到时若你还想困住他,那才是异想天开。” 萧景容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王看了他许久,才道:“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见男人没说话,齐王才给他分析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仰仗着你的宠爱才能将在这摄政王府里过活,便是有些手段在外面做了些生意,赚了些银钱,也结交了些人脉,可你我二人是王爷,你也早早就派人盯着他在外面的那些生意,一点一点将他的那些人都化为已有,那他为什么还能逃出都城?” 顿了下,齐王沉声道:“你难道从来就没怀疑过,帮他逃走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秦国商人吗?” 萧景容的确没细想过这些问题。 他身在局中,满脑子都在气愤沈安言居然敢出逃,既觉得被羞辱了,也觉得被背叛了,至于这人是如何离开…… 齐王又道:“那些秦国商人,多数都是派来的细作和暗桩,他们如何有这个能耐和胆子,居然敢从摄政王府拐人?就不怕帮了他,会引来麻烦,身份暴露吗?” 男人大受震撼,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第250章 他居然忽略了这些! 齐王接着道:“沈安言借着你的名头在外做生意,那些秦国商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当初纵容那些细作留下,是为了方便传递假消息到秦国,这些,沈安言也不可能猜不到,所以那些秦国商人是细作的身份,他应当心知肚明,在无法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他为何敢直奔秦国?” 顿了下,齐王才又沉声道:“便是因为他通过那些秦国的商人,见到了他们的主子……” 若对方的目的是要抓住沈安言好威胁萧景容,那萧景容根本不可能把沈安言活着带回来,但这人要把沈安言带去秦国,还能让沈安言毫无条件地信任,这说明……他们双方一定达成了某些交易。 萧景容道:“你是怀疑,他故意随本王回来,要留在本王身边替秦国人当细作?” “不,恰恰相反,”齐王道,“他若真要当细作,不离开才是最好的法子,他这一走,跟秦国人扯上了关系,往后要做什么都不方便,还容易露馅。” 他又道:“本王的意思是……对方并不打算利用沈安言做任何不利于睿国的事,但他可能看中了沈安言的才华,毕竟以秦国如今重商的国策,他在那边……可算得上是香饽饽。” 萧景容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201章 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三) 他道:“你是说,那人要带走阿言,是想请他去秦国帮自已打理生意,他允诺会助阿言离开睿国,保他在秦国一世荣华富贵,阿言只需帮他管好外面的铺子庄子便可?” 齐王道:“本王还猜……这人不是秦国的翼王,便是端王,秦国国君病榻缠身,熬不了多久了,以太子这般模样,想必是镇不住这两位亲兄弟的,夺位之争不可避免,除了朝中人脉,最重要的便是银钱,有了银子,便可招兵买马,收买人心。” “所以,我的好弟弟啊,你当初设计了刺杀案,恐吓沈安言要他安分守已,乖乖在你后院里当个玩物,有人却发现了他这块璞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请去秦国当座上宾,只要沈安言能在秦国帮他打理好那些生意,赚来白花花的银子,待此人龙袍加身,你觉得……他会不厚待沈安言吗?” 沈安言不是秦国人,他功劳再大也无法入朝为官,这也算是把柄之一。 而没有权势,便造不成威胁,他这辈子便只能乖乖待在秦国给对方继续打理生意,享受着没有权势却能荣耀无上的好日子。 他不必理会朝堂之争,也不用去担心那些尔虞我诈,自然是逍遥,而同样的,天子还要仰赖他在外边好好打理那些生意,因为没有权势威胁,沈安言又这般能干,天子自然十分宠爱,愿意给他无上荣耀,即便没有实权,地位却也堪比重臣。 这便是……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沈安言曾经在他这里提出了小心翼翼的请求,萧景容没答应,但有人却迫不及待地要抢这份好处。 齐王的话,令萧景容久久无法言语。 齐王便接着道:“本王早同你说过,他非池中之物,你这摄政王府根本镇不住,想要他同那些女人家一样乖乖待在府内等着你宠幸,简直痴人说梦。” 萧景容却还是觉得不太合理,“即便阿言有些本事,但秦国之大,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做事了吗?他敢找阿言去,不怕是本王安排的细作吗?” “定然还是有些原因的,只是这些原因啊,你我都不得知。”齐王又道,“总之,沈安言如今有了后路,除非你能永远把人困在府中,否则……他便一定会去秦国,届时……” 齐王沉默了许久,沉声道:“本王一定会杀了他!” 沈安言若真去了秦国为翼王或端王做事,那便算是叛国,若他真助翼王或端王上位,无论是谁,坐稳帝位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在边疆打一场胜仗,为自已的帝王威严添一笔。 纵然沈安言没有直接上战场,却也算是助纣为虐。 齐王又道:“他此番出逃,便是为了要去秦国,按罪,当诛!但你既舍不得他,本王便当不知此事,阿容,若再有下次,本王不会姑息。” 萧景容自然知道齐王已经在让步。 此事非同小可,按他以前的心性,不必齐王提醒,自已便该把人直接杀了,此刻却忍不下心来。 “本王会将人困在府中。” “你这……”齐王想了想,又道,“你困得住吗?依本王之见,他要当那人上人,你便让他当,不过是在外面打理些生意,替你望一望这都城的肮脏鼠辈,有何不可?你若不放心,便派忠祥去盯着。” 萧景容却没应他的话。 这般看,自然是最好的方法,可万一沈安言还是要跑呢? 即便不跑…… 都城局势复杂,他不愿让他入朝为官,插手太多朝堂之事,其实是为了他着想,旁人看来,沈安言不过是他府上的玩物,怎么都不会太为难,若真的插手太多事情,哪日…… 萧景容捏紧拳头,若是哪日他出事了,摄政王府便如同散沙,何人还能护住他? 齐王着急道:“你听清楚没有?” 萧景容只能道:“他若插手朝中之事,真成了本王的眼线,你可有想过,若哪日本王死了,他如何自保?” 沾上这些事,便不是局外人。 沈安言与摄政王府再脱不开关系,知道的事情越多,便死得越快,如今他得罪的也不过是建安郡主,但有他护着,沈安言只要不乱跑,便能保住这条小命,真让他插手,太后一党所在的人全都视他为眼中钉,连秦国那边也不会放过他。 第251章 正如重风,这身上的许多伤,都是被人暗杀所为。 齐王道:“他本也是摄政王府的人,就算不插手这些事,他如今同你这般关系,难道就不会被人盯上?” “可他如今到底只是本王的床上人,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玩物,如同你府中的侍妾,难不成那些人会对你府中的侍妾下手吗?” “你……” “若本王死了,忠祥自会带他离开,只要他不插手朝堂之事,都城的事情便波及不到他!” “……” 齐王整个愣住了,没想到他把自已身后事都打算清楚了。 同时也不解:“既如此,你当初何必留他在府上?直接派人把他送走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萧景容怔了许久,才道:“本王起初……并未打算过这些。” 他当初真的只把沈安言当玩物。 穆凉城相遇,沈安言并不知他存在,可他却因为对方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心生厌恶,他那时也并不知道,沈安言处境如此凶险,只当这人谄媚下作,竟教人些肮脏法子。 后来沈安言被威胁着救了他,给他感觉更是如此,见死不救便罢了,连同“死人”身上的珠宝都要抠下来拿走,再后来,他受伤了需要人照料,留在那村子里也需要伪装身份,正巧沈安言要利用他,他便也将计就计利用对方。 接着,便是暗卫查出沈安言在怡红楼的处境,萧景容原先的厌恶便化为了不知名的情愫,沈安言一点一点拿捏着他的心思,虽是玩物,却知进退懂分寸,又是床榻之人,人非草木,日渐相处中自然会生出些感情来。 更何况后来还得知,沈安言身上带着沈家的一半血脉。 于情于理,萧景容对他自然会特别些,所以早早便替他解决了穆凉王府的管家,帮他拿回了卖身契,不愿他到都城受苦,给了他宅子和金子,还留下许管事照应。 暗中留下那枚玉佩,也是他的私心。 第202章 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四) 毕竟是床榻之人,他多少也有些舍不得,便想着此人若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许管事自会带着他来都城,却没想到……造化弄人。 沈安言阴差阳错在行宫与他重逢,他当时也并未想太多,只当是山间小野狐被欺负了才从山里跑出来寻求庇护。 他把人留下,一是为了排遣寂寞,二是……他根本没想过,沈安言后来野心会这么大。 齐王说得没错,是他大意了。 沈安言虽委身于他,却不是女子,他妄图将对方拿捏成每日待在府中斟茶倒水,只想着讨他欢心的玩物,简直痴人说梦。 这人装得太像,不知不觉间,他也被迷惑了。 齐王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而是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的意思便是,你一开始只当他是玩物,之后便……动情了?” “本王不知。” “你这……你、你有什么不知的啊!这有什么不知的?” “本王只是不想他死。” 情自然也是有的,毕竟床榻纠缠许久,又是他唯一的枕边人,这人又处处照着他喜欢的模样演,他再如何冷酷,也是个寻常的庸俗男人。 只是,也不如齐王想的那般深刻…… 齐王便隐约明白了。 也不好再劝他,便道:“那你便好好把人看着,本王……世事无常,本王也不想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但若他真愿意安分守已,好好待在你这王府内,若之后你……本王也必会保他一命。” 萧景容垂眸,“多谢王兄。” 齐王:…… 起身要走时,他想了想,又说道:“阿容,本王府上侍妾众多,红颜知已也不少,但能让本王为其筹谋生死的……便只有雅宁一人。” 雅宁,正是齐王妃的闺名。 可接着,他又说道:“可若她要逃出王府前往秦国,本王就算再宠爱她,也一定会杀了她。” 萧景容便顿住了。 齐王为了齐王妃,能为徐大人的过错兜底,府中银钱尽数散去也不打紧,虽说侍妾众多,红颜知已也不少,如今能怀上孩子的,也仅有齐王妃一人,在这种事情上,却仍不愿退步……x 但萧景容如今为了沈安言做到如此地步,真的只是宠爱这么简单吗? 齐王走出了书房,心里想着事,面色也不大好看,护送他出府的下人识相地离了一段距离,垂着头弯着腰,大气不敢出一声。 直到在后花园见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忠祥。 “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顿住脚步,下意识露出了往常那般风流浪荡的笑容,挥着扇子让下人退去一边,才道:“忠祥啊,怎的在这儿?等本王吗?” 忠祥垂着眸,态度十分恭敬,却与往常有些不同,“奴才有些话,想同殿下说一说,求殿下恩准。” “……你说。” “公子他……” 忠祥刚开了个头,就被齐王面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了,脸色拉得老长,“又是他!本王就纳了闷了,他到底是给你们整个摄政王府的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一个个的都跑到本王面前替他求情!” “我们?”忠祥怔了,一时想不起来除了他,还有谁敢到齐王面前替沈安言说好话。 齐王倒是一个一个地数出来给他听。 第252章 “闻公公便罢了,本王就当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不似当年在父皇身边伺候那会儿心狠手辣,你家公子对他也算是恭敬,本王姑且算他老糊涂了,非要保下沈安言,没想到重风这个二愣子也跑来找本王,支支吾吾说些含糊不清的话,非要说沈安言是被人挟持了……” 齐王气得不行,自已给自已顺了一日气,“行吧,本王念在沈安言跑了这一趟,还帮忙引出了私炮房的旧案,那一船的火药被拦截下来,也算是救了边疆不少将土的命,可你家主上也跟着脑子进水,压根不用本王帮着求情,他自已就要把这事儿给兜过去!现在你也来找本王!” 他怒道:“你说说,你们摄政王府的人一个个的是不是都吃了迷魂药了!” 沈安言出逃这事儿可大可小,毕竟他要逃去的地方是秦国,而且还打算跟着秦国的船一起走,跟秦国人扯在一块儿…… 这要是传出去,皇帝都不好包庇! 忠祥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也明白齐王为何生气,便赶忙道:“殿下既不打算为难公子,那想来也清楚那些秦国人是作何打算,奴才为公子求情,既是为了主上,也是为了睿国,既知他们狼子野心,又何必踏入这陷阱?” 齐王气得疯狂扇扇子想要吹走这一身的怒火,“你少来这套!” 而后他又收起扇子,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你家公子杀了!他一死,秦国再多算计都没用!是你们个个都要护着他,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忠祥见齐王并无杀心,便也暗中松了一日气。 齐王不是没办法,他若真要杀沈安言,机会多的是,摄政王府就算守卫再森严,那也只是一个王府,并非真的铁桶。 只要有人进出就能混进杀手,杀个人而已,没什么难的,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萧景容也时常被人暗杀,他自已武功高强都尚且一身伤,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安言。 齐王到底还是心疼萧景容的。 忠祥俯身恭敬道:“谢殿下手下留情。” 齐王“哼”了一声,正要离开,想了想又说道:“你们王府内有秦国的细作,这两日好好查一查,宫里……宫里的事有本王操心,且让你家主上这几日好好养着伤,别再乱跑。” “是。” 忠祥垂眸,然后听到齐王边走还边叹气,嘀咕着:“宫里细作也不少啊,藏得那么深,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冒头了……” 摄政王府内有秦国的细作并不令人意外,萧景容也往秦国的宫里安插了细作,就连秦国东宫和那几位王爷的府邸也没能例外。 再厉害的府宅,也不可能绝对的安全。 有些细作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甚至在萧景容没出生时那些细作就已经在睿国成亲生子。 但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细作,就是骨血里时刻记着自已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世上,连同自已的子女后代也会把这种信念印刻在骨髓里。 睿国最厉害的那几位细作,甚至还在秦国入朝为官,有些还娶了秦国的权贵之女,而这些细作的存在,也保证了萧景容能把秦国牢牢拿捏在手里。 只是细作珍贵,每次出动都有暴露的风险,而山高皇帝远……那些细作若真的出事了,萧景容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反应得过来,还有可能被反利用,所以一般没什么要紧事,萧景容都不会让他们轻易出手。 萧景容是如此,秦国那边自然也是如此。 第203章 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一) 能把细作安插到宫内和摄政王府,说明这些细作十分优秀,他们待在睿国至少有二十年的时间,宫里的自不必说。 可摄政王府内的那几个,可全是家生子,这说明他们至少是爷爷那辈就已经在睿国待着了。 忠祥并非是特意在后花园等齐王,替沈安言求情也不过是顺便的事,他主要是来找萧景容谈及细作一事。 倒了茶水,等萧景容端起抿了一口,忠祥才低声道:“闻公公还在地牢内审问,嘴巴紧的很,也问不出些什么,但暗卫那边都查得差不多了,三代以上便是秦国人,那会儿趁着饥荒混进灾民里溜到都城,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自愿为奴求活路,在都城内扎了根……” 最优秀的细作,绝非是抱着立功的心思来的,而是甘愿成为他人之石,让后辈们一个一个踩在自已的白骨上,便是葬身异乡也不打紧,只求能为故国奉献自已。 所以,那些细作们先是以最卑微的身份留在了都城,任劳任怨,死了一个还会有一个,活着的也绝不会想着立功传递消息,而是利用自已已经扎根的身份,迎娶或是嫁给同样身为细作的秦国人,以保证秦国的血脉。 在孩子尚未懂事时便灌输他们细作的思想,听话的就养着,不听话的或是太过蠢笨有可能导致他们可能暴露的,都会直接杀了。 这样留下来的血脉,天生都带着冷血,又灌输了奉献秦国的思想,自然是最好也是最优秀的细作,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身为细作的信念被传承着,他们的身份也彻底与睿国粘连在一起。 若非这次主动暴露,萧景容得有读心术才能察觉出这些猫腻。 萧景容又抿了一口茶,“秦国什么时候也有这等高人了?” 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还不行,还得有这般狠辣的目光以及掌控全局的能耐,否则便是想得再好,细作远在他乡,这么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叛变的可能性很大。 第253章 至少,萧景容就没那个能耐敢这么赌。 忠祥垂眸,“主上并非比不过,只是心肠软了些,愿意把细作当人,若如他们那般也只当做畜生,多好的细作也能训练出来,畜生嘛……自然多的是法子驯服。” 可惜,在驯服细作一事上,秦国的确厉害,但秦国内部还是一样混乱,男人们沉迷于美色,女人们再厉害也终究是弱势,除非真有一位明君能登上那个位置,一改秦国这番做派,否则单靠细作,能成什么事? “牺牲这么多优秀的细作,只为了捅本王一刀?”萧景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虽说杀了他,睿国也会乱,但如今小皇帝已不是当初那个屁都不懂的小毛孩儿,便是他死了,还有齐王左右大局,林御史和齐太傅这些老臣相帮,再有林惊年与高成这些新贵拥护,睿国的根本也是动不了的。 这么一闹,只是伤了他的身子,却反倒让他把太后等人的火药坊全部捅了,秦国既失了一帮优秀的细作,也失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那一整船的火药…… 怎么看都是亏的。 这种事情,便是秦国最蠢笨的那位崇王都做不出来,有能耐花钱买火药的翼王或是端王又怎么会不清楚? 但还是有人孤注一掷这么做了,到底是为什么? 忠祥心中自然也是疑惑万分,这也是为什么闻公公至今还守在地牢的缘故。 他心中倒是很快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又自已否决了。 应当……不太可能。 * 沈安言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几次三番要醒,却又紧接着被拉入另外一个噩梦里。 他时而在梦里看到自已被无数双血手拽着脚,一双双空洞的眼球里流出血泪,凄惨喊着要他“还命来”; 时而又梦见自已站在悬崖边,一双手把他推了下去,但他并未就此跌落万丈悬崖,而是有根绳子一直勒着他的脖子,他就这样被那根绳子掉在悬崖下; 时而又梦见漫天的大雪,他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墨发在寒风中飞舞,他转头,却听见有人说道“回去吧”,他正要问回哪里,忽然白茫茫的四周射来无数暗箭,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他总算被彻底惊醒了! 靠在床头喘息了许久,沈安言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他那么怕死,所以梦里就总是各种不得好死的死法。 等被噩梦激起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后,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盯着某个地方开始发呆,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了口:“有几件事情,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此刻尚是深夜,房间里静悄悄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有月光投射进来,把床前的位置照亮了,却显得其他角落更是黑沉沉的。 房内一片寂静,沈安言的话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继续说道:“我当初棋差一招,猜错了萧景容的心思,也暴露了自已迟早要逃走一事,萧景容因此大怒,冷落了我,一怒之下把府上能照应我的人全带走了,后来府上出现了刺客,我差点死掉,更是决心要立马离开这里。” “偏偏那个神秘人又忽然出现,再次允诺一定能将我安全送到秦国,真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这贪生怕死的凡人脑子可不会想那么多,在他的安排下,我直接逃出了摄政王府。” “真顺利啊……”他嗤笑一声,“如果不是萧景容带伤追出城外,一路追着还一路查出了火药坊的事,只怕一切都会按照你们计划的那样,此刻,我早该在秦国安生住着。” “横竖你们那位主子的本来目的也不是要我的命,就算将我一辈子软禁,只要好吃好喝供着,我都无所谓,至于他曾经允诺的那些是否会成真,我那时候当真不在意。” “但是回到都城后,我忽然发现了很多让我想不明白的事情,若是一直想不明白,只怕我总是睡不安稳,玉姑娘……”顿了下,他看向某个阴影角落处,“……可否帮我解答一二?” 藏在角落暗处的人便走了出来,微弱的银色月光一点点把她照清楚了,她依旧穿着得体,体态端庄,朝着沈安言行了个礼,却未说话。 沈安言敛下眼帘,“我思来想去,倒是把这桩事情想了个明白,虽还不清楚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萧景容把你带回来,但你是秦国的细作,这没错吧?” 玉姑娘总算开口了,“公子是何时发现奴婢身份不对的?” 第204章 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二) 沈安言垂眸,“惭愧,刚刚才想通的。” 他之前被人耍得团团转,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逃走,虽然也猜出这摄政王府内有那个神秘男子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位玉姑娘。 忠祥之前在那宅院里与他推心置腹一番,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他那时才察觉出不对劲,却也没把前因后果理清楚。 方才从噩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却猛地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这位玉姑娘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如此聪明的妙人儿,又是个女子,若真心实意要留在这王府内当侧妃,怎么可能会把他一个已经失宠的男人放在眼里? 忌惮? 不,聪明人从不忌惮对手,只会想方设法化敌为友,拉拢一切助力。 第254章 他若是这位玉姑娘,不但不会为难一个被冷落但也随时有可能复宠的男人,反而会尽力照顾好对方,毕竟谁都知道,男人不可能生孩子,也永远成为不了一个府上的女主人,但若能拉拢,却是个不错的伙伴。 若实在不行,便杀了。 但反观这位玉姑娘的所作所为……既不拉拢他,也没趁机借刀杀人,却一心要把他赶出王府? 图什么呢? 若萧景容真的宠爱他,赶出去了也还是会被找回来,而且还有可能触怒萧景容,万一沈安言真的因此复宠,还有可能会报复。 最是吃力不讨好。 玉姑娘垂眸柔声答道:“公子果然聪明,奴婢……的确是秦国人。” 沈安言垂眸问道:“你与你家主人费尽心思离间我和萧景容,想方设法把我带去秦国,到底什么目的?” “公子误会了……” “误会?” 嗤笑一声,沈安言便道:“萧景容能带着伤千里迢迢把我追回来,可见也不是对我完全没感情,他若只是觉得我坏了他面子,直接命人剁了我便可,何必千方百计要活抓我回来?” 萧景容真是恨他,想要他死,沈安言不可能活着出现在那艘船上。 但既然萧景容没有那么恨他,那么当初的冷落也不过是一时的闹脾气,又怎么至于让他在这府内受那般委屈,甚至还差点断送了性命? 这其中疑点重重,而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只有一个理由——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在算计离间他们,逼着他主动逃离摄政王府。 对方通过安插在摄政王府的细作,得知了他与萧景容感情并不好,趁机把这位玉姑娘派到萧景容身边。 萧景容不可能不知道这位玉姑娘的真实身份,他还敢把人带回来,一定是因为他猜错了对方的意图,以为这位玉姑娘的心思在他自已身上。 却不知道,对方完全是冲着沈安言来的。 没人会相信,动用那么多厉害的细作,就为了一个男宠。 萧景容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派人盯着玉姑娘,却没想到,对方为了彻底离间他和沈安言,甚至不惜动用了宫里和他王府上那些藏得那么深的细作。 先是派宫内的细作行刺,伤了他和忠祥,王府和宫内势必一团乱。 重风本就有职务在身,根本脱不开身,而宫内有太后虎视眈眈,他们都以为细作是冲着小皇帝来的,为了保护小皇帝,也为了照顾重伤的萧景容不被太后国舅等人趁机下手,闻公公势必要往宫内走。 府上留了那么多暗卫和守卫,那些刺客却还能轻而易举进入王府行刺,并非是萧景容不顾及他性命,而是萧景容根本没想到,这些秦国的优秀细作,竟然敢在此时暴露,就为了给沈安言演一出戏。 一出逼得沈安言心神大乱,不得不马上逃走的刺杀大戏! “刺客是真的,”沈安言依旧垂着眸子,“想要杀我的人也的确是太后和国舅,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碍了建安郡主和萧景容的婚事,但德王与建安郡主的婚事那会儿也定下来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冒险杀我?” 只能是有人从中挑唆。 他又道:“或者说,如果刺杀那天晚上,府上没有人和那些刺客串通,将暗卫和守卫往其他地方引,那个刺客根本进不到我所在的院子,对吧?” 但对方若真要杀他,也不会只让一个刺客进他的院子,多来几个……哪怕只有两个,他那天晚上都活不成。 玉姑娘福了福身子,倒也没否认,声音依旧温婉动人,却多了几分愧疚,“权宜之计,公子请海涵,若公子实在恼火,到了秦国,奴婢自会以命谢罪。” 沈安言总算愿意抬眸看她了。 他说:“你那个时候就在附近吧?萧景容虽然与我怄气,但一定派了人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没有武功,若暗卫有心隐藏,我根本察觉不到,是你把他们都解决了。” 他又说:“但你也没打算让我死,对吗?你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你本打算等刺客伤了我之后,再立马出手保我一条小命,而只要我受伤了,这道疤就会一直横亘在我与萧景容之间,你们不需要再用其他的手段,我自已就会想法设法逃走……可你没想到,我会杀了那个刺客。” 玉姑娘仍旧垂着眸子,恭敬站在床前,“公子聪慧。” 沈安言问道:“我当初从行宫被萧景容带回王府,没多久我就因劝他娶建安郡主一事惹恼了他,他那时也是气冲冲离开,之后没多久忠祥也跟着一并离开,他那会儿也是在外面被人行刺了,我也因此被府中下人磋磨了许久……也是你们所为?” “是。” 沈安言顿住了。 难怪……难怪那会儿萧景容那般宠爱他,他还是唯一一个伺候过萧景容的人,那些下人却还敢这般欺负他。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已的纵容,还有旁人的故意为之。 玉姑娘垂眸说道:“当初收买下人对公子无礼,也只是想逼公子认清现实,可惜没等我们的人接触公子,摄政王便回来了……” 混在睿国太后的人马里刺杀萧景容,既是为了顺利带走沈安言,也是想要彻底把人铲除掉,没想到萧景容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拖着重伤回到都城。 第255章 若当初萧景容晚一步……哪怕只是迟一个晚上回到王府,他们的人都能顺利把沈安言带走,毕竟那会儿萧景容对沈安言的宠爱还不够深,看守他的人也不够严。 否则,何至于闹到这一步? 第205章 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三) “那……”沈安言的声音忽然发紧,他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被褥,死死盯着玉姑娘,努力让自已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那老王妃放火烧宅的事情……” “公子……” 沈安言其实已经说不下去了,玉姑娘也及时打断他,忽然在他床前跪了下来,伏首磕了一个头。 她说:“之前百般冒犯,只为了能将公子从这摄政王府带走,我家主人是真心邀请公子去秦国做客,是奴婢们愚钝,没挑好法子,害得公子受苦,但请公子相信……奴婢们从未有过害公子之心。” 沈安言悬起的心,忽然就渐渐落了回去。 他怕……他真的害怕,害怕他之前府上那十几口人的性命与徐管家之死,还跟这些人有所牵扯。 但既然这位玉姑娘说了没有,应当就是没有。 毕竟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何必骗他?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那会儿他尚是自由之身,无论这位玉姑娘的主人在秦国是什么身份,想要带走他轻而易举,何必搞这么多是非? 是他太过紧张…… 玉姑娘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沈默,还以为他仍旧怀疑,便又开口道:“方才说误会,并非是要否认之前的所作所为,而是希望公子不要误会,我家主人没有恶意。” 顿了顿,又道:“主人是在公子入了摄政王府后,才从细作的口中得知公子的身份,那时便有心招揽,可惜公子身份特殊,细作们又瞧着公子与摄政王十分恩爱,不敢轻易出言相邀,便自作聪明弄了几出离间计……” 沈安言演得太像了,就连萧景容都几次三番被他骗了过去,那些细作们又鲜少能贴身伺候他,便真以为沈安言爱萧景容爱得死去活来。 细作们对萧景容面上表现得再恭敬,心里却都十分厌恶他,而萧景容高高在上惯了,时常口不择言辱骂沈安言卑贱下作,细作们瞧见了,根本没往“打情骂俏”“口是心非”这方面想,只觉得这狗王爷是在羞辱人。 沈安言自已都在这王府里待得没有安全感,更怪不了细作们这么想。 玉姑娘那会儿还在她主人身边伺候,收到的消息便是沈安言爱萧景容爱得死去活来,天天被骂下贱都还笑脸相迎,甚至有时候还被迫吃剩菜干粗活儿,他不但不生气,还乐在其中,简直就是恋爱脑的祖师爷…… 沈安言听到这些话,内心和表情都复杂极了。 倒也……没说错。 他当时为了在摄政王府内混一条出路,天天像条哈巴狗一样去讨好萧景容,男人嘴巴不饶人,只要一生气就喜欢骂他卑贱下作。 他都习惯了,也没那个资格去跟男人计较。 吃剩饭干粗活儿……也只是偶尔之事,除了真闹大的那两三次,其余时候都是做做样子,基本不到三天他又可以回去继续做他的公子。 他那会儿开心,是因为乐得不必在床上伺候。 但这些自然是无法同这位玉姑娘说的。 他也不打算说。 只是问道:“所以,你家主人为何要费这般心思,把我带去秦国?” 他又说:“我身份卑微,纵然有些才情能耐,却也不是无人能敌,你们秦国向来重商,这方面的能人定然也不少,你家主人要找一个替他管理生意的商业奇才……秦国一抓一大把,何必找我这个敌国之人?” 那神秘男人之前在屏风后跟他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也能令沈安言信服。 但前提是……对方没有耗费大半生的心血,牺牲无数优秀的细作,就为了把他从摄政王府带走。 这种程度,可比三顾茅庐严重多了,基本等同于刘备把关羽和张飞砍了,就为了要一个诸葛亮。 沈安言可不认为自已有这么重要。 哪怕他们是同一个爹,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玉姑娘仍旧跪在地上,却已经直起腰来看着沈安言。 而沈安言靠在床头的身子微微朝着她倾斜,眸子微眯,语气沉了沉,“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家主人……究竟是端王,还是翼王?” 哪知玉姑娘却说道:“我家主人,既不是端王殿下,也不是翼王殿下。” 沈安言却愣了。 不是? 可他仔仔细细认真想了许久,认为能在秦国有这般能耐,还敢从睿国买走这么一大批火药的,并且许给他那种承诺的,除了翼王,就只剩下端王了。 还能是谁? 莫非是……那位太子殿下? 也不可能啊,太子殿下不是懦弱无能,胆子比他还小吗? 装的?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却万万没想到,玉姑娘轻声道:“我家主人,非皇族中人,公子不必担忧,邀请公子去秦国做客,也的确真心实意,没有任何算计。” 沈安言根本不信这套说辞,也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好心的人,如今你我皆是这摄政王府的囚中鸟,你要与我联盟,取信于我,便不要说这些废话。我若真那么好哄,便活不到现在了。” 第256章 玉姑娘却垂眸,道:“计划失败,主人已经知晓,她让我给公子带一句话。” 沈安言眯眸:“什么话?” 她说:“主人说……他乡遇故人,实属不易,她与沈公子有缘,当初以为沈公子是被迫困在这摄政王府内不见天日,故而才施以援手,却未曾想,竟是摄政王殿下金屋藏娇。” 沈安言怔愣了许久。 随后,身体变得僵硬,却又一点点开始恢复正常,却仍旧觉得脑子一阵麻痹,既难以顺畅呼吸,也觉得耳边一阵耳鸣。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紧问道:“你家主人……你……他是谁?” “于公子而言,主人是陌路人,也是故人,”玉姑娘说道,“如今计划失败,也在主人意料之外,主人未曾想,摄政王殿下竟会对公子用情至深,她让奴婢与公子好好解释一番。” “解释什么?” “摄政王殿下一开始就知道奴婢是秦国来的细作,从未碰过奴婢,带奴婢回来,不过是用奴婢来试探和刺激公子罢了,”玉姑娘眉眼带笑,“这位殿下是个君子,奴婢之前百般勾引试探,他仍旧不为所动,倒是日日夜夜看着公子的画像发呆……” 虽然那画像旁边还写着“混账王八蛋”五个大字。 “……你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第206章 你家主人究竟是谁(四) “主人说,这位殿下是个口、口……”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玉姑娘这才想起那个词怎么读来着,“……口嫌体正直的臭男人,嘴巴虽毒了些,对公子却也有几分真心,而今能把公子安然无恙带回府上,多半是动了情的。” “……” “主人让公子不必怀疑,摄政王殿下对公子动情了,不是坏事。” 她又说:“如今这摄政王府是出不去了,摄政王或许也会将公子手中的权势和银钱都收走,若他不收,也请公子主动将这些东西还回去,从此以后安安分分在这府上做个乖巧听话的公子。” “……为何?” 玉姑娘说:“如今已是打草惊蛇,主人远在秦国,不便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公子身子不好,也经不起折腾,何不如韬光养晦等待良机?摄政王不会杀了公子,但公子只要能活下来,未来便有无限可能。” 又接着说:“主人还说,他日若沈公子厌烦了这睿国,秦国的大门永远为沈公子敞开,到时定以贵宾之礼款待,她让奴婢告诉公子,秦国自然要比这睿国自由多了,到时无论公子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着束着,随便公子怎么……造作。” 沈安言:…… 他隐约猜出了这位主人的为何要帮自已,却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能在这种鬼地方混成这副模样的,绝对不会是林鸢那种蠢兮兮的性格,也不会如他这般没用……但费尽心思这么帮他,就一点好处都不要吗? 又或者…… 这位玉姑娘说的话,只是通过调查他,发现了他身份的端倪,才从他平日不慎吐露出的“怪言怪语”里截取一些,故意跟他套近乎,企图降低他的警惕性。 沈安言知道自已这么想很像是有什么大病,可他实在怕了。 就算……就算是一个地方来的,又为什么要帮他? 难道不怕他坏事吗? “你家主人……”沈安言捏着被子,面上却淡定得很,“……是秦国人,我是睿国人,怎么就跟我成了故人?这关系套得是不是有些远了?” 玉姑娘却是温温柔柔说道:“奴婢不知,主人只说……公子会明白的。” 沈安言便沉默着没再说话。 许久后,他才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可唤奴婢……玉凫。” 城中某座阁楼上。 一个穿着黑衣罩着黑色兜帽披风的身影在廊上走过,夜风拂来,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廊上两边站着不少黑衣守卫,个个身材挺拔,罩着黑色面具,严肃又冷冽,见到这人时,却都不约而同低眸,不敢直视。 尽头处,站着一个华服男子,面貌俊朗,负手而立,光是背影就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皇者之风。 可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来到他身旁,却并未行礼,只是抬手将兜帽取下,露出了被兜帽罩住的玉容。 正是玉凫。 她只开口淡淡喊了一声:“殿下。” 这般做派,算得上无礼,守在男子身旁的侍卫下意识蹙起俊眉,“放肆!” 站在一旁的袁墨袁朗兄弟俩早就吓得垂眸,僵住了身体,玉凫面上却始终淡淡的,不为所动。 男子却抬手,示意侍卫退下。 随即,才看向玉凫道:“看来你家主人,对本王怨念颇深啊。” 玉凫仍旧面无表情,“主人说,殿下无才无能,言而无信便罢了,手底下的人竟也这般废物,连消息都给传错,如今公子被我们害得在摄政王府内寸步难行,身子也不大好……殿下不要给她一个交代吗?” 男子未说话。 他身旁的侍卫想开口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们的确没把沈安言救出来。 袁墨见状,便大着胆子开口道:“玉凫姑娘,此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更何况玉凫姑娘自已也进了摄政王府,不也没……没看出那摄政王对公子这般痴心吗?” 玉凫还没开口,袁朗也跟着胆子大了起来,结巴道:“也也……也算不上、上痴心……吧?公子在……在那王府里,也没、没好过,真……真的喜欢公子,才不会……让公子受苦……” 第257章 袁墨见男子未开口呵斥他们,便又继续说道:“依属下看来,之前的消息也没传错,那位摄政王的确不喜欢公子,也确实糟践了公子,带着重伤追出城来虽出乎意料,却也不一定是真的舍不得公子,兴许还有别的缘由。” 顿了下,“玉凫姑娘不必着急,公子能逃一次便能逃第二次……” 玉凫却蹙眉打断他道:“你可知公子现下身子已不大好,根本不能舟车劳顿!逃什么逃!” 若沈安言身子安康,能随时赶路,她便不用在房中废话那么多,便是耗光着这睿国的所有精英暗卫和细作,也定会护送沈安言逃出睿国。 可上一次出逃失败,萧景容盯得如此紧,若是再逃……情况势必要严重得多,沈安言如今的身子,根本熬不住这般折腾。 顿了顿,她又道:“如今秦国内乱不止,这段时日,天机阁也出了点岔子,主人分身乏术,还无力清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纵使公子能熬到秦国,那里也未必比摄政王府更安全。” 袁墨没想到看起来温柔端庄的玉凫,发起脾气也这般吓人,好半晌没敢再说话。 袁朗倒是没那么怕了,还傻愣愣地问道:“那怎么办?就把公子留在这里吗?” 玉凫便看向一直没再说话的男子,道:“所以主人说了,殿下既答应她,要帮她把公子安然无恙带回秦国,就请言而有信。” 守卫忍不住说话了,话语里全是埋怨和讥讽,“你不是说那位沈公子身娇体贵,暂时不宜赶路吗?摄政王府既然比咱们秦国更安全,还带什么带啊!” 玉凫还没说话,男子便又蹙眉呵斥道:“放肆!” 守卫不情愿地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殿下,”玉凫淡淡扫了一眼那侍卫,“往后出门,还是带个懂事点的侍卫,这般没眼力劲儿……得罪了奴婢倒没什么,奴婢毕竟身份低微,但若是敢冲撞了公子,我家主人心疼了……可是要生气的。” 袁墨袁朗听闻此言,都吓得默默垂眸,缩了缩脖子。 那位真的生起气来……确实吓人。 也的确护短。 男子便开口道:“本王一直好奇,你家主人与这位沈公子,究竟是何关系?” 玉凫笑了笑,“殿下不必试探奴婢,奴婢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况且……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殿下只需要按照之前承诺的,将公子安然无恙带回秦国便好。” 又说:“时间拖一拖也无妨,主人也正好抽出时间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好,届时公子到了秦国,也能好生休息一番。” 男子看了她好一会儿,道:“你家主人……就不怕本王把他杀了?” 玉凫道:“殿下何必做这种蠢事?” 她面带浅笑道:“主人已下令,见沈公子如见她本人,若谁再敢让沈公子掉一根毫毛,天机阁……必出追杀令!” 追杀令一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生生世世,永不撤令! 玉凫又道:“便是殿下,也是如此。” 守卫吓得立马上前拦在男子身前,手中佩剑出鞘一半! “噌”一声,气氛顿时紧张凝重。 袁墨袁朗兄弟二人更是吓得直接跪得趴在地上,不再敢抬头,而守在两旁的守卫也不例外。 玉凫却仍旧面不改色。 她武功不低,但若这位殿下要取她性命,她也无法活着离开。 但她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做。 果然,许久后,男子便抬手制止。 守卫见状,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剑收了剑鞘,气鼓鼓地回到一旁站着。 玉凫便又垂眸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袁墨袁朗二人,开口道:“你二人既是公子的侍卫,从今往后便应当守在公子身旁,跪在这儿做什么?” 袁墨抬眸,下意识看了男子一眼。 男子表情淡淡的,好似也没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烦躁,还有些……不爽。 袁墨想了想,才轻声道:“那摄政王现下还在搜寻我兄弟二人的踪迹,我们不敢再去找公子,,怕给他添麻烦。” 沈安言是为了保住他们才跟萧景容回去的,若他们自投罗网,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沈安言一番心思? “那便暗中守着!” “是……是!” 袁墨赶忙带着袁朗起身离开,脚步匆匆,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玉凫正在离开,但想了想,还是顿住脚步,转身对着男子恭敬行了一礼,说道:“殿下,主人虽未明说,但她与沈公子应当不是那般关系,殿下不必吃醋。” 男子:…… 玉凫又接着道:“权利与财富,对主人而言早是囊中物,殿下虽身份高贵,可主人也不是秦国那些需要靠着男人垂怜的普通女子,轮身份……她也不比殿下低微到哪儿去,光是天机阁主人这一层身份,这天下便无人能及。” 男子蹙眉:“你想说什么?” 玉凫再次福身,“殿下救过玉凫一命,虽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却也是玉凫的救命恩人,玉凫自然也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旁的不敢说,但殿下要哄主人开心,奴婢也是可以提醒一二的。” 沉默了一会儿,男子才道:“你说。” “奴婢只有一句话送给殿下,”玉凫看着他说道,“若殿下真能将沈公子安然无恙带回秦国,主人虽不会以身相许,但这皇位……殿下一定能稳坐。” 第258章 男子没有说话。 玉凫道:“奴婢再送殿下一句话,这句话,殿下可要记好了。” “什么话?” “殿下若想讨得主人芳心,天下唯有沈公子可相帮,得了沈公子欢心,殿下……江山美人,尽在囊中。” 第207章 吃亏的好像是齐王 (一) 一个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天气逐渐转暖,沈安言坐在房内的桌子前,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瓶子,食指在瓶身上轻轻敲打着。 里面有三十颗红色的小药丸,是玉凫临走前给他留下的,叮嘱他每日临睡前吃一颗。 他昨天明明已经吃完最后一粒。 可现在,里面又满了。 “公子……” 忠祥端着吃食进来,沈安言便将那小瓶子给收起来。 其实忠祥早知道沈安言藏着一个小瓶子,不光他知道,萧景容也早就知道了,里面的药丸也拿去验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温补药丸。 药丸虽小,可却是由数十种珍贵药材熬炼而成,熬制手法古老又繁琐,一颗都难求,更别说一整瓶。 得知沈安言每天拿这玩意儿当糖豆吃,御医手都在颤抖,很想去跪求对方赏他一粒。 但他没能见到沈安言,因为萧景容不准。 放下吃食,忠祥便要退下,沈安言却开口问道:“王爷今日也不在府中吗?” 忠祥便垂眸答道:“宫内事务繁忙,德王也已入都城,主上自然忙了些,若公子要见王爷,奴才这便差人去说一声。” “不用。”沈安言说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萧景容已经被沈安言折腾怕了,不但把他手中的生意和权利全部收回,还勒令府中侍卫盯紧沈安言。 没有他的陪同,沈安言连王府大门都迈不出一步。 沈安言如今也不是住在萧景容的院子里,而是住在至雅院,但萧景容有空便会来这儿过夜。 他现在的身份,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忠祥没有退出去,见沈安言表情乏味地吃着东西,还是立在一旁垂眸道:“公子,主上还是心疼您的,只是心中始终埋怨公子当初说走便走,待时间再久一些便好了。” 沈安言本来就吃不下东西,便索性把碗筷放下。 他说:“忠祥……” “奴才在。” “……没关系的,你不必安慰我,对我而言,如今这样正好。” 忠祥却沉默了。 沈安言没说谎,这样的生活,他真的挺喜欢的。 萧景容把他困在府内,把他盯得很紧,虽无自由,但却绝对保证了他的安全,他不用再担心被人刺杀,每日过嘴的东西都有忠祥亲自掌眼。 他现在是想死都难。 院子也有人打扫,衣服床褥也有人整理,他每日醒来,不是自已出去锻炼身体,就是在书房里看书写字,闲暇之余,还能去花园赏赏花,实在闲得无聊了就去厨房给萧景容做点点心…… 他不用再费尽心思讨萧景容喜欢,只要偶尔在床上尽到自已的本分便行。 这样的日子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不开心,不是嫌弃这样的日子不好过,而是随着他在这摄政王府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真相……便自已浮出了水面。 “公子……” “我乏了,伺候沐浴吧。” “……是。” 直至半夜,萧景容才带着一身酒气从宫内回来。 他下意识要去沈安言的院子,却又顿住了脚步,抬起自已的袖子闻了闻。 人很难闻到自已身上的臭味,但萧景容放下袖子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已的院子。 沈安言这一晚,便睡得不错。 但他醒来后,却发现府上气氛怪异,出了院子时,更是瞧见那些下人们兢兢战战的,唯恐触了谁的霉头。 沈安言想了想,莫不是昨晚萧景容回来发现他睡了,就生气了? 正巧忠祥端了早膳回来,“公子今日醒得这般早?” “嗯,”沈安言问道,“府上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们府上出事了,是齐王殿下出事了。” “齐王?他怎么了?” 放下早膳,忠祥眉眼间也带着几分晦气,“昨夜,宫内为德王举办宴席,也要商定他与建安郡主的婚期……” 婚期不是早就定了吗? 但沈安言没在意这个,而是蹙眉道:“那跟齐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忠祥道:“可昨晚齐王殿下遭人暗算,他喝的酒里被人下了药,有人买通了他的守卫,趁他中了药,就将他带去了偏殿……建安郡主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沈安言傻眼了:……!!! 所以,这所谓的“有人”,若不是建安郡主,便是国舅或国舅夫人了。 “她……她这是……”见嫁不成萧景容,又不想嫁给德王,便自暴自弃想嫁给齐王吗?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是自暴自弃? 吃亏的好像是齐王。 忠祥也叹了一口气,“如今都城传遍此事,齐王殿下也的确是把人给……若这事儿换成其他的千金小姐,只怕早被秘密处死了,可建安郡主毕竟是国舅的嫡女,这事儿传得再难听,太后不发话,也没人敢叫她死。” 太后肯定不舍得让建安郡主就这么死了。 第259章 德王还可以想法子拉拢,便是不成,让建安郡主嫁给齐王,哪怕是当侧妃,也能膈应萧景容,若是时机合适,让建安郡主取代齐王妃的位置也不无可能。 齐王是萧景容的左膀右臂,若能离间他们二人,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这可比处死建安郡主,保住那点名声要划算多了。 若不是知道太后那点心思,国舅或国舅夫人也绝对不敢冒险。 沈安言也沉默了。 难怪府上气氛这般凝重,想来萧景容知道此事,肯定大发雷霆。 萧景容肯定是不想让齐王娶建安郡主的,哪怕是纳为侧妃也不行,可这次的事情与之前建安郡主闯进偏殿看到他换衣服一事不同,是真真切切有了夫妻之实。 当时宫内举办宴席,朝中所有官员都在,这事儿一闹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 德王脸色当时就沉了,摔了酒杯就走人。 但第二天却又大方地表示自已愿意成全齐王和建安郡主,而国舅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说是齐王酒醉后强迫了建安郡主。 建安郡主还因此闹了一出自杀,把事情搞得更大了。 偏生,人家不要求当正妃,只要求齐王负起责任,把人纳为侧妃。 这齐王要是再拒绝,便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虽说这事儿是齐王被算计了,但齐王自已也是个浪荡的混账,往常也没干过酒后宠幸女子的事儿,旁的人,也没几个相信齐王是真的被人下药了。 真的被下药了……那说不定还是他自已乐意的呢。 “真是混账!” 齐王气得把扇子狠狠拍在桌子上,怒道:“竟敢把本王说得这般猥琐不堪!那建安郡主长得再美,本王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至于酒后强迫她吗?!” 第208章 吃亏的好像是齐王(二) 他酒后宠幸奴婢那几件事儿,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他那会儿清醒着呢! 那些奴婢也没有拒绝好不好! 然后他又看向坐在书案前沉着脸的萧景容,解释道:“阿容,本王就是再混账,也不会混账到这种地步!旁的不说,就本王岳父那事儿……你觉得本王会宠幸建安郡主吗?!” 齐王妃的父亲徐大人,当初因为“米粮丝绸”一案,被齐王妃在牢中劝着自尽,这事儿一直是齐王妃心中的痛,也是齐王心中的刺。 而“米粮丝绸”一案,正是太后与国舅一手策划的,建安郡主是国舅的嫡女,齐王若是因为垂涎对方的美色便把人睡了,那还对得起齐王妃吗? 与畜生何异?! 萧景容脑仁疼得厉害,伸手捏着眉心,“本王知道。” 他自然是相信齐王的。 也知道此事定是国舅等人谋划已久,说不定……太后也参与了。 德王垂涎建安郡主的美色,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很快便要抱得美人归,眼下到嘴的鸭子却飞了,他却丝毫不恼,还要成全齐王…… 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 可如今这些已不是重点,因为眼下这情况,齐王必须娶建安郡主。 齐王不解:“为什么?把人杀了不就行了?” 重风便解释道:“殿下,若建安郡主死了,太后和国舅不肯善罢甘休是一回事,怕只怕……他们暗中与德王形成其他交易,德王也会因此发难,万一他污蔑,说殿下你强行欺辱建安郡主,只是为了羞辱他呢?” 德王与建安郡主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暗地里,这是太后拉拢德王的手段,可明面上维系的却是朝廷与闲王之间的关系。 德王要往他们身上扣下一顶欺辱闲王的罪名,其他封地的闲王便有机会举兵进犯,萧景容给不出一个交代,到时候太后也能趁机发难…… 齐王这才明白……这件事情是早就算计好的,他们根本没得选了。 娶或者不娶,都是太后赢了。 “这……”齐王脸色又白又青,“那本王……本王……” 萧景容捏了一会儿眉心,才道:“娶吧。” “啊……啊?这……真、真娶啊?” “不过一个侧妃罢了,她再有能耐,也不会是齐王妃的对手。”萧景容眯眸道,“你替本王转告齐王妃一句,徐大人的仇,她可以自已报了。” 齐王妃出身虽没有建安郡主高贵,但也是名门贵女,未及笄时也是才名在外,端庄娴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的那一手文章,萧景容看了也称过赞。 齐王才能尚可,多数时候还得靠着齐王妃提点,否则,光是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也不至于令齐王在“米粮丝绸”一案上为徐大人兜底。 齐王风流成性,府里的妾室通房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么多女人,齐王的后院还没着火,全是靠齐王妃打点妥当。 对付一个建安郡主,不成问题。 “这……” 萧景容见他犹豫,便道:“你回去同齐王妃商量吧,她若是答应,你就早日把人娶进门。” 话是这么说,但从男人的语气里,齐王却听出了肯定。 好像这人笃定了齐王妃,巴不得建安郡主入齐王府一般。 这事儿刚闹出来的时候,齐王便让所有人瞒着齐王妃,就想着把事情解决了再说,毕竟那可是建安郡主…… 可没想到,齐王战战兢兢主动坦白后,齐王妃并无任何过激行为,只是沉默了许久,朝着齐王跪下,让他把建安郡主纳为侧妃。 第260章 沈安言一边浇花一边说道:“你家主上比齐王要了解齐王妃……” 他还没说完,忠祥就在一旁微笑道:“公子,这话可不兴说。” “……” 沈安言便改口道:“你家主上比齐王要聪明,知道要用齐王妃来制衡建安郡主,他把建安郡主送到齐王府,太后以为他是服了软,其实不过是被他摆了一道,齐王妃不会让建安郡主好过,只要她在齐王府一日,便要遭受一日折磨。” 这可是杀父之仇…… 也不知道国舅和国舅夫人怎么想的。 平安接住沈安言递过来的水壶,说道:“兴许是以为齐王殿下风流,那建安郡主又美貌过人,以为她入了王府,便能取代齐王妃。” 沈安言在石桌前坐下,抖了抖衣袍,端正坐着,“天真!齐王是风流,又不是好色,他当初能为了齐王妃保住徐家满门,亲自兜下那么大一个案子,欠咱们王府的钱至今都没还清,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建安郡主就休弃齐王妃?” 太后和国舅怕真是穷途末路了,竟想出这种馊主意。 沈安言刚知道这事儿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萧景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齐王纳建安郡主为侧妃,那样一来……才是真的麻烦。 他又看向忠祥问道:“婚期定下了吗?” 忠祥垂眸答道:“三日后。” 手中的茶杯顿时一抖,沈安言怀疑自已听错了,“什么时候?” “三日后。” “……” 虽然忠祥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但沈安言还是怀疑自已听错了。 虽说……这事儿不堪了些,可建安郡主到底是国舅嫡女,皇帝的亲表姐,太后的外甥女,哪怕她是要嫁给齐王为侧妃,但三日后成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平安便道:“三日后也不慢了吧,这种丑事,换别的姑娘家都要跳河自杀了,现在齐王殿下愿意纳她为侧妃,还不得赶紧答应了啊,万一齐王殿下反悔,她才是真的丢脸。” 若换做之前,平安一个下人,是万万不敢在背后这般议论一个郡主的。 但建安郡主闹出这种丑事,对齐王来说不过风流韵事一桩,对身为女人的建安郡主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如今,便是身份低贱的下人都能看她笑话,若她不是郡主,没有太后和国舅这栋靠山,日子只怕更难熬。 以这位郡主的高傲性子,能这般豁得出去,沈安言倒也佩服她。 但就算是这样,沈安言也没想过自已还能去参加这场婚宴。 直到萧景容前一天晚上派人给他送来新的衣袍…… 送来衣袍的下人并未说明缘由,沈安言只当对方闲得没事做,随便赏给他玩的,他就看了一眼,打算拿去压箱底。 然后第二天,重风就过来,要送他去齐王府。 第209章 喜宴 (一) 沈安言正好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闻言,直接愣住了,连糕点都忘了往下吞,差点把自已给噎死。 灌了一大口水,顺了顺胸口,他才问道:“我去齐王府做什么?” 重风道:“自然是去贺喜。” “……贺谁的喜?” “自然是贺齐王殿下纳侧妃的喜。” 沈安言面无表情,“你确定我去,叫贺喜,不叫砸场子?” 到底是萧景容疯了还是他疯了? 他沈安言在都城的名声虽不算响亮,但该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了,他一个……说好听点的叫男宠,说难听点就是个卖-屁-眼儿的,居然去参加人家的喜宴? 晦不晦气? 他要是新娘的娘家人,得把对方狗头打爆才能罢休! 重风知道沈安言的意思,可听他这么说自已,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公子也是王府的主子,代表的自然就是摄政王府的脸面,去齐王府贺喜也是给他们面子,如何就是砸场子了?” 顿了下,又道:“当初林家姑娘与高成结亲时,公子不也亲自备了贺礼吗?” 沈安言便道:“你傻不傻?高大人那会儿是续弦,林鸢那会儿名声也不好听,上门贺喜的人也没几个,都是冲着面子去的,而且我那会儿是以林府邀请的宾客的身份去的,代表的可不是摄政王府……” 主家亲自邀请,作为新娘和新娘兄长的好友前去赴宴,和他作为一个男宠赴宴,那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虽然这次闹出来的事情也不好听,但齐王与高成身份不同,建安郡主与林鸢的身份也不同,闹出来的丑事的程度也不同,齐王和建安郡主若是结成良缘,那便是一桩风流韵事,也算不得丑事了。 更何况……朝中官员多数都会在场,如今萧景容为他准备华服,还要重风亲自护送,坐的还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马车一停,下人看着马车喊了一句“摄政王府前来恭贺”,一帮人冲出来,嘿,结果下来的是个男宠。 难不难看啊? 重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看向忠祥。 忠祥却好似在发呆想着别的东西,没接收他求助的眼神。 沈安言就道:“你别看忠祥,看出花儿来也是这个道理。” 忠祥这才回过神来。 他像是从未发呆神游过,浅笑道:“公子所言有理,但主上既然这般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公子不妨就走一趟吧。” 第262章 萧景容蹙眉,心里忽然有些焦躁不安。 他总觉得……他快要握不住这人了…… 齐王又侧眸瞧了他一眼,手中晃动的扇子也跟着慢下了动作,而后垂眸又看着被那群公子哥儿围困在中间的沈安言,开口道:“本王早说了,你同他之间终究有一人要输,要知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登上了半山腰看过不同风景的人,又怎么可能情愿回到山下,庸碌一生?” 萧景容依旧没说话。 齐王也只好叹了一口气,“你若狠不下心,迟早要被他捏在掌心玩弄,如今……你在他眼中,同那些费尽心思要害他性命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重风来了。 他朝着萧景容行礼后,便打算退到一旁守着,可萧景容却开口问道:“他为何要换了那身外袍?” 深蓝色雍容低调,适合如今的沈安言,那是他专门让人为沈安言定制的。 他让沈安言来齐王府,只是想让他散散心,顺便……让他亲眼看着建安郡主以侧妃的身份被纳入这齐王府。 即便被迫娶了建安郡主,齐王也不会让建安郡主好过的,这场婚礼……便是开始。 萧景容没办法再让沈安言出去掌管那些生意,也不可能让他入朝堂做事,虽说这人比之前要安分了许多,但他总想着让沈安言再高兴一些。 可他……好似并不高兴。 重风回道:“公子说……这是喜事,穿红衣……显得喜庆。” 齐王:…… 他成亲,沈安言就一吃喜酒的,要那么喜庆做什么? 要不这新郎倌儿让他当算了! 萧景容道:“忠祥没管他?” “啊?”重风愣了,“这要如何管?把公子身上的外袍直接扒了吗?” “……” 也对。 沈安言这般人精,那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 用不着忠祥刻意提醒。 只不过是沈安言故意这么做罢了。 在跟他闹脾气? 齐王也是这么想的,便劝道:“罢了,本王也没多在意这场婚事,若非你有令,本王还不乐意办这么大呢,没那么讲究……” 萧景容想了想,便道:“本王下去看看他……” 男人刚一动,就被齐王扯住了,蹙眉道:“虽说本王也不想她这么容易就进门,也想在这婚宴上闹点事情,但这种小事儿,还不至于你摄政王亲自上场吧?” 萧景容都不懂他在说什么。 重风便也在一旁提醒道:“主上,无论公子此举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你此番下去与他说话,众宾客定会议论纷纷,公子……只怕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见萧景容好似还不懂,齐王便恨铁不成钢,怒道::“本王说你怎么一遇上他的事情,脑子就跟开花似的完全没用了?你如今还敢下去当着众人的面与他说话,这是要明晃晃地羞辱他吗?!” 萧景容蹙眉,沉声道:“本王怎么就羞辱他了?!” 齐王便晃着扇子给他扇风,给他讲道理,“我的亲弟弟诶,你是不是忘了……他沈安言如今就是一个男宠!你把他带来这齐王府,本就让他备受煎熬,你还特意下去与他说话,不更证实了众人的猜测吗?!” 沈安言之前被萧景容保护得极好,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却也不多。 都城大部分的公子哥儿们只知道摄政王府有这么一个男宠,颇得摄政王喜爱,却都没见过沈安言的真容,全都好奇得很。 萧景容一下去,不就完全坐实沈安言的身份了吗? “本王没把他当男宠!” “那他是什么?”齐王道,“你的摄政王妃吗?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他有哪样啊?你们是有过媒妁之言啊,还是拜过天地啊?” 顿了顿,齐王又道:“他如今,无官无职,无权也无钱,住在你那摄政王府里,白天别人伺候他,晚上他就伺候你……你说说,他不是你的男宠是你的什么?心上人?可就算是心上人,没名没分的,一样也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与男宠有什么区别?” “……” 萧景容捏了捏拳头,紧蹙着眉,却没再说话。 他又把事情办砸了。 江山社稷,朝堂之争,边境之战……这些事情,无论情况多棘手,场面多危险,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解决。 唯有沈安言的事情,他认为自已已经努力做得很好了,却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齐王叹气道:“本王知道,你既担心他逃了,又唯恐他在你府上过得太压抑,想哄哄他,但这世上没有双全法,你既要困着他,压着他,便注定要他此生只能像个囚徒一般被你困在府上,又怎能奢求他同都城那些贵族公子哥儿们潇洒恣意?” 他眼底的担忧越发明显,“阿容,你如今是越陷越深了,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有下人上来禀报,说是新娘的轿子准备到了,让齐王下去迎接。 齐王根本不想去,无奈这是齐王妃要求的,心烦意燥下,齐王也只能压着脾气下去了。 临走前,他还看向重风道:“盯着点你家主上,别让他下去见你家公子。” 就算那些人已经猜出了沈安言的身份,可只要萧景容不在身旁,沈安言就可以被看作是单独邀请赴宴的。 无论他私底下的身份多难堪,至少今日在这齐王府,他同那些宾客没什么不同。 第263章 可要是站在萧景容身旁……沈安言便同那些女眷一般,都是陪着家中主君前来赴宴,这便是要把沈安言的面子里子,全给碾作尘土,让他从此以后,在这都城内,再无法堂堂正正做人。 重风垂眸应了“是”,而萧景容也坐下了。 第211章 喜宴(三) 他似乎没有下去的打算了,可目光却始终放在沈安言身上。 忠祥没有贴身在沈安言身旁伺候,而是不知从哪儿找了个下人陪在沈安言身旁,他自已则藏在暗处盯着。 萧景容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忠祥……一直是个聪明人。 就在这时,齐王又忽然匆匆返回,看他脚步匆忙神情凝重,重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忙道:“殿下,可是出什么急事了?” 齐王挥手让他一边去,表明没什么事,却仍旧脚步匆匆面色凝重朝着萧景容走去。 萧景容也跟着蹙眉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齐王在他面前站定,“本王想来想去觉得此事不对,你萧景容可不是这么愚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此番把人带来齐王府意味着什么。” 萧景容便面无表情看着他。 齐王就俯身凑近他,盯着他眯眸道:“沈安言这身份虽然被瞒得严实,却也不可能无人知晓,旁的不说,太后和国舅的人一定会认出他来,若见了他,怎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萧景容……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景容依旧面无表情,可他眼神已经控制不住开始闪烁,连带着耳垂也微微泛红。 齐王:…… 他本以为萧景容是想要借沈安言在齐王府内生事,好借此警告沈安言安分守已。 但心里又觉得不太对,毕竟这人虽然常在沈安言的事情上犯浑,却也不至于这般狠辣无情。 如今看着萧景容这副表情,心里便又涌出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 “你……”齐王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却还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该不会是打算……幼稚到,想要英雄救美,以博美人儿欢心吧?” 某个宴席上,美人儿被刁难被羞辱,然后主人公从天而降,利用身份或才智替对方化解刁难,然后狠狠惩罚闹事者,最后……美人儿心生感动,被主人公的英雄气概所折服,轻者心生好感,重者以身相许。 这是话本里常见的桥段。 而萧景容……前段时间就偷偷摸摸买了不少话本。 见萧景容身上的冷气越发明显,耳垂却越发红润,齐王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既觉得此刻的萧景容有些可爱,却又忍不住叹气,打破了对方心中的幻想,“这种手段没用,幼不幼稚且不说,就说你如今与他的关系……那是英雄救美就能化解的吗?再说了,他也不是美人儿啊!” 萧景容死不承认,“本王没打算这么做!” 齐王可太了解他了。 这人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怕根本懒得跟他解释,还会用一种“你既然已经疯了,不如本王直接替你了断自我”的眼神看着他。 齐王却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便算作是本王想太多了,但此事你想都不要想了,他既然来了,定然会被人为难,但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出面!” 沈安言明明已经攀附上萧景容了,却还是要逃走,除了其他原因,更多的便是他骨子里还藏着一点傲。 他从不把委身于人当做是自甘堕落,只当是忍辱负重。 别人可以看不起他,他也可以自认身份卑贱,但他既才华横溢,又有经商之能,为萧景容赚过钱,也与那些商贾人家高声阔谈过,更与林惊年、高成称兄道弟…… 那些卑贱如野狗的生活对他而言早已过去,他已经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再想去掉他的傲气,已然不可能了。 非要把他的傲骨打断,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如今,他的尊严碎掉一点,他的仇恨便多增十分,萧景容可以困住他,却不能羞辱他。 这次让他前来齐王府赴宴,他身着红衣,便是明晃晃的警告。 他可以自已羞辱自已,也可以自已得罪权贵,但萧景容再妄图通过这种手段拿捏他,他便会鱼死网破。 齐王又沉声道:“这都城内……一定还有旁的人在偷偷与他联系!他如今没走,兴许是走不了,兴许是还有其他顾虑,但阿容,他如今已经疯了……” 沈安言把自已变成了一条疯狗,但他依旧想要好好活着,所以他把疯性藏了起来,任由萧景容继续往他脖颈上套着绳索,他趴在这摄政王府的院落内,慵懒地闭目养神,也并不想去咬谁。 可萧景容若是再敢刺激他,疯狗咬人……必是不死不休! 萧景容耳垂的红潮也渐渐褪去,他像是心绪从未乱过,从未激动忐忑过,好似一直都是这般冷静。 他淡声道:“本王知道。” 他和沈安言……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和解时机,便是这人还愿意留在他的王府内,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如今所有的举动,不管初衷是什么,在沈安言眼里,都是羞辱与警告。 齐王说得对。 他太幼稚了,幼稚到居然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改变沈安言对他的看法。 好一会儿后,他便对齐王道:“你且去忙吧,本王就在这儿坐着。” 第264章 齐王本想多说几句,可看到萧景容都这么难过了,也不好再说些不好听的话惹他不开心。 起身走了几步,便轻声叮嘱身旁的侍卫道:“多找几个人在这儿守着摄政王,另外再派几个人暗中盯着沈公子,若是有人敢找他麻烦……” 顿了顿,他才道:“也不用急着出手,等沈公子自已无法应对了再出面。” 这是他唯一能给沈安言的体面。 那侍卫与齐王也算亲近,便大着胆子问道:“王爷,您不是不喜那位沈公子吗?” 齐王叹气,撑开扇子晃了晃,“本王没有不喜他。” 他也惜才。 如沈安言这般人物,若是早点让他遇到,他定是要好生提拔的。 只可惜沈安言先一步跟萧景容扯上了关系,萧景容又一心护着要保他平安,齐王再如何惜才,也不能跟自家弟弟抢人。 若沈安言足够安分,齐王也愿意替萧景容护着他,只可惜……沈安言选择逃跑的地方是秦国。 “这天底下那么多地方,他要逃去哪儿,本王都无话可说……”齐王顿了顿,又叹气道,“他就是要逃去太后和国舅那边,本王都是可以理解的,但秦国是我睿国的敌国,我睿国多少将土死于秦国人之手?!” 第212章 喜宴(四) 他身为睿国的王爷,替沈安言瞒着护着已经是最大的忍让,这无异于叛国的行为,便是齐王能理解,却也无法原谅。 侍卫更不解了,“既如此……王爷此番又为何这般替他筹谋?他与摄政王殿下的关系越僵硬,不越好吗?说不定哪日他惹恼了摄政王,摄政王便把他杀了,也算是以绝后患。” 齐王便顿住了脚步。 的确如此。 若是他不提醒一二,以萧景容如今对沈安言患得患失的模样,多半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便是有忠祥在旁边守着,这两人之间的嫌隙也会越来越大。 或者,他若是亲自谋算着把人弄死,萧景容也不会为了沈安言而杀了他,也杀不了他。 可齐王却叹气说道:“他终究是我睿国的子民,又是有才之人,更是阿容的枕边人……” 他其实比萧景容更痴心妄想。 因为他也盼着,这两人把嫌隙解开,沈安言的心能定下来,不再计较那些前尘过往,他若是再退一步,以萧景容的性子,此后必定会事事顺着沈安言。 他从中调和当说客,兴许……沈安言还真能在朝堂中有一番成就。 他是真的惜才啊。 沈安言这般人物,若不能到朝堂上走一遭,真的可惜了。 沈安言可不知齐王心中的打算,在这帮公子哥儿中间坐了许久,却没等到萧景容下来,顿时疑惑了。 若他猜的没错,萧景容这番叫他来这齐王府,应是要让他以男宠的身份陪伴左右,既是要借他羞辱太后与国舅等人,也是在警告他,无论他还逃不逃,他都是摄政王府的男宠。 不过是要强调他身份的卑贱罢了。 他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今日便要如同女眷一般,寸步不离守在萧景容身侧,受尽讥讽与冷眼。 怎么……那么久了,人还没到? 沈安言左右看了看,重风和忠祥的身影也早就不见了。 守在他身侧的下人便恭敬道:“公子在寻什么?” 沈安言便低声问道:“你家主子呢?” 那下人一愣,“我家……公子,小人的主子不就是您吗?” “……你家王爷呢?” “小人不知。” “忠祥和重风呢?” “重风大人去寻王爷了,按理,大人是应该守在王爷身旁的,忠祥公公……他也应当也在这附近,不过伺候公子有小人一个便足以,若公子有什么吩咐,让小人去办便是。” “……” 沈安言眉头微蹙,有些摸不清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身旁的公子又向他敬酒,沈安言便也笑着与对方碰杯。 饮尽后,又听着他们说些闲话,开始发呆。 倒是也有不少人想邀他一起聊,但他都没兴趣,每次也不过开口说一两句,很快便又默默退出。 那些公子哥许是看出了他不爱说话,便也没强求。 都城最为显赫的那一帮少爷公子全都在这儿了,这些人里,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有人对他完全不知。 朝着他投射来的目光里,有厌恶,有鄙视,有好奇,有忌惮,有温和,也有……不怀好意。 沈安言却假装自已什么都没看出来,与这些人装疯卖傻,互相试探。 但不知道他身份的,对他客气;好奇他身份的,对他迁就;而知道他的身份的,则是忌惮多过想要为难。 没人敢对他不敬。 更有甚者,妄图借此攀附,对他恭敬到近乎谄媚的地步。 这让那些不知他真实身份的,对他更为好奇。 但沈安言却有些厌烦了。 他在这里等着,耐着性子跟这些公子哥儿胡乱瞎聊,不过是方便萧景容过来找他。 可都这么久了,这狗男人还没下来。 多半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新娘的轿子到了门外,听说齐王也没出门迎接,就差了府里的管家出去把人接进来,然后直接送去新房。 这是连天地都不拜了。 第265章 气得送亲来的人差点没把齐王府给拆了。 可如今,建安郡主早已不是完璧之身,闹出这样的事情,是他们理亏在先。 齐王不愿意给这个面子,他们能怎么办? 转头把花桥和新娘都带回去吗?! 新娘从偏门被管家迎着送去了新房,众人议论纷纷,却也不好闹得太大,便都安分入座。 齐王连新娘子都不去接,接回来了也不愿意拜堂,更不可能还亲自招待宾客,便知让人上菜,让宾客们自已吃吃喝喝,吃饱喝足可以直接走人。 这婚事,办得相当随意又荒唐。 却也无人敢说。 沈安言却有些呆了。 原本萧景容把他带来这儿,是带着羞辱意味的,可……若齐王一开始便打算这么不给面子,那谁来参加这喜宴都不算羞辱了。 毕竟有什么羞辱,是比新郎当场羞辱新娘更为羞辱人的? 沈安言感觉自已更摸不透萧景容的心思了。 所以这狗男人叫他来这儿,是干嘛的? 看戏? 他不饿,也没心思与旁人聊天,随便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就起身随便走走。 这婚宴搞得实在随便,宾客们除了后院不能去,其他地方随便逛,宴席上没几个人就座,都在瞎聊,要么就互相攀关系,要么就是聊八卦,如同菜市场一般。 沈安言想寻个僻静地方待着,倒挺难。 一路上也瞧见了几个国舅府的人,脸色气得铁青,咬着牙瞪着眼,若不是有人拦着,只怕要去同齐王拼命。 沈安言瞧见了,也是一笑置之,挥挥衣袖,负手继续找安静地方待着。 最后还真给他找了处僻静地方。 有假山,有池塘,有长廊,有栏杆…… 流水潺潺,游鱼嬉戏,廊下有清风,若是晚间,抬头也可见星辰。 这地方不错啊。 那下人就守在他不远处,见他坐在廊上,背后靠着柱子,垂眸瞧着池塘里的鱼儿,瞧着挺惬意的,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怕打搅到沈安言,便又往旁边悄悄退了几步。 同时,也小心翼翼抬眸四处张望,想寻一寻忠祥的踪迹。 他知道忠祥公公就在附近,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纳闷这忠祥公公怎么藏得这么严实的时候,几道说笑声便传了过来。 不仔细听只觉得是少年人之间的玩闹,仔细听了,才知道他们议论的是齐王与建安郡主。 聊着聊着,忽然话题又转到了沈安言与萧景容身上。 第213章 喜宴(五) 声音越来越近,那下人面色也惶恐了起来,赶紧朝着沈安言走去,“公……公子……” 齐王府内,也敢这般大声议论摄政王,只怕是一帮没家教的混账东西。 若真的见了沈安言,指不定怎么为难呢! 沈安言却像是没听到那些议论,也没听到下人的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垂眸看着池塘里的鱼,好似那些鱼多有趣一般。 “公子……咱、咱们先走吧?” 可紧接着,哈哈哈哈的笑声便传了过来,言语间全是对沈安言的不敬。 无非是好奇他床上功夫如何厉害,怎么就把摄政王给拿捏得死死的。 言语粗鄙浪荡,完全把沈安言当成了勾栏院里任人羞辱抚摸的低贱小倌儿,言语间的调戏……仿佛他们亲眼见过了沈安言的身体是如何柔软,如何好用,又如何淫贱。 声音越来越近,随即,几道身影便出现在走廊尽头。 许是没想到这僻静地方居然还有人,那几个公子哥便立马顿住了,面色瞧着也有几分惶恐不安。 正想要偷偷溜走,假装没来过此处,却又眼尖发现了坐在长廊栏杆前的人,正是沈安言。 而下人也认出了这几个公子哥儿。 他们之前也曾与沈安言攀谈过,甚至当时还有人敬了沈安言酒。 言谈间,还以为他们对沈安言颇为敬重,却没想到私底下这般议论人家。 简直龌龊! 那下人也被气着了,可他不懂武功,这几个公子哥儿看着却是身强力壮,身后还带着自家侍卫,下人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死死守在沈安言身旁。 沈安言依旧在垂眸看着池塘里的鱼。 姿势……倒是变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块糕点里,一点点掰着那糕点碎屑,扔到池塘里喂鱼。 看着好生惬意。 那几个公子哥儿本来有些心虚的,也尴尬,毕竟沈安言是萧景容的枕边人,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有这个胆子议论。 齐王又把婚宴搞得这般随便,似乎完全不在乎被人议论,周围全都是议论齐王的人,也没见齐王找人来呵斥,他们吃了点酒,胆子大了,以为此处无人,便开始胡言乱语。 眼下还撞见了正主。 尴尬过后,有人想要先离开,但也有人见沈安言这副懦弱胆小的模样,胆子更大了。 仔细想想,沈安言若真的这般受宠,为何此刻要独自在这僻静地方喂鱼,而不是守在摄政王殿下身旁? 便是他自已想出来走走,摄政王殿下也该派人守着他啊,不是说那位忠祥公公如今就贴身伺候他吗? 所以便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哟,这不是……沈公子吗?怎么一人独自在此赏鱼啊?” 第266章 那下人见他靠得这么近,下意识要上前阻拦,可没想到一个侍卫却忽然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一动不敢动,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虽也是摄政王府的人,却一直是底下干活儿的,根本没见过这等世面,一时间竟不敢再出声。 沈安言还在掰着糕点喂鱼,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有人轻轻扯着最先说话的那公子哥儿,低声道:“罢了,我们回去吧。” 摄政王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可惜这帮公子哥儿,个个都喝了不少酒,虽然神志清醒,也能站得住,但理智却没有几分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他们平时日或许不敢这般放肆,但如今沈安言独自一人在此,看起来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受宠,他们便也不怎么害怕。 再者……今日沈安言盛装打扮,他又日日吃着补药,无论是神色还是身子,都比往常健康不少。 这么长时间不得出府,又每日好吃好喝供着,皮肤白得跟闺中女子一般,身上还透着一股清香,闻得久了,竟让人气息紊乱,喘着想要靠在他身上闻得更多一些…… 最靠前的公子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脸,想试试这张看起来白嫩的脸蛋儿,摸起来是不是也如同他房中那些雏儿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可是他的手还未靠近沈安言的脸,沈安言却忽然转头,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只手便顿住了。 那公子像是着了魔,对上沈安言的眼睛,竟觉得这人有种不能亵渎玷污的神圣感,令他心生恐惧,却又心怀敬畏。 可他又有些不甘心。 所以,那只手最后还是落到了沈安言的肩膀上。 他轻轻捏了一下,说话时还带了浑浊的酒气,“沈公子……独自在此,岂不是无聊?不如……不如随我们几个一道玩玩?” 沈安言便笑了。 他眉眼弯弯的模样,瞧着无害又单纯,可那眼尾上挑的潮红里,又带着勾引人的意味,让人摸不透想不清,却只想着与他共沉沦。 那公子哥儿忍不住又往他靠近了几分。 沈安言便出声了,他的嗓音软和,很是温柔,带着哄人的意味,“那公子……是想玩什么?” 说完了,他视线还往下一瞟,落到了对方不可言说,却又行为猥琐的地方上。 眼底便带了几分讥讽与恶心。 那位公子哥儿却被他这一眼,给激得更加心神荡漾。 他像是疯了一般,居然扑通一声在沈安言面前单膝跪下,抓着沈安言的手,如同瘾君子一般闻着嗅着,嘴里还呢喃着:“好香啊……” 沈安言没把自已的手抽出来,就这么垂眸看着他,其他人虽然被这位公子哥儿的举动给吓着了,但见沈安言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不拒绝旁人这般待他,好奇便盛于畏惧。 很香吗? 闻着什么味道? 难不成比他们共享过的女子还要令人迷恋? 就在这时,那位公子哥儿的眼睛忽然红了起来,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只是摸一摸,竟然妄图起身去亲吻沈安言。 可沈安言一起身,那人扑了个空,竟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扑通!” 竟连呼救声都没有,挣扎也未见,反倒是有一大团的血水在池塘里氤氲开。 触目惊心! 在场的其他公子哥儿都愣住了,而后,有人反应了过来,“快……下水!救人!” 有侍卫跳下水救人,却无人敢再大声嚷嚷,生怕把其他人引来。 这般焦虑不安中,他们才发现……沈安言正在慢里斯条地用手帕擦手。 那张手帕,被他手中的血给染脏了。 第214章 喜宴(六) “你……” 有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安言,“是你……是你做的?!”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公子哥儿是情急之下自已扑进水里,或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才会弄出那么多血,却没人想到……竟是沈安言把人捅了一刀,趁机推下池塘! 他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沈安言没说话,只是淡淡抬眸扫了他们一眼。 可这一眼,却把在场的其他人给刺激到了,有人怒道:“来人!把他给本公子抓住!” 可就在此时,沈安言忽然伸手握住了那公子指着他的手指。 那公子顿时愣住。 其余人也愣住了。 沈安言的手指如今被养得很漂亮,白皙嫩滑,手指修长,指尖圆润,指甲也是透着粉嫩的颜色,瞧着十分漂亮好看。 他明明是个男子,握住那公子的手却异常柔软,跟那公子的手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位公子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却仍旧比不上沈安言的手指细腻。 他心中隐约生出股怪异的感觉。 一个男人的手,再如何细心保养,也很难如同女子一般,这人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一副模样来的? 但很快,他的心神就被沈安言的动作给吸引住。 沈安言握住他的手,细细抚摸着,像是在摸着什么宝贝一般,竟把这位公子的怒火生生摸没了,还带起了几分涟漪。 沈安言垂眸看着他的手,轻声问道:“这手……挺好看的,公子是文人,常年写诗作画吧?” 第267章 “这与你有何关系?!” 沈安言微笑着看向他问道:“方才,是你说要让我如同母狗一般,跪趴在地上,任由尔等宠幸,还要把我与那些畜生关在一处,想看看热闹……是吗?” 那公子蹙眉,想要将自已的手指抽回来,却没成,“是又如何?!” 沈安言忽然赞道:“你手指真好看。” 他这般神神经经,说话又前言不搭后语,竟让人发毛胆寒,那公子尝试着要将自已的手指抽出来,呼吸已经随着情绪的紧张而乱了,“那又如……” “送给我,好不好?” “什……” 震惊的话语尚未说出口,惨叫便在这方天地传开。 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混乱。 前院,不少人还在吃吃喝喝,谈论议事。 坐在二楼楼阁上的萧景容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底下有人染着一身血,跌跌撞撞跑着跪着爬着,似乎在哭着喊叫着什么。 底下太嘈杂,什么都听不清楚。 连齐王面色都变了。 他看向身旁的侍卫道:“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卫正应下,却见底下的人群如同炸开的锅,而沈安言……穿着他那身比新郎官还要晃眼的红衣,在人群中穿梭着。 他身旁,跟着忠祥。 而忠祥身后的下人们,抬着好几副担架。 齐王直接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心里也涌出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是太后和国舅那边的人闹事,怎么…… 不对! 沈安言在几个正在说话的朝臣面前站定,而那几个,正是太后一党的人。 甚至,送亲来的那几位国舅府的庶子,也在那附近坐着。 齐王还要说些什么,萧景容却已经起身要下去。 齐王便赶忙把人拉住,“等等!还不知道什么事情,你下去做什么?!” 又道:“放心,在本王府上,他不会有事的!本王不是在这儿吗?” 而后对重风道:“看好你家主上,本王下去看看。” 言罢,齐王便匆匆下去了。 沈安言站在那几位朝臣面前,等他们全都转身看向他后,他才对着其中一位俯首恭恭敬敬行礼,礼貌问好道:“见过严大人。” 他这般谦卑识礼,态度温和又恭敬,即便这位严大人是太后一党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不给面子。 “公子是摄政王府的人,倒也不必这般客气。”但语气里终归还是带了几分鄙夷和唾弃。 沈安言微笑着,“有点礼物,想送给严大人。” 严大人蹙眉,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自已礼物,又想送自已什么礼物,但看到他身后的忠祥,便以为沈安言是萧景容派来的。 只是在看到忠祥身后那几副担架,严大人心中不安,可面上不显,沉声道:“公子要送老夫什么礼?” 沈安言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好似是小辈看到了十分崇敬的长辈,想要送上自已最得体的礼物,却又唯恐对方嫌弃。 他将一只手从袖子里抬起,那只原本白嫩的手,此刻却沾满了鲜血,吓得严大人瞪大了眼睛,慌张往后退了两步,周围的人见状,也都发出惊呼声,面色惊恐连连往后退去。 “你……” 严大人下意识抬起一只手,用手指颤抖指着他。 这不过是习惯性的动作,却被沈安言抓住了那只手,随即,将他的手指掰开,掌心向上。 严大人吓得想要把自已的手抽回来,但接着……沈安言抬起另外一只沾满着血的手,将藏在手心里的东西,温柔又郑重地放在了严大人的掌心上。 他的手一撤开,严大人手心里的“礼物”就露出了真面目。 一根……热乎乎的手指头。 严大人两眼昏花,险些站不住,被身后的人急忙扶住了。 可即便如此,严大人却还是吓得浑身僵硬,竟也不敢将手心的“礼物”扔出去,只是那只手颤抖着,被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沈安言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垂眸说道:“我这是借花献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严大人可千万不要嫌弃。” 扶着严大人的那位大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东西……你、你从何处取来的!?” 沈安言便更加不好意思了,乖巧又羞涩地小声说道:“从严公子身上拿的,我见长得好看,问他要的,但是……拿下来就不好看了,我不想要了。” 然后低头看着自已手上的血,不开心地皱了一下眉头,掏出怀里的帕子认真擦拭着自已的手指,埋怨道:“那么脏,还臭。” 严大人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直接昏了。 现场一阵兵荒马乱。 赶下来的齐王听到那些话,愣是吓得一动不敢动。 跟在齐王身旁的侍卫,也吓得浑身僵硬,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殿……殿下,他是不是……疯了啊?” 偏在此时,沈安言转头看向他们。 接着,冲着他们温柔笑了笑,那笑容里,还有几分纯真和羞涩。 齐王觉得自已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震惊令他不顾颜面,猛地低头往自已裤裆处瞄去。 第268章 嗯,干净的。 然后侧眸,侍卫已经被吓哭了,裤裆颜色也加深了。 齐王:…… 第215章 你家公子……莫不是真疯了? (一) 齐王府,书房。 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宾客已全部离开,那几位公子也没有性命之忧,让御医看过一遍后,全都送回各自府上休养了。 下人离开后,书房再次回归寂静。 忠祥与重风都跪在地上,萧景容坐主桌,齐王就坐旁边。 许久后,齐王便清了下嗓子,尴尬开口道:“方才……已经派人送他回去了,太医也去把脉过,并无不妥。” 但他又接着看向忠祥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家公子……莫不是真疯了?”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在别人的喜宴上闹出血腥祸事,还众目睽睽下把人家儿子的手指头送给亲爹……这踏马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灭族仇人也不过如此! 若非齐王不待见建安郡主,这会儿齐王跟萧景容必定翻脸。 齐王又看向萧景容道:“但不管发生何事,他这般行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总要给个交代,只怕太后与国舅不会轻易放过他。” 萧景容没有回应齐王的话,而是看向忠祥。 忠祥虽垂眸,却能察觉到萧景容的目光,把身子又往下伏了伏,才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一直跟在沈安言附近保护,自然也把当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那几个公子哥出言不逊,言语间对沈安言多是不敬,守在暗处的忠祥早已把这几个人记得一清二楚,只等喜宴结束,便将此事告知萧景容。 或是萧景容派人去处理,或是他出面给这些人一些教训。 总之,手段必定都比沈安言的残忍千百倍。 只是忠祥没想到,沈安言会出手…… 这毕竟是齐王府,此时又是齐王纳侧妃的日子,旁的不说,就冲齐王与萧景容的关系,怎么也不好在人家的府邸上闹出血腥之事。 这既是规矩,也是面子。 沈安言这一切,是给自已出气了,但却伤了齐王与萧景容的和气,也得罪了不少人。 太后,国舅,建安郡主,那几位公子所代表的权贵之门,还有……齐王。 齐王看着是不怎么生气,但不代表他心里不介意,若非萧景容护着沈安言,重风与忠祥之前也曾在他面前为他求情过,就冲这件事儿……齐王便可以杀了沈安言! 顿了顿,忠祥又道:“公子这几日……的确不太对劲。”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觉得怪异,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在回到都城前,他与沈安言推心置腹,承诺过一定会与重风替他求情,保护他,而沈安言也接受了这个“交易”,主动服软。 至今为止,沈安言也没有与萧景容再发生过冲突,即便萧景容没再把让他出去管那些生意,也没再让他踏出过府门半步,沈安言也从未有过不满。 至少面上从未表现过。 沈安言也曾安抚过他,说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让他不要多想。 忠祥能感觉到他那时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可……他依旧觉得沈安言心中有一股恨,在一点点蚕食着他,到了今日,便是如同爆发了一般。 齐王不懂萧景容与沈安言之间的事,也不觉得沈安言今日这番作为,与萧景容有什么关系。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那几位公子对沈安言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他忍无可忍,必须当场报复,却没想到……不过是羞辱几句。 他蹙眉道:“你家公子这身份,被人羞辱得还少吗?往常他都能忍,为何却偏偏今日忍不了?” 而后又看向萧景容,“今日,旁人辱他,他便做出此等行径,那往日是不是也可以一刀把你脑袋剁了,送到本王府上?!” 不怪齐王这般想。 沈安言被人羞辱,想要报仇,齐王可以理解。 就算沈安言偷偷把人杀了,齐王都可以与萧景容一起替他瞒天过海。 可今日,沈安言是伤人的同时,还当着众人的面炫耀挑衅! 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齐王都觉得这人已经疯了! 萧景容在沉默许久后,才道:“此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你先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齐王便拍案而起,怒道:“什么你自会处理妥当?!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景容看着他,“那你希望本王如何处理?” “杀了他”这三个字,齐王对着萧景容无法说出口。 但顿了顿,他便退而求其次道:“两个选择,一是你把他交给严大人,他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二就是你把人送出都城,在外面给他寻个宅子也好,自已杀了也罢,总之……他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不可能。”这是萧景容的答案。 齐王虽然早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却还是气得不行,“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伤人,还把人家手指头送去严大人那儿,这事儿你总得给个交代!” 忠祥却大着胆子插嘴道:“殿下,若仅论此事,公子并未做错。” 齐王连瞬间就黑了,“你还纵着他!” 重风也道:“殿下,属下也觉得公子这件事情并未做错,那几个混账口无遮拦,胆敢在背后议论您与主上,公子不过是剁了他一根手指给他个教训,何错之有?背后妄议王爷,难道不是死罪吗?按律例,抄家灭族都不为过。”l 第269章 顿了顿,他又怼道:“难道齐王殿下是觉得,旁人如何在背后羞辱议论您,都可以吗?” “你……” 齐王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单就这件事情,没道理去惩罚沈安言,但沈安言把那根手指头放在严大人掌心的画面,实在刺激到他了。 如今沈安言被萧景容困在摄政王府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怨恨,齐王只是怕今日这一幕会重现。 他害怕萧景容会出事! “放肆。”萧景容知道齐王是在担忧自已,即便两人想法不同,但这份情,他还是要承的,只是他也不可能真的听齐王的话杀了沈安言,便不咸不淡地呵斥了重风一句。 重风便立马垂眸,“属下该死!” 齐王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懒得跟这主仆二人计较。 忠祥便趁机道:“殿下,奴才斗胆说几句话。” 齐王晃着扇子,想把重风掀起来的火气给扇走,知道这俩是一伙儿,平时好得不行,肯定是要帮对方说话,便没好气道:“说!” 忠祥就道:“公子此番行事虽然狠辣了些,却也是为了护住殿下与主上的颜面,就算罚,也该是主上去罚,哪有把人交出去的道理?若真把公子交了出去,岂不是任由他人踩在我们摄政王府的头上,助长他人羞辱之风?”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之事,便不是公子做的,这人……我们也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不过是几个朝臣之子罢了,竟也敢在这齐王府内口出狂言,目无尊卑,今日之事本就是他们该死,留着他们一条命,便已是公子心善,严大人该亲自上门赔罪才是,若是今日主上被几个无耻小儿羞辱了,还得步步退让,岂不可笑?” 第216章 你家公子……莫不是真疯了? (二) 忠祥说的这些话,与重风说那话并无区别,但齐王听着就受用些。 他眯眸,关注点也被忠祥给带偏了。 萧景容还把人留在摄政王府内固然危险,但把人交出去……的确不妥。 但齐王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萧景容把人给杀了。 便只能妥协道:“那你到底打算如何?” 忠祥又开口道:“殿下,奴才觉得……殿下莫要插手此事为好。” 齐王皱眉道:“为何?” “若殿下插手此事,那公子所涉之事,便不只是殿下与主上被议论羞辱,太后一党势必从公子喜宴上见血一事上下手,可若是殿下不插手,这事儿便容易处理许多。” “……” 齐王转头看了看不作声的萧景容,又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重风和忠祥,脸一下子拉得好长,“呵,合着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就是要本王不插手,好方便你们包庇他是吧?” 忠祥磕头,“殿下恕罪,奴才并无此意。” 重风默不作声,也跟着磕头。 萧景容依旧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齐王顿时被气着了,起身就走,“行,本王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他一走,萧景容便也起身,“起来吧,回府。” “是。” “是。” 今日虽是建安郡主入门的日子,但齐王并未去新房,而是直奔齐王妃的院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齐王妃一时也睡不着,就在房中哄着自家儿子,听到齐王正赶来这边时,一时有些意外,却也高兴,赶忙起身迎了出去。 一看到齐王的脸色,齐王妃便知他心情十分不好,遣了丫鬟下人出去,便亲自给齐王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夫君今日怎么来此处?留侧妃一人在新房……不好吧?” 齐王一听到建安郡主就更加火大,结果茶水一口饮尽,“别跟本王提她!” 语气虽不好,但齐王妃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已发泄的,心里反而高兴,坐在他身旁柔弱道:“何必这般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妾不心疼吗?” 齐王看了齐王妃,火气也渐渐消了,握着她的手道:“今日这桩婚事,是本王对不住你,倒叫你伤心难过了。” 齐王妃也反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夫君不必这般说,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更何况妾知道,此事非夫君所为,今日夫君为了妾……都不曾出门迎接侧妃,妾已十分高兴,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夫君也不要因此事恼火,气坏了身子。” 齐王妃虽然已为人母,却依旧貌美如花,端庄典雅,这般温柔懂事,也令齐王十分欢喜,便把人揽在怀中,“本王生气,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齐王妃便乖巧软在他怀里,“那是因为什么?” 齐王便把方才的事说了一下。 毕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齐王妃很多事情也都知道,闻言,便道:“夫君,此事……妾倒是有不同看法。” “什么看法?”对齐王妃说的话,齐王还是比较听得进去的。 齐王妃便道:“妾觉得……忠祥公公的话也不无道理,若真把沈公子交出去,只怕旁人还当摄政王怕了太后等人,只怕会越发嚣张,更何况,背后议论皇室中人,本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沈公子不过是……把人伤了,借此警告了严大人一番,算得上什么错事?” 齐王便道:“倒也不仅是因为这个……” “夫君是担忧,沈公子如今这般放肆,将来会连累摄政王?”齐王妃一边给他顺着胸口,一边轻声问道。 第270章 “本王是担心他会心生不满,对阿容下手。” “夫君多虑了……”又给齐王倒了一杯茶水,见他稍微放松一些后,齐王妃才轻声道,“妾不懂国事,却知摄政王殿下身边有好几位心腹,忠祥公公与重风都算在内,夫君觉得……他们可会背叛摄政王?” “自然不会。” “那夫君觉得,那位沈公子,是忠祥公公与重风的对手吗?” “自然不是。” “既是如此,夫君担忧什么呢?” “这……” 见齐王还有些迷糊,齐王妃便继续提点道:“夫君此番啊,是急糊涂了,莫论沈公子有无害摄政王之心,便是他有,忠祥公公与重风难道会让他得逞?夫君也知他二人忠心耿耿,若那位沈公子真有害人之心,这二人……难道会愿意为了他,背叛摄政王吗?” 齐王顿时愣住。 对啊,就算沈安言真要害萧景容,忠祥与重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又怎么会纵容呢? 齐王妃又道:“且又说这沈公子是摄政王的人,虽说夫君与摄政王是兄弟,可这毕竟是人家府上的事儿,摄政王往日里对夫君颇为敬重,可夫君也不能仗着这份信任便事事插手,若真是毫无分寸,一而再再而三插手他人府邸之事,岂不是……” 这话没说话,但齐王却明白意思。 他将扇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蹙眉沉声道:“本王竟疏忽了!” 他本意不坏,也只是担忧萧景容安危罢了。 可沈安言怎么说都是摄政王府的人,就算这事儿是在齐王府发生的,可要如何处置沈安言,那也是萧景容自已的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萧景容处置沈安言,确实把手伸得太长了。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对他不满了,萧景容如今没有直言呵斥,也不过是为了给他几分颜面。 也难怪今日会纵容忠祥与重风在他面前放肆。 这是在警告他。 齐王吓出一身冷汗,毕竟,就算是亲兄弟,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忍的。 他握住齐王妃的手,“好在有你,不然本王只怕是要犯错了!” 齐王妃便温声笑着道:“夫君不过是担忧摄政王罢了,此事也是妾身胡乱猜测,兴许……摄政王并非放在心上。” 齐王摇头,“你不懂,若本王今日没及时停嘴,只怕真要与阿容有了嫌隙。” 若齐王妃没有提点他,他可能过几日又被其他事情刺激到,照样不知死活去插手沈安言的事,到时……真惹恼了萧景容,无论之前有多少情谊,只怕都挽回不了了。 齐王便又握住齐王妃的手,道:“那你觉得,本王应当如何?” “这……”齐王妃犹豫着,似乎不敢说。 齐王便道:“雅宁,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吞吞吐吐吗?本王说过,这府上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本王的公事,你都可以插手。” 齐王妃便笑了,“那妾身便胡言乱语几句,若是夫君觉得不妥,便当妾身没说过。” “你说。” “其实……妾身瞧着那位沈公子,不似夫君想的那般恶毒,妾身倒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摄政王的。” “为何?” “因为……”齐王妃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这世间,总有人身陷火海,却心怀苍生,沈公子看着的确与旁人不同,但妾身觉得他的与众不同,不是因为他身份卑贱,而是因为他心怀敬畏,身有傲骨,一个心藏悲悯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害人呢?” 萧景容是睿国的摄政王,在小皇帝未能完全掌权之时,他便是睿国的定国柱,他若是没了,睿国便也垮了,一国将灭,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沈安言不会杀了萧景容,因为他知道,杀了萧景容,天下将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 齐王妃又道:“妾身不知沈公子今日为何要伤人,但妾身觉得……他并非恶人。” 齐王沉默着,没说话。 齐王妃接着说:“夫君曾与妾身说过,这位沈公子才华横溢,学识渊博,还有经商之能……这样的人,虽出身卑贱,但若要成为人上人,也并非毫无可能,他如今愿意受困摄政王府,不就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吗?” 一个人,不管他多卑贱,若不择手段,满手血腥……想要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 沈安言有才华有胆识有能耐,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份卑贱无人帮持,还因为……他想要堂堂正正做人。 哪怕卑贱,哪怕贪生怕死,却也要做个有血有肉的人。 齐王妃看着陷入沉默的齐王,认真道:“夫君常与妾身说,名世之珠不会因为蒙尘而失去光芒,在妾身看来,这位沈公子便是我睿国的绝世明珠,夫君可以欣赏他,也可以厌弃他,但对心怀悲悯的有才之人,不该忌惮,因为这样的人,无论也身处何地,都只会造福百姓,终止杀戮……” 齐王却笑着说:“看来,你对他评价颇高。” 齐王妃也温柔笑笑,偎依在齐王怀中,“是夫君对这位沈公子评价颇高,这些年来,能得夫君夸赞的才子能人少之又少,沈公子……也算得上头一个能夫君这般称赞的人。” “本王赞过他?” “夫君梦中都觉得若沈公子不能入朝为官,是我睿国的憾事呢……” 第272章 可即便这样,沈安言那瓶空了的药瓶里,还能悄无声息地再满上…… 虽然也有萧景容纵容的成分,可也说明了……这王府内还有那帮人的同伙,这人还是个绝顶的高手。 萧景容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本王总不能杀尽这都城的人,也不可能把王府的人全都严刑逼供。” 忠祥也垂眸,没再说话。 的确如此。 要找出那个人不是难事,只是总要流点血,也难免伤及无辜,最重要的是……沈安言如今这般安分,想必也是知道自已还有能离开的机会。 不然,更极端的事情他也做得出。 “那……”重风问道,“主上如今是何打算?” “先将今日之事处理好。”顿了下,萧景容又看向忠祥道,“你守着他,寸步不离。” “是。” 沈安言晚上有踢被子的习惯,忠祥回了至雅院,也没有先回房休息,而是进了沈安言的房内,帮人把踢开的被子给盖好,这才小心翼翼离开。 可他刚一走,沈安言便睁开了眼睛。 随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外,继续睡觉。 第218章 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二) 翌日清早。 沈安言没有赖床,他仿佛睡了个好觉,醒来时便神清气爽。 伸了个懒腰,不用忠祥催促,便自个儿起来洗漱,换衣,出门锻炼身体。 忠祥就站在一旁抱着披风,看着沈安言练拳。 平安也在此时过来了。 他先是朝着忠祥行礼,随后才道:“忠祥公公,重风大人让小的过来伺候公子。” 忠祥点头。 随即又看向不远处正在练拳的沈安言。 平安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院子了,平时同沈安言关系也好,旁的下人丫鬟都低垂着眸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尤其是得知沈安言昨日的“壮举”,更是个个吓得晚上做噩梦,唯有平安与往常无二。 他还敢抬头去看沈安言练拳,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大着胆子靠近忠祥,轻声道:“公公,小的怎么瞧着……公子这拳是越练越虚,是不是昨夜没吃东西,今个儿太累了?” 接着又担忧道:“不如让公子先歇一歇,吃点东西再练吧。” 忠祥便看向平安,眉间紧蹙着。 这王府内的人,第一怕的是萧景容,第二怕的便是忠祥,若非跟在沈安言身边混了许久,平安也没那个胆子敢这般跟忠祥说话。 这一下,更是把平安给吓着了,下意识便要跪下请罪。 可却听到忠祥沉声问道:“你也觉得……公子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吗?” 平安怔了下,心脏还被吓得怦怦乱跳,结巴道:“小……小的也许是看走眼了。” “不用怕,我也只是问一问。” “……小的,”平安又看向不远处练拳的沈安言,观察了许久,才又看向忠祥,小心翼翼道,“公子练拳,的确没有之前好,瞧着……像是身子有点虚。” 而后他又道:“也许是公子这段时日休息不好。” 忠祥“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目光也放回沈安言身上。 沈安言也不是每天都有兴致出来练拳,大多数时间都是宅在房间里看看书练练字,偶尔才会出来走走,扎个马步,用一些自已弄的器具来锻炼。 但忠祥对沈安言弄的那些器具并不了解,加上沈安言锻炼身体的时间并不多,忠祥也没能好好观察过。 也是今日才发现一点异常。 也许……也算不上异常,正如平安说的,只是今日未曾休息好呢? 可这样理由,忠祥连自已都说服不了。 他上前,抖开了手中的披风,对沈安言道:“公子,时间不早了,您还未用早膳,今日且练到此处吧。” 沈安言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 他感觉自已很累,却不知道自已面色惨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拿起帕子擦了擦汗,隐约有些头晕目眩,还很恶心。 却也没当一回事,只当是自已低血糖。 站了一会儿,把汗擦了后,才道:“回去吧。” “是。” 沐浴过后,沈安言用了早膳,本打算去书案看书,可又觉得精神不太好,就想着在回去睡个回笼觉,晚些再起来看书。 却没想到,忠祥把府医叫了进来。 他温声解释道:“公子这几日瞧着面色不太好,主上吩咐了,往后便由府医每日为公子请脉,公子的膳食也得由府医安排,得吃清淡些。” 沈安言倒是无所谓。 有人为自已的身体健康着想,他自然是开心的,故而便扯开嘴角笑了笑,“好。” 府医把脉后,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总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大碍,但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之类的,还说他身子有些虚,近日不宜劳累。 沈安言便看向忠祥道:“府医方才说我不宜劳累。” 忠祥垂眸,“是。” “你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忠祥抬眸去看他,眼底全是疑惑。 接着,便听到沈安言说:“你得去告诉你家主上,叫他近日别往我这儿走了,等过段时间再说,晚上侍寝好累的。” 忠祥:…… 沈安言见他表情一脸复杂,无话可说的模样,便哈哈哈笑了起来。 第273章 仿佛皮这一下,他很开心。 忠祥虽无奈,却也没法子,只能扯开话题问道:“公子可是要休息?” 沈安言道:“不休息了,还是看书吧。” 整日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忠祥为他端来茶水和点心,而后立在一旁替他研磨,见他写了几个字后便没了兴趣转而去看书,便不敢打扰。 可沈安言也看不下书,一本翻了几页,便放下,又拿起别的书,翻了几页,又改而换成别的书。 忠祥便轻声道:“公子若是看不下去,不妨出去走走,后花园的花也正开着。” 沈安言就把书扔下了,“走,我们去辣手摧花!” 忠祥:…… 沈安言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用些奇奇怪怪的词语,忠祥早就习惯了。 但他也一直挺好奇的,沈安言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怡红楼那种地方,应当是养不出这般人物的…… 到了后花园,沈安言还真去“辣手摧花”了,哪朵好看他就薅哪朵,薅完了就交给一旁的下人,说是让他们拿去房里放着,今天晚上他要洗花瓣澡。 薅几朵花他也薅出了一身的汗,掏出帕子擦了擦后,就去附近的亭子坐着休息。 喝了两口茶,他又看向忠祥问道:“你家主上呢?” “回公子,主上入宫了,尚未回来。” “你觉得……”沈安言笑眯眯问道,“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一旁的下人丫鬟听了,顿时吓得跪了一地。 气氛如此凝重,沈安言还笑眯眯的。 而忠祥也依旧面不改色,笑着道:“公子此言何意?不过是入宫上个早朝罢了,如何就不能回来了?” 沈安言就道:“没什么,我就是听说……我昨天捅的那几个人,好像都是太后那边的人,这么大一个把柄,他们应当不会轻易放过王爷吧?我只是担心罢了……” 而后他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家主上不能活着回来可怎么办啊?好担心呀!” 可他拿起茶杯时,嘴角还噙着笑。 忠祥面色便严肃了几分,“公子……” 结果沈安言又看向他道:“我开个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公子是故意的。” “……你这话说得,”沈安言无奈道,“开个玩笑嘛,何必这般生气?我不说就是了。” “奴才的意思是,公子昨日所为……是故意的。” “哦,”沈安言喝了一口茶,并未否认,“对啊,我当然是故意的,都把人捅了……这还能有不故意的吗?” 第219章 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三) 忠祥让一旁伺候的下人退下后,便单膝跪在沈安言身旁,抬头望着他,蹙眉问道:“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沈安言低眸对他对视,嘴角依旧噙着笑,“我以为你不会问。” “公子到底为何这般?”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开心呗……”他又笑着说道,“又不会真的给你家主上惹来麻烦,还能给太后与国舅一个下马威,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让沈安言意外的是,萧景容竟然全然不问责。| 这人也够能忍的。 沈安言见忠祥还单膝跪在地上,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我有着分寸呢,此事啊……不会给你家主上惹来任何麻烦的,方才是真的与你开玩笑呢。” 他又说:“昨日所言,你也听到了,他们那般羞辱,我怎么忍?更别说他们还动手动脚的,我若还继续忍着,那便是给你家主上丢脸了,伤他们时我也留着分寸呢,人不会死,不过是受些苦头罢了。” 忠祥却担忧道:“公子若是不开心,让奴才动手便罢了,何必脏了自已的手?还将此事闹到人尽皆知……” 沈安言打断他的话,“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啊,不然你家主上与我,可都有麻烦呢。” 见忠祥一脸迷惑,沈安言就把他扶了起来,解释道:“你们做事啊,太过迂腐小心了,此番过错在他们而不在我,齐王大婚,他们却能敢在齐王府内议论羞辱齐王与你家主上,这事儿是小事儿吗?我怎么说,也是你家主上的枕边人,他们却敢动手动脚,这般行径……别说他们只是太后座下的一条狗,便是皇帝都不能轻飘飘将此事揭过。” 沈安言又坐下了,“我若任由他们羞辱,那这丢的便是摄政王府与齐王府的面子,我若报复却不敢声张,来日必定成为他们攻歼你家主上的理由,可我亲自把‘东西’送到严大人手中,那便是要警告,也是给他们一个面子。” “这事儿,往小了说只是不敬摄政王与齐王,往大了说……那可是漠视皇室威严,对王爷都尚且如此,对皇上呢?” 忠祥怔了,“公子的意思是……” 沈安言说:“放心吧,你家主上不会有事的,有事的是太后与国舅。” 太后与国舅等人若是要替那几位大人出头,那便是纵容朝臣漠视皇权,便是欢迎所有人踩着自已的脸面与尊严,若背后妄议摄政王与齐王都能安然无恙,长此以往,还有谁会敬重皇室之人? 若无敬重与畏惧,这皇权……便也到头了。 但若太后与国舅不愿为严大人等人出头,那么便是寒了那几人的心,就算能有别的法子安抚他们,也会让严大人等人心中有了嫌隙与隔阂,往后……只怕也不会再真心实意替太后办事。 第274章 忠祥的确没想到这些。 但他不是傻子,即便有些事情思虑不周,却也知道沈安言这些理由站不住脚。 沈安言都能想到这些了,他难道想不到用更好的法子去处理吗? 况且,怎么说当时都是齐王大婚,就算沈安言知道齐王不会计较,可不代表齐王不要面子,这事儿有千百个理由,都不能掩盖沈安言是刻意不给齐王面子,刻意要惹恼萧景容。 最重要的是,方才说的那些,只能保证萧景容不会有事,但不代表沈安言没事,毕竟就算太后与国舅不会帮着严大人等人将这事儿扯到萧景容头上,严大人等人也一定不会放过沈安言。 萧景容可以不把他交出去,但如今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壮举”,只怕……这都城会更危险! 这与自已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是因为跟萧景容赌气,才做出这种事情! “公子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嗯?”沈安言一脸迷惑,“你这又是什么话?我方才不是解释清楚了吗?” “公子觉得这些话,是能骗得了奴才,还是骗得了主上?”忠祥越想越生气,“公子真当奴才是重风,说什么便信什么吗?” 沈安言:“……你好像对重风的智商,很没有信心啊。” “公子!” 忠祥再次靠近沈安言,压低声音道:“奴才说过,只要奴才与重风在一日,公子便绝对安然无恙!公子为何还要这般行事?!” 无论沈安言做什么,都绝对不是要去找死,否则沈安言完全可以拿根绳子半夜把自已吊在房梁上。 他一定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沈安言便叹气,“你啊,总是这么聪明……何苦呢?傻一些不好吗?你看人家重风就活得很快乐。” “公子!”忠祥气恼又无奈地喊着,眼底里却全是担忧。 “诶……你便是喊我爸爸,我如今也无话可说,”他看着忠祥认真道,“我真没别的心思,就是那天心情特别烦躁,那几个人又故意凑到我跟前,我实在不爽,便伤了他们,真的!”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可以对天发誓!” 忠祥就这么看着他,面无表情,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誓。 “我对天起誓,若是我方才有一句假话……”对着忠祥认真又严肃的眼神,沈安言顿了顿,也绷着脸,认真道,“……我萧景容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明明之前还是艳阳天,没一会儿,这天便是阴云密布,闪电雷鸣。 哗啦啦的雨水像是不要钱一般往下落,整座都城,很快便笼罩在一片阴暗当中,电闪雷鸣间,狂风大作,在外边长廊上匆匆行走的宫人,都差点要被风吹飞。 萧景容就负手站在宫殿前,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呢喃道:“怎么好端端的,竟下起这般大雨?” 说完,他重重打了个喷嚏,随即,一道响雷轰然响起! 又与此同时,一道闪电把天空照得狰狞,也将宫殿照得十分明亮,像是直冲着这殿内来,将萧景容身后的几位朝臣与宫人们吓得发出惊呼声,个个都往后退了好多步。 再然后,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萧景容便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声,“怎……怎么方才瞧着,那道雷……像是朝着摄政王劈来的?” 接着便有人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殿下人中龙凤,又是天潢贵胄,造福我睿国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未做伤天害理之事,雷又怎么会劈他?” 可接着,又一道闪电朝着这边劈来。 第220章 爱苍生,便不能爱一人 (一) 殿下的几人被吓得尖叫出声。 嘈杂中,有人哽咽着哭道:“会……会不会,是有那猥琐小人,冒名顶替啊?” 萧景容:…… 就在这时,有宫人前来宣旨,说是小皇帝要见萧景容,有急事商议。 萧景容一离开这宫殿,外边的电闪雷鸣便小了许多。 众人顿时呼了一口气。 小皇帝正在书案前练字。 他虽小小年纪,此刻却已有萧景容的风范,若非那脸颊上的婴儿肥过于明显,说他是缩小版的萧景容也不为过。 见了萧景容,他便放下笔,笑眯眯喊道:“王叔可来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王叔不必多礼,快坐。” 萧景容坐下来,却问道:“陛下功课习得如何?” 小皇帝便将自已的功课拿给他看。 待他看完了,才看向小皇帝问道:“陛下找臣,可有要事?” 小皇帝便道:“无甚要事,只是朕有些许时日未曾与王叔好好聊过,有些体已话,想要与王叔说。” 萧景容便笑着,看着他柔声道:“陛下想要与臣说什么?” “王叔……”小皇帝看着他,想了想,才道,“比起从前,似乎温柔许多,若在以前,王叔不会与朕这般说话的。” “嗯?” “王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与府上的那位沈公子有关吗?” 萧景容顿了顿,才拉着小皇帝的手,轻声道:“陛下可是听旁人说了些什么?” 小皇帝道:“王叔不必担忧,宫里确实有人在朕耳边说了些不好的话,但朕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是非对错,江山社稷又岂是一人可以颠覆的?更何况,王叔为了睿国,鞠躬尽瘁,劳心劳神,朕若因旁人三言两语便与王叔离心,岂不是昏君?” 第276章 “你担忧什么?” “方才好几道雷都是往宫里劈的,远远瞧着,吓人得很。” “……” 对上忠祥那幽怨的眼神,沈安言有些小心虚。 但很快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说你没文化你还不承认,那雷怎么会专门往宫里劈呢?错觉罢了!这世间本就没有鬼神之说,发誓这种事儿,也不过拿来糊弄人心的,要真是有用,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坏人?那雷若是正义之雷,干嘛不去劈坏人,而要去劈皇宫?”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 忠祥赶忙道:“除非什么?” “你家主上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 瞧着沈安言心情还不错,忠祥便有心再试探他几句。 毕竟他这几日,的确怪异了些。 可还未开口,沈安言便伸着懒腰道:“好累啊,睡会儿先,你不许吵我。” 忠祥:“……是。” * 接连几天,萧景容没再回过王府,而忠祥也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沈安言若不想说,忠祥怎么试探都没用。 可即便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忠祥还是觉得自已应该找个机会跟萧景容说一说这些事。 正巧今日萧景容回府了。 忠祥便寻了个机会,趁着沈安言午睡时,去了萧景容的院子。 却得知,萧景容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齐王,两人此刻正在书房内商谈要事。 忠祥便径直去了书房外等候。 说是要事……其实也还是和亲的事儿。 齐王晃着扇子道:“跟你猜的一样,那个部落没把真正的公主送来,来的只是个杀手,长得与那位公主倒有几分相似,目的就是为了杀你。” “他们怎么知道……”萧景容喝了茶水后,把茶杯放下,“……此次和亲的人选,一定是本王?” “这都城内,尚未成亲的王爷世子,也就你一个罢了。” “呵,”萧景容嗤笑,“区区一个小部落,随便弄个公主过来,便能当摄政王妃?” “没打算给你当王妃,要的是侧妃的位置。” “他们也配?” “那依你的意思……” “本王记得,”萧景容看着他说道,“上回在你府上被切了手指的那位严公子,也尚未娶妻吧?” 齐王:…… 那一位……也不能说是没娶妻,而是订了婚事后,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本来与朝中的某位大臣的嫡女定了婚约,可是成亲前数日,竟在青楼勾栏院里闹出了荒唐之事,女方这边便把婚约取消了。 这位严公子的风流韵事可不少,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够人笑掉大牙,至今尚未娶妻,也不过是没寻到好的亲事,之后……恐怕也只能在名门庶女中随便娶一个。 只是,虽然没正妻,妾室与通房却不少。 儿子如今都有好几个了…… 齐王道:“好歹是个公主,虽是假的,可咱们也没办法证实人家不是真的,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娶?” “诶……别别别!他娶!他娶!本王不掺和,本王觉得……他们挺合适的。” “此事做得隐秘些,别让人发现了。”萧景容意味深长道。 齐王看他一个眼神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晃着扇子信心满满道:“本王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两人又商量了些公事,萧景容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正打算让人送齐王回去,却发现这人还扭扭捏捏的,不愿意离开。 萧景容便看着他道:“还有事?” “咳,”清了下嗓子,齐王才道,“那什么……沈安言如何了?他身子可好些了?” 萧景容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问他作甚?” “咳……就,随便问问。” 顿了下,齐王实在受不住萧景容那眼神,便泄气般道:“本王想了想,他毕竟是你府上之人,本王那天的确不该过问太多,之前所言……你便当做没听到,本王其实还是……挺欣赏他的。” 这话一出,萧景容便知道齐王妃提点过他。 否则以齐王的性格,根本想不到这些。 萧景容知道齐王本心不坏,所思所为皆是为他好,萧景容也是承这份情的,“此事已过,无须再提。” 齐王点点头。 可随即又道:“本王这儿是过去了,太后那边可未必。” 严大人是个聪明人,哪怕自已的宝贝儿子被人这样对待,心里憋着一股气儿,他也不敢在朝堂上告萧景容的状。 毕竟在朝为官多年,都是老油条了,也不傻,知道这事儿若是闹大,萧景容非要护着沈安言,他也没办法,况且他儿子私底下议论摄政王与齐王的事情被掀出来,他们全族都得没命! 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这并非好事。 萧景容倒是丝毫不在意,“他不敢对本王下手。”至于沈安言……他也没那个机会。 “行。”齐王点头,觉得这事儿应该也就这么着了。 “本王听说……”萧景容又问道,“建安郡主回门当日,遇上刺客了?” 齐王没想到他还关注这事儿,便道:“是遇到了,本王安排的。” 建安郡主自入了他齐王府的门后,齐王便从未在她房中留过夜,可回门这事儿不能不给面子,齐王那天晚上就打算过去吃个饭,然后歇会儿就回自已院子。 第277章 可没想到,建安郡主故技重施,竟然给他下药了。 齐王本就因为被迫娶建安郡主这事儿耿耿于怀,第二日醒来,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他答应过齐王妃,虽然无法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但绝对不会让任何女人的子嗣威胁她的地位,所以无论齐王有多少通房侍妾,多少红颜知已,齐王府如今只有齐王妃诞下的一儿。 建安郡主这般嚣张,无非是把齐王当做了那等风流纨绔的好色之徒,这般下作,也是为了尽快怀上齐王的孩子,好与齐王妃一争高下。 这不仅是得罪了齐王,连齐王妃都对她恨之入骨。 所以回门那天,齐王陪着建安郡主回了国舅府,主要也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些,吃了饭他便借口宫中有事,直接离开了。 第222章 神药,毒药(一) 国舅与国舅夫人自然气得不行,建安郡主也因为觉得没面子而伤心得很,就如齐王猜测的那般,建安郡主那天晚上很晚才回齐王府。 她大抵是不想回去的,只是若是回门当日就留在娘家,不合规矩。 传出去也不像话。 齐王派出去的杀手早早就潜伏在路上,马车一出现,他们便出手。 萧景容猜出这是齐王所为,只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蹙眉道:“怎的这般沉不住气?若查出是你,你可想过如何跟国舅府交代?” 人都已经在齐王府了,想要怎么磋磨都行,可这么明晃晃派杀手去暗杀,未免过了。 还不如直接在饭菜里下点毒药。 齐王便道:“她这般嚣张,本王实在忍不住,再说了……本王也没打算要她的命,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吓吓她?可本王怎么听说……她伤着了,还伤得挺重的。” “也不重,反正没伤着性命,就是让杀手在她身上和脸上划了几刀。” “……” 萧景容一直以为齐王是那种怜香惜玉的风流浪子,虽说建安郡主算计了他,他挺生气的,可既然成亲了,也有了夫妻之实,他又一直觉得建安郡主长得漂亮,不说对她多恩宠,至少也挺疼惜的,却没想到…… 说起这事儿,齐王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便端起茶水喝了几口,“这女人心眼太多了!本王就算风流,遇上这种女人也只会觉得恶心。” 本来他以为自已在宫内被下药,与建安郡主有了夫妻之实一事,是太后与国舅的主意,建安郡主虽然知道,但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 可这女人自从嫁入齐王府后,便三番四次找齐王妃的麻烦,还敢再次给他下药。 他那天在床上醒来,这女人在旁边却是笑得是挺羞涩的,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只要是个男人,就没办法不疼惜。 只是……齐王也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齐王晃着扇子说道:“她如今百般筹谋,只为怀上本王的孩子,意图将雅宁踩在脚下,夺得齐王妃的位置,本王与你是一道的,若她真的怀上了本王的孩子,你觉得……本王和雅宁还有活路吗?” 对自已都能这般下狠手,更何况对旁人呢? 建安郡主根本不爱他,委曲求全嫁给他,一是为了避免嫁给德王那个老猪王,二是太后与国舅等人想要利用建安郡主离间他与萧景容,只是这离间没那么容易,想必……多半是打算去父留子。 若真让她怀上孩子,齐王离死也就不远了。 “所以……你是打算在她的伤药上动手脚?” 齐王惊讶道:“这你都能猜到?!” 萧景容:“……没什么难猜的。” 建安郡主既然选择嫁给齐王,就不可能因为这一次刺杀就被吓着,毕竟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齐王既然没有直接把人杀掉,定然也是有所顾虑,所以也不难猜出他打算在对方的药上做手脚。 可萧景容又说道:“她若要防你,便是伤了又如何?这次刺杀,她多半也会猜测与你有关,还会用你给的伤药?” “那可不一定……” 他笑了笑,又晃着扇子,一脸神秘地说道:“你知道秦国有位神医吗?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神秘,无人能寻到其踪迹,但他却有不少宝贝,本王花费了不少心思,拿到了一瓶神药!” “什么神药?”他这般神神秘秘的,倒让萧景容有些好奇。 “这个神药吧,它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是多可怕的疤痕,只要敷上,不出三日便能逐渐消退,并且皮肤会如同婴儿般雪白嫩滑,令人爱不释手,还能延缓衰老,据说,用久了,身上还会带着淡淡的香气,用在不同的人身上,香气自是不同的,不过闻到这种香气的人,若心志不坚,定会受其迷惑,多数用在那些女细作身上。” 萧景容蹙眉,“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会舍得用在她身上?” 齐王笑得越发神秘,“若这宝贝真这么好,本王自然舍不得,不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呢。” “别卖关子。” “嘿嘿,这宝贝啊……其实是毒药!敷上之后自然可以令皮肤恢复如初,但是其毒素却会慢慢侵入五脏六腑,再厉害的大夫也察觉不出猫腻,时间一长,就会体虚衰弱,头晕心悸,身子一日比一日难熬,直到五感尽失,慢慢死去……女子的话,更是无法生育。” 齐王费尽心思弄来这样的宝贝,就是为了让建安郡主无法怀上他的孩子。 第278章 建安郡主虽然住在齐王府,可身边却有不少高手护着,吃喝拉撒都由那些人伺候,齐王便是想下毒也没法子。 况且,他也不能保证之后自已再也不会宠幸建安郡主,就算他忍得住,建安郡主也未必没有别的手段。 他想来想去,便只能让建安郡主永远也怀不上孩子。 可建安郡主不会轻易吃他给的东西,她那院子围得跟铁桶一般,所有的下人都是国舅府带来的,也实在没机会在她房间里下毒。 思来想去,便只能用这种手段。 齐王道:“她如今伤了脸,正是情绪崩溃之时,本王派人送去药膏,她就算怀疑也查不出什么,那药膏虽是毒物,却与一般的毒物不用,验不出来,况且她只要在旁人身上试验一番,便知这膏药是真的能治她脸上的伤,还会令她脸上肌肤更漂亮……女人嘛,怎么挡得住这种诱惑呢?” 就算建安郡主知道涂了这种药会生不出孩子,她也会毫不犹豫,毕竟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那张脸更为重要的。 萧景容却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王便笑着道:“怎么样?本王这主意不错吧?” 其实这主意是齐王妃出的,那药膏……也是齐王妃告知他的,否则他一个男人,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可他得护着齐王妃的名声,这种事情若让人知道是齐王妃做的,只怕外面会流言四起,对她名声不好。 萧景容抬眸看向齐王时,神色明显是不对的,“那种药膏……在哪里能寻到?” “在秦国啊……”齐王见他脸色不对,便也跟着坐直了身体,扇子也不晃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也能用吗?” “当、当然能啊,但是男人用这个做什么?” 这世上,只有女子才会在意自已的容貌,毕竟她们都得靠着色相存活。 哪怕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也得靠着那张脸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 可男人就不会那么在意皮相,要么从文,以文采治世,要么从武,以军功立身,就算身上有点疤痕,那也是荣耀的象征。 便是文人,也不会在意破了皮相。 萧景容又沉声道:“你再说一遍,若是用了这药膏,会怎么样?” 第223章 神药,毒药(二) “……会体虚衰弱,头晕心悸,身子一日比一日更差,直到五感尽失,慢慢死去……女子的话,更是无法生育。” “无论什么样的疤痕,涂了那药膏,都能恢复如初?一点痕迹都不留?” “对。” “倒钩刺留下的伤痕呢?” “那自然也能祛除,”可齐王却忍不住了,赶忙劝道,“咱们男人留点疤也没什么的!假以时日,那些疤痕自然会慢慢褪去,更何况你这疤还是留在身上,穿了衣服谁也看不出来,何必计较?” 见萧景容没说话,齐王急了,“这药膏虽有奇效,可它本身就是毒药!它确实能让那些疤痕完全消除,也能让人的皮肤变得更好,延缓衰老,可是待时间一长,那些毒药便会在体内慢慢发作,面上看不出来,实则日日夜夜都要受煎熬!就算是御医也把脉不出,想吃药减轻痛苦都不行!” 萧景容发着呆,许久后,他又问道:“无药可解吗?” “无药可解!”齐王生怕他走上歧途,直接把后果往严重了说,“这东西本来就是拿来害人的,怎么可能有解药?!再说了,毒药从伤口渗入,通过血液往身体四处流走,毒性便在体内的四处散落埋伏,什么解药能解啊?!就算能保住一命,这身子也会被毒性弄垮,算是彻底完了!再厉害的药也救不回来!” 他就没打算让建安郡主活着走出他的齐王府,又怎么可能给对方留有余地? 萧景容却似乎不相信,他捏着拳头道:“就算是毒药,只要不是见血封喉,就一定有个过程!你方才也说了需要时间,只要时间未到,便还有余地……” 齐王隐约察觉到不对,觉得他这态度,不像是自已要用这个药。 冷静下来后,又斟酌了一番,才道:“确实如此,但是……这药三天便起效,那既然起效了,便是毒性也进入体内,就算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假以时日,也必定会伤了身子,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 齐王隐约猜到了什么,说话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若是超过三个月,毒性必定侵入五脏六腑,超过半年,身子必定垮了,就算小心翼翼将养着,也活不了多久……” 不过若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拿来最好的珍贵药材养着,十来年肯定是能活的。 就是会很痛苦而已。 “小容儿啊……”齐王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你回去吧。” “……” 犹豫了一下,齐王还是起身走了。 他心中有猜测,却不敢肯定,又觉得萧景容此刻心情很不好,不敢再多说话,只能先离开,等他自已冷静。 出了门,便看到忠祥等在外边。 忠祥朝着他行礼,“见过殿下。” 齐王点点头,走到忠祥跟前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书房门口,顿了许久,才看向忠祥问道:“来找你家主上?” “是。” “他……心情不太好,若无要紧事,便不要进去了。” 第279章 “是。” 看忠祥这意思,便是还要进去了。 齐王叹了一口气,便道:“那你注意点儿,他若有什么要紧事,你差人去找本王。” “是。” 待齐王不放心地走了后,忠祥才进入书房。 萧景容仍旧坐在桌子前,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了忠祥进来,面上还是心事重重。 “何事?” “是跟公子有关的事情。” “说。” 不知是不是忠祥的错觉,提起沈安言时,萧景容的心事似乎更重了。 他好像……有点害怕听到沈安言的消息。 可忠祥还是说道:“主上,公子这几日身子好似不大好,奴才找了府医每日替他请脉,府医却说公子脉象正常,可奴才瞧着公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就连平安都瞧出他打拳时虚得很。” 顿了下,又道:“可公子自从回府后,吃喝都是奴才亲自管着,按照府医说的,温补调理,再配合以药浴治疗,公子还每日吃那些药丸,按理……公子不该如此虚弱。” 他还趁机把沈安言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萧景容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拳头也捏得更紧。 但他并未说话。 忠祥只好继续道:“这几日,公子吃喝也正常,闲暇之余还会吃点点心,那些点心他也时常分发给院子里的下人,就算那些东西有问题,那伺候公子的下人和丫鬟也该一同跟着虚弱。” 他每日贴身伺候沈安言,若是沈安言身边真有什么能害人性命的东西,为什么他一点事情都没有? 本来他也怀疑是沈安言自已偷偷服毒。 可是他这几日虽然没试探出沈安言究竟什么打算,却能看得出,这人依旧想要活着,并且没有想要自尽的打算。 “王爷……” 忠祥还想说些什么,萧景容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他脚步匆忙,好似还带着怒气。 忠祥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便也只能急匆匆跟上去。 书房离至雅院不远,可这一路走去,萧景容却觉得格外漫长,他脑中甚至回想起了很多他曾忽略过的细节。 为什么沈安言身上的伤口莫名其妙全都消失不见,连在雍南王府留下的那些倒钩刺的伤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明御医曾说过,再厉害的祛疤膏药,也不可能完全把那些狰狞的伤疤完全去除掉,正如钉子扎进木头里,时间再久,也终归会留下痕迹…… 御医也曾说过沈安言如今的身子亏空得很,他每日头疼难忍,备受煎熬,但沈安言就算曾经吃过些苦头,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身子就虚弱成这样? 可是来到至雅院后,萧景容盯着紧闭的房门,却怎么都迈不出脚步。 他不知道自已该怎么质问沈安言。 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去质问他。 忠祥就站在他身旁,虽不知他怎么了,却知道萧景容此刻情绪不对,便轻声道:“主上,公子如今在休息,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萧景容没说话。 忠祥便知道他这是不打算离开,便改口道:“那奴才进去与公子说一声,他方才睡下没多久,怕是刚刚醒来,脾气会不好,冲撞了主上……” 可他刚要进去通报,萧景容便已经抬脚进去。 他推门的动作不大,似乎不打算惊醒沈安言。 毕竟,他也没想好自已该说些什么。 一时冲动来了这里,只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想不了太多东西,只想着赶快见到人。 进了房内,绕过屏风,看到了落下了帐帘。 第224章 因为我恨你 (一) 帐帘有三道,全是薄纱制成,一般午间休息,最多只会放下两道。 萧景容并未怀疑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三道帐帘一同落下,有些担忧沈安言休息不好,就算是薄纱,围得这般严实,对身子也不好。 他小心翼翼掀开了帘帐,只想着看一眼沈安言。 却怎么都没想到…… 沈安言背对着他,头发披散着,手里却攥着块帕子,上面隐约沾着血迹。 男人眸子睁圆,如同受了刺激一般,一把将沈安言从床上拽了起来。 沈安言刚咯了血,正虚弱着,此刻头晕脑胀,还耳鸣,根本没察觉到房间里进了人,也没想到萧景容会忽然把自已拽起来。 力度挺大的,但动作并不粗鲁的,似乎还挺照顾他的。 只是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沈安言被吓着了,他被这么一拽,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然后披散着头发,目瞪口呆瞧着萧景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的白色亵衣还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此刻凌乱得不行,但衣襟上还沾了点血迹,他面色惨白,虽然表情因为震惊而显得滑稽又可爱,但惨白的薄唇上沾着明显的血迹,那块手帕……也被他这么捏在手上。 明晃晃的罪证! 沈安言是懵了,萧景容也因为看清他咯血而愣住,可一旁的忠祥却很快回过神来,急忙喊道:“宣府医!快,派人去宫里把温太医请来!” 忠祥这一声,把沈安言和萧景容都给喊回神了。 沈安言下意识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自已能解释什么。 他吐了血……也需要解释吗? 第280章 可萧景容却沉声道:“下去。” 沈安言抬头看着男人,却发现忠祥在怔愣一瞬后,默默垂眸退了出去。 心里顿时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沈安言心想着,难不成他真应该为自已吐血而好好解释一番? “王爷……” 他刚一开口,萧景容便沉声问道:“解药在哪里?” “什……”沈安言怔了下,才明白男人这回是什么意思,他第一反应就是无语,第二反应只能耐心解释,“王爷,我没服毒。” 他要自杀,早就自杀了,至于等到现在? 萧景容捏着他的手腕,仿佛咯血的人是他自已,眉眼间带着十足的冷意,沉声道:“你既然敢用那些药膏,就一定有解毒的法子!解药在哪儿?!” 沈安言这般贪生怕死,为了活着,他甚至不惜委身于他,又怎么可能明知道这药膏是毒药还敢用在身上?! 若他不知道这药膏是毒药,早在发现自已身体不对劲时四处寻找名医治疗了。 沈安言没想到男人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了。 他沉默了许久,试图抽出自已的手腕,但萧景容却仍旧死死捏着不放。 沈安言只好道:“没有解药。” 顿了下,他又道:“我之前同王爷说过的,那药膏是我在来都城的路上,救了一个神医,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才把这药膏送给我,之后便寻不到踪迹了。” “你撒谎!” 萧景容显然气得不行,“你既救了他性命,他为何要把这毒物给你?!” “因为他不知道我会把这东西用在自已身上。” 那老头儿是不是真的神医,沈安言无从判断,但把这药膏给他时,老头便再三叮嘱,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涂在身上能祛除疤痕,也能令肌肤雪白嫩滑,但假以时日,身子会一天天衰弱,直至五官尽失,走向死亡。 萧景容气急了,“你到底……为什么?!” 男人可能是觉得被羞辱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竟被气红了眼睛,“难道在你眼里,本王会因为你身上那些疤痕而厌恶你吗?!你就因为要去掉那些疤,要连自已的性命也搭上?!” “不,”沈安言微微一笑,“那些疤痕并不代表什么,我也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如果能把它们一直留在身上,这也是一种好事,至少可以提醒我……我还有很多仇没报。” “那你到底为什么?!” “王爷,你真的想知道吗?”沈安言仰头看着他,惨白的薄唇沾上了血迹,竟显得有些妖艳,“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我与你之间……甚至会因此有更深的隔阂。” “你就算不说,本王也一样能查清楚是为什么!”若他不知道此事便罢了,但既然他知道了,想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爷知道了又如何?” “本王就要听你亲口说,到底为什么?!” 沈安言见他如此坚持,只好叹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又控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帕子被迫掩上薄唇,很快,鲜红的血水把那帕子染得更湿,连沈安言的指尖都无法避免被沾上。 萧景容瞳眸狠狠缩了一下,他转身便要出去喊人,沈安言便道:“喊人也没用,便是睿国最好的大夫来了也治不了……王爷,我可能要死了。” “闭嘴!”男人转身,厉声呵斥道。 沈安言却不以为然。 他本来就没怕过这男人,任对方再凶,他也笑眯眯的。 若无唇上那些血迹,瞧着……倒是很讨人喜欢。 此刻,萧景容气得只想杀了他。 男人再次质问道:“到底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好东西啊……”沈安言笑着说道。 据说,这本是秦国皇宫那些娘娘们用来害人的东西,既能让自已的对手无法怀上孩子,又能让对方死得悄无声息,是个非常绝妙的法子。 用得好,还能让对手在临死前都把自已当成好人,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自已身上。 沈安言起初没打算用,毕竟他惜命。 可是……这药膏还有另外一个功效——迷魂香。 涂用者,身子会散发出异香,有些人能闻到,有些人闻不到,但无论能否闻到,都会在长期与他的接触中,对他渐生好感。 若是有了肌肤之亲,便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心志不坚者,就算不用长期接触,靠近他便会不自觉被吸引。 这是个好东西,忽略掉那些致命的毒性,是卑贱之人无法抗拒的宝物,也是妄念之人的心之所向。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的脸色已经气得铁青,身子都在颤抖着,他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我那时候是真的办法啊,纵然你不嫌弃我那具全身疤痕的身子,我又怎么能保证,你还愿意再把我留在身边呢?我得多为自已想想,是不是?” 第225章 因为我恨你(二) 那药膏的确很好,三天便见效。 他当时的打算很简单,若是寻不到“重风”本人,或是寻到了对方不愿收留他,都城这么大,那么多贵人,他总能另外寻到庇护者。 若是靠他原本的模样,那自然是不行,可若是他这副身子便成了一副活生生的迷药呢? 那老头临走前还给他留了一颗药丸,说是解药,但其实也不算解药。 第282章 毕竟,来摄政王府是他自已的选择,无论什么后果,他都会自已承担。 萧景容眼底忽然露出迷茫,他眼睛仍旧红得厉害,“那究竟是为何?” 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是对不起沈安言的? 他明明一直…… “王爷,”沈安言忽然开口,打断了男人所有的思绪,问出的问题,却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巧玉为什么会跟人私奔?” “什……”萧景容眼底的迷茫更甚,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一个女人的名字。 萧景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你在说什么?” “王爷不记得她吗?”沈安言笑了笑,“也是啊,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的确不值得王爷劳心费神记着。” “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我换个问法……太后在穆凉城安插了一帮细作,怡红楼里至少安插了七八个,她们的主要任务是替太后看着穆凉城的动静,而巧玉的任务,是潜入楼府,拿到楼家大爷手中的一份藏宝图,那份藏宝图……最后还是落到王爷手中了,是吧?” 第226章 因为我恨你(三) 看着萧景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沈安言又继续道:“那么在王爷被其他事情绊住的时候,巧玉为什么偏偏与人私奔,连这么重要的任务都不管不顾了?” 萧景容没说话。 沈安言替他回答了,“因为那个书生是王爷特意安排的。” 杀了巧玉固然简单,可真的把巧玉杀了,太后那边势必会察觉到不对。 那时,萧景容微服出巡,一路被人追杀,他的行踪却相当隐蔽,为了不暴露行踪,同时能顺利从楼家大爷手中拿到那份藏宝图,他不能直接杀了巧玉。 可是为了能从巧玉那里套出更多情报,萧景容就使了一出“美男计”。 这计策很成功,巧玉不顾一切与那书生私奔,把所有萧景容想要的情报都交代给了那位心上人。 沈安言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让秀儿顶上巧玉的位置,却也因此遭了老鸨的厌弃,几次差点丧命。 “本王……”萧景容脸色也苍白着,有心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本王不知。” 那份藏宝图很重要,事关边疆将土的生死存亡。 那是也是先皇留下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先皇的私库,不知怎么的落到了那位将军手中,后来又落入楼家大爷手中。 后来靠着那份藏宝图,萧景容派人找到了那些宝物,里面的金银不少,全被萧景容拿去购买粮草和兵器。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金银,边疆才屡屡打胜仗,将土们死伤减少了一大半。 萧景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还牵扯到沈安言。 男人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安言回答道:“被王爷从行宫带回来没多久之后便知道了……” 刚从行宫被带回来时,他是真心实意感激萧景容的,毕竟那会儿他虽然涂了药,但跟萧景容也没来得及发生任何肌肤之亲,他是真的真的……很想留在摄政王府内。 可无意中知道这件事情后,他就再没有办法全身心信任萧景容。 他知道萧景容不是故意的,也知道此事不可避免,可他只是个凡人啊,就算这些事情无可避免,谁又能真心实意去感激一个把自已害成这样的人呢? 沈安言说:“可是,我也不恨王爷,我那时……依然是真心实意想要留在王府的。” 心中很是介意,却又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也无用。 只是随着那些刺杀暗杀一件件发生,沈安言便无法再安心留在这里。 他本可以有更安稳的生活,是萧景容把他变成这样的,他那时候不恨,已经是最大的体贴,不可能还奋不顾身爱上对方。 萧景容问道:“那为什么现在……又恨了?” “我与王爷第一次见面,不是在穆凉王府吧?” 萧景容没说话。 “我被老鸨厌弃,我必须要寻一条活路,所以我找到了楼垚,后来楼垚放弃了我,我又找到了周公子,但是也失败了……是王爷断了我的生路。” 在说这些话时,沈安言语气平淡。 萧景容没在他眼底看到任何恨意,可男人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在恨自已。 “王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说服自已,才能不恨你?” 沈安言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很,可他那双眼睛,却看得萧景容心头一颤,痛苦又无奈。 “我原本可以有更安稳的生活,如果巧玉没有私奔,哪怕她是死了,老鸨都不会因此厌弃我,不出三年,我必定能成为怡红楼的第二大掌权人,就算巧玉私奔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我若入了楼家……我就算一辈子当个奴才,这一世也算是安安稳稳。” 穆凉城那么多大户人家,他却选中楼家,就是因为楼家大爷与楼二爷皆是良善之人。 他便是留在楼府,凭着这股聪明劲儿,未必不能得到主家赏识,读书习字,算账看管,兴许靠着这点才能,将来做个账房或是主簿也不难。 再说周家…… 虽比不上楼家,可他完全能通过拿捏住周公子,来为自已筹谋打算。 这位周公子颇得宠爱,却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一直在寻能帮他抄书的人,而沈安言最擅长仿人书画,凭着这点本事,他也一定能在周府寻到活路…… 第283章 他选的每一条后路,都是精挑细选,为自已做足了准备的。 他曾经以为,这些后路都没有成功,是因为他命不好,是因为他选择不够谨慎仔细……可他现在才知道,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而是一直有个人在暗中断了他所有生路。 他怎么甘心?! 他怎么能释怀?! 若是这一切都只是命,他可以接受,但若这一切都是旁人轻飘飘的看不顺眼,或是玩闹之举……要他如何接受? 他所经历的那些痛苦,绝望,悲伤……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笑话! 沈安言也想让自已忘掉这些事情,可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安心躺在把他害成这样的人的身旁,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试着隐忍,也试着说服自已这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他做不到啊…… 他不想去恨萧景容,可是……可是如果他不去恨,他就会觉得悲哀。 他那么努力地活着,却连恨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那他这么努力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爷……”沈安言又开口了,“知道巧玉私奔的真相时,我劝过自已的,我告诉自已,就算我真的入了楼家,入了周家,也未必能得周全,可我跟在你身边,哪怕将来你娶了正妃,我也未必没有活路,兴许哪一日,你瞧着我顺眼了,就会在外面给我买栋宅子,我这一生……也算善了,可我什么都没等到。” 他等来的,是一次次的暗杀,是一次次的惶恐与绝望…… 他其实也不想当什么手握重权的逍遥人,他只是想活命,他只是害怕了那些算计和针对。 每一次,每一次萧景容的生气与恼火,都会让他陷入极致的恐慌中。 巧玉的私奔,老鸨的厌弃,楼垚的放弃,秀儿在那座亭子里对他的毒打,还有周公子的死……这些痛苦的回忆都会在梦里席卷而来,让他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梦魇中。 他无法再说服自已。 这摄政王府再恢弘再漂亮,也不如待在楼府和周府更舒服。 至少……楼府和周府那样的地方,没有那么高深的算计,没有那么厉害的杀手,也不会有人因为他这么一个普通的人,会对他又是刺杀又是下毒。 位高权重者,能翻云覆雨,而位高权重者身边的蝼蚁,却只能随着风雨死无葬身之地。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恨萧景容。 第227章 因为我恨你(四) 直到他这次回了都城,知道了楼垚为什么会放弃自已,知道了那天晚上周公子为什么会忽然逃走,也知道了他在穆凉王府逃走的那个晚上,这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逃亡之路…… “本王……” 萧景容知道自已应该说些什么。 可他不知道自已能说什么。 他不是故意的吗? 巧玉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也没想过要去害谁,可以勉强辩解。 那之后的事情呢? 他的确是故意的,无论那时他误会了什么,无论他当时在想什么,错误已经铸成,他无法辩解,他也知道沈安言想要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可本王……已经尽力去弥补了。” 他跟沈安言苟且没多久,就已经查清了所有,所以后来才会替他解决穆凉王府的管家,才会替他拿回卖身契,才会送他那座宅子,才会送他那一小箱的金子,才会留下许管事照应,还把那枚玉佩也偷偷留下了…… 萧景容说:“阿言,过去的事情是本王不对,可本王没想过这些,并非故意要害你,你心里怨恨本王可以理解,本王也知道错了,可……可就算没有本王,人生在世也不会事事顺利,就像你当初拿了宅子和金子,一样还是要回到都城来找本王对不对?” “是,”沈安言不否认这些,“所以我说了,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已,我没打算去恨你,无论是你之前在府上为难我,还是我一次次因为你遭遇暗杀,还是你把我当成诱饵丢出去……我都没有恨过你,那位玉姑娘当家做主的时候,我差点被刺客杀了,我也没恨过你,我知道卑贱之人注定命途多舛,也知道无权无势之人终将成为炮灰,可是……我不甘心!” 他看着萧景容,眼底也浮现出红血丝,“我若没有更好的选择,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也认命,但我并非无路可走!是你一次次断了我所有的路!” 楼府和周府已经成为过去式,他可以不去计较。 那秦国呢? 难道就因为他身份卑贱,就因为他无权无势,连为自已拼一条生路的机会都没有吗? 萧景容就知道他根本没死心,还痴心妄想要去秦国,冷声道:“你凭什么就认为秦国会比这摄政王府更安全?!就因为那位玉姑娘吗?!” “秦国不安全,难道还会比被困在这种地方不见天日更差吗?!” “沈安言!你知不知道秦国现在是什么情况?!秦皇病入膏肓,随时撒手人寰,秦国的那几位皇子王爷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一旦逼宫,混战在所难免!你就算去了秦国,又拿什么安身立命!” “难道我在摄政王府里,就能安身立命了吗?!” “至少本王可以护住你!” “你拿什么护我?!你眼里有我吗?!在你的大局里,有过我这般蝼蚁的生存之路吗?这芸芸众生,也不过是你随手抓一把便可拿去铺路的棋子罢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会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不杀我?!就凭着我在床上哄了你几句吗?!” 第284章 “沈安言!!!” “萧景容!”沈安言赤红着双眸,与萧景容对视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为摄政王,根本不可能有软肋!我在这摄政王府里,多活一日,你便会受掣肘一分!你敢说,你没想过亲手杀了我吗?!” “本王……不会杀你。” “那是因为你还没到要做选择的地步,我现在还不配与你的苍生相提并论!但总有一天,会有人横剑在我脖颈上,问你要这苍生,还是我一人。”沈安言问道,“你敢选我吗?” “本王……” “你选不了,你要当这摄政王,就注定你这一生会鳏寡孤独,不得好死,否则你何必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在这之前连个通房都不敢有?” 忠祥在院子里焦急等着,生怕沈安言在里面惹恼萧景容,萧景容会直接把人掐死。 闻公公倒是显得淡定些。 就在这时,温太医来了,他正是当初那个诊断出沈安言有心病,还同萧景容没大没小的御医。 这摄政王府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这次却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 进了院子,便看向闻公公问道:“你家王爷呢?” “在……” 闻公公刚开了个口,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动作很大,没看到人便先察觉到一股怒气。 紧接着,萧景容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一身火气,谁也没看,直接离开了院子。 见状,闻公公便对着温太医行礼,暗示了忠祥一眼,便追着萧景容离开了。 温太医倒也习惯了,笑眯眯看向忠祥问道:“病人在何处?” 忠祥回过神来,“公子在房内,温太医请稍等。” 接着,便进房内查看情况。 意外的是,房内一片整齐,除了床榻有些乱,看不出来哪里有过打斗或是挣扎的痕迹,好似这两个人只是坐在床榻上谈了谈心。 沈安言就坐在梳妆台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白色亵衣,头发也是披散着,不过看起来应该整理过,嘴上的血迹已经被他擦去,唇色是惨白的,配上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还有几分吓人。 忠祥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敢多问,只是俯身恭敬道:“公子,温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吧。” “是。” 这位温太医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把完脉,什么情况也不说,直接问了沈安言一句,“公子是想死呢,还是想活呢?” 沈安言还没反应过来,忠祥先给吓了一跳。 “温太医……” 温太医就抬手打断了忠祥接下来要说的话,依旧看着沈安言,面上带着笑,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找茬,而是真心实意在问沈安言。 沈安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野路子的人,怔愣过后,也直接问道:“有何不同吗?” “有,”温太医说,“公子若是想死,我这儿有两条路可以选,想快点死呢,鹤顶红砒霜蛇毒……随便来一样都能助公子早日实现抱负,若是想慢点死呢,也不用折腾太多,这咯血啊再来几轮,神仙也难救,慢慢的公子就会失去五感,之后就可以去见阎王爷了。” 沈安言就问:“那若是想活呢?” “那公子就想想吧,反正除了想想,神仙也没辙了。” “……” 第228章 因为我恨你(五) 忠祥顿时急了,“温太医!” 温太医便笑了笑,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着急什么?要死的又不是你。” 沈安言:…… 他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还问什么呢?” 温太医就道:“问问嘛,我瞧着公子也不像是想活之人。” “那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 “那就坏地说。” “以公子如今的身子,再活个三五年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三五年……”沈安言呢喃了一会儿,倒是比之前预算的要少了些,可能是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身子没熬住。 温太医却又说道:“若是有名贵药材吊着,七八年也勉勉强强吧。” “……嗯。”他哪儿来的名贵药材,现在卖身也来不及了。 忠祥却急忙道:“没别的法子了吗?!” 温太医就说:“有啊。” 沈安言看向他,忠祥也问道:“什么法子?” “这个嘛……”温太医看了一眼沈安言,才说道,“得见见你家主上,他若同意,那才行。” 忠祥便赶忙道:“奴才这便去通报主上。” 说罢,就带着温太医离开了。 沈安言就待在房内,也不抱什么希望,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又上床睡觉去了。 书房里。 温太医见了萧景容,也没行礼,还直接坐在桌子前自已倒茶喝。 萧景容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看着他把茶水喝完后,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半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男人便将手中的书本摔在了书案上。 温太医也仍旧不慌不忙,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哟,王爷面色瞧着不太好,可是上火了?要不要让闻公公煮了去火降噪的茶水来?” “温如玉!” “臣在!” “……说!” 第285章 温太医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丝毫不怕萧景容,“说什么说,你都看到他咯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在萧景容发火前,他又轻飘飘来了一句,“活不成了,顶多能撑个三四年吧。” 萧景容脸色顿时变了,“噌”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温太医就给他重复道:“只能撑个三四年了,活不成了,早点给他准备个墓地和棺材吧,看看他喜欢什么,全都应了吧,好歹也伺候过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死前就对人家好一点。” 萧景容沉着脸,大步走到温太医面前,单手就揪着人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么野蛮!放手放手!” 把衣襟从这人手里解救出来后,温太医又理了理衣服,“说多少遍都一样!他此状已是病入膏肓,脉象孱弱,这毒在他体内潜伏了这么久,如今才发作,已是侥幸!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他不光是身子不行,心里也不行,如今毒发,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么熬得过!?” “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 “你把我命拿去,我也治不好他,殿下啊,臣虽是御医,但也是凡人啊,那阎王爷又不是我老子,还能由着我让谁活谁就活吗?” 萧景容盯着他看了许久,“你有法子!” 否则就不会在这跟他废话这么多。 温太医便嘿嘿笑了笑,又重新坐了下来,自已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法子嘛,肯定有的,只是也不如王爷想的那般好,这人的身体啊就好比一张白纸,病痛伤痕犹如水墨笔画,病一场伤一次,白纸上便多一次痕迹,久而久之,白纸便成了黑纸,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这些痕迹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能保住这条小命,但想要平安顺遂地活到老,却难如登天。” “那他……” 温太医抬手制止了萧景容接下来的话,笑着说:“臣也只能给王爷这个法子,王爷愿意试就试,若要问人能活到几时,臣可不能保证,也说不定人还没到地方呢,就死了……” 萧景容沉默了许久,才道:“好,你说。” “臣先不说,先说点其他的事。” “……你说。” “国舅让人描了那位沈公子的画像,你知道这事儿吗?” * 与此同时,国舅府。 看着画像上身着红衣的沈安言,国舅久久不能言语。 国舅夫人本是过来送茶水点心的,见了这画像,也跟着顿住脚步,没有离去。 几位庶子都在,见了国舅夫人,都不敢抬头了。 唯有最厉害的那位庶子,平时也能得国舅夫人几句话,大着胆子开口道:“这位沈公子生得确实不错,也难怪那摄政王会如此迷恋于他。” 另外一个庶子便道:“那可不见得,虽是有点姿色,但也就那般,与勾栏院的小倌儿都没法比,与咱们建安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萧景容分明是瞎了眼!” 这话颇有讨好国舅夫人的意思,可惜没人理会他。 最厉害的那位庶子又看向国舅说道:“爹,那摄政王为了这人,既不愿意娶建安,也不愿意和亲,如今更是为了他把温太医都叫去了摄政王府……可见他对此人是真的上心了。” 也有人说:“不仅如此,齐王府那事儿闹得这般大,严大人却一声不吭,连太后都没辙,他这般护着这人,只怕不是一般的宠爱。” 之前他们没把沈安言放在眼里,是因为不愿承认他们国舅府的嫡女居然比不上一个身份卑贱的男人,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确错了,萧景容就是把这个男人当成了自已的心头宝。 国舅将视线从画像上挪开,甩着袖子坐在椅子上。 国舅夫人就站在他身旁,却依旧盯着那张画像看,随即叹气道:“这般风姿,也难怪建安比不上。” 若论容貌,沈安言自然比不过建安郡主,可论风采,建安郡主常年居于宅院,性子也养得刁蛮了些,便是有些才华,也实在难跟沈安言比。 那股子气势……可不像个出身普通的平民。 庶子又开口道:“爹,依孩儿之见,咱们动不了摄政王,倒不如拿这人开刀,摄政王无孔不入,区区一个贱民,难道就没一点把柄吗?” 国舅夫人却叹气道:“把柄自然多的是,可建安之前屡次对他出手,都失败了,如今那摄政王府围得跟铁桶一般,他也没再出府,还能如何?” 庶子却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要杀他自然是难的,但若是用其他法子……不杀他,难道就拿捏不住他吗?” 国舅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又把视线落在那幅画像上。 第229章 让他们自相残杀 (一) 庶子得不到回应,便又喊道:“爹……” 国舅回过神来,看向他们几个,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为父再好好想想。” “……是。” 几个庶子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书房。 国舅夫人却瞧出了国舅有心事,问道:“怎么了?是那画像有什么问题吗?” 国舅抬手,国舅夫人便将那画像拿过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两人一坐一站,看着那画像。 第286章 画这画的人技术十分高超,把沈安言的风姿与气质完全描绘了出来,虽只是侧颜,看着却仿佛这人就活生生站在眼前。 也正因为真实,国舅才觉得沈安言很是眼熟。 他说:“你可觉得……此人很熟悉?” 国舅夫人看了半天,只觉得沈安言看起来气质非凡,不像个出身普通的贱民,也明白了自家女儿输在哪里,心想着若是她早点看到这幅画,也不至于让自家女儿输了这么惨。 可没有国舅说的那种感觉。 她又仔细盯了许久,“倒也没觉得熟悉,只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 国舅眉间带着褶皱,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个见,不是亲眼见过沈安言的见,而是他透过沈安言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可他常年居于都城,能让他熟悉的人,必定也常年居于都城,还得是常年在他面前露脸的人。 这样的人……必定是朝中重臣! “沈安言……沈,姓沈……”国舅呢喃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惨白,眼睛也瞪圆了,“沈……沈越!” 对了! 他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好像很久没见过,却又好像就在身边! 沈越! 国舅猛一下站了起来,面色越发苍白,可他始终盯着画像看,手也跟着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他……沈越!是沈越!” 此刻已是深夜,烛光虽能把房间照亮,却也仍旧带着阴沉沉的感觉,国舅夫人听到沈越这个名字时,就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忽然听见国舅说出这话,更是吓得上前揽住他的胳膊。 她害怕道:“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沈越早就死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怎么还会是这般模样!” 就算是投胎,年纪也对不上啊。 至少得大个两三岁吧? 国舅却看向她道:“沈家宅院被烧后,当时的皇上便派人去追查真凶,我那会儿也跟着去查了这案子,你还记得沈越娶了一个花魁当续弦吗?” 国舅夫人对当时的事情也还有些印象,她点头道:“自然记得!沈越出身名门贵族,却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为续弦,这事儿当时好多人都当做笑谈,就连皇上都因为这事儿跟他闹过脾气……” 顿了顿,她又道:“我还记得你与我说过,那位姑娘后来被沈越安置在一个庄园里养胎,后来还生了个儿子……” “对!儿子!”国舅点头,像是肯定了什么,“她当时生的是个儿子!” 国舅夫人也渐渐回过神来,明白国舅的意思了。 她低头看着画像,倒也没看出什么熟悉的感觉来,毕竟她是妇人,常年宅于后院,很少能与沈越这样的大臣相见。 倒是见过几次沈越那位续弦的夫人,还有沈越的妹妹沈家姑娘。 这么仔细看来,国舅夫人倒觉得沈安言与沈家那位姑娘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 她看向国舅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沈越的儿子?” “八九不离十!”国舅十分肯定,毕竟当初就是他替文景帝去探望那位花魁的,他当时还抱了一下,确定是个儿子。 “可是……不是说死了吗?” “呵!”国舅冷笑一声,“咱们那位皇上可不是普通人,他若要瞒天过海,谁能查得出来?” 也是他当时天真,居然真的相信那孩子真的会死在那座庄园里。 旁人都说这孩子也未必是沈越的,而是沈越那不孝子的,但负责彻查此事的他与文景帝都知道,这孩子就是沈越的! 那可是沈越唯一的血脉! 文景帝与沈越那般关系,怎么可能任由那孩子就这么死了? 国舅夫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年纪也对不上啊。” “既要瞒天过海,怎么可能不做点手脚!”差个两三岁罢了,小的时候看得出来,如今这般年纪了,如何看得出来? 就沈安言这张脸,说他尚未及冠也有人相信。 “可是……”国舅夫人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却不敢多说,只是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彻查此事?” 国舅面色却猛地变了,“不!” 他看向国舅夫人,警告道:“此事不能说出去!也不能彻查!” “为什么?” “若一查,势必引人注意,若他是沈越儿子的身份暴露出去,咱们的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那……趁着无人注意时,杀了他?” “不能杀!” “这又是为何?”国舅夫人很不能理解,“就算他是沈越的儿子,如今沈越都死了,沈氏一族也没落了,便是他身份暴露出去,又能如何?” 国舅又重新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你不懂,这沈越……可不是普通人啊,就算他死了,若他儿子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想要护着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这都城的许多秘闻,怕是连萧景容都不知道……” 沈越死得那般荒唐,若是换个朝臣,此事也就轻飘飘揭过去,这些年来也早成为街头笑柄,可当年……文景帝却血洗都城,穆凉王也从边境连夜赶回,闹了许久才查出真相,之后这桩案子就成了逆鳞,无人再敢提起。 第287章 这么多年了,便是街头找个说书的,只怕也不知道此事真相,可见沈越绝非普通的朝中重臣。 国舅夫人在他身旁坐下,“你是知道些什么?” “也都只是听说罢了,真真假假早就分不清,只知道当年与文景帝结拜的,不只是穆凉王一人,还有沈越,这沈越……与穆凉王之间,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顿了顿,国舅又道:“沈越并非死于他人之手,若换做刺杀,没人能近他身,可偏偏他全家上百口人,全都死于他儿子之手,这笑话……至今无人敢提起,你当是为什么?” 国舅夫人面色怪异,心情也很复杂,“可……可穆凉王不是早早娶妃,那沈越也妻妾成群啊……” 第230章 让他们自相残杀(二) “是,”国舅道,“所以此秘闻,无人知晓,也没人相信,但沈越的尸骨不在这都城内,如今沈家祖坟上的那块墓地里,立的是衣冠冢。” 国舅夫人震惊,“那尸骨……” “被穆凉王带走了,就葬在穆凉城的王冢内。”国舅又道,“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了,那孩子应当是要送去穆凉王手中,只是不知为何,流落民间,兴许是护送这孩子的侍卫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那么巧,就偏被卖去了穆凉城的青楼内。” 国舅夫人虽然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可又觉得国舅这番分析十分在理。 她一个妇道人家,对这些事情也不敢有太多想法,只是道:“既如此,又为何不能去查?若是证实了……” “蠢货!”国舅骂道,“他如今是什么身份?!若真查出他就是沈越的儿子,别说穆凉王,朝中至少有一半大臣都得拿他当亲儿子看!你可知沈越当年座上宾有多少?!沈宅开一次宴席,从来是座无虚席!他儿子现在与萧景容是一伙儿,你把这事儿传出去,不正好替他萧景容收揽人才,招兵买马?!” 国舅夫人的确没想到这些,顿时愣了。 国舅也沉默了一下,语气倒是好了些,“如今太后能与萧景容相争,便是因为穆凉王远在封地,不愿多管朝中闲事,沈越一死,他连边疆战事都不管了,若知道沈越还留了个儿子,你觉得他还会乖乖待在封地,什么都不管吗?” 只怕会立马带着人赶往都城。 “可是……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国舅沉声道,“这小子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是死在我们手上!他如今长得越来越像沈越,不管萧景容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在这之前,我要让他彻底恨上萧景容!” “你的意思是……” “他不能死,我们也不能杀了他,但也不能让他成为萧景容的助力,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国舅心中已然有了计划,面上都带着得意洋洋的笑意。 但他还是不忘提醒国舅夫人道:“记着,此事不能外传!尤其是建安,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此事!” 国舅夫人也知道自已女儿的性子,点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摄政王府,至雅院。 沈安言苦着一张脸把那碗乌黑乌黑的药汁一口闷后,重重把药碗放在桌面上。 下一秒…… “呕!” 他本来想吐出来的,可想到萧景容派人来送药时说过,这碗药是用十几种珍稀药材熬制而成,若是他浪费了,就要双倍赔偿。 怎么个赔偿法沈安言也不清楚,但一想到自已要是吐了,就得赔钱,他就生生忍住了。 忠祥见他捂着嘴巴,痛苦到面目狰狞,赶忙拿了蜜饯给他。 “公子……” 沈安言飞快地含住那枚蜜饯,面色倒是好了一些,但那种苦到想要呕吐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忠祥给他顺气,不知道怎么弄的,那股呕吐的感觉倒是没那么明显了。 “公子,可很好些了?” “……嗯。”沈安言点点头,却仍旧含着蜜饯,不敢开口说话。 他现在严重怀疑,萧景容是因为跟他吵架后怀恨在心,在药里给他下了黄连! 指不定那碗药根本不是什么珍稀药材熬制成的,就是黄连! 但说来也奇怪…… 那天他跟萧景容吵得那么严重,他还以为男人会当场掐死他,却没想到只是气冲冲走了,之后温太医给他把脉,不知道去跟萧景容说了些什么,这男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但不生气,还每天让人送了很多好东西给他。 包括但不限于:古董珍宝,器具宝玉,绫罗绸缎,首饰玩物,以及各种好吃好喝的…… 甚至还解了他的禁足,随意他进出王府,只是必须忠祥贴身跟随。 沈安言十分震惊! 下人第一天送来那碗黑乎乎的药材时,沈安言还以为这男人是要下毒弄死他,可后来才发现,这些药似乎是要给他治病的。 他这副身子,其实吃什么药都没用,基本也就是熬。 想来想去,兴许是这狗男人也知道他快要死了,就懒得跟他计较,想着临死前对他好一点,怕他到时候冤魂不散,到处作恶吧…… “公子?” 沈安言回过神来,对上了忠祥担忧的眼神,“怎么了?” 第289章 严公子尚且如此,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过沈安言也没兴趣悲春伤秋,问道:“还有别的吗?” 忠祥见沈安言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便绞尽脑汁想了想,竟一时想不出沈安言喜欢听什么样的趣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仔细听,好像还有打斗声。 沈安言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下,而忠祥也面色严肃地护在他面前。 亭子周围也有不少侍卫守着,闻声,便都将亭子团团围住,长剑也出鞘。 沈安言伸长脖子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出什么事了?” 忠祥道:“公子不用怕,寻常人也闯不进来。” 就算闯进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沈安言倒是不怕,只是意外这大白天的,居然还有人在摄政王府闹事。 但很快,他就看到一个格外肥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看样子……好像还是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了。 忠祥蹙眉,“德王怎么会在这里?” 沈安言惊讶道:“他就是德王?” 忠祥便看向沈安言道:“兴许是来找主上的,公子,我们先回去。” 沈安言点点头,他也不想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可没想到,德王虽然胖,走路却不慢,沈安言正要在忠祥的护送下回院子,这人却已经在侍卫的护送下堵住了他们要回去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沈安言想多了,他总觉得……这德王好像是冲着自已来的。 门外的打斗还在继续,暗卫也已经现身守在沈安言四周,德王身边的守卫再厉害,也很难伤到他。 不过,德王也没打算伤害沈安言,只是目光炽热地打量着他,随即呢喃道:“像……果真是像!” 沈安言正想问他像什么,忠祥却挡在他面前,朝着德王行礼,率先说道:“见过德王殿下。” 而后又道:“王爷,此地乃摄政王府,王爷不该擅闯。” 德王身旁的侍卫拔剑,守在沈安言身旁的守卫也跟着聚拢,把剑对准了德王,而暗卫们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德王却笑眯眯道:“本王只是听说摄政王的府上,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公子,心中好奇,便来看看。” 沈安言:……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忠祥面色也带着笑,但他身上显然带上了杀气,“王爷,都城气候干燥,容易水土不服,若平日无事不如在院子里好好休养,小心染了病……您是千金之躯,身子最重要。” 德王似乎听不懂忠祥话里的威胁,仍旧色眯眯盯着沈安言看。 他笑了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还上前走一步。 忠祥没想到德王如今竟敢这般嚣张了,挡在沈安言面前,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而守卫也持剑挡在他们身前。 只要德王再上前一步,必会伤到自已。 但德王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侍卫不敢伤害自已。 若他真在都城出事,还是在摄政王府内出事,镇守在封地的其他闲王必定会举兵造反! 这是他入都城之前便与其他人约好的。 否则,他如何敢这般嚣张? 好在这时,萧景容急匆匆赶了回来。 第232章 你家主上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二) 男人的确没想到,德王居然会趁着他不在府上,强闯进摄政王府。 这若是换做其他人,早死了! “主上!” 看到大步流星朝着这边走来的萧景容,忠祥松了一口气。 德王眼底闪过不满,大概是没想到萧景容回来得这么快,却也只能笑眯眯开口道:“本王许久不回这都城了,想着到你府上来讨杯茶,阿容不介意吧?” 按辈分,德王叫萧景容一声“阿容”的确不过分。 但他们的关系可没好到这个地步。 萧景容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好似很平静,“哪里……王叔能来,本王自然是高兴的。” 他看了一眼忠祥,忠祥便明白他的意思,要带着沈安言离开。 可没想到德王嚣张至此,不但喊住了他们,还慢悠悠上前几步,要去摸沈安言的手,“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啊,好像没见过,是阿容府上的谋土吗?” 沈安言没闪躲,但忠祥却大着胆子上前挡住了。 他面带笑容,如此放肆,德王心中不满,却也没敢呵斥他。 萧景容淡声道:“低贱粗鄙之人,不劳王叔费心记挂,既是要喝茶,王叔便这边请。” 德王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沈安言身上,不满道:“诶——如此清秀雅丽之人,怎么能说低贱粗鄙呢?本王瞧着倒挺好的!你若是不喜欢,不妨送给王叔?” 而后他又看向萧景容,“就是你府上的下人罢了,阿容……不会不舍得吧?” “自然不会,”萧景容瞧了一眼沈安言,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已说些什么,男人眯了眯眸子,又接着道,“能得王叔垂青,是他的荣幸,只是毕竟身份低微,若让人知道本王就送王叔这么个东西,本王的面子往哪儿搁?” 德王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 “听说王叔过几日要在府上举办宴席,还请了不少世家公子?” 第290章 “倒是有这么回事儿,”德王眯了眯眼睛,“不过王叔知道你一向不爱这些热闹,便没送帖子过来,怎么……你想去?” 说是宴席,其实行的都是荒唐事。 德王不过是借机行乐,也是想借此笼络朝中的臣子,像萧景容和齐王……他自然不会邀请。 而且这事儿挺隐秘的,萧景容是怎么知道的? “本王对这些热闹一向没兴趣,”萧景容道,“不过既然是王叔的宴席,就算人不到,礼也会到了,不如……到时本王送王叔一份大礼?” “大礼?” 德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 他看向被忠祥护在身后的沈安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倒也好,那王叔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完全忘记了自已之前还借口说是要喝茶。 萧景容自然也不会挽留。 忠祥正要说些什么,可萧景容却已经将视线从德王身上收回,看向始终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的沈安言。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抚,只是道:“带他回去。” “主上……”忠祥怔了,本以为萧景容多少会解释一两句,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 那岂不是让沈安言误会? 可是萧景容没再废话,而是转身走了。 “主……” 忠祥刚喊了一声,萧景容就已经走远了。 他只好回过头来,看向沈安言解释道:“公子,主上这样做一定有自已的用意,但他绝不会牺牲公子去……” 沈安言打断他的话,微笑着说道:“回去吧。” “公子……” 回到房中,忠祥还想替萧景容开脱。 沈安言便叹气道:“你家主子是何用意,到时便知,你这般信誓旦旦地替他承诺,就不怕打脸?” 忠祥便道:“公子若是想打,奴才的脸随时恭候。” “……” “只是奴才怕公子会误会主上。” “若不是误会呢?” “主上没理由这么做。”忠祥认真道。 “他有,”沈安言反驳他的话,“德王封地与都城相距虽远,可去年便有消息说他要赶往都城,再如何磨蹭,三四个月也该到了,他现在才来……那中间那些日子去了哪里?” 定然是偷偷去别的地方转了转。 其他封地的闲王只怕都接待过他了,虽然不知谈得如何,但看德王如今这嚣张的劲儿,只怕后援不少。 萧景容要把德王留在都城,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他若要在都城内解决德王,也必须得留出充足的时间去稳住其他的封地的王爷。 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德王得意洋洋的时候顺着他的心思,哄着他,让他一点一点卸下自已的防备,以为萧景容真的怕了他。 再趁着这人沉迷于温柔乡时,把对方的退路斩断! 忠祥道:“这只是公子的猜测,兴许主上早有其他计划。” 他如今跟在沈安言身边,萧景容的事情便知道得不多。 可以他对萧景容的了解,就算萧景容没了法子,就算萧景容对沈安言已经厌倦,也绝对不会容许他人碰自已的东西。 他家主上,就算是把沈安言杀了,也绝不会让德王碰一下! 只是这话,不能这么对沈安言说。 沈安言就道:“你不也只是猜测吗?” 忠祥也没奢望沈安言会因为自已几句话,便对萧景容彻底改观,他也只是说出自已的看法,希望沈安言安心。 不过沈安言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难过。 本以为萧景容未来几天也不会再出现,却没想到,这人当天晚上就来了。 陪着沈安言吃了晚膳后,又让沈安言伺候他沐浴,再然后……就在伺候沐浴的过程中帮沈安言也一起洗了。 沐浴完就挺累的。 沈安言是被抱着回到床榻上。 两人一直没说话,除了不可控制发出的那些呢喃,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交流。 奇怪的是,竟也没人觉得尴尬。 沈安言是习惯了,萧景容大概是因为……脸皮厚吧。 本以为男人放下他就走,却没想到居然也跟着一同躺在榻上,没穿衣服的沈安言觉得十分不自然,有种自已被扒光了睡在大街上的错觉。 他扭了扭,很想找个机会穿衣服。 可没想到,萧景容躺了没多久,又翻身过来抱住了他…… 第233章 你家主上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三) 两次的动作都很温柔,就算沈安言因为心情不爽有些抗拒的意思,他也只是抓住沈安言的手,轻轻吻了吻。 这人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吗? 迷糊间,沈安言控制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应当算是上他们之间比较温馨的夜晚。 沈安言被他搂在怀里,轻轻喘息着,眼底满是迷茫。 其实他挺疑惑的,为什么他们之前都吵成那样了,萧景容却还是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难道是早就猜到德王会对他感兴趣吗? 觉得眼下气氛还不错,沈安言也睡不着,他估摸着……天快亮了,萧景容再过不久就该起身上朝。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正打算开口。 萧景容却率先一步开口道:“过些时日,你随本王一同去赴宴。” 第291章 沈安言怔了下,问道:“去哪儿?” “德王府上。” “……是。”这是沈安言沉默了许久后给出的回应。 他刚说完,萧景容便松开了抱住他的手,起身离开了。 颇有种拔吊无情的渣男意味。 忠祥就在门外守着,见到萧景容开门出来时,还没来得及行礼,人就离开了。 生气了…… 他赶忙进房,却没想到床上的沈安言还挺自在的,就这么躺在床上给自已穿好了亵衣亵裤,然后打了个哈欠,又自已盖好被子,声音含糊困倦道:“我再睡会儿,早膳不必叫我。” “公子……”忠祥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公子又答应主上什么要求了?” “嗯?” “公子不该答应的,主上生气了。” “……你家主上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沈安言不满道,“回头让温太医给他瞧瞧!这偌大的摄政王府,连个病都治不好吗?” “公子。”忠祥语气里全是无奈。 沈安言翻了个身,似乎不想理他了,“走开,我要睡觉了。” 忠祥还是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沈安言的背影,张开的嘴巴又只能闭上了,“是。” * 之后的几日,萧景容没再来至雅院,也很少回王府。 不知道哪儿传来的谣言,居然说他在外面买了个宅子,还养了个花魁在外边,颇有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姿态。 再然后,就是传那位前来和亲的公主指定了萧景容为驸马,萧景容为了睿国,答应了。 摄政王府准备要有女主人了。 忠祥把那些乱传的下人都狠狠惩罚了一顿。 沈安言泡着茶,倒是无所谓,“人只要有嘴,就会说话,传八卦也是人之天性,就算你罚了,他们也一样会说,你越是压得紧,他们就越是相信这是真实的,说起来也更带劲儿。” “公子也相信吗?” “我?”沈安言笑了笑,“我信不信有什么区别吗?” 忠祥便蹙眉道:“主上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他不会背弃对公子的承诺。” “什么承诺?”沈安言心想,他可不记得萧景容对自已有什么承诺。 但是顿了下,他又忽然想起,男人好像答应过他,三年之内绝不娶王妃。 三年时间还没过去呢…… 他笑了,“哦,想起来了,不过也无所谓,那时候提也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当时提这个要求,是觉得三年的时间,足够他织起一个强大的情报网,就算不能在睿国横着走,他应当也找到了自已的价值所在,或者为萧景容所用,或者为其他人所用。 他挺天真的,觉得三年之后,他就不会只是萧景容的玩物,兴许有了别的用途。 瞧瞧,现在混得还不如刚来那会儿呢。 唉…… 忠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在萧景容身旁伺候的几个下人,拿了不少东西过来。 其中还有衣服。 他正疑惑为什么要送衣服过来,很快,便明白这衣服的用途。 也总算知道沈安言答应萧景容什么要求了。 忠祥很不能理解,他知道萧景容不是那样的人,可他这边没接到任何要保护好沈安言的消息,便趁着沈安言午睡的时候去了书房找萧景容。 只是萧景容没见他,只让重风跟他说,今天晚上,他不必跟去。 忠祥便恼了,揪着重风的衣领怒道:“主上这是什么意思?!我若不去,谁来保护公子?!” 重风被他揪着衣领,倒也不生气,只是无奈道:“这是主上的意思,我如何知道?” “好,”忠祥让自已冷静下来,也松开了他的衣领,“那主上到底是何打算?你们今晚有什么计划?” “主上让我今晚入宫守着皇上。” “那主上呢?” “主上……今晚要在宫里给皇上授课。” 忠祥沉默了许久,“所以,主上也不打算去德王府上,只是派人把公子送去,还不让你我跟在身旁,是吗?” “……是。” 重风本以为忠祥会闯进书房找萧景容问个清楚,或是直接揍他一顿发泄,却没想到,忠祥竟然是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回至雅院。 他下意识拽住忠祥,“你不生气吗?” 忠祥却道:“此事既是主上安排,听从差遣便是,你我皆是奴才,生气什么?” 重风被噎住,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该是这样的。 他蹙眉怀疑道:“主上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这话把忠祥问乐了,“陪在主上身旁的是你,执行任务的也是你,你却问我主上有何计划?” 重风烦躁道:“你知我一向不喜猜测主上用意!” 所有人都觉得重风不如闻公公与忠祥受宠,但其实,萧景容最喜欢的还是重风,因为他办事牢靠,做事谨慎,还是个直性子,不喜欢猜来猜去,也从不关心萧景容是怎么想的。 有任务交代,他便去做。 他不会考虑太多后果,也不去想这件事情做了是好还是坏。 若萧景容让闻公公和忠祥杀了自已,闻公公会因为不舍得而不去做,忠祥会斟酌所有后果,选一条对萧景容最有利的,唯独重风,说一不二,萧景容叫他砍,他还真会砍。 第292章 萧景容让他去办差事,若是说了全权交由他负责,他就会闷头把事情全部处理好,直到有结果才会跟萧景容汇报一句,过程与曲折,一概不交代。 如今萧景容也没说明缘由,只叫他今晚守在宫内,寸步不离,重风自然也只会听从。 若忠祥不来这儿揪他,他都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忠祥也知他性子,便道:“不喜便不猜,主上这般安排自然有自已的用意,你便是猜测又能如何?还能不去做吗?” 重风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倒也是。 但他想了想,又道:“那你生气什么?” 忠祥:…… 这二愣子! 他没好气道:“我没生气!” 说罢转身就走。 重风愣在原地,更加迷惑了。 这瞧着……也不像是没生气啊。 第234章 是我下贱 (一) 沈安言沐浴后,便换上了萧景容派人送来的衣服。 红白相间,倒是挺适合他。 忠祥沉默不语地给他穿衣束发,面色瞧着十分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要去伺候德王的是他。 沈安言有心要逗他笑一笑,忠祥面色却沉得更加厉害。 他知道沈安言不会听自已的话,但还是说道:“若是公子服个软,去主上面前求个情,只说一声自已不愿意去,主上便不会为难公子……” 果然,沈安言只是“哦”了一声。 这代表他知道了。 但他不想这么做。 或许是觉得没用,或许是有自已的打算,但忠祥每每看到他这样,既心疼,也无奈。 离去赴宴的时间还差一点,沈安言见忠祥情绪不好,怕自已等会儿也受到影响,便问道:“对了,之前德王来府上见我,说我长得像……我像谁?” 忠祥摇头,“奴才不知。”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只是随口一说,德王年少时便风流荒唐,青楼和勾栏院也没少去,没见他格外喜欢哪位姑娘或公子的,历来被他宠幸过的人,不出意外,第二日便会被丢弃,最受宠爱的那些,也不出三个月。” 沈安言倒是挺喜欢听这些八卦了,他又问道:“这么多年,德王就没个特别宠爱的?” 忠祥想了想,就道:“非要细究的话,确实有一位。” 没想到还真有,沈安言就来精神了,“哪一位?” “已故的第一位德王妃,据说给德王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生第七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了。” “……” 沉默许久后,沈安言便叹了一口气,“所以为什么古代的男子要三妻四妾,正妻又为什么一定要帮自家夫君纳妾,这便是理由了。” “什么?” “要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就得从出嫁那年就开始生孩子,一直生到死为止,然后再娶个新媳妇儿,那新媳妇儿也从出嫁开始,就生孩子生到死为止……也不一定,这时代,连个避孕套都没有,完事儿后都得靠洗,指不定刚生第一个,孩子还没出来,人就因为承受不住呜呼哀哉了。” 忠祥还是有些迷茫,“公子在说什么?” “在感慨这时代的封建落后,人命不值钱啊。” “……公子说的是。”虽然他也没听懂。 但听不懂也没事,这也不妨碍忠祥继续开解他,便又道:“公子如此惜命,何不如现在就去找主上,服个软,求主上收回成命,若真去了德王府上……” 他话还没说完,之前送衣服的那几个下人便来了。 一看便知是要送沈安言去德王府上。 沈安言看着忠祥一秒变脸,忽然觉得忠祥也挺好玩的,他说:“要是能把你也带去就好了。” 忠祥便赶忙道:“那奴才随公子一块儿去。” 可那几个下人却小心翼翼提醒道:“忠祥公公,王爷说了……公子去去就回,公公不必跟着,安心在府上等候便可。” 沈安言便笑笑说:“听见没有,去去就回,不用跟着。” “公子……” 沈安言挥挥手,跟着那几个下人走了,也没再回头看一眼忠祥。 马车在后门等着。 随行人员也不多,就两三个,再加上车夫一个。 上了马车后,沈安言便下意识问了一句,“王爷呢?” 那下人垂着眸子,不敢看沈安言,“王爷说,公子先行一步,他晚些时候再去。” “哦。”明白了,就是他一个人去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沈安言还有闲情逸致整理自已的衣服,然后还摸了一下自已的头发,嗯,还算整齐。 忠祥本来打算给他梳个发髻,戴个玉冠的,但他没要,只是简单扎了一下,簪了个他常用的簪子。 他摸着那个簪子,就觉得很安心。 忠祥还贴心地给他腰间挂了个玉佩,这玉佩……还是当初萧景容扔在那镇子留给他的,后来重风还给他了,只是沈安言也很少用。 他知道这玉佩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德王未必知道。 知道了也未必会卖这个面子。 都敢强闯摄政王府了,会怕区区一枚玉佩? 但沈安言摸着这玉佩,觉得还挺暖心的。 第294章 他刚在镜子里看到那样一张脸,出来后就在画像上看到同样一张脸,能不惊悚吗?! 但接着,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仔细瞧了瞧,倒也没有很像…… 只是他与那画像上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髻,还戴着同样的发冠,脸型么……挺像的,但眼睛鼻子嘴巴啊,都不太像。 这画上的人,比他英俊些,也强壮些,笑容里带着风流不羁与洒脱,桃花眼,高鼻梁,嘴唇比他的丰满不少,手上捏着扇子,而捏着扇子的那只手的小拇指上,还有一颗不太明显的黑痣。 画得还挺仔细…… 沈安言在看着那幅画时,德王也在直勾勾盯着他看,嘿嘿笑了笑,往前伸了一下脖子,痴迷看着他道:“你来啦?许久不见了,来,快坐下……” “王爷……” 沈安言正要行礼,可对上德王的视线,却莫名觉得恶心。 他顿住了行礼的动作,之后便懒得再做样子。 德王要他坐下,他便坐下了。 酒杯被斟满,沈安言却没有动,德王也不介意,一直盯着他的脸,眼底全是痴迷,“这是你最爱的梨花白,本王今日特地带来,你尝一尝?” 沈安言只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德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如何?” 沈安言喝不习惯这种酒,但他面无表情,装模作样地来了一句,“尚可。” 德王果然十分高兴,又给他倒酒,还乱七八糟地说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沈安言就凭着自已过硬的反应能力应对着,心想自已居然还有这般才能,与人演戏,为人替身。 要真穿越回现代了,他说不定可以去娱乐圈闯一闯。 德王对他客气又温柔,没有半点僭越之举,仿佛真是在跟一位老友喝酒,这让沈安言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把他完全当成某人的替身。 可没一会儿,德王却又忽然看着那画像发呆,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安言倒酒的动作顿了下,随即面色自然道:“回王爷,不知。” 德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酒,“他叫沈越。” 听到这个名字,沈安言又顿了一下。 沈越? 这名字他记得,萧景容之前在那小镇上跟他提起过,他当时还误以为这位沈越是他亲爹呢。 结果啥也不是。 就吃个了十几年前的瓜。 沈安言敛下眼帘,还记得萧景容说过,沈家灭门的真相是秘闻,知道的人没几个,此事也不能外传,好像是有人很忌讳这事儿,总之不能瞎传。 他便说道:“草民不认识。” 德王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前的那些痴迷与疯狂全然退去,但他也没有为难沈安言的意思,只是道:“你自然不知,你尚未出生时,他便死了。” 沈安言斟酌了一下此刻的气氛,好一会儿才开口试探道:“王爷与他是旧识吗?” “旧识?” 德王呢喃了一声,似乎也在考虑自已与沈越究竟算什么关系。 而后又面色癫狂地笑了笑,拿起酒壶仰头喝着酒,任由酒水将他敞开的胸口弄湿,“旧识?本王与他算什么旧识?!” 他将酒壶扔在地上,同时一把抓住沈安言的手腕,把人压在身上,面目扭曲狰狞,像是个疯子,“本王当年何等风姿?!就连萧启盛本王都不曾放在眼里!这皇位……本该是本王的!若不是他萧启盛有沈越相帮,区区一个穆恒,本王会放在眼里吗?!本王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吗?!” 沈安言并不挣扎,任由德王压在自已身上,撕扯着衣物。 第236章 是我下贱(三) 但这样的顺从没有让德王继续下去,他看着这张与沈越十分相似的脸,只觉得恍惚。 接着,德王忽然恼怒起来,他掐着沈安言的脖颈怒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杀了本王?!他根本不是这样的表情,他根本不会这样任由本王羞辱他!” “王……王爷……” 德王掐着他的力度虽强,但这人喝醉了,常年的肥胖身材令他气息不稳,就算处于恼怒之中,也无法轻易掐死沈安言。 沈安言可以马上把人推开,可他没有。 他憋红着脸,眼睛也跟着冒出红血丝,艰难地喊着:“王爷……” 德王看着这张脸,掐着沈安言脖颈的手也跟着一点点松懈,随即面色变得迷茫。 觉得时机到了,沈安言这才装作很用力的样子,推开了他。x 随即,惶恐又害怕地爬到另外一边,而后转头委屈又不安地瞧着他。 德王竟然没有再动,只是怔愣瞧着沈安言,以为那个人又活着回来了。 可是他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不,这不是他。 沈安言的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明显的掐痕,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瞧着可怜极了,原本穿得好好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就连发髻也跟着乱了。 德王却又觉得,不是他也挺好的。 那个人,不该被玷污,更不该被羞辱。 他看着沈安言道:“过来……” 沈安言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过去了。 德王却没再对他动粗,也没再做出任何轻薄他的举动,只是说道:“给本王倒酒。” 第295章 沈安言便拿起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 德王喝了酒,视线又落在了不远处的画像上。 他问道:“你是哪里人?” 沈安言小心翼翼回答道:“草民……是从穆凉城来的。” “穆凉城?”德王似乎很意外,但很快眼底又闪过失落,“从那儿来的……” 既是从那儿来的,想必跟沈越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否则,穆恒不会不管。 “会武功吗?” “回王爷,不会。” “舞剑也不会?随便舞一下……” “草民不会。” 德王蹙眉,似乎十分不满,“国舅怎么说你是从青楼出来的?!既是青楼来的,怎么什么都不会?!” 沈安言敛下眼眸,看着乖巧又委屈,心里却给国舅狠狠记上一笔。 他轻声说道:“草民是在怡红楼当小厮的,从未伺候过人,不会那些。” 德王嗤笑道:“难怪萧景容那小混账会把你留在身边。” 沈安言把头垂得更低,不敢说话了。 德王忽然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又仔细瞧了瞧那张脸,呢喃道:“这么瞧着……似乎也不像。” 而后,他又问:“会抚琴吗?” “草民不会。” “吹箫?” “不会。” “那你会什么?” “草民……只会干粗活儿,那些风雅之事,草民都不会。” “废物!” “是。” “……” 德王敲了敲桌面,沈安言便识相地立马给他倒酒。 倒是挺会看颜色的。 心底的不满消失了一半,德王看着那张脸,心情倒也逐渐愉悦了起来。 罢了,不过是个临时的玩物。 德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道:“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沈安言垂眸,“草民洗耳恭听。” “你不认识沈越,那你认识穆恒吗?” “是……”沈安言小心翼翼说道,“穆凉王。” “嗯,就是那老匹夫。” “……” 德王想要换个姿势,但他喝了太多酒,加上身子肥胖,使不上劲儿了,沈安言便又识趣地过去帮他翻身,还从不远处的榻上拿了被子下来给他靠着。 这般聪明机灵,还与沈越长得这般像,倒让德王生出了几分怜惜。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德王问道:“可曾用膳?” 沈安言垂眸,“回王爷,用过了。” “萧景容与你睡过了?” “……是。” “呵!”德王讥讽一笑,又挑起沈安言的下巴道,“他倒是舍得把你送来。” 这话让沈安言没法接,他便只能继续垂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却又不敢言语的模样来。 “萧启盛没当上皇帝时,也就是不受宠的皇子,那时候……父皇不愿意立太子,他相信自已老当益壮,真能活个万岁,所以不想把皇位往下传,生怕我们几个儿子夺他皇位,就一个一个地封了王爷,却都没有赏封地,把皇子王爷们都留在都城,让他们自相残杀……” 沈安言还以为德王要跟自已讲沈越的八卦,却没想到,是要跟他讲当年的夺位之争! 他有点不想听。 真的听了,指定活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可德王兴致很高,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断,心里沉了沉,面上却只能假装认真听着。 “萧启盛他娘,是吏部一个小官家的庶女,那小官家里没有嫡女,按理……这种身份,是进不了宫内当秀女的,不过那庶女命好,出门闲逛时被父皇一眼瞧中,入宫当了个才人,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 一举得男,荣升妃位。 也算是走运。 但此后,再得不到宠幸,母子俩便在宫中艰难度日。 “萧启盛长得是挺像父皇的,也有点能耐,却也不如本王,那时候几个皇子中,唯有萧启盛课业最差,势力最弱,也最不得父皇宠爱……” 沈安言也不懂德王为什么忽然跟自已说这些。 想来想去,大抵是因为自已当年失败了,被迫龟缩在封地那么些年,现在终于重回都城,哪怕还没顺利把皇位夺回来,却仍旧忍不住找个人倾诉自已当年内心的苦楚,表示自已当年争不过不是能力不行。 德王罗里吧嗦说了许多,但沈安言自已总结了一下重点。 那就是:文景帝萧启盛其实啥也不是,爹不疼娘没用,根本不配当皇帝,但他之所以当上皇帝是因为走了狗屎运,跟当时还没去参军的穆恒认识了,还当了好朋友,结果穆恒也走了狗屎运,毫无背景去参军,还真给他当成了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 更令德王不爽的是,出身名门贵族的沈越一直是他心心念念要招揽的人才,竟然自小便与萧启盛相识,两人还装作根本不认识的样子,暗地里有所往来,与穆恒一同结拜成了三兄弟! 虽然沈越双亲早已不在,可沈家还有其他长辈,且沈越身为嫡系那一脉,又自小聪慧,智谋无双,也喜好结交,那时,朝中有一大半的世家公子哥都是他沈越的朋友。 德王拉拢他,既是因为沈越的聪慧与人脉,也因为自小便与他相识,心底藏着些说不出的情愫。 第237章 是我下贱(四) 第296章 沈越虽然风流,性子也极好,可对不喜之人也是极为冷淡,德王与他相识那么多年,百般讨好都没得一个笑脸,他若一直当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或朝中闲臣便罢,却偏偏成了萧启盛的人,还替萧启盛百般筹谋! 若没有沈越,萧启盛仅凭一个穆恒,如何能夺得这皇位?! 德王不甘心! 不只是不甘心皇位被抢,还不甘心于沈越居然在他和萧启盛之间,选择了出身卑贱的萧启盛! “砰”的一声,德王再次把酒杯砸了出去! 他本来情绪还可以,但说着说着,仿佛梦回了曾经,想起当年沈越为了萧启盛在自已腹部刺的那一刀,他便又恨又怒! “凭什么?!他萧启盛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德王再次把沈安言当做了沈越,一把拽着他,再次把人拖到了跟前压着,“本王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竟然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本王?!” “王爷……” 沈安言察觉到德王这回的情绪是真的不对,便只能反抗。 德王这身材,又喝醉了,动一下都挺费劲儿的,这会儿却像是吃了亢奋剂,“他能给你什么,本王能给的更多?!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看本王一眼?!你跟了他,你有什么好处?到头来也就是个御史!他连你全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咳……放手……” “若是本王……若是本王,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若你不想要那些权势富贵,本王可以给你金银财宝,可以给你……你要什么都行,本王都能给你……” 说着,德王掐住沈安言的手松了些,却仍旧桎梏着他不放,俯身想要去亲吻他。 沈安言还在挣扎着,但他挣扎的力度逐渐弱了下来,他的右手捏成拳,悄悄挪到了自已的头上。 正要拔下玉冠上的簪子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率先一步猛地将压在身上的德王推开,然后利索地滚到了另外一旁。 德王一时不察,竟被他推得猛地往后倾倒,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面上露出错愕,惊恐地瞪大了双眸,身体也僵住,同时……带着腥臭味的粘稠血液迸溅得满地都是,表情惊恐的头颅从脖颈处分离,咕噜噜滚落在一旁。 断裂处还在不断渗血,场面血腥得仿佛惊悚鬼片。 沈安言跌坐在地上,墨发凌乱,衣衫半褪,裸露在外的白嫩的左肩和大片锁骨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脸色惨白,眼底倒映着惊恐与恐惧,尤其是对上那颗头颅死不瞑目的表情时,更是骇得浑身颤抖…… 凶……凶杀现场啊! 甚至他毫不怀疑,自已脸上肯定也沾上了德王的血! 萧景容目光冷冽地盯着沈安言裸露在外的白嫩肩头,他面色虽惨白,但眼尾被吓出了红色,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显得更为勾人。 一想到沈安言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别的男人面前,萧景容更恨不得将地上那具人首分离的尸体剁碎了喂狗! “你刚才……在干什么?!”萧景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 沈安言被吓得发不出声音,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身子瑟缩得更厉害。 “说话!” “……” 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但沈安言余光看到那把还滴着血的长剑,心脏又狠狠颤了一下,略带哽咽控诉道:“不是……不是你让我来伺候的吗?” 萧景容被狠狠噎住,想起自已的确说过这句话,更气恼不已,把长剑狠狠戳在地上。 “嗙”的一声巨响,再次吓得沈安言狠狠颤抖了一下,把本就被德王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襟给抖得又往下滑了滑。 “所以,你便主动伺候了,是吗?”说这话时,萧景容是咬牙切齿的,也是带着杀意的。 让沈安言过来伺候,不过是一句气话,不过是想看到他被羞辱后生气的模样,不过是想看到……这人不再露出那副逆来顺受又谄媚至极的虚伪笑脸! 即便换做外边的小倌儿,被这般羞辱,也是要闹一闹撒一撒泼的,可沈安言倒好,他话音刚落,这人便将自已洗干净主动过来伺候别的男人,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还是恨不得借此远离他?! “沈安言……” 萧景容气得脸色铁青,大手捏着沈安言的下颚,逼迫他仰头与自已对视,“你就这么下贱,一天都离不了男人吗?!” 沈安言被他捏得不舒服,蹙着眉头,想要扭头逃避他那仿佛钳子的手,却被萧景容误以为这是在嫌弃他,心头一哽,摁着人强迫他与自已接吻。 被迫承受,被迫迎合…… 沈安言湿润泛红的眼睛,看到了被撕碎的衣袍在半空中扬起了漂亮的弧度。 旖旎中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焦躁和不安。 迷糊间,他听到男人在耳边颤抖着声音哽咽道:“是我下贱……我就不该,把你放出来……” 汗水淋漓间,沈安言还有心思分神想到,这人能这么及时地赶过来,想必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但不管怎么准备,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德王给杀了,有百害而无一利。 德王就算要死,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死…… 沈安言在来之前,就料到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也不敢直接杀了德王,他趁着那下人不注意换上了自已带来的那个簪子,而簪子上是涂了毒药,但那毒药不致命,只会令德王麻痹一阵。 第297章 他怎么都没想到……萧景容居然会为了他,把德王给杀了。 这男人是疯了吗? 沈安言喘息着,汗水糊住了眼睛,可他能看到男人面上的表情。 痛苦中,还杂夹着沉迷…… 他似乎不想让沈安言看到这样的自已,离开后,将沈安言翻了个身,让他把脸压在被褥上。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安言嗤笑着,也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堂堂摄政王,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居然爱上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厮,听起来……是有点下贱呢。 此时月色正浓,都城却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秦怿就站在某座阁楼二楼的栏杆前,隐身在黑暗中,看着萧景容抱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安言从后门走了进来,随即上了马车。 齐王也急匆匆赶来了,在马车前同萧景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马车便离开了,而齐王则带着不少人留了下来。 德王的这座宅院被官兵团团围住,里面的人,却还沉溺在声色中,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这时,有穿着黑衣的暗卫急匆匆赶来,朝着秦怿单膝跪下。 “殿下,我们的人马还没就位,萧景容便赶到,德王被杀,公子便让我们撤退。” 秦怿将手放在栏杆上,好一会儿,才淡声道:“萧景容没发现你们吧?” “没有!”那暗卫道,“萧景容一出现,公子便立马做手势让我们撤退,我们不敢耽搁,立马退了出来。” “嗯。” “那……公子怎么办?” 看着马车晃悠悠消失在黑暗中,秦怿叹了一口气,许久后才道:“先回去吧,他不会随我们走了。” 萧景容能为了沈安言直接杀了德王,就不会轻易把人放走。 这点出乎他和沈安言的预料。 若是强行把沈安言带走,只怕萧景容还会继续追出去,到时候他们谁都走不了。 既然如此,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 第238章 与沈越大人是什么关系 (一) 德王一事,萧景容虽然留了齐王处理,但他终归不放心。 亲自将沈安言送回至雅院,又找来温太医把人守着后,他便急忙进宫。 杀了德王这事儿,他做得太鲁莽,处理起来……不容易。 沈安言则是昏睡了一整夜,第二日早上醒来,还是因为温太医拿针扎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还没清晰,就看到温太医还在往他胳膊上扎针,他条件反射吓了一跳,正要用力把自已的胳膊给抽回来,结果温太医像是预测到他醒了,也立马摁住他的胳膊。 “别动!等会儿扎错了,小心变成傻子!” “……!!!”你个庸医! 被这么一吓,沈安言呼吸都放慢了,但人也被彻底吓醒了。 只是看着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他又开始精神恍惚,冷汗直冒,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被扎针的,虽说早就应该习惯了,但他胆子小,对着这种针头类的东西格外害怕,有了阴影。 扎个一两次还好,像这种扎得密密麻麻的,他实在受不住。 许久后,他忍不住了,颤抖着声音道:“温……太医……什、什么时候……可以……啊?” 这虚弱的语气,听得人都开始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嗝屁。 忠祥就守在旁边,只是沈安言根本无心去注意他,看到这般,他也心疼了,着急道:“温太医,公子到底如何了?能快点儿吗?” 温太医就不开心了,“嘿”了一声,“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行医看病能快吗?你当是吃饭喝水呢?!” 忠祥也觉得这请求实在无理,况且大夫诊治,旁人本不该插嘴的,他便也不敢说话了,只能安抚沈安言道:“公子稍等,很快就好了。” 沈安言:…… 忠祥可能以为他是个聋子。 但他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再醒来,胳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果然都没了。 只是亵衣没拢好,也不知道是昨晚萧景容没给他穿好,还是温太医今早也给他往这儿扎针了。 他刚起身,忠祥便立马出现,“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沈安言“唔”了一声,想了想,又带着鼻音问道:“我昨晚怎么了?温太医为何要给我扎针?” “公子……不记得了?” 沈安言想了想,只想得起来萧景容当着他的面把德王的脑袋给砍了,然后他……呕! 他急忙冲下床,想要找个地方吐,可是身体不配合,刚下床跑了没两步,他就吐出来了! “呕——”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就是一些酸水。 可胃很难受。 一想到昨晚德王的脑袋就滚在他旁边,还瞪着那双眼睛看着自已,那些血还溅到了自已身上,他就没来由的恐惧,想吐。 “公子!” 房内的下人和丫鬟都乱作一团,而沈安言一边吐,一边腿软着往地上坐。 不知是谁扶住了他,又是谁拿来了盆和手帕,还有人湿了汗巾要给他擦擦…… 兵荒马乱。 沈安言又是刚醒来,身体还不太行,又折腾了许久,干呕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在冒金星,整个人都要死掉了。 第298章 直到温太医匆匆赶来,往他身上扎了一针,他就晕了。 说是晕了,但沈安言还是有感觉的。 他能感觉到自已被人扶到了床上,随即,温太医又在他身上扎了几针。 有人在说话,也有人在进进出出。 然后,有人用湿热的巾帕在他脸上擦了擦,然后把他的身体也擦了擦,倒是舒服了很多。 接着,又有人往他嘴里喂了些什么。 有点药味,但不苦,带着一点甘甜,同时,那些针还在他身上扎着。 但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逐渐消退,耳边的嗡嗡声也开始消失,沈安言又再次陷入了深眠中。 只是这一觉睡得挺不舒坦。 可能是之前睡太久了,这次睡着,他竟反复梦见德王脑袋在自已面前掉落的画面,一开始还是个噩梦,只是沈安言怎么都逃不出去。 慢慢的,他就开始麻木了,甚至开始故意跟德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互瞪着。 德王那颗脑袋就开始说话了,一直在反复跟他说着沈越的事情。 沈安言都忍不住劝他安息,毕竟他这会儿死了就能跟沈越团聚了,只是不知道他变得这么胖,沈越还认不认识他。 “死……你死……” “别……” “我帮你……你去……死……” 萧景容坐在床边,听着沈安言皱着眉头在呢喃着什么,他听了好一会儿,没听清楚,就看向旁边的忠祥问道:“他在说什么?” 忠祥离得那么远,自然也听不清楚。 但他往前靠了靠,弯着腰,与萧景容一起认真听着。 “去……团聚……见沈越……” 这话倒是说得比之前清楚了,但萧景容和忠祥的脸色却猛地一变! 萧景容下意识握住沈安言露在被子外的手,而忠祥心中虽然五味杂陈,却淡定地往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已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沈安言却还在梦里喊着“沈越”,企图说服德王早点安息,去跟沈越团聚。 大概是德王被他的“诚心”所感动,沈安言渐渐的也安静了下来,不再说梦话,看样子睡得还挺香甜,嘴角都不自觉勾了起来。 像是做了什么好事。 萧景容又守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再有异样,便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内,起身道:“你守着他,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若有急事,便差人去宫内通报。” “是。” 等萧景容离开后,忠祥才抬眸,看着门口的方向。 而后,视线又落在沈安言身上。 他走上前,帮着沈安言轻轻掖了掖被子,又把床帘拉了过来。 只是他依旧站在床边,手里也还拽着床帘,看了许久,又轻声道:“公子……认识沈越?” 沈安言自然不会回答,忠祥也知道此刻的沈安言回答不了自已。 他放下床帘,退到一旁,交握放在身前的手却不自觉握紧了,眉头也皱了起来,情绪很不对。 忠祥依稀记得……他第一次见沈安言是在那个小镇上,那会儿萧景容叫他过去伺候时,并未与他言明沈安言的身份,只让他称呼沈安言为公子。 后来他从那些暗卫和沈安言的嘴里大概得知了沈安言的身份,就是一个出身青楼的小厮罢了。 再后来……萧景容要教沈安言读书识字,可沈安言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没读过书,萧景容有所怀疑,便派了暗卫去调查。 调查得来的情报,他并不知。 萧景容没说,忠祥自然也不会多问,更不会另外去调查。 也是从那时起,他察觉到萧景容对沈安言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第239章 和沈越大人是什么关系(二) 若说之前还只是对玩物的宠爱,那么调查之后,萧景容明显对沈安言多了几分纵容与迁就,若非如此,那时也不会把沈安言留在那镇上,带回都城继续宠幸便可。 忠祥对沈安言的身世并不感兴趣,更没有把沈安言和沈越联系起来,毕竟……他尚不懂事时,沈越就死了。 他甚至连这人的模样都完全没印象。 但若沈安言与沈越有什么关系的,那…… 只是忠祥并未想下去,毕竟沈家满门灭于那一场火灾之事,全都城都知道。 那一场大火里,没有一个活口。 况且,沈安言的年纪也对不上…… 忠祥守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乱如麻,沈安言喊的那一声“沈越”,如同魔音一般在耳边回响。 他气息不稳,便打算出去守着,却没想到,闻公公居然也在。 忠祥朝着他行礼,“闻公公……” 闻公公便笑呵呵道:“守了这么久,可是累了?不如先回去歇着,我在此处守着,待公子醒来,便遣人去叫你。” 忠祥道:“不累。” “脸色不好,可是担忧公子?” “倒也无碍,”忠祥摸了摸自已的脸,顿了下,又忽然问道,“公公知道公子的身世吗?” 这一问,可把闻公公也问得愣住了,“身世?不是说公子自小在青楼长大吗?” “是,”忠祥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奴才的意思是,那公子被卖入青楼之前呢?又是在何处生活?” 闻公公瞧见忠祥不对劲,便认真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忠祥知道自已不该乱想,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公,沈家满门……确实全没了吗?会不会……” 第299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闻公公拉到了一旁。 闻公公左右看了看,随即低声道:“如今还说什么胡话?!当年圣上派了那么多人清点尸首,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随即嗓音哽咽道:“若真有活口,圣上岂会不管?!” 忠祥并不知道当年沈家灭门真相。 为了沈家名声着想,当年文景帝对外说的是沈家惨遭报复,行凶者已经被抓住,还当众斩首。 故而忠祥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沈家世代忠良,又是名门望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灭门了?” “忠祥,”闻公公道,“我知你们钟家与沈家世代相交,你娘是沈越大人的女儿,若沈家当真有活口,那便也算得上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忠祥却一脸震惊看着他,“我娘是沈越大人的女儿?!” 闻公公:……!!! “不……”闻公公立马改口道,“不是!你听错了……我说错了,我是说,你娘与沈越大人的女儿私下关系也非常好,两家往来众多……” “可是你刚刚……” “老了老了,年纪大了,说错话记错事情很正常的,你娘怎么会是沈越大人的女儿呢?休要胡说!” “……” 忠祥还想还问个清楚,闻公公却不肯再多说,只叮嘱他说:“你娘跟沈大人没关系,沈家也不可能还有活口,否则,以当年圣上与沈大人的关系,怎么可能半点消息都不知?” 本来是想问沈安言的真实身份,结果这一问,连自已身份都模糊了起来。 忠祥只觉得恍惚不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问。 闻公公不可能说错话,就算不小心嘴瓢了,也不可能这么离谱。 可……他娘怎么会是沈大人的女儿呢? * 沈安言醒来时,还是有些迷糊,但他比起第一次醒来他反胃恶心的感觉要好太多了。 就是又累又渴又饿…… 他喊道:“来人……” 没人理他。 “来人啊……” 没人管他。 “忠祥?” 还是没动静。 沈安言索性拉开床帘,正要再喊一喊,结果发现忠祥就站在床头边上,吓了他一跳。 “忠祥?” “嘿!” “哥儿们!醒醒!” “着火了!” “……”算了,还不如他自已下床找水喝。 结果沈安言刚放弃,刚要下床,忠祥就回过神来,看到沈安言醒了,他便急忙上前道:“公子,你醒了?” “卧槽!吓我一跳!” “……奴才该死。” 不用沈安言吩咐,忠祥便赶忙去端来茶水,伺候沈安言解渴后,便又扶着他去出恭,回来沐浴更衣,膳食也汤药也已经备好了。 吃饱喝足,沈安言精神才足了些。 人一有了精神,想东西就快了,他看向忠祥问道:“我睡多久了?” “公子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如今已过去三日有余。” “那……那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 萧景容那天晚上的状态逐渐不对,沈安言真以为自已要死在床上了。 忠祥便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安言。 说起来……还有点尴尬。 沈安言是被萧景容用薄被和外衣包裹着抱回来的,接着没多久,温太医便匆匆赶来,为他把脉疗伤。 说是疗伤,其实就是萧景容没控制好力度,沈安言昏睡之后,他也没慌得清理干净,搞得沈安言又累又难受,最后发热了,一直退不下去。 脸都热成红色的,跟被煮熟了一样,吓得忠祥和闻公公都不敢回去休息。 后来热度退下去了,但沈安言醒来就被温太医的针给吓晕了,再醒来又吐了,然后被赶来的温太医扎晕,然后……就是现在了。 忠祥道:“公子昏睡时倒是能迷迷糊糊喝点汤水,可一直不曾清醒,主上都吓坏了。” 提起萧景容,沈安言又是面无表情。 接着,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是越来越摸不清楚萧景容的心思了。 本来以为这人是当他是玩物,后来又以为是占有欲作祟,最后发现他的确对自已有点意思,可到了现在……竟然心乱了。 “公子……” “嗯?”沈安言回过神来,看忠祥欲言又止,还以为他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自已,便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能承受。” 忠祥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公子可认识沈越大人?” “沈越?”沈安言蹙眉,“怎么又提起他了?” “公子果真认识他?” “认识啊!”他点头,在忠祥露出惊讶和复杂的神情时,又接着开口说道,“不过他不认识我。” 忠祥:…… 沈安言:“他生前好歹也是个大官,听说跟文景帝还是好兄弟,这怎么能不认识呢?难道你不认识吗?” 忠祥:“……奴才,认识。” “那不就得了。” “奴才的意思是,公子与沈越大人有什么关系吗?” 第240章 和沈越大人是什么关系(三) 这话就越问越离谱了。 沈安言想了想,“关系嘛……同一个姓氏算不算?” 第300章 “……”算了,当他什么都没问吧。 沈安言觉得忠祥不对,便问道:“怎么问起这个了?那沈越大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倒无甚关系……”忠祥想了想,索性说道,“奴才本家与沈家世代结交,两家一直比邻而居,奴才的祖父与沈越大人关系很好,奴才的父亲认沈越大人为干爹,奴才的母亲与沈越大人的嫡女义结金兰,就连奴才小时候也在沈府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所以,父亲母亲自小便教导我,要将沈越大人视为亲祖父,将来应好好侍奉。” 沈安言听得认真,但心里却疑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人人都跑来跟他聊沈越?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呢?” 忠祥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沈家与钟家世代相交,奴才也曾受过沈越大人恩惠,虽不敢再喊一声‘沈祖父’,却也一直记着这份恩情,若沈家当真有活口,那便也算作是奴才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公子……明白奴才的意思吗?” 沈安言想了想,点头认真道:“明白,你是说若沈家还有活口,你便是拼尽性命也会护对方周全,便是你家主上也敢抗命……对吧?” 忠祥虽然没肯定,但面上表情就是这意思。 沈安言也看着他,然后问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忠祥顿时一噎。 “虽然吧……”沈安言斟酌了一下语言,“的确也有人说过我与沈越大人有几分相似,可这世上人有千千万,有几个相似的也不代表什么,再说了……我这年纪也对不上啊,沈家满门覆灭时,我还没出生呢……” 沈安言倒是也想钻空子,毕竟他若真能跟那位沈越大人牵扯上一二,也算是有点贵族血脉了。 但他之前也去调查过,沈家当日的确全家都没了。 除了那位花魁被送去庄园,沈越和他的所有姨娘和子女,还有刚刚出生的孙子孙女……但凡是沾了一点沈越血脉的,全都死光光了! 沈元城丧心病狂,为了能把全家人都烧光光,事先在井内投毒,很多人还没被火烧死,就已经被毒死了,哪怕有那么几个一整天都没吃饭喝水,也没办法从那么大一场大火里逃出来。 后来,沈安言又想着,自已能不能在沈越其他儿子身上做文章,把自已说成是沈越某个儿子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 但他毕竟是在沈家被火烧的两三年后才出生的,原主又很小的时候被卖了,这事儿若是细查,也经不起推敲。 所以只能作罢。 忠祥自已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儿,沈家很难在那种情况下留下血脉,若真留下的,当年的圣上会不尽力照顾吗? 又怎么可能任由沈安言沦落至此? 若是往常,忠祥也不会这般多想,可沈安言那天晚上喊了“沈越”的名字,他明明早就记不得沈越长什么模样,却又偏偏瞧着沈安言长得越发像沈越,心里便忍不住生出揣测…… “是奴才冒昧了。” “这倒是没什么,”沈安言说,“我也挺希望自已是沈越大人的血脉。” 按德王所说,这世上若真还留着沈家嫡系血脉,只怕得是团宠。 德王虽然后来放肆,但刚开始对他的确温柔,瞧那样子,也是误以为他是沈越留下的子嗣。 穆凉王……沈安言不了解,可听德王的意思,他应当对沈越大人也挺好的,若遇着沈越大人的血脉,也该是尽力扶持,万般宠爱的。 再说沈越大人当年的好友,那可是遍布睿国各个角落,朝中有一大半的朝臣都是沈越的好友……真有那么一个人,得是比萧景容还要受尽宠爱的存在啊! 羡慕。 忠祥还是有怀疑,便试探问道:“那公子晚上做梦时,为何喊着沈越大人的名字?” “啊?我做梦喊沈越大人的名字?”沈安言自已都懵了,“我喊他名字作甚?” “这就要问公子了。” “……”可是公子自已也不知道啊。 想了想,沈安言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可能是德王恰好与我说起沈越大人的事吧,他又忽然死在我面前,我兴许是犯了梦魇,被吓着了,便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 忠祥疑惑道:“德王怎么会与公子说起沈越大人的事?” “他许是瞧着我像沈越大人,同你一样,误以为我是沈越大人留下的血脉吧……不过后来他便知道我不是了。” “为何?” “他问我在哪儿长大的,我说是在穆凉城,他可能是觉得我若真是沈越大人的血脉,穆凉王应当不会对我不闻不问,所以便知道自已猜错了。” 忠祥思虑却比德王更为周全,“穆凉王与沈越大人是至交好友,若他知道公子就是沈越大人的血脉,的确不会不管不顾,可若是他不知道公子的存在呢?若是他忙于事务……” “可他见过我。” “什么?”忠祥愣了。 沈安言道:“我与你家主上在穆凉王府见过,这事儿兴许没人跟你说,也可能你忘了,但那会儿我被卷入一些麻烦中,被押着去穆凉王府,见过穆凉王。” “那……”忠祥的确意外,但他很快又稳住心神,“若那时公子面目憔悴,离得又远,以穆凉王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多看,便是看了也未必认得出来。” 第301章 沈安言的确有几分像沈越,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若非他被养在摄政王府这般久,还是当初那个粗糙模样,旁人看了也只会觉得他有几分清秀,哪里会把他跟沈越那样的人物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沈越还死了那么多年。 沈安言便叹气,他说:“忠祥,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证明我是沈越大人的血脉,若是可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自已是沈家的人,只是人命天定,我出生便是这般卑贱身份,这改不了,否则……我又怎会混得这般惨?” 忠祥也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证明沈安言一定跟沈越有关系,但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怀疑。 他相信自已的直觉,也觉得闻公公说的那句话,不可能是嘴瓢说错了。 也许……闻公公真的知道些什么。 沈安言却没想那么多,他吃饱喝足,跟忠祥聊了一通,发现自已精神更足了。 便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他也好理一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是。” 第241章 毕竟,谁的山头谁做主啊 (一) 另一边。 萧景容依旧忙得焦头烂额,毕竟德王的烂摊子是他弄出来的。 不过这事儿处理起来麻烦,却也不难。 他早就知道德王暗中与其他封地的闲王联系,所以也早早做好了部署。 与德王结成联盟的那些闲王只怕早就收到消息,在赶来的路上的,所以,他也早早就联系了穆凉王,对方会帮他把人拦住。 而雍南王府…… 萧景容自然也给了消息,若是南玉识趣,遵守之前的诺言,也能帮他守住南方,他这边自然也会轻松很多。 就算雍南王府言而无信也不打紧,他还有其他的法子。 就是麻烦了些。 德王一死,太后和国舅自然傻眼了,但他们反应也够快,一口咬定了是萧景容所为,毕竟萧景容带兵把德王府宅包围起来的事情也瞒不住。 萧景容倒是不慌不忙。 也一口咬定了德王要造反,还把德王留在城外的那些兵将全部控制住,把德王命人藏在各地的兵器都搜了出来。 而德王住的府宅内,竟藏有地下暗室,那暗室里……藏了无数金银和火药。 德王死了,他的那些部下也成不了气候,个别胆小的便早早投靠了齐王,把德王私下的部署全部交代个一清二楚。 如今证据确凿,虽还有些小事情没处理好,但德王要逼宫造反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 他反应这般快,太后与国舅猝不及防,知道自已棋差一招,根本无力反驳,总不能为一个意图逼宫造反的王爷说情解释。 毕竟,若是不打算造反,带那么多兵干什么? 藏那么多兵器和火药做什么? 这事儿,谁若是再质疑,便有可能与德王是一伙的。 被扣上造反的罪名,九族都得跟着陪葬! “这萧景容……竟是这般难对付!” 国舅不能入宫,便是入宫也难以进入后宫,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与太后必定要好生商量,单靠以往的派人联络已经是不行,所以太后便只能借故祭奠双亲,出宫入国舅府。 太后穿着仍旧雍容华贵,她坐在书房的主桌上,端起茶杯,姿态端庄地喝了一口茶。 国舅见状,急得不行,却也不好在太后面前造次,只能忍下内心的暴躁,憋着脾气道:“太后如今……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太后放下茶杯,“哀家能有什么法子?为了拉拢德王,哀家把建安都给赔进去了,谁知这人这般无用,说死了便死了,哀家还能怎么办?” “可……”国舅激动道,“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太后说道,“便是我们愿意算了,萧景容也不愿意,明争暗斗这么些年,梁子早就结下了,如今他占着上风,又岂会愿意这么轻松就放过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德王死了,之前联络好的其他王爷也没有入京……”说着,他又气恼道,“谁能想到穆凉王竟会插手此事!” 若是穆凉王没有出面,其他封地的闲王此刻便该到城外的! 萧景容再厉害,重重包围下,也难逃一死! 国舅真是越想越气,“早知那德王这般没用,我又何必撺掇他去摄政王府闹事!” 太后却道:“你真当萧景容杀人是临时起意吗?” “难道不是?” “蠢!他若真是那时才动的杀机,又怎么会早早就布局好一切?他恐怕早在德王入京前便部署一切,穆凉王是他早就笼络好的,雍南王府也不过是他随手下的一颗棋,恐怕在他的部署里,南玉还没什么分量……” 太后又道:“他想要杀德王的时机并不在此,若非你挑拨,逼得萧景容早早出事,之后要死的,便不只是德王了。” 萧景容定然是打算一举将德王与他们歼灭,若时日再久些,他们的人马会与德王的兵马互相联络,兵器和火药也会各自分发,既要共事,总要商量对策,互相拿捏着把柄,否则,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按照约定好的那样做? 德王入京虽久,但他们都很小心,一直没有接头。 再晚些,恐生变数,所以他们也一定会在近段时间内进行接触。 第302章 是萧景容太着急了,杀了德王,也逼得他们把伸出的触角及时收了回来,这才避免了损失。 太后嘴唇微勾,“失了一个德王倒也没什么,他本来也只是我们拿来对付萧景容的一颗棋子罢了,但他萧景容再厉害,难道能把所有封地的闲王都斩尽杀绝吗?” “你的意思是……” “德王已死,我们这边倒是没失一兵一卒,倒也无甚可惜,只是那萧景容做事这般不留余地,堂堂一个王爷,还是他的亲叔叔……他说杀便杀,你觉得其他封地的闲王,会不恐惧?不忌惮吗?” 国舅醍醐灌顶,“你是说……萧景容这一杀,会让其他封地的闲王都忌惮于他,唯恐自已也落入与德王一般的处境,就算之后我们没有主动出面招揽,他们也会主动来找我们合作!”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他们要杀萧景容,而其他封地的闲王则是忌惮萧景容,合作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国舅本来还挺担心的,这下却扬眉吐气了,“这般看来,那萧景容还真是自作自受!” 可太后却没有他那般高兴,“不过,这次逃过一劫也是阴差阳错,若真让那小子得逞,只怕你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喝茶议事。” “说起来,”国舅道,“还要感谢那位沈公子,若非他,萧景容也不会方寸大乱。” 说起沈安言,太后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 她看着国舅蹙眉道:“你当真确定,那沈安言……就是沈越的儿子?” 国舅肯定道:“千真万确!” “可查清了?” “只是简单查了一些,不敢查得太多,毕竟事关沈越,若查得过了,引起旁人注意,沈安言的身份泄露出去,他又是萧景容的人,咱们这边可就麻烦了!” 太后却道:“若是误会怎么办?” “绝不可能!”国舅对此事十分有信心,“年龄是有些对不上,但若真要隐瞒,也不是做不到,况且他与沈越长得这般像,怎么会出错呢?” 太后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但凭那几分相似,未免果断了些。” “自然不会只凭这个,”国舅说道,“我还去查了其他的事情,他的生身父母无人知晓,只能查到他是被一对禹州的老夫妇收养,后来那对老夫妇在他三岁之时带他离开故土,前往穆凉城,但那年,禹州既无灾荒,也无洪涝,那老夫妇也无病无痛,好端端的为何要带着一个稚子离开故土,还是离得那么远的穆凉城?” 第242章 毕竟,谁的山头谁做主(二) 更重要的是,那对老夫妇对外说是去投奔远亲,可国舅也派人去查了,他们在穆凉城根本没有亲眷! 国舅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事便是文景帝所为,他当年一定偷偷把孩子抱出了庄园,之后,将那孩子送到了那老夫妇的手上,再让他们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送去穆凉城,交由穆凉王抚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对老夫妇在途中居然染病,接连离世。 沈安言尚年幼,又无人照料,便被卖去牙行,充作贱民,后来又阴差阳错被卖到了穆凉城。 那对老夫妇想来是没给他留下什么信物,又或是信物早被他人占为已有,否则,这孩子不会沦落至此。 太后在后宫多年,以女子之身掺和朝政,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她谨慎惯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若是那孩子真是沈越的儿子,当年文景帝为何要把他送去穆凉城?把他留在都城也能贴身照料,便是把他收养在身边,给个皇子的身份,旁人怕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生母虽是出身青楼,可也是沈越正儿八经娶回来的续弦,无论身份如何,血脉上总归是嫡子。 国舅却道:“沈家灭门之事终究令人唏嘘,当年文景帝要把人保住,自然得费一番功夫,无论如何,那沈安言既与沈越长得这般相似,又有这般才能,定然是沈家血脉无疑。” 顿了顿,他又道:“便是错了也无妨,终归我们要对付的只是萧景容一人,如今,他既是萧景容的心头宝,我们便从他身上下手,不敢杀他,也不过是担忧他真是沈家血脉,唯恐因他引来其他麻烦,杀了他,萧景容也不会追随他而去,还不如留着他的性命更有价值。” 太后细想,也是这般道理,便点头道:“这般看来,你心中是有计划了?” “计划自然是有的,只是……还得些许时日。” “不着急,”太后勾唇,“终归萧景容此时也动不了我们。” * 萧景容忙完了德王的事情,的确也没心思去对付太后等人。 这事儿急不来。 他回府后,先是去自已的院子沐浴更衣,吃了点东西,然后起身去了至雅院。 可是在院子前,却迟迟不敢进去。 沈安言醒来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这人恢复得还不错,温太医经常来把脉扎针,这咯血的次数倒也渐渐少了,脉象也稳定了不少。 听说,这几日吃的东西也多了。 可他不敢去见沈安言…… 那天晚上,他的确做得太过了,还当着沈安言的面把德王给杀了。 温太医跟他说过,沈安言之所以昏睡不醒,便是被吓着了,也是他弄得太狠了。 在院子前徘徊着,萧景容几次抬脚想要进院子,抬起的脚很快又给缩了回来。 第303章 罢了,等他做好准备再来…… 一转身,沈安言就站在他身后。 萧景容吓了一跳,还姿态不雅地往后退了两步,很快又装模作样把手负在后面,一脸的气定神闲。 可惜这逼装晚了,瞧着还有些滑稽。 男人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才发现沈安言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要说的话便变成了:“你摘这么多花作甚?” 沈安言也没想到萧景容会忽然过来,他站在这里都盯了这人好久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啥。 此刻也有些尴尬,只能呐呐回道:“这花开得好看,就想着摘一些放到房内,看着好看。” “往日也没见你喜欢把花插在房内……” 这话基本是废话,没有说的价值,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萧景容暗恼,便想着再开口说点哄人高兴的话,若沈安言真喜欢的话,他可以命人找来最名贵的话,就种在这院子里,往后沈安言想要了,直接让下人采摘放到房内。 可没想到沈安言低了头,小声说道:“想着王爷兴许喜欢,就随便摘摘……” 相较于沈安言这个俗人,萧景容兴致更为高雅些,平时闲着无聊,也喜欢看些花花草草,弹琴煮茶谈风月。 他这么一说,令萧景容意外的同时,心也软了软。 忘了哪时候开始搞砸的关系,也忘了因为什么事情闹成这般地步,但这段时日以来,萧景容心里并不好受。 他渴望着能同沈安言回到当初,却也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如今再看到沈安言这般姿态,心中竟再次生出妄念。 有些事情发生了,的确不可挽回。 但日子总要过的。 就算忘不掉,起码大家都可以假装没发生过,就算是互相演戏,赢得一时的暧昧,也是好的…… 萧景容便朝着他伸手,而沈安言也配合着走到他面前,像以前那般,主动钻到男人怀里。 接着,男人就把他抱了起来。 沈安言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掉了几支,见萧景容看也不看,直接抱着他进了院子,赶忙道:“花掉了!” 男人却只回他:“你还在便好。” “……哦。” 进了房间,萧景容把一众看呆了眼的下人都遣退,把沈安言放在了床上。 而后接过他手里的花,拿到床前的花瓶里放下。 倒是挺好看的。 男人又回到床边,坐下后,问道:“伤势如何了?” 沈安言红了脸。 也没有伤势,那个……称不上是伤势。 但他只能回道:“好多了。” 随即他也小心翼翼看着萧景容问道:“王爷呢?” 萧景容愣了下,才道:“本王没受伤。” “我是问,”沈安言道,“王爷还生气吗?” “本王……”他想说自已早就不气了,倒是担心沈安言还一肚子气,可他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沈安言早就知道答案。 若他还生气,为什么要来这院子,为什么亲自把人抱回来。 他便改口说道:“那你还想去秦国吗?” 沈安言倒是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后,便主动抱住了萧景容的胳膊撒娇道:“见到王爷前还是想去的,可是见了王爷后……就不想去了。” “为何?” “没意思了。” “嗯?” “王爷……是为我杀的德王。” 第243章 毕竟,谁的山头谁做主(三) 萧景容这性子,说好听点是傲娇,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冷笑道:“本王为你杀的德王?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脸面?” 沈安言却认真道:“你怎么否认都行,但我不是傻子,你若不是为我杀的德王,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让自已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萧景容便沉默了。 沈安言又道:“王爷喜欢我。” “不然呢?”萧景容倒是没有反驳,“难道本王会跟个讨厌的人同床共枕吗?”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早就吵过,那时沈安言还不相信,甚至觉得萧景容对他的迷恋,都是因为涂了那瓶药膏。 沈安言也想起了那件事情,忽然觉得尴尬,小声辩解道:“那时……我确实不相信王爷,王爷身份高贵,我却出身卑贱,也不是什么大美人儿,还不能给王爷生儿子……细细想来,确实没什么能让王爷喜欢的。” “那你哪儿来的脸觉得,本王是为你杀的德王?” “错了。” “什么错了?” “因果错了,”沈安言就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因为觉得王爷喜欢我,才为我杀的德王,而是因为看到王爷为我杀了德王,我才知道王爷是真的喜欢我。” 顿了顿,他又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景容憋了半天,只傲娇地回了他一句,“本王又不是傻子!” 沈安言就嘿嘿笑了笑。 然后他抱着萧景容的胳膊,又轻声问道:“那王爷……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萧景容看着他,许久才道:“看你表现。” “……哦。” “本王……” “嗯?” “秦国你便暂时不要想了,本王不会让你去的。” 第304章 “哦。”沈安言想了想,觉得这回答有些敷衍,便又道,“我知道的,我不去秦国了。” “本王知道你没说实话,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算计的,只要本王还在这都城内,你就休想离开摄政王府半步。” “哦。”沈安言又道,“我也没想算计什么的。” 萧景容就一脸看穿他的模样,“你怎么说是你的事,你怎么想也是你的事,本王也不管你如今服软是为了什么,但本王还是那句话,没有本王的应允,这摄政王府,你就走不出去。” “哦……没事,那我就不走了。” 萧景容却忽然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又说道:“如今秦国内乱,无论当初要带走你的是何人,你都会因此受到影响,你便是现在去了秦国,也未必讨得到好处。” 沈安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敢随意开口应答,只能小心翼翼听着。 男人却又道:“本王如今为你筹谋的一切,皆是为了你好,阿言……” “诶,在呢。” “本王不是傻子,你与……” “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景容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本王只是要告诉你,你这卑贱之身,去哪儿都活不了,别以为去了秦国就能高枕无忧,你如今无权无势,去了秦国也找不到什么活路,只有这摄政王府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哦……”沈安言抱着他说,“那我就不离开摄政王府了。” 可他知道,萧景容要说的话不是这些。 这男人果然知道他一直暗中与秦怿联系。 搞不好……还是他纵容的。 毕竟,谁的山头谁做主啊。 * 那日之后,他们仿佛真的和好了,沈安言还搬回了萧景容的院子里。 下人们全傻眼了。 毕竟,吵架吵到这种地步还能和好的,真是头一次见。 沈公子好生厉害! 要说最迷茫的,其实还是重风,毕竟沈安言和萧景容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得最详细。 看到这俩人和好,他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他真的想不明白,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想得开,有些东西也是解不开忘不掉的,怎么就能和好到好像完全没发生过那些事情呢? 他想去请教一下忠祥,结果忠祥看到他,率先问道:“你觉得我跟公子,长得像吗?” “什么?” 重风怔了下,随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忠祥一番,得出了结论,“不像。” 然后他又说:“我觉得你比公子好看。” 忠祥:“……滚!没问你这个!” “那你问什么?”重风迷茫道。 “你再仔细看看,我与公子当真一点儿都不像?” 重风长“嗯”了一声,更靠近些,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随后微微皱眉,“这么看……好像又有点儿像,但是吧……” “但是什么?” “不是具体哪儿像,就是整体看起来有点像,”他推测道,“会不会是你跟公子接触太多了,所以才会有点像?” “……你与主上整日在一处,也没见你们像啊。” “胡说!”重风严肃道,“公子就说我与主上很像!若看背影,不熟悉的人绝对分不出!” “公子哄你呢。” “才不是!” 忠祥懒得跟他吵,转身要走,重风便抓住他,“诶,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瞧着你不像随便问问。” 忠祥就半开玩笑道:“我怀疑我与公子有血缘关系,便问问。” 重风就愣了,而后惊讶道:“你是说……公子可能是你爹在外面的风流债?” “我呸!”忠祥恼道,“你才是风流债!我爹娘恩爱得很,至今还是整个睿国恩爱典范!” 虽说钟家犯了重罪,被株连九族,可忠祥的爹娘却一直是人人颂谈的恩爱夫妻。 据说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恩爱不疑,成婚后,他娘亲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三年过去了,人人都劝他爹纳妾,就连他娘都要给他收几个通房,但他爹却坚持不愿,哪怕后来他娘怀了他,不便伺候,他爹也不愿纳妾找通房。 而钟家谋反之事暴露,他祖父和爹爹当场便被射杀,他娘亲得知后,毅然决然自尽追随。 重风自然也知道这些事,“可你不是说你与公子有血缘关系吗?难不成是你……”娘字终归还是没说出来。 忠祥被他气个半死,不想跟他聊天了,“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我走了。” “……” 他是说走就走了,重风却还是忍不住继续琢磨这事儿。 萧景容正好有事要出去处理,便把他叫上一起。 见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随口问道:“想什么?” 第244章 渊源 (一) 重风回过神来,想了想,也问萧景容道:“主上,你觉得公子与忠祥像吗?” “什么?”这话问得萧景容都懵了。 沈安言怎么会跟忠祥长得像? 他俩为什么要像? “没……”重风也觉得自已脑子有病,“属下就随便问问,的确长得不像。” 萧景容倒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他办完差事回来,适逢沈安言在用膳,忠祥便在旁边伺候。 第305章 沈安言吃没吃相,遇着好吃的就喜欢拼命地吃,吃得狠了就容易噎着,他一噎,萧景容都没着急,忠祥便急得不行,赶忙去给他倒水。 谁知茶水是刚煮的,烫得沈安言把茶杯都扔了…… 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以前萧景容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但重风今日问起那个问题,竟让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忠祥对沈安言……的确与众不同了些。 当初在那小镇上,忠祥便几次三番替沈安言说话,想着法儿的让他把沈安言带回都城,之后沈安言找来都城,忠祥也主动留在沈安言身边照顾……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无论沈安言对错与否,忠祥都在替他说话求情。 萧景容起初以为,忠祥是看破了自已的心思,所以才顺势而为,现在想想,似乎没那么简单。 “王爷……” 被人看到,萧景容便踏进屋内。 沈安言烫得舌头都往外吐,见了他,便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忠祥赶忙上前,“主上。” 萧景容看了沈安言的舌头一眼,倒也没大碍,正想说些什么,忠祥便道:“奴才去请府医。” “……嗯。” “不用了,”沈安言赶紧把舌头收回去,说话还有些含糊,“也没有很痛了……就是烫了一下下,不用找府医。” 府医要是来慢一点,他就好了。 忠祥还是迟疑,“可是……” 萧景容见他这样,索性道:“还是找来看一下。”虽然他也觉得府医没到,沈安言就好了。 忠祥急急忙忙去了。 “王爷。”沈安言冲着他嘿嘿笑,倒是没觉得忠祥这么做有什么异常,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坐。 等萧景容坐下,他才问道:“王爷没吃吧?我也刚开始吃,我让他们给你拿碗筷……” 其实不用他说,下人就已经备好碗筷了。 府医来的时候,沈安言都快吃饱喝足了,但不想辜负忠祥一番好意,还是让府医给他看了看。 结果府医连药都没给,就叮嘱他下次小心些。 然后走了。 沈安言瞧着府医的背影格外沧桑,弄得他挺不好意思的。 吃饱喝足,沈安言被萧景容拉去后花园走了走,消消食,然后萧景容便要去书房忙。 但男人这回把忠祥叫去了。 沈安言挺意外的,自从忠祥在他身边伺候后,萧景容就很少让忠祥去书房议事,最近倒是蛮经常把忠祥叫走。 不过他也挺高兴的。 毕竟,他老有种自已连累了忠祥的感觉。 他可是知道的,在自已没来摄政王府前,忠祥还挺经常帮萧景容出去办事,也是萧景容的左膀右臂。 虽然忠祥与重风相亲相爱关系挺好的,重风不会完全抢走萧景容的青睐,忠祥也不会因此嫉妒重风,但沈安言还是希望忠祥能得到萧景容的重视,在这摄政王府内永远保持着自已不可或缺的地位。 “主上,”入了书房,忠祥却反而有种不安的感觉,给萧景容倒了茶水,试探问道,“可是要问公子的事?” “本王是有事情要问你,但与阿言无关。” 听到事情跟沈安言没关系,忠祥反倒放心了,“主上要问奴才何事?” “本王在穆凉城有一座宅子,倒也不大,三进三出的院子,奴仆也就十来人,与穆凉王府相近,也算是有个照应,本王想让你陪阿言在那边住一阵子,你觉得如何?” 忠祥先是怔愣,随后道:“奴才领命。” 可萧景容看着他,又说道:“虽说是住一阵子,但若是都城事情有变,你往后便要陪着他一直在那里住着,你可方便?” 忠祥道:“主上吩咐,奴才自然尽力。” 食指敲打着桌面许久,萧景容又道:“本王若要你陪阿言去秦国走一趟呢?” 这回忠祥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主上的意思是……要把公子送去秦国?” “只是有这个打算,尚未决定。” “若是主上决定了,奴才自然也领命。”顿了顿,忠祥又道,“只是……秦国如今内乱不止,公子又是睿国人,若是去了那边,只怕是不得安生。” “所以本王才要你陪同,但此事……终究尚未决定,兴许也不必去秦国。” 忠祥听出了别的意思,“主上让公子去秦国是避难吗?若是为了避开都城事宜,穆凉城便可,那里又是公子生活过的地方,还有穆凉王庇护,想来也无人敢在那边生事。” 萧景容“嗯”了一声,“本王再想想。” 顿了顿,他又道:“你下去吧,此事不必与他知会。” “是。” 可忠祥犹豫了会儿,却没有马上离开。 萧景容便看向他,“还有事?” 忠祥便道:“主上可知公子的身世?” “知道一些。” “那……”忠祥意外中还有些惊喜,“可否与奴才讲?” “倒是有些不便,不过……”萧景容道,“听重风说,你好似怀疑些什么?” 忠祥正琢磨萧景容为什么不方便把沈安言的身世告知他,忽然被一问,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许久后才道:“主上应知奴才本家与沈越大人有些渊源。” “本王知道。”否则他也没办法把人从宫里带出来。 第306章 “但奴才听闻公公说……奴才的娘亲,是沈越大人的女儿,主上可知其中详情?” 这话把萧景容也愣了,“本王……未曾听说。” 沈家被火烧在前,钟家造反在后,虽然都城人人都知道这两家关系亲厚,可也从未听说过沈越有个女儿嫁给钟家当儿媳了。 忠祥又道:“那奴才想知道,公子是沈越大人的儿子吗?” 萧景容没想到忠祥直觉竟然这般敏锐,虽然没完全猜对,但也差得不远。 他问道:“你如何有这般猜测?” “公子他……奴才不记得沈越大人是何模样,但隐约有些印象,看到公子便觉得格外亲切。”顿了顿,忠祥又道,“闻公公说奴才的娘亲是沈越大人的女儿,若真是如此,那奴才与公子应当是有些血缘的,只是……闻公公不承认,说是奴才听错了。” 第245章 渊源(二) 沈安言不是沈越的儿子,但却是沈越的外甥。 外甥似舅,沈安言的确有些像沈越,不过……更像沈家姑娘一些。 若忠祥的母亲真是沈越的女儿,那忠祥与沈安言,的确有些血缘关系,难怪忠祥对沈安言这般与众不同。 不过……此事听起来是有些荒唐,毕竟萧景容记得,忠祥的母亲身份并不怎么贵重,只是才名在外,容貌甚美,又与他的父亲青梅竹马,这才得以嫁入钟家。 若她是沈越的女儿,怎么会养在别人家中? 忠祥见时机已到,便赶忙道:“不如把闻公公唤来问个清楚也好,免得奴才胡思乱想,高攀了公子。” 萧景容便看着他。 忠祥倒是一点都不怵,只是一脸着急,倒也不怕萧景容问他罪。 “你胆子倒是大,敢这般算计本王。” “主上这是何意?奴才与主上遇到了一样的难题,恰好闻公公知道,便唤他来问一问,”忠祥微微一笑,“哪里就叫算计王爷了?奴才的忠心,日月可鉴。” “若本王不想知道呢?” “那便不唤闻公公了,此事天知地知,主上知,奴才知,若无主上吩咐,奴才不会告知任何人。” “……”这狗东西! 别的不说,就这想让人抽的劲儿……是跟沈安言挺像的。 最后,到底还是把闻公公唤来了。 看到站在萧景容身边的忠祥,闻公公便知萧景容唤他来是为何事,只是心情十分沉重,“当年,圣上驾崩前,便知此事瞒不住,也料定王爷会过问此事,让老奴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 忠祥虽然着急想知道详情,却又不敢插话,只是看了一眼萧景容。 萧景容开口道:“当年父皇驾崩前,曾拉着本王的手欲言又止,本王便知他心中有事放不下,而后父皇又将你派到本王身边,本王那时便瞧出你对忠祥多有关照,只是未曾想过,此事……” 他抬眸瞧了一眼忠祥,“……竟还与沈大人有关。” 忠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竟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也震惊……萧景容居然就这么肯定他跟沈越有关系。 闻公公叹了一口气,萧景容便抬手示意他坐下。 可坐下后,闻公公沉默着,竟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他才道:“当年,陛下与沈越大人、穆凉王结拜为兄弟,三人感情胜似亲兄弟,沈越大人年纪最小,陛下与穆凉王最为疼爱他,老奴那会儿已经在陛下身边伺候,与沈越大人……也是时常见面。” “沈越大人是个好人啊,无论是对着老奴这等宫中奴才,还是对着外边的平民,都十分和善,最爱喝的酒是梨花白,所以不论是宫里,还是穆凉王府上,全都备着数不清的梨花白……” 虽然说的这些都是让人不太感兴趣的往事,但萧景容和忠祥都没打断他。 闻公公继续道:“沈大人出身名门望族,是个难得一见的才子,虽说双亲早早便故去,但他一人撑起沈家门楣,却也丝毫不输都城其他贵族,若没有沈大人,陛下当年……也难以登上宝座。” 忠祥还是忍不住轻声道:“闻公公,那我娘是怎么回事?” 沉默一会儿后,闻公公才道:“陛下视沈大人为胞弟,穆凉王对沈大人……也十分关爱,沈大人本就出身显赫,又有才能,性子自然傲慢洒脱了些,虽说娶了正妻,还纳了几房小妾,但也仍旧喜欢出入花街柳巷,陛下那时也管不住他,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可后来,都城来了一位高僧,最是会擅长奇门八卦,给人算命,不知怎的,沈大人与他在街头偶遇,便让那高僧给他算了一命……” 闻公公忽然顿住,忠祥却急了,“算命之后呢?这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萧景容看了一眼忠祥,忠祥便立马闭嘴,不敢再多语。 闻公公就道:“那位高僧算出沈大人命中带煞,不久之后必将因不肖子孙而累及满门,沈家嫡系……必将断绝。” 这话,让忠祥都愣住了,萧景容则蹙了一下眉头。 闻公公却接着说道:“沈大人性情豁然,自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也不信命由天定,彼时他与陛下关系正好,沈大人子女众多,虽不说个个成才,却也没有无能鼠辈,此言传出,也无几人相信。” 萧景容却道:“父皇应当是信了吧?” 闻公公垂眸道:“陛下本来也不信,但事关沈大人,他自然谨慎小心,便与穆凉王四处派人寻找那位高僧,只是,此人仿佛人间蒸发,直到陛下驾崩……都尚未找到此高僧之踪迹。” 第307章 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沈越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文景帝和穆凉王却没有这么心大,更何况那位高僧街头算命,一算一个准儿,被他算命过的全都应验了,之后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想不信都难。 而恰巧那时,沈越府上有个姨娘生产了,是个女儿,却好巧不巧出生在七月十五。 这般特殊的节日,再加上那位高僧的预言,文景帝和穆凉王当即便认为给沈越带来祸害的,便是这个女婴。 穆凉王本想直接把那女婴杀了,可惜沈越率先把女婴抱走,在宫里求着文景帝给这孩子留一条生路,文景帝本不想答应,却又抵不住他百般哀求,便将那女婴秘密送到了一个朝中官员的府上。 那位官员品级不高,但祖上也是贵族,虽然没落了,家境尚可,恰巧他的夫人也要生产,而后便将女婴留在府上,待夫人生产后,便装作是双胞胎。 那女婴,就是忠祥的生母。 她自是不知道自已的身份,就连那官员也不知她的来历,但沈越对他们颇为关照。 钟大人与沈越也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自然也瞧出了一二,否则也不会让自已的嫡子娶一个身份悬殊的女子为妻。 可谁也没想到……那高僧语言成真了。 只是,为沈越带来灾祸的,却不是那个出生在七月十五的女婴,而是出生时有五彩祥云的沈元城。 忠祥还处于震惊中,萧景容却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让她回归沈家?” 如此,沈家也算还留有一丝血脉。 闻公公叹气道:“王爷以为陛下那时不想这么做吗?当年忠祥也出生了,玉雪可爱,与沈越大人也有几分相似,若让忠祥改姓沈,也算是勉强保下沈家的一丝血脉,但……那时陛下与钟大人起了争执,陛下根本无法提起此事。” “争执?”萧景容隐约觉得不对,连忠祥也跟着回过神来,“出什么事了?” 第246章 渊源(三) “钟大人与沈越大人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但钟大人的脾气执拗又暴躁,他一直暗中劝沈大人不要与陛下还有穆凉王来往,说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那时沈越大人虽只是个御史,可他私底下却帮着陛下经营着各种庄园铺子,都城内许多酒楼妓院都是沈大人在打理,钟大人发现此事,便一直觉得陛下是在利用沈大人,怕总有一日……沈大人会被鸟尽弓藏。” 沈越那时已年过四十,孙子孙女都好多个了,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青楼睡睡姑娘喝喝花酒,他性格极好,从不与人纷争,旁人说什么他都说对,骂他祖宗十八代他都欢迎对方到自家祠堂去骂。 这般年纪,也算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的人了,明面上的身份也就是个御史,但基本不怎么干实事,经常在家里睡觉不去上朝,穆凉王怕他睡得不好,还给他专门弄了一床很软绵的垫子…… 就这样的人,一夜之间被灭门,谁能相信这中间没有任何阴谋算计? 文景帝为了沈家的名声,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况且就算说了,钟大人也未必相信。 所以,钟大人便认定是文景帝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缘由,派人灭了沈越满门。 沈越死了,文景帝大病一场,也没那个心思去跟旁人解释这事儿不是自已干的,况且他自已也怀疑这事儿不简单,一直派人去调查。 钟大人却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心寒,毕竟他也知道沈越为了文景帝做了多少,而忠祥的父亲也在那之后知道了自家夫人的真实身份,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已的干爹兼岳父报仇。 萧景容问道:“他们当真谋反了?” 闻公公叹气道:“确实如此,只是被陛下早早发现,这才制止了一场战事。”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们也是被利用了。” “此言何意?” “陛下一直觉得此事不对劲,那沈元城再如何疯狂,他杀了沈大人一人便足以,为何要拉上全家人陪葬?”要知道,那其中还有疼爱他的生母。 钟家谋反之事败露后,文景帝更觉得事情不对。 那时朝局内忧外患,他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穆凉王因为沈越的死而离开都城,不再过问朝局,他也因沈越之死而元气大伤,自知时日不多,便想着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了。 幸运的是,探子们回报,找到失踪已久的沈家姑娘了。 可不幸的是,文景帝正要把沈家姑娘连同她那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孩子一起带回都城时,忠祥出事了。 闻公公其实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就是为了瞒着忠祥这个,可眼下……也瞒不住了。 他看向忠祥,眼底是不忍和痛惜,“碍于朝政,陛下不能赦免钟家,但却从未想过伤害你与钟少夫人,无奈钟少夫人性情刚烈,追随沈家公子而去,长公主因钟大人谋反一事,觉得自已没教好儿子,罪孽深重,不愿存活于世,便挥剑自刎……” 钟家四代同堂,一夕之间,竟只剩下一个忠祥。 可忠祥除了是钟家留下的血脉,也是沈越的外孙,虽说是庶女所出,却也是沈越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血脉了。 文景帝本来就没打算伤害他,可是那位高僧的预言一直令文景帝耿耿于怀。 他不敢把忠祥送回沈家,也不能把他留在钟家,就打算留在身边细心照顾。 第308章 可没想到,某一天……忠祥忽然失踪了,被找到时,奄奄一息,身下全是斑驳血迹…… 想起当时,闻公公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守卫森严的皇宫,天子身旁,竟还出现这种事情,怎能让人不心惊,不愤恨?!” 文景帝当时就面色惨白,气急攻心,晕倒了。 醒来后,他把宫内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可一夕之间,宫内上下几十个宫人,上吊的上吊,投湖的投湖,所有接触过忠祥的宫人和太监,全都死光了。 萧景容面色也变了,“此事本王为何不知?!” 忠祥也懵了,当年钟家谋反时,他虽然年纪比小皇帝一般无二,可到底也是被宠爱着长大的,那些事情他全然不知。 只记得一夜之间,家里人全都消失不见,然后他就生活在宫里。 他一直以为……自已是因为文景帝忌惮他复仇,才会绝了他所有的后路,把他困在宫内不见天日,却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件事情。 闻公公叹气说:“王爷那时不在都城,此事之后……陛下便将消息封锁,再无人敢提起。” 忠祥也急忙追问道:“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不知,直到陛下驾崩后,此事都尚未查清,也正是因此,陛下才会一直将你留在宫内,却不敢与你多亲近,任世人歪曲,也不敢多加辩驳。”最后趁着萧景容外出自建府第,便暗示萧景容把忠祥一并带走。 此事不单单是忠祥震惊,连萧景容都险些回不过神来。 当年发生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可每一件事情……竟都藏着隐情! 闻公公又道:“之所以说钟家是被利用的,是因为陛下面上将所有事情封禁,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调查,查不到幕后真凶,但却查出了那人行事的手段,此人……擅于阴诡毒术!” 沈家灭门一案,看似是沈元城所为,但一个人再如何疯狂,只要不是先天脑子不正常,绝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文景帝暗中调查许久,才发现那位花魁是受人指点,才使出这招美人计。 “后来,陛下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奇书,上面记载着远古时代有一种巫蛊之术,能令人性情大变,施术者可操控对方神智,甚至所作所为,此言虽神奇,但陛下觉得既有记载,想来应真有此物,他便暗中派人去寻了那花魁与沈元城的尸首……” 打开脑子一看,里面竟然藏着一只硕大的白乎乎的肉虫子! 那肉虫子仿佛是有自已的意识,见了人便靠近,企图寻找新的寄主。 萧景容沉声问道:“那虫子呢?” “被打死了,当时陛下也在,暗卫唯恐陛下受其害,便失手打死了。”顿了下,闻公公又道,“后来陛下又命人挖开了钟家的坟墓……” 他看了看忠祥,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尸体被人动过,脑袋都不见了。” 之后,书房便是无尽的沉默。 忠祥怎么都没想到,自已不过是想了解母亲的身世,竟然听到了这样的隐秘之事。 萧景容的心情与他一样复杂。 虽说当年他时常外出游历,也早早就离宫自建府第,可好歹也时常入宫,时常与父皇见面,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竟一件也不知。 父皇果然好手腕。 想来,当初早早便让他离宫外建府邸,也是担忧他在宫内为人所害。 只是眼下更令人不安的是,以他父皇的能耐,当年居然也没查出幕后真凶! 此人只怕不简单! 闻公公又忽然看向萧景容,问道:“公子……便是沈姑娘留下的血脉吧?” 第247章 渊源(四)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萧景容便道:“是。” 忠祥只是听着,已经没有惊讶可以露出来了。 闻公公又道:“倒是看不出来,公子这性子,既不像沈大人,也不像沈姑娘……”若非在这王府内养了这么久,只怕更看不出来。 叹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当年,陛下本欲将公子与沈姑娘一同带回,只是出了忠祥的事情,陛下更为忧心,唯恐这都城也护不住公子,便将公子送到了一对老夫妇手中养着,让他们等公子长大后,便将他送去穆凉城……” 为了避免泄露那孩子的踪迹,当年文景帝不敢派人守着那对老夫妇,便只能撤回了所有暗卫。 可之后,再无那对老夫妇的行踪,直到驾崩前,文景帝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忠祥听到这儿,更疑惑了,“那为何不直接把公子送去穆凉城,而是等那么久才送去?” 当年便直接送去,不就免去这许多麻烦吗? 闻公公又叹气道:“当年你出事,陛下也是派人寸步不离守着,不一样还是出事了?穆凉王当时在穆凉城内也尚有许多内乱未处理,那时的穆凉王妃……与沈越大人有些恩怨,若在那时便将公子送去,谁知穆凉王能否护住公子?” 若是沈越大人的血脉,穆凉王必定会贴身照顾,可那毕竟是沈家姑娘的儿子,连生父是谁都尚未清楚,就算穆凉王看在沈越的面子上会善待宠爱这孩子,却未必会尽心尽力,还是会给人钻了空子。 便是穆凉王妃那一关,也难过。 但若孩子长大了,那会儿穆凉王也该把自已封地的麻烦都处理干净,闲暇之余护住一个孩子自然不难,况且要对付一个能说会跳的小孩儿也没那么容易,让孩子活下来的几率,也就更大了。 第309章 最重要的是,那时发生太多事情了,文景帝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已无力去想更多更好的法子。 闻公公继续道:“所以,当年陛下才会在王爷离宫自建府第时,准允王爷将忠祥带出宫,老奴在陛下驾崩之后来到王爷身边伺候,也是因为老奴知道这些秘密,若将来王爷也碰上了这些事情,老奴好歹能……说一说往事,帮一帮王爷。” 萧景容却始终沉默着。 往事太多,疑惑也太多,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若沈家灭门和钟家谋反皆是背后有人谋划,那幕后真凶又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久后,萧景容开口分析道:“沈大人虽是御史,可暗地里却掌管着父皇的钱庄,他是父皇的钱袋子,能帮助父皇源源不断得到更多的钱财,所以要杀了他,断了父皇的财路,可是……杀了他就是,为什么要将沈府满门都杀尽?” 忠祥也跟着分析道:“还有奴才祖父谋反一事……细细想来,也的确荒唐。就算祖父与沈越大人交好,愿意为了沈越大人不顾一切,再加上对方利用这般毒术逼迫祖父谋反,可这对那幕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 若说这幕后之人是敌国细作,就算要利用钟家谋反来扰乱睿国朝局,也该选在合适的时候,钟家叛乱,边境陷落……这才是最好的局面,可钟家谋反之时,边境虽时常被打搅,却反而几次打胜仗,还端了好几个部落。 若是朝堂有人眼红钟家,出此毒计,可……钟家倒了,也没人能顶替钟家的位置,那之后文景帝也肃清朝堂,朝野上下无人再能手握重权。 若非文景帝身子不大好,又忧心幕后之人再施毒计,分了心神,如今的睿国会更好! 闻公公也开口道:“更诡异的是,自那之后……此人再无动静。” 沈家被灭门,钟家谋反……桩桩件件都十分荒唐,好像背后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手在搅弄风云,却又在弄浑了这潭水后,消失不见了。 实在令人费解。 闻公公又道:“按理,此事不该这么早便告知王爷,只怪老奴年纪大了,竟说错了话……” 说罢,便看了一眼忠祥。 忠祥也沉默不语。 的确,若非闻公公忽然说出那句话,他也不会因为好奇自已的身份而逼得闻公公不得不把当年的实情说出来。 既说了往事,便也只能把这些事儿全都一并说了。 萧景容却道:“早说晚说都一样,不管这幕后之人是谁,若他再敢搅弄都城安宁,本王也不会放过他。” 忠祥虽然对沈安言的身份感到意外,但早就有心准备,此刻倒还算淡定,“公子的身世,不用告知他吗?” 萧景容和闻公公却一同发话了。 “不必。” “不用。” 两人同时顿住了,忠祥也跟着怔了怔。 好一会儿,闻公公才说道:“公子性情洒脱,也不是那种为往昔恩怨所累之人,便是把实情告诉他,他也未必愿意为了沈越大人找出当年真凶,报仇雪恨,更何况他生父身份未明,多说了……也是徒增心事。” 萧景容又说道:“他若想知道自已的身世,会自已去查,既然当初没查个彻底,那身世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若身份尊贵,于他有好处,他当年自然愿意查下去,可若是对他没什么好处,反而还徒增烦恼,甚至还要被迫背负些什么……沈安言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沈安言自已都尚且活不明白,活不痛快,又怎么会愿意去背负那些血债与仇恨? 闻公公又说道:“再者,公子之前有句话说得极对,若未曾受及恩惠,又何苦牵连自身?沈家姑娘虽然生下了公子,可她未尽过一日母亲职责,沈越大人虽与他有血缘关系,但也未曾给过他什么……公子如今有此地位,全凭自已尽力而为,便是他知道了自已的身世,便是他知道真凶是谁,也不会为了那点血缘就自惹麻烦。”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无恩怨也无仇,自然不会刻意行事。 沈安言的性子,一向如此。 这也是当年萧景容没有将实话告知于他的原因,因为明白他知道了也没用,反而还容易把他牵扯进麻烦中。 如今,事情变得越发复杂,萧景容就更不乐意让他知道那些往事。 忠祥想想也是,说不定真去告诉沈安言了,沈安言还会责怪他们多管闲事。 但即便如此,忠祥还是几日后,试探问了一句。 “我的身世?” 第248章 渊源(五) 沈安言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就摇头道:“没兴趣。” 他刚开始还是有些兴趣的,因为他暗搓搓怀疑自已跟那位沈越大人有点血缘关系,也想借此提高一下自已的身份地位。 但知道自已没可能是沈越的儿子后,他就没兴趣了。 仔细想想,若他真是什么豪门贵族的血脉,又怎么会流落在外? 既然流落在外,那肯定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他挡了谁的路,或者他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刚出生就被人追杀……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想知道。 当个逍遥闲散的贵公子,他可以。 当个麻烦不断还背负着各种秘密和血债的落魄贵公子,对不起,他不行。 第310章 那还不如他在摄政王府当个小倌儿,虽然也偶尔被人刺杀暗杀,但也只是偶尔。 他既不想在这封建王朝翻云覆雨,也不想称霸一方,他就想当个普通平凡,每天吃吃喝喝,逍遥自在的蝼蚁,虽然……这个梦想很难实现。 忠祥没想到萧景容和闻公公居然这般了解沈安言,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但好一会儿后,他还是说道:“公子难道不好奇吗?万一公子身份尊贵,只是被迫流落在外呢?” “你这话说得……”沈安言颇为无语,“简直矛盾!” “公子此话何意?” “若是真身份尊贵,又怎么会流落在外?显贵之家中,王爷世子的哪个没有起居录?便是庶出的孩儿都得养在府中或特定的庄园外,谁会让自已的血脉四处流落?真能随便丢在外头的,可见不是什么看重的血脉,要么就是家破人亡,远途托孤……都家破人亡了,还能叫尊贵吗?你想什么呢?你当写小说啊?” “……”忠祥被怼得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 沈安言就看着他,蹙眉道:“我发现你最近真奇怪,不是怀疑我跟沈越大人有关系,就是觉得我是什么血统尊贵的身份……你是不是跟在我身边伺候久了,觉得前途无望,所以开始胡思乱想,愁得都失心疯啦?” “公子,奴才是……” “你也别那么着急,萧景容虽然派你来伺候我,平时也没怎么找你议事,可我瞧着他还是挺看重你的,你不要慌。” “奴才没有……” “唉。”沈安言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过确实也为难你了,竟把你逼得都癔症了,年纪轻轻的……太可怜了,不如这几日你就安心在房中休养,我呢也不出门,就让平安过来伺候就行了。” 接着,拍着忠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平时还是应该多出去散散心,别老是闷着,也别胡思乱想,得闲了也去找大夫看看,该吃药还是得吃药的……至于我的身份,你就不要多想了,咱俩都一起好好伺候你家王爷,前途不会太差的。” “公子!” “我明白我明白,你脑子没病,我都知道!” “……”不,你不明白。 沈安言又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太多,就算往后你护不住我,我也不会怪你的,但你千万不要为此事忧愁,更不要再想着替我瞎编什么显赫的身份,毕竟这年头,身份显赫些的也不缺儿子,我都不去想,你就更不要想了。” “……是。” 忠祥被沈安言强制在房中休养,但他也没让平安过来伺候。 平安怎么说也是重风府上的人,他老是这么让人过来伺候也不好,更何况重风这段时日也常常在府上休息,沈安言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人伺候的。 只是,没有忠祥和平安在身边,沈安言跟萧景容的关系,也时常“紧张”。 “哼,不过是本王的床上玩物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讨价还价?!” 摄政王面上带着寒霜,眉眼间染着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狠戾,瞧着沈安言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卑贱的肮脏之物,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是摄政王还未出娘胎时便被培养出的气势。 仿佛下一秒,沈安言就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然后扔到乱葬岗早早了事。 可……紧接着,高贵如神祗的摄政王又熟练地撩开华服裙摆,在沈安言面前的小凳子坐下,抓着沈安言的双脚便摁到洗脚盆里,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床上玩物”洗脚。 沈安言试图将自已的脚抽回来,却被无情镇压。 摄政王眼神凉凉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他读出了其中的含义,生怕被折磨得明天起不来给男人穿衣,晚上又被以“没尽好伺候职责”为借口继续被折磨。 如此循环往复……这实在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生活。 怡红楼里的倌儿都还有休息天呢! 沈安言无语翻白眼望天,内心吐槽,他不就是想自已洗个脚吗,怎么就是讨价还价了?! “你给本王安分点!不许动!” “我没动。” 萧景容又一抬头,沈安言便只能闭嘴了。 他发现这狗男人的病,是越发严重了。 明日温太医来了,他得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药是能治疯病的。 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洗完了脚,沈安言就被妥善安排躺在床上睡觉。 然后萧景容自已去沐浴,很快就回来了。 这狗男人现在睡觉的时候倒是安分,没再做点其他的,就只是抱着他睡。 沈安言也挺奇怪的,萧景容这段时日是对他越发温柔放纵,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除了生气时嘴巴依旧不饶人,其他时候竟都比他当初刚入府那会儿更宠爱他。 难道这人真能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 “公子这段时日,可觉得身子好些了?”温太医替沈安言针灸完后,又例行问了一句。 沈安言温声道:“好多了,托温太医的福,这段时日倒不似从前难受,头疼之症有所缓和,恶心之状也没再出现过,也未曾咯血。” 装好东西后,温太医才道:“不过是压制罢了,公子的身子依旧虚弱,便是症状缓解,也救不了公子的命,但公子还需照顾好自已,能多活几日还是好的。” 第311章 “温太医所言在理,但还是要多谢温太医。”见温太医挎着医箱要走,沈安言便起身行礼,随即让忠祥把人送出去。 “告辞。” “温太医慢走。” 把温太医送走后,忠祥便折返回来,手里还端着刚熬出来的汤药。 第249章 镖局真相 (一) 等沈安言皱着眉头把药喝下后,忠祥接过空碗,温声道:“温太医方才说,公子可以多出去走走,不要总闷在屋子里,正好时间还早,公子不如去后花园坐坐?” 沈安言点头。 可他们刚出院子,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林惊年来了。 沈安言便赶忙让人请他进来。 林惊年这次是单独来的,他最近刚办完一个差事,正好可以休息几日,闲着无聊了便来找沈安言。 “高兄过几日便要成婚,阿言可想好要送什么贺礼?” “尚未。” 沈安言笑笑,对这种喜事还是挺高兴的。 高成之前同林鸢结亲不成,便没再想过要续弦,可机缘巧合,竟让他在办案的时候救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份是低微了些,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人家,祖上也曾入朝为官,只是之后没落了。 对方端庄贤惠,也颇有才情,之前也曾定过亲,但因为各种原因,婚事一拖再拖,没想到那人最后竟意外落水死了。 因这原因,好好的一个姑娘被贴上了“克夫”的标签,如今年过二十二,竟无人敢娶。 高成年纪也大了,本不想再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但这位姑娘确实令他心动,两人也是一见钟情,情投意合,高大人也一直觉得对不住他,自然也不会阻拦这桩婚事。 沈安言也早就收到请柬了,高兴得很,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贺礼。 他说:“本来想送些器具玩物,但你也知道我如今身份尴尬,身上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可送,我房里的那些玩意儿都是王爷赏给我的,好似也没有哪样适宜拿出来当做贺礼的。” 林惊年便道:“也不着急,离婚期还有半个月,多的是时间备礼。” 顿了下,他又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不错,正巧我也得闲,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听说最近西街的古玩店又来了不少好东西,兴许能寻到一两样高兄喜欢的。” 沈安言也觉得在理,“好。” 平常,萧景容也不会让他出府,但自从温太医说了他的身子得时常出去走动后,男人便松了口。 只是出门还得忠祥陪伴在左右,暗处有暗卫盯着,马车有侍卫守着。 虽然不自在,可能出门也总好过一直被困在府上。 都城的街市依旧热闹,沈安言也喜欢这样的热闹,每次出门都喜欢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要给高成的贺礼还没找到,自已倒是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拿回王府,也都是分给院子里的下人。 到了林惊年说的那家古玩店,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毕竟这里的物件,自然比不得摄政王府内的宝物。 林惊年也没什么收获,叹气道:“贺礼难寻啊,看来还是得送家中那一对玉如意。” 沈安言便道:“玉如意已算好礼,高兄会喜欢的。” 林惊年笑了笑,“希望如此。” 他们二人见时间还早,寻了家茶楼坐着饮茶。 闲聊之时,极为畅快。 但沈安言却忽然失手打翻了一杯茶,茶水湿了衣袍,吓了他一跳,也吓得忠祥赶忙上前,“公子!” “无碍,”沈安言抬手制止,自已随便抖了抖衣袍,而后看向林惊年道,“只是湿了些许,不打紧。” 林惊年关心道:“没烫着吧?” “没有,茶水是温的。” “那便好。” 知道沈安言喜欢在外面的酒楼吃饭,林惊年还选好了厢房,想着带沈安言好好去吃一顿,可如今衣袍湿了,虽说无大碍,却还是得回去换身衣服。 他便道:“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过几日得闲了再出来看看。” 沈安言点头。 今日穿的衣服单薄了些,茶水湿了衣衫,确实不太舒服。 林惊年先走,沈安言却还坐在原位置上不动。 忠祥瞧见他不对劲,担忧道:“公子怎么了?” 沈安言晃晃脑子,随即伸手摸上了自已的右眼皮,“奇怪得很,方才还觉得心情舒畅,不知怎么的……却又忽然心神不宁,眼皮还一直跳。” “兴许是太累了,公子身子不好,也很久没与人这般闲逛了吧?”沈安言要起身,忠祥便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他。 “可能吧。” 在忠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沈安言刚走了两步,却又差点给摔了。 竟然坐得腿软了。 他无声笑了笑,觉得自已这副身子是越来越弱了。 忠祥也自责道:“方才不该让公子逛那么久的,那林公子也真是,明知公子身子不好,也不……” 沈安言蹙眉看着他,嗔道:“好啦!人家林兄也不知我这副身子脆皮成这样,哪能怪得了人家?要怪也是怪我自已,再说了,我也没事,而且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林惊年与高成也时常来找他玩,不过他身体不好,每次刚聊到尽兴,话题就断了。 偶尔放纵一次,也挺开心的。 第312章 上了马车,沈安言的眼皮依旧在跳,但他掏出袖子里的小玩意儿,嘴角却微勾了起来。 他也好久没去林府了,萧景容不放心他到处跑,不过他听说林惊年的夫人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送这些小玩意儿正合适。 只可惜方才他心神不宁,竟忘了给…… “吁——!” 马车忽然被拽停,沈安言猝不及防,差点滚下座位,好在他稳住了,只是手里的小玩意儿摔了下去。 他正想问怎么了,外面却传来嘈杂声和哭喊声,隐约间,只能听见“还我命”来。 “怎么了?” 沈安言正要掀开车帘,但车帘却被人从外面拉住,他掀不开。 忠祥的声音也在外面迷糊传了进来,“公子不必担心,只是前面有几个人闹事,我们换条路走便是。” 沈安言蹙眉,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没多想。 马车又开始缓缓动了起来,但那哭喊声却更大了,“沈安言!你还我儿命来!你还我儿命来——” 哭声凄厉,嗓音也因为激动而破了音,但沈安言却觉得十分熟悉。 他不顾忠祥的阻拦,猛地把车帘拉开,“停车!” 车夫并不想停车,可周围围满了百姓,全都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好奇中还带着兴奋。 这么多人在,马车又大,要调转车头不容易。 而沈安言也趁着这个机会,下了马车。 “公子!” 第250章 镖局真相 (二) 车夫这一喊,让忠祥也回头看了过来,他急忙上前,要把沈安言送回车上,“公子,不过是几个失了智的妇人闹事,奴才来处理便可,兴许是国舅那边派来生事的,公子不必在意……” 可沈安言却推开了忠祥,红着眼眶,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那几个被烧得面目狰狞的妇人走去。 她们脸上都带着被火烧伤的痕迹,有的只是被烧了一点,有的却被烧得面目全非,脖子和双手都带着烧疤,被侍卫拦着拉着,却还痛苦地哭着喊着,见了沈安言下车,她们便更加激动了。 可哪怕她们面目全非,哪怕她们穿着褴褛,甚至有些被烧得喉咙沙哑,声音也变了,沈安言却还是能认出……她们全都是那个镖局里的女眷。 有给他洗衣做饭的婆婆。 有的是镖局那几位兄弟的妻子或妹妹,曾贴身照顾他,还为许管事守过灵。 还有的……是被镖局收养回去的孤女,因无处可去,便留在镖局里帮忙洗衣打杂,对他也颇为照顾。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 忠祥企图把沈安言拉住,安抚他,可沈安言却仿佛猜出了什么,在靠近那几个被侍卫拉扯拦住的妇人面前时,忽然跪下了。 好像这一跪,他欠了太久。 即便那些妇人还含糊骂着,他什么都没听清,却也隐约猜出了什么。 其实当年萧景容跟他说镖局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时,他便心中有所怀疑,雍南王老王妃不是良善之人,既然能烧了他的宅子,害死他府上那么多的下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镖局? 可是……可是…… 他没想过……他没想过萧景容会骗他! 萧景容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但这些人的出现,却明晃晃地在他的心尖上插了无数刀。 不仅是因为萧景容骗了他,还因为镖局真的因他出事了…… 能逼得几个或柔弱或年迈的妇人跑到都城来算账,身上还带着这般可怕的烧痕……显然镖局已经化为一片灰烬。 老王妃的报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烈,还要恐怖…… 沈安言泪流满面,痛苦至极,却没发出一点哽咽之声,而那几个妇人竟也在激动和恨意中挣脱了守卫的拉扯,上前拽着沈安言的衣襟,痛苦地质问,崩溃着责骂。 “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害死了他们!” “整个镖局的人都因为你死了,为什么你却还能安然无恙,过得锦衣玉食?!” “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不会变成这样,我儿不会死……” “我夫君死得好惨啊,你怎么能……怎么还能这般潇洒?!” “你忘了,是谁救了你吗?若非为了你,那么多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全没了?!” 哭声,混着绝望的嘶喊。 痛苦与自责犹如浪潮,汹涌扑来,令沈安言痛不欲生。 他崩溃哭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真相令人绝望。 那镖局上下有百来口人,其中更是不乏刚会走路和牙牙学语的稚儿。 怎么能……怎么能这般狠辣?! 这般恶毒!!!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声对不起,沈安言不知道自已还能说什么。 如此罪过,唯有以死能赎罪。 一口热血呕出时,沈安言神智已昏,心底却仍觉得……若能就此死去,或许也是件好事。 不过老天从来不愿垂青于他。 他醒来时,忠祥就守在身旁,一见他睁眼,便立马激动地喊人去找温太医。 温太医匆匆赶来,为他把脉,又为他扎针,如此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沈安言都仍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第313章 忠祥试探着喊了他几声,但沈安言却毫无动静,仿佛没听到。 直到温太医收针要走人,忠祥才追出门外,喊道:“温太医!” 他走到温太医面前,又看了看房内,才小声问道:“温太医,公子如何了?” “不太妙,”温太医看着忧心忡忡,随后有叹气道,“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如今受了这般刺激,还吐了血……只怕是熬不住了。” 忠祥急道:“可是公子不是醒了吗?!” “那你看他说话了吗?我扎了那么多针,他一点反应也不给,如今他体虚脉弱,气急攻心,又无存活意志,若是还不吃不喝,我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顿了顿,他又叹气道,“若知道他出去散个心还能遇到这事儿,我倒不如多花点功夫给他多扎几针,让他在这府里好好待着……” 但说再多也没用。 沈安言如今还能醒来,也算是他命大了。 寻常人,毒遍全身,身体又如此孱弱,还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只怕那一口血吐出来,人也跟着没了。 “那……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不然你们就劝着他把刚才知道的事情都忘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之前那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配合大夫好生休养,要不然啊……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寿衣,有没有中意的风水宝地……” 忠祥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温太医!” 温太医也还是那副表情,“言尽于此,恕在下实在无能为力了。” 言罢,他就走人了。 只是出了院子,才发现萧景容就站在外边,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说道:“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可不是故意说出来气人的,是真没法子了……” 本以为萧景容会跟他胡搅蛮缠,硬是逼着他救人,却没想到,男人只是“嗯”了一声,便越过他,踏进了院子里。 忠祥还因为温太医的那番话而无法静心,始终不敢再踏进房间。 看到萧景容后,他虽努力调整情绪,但面色依旧不佳,“主上。” 萧景容便道:“你去看着药炉,本王进去看看他。” 看了一眼房内,忠祥迟疑了一会儿,才俯身道:“是。” 房内,沈安言还是那样躺着,眼睛也始终是睁开的。 萧景容靠近时,他也不曾动一下。 男人没有坐在床头,而是席地而坐,手搭在床上,看着沈安言,轻声道:“本王已经将那几人安顿好,就在城外的庄园里,有人会照顾他们,那里有侍卫守着,不会有人伤害他们,大夫都在……她们有些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顿了顿,他又道:“镖局还有一些逃出来的,本王已经派人把他们全部都接到都城来了,都会安置在那座庄园里……本王保证,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其实当初沈安言求他去查看镖局情况时,萧景容跟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第251章 镖局真相 (三) 暗卫的确找到了镖局的一些人,全都是幸存下来的,不过大多是在后院干活儿的杂役和妇人。 镖局的后院与小巷接通,只隔着一道墙,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逃不出去,就不断用水泼在自已身上,以水自救,侥幸活命,可身上也多少带着伤。 萧景容也的确命暗卫给那些幸存者留了足够的钱财,只是没跟他们说沈安言的事情。 亡者已逝,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不过十来个,还大多是女眷,她们有的还能归家,有的便去做些辛苦差事来养活自已。 因为容貌已毁,倒也没遇到过什么肮脏事儿,萧景容给他们留下的钱财,足够他们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生活。 没把他们带回都城,一来是不想他们知道太多真相,见了沈安言反而难受,同时还让沈安言起疑,二来……也是不想他们掺和进这些事情里。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沈安言依旧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转头,看着萧景容,却没有说话。 萧景容本来以为他会质问自已为什么要隐瞒,或者是歇斯底里地要发泄,结果……沈安言开口时,却只是声音沙哑,语气淡淡地说了句:“谢王爷。” 这反应却让萧景容格外难受。 他下意识握住了沈安言的手,着急解释道:“阿言,本王瞒着你……只是不希望你难受,人死不能复生,这些人之前本王也是安顿好的,只是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守着他们,本王以为不会再有人打搅他们的安宁!” 顿了顿,他又道:“本王保证会安顿好他们,至于……至于其他的事,本王保证,一定会替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报仇!” 萧景容话刚说完,沈安言就忽然道:“那王爷可以现在就替我报仇吗?” 萧景容愣住。 沈安言却又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要雍南王府的所有人,都、为、他、们、陪、葬!” “阿言……” 萧景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不行,现在……德王之事刚毕,雍南王府派兵镇压堵截了南方封地的几路闲王,若是现在本王此刻就对雍南王府下手,无异于逼反他们,到时……” 他还没把话说完,沈安言就忽然小声笑了起来。 萧景容顿住,看着沈安言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连外边的忠祥和闻公公都被惊动了,急忙跑进来,沈安言却还是在笑。 第314章 “阿言……” “公子……” 沈安言还在笑。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 随即,吐了一口血。 “公子!” 忠祥吓得急忙上前,闻公公见状,赶紧命人去请府医。 萧景容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喊着沈安言的名字,想要为人顺气,可沈安言却只是握着他的手,力度越发加紧,随后,松了下来。 沈安言,也跟着彻底昏迷。 这一昏迷,又是三天都没有醒来,温太医只能在摄政王府内暂时住下。 林惊年和高成也来府上探病,得知沈安言是在跟自已外出才偶然碰上那几个妇人的,林惊年很自责。 出了摄政王府外,高成却说道:“此事未必是偶然吧?” 林惊年还在忧心沈安言的情况,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只是道:“高成也不必安慰我,此事我的确有责任,无论如何推脱不掉……” 高成却道:“并非为你推脱,只是……” 他顿了顿,却又皱起了眉头。 林惊年问道:“只是什么?” 高成只好说道:“只是按照忠祥公公的意思,那个镖局因为帮了沈兄而被沈兄的仇人一把火给烧了,这几个妇人是侥幸逃脱了……我就觉得奇怪,几个普通的妇人,沈兄之后也未再见过她们,她们是如何找到都城来的?” “你的意思是……”林惊年也跟着震惊了。 “林兄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哪怕她们是偶然得到消息,知道了沈兄就在这都城内,那势必也会知道沈兄如今是摄政王的人,她们这般上门哭喊,就不怕得罪了摄政王?若她们不怕得罪摄政王,为什么来了都城,不直接去王府门前喊冤,求摄政王为她们主持公道,却偏偏挑在沈兄出门之时?” 林惊年道:“你是说,她们是被人故意派来的?” 高成摇头,“故意派来未必,但此事背后必定另有人操纵,再者,沈兄都不知道那个镖局被灭门了,那些妇人又是怎么知道镖局一定是因为沈兄才被烧的?镖局常年在外走动,仇人也应当是有的,凭什么就能肯定这把火是因为沈兄烧的?” 总之这件事,还有很多说不通的事情。 林惊年也觉得是这样,便道:“那此事……可要告知王爷?” 高成想了想,就道:“我们都能想通的事情,王爷应当也能想到,可看王爷方才的模样,似乎也不想我们知道太多,倒也不必主动掺和。” 林惊年心里还是很愧疚,若能帮上忙就好,可惜,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而书房内,重风也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跟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此事……是国舅所为。 忠祥却想不明白,他看向坐在书案前的萧景容,说道:“若说太后与国舅之人派人来杀公子,奴才倒是可以理解,但是把这些人送来都城,让公子知道这些真相……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重风便猜测道:“兴许是为了离间主上和雍南王府的人?” “如何离间?”忠祥道,“就算公子知道真相,恨不得立马杀了老王妃,眼下这情况……主上自然是不能杀的,再者老王妃都那般模样了,死与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公子眼下是恼怒,可待他冷静下来,也会明白现在杀人不是上策。” “那……若是公子不肯,冷静不下来呢?” 忠祥沉默了下,又道:“那也没什么难杀的,老王妃现在这个模样,随便往她药里添一点东西,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此事不难。” 重风又道:“若公子不想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她呢?” 忠祥蹙眉,“可国舅凭什么认定,主上一定会为了公子不顾大局,会在此时为了公子就伤了与雍南王府的和气?” 顿了顿,他又道:“说到底,那些人虽是为了公子死的,可跟主上也没什么关系,国舅又凭什么觉得主上能为公子做到这种程度?” “那……”重风也顿了下,“或许,他们不是为了离间主上和雍南王府,而是为了离间主上和公子呢?” “好处是什么?” 忠祥道,“公子与主上吵架生气互相骂对方是王八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之前甚至闹得更大,公子都要逃去秦国了,太后与国舅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反而还被咱们用私贩火药的案子给狠狠刺了一刀……退一万步,就算因为这件事情,主上和公子开始有了嫌隙,公子因为主上不愿为自已报仇而心生怨恨,那又如何?” 第252章 镖局真相 (四) 以沈安言的性子,也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捅萧景容一刀。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沈安言埋怨萧景容不肯为他报仇,心中藏着不满,可只要沈安言没法儿攀上别的权贵,他就必须留在摄政王府,跟萧景容还是该演戏的演戏,该睡觉的睡觉。 这关系,也不比现在差到哪里。 重风被问得哑口无言,也说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萧景容敲打着桌面,沉默了许久,忽然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闻公公,问道:“闻公公觉得呢?” 闻公公这才开口道:“老奴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倒是有一个猜测。” 重风急忙问道:“什么猜测?” “兴许……”闻公公说道,“国舅爷,误会公子的身份了呢?” 第315章 重风与忠祥对视了一眼。 “如果,国舅爷怀疑公子的身份,暗中派人去调查,却又查得不彻底,误以为公子是沈越大人的血脉呢?” “这……”重风懵了,“这又如何?就算公子真是沈越大人的血脉,离间主上与公子又有什么好处吗?” “有。” 闻公公看向萧景容,也面容严肃道:“如果公子是沈越大人的血脉,一旦他的身份宣扬出去,朝中至少有大半的官员都会对公子青睐有加,穆凉王甚至会把公子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若公子与王爷不和,甚至对王爷生出恨意,国舅或者太后再拉拢之,自然是有好处的。” 重风想了想,“可是……即便如此,难道那些朝臣会为了公子与主上为敌吗?他们再怎么疼爱公子,那也是看在沈越大人的面子上,沈越大人已死,他们总不会为了故人之子,便自毁前程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闻公公才道:“至少……穆凉王会。” 重风愣住了,看向忠祥,发现忠祥和自已一样意外,然后他就放心了。 闻公公又道:“也未必就是要与王爷为敌,但总会心生不满,还是有点影响的。” 顿了顿,他看向萧景容说道:“况且,这也只是老奴的猜测,也未必真相就是如此。” 萧景容却道:“闻公公之言,确有道理。” 况且这个法子,不劳心不费神,就是把这几个妇人带到都城来,把真相告知她们,再煽动她们的情绪,既不是胡编乱造也不需要怎么策划。 达到理想的效果自然是最好的,达不到……也能让沈安言元气大伤。 若沈安言死了,这比离间更好,就算沈安言没死,也没跟他闹掰,也无所谓。 就算查出来事情是国舅做的又如何? 镖局那把火不是他烧的,真闹大了,还能借此以杀人灭口罔顾人命来治雍南王府的罪,一旦雍南王府出事,南边那几个闲王便无人镇压,萧景容势必要费劲儿去想办法解决,说不定还得亲自前去镇压。 他一旦离开都城,如今这局面,自然是由太后掌控,国舅也可借机生事。 此事……确实难办。 萧景容还没想出解决之法,正要派人去找齐王时,门外守卫忽然来报,说是南玉来了。 萧景容还没开口,忠祥便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守卫便回道:“雍南王殿下说,听闻沈公子受伤,他便来探望。” 重风看了看那门卫,随即又看向萧景容道:“雍南王怎么会在都城?他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否则,如今南方是谁在坐镇? 闻公公便道:“想必是入都城来呈禀要事,如今南方也算稳定,德王已经死了,穆凉王也派人镇守在都城出入的关口,那几路闲王也该知道之前的计划失败了,应当也退回自已的封地,雍南王殿下应当是亲来都城呈报此事。” 约莫是刚入都城便听说了这事儿,就急急忙忙赶过来要见沈安言。 随即又看向萧景容道:“不如老奴去将他打发了……” 可萧景容却道:“让他见吧。” “主上!”忠祥最先反对道,“公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为他们雍南王府!若让他去见公子,岂不是往公子伤口上撒盐?” “他昏睡了三日,醒来后又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动,见了南玉情况还能糟糕到哪里?”萧景容沉声道,“就算见了南玉觉得生气,好歹还有点反应,能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淤血吐出来最好,就算不能,见了南玉,捅他一刀出出气也是好的!” 这话自然只是萧景容随口说说。 可萧景容没想到……沈安言真的捅了南玉一刀! 还好温太医就住在王府内,而刚巧平安当时就在房内,亲眼看到南玉被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派人喊了温太医,这才及时救下了南玉的一条小命。 萧景容与忠祥等人仍旧在书房内,忽然听到这消息,手中的茶杯都掉了。 南玉被允许去见沈安言,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就被捅了……这说明,沈安言几乎是一见到南玉,就捅了他一刀。 客房外。 萧景容问道:“怎么样了?” 温太医叹气说道:“刺的是左胸口,可真是一点不留情啊,好在公子身体虚弱,手腕无力,刺入时也失了些准头,发现又及时……否则,臣真是无能为力啊。” 这话让萧景容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但好在南玉无事。 重风则看向一旁的平安,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平安哆嗦了一下,然后扑通就跪下了。 倒也不是被重风吓着了,只是想起方才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公子……公子方才捅了雍南王殿下……” “废话!”重风怒道,“这还要你说吗?!我问的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公子为什么忽然伤了雍南王?!” 平安喘着气,显然是被吓狠了。 忠祥便温声安抚道:“你不要紧张,只要把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顿了顿,又问道:“可是雍南王殿下对公子不敬?” 努力冷静下来后,平安才颤抖着声音道:“不……不是雍南王殿下,是……是公子他、他……他见了雍南王殿下就……”捅。 忠祥在书房与萧景容议事,沈安言的院子总得有人伺候,忠祥不放心旁人照顾,便找了平安过来,毕竟平安比较有法子让沈安言开心。 第316章 得到南玉可以进院子探望沈安言的消息后,平安先通报了沈安言。 沈安言果然有反应,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忽然转头看向平安,似乎是没听清楚平安说的话,他自已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平安赶忙上前扶着他坐好。 “谁来?” 声音虽然沙哑,但平安能听得出,沈安言的语气是有波动的。 第253章 定要你们雍南王府血、债、血、偿! (一) 平安不是大夫,听不出这语气的波动是好是坏,只觉得萧景容真是料事如神,让南玉进来,果然能激起沈安言的反应。 他激动道:“公子,是雍南王殿下来了。” 沈安言怔愣着,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顿了顿后,他便轻声道:“快请。” 说着,还动手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和头发。 平安早知道沈安言与南玉之间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心中虽然觉得沈安言对南玉这般在意有些不好,却也不敢说什么,觉得只要沈安言开心就成。 他出门迎接,待南玉匆匆进了院子后,平安就直接带着他进房。 进了房内,平安才发现沈安言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戴整齐,连头发都用簪子束好,虽然面色依旧苍白,身材也显得瘦弱,可这般看去,却更是显得他温柔又柔弱。 南玉见了沈安言,眼眶立马红了。 他立马走上前,“阿言……” 平安不敢退出去,只是将其他的下人遣了出去,生怕等下这两人情不自禁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惹怒萧景容。 而沈安言原本坐在床上,看到南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南玉在距离沈安言还有两三步位置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显然也明白两人的关系不应当靠得太近。 可沈安言却在他顿住脚步后,主动朝着他走近。 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 平安有些着急,可南玉却难免激动,连握紧的拳头都在颤抖,微红的眼眶也带上了泪,“阿言……” 他喊得情深意切,眼里全是牵挂许久的人。 沈安言走到南玉面前后,也抬眸,温柔看着他,仿佛眼里心里全是这个人。 随即,他伸出左手,抚上了对方的脸颊,轻声道:“你瘦了……” 南玉心情更为激动,下意识想把人抱住,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手也跟着抚上了沈安言放在他脸上的手,语气更为柔软,“阿言,我好……我……” 话尚未说完,他身体一僵,眼眶变得更红,可眼底的深情却化为了难以置信。 他瞪大着眼睛,随即,慢慢垂眸,看到了插在自已胸口的匕首。 血水逐渐染红了胸口的衣服…… 他们两个靠得太近,平安也不敢上前,也不敢盯着他们看,一时竟察觉不到猫腻。 而沈安言面上依旧是温柔的模样,他更加靠近南玉,几乎是将下颚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的决定,但没几件是让我后悔的,唯有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平安察觉到不对劲了,抬头,看到的却是沈安言伸出双手扶在南玉腰上,像是在拥抱。 他急忙上前一步,“公子……” 沈安言却没有理他,继续轻声呢喃道:“我不会放过雍南王府,更不会放过你母妃,只要我尚在一日,这血仇……我总有一日,定要你们雍南王府血、债、血、偿!” 言罢,他将南玉轻轻一推,南玉便往后踉跄了两步,随即……摇晃着,跪在地上,面色已惨白得如同死人。 平安这才发现,南玉的胸口竟然插着一把匕首! 他吓得脸色跟南玉的一样吓人,身体都不受控制抖了起来,“来来来……来人,快来来……来人!” 本想跑出去喊人,但腿一软,他竟跟南玉同时倒在了地上。 平安跪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还以为南玉彻底死了,吓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也不敢那么多,直接吓得跪着爬了出来,“来人啊……快来人!来人啊!” 他喊得哆哆嗦嗦的,即便拼尽全力,但声音也不大,实在是被吓着了。 好在外面的人一直注意着房内的情况,有下人听到了声音,急忙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也被吓得摔倒在地上。 兵荒马乱中,沈安言就坐在梳妆台前,微笑着给自已梳头发。 下人们更是被吓得胆都破了…… 听完后,重风和忠祥也是久久无法言语。 萧景容则是转身朝着至雅院走去。 重风和忠祥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可是到了至雅院,才听说沈安言刚吃完饭喝完药,现在在休息。 萧景容还以为自已听错了,“他吃饭了?” 下人弯腰垂眸道:“是,公子方才说肚子饿了,要吃饭,小的们便去准备,吃完饭后,公子就说要吃药,还……还让温太医过来给他把脉。” 沉默许久,萧景容又问道:“那公子可有说什么?” “公子说……若王爷您来了,让小的不用通报了,请王爷您回去,等他睡醒了,就去给王爷请安。”x “就这些?” “是。” 忠祥与重风对视了一眼,随即上前道:“那温太医可有说公子病情如何?” 第317章 下人道:“温太医没来,那会儿……温太医还在给雍南王殿下疗伤,下人请了府医来,但公子不要府医看病,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让府医帮他一个忙,说……说是……” “有话就说!哆哆嗦嗦作甚?!” 那下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公子让府医帮他去毒死雍南王殿下,说……说事成后,他给雍南王殿下殉葬,绝不牵连!” 院子再度陷入沉默中。 萧景容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他知道沈安言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在报复老王妃。 以沈安言目前的能耐,自然是无法要整个雍南王府都为镖局还有许管事陪葬的,更何况他现在身体虚弱如老朽,能活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 报仇一事……难如登天。 可杀一个南玉,对他来说,还是可以做到的。 老王妃现在病痛缠身,是死是活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可杀了南玉就不一定了。 毕竟南玉是老王妃唯一的孩子…… 重风最先开口问道:“那府医应该没答应吧?” 下人道:“府医自然是不敢答应的,让奴才们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可能也在想着该怎么禀报萧景容。 萧景容便道:“守好雍南王,待他醒了,便将他送走。” 而后又看向忠祥。 他虽没吩咐,忠祥却明白他的意思,“奴才一定看好公子,不会再让公子胡来。”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主上,公子只是刚刚得知真相心中难过,忽然看到雍南王殿下,情绪大乱,才会犯下如此过错,还请主上不要怪罪。” 第254章 定要你们雍南王府血、债、血、偿! (二) 萧景容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怪罪沈安言。 就算今日南玉死在他府上,他也会尽力保住沈安言。 可忠祥的话却让他恼怒,他蹙眉沉声道:“难道在你眼里,本王会因为这件事就为难他吗?!” 忠祥急忙跪下,“奴才并无此意,可此事一旦传出去,主上难免会被弹劾,太后一党绝不会错过此等机会,届时主上该如何是好?” 重风也跟着跪了下来,“主上,忠祥说话虽直,但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况且……况且雍南王是在众目睽睽下入了摄政王府,若是把人抬着出去,这事儿便是雍南王殿下不计较,也是瞒不住的!” “那你们打算如何?” “主上,”忠祥挺直身体,看着萧景容道,“应当立马将公子送走!” “属下附议。”重风道。 萧景容蹙眉,虽然心中有些舍不得,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王爷,雍南王醒了,说是要见王爷。” 醒了? 这么快? 萧景容道:“本王这就过去。” 随后看向忠祥和重风道:“此事等本王回来再商量,你二人先好好筹谋。” “是。” “是。” 温太医还守在客房前,萧景容见了他,便问道:“人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看了一眼房内,“不过他这么就醒来,出乎我意料,想必是心中有什么事还放不下吧。”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萧景容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未多话,让人守在外边,自已一个人进去。 南玉就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唇瓣也毫无血色,眼神也带着颓败之色,胸口包着布条,此刻还有鲜血渗血…… 可见沈安言的那一刀的确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若非沈安言身体不好,手腕无力,这一刀……绝不会让南玉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萧景容站在床头,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人是他放进去的,而沈安言有怨气他心中也是清楚的,要说他根本不知道沈安言会对南玉下手,谁会相信? 可他也不想解释。 所有人都把这一刀算在他头上,总好过算在沈安言头上。 南玉看着他,人虽虚弱,说话也吃力,但他吐字却很是清晰,好像要萧景容听清楚他说的所有话。 他说道:“臣身上带伤,不便行礼,摄政王……见谅。” 萧景容道:“无碍,你在本王府上受伤,本王也有责任,这等虚礼,便不用在意。”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同本王说什么?” 南玉抬头,看着他,原本颓败的眼神努力变得更坚定,他说道:“此事,因雍南王府而起,是我母妃对不住阿言,我此番上门……是为请罪,这一刀,是我亲手所为,是我罪有应得,只为让阿言消气,与……与阿言,与摄政王府……无关……” “摄政王……可明白我意思?” 萧景容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本王明白。” 南玉便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又道:“但也劳……劳摄政王,拦一拦阿言,我若死在都城,南方势必动乱,如今……秦国虎视眈眈,周遭小国也……狼子野心,睿国……不能、不能内乱……” 他喘着气,许久后,又道:“我……我已为雍南王府留下子嗣,也算……对得起母妃,若……若南方安定,我愿以死谢罪……” 萧景容垂眸,“此言,本王亦会转达于阿言。” 第319章 “哦……” 然后他从袖子的暗袋里拿出了几张画纸,那上面的确是沈安言的画像。 画得还不错。 萧景容看着确实满意,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有沈安言伏案睡觉的,有沈安言煮茶看书的,还有沈安言蹲在地上笑着摸小狗儿的…… 男人面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容。 他将这些画像小心翼翼收起来,才看向温太医问道:“他如今身体如何?” 温太医揣着手,实话实说道:“我都找人给他画画像了,你说呢?”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你考虑好没有,都这么久了,行不行给一句话啊。” 萧景容却仍旧沉默着。 温太医又道:“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难,把握也不大,可问题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要你实在不舍得,不放心,我就给他用烈一点的药,怎么说也还能多撑个一两年,你再做点让他开心的事,也保不齐他一高兴,再多活个两三年呢。” “本王……再想想。” 温太医喝了口茶,“你也没什么可想的,不如……你去问问他自已怎么想的?” 萧景容依旧是沉默。 但送走了温太医,男人还是起身去了一趟至雅院。 只要他们一吵架,沈安言就会搬回至雅院住,但两个院子也离得不远,这院子……也是当初他为了沈安言改名的。 是王妃的居所。 如今,院子被沈安言好好收拾了一番,这里不仅种了花花草草,移植了假山流水,养了锦鲤,又养了别的鱼和乌龟,沈安言还闲得无聊开辟了个小菜园,旁边还围了块空地,养了几只小鸡崽。 沈安言不知从哪儿偷来的狗崽子就蹲坐在围栏前,对着那些叽叽叫的小鸡崽虎视眈眈。 出都城办事前他也来过这儿,可这院子当时也就是多了些花花草草,此刻却更是热闹了。 才半个月的时间,这院子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农户的院子。 忠祥出来喂鸡的时候,看见萧景容,还吓了一跳,“主上?” 萧景容看见他手里的鸡食,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公子呢?” “回主上,公子他……在房内。” 萧景容看了一眼房门,“在房内做什么?” 自从镖局被灭一事曝光后,他跟沈安言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倒也来看过,只是沈安言始终不理他,萧景容也不是个会哄人的,只觉得沈安言看见自已会更加难受,便尽量不来了。 处理完南玉的事情,他便在外忙公务,南玉离开都城,他紧跟着也要出都城外办事,如今刚刚回来,算起来……两人也算是冷战三四个月了。 半个月要离开都城前,他还来这里跟沈安言一同用了晚膳,但两个人依旧没说话。 沈安言还是不愿意理他。 如今他回来了,虽说这院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不知沈安言是不是心情也好了许多。 忠祥回道:“公子在房内看书。” “嗯。” 萧景容犹豫了一下,正要进房内看一看,重风却急忙找来,“主上!” 萧景容抬起的脚便收了回来,转头看到重风面色沉重且严肃,便猜到出事了,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重风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北边出事了!秦国大军压境,联合周边几个部落同时发起进攻,此事太过突然,秦国主将换了人,所使手段非同寻常,他们来势汹汹,镇守北方战场的蒙将军受了重伤,他部下的两个副将也阵亡了!” “什么?!” “主上,急报已传入皇宫,皇上诏令朝中重臣入宫商议,但如今朝中已没有可以上阵杀敌的统帅了!” 蒙将军正值壮年,他的两个副将也十分厉害,都是军中好手,可如今连他们三个都出了事,这说明秦国的主将非同寻常,朝中那些武官没一个比得上蒙将军,若连他都抵挡不住,便是再派人去,也未必挡得住! 萧景容紧皱眉头,匆匆往外走去,“先入宫!” 沈安言在房内察觉到异样,等他走出来时,只看到忠祥站在门外发呆。 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忠祥回过神来,“公子。” 顿了下,他才道:“主上方才来了一趟,不过又走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256章 你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 (二) “没……” 对上沈安言的目光,忠祥刚开了口,却又被迫顿住了。 好一会儿,才道:“边境传来急报,秦国连同周边几个小国发起进攻,镇守北方战场的蒙将军受了重伤,主上要入宫与众臣商议对策。” 沈安言奇怪道:“蒙将军身边不是有两个十分厉害的副将吗?虽说主将受伤会令军心动摇,但又没死,况且那两名副将在军中磨练多年,早有当主将的潜质,派他们顶上不就行了?” “那两名副将……都死了。” “什么?!” 沈安言震惊道:“不是说秦国兵力衰落,没几个可用的将领吗?” 甚至连女子都得披甲上战场。 虽说女子也不弱于男子,但女子的身体确实比男子的虚弱,哪怕个别比较特殊,可是……再怎么特殊,体力上与男子终究有悬殊。 第321章 第257章 你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 (三) 萧景容又道:“本王会请齐王和林惊年多来这里走动,只要你不踏出这王府半步,没人敢为难你,忠祥和闻公公就在王府内,会日夜陪在你身侧,府中暗卫过千……本王保证,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沈安言垂眸,“我知道。” 如今这摄政王围得连只苍蝇都不一定进得来,要不是男人默许,他那个小瓶子里的药也未必能时时满上。 不过,他也并非一定要跟着萧景容前往战场,只是担心王府内的人都走完了,他孤立无援。 如今萧景容把忠祥和闻公公留下,还托了齐王和林惊年照应,这里自然是比边境要安全。 虽不绝对,不过……要是他留在这里都不能安然无恙,去了边境,就更不可能安然无恙了。 萧景容看他神情,便知他是答应留在都城了。 话虽说完,但男人也没走。 忽然,他起身来到沈安言身旁,在沈安言抬头看向他时,他便俯下身来,抱住了沈安言。 沈安言一动不动。 男人却开口道:“你还在跟本王生气吗?” 沈安言垂眸,“没有。” “那为何都不理本王?” “无话可说罢了。” 这话,却比还在生气要伤人百倍。 许久后,萧景容才道:“你觉得本王隐瞒你这个,比让人伤害你,令你陷入困境之中……更让你难过吗?” “不是,”沈安言仰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眼底竟然真的没有半点恨意,“我只是忽然真正明白了,身份的阶级差距有多重要。” 顿了顿,他又说:“我留在那小镇时,有钱有才,朋友也许多,可雍南王府的人还是说杀就杀,即便是无关之人,哪怕只是出于仗义帮了我一下,也依旧逃不出满门被灭的命运,但如今我只是个男宠,即便我无才无德,一无所有,甚至我可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只要我仍旧是你的枕边人,只要你不厌弃我,就没人能伤害我一分……” 他转头,看着萧景容,“我一直知道身份和权势很重要,只是我不知道,身份卑贱的人……原来连朋友都不配有。” “阿言……” “如果我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了,王爷……”沈安言问道,“你身份高贵,手握重权,有很多人为保护而你,你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萧景容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沈安言却说:“我以为我记得的,可是当知道镖局被灭时,我细细回想他们每一个人的面貌,却发现他们早已在我脑海中模糊,我努力地去想,我想……虽然我救不了他们,也不一定能为他们报仇,可至少我该记着他们的样子,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记住他们了,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曾经是如何与他们把酒言欢,也记得他们是怎么保护我的……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就连许管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模样,好像我之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但我知道那不是梦……” 萧景容正要安慰他两句,沈安言却问道:“王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闭嘴!”萧景容被这话吓得心跳加快,心底不安,捏着他的双肩与他对视着,沉声道,“本王不许你胡说!” 沈安言看着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我能活着等到你回来吗?” “会的,”萧景容的手从他胳膊上滑落,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本王答应你,本王会活着回来,你也会活着!” 他又认真道:“本王答应你,待此事了了,本王一定会为你报仇。” 沈安言垂眸,“可就算你为我报仇,我还是恨你。” “本王知道,”萧景容抱住他,“若非本王,你不会走投无路,不会被本王留在那个小镇上,不会遇到南玉,不会害死那么多人……本王有错!待解决了雍南王府,本王愿意赎罪。” 他说:“若届时朝局稳定,太后一党覆灭,本王这条命……随你拿去。” “杀了你,他们也回不来了。” “那就当是本王赎罪了。” “你又骗我……”沈安言看着男人松开自已,眼眶微红,“你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我也不会杀你。” 他若是杀了萧景容,他也得死。 但如今,他并不想为这狗男人殉葬。 他这条命,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萧景容又沉默了。 他毕竟出身皇室,就算他能勒令重风等人不为他报仇,的确也无法勒令其他人不伤沈安言……只是他开口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沈安言轻轻推开他,“王爷该去准备了。” 萧景容起身,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本王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安言自然也相信。 可前提是……萧景容自已没出事。 * 萧景容一走,摄政王府上下都戒备森严,就连齐王和林惊年想要来看看他,都得再三盘查。 齐王顿时觉得无趣,来了几次就不来了。 主要是他事情多,忙,而且跟沈安言也没什么话可说。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本身对男人没兴趣,可沈安言身份尴尬,不太讲究的说……约等于他的弟媳,这三天两头跑来弟弟的府上看自已的弟媳,怪尴尬的。 第322章 叫齐王妃来……更不合适。 也就林惊年跑得比较勤。 若无空,索性叫高成来,高成也高兴,来这儿能陪沈安言解闷,两人还能聊些诗词书画。 但半月过后,连高成也忙了起来。 太后和国舅都想趁着萧景容不在,好重新掌握都城,便屡次作妖,齐王等人便只能时刻提防着他们闹事,收拾他们弄出来的烂摊子。 不过……他们此刻越是不安分,齐王等人便能收集更多的把柄,等萧景容回来了,也能更好地收拾他们。 沈安言为了自身安全,也听话得很,从不轻易踏出王府半步。 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顺利的话半年也差不多了,不顺利的话……三四年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那边要重新掌握都城的权势,其实为难沈安言没什么用。 更何况如今萧景容是在边境打仗,若是沈安言出了什么事,萧景容心思不稳,边境败了,大家都得死。 狗都明白的道理,沈安言觉得太后与国舅应当也明白。 所以,就算把摄政王府保护得再好,无人敢松懈,也没人认为他们真的敢对沈安言下手。 偏偏太后还真的这么蠢。 第258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 (一) 几次作妖都不成功,还折了不少人,太后气恼之下,派人围住了摄政王府,随便弄了点人证物证,就说沈安言是秦国派来的细作,要抓他审问个清楚。 齐王一听到消息就入宫找太后算账了,林惊年和高成闻言,也跟着匆忙往宫里赶。 摄政王府高手如云,暗卫过千,就算太后派来的这些人再厉害,也没办法冲进去抢人。 沈安言根本不担心自已的安危,还有心情坐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喝茶看书。 这样的局面僵持了三天后,太后便用了别的招数。 “公子……公子不好了!” 平安匆忙跑了回来,快跑到沈安言面前时,直接摔倒了。 沈安言赶忙站了起来,“怎么了?” 他正要上前扶起平安,平安便自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面色难看,情绪紧张不安,“公子……太后、太后派人把庄园的那几个人带走了!” “什么?!”沈安言脸色也变了,“带走他们做什么?!” “太后说……他们也通敌叛国了。” “她有病啊?!几个老妇,身缠重病,伤痕累累,能活到几时尚且不知,通什么敌叛什么国!” 话虽如此,可沈安言心里明白,太后不过是要用这几个人威胁他罢了。 沈安言匆忙往前院去,平安也赶忙跟上去。 半路上恰好撞见了忠祥。 忠祥道:“公子要去哪儿?” 沈安言问道:“太后真把婆婆她们带走了?” 忠祥没想到沈安言已经知道了,抬眸看了一眼平安,才道:“是奴才们疏忽了,没料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手。” 他很自责,但还是下意识挡在沈安言面前。 “这事儿不怪你,我自已都没想到,”沈安言虽然着急,但还是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不过,太后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几人虽然是国舅找来的,但萧景容已经秘密把他们藏起来,城外的庄园虽然也不难找,守卫重重,就算找到了又怎么能轻易把人带走? 太后难道把萧景容的庄园也查封了? 她连抓沈安言都要伪造些人证物证,如今也不敢硬闯进来抓人,怎么就敢把庄园给端了? 忠祥道:“奴才去查了,是……建安郡主的主意,她查到那几个人住在哪里后,派人潜入了庄园里,给那几人一张纸条,谎称他们还有亲人活在世上,把他们诱骗了出去。” 如果要强行闯进庄园抢人,自然要费一番功夫,况且萧景容的人也不是傻子,太后一党要把人带走,肯定是要来做什么坏事,不等把人抢到手,那些守卫便会趁乱杀掉那几个人,再栽赃到太后身上……到时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放被他们拿捏住把柄。 这主意倒是聪明。 毕竟……萧景容只叫守卫照看好那几个人,却没说是困住那几个人,守卫自然也不会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盯着,那几个人想法子自已偷偷逃出去,守卫自然也没办法。 沈安言蹙眉道:“那他们人呢?被关在哪儿?” 忠祥顿了顿,只能实话实说道:“此刻就在门外……” 沈安言正要出去,可平安却忽然抢先一步拦在沈安言面前,他看起来有些懊恼,似乎后悔把这事儿说给沈安言知道了,“公子,既是他们自寻死路,不如就……不要管了。” 他本以为那几个人是被强行带走的,沈安言又特别在意那几人,平安担心若不及时告知,只怕沈安言将来会痛不欲生。 可既然是那几人自已跑出去的,平安就不想让沈安言去冒险了。 沈安言便蹙眉看着他,“让开。” 忠祥也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还是轻声劝道:“公子,太后主要是为了引您出去,就算您出去了,她也未必会放过那些人,不如我们先沉住气,待想好法子了再……” “那什么时候能想好法子?”沈安言沉声问道,“需要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十天半个月?” 他看着忠祥,伸手指着通向前院的路,“现在人就在门外,你觉得我若是不出去,太后会放过他们吗?!” 第323章 那几个老妇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权贵要杀她们都尚且嫌脏了手,此刻还被太后泼上了通敌的罪名,即便人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个借口,但有谁会在意呢? 刀刃一碰,人头便可落地,太后更不会稀罕这些贱民的命,到时候自责崩溃痛苦的……只有他沈安言罢了! “让开!” 忠祥看着沈安言,沉默了不过须臾,便让开了。 平安着急,却也不敢上前阻拦。 看着沈安言快步朝着外面走去的背影,平安着急又自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公子说这些的!” 忠祥便叹气道:“瞒不住的……” 其实他这趟也是打算把事情告知沈安言,毕竟镖局被灭门一事成了沈安言心中永远的痛,他如今活着,也只是为了报仇,若是那些幸存的人也出了事,沈安言恐怕连活着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了。 建安郡主这一招……确实狠。 沈安言走到门外时,才发现摄政王府被一众穿着盔甲的土兵给包围了,而大门前的空地上,有三人骑在马上,看着像是领头的,而马蹄前跪着七八个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妇人,个个穿着粗布麻衣,面上和脖颈处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烧伤,狰狞又吓人。 每个妇人的身旁都站着一个土兵,她们的脖颈上也都横着长刀。 中间那个骑着马的男人便是太后的心腹——南宫羟,看到沈安言出来后,他冷笑道:“总算是出来了!” 沈安言将视线扫过那些妇人后,便抬头对上南宫羟,冷声道:“放了她们!” 南宫羟便道:“那可不行,她们可都是通敌卖国的罪人,还是人证,怎么能放了呢?不过……” 顿了顿,他又笑道:“只是几个年迈体衰的妇人罢了,想来也是没这个胆子通敌卖国的,兴许是被人撺掇利用了呢?只要找到幕后之人,太后仁慈,也不会与几个将死的妇人计较。” 沈安言自然能听懂其中的威胁之意。 他正要上前一步,后面跟来的忠祥和平安便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手。 “公子!” “公子别去!” 沈安言顿住,随后看向一旁的平安问道:“闻公公呢?” 第259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 (二) 平安僵住,没想到沈安言会忽然发问,一时回不过神来,“闻……闻公公他、他……” 就在平安绞尽脑汁在想借口时,沈安言便问道:“是被抓走了,还是受伤中毒了?” 平安不敢说,忠祥也知道瞒不住了,便轻声道:“闻公公只是一时不慎被他们伤了,此刻正在房内休养,无甚大碍……公子不必担忧。” 如果只是轻伤,在这么重要的时候,闻公公不会不出来主持大局的。 沈安言叹气,将他们拉住自已的手给抽了出来,说道:“如今闻公公重伤,他们手上还有人质,就算我如今还愿意缩在院子里不出来,你们又还能撑几时?” 忠祥便道:“奴才已经命人写信去通报主上,最迟半个月便会有消息!只要主上知道都城之事,便绝对不会任由他们欺凌公子!” “半个月……”沈安言呢喃了一声,而后问道,“你觉得太后会把他们的命留到半个月后吗?” 说罢,他的目光扫向那几个仍旧跪在地上的妇人。 那几个妇人兴许是经历了太多人生的大起大落,即便危在旦夕,脖子上横着刀把,她们也是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畏惧,也没有一点情绪。 沈安言知道生与死对她们来说已无区别,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因为自已而死在自已眼前。 “公子……”忠祥犹豫了一下,还是自私地说道,“她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公子把她们救回来,她们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身上还带着重伤,大夫也说了,即便每日精心调养,也最多只能活个一年半载,公子何必为了她们枉送性命?” 沈安言听了这话,却怔了。 看着忠祥,沈安言眼底好似有迷茫,却又全是悲哀,“枉送性命?你觉得我救下她们,便是枉送性命?” “公子……” “那她们是为何变成这样的?她们好端端的活在这世间,是谁让她们失去了丈夫和儿子?是谁逼着她们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谁害得她们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的?”沈安言眼底带红,“难道是太后吗?!” 平安眼眶也红了,忠祥也很是自责,但他还是坚持说道:“但也不是公子!公子也不过是被害的那一个,如今更应该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为她们报仇!” 顿了顿,忠祥又带着祈求道:“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活着吗?当初为了寻一条活路,公子什么手段可以用,如今为何明知是死路还要上前?!” “忠祥……”沈安言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是用尽手段在寻生路,不是用良心和人性换取生路,就算我费尽心思想活着,那我也是想要活着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畜生,我可以踩在皑皑白骨往上爬,但不能是踏着无辜者的鲜血,否则……我今日所站的位置,就不是这摄政王府的大门,而是诛灭你家主上的刑场上。” “公子!”忠祥还是拽着他的手不肯放,眼睛也红了,“强者要生存,总得沾上鲜血,这天下便是如此!” 沈安言却道:“不是天下如此,是人心如此,我要活着,但绝不是靠屠戮恩人而活着。” 第324章 再次抽回自已的手,沈安言又看着他道:“如果今日跪在这里的只是寻常的普通百姓,我与他们无恩无仇,我自然不会心软,更不会为了无关紧要之人便主动寻死,可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曾经为了保护我而失去了至亲血肉的救命恩人,忠祥……我可以被困境逼得丢掉天真与善良,但我所学所感,由不得我忘恩负义,背槽抛粪。” “今日我丢掉良心只为寻一条活路,难道来日我便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而寻找其他借口害人吗?你以命相护的公子,是这么一个丧尽天良,不仁不义的人,难道你不会觉得悲哀吗?” “我……”忠祥本想辩驳些什么,可话尚未说出口,却在对上沈安言的眼睛后,全部化为眼底的红意。 沈安言又轻声道:“我既身为华夏人,便有华夏魂,我的祖国教我在逆境中要自强不息,无畏无惧,永远不要放弃活着的信念,但没教过我……背信弃义,只顾活命。” 忠祥没听清楚,但却感受到了沈安言的坚决。 他垂下眼眸,遮住了所有负面的情绪,只顺从地说道:“忠祥……听从公子吩咐。” 沈安言看着他,嘴角轻轻扯了下,他知道能让忠祥这般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坐在马上的南宫羟已经没有耐心了,蹙眉喊道:“沈公子!商量了这么久,商量好了吗?!” 沈安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侧眸看着忠祥,低声道:“他们不敢杀我,也不会杀我,只要萧景容还活着,他还在边境厮杀,我就必须得活着,太后即便不明白这个道理,国舅和其他的朝臣也决不允许她杀人……” 顿了顿,他又道:“我会自保,况且他们的目标只是我,等他们把我抓走,婆婆她们便没有用处了,你去找齐王和林惊年,然后找机会把婆婆她们救走……到时候,会有人帮你们一起救出我。” 最后这句话让忠祥愣了下,他正想问清楚,沈安言却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忠祥想追上去,却被土兵给拦住了。 沈安言站在那几个妇人面前,抬眸与马上的男人对视,“是不是只要我跟你们走,你就放了她们?” 男人低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几个妇人,说道:“我说了,区区几个妇人,不值当太后劳心费神,我们要的……只是幕后主使,只要抓到幕后之人,那些被利用的……可以网开一面。” 但前提是,沈安言不能逃走。 沈安言垂眸,乖巧地伸出自已的双手,方便他们为自已戴上镣铐。 坐在马上的南宫羟不由得惊讶他居然这么配合,就连摄政王府的人上下都听他的话,只是面上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沉默一会儿后,才道:“来人,请沈公子上马车!” 没想到自已还有马车的待遇,沈安言意外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太后并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带走他也不是为了为难他,兴许……只是想要利用他来牵制住边境的萧景容。 沈安言上了马车,还没坐稳,便有个小太监也上了马车,冲着他谄媚笑了笑,“沈公子,奴才得罪了。” 沈安言:……??? 结果,那小太监就拿出了一条黑色的布条,将他的眼睛给蒙上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干嘛,但沈安言也没挣扎,乖巧地任由那小太监把他的眼睛蒙住一层又一层。 “……”至于吗? 他又不是透视眼! 第260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 (三) 马车开始晃动,车轮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影响了沈安言的听觉,但他屏息努力听了许久,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 想来……那个男人说话还是算话的,没有为难那几个婆婆。 如果现场没有把人杀掉,后期杀掉的可能性也不大。 沈安言的心也跟着安定了几分。 但他还是试探问道:“还有其他人呢?” 小太监知道他在跟自已说话,但却没有马上回话,应该是没反应过来沈安言问的是什么,许久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问的是谁?” “那几个婆婆身边还有几个姑娘,婆婆们既然在这里,那……那几个姑娘呢?为什么没有被一同带来?” 镖局幸存的人还有十来个,萧景容起初把那些人都接来都城照看,主要也是担心他们再被人利用。 幸存的多数是妇人,男子也有两三个,不过都是成家的,而且伤势也没那么重,跟婆婆们是分开住的,可是还有几个孤女是跟婆婆们在一起的。 他方才没看到。 小太监说道:“奴才不知,兴许……被单独关在其他地方了吧。” 顿了顿,他又道:“婆婆们好控制些,年岁大了,不怕死,小姑娘们胆子小,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兴许大人们也是怕麻烦,便没带她们来。” 沈安言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虽然感知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沈安言能猜出这辆马车在故意绕路。 兴许是怕他猜出自已被囚困的地方,也可能是知道了会有人跟踪,想要借此掩人耳目。 不知多久后,马车停了,对方也没让人他把眼睛上的布条取下,而是由小太监小心翼翼扶着他下马车,搀扶着走了许久的路,然后……气温一点点下降,沈安言感觉到他们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地下室。 第325章 等他得以重见光明时,已经身处一个牢房中,这里没有任何光线,只能靠墙上烛灯燃烧的微弱烛光支撑着。 沈安言看着自已的双手双脚,发现他们并没有锁住自已时,还挺意外。 之前坐在马上的男人也在。 南宫羟对沈安言说道:“公子若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便少受点苦,但若是想逃出去……那属下,也只能不客气了。” 沈安言盘腿在草堆上坐下,笑着说:“大人请放心,我不会跑的。” 南宫羟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沈安言的话。 他带着那小太监离开后,顺便把牢房的门也锁上了。 这地牢不见天日,气温也很低,没一会儿,沈安言嘴唇就变得惨白,但这里只有他一人,甚至连守卫都没有。 希望忠祥能早点把婆婆她们救走…… 不知不觉中,沈安言居然被冷晕了。 等他再醒来,只觉得恍如隔世,头也晕晕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已是发烧了,还是太饿了,但此刻的确很难受,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他艰难地从草堆里爬起来,才发现靠近牢门的地方放了两碗饭,并且……还有好几只在偷吃的老鼠。 沈安言:…… 似乎是察觉到沈安言醒来,那几只老鼠吱吱哇哇的又一窝蜂跑了。 这里光线太暗,竟然也看不出它们是从哪个洞钻走的。 肚子实在饿,沈安言下意识朝着那两个碗伸手,可是在碰到其中一个碗时,却又忽然顿住了。 他现在暂且饿不死,可老鼠身上兴许带着什么病毒…… 就这么迷迷糊糊支撑了不知道多久,他总算听到了脚步声,想要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已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动也动不了的程度,就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送饭的人将那两个碗收走了,放下两个新的碗。 沈安言张开嘴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而那个送饭的人却已经离开了。 墙角上传来老鼠叽叽的试探声,但碍于还有一个醒着的人类,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沈安言知道自已要是再不吃东西,恐怕就要饿死了,便只能努力地往前爬着,伸手去够那两个碗。 但碗却被他打翻了…… 好在这回碗里放的是馒头,就算掉在地上也还好。 沈安言艰难地爬过去后,就这么趴在地上,够着那只馒头……等馒头被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挪到跟前时,外皮已经被泥土沾满。 可沈安言不介意,仍旧艰难地用力吃着。 一个馒头,他吃了很久,等有了点力气,便又继续往前爬。 另一个碗里装的是水。 他把水一滴不剩地喝完,又把两个馒头吃完,感觉自已总算活了过来。 即便浑身难受到生不如死,即便狼狈不堪……他也很高兴。 他还活着。 又浑浑噩噩睡了一场,再醒来时,正巧送饭的人又来了。 他就趴在牢门的位置,轻松抓住了送饭人的手,随即抬头想要说话,可一抬头,才发现送饭的是个老头儿,一脸惊恐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受惊后的嗬哧声。 是个哑巴…… 但沈安言还是没有松手,他艰难说道:“被……被子……” 可那老头儿还是惊恐看着他,没被抓着的那只手胡乱比着各种手势。 沈安言这才知道,这老头儿又聋又哑…… 就在他失神时,老头儿便用力抽出自已的手,把馒头和水随便一放,匆忙逃走了。 被吓到了。 胆子可真小…… 沈安言无声地笑了笑,又重新趴回地上。 罢了。 接下来,那老头儿送东西都格外谨慎小心,若是发现沈安言靠在牢门边上,他便用一根木棍将馒头戳着,然后通过牢门的空隙弄进去,随便扔在地上,至于水……他用了水壶,也是直接用木棍吊着扔进去的。 倒是方便了沈安言喝水,而且水壶装的水也更多。 不过沈安言也没敢多喝,喝多了想要上厕所,他还不想在这里跟屎尿共存。 幸运的是,他吃的东西也不多,不知道这是被关的第几天了,没出过一次恭,居然也没觉得难受。 就这么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地熬了不知道第几日,沈安言便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建安郡主 。 她倒是丝毫不避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牢门前,穿着锦缎华服,头上仍旧簪着各种珠光宝气的步摇和玉簪,容貌更胜从前,身段更为婀娜。 隔着牢门居高临下看着沈安言时,眼神里露出鄙夷和蔑视,仿佛是看着一条将死的野狗。 可趴在地上的沈安言,却在她靠近牢门时,闻到了她身上袭来的香气。 胭脂香,混合着一种很熟悉的香气。 第261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 (四) 看着一动不动的沈安言,建安郡主问道:“死了?” 南宫羟站在旁边回话道:“回郡主,还活着。” “打开牢门。” “这……” 见南宫羟犹豫,建安郡主便蹙眉冷声道:“怎么?本郡主还不配命令你?!” “不是!”南宫羟赶忙行礼解释道,“回郡主,这位公子身份特殊,太后和国舅都交代过,他不能死!” 第327章 可那下人却还是犹豫,“郡主,他迟早是要死的,郡主何苦为了这卑贱之人惹恼太后与国舅?更何况,他是摄政王府的人,齐王也一直在找他,郡主今天把他打死在这里,来日被齐王发现,那岂不是……” “本郡主会在乎他?!”建安郡主狠狠拍了桌面,眼底露出恶心,“若不是姑母有令,本郡主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不过是个风流浪荡子,若不是有萧景容,他齐王算什么东西!给本郡主提鞋都不配!” 第262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 (五) 紫苏也赶忙上前轻声道:“郡主自然是不在意那齐王的,但郡主……咱们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既要助太后和国舅掌控住齐王府,那自然是先博得齐王的信任,眼下咱们好不容易在齐王府扎根,可不能因为一个沈安言坏了大事。” 行刑的下人又赶忙道:“紫苏姑娘所言有理,这人迟早要死,太后和国舅既然把人关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出去,郡主何必为了他而坏了太后和国舅的大事。” 顿了顿,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沈安言,继续说道:“更何况……此人也不过是太后为了牵制摄政王才把他抓来的,如今边境一再失利,摄政王在朝中的威信也所剩无几,他连自已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这卑贱之人了。这人已毫无价值,不会再有人救他,等太后那边事定,此人也必定是郡主的,到时郡主想如何折磨他都没人敢多言。” 闻言,建安郡主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 那下人又继续道:“郡主想必还不清楚摄政王在边境的详情吧?” 建安郡主看着他,怀疑中又带着几分纠结,最后还是问道:“你知道?” “小的确实知道一些,但也不多,”顿了顿,他才道,“小的听说,摄政王去了边境,的确带着将土们赢了一场,但后面却频频失利,甚至几次被秦军突破了营地,狼狈逃窜中失了行踪,有人传回消息,说……” “说什么?!”虽然心里是恨萧景容的,但真的听到这人出事时,建安郡主还是担心的。 “说是……摄政王已经死了,他在仓促逃窜中中了箭,因为没有药物治疗便死了,但临死前曾嘱咐身旁不要把他死的消息传开,以此稳定军心,他身边的副将重风便带着他的命令将其余的将土集合了起来,躲在深山老林里,我们的人也在其中,但确实……没有见到摄政王。” 建安郡主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呼吸微促,却厉声道:“不可能!重风都尚且活着,他怎么会死了?!这肯定是他的计谋!” 那下人便垂眸道:“太后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在得到消息时便立马派人包围了摄政王府,将这人藏在这里,也是为了引出摄政王,如果摄政王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救人。” 奄奄一息的沈安言听到这消息,也跟着动了下,但很快又归于安静。 紫苏站在建安郡主身旁扶着她,也被这消息惊得有些发抖,毕竟……若是萧景容都败了,那睿国如今还有何人可以抵挡住莫名其妙强大起来的秦兵? 她颤抖着声音道:“可……可是,就算摄政王还活着,他既费尽心思躲藏起来,又怎么会跑来救、救一个身份卑贱的男宠?” 那下人道:“这……” 他没解释,只是看向建安郡主。 但建安郡主却明白了,她苍白着脸往后踉跄了两步,几乎要倒在地上,只能靠着紫苏搀扶,一只手还撑住了一旁的桌子。 下人又道:“所以郡主,这人暂且不能死,他留着……还有大用处。” 建安郡主通红着眼眶沉默了许久,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等她能自已站稳的时候,才推开了搀扶着自已的紫苏。 她要上前,那下人又赶忙挡在她身前,紧张道:“郡主……” 建安郡主顿住脚步,却没呵斥那下人,责怪他无礼,视线则始终放在沈安言身上,“既然姑母留着他是为了引出摄政王,本郡主自然不会杀了他……” 下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退开站到一旁。 站在沈安言面前时,建安郡主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熏到,拿起帕子掩住自已的唇鼻,眼底是赤果果的厌恶和恶心,还有恶毒与被强行忍下的杀意。 她说:“沈安言,你最好祈祷王爷能活着回来,否则……你连苟活这几日的机会都没有!” 沈安言能听到她说的话,但一点反应都不想给她。 建安郡主也看得出来他尚且清醒,可看到他这模样,只觉得怒火从心头起。 可她又不能直接把人杀了! 捏着帕子气得脖颈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好一会儿后,她忽然又勾唇微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又凑近了沈安言,微笑着轻声说道:“听说……你是为了那几个肮脏的贱民才甘愿被抓的?” 沈安言仍旧一动不动。 建安郡主又微笑着继续说道:“你想用自已的命保住他们的命?那你知不知道,你前脚刚被抓,本郡主立马就派人杀了他们……” 察觉到沈安言的眼睫毛在颤抖,建安郡主的心情便更加痛快了,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这些贱民,真是愚蠢又可笑,本郡主派人将他们寻来时,不过是随口编了几句谎话,他们便天真地跟着来了都城,路上还死了几个呢……不过也倒是真有用处,听说你知道这事儿后,气得吐血了?” 第330章 一听到萧景容的消息,建安郡主便激动得想要立马站起来,但她晃了晃身子,便立马控制住自已,稳住心神道:“有他的消息了?!” “是,”那下人说道,“那几个守卫说,摄政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多日便可抵达都城,但此事十分隐秘,知道的没几个。” 紫苏率先提出疑惑,“既是隐秘之事,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这……”那下人犹豫了一下,“那几位守卫中,有一位是小的好友,他倒是说了一些内情,只是……小的不知真假。” “说。” “小的那位朋友说,那座地牢里似乎有摄政王的人马,若是摄政王真回到都城,那些人便会想方设法将那位公子救出去,守在地牢的守卫都知道这些内幕,他们不敢得罪摄政王,到时……若真有人来救那位公子,他们也不敢拼死抵抗,总要卖几分面子的,所以才知道这些消息。” 紫苏震惊地看向建安郡主道:“所以,只要摄政王回了都城,那沈安言便会被安然无恙地救走!” 随后气愤道:“难怪他们不准郡主折辱那沈安言,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讨好萧景容,自然比讨好建安郡主要好多了。 建安郡主也被气得脸色铁青。 她方才还放话要沈安言生不如死,结果这人却很快要被救走! 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罢,她便直接站了起来,紫苏和那下人便率先一步拦在她面前。 “郡主……”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建安郡主冷声道:“本郡主绝不会任由他活着离开那座地牢!” “郡主!” “郡主三思!” 那下人又急忙道:“这消息也未必是真的,小的那位好友也就是个在地牢做事的,传来的消息未必可信。” 建安郡主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算这消息是假的,本郡主也迟早要沈安言的狗命!现在杀了他,本郡主余生才可安心!” 紫苏急得想要劝她,但是一着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那下人说道:“郡主的心情,小的可以理解,但还请郡主三思!方才郡主已经去地牢闹了一次,如今这事儿想必也传到太后和国舅眼里,若郡主再去一次,只怕连地牢都进不去!” 紫苏急中生智道:“郡主不必亲自去,只要收买地牢里的人,让他给那沈安言下毒即可!这样,人死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建安郡主也觉得这方法不错,迟疑中又重新坐了下来。 那下人便道:“这不行。” 紫苏疑惑道:“为什么?” 他便解释道:“郡主方才去地牢闹了一场,还放话一定要那沈安言生不如死,小的方才陪同郡主一起进了地牢,还动刑了,出来又替郡主去打探消息……这才没多久,那沈安言便死了,太后和国舅难道会查不出这是郡主做的?” “那你说要怎么办?”紫苏生气道。 那下人便看向建安郡主,“若郡主一定要那沈安言的性命,小的的确有一个法子。” 建安郡主便道:“说。” “郡主之前也说了,要让那沈安言生不如死,可就算给他下毒了,他也是即刻毙命,这算得了什么生不如死?不如……咱们想办法把他从地牢里带出来,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一个只有郡主才能知道的地方,到时候想这么折磨他都成。” 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那地牢里早已有摄政王的人马,就算郡主不把人带走,沈安言留在那里,也迟早会被救走,郡主先一步将人藏起来,反而帮了太后和国舅的大忙。” 紫苏却道:“你当那地牢是什么好闯的地方吗?!别说咱们这点人马,就算是摄政王府上的那几千暗卫来了,想把人就走,也得把大半的人命留下!” 否则,为何萧景容有人手在那地牢里,却一直不敢把人救走。 第238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八) 下人却道:“强闯地牢救人是难,但小的可没说要这么做。” 建安郡主便来了兴致,“那你的意思是……” 下人赶忙说道:“小的的确有个法子,不过,这事儿宜早不宜迟,郡主方才去了地牢一趟,若是人今晚就失踪了,也没人会怀疑到郡主头上,这失踪可跟把人杀了不一样,郡主这般聪明,也定能想出许多法子自证清白,只是……小的需要国舅的令牌。” 建安郡主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本郡主今晚就拿到国舅的令牌?” “是。” “拿到令牌后,你可有把握?” “小的只有六成把握,但郡主放心,这事儿与郡主无关,就算最后计划失败,小的也会立刻杀掉那沈安言,随后再自尽!” 盯着那下人沉默许久后,建安郡主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小的这条命都是郡主给的,不敢贪图郡主回报!”可是那下人又忽然跪下来,朝着建安郡主磕了一个头,“只求今夜过后,郡主能记住小的,往后……小的愿终身留在郡主身边,保护郡主!” 紫苏一听,眉头狠皱,上前呵斥道:“放肆!你这般肮脏卑贱之人,也妄想留在郡主身边伺候!不知死活!” 但建安郡主却唇角微勾,眸中也多了万般风情,她起身,竟主动将那下人搀扶起来。 第331章 那下人呼吸微蹙,眼底带着羞涩和激动,眼神也带着痴迷与不安,“郡……郡主……” 紫苏也跟着蹙眉,“郡主。” 建安郡主却是握着那下人的手,轻声说道:“你武功高强,当不比姑母身边的死土差,也不比摄政王府的暗卫差,你愿意留在本郡主身边,本郡主自然是高兴的,便是你不为本郡主筹谋这些,本郡主身边……也自有你一席之地。” “郡主……”那下人更加激动了,下意识也想回握住建安郡主的手,却又恐慌不安。 仿佛信徒对着神明,妄图沾染,又自觉身份卑贱。 建安郡主轻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将这事办成,今后……你便可与紫苏一样,贴身在本郡主身边伺候。” 那下人激动得连嗓音都带着几分沙哑,“是!小的……小的一定会将此事办成!” “郡主!”紫苏上前一步,对她的这个决定十分不满。 可建安郡主扫了她一眼,她便不敢说话了,垂着头压抑着内心的不满,往后退了两步。 那下人也看了看紫苏,对紫苏也有些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道:“郡主放心,小的立马去筹办此事!只要拿了令牌,小的一定能将沈安言从牢房里带出来!” 这些小心思和小动作看在建安郡主眼里,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明显了。 在那下人要离开前,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下人愣住,随即眼底露出羞涩和激动,“小的……名袁墨。” “袁墨……”建安郡主呢喃了一句,随即道,“好!袁墨,本郡主记住你了,令牌之事你无需操心,本郡主待会儿便拿给你,只要你今夜事成,本郡主……重重有赏!” “袁墨,”下人嘴角微勾,“领命!” 可是等那袁墨离开后,建安郡主面上的笑意和温柔便立马褪去了。 紫苏则上前着急道:“郡主,他一介贱民,居然也敢垂涎郡主的美色,如此大逆不道,郡主应该处死他的!” 建安郡主抬手,紫苏便立马上前搀扶。 坐下后,建安郡主才冷声道:“他自然是不配垂涎本郡主的美色,但本郡主留着他还有大用处。” “郡主的意思是……” “他若真有那般本事,留他在身边也没甚坏处,本郡主身边正好也缺人,更何况……”建安郡主嘴角微勾,“你不觉得,他跟齐王有几分相似吗?” 紫苏还是一脸懵,“郡主是打算让他伪装齐王吗?” “不,”建安郡主眯眸,“如今本郡主已恢复了绝世容貌,齐王也时而来本郡主房中就寝,但本郡主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太医也诊断过,本郡主的身子没有任何异常,齐王妃能怀孕,那齐王想必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本郡主已经等不了了!” 紫苏脸色猛地一变,“郡主是打算……把这人留在房中伺候?!” 建安郡主笑着说:“此人武功高强,若真能帮本郡主把沈安言从那地牢中带出,证明也是有真本事的,这般有头有脑还有真功夫的人,便是姑母也难寻到,留他在身边,既能帮本郡主筹谋一切,也能帮本郡主顺利怀上孩子,若孩子是他的……还愁他将来不尽心尽力替为本郡主做事吗?” 紫苏虽然觉得这事儿荒诞,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不敢质疑建安郡主的决定,便只能沉默。x 而建安郡主又说道:“不过眼下,此人还不能完全尽信,他若要行动,你便跟着。” 说着,又拿出一瓶都要递给她,“这里面的毒药,服下后不会立马死掉,但却会让人痛苦百倍,没有解药,若真是把沈安言救出来了,你便立马将这毒药喂给他。” 紫苏接过毒药,“郡主是担心,那袁墨不是真心替郡主办事的?”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本郡主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就算袁墨可信,也难保萧景容不会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拿到国舅的令牌,对建安郡主不是难事。 而袁墨在拿到那枚令牌后,也依照原计划行事,里应外合,顺利将奄奄一息的沈安言从地牢中带了出来。 马车就停在暗处,袁墨将沈安言塞进其中一辆马车后,几辆马车便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大批官兵追来,见状,也只能分成几队人马去追。 与此同时,已经查到沈安言被关在那里的齐王也打算来个调虎离山计。 他刚使了个办法把守在大牢的南宫羟给叫出来,没多久,暗卫和守在地牢的守卫同时来报。 “王爷,沈公子不见了!” “大人不好了!有人进地牢把人犯带走了!” “什么?!”齐王和南宫羟脸色齐齐大变,互相对视了一眼。 而后,齐王立马揪住南宫羟的衣领,怒道:“南宫羟!本王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脸面,你还真当本王是病猫子不敢拿你怎么样是吧?!本王告诉你,沈安言若是出了事,不用等阿容回来,本王立马将你碎尸万段!本王虽然没有封地,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闲王!” 第239章 绝对不是普通人(九) 南宫羟本来也怀疑是齐王在喊抓贼,可他与齐王相识多年,知道这人演戏不是这般风格,更何况若是他真把人救走了,何必还在这里演戏浪费功夫。 便也急忙喊道:“王爷,此事不是属下所为!属下纵然不会把人交给王爷,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天底下可没有比那地牢更难闯的地方了!” 第332章 他把人弄去别的地方关,不是更方便别人来把人救走吗? 暗卫便也道:“王爷,那些人的确不是南宫大人的人,属下瞧着……倒像是国舅府的人。” 那守卫也赶忙道:“对!之前的确是国舅府的人拿着国舅的令牌,说是有事要询问人犯,我们没多想,之后……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人偷偷调换走了!” 若不是齐王的人马闯入地牢,他们还不能发现地牢的人早就换了! 齐王怒气冲冲地甩开了南宫羟的衣领,“去查!无论他们把人带到哪儿去,就算是将这都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 暗卫走了,南宫羟便对齐王道:“殿下,这事儿绝对不是太后与国舅所为!属下当日收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沈公子一命,国舅也再三叮嘱过,无论摄政王是生是死,如今是在边境还是在都城,沈公子的命都必须留着!就算有人来劫狱,也绝不能伤害沈公子性命!况且,若太后与国舅要换个地方关押沈公子,与属下直言便是,何必费这般功夫?” 齐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他相信太后与国舅不会轻易杀了沈安言,却也不能保证,他们会永远不杀沈安言。 他答应过萧景容,无论如何都要护住沈安言,可沈安言被抓走时,他被困在皇宫内,出来后也费尽心思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人被关押在哪儿,人却被劫走了! 他现在,只愿带走沈安言的人,不是打算要沈安言的性命。 守卫想了想,轻声道:“大人,会不会是郡主所为?” 南宫羟想起了什么,立马道:“快!立马派人去禀报国舅,趁机派人进府搜查!命人盯着建安郡主的一举一动!” “是!” 那守卫离开后,南宫羟便又看向齐王道:“殿下,那齐王府那边……” 齐王冷声道:“她不会把人藏在齐王府的。”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齐王府毕竟是他的地盘,她住的院子自然也都在齐王的监视之下,藏一个人是容易,但要藏着沈安言,却绝对不可能。 话虽如此,齐王还是回去,命人将齐王府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 却没有任何踪迹。 而国舅府也被里里外外搜查过了,仍旧没有沈安言的踪迹。 这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将近天亮,才有暗卫来禀报,说是城外有踪迹。 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忠祥那儿了,这人重伤未愈,身上中的毒也没有完全解掉,却仍旧坚持要跟着一起出城寻人。 齐王没办法,只能让平安搀扶着他,把人一起带去城外。 到了城外,天色已大亮,而暗卫在一片茂密的丛林处发现了被丢弃的马车,还有十几具尸体。 暗卫说道:“这里有打斗的痕迹,这些尸体……皆是一招致命,来人人数不多,但绝对个个是高手,只是,未见公子踪迹。” 忠祥蹙眉,看着地上唯一的一具女尸,说道:“这是建安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 齐王又问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暗卫道:“是毒药,不过里面的毒药已经没了,不只是洒了还是喂给了谁,但这些尸体上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一看便知是建安郡主的计谋,齐王捏着拳头怒道:“这个毒妇!” 他早就命人盯紧了建安郡主,也多亏了建安郡主去了一趟那地牢,他才能查出沈安言被关在哪里,只是没想到这贱人心思如此歹毒,这么快便下狠手! 这时候,另外的暗卫也匆匆来报,“王爷,这附近都查看过了,没有公子的踪迹!” “马车的痕迹呢?” “也没有,连马蹄印都没有,若公子是被人带走的,或是以轻功被带走,又或是根本没离开,而是返回了都城。” 齐王抬头看了一眼都城的方向,忠祥却说道:“派人分几队人马探查,都城要查,但重点要查城外!同时,派人堵住前往秦国的所有路线!” 齐王道:“你是怀疑,是秦国的人带走了他?” “不无可能,”忠祥咳嗽了一下,喘着气,沙哑着嗓音说道,“此举……只为寻找公子踪迹,确保他还活着,若真是见了人,纵是公子不愿回来,也不要伤了他,更不要阻拦。” 齐王蹙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道:“按忠祥公公所言行事。” “是!” 虽然齐王没多问,但忠祥还是解释道:“如今都城危机重重,主上行踪不明,就算将公子带回来,太后和国舅也未必会放过他,就算公子去了秦国,待主上回来,也必定会去秦国把公子接回来。” 齐王却道:“本王是不太聪明,却也不傻。” “王爷……” 齐王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本王都见过,在都城内也算是厉害,就算比不上你们摄政王府的暗卫,但也不比齐王府的守卫要差,却还是被那些人一招致命,可见带走沈安言的绝非寻常人,费尽心思,还能赶在我们之前把人带走,若没有你家主上的安排,他们凭什么能这么顺利把人救走?” 这里是睿国,可不是他们秦国! 外来的细作高手轻轻松松就强闯他国地牢,还顺利地避开一个王爷和一个太后的搜查人马,说跑了就跑了……睿国要这么好闯,早三百年前就灭国了! 第333章 忠祥怔了,他的确没想过这些,只是下意识觉得沈安言留在这些人身边,要比留在秦国安全。 齐王朝着忠祥走近了,“本王听说,秦国的端王秦怿秘密训练了一批所向披靡的死土,其强悍也不比你家主上训练的暗卫要差,前几日本王便得到消息,这批死土也有部分潜藏在都城,本来……本王还以为他们的目的是来杀皇帝的,但现今看来,只是来救人的。” 他眯眸问道:“忠祥,你家这位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忠祥垂眸,“公子出身普通乡野人家,后被卖入怡红楼为奴,这些王爷应当都知晓,还要奴才说什么?” 齐王拂袖,冷哼一声,“本王可不会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秦怿也绝对不会出动这么多死土,就为了救一个普通人!” 就算这其中可能有萧景容的推波助澜,但当初沈安言要逃跑去秦国时,也有人花费了不少心思来帮他。 这个沈安言,绝对不是普通人! 说罢,便离开了。 平安仍旧搀扶着忠祥,小声道:“公公,齐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怀疑……公子是秦国的细作吗?” 忠祥又咳嗽了几声,虚弱道:“不管王爷怀疑什么,公子都是我们摄政王府的人,与秦国无关。” 平安明白他的意思,立马道:“是!” 可随后又担忧道:“不知公子现在在那里,若是真被人救走就好了……” 第240章 赴秦国(一) 半个月后。 沈安言从浑浑噩噩中醒来,迷糊间,还能回忆起自已在地牢中被建安郡主鞭笞的事情。 他自然也认出了袁墨。 袁墨故意在牢房说那些话,便是让他明白如今外面的情况。 萧景容失踪,无论原因是什么,睿国如今便是陷入内乱之中,齐王也好,林惊年和高成也罢,关注点自然都在朝堂上。 他们得替萧景容守好小皇帝,此刻便是最适宜离开的时机。 袁墨混到建安郡主身边,费尽心思撺掇对方来地牢看他,便是要借此把他救出去。 沈安言刺激建安郡主,也是为了方便袁墨行事,他知道,不管是袁墨还是守在地牢的那个男人,都不会让他死的。 计划倒是挺顺利的…… 马车摇摇晃晃的,轮子时不时还被硌一下,沈安言哪怕躺在厚厚的被褥上,也仍旧觉得头晕恶心。 他浑身无力,也无法起身,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的,说是昏着其实也醒着,能察觉到有人往他嘴里喂药和喂吃的。 但眼下,车里半个人都没有,外面倒是传来小声的谈话。 “公子什么时候才醒啊?” “那毒药虽然被发现得及时,却也被咽下了一些,公子身体本来就虚弱,若是再不能马上见到杨姑娘,只怕性命危矣。” “大哥,不如我用轻功先带公子回去吧,这路还要走好长呢,这马车慢死了!” “呆子!公子身体如今这般虚弱,哪里还经得起折腾!你就算用轻功,不眠不休也得十来天,公子不用吃饭喝水吗?!” “哦……”声音便蔫了下去。 “你驾好马车,我进去看看公子。” “好。” 进来的人正是袁墨,他一掀开车帘,便看到醒来的沈安言,顿时激动不已,“公子,你醒了!?” 驾着马车的袁朗也赶忙探头看进来,欢欢喜喜地喊道:“公子!” 沈安言浅浅笑了笑,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已昏迷太久,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袁墨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将他搀扶起来,喂他喝水,“公子不必担忧,你昏迷了十几日,如今身体正虚弱,暂时开不了口,待过些时日便好了。” 沈安言喝了水,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却仍旧没能开口说话。 “公子,”袁墨又道,“我们如今已经过了边境,此地是秦国的地盘,他们追不上来了。” 沈安言却意外。 这么快? 袁墨解释道:“没有摄政王的追踪,就算是睿国的太后和齐王,也拦不住我们的人马,况且我们早已布置好所有,他们也猜不到我们要从哪条路出发,这一路倒是很顺利,水路快,耽搁不了几日,若非公子身子虚弱,我们还能更快些。”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之后走的都是陆路,马车颠簸,行路不快,恐怕还要好些时日才能到秦国王都。” 沈安言微微一笑,表示无碍。 秦怿派来接应的人到了,袁墨为沈安言在后背又垫了两床厚厚的被褥,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坐在马车内,才下车去见人。 沈安言动手,掀开了车后的帘子,看到了周围都是一片黄沙荒土,一眼望去,前路茫茫,什么都看不到。 那应该就是秦国与睿国的边境。 前来接应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将军,身材高大魁梧,常年的战场厮杀让他面上带着杀意,可见到袁墨时,面上却没有半点将军该有的神气与高傲。 甚至还主动上前激动又欣喜说道:“果然是你。” 袁墨朝着他行礼,将军便赶忙扶住他。 两人凑近了一些,他才轻声道:“殿下让我来接应,我本不愿,可听说护送之人是你时心中又十分疑惑,以你的本事,怎么会甘愿到一个毛头小子手底下做事?” 第334章 “毛头小子?”袁墨疑惑不已。 那将军便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车上的,不是诸葛家唯一的后人吗?” “诸……”袁墨看了一眼马车,随即将那位将军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你哪儿听来的谣言?” 将军十分迷茫,“殿下说的啊,殿下命我前来接应,说这位公子便是诸葛大人当年不慎遗落在睿国的后人,殿下欠了诸葛大人的人情,当年便承诺过一定会替他将后人寻回,否则何必为了一个毛头小子这般大动干戈?” 听到这话是秦怿说的,袁墨即便心中百般疑惑,也不敢拆对方的台,便只能道:“我……不知。” 将军点头,“你不知也无甚,毕竟诸葛大人当年死得那般冤,殿下有心要替诸葛大人留下这后代,自然不会将那位公子的身世到处说,不过殿下既然愿意让你留在这位诸葛公子身边伺候,想来之后也不会瞒着你。” 只是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替你不平,以你如今的本事,何须伺候区区一小儿。” 袁墨却道:“殿下自有殿下的安排,更何况就算公子不是诸葛大人的后人,我也愿意留在他身旁伺候。” 将军愣了下,“怎么……难道这位诸葛公子,确实得了诸葛大人的真传,十分厉害了得?” “倒也不是……”袁墨一时说不清楚,只是道,“既是殿下有令,我自当遵从,更何况我与阿郎心思从不在朝堂富贵上,伺候谁都一样,公子还救了我兄弟二人性命,便是没有殿下的吩咐,这份恩情,也该偿还。” 这话说得将军更好奇了,明明是袁墨袁朗兄弟二人一路保护沈安言,怎么反倒变成他们兄弟二人要报恩? 只是他要开口询问,袁墨便抬手阻止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也不用好奇,只要听从殿下吩咐即可。” 将军点头,可又忍不住道:“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物,非要我来接应。”就算是诸葛家唯一的后人,也不必这般谨慎小心吧? 莫非睿国还能派出大批将土来追赶? 不只是将军好奇,袁墨也好奇,还震惊。 他虽然一直知道沈安言得到那两位主子的重视,连玉凫都亲自入摄政王府冒险救人,秦怿还亲自到睿国筹谋,可……可入了秦国地盘,还特地命将军前来接应,这般殊荣和重视,绝不是区区诸葛家后人可以解释的。 那位诸葛大人的确厉害,但再怎么厉害,在秦怿眼中,也不过是个臣子,更何况人都死了,也没什么价值,怎么值得这般筹谋,就只为了救一个可能没什么用的后人? 第241章 赴秦国(二) 袁朗端着吃食和汤药过来,没察觉出气氛的不对,笑嘿嘿道:“大哥,汤药煮好了,我这就拿去给公子。” 袁墨则道:“你笨手笨脚的,我来吧。” “哦……” 马车前方的车帘被掀开,将军隐约看到了沈安言的身影,却看不真切。 不过能看出,这人被包裹得十分严实,若不是个病秧子,那便是身受重伤。 将军抬手,待贴身心腹急忙走到他身边时,才道:“让大夫过去看看。” 心腹道:“是。” 而沈安言依旧靠在马车壁上,侧眸盯着边境线的方向。 袁朗也朝着那边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好奇道:“公子在看什么?” 沈安言便收回视线,朝着他微微一笑,喝了茶水后,嗓子倒是润了一些,又休息了许久,能勉强说话了,“没什么……” 袁墨则是猜测他心中舍不得故国,如今离开,难免伤怀,把药递给他后,轻声安抚道:“公子,睿国离秦国也不远,这场仗也打不了多久,之后必定是要议和的,待公子在秦国养好伤,还是可以回去看看的。” 沈安言接过他手中的药,一口闷完,却没有回应。 他并非舍不得睿国,毕竟,若要论身份,他又不是真正的睿国人,只是借着这具身体重生了而已。 更别说,他在睿国既没有舍不得的人,也没有舍不得的回忆。 感伤……大抵也只是为了未知前路的迷茫罢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安言又忽然说道:“听说,你们秦国出了几个有名的女将军?” 说起这个,袁墨的脸色不太好看,垂眸间,还能窥见他脸上的愤怒和不平。 他说:“的确有……” 但下场都十分凄惨,比传言中的还要惨。 第一位女将军是被迫替父出征,的确非常有本事,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她刚入伍就被无数男子羞辱了,如此苟活,还愿意在战场厮杀,是因为那时候父亲犯了错事,皇帝允诺,她若能打了胜仗回来,便赦免其罪,不用满门抄斩。 她忍辱负重,只为报父母的生育之恩。 归来后,她入宫谢恩,当晚便在家中悬梁自尽,告知父母不必将她尸身收敛,随便扔了便是,因为她也痛恨这副肮脏的躯体。 第二位女将军,出身高贵,后来嫁给了一位将军为妻,夫君死后,她是为了夫君才上的战场。 打赢了胜仗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庆贺,她心中哀痛自已的丈夫,茶水里被人下了药也不自知,醒来时……营帐里躺着不少男人,最后也是自尽而亡,尸骨甚至被夫家的人拒绝入葬祖坟。 第335章 第三位女将军是一位公主,因为她身份,军中自然无人敢轻薄于她,她也的确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谁能相信女子在军中还能保持清白,故而她嫁人后,便被驸马下了毒,此生无法怀孕,每次她上战场,驸马都在家中抱着美妾卿卿我我,后来她不再出征,但三年后,她便莫名其妙死了,后来一查,才知她是被驸马下毒害死的。 更令人恶心的是,朝中多数大臣居然都站在驸马这边,认为驸马十分可怜,毕竟没人肯相信公主还是清白之身,便是没有与人苟且,被人偷看了洗澡也是丢失清白,驸马何其可怜啊,堂堂一个男人居然被迫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虽然皇帝还是为自已的女儿杀了驸马,也惩戒了那些为驸马说话的朝臣,但这些话流入民间,男子们纷纷附和,甚至有些女子都觉得很有道理,怎能不令人心寒? 袁墨叹气道:“后来的几位女将军,起初也都是怀着收复河山的心思上的战场,但结局无一例外,都十分凄惨,久而久之,若非迫不得已,女子都不肯再上战场,甚至被强征的女子,宁愿自尽。” 死了,还能保住清白,自已为自已留下几分颜面。 沈安言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他早就清楚,古代女子为将,入军营,绝非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可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凄惨。 也对,古代毕竟不是现代,女子身份本来就比男子卑贱,这里也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就算女子立下战功,也只会让男人们觉得没有颜面,哪里还会想着她们立了战功,要给她们优待? 袁墨道:“所以殿下希望,秦国不再是女子的地狱,而能成为女子的庇护所,他想让秦国与睿国一样,女子都是娇生惯养的,此生都能好好待在闺房之中,相夫教子,一生安乐,不再为战事所累。” 沈安言点头,“明白了,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安心待在家中便可。” 袁墨点头。 沈安言便笑了下,说道:“你家殿下是个好人。” 如今这世道,能让女子安心待在宅院里相夫教子,便是最好的祝福了。 这的确是个很伟大的目标。 在意的不只是男人要强大起来,还有女人们能好好活着……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男女平等呢? 袁墨却说道:“殿下也不是属下的,属下的主子是公子,之所以说这些话,只是公子如今身在秦国,将来总要与端王殿下打交道,知道殿下的事情,聊起来自然也方便些。” 沈安言问道:“你以前是他的人?” 袁墨叹气,垂眸道:“算是,也不算是,我以前……也是在军营里做事的。” 秦国看着强大,好似能与睿国一争高下,但其实内里早就腐败不堪。 母亲出身悲苦,为了求得前程便入伍,被军营的男子调戏羞辱时,父亲挺身而出救了她,因为父亲在军中立功,那些男人不敢放肆,母亲便保住了清白,之后与父亲日久生情。 他们二人都是打仗的好手,虽然不在一个军营里,也分别有着各自的主将,但感情一直很好,后来母亲怀孕生下了他,便离开了军营,可生下弟弟后,秦国一直吃败仗,母亲只能重返军营。 袁墨捏着眼眶,通红着眼睛道:“我母亲刚从战场下来,精疲力尽,被那些畜生……领头的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纨绔子弟,那时候军营已经很少见到女子了,营妓本来就少,被他们弄死了不少,打仗输了逃命时也丢了不少,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母亲身上……” 第二日,营帐里拉出了两具尸体。 第242章 赴秦国(三) 女子衣不蔽体,男子伤痕累累,两人的手却一直牵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最后用一块破布将他们两个包裹着,随便找了处地方扔了。 袁朗对父母亲的记忆不多,他懂事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哥哥。 这是他第二次听哥哥说起父母亲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听到哥哥愿意对外人说这些事情,心中难受,也忍不住伸出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沈安言心中五味杂陈,带着对袁家爹娘的怜惜,带着对那些畜生的恨,也带着这残忍世道的怨…… 袁墨说:“后来,我也入了军营,想找那些畜生报仇,但茫茫人海,想要找到当年的人太难了,即便知道了其中几个,他们也在战场上死了……怨恨过后,看着战场上的尸体,看着那些畜生也曾拼尽全力守卫家国,我还能如何?” 生死过后,所有怨恨都烟消云散,唯独活着的人还在痛苦不堪。 袁墨的眼睛很红,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悲伤,“后来有一天,我从战场上下来了,听着营帐里那些女子的哭喊声,那些白日里与我并肩作战,甚至救过我命的战友们仿佛变成了魔鬼,我才知道……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世道错了。” 他们或许也想成为好人,成为一个正人君子,但无休止的战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和厮杀,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了魔鬼。 他说:“如果有那么一个和平的年代,人们能够安居乐业,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必每日担惊受怕,也不必忧愁还有没有明日,我想……就算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美人儿,他们也不会这般放肆。” 顿了顿,他看向沈安言道:“公子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第336章 沈安言回过神来,笑了笑,“这要我如何回答呢?我若要说他们对,那岂不是赞同人人都可以在绝境中去当一个畜生?但若要说他们不对吧……换做是我,我也的确未必能在绝境中还当一个好人……” 袁墨笑着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那日闯入营帐,把他们痛打一顿,带着那几个无辜的女子逃走了,之后……是殿下救了我。” 沈安言就道:“你在试探我?” “既然要奉公子为主上,那总得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若是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袁墨说道,“虽然殿下救了我的命,但我也还了殿下的恩情,我与殿下之间……如今不过是王爷与平民的关系,公子可以不重用我,但我对公子绝无二心。”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袁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殿下有心要改变这一切,可他虽然贵为皇子,却也无法轻易改变这样的局面,他只有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才有说话的余地,公子如今要替殿下做事,身边自然也需要一些人,我们兄弟二人虽然愚笨,却也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袁朗原本只是充当个背景板,闻言也立马说道:“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沈安言微笑:“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助他登上那皇位?” 袁墨愣了一下,“公子如此聪慧,殿下又这般重视公子,自然是打算将公子留在身边做事,不是吗?” 沈安言便笑了,“不是。” 袁墨:“……” 沈安言伸了个惬意的懒腰,“我不知道秦怿想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但我跟他说过了,我没什么能为他做的。” “可是……殿下不是说您是诸葛家的后人吗?” 懒腰伸到一半伸不下去了…… 沈安言僵硬着伸手的动作,“诸葛家的后人?那是什么?” 他快要死了,倒是开始有点主角光环了,不是沈越的后人,就是什么诸葛家的后人……怎么不见早点来找他? 袁墨赶忙道:“外面来接应我们的人叫周武,他也是秦国的武将之一,本事不容小觑,秦国与睿国打仗,输多赢少,但赢的那几场仗都是他打的,现如今,秦国换了边境主将,他被换去其他地方驻守,但实力也不容小觑,端王殿下派他来护送公子,还同他说公子便是诸葛家的后人,可见殿下对公子十分在意。” 沈安言疑惑道:“这跟诸葛家后人有什么关系?” “诸葛大人的全名,无人知晓,只知当年是他陪在先帝身边,帮助先帝实施行政,采用寒门子弟,就连周武的师父都是那位诸葛先生一力提拔的,所以周武面上不说,心里对诸葛先生也是十分感激的。” 若沈安言真是那位诸葛先生的后人,周武自然愿意拼死护住沈安言。 沈安言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是啊。” 袁墨愣了下,“公子怎么会不是呢?这可是端王殿下亲口说的,他还特意告知了周武,况且……若公子不是诸葛家的后人,殿下怎会这般重视?” 沈安言:……我哪儿知道他发什么疯哦。 但很快,袁墨又说道:“无论公子是不是诸葛家的后人,属下都愿为公子效劳。” 沈安言哭笑不得,大概是觉得太好笑了,他都忍不住开始咳嗽,倒是吓得袁墨和袁朗脸色都变了,一个赶忙给他顺后背,一个急急忙忙要下去找大夫。 摁住这两人后,沈安言才微微喘着气道:“我虽不知端王殿下此举何意,但不管我不是那位诸葛家的后人,我都不会替他谋夺皇位的。” 顿了顿,他气息稳了些后,又看着袁墨道:“我明白你心中的理想抱负,也知道端王殿下是个好人,若他能为君王,对秦国确实是好事,但这天下才子能人不少,我沈安言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顶多也就能做个商人赚点钱养家糊口,替君王成就霸业……这种事,太伟大了,不适合我。” 可袁墨却在马车里跪下,认真地说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既然端王殿下能为了救出公子,几次三番前往睿国筹谋,甚至还派出了自已的死土……这便说明公子绝非寻常人。” 而后又道:“更何况玉凫姑娘也说过,端王要想成就霸业,必须要靠公子才行,就算端王殿下是为了诸葛先生才救下公子,那为何玉凫姑娘也这么说?” 沈安言沉默不语。 他怎么知道啊! 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熟! 第243章 赴秦国(四) 袁墨继续道:“公子若只是寻常人,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内便能读书识字,作诗作画?公子若不是天之骄子,又怎么能在摄政王的压制下,还造成‘无名客栈’这样的地方?公子有胆识有谋略,于这天下乱世,是英雄一般的人物!即便公子不认,在袁墨心中,公子也绝非常人!” 沈安言:……夸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叹气说道:“读书识字,只能说我聪明,学东西快,那无名客栈也非我一人之手笔,也有萧景容的纵容和帮衬……你看,他一动手,这客栈立马就成了他的东西,我若真是厉害,便不会被他重重围困,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袁墨坚持道:“他毕竟是摄政王,他若要压制,何人能胜任?但若公子在秦国行事,有端王殿下的庇护,还有杨姑娘做靠山,公子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一二!” 第337章 沈安言立马抓住重点,“杨姑娘?” 袁墨便道:“哦,杨姑娘便是玉凫姑娘的主子,是她与端王殿下做了交易,让端王无论如何都要把公子带回秦国。” “她是什么人?” “她是秦国第一武将杨麒的嫡女,闺名婉玉,是秦国第一美人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据说……谁若是娶了她,谁就是秦国未来的帝王,所以太子和翼王都喜欢向她献殷勤。”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杨姑娘谁都不喜欢,听了这个谣言后,第二天立马上山刮了头发做尼姑。” 沈安言震惊:……!!! “真……真刮了?” “真刮了,还认了尼姑庵的住持当师父,”袁墨说,“只是后来尼姑庵的住持说她俗尘未了,无法入佛门,就收她当了个俗家弟子,但她一直坚持住在山上,十来年都未曾下山。” “十来年?那她现在几岁了?” 袁墨笑着说:“杨姑娘如今芳龄十九,她是六岁的时候就上山剃度了。” 当年谣言从民间传起,说是预言,倒不如说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毕竟当时的杨家如日中天,杨麒虽忠心耿耿,但功高盖主,当时的秦皇身体还行,想除去杨麒已不是一日两日。 杨家女必为帝后的消息一传出来,最担忧的便是杨麒自已。 杨婉玉那年才六岁,却异常聪明,毅然决然上山剃度当尼姑,发誓此生终身不嫁。 后来,杨麒也主动交出兵权,称自已身体有旧疾,在无法上阵杀敌,秦皇这才慌了,毕竟那会儿秦国也没几个能用的将土。 周武的师父便是杨麒曾经的部下,有诸葛先生的提拔,也有杨麒的悉心教导,他便在后来慢慢接了杨麒主将的位置,之后又把这个位置传给了周武…… 袁墨说:“杨将军谎称身体有旧疾后,接连打了几场败仗,后来又受了重伤,这才交出兵权,彼时……杨姑娘在尼姑庵待了七年,而杨家的几个儿子皆是平平之辈,杨家也算是没落了,皇帝也卸下杀心。” 但杨家究竟是真的没落还是假意示弱,明眼人心里都清楚。 杨家老夫人去世,杨婉玉本就只是俗家弟子,自然要下山为祖母守孝,见到她的人不多,但即便是年过七十的老翁都叹一句“绝世美人”,之后,谣言又再次传了起来。 可如今,秦皇身体不行,他的几个儿子都蠢蠢欲动想要夺得皇位,比起弄死杨麒,他更害怕的是这几个儿子,自然也不再顾忌杨家女是否能成为帝后一事。 沈安言倒是不在意杨家如何,他只是好奇,“那位杨姑娘认识我?” “这……”袁墨为难道,“属下也不清楚杨姑娘跟公子是什么关系,但听玉凫姑娘的意思,杨姑娘对公子确实与众不同。”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 “属下说不好。” “那你慢慢说。” “……”犹豫斟酌许久,袁墨才道,“好像是把公子当做很重要的人吧。” 沈安言笑了笑,倒是没再为难他。 聊了这许久,药效便开始发作,沈安言打了个哈欠,袁墨便趁机告退,让他好好休息。 没一会儿,沈安言果然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马车行路比之前更稳了些,那位将军带来的大夫也挺厉害,每次为沈安言针灸,让沈安言好受了许多。 可只要他清醒着,都要坐起来,望着某个方向发呆。 就连反应很迟钝的袁朗都看出了他有心事,小声询问他大哥道:“大哥,公子怎么老是看着那个地方发呆?我去看了,也没人跟着我们啊……” 袁墨道:“公子只是在看边境罢了,那里毕竟是睿国的方向。” 袁朗挠挠脑袋,犹豫着说道:“我……我怎么觉得,公子好像在看什么人……” 袁墨:“……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来的人!” 然后又道:“在公子面前不许胡说。” “……哦。” 而在边境附近,的确停留着一对人马,在此处驻扎已有许多时日。 萧景容骑在马上,身上还穿着盔甲,遥望着早已看不见的马车。 温太医也骑马跟在他身旁,也看着远方,随后看向身旁的人道:“按照行程,他们也该到离边境最近的秦国城池,就算歇上个三五日,紧赶慢赶,两月之内必到秦国王都,他不会有事的。” 萧景容并未说话。 温太医又道:“重风已按照计划行事,将你的那具替身尸体‘不慎暴露’在人前,消息想必已经传回都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让你最忧心牵挂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你也该收收心,完成我们的大事了。” 见人还是不理他,他便试探道:“你小子别是后悔了吧?要把人送去秦国的可是你,如今人都被带走那么远了,都到秦国的地盘上了,这会儿去抢人可不行啊!我可不会陪着你去送死!” 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忽然开口问道:“你确定秦国有人能治好他?” 温太医道:“我可没说确定,只是那药膏本来就是秦国传出来的,如果制作这药膏的人都寻不到救人之法,那这天底下再没人能治好他了。” 顿了下,又道:“再说了,那位端王殿下既然愿意费尽心思把人从睿国带走,难道会不清楚他命不久矣?如此还愿意把人救走,说明他肯定有救人的法子啊,便是没办法救人,保命总还是行的。” 第338章 再怎么闲得慌,也不至于抢具尸体回去,就为了给人家盖座坟墓吧? 男人没再说话,拉着缰绳骑着马转身回了营地。 温太医则是看着远处,微微叹气。 希望这人能争口气啊…… 第244章 至王都(一) 马车慢悠悠进入秦国王都时,沈安言正脸色苍白地躺在被褥里。 他呼吸急促,面相痛苦,额头也沁出不少汗水,不自觉抓成拳头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好像在经历什么难熬的事情。 入了城门,袁墨便掀开车帘对驾车的袁朗道:“快点!” 袁朗便勒紧了缰绳,快速驾着马车奔腾在街道上,好在此时街上没多少人,行路顺畅,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袁墨用被褥包裹着沈安言,抱着他下了马车的同时,袁朗也上前大力敲打着门口,“开门!快开门!” 大门被悠悠打开,小厮用手背揉着眼睛,眼底带着还未睡醒的迷糊,“干什么啊,此处不待客……袁二爷?!” 震惊之余,又看到袁墨抱着一坨东西急匆匆往里面走。 小厮正要问怎么回事,袁墨便冲着几个急忙上前来的下人沉声道:“把府上的大夫全部喊过来!准备热水!快!” 原本安静的宅院立马忙碌起来,大门关上,可大街上人来人往,也没人关注这座府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秦国的王都时时有大事或怪事发生,除了皇帝驾崩,也没什么好值得人在意的。 只有被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的沈安言痛不欲生,他面色红得像是血管要全部爆裂,身体也有千千万万只虫子在啃咬。 黑影和白光在眼前交错,意识恍惚迷茫的瞬间,身上猛地传来失重感,有种一脚从天堂坠落地狱的错觉。 晕眩和恶心感朝着沈安言袭来,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令他呼吸困难,即便用力大张着嘴巴也无法透气。 难以呼吸的无力感和身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折磨,让他意识被逐渐瓦解。 好……好想死…… “好好活着,阿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 耳边传来老人沙哑又虚弱的叮嘱,那只苍老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得仿佛一团空气。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得沈安言瞬间清醒。 不! 他不能死,他得活下去! 像是要冲突什么桎梏,沈安言感觉自已的灵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狰狞诡异的黑色鬼手从黑暗中伸出,仿佛要把他拽回去。 不能输,他不能输! 他得活下去! 沈安言大张着嘴巴,他无法透气,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已好受一点,可身上一点一点被撕裂的疼痛感,让他连痛苦得连眼泪滚落的温度都承受不住。 可他,不想死——!!! 已经被撕碎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呐喊,而下一瞬,他感觉自已的身体猛地往前倾了一下,粗重痛苦的呼吸声伴随着铁链碰撞的清脆声,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恍惚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嗡嗡声逐渐散去,哭喊声,鞭笞声,皮肉黏着肮脏衣物绽开的撕裂声,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沈安言低头,看到了一双脏兮兮又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跟那些诡异的黑色鬼手像是同胞兄弟,随着那双手的动作,铁链碰撞的清脆声也在耳边响起。 再往下看,便看到这具瘦瘦弱弱的身体只穿着一件肮脏发臭又破破烂烂,且看不出料子的衣服,外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各种鞭笞的伤痕,婴儿拳头般粗的铁链,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压得这具瘦弱的身体只能弯腰承受。 再抬头望去,那些求饶的哭泣,痛苦的哀嚎,生不如死的惨叫,伴随着凌厉的鞭风和取乐般的哈哈大笑,让沈安言觉得自已仿佛身处地狱。 “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 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安言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但下一瞬,有亮光从头顶温柔把他笼罩住,缓解了他身上的疼痛,解开了他手上的枷锁,另一只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顶。 有风温柔地吹来…… 一个无法看清面貌的模糊身影轻轻将他抱住,那感觉,熟悉中又掺杂着痛苦。 沈安言感觉有泪水滑过脸颊,但他想伸手时,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散去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意识还在挣扎。 有模糊的声音再次传来。 “公子如何了?” “体内残毒发作,恐怕命不久矣……” “胡说!公子在入城之前还好好的,还有大夫每日为他针灸,好端端的怎么就毒发了?!” “兴许是连日赶路,身子早就熬不住了,一入这王都,公子便松了一口气,压不住这残毒,自然会发作……便是今日不发作,公子这身体也早成风中残烛,熬不了多久,还是早早准备丧事吧……” “庸医!给我赶出去!” “诶……大人!大人饶命啊!” 沈安言还未睁开眼睛便忍不住想笑,结果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差点把他狗命都给笑掉了! “公子!” 袁墨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给他顺气,而沈安言在咳嗽了许久后,颤抖着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第339章 袁墨起初还有些懵,急忙道:“公子你要什么?” 见沈安言,一边咳嗽一边坚持颤抖着手指着某个方向后,便领悟了他的意思,喊道:“袁朗!” 袁朗急急忙忙冲进来,袁墨便道:“去那边找找,是不是有什么药瓶子!” 那里放着沈安言的包袱,是沈安言老早就在摄政王府收拾好的东西,后来袁朗趁着忠祥等人忙着去救人时,偷偷溜进去拿出来的。 一路上都被沈安言护在怀里,也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袁朗过去粗鲁地翻了翻,总算找到了一个小瓶子,急急忙忙拿着瓶子过去,倒了几颗药丸在手里,紧张道:“怎么……怎么吃啊?吃几颗?” 袁墨就随手拿了两颗,直接喂到沈安言嘴里,“先不管!” 药丸不大,却也不小,沈安言差点被噎死,好在口水能把这药丸融化,但却苦得他差点呕出来。 好苦! 呕——! 这药丸是要就着水直接吞下去的,否则药丸在嘴里划开,便是令人恨不得立马去死的苦和臭,犹如吃粑粑。 袁墨也不是个会伺候人的,袁朗更不是,见沈安言露出痛苦的表情,袁朗赶忙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兄弟俩强行给沈安言灌进去。 差点把他呛死。 沈安言迷糊间,总算相信自已是有主角光环的人了。 没被这兄弟俩弄死,还不算主角吗? 第245章 至王都(二) 服下药丸,他的咳嗽便好了些,但面色依旧是苍白中带着点红,红是被咳嗽逼出来的,看着更加脆弱吓人。 袁墨扶着他坐了起来,袁朗则是贴心地拿了厚被子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舒服些。 等沈安言气息稳了些,袁墨才说道:“公子,我们已经在王都内,这里是端王殿下为公子准备的宅院,仆从百人,管事就在外面,属下知道公子不喜陌生人贴身伺候,都没让他们进来。” 沈安言“嗯”了一声,等气息稍微稳当了些,他才开口道:“让他们准备晚膳……” 听到沈安言还能吃晚膳,袁墨十分高兴,赶忙道:“是!” 然后给了袁朗一个眼神。 袁朗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坐在床上都能听到他那大嗓门,“公子说了,要吃晚膳!你们快去准备!”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外边的管事也进来了。 发须花白,瞧着已过天命之年,身形周正,体态匀称,虽瘦弱了些,但面目温和,眼底却带着几分锐利,衣袍简单,周身气质却斐然。 一看便知此人非同凡响,想必以前也是在权贵人家里当家做主的。 朝着沈安言行礼时,礼仪虽周到,却也是不卑不亢,“老奴见过公子。” 沈安言咳嗽了两声,才微笑着说道:“你便是这府上的管事?” 管事挺直了身板站着,却不敢抬眸直视沈安言,恭敬道:“回公子,老奴奉殿下之令,前来伺候公子,这府上仆从百余人,与老奴一道都是公子的奴才,今后凡公子有所令,奴才们必当遵从,鞍前马后,绝不违抗。” 沈安言便笑着问道:“哦……若是我要做的事情,会惹端王殿下不高兴呢?” 袁墨猛地看向沈安言,没想到他居然问得这么直接。 但管事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下人,虽然垂着眸子,但沈安言能看得出来,对方脸色未变,依旧不卑不亢,继续恭敬答话道:“既是公子的奴才,自然听从公子的命令,不敢多思多虑,不问前程是非。” 袁墨又猛地看向管事,眼底露出赞叹。 换做是他,他就走不到那么镇定,唯恐沈安言真的怀疑自已是端王殿下派来监视他的。 沈安言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他说:“开个玩笑罢了,我既是端王殿下亲自救回来了,又怎么做让殿下不开心的事情呢?” 而后他温柔道:“没吓着你吧?” 管事道:“公子虽是开玩笑,老奴却字字句句真心,又岂会吓着?” 顿了顿,他又道:“老奴为公子准备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不必了……”沈安言打断他的话,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袁墨赶紧上前为他顺气,就连管事听着这声音,也忍不住抬眸紧张看去。 “公子,可要另外唤大夫?” 咳嗽了好一会儿,沈安言才停下来,但他咳得面色通红,气息微喘,“不必了……咳咳,大夫不必了,贴身伺候的……也不必了,有袁墨袁朗在身旁伺候便好……咳咳咳。” 袁墨一边给沈安言顺气,一边看向管事解释道:“公子不喜陌生人靠近,若需人伺候,自会跟管家说。” 管家只能垂眸道:“是。” 沈安言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是。” 晚膳准备好了,沈安言便由袁墨搀扶着去用膳。 但他没想到,就他一个人吃饭,居然还准备了几十道菜。 秦国与睿国饮食不同,菜系也各有特色,而这桌上,有一半便是睿国的膳食,讲究的就是一个势均力敌。 沈安言颇为无语。 一抬头,才又发现旁边左右各有七八个小厮丫鬟伺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丫鬟长得还算正常,小厮则是个个都娇羞貌美,唇红齿白,姿色都要艳压他这位公子! 第340章 袁墨也是个大老粗,小心翼翼瞧着他的眼色,以为沈安言是被这几个小厮的美貌打动了,便小声在他耳边道:“公子,晚膳之后可要他们到房中伺候?” 沈安言震惊地看向袁墨,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袁墨看不懂他的脸色,便又小声道:“不过大夫说公子刚到王都,身子不太好,一个可以吗?” 沈安言沉默看着他。 “两、两个?” “……” “那……三个?” “……滚。” 袁墨不知自已做错了什么,委屈巴巴退到一旁。 一旁的管事便上前道:“公子,可是晚膳不合胃口?可要老奴命人重做?” 沈安言抬眸看了一眼管事,温和笑了笑,“不必重做,只是东西太多,我吃不完,下次弄些简单的,够我一人食用就行。” 管事愣了愣,很快又垂眸恭敬道:“是。” 用过完善,沈安言又喝了袁朗端来的药,但仍旧觉得心悸头晕,恶心得很。 浑身都不舒服,也不自在。 他没把这些不舒服表现出来,管事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在他起身时赶忙上前搀扶,“公子可是身子不适?方才王爷又遣了两个大夫过来,医术在这王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如叫来看看?” 沈安言没道理跟自已的身体过不去,便道:“请来看看吧。” “是。” 他坐在厅内等候,那两个大夫倒是很快赶来,看着年纪也不小了,都留着花白的胡须,光看形象,的确挺厉害的。 但两人把了脉后,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沈安言便微笑道:“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那两个大夫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赶忙跪地,面色惶恐不安,吓得旁边的小厮和丫鬟也跟着一同惶恐跪地。 “公子……公子恕罪!”其中一位颤颤巍巍道,“只是我二人医术不精,竟不知公子中的是什么毒,故而……故而不敢言语。” 沈安言垂着眸子,看着自已的手腕发呆。 他心里清楚,不是这两个大夫不知道自已中了什么毒,而是他们知道自已命不久矣,救不了自已,所以才这么说的。 自嘲一笑,沈安言道:“送两位大夫出去吧。” “公子……” 那位大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沈安言又看向管事道:“告诉你家王爷,我这命他救不了,也不用这般劳心费神,为难别人了。” 管事怔了下,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第246章 至王都(三) 但袁墨却将这两位大夫搀扶起来,要送他们出去。 两个大夫暗暗看了一眼管事,见管事微微点头后,他们才急忙跟着袁墨离开,好像身后有野兽在追赶。 “公子……” 管家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但袁朗却在沈安言的暗示下,凭着健硕的身材,一屁股把他撞开,在管家踉跄着往旁边退去时,将沈安言扶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回了卧室,沈安言笑了笑,然后笑着笑着又咳嗽了。 袁朗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跟着嘿嘿笑。 袁墨回来一看,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气道:“笑什么笑!公子都咳成这样也不知道帮着顺一顺!” 袁朗就赶忙上前要给沈安言顺气。 好在袁墨也知道这个弟弟没什么用,自已先上手给沈安言顺气。 随后问道:“公子在笑什么?” 沈安言顺气了后,又笑了,说道:“你说,那位端王殿下会不会觉得一片赤诚真心都喂了狗?他好心好意救我出来,我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听话……” 袁朗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迷茫地看看沈安言,又看看他哥,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袁墨则是说道:“虽说出力的是端王殿下,可真心要救公子的是杨姑娘, 端王这般卖力讨好公子,也不是因为公子,只是因为杨姑娘,公子若是不喜端王这般作风,倒也不必理会,自已开心就行。” 沈安言就道:“你不是挺喜欢那位端王殿下的吗?” “也不是喜欢,”袁墨顿了顿,才说道,“只是端王的确不错,身在帝王之家本就有诸多不便,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故而他这些年才一直伪装纨绔,很多人都觉得他与翼王是一类人,但属下却觉得他骨子里带着股桀骜不驯,在他身边做事久了,便会发觉端王与许多人都不同,无论他面上是什么样的人,至少他心中有黎民百姓。” 沉默之后,他又接着说道:“他会成为一位明君。” 沈安言就笑了,“你明知我不喜他,还在我面前这般夸赞他,不怕我连你一块儿讨厌?” 袁墨却道:“公子不喜端王,也只是不想掺和进皇位的纷争中,但若端王不是端王,想来公子也会喜欢与他交朋友,更何况属下只是实话实说,无论公子愿不愿为端王做事,身在王都,这些事情总要了解的。” 他说:“端王好,属下自然要说他的好,总不能凭着公子的喜好便无端中伤他人,如此行径……不但自已成为小人,也把公子当做了小人。” 沈安言笑了笑,看着袁墨的眼神倒多了几分温和。 也难怪秦怿会把这人放在自已身边,连那位处处为他着想,费尽心思把他弄来秦国的杨姑娘也没有半点儿意见。 第341章 确实是个可信的人。 但袁墨接着又开口说道:“所以公子尽可放心,只要公子不是站在太子和翼王那边帮忙对付端王殿下,端王是不会在意公子这般冷淡的,他派管事来监视公子……想来是误会公子了。” “误会我?” “端王喜欢杨姑娘,可杨姑娘并不把端王放在眼里,甚至还为公子还骂过端王,纵然玉凫姑娘说过杨姑娘对公子没有那般心思,可换做哪个男子都不相信……一个姑娘为一个男人百般筹谋,又无血缘关系,不是因为倾慕对方。” 顿了顿,袁墨又道:“我还听说,杨姑娘拿到公子的画像时,还流鼻血了……” 沈安言:……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脸,目光四散,想找一找镜子,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张绝世容颜,值得秦国第一美人儿看了都流鼻血。 袁朗知道自已不会说话,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不怎么插嘴开口,此刻却忍不住摸了摸脑袋,说道:“哥,你要这么说……不是让公子更害怕吗?” 袁墨:…… 他清了下嗓子,赶忙说道:“属下的意思是,公子不必担忧,端王殿下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公子的,有杨姑娘在,他行事自然也会有所顾忌,待日后知道公子与杨姑娘不是那种关系后,便不会为难公子了。” 沈安言还没说话,袁朗又说道:“那要是杨姑娘的确喜欢公子呢?” 袁墨咬碎了后槽牙:“……滚。” 袁朗:“……哦。” 沈安言倒也不担心端王会对他做什么。 若端王真的忌惮他与那位杨姑娘有什么,就不会让他安然无恙来到这秦国王都,既然让他来了,就不会怕他抢走那位杨姑娘。 想来,那位杨姑娘允诺给秦怿的东西,在秦怿看来,或许比那位杨姑娘要重要。 又或者,秦怿自信自已无论如何,都能夺得那位杨姑娘的芳心。 但这些都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觉。 沐浴之后,沈安言也没要人在房内伺候,就连袁墨袁朗兄弟俩都被他打发走了,他躺在床上吞下了最后一颗药丸,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梦里乱七八糟的,他睡得也不太安稳,兴许是白天睡太久了,也可能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吧。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已。 “公子……” “公子醒醒。” “公子,杨姑娘来了……公子醒醒。” 沈安言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声音含糊中还带着沙哑,“什么时辰了?” 袁墨就隔着帘帐对他说话,轻声道:“回公子,丑时了……” 迷糊间,沈安言还换算了一下时间。 丑时,半夜一两点。 他又呼出一口浊气,听着有些生气,“出什么事了?” 袁墨才又赶忙说道:“杨姑娘来了,就在隔壁书房,说是要见一见公子。” 沈安言:…… 几个呼吸后,他才勉强动了下身。 袁墨见状,赶忙起身去扶着他,然后替他穿衣束发。 袁朗就在门外等候,见到沈安言打着哈欠出来,连头发丝儿都是蔫的,便有些心疼地埋怨道:“那杨姑娘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见公子?这三更半夜的……她不睡觉,公子还要睡觉呢!” 袁墨蹙眉扫了他一眼,他便立马闭嘴了,可面上还是带着情绪。 沈安言便笑着说:“无碍,我方才也没睡好,一直在做梦,起来醒醒神也不错,正好也想见识一下,秦国第一美人儿长什么样子。” 袁墨也曾跟他说过杨婉玉的事情,但他对杨麒将军却一直心怀敬重。 第247章 杨家姑娘(一) 秦国落魄到打仗都还得靠女人上场却一直没覆灭,便是靠这位大将军一力支撑,守住了最重要的边境防线。 最重要的是,若不是有杨麒将军撑着,秦国还不知要死多少女人,而杨麒之所以遭到忌惮和压迫,不仅是因为他功高盖主,还因为他曾联合过一众文臣抨击权贵子弟,认为战场不该由女子上场…… 秦国有名将,也有能臣,民间也一定有不少英才能人,唯一缺的便是一位开明优秀的君王,这位君王还得敢于废除旧制,颁布新政,改变秦国如今的萎靡风气。 不过这样的君王不好找,更何况还是在一家之姓中找。 虽说是隔壁书房,但房与房之间也有些距离,沈安言身体不好,白日里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走一步都十分费力气。 等走到隔壁书房门前时,他已是气喘吁吁,连袁墨都有些心疼了,“公子……” 沈安言也没想到自已如今的身子竟然这么差,这么短的路都受不住。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过半年…… 他喘着气,微微一笑,“不碍事,就是有点累,开门吧。” 袁墨虽然担忧,却也只能把门打开,扶着沈安言进去。 书房里点着蜡烛,烛光微弱,沈安言被袁墨搀扶着走进去时,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背影。 对方手里正拿着一幅画,正看得津津有味,沈安言隐约间能看到那是他在摄政王府时随手作的一幅画,也不知道是谁从摄政王府偷出来的。 第342章 但很快,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位杨姑娘身上。 对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梳着随云髻,发后坠着步摇,从背后看,身姿婀娜,气质端庄,带着一股清新脱俗又高贵典雅的气质。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便回过眸来看他。 杏眼墨瞳,柳眉弯弯,唇色粉嫩中透着一些红,肤若凝脂白雪,身段婀娜,脖颈更是修长白皙,身上的装饰不多,但眉眼间却又带着凌厉和英气,不似凡俗中肉眼常见的美貌倾城,而是女儿家娇羞中又自含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天下绝色。 确实美。 却也不仅仅只是美。 杨婉玉并不介意沈安言好奇的打量,只是微微一笑,将画利索卷收起来,放回原处后,才开口道:“来啦?” 上前两步后,她才又开口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婉玉,秦国武将杨麒的嫡女,你要是不介意,小玉或者玉儿随便叫,不过我的哥哥们都叫我婉婉。” 她声音很好听,没有女孩子娇滴滴的感觉,但嗓音是软的,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利落,与沈安言见过的那些女孩子都完全不同。 即便只是跟她面对面站着,都会觉得很自在,很舒服。 沈安言习惯性地俯首作礼,“在下沈安言,见过杨姑娘。” 杨婉玉笑得眼睛都是眯的,似乎觉得他很有趣,但也没说什么,而是也以女儿家的礼仪向他伏了伏身子,“沈公子。” 袁墨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安言便道:“沈某还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本想择日重礼登门,今日……只能在此先谢过姑娘。” 见他恭恭敬敬朝着自已行了个礼,杨婉玉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虽然她本身并不喜欢这样繁杂又无聊的礼仪。 她上前虚扶了扶,说道:“救你是我自愿的,况且,我救你也是有条件的,你谢得有些早了。” 沈安言却道:“该谢的还是要谢的,至于其他的……沈某未必能做。” “你倒是半点不含糊。” “既然杨姑娘说我们是故人,那我又何必弯弯绕绕,累得慌。” 说罢,沈安言又做了“请”的姿势,“请坐。” 这礼仪,当真比那些世家子弟还要讲究。 等杨婉玉在桌前坐下后,他才跟着坐下,“时值半夜,为保姑娘清白,就不找人煮茶了,只有些冷水,失礼了。” 杨婉玉道:“也不用那么讲究,三更半夜的我未必愿意喝茶。” 而后,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沈安言,“你如今这模样,倒是跟现代的时候差得不多,就是眼睛不太像,你现在这双桃花眼,没有你以前的狗狗眼好看。” 沈安言倒茶的手抖了一下,好在稳住了。 他将茶水递给杨婉玉时,“多谢夸赞。” 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需要我也来个自我介绍吗?不过我感觉关于我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估计就只剩下底裤没给他扒开了。 “知道,不用自我介绍了。”杨婉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而后眉眼弯弯笑着问他,“这么沉得住气,没有半点问题想问我?” 沈安言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我能问什么样的问题。” “都可以,”杨婉玉笑着凑近了他,眼底带着几分俏皮,“除了要我狗命和跟我上床,所有的要求你都可以提,在我这里……你没有底线。” “那么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沈安言看着她,眼底是疑惑和试探,还有无法掩饰的忌惮,“你费尽心思把我带来秦国,有什么意图?” 杨婉玉便叹气道:“你这一问,算是把所有问题都问了。” “你不能回答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看你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沈安言:“……我为什么要听假话?” “因为听实话需要付出代价啊,”杨婉玉冲他挑眉,“你信不信,你听了实话,这辈子都得为我所用,就算将来我让你离开这里,去过自已的逍遥日子,你也会哭着喊着求着我,让你留下来为我做事。” 沈安言:……他是疯了吗? 杨婉玉又道:“我不惜一切代价帮你,救你,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我的目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你若是愿意,可以替我好好打理我的生意,若是不愿意,就一辈子好好住在这院子里,你想做什么都行,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尽办法为你解……” 顿了下,她又不自觉地重复道:“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不需要你有任何的负担,也不想你知道为什么。” 沈安言看到她的眼神开始失神,又多了几分怀念,像是通过他在看着谁。 她轻声说:“有时候,真相是什么也不重要,我们重生在这个时空,本身就是一种谬论,也找不到真相,不是吗?” 沈安言却道:“可我想知道。” 第248章 杨家姑娘(二) 从见到杨婉玉的第一刻起,他心里就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对方没有任何的恶意,也没有任何算计,就像她说的,或许她费尽心思,只想看看他,然后看着他好好活着。 但是他必须知道是为什么。 “行叭……” 杨婉玉又喝了一口茶,“你想知道,我也不想骗你,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第343章 “为什么?” “你不相信我,我就相信你了吗?”她开始胡说八道,“要是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了,你反过来咬我一口怎么办?就算我把你救回来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呢?” 沈安言沉思。 他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就点头道:“好。” 反正对方痛快说了,他也未必愿意相信。 “手,伸出来。” 沈安言倒是半点不怀疑,自已拉了袖子,把手伸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杨婉玉便为他搭脉。 她眉头微微蹙起,“怎么脉象差成这样?” 沈安言就老实道:“从睿国逃走的时候,被人灌了一点毒药,之前身子本来就差,又一路奔波,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什么毒?” “不知道。” “什么症状?” “被灌了一点,那时候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已有没有喝下去,之后就感觉头晕恶心,然后严重反胃,心悸,觉得呼吸困难……” 停顿下来想了想,沈安言又道,“后来觉得全身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痛,但是只是晚上才这样,没几天就好了,再然后就是浑身无力,想睡觉又睡觉,容易做噩梦,越来越想吐,头也越来越痛,有个大夫给我针灸后,好了些,现在又开始反复。” 杨婉玉给他把了右边的手腕,又示意他换成左边的手腕,“你就只是涂了那个药膏,之后被灌了那个毒药,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吃吧?” 沈安言想了想,“中间也中过一次毒,但是那个应该好了。” “嗯。” 探完脉,杨婉玉沉了口气,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沈安言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杨婉玉就反问道:“你还想活多久?” 这个问题特别好回答,沈安言很诚实地说道:“我想长命百岁,要是不行,九十九也可以。” 杨婉玉都给他气笑了,“古代有几个人能活到九十九的?皇帝都没你敢想!” 顿了顿,她又道:“想活到九十九是难了,你如今的身子,原本就因为遭受过各种酷刑责罚而伤了根本,如今又中了毒,古代的医疗技术太差,中医再神秘也取代不了西医的好处,我只能尽量想办法先帮你把体内的毒给过渡出来,顺利的话,你可能以后活得辛苦点,但活到四五十是没问题的。” 沈安言问道:“辛苦点……是怎么个辛苦法?” 杨婉玉回答道:“得看我能给你找到什么药物,就我目前拥有的医术和药材,到你死之前,你隔一段时间便要进行药浴针灸治疗,从熬药到针灸结束,至少需要一天,治疗的过程会很痛苦,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你身上,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而后又道:“然后,就是每天吃药了,一天三次,我会根据你身体的情况更改药方,你的饮食也必须要严格按照我叮嘱来,放心,不会让你只吃素的,荤素搭配,营养又美味,只是烈酒烤肉这些,你吃不得。” 沈安言听着出了神,似乎在发呆。 好一会儿后,他才笑着说:“似乎也没有很差。” 杨婉玉又说道:“如果,我能为你寻到龙髓花,你药浴针灸的时间会缩减大半,情况好的话,五六年也就差不多了,再配以精心调理,自然死亡的年龄可以到达六十多吧,但余生都得靠喝药度过。” 就这个年龄,在古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了。 “那……”沈安言问道,“龙髓花好找吗?” 他没听过这种药材。 杨婉玉说道:“我在现代没听过这种药材,只知道有种花叫龙骨花,但我找到过,也实验过,它们不是一个品种,龙骨花又叫量天尺,它的药用价值确实很高,可对你来说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是她又说道:“不过放心,我会继续派人去找的,我现在已经有线索了,只是还不确定是真是假,古代信息技术不发达,得到的消息里十条有九条是假的,还有一条半真半假。” 沈安言看着她,许久后,又忽然换了法子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就因为我们是老乡?” 杨婉玉也看着他,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呢?玉凫说,你在睿国听了我让她带给你的话,并不承认自已听懂了。” “我否认有用吗?”沈安言垂眸,“如今我在你的地盘上,万一惹你不高兴了,你把我丢出去喂狗怎么办?” “那倒是不会,”杨婉玉浅笑着看他,“就算你惹我生气了,我顶多是找人揍你一顿,把你扔出去喂狗这么残忍的事,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安言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反正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笑了。 笑完之后,他又再次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唉,”杨婉玉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听到一点想要的答案,只好道,“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帮你,当然是要你帮我啊。” “你堂堂将军府家的嫡小姐,既有现代人的思维,又有将军府做靠山,如今连端王都对你青睐有加……我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除了跟你一样是现代穿越来的,有什么能帮你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其他人,我真的没什么本事。” 第344章 杨婉玉就道:“我还没说要你帮我什么呢。” “帮什么都不行,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沈安言一脸诚实地看着她说道,“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混得有多惨,我就是一卖屁-股的。” 听到这话,杨婉玉控制不住露出了斜眼笑的猥琐表情。 沈安言面无表情:“请控制一下你的表情。” 杨婉玉立马严肃,“咳。” 第249章 杨家姑娘(三) 她说道:“正是因为调查过你,所以才知道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睿国的文字,睿国文字和秦国相差不大,但跟现代文字相比却是天差地别,我也是学过秦国文字的,知道这难度有多大。” “那也只能证明我学习能力比较强。” “能读能写,会画会作诗,这种学习能力不只是强吧?” “毛笔字也好,水墨画也罢,就连那些琴棋诗词都是我在现代学的,我也是学了将近二十年才达到如今这地步。” “可你从怡红楼一个小厮成为摄政王府的……座上宾,也是靠自已的本事,”杨婉玉说道,“雍南王府的追杀我也知道,你能在那样的追杀中搏得生机,还能把萧景容耍得团团转,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沈安言反驳道:“我没有把萧景容耍得团团转!”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些都是被逼无奈,我要是不这么做,我就得死,更何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除了运气,还有就是萧景容也愿意被我利用,我的身世可能有点问题,他也许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愿意纵容我,否则我脑子再好,也活不到现在。”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没有耍着他玩,我是利用了他,不过他也利用了我。” 他们只是各取所需。 杨婉玉撑着下颚说道:“我的情报上确实也说了一些关于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你利用他摆脱了雍南王府的管家,拿到了卖身契,他呢也利用了你在那个村子里避开了太后派去的杀手,安全成功等到了暗卫的接应。” 后来么…… 沈安言找到睿国都城,利用萧景容躲避雍南王老王妃的追杀,萧景容则是因为床榻上的美妙滋味和一些她还没能查到的东西,把人留在身边,填补寂寞与空虚。 也的确算是各取所需。 之后再后来的事情,就说不好了。 沈安言说:“既然你都清楚明白,当知道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杨婉玉则道:“你说的这些优点呢,单个看起来的确也还好,哪里都能找到这样的人才,但是全部加起来就不一样了。” 她笑着说道:“我去哪里找一个,学习能力强到近乎过目不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有心机有能耐还懂经商的人才呢?” 沈安言:…… “行啦,我不吓唬你了,咱们不妨说点真实的话,”杨婉玉道,“你既然肯来到秦国,那说明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皇位之争你不愿意掺和,但总有你能做并且你愿意做的事情。” 她说:“你总要为自已留后路的,是吧?” 沈安言诚实道:“是,我答应过端王,只会为他料理那些庄子铺子,钱的问题可以找我解决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杨婉玉好奇道:“但是你这也算是掺和了吧?成为端王的钱袋子,跟成为端王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沈安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水,“差别在于,你会厌恶和痛恨对手的狗,因为狗可能咬过你,抢过来养了还不一定听你的话,但是你不会讨厌对手手中的金银财宝,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可以被人奉为至宝。” 言下之意,他可以成为端王的钱袋子,也可以成为任何人的钱袋子。 没人会讨厌一个聚宝盘。 杨婉玉:“……你现在倒是不谦虚了。” “如果你要我成为帝王的谋土,那我的确没这个本事,但只是当个钱生钱的工具人,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沈安言说道:“我也不是跟你谦虚,入朝为官也好,做个谋土也罢,我是真做不到,我即便在现代学了很多东西,但那些都是在和平年代用的知识和专业技术,根本不适用这个时代,各朝律法和政策都不同,如睿国重农抑商,如秦国重商重文。” “在睿国,我对农业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培养出更厉害的稻谷或者小麦,在秦国……我是懂点商业,可是于朝堂之事,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寒窗苦读几十载的学子?” 说的话多了,他就觉得喉咙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结果这一咳嗽,就停不下来了,咳得撕心裂肺的,连守在外面的袁墨和袁朗都被惊动,急忙推门走了进来。 “公子!” “公子,没事吧?” 杨婉玉沉声道:“扶好他。” 随即扒开了他上半身的衣服,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银针,就着不同的穴位扎了进去。 沈安言倒是不再咳嗽了,但嗓子还是很不舒服,胸口也很难受,一直在喘着粗气,连眼睛都跟着泛红,好像很痛苦。 扎完了针,杨婉玉便看向袁墨道:“他的药呢?” “什么药?” 袁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接着才想起她说的是沈安言随身携带的那瓶药,急忙道:“吃完了,方才入睡前好像是最后一颗了。” 第345章 杨婉玉蹙眉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她只好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然后掰开沈安言的嘴巴给他塞进去,“这个也是解毒的药,不过药性比较烈,先试一颗。” 袁朗本来就担心,一听说是要“试一试”,更加不安了,忍不住道:“那不会出事吧?” 杨婉玉:“……他想死,也得看老娘答不答应!” 袁朗:…… 好在沈安言吃了这颗药,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等杨婉玉逐一把银针从他身上取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汗,看着也十分虚弱。 杨婉玉将银针收好,对沈安言说道:“我是女子,身份又特殊,这里又是秦怿的地盘,白天不方便出现在这里,只能选在深夜跟你见面,不过你这身子真是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搬出去,龙髓花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过两日,府上会有个大夫来找你,你就把他留下,那是我的人,可以信。” 说罢,又看向袁墨道:“扶他回去休息吧。” 沈安言被袁墨扶起来时,还倔强地要穿好自已的衣服,然后对着杨婉玉说了一声“谢谢”。 杨婉玉先是一愣,然后就被他逗笑了。 还是那么可爱,一点儿都没变。 第250章 杨家姑娘(四) 沈安言后半夜也睡得不太踏实。 倒是睡着了,但还是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前世的、这一世的,真实发生的,也有他胡思乱想的……简直是一锅炖。 第二天醒来,脑子还晕晕胀胀的,连起床气都是翻倍的。 但他不是爱发脾气的性子,就算起床气再重,也就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没必要的时候不太想说话。 管事就比较可怜,专挑这个时候来献殷勤。 “公子,今日早膳喝粥,如何?” “嗯。” “汤药已经熬好了,公子现在就喝吗?” “嗯。” “殿下在后花园栽种了不少名贵的花草,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去看看。” “嗯。” “公子……” “嗯。” 管事:……他不敢说话了。 趁着沈安言蹲在地上无聊薅着花的时候,管事便将袁墨拽到一旁,轻声问道:“公子可是不开心了?” 在袁墨露出不解眼神时,他又更直白地问道:“可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惹公子厌恶了?” 袁墨看了一眼蹲麻了腿后干脆坐在地上的沈安言,没看出他哪里不开心,只看出他无聊外加困倦。 不过这位毕竟是端王殿下亲自指派来的管事,袁墨不想他与沈安言之间有嫌隙,便解释道:“公子身子不好,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又起得早,想必是心中烦闷……他一向如此,管事不必在意。” 闻言,管事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位可是殿下亲自交代过,一定要好好伺候的贵客。 听说,这位还有可能是诸葛先生唯一的后人,而诸葛先生对殿下也有教导之恩,算得上是殿下的老师,更得好好照顾着,不能出一点差错。 袁墨又道:“这里也不用管事伺候,公子自由自在惯了,若有需要会差人去唤,管事不如去忙别的,这里有我就行。” 犹豫了一下,管事看着坐在地上继续薅花的沈安言,点头道:“好,那我便去同殿下说,让他差人多送几盘花过来。” “这倒也不……”必如此暴殄天物。 可惜管事已经走了。 沈安言把薅下来的花递给袁墨,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你让人拿去……做个鲜花饼或者鲜花糖水,我去睡会儿,吃饭了再叫我。” “是。” 沈安言就这样在吃吃喝喝中度过了三天,杨婉玉说的那个大夫果然就来了。 是个留着山羊胡的怪老头儿,一脸的目中无人和不耐烦,走路的姿势还像只螃蟹,沈安言怀疑他年轻的时候没少被人揍过。 老头儿抬着下巴问他,“你就是那个……” 顿了顿,他才问道:“你叫什么呀?” 沈安言温声笑道:“名字不过是代号,随意称呼即可。” 老头儿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直接抓着他的手就把脉。 他动作有些粗鲁,抓人的时候也没注意力度,沈安言被抓得有些疼,但没喊出来,只是轻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老头儿……会武功。 袁墨则是急得要上前,但沈安言扫了他一眼,他便顿住了,只是看着那老头儿的眼神很是不爽。 把完脉后,老头儿脸色有些复杂,“你个大男人,干什么用老子做的毒膏?” 然后又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是正经人家的好男子吗?” 沈安言:…… 袁墨往日脾气也很好,但听了这话,却气得直接拔刀,怒道:“你说什么?!” 沈安言抬手,示意袁墨冷静。 随后看着那老头儿温声道:“我不算什么正经人家的好男子,我出身卑贱,无父无母,自小就被卖入青楼为奴,本来是要留在那儿充当小倌儿的,后来因为得罪了人,逃了出来,出了一些事情,留下一身疤痕。” “之后意外救了一个神医,从他手上拿到了那瓶药膏,为了能寻个庇护,就把那药膏用在自已身上了。” 第346章 顿了顿,他又问道:“这药膏是老先生做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寻常人家最多也就唤他一声“大夫”,老头儿顿时觉得挺稀罕。 他揣着手道:“是我做的,为了报复我那红杏出墙臭不要脸的婆娘,所以这东西没有解药。” 随即又道:“不过这玩意儿没那么快要人命啊,起初的几年都是好好的,察觉不出异常,唯有女子不能生育这一个坏处,过了些年头,兴许身体会一点点变差,怎么也能撑个七八年吧,你这用了……不到两三年吧?” 沈安言道:“我用了一整瓶,之前也受过伤中过毒。” 老头儿:“……哦,那难怪了。” 然后他又说:“但这玩意儿真没解药,它实质上也不算是毒药,不会即刻要人命,只是会让你的身体一点点变差,最后逐渐死亡,要你命的其实也不是那瓶药膏,而是你身体太差了,就算没有那药膏,也差不多该备棺材了。” 这话听得袁墨十分生气,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沈安言侧眸道:“袁墨,不可无礼。” 袁墨偏头,看起来非常生气,他就是不乐意听到旁人这么说沈安言。 哪怕是实话都不行! 老头儿这张嘴的确是讨人嫌,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故而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对袁墨说道:“别生气嘛,小老头儿也是好久没见到身体这么弱还能活到现在的人了,一时间有些稀罕,若是说了好不好听的话,郎君请见谅。” 袁墨“哼”了一声,眼神冷冽,带着警告。 要是这老头儿再敢胡言乱语说些咒沈安言的话,他就不客气了! 老头儿瞧着袁墨,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嘿嘿笑了笑,依旧揣着手说:“真有意思,可好久没人敢这么跟老头儿我说话了。” 袁墨就偏头看向其他地方,懒得理这个神经病。 沈安言则温声问道:“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头儿便无所谓地摆摆手道:“跟你一样,随意。” 沈安言就笑了,“那我这身子,还有得救吗?” “嘿,”老头儿就开心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若是换做旁人,可能就是让你收拾收拾,等死,既是老头儿我嘛,那肯定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听到此话,袁墨才愿意继续理他,急忙问道:“那该怎么做?” “药浴,针灸。” 第251章 杨家姑娘(五) 老头儿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袁墨,“拿去,把这些东西按量抓回来,给我准备个房间。” 袁墨看了沈安言一眼,见他点头后,便立马去办这事。 随后,老头儿又细细打量了沈安言一会儿,说道:“你不是诸葛家的后人吧?” 沈安言一怔,没想到对方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问道:“老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那老头儿就说道:“我跟诸葛也算亲近,知道他在睿国禹州有过一段情缘,但是他前脚刚离开禹州,那个女人就当着我的面自尽了。” 见沈安言露出震惊的神色,老头儿就自已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别误会哈,我可没动手。” 喝了茶水,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回忆往事,“诸葛在秦国早已成家,去睿国是办事情的,为了掩盖身份,就跟禹州青楼的一个姑娘好上了,那姑娘原是个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家道中落才被卖到青楼,也有一身傲骨……” 原以为自已此生遇到了值得付出一切的人,却原来只是谎言。 “诸葛给她留了不少好东西,想着她能尽早给自已赎身,早日遇到良人,我那会儿吧,只是去帮他一个忙,顺便替他照看一下那姑娘,没想到那姑娘发现了诸葛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已被利用,就悬梁自尽了……” 说着,老头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那孩子都快四个月了……” 沈安言疑惑道:“那位诸葛大人不知情吗?” “他刚回秦国就被抓住了,下狱,斩首……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事?”老头儿又喝了一口茶水,忽然皱眉“呸”了一声,“有酒吗?” 沈安言笑着让人去取酒。 喝了几口酒,老头儿又说道:“我知道这么多,你不怕我出去泄密?” 沈安言自已倒茶喝,“我又没说过我就是诸葛家的后人,也不乐意当什么诸葛家的后人,老先生若是想说,尽管出去说。” 这话倒是让老头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他说:“你不像诸葛,但你挺像一个人的。” 沈安言:“……难不成我还能像畜生?” “你像沈越。”又喝了一口酒,老头儿发出舒服的喟叹,随后眯着眼睛看沈安言,“睿国的沈越,你认识吗?” 沉默许久,沈安言才道:“不认识。” 关于沈越的事,老头儿没多说,沈安言也不想多聊。 之后他们也没再讨论过这样的话题。 老头儿在这儿住下后,每日的任务就是给沈安言把脉,药浴针灸,然后把脉,盯着他吃喝的东西是否符合要求。 原本看着挺神秘的一个人,沈安言才用两天时间,就基本把这人摸透了。 姓刘,原名不知,人称刘老头儿,是个从小就很有学医天赋的天才,年轻那会儿应该有过一段时间是特别神气的,但因为天才的性格本就古怪,学医的人更具特色,所以他人缘一直不怎么好,唯一的朋友大概就是那位诸葛了。 第347章 诸葛大人出事后,他忙前忙后要救人,结果没救成,自已还进了牢房呆了一阵。 出来后,青梅竹马的妻子也红杏出墙了。 她要是跟其他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偏生还跟野男人一起占据了自已的医馆,在他们的床上缠缠绵绵,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刘老头儿一气之下把那男人阉了,再把妻子毁容了。 可是看到妻子哭着跪在自已脚下求饶,他又十分不忍,总想起两人美好的时光,就制作了那个毒膏,帮妻子恢复了容貌,想着只要这人能永远呆在自已身边,不再背叛,他就每天为她治疗。 可惜妻子用了毒膏,变得更加漂亮,她不知道那毒膏有问题,想着刘老头儿已经一无所有,还得罪了权贵,加上这人性格一直不好,现在还变本加厉,最后还是抛下他离开了。 之后,刘老头儿开始嗜酒嗜赌,把自已弄得一无所有,破破烂烂。 沈安言就坐在廊下,看着刘老头儿睡在院子前的一棵树上,翘着二郎腿,还拿着酒壶,眯着眼睛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也跟着出了神。 袁墨拿着披风靠近时,沈安言便回过神来。 将披风披在沈安言身上后,袁墨才叹气说:“都半个月了,杨姑娘一直没再来过,也没差人带个口信过来,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沈安言自已拢了拢披风,“这里人多眼杂,又是端王的地盘,总是不便的。” 结果当天半夜,杨婉玉就来了。 她这回穿得比较简单,扎了个丸子头,穿着一身夜行服,把身材衬得小巧玲珑,可看起来,也不比那些杀手好惹。 一回生二回熟,袁墨这回还知道提前备好热茶和点心。 杨婉玉见了沈安言,第一时间就是为他把脉,面色看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只是道:“那老头儿在你这里,还算听话吧?” “他知道我不是诸葛家的后人。” “嗯……他还说你像沈越。” 沈安言愣了下,“你在这府上也安插了自已的人?” 杨婉玉笑着松开他的手腕,“的确安插有我自已的人,主要是为了保护你,秦怿这个人不好对付,我虽然跟他有交易,但还属于互相提防的状态,我若是不安插几个人,光凭袁墨和袁朗,未必能保护好你。” 她又说:“不过,我的人只是负责保护你,你若没有危险,他们是不会跟我联系的,这些事情,是刘老头儿之前跟我说的。” 沈安言问:“那你为何还要对外说我是诸葛家的后人?” “不是秦怿说的吗?” “你说的。” 杨婉玉挑了眉,没想到他怎么肯定是自已做的,但也没再否认,“总要给你个身份,不然你在这秦国混不下去。” “端王殿下也这么配合你?” 杨婉玉就眯眸看着他,“沈安言,我知道你不想掺和进秦国的事情,但这么装疯卖傻是不是不太合适?你这张脸,可一点儿都不适合装蠢。” “……” “别说这宅院里安插了谁谁谁的细作,只怕这里有几个狗洞,暗卫都守在哪个角落,什么时辰从什么地方逃走最方便……你都一清二楚了吧?” 沈安言:“……没有那回事,杨姑娘多虑了。” “你敢让我搜你的房间吗?” “……” “呵,逃跑线路都画好了吧?用的是现代文字还是英语啊?”杨婉玉表情冷漠,“我告诉你,你会五国语言,我也不差,就算你用的是摩斯密码,我也能猜出来一些,老娘能在这世界混成这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 第252章 前世与真相(一) 沈安言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诚恳又无辜的模样,“杨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没那个意思。” 他说:“你看我都这样了,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你这里包吃包住还包治疗,我跑什么呢?我还有大仇未报,我不会让自已死得这么快的。” 杨婉玉盯着他道:“沈安言,我要不是把你调查的一清二楚,也会被你的演技蒙骗过去。” 沈安言很认真又很无辜地说道:“我没骗人。” “你在睿国的摄政王府学过一些医术,刘老头儿这半个月一直在为你药浴针灸,需要的药材和针灸的手法你都记住了,对吧?你认为记住了这些,足够保住你这条小命了,接下来你就该想办法逃走了,外面就有接应你的人。” 沈安言微笑着,无奈说道:“可是我离开这里干什么呢?我逃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你不信任我,你也不信任秦怿,你不相信留在这里为我们做事就能够报仇,就像你从来没相信过萧景容一样。” 沈安言还是嘴角含笑看着她,但双手却不自觉握紧成拳。 他说:“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是猜测,但这些猜测都是有理有据的。”杨婉玉说,“你之前跟我说,你不想掺和进党争中,只想做个钱生钱的袋子,我就一直觉得奇怪……钱才是能支撑一切的助力,若是没了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旁人若要杀,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怎么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沈安言不明白,是他太明白了。 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了,秦怿要夺皇位,就必须要足够的银钱,只要沈安言能满足他,那他的任何要求,秦怿都会斟酌着选择帮忙。 第349章 “你是很聪明,我相信你回到了睿国,也一定有法子可以报仇雪恨,但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你觉得你反正也快要死了,死之前能报仇也是好的,那那些帮你的人?你就那么确定……他们将来一定不会受到牵连吗?” “如果报仇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当初你在摄政王府的时候没有报?我们的确是穿越来的,但我们都没有主角光环,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跟我都多活了十几二十年,两辈子积累的经验,还有比同龄人更优秀的学识和能力……可稍有不慎,我们还是满盘皆输。” 许久后,沈安言才道:“秦怿发现我在外面部署的人了,是吗?” 其实也正常。 这里毕竟是秦国,是秦怿的地盘,而他在这里没有势力也没有人脉,所有的一切都在秦怿的监视之下,若是他能凭借那几个人就轻松离开秦国,还不被秦怿察觉……那他就不是普通凡人了。 他得是神仙才行。 只是他自已抱着侥幸心理,试图搏一搏。 他看着杨婉玉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好了,虽然我并不清楚缘由。” 否则,杨婉玉根本不必在这里费尽心思说服他,任由他按照原计划行事,等他被秦怿的人抓住后,再忽然冒出来拯救他,既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又让他欠了一次人情……这样利用他,会方便很多。 杨婉玉意外道:“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刚刚,”沈安言说道,“连你都知道了我的计划,秦怿好歹是能争帝位的继承人之一,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了,府上的人包括管事在内,却丝毫没有异常,这说明他在等着我行动,抓我一个措手不及。” 他又说:“你明明可以直白写信跟我说,这样我也会承你一个人情,你也不必冒险前来与我相见,却还是亲自来跟我说这一大堆的话,是怕我这次忍了,下次继续犯,索性用道理教我认清形势,不要再冲动?” 杨婉玉没想到他反应地这么快,动了动唇,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是。” 沈安言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忠祥和重风也时常做些令他觉得温暖的事情,他也很少会有这么温柔的感动。 看着杨婉玉,那股熟悉又眷恋的感觉再次席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已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谢谢。” 原本还各种提防自已的人忽然温柔起来,杨婉玉有些怔愣。 她还没反应过来,沈安言却又说道:“其实你直接与我讲明白,我会听的。” 杨婉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跟你说这些,也不只是想要你冷静下来,别再冲动,而是真心希望你能凭着自已的心意好好活着。” 她说:“我好像没有立场叫你不要报仇,可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你的初衷是好好活着,那么报仇这个事情,也应该是建立在你好好活着的前提下,这不是要你忘记仇恨,当个冷漠的人,而是叫你不要本末倒置。” 仇人固然要杀,但如果为了报仇就牺牲掉自已和其他人的性命,那么那些拼了命也要他活下来的人,岂不是很不值得? 如果杨婉玉一开始就跟沈安言说这些话,沈安言或许会毫不在意,但他现在感受到了杨婉玉的真心,知道她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已好,便也能冷静地去思考她的话。 他说:“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什么都不做,你可以报仇,但前提是你要活着,你也可以尝试着相信我……” “那你到底是谁?”沈安言忽然发问,他看着温温柔柔,但眼底却带上几分凌厉,似乎一直在找准时机,好问出这个问题。 在杨婉玉的沉默中,沈安言又道:“你要我相信,可你自已也深有体会……莫名其妙穿越到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王朝,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我如果因为别人的几分温柔就真心以待,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沉声道:“我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好,可你也没理由让我完全信任你,换做是你,你也做不到。” 许久后,杨婉玉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我的确不打算跟你坦白,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不好忽悠的人。” 她费尽心思把人救回来,第一次见面就放话要利用他为自已做事,其实就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让他没有任何负担地在自已的保护下,好好活着。 有些事情她不想说,是不希望沈安言给自已增加任何负担和压力,也不想让他掺和进那些不好的事情里。 杨婉玉的打算,是想着把沈安言的病治好了后,就借口让他为自已为自已做事,把他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几个商铺管理着,让他能这么自在地过活一生…… 哪知道这人一环又一环地设计,逼自已的同时,也把她逼到了这份上。 沈安言说:“所以你还是不肯说吗?” 杨婉玉的确不想说,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她还是坚持不说,沈安言就没办法完全信任她,不仅会不断找机会试探调查她,还会继续剑走偏锋,继续去报仇。 与其任由这人瞎胡闹,倒不如说出实情,两个人互相扶持…… 所以她抬头时,眼底乘着认真,还有沈安言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温柔。 她说:“我叫杨亦,m&c集团的大小姐……” 第350章 听到这个名字时,沈安言拿着茶杯的手一个颤抖,水被打翻,湿了他的手,心头猛然涌起的情绪,逼得眼眶也通红。 “杨……”他颤抖着声音,却始终喊不出那个名字。 杨亦…… m&c集团的大小姐,杨亦。 第254章 前世与真相(三) “你……”沈安言颤抖着手,也颤抖着嗓音,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杨婉玉,“……你拿什么证明,你就是杨亦?” 杨婉玉笑了笑,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恼,“这个啊……的确没办法证明,这个算不算?” 说着,她拉住了沈安言的手,将自已一直藏在袖子下的红豆红绳,过到了他的手腕上。 “参加你葬礼的时候,从你的遗物里拿的,你爷爷说……这是他去寺庙开过光祈过福的,你最喜欢的东西,本来是想着放在你的骨灰盒里一起下葬,但是他又不舍得,想着留个念想。” 沈安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红豆红绳,泪珠不知不觉从眼眶滚落,视线也变得模糊,杨婉玉的声音仍在耳边响起。 “不过,爷爷看到这个就很伤心,所以我问了一句能不能送给我,他就把这个给我了,穿越那天我刚好戴着这个……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岁多了,奶娘却说这是我出生时就攥在手里的,我就想着,是这颗红豆把我带过来的,你应该也在这个世界。” 不然,她也无法轻易就认出沈安言。 “爷……”沈安言哽咽着抬头去看她,“爷爷……” 杨婉玉知道他想问什么,“你去世后,爷爷就生了一场重病,毕竟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你的丧事是我处理的,知道你不太爱这种热闹,弄得也挺简单的,后来爷爷就一直在住院,我去看过几次,他精神不太好,但是在我出事之前,我找了一个跟你容貌有七八分像的男孩子去照顾他。” 顿了顿,她又说:“那个男孩子是个孤儿,是靠着公司的基金会一直资助读书的,很温柔,性格也很好,他会帮你好好照顾爷爷。” 沈安言听到这里,埋头在桌上哭泣着。 爷爷…… 他想爷爷了。 真的,很想很想……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他觉得好累,他拼命努力地活着,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已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可他答应过爷爷,也答应过杨澍,他会好好活着。 无论什么时候,都决不放弃生的希望。 杨婉玉就坐着,安静陪着他,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泛红。 想要安慰他,却又觉得这世上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就像……哥哥死的时候,她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沈安言最后是被杨婉玉扎晕,被袁墨送回房间休息的。 他身体不好,情绪不能太激动。 可沉迷沉睡中,他梦里看见的……却不是爷爷。 躺在床上,沈安言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回忆也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得他鲜血淋漓,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杨婉玉的确跟她现代时候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现代的她,长相也美,但却是带着凌厉的美。 他十八岁的那年,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国外名校硕博连读,回国继承家业的那一天,所有的商业杂志上都是关于她的报道和采访,机场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 他就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她被保镖护送着从机场快步走出,一双恨天高,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黑色连衣裙,气质高贵雍容,每走一步都霸气得很有御姐范儿。 不过,他知道她,默默注视着她,也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被绑架过。 那个阴暗的小房间承载了他所有的恐惧,有个很年轻的警察救了他,带着他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沈安言看到自已身上沾满了对方的鲜血。 那个警察抱着他,温柔哄着他说:“别害怕,好好活下去……要永远,好好地活着……” 然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心脏捐给了他。 不是每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都有这个运气,能在最恰当的时机,遇到一颗适合移植给自已的心脏,并且手术还很成功。 沈安言在病房醒来的时候,爷爷高兴得哭了。 但没人跟他说那个警察的故事。 直到后来,m&c集团开始资助他,并且逢年过节都给他买最好的衣服和补品。 再后来,他慢慢知道了很多事情。 那个警察死了。 还把心脏捐给了他。 那个警察死的那一年,才二十一岁,刚从警校毕业,是个很爱笑又很有正义感的人。 他叫杨澍,m&c集团的大少爷,有个很可爱也很宠爱的双胞胎妹妹,早上出门前他还答应了妹妹,一定回来陪她过生日。 可是他永远死在了妹妹生日的那一天。 也死在他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 他的妹妹,再也等不到他回家,也永远等不到那一句“生日快乐”…… 那个时候的沈安言,已经是职业棋手,很多人都说他是最年轻的围棋八段棋手,说他是天才,说他是国家围棋的未来,就连爷爷都很高兴他有了喜欢并且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爱好。 但他选择了放弃。 他拒绝了成为一名职业棋手,放弃了围棋的一切,也拒绝了国外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始按部就班继续读书,参加高考。 第351章 他选择了金融专业。 在无人知道的深夜,偷偷学会了如何投资和理财,拿着自已理财赚到了钱,投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这些都是他的积累。 他把他的目标,从职业棋手,变成了m&c集团的ceo,就像杨亦也放弃了最爱的围棋,选择回到家里,继承家族事业。 有太多的人跟他说过要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为了筹钱给他治疗而深夜还在写文章的爷爷,小学毕业了好多年却仍旧时常有空就带着水果来探望他的班主任,只要撞见他都会给他塞各种零食的邻居们,再到后来的杨澍……每一个人,都在教他要勇敢地去热爱生命给予的时光。 他那一生好像很短暂,只有十八岁,除去不记事的那几年,其实也没有多久。 但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倾尽温柔地告诉他生的希望,活着的意义,以及坚持的勇气。 杨澍是射进他生命里最闪耀的那一道光,他把自已最热烈的生命奉献给了他,然后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地活下去。 活着,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在活着。 可对于那些每天都在倒计时自已生命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种奢侈。 沈安言要活着,因为他爱这生命的热烈,他爱这世间的纷扰与绚烂,他要拼尽所有的努力,带着生的希望,勇敢地活下去。 哪怕遍体鳞伤,哪怕痛苦不堪。 他要带着前世对生的渴望,带着爷爷的疼爱,带着杨澍的牺牲……一直走到属于自已生命的尽头。 第255章 前世与真相(四) 杨婉玉说:“所以我要你活着,带着我哥哥的祝福,快快乐乐地活着。” 我知道你不是他,我最爱的哥哥在他最青春热烈的那一年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我知道,他把活着的希望奉献给了一个热爱生命的少年,那个少年以病躯支撑起了属于他的曙光。 他是个很勇敢的人,因为不愿意辜负曾经在他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所以拼尽全力,遇到再艰难的事情,也从不放弃生命。 她说:“虽然,你现在的那颗心脏已经不是我哥哥的,但是我看到你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亲切,我不会把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因为你就是你,我哥哥也不需要替身……我只是想看着你好好活着,就好像我哥哥也活着一样。” 双胞胎总是有些寻常兄妹理解不了的羁绊,杨亦和杨澍也是从小就很有默契,感情好到总是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杨澍把心脏捐给了沈安言,按理,这份羁绊也该消失了,可就像沈安言会控制不住去偷偷了解杨亦一样,杨亦哪怕身在国外,也在偷偷关注沈安言。 他们两个从来没见过面,却彼此了解,彼此眷恋。 这无关男女之情,只是因为杨澍而已。 杨婉玉最初不肯把真相告诉沈安言,就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就像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好沈安言一样,若沈安言知道了她是谁,也会奋不顾身留在她身边,替她筹谋一切。 但她在乎沈安言,就像在乎哥哥一样,从不希望对方涉险…… 沈安言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 抬手将泪水抹去后,他安静地起身,唤来袁墨来自已梳洗穿衣。 之后安静地吃了早膳,趁着管事在忙,暗暗传了消息出去,让守在外面的人都散了,隐匿行踪,另外听从调遣。 刘老头儿给他的右手把脉,平时叽叽喳喳没停的人,只是沉默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兀自叹了口气,换了左手继续把脉。 袁墨不知道沈安言昨晚都跟杨婉玉聊了些什么,但知道他昨晚情绪波动很大,这不好,便担忧道:“刘大夫,公子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刘老头儿松开了沈安言的手腕,揣着手说道,“药按时吃,针灸药浴也按时做。” 但是他又盯着沈安言手腕上的红豆,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这个……” 沈安言道:“什么?” “算了,没什么。” “……” 接下来的日子,沈安言仿佛整个人都彻底冷静下来了,除了每日按时吃药睡觉,剩余的时间都是在看书写字。 虽然他之前也学习了秦国的文字,但到底不太熟练,而且秦国的很多文化习俗,<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风气,礼仪礼节……他都不是很清楚,都得从头学习。 袁墨袁朗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早就知道他聪明,可亲眼见过他三天就能把一本书倒背如流后,还是震惊到脊背发寒。 这也太夸张了! 不过,这也不是沈安言天生就具备的能力,而是被逼出来的。 在现代时,他学习读书也是需要认真听讲反复做题,才能把那些知识记牢,因为就算有些东西学不会也不打紧,无非是考试分数低一点,无伤大雅。 可在这里……他若是不能尽快学会这些知识,也许一不小心,他这条命就没了。 放下书本后,沈安言本想歇一歇,喝口水,但手指还未碰到茶杯便开始咳嗽起来。 结果越咳越厉害,最后咳得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胸口发疼,血腥味开始上涌,最后席卷整个口腔。 星星点点的血沫溅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沈安言蹙着眉捂住了嘴巴,企图把咳嗽逼回去,但掌心却忽然变得黏糊糊的。 第352章 咳嗽稍停后,他喘着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已的掌心里全是血。 “公子!” 袁朗吓得瞪大了眼睛,他原本是在一旁打瞌睡的,这下子被吓得魂不附体,直接蹦了起来,急得像只无头苍蝇,抓了几圈才知道喊人。 “来人啊!快来人!公子咯血啦!!!” 他一喊,外边的下人全都慌了起来,也有不少冲了进来。 刘老头儿就在附近,闻声也急忙赶了过来,把下人们都赶出去后,自已来到沈安言身旁,先是给他把脉,然后给他扎了几针。 袁墨急匆匆赶来,听到了便是刘老头儿轻飘飘说道:“没事,日常咯血,死不了。” 袁墨不是大夫,他也不知道这刘老头儿的医术到底好不好,只下意识觉得咯血是很严重的事情。 但这老头儿却丝毫不重视,顿时怒了,“公子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而后又道:“都治疗这么久了,为什么公子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越来越严重?!” 之前还能出去走走转转,现在呢? 走几步路就喘,只要是走出院子的距离,就必须要坐轮椅,头晕心悸是常事,现在连咯血也开始频繁起来……沈安言现在面色苍白,柔弱得风一吹就能飞! 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刘老头儿无奈道:“你冲我着急有什么用?他这副身子,本是将死之相,若没有每日的针灸药浴,别说是坐着看书,他连起都起不来……你别看他现在日常咯血,但好歹是命保住了,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治疗之前,他想活着,就得这么着,你瞪我也没用。” 沈安言在袁朗的伺候下艰难又小心地漱了口,吞了药丸,缓了好一会儿,才对袁墨说道:“不得无礼……” 然后又缓了好一阵,才继续虚弱道:“我这副身子……也就这样了,不必为之动怒。” 袁墨也知道不能怪刘老头儿,可是眼睁睁看着沈安言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他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管事前来禀报,“公子,杨姑娘求见。” 沈安言怔了下,“什么杨姑娘?” 管事垂着头说道:“将军府的大小姐,杨婉玉杨姑娘,就在门外求见公子。” “哦……不见。” 管家懵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公子,杨姑娘是公子的恩人,也是……殿下的朋友,若是拒之门外,恐怕不妥。” “既然非要见,那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是,老奴这便请杨姑娘进来。” 等管家离开后,袁朗便忍不住问道:“公子刚才为什么说不见杨姑娘?他们不是……”偷偷见过面,而且还聊得挺好吗? 袁墨便瞪了他一眼,“白痴,闭嘴,别多问。” 袁朗委屈:“……哦。” 第256章 我不恨他,也没那个心情爱他 (一) 杨婉玉被请去前厅等着,沈安言身上的衣服沾了血渍,只能去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然后被袁墨推着轮椅前往前厅。 两人见了面,又装模作样地行礼,开口自我介绍。 等丫鬟又送上一壶新的热茶和点心时,杨婉玉便看向守在一旁的管家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公子有些话要单独说。” 管家便犹豫了,“这……”接着看向沈安言。 沈安言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茶沫,慢条斯理喝着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杨婉玉便冷笑,“怎么?是担心我青天白日了,强了你家公子不成?” “噗……”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管家脸色猛地一变,赶忙请罪,“老奴不敢!只是……只是公子身子不便,老奴担忧……” 话还没说完,杨婉玉就不耐烦道:“这不是还有个人吗?难道是死的?” 守在沈安言旁边的袁墨:…… 管家只能带着所有下人退下了。 接着,杨婉玉带来的两个丫鬟便守在了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外,就连袁朗也在外面溜达着。 放下茶杯,沈安言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早听闻秦国的女子与睿国的大有不同,今日见了你所作所为,我才相信……是真的大有不同。” 在睿国,除了丫鬟们,他很少能见到其他女人,就算是在大街上也鲜少见到姑娘。 便是见到了,也都是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守礼又自重,话也不敢多说几句,甚至千金小姐们都会戴上面纱,唯恐被那些野男人们多看一眼。 宴席上倒是稍微放开一些,可男女分席,见了面也没机会说话,就算是后花园偶遇,也会偏着身子,隔着距离,温温柔柔地行个礼,只给个侧脸。 像杨婉玉这么豪迈的……挺少见。 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林鸢。 杨婉玉却说道:“我也就只敢在他们面前这么放肆,若是到了外边,多少都要注意点儿,否则便有人在朝堂上参我爹一本,说我们杨家不重礼仪,没有规矩。” “你与端王……什么关系?” 杨婉玉却捏着他的手开始给他把脉,“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追问我身份的事情。” 沈安言抬眸瞄了一眼袁墨。 虽然袁墨是个可信的人,但事关穿越,这么荒谬的事……便是心爱之人也不好透露,更别说旁人。 他说:“该说的你都说了,没来得及说的我也基本能猜出来,对于你的身份,我没有什么疑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打算。” 第353章 杨婉玉松开了他的手腕,“如果我让你按照原先计划的,乖乖……” “不能。” “……” 沈安言说:“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时,不可能完全信任你,也不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因为我没有底气,知道你的身份了,我更不可能一走了之,置身事外,因为我不能没有良心。” 杨婉玉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所以……你跟端王是什么关系?”他试探问道,“你喜欢他,想要助他夺得皇位吗?” “如果我说是呢?” 沈安言认真道:“那我就替你筹谋,助你与端王一臂之力,当然,我也是有条件的,我替你们成事,你们替我报仇。” 杨婉玉说:“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觉得好受点,这样的交易……” “很平等。”沈安言道,“我信不过端王,但我信得过你,我相信你不会赖账,我也相信你会治好我的病,保我后半生安然无恙。” “那万一我说话不算话呢?”杨婉玉好奇道,“万一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算计呢?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就是想利用你。” 沈安言说道:“我本来也欠了你哥哥一条命,我活着,也是为了兑现对他的承诺,我之所以放弃围棋选择继续读书深造,选了金融专业,就是为了学有所成去m&c集团帮你,现在也只是换了个地方,没什么不同。” 杨婉玉就笑了,随即无奈道:“先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你治疗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三天后,我一定能拿到龙髓花,有了这玩意儿,你往后余生也能好过些,但很多人也在盯着这东西,所以我拿到后必须马上用在你身上,我会让刘老头儿准备好,你这三天什么都别干,就注意养好身体,三天后的晚上,我会直接来找你。”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问道:“会有危险吗?” “不会,”杨婉玉说,“没有这东西你也死不了,我不会为了帮你就送上我自已的性命,救人多得是法子,我可没你那么蠢。” 沈安言便笑了,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别骗我。” “现代人不骗现代人,我也没那么伟大的牺牲精神,安啦。” “嗯……” 临走前,杨婉玉还塞了一沓纸给他,上面是不同宅子的构造和位置,说是让他选一个。 沈安言看着这些宅子的结构图,眼眶还是不知不觉红了。 穿越那么久,他尝遍了世间冷暖,那颗心本来早就硬了,忽然被人当做一切珍视,没有任何利用,也没有任何算计,他觉得不真实,忍不住去怀疑,却又忍不住欢喜。 杨婉玉说没有把他当做替身,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是杨澍的替身,杨婉玉又怎么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也没什么差别。 他也只是把杨婉玉当做杨澍的替身,把报答不了给杨澍的,都统统算在了杨婉玉身上。 人总要活得安心些,才会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 三天很快就过了。 沈安言倒是没什么,袁墨袁朗两兄弟倒是格外紧张,守在屋子里,身体有些僵硬。 杨婉玉仍旧穿着一身夜行衣,这回是从窗户翻进来的。 进来后,她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口命令道:“脱衣服。” 沈安言:…… 袁墨和袁朗面面相觑,刘老头儿喝酒的动作也跟着一僵,面上全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杨婉玉还拿着一个木箱子,那箱子看着挺重的,一打开,里面放着很多寻常人看不懂的东西。 她自已摆弄了一下,转头看到沈安言还一动不动的,蹙眉催促道:“快啊,还要我帮你脱吗?” 沈安言猛地回过神来:“没……不、不用。” 第257章 我不恨他,也没那个心情爱他(二) 袁墨和袁朗默默退出了房间,刘老头儿也找了个地儿坐着,继续喝酒。 杨婉玉就看向他道:“你也别喝了,留着点清醒。” 刘老头儿便嘿嘿笑着把酒壶给堵上了,放在一旁,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安言慢吞吞脱着衣服,看他耳垂红润,眼尾还泛着红潮。 知道的是要给他脱衣服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什么颜色交易。 好在杨婉玉还给他留了条亵裤,沈安言这才好受些,虽然他也知道治病不能害羞,但终归脸皮还是薄的。 坐在浴桶里,沈安言被药水熏得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杨婉玉塞了一颗药。 药丸有些苦味,还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进了他的嘴巴就被唾沫分解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结果脑袋更加晕乎,身体也跟着发软。 杨婉玉说道:“这是我自制的麻醉药丸,跟迷药成分类似,但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痛苦,你先睡一觉,醒来治疗就结束了。” 沈安言迷糊着想应一声,但还没开口,意识就陷入黑暗中。 但他并非没有感觉,能察觉到杨婉玉好像在他的手腕上扎了一针,接着针孔就好像一直埋在他的手腕上,一直不曾离开。 然后身体各处传来密密麻麻的被针扎的感觉,但勉强能忍受。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已的身体里离开,与此同时,还有另外的东西进入到自已的身体里……但这个过程很难受。 第356章 杨婉玉又问:“感动吗?” 第259章 我不恨他,也没那个心情爱他(四) 沈安言:“……是挺意外的,但也没什么好感动的。” 这回换成杨婉玉意外了,“这你都不感动啊?他派人写信给我的时候,我看了都好生感动呢,要是有个人对我这么好,说不定我就嫁给他了!” 沈安言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是个女人,我也会嫁给他,但可惜,我不是。” “都睡过了……是不是女人也不要紧吧?” “要紧。”他说,“我又不贱,干嘛要没名没分跟着他,白给他睡?更何况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是罪魁祸首。” 可能没有萧景容当年的无心之失,他现在也是个丧家犬,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萧景容疼他,爱他,甚至为了他百般筹谋……他若不知真相,自然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毕竟他也是人。 但他知道了萧景容曾经做过的一切,他就没办法感激涕零。 他忘不了老鸨对他的毒打,忘不了秀儿的那顿痛殴以及匕首穿过他掌心的剧痛,忘不了他被周家人架起来鞭打的痛苦,忘不了那半年被穆凉王府的管家追杀时的心惊胆战,忘不了老王妃对他的鞭笞和羞辱,更忘不了那场火灾,和许管事、镖局那一百多人的死…… 很多事情看似跟萧景容无关,但一环扣着一环,他和萧景容都不能算无辜。 当然,他也实在没有理由把这些错完全怪在萧景容身上,所以他不能原谅的,从头到尾只有自已。 只是再怎么样,毕竟源头是萧景容,他没理由去恨,却也不能因为萧景容为他做了这些事情就感激涕零。 只当是从今往后,他们扯平了。 杨婉玉看着他,又忽然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送你来秦国吗?” 没想到沈安言说道:“知道。” 他说:“他知道你才能救我,还有……我入秦国之时,想必也是他回都城之日,拿三座城池与秦怿做交易,虽说满眼温柔都是我,但其实他只是想要秦睿两国暂时休战,太后和国舅蹦跶得太久了,是时候好好收拾他们了。” 只是,太后和国舅根基已深,各地闲王又蠢蠢欲动,这一场内战……即便萧景容准备很久了,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萧景容活着从边境回去了,却没打算再活着从都城出来。 他要还小皇帝一个政治清明的朝局,要还睿国一个安稳的太平盛世,之所以把沈安言交给秦怿,是因为他认为只有秦怿当上了皇帝,天下才能太平。 秦怿是个君子,也是个可敬的对手,纵然都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他与萧景容一样,都只是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 若秦怿能登上帝位,那么他一定会遵守与萧景容的约定,不会轻易发动战争。 等到秦怿需要靠着一场胜仗来稳定地位之时,睿国内乱也早就结束,没了太后与国舅的掣肘,即便萧景容不在了,小皇帝也能在齐太傅和齐王的帮助下,快速成长起来。 朝局稳定,边境将土自然也能同仇敌忾,不畏强敌。 杨婉玉啧啧赞道:“你还真是……冷血无情,够理性。” 沈安言便道:“所以你也不用再试探我,无论萧景容是否还活着,我都不会因为他心软的,我没那个功夫去恨他,也没那个心情去爱他,想必他现在也是一样。” “他要是……” “不做假设,除非你有那个本事让我变成女人,给他生个孩子。” “……那、那我就没这个本事了。” “那我跟他就没可能。” “……”行。 吃了点东西,又吃了药,沈安言便又睡下了。 杨婉玉伸了个懒腰,对刘老头儿和袁墨袁朗说道:“他现在挺好的,精神也足,小命算是保住了,活个四五十岁没问题,就是身体虚了点儿,往后再看看有没有办法调回来。” 袁墨却蹙眉道:“四五十岁?之前不还说七八十没问题吗?” 杨婉玉说:“那是哄他开心的,这世道,寻常人没病没灾想活个七八十都难,跟何况是他这身子板……这四五十岁,还得是他在精心调养下才能活着,哪天又被人抽一顿,下个毒,就算救回来也是寿命减半。” 袁墨脸色立马就变了,袁朗也紧张道:“那怎么办啊?!” 杨婉玉:“看着办呗!反正这就是一娇宝宝,不能冷着,不能热着,不能饿着,也不能吓着……” 然后顺手一指,“看到门外那株兰花了吗?” 袁墨袁朗同时看去,刘老头儿一边喝着酒一边瞥了一眼。 袁朗道:“看到了。” 袁墨说:“听管事说,那是端王殿下从一名花匠手中购买的,价值万金,因为特别娇贵,所以得小心养着,浇水晒光都得按量按时辰,稍不如意就会死掉。” 杨婉玉说:“对,你家公子现在就跟那株兰花……哦不,比那株兰花还要娇生惯养,你们就按照这个标准养他,钱不够,去找秦怿要。” 袁墨本来是震惊沈安言的身体居然变得这么差,但杨婉玉最后那句话又让他的震惊上了一个层次,“找……找端王殿下要?” “对,”杨婉玉笑着说,“只要是花钱的东西,统统找他要,不给就在他门前耍赖打滚。” 第357章 “可殿下凭什么给我们?”袁朗疑惑道。 “拿人城池,就得照顾好人家老婆,这是天经地义!他凭什么不给?” “……”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没钱就找端王就对了。 * 沈安言休养了半个月,精神逐渐恢复了些。 心悸头晕等症状已经消失大半,但偶尔还会体力不支,觉得难以呼吸,渐渐的,沈安言也习惯了靠轮椅行走。 闲来无事,他还把轮椅改造了一番,不仅更舒服,更方便,还能在危急时刻发动机关保护自已。 可惜他能力不足,想弄个自动行走的轮椅,却发现还不如他自已推着快,还晃得他头晕。 杨婉玉再一次登门拜访时,给他把了脉,又顺便问道:“之前给你看的那几个宅院,看得怎么样了?” 沈安言一愣,没反应过来。 早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好在袁墨还记着,并且一直将那些图纸贴身保管着,闻言便从怀里掏了出来,“公子。” 沈安边接过图纸,这才想起来,“看这个做什么?帮你选一个?” 杨婉玉说:“给你选的。” 第260章 他不会杀我的,他也不敢杀我 (一) “我?” “虽然秦怿这混蛋吃两头红利,也答应过萧景容会护好你,但你是我的人,当然应该住在我准备的宅院里,替我做事。” 她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之前住在他这里是没办法,我怕他弄出什么幺蛾子影响你治疗,索性在他这里治好了再搬,既然现在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沈安言便看了看那几个宅子,好奇道:“这都是你名下的宅子?” “废话,老娘当年好歹也是一霸道女总裁,又在山上筹谋了十三年,有钱有权,若是连几个宅子都筹谋不到,还在霸总界混什么?” “……” 他忍不住抬眸瞄了她一眼,忍不住嘀咕道:“没见过霸总这样式儿的……” 杨婉玉眯眸:“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对照着王都的堪舆图选了许久,沈安言最后选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背后靠着将军府,离端王府也不远,风水极佳,位置不偏也不算热闹,但出行方便。 杨婉玉高兴道:“我也喜欢这个宅子,本来给你准备的也是这个,又担心你不喜欢,索性让你自已选,既然你也选了这个,那就不变啦?” “就这个。” “宅子早就打扫干净了,回头你自已去挑些下人,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可用的,你可以先用着。” “不必费心,随便选几个洒扫的下人给我就好,贴身伺候的不必,有袁墨袁朗就行。” 杨婉玉就说:“旁人我也不好塞到你身边,但你初来乍到,这王都也危险重重,只有他们两个保护你,我总归不放心,就放几个会武功的在你身边保护伺候,等来日你有了可用之人,再遣他们回来。” 沈安言知道她是为自已好,便点头道:“好。” 杨婉玉的办事效率一向高,这宅子刚选定,她第二天就立马带人来给沈安言搬家,把管事都弄懵了。 “这……杨姑娘,殿下并未说公子要搬去其他宅子啊。” “他是没说啊。” “那这……” “可我就要搬,你有本事让他来找我。” “……” 所以,沈安言刚坐着马车搬到新的宅子,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秦怿早早就等在了府门前,居然比他们先一步到了。 下了马车,沈安言就揣着手靠在马身上,那马也不躲,乖乖任由他靠着,一人一马就这么互相靠着看戏。 袁墨袁朗自然是守在沈安言身旁。 主子没动,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 倒是穿了男装的杨婉玉招呼着下人搬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搬家的是她。 下人搬着东西进府,杨婉玉便上前,朝着秦怿行礼,恭恭敬敬喊道:“见过殿下。” 秦怿看了看靠在马身上的沈安言,见沈安言揣着手朝着他微笑点头,想起萧景容的叮嘱,便也只能浅浅勾了一下嘴角。 而后视线落在杨婉玉身上,温柔中又多了几分无奈,“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杨婉玉微笑道:“殿下哪里话?说得臣女好生迷糊……” “昨天方才见过面,今天就急着帮他搬住处,难道不是怕我对他下手吗?” “殿下多虑了。” “……罢了,你总是不信我,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秦怿的确长得端正又帅气,腿长腰细,风度翩翩,哪怕披着块破布都遮不住这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是个单靠脸也饿不死的美男子。 他嗓音偏凉薄,眯着眸子随便说句话,都带着上位者的压制,但若真耐下性子哄人,只是压低一点声音,便能叫人以为自已真被他放在心坎上宠爱着。 只可惜,杨婉玉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这样的美色诱惑,对她来说完全没用。 但她不会傻到直接在秦怿面前跟他杠,仍旧微笑着说道:“我怎么会不信殿下呢?殿下不是说话算话,帮我把人带回来了吗?我也履行承诺,给了殿下想要的东西……银货两讫,殿下可不要冤枉我。” 第358章 秦怿:“……” 他笑了笑,“那我今日上门讨杯茶喝,可以吧?” 杨婉玉也笑着说:“既然都来了,总不能把殿下赶走……不过我不是这里的主人,殿下问错人了。” 秦怿便偏头看向仍旧看戏的沈安言。 沈安言没想到戏这么快就结束了,只好定格着笑脸,带着袁墨袁郎上前给秦怿行礼,“见过殿下。” “沈公子不必多礼。” “谢殿下。” “本王今日来讨一杯茶喝,不知沈公子方不方便?” 沈安言笑着说:“本该是草民备好宴席答谢殿下救命之恩的,却让殿下亲自上门……实在惭愧,一杯茶罢了,能得殿下一饮,是草民的荣幸,哪有不方便的。” 杨婉玉:……这狗腿劲儿,厉害! 秦怿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没想到沈安言这般识趣。 沈安言作邀请之姿,“殿下请。” 秦怿便率先进去了。 沈安言仍旧伸着手,微笑道:“杨姑娘请。” 杨婉玉一边冲着他比大拇指,一边往里走。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拍了拍差点笑僵的脸,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了。 如杨婉玉说的,这宅子早就收拾好了,若不是第一次来,沈安言都怀疑自已在这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见他的下人都像是认识他一样,主动朝着他行礼问好。 喝茶的地方就设在前厅,有丫鬟送茶水和点心上来,很快又退下。 互相客套了几句,沈安言口渴了,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再抬眸时,才发现秦怿一直在打量这个宅子。 沈安言放下茶杯,才笑着问道:“殿下也喜欢这个宅子?” 秦怿便微笑着看向他,“若本王喜欢,你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送给殿下了。” “哦?” “不过殿下这般心胸宽广又温柔体恤之人,想来是不会跟我一介平民抢宅子的,是吧?” “……你说得对。” 杨婉玉:……噗! 她很想笑,但不敢。 秦怿跟沈安言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为了帮他顺利离开睿国,两人已经暗中打过几次交道。 但这么面对面地近距离接触,确实是第一次。 沈安言在暗中打量秦怿的同时,秦怿也在暗中观察着他。 第261章 他不会杀我,他也不敢杀我(二) 虽说早知沈安言样貌,可往常不是隔着屏风看,便是远远看着,凑近了才发现……沈安言长相居然如此普通。 相较于很多男子,确实清秀,那双眼睛最是温柔,笑起来时里面仿佛带着暖光,能一下子渗透进人心里,可若含情泛红时,又勾人得很,比女子还要魅惑。 但也仅是如此。 若是不看那双眼睛,但瞧这张脸,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勾栏院里的小倌儿,随手抓一个都比他漂亮,就连秦怿自已都比他好看不少。 秦怿端起茶杯喝茶时,心里还是很疑惑,如沈安言这般……样貌仅是清秀,却没资源没人脉,性子也算不上好的男人,怎么就能让萧景容费尽心思护着他? 若是个女人,秦怿勉强能理解,可偏偏是个男人…… 萧景容看着镜子自已玩自已岂不是更痛快? 杨婉玉本来还有点事情要跟沈安言说,可秦怿在这里又不方便,她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看着两个人互相试探,便索性起身道:“我还有点事情,两位慢慢聊,我便先行一步了。” 沈安言和秦怿同时起身。 沈安言道:“慢走。” 秦怿道:“路上小心。” 杨婉玉却头也不回就走了。 她一走,这客厅的气氛便变得怪异起来。 秦怿转头看向沈安言,面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眼底的情绪却是冰冷。 而沈安言也带着笑,依旧眉眼弯弯,好似十分乖巧。 “殿下请坐。” 但秦怿却没有坐,而是说道:“你这宅子的确选得好,离本王的王府也近,本王瞧着也甚是喜欢,不妨带本王逛逛?” 沈安言知道自已没有拒绝的权利,便笑着道:“理当如此。” 可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宅子,沈安言也不认识路,他知道秦怿的重点不在于逛宅子,便随手拉了一个丫鬟带路。 丫鬟远远地在前边带路,他们两个就慢悠悠跟在后面,一边逛一边讨论这宅子的风水和构造。 沈安言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对地理风水却不甚了解,只能勉强应付,一路上基本都在赔笑。 他看着十分恭敬,但秦怿却察觉不到半点儿卑微之心。 其实从他们第一次隔着屏风见面时,秦怿便知道此人不好拿捏,若非与杨婉玉有交易,他不会费尽心思救这个人,也不需要这样的人在自已身边做事。 这也是为什么沈安言被带回秦国那么久了,他却一次都没去看过的原因。 若非杨婉玉几次上门,还着急忙慌要给沈安言换宅子,秦怿也不会站在这里陪沈安言闲聊。 到了后花园,沈安言已经撑不住了。 他面色惨白,气息紊乱,喘着气的时候已经有些呼吸不上来,便只能扶着一旁的假山,艰难笑了笑,“殿下……见谅,草民身体有……恙,恐无法再陪殿下……游览……” 第359章 秦怿带着沈安言四处走动,其实也是想试探沈安言的身体到底有多差。 从他们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沈安言的气息开始紊乱,体力衰落,走路的时候都是在咬牙支撑的。 到了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他是带着点儿为难的意思,却也没打算要对方的命,便笑着想要伸手去扶一把,“是本王……” 话刚出口,手也刚抚上沈安言的胳膊,视线却不经意瞥见了沈安言撑在假山上的那只手的手腕。 手腕上缠着红绳,而那红绳……串着一颗红豆。 他再眼熟不过。 眼底的笑意顿时化为腥风血雨,秦怿面色冷厉,眼神里带着杀意,本要扶着沈安言胳膊的那只手却掐上了沈安言的脖颈。 沈安言本来就没有武功,正难受着,被他这么一掐,就像只无法反抗的小兔子一样,直接被掐着脖子抵在了假山上,面色赤红,眼睛也因为难受而布上了红血丝。 他喘着气,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但眼神若是能说话,五千年流传下来的脏话恐怕能被他骂个遍。 秦怿却没空去解读他的眼神,冷声怒道:“这根红绳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沈安言被掐着脖子,无法开口解释。 就算他没被掐着脖子,恐怕也难以说话,眼睛花到都能看到黑白无常在向他招手了。 这时,一把长刀忽然横在秦怿的脖颈旁,沈安言瞬间被吓清醒了,而秦怿也因为难以置信而怒火滔天,“你们反了?!” 抓着刀的袁朗看起来比他还生气,只是这憨憨生起气来,也就是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他道:“放开公子!” 而袁墨没动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沈安言身旁,一手扶着沈安言的胳膊,一手则是捏着秦怿掐住沈安言脖颈的那只手的手腕,目光冷静地与秦怿对视。 他沉声道:“殿下,公子身体不好,若是有什么得罪殿下的地方,属下替他向殿下请罪,但还请殿下网开一面,莫要伤了公子。” 秦怿冷声呵斥道:“袁墨,你好大的胆子!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袁墨却是丝毫不退让,“属下的主子自然是公子,殿下曾说过,要属下等以后听从公子差遣,殿下之令,属下等不能不从。” “放肆!” “属下不敢冒犯殿下,但也不能弃主子安危于不顾。”袁墨捏着秦怿手腕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度,迫使秦怿掐着沈安言的手也松了一些,“殿下,还请手下留情。” 秦怿也只是被沈安言手腕上的那颗红豆给刺激到了,但并未打算要沈安言的命,只是他没想到,袁墨和袁朗居然这么快就被沈安言收服了。 虽然是他让这两人到沈安言身边伺候的,可毕竟他是旧主,身份也尊贵,寻常人多少都会有些忌惮,就算是他与沈安言发生了冲突,也绝不敢上前阻拦,顶多是跪下求情。 这俩倒好,直接上刀! 脖子上的力度没那么重了后,沈安言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攒了些力气,才有气无力地命令道:“放肆,还不快放下……” 他没明说,但袁朗和袁墨都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袁朗却犟着不肯挪刀,倒是袁墨犹豫着松开了秦怿的手。 见秦怿的确没有杀沈安言的意思后,便看向袁朗道:“阿朗,把刀收起来。” 第262章 他不会杀我,他也不敢杀我(三) 袁朗又看了一眼沈安言,也犹犹豫豫着把刀从秦怿脖子上挪开。 秦怿掐在沈安言脖子上的手却仍旧未松开,眸子也始终带着冷意和杀意,“你可知,就凭方才他们的所为,本王便可以诛你满门!” 沈安言虚弱地笑了笑,“殿下……咳咳,说笑了。” 见沈安言面色苍白地咳嗽着,袁墨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要扶住他,却又在看到秦怿那张脸时顿住了动作。 他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沈安言,若太过放肆,的确会给沈安言带来祸端。 故而便立马跪了下来,“是属下以下犯上,还请殿下降罪,但此事与公子无关,殿下……公子身子不好,请殿下网开一面。” 袁朗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看到哥哥跪了下来,自已也跟着跪了下来。 沈安言却像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咳嗽完了后,继续说道:“……沈某孑然一身,哪里还有满门可以诛?不过,我这条命也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若要拿去,尽管动手……咳咳,咳……莫要客气。” 这话听着挺讨好人,可秦怿却听着刺耳。 这人无论摆出一副多么恭敬卑微的样子,秦怿都看不出半点敬畏之心,全是浮于表面的功夫! 他沉声道:“你在睿国的时候,对着萧景容倒是卑躬屈膝,一副低贱到骨子里的模样,怎么到了秦国,反而这般嚣张了?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沈安言却冲着他微微一笑,“这话说得……毕竟我与他之间可是床榻缠绵的关系,哄人的时候总是该低贱些的,若殿下也愿与我这般交好,我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秦怿就恶心得立马松了手,眼底是遮不住的鄙夷,好像多看他一眼都脏了眼。 沈安言倒是不介意,因为站不稳,仍旧后背靠着假山,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脖颈。 第360章 掐得还挺用力…… 袁墨和袁朗也分别起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扶着他。 秦怿蹙眉看着他,“你好像很有底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王,是真的觉得本王不会杀了你吗?” 沈安言却答非所问,微笑着说道:“殿下,方才的茶不好喝,不如再饮一杯?” 虽是答非所问,但也是意有所指。 秦怿眯眸看他,“方才的不好喝,难道下一杯就好喝了吗?” “这一杯,我亲手为殿下泡,殿下要不要尝尝?” “……好。”秦怿冷笑,“本王倒想看看,你亲手泡的茶,能好喝到什么程度!” 两人到了附近的亭子落座,沈安言果然亲自为秦怿煮茶。 煮得还很认真。 袁墨袁朗就守在附近,却没有贴身。 煮好的茶斟入茶杯,清香立马飘散出,秦怿低头看着颜色靓丽又干净的茶汤,到底还是给了点面子,端起来浅尝一口。 沈安言笑着问道:“如何?” 秦怿淡声道:“尚可。” “能得殿下这声称赞,沈某此生足矣。” “呵,”秦怿冷笑,“少拍马屁!” 叹了一口气,沈安言无奈道:“殿下,你我二人在睿国虽然不常见面,却也算聊得来,怎么到了这秦国,殿下却反而对我这般有敌意?” 他真诚发问道:“莫非是哪里做了对不住殿下的事情?” 秦怿也冷声道:“这问题倒是问得十分好!本王也想问问,本王又有何处对不起你?为了让你活着离开睿国,本王百般筹谋,牺牲了多少人?你入了秦国,本王给你宅院,赏你仆人,赐你侍卫……便是金银珠宝珍稀药材,但凡你要的,本王没有一样不给的,本王扪心自问,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沈安言点头赞同,“殿下对沈某,的确非常好。” 秦怿猛地拍着桌面,“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言而无信?!” 沈安言瞪圆了眼睛,惊讶道:“殿下何出此言?沈某哪里言而无信了?” “睿国之时,你分明答应过本王,要替本王做事的!” “的确如此。” “可你今日却故意搬出本王送你的宅子,你是何居心?!” 沈安言更震惊了,“殿下此言何意啊?我只是换个地方住,怎么就算言而无信了呢?” “你还装傻!” “天地良心!”沈安言举起三根手指头,“我何曾装傻?” “你……” “我是答应过要替殿下做事,但在睿国时我也说得清清楚楚了,我沈安言身份低贱,能力有限,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也无非只能替殿下管一管庄子铺子,为殿下筹谋点钱财,殿下分明也是答应了的。” 然后他又说:“但我可没说,要做殿下的人,替殿下谋夺这天下。” 秦怿:…… 沈安言又微笑道:“殿下若是放心,自然还是可以将庄子铺子交给沈某打理,但这帮忙是一回事,住哪里……却也是沈某的自由吧?” 见秦怿没说话,沈安言自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说:“殿下其实也瞧不起我,更不会放心把这些钱财交给我打理,当初随口一说,无非是好奇我与杨姑娘的关系,想借此把我牢牢抓在手里罢了,若殿下真愿意用我,又怎么会一直不去宅子里看我?” “本王事务繁忙。” “殿下今日倒是有空上门了,却也不是求贤若渴的姿态,瞧着……倒像是要上门杀人的。” “沈安言,”秦怿眯着眸子说道,“自作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秦国王都的水,也不比睿国都城的浅,小心一个不留神,就淹死了。” 是警告,也是威胁。 沈安言却像是没听懂,微笑着说道:“谢殿下提醒,不过我这身子板虽然弱,却最会游泳了,一般的水,淹不死我。” 顿了顿,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豆,“不过沈某这里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殿下想听吗?” 秦怿并不认为他能给自已什么好消息,冷冷盯着他,没说话。 沈安言便道:“这颗红豆,其实是我的,杨姑娘只是物归原主,并没其他的意思。” 但这话并未让秦怿的脸色好看,“这颗红豆是她出生之时便攥在手中之物,你编谎话之前就不多问问吗?” 沈安言笑着脱下红绳,将红豆递给秦怿,“殿下瞧。” 秦怿顿了顿,还是接过了那颗红豆,仔细打量了一下。 第263章 他不会杀我,他也不敢杀我(四) 他只知道杨婉玉很珍惜这颗红豆,时时佩戴在身上,却一直没机会去仔细观察。 此刻看了,才发现那颗红豆上竟然刻着小小的字,只是……都是他不认识的字。 “瞧什么?” “那上面,是我的名字和生辰。” “这上面分明……” “分明是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不是秦国的文字,是吧?”沈安言笑着说,“但和上面的确是我的名字和生辰,还请大师开过光,念过经呢,这只是我最重要的亲人送给我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殿下不信我也没办法。”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若殿下实在喜欢,送给殿下也无妨,但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的东西,刻的是我的名字。” 第361章 秦怿半信半疑,只是……若真是沈安言贴身的玩意儿,他若收了,那跟萧景容有什么区别? 随意还是冷着脸还回去了,然后起身便要离开。 沈安言也没留他,只是一边将红绳套回自已的手腕上,一边道:“殿下,可愿与我打个赌?” 秦怿虽然顿住脚步,却没有说话。 接着便听到沈安言笑着说道:“我赌两年之内,殿下必定重礼登门求见,奉我为座上宾。” 秦怿的回应,依旧是一声冷笑。 袁墨袁朗匆忙来到沈安言身边。 袁墨蹙眉不解道:“公子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与殿下交恶?” 袁朗也挠着脑袋说:“是啊公子,这里可是秦国,若真惹恼了殿下,他杀了公子可怎么办?” “他不会杀我的,他也不敢杀我……” 夜半。 杨婉玉坐在茶桌前,也喝着沈安言亲手泡的茶,跟袁墨袁朗解释道:“你家公子可是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出力的是他秦怿没错,但他替我救人,却也从我这里实实在在拿了好处,他有什么理由杀我的人?” 顿了下,“再说了,秦怿也从萧景容那里拿回了三座城池,护住你家公子也是他对萧景容的承诺,秦怿若真是那种两面三刀翻脸不认人的人,萧景容也不会跟他合作,本姑娘更不会帮他那么多忙。” 所以,秦怿或许的确恨不得掐死沈安言,但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就把人杀了。 杀了沈安言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袁墨却还是不能理解,他看向沈安言道:“可公子为什么非要惹恼端王殿下呢?就算不想为端王做事,也不必与他交恶……” 沈安言叹气,“是我惹恼他吗?是他看我不顺眼,一直在想着法儿地弄死我……” 还在睿国时,沈安言被萧景容压制得格外卑微,建安郡主等人又总想着要他狗命,几次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秦怿彼时看在眼里,根本没把沈安言当一回事。 之所以救他,是因为与杨婉玉有交易。 对秦怿而言,虽然他不能理解杨婉玉为什么对一个“废物”那般尽心尽力,但沈安言的软弱无能让他很安心,玉凫的话也令他心生误会,他便生出想法,妄图将沈安言拿捏在掌心,既讨好了杨婉玉,也能从中得出一些好处。 可他没想到,沈安言一直在“骗”他。 他以为软弱无能的废物,竟能让萧景容拿出三座城池与他交换! 杨婉玉说道:“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就把辛辛苦苦打下的三座城池还回去吗?” 袁墨看了看沈安言,没说话。 袁朗倒是很大声地喊道:“不会!” 但是顿了下,他想了想,又偷偷瞄了一眼袁墨,说:“但是为了大哥,我会。” 袁墨转头瞪了他一眼,想让他不要多话,可袁朗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说道:“公……公子的话,我也愿意。” 袁墨:…… 杨婉玉就笑了,“这就对了。” 萧景容是睿国的摄政王,手握重权,呼风唤雨,而杨婉玉既有天下一绝的医术,还操控着天机阁,同时还是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实力雄厚……这两个人都能为了护住沈安言而不惜一切代价,可见,沈安言并非秦怿以为的那般好拿捏。 这样的人,有强者护着,又聪慧过人,偏偏还不能为自已所用,此刻还待在自已的地盘上,藏着秘密,不愿为人所知…… 怎么能不令秦怿忌惮? 秦怿不敢用他,也知道没能力可以拿捏住这样的人物,既然如此……只能杀了。 他把沈安言困在那座宅子,给他找了美人儿和小倌儿,还为他找来百余仆人伺候,就是为了让他沉浸在温柔乡中。 为了让沈安言放松警惕,他找了管事盯着,却从不上门,就是怕沈安言这么聪明的人,会看出端倪来。 可又担心自已表现得太冷漠,会让沈安言待不安心,所以赏了他无数珍宝和稀世药材…… 秦怿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亲自动手杀了沈安言,只要沈安言老老实实呆在那座华丽的宅院里,自可以在那样的温柔富贵梦里活个三四年,就连死的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的。 可惜,沈安言不想死得这么窝囊,而杨婉玉对沈安言的在意程度,也远远超乎了秦怿的想象。 袁墨听明白了,便沉声道:“所以,端王今日上门……是要威胁公子?” 沈安言说:“或许是一时恼火,真的想杀了我呢?” 杨婉玉接话道:“你要不是这副身子烂成这样,他今天铁定杀你!只是允诺萧景容在先,你呢,又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杀死你又没什么好处,这才忍了下来。” 袁朗急忙道:“那怎么办啊?!公子今日还与他这般顶撞,只怕他更是恨不得立马杀了公子!” “不着急,”沈安言笑笑说,“不管他再怎么想杀我,这两年内,他绝对不敢动手。” 秦怿不确定萧景容能为沈安言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杨婉玉有多重视沈安言,他现在又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杀了沈安言,反而给自已添麻烦。 袁墨蹙眉道:“可公子今日还是太冒险了,既然早知端王不敢动手,何不如放低姿态,委曲求全,也好放低他的警惕,这样也方便我们来日谋事。” 第362章 第264章 他不会杀我,他也不敢杀我(五) “当然不能放低姿态,就是要当面杠,”杨婉玉说道,“他既然早有杀心,再如何卑微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强者对弱者不会有怜悯之心,只会越发下手不留情,这般撕破脸皮,他反而有所忌惮,唯恐你们还有后招。” “更何况,你家公子如今是我的人,将来他要替我做事,为我谋划,而我与秦怿如今可以说是同伙,他不会轻易跟我翻脸,而他身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两人同谋,你家公子若是放低了姿态,那便是降低了我的身份,将来我注定要矮他一截,咱们行事便处处要受掣肘。” 袁墨知杨婉玉的身份,也知她背后有个天机阁,却不太明白她要谋划的是些什么。 只是见沈安言也没问,便也不敢出言。 杨婉玉又看向沈安言道:“想必从今往后,他也不敢再来为难你,不过……若萧景容有个万一,想来他也不会再对你留情。” 沈安言倒是不怵,“他忌惮我,是因为我自小在睿国长大,又与萧景容羁绊过深,怀疑我一直在骗他,唯恐我会阻他道路,或者作出不利于秦国的事,可只要他明白我既不会做出不利于秦国的事,还能帮他达成心愿后,他自然不会再忌惮于我。” “你要帮他夺皇位?” “不,我只帮你。”沈安言看着她说,“你若要让他当皇帝,我便倾囊相助,你若不想他当皇帝,我也可以想个法子弄死他,这样大家都安心。” 沉默了许久,杨婉玉才说道:“你这样……我压力好大,我其实也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我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沈安言掺和其中,就想着把人治好了,送去某个地方让他安然度过余生。 她看了一眼袁墨,袁墨便识趣地拉着袁朗默默出去了。 “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并不好,穿越真他娘不是个正常人能承受的事情,你别看我好像顺风顺水的,但这一路走来,也是小心翼翼,付出过几次代价,也还害死过不少人……” 杨婉玉顿了顿,面色越发不好看,“对历史,还是应该心存敬畏之心。” 哪怕这个历史跟他们所处的年代不是一个时空的,但无论是哪个时空,历史都得按照轨迹进行,太超前了……真的会有报应。 沈安言也是从肮脏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自然明白杨婉玉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他们算不算主角,但即便真有一本书在书写他们的人生,那这本书……也注定是凄苦带着迷茫,绝望带着心酸。 有人称赞他们坚强,也必定有人唾骂他们软弱无能。 他握住了杨婉玉的手,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改写历史,也没奢望能开辟一个新的王朝,遇到你之前我只想好好活着,遇到你之后,我想的也是我们能好好活着。” 他说:“所以,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无论你之前的想法是什么,我都会助你达成心愿。” “阿言……” “前世我年纪比你小,这一世我年纪比你大,算我占你便宜,往后……也想你叫我一声哥哥,”沈安言微笑道,“我不是杨澍的替身,但你可以多一个哥哥,多一个亲人,那些无法诉说的心事,都由我来听,那些你做不到的事情,都让我来做,前途迷茫,艰难未知,哥哥陪你一起走。” 杨婉玉红了眼眶,笑了笑。 她百般筹谋要把沈安言救出来的时候,从未想过他会陪着自已一起去面对那些未知的腥风血雨,也从未打算将真相告知于他。 可阴差阳错,世事无法预料,她终究是多了个哥哥…… 沈安言也从未想过,在这个陌生又肮脏的时空里,还能偶遇知已,还能重逢故人,还能……继续前世未完成的心愿。 时间不早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没说完,但两人情绪都有些激动,此时也不适宜再接着说下去,杨婉玉便先离开。 沈安言也在袁墨的伺候下睡了。 第二日他起得有些迟,醒来后还是有些困倦,很没有精神。 坐在床上打哈欠的时候,沈安言看到进来的是袁朗,眯了眯眼睛,还以为是自已瞧错了。 袁朗将洗脸盆放置一旁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公子,大哥有点事情出门了,说是让我伺候你洗漱。” “……哦。”他有点害怕,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直觉挺准的。 袁朗虽然跟袁墨是两兄弟,但这俩人的性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擅长的事情也完全不同,往常都是袁墨伺候沈安言洗漱穿衣束发,虽说伺候得也不太好,但也勉强过得去。 袁朗自已束发穿衣还行,伺候人……实在是为难他了。 他平时最擅长的也就是跟人打架。 到最后,衣服是沈安言自已穿的,脸也是他自已洗的,头发也是他自已束的。 袁墨就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局促站在一旁。 沈安言手腕无力,衣服随便穿穿,脸也随便洗洗,这都不碍事,但是簪子束发却是乱七八糟,跟被人凌辱过一般,不等他起身,发簪又直接从头上掉下来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也没觉得这具身体差到哪里去,结果现在要生活自理了,才明白大夫口中那句“废了”是什么意思。 第363章 袁朗见状,有心想帮忙,却又想起自已方才差点把沈安言头发薅下来,动了一下,又不敢动了。 而这时,一位穿着华服老者忽然出现,在沈安言扭曲着脸用簪子束发时,老者那满是褶皱又布满老茧的手,却轻轻拿走了沈安言捏在指尖的簪子。 沉稳却又带着沧桑的嗓音响起,还缠着几分慈爱与温柔,“公子,还是老奴来吧。” 听到这声音,沈安言却猛地转头看去,对上那张熟悉的脸时,神情是怔愣的。 其实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可眼泪却像是不受他控制,忽然滚落,通红的眼睛带着难以置信。 沈安言仓促起身,惊慌间,把坐着的凳子也给掀翻了。 袁郎吓得急忙上前,“公子……” 而老者也一脸茫然,对沈安言这么激动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但好歹也这把年纪了,老者很快便冷静下来,对着眼睛通红还泪流满脸,却又神情呆滞的沈安言轻声说道:“老奴是这府中的管事,昨日本该来拜见公子,但之前一直在别的地方,昨日深夜赶回时,公子已然休息,老奴不敢打搅公子休息,今日才来拜见,还请公子恕罪。” “你……” 第265章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一) 沈安言开了口,嗓子却因为哽咽而难以发声,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抓着那老者的手。 泪水不受主人的控制,滑落时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泪痕,但沈安言却无心去在意自已的形象,只是握紧了那老者的手,眼底也不自觉露出了委屈和难过。 而老者面上的慈爱中还带着几分恭敬,那恭敬中,又带着几分陌生,这让沈安言更加控制不住自已的眼泪。 他开口,哽咽着嗓音,试探着轻轻喊道:“爷、爷爷……” 老者却是一愣,随即温声道:“公子可是饿了?老奴这便命人为公子准备早膳……” 袁朗不明所以,看看沈安言,又看看那老者,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不敢贸然插嘴,却又觉得自已应该说些什么。 顿了顿,只能小心翼翼试探道:“属下下去让人准备早膳?” 没人回答他,袁朗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退出了房间。 他一离开,沈安言便立马用双手握住了老者的胳膊,眼眶通红得更加委屈,“爷爷……” 老者也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温柔慈爱,但却是说道:“公子可是想家了?老奴这一生,虽无儿无女,也身份低微,但若是公子愿意,老奴愿成为公子的家人,今后定一心一意陪伴伺候公子……” 这话却让沈安言怔住。 他呆愣愣地看了那老者许久,慢慢的,也从那老者的面上看出了几分不同。 虽然面容五官一模一样,但爷爷的左鬓有一颗黑痣,眼前这位老者没有,况且……若真是爷爷,不会一次两次地不认他。 沈安言渐渐松开了老者的手,眼底的委屈和难过也逐渐褪去。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发呆…… 而老者也没有再开口,拿起梳子为沈安言梳头,没一会儿,就替沈安言把头发弄好了。 等沈安言起身,他又为沈安言重新把衣服给整理了一下。 在对方为自已整理腰封时,沈安言的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除了眼尾还带着几分红。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那老者便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行礼道:“回公子,老奴为一沈姓商户的家生子,后来那商户犯了大罪,老奴被差去服苦役,之后被赦免,充入将军府中为奴,并无姓名。” 奴隶,是不配有名字的。 他本来也该在将军府苟延残喘,只等有朝一日咽气后,然后随便一张破草席便卷了扔去乱葬岗。 却不料将军府的小姐忽然见了他,便将他差遣来这府上当管事。 起初在那商户人家中,他的确也学会了写字算账,在管家手底下做事,用的名字也不过是父母随便取的平安还是富贵之类的名儿。 但没多久,便遭主家连累,几十年的苦役,他早就忘记自已叫什么名字。 甚至当初都没想过自已还能活着回来。 沈安言垂眸道:“那便继续姓沈吧,自已取个名字。” 这话却让老者愣住了。 奴才的名字,向来是主子起的,从未听说过还能自已起名字。 “这……” “怎么了?” “没,”老者想了想,便道,“老奴已这把年纪,便是有名字也无用。” 沈安言却道:“墓碑上能用。” 老者再次怔住,瞳孔颤抖中,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他生来便是奴隶,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是奴隶,想过最好的归宿,便是能在死前吃顿饱饭,从未想过还能有个墓碑。 “公子……” 沈安言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老者压下内心的感动与激动,垂眸片刻,便轻声道:“那……公子便唤老奴,沈玉峰。” 他年轻时读过一些书,一直觉得自已的名字不好听,便幻想着有朝一日娶妻生子后,为自已的儿子起一个好的名字。 只可惜,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已的孩子。 沈安言的眼眶再次微红,但他这回却没让自已再落泪。 第365章 可她出生在将军府,这就注定了她无法过寻常的生活。 削了头发入尼姑庵,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学医也好,创建天机阁也罢,都只是她自保的手段。 如今,她却被一纸诏书拉入红尘,那些皇子王爷们都对她,对杨家,皆是虎视眈眈。 “父亲屡次想要解甲归田都不成,哪怕哥哥们伪装纨绔,假装才能平平,皇上都始终忌惮我们杨家,他不敢杀父亲,却也不敢放任我们杨家离开王都,便一直将我们困在这都城,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和翼王端王都对这个皇位虎视眈眈,夺位之争在所难免,杨家也无法置身事外,我思来想去,只能先发制人了。” 沈安言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能勇往直前。 他道:“所以,你选了端王?” 杨婉玉道:“我还没选,但跟端王结交实属意外,你就当我经历了一个狗血的小说剧情,运气不佳被那狗娘养的给缠上了。” 沈安言:……这嘴巴比他还毒。 他说:“所以,你对端王无意?可是除了他,难不成你还能选其他人吗?太子和翼王……都有正妻了吧?” 杨婉玉挥挥手,“有没有正妻都没差别,秦怿也不是个好东西,你真以为他跟外界传闻的那样,不近女色吗?” 沈安言怔住了,“我倒是也没觉得他不近女色,只是以为他应该比较洁身自好。” 毕竟,的确没听说过他王府里有侍妾通房。 “屁!”在沈安言面前,杨婉玉才能完全恢复本性,“他是没有正妻,王府上也没有喊得出名字的侧妃和侍妾,但这人渣可缺德了,睡的女人是不多,但个个都是对他有用的,甜言蜜语哄得人家心甘情愿献身给他,为他做事,却又各种理由不给人家名分,还不如太子和翼王呢。” “你怎么知道的?” “你当我的天机阁是摆设吗?”杨婉玉想起这个就恶心,“本来我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但他恶心就恶心在,睡得两个姑娘刚好都是我认识的……” 一个是青楼的花魁,机缘巧合跟她结交,两人聊得还不错,几乎要义结金兰的程度。 一个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女,因为会武功且又安静聪明,杨婉玉也十分喜欢她,一直心心念念着要给她找个好郎君。 结果这两个人,都是秦怿的床上玩物,心甘情愿给秦怿睡,一个心甘情愿为了秦怿而来接近她,一个为了秦怿而背叛她。 恶心死她了。 杨婉玉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内心的恶心,“太子的生母是皇后,身份尊贵,朝臣支持者也不少,翼王的生母是宁贵妃,而宁贵妃的母家财产丰厚,富可敌国,秦怿虽也被封为端王,他的母亲也是贵妃,可是无论是权势身份,还是母族的支持,都完全比不过太子和翼王,他却仍能在这样条件的情况下展露锋芒,可见心机城府深不可测。” 她说:“我其实并不想选他,只是奈何他步步为营,心机太深,我不一小心还是着了他的道,被迫跟他牵扯上了。” 沉默许久后,杨婉玉又道:“其实按照我原本的打算,若非要支持其中一人,自然还是太子最好,虽说比起翼王和端王,这位太子是废物脓包了一些,可朝堂有太傅,有阁老,他们自会慢慢教导太子。” “便是太子不懂,文臣们也自有风骨,不会让他误国,我爹爹和哥哥们没了掣肘,自然也愿意为秦国鞠躬尽瘁,而我……若我不愿意入宫,想来那位太子殿下也不会为难。” 第267章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三) 沈安言接话道:“但秦怿的出现打破了你所有的部署,他死缠着你不放,又看穿了你的底细,虽说拿捏不住你,可你若真与太子结盟,他自有办法针对你们,翼王又步步紧逼,想必也是舍不得将军府这个助力……你现在没路可以选了。” 而一旦太子发现杨婉玉跟秦怿有所牵扯,再温和的人也会对她心生忌惮,对杨家有所提防。 “是,”杨婉玉沉声道,“所以我说了,哪怕我们是穿越来的,好像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实在没办法与这些生来就被迫学会勾心斗角的古人相比。” 她斗不过秦怿,正如沈安言也斗不过萧景容。 沈安言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杨婉玉也只有在面对沈安言的时候,才敢露出脆弱或是阴暗的一面。 她说:“我没有路可以选了,杨家也没有路可以选,这些天,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想办法试图让杨家远离这场纷争,哪怕是全家被贬为庶民都好,可帝王不肯开口,爹爹和哥哥们也无能为力,我们就只能拼尽全力去闯一闯。” 她说:“我既然逃脱不了那个诅咒,那我就让诅咒成为现实,我要让‘杨家女必为帝后’这个流言,成为一个真正的预言。” 沈安言说:“好,我助你成事。” “前途艰难……” “尽力而为。” “后果难以预料……” “死生不怨。” “好,”杨婉玉深深看着沈安言,眼眶泛红,面上却带着微笑,“那我们现在便来说一说这几日王都的流言。” 沈安言也认真了起来,“坊间流言说你与翼王暗中生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翼王传出来的?” 第366章 “不是,是……一个跟我有点仇怨的大小姐,不过她也是遭人利用,毕竟你也知道,我从尼姑庵下来后,很多人都担忧我会成为未来的帝后,所以想要我名声尽毁的,想要我死的,甚至想要我生不如死的,数不胜数。” 杨婉玉又说道:“不过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自已处理,我跟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我一日还在凡俗,这些麻烦就源源不断,就算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我必为帝后的谣言也始终令人不安,但我希望你不要管这些事情。” 沈安言只是沉默了半刻,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问道:“你需要我藏在暗中为你做事,不要被人知晓身份?” 杨婉玉点头,“我不知我们所谋之事能否成功,但只要你不在人前露脸,我就还有一重保障,何况……你毕竟是睿国人,想要查你的身份不难,我希望你能保重好自已。” 最重要的是,只要沈安言不在人前露面,就没人知道他也参与了这些事情,哪怕将来败了,她也还能保护他不受牵连。 她不说,沈安言自然也明白。 所以,他也只能不戳破。 他点头道:“好,听你的。” 他又问:“那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暗中帮我管理好天机阁,”说这话时,杨婉玉神情严肃到眼底闪过戾气,“虽说天机阁是我一手创立的,我也培养了不少忠心耿耿的人,但管理这种机构不像管理一个公司,人员复杂,人心难测,而我实在分身乏术……”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处处管辖,可天机阁对她很重要,她需要的人脉资源和钱财,都靠天机阁来维持。 但也正因为重要,所以一旦有叛徒,或者潜入细作,她就要遭受很多损失,甚至会面临很多危险。 她说:“你在睿国开过一个无名客栈,应该知道要管理这样的组织机构有多麻烦,费神费力,也很危险,我其实不太乐意你去做,但我也实在想不到除了你,还能找谁来做。” 这个人必须有能力管理,也必须值得她全身心托付,重要的是……顶得住金钱和权势的诱惑。 之前天机阁就出现过叛徒,那个叛徒……甚至曾经为她差点付出过性命。 连曾经能豁出性命保护她的人,都有可能背叛,都有可能被权力欲望迷惑住眼睛,杨婉玉实在不知道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帮她。 除了沈安言…… 沈安言倒是震惊,杨婉玉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偌大的产业交给他来打理。 要知道,这举动无异于把后背完全交给他,只要沈安言愿意,随时可以捅她一刀,然后敛走所有属于她的一切。 并且还没人能替她讨一个公道。 “你……” “什么?”杨婉玉见他看着自已,却又没把话说完,眼神还复杂,便误以为他是有所犹豫,便又道,“其实也不一定非你不可,若你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做我的狗头军师。” 她笑着开玩笑,但心里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反正无论如何,沈安言不能露脸。 沈安言想问她,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已,难道不怕自已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吗? 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想问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问了也只会显得自已很傻,还很愚蠢。 他便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我只是……” 顿了下,他才调整好情绪,面不改色说谎道:“我刚刚只是想着,你说要我不露面,那我如何管理?戴着面具?” 问了个蠢问题。 沈安言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可杨婉玉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戳破他那点心思。 她说:“都可以,不过,眼下知道天机阁与我有关的人并不多,除了秦怿和他的心腹,再来便是你和袁墨袁朗兄弟,剩下的,都是我的人。” 她又说:“你若能完全掌控住天机阁,自有法子隐藏行踪和面貌,让他们不敢泄露你的真实身份,就算有些许人知道也无碍,等你把天机阁了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再另外发展处自已势力的时候,便是身份泄露了,也没人敢对你这么样。” 她要的,只是在前期守住沈安言的身份。 沈安言点头,“明白了。” 杨婉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安言道:“谁知道呢,试一试不就懂了?” 两人相视一笑。 好一会儿,杨婉玉抬眸看向窗外,“睿国现在,也是一团乱吧……” “那就一起乱吧。” 再乱的纷争,也总有消停的时候。 第268章 掌管天机阁 (一) 时光如飞絮,一晃而过。 第一年。 沈安言秘密接管了天机阁,入阁之日,便以雷霆手段镇压众人,藏得再深的细作和叛徒都被他揪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格杀勿论。 哭喊声,混合着求饶声,血流一片。 沈安言穿着一袭白衣,身上披着纯白棉袄披风,坐在轮椅上,面上带着温柔微笑,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擦着手上的血珠。 手帕落在地上时,贴身侍女推着他的轮椅逐渐走远。 很快,民间流传出天机阁阁主杀人如麻,犹如阎王的流言。 一时间,人人惶恐不安,编造出许多歌谣和恐怖故事,天机阁阁主一词,能吓退盗匪,能恐吓罪犯,还能夜止小儿啼。 第367章 可无人知其真面目,只知阎王最爱一身白衣。 那一年……秦国王都,若无丧事,人人不敢着白衣。 歌谣传遍睿国时,萧景容杀了国舅,囚了太后,改革新政,推行新法,忙碌中生了一场重病,但没多久又亲自前往各地查看新政实施情况。 第二年。 天机阁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暗中睿国以及其他小国和部落互开商路,赚得盆满钵满。 眼线更是安插各处,经过秘密培训的卧底和死土,帮着秦怿逐渐扩大人马,行事也越发顺畅,甚至实力远超太子和翼王。 也是那一年,秦怿如沈安言之前预言的,亲自备上重礼,登门求见。 鞠躬行礼,直言,愿奉沈安言为座上幕僚。 颇有三顾茅庐,求贤若渴的姿态。 沈安言拒绝了。 但他表示自已会继续给秦怿提供帮助,也会为他出谋划策。 秦怿欣然允之,两人一场酒醉,摒弃前嫌。 同年,太子妃暴毙,秦皇指婚杨婉玉,指定一年后完婚。 而睿国,新政实施到一半,因为动了权贵们的利益,萧景容屡遭暗杀,各处封地的闲王也发动了政变,集兵攻入都城。 第三年。 沈安言利用天机阁收纳各方势力,把生意做得更大更广,惹人眼红嫉妒,遭遇几次暗杀后,身边也多了几个心腹。 却也成了天下最有钱的富豪。 他施计助杨婉玉解除与太子婚约,时隔三月后,杨麒将军被人诬陷,沈安言再次施计搭救,期间危险重重,险象迭生。 护了杨家满门性命,却暴露自已所在,成了太子和翼王的眼中钉,两人联合之下,沈安言虽能自保,却难免疏漏,再次重伤,险些误了性命。 同时,秦皇病重,无力回天。 利益权衡之下,杨婉玉选择嫁给秦怿,成为端王妃。 沈安言再次施计,令太子陷入危难中,令秦怿出手搭救,暂藏野心,并表忠心,助太子成事,登上皇位。 至此,秦怿暂时抽身夺位之争,保存实力,留翼王与新皇暗中较劲儿,以待渔翁得利。 潜藏睿国的细作传来消息,几路闲王发动政变失败,被萧景容趁机收回权势和封地,新政继续实施,小皇帝开始逐渐收回政权。 第四年。 秦怿敛藏锋芒,不问朝堂政事,日日只想着如何与王妃风花雪月,顺利瞒过新皇与翼王,徒留这两人争个你死我活。 偶尔起了兴致,就往里面添一把火。 天机阁威名远扬,人脉钱财数不胜数,当年的活阎王,成了人人艳羡敬佩的天之骄子。 但沈安言却一病不起。 杨婉玉和秦怿想尽办法费尽心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寻遍天下珍稀药材为他续命。 将近年关,蛰伏多年的各地部落暗中集结,吞并了周边小国,其首领巧用妙计降服百姓,自称为王,创立王朝,称西域。 最后发兵睿国,没多久后,睿国驻扎边境的军营却莫名其妙全员暴毙。 萧景容亲自领兵,赶往边境。 沈安言于病中收到细作传来的消息,疑心此次战争不简单,与杨婉玉秦怿商讨后,由秦怿入宫说服新皇,出兵相助睿国。 一晃,第五年至。 秦睿两国,首次联盟,于前后夹击中击败西域。 秦怿率领的秦兵与萧景容带领的睿兵与两国交界线处会合,共享战报,察觉西域俘虏皆暗藏猫腻,全都死于暴毙,死后尸体很快腐烂。 一番商讨后,决定继续联盟,查出西域建国的真正目的和手段。 夏至。 秦怿班师回朝,入宫与新皇详禀西域怪事。 新皇在朝堂又议此事,朝臣们各抒已见,竟大多认为西域小国不值一提,不必与睿国联盟。 更有甚者,竟认为该在此时进攻睿国,击败睿军,获得多数朝臣认同。 唯有阁老一人坚持谨慎为上,不可掉以轻心。 但新皇才能一般,纠结为难之下,选择少数服从多数。 沈安言得到消息,无奈之下,只能再施妙计,于王都中搞出频频怪事,又命人在宫中特意为新皇准备了一系列的鬼怪事件“助兴”,吓得新皇难以安寝。 最后把锅丢给了西域。 之后,王都流言四起——西域壮大之时,必是秦国灭国之日。 新皇在朝中大发雷霆,痛斥当日拒绝与睿国联盟的几位重臣,把翼王骂得狗血淋头,其中不乏公报私仇之心。 翼王怒而当朝离去,引得众臣议论纷纷。 新皇虽怒不可遏,却仍旧关心联盟之事,便将此事交给秦怿处理,由他在宗室女眷中选出联姻之人,将其册封为公主,再送往睿国和亲。 直至白露。 和亲公主选定,并举行册封仪式,新皇拟定使团于三月后出发。 沈安言半坐于床榻上,身下盖着厚厚的被褥,身上还被迫披着纯白棉袄,发丝散落,脸色于苍白中带着病态。 垂眸喝药时,睫毛闪了闪,那模样乖巧中又带着柔弱。 看着就好想让人欺负。 他喝完药,拿起帕子擦去嘴边药渍时,又闷声咳嗽了几下,肩膀在压抑中轻轻颤抖着,垂落的发丝干脆覆在他面上,遮去了大半的容颜。 杨婉玉将空碗递给一旁的玉凫,看着他叹气说:“都这么久了,还没好些吗?” 第368章 沈安言想说话,但却止不住咳嗽。 等他气息和缓了一些,能说话了,开口的却是:“这次出使睿国,我也得去。” 第269章 掌管天机阁(二) 杨婉玉蹙眉道:“你去做什么?再过两月便是立冬,皇上要秦怿三月后出发,那会儿正是天气最冷的时候,睿国比秦国更靠北,天气更冷,你待在秦国反而还好些,若是去了,中途又病重怎么办?” 沈安言又轻轻咳嗽了几声,“我去并非是为私事……” 杨婉玉被他气得都翻了个白眼,无语了半晌,才道:“我会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无非是这次联盟于西域不利,他们肯定会出面阻拦!你一是怕秦怿出事,二是担忧联盟不成,西域会趁机壮大,百姓遭殃……可这天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说道:“不准去!你要是真不放心,就我去!” 沈安言无奈道:“你一个女儿家,如今又是端王妃,怎么去?” “我女扮男装去!” “婉婉……” 他这一声,喊得又软又无奈,杨婉玉心是软了,不肯再硬着语气跟他说话,却也坚决不同意。 她说:“我知道你是担忧我挂念我,秦怿此去危险重重,他若是出了事,我们这么多年的谋划就白费了,但阿言,我也同你说过,人命天定,历史总有自已的规划,我们尽力便可,不要强求。” 沈安言却道:“这不是强求,这是为了活命,秦怿当初娶了你,是向皇上奉上所有,并助他夺得帝位才取得他的信任,才让他相信自已是真的无心称帝,此举既护了你,也护了我。” “可皇上没有子嗣,他与翼王这些年虽然斗得很,却仍旧因为你身上的预言而忌惮秦怿,若秦怿真的出事,皇上不会放过你。” “杨家女必为帝后”这个传言,只要杨婉玉不死,就始终像是一把刀悬在新皇脑袋上,毕竟她一开始就选择了嫁给秦怿。 秦怿活着,皇帝会因为他当年的贡献而有所忌惮,更何况翼王还在,皇帝需要秦怿的支持,绝不会在明面上贸然伤害秦怿。 而翼王也知道皇上忌惮秦怿,所以秦怿活着,还可以帮他分散皇上的注意力。 他们三个,是互相平衡牵制。 这些年,皇上和翼王也多多少少相信了秦怿爱美人儿更爱江山,他为了兑现对杨婉玉的承诺,从不纳妾,也从不找通房,甚至因此得罪了不少朝臣。 如此一来,杨婉玉必为帝后的传言也渐渐显得不可信。 可秦怿死了的话,一切便不同了,杨婉玉还有可能再嫁,她嫁的那个人就很有可能是皇帝。 她曾经嫁了一个王爷,曾经才能平平性子温和的太子成了皇帝,心性自然比不得从前。 沈安言说:“皇帝不会任由你逍遥自在,或者一道圣旨让你殉葬,或者干脆想个法子逼你入宫……若是你殉葬,杨将军和几个哥哥绝不会放过皇帝,我也一样,造反是迟早的事,到时秦国必定内乱;若是你甘愿入宫,你觉得……皇帝会允许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为后,生下嫡长子吗?” 所以无论如何,秦怿若死了,杨婉玉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皇位就好比是一朵罂粟花,每个妄图染指它的人都会变得疯狂,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必须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可……” “没有可是,”沈安言打断了她的开口,“睿国我一定要去,我必须保证秦怿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也必须保证秦睿两国的联盟顺利完成。” 他不知道自已还有几日可活,所以他必须在死之前,保证杨婉玉有足以抵抗帝王的权势。 还有的便是……他得亲自回去,处理了一些没完成的事情。 杨婉玉知道自已没办法劝服他,但她也没有就此答应,只说了自已回去跟秦怿商量一下,之后便带着玉凫走出了房间。 但是刚走出房门,玉凫便压低声音道:“主人,我们还没问……那件事情是不是公子做的。” 杨婉玉气得连她的称呼都懒得纠正了,瞪了沈安言的房门一口,怒气冲冲道:“还用问吗?!上回来给他把脉的时候身体还没这么严重,中间送了多少珍稀药材来,他倒是全都乖乖吃了,可身子好些了吗?!” 要不是偷偷瞒着她跑出去,怎么会把身子糟践成这样?! 气死她了! 上了马车,杨婉玉越想越气,转头看向玉凫怒道:“不是让你找人盯着他了吗?怎么还能让他跑那么远?!” 方才沈安言那副虚弱模样,她根本不敢质问,生怕自已一怒之下把人扎死,免得浪费了那些珍贵的药材。 此刻,怒气一下子发作,便控制不住了。 玉凫赶忙道:“主人恕罪,实在是……公子如今毕竟是天机阁的阁主,您也知道他的手腕,谁敢跟他作对啊?就算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我们也是察觉不到的。” 毕竟沈安言一直在生病,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已房间里,偶尔坐着轮椅出来闲逛,也几乎不出院子,身上还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若真想找人伪装自已,又有心腹从旁协助,外人自然是瞧不出一二的。 那段时间也恰好秦怿和杨婉玉都忙得很,没空来看他,让他钻了空子…… 第369章 杨婉玉也不是真的要责怪玉凫,她自然是知道沈安言的手腕的,只是方才替他把脉时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只是不好对着沈安言发泄,又见他非要闹着去睿国,半点不珍惜自已的身体。 叹了一口气,她才道:“也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 沈安言看着温温柔柔的,杀人见血却是毫不眨眼,这些年也变得越发冷酷无情,心机深沉,如今这天底下……也只有杨婉玉才镇得住他。 哦,也快镇不住了…… 玉凫还是很自责,“那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让公子跟去睿国吗?” “他想得美!”顿了顿,又纠正道,“别叫我主人,难听死了。” “王妃……” “嗯。” “可是主人,公子若真要去,我们也拦不住,到时候该怎么办?” “……” 啊,让她死了吧! 与此同时,睿国。 萧景容刚从宫内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大臣,本说好了要就与秦国联盟一事而议,却在宫门见到了等候已久的重风。 重风自有自已的职责,平常若是无事,不会专门守在宫门口等萧景容。 或是直接入宫,或者干脆在府上等候。 只有在遇到重要的私事时,才会守在宫门口等萧景容出来。 那几个大臣见了,便纷纷找借口先离开。 第270章 掌管天机阁(三) 重风上前向萧景容行礼,还未开口,萧景容便负着手左右各看了一眼,沉声道:“回去再说。” “是。” 匆匆回到摄政王府,重风一路跟着萧景容去了书房,他在后面把门关上,萧景容便来到屏风前将身上厚重的棉袄和官服外衣脱下,随手放在了屏风上。 随后,坐在桌子前,摸了摸茶壶,见是热的,便自已倒了一杯喝,问道:“什么事?” 重风才开口:“秦国那边传来消息,此次来睿国和亲的使团是端王秦怿带领,和亲的公主已经选定,约莫三月后出发。” “三月后?”萧景容放下茶杯,蹙着眉头道,“正是天气寒冷之时,接近年关,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 怎么说也该是在开春之后。 重风道:“好似是秦国王都闹出一些怪事,秦国皇帝夜夜梦魇,疑心是西域在搞鬼,觉得联姻结盟之事,宜早不宜迟。” 萧景容垂眸,继续喝着热茶,倒是没评价。 但寒冬派使团出发,的确不合适,也过于苛责,毕竟使团里还有要联姻的公主。 “秦怿什么都没说吗?” “端王……似乎提出过异议,但翼王带着朝中数位大臣一直反对联盟之事,秦皇不愿拖延,便驳回了,还令端王届时在睿国久住,直至公主完婚。” 萧景容眼里便多了几分沉思,右手捏着茶杯,食指却在茶口敲击轻点。 若是秦国使团三月后出发,临近年关才至,到时必定要一同守岁过年,新春至,还要一同庆贺,可趁机提出联姻,双方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只是遴选驸马也需要时间。 联姻的公主必定是宗室之女,此次联姻结盟事关重大,驸马人选也马虎不得,他这边要筛选,秦国那边自然也得筛选,只是时间凑得太紧,难免会撞上春猎…… 又这般耽搁,等到成婚之时,最少也得大半年。 若是有什么意外,一两年的也不稀奇。 旁人便罢了,秦怿……萧景容却是不放心的。 重风道:“若主上不放心,属下便让潜伏在秦国的暗卫动手,只要端王受伤,必定无法带领使团过来。” 萧景容道:“不,联姻之事由秦怿负责是最好的,他与本王曾在战场一同厮杀,情谊也比旁人要多几分,况且我们都觉得西域建国十分蹊跷,换了旁人,恐怕不会乐意联姻之事成。” 他担忧的,只是秦怿太聪明了,这个人心机深沉,当盟友时可靠,将来当了对手却是防不胜防。 让他在睿国晃悠个一两年,只怕会留下不少祸患。 “罢了,”萧景容又说道,“眼下联姻之事最重要,西域已成庞然大物,他们打仗的手法很是诡异,只怕三年五载内也未必能将其遣散,旁的事,往后再操心。” 秦怿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种时候闹出别的事端。 “是。” 见重风还没退下,萧景容又问:“还有旁的事情?” 重风犹豫着说道:“有……” 可他却没有直接开口说事。 萧景容便蹙眉道:“什么事?值得这般吞吞吐吐的……” “是……”又犹豫了一下,重风才道,“是雍南王府的事情。” “他又怎么了?”萧景容眼底带着几分不耐烦。 自从沈安言去了秦国,南玉便三番四次来都城找他麻烦,认定是他把沈安言藏了起来,最后又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认为他把沈安言给杀了。 萧景容懒得跟他纠缠,这人就开始给他搞事。 当初各处封地的闲王一同举兵造反,这小子就给他惹了不少麻烦,若非穆凉王的嫡孙女忽然瞧上他,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给他,逼得穆凉王不得不出面求情,萧景容早要了他狗命。 但自从被收了兵权后,南玉便安分了不少,有穆凉王帮忙盯着,萧景容也就当这人死了。 第370章 重风说:“这回不是雍南王,是老王妃。” “她?”萧景容还有些意外,“她还没死吗?” 这些年他忙着改革新政,忙着教小皇帝处理政事,忙着平反政变,又忙着出兵打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别提去管住老王妃。 只是他当年派去“伺候”老王妃的大夫一直暗中下毒,雍南王府之前又发生了那样的变故,按理,早就该死了。 重风却说道:“不但没死,去年开始,雍南王府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竟然把老王妃治好了,她这些年原本病榻缠身,痛不欲生,连雍南王都准备好了棺椁,她却开始能下地行走,面色看着也红润了不少。” 萧景容沉声道:“谁派去的?” “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那大夫治好了老王妃,分文不取,我们派去的那几个大夫虽然没被赶出来,但雍南王显然已经不信任他们,可前几天,老王妃忽然失踪了。” 萧景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中握着的茶杯已经变得冰凉,他却忍不住用力捏了捏,“然后呢?” 重风虽然努力让自已冷静,可说话的时候嗓音还是有些颤抖,“然后,第二天晚上……雍南王就收到了一个礼物,一个很大的木箱子,上面盖着红绸布,箱子一打开,就是一个半人高的瓶子……” 他顿了顿,嗓音颤抖得更厉害,“老王妃……就在瓶子里。” 萧景容手中捏着的茶杯已经碎了,但他无心在意,喉头发紧,问道:“死了?” “活……”重风顿了顿,“……活的。” 一个大活人,在一个半人高的瓶子里,还被当做礼物送回自家宅院,送给自已的亲儿子。 这手法,残忍、可怕……却又熟悉。 萧景容喘息着,许久没说话。 这消息令他震惊到迷茫,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已是谁,又该说些什么。 重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比萧景容的还要大,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已冷静下来,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受。 他说:“派去的人什么都查不到,属下也实在想不到,除了公子……还有谁对老王妃有这样深的怨念,可、可如果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公子,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271章 掌管天机阁(四) 南玉虽然被收回了兵权,但好歹是个王爷,府上总还有些亲兵的,高手也不少。 况且他的王妃当年暴毙后,他又娶了穆凉王的孙女,那位姑奶奶十分得宠,穆凉王唯恐她受了怠慢,也派了不少亲兵前去守着。 即便是萧景容,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老王妃,把人折磨成那样,再堂而皇之地派人装进木箱子送进王府内。 只要是人,做事必定留下痕迹,哪怕是半夜作案,抓不到人,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啊! 除非……此人精心部署,身边高手如云,而且还在雍南王府安插了不少细作,这其中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亚于把一个细作安插进皇宫,还成了皇帝的宠妃。 重风又说道:“可当年公子去了秦国,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人都被一一拔除了,之后也得到消息,他从端王安排的宅子偷偷逃走,之后再无行踪,找了这么多年,也半点消息都没有……” 就算沈安言还活着,可他无父无母,再怎么厉害,若没有人力物力支持,没有任何基础,也难以在发展自已的势力。 萧景容倒是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知道,沈安言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现在又过得怎么样…… 之前与秦怿碰面,他试探问过几句,秦怿却是装疯卖傻,半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 萧景容自然也怀疑沈安言还在秦国,并且可能就在秦怿身边做事,可安插在秦国的细作却莫名其妙拔除了许多,剩下那些,都没有任何关于沈安言的消息。 另外派出去找的人也丝毫没有线索。 这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重风猜测道:“主上,公子会不会一直在睿国,从没有离开过?” 因为心中怀着仇恨,所以便隐姓埋名生活在雍南王的封地,一步一步算计筹谋,直到彻底报复成功。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安言应当是觉得萧景容不会猜到自已依旧藏在睿国内。 虽然,萧景容的确派人去雍南王的封地查过了,自已当年收缴兵权时也亲自去了一趟,什么都没发现。 “派人去查,”萧景容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幕后之人。” 就算不是沈安言做的,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是。” 重风走出书房后,先回了一趟自已的院子。 结果在院子前就看到了不知等候多久的忠祥,他穿着单薄,就这么呆呆站在院子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重风都走到他面前了,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微叹一口气,重风便脱下身上的厚实外衣,罩在他身上。 忠祥猛一下就回神了。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衣服,才说道:“回来了?” “怎么不进去?” “就想问你点儿事……” “进去吧。” 忠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入了院子,重风便让平安准备热奶茶和点心。 第371章 然后就开始数落忠祥,“天气都变凉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还站在院子外面吹风,是怕你身子倒不下吗?” 忠祥浅笑着,捧着奶茶喝了几口,倒没反驳。 等重风数落够了,自已倒茶喝后,他才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有公子的消息了?” 重风喝茶的动作便顿了下。 难怪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按理,他应该跟忠祥分享这些消息,但他不敢。 沈安言一走就是五年,这些年关于他的消息也时不时传回都城,但无一例外都是假的。 这一次,他也不敢肯定就是真的。 便只好放下茶杯说:“不是公子的消息,只是雍南王府的事情,还有秦国要来联姻的一些细节……” 可重风每次说谎都会被忠祥戳破。 他看了重风好一会儿,说道:“是雍南王老王妃出事了吗?公子可能在南方?你要去南方调查?” 重风:…… 看着忠祥,他实在无法说出“不是”这两个字。 况且忠祥都猜出来了,他不说,这人自已也能查清楚。 “忠祥……” “我跟你一起去。” 叹了一口气,重风说道:“你重伤未愈,须得好好休息。” “去年受的伤,早就好了,不过是主上担忧我才一直让我在府上休息。” “主上不会让你去的,更何况若你与我同去,谁留在主上身边伺候?” “那就我去,你留下。” “……” 论口舌,重风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知道他根本不听劝,只好道:“那你便去找主上,他若同意,我自然听从安排。” 忠祥却道:“你去说。” “……得罪主上的事情就是我去说,是吧?” “我替你洗一个月的衣服,替你刷一个月的靴子。” “呵,我替平安谢谢你?” “不必言谢。” “……” 若换做平常时,重风或许就心软答应了。 但之前西域忽然发兵进攻,萧景容领兵出征,忠祥也跟着一起去了,那一仗打得十分凶险,很多土兵莫名其妙就倒地不起,对方的兵刃却是毫不留情。 忠祥为了保护萧景容受了重伤,险些救不回来,虽说也休养了快一年,但当初伤得实在太重,光是在床上就躺了几个月,如今是能下地了,却也并未好全。 他说道:“此事我不能应你。” 他又说:“你关心公子,我也关心公子,若你去便能找到线索,难道我就不会尽心也找到线索吗?可若是我什么都找不到,便是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重风……” “别喊了,”重风道,“你若能说服主上,我便听你的,但你若是不能,我自然也不会违逆主上。” 忠祥只好退了一步,“若你同我一起去说,主上不会反对的。” “我不想同你一起去说,”重风认真看着他道,“我不想你去南方调查,我就想你安安静静待在这府上休养,直到身体恢复。” “重风……” 重风却没再应他。 忠祥见他这般坚持,便气得起身离开了。 结果走得太急,差点在门槛上摔倒,重风赶忙起身去扶他,却被他气鼓鼓地一把推开。 重风只能无奈地笑笑。 很快,笑容又一点一点消失…… 只希望这次,真的能寻到公子踪迹。 第272章 这样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 (一) 距离出使睿国还剩三天。 秦怿下朝后,回了王府便去寻杨婉玉。 “夫人……” 在书房找到人后,秦怿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又去火盆前搓了搓手,才看向一直坐在书案前看着书本却不理他的杨婉玉。 “夫人?你怎么不理我?” 杨婉玉放下手中的书本,沉沉叹了口气,“刚才在出神想事情。” 秦怿把自已身上的寒气都烤没了后,才去书案前抱住杨婉玉,亲亲她的脸颊,温柔问道:“想什么?” “还有三天便要出使睿国,阿言却非要跟着去,我到现在都没想到法子阻止他。” “这有何难?到时候你给他下点迷药,我直接带着人出发,他醒来后……” 杨婉玉打断他道:“他醒来后就可以快马加鞭追上你了。” 秦怿:…… 他不解道:“既然夫人知道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他,又何必想那般多?不如就让他随我去,我自会照顾好他。” 杨婉玉却道:“他身子太弱了,我怕他熬不住。” “随行使团里有大夫。” “那些大夫能顶什么用啊?再说,就算这一路上都安然无恙,也势必会留下隐患,更何况西域蠢蠢欲动,谁知道路上有没有其他危险?” 这话却说得秦怿生气吃醋。 他松开了杨婉玉,不满道:“你就挂心他去了危险重重,那我呢?你就不担心我?” 杨婉玉看着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 “好啦,”杨婉玉见他真的要生气,又赶忙去哄他,“我这愁得焦头烂额的,你就别添乱了,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做事需要我操心过?我这辈子,最放心也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我心里最挂念的人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第372章 秦怿今天格外不好哄,“我倒是好奇,你心里最挂念的人到底是谁?是岳父岳母,还是大哥二哥他们,抑或是某个身体不好跟你没血缘关系,还天天被你挂在嘴边喊着阿言阿言的那个人。” 杨婉玉:…… 她叹了一口气,“我都嫁给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总是吃他的醋?” “当初要不是因为他身份暴露,被皇上和翼王针对,几次刺杀险些重伤……你会嫁给我吗?你根本就不爱我!” 秦怿今天看起来格外暴躁,约莫是这些天杨婉玉确实忽略了他。 上个月来了月事后,两人便各自忙碌着,杨夫人生病了,杨婉玉又回将军府小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又恰好来了月事…… 算起来,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未进行房事了。 这人昨晚说要,杨婉玉也以太困了为由拒绝了。 难得的是,成婚这些年,秦怿的确没有在外偷吃过,哪怕杨婉玉表示自已并不介意他多找几个侍妾通房,他也坚持不要。 杨婉玉侧过身来,拉着气鼓鼓的男人坐下,认真说道:“我知你心中一直不满,既然如此,咱们今日索性就说开了。” 秦怿原本还是生气的,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赶忙起身道:“本王还有其他事情……” “坐下!” “……” 犹豫和纠结了一会儿,他只好乖乖坐下了。 杨婉玉说:“我并非是要说我从未爱过你这类话,只是想告诉你,我杨婉玉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就委屈自已,更不会随便为了谁就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秦怿,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这个端王妃是我心甘情愿要当的,我不为任何人,我只为我自已。” 成婚这么久,他们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秦怿也从不肯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听杨婉玉说话,一旦她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溜得比兔子还快, 等过段时间,又自已跑回来哄杨婉玉开心。 因为他害怕听到那些他不想听的话。 只是他从未想过,杨婉玉居然会跟他说这些。 杨婉玉的眼神也变得更温柔了,她说:“初见时确实不喜欢你,也从未想过嫁给你,但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不想嫁给皇子王爷,我只想当个寻常人家的妻子。” “后来厌恶你,是因为依依和阿瑶……我说过,我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和利用,你利用她们两个接近我,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秦怿的脸色再次变了,“我只是……” “可是后来我也想开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这辈子也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我毫无感情的人,不如嫁一个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男人,秦怿,我嫁给你,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阿言,但也不全是为了他。” 她说:“当初情况确实不利于他,但我想救他,法子很多,我甚至当时也可以嫁给太子,不是吗?” 秦怿垂眸,握紧了她的手。 杨婉玉便又说道:“当初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争夺皇位,转而支持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时,我是真的很感动,我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你的,没有委屈,也没有不甘,更没有后悔……” “”至于阿言,我对他确实与众不同,他在我这里,跟大哥他们是一样的,但他们谁都不能跟你比,你才是我百年之后要合葬在一起的人。 “玉儿……” “还吃醋吗?” 秦怿点点头,但很快又立马摇头。 杨婉玉就笑着说:“傻瓜,都不知道你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说着,便凑过去亲了亲他。 秦怿怔愣住,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她,杨婉玉便也搂着他的脖子,把人压在身下,迷糊间,又被反压在下面…… 一番云雨,又从书房换到寝室,折腾了许久,秦怿便抱着杨婉玉沉沉睡去。 杨婉玉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从男人怀里退出来,起身下榻,穿好衣服出门去。 刚走出房门,玉凫便走了过来,“主人……” 杨婉玉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点。 走出院子,恰好看到秦怿的贴身侍卫,便嘱咐道:“王爷刚刚入睡,他昨晚睡得不好,就别去吵他,晚些本王妃便回来同他一起用膳。” 贴身侍卫便赶忙应道:“是。” 两人走远了后,杨婉玉面上温柔的笑意便淡去。 玉凫则轻声道:“奴婢听闻,王爷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今天早上上朝时还险些同翼王吵了起来……” 顿了顿,她又说道:“但对着主人,王爷却依旧温柔,不敢让主人瞧出半点不对,是真的爱极了主人。” 第273章 这样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二) 杨婉玉则看着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玉凫,你要永远记住,男人对女人的爱都是带着目的的,当一个男人对你温柔到没有脾气的时候,那就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玉凫不解地看着她。 虽然她对男人的印象也不太好,可毕竟未经人事,只觉得秦怿为杨婉玉付出了很多。 杨婉玉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已衣服上的飘带和香囊,继续说道:“男人骨子里的劣性是不会改变的,他能为了你抛弃曾经睡过的十几个女人,将来也会为了其他更好的女人而抛弃你,所以……” 她面上虽然带着浅笑,眼底却是冷的,“永远不要为了爱情而成为男人随意摆弄的棋子,承诺这种东西,听听就算了,余生漫漫……守着权势富贵,不比守着一个男人过要好吗?” 第373章 玉凫迷迷糊糊的,半懂半不懂,但还是垂眸道:“谨遵主人教诲。” 虽然不太懂,但主人说得肯定没错。 而且……她又不喜欢男人,懂那么多也没用。 然后杨婉玉就摸摸玉凫的头,叹气道:“不过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也用不上,你对那些臭男人也不感兴趣。” 玉凫便害羞着红了脸。 “走吧,跟我去找阿言。” “是。” 刚到沈安言的宅子,杨婉玉便看到这人披着白色棉袄坐在廊下看雪,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劲裳束着高马尾的漂亮女子。 玉凫替杨婉玉撑着伞,两人走到廊下,才把伞收了起来。 沈安言便转头看向她,有些意外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红衣女子便朝着杨婉玉行礼,“红袖见过王妃。” 而玉凫也朝着沈安言行礼,“见过公子。” 杨婉玉就挥挥手道:“你俩谈情说爱去吧,我有点事情同你家公子商量。” 玉凫红了脸,红袖倒是没什么表情,她一贯是冷冰冰的,先是看了一眼沈安言,见他点头同意后,才朝着杨婉玉拱手,“是。” 随后目光才看向玉凫,两人对视时,那冰冷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温柔。 她们两个一走,杨婉玉就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 沈安言无奈道:“推我去书房……你好歹也是个王妃,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王妃怎么了?王妃还不是身不由已的……”她抢了沈安言拿在手里的桃子,直接啃了一口,“你这儿的雪桃怎么比端王府的好吃?” “……喜欢就多吃几个,都是端王送来的。” “……” 沈安言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道:“你跟秦怿……” “打住,”杨婉玉抬手道,“我刚刚才哄了秦怿一遍,我可不想再哄你,别问,问就是自愿的。” 沈安言便没再问。 可他那垂眸发呆的小模样,却看得杨婉玉叹气,只好又说道:“我真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伟大,可以为了某个人而牺牲自已的幸福,虽然也的确有一点点你的原因在,可其实我当这么端王妃,真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又说:“是,秦怿这个人吧,站在现代女人的角度来说,确实人渣又猥琐,别人睡女人是睡女人,他睡女人还带着利用,可这个时代,有几个男人不是这样的?那些女人呢,也都是自愿的,拉都拉不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个花魁也好,她曾经的贴身侍女也罢,她们难道不知道秦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甚至当初秦怿跟她们睡的时候,连个承诺都没有,她们就一股脑扎进去……杨婉玉当初是真的心疼那个侍女,试图叫醒她,可人家居然以被秦怿宠幸过而感到荣幸,这踏马的还能怎么办啊? 那个花魁呢……杨婉玉起初不知道她跟秦怿的那点事情,打算为她赎身,招她入天机阁做事,一查,直接懵了。 好家伙,原来当年有不少人妄图为她赎身过,人家非不要,诶,就喜欢当花魁,就喜欢为了秦怿接客打探消息,眼巴巴盼着秦怿能来看她一眼。 后来秦怿为了在杨婉玉面前表现,就替那花魁赎身,让她去过自已的安生日子,给了她一大笔金银财宝,人家就不要,哭着跪着求着要留在青楼继续为秦怿做事,秦怿没理她,她就死赖在青楼,默默地继续接客,打探消息…… 把杨婉玉惊得三观都掉在地上,好多年了都没能捡起来。 她啃着桃子说:“我知道那些女子可怜,也理解她们的难处,或许她们是觉得把第一次交给秦怿了,这辈子就认定他了,为他生为他死都可以,我也很感动她们的痴情,但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不能因为她们可怜,就认定秦怿是个渣男,然后想着替天行道……” 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多了,杀都杀不完,况且从时代的角度出发,谁也不能说谁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宁愿上山当尼姑的原因。 如果有得选,她还是想当个尼姑,可惜啊……她没得选。 沈安言静静听着她说,然后问道:“如果没有那一道圣旨,你会继续留在山上吗?” 杨婉玉则笑着说:“没有那道圣旨,还有别的事情呢,有些命,躲是躲不掉的。” 就像她都把头发剃了,住持却碍于皇权不敢收她为徒。 就像是她当初奉旨下山后,才知道祖母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人倾其一生,执念不散,却始终踏不进那一堵围墙。 而有些人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庸碌寻常一生,却始终被困在围墙内,不见天日。 沉默了许久,沈安言就说:“但是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想去睿国……秦怿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但却是你最好的选择,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若为帝,你必是皇后,那就足够了。” 秦怿这个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有时候看着也就一般般,但这人实在会伪装,也能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与其说他是渣男,不如说他冷心绝情,对任何人都只有利用,若是有需要,就算是对着男人,他也可以用上美男计。 可他对杨婉玉的确特别,这份特别,也不是说为了她可以放弃江山,而是他会为了得到江山而利用她,但最后也一定要得到她。 第374章 杨婉玉嫁给谁都难得善终,唯有秦怿会因为想占有她而护着她。 他又说:“跟秦怿打交道的时候,你小心点,别大意了……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傻,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是想要装可怜放松你的警惕。” 也可能是觉得示弱能换来她的温柔。 第274章 这样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三) 杨婉玉说:“我知道,可就算知道他是想要装可怜,我也得假装什么都不懂,按照他想要的去做……我只是觉得,以他的本事,可以应付睿国的一切,你没必要跟着去冒险。” “除了秦怿,我还有其他必须回去的理由。” “萧景容?” “跟他没关系……”沈安言说道,“我若要想报复他,当年就不会让秦怿出兵帮他,完全可以等他死了再让秦怿出兵,没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诶……我不是说你……”杨婉玉顿了顿,又道,“算了。” 劝不动沈安言,杨婉玉也没法子,三天后就出发,她总不能真的像秦怿说的那样,给他下药。 但接着,沈安言又道:“婉婉,这也是秦怿的意思,所以你不用再费尽心思劝我了,就算你劝得了我,秦怿也会想方设法逼我跟他一起去。” “什么?”杨婉玉震惊看着他。 “你一直想阻止我去睿国,那么多人都知道了,秦怿说过什么吗?”如果他也不想沈安言去,看到杨婉玉这般忧心,肯定会帮着想法子阻止沈安言,或者亲自上门劝阻。 但他没有。 杨婉玉也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了。 是了。 她倒是忘了,秦怿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这趟出使多危险? 但是他有必须要去的理由,毕竟秦睿联盟一事,只有他是从头到尾都在主张并坚持的人,换其他人都有可能搞砸。 睿国毕竟是他人国都,秦怿并非自大自负之人,若只是微服出巡一趟,他自然不会认为自已有什么危险,但这次他是光明正大出行,完全就是个活靶子,不只是西域的刺杀,睿国肯定也有很多封建无能的人不愿意联盟成功。 要保证自已的安全,必须有个人给他充当护身符,而沈安言是萧景容的心头肉,他若是能跟着秦怿一起去睿国,萧景容不仅会看在当初的交易上感激他,也会因为沈安言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 就算萧景容对沈安言没兴趣了,沈安言毕竟是天机阁的阁主,天机阁的人也不会看着自已的主子冒险,必定会尽心尽力保护。 只要沈安言跟着去,秦怿就是绝对安全的。 这么明显的原因,杨婉玉之前居然没想到,她眼眶气得泛红,那是对自已的怨恨和自责。 她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沈安言叹气道:“我于秦怿只是谋土,只是工具,他敬我尊我,但我并不是他束之高阁的宝贝,若需要到我,自然会把我亮出来,这点他没做错,更何况他不是拿我当靶子,只是把我当护身符用……” “可是他知道你身体不好!” “婉婉……”沈安言无奈道,“他不是你,你不能要求他和你一样把我看得很重要,我身体不好,归根结底跟他有什么关系?选择这条路的人是我,愿意辅佐他的人是我,更何况你我都清楚,我辅佐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当上皇后……” 杨婉玉打断他的话,“可我要当皇后,是为了要保护你们!若是我孑然一身,只为了自已,我跑去当个尼姑云游四海,谁还会阻我碍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所以,我之前庆幸你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却反悔了……总该让你明白,秦怿再爱你,他也有自已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你可以信任他,崇拜他,却不能爱上他,你们之间必须有一条线,是绝对不能越过的。” “我知道……”她也没有爱上秦怿,只是……多少放了点期待在那男人身上。 “但是,当你要求他爱你所爱,痛你所痛的时候,你就越过了那条线,”沈安言沉声道,“婉婉,一旦你开始因为他所做的事情达不到你预期的时候,你开始因为他的选择和决定而难过失望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开始依赖他,这是个不好的现象。” 杨婉玉呆了好一会儿,才道:“要说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我没有那么好的演技,能对着一个完全没感觉的男人亲热,我也不愿意自已把余生都放在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身上……我生气失望,是因为这些天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小丑,他看我急得团团转,却什么都没跟我讲。” 秦怿其实可以跟她说清楚的,他有不得不带沈安言一起去睿国的理由,再加上沈安言自已也坚持要去,她难道还会像个泼妇一样死缠烂打不同意吗? 杨婉玉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自已的脸颊,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对他确实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纵然我做不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可他当年为了帮我保护你,而选择放弃继承皇位,把一切都献给还是太子的皇上,我不能不感动……” 她知道秦怿当时也有自已的考虑。 但他当时若不顾沈安言和杨婉玉的死活,坚持要跟太子翼王对抗到底,就算结果惨烈,说不定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了。 秦怿爱她是有所目的,她嫁给秦怿也带着利用,但如今看来……终究是秦怿比她心狠。 第375章 她又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这样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 若是不经这一事,只怕她将来会输得很惨。 * 三日后。 秦怿便率领使团出发。 那天的天气还算不错,还出了太阳,较之前几日暖和了不少。 沈安言就坐在马车上,穿着纯白棉袄,身下还盖着厚重的被褥,手里还握着汤婆子,身体随着马车的出行而轻轻晃动着。 红袖和云松姐弟俩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一个着红衣,一个着青衣,一丝不苟的坐姿活像是两座雕像。 沈安言无奈道:“你们下车去吧,跟袁墨袁朗他们一同骑马,不好吗?” 云松年纪小些,也才十五岁,听了他的话便有些蠢蠢欲动,却又顾忌着冷脸的姐姐,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沈安言便索性看向他道,“你去吧。” 云松便笑了,只是刚动了一下,又忽然顿住,小心翼翼瞄着姐姐的脸色。 红袖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却也只能道:“既是公子的吩咐,便去吧,但切记不可胡闹,以保护公子为重。” 云松“嗯”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下了马车。 沈安言看他这么高兴,自已也高兴,伸手撩开旁边的帘子,看到云松选了一匹备用的马儿,很快就骑着与马车并肩走。 第275章 出使睿国 (一) 外边还是有些冷,沈安言便只好放下了帘子挡风。 红袖却颇为无奈道:“公子不该这般宠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沈安言眼神也温柔了几分,笑着说道:“十五岁,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 顿了顿,他靠在车壁上,“我十五岁的时候,也是个孩子呢。” 心脏移植手术很顺利,可也需要好好休养,那会儿他已经开始回学校重新上学了,爷爷怕累着他,天天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哄他开心。 他不乐意,觉得自已是个大人了,不需要被当成小朋友哄。 爷爷就笑呵呵跟他说:“你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别的事情你也不要操心,有爷爷呢……” 有爷爷在,他就算是二十五岁了,也只是个小朋友。 如果他还有二十五岁的话…… 想到这里,沈安言忽然咳嗽了起来。 动静也不大,但红袖还是急了,“公子!” 这时候,车上飞快蹿上来一个人,扒开沈安言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往他身上扎了几根银针。 沈安言就慢慢停止了咳嗽,但仍旧艰难地喘着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银针被收回来,他嘴里也被塞了一颗药丸,就着热水服下后,总算好了一些。 原本被咳得通红的脸颊,渐渐变得虚弱苍白。 蹿上马车的杨婉玉便扶着他躺下,把被褥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但车帘却被她掀开了一些。 “这马车围得太严实了,等会儿换去我的马车躺着,就算冷,也该透透气,一天都在赶路,不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怎么行?” 沈安言已经头脑迷糊了,能听到她说话,却无法回应。 红袖便道:“王妃怎么来了?” 而且还女扮男装……她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以为是刺客。 杨婉玉道:“我若不来,你觉得你家公子能活到半路吗?” 红袖便沉默了。 她蹙着眉头,其实也很不开心。 她不明白沈安言都这副模样了,为什么秦怿偏要他跟来,为什么沈安言不拒绝…… 杨婉玉捏着沈安言的手腕给他把脉,叹了一口气,又安抚红袖道:“放心吧,有我在,你家公子想死都难。” 当年拼尽全力救回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 红袖想说一声谢,却又想起杨婉玉跟沈安言关系这般亲密,连沈安言都懒得说一个谢字,她便更没有理由开口了。 只好道:“马车拥挤,我下去,王妃……” 她话还没说完,杨婉玉就道:“你呆着。” “可是……” “你家公子长得再柔弱,他也是个男的,即便我此刻女扮男装,与他并非那般关系,但不好单独相处,免得惹人闲话。”虽然目前还没人发现她跟来。 “是。” 使团赶路不能无缘无故停歇,若无意外,得按照行程在规定的时间范围能到睿国。 所以这一路上,沈安言再难受也得忍着。 正如杨婉玉说的那般,若是她没跟来,沈安言就算能活着到睿国,只怕身体也承受不住,不剩多少日子了。 距离睿国都城还有半个月行程时,他们在一家驿站休息。 睿国派来迎接他们的朝臣是高成,从入了边境线开始,就一路对他们照顾周到,十分有大国使臣的气度。 只是有他在,沈安言根本不敢出去透透气,下马车的时候还得把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比来联姻的公主更怕被人看到。 高成虽然疑惑,但他每次看到的都是沈安言坐在轮椅上,全身上下包裹得连根头发丝儿都看不到,倒也没把人认出来。 入了休息的房间,杨婉玉便立马开窗流通空气,同时叫人点火盆。 沈安言被安置在床榻上,裹得像个木乃伊。 他觉得闷,却又觉得冷,蔫蔫地藏在毛茸茸的棉袄里叹了口气,“好冷啊……” 第376章 云松赶忙把汤婆子递给他,“公子,拿着这个。” 将汤婆子塞进沈安言手里时,他触到沈安言的手,居然也被冰得哆嗦了一下。 明明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还这么冷? 他眼泪汪汪地握住沈安言的手,努力要把那双手给焐热,哽咽着说道:“公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刚才不是一直藏在被子里的吗?” 沈安言冷得不想跟他说话。 这时候,红袖也正好端着热水回来。 杨婉玉便道:“云松,给你家公子脱鞋袜,让他泡脚……” 云松抹了抹眼泪,“是。” 他小心翼翼给沈安言脱了靴子,然后把拉到怀里试图用体温先给他热一热,一边搓着活血一边给他脱掉袜子。 沈安言有些不习惯,想抽回来,呵斥他不用这样,可惜他实在没力气,脚冷得已经麻木了,仿佛不是他的一样。 等云松搓着慢慢回温后,才把他的脚才放进盆里。 一股舒服的温热从脚底直冲脑部,舒服得沈安言都忍不住轻轻颤栗着。 杨婉玉就过来,在他的小腿上给他扎了几针。 不知道是泡脚起了作用,还是针灸起了作用,沈安言觉得自已全身的冷意散去不少,甚至还舒服得有点想睡觉。 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想醒来,正好杨婉玉就把银针拔了,随后云松帮他把脚擦干净,套上新的毛袜,然后把他整个人都塞进被褥里。 好舒服…… 舒服得他想打个滚儿。 收拾好后,杨婉玉给他把脉,说道:“应该能熬到睿国都城了……” 正巧这时,红袖又按照杨婉玉的吩咐,端了吃食和汤药上来。 沈安言觉得被窝里太暖了,自从他身体变差后,每年冬天都会手脚冰凉,无论被窝里放多少个汤婆子都没用。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温暖,不愿意起来。 杨婉玉看他面色红润,眼底还有舒服的困意,也不舍得再折腾他,但药还是给他灌了,之后看向红袖说道:“等他醒了再重新热过,东西一定得吃,知道吗?” 最后那话自然是跟沈安言说的。 沈安言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但困意战胜了意志,他胡乱地点点头, 等他睡着后,杨婉玉才起身回到自已的房间。 房间里,玉凫正在给一个陌生男人的胳膊包扎,而那男人看到杨婉玉后,下意识要站起来,却扯到了胳膊上的伤。 杨婉玉蹙眉道:“先把伤口包扎好。” 男人憨憨地笑了笑,赶忙坐好来,却又迫不及待地看向杨婉玉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这个方法果然是有用的……” 男人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有用的!” 杨婉玉看着他的胳膊,却又说道:“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忧,时间久了,效用也会逐渐减弱。” 闻言,男人着急道:“那怎么办?” 顿了顿,他又索性道:“那也没事!我皮糙肉厚,血多,到时候多放一点……” 第276章 出使睿国(二) 杨婉玉打断他道:“这种法子终归是不顶用的,如今我是用银针暂时减弱了他的味觉才没让他发现猫腻,但这种法子不能常用,否则他往后就真的什么都尝不出来了,更何况时间一久,效用逐渐减弱,就算他把你的血都吸光了也没用。” 她看着那男人道:“你当你是人参成精,吃了你就能长生不老吗?” 男人便闷着不说话了。 坐下来沉思许久后,她又道:“你把那本书留下来给我再研究研究,趁着没人发现你,便跟着玉凫先去都城等着。” “那公子……” “他现在好了很多,暂时用不到你了,”而后丢了一包银子给玉凫,又叮嘱道,“去了都城,找个地方住着,好好休养,虽然要的血不多,但终归是有点影响的。” 男人却有些感动,他说道:“为了公子,我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杨婉玉:“……你家公子并不想要你的命,好好活着吧。” 男人:“……是。” 玉凫带着男人前脚刚离开,秦怿后脚便进了房间。 杨婉玉转头看到他,倒也不意外,只是道:“还不去休息吗?” 秦怿关了门,笑着柔声道:“我就不能在这儿休息吗?” “你若是不怕被人看到,有什么不可以的?” “夫人……”秦怿从背后抱住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蹭着她的脸颊,“这一路辛苦了。” 杨婉玉面上带着笑,也跟着蹭了蹭他的脸,可是眼底的情绪却有点淡。 也不怪她之前会无意识地依赖和逐渐爱上这个男人,实在是对方手段太高了。 在她的记忆里,自从秦怿通过一些手段跟她认识后,就很少在她面前自称过本王,都是吵架时气急了才会脱口而出。 但哪怕是两个人意见不合,或因为一些小事吵架,男人也只是气鼓鼓的,从未说过难听的话,没多久后又会跑回来哄她开心…… 无论是大事上还是细节上,这个男人处处表现得温柔体贴,细心周到,偶尔也会发点小孩子脾气,也会耍性子吃醋生气无理取闹……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像个普通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演戏。 第377章 或许……在对她的情意上,这个男人的确从未演戏过,只是他们都不是只顾着儿女情长的人。 见她不说话,秦怿便松开抱住她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怎么了?不开心?” 不等杨婉玉开口,他又担忧道:“是阿言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挺好的,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秦怿笑着握紧了他的手,“方才我还想去看他,但他的侍女就守在门外,说是他喝了药刚睡下,我问了几句,都说他好了很多……也好在你来了。” 其实秦怿是不赞同杨婉玉跟来的。 他当时是打算把秦国最好的御医和沈安言身边的刘老头儿带上,可杨婉玉坚持要跟来,他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杨婉玉知道他对自已强行跟来的事儿不太开心,按照礼制,她一个王妃,确实不适宜跟过来,可若是她不来,沈安言根本熬不住。 “你放心,”她说道,“就算到了秦国王都,我也不会泄露自已的身份,就这副打扮,也尽量不出门。” 她敢女扮男装跟来,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本来胸就不大,秦国的女子身高也普遍比女子要高一些,这种天气穿的衣服也厚,而且基本都是高领子的,她面相又是那种带着几分凌厉的好看。 稍微化点妆,遮一遮,基本看不出来。 只要她不开口,在睿国这种女孩子都娇滴滴的地方,没有谁会怀疑她是女人。 秦怿却蹙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我不让你来,是因为这里危险,跟礼制和其他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杨婉玉怔了下,才道:“我知道……但是该注意的我也要注意,而且我会保护好自已,你不必担心。” 秦怿总觉得杨婉玉好像对自已的态度冷淡了些。 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杨婉玉的性子,跟其他姑娘家总是不一样的,他也知道她不会娇滴滴地讨好自已,更不会满心满眼都是自已,可自从她答应嫁给自已之后,眼里分明也是有自已的,即便感情不深,却也带着几分温柔。 可此刻,她眼底的温柔分明已经散去,多了几分冷静和自持。 “玉儿……” “嗯?” 秦怿再看时,却又发现她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杨婉玉见他又不说话了,忽然笑着捧住他的脸,温柔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你这段时间的确辛苦了,我让人给你……” 话未说完,就被秦怿堵住了嘴巴,然后横抱上榻。 缠绵间,杨婉玉察觉到他情绪很是急躁,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只能用配合来安抚对方的情绪…… 第二日。 杨婉玉起身时,秦怿已经不在了。 她洗漱好去找沈安言,发现沈安言也被红袖和云松二人收拾妥当,推着轮椅送他去了马车。 她也要去马车的时候,却发现高成一直在盯着正在上马车的沈安言。 这时,秦怿便走到他身旁,笑着问道:“高大人在看什么?” 高成赶忙回神,朝着秦怿行礼,“端王殿下。” 而后才讪讪道:“殿下身边的那位谋土,看身形……与下官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一时失神,便多看了两眼。” 秦怿笑着说:“原来如此。” 杨婉玉见高成也没怀疑,便上了沈安言的马车。 她一上去,云松便自动下马车。 沈安言就看向红袖道:“你下去盯着点儿,快到都城了,那些闹事的也差不多要动手了。” 红袖便也下去了。 接着,沈安言便看向杨婉玉道:“手伸出来。” 杨婉玉看着他:……??? 但她还是伸出了自已的手。 沈安言便抓着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揽了上去,没找到任何痕迹,便又道:“另外一只。” 杨婉玉知道他要找什么,毫无压力地把另外一只手也伸出来,并且还主动把自已的袖子也揽了上去。 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 沈安言蹙眉。 然后杨婉玉就说:“要不要我把鞋袜也脱了给你看?” 沈安言:“……不必。” 第277章 出使睿国(三) 看她走路,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想来身体其他地方是没有伤口的,更何况正常人取血,尤其是在自已身上取血,一般都是从手腕取,谁他妈的割脚上的血? 但他还是问道:“你这几天给我喝的药是什么成分?” “你如今身体好转,跟药的关系也不是很大,我在你身上放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能说,”杨婉玉看着他道,“其实我从五年前就开始为你寻找续命之法,但是所有的法子都试了个遍,就是没办法治好你。” “这次出使,我知道自已阻止不了你,但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也不可能,刚好出发前就被我得到了一种新的疗法,通过那个疗法,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给怎么为你治疗。” “这几天试了一下,我发现还不错,但是也只能暂时帮你一下,而且这法子……不太好,费时费力还费人,副作用也难以确定,我昨晚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但是我还得实验一下,重要的是,我得找到一个合适的药引子给你。” 第378章 沈安言就沉声道:“我没打算长命百岁,我这样就挺好的,你可别为了我搞一些歪门邪道。” 顿了顿,他又说:“像那种以命续命,或者喝人血什么的……就算是拿罪犯给我续命,我也不要。” 那太恶心了。 无论是什么人,是不是自愿,他都不需要。 他不想再顶着任何人的性命活下去。 杨婉玉叹气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啊?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残忍的人吗?” “你不像,你也不是,但我害怕。”沈安言说,“如果你真的找到了这样的法子,如果有人求着你,非要愿意把命给我呢?” 他继任天机阁这五年来,杀了很多人,却也救了很多人,臣服他的,愿意为他的付出性命的,数不胜数。 那些人可以不把自已的命当命,可他却不想用这种方式活着。 更何况,他还不一定就要死了呢,顶多是未来活得虚弱一点。 “我不会,”杨婉玉说,“造出这种救人的法子,我恐怕就要遗臭万年了。” 人各有命,她虽然也希望沈安言能活得久一点,活得健康一点,但她不会为了这个目的就去伤害任何人。 无论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自愿还是不自愿。 顿了顿,杨婉玉又道:“对了,你小心点,那个叫高成的……好像注意到你了。” 沈安言“嗯”了一声。 高成心思细腻,虽说秦睿两国联盟是大势所趋,就目前来说是好事,但不信任和反对的人也有很多,两国之前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谁能一下子就完全相信一个敌人? 高成怀疑他,也只是因为他一直缩在马车上,被保护得比公主还好,觉得不对劲罢了。 他说:“秦怿能应付的。” 只是,等到了王都城门前,就不一定了。* 秦国使团忙着赶路,睿国都城这边也在忙着迎接。 在城门迎接使团这种事情,不算小事,却也不是难事,需要的只是一个排场和面子。 萧景容原本是打算安排给齐王的。 可齐王却找上门来,委婉表示了拒绝。 书房里。 萧景容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齐王凑近他道:“你知道这次的秦国使团里,端王秦怿的谋土也跟来了吗?” “然后呢?” “青落公子名满天下,多智如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听闻他算卦十分了得,还与天机阁的阁主关系亲密,你应该亲自出城门迎接使团,找机会跟他套一套关系。” “……本王为什么要跟他套关系?” “啧!”齐王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是不是傻啊?!本王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明白吗?!” 他又说:“既然那位青落公子那么厉害,那你跟人家打好交道,不更方便找沈安言吗?!” 见萧景容眉头微蹙,似乎开始考虑他的提议,又继续道:“你找沈安言找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找到,这个人要不是死了……” 被萧景容冷冷扫了一眼,他又赶忙道:“……就就就、就肯定是故意躲着你呢!或者,他是被人关起来了也不一定,秦国那么大,你再厉害,也不能把秦国也翻个底朝天吧?但若是你跟那位青落公子打好交道,兴许人家就愿意帮你这个忙呢?” 萧景容知道他是为自已好,便也原谅他方才说错话了,沉声道:“那他也只是一个谋土,本王讨好他有什么用?若秦怿不开口,他肯背着主子在私底下帮本王吗?” 齐王就道:“就说你平时也多关注一些流言,那位青落公子虽说是端王的谋土,但他跟端王之间的关系……也不似寻常的主子和下属,他也并非事事听端王的。” “那本王就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 “他连秦怿的话都不听,又凭什么帮本王?更何况,秦怿不会不知道本王想要什么,他敢来睿国,便该准备好本王需要的礼物。” 秦怿不会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在找沈安言,这人当初在边境没把沈安言的消息透露出来,想必是早就知道两国联盟的使臣就是他。 或者,他本来就打算要来。 可想要在睿国平安无事,必定需要有人护着,没人比他萧景容更有发言权。 所以,秦怿想安然无恙地回到睿国,就必须把沈安言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否则,他绝对不能活着走出睿国都城。 齐王震惊道:“你早就谋划好了啊!” 萧景容没正面回答,只是道:“派你去城门迎接,自有本王用意,总之……你莫要过多与他交涉,这人心机深沉,不好对付。” 见他有自已的打算,齐王也不好多说。 他这人向来办事还行,唯有在保护沈安言这事儿上一直自责,毕竟他答应了萧景容,却又让沈安言失踪了。 虽然他总怀疑这里面也有萧景容的手笔,可这些年看到萧景容日渐憔悴,一直派人去找沈安言的行踪,他便逐渐打消了之前的怀疑。 起身离开时,又忍不住说道:“你也莫要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萧景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稀罕这样的安慰。 齐王走了后,忠祥便进来了。 第278章 出使睿国(四) 第379章 重风去了南方调查沈安言的行踪,又有其他的事情要另外处理,短时间内回不来,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忠祥留在萧景容身旁伺候。 他帮萧景容换了热茶,见他在低头看折子,便轻声道:“主上,暗卫那边传来消息,秦国使团还有几日便到都城了,那些埋伏在半路的刺客也都一一解决,但是高大人传回密信,说端王身边的那个谋土……好似有些奇怪。” 萧景容头也未抬,一边批阅折子一边淡声道:“哪里奇怪?” “自从在接到使团后,那人便很少下马车,便是下了马车也是靠着轮椅行动,瞧着身体很是虚弱,但一直藏着很严实,高大人至今都未曾见过他的脸。” 顿了下,又道:“听说,端王还特意为了他把秦国皇宫里最好的御医都带上了,他身旁还跟着三个贴身侍卫,两男一女,其中有一男一女武功高强,非常警惕,高大人几次想要上前问候都被拦住了,剩下那个男的,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萧景容抬头看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忠祥道:“高大人觉得,既然这人身体如此孱弱,端王看着又如此重视他,又为何偏要冒着风雪把人带来都城?” 两国是要联姻,也是要联盟,又不是来吵架和互相算计的,带个谋土做什么? 若真担心被坑骗,带个身体健康的文臣岂不是更好? “高成还说了什么?” “高大人还说,”忠祥顿了顿,才道,“他去打探了一下,那谋土就是名震秦国的青落公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青落公子是端王的谋土,却没有几人见过他真实面目,都知道他身体孱弱,可是却又连他住在哪里都不清楚,此次出使睿国,竟然是他第一次现身人前。” 他又顿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高大人瞧着……觉得那位青落公子看起来很眼熟,说是……很像公子。” 萧景容在忠祥开口之时便做好心里准备了,忠祥又一点一点铺垫,男人此刻倒是没有多震惊,只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反复折腾翻涌。 他执着毛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所以便很快把笔放了下来。 只是他怎么努力,都实在无法表现得无动于衷,哪怕看着再镇定,声音再冷静,还是带着一丝颤抖,“高成……见到人了吗?” “没有,高大人无法靠近那辆马车,无论是端王还是守在马车附近的侍卫,都把人保护得太好,说是……说是身体太弱,见不得风。” 萧景容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终于还是回来了。 可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狠狠捶了一下桌面,咬牙冷声道:“秦怿明知他身体不好,竟还冒险带他上路!” 简直该死! 忠祥看见高成在信上那般描述时,其实已经有几分怀疑了,可见萧景容都开口肯定了,眼底便也开始泛红,“真是公子吗?” 原本萧景容就怀疑秦怿把沈安言藏了起来,也知道若是如此,秦怿一定会用沈安言跟他谈判。 只是他以为,秦怿会把沈安言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好方便威胁他。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秦怿居然敢把人带来睿国! 萧景容没回答忠祥的问题,只是急忙起身要出去,可是刚走到门前,却又忽然顿住了。 他要干什么? 快马出城去接人吗? 且不说秦怿会不会放人,沈安言还愿不愿意见到他都是一回事,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了,半点消息都不给他? 忠祥也追了上来,见萧景容顿住了,便有些急切道:“主上?” 萧景容犹豫了许久,还是转身回了书房内。 忠祥虽迷茫,却也跟着他一道回了书房内,他问道:“主上不去见公子吗?” “不了……” 他双眼失神地坐回书桌前,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未必想见到本王。” 放在桌面的手捏了捏,却无法捏紧,心里忐忑不安,然后又开始期待,很快又开始变得惶恐局促,担忧不已。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 沈安言是不是自愿回睿国的? 这些年,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身体是真的不好,还是秦怿故意说出来骗他的? 为什么这些年半点消息都没有? 是不想让他知道,还是被秦怿困着没法子求助? 不……以沈安言的性子,秦怿未必困得住他,而且秦怿敢把沈安言带回睿国,就说明沈安言这些年过得还行。 那老王妃的事情,是他做的吗? 他回到都城,是被秦怿逼迫的,还是他自已想回来,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要报仇吗? 这些想法在脑海里不停打转,没一下,都把萧景容割得鲜血淋漓。 男人忽然有些害怕。 他害怕看到沈安言痛恨的眼神,也害怕两个人逐渐陌路,见了面却都佯装不识。 忠祥却是很想马上见到沈安言,他跟萧景容不同,沈安言与他之间有血缘关系,并且两人之间关系还不错。 与沈安言见的最后一面,还是在摄政王府的大门前。 沈安言安抚他不用担心,还说会等着他来救……可他却没能及时把沈安言救出来,也没有保护好镖局的那些人。 他心中有愧,五年了,一直想着再见沈安言一面。 第380章 哪怕是跪下认错都行。 只是,他如今的身份,也不便贸然出城迎接。 “那主上……” 忠祥还没说完,萧景容便忽然道:“去把齐王叫回来。” 顿了下,忠祥便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道:“奴才这便去!” 而后急匆匆出去拦人。 所以,齐王刚回到半路,又被忠祥骑着快马拦住,一脸懵逼地跟着他又回了摄政王府。 城外。 杨婉玉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而后又看向沈安言笑着说:“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沈安言闭着眼睛在休息,脸色较之刚出发那会儿好了不少,只是说话嗓音有些沙哑,“在城门迎接使团的人,从齐王变成了萧景容。” “……你听到啦?” “也不难猜。” 高成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盯着他的马车看,想必心中有所怀疑,自然会在信中跟萧景容提及。 萧景容又不是个蠢的,自然轻易便猜出了。 杨婉玉放下车帘,笑着道:“你倒是半点不担心。” 沈安言睁开眼睛看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欠他钱……” 第279章 或许我还能回到我的家乡 (一) 使团到了都城门外,迎接他们的人,果然是萧景容。 按理,萧景容身份贵重,便是小皇帝已经开始逐渐掌权,但他在朝堂说话的分量依旧不低,迎接使团这种事情,由他来做,有些大材小用了。 看到他时,秦国的其他使臣都惊呆了。 不过也十分受用。 沈安言仍旧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礼节性的寒暄,一点儿都不好奇,还把杨婉玉打算掀开帘子的手给打落了。 杨婉玉捂住自已的手,倒也不痛,但还是埋怨道:“我看一眼啊!我还不知道我哥夫长什么样子呢……” 沈安言:“……你别瞎喊,不然跟你翻脸。” 杨婉玉:“……好吧。” 按照睿国的礼节,秦怿应该带着其他使臣先入宫觐见睿国小皇帝,把秦国皇帝的文牒奉上,和亲公主则先去安排好的住宿之地休息。 可是秦怿要跟随萧景容入宫的时候,萧景容却一直盯着一辆马车看。 马车晃晃悠悠的,窗口的小帘子掀了一小半,却只能隐约看到一片白,毛茸茸的,不用猜都知道马车内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裘衣。 昨日都城还下了一场雪,地面也带着几分润,呼吸时空气中都带着白雾,这么冷的天气,穿着裘衣也没什么,但萧景容眼底还是带着几分担忧和心疼。 也不知那裘衣够不够暖…… “摄政王殿下在看什么?” 秦怿的话唤回了萧景容的思绪,他回头看了这人一眼,神色冷淡中带着几分讥讽,“你说本王在看什么?” 旁边一位鸿胪寺的老臣不懂萧景容的眼色,也觉得沈安言乘坐的那辆马车有些奇怪,便问秦怿道:“不知马车上坐的是何人?” 秦怿便笑着解释道:“只是本王的一个谋土,但他对睿国风景却神驰已久,一定要跟着来,本王心疼他,便索性带着他一起来了。” 而后又看向萧景容道:“只是一个谋土罢了,他身子不好,身份也上不得台面,便不叫他入宫丢人了……摄政王觉得呢?” 萧景容冷冷看着秦怿,没说话。 那老臣总算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心想着之前明明听说这两位在边境并肩作战,十分有默契,而且联盟之事也是他们主张的,怎么见了面跟俩斗鸡似的? 生怕这两位在大街上打起来,老臣便赶忙挡在这两位中间。 先是笑眯眯对秦怿说道:“端王殿下,这边请。” 而后又看向萧景容,笑眯眯安抚道:“王爷,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萧景容之所以来迎接,是以为可以见到沈安言,既然沈安言不打算入宫,那他也没必要忙前忙后,索性把这事儿交给其他人处理,自已回了王府。 忠祥就在身旁陪着,也以为能见到沈安言,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他失望又难过,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几天后,得到消息的重风赶了回来,见了忠祥就问道:“见到公子了吗?” 忠祥闷声摇头。 重风疑惑道:“摇头是什么意思?那人不是公子?” “都没见到人。” “怎么会?”重风惊讶道,“你不是随主上出城接待了吗?怎么会没见到人?” “端王说……他的谋土身子不好,不便入宫觐见,那马车直接就去了鸿胪寺安排的驿馆。” “不是安排宴席为使臣接风洗尘吗?” “也没见到人。” 重风顿了顿,才沉声道:“那确实不好办。” 按照规矩和礼节,睿国的朝臣连同其家眷亲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前往驿馆探视,这主要是为了保护公主的名声与清白。 就算萧景容是摄政王,他也不能踏进驿馆半步,更何况驿馆肯定有不少鸿胪寺的人在盯着。 想要见到人,只能是沈安言自已从那驿馆里出来。 不过看样子,他好像不打算出来见任何人,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已的意思,还是秦怿的意思。 * 几日后,驿馆里。 第381章 杨婉玉盯着沈安言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口闷完后,接过空碗,说道:“你确定不出去走走?” 沈安言苦得不想开口说话,直接把脸埋在桌子上。 许久后,才抬起眼泪汪汪的桃花眼,带着鼻音说道:“不出……” 这么冷的天,他出去找死吗? 杨婉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看到他跟萧景容重逢之后的浪漫场景,结果啥也没有。 不过…… 她嘿嘿笑了两声,用手肘捅了捅沈安言。 沈安言转头含着鼻音,莫名其妙还有些不开心地问道:“干嘛?” 然后听见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偷偷去看过萧景容了。” “哦……”然后呢? “嘿嘿,丫的长得贼帅!” “……” 杨婉玉也不是花痴,但还是捧着脸说道:“啧,那身材,那腿,那腰,那臀……” 沈安言:“……你男人来了。” 杨婉玉不信他,继续捧着脸说道:“……还有那双手,啊,好长啊,我听说男人的手指越长,鼻梁越高,几……” “咳!”沈安言重重咳嗽一声,吓了杨婉玉一跳,顿住话语转头看他,就看到沈安言面色无恙,却神情严肃道,“真的来了。” 杨婉玉:…… 她僵住了身体,犹豫了半晌,还是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秦怿就站在门口那儿微笑着看他,“几什么?” 杨婉玉:…… 人最后自然是被扛走了。 沈安言得了空闲,总算有时间看书了。 云松不知道从哪儿摘了一束梅花回来,插在花瓶里,专门摆在窗台那儿,弄得还挺好看。 弄完了,他就笑眯眯地跑去沈安言身旁挨着,“公子,今天还冷吗?” “今日倒是暖和了一些。” 睿国的冬天是比秦国要冷一些的,但风不大,若是不下雨不下雪,晴朗天气又无风,倒是挺舒服的。 窝在屋内,烤着火,不冷又不热,温暖得恰到好处。 不过也可能是体质问题。 他这副身体本来就是睿国人,哪怕这里的天气比秦国冷,但他还是会觉得待在睿国更舒服些。 至少今年的冬天,他睡觉都安稳了一些。 火盆靠得有些近,没一会儿,云松就出了汗,索性把自已身上的围脖给解开,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沈安言身上。 沈安言看着他,笑了笑,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既觉得热,不妨出去走走看看,倒也不必时时守在我身旁。” 说这话时,他其实是羡慕的。 第280章 或许我还能回到我的家乡 (二) 前世身体病怏怏的,虽然有空调也有吃有喝,但就是格外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伙伴,这一世身体还是病怏怏的,他却只羡慕前世的自已,有空调还有吃有喝,还不用担惊受怕,每天可以做喜欢的事情…… 云松却摇头,坐在地上趴在他的膝头,手指无聊地拨弄着他玉佩的穗子,“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殿下不准我们乱走。” 沈安言放下书,抬眸顺着窗台看向外面的天,“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街上也不热闹吗?” “还行,”云松抬头看着他,“公子想出去走走吗?” “我就不去了。” 虽然天气看着是比之前要温暖,但对他而言,还是冷的。 穿着厚重出去,又不方便,总觉得自已像个二傻子。 云松闻言,又趴回沈安言的膝头,“公子,为什么你身上香香的啊?他们说女孩子才是香的,男人都是臭的,但是我觉得你闻着比我姐姐还香……” 沈安言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年轻的时候混得不好,为了活命,就给自已下毒,之后身上就一直带着香味了,好闻吗?” 其实那种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凑得太近,几乎闻不到。 反正他自已从来没闻到过。 不过他汗腺本来也不发达,前世就很少出汗,可能是因为身子虚吧,就算出汗也都是出些冷汗,一般没什么味道。 云松倒是隐约听说过沈安言以前的事情。 红袖虽然总命令他少说话多做事,但他十岁之前一直被红袖保护得很好,十岁之后,又遇到了沈安言,也被沈安言宠得像个小孩子,倒也不如别人会审时度势,有什么就问什么。 故而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沈安言问道:“公子,你以前真的跟睿国的摄政王谈过恋爱吗?” “谈恋爱?”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沈安言愣了一下,才道,“谁教你这个词的?” “王妃教的,”顿了顿,云松又道,“王妃说,两个人彼此记挂,想要与对方成亲,白头偕老,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而且还一起亲亲过,就是谈恋爱。” 沈安言:……这都教的什么啊! 他放下书本,捏了捏鼻梁,才说道:“别听王妃胡说八道,若是你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子,必定要克已守礼,要懂得发乎情止于礼,不可随心所欲,更不可坏人名声,便是两情相悦,也要遵循礼制,以礼相待,待三媒六聘将人娶过门了再说,明白吗?” 云松点头,“王妃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王妃说……两个男人谈恋爱就不用。” “……” 第382章 “王妃说,真心喜欢一个人,便不该以身份年龄和男女之别去计较,她还说,若是将来公子你真的嫁给别人了,或者睿国的摄政王嫁给公子了,我们这些当下属和朋友的,也要尊重公子的意愿,只要公子觉得开心就好了。” 接着,云松就严肃道:“公子,无论你嫁给谁,云松都永远是公子的人!云松会永远保护公子,不让别人胡言乱语,更不会让别人欺负公子的!” 沈安言:…… 虽然觉得很温暖,但真的好想打死他。 不知道该怎么跟云松解释自已跟萧景容之间的那些事情,怕越描越黑,沈安言便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让你平时少跟王妃玩!都从她那儿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巧红袖端着吃食进来,“公子。” 把东西放在沈安言面前后,视线便冷冷地扫向云松,吓得云松往沈安言身后躲了躲。 红袖眉头微蹙,便开口道:“滚出去,别打搅公子休息。” 云松便一溜烟跑了。 沈安言笑着说:“你别总是对他这么凶。” 对着沈安言,红袖半是无奈半是温柔,“公子确实不该纵容他的,惯得他都无法无天了,若是换了别家主子,十条命都不够他用。” “就是个孩子……” “哪家孩子十五岁的?寻常人家的男子,十五岁都当爹了,他既不能为公子分忧便罢了,却还总是处处闯祸惹事,就该叫他待在秦国,免得坏了公子和殿下的大事。” 沈安言笑了笑,“他这样挺好的,聪明又开朗,凡事都不往心里去,我倒盼着他五十五岁还是这个性子。” 红袖给他倒茶,“那只怕是要惹下不少麻烦……” “再好的性子都会遇到麻烦,人活一生,不看这辈子有多少烦心事,只盼能问心无愧,”接过茶水喝了几口,沈安言才又笑了笑,说道,“……好过浑浑噩噩,白活一场。” 半个时辰后,秦怿便换了身衣服出现在门外。 他刚进来,沈安言便顿住喝茶和看书的动作,惊讶看着他道:“这么快?” 秦怿:…… 红袖则起身朝着他行礼。 在沈安言旁边拉了张凳子坐下后,秦怿便挥手让红袖下去,自已给自已倒茶,随后道:“听说你这段时间都没出去过?” “你希望我出去?” 喝了茶,秦怿才道:“好不容易回一趟故国,不去见见故人吗?” “殿下希望我在这里有故人?” “只是见这几日街上甚是热闹,你若愿意出去逛逛也是好的,一直闷在这屋内,对身子不好。”顿了顿,秦怿接着道,“你若是不想出去,本王自然不会强求。” 沈安言倒是没再说话。 秦怿又看向他道:“不过你这次非要跟来都城,难道不是有事情要做吗?若是不出去,怎么做事?” “不急,”沈安言微笑着说道,“那些都是小事,等忙完了殿下的大事,再去处理我的小事,也还来得及。” “若是需要人手,本王的暗卫尽可差遣。” “谢殿下。” “那倒不用,”秦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要你少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挑拨离间,本王就谢谢你了。” 沈安言佯装不知,一脸迷茫道:“啊?殿下在说什么?” 秦怿虽然懒得跟他计较,但还是说道:“你知道本王心里在意她,无论本王之前多混账,现在心里都只有她,若非皇上和翼王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皇位本王不要也罢!但既然要被迫争这皇位,就必须要有所牺牲,若是可以,本王也不想折腾你……你应该知道本王的意思!” 沈安言当然知道。 第281章 或许我还能回到我的家乡 (三) 虽说秦皇和翼王对秦怿的警惕心没那么强了,但那也是因为皇帝和翼王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彼此的身上,秦怿就显得安全了。 可只要皇帝解决了翼王,或是翼王解决了皇帝,那么他们下一步,自然是要针对秦怿。 秦怿无路可退。 哪怕他是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帝,哪怕他真的只想逍遥山水间,只要他不想死,他就必须加入这场战争。 可要登上帝王的宝座,自然有所牺牲,这些都不是秦怿能控制的。 他带沈安言来都城,的确有自已的私心,可从大局上出发,这是必须要做的,除了这点之外,他对沈安言已经算是百般体贴,万般温柔。 除了杨婉玉,沈安言便是秦怿最信任也最疼爱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沈安言会在他背后挑拨离间,导致杨婉玉如今对他的态度越发冷淡。 沈安言却是微微叹气道:“殿下这话说得过分了……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也算是挑拨离间吗?” 秦怿生气道:“你知道夫人的性子,她那么在意你,你这么说不就是让她……” “那就瞒着她?让她对殿下的情意越发深重的同时,某一天忽然发现殿下原来一直背着她在暗中伤害她最在意的人,然后彻底恨上殿下?” 秦怿愣了。 沈安言又道:“殿下,三年前我就提醒过你,既要争这个位置,就应该明白将来注定要孑然一身,你永远无法再爱一个人,也别奢望别人能全心全意去爱你。” 他又说:“这条路本就艰苦,陪着你走这条路的人也势必会受伤,将来,你该利用的该伤害的,不只是我一个,让她有点心理准备不好吗?她要皇后的位置,她要保杨家满门不灭,而你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些,既然如此,那她能给你的自然也有限……太过贪心,会被反噬的。” 第383章 秦怿沉默着,但从他脸色看来,心情十分不好。 沈安言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摆,又继续说:“她越界了,殿下也越界了,我只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殿下,若不能做到为她放弃一切,同时还能护她周全,便不要想着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我可以纵容你们的浪漫,但皇上和翼王也愿意欣赏你们的风花雪月吗?” 他之前那么提醒杨婉玉,的确有自已的私心。 因为他不知道自已还能活多久。 他其实能看出来,秦怿对杨婉玉的感情越发深厚,甚至到了可以为她放弃皇位的程度,但是……可以放弃,不代表能放弃。 秦怿终究要当皇帝,这样他才能活命。 杨婉玉也必须要当皇后,这样她才能解决那个预言带来的伤害,保住杨家满门。 只是秦怿要当皇帝,他身不由已的事情就太多了,他将来必须要娶妻纳妾,必须要雨露均沾地宠幸后宫妃子,甚至为了达到某些利益,也可能会牺牲或利用杨婉玉身边的人…… 若是不能一直清醒理智地对待,由着他们慢慢深陷下去,以杨婉玉的性格,必定会痛恨原来的自已,她就算不会杀了秦怿,也会杀了她自已。 秦怿还想说些什么,沈安言又率先开口道:“殿下今日如果是来跟我说这些的,那便不必再开口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殿下,也是保护婉婉,除非殿下现在可以向我起誓,将来即便是当了皇帝,绝对不会再册立其他的妃子,也绝对不会宠幸除了婉婉之外的女人,更不会以任何理由伤害或利用杨家的任何人……” 秦怿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不愿意撒谎,也不想骗人,因为这根本不必撒谎,若真当了皇帝,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那岂不是昏君? 他要当皇帝,除了是要活命,也是要带领秦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可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平衡朝局,哪怕是他不爱或者厌恶的女子,他都得看情况纳入后宫。 不是他非要,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若是他独宠杨婉玉,那杨家就会在朝堂上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他想要保住杨家,其他的朝臣也会想办法把杨麒给踩下去。 若是他真的答应沈安言说的,那就是把杨家,把杨婉玉逼到死路。 在朝堂和后宫中,独宠……绝不是好事。 沈安言就道:“殿下既知道这不可能,又何必纠结那么多?” 秦怿蹙眉道:“这是两回事!本王虽不能独宠她,但她是皇后,本王心里也只有她,别的女人如何能动得了她的位置?!” 叹了一口气,沈安言道:“我没说这会动了她的位置,但一旦你们彼此深陷,想要的东西就会多了,难道殿下觉得……婉婉想要的仅仅是那个位置吗?就像殿下想要的,难道仅仅只是婉婉身后的助力吗?” 秦怿一噎。 “我提醒殿下与婉婉注意分寸,不是不让你们彼此相爱,只是希望婉婉不要在你身上期待太多,殿下也一样……” “……” 秦怿不知道是觉得自已说不过沈安言,还是自已的心思被看得太清楚,闷头起身要离开。 沈安言却又问道:“殿下来这儿,就只是为了说这些?” 果然,秦怿又顿住了脚步。 但他没有立刻转头看向沈安言,而是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调整自已的情绪。 可惜他这次受的打击有点大,一时还调整不过来。 毕竟按照沈安言的意思,这人日后可能还会有意无意地提醒杨婉玉不要深陷,他跟杨婉玉之间……也始终无法像寻常的夫妻那般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他索性朝着窗户那边走去,在窗边吹了好一会儿风,垂眸,看着窗台上的那束梅花,想起杨婉玉也时常喜欢摘花放在窗台,心里便又柔软了起来。 其实,他心里明白沈安言是对的。 这条路注定风雨兼程,难见彩虹,自然不该有更多的情感羁绊,他无法为了杨婉玉守身如玉,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 杨婉玉也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与他之间也未必真就如他所想的那般恩爱,只是他们各有所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怿忽然转头看向沈安言道:“你是觉得自已撑不了多久了,才会与本王说这些吗?” 以沈安言的性子,应当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他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话跟他说得这么明白。 沈安言在他吹风的时候,也拿着火钳拨弄着炭火发呆。 第282章 或许我还能回到我的家乡 (四) 闻言,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没准儿过几天就没了,有些话自然是能早点说便早点说。” 而后他又说:“若殿下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 他有时候也觉得装疯卖傻挺好的,反正彼此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好。 秦怿便重新回到他面前坐下,“可夫人说你身体已经比之前更好了,御医也说过,你身为睿国人,回了睿国休养会更好……” “殿下,”沈安言叹气道,“人各有命,我能活到今日已经很高兴了,这五年来,我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活得很痛快,我如今回到睿国,既是为了助殿下成事,也是为了完成自已最后的心愿。” 第384章 他说:“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这五年来,他耗尽心血把天机阁管理得很好,即便没人再盯着,也能自行运转,他不在了,天机阁会替他保护杨婉玉,为她所用。 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了。 至于他…… 虽说杨婉玉一直在努力为他研究续命之法,但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续命之法,不然,早该找到了。 秦怿看着他,忽然说道:“临近年关,睿国的小皇帝让我们一同庆贺,之后还会有好几个宴席,等过了年,便是睿国的春猎……本王打算那之后再回秦国,你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考虑。” “殿下要我考虑什么?” “是要回秦国,还是继续留在睿国。” “……我留在睿国做什么?” “不知道,”秦怿说,“或许你没有理由,但你就是想留下来呢?” 沈安言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萧景容不会让你在这里待那么久的。” 秦怿却说:“若是之前,他自然不会同意,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我若是走了,你说不定也会走。” 沈安言:“……无聊。” 竟玩这种游戏。 秦怿喝了一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本王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本王和夫人好,本王也愿意承这份人情,但是你还不能死。” “哦,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死。” “所以,”秦怿看着他说,“你应该去见一见萧景容。” “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让你死的。” “婉婉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凭什么能做到?” “就凭他是萧景容,是睿国的摄政王,夫人做不了的事情,他可以替上,更何况他身边有个叫温玉的御医,那是夫人的师兄。” 沈安言顿了下,才道:“我知道。” 当初知道的时候也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但是他已经跟婉婉的师父断绝关系了,算不上师兄。” “可是他手上有一本秘籍,是当初他们断绝师徒关系时,夫人的师父给他的。” “……你知道是什么秘籍?”这事儿,沈安言也知道。 但是他没去了解太多,只知道温玉同杨婉玉一样,四五岁便拜入师门,十五岁时却与师父决裂,师父赠送了他一本秘籍,有一半睿国血脉的他就选择回到睿国,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萧景容,之后又入宫当了太医。 秦怿说:“本王麾下有个侍卫长,倒是了解过这事儿,听说那是一本绝世医书,上面记载了很多替人续命和治病救人的法子,就算是死人也能把人救回来。” 沈安言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因为温玉虽为睿国的御医,可他的医术却好似还不如夫人,而且他也没能治好睿国的先帝,所以那些刚流传不久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自然就没人再传。” “那你还说那么多……” “但是本王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谣言不是空穴来风,那本秘籍或许真如传说的那样,真有什么续命的法子,只是温玉碍于各种原因不便动用,可若是萧景……” 沈安言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觉得,温太医的那本秘籍或许能救我,而萧景容跟他关系好,或许可以从他手里拿到那本秘籍,交给婉婉,让婉婉来救我?” 秦怿顿了下,“是。” 沈安言无奈道:“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成这个,但殿下……你忘了吗?我之所以被送去秦国,除了我想逃,婉婉想救我,还有的便是我那会儿也快要死了,萧景容若是真能帮我,温太医的那本书若真那么厉害,我为什么会被送到秦国?” “因为温太医很有可能不知道怎么使用那本医书。” “那他当时也可以把我连同那本医书,一起打包给婉婉。” “或许是他不信任夫人。” “也可能是那本医书的确没什么用,还害人不浅,或者是根本就没有那样一本医术。” 秦怿却坚持道:“有没有,你去问一问便知。” 沈安言实话道:“我不想问。” 秦怿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跟萧景容扯上任何关系,因为我不想用任何歪门邪道活着,因为我总觉得,如果我是顺其自然死亡的……”或许我还能回到我的家乡。 这话听得秦怿迷迷糊糊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言低着头,看着自已苍白的双手,呢喃道:“为了自保杀人和为了活命杀人总归是不一样的,曾经我拼命活着,却都不敢沾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就是因为我害怕……再也回不了家了。” 秦怿不解道:“你是想回禹州吗?倒是听说那也是个好地方,你若是想回去,有何不可?本王可以安排。” 沈安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一直是个很复杂的人,看着很理性,这些年为了掌控天机阁也曾杀人如麻,他以为自已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做尽一切坏事。 可是也会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他转头看向窗外,“人如果跟动物一样,都是死脑筋,只坚持一个方向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话题乱七八糟,好像聊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秦怿见他眼底有倦色,还以为是他没休息好,开始胡言乱语了,故而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第386章 云松立马转头看向沈安言,但他很快又顿住了,接着转头看向杨婉玉,闷声道:“不行,公子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有我在,你家公子吹不了风,就算是吹了也没事,我给他治好。” “可是殿下不准我们出去乱走。” “我问过,他说可以出去走。” 云松便立马双眸亮晶晶地看向沈安言。 沈安言无奈笑了笑,却是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外面冷。” 一听他这么说,云松就立马坐下来趴在他膝头,“对,外面冷,不去了!” 杨婉玉:…… 她在沈安言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下颚说道:“确定不去?” 沈安言拿着火钳弄了弄炭火,炭火越发火热起来,热气灼到杨婉玉,她就往旁边的位置让了让。 而沈安言伸手烤火,却觉得无比舒服。 他说:“外面对我来说还是太冷了,而且这么冷的天气,出去也没什么好逛的,你们去吧。” 说着,他又低头看着趴在自已腿上玩的云松说道:“可以给我带一只烤乳鸽,好久没吃了,挺怀念的。” 杨婉玉却说道:“睿国的太后被囚禁,国舅府覆灭,但建安郡主还活着,好似是国舅在死之前跟萧景容达成了什么交易,这才保了她一条命,不过……我觉得萧景容让她活着的原因不只是这个。” 沈安言垂着眸子烤火,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第284章 醉仙楼吃乳鸽 (一) 杨婉玉又继续说道:“国舅虽然死了,太后还活着,毕竟是皇帝的生母,哪怕被囚禁着,这么多年把持朝政,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所以建安郡主和齐王和离后,不仅有了自已的府邸,日子过得好像还不错,听说……她今晚要去醉仙居吃烤乳鸽。” 沈安言的眸子闪了闪,却没说话。 杨婉玉嘴角微勾,又接着说道:“哦,对了,还有件事情……这里好像潜入不少西域的人,秦怿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过我觉得可以出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什么热闹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安言这才抬眸看她。 见她眼底踊跃着势在必得的神色,终是无奈叹了口气。 杨婉玉就对云松说道:“快点求你家公子答应,不然就没有烤乳鸽吃了。” 云松虽说不会看人脸色,却偶尔也能读懂沈安言的心思,便赶忙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公子,听说那个烤乳鸽很不错,很好吃的,我想吃……而且带回来也凉了,天气那么冷,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出去吃吧?”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坐马车去,我备好汤婆子,不冷的!” 沈安言最后还是答应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驿馆的时候,秦怿和心腹就站在二楼栏杆前看着。 心腹问道:“殿下,不阻止王妃吗?她若是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秦怿嘴角却噙着宠溺的笑,“由着她吧,她自有分寸,更何况阿言也不会让她出事的,难得见他们两个也有这么放肆的时候。” 但是顿了顿,他又说道:“命人暗中保护好他们,若是他们中的谁掉了一根毫毛,本王便唯你们是问!” “是!” 马车悠悠行驶在街道,昨天早上刚下了一场大雪,现在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路面湿滑,车夫小心翼翼驾着马车,速度好似还没有行人走得快。 云松也跟着坐在马车内,虽然不是第一次出来,但却是第一次以玩的名义出来,又兴奋又激动,还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外面的风景。 行人确实稀少,但街道两旁还是有不少小贩在摆摊叫卖,搓着手呵着白气,连叫卖声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沈安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藏在棉手袜里的手还揣着一个汤婆子,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吓得云松赶忙把帘子给捂实,担忧又自责地看向沈安言,“公子……” 杨婉玉坐在旁边,看着倒是挺淡定的,还把他脖子上的围脖给松了松。 沈安言咳嗽完了后,才喘着气虚弱说道:“没事,就是嗓子有点痒,外边也没风,你想看就看吧……” 但云松已经不敢动了,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杨婉玉便揣着手对云松说道:“这么冷的天,寻常人都会咳嗽几声,死不了的,别一副要去买棺材的模样。” 听她这么说,云松倒是没那么担心了,却仍旧不敢再掀开帘子看,还特意窝在沈安言旁边,伸手抱住了他。 听说这样可以更暖和…… 沈安言无奈笑着,却也没有拒绝,有点想伸手出来碰碰他的脑袋,可惜被抱得紧实,动也动不了。 杨婉玉虽然无奈,也没说什么,自已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马车停下后,她便直接起身拍了一下云松的胳膊,“走啦,把你家公子抱下去。” 云松正要伸手把沈安言抱起来,沈安言便推开了他,哭笑不得道:“你听她瞎说,我自已走。” 其实云松还挺想抱沈安言下去的,听说以前袁墨和袁朗都抱过…… 可是公子总是不要他抱。 下了马车,沈安言本想走着上去,可无奈他身体太虚弱,杨婉玉又推着轮椅过来,他便只能乖巧坐上轮椅。 然后云松就抢着要推他。 杨婉玉:“……着急什么啊,我还能跟你抢着做苦力不成?” 第387章 云松却已经开开心心推着沈安言先一步进了醉仙居。 醉仙居在睿国都城一直是很有名的酒楼,这里专门招待显赫权贵,东西好吃,却也十分贵,虽说这些年的生意逐渐不如无名客栈,但也算是老牌面了,倒也还能撑得住。 云松刚推着沈安言进去,小二便立马笑脸迎接。 沈安言喜静,杨婉玉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便选了包厢,而且还特意选了最好的那一间包厢。 这包厢很特别,落座的位置靠窗,从窗边往下看,便是街道,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还能看到酒楼大门的人进进出出,而且位置隐蔽,即便有人在街上抬头往上看,也很难注意到这个位置。 而且后边隔着屏风,屏风后面便是一层木门,隔壁应该是另外的包厢,只是……总觉得隔音不太好,甚至连门外有人经过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安言喝了一口茶,杨婉玉就坐在他对着,撑着下颚看着云松跑进跑出,还配合着发出了一些动静。 好一会儿后,云松才回来,在他们旁边坐下说道:“我去看过了,外边的人好像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除非贴着门口听,隔壁的那个包厢里面有人,我进不去,但是看样子……他们也是听不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的。” 杨婉玉就笑着说:“有意思啊,古代还有这样的房间呢。” 沈安言放下茶杯,看向云松问道:“知道隔壁包厢的是什么人吗?” 云松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我没问。” 然后他起身道:“我现在就去问。” “回来。” 等云松顿住脚步后,沈安言就道:“去外边把你姐姐和袁墨叫进来。” “好。” 没一会儿,云松就回来了。 紧接着,红袖和袁墨从另外一道窗户快速闪身进来,两人快步来到沈安言面前,单膝跪下行礼,“公子。” 沈安言就道:“红袖,想办法去查一下隔壁包厢的是什么人,然后在暗处盯着,看是什么人要跟他们碰面,袁墨,你想办法把那几个人抓起来,别让他们死了……” 袁墨顺着沈安言的眼神看去,看到了几个穿着普通的人,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顿了下,沈安言又道:“若是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别靠近,离远点。” 红袖和袁墨便异口同声道:“是!” 云松好奇道:“公子,为什么让袁墨大哥抓那几个人?” “他们是西域人。” 第285章 醉仙楼吃乳鸽 (二) “啊?!”云松惊呼一声,连杨婉玉都略带震惊地看向他。 她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说着,她也看向那几个人,细细观察着,但是没看出任何不对劲。 沈安言就道:“自从西域建国,我便一直留心他们的情报,对他们也算是有些了解,画像也看了几千遍,大概摸到了一些细节。” 杨婉玉问道:“什么细节?” 她也研究过,但可能是没认真,实在没发现西域人跟他们有什么大区别。 曾经她以为西域人应该都是少数民族或者新疆人那一类长相,跟汉人区别挺大的,却发现根本不是。 秦国也好,睿国也罢,还有那些周边小国和部落等等,在长相上区别并不大,可能会有些小部落的人长得很异域,但是也只是其中一些人。 沈安言说不上来,蹙着眉头沉思了半天,才说道:“一种感觉吧,就总觉得他们面部条线比较硬朗,眼神也带着一种野兽的感觉,就算伪装得再好,也总带着一股我说不出的怪异感……” “怪异感?”杨婉玉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人走了两个,剩下的还在原地装模作样地摆摊,或者伪装成乞丐继续乞讨,或者坐在面摊上继续吃面。 她说:“我感觉不出有什么怪异的,不过仔细观察的话,是会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我也只能猜测他们会不会是睿国朝廷的人,比如是府衙里的官兵,比如是萧景容的暗探,比如是什么人专门派来的杀手……” 沈安言摇头说:“官兵不需要伪装成这样,暗探有更好的伪装方式,这种对他们来说太低级了,杀手也不是这种眼神……我说不上来,但我就是知道他们是西域那边来的。” 杨婉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既然你肯定,那就八九不离十,不过……西域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派人潜进睿国都城呢?” “未必是现在才派人潜入。” 杨婉玉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西域王是凭借一时兴起,随便筹谋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部落都征服了,我也不认为他有那个天赋,仅仅靠自已的武功和智谋就创立出一个王国……秦怿说过,每次打仗,我们这边都有很多土兵莫名其妙暴毙,找不到原因,我不相信只是偶然……” 更何况,虽然他的情报不齐全,潜伏在那边的细作也暂时什么都查不到,但那个西域王一定有问题。 情报也说过,这个西域王有很多古怪之处无法解释,他并不会武功,但是却能成为西域的王,而且这些高手都不比他身边的红袖和云松差。 这不合理。 云松听着他的分析,好奇道:“哪里不合理了?公子你也不会武功,身体还这么差,可是我和姐姐都愿意为你效劳,天机阁不是也有很多厉害的人吗?他们都很喜欢公子……” 第388章 沈安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秦国和西域是不同的,秦睿两国都更崇尚聪明的人,我就算武功不行,可我在其他方面有值得你们崇拜的地方,可西域不一样……” “西域未建国之前,是单独分散的各个部落,他们都更崇尚武力,聪明的人只配沦为他们的走狗,他们不喜欢被管教,哪怕是父亲兄弟之间,也没有任何的恭敬和服从,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 他们阶级分明,但不注重血统,哪怕曾经是个奴隶,是最低贱的人,只有你够强,你就可以成为部落的王。 但这个强,可不包括十分聪明但武功平平。 而且就算是沈安言自已,单靠聪明也没办法让所有人臣服,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刚掌管天机阁的第一年,他就杀了很多人……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跟曾经完全背驰的路,也做了很多曾经不愿意去做的事。 杨婉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西域王是用了某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他们为自已做事?” 而后又好奇道:“你是觉得从这里突破,就可以瓦解他们吗?” “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罢了,未必是真的,眼下与睿国结盟才是最要紧之事,至于其他的事情……”沈安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到时候再说吧。” 杨婉玉和云松又朝着窗外看去,发现剩下的那几个西域人也不见了。 不知道他们是自已离开的,还是被袁墨想法子骗走的。 就在这时候,红袖也回来了。 她单膝跪在沈安言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公子,隔壁厢房的客人好像是西域来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试探了小二,好像他们在等什么贵人……” “贵人?” 杨婉玉也压低声音道:“知道是什么样的贵人吗?” 红袖摇头,“不清楚,但他们穿着打扮皆富贵,西域人在睿国都能穿金戴银,属下猜测他们的身份在西域也不会太低,要见的人……应该是睿国皇室的人,再不然就是哪位朝中重臣。” 顿了顿,她又道:“属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先来禀报,公子,还要继续盯着吗?” 沈安言道:“盯着,别露了行踪,我也很想看看,是哪位贵人这么有闲情逸致,都被西域的王打得屁滚尿流了,还在这里跟西域人私会。” 他嘴角带着笑,眼底却藏着恶劣,看得杨婉玉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哆嗦。 她有预感,这人肯定猜出那位“贵人”是谁了。 可惜她对睿国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也很好奇……什么样的“贵人”,能让沈安言露出这样的神色。 很快,小二便送了饭菜上来。 沈安言看着胃口挺好,平时在那驿站里也就吃个两三口,这回却慢悠悠地吃了一碗饭,菜也跟着夹了不少。 云松很开心,不断地给他夹菜,然后又眼巴巴看着他吃下去。 杨婉玉:…… 看得她有点想磕…… 然后又猛地摇头。 不行不行!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云松才十五岁啊! 沈安言夹着菜,看着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忽然甩头,就差没现场表现一个街边热舞,直接顿住了,“你怎么了?” 杨婉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已犯傻了,正要找借口解释时,袁墨却匆忙翻窗进来。 他急忙走到沈安言身旁,压低声音道:“公子,那几个人死了!” “什么……” 沈安言赶紧放下筷子,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第286章 醉仙楼吃乳鸽 (三) 袁墨道:“属下用法子将他们引到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但是并未现身,却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之后属下现身了,他们却能用睿国话与我交流,说话也十分流利,倒像是自小就在睿国长大的,属下本想将他们活抓,可是刚动手,那几个人的身体就忽然被炸开了……” 也好在他当时离得远,且早早就发现端倪,轻功也厉害,在他们爆炸前就飞到了屋檐上。 否则,就算他没跟着一起炸开,身上也多少会沾上碎肉。 杨婉玉听得胃口全无,也放下碗筷后,蹙着眉头道:“倒是跟之前在战场的一些土兵一样……” 沈安言便肯定道:“看来,那位西域王的确用了些歪门邪道,这才成就如此霸业。” 只是不知道,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法子。 他又看向袁墨道:“没被人看到吧?” 袁墨摇头,“属下见到没有活口,便立马离开了,想着先来禀报公子,不过属下离开的时候,也听到有巡防的官兵过去查看,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查出那几个人的真实身份……” 而后他又试探道:“公子,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沈安言就道:“不必。” 杨婉玉也道:“秦睿两国结盟迫在眉睫,两国本就有不少人反对此次联姻,若是还搅进这些命案,把事情闹大了,只怕那些反对的声音会越来越大,我们如今又在睿国,联盟若是不能顺利,最危险的便是我们。” 就算是偷偷提醒,也有可能被查出来。 云松就道:“可是……如果我们不提醒,几个人又被炸得血肉模糊,万一睿国的官员查不出他们是西域的人,以为他们是睿国人,那些睿国人怀疑是我们做的怎么办?” 第389章 “别把睿国的官员都想得那么傻,”沈安言道,“此次主张结盟的是萧景容,小皇帝也是同意的,反对的人固然也有,但想来不占多数,况且萧景容一人的分量就足够重,若小皇帝也支撑,没有几个朝臣吃饱了撑的还去反对。” “不为朝局,就算是为了讨好萧景容,那些官员也会竭尽全力促成联盟之事,一旦发现任何不利于联盟的事情,他们首要的便是把事情压下去,然后禀报萧景容。” 事情到了萧景容那里,便好处理了。 袁墨沉思后也道:“意思是,只要我们不插手,不管发生多糟糕的事情,只要是不利于秦睿两国联盟的……睿国的人都会处理好,无需我们操心,但若是我们强行插手,事情就会变了,睿国的官员就会怀疑事情跟我们有关……” “对,”沈安言看向袁墨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着,尽量别出门了,就算有官员来问话,维持平常心应答便可,不必担忧。” “那些潜伏的西域人怎么办?也不管了吗?” 沈安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几个人的尸体忽然被炸开,血肉模糊,断肢四飞,可现场又没有火药的踪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袁墨沉默着想了想,云松却飞快答道:“会想起在边境时,那些土兵们也是死得这么蹊跷的!如果那些官员查不出这些被炸开的是西域人,把他们当成是睿国的子民,惊慌失措下,会觉得是西域的人潜进了睿国,无端杀害他们的百姓!” 人心惶惶…… 在权贵的眼里,虽然只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百姓,但这里毕竟是都城,相当于西域人是进了他们家里当着他们的面杀人。 今天杀的是百姓,明天杀的也许就是他们! 都城已经混入西域的细作,并且对方还很嚣张的杀人示威…… 就算不为江山社稷着想,哪怕是为了自已这条小命,之前那些反对的官员们只怕也会更愿意尽快联盟。 沈安言微笑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云松又疑惑道:“可那些西域人为什么忽然自爆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吗?” 杨婉玉就道:“那就看西域王是用什么法子控制这些人,兴许是他的控制方法还不娴熟,总之……以他的聪明劲儿,应当不是打算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是非,这些西域人自爆,不是他操控的,但应当也不是那几个人自愿的。” 沈安言对袁墨道:“你先回去。” “是。” “公子……”云松道,“我们不回去吗?” 这里看起来不太安全,他不放心沈安言继续在外面晃悠。 沈安言却道:“不着急,再等等。” “等什么?” “等好消息。” “???”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云松还是安静陪着他们两个等。 半个时辰后,红袖就回来了。 她说道:“公子,那几个西域人走了。” 云松赶忙问道:“那个贵人是谁?” “没来,”红袖说道,“有个小厮进了厢房,附耳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属下没听到,只见他们脸色变了,之后那小厮离开,那几个西域人看着很是紧张,可是也没有马上离开,坐了许久后,才匆匆忙忙下楼,属下跟了上去,也发现了他们几个人的住所,可要派人去盯着?” “不用盯着,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贵人是谁了。”顿了顿,沈安言就笑道,“是个好消息,好了,我们回去吧。” 红袖便上前推他的轮椅。 云松则一脸迷茫,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凑近杨婉玉小声问道:“王妃,他们在说什么?那个贵人是谁?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杨婉玉负着手跟着离开,笑眯眯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那为什么说这是个好消息?” “因为那个贵人呢,刚好是你家公子的仇人。”杨婉玉说。 她这么一提醒,云松就立马猜出来了,更加压低声音道:“是那个讨人厌的郡主?” 那他就明白了! 如果这个人这是建安郡主,那就相当于是沈安言想瞌睡了就立马有人递了枕头过来。 如今秦睿两国联盟是大事,沈安言想要对建安郡主下手,却是个麻烦事,毕竟建安郡主怎么说都是个郡主。 她爹是犯事死了,可太后还在呢,即便建安郡主身份不如曾经,却也是睿国人,也是个郡主,代表的也是睿国的脸面,若是沈安言就这么直接把人杀了,睿国那些朝臣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第287章 醉仙居吃乳鸽(四) 他们可以轻视侮辱建安郡主,却决不能容许旁人也这般,这是脸面的问题。 可若是建安郡主与西域人勾结,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 就算沈安言把建安郡主怎么了,那些迂腐的朝臣,或是太后残留的部下也决计不敢说什么。 否则,便是与建安郡主一块儿叛国…… 云松也高兴,但是回了驿站,他又想不明白了,问沈安言道:“可是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个贵人就是那个郡主?姐姐不是说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杨婉玉也在,听了这话就道:“傻子,这还用问吗?因为她没来啊!” 建安郡主要去醉仙居吃乳鸽的消息已经确定,可她一个郡主,又不爱吃乳鸽,即便是想尝尝鲜,也可以让下人去买,或者让醉仙居的人亲自送上门,她平时也不是醉仙居的常客,怎么偏偏那个时候想去醉仙居? 第390章 摆明了是要去见什么人。 可偏巧出了那件事情,又正好隔壁厢房的西域人要见什么贵人,建安郡主又正好没来……这么多巧合凑在一块儿,便就不是巧合了。 “那万一真的就是巧合呢?”云松道,“万一是那个郡主忽然听到死人了,她就改变主意不想出门了呢?” “哪儿有那么多的万一……”杨婉玉叹了一口气,“她一个郡主,如今又落魄了,若不是刻意去注意,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死人了?更何况就算死人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每天都有人死……” 他们在这里也安插了不少细作,可若这事儿不是袁墨亲自出面,等细作传来消息,怎么也得等到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 建安郡主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想必她在暗中也培养了不少人。 只是……培养人的钱是哪儿来的? 是谁在暗中帮助她? 杨婉玉看向沈安言道:“这个建安郡主想必也不简单,她如今都落魄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跟西域王联系上……你这些年可有什么情报?” “天机阁再厉害,也不能事事俱到,这里又没有通讯设备,就算我的人查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发出消息就被灭了,”沈安言说,“况且,也未必是她联系上西域王,也有可能是西域王想利用她。” 萧景容囚禁了太后,杀了国舅,诛了国舅的九族,却只留下了一个建安郡主,那建安郡主再傻再天真,也不会认为萧景容留下她是因为想要娶她。 本来就是心高气傲又嚣张跋扈的性子,经历了这种事情,建安郡主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是想要报仇的,也许暗中还曾与太后偷偷见过,只可惜她们现在都无能为力。 一个心中藏着怨恨的女人,报复起来是不顾一切的,她同时又弱小,好控制,对西域王来说,是一颗非常好的棋子。 用得好,睿国就算没有灭国,也一定元气大伤! 顿了顿,沈安言又道:“那个西域王可不简单,他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单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些的,与他交战……还是应该小心些。” 杨婉玉撑着下颚道:“要是萧景容把睿国太后也杀了就好了,那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太后死了,她的那些旧部再怎么忠心她,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就豁出一切。 如今还愿意为她做事,无非是看中她太后的身份,若是能助得太后重掌大权,自然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太后没死,她又还那么年轻,还有希望,小皇帝指不定哪一天一心软就把人从冷宫接出来了,此刻助建安郡主成事,自然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沈安言想要弄死这女人,麻烦得很啊…… 沈安言倒是不慌不忙,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一样,端起茶杯道:“就算是在现代,穷凶恶极的连环杀人犯落入法网,也得按照程序收监,请律师,法庭辩护……更何况这里还是礼法至上,血统至上的封建王朝。” “律法都是为权贵服务的,如今太后不过是与萧景容斗法失败了,她又没有亲自杀人,也没有举兵造反,又是皇上的生母,她也自愿入冷宫长伴青灯古佛,萧景容凭什么杀她呢?” 杀了太后,小皇帝会埋怨自已,朝臣会恐慌他没了太后掣肘会造反登基,世家权贵们会担忧律法不再为他们服务……毕竟,连太后犯错都得死的话,那他们岂不是退路都没了? 所以,每个人都在保太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杀一个女人固然简单,可杀完之后呢? 杨婉玉叹气道:“难怪历来那么多皇帝,会在皇子还小的时候就把他们的生母干掉,确实麻烦。” 沈安言道:“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赐太后死罪,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已经登基的儿子,若是这两个人都没有要她死的打算,她这条命自然无人敢拿,说到底……也是小皇帝想要护着她,萧景容若为了杀一个女人就坏了和小皇帝之间的情分,实在是不值得。” 可如果小皇帝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能对自已的生母狠下杀手,无动于衷……也的确不是个好的征兆。 如今小皇帝已经重新执掌政权,年纪大了,思考的事情多了,自然会把江山社稷,各种利益看得比亲情还重。 沈安言又说道:“萧景容留太后一命,也不是心软,更不是没办法,他只是想要小皇帝彻底成长起来……手刃生母。” 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还会搞事,萧景容就是在给她机会搞事,直到她把小皇帝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感情都耗尽了,再由小皇帝亲自下令赐她死罪。 既不会得罪小皇帝,也能让小皇帝真正明白……皇帝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践踏利用。 到那时,小皇帝才是真正长大,才真正有资格成为一名皇帝! 萧景容兴许就会彻底把政权还给他。 杨婉玉瞅着他,“你还挺了解他的啊……” 沈安言说:“聪明人都这样,那只能说明我很聪明。” “……”不,我觉得不仅是因为这个,但我不敢说太多。 杨婉玉又忽然看着窗外,一边喝茶一边感叹道:“在古代生存可真艰难……” 沈安言没说话,却也转头看向窗外。 确实难。 第288章 还是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 第391章 如沈安言揣测的那般,西域那几个人的自爆打草惊蛇,却引得睿国的朝臣人心惶惶,极度不安。 之后,齐王便开始官兵把整个都城翻了个底朝天,确实也找到了不少潜藏在都城的西域人。 只是不等把他们抓回牢房审问个清楚,那些人就当众自爆了。 其威力不容小觑,靠近的都遭殃了。 即便是坐在马上的齐王也难以幸免,带着一身血腥臭味匆忙回府沐浴,可是当天晚上便发起高烧,到了半夜,更是浑身抽搐,恶心吐白沫,温太医带着好几个宫里的太医匆忙赶去齐王府。 临近天明,才把齐王的病情稳定下来。 而与齐王一样被那些模糊血肉攻击到的官兵,当天晚上也跟齐王一般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只是他们都不如齐王幸运,沾到的血肉比较多,且又没有太医医治,外边的大夫医术有限,几乎都是在半夜就没命了。 此事传到驿站,连沈安言和秦怿都蹙眉沉默着。 许久后,杨婉玉才道:“边境那一战,西域王突袭睿国,的确打得痛快,可秦兵支援后他便分身乏术,虽说秦睿两国损失惨重,可西域也好不到哪儿去,眼下秦睿两国要联盟,他最紧要之事不该是离间我们吗?搞这么一出……不是吓得那些睿国人跪着求着要跟我们合作?” 秦怿毕竟跟那位西域王打过仗,总觉得对方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沉默好一会儿后,他便看向沈安言道:“兴许,他是想用这种方法恐吓和威胁睿国,让他们看到自已的厉害,便吓得睿国的那些官员俯首称臣,不敢再与我们联盟。” 沈安言便反问道:“那若是西域王在秦国王都这么做,殿下是什么心情?” 秦怿蹙眉,代入了一下,便沉声道:“自然是恨不得把西域攻下,将西域王切成九段挂在城墙上,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顿了顿,他又道:“区区西域,竟然如此嚣张,纵然之前偷袭成功,却也不是坚不可摧,秦睿两国联合照样打得他滚回老家,虽说损失惨重,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招数太下流,若明面上攻打,便是没有睿国,秦国也未必会输。”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已的感觉,毕竟当初被偷袭的是睿国,他们秦国只是去援助。 “殿下是这么想的,睿国的皇帝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沈安言道,“纵然有些老顽固自视甚高,认为即便不联盟,西域也奈何不了我们,可如今西域的刀都伸到自家里捅人了,他们再如何嚣张顽固,总归是怕死的,也硬气不起来了。” 秦睿两国都快要联盟了,还被西域欺负成这样了,若是不联盟,假以时日……睿国都城就变成西域的屠宰场。 秦怿道:“那你觉得西域王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纯粹嚣张,认为秦睿两国联合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根本不在意我们是否联盟,不仅如此,还故意促使结盟事成?” “可这也说不通啊,”杨婉玉也蹙眉道,“真的想我们联盟成,他何必费那个劲儿,只要安安静静等着便可,做这种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总觉得……”沈安言顿了顿,才道,“这不是他故意为之,倒像是一个失误。” “失误?” 沈安言看向秦怿道:“殿下之前同我讲过,西域的败兵一旦被抓住,就会立刻爆体而亡。” “是。” “跟现如今的爆体是一样的?” “是一样。” “而在边境上,秦睿两国的土兵也总是无缘无故暴毙……”沈安言看向杨婉玉,“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西域王是通过某种药物控制了那些西域的土兵,攻下一城,便强制他们服下毒药……” 杨婉玉想了想,摇头道:“如果是通过毒药控制,那太难了,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同的,有些人吃一颗毒药会瞬间死亡,有些人吃下两颗毒药,还能撑上一阵子,而且老弱妇孺所需要的剂量也是不同的,他若是想用毒药控制,那么就得斟酌好每个人的量,解毒的时候,也得斟酌剂量,这个工程如此浩大,且效率太低了。” 顿了顿,又道:“况且西域那么大,即便只让那些壮丁服下,也是个不小的数量,这样一来……他光是制作毒药和解药就很难,要知道拿毒药控制人,就必须隔一段时间给人服下解药,况且,就算服下解药,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沈安言也觉得这个的可能性不太大,他也只是问一问。 顿了好一会儿,他又道:“那……蛊呢?” 这话让杨婉玉和秦怿都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又看向沈安言,杨婉玉犹豫道:“蛊……我不太了解这个东西,师父还在世时跟我提过一嘴,但这种东西,即便是他,也并不了解。” 而后她又道:“你怀疑西域王是通过蛊虫控制那些人?” 沈安言说:“我只是猜测,而且我记得……之前西域未建国时,那些部落里不是也有的会蛊吗?” 杨婉玉点头,“我记得师父说过,蛊虫好像就是从某个部落里传出来的,但因为这玩意儿比较……特殊吧,毕竟寻常人很难接受这种东西,所以被钉上了阴邪的标签,除了那些部落,外面的人是很难接受的。” “师父说过,秦国好像之前就有过一个蛊师利用蛊虫害人,害死了很多人,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凶手,后来是那个蛊师自已被反噬了,这才查出真相,但秦国也因此对蛊虫十分忌惮,甚至把蛊师列入邪魔外道,一旦发现,立即处死!但凡使用蛊虫害人者,诛九族,满门抄斩!” 第392章 这东西用得好的就很厉害,用得不好就会造成灾难,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反噬。 顿了顿,她又说道:“寻常人顶多是练一两只来偷偷害人,可即便这样,还要担忧被发现,担心会被自已养的蛊虫所害,那个西域王……即便他出身在练蛊世家,也很难练出这么多的蛊吧?练蛊控制人也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没有电视和小说里说的那么容易的。” 秦怿感觉自已听得懂,却又听得不太懂,蹙着眉头努力跟上他们的思路,但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殿试和小说?跟这两个有什么关系?” 杨婉玉和沈安言就同时朝着他看去。 第289章 还是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二) 那一刻,秦怿觉得自已像个外人,只有他一个是多余的。 他忽然有点生气,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自已媳妇儿当着自已的面,跟别的男人用自已听不懂的话在卿卿我我,他明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就是抓不到证据。 憋屈! 他气得下一瞬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沈安言和杨婉玉同时伸手把他摁住。 沈安言愣了愣,很快就收回了自已的手,杨婉玉则是用上双手攥住他的胳膊,温柔笑笑道:“你之前忙着应付那些睿国的朝臣,我跟阿言就悄悄讨论了一下,没来得及跟你说……额,所以……有些话你听不懂,是我们没有跟你说清楚。” 然后顺顺他的胸口,略带讨好地说道:“来,我跟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把话再解释了一遍后,杨婉玉再开口时,尽量说话不带上现代的词汇,斟酌着语言说道:“总之,阿言的怀疑也有点道理,但是实施起来太难了。” 沈安言就道:“有没有可能他背后也有人帮着操练蛊虫?” “不可能,”杨婉玉直接否决了,“蛊虫是没办法帮着练的,谁练出来的蛊虫就听谁的,如果西域王让他的手下的人也跟着练蛊控制西域的所有人,那他就不怕哪一天有人想要篡位,操控自已控制的那些人直接灭了他吗?” “或者……西域王练出来的蛊虫比较高级,他拿来控制那些会练蛊的人,再让那些练蛊的人听命于他,以此命令他们练蛊帮自已控制其他人?” 沈安言的这个猜测震惊了杨婉玉和秦怿。 秦怿说道:“可……既然被控制的那些人也会练蛊,难道就不怕他们一起合力解蛊?” “如果确定他们就是无法解蛊呢?” “凭什么确定?” “假设,”沈安言说,“我们就假……就当他们无法解蛊,或者解蛊的方式是他们不敢尝试的,有没有可能?” 杨婉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可能,但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解蛊的同时他们也没命,西域王凭什么认为那些人宁愿活着也不愿意解蛊呢?万一他们就是宁死不屈呢?” 秦怿虽然觉得沈安言的想法太大胆,却也忍不住跟着他的思绪走,顿了顿,又说道:“那……有没有一种蛊,是能完全控制一个人为自已所用的?” “没有!”杨婉玉立即否定道,“人都有自已的思绪和思维,就算被彻底洗脑也不会成为一个提线木偶,只是会下意识跟着对方的思绪走,认为对方说的是对的,不会去思考事情的对错,随时都有可能清醒过来!大脑是不可能被操控的……” 可是说着,她又忽然顿了下。 沈安言察觉到异样,问道:“怎么了?” 杨婉玉看向他和秦怿,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道:“但是……我之前听师父说过,他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既是神医,自然喜欢云游四海,多长见识。 后来在一个村子里遇到过一个很奇怪的病人,那个病人也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听说为人和善老实,也十分热情善良,村里的人都对他十分夸赞。 可自从他成亲后,性格大变,不但暴躁易怒,对自已的父母拳打脚踢,还染上了各种恶习,连新婚的妻子也拿去给人糟蹋,逼得妻子当晚便悬梁自尽。 后来这个年轻人不但不知悔改,还胆大包天到趁夜闯入旁人家中,玷污了人家的女儿,此事引起众怒,最后乱棍将他打死。 神医当时就在其中一户人家里借宿,听闻此事也披衣出来查看,正好那年轻人被打死了,被玷污了女儿的父亲实在震怒,就算人死了还在继续拿着棍子打,最后一棍打在了那年轻人的脑袋上,头颅裂开,血肉模糊…… 可又红又白的脑浆里却混着一只白胖的虫子。 那些村民见人都死了,也没心思去关注太多,又正值半夜,视线昏暗,可能也根本看不到,就各自回家休息了。 那具尸体也被草草丢到了附近的山上,神医便跟着过去查看,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便很快消失不见。 神医过去查看时,却发现那只白胖的虫子已经不见了。 只是他并未多想,随手把这个事情记在了自已随身携带的布帛上,没几年便忘记了。 直到后来又遇见过两件类似的事情,神医便不得不上心。 杨婉玉说:“师父最后一次见到那种奇怪的虫子,仍旧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村,脑子有虫子的是一个懒惰的壮汉,他无父无母,也无妻无子,平时的性子也不讨喜,所以就算性格有点变化也没人察觉到,后来……是自已摔下山时摔裂了脑子,师父好心替他收敛尸骨,却在他脑子里看到那个虫子……” 第393章 后来神医在那壮汉的坟墓旁守了将近一年,却都没人来找。 他便自已挖开了坟墓…… 令他震惊的是,都快一年了,壮汉也化为白骨,那个虫子居然还活着,而且……看它停留的位置,好像还吃腐肉! 神医当场被恶心到,直接吐了,不慎时被那只虫子盯上,竟差点被那只虫子钻进身体里。 神医把虫子装进了一个瓶子里,自已把被虫子碰到的地方剜下一大块肉,养好伤后便上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想研究这个虫子,却没想到,待在棺材里一年都没死的虫子,只是被装在瓶子里一个多月,居然就死了。 白胖的身体全部化为黑色的黏稠液体,还散发着恶臭。 “自那以后,师父对这种虫子就耿耿于怀,他其实一直怀疑这是蛊虫的一种,但他早些年游历四海,也在一些部落认识了不少朋友,部落里会蛊虫的朋友跟他说,从未见过这样的蛊虫,师父之后便潜心研究,但始终一无所获……” 顿了下,杨婉玉又道:“而且,好像从二十年前起,师父便再也没见过这种虫子,弄出这些奇怪虫子的人好像凭空消失了,师父就想着……那个人或许是死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人死魂消,之前谋划的一切应该都没用了。” “二十年前?” “具体年限也不太清楚,反正师父去世前就再也没见过那种虫子了,大概……大概就是你们出生差不多那个年纪。” 沈安言和秦怿对视了一眼,若按照他们出生的年纪算,距今也有二十五六年了。 秦怿就道:“所以,你是怀疑师父发现的这种虫子,其实也是蛊虫的一种?” 沈安言也跟着说道:“我的猜测是,部落的蛊师不知道这种虫子,可能是因为的确没有这种蛊虫,也可能是其危害太大,所以他们的祖先没有传下来,但是……有人在偷偷炼制,并且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就专门找了秦国……不,也许秦睿两国都有,专门找那种生活在偏僻乡村的人来试验。” 第290章 还是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三) “所以,”秦怿看向沈安言,“这世上的确有可能存在操控人脑的蛊虫,只要西域王学会了这种蛊虫,他就可以操纵那些蛊师为他所用,不用担心被反噬,也不用担心那些人会背叛自已。” 杨婉玉却说道:“可前提是他成功了,按照师父的意思,他发现的那些蛊虫是没有成功的,虽然脑子里有那种虫子的人都性格大变,可他们都有自已的思想,只是做事偏激了些,并且……” 她顿了顿,“在师父发现的案例中,也有人是被发现不对劲的,虽然家人都认为他们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可若是换做那些蛊师,难道他们的家人不会怀疑是中蛊吗?一旦被怀疑,就有可能会被发现,就有可能失败!” 沈安言说:“这人消失了二十多年,可能是被反噬,也可能是练蛊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但如果他没死,那这么多年的时间,也足够他把这些蛊虫炼制成功,更何况……你师父注意到的也只能是秦国的人,如果是睿国的呢?” 秦怿说道:“的确,若他这段时间都藏匿在睿国,师父自然无法查到他的行踪。” 杨婉玉看着沈安言,好奇问道:“可你怎么会忽然怀疑这个事情跟蛊虫有关?” “随便想想,”沈安言说,“我一直就怀疑那个西域王不对劲,尤其是之前打仗时发生的那些怪事,让我无法相信那些事情只是意外,如果毒药做不到,那只能是他用了其他的方式。” 好一会儿后,他暗暗看了一眼秦怿,又看向杨婉玉说道:“其实,我之前的怀疑是……他跟我们一样,或者是用给那些人做了什么手术,在他们脑子里放了可以控制他们的东西。” 秦怿觉得自已又开始听不懂了,但他还是努力假装融合进去,“打开他们的脑子放东西进去?那……脑子一打开,人不就死了吗?” 沈安言看向秦怿道:“如果足够厉害,就可以不死。” 秦怿:“……什么人这么厉害,被打开脑子都死不了?” “……”他说的是打开别人脑子的人,但是这话的确不好解释。 沈安言顿了顿,只好道:“所以这只是随便想想,当不得真。” 几人又简单商讨了好一会儿,等秦怿离开后,沈安言才看向杨婉玉问道:“若是你前男友也穿越来了,他有能力做到吗?” 杨婉玉思考了好半晌,说道:“不好说……手术他肯定没问题,但是设备呢?之前为你治疗的那套仪器,已经耗费了我和师父将近十年的心血,因为没有很彻底的消毒仪器,所以只能作为一次性的使用,就算知道制作原理,材料也没有……” 这个时代最多的只有金银和铁,陶瓷也不少,可其他东西根本没办法开发,没有材料,怎么制作那些仪器? 再厉害的人,哪怕是医学天才,也只是在医术上有所成就,但该依靠设备的还得依靠设备,而医生……并没有时间和精力还去学习该怎么制作出医学设备。 “那看来……蛊虫的可能性更大。” “你怀疑西域王跟我们一样,也是穿越来的?” “这倒没有,”沈安言笑笑说,“穿越者跟原住民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人,甚至有时候穿越者还不如原住民,我们这些几千年后的人类太依靠现代技术了,真材实料的没几个,吃苦不如别人,学东西不如别人,创造发明也不如别人……反倒是人家若是穿越到现代,分分钟能成为社会大佬。” 第394章 杨婉玉点头,十分赞同。 她跟沈安言在现代,都可以算得上有本事有能耐,即便不靠家里,也能创造出属于自已的时代,可穿越了之后,啥都不是。 甚至她还不如沈安言。 若非她穿越到了将军府,而是开局就跟沈安言一样就是贱民,还辗转到了青楼,肯定没沈安言这么好的心态,她要不是被逼得自杀,就是疯了要报复整个社会…… 她叹气说:“不过,眼下有方向总是好的,若是对对方一无所知,就算秦睿两国联盟了,也未必是西域王的对手。” 她又说:“就是这个事情吧……怎么调查比较方便呢?” 后面那个“呢”字就很有灵魂了,配合她灵动的表情,让沈安言瞬间面无表情,不太想跟她聊下去了。 杨婉玉怕他要走,赶紧抓住他的手,语速飞快地说道:“秦国的事情好查,但是睿国的事情不好查啊,就算咱们在这里安插了不少细作,但是你想,别人的地盘总是不好太嚣张的,更何况咱们现在还要联盟呢是吧?所以啊……” 沈安言打断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事儿让秦怿去办,他能处理好。” “别啊!”杨婉玉就认真道,“他自然有他的事情,但你既然来了,你也得帮帮他啊是不是?” “婉婉……” “啊?” 沈安言就认真看着她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找到了新的治疗方法,是吧?” 杨婉玉眼神就开始到处乱飘,“怎么忽然说这个?” “方法是什么?”沈安言逼近她问道,“你之前不赞同我来睿国,也很少在我面前提起萧景容,可自从来了睿国,你就三番几次在我面前帮萧景容刷存在感……是新的治疗方案跟他有关系,需要他帮忙,还是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杨婉玉就看向他的眼睛,虽然动作利索,眼神也不闪不躲,可却明显带着心虚。 沈安言靠回轮椅坐着,“心虚到眼睛都红了,就别逞强了。” 杨婉玉就小声道:“我没跟他达成什么交易,我就是想看看……你跟他还有没有可能。” “那你是希望我跟他有可能,还是没可能?” “我希望有可能。”杨婉玉这次回答得很快,也很认真。 沈安言就看向她,“我如今站在秦国的阵营,跟他是敌对的。” “可秦睿两国联盟,这样的联盟会持续到解决西域,但解决西域何其艰难,既然联姻了,那么两国的敌对关系也会缓和些许,至少十年内,不会再有战争。” “就算不看秦睿两国的关系,我对他也没那个意思。” “也不一定要有那个意思,关系缓和一下也是好的,哪怕……只是当个朋友?” 第291章 还是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四) 沈安言看着她,“你觉得我跟他有可能当朋友吗?” 杨婉玉说:“我觉得可以。” “你会跟一个上过床的男人当朋友?” “……”啊,这。 沉默了许久,杨婉玉就小心翼翼提议道:“或许……可以尝试着当炮-友?” 沈安言:“……虽然你这个提议非常美丽,但我觉得没有必要,天下男人何其多,我有钱有势,找什么男人女人没有,为什么非得跟一个自已不喜欢的人当炮-友?” 杨婉玉又沉默着斟酌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时,沈安言就道:“你忽然撮合我跟他,到底什么毛病?秦怿让你做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杨婉玉就叹气说:“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那我还说什么?说了也是白说,算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安言:…… 一定有猫腻! 但他懒得多想,只是唤来袁墨袁朗,让他们发布密令,并亲自带人去调查秦睿两国这些年的怪人怪事。 如果一个人前期好好的,忽然却性子大变,那么肯定会留下一些传言。 查清了这些底细,大概就能弄清楚那位西域王是不是真的在暗中炼制那种能控制人的蛊虫了。 袁墨袁朗领命离开后,沈安言才唤来红袖为他准备热水沐浴。 红袖却道:“公子,天气这么冷,不如今日就不要沐浴了吧?” 沈安言沐浴时不喜人贴身伺候,天气热的时候还好,可如今天气那么冷,他自已穿衣又不太方便。 上次沐浴时因为穿衣不及时,还受了风寒,若非杨婉玉在,施针后又给他灌了几天特制的姜汤,沈安言这会儿还起不来呢。 “我已经三天没有沐浴了,身子不舒服,快点备热水,别磨蹭。” 沈安言也不觉得自已是个多爱干净的人,但这个时代没有每天洗澡的惯例,多的是十几天才洗一次澡,尤其北方气候干燥,就算几天不洗澡身上也不会有奇怪的味道。 可是他不行,他自小是南方人,南方水汽重,天气也热,容易出汗,两天不洗澡都容易变臭,他自然也就养成了习惯。 不管有没有味道,都要天天洗澡。 只是身体太差了,现在天气又冷,还不允许人贴身伺候,杨婉玉就不给他天天洗澡,只能天天洗脚,大不了擦一擦身……如今是第三天,他实在受不住了。 第395章 红袖还在犹豫。 沈安言就怒道:“那你让云松过来贴身伺候!” 玛德,洗个澡还要看人脸色! 没见过哪个主子当得他怎么窝囊的! 红袖就说:“云松出去办事还没回来,不然……属下伺候公子沐浴?” 沈安言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虽然红袖对男人没兴趣,可这姑娘比袁朗还没轻没重的,上回帮他换个衣服,直接把他胳膊给卸了,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他如今脆皮得很,也不敢把小命交给红袖。 红袖见他迟疑,便改口道:“那属下随便找个小厮进来伺候公子?” “不用,你快些去准备热水吧,今日天气暖和,冷不着我。” “可是……” “快去!” 红袖虽然还是不愿意,可沈安言坚持如此,她也只能听令行事。 本想着给沈安言准备热水的同时,去找杨婉玉,想着让杨婉玉劝劝他也好,实在不行,也能让杨婉玉做好准备,不然再出事就麻烦了。 可惜刚还没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守门的侍卫正是秦怿的贴身下属,他眼神乱飘,面色尴尬,说道:“王爷和王妃已经歇下了,红袖姑娘若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同我说。” 红袖:“……也没什么要紧事。” 说罢转身就走。 给沈安言准备热水后,红袖还是不放心,就隔着屏风说道:“公子,属下唤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就在门外守着,若公子有不便之处,就喊一声,属下便让这两个小厮进去。” “……嗯。” 他只是不习惯被人盯着洗澡罢了,这搞得他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泡进浴桶后,沈安言又舒服得浑身的毛孔都绽开了,头皮都在颤栗着,闭上眼睛想享受会儿,却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好像有个人拿着薄被把他裹着抱了起来,接着,帮忙擦干了他的身体,快速给他穿上衣服。 亵衣亵裤都是厚的,穿上之后舒服又暖和,但沈安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同时心里有些不开心…… 红袖也真是的,见他睡着了就把他叫起来啊,干嘛自作主张把他抱起来还给他穿衣服? 他不要面子的吗? 正要睁开眼睛,可是又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而且眼皮好像被黏上了,根本睁不开。 沈安言有些着急,想跟红袖说自已好像病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既然睁不开眼睛,自然也没法儿张嘴说话,就赶忙伸手揪住了一缕头发。 一声低沉的闷哼传来,是男人的声音。 可是不是他的…… 沈安言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楚,有限的脑容量只能想到红袖是找了个男人进来给他穿衣服。 他松了一口气,也挺好的。 本来想松手的,可是手却不受自已控制了,死死抓着不放。 沈安言也不知道自已抓的是什么东西,迷迷糊糊的也只觉得自已无能为力,希望对方不要因为自已的无礼而剁了他的手。 接着,一具火热的身体贴了上来,沈安言觉得味道很熟悉,但是更多的感受是舒服。 热乎乎的,好暖啊…… 不知不觉间,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可他揪着的那缕头发,却依旧没有松开。 而半夜再次跳窗进来的萧景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法将自已的头发从沈安言的手中救出来后,有些后悔没把头发都梳上去,看着已经被彻底迷晕的人,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些许垂涎,便和衣在旁边躺下了。 秦国使团入都城后,他便时常爬窗来看沈安言。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敢做,只是站在床头前看了这人一整夜,天将亮时,便默默离开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几乎如此,只是总忍不住摸一摸沈安言的脸,和他的头发…… 到了最后,会总是趁着他不方便的时候进来,哪怕知道会留下端倪,却还是忍不住。 五年了…… 当再一次见到沈安言时,萧景容以为会觉得陌生,会觉得恍如隔世。 可不是。 再见到人时,他只觉得好像昨天才见过。 好像这人昨天还窝在自已怀里,笑嘻嘻地跟自已撒娇,说着一些气人的话,见他不开心了,还会去厨房做些难吃的糕点来哄人…… 睡梦中,沈安言哼了一声,像是习惯了一样往萧景容怀里钻去。 男人的身体是火热的,哪怕这么冷的天气,出门也只用穿一件比较厚的外衣,走两步可能就出汗了。 被褥也只是比之前加了一床,晚上睡觉穿的亵衣还是薄的,不像沈安言,哪怕穿着厚厚的亵衣,盖着最暖和的被子,手脚却依旧是冷的。 把沈安言抱在怀里后,萧景容把自已的脚贴在他的脚上,又把他的手揉在自已怀里。 没多久,沈安言就开始发热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热得下意识要推开萧景容。 男人便顺势放开他。 起身时,顺便摸了摸他的脚,已经热了。 被褥也是热的。 帮沈安言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后,萧景容本想离开了,却又忍不住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刚从窗户离开,外面的红袖就忽然推门冲了进来。 第396章 “公子!” 她喘着气,好似刚在外面跟人打斗了一场,但是看到床上躺着睡觉的沈安言时,又愣住了,下意识要赶忙退出去。 沈安言仍旧闭着安静,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含糊着问道:“做什么?” 红袖蹲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行礼问道:“公子……没事吧?” “嗯?” “公子方才是自已穿衣上榻休息的吗?” “……不然呢?” 红袖垂眸更低,“是属下多心了。” 她退出去时,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放在那儿的花瓶上还插着一束不知名的花,看着……不像是被碰过的样子。 而后,便把门关上了。 沈安言躺在被褥里,翻了身背对着门外,手指无意识地在唇上擦了擦。 动作很轻。 接着,便又继续认真睡觉。 第292章 皇宫相见(一) 只是一觉醒来后,沈安言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端着药,难得露出震惊的表情看向杨婉玉和秦怿,“什么?” 再说一遍? 秦怿还真的就重复了一遍,“西域派来使臣,给睿国小皇帝送上一份十分珍贵的礼物,说是要与睿国交好,并且为之前鲁莽的行为表示歉意,还说愿意与睿国结百年之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沈安言:……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表示自已的心情。 西域王这操作……属实令人迷惑。 先是派兵偷袭人家,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又派了那么多细作潜入人家王都,那些细作还自爆,害死了那么多官兵,齐王如今都还躺在床上疗伤……西域王居然还有脸派使臣来请求交好。 脑子没坑的人都不会答应吧? 心里虽这么想,但沈安言还是把药放下了,面无表情地问道:“小皇帝答应了?” 如果不答应,秦怿想必也不是这个表情。 果然,秦怿脸色更臭了,“不知道有没有答应,但是西域派来的使臣已经入了王都,小皇帝也答应见他了。” 至于能否交好,就看小皇帝与使臣见面会说些什么。 只是秦睿两国交好在先,和亲公主如今就住在驿馆,之前皇宫设宴时,小皇帝也同秦怿说过,过了年便要筹备公主的婚事。 如今离过年也没多久,睿国却接见西域使臣,这算什么? 这分明是要踩秦国的脸! 如果睿国与西域交好,那还有什么必要与秦国联姻?! 就算联姻了,只怕他们也未必会善待公主,虽说和亲公主也不是真正的公主,但怎么说也是宗亲之女,代表的依旧是秦国的脸面! 秦怿越想越气,狠狠捶了一下桌面,怒道:“睿国此番作为,实在恶心!本王看这联姻之事也不必成了,直接回秦国罢了!” 杨婉玉就道:“别说气话,此事虽然奇怪,但我总觉得睿国不至于如此……那小皇帝年纪小,兴许是他不懂事,非要接见那使臣呢?” 说着,她又看向沈安言道:“萧景容这几年已经逐渐把政权交还给小皇帝,那小皇帝年纪逐渐大了,心性自然也大,萧景容住在宫外,也无法提防有些狗奴才在小皇帝耳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加上太后又被囚禁在冷宫,秦睿两国联盟之事又是萧景容主张的……说不定,这只是小皇帝故意要跟萧景容对着干。” 沈安言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顿了下,他又道:“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小皇帝只是为了要跟萧景容抗衡,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萧景容,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唱反调?这不是明摆着要得罪我们吗?” 小皇帝虽然还小,却也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在民间都可以当爹了,又是在宫里磨练着长大的,不可能像个普通小孩儿那样瞎胡闹。 他要针对萧景容,多的是法子,没必要弄出这么复杂的事情来,还吃力不讨好。 杨婉玉猜测道:“或许也并非是真的想跟西域交好,只是试探罢了。” 她又说:“西域王忽然来这么一招,谁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有可能西域王是觉得秦睿两国联盟后自已不是对手,索性先服软,也有可能是什么阴谋陷阱,比如趁这个时机离间秦睿两国……” 她看向秦怿道:“只要睿国没有明确与西域交好,我们便不能自乱阵脚。” 秦怿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所以其他随同出使的朝臣愤怒不已时,都是秦怿在安抚。 只是睿国此举实在恶心,秦怿即便知道不能自乱阵脚,也还是会气愤不已,在杨婉玉和沈安言面前才敢抱怨。 他说道:“本王现在只怕睿国那小皇帝见了西域使臣,九分假意都会变作八分真心。” 既然是交好,那肯定会送来宝贝,若是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哄得小皇帝开心,西域王怎么敢派使臣直接入睿国王都? “就算睿国的小皇帝昏了头,真的要与西域交好,萧景容也不会答应的,”沈安言说道,“西域做出这副模样,摆明是要离间秦睿两国,若是睿国与西域交好,那么秦国必定会觉得受到羞辱,这联盟不成了,西域便可直接进攻睿国,届时……便是殿下有心相帮,皇上也不会答应了。” 杨婉玉疑惑道:“我不理解的是,西域王为何不干脆向秦国示好?秦国可有不少人反对秦睿两国联盟,他若是向秦国示好,皇上未必不会答应。” 第397章 反正西域之前进攻的也不是睿国,若西域王愿意假意交好,以秦国皇帝那脑子,未必不会答应。 沈安言却笑着说:“你怎么知道西域王没派人去秦国示好呢?” 杨婉玉愣了下,转头看向沈安言。 但视线又往下移,发现了他趁机放回桌面的那碗药,面色沉了沉,又给他端了起来,冷着脸示意他赶紧把药喝了。 秦怿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西域王还派人去见了皇上?” “不一定……”被迫接过杨婉玉忽然拿起来递给他的药碗,沈安言接过来皱着眉头一口闷后,才苦着脸继续说道,“未必是皇上,也可能是翼王。” 秦怿顿了顿,也点头道:“对,翼王的可能性更大。” 秦国皇上之前被沈安言的那些“小手段”吓得觉都睡不着,还传出了西域必灭秦国的流言,就算西域王向他示好,他也未必肯相信,但翼王就不同了,他之前是不赞同与睿国联盟的。 只要西域王拿出些许诚意,再保证日后一定替他夺回皇位,以翼王的性子,未必不愿意与他合作。 翼王刚愎自用,自负又自傲,他自然也知道西域王与自已交好是有目的的,但他定然会认为自已不会被利用,且有那个信心放利用对方,只要西域王找上他,他多半会同意。 同时两边派出使者,既能离间秦睿两国,也在秦国埋下了祸患,这个西域王的确有点手段。 杨婉玉却说道:“我倒是觉得他的如意算盘会打空。” 她看向沈安言说道:“就算睿国的小皇帝为了跟萧景容对抗,非要与西域交好,可萧景容如今毕竟是摄政王,朝政大权尚在萧景容手中,哪怕西域王愿意帮助小皇帝夺回政权,小皇帝也恩将仇报答应了这个请求,萧景容就真的会乖乖任他们欺负吗?” 第293章 皇宫相见(二) “况且,秦睿两国联盟一事,是睿国求着我们,而非我们求着睿国,小皇帝犯蠢,莫非其他的朝臣也跟着犯蠢?谁都知道西域狼子野心,若今日他们答应与西域交好,得罪了我们秦国,将来西域翻脸再次举兵进攻,秦国必然不肯相助,那睿国就真的要灭国了,我不相信睿国如此泱泱大国,养的全是些蠢货。” 而只要萧景容不答应,朝臣们不答应,小皇帝说什么都没用。 秦睿两国顺利联盟,西域再怎么讨好小皇帝都是白费功夫,西域王哪怕能跟秦国的翼王暗中勾结,也不过是方便秦怿抓住翼王的小辫子,这事儿捅给秦国皇帝,皇帝自然会出手料理翼王。 这事儿……对他们还未必就是坏事。 沈安言也看向秦怿道:“我倒是赞同婉婉的看法。” 秦怿点点头,随后又道:“那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按兵不动,”沈安言说,“接见西域使臣若只是小皇帝的意思,我们就当做全然不知情,萧景容当了那么多年的摄政王,自然会处理好这事儿,但这若是萧景容的意思……想来过不久,他会找殿下说清楚的。” 秦怿蹙眉,“这么说,萧景容也是有可能与西域王交好的?” “不,我是觉得小皇帝与萧景容的感情胜似亲父子,小皇帝应当不会为了夺权就做出这般举动,兴许是萧景容刻意为之,与小皇帝演一出戏,至于目的是什么……” 沈安言顿了顿,“或许是为了试探西域,或许是想要借机拖延西域再次发兵进攻的时间,也或许……是想要趁机跟我们秦国谈条件。” 若睿国真的与西域交好了,西域也未必会在第一时间对睿国下手,可能转而向秦国下手。 等把秦国解决了,睿国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若真是这样,秦国自然更被动。 萧景容这种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 秦怿蹙眉道:“所以,小皇帝才会故意接见西域使臣,为的是让我们秦国恐慌,好方便他们之后谈条件?” 沈安言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未必没有可能,毕竟联盟之事是萧景容提出来的,之前也是我们秦国襄助他们,那睿国自然得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任由我们秦国踩在他们头上,如今,他们有机会逆转自已的位置,何乐而不为呢?” 秦怿又沉了脸。 他之前便觉得疑惑,心想萧景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脑子也不至于被驴踢了,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让小皇帝接见西域使臣,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打算! 直到回了房间,秦怿仍旧气得不行。 杨婉玉便安抚他道:“如此看来,睿国要同我们翻脸的可能性便不大了,那让小皇帝接见西域使臣也未必是坏事,既要与对方斗一场,知根知底总是好的,便是那西域的使臣藏得深,也能从他身上探出一二打算。” 秦怿道:“我自然知道这也算是好事,可萧景容如今这般谋算,简直是要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倒也不必如此想,”杨婉玉道,“萧景容再如何嚣张,也总该知道眼下两国联盟是要紧事,他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更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兴许……他提出的要求,也是我乐意的呢?” 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像是自已在跟自已说,但秦怿还是听到了。 他疑惑道:“什么意思?” 杨婉玉便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安心,事情未必那么糟糕。” 第399章 更何况杨婉玉还是天机阁的幕后主人,有她重新统领天机阁,西域也必定会受到重创。 杨婉玉点头,“好。” 沈安言披上棉袄披风后,便和秦怿上了同一辆马车。 秦怿倒是没想到他会冒险跟着自已入宫,将汤婆子塞进他手中,轻声道:“其实你倒也不必同本王一起冒险,若本王真的出事,你同夫人一起秘密离开,想来也无人能阻拦。” 沈安言却道:“就算我留在睿国,也未必会死。” 秦怿怔了下,就笑了,“倒也是。” 沈安言是说自已在睿国留有人,就算在皇宫内发现秦怿被杀了,他的人护送他逃出皇宫,再逃出睿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秦怿想成了其他人。 沈安言也没解释。 算了。 睿国皇宫内。 小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龙袍,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端的是一派贵气逼人,他虽然才十五岁,可身量欣长挺拔,坐姿也端庄如松柏一般,面如冠玉,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却也有几分萧景容的影子,明亮的眸子里搀着几分成熟与稳重。 他面带浅笑,看着好似很好相与。 但西域的使者在行礼时壮着胆子抬眸看去,却发现这少年眉眼间又带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相,眸子只是眯了眯,就在无形中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本来没把这小皇帝放在眼里的西域使者,竟一时被那股气势压得不自觉弯了腰,后背竟也沁出了汗水。 这小皇帝……不简单! “使臣不远万里来到睿国,真是辛苦了,”小皇帝说话时,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可仔细去听,却又发现那笑意淡得好似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来人,赐座。” 使臣觐见,不说跪着,却还给赐座……这简直是天大的荣幸! 即便是秦怿见了小皇帝,也不敢就座,毕竟就算秦怿是王爷,在秦国身份再贵重,在他国皇帝面前,也依旧是低了一头的,君与臣之间,是永远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 这又不是皇帝召见三朝元老,若是对他国使臣这般刻意讨好,那便是降低了自已的位置,于谈判不利,甚至还会让人看低。 那西域的使臣原本还觉得这小皇帝学了萧景容八分样子,恐怕长大后是个比萧景容还厉害的角色,心里正发怵,见小皇帝这般讨好,便也开始怀疑自已之前看错了,面上便又生出了几分得意。 他敷衍地行了个礼,“谢陛下。” 随即,一脸嚣张得意地走到那凳子前坐下。 然后……“砰”的一声! 他猝不及防就摔个屁股开花! 吓得“诶哟”喊了一声后,那使臣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小皇帝却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那使臣晕头转向地爬了起来后,小皇帝又收起面上的笑,忽然沉着脸呵斥道:“放肆!朕赐座,怎么能给使臣挑这样的凳子?!还不快去换了!” 小太监们瑟瑟发抖地跪地求饶,很快,新的凳子又被抬上来了。 小皇帝便关切地看着那使臣道:“使臣可有碍?怪朕没教好这些狗奴才,做事竟这般敷衍!使臣放心,朕必定重重罚他们!” 西域的使臣被摔得头晕脑胀的,一时也分不清楚那小皇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是那些奴才们办事不牢靠,便也只能皮笑如不笑地行礼,表示自已无碍。 小皇帝温声道:“真是对不住使臣了,来,快请坐。” 而后又对旁边的小太监道:“狗东西,还不快上茶!” 小太监赶忙应了。 使臣见状,心想自已方才应该是多心了,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便又在凳子上坐下。 但有了方才的教训,他这回坐下的时候便小心翼翼了许多,试探了一下,觉得这凳子应该没问题,这才全心全意坐了上去。 结果刚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水,正拨着茶沫要喝上一口,那凳子又忽然“嘎吱”作响。 不等那使臣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茶再次摔在了地上。 这回,小皇帝笑得更大声了。 第295章 皇宫相见(四) 他一边哈哈哈笑着,还一边让人赶紧把那西域的使臣扶起来。 使臣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吃人。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这小皇帝是要故意折腾他,要给他好看! 可他正要发作,小皇帝又很快收起了笑脸,甚至把那几个小太监骂得狗血淋头,还让人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那些小太监哭着喊着求饶,小皇帝却无动于衷,好像真的要为西域的使臣出气。 但使臣心里清楚,那些小太监拉出去后,真的是被送去砍头,还是收拾一下脸上的眼泪继续去做事……就不好说了。 心里再气,使臣也不敢发作,他甚至顶着一脸的茶水,目光阴鸷地看着送上来的第三把椅子,沉声道:“臣下……身材粗狂,怕是贵国的椅子承受不住,便不坐了,谢陛下好意。” 小皇帝笑着看他,“睿国的椅子自然是好的,三个使臣也承受得住,只不过嘛……这椅子也是有脾气的,什么样的人能坐,什么样的人不配坐,椅子自已心知肚明,使臣也不必恼火,秦国的端王殿下都没能坐呢,使臣好歹也能稍坐了一会儿,不是吗?” 这话说是暗示,可其实已经算是明示了。 第400章 这是骂西域的使臣没有自知之明呢。 还讥讽他们西域手段低端,妄图用这种手段离间秦睿两国,简直是自取其辱,就算睿国不与秦国交好,也绝不会与西域交好,西域若是再敢嚣张,这两张椅子就是前车之鉴。 西域使臣咬牙,没想到这小皇帝这么不好对付。 他方才果然没看走眼! 但他既然来了,便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再者,他也足够自信,觉得睿国的小皇帝既然愿意见自已,那就说明这事情还有得谈,无非是好处够不够吸引人罢了。 故而,西域使者只能收起所有的不满和怨恨,努力微笑着说道:“陛下所言有理,看来臣下还是比秦国的端王殿下要更得陛下宠爱,臣下当真是感激涕零!” 顿了下,他又道:“臣下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之前的无礼,替我王向陛下请罪,臣下……” 他话还说完,小皇帝就坐没坐姿地挨靠在椅子上,垂眸扣着自已指甲上的墨水,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请罪这种事情,还能替的吗?” 使臣一下子就噎住了。 小皇帝吹了吹自已的指甲,看也不看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啊,还能替你王做事?是不是你王的女人,你也能替他睡了?” “这……”使臣既是恼怒,又是震惊,不明白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能说出这么猥琐的话来! 他气得用力喘着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歇菜了一般,而后又怒又无能为力,只能巴巴地喊道:“陛下请慎言!” 小皇帝抬眸瞟了他一眼,“慎言?” 而后不屑地嗤笑,“这天底下,还没人敢这般要求朕!朕堂堂一个皇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凭何要慎言?朕偏就不慎言,你当如何?” 使臣:……!!! 他被气得鼻子都歪了! 如何? 他能如何?! 这小皇帝到底是哪儿学来的这般无赖的性子! 怎么跟萧景容完全不一样啊?! 方才还在心里暗示自已不能冲动的使臣,这下总算忍不住了,沉声道:“陛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半点面子也不愿给了吗?” 而后又道:“西域是真心实意要与陛下交好的,便是陛下不愿,又何必如此羞辱?” “羞辱?”小皇帝坐直了身体,看着他蹙眉道,“使臣这又是什么话?朕好好坐在这儿,耐心听着使臣说那些屁话,要凳子给凳子,要茶水给茶水……哪里就是羞辱了?使臣莫要空口白牙就冤枉好人啊!” “……!!!” 西域的使臣是真的觉得没法儿聊下去了。 他知道这小皇帝就是在想着法儿的羞辱自已! 就算再聊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忍下了,“看来是臣下礼仪不足,惹恼了陛下,才会让陛下对臣下这般厌恶,臣下有罪!” 说着,他便跪下了。 可接着又说道:“但我王对陛下是真心实意的臣服,还请陛下不要介意臣下的粗俗无礼,为表诚意,我王特意准备了不少厚礼,特意送给陛下,希望陛下喜欢!” 而后便有人抬着不少东西上殿。 其实这些东西都检查过了,没有危险,所以才能抬上来。 这其中还有一份非常重要的礼物。 西域使臣捧着一个木匣子说道:“这里面是我王精心研制的长生丹,一共有三颗,价值连城且举世无双,非常宝贝,便是我王也只是留下了两颗以备不时之需,这次特地送来给陛下,希望陛下能喜欢。”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还请亲自过目,若是怀疑这丹药,也可叫人来一试。” 小皇帝好像挺感兴趣的,伸了一下脖子看了一眼。 不过离得太远,那使臣又跪在地上,他看不太清楚,只是没叫人立马呈送上来。 他笑着问道:“长生丹?是吃了就长生不老的意思吗?” “非也,”西域使臣道,“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但是这长生丹却是救命的神药,能救活死人。” “当真?” “只要是未过头七,哪怕咽气,身体残破,也可挽回一命,”西域使臣信心满满道,“陛下若是不信,自可以一试!” 而后他又抬眸看向小皇帝,眼底带着急迫,“陛下,可要亲自看一眼?” 那盒子放在那使臣手上,并未打开。 小皇帝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使臣,微笑着。 所有的东西都经过检查了,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虽然这长生丹听着不太靠谱,但既然西域使者敢献上来,也敢当众叫试一试,想必是有信心的。 可小皇帝并不急切想要验证这长生丹的作用,似乎也不想知道这长生丹长什么模样。 好像刚才伸长脖子想看清楚的不是他一样。 西域使臣蹙眉,不明白这小皇帝在犹豫什么。 就在他要咬牙先打开那木匣子的时候,外面忽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秦国的端王殿下求见!” 西域使臣顿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小太监,似乎不明白秦国的端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要打开木匣子的手立马就收了起来。 这动作,自然也被小皇帝看在眼里。 第296章 皇宫相见(五) 第401章 他依旧微笑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快传。” “是。” 宫外下着雪,沈安言陪着秦怿踩在皑皑白雪上,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宫殿走去。 忽而,沈安言顿住脚步,看向秦怿轻声道:“我在此处等候,你进去吧。” 秦怿也顿住脚步看向他,本想张嘴叫他先回去,可对上沈安言温和的眼神,还有那噙着笑意的嘴角,便知自已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只是道:“何苦在这里等着,你随本王上去,便是站在廊下避雪也是好的。” 沈安言轻轻摇头。 他看向不远处为他们引路的小太监,轻声说道:“在这里等着,方便逃走。” 秦怿便忍不住笑了。 他说:“好,你若这样说,本王便也放心了。” 随后看向为沈安言撑着伞的红袖,叮嘱道:“照看好你家公子。” 红袖垂眸恭敬道:“请殿下放心,属下会保护好公子的。” 秦怿随着那小太监越走越远,红袖却发现沈安言放松了不少,似乎没有了之前在马车上的焦虑和紧张。 她便问道:“公子,我们是安全了吗?” 沈安言便看向她,笑着轻声道:“十之八九吧……” “公子怎么忽然就肯定了?” 沈安言抬眸看了看天上落下的雪,说道:“因为下雪了。” 下雪了,他们这两个不在传召内的人,却能举着一把红伞,明晃晃站在这宫墙内,宫殿外,这说明……小皇帝不打算要他们的命。 否则,找借口阻拦他们进宫,或者找个小太监把他们带去某个偏殿,再寻个时机控制他们,或者悄无声息杀了他们,岂不是更好? 如此让他站在这里,不强求也不控制,无非是知道他站在这里,会觉得更安全些。 红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再多问。 雪越下越大,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宫殿内跑出来,见了沈安言后便恭敬行礼,“公子,雪大了,不如先去偏殿等候吧。” 沈安言微微一笑,也还了一礼,“有劳公公记挂,如此雪景,甚美,在下想再观赏一二。” “偏殿内观景也甚好,还暖和,公子请移驾。” “这里看得更安心些。” “这……” 小太监犹豫着,见沈安言不愿意入偏殿等着,却也不敢强求,只好又匆匆朝着宫殿跑去。 红袖依旧举着红伞,她见那小太监离开后,便走到沈安言的一侧,替他挡着吹来的风,腰间的铃铛轻轻响动,叮铃叮铃的,甚是好听。 而听到这铃铛声,沈安言便垂眸看向她腰间。 红袖则轻声说道:“公子,既然知道这小皇帝没有恶意,何不去偏殿等着?” 顿了顿,她又说,“这里风大,公子身体又弱,怕是晚些又要染上风寒了……” 沈安言将视线从她腰间收回,却又落在了她执着红伞的那只手上。 手指白嫩修长,很是漂亮,攥着伞柄时也带着一股优雅,让沈安言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做过类型场景的梦。 他又恍然间想起,刚到秦国的前两年,他身子不好,可终归是自由了,就总是喜欢跑到雪地上玩。 每每那个时候,杨婉玉都要臭骂他一顿,从上午骂到下午,或者从下午骂到晚上,他就像个熊孩子,总也不让老母亲省心,骂也骂不乖,总能趁着杨婉玉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跑出去玩。 红袖奈何不了他,只能偷偷去找杨婉玉告状。 可杨婉玉也不能时常盯着他,就派了玉凫过来守着。 玉凫长得好看,平时性子也软绵温和,可一遇到沈安言不听话的时候,总能微笑着拎着他回屋。 沈安言没有武功,还真就次次被她拎着回去。 时间长了,他就不敢了。 因为他也要面子…… 沈安言笑了笑,眉眼也带上了几分温柔,他说:“以前留在秦国帮婉婉,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报恩,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婉婉和你们都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哪怕我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但至少能凭着自已的本事,为你们闯出一片天地。” 小皇帝或许不会要他们的命,可沈安言没跟小皇帝打过交道,情报上甚少有关于小皇帝的事情,他不能肯定小皇帝是个什么人,那个小太监……又是否真是小皇帝派来的。 他站在这里,就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小皇帝若是真忌惮,或者真在意他,那么……秦怿就能早些出来。 秦怿不仅在宫里不能死,出了宫,也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红袖稍微靠近了沈安言,眼底温柔又感动,“公子……天机阁上下都为公子效力,公子若有什么想做的,天机阁都必定遵从,公子也不必这般糟践自已的身子,若那小皇帝真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宫里的细作也必能救出端王爷。” 沈安言笑笑,没再说话。 他有点冷…… 身子虽然站得直,但藏在皮毛手捂里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脚也冻得有些软了。 这还没多一会儿,他居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秦怿能早点出来,若是再不出来,他只能借机装晕,引起混乱了。 如果……他晕倒这事儿还真能引起混乱的话。 第402章 红袖贴身跟在沈安言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对他的心思不说了如指掌,却也十分了解,看到他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便更加贴近他,只恨自已身上没带有任何保暖的东西。 她有些着急,却也记得压低声音道:“公子,可是打算装晕好把端王救出来?万一小皇帝派人把公子送去偏殿,找来太医呢?” 沈安言虚弱道:“找谁来都行,我这身子,都不用装……秦怿只要离开了那座宫殿,很多事情便无法再继续,西域的使者……” 说着,他忽然轻声咳嗽了起来。 红袖更加着急了,“公子!” 忽然,她又猛地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男人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下着雪,她看得不是很清楚,这男人对她而言也陌生,便眯着眸子,扶着沈安言轻声道:“公子,有人来了。” 就这么点功夫,沈安言也听到了嘎吱嘎吱踩着白雪的脚步声,那人很快来到了他身后。 沈安言咳嗽声渐渐停了,便转头看去。 跟萧景容又怒又担惊受怕的眼神对上了。 那一瞬间,却仿佛是天长地久…… 男人穿着一身华丽的官服,内里是玄色的长袍,外罩着一件宽大厚实的红色为底黑色为边的曳地外衣,上面纹着精致的云纹刺绣,黑色毛领,黄金肩饰,腰间还环着鎏金金饰流苏,绑着高马尾,鎏金发冠上还坠着金坠子。 他眉眼凌厉,身材高大,身上又穿戴着这么一堆贵重的东西,就这么站在沈安言面前,也颇有压迫之感。 若不是知道这男人就是摄政王,沈安言会以为他是哪国的霸主。 第297章 皇宫相见(六) 沈安言愣住的同时,萧景容看到他后,其实也愣了。 相较于他繁琐的穿戴,沈安言就简单多了。 墨发半束,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簪着,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风,穿得严严实实的,一身白,站在雪地里……若不是身旁有个穿着红衣撑着红伞的侍女,旁人根本看不到他就站在这儿。 “你……” 萧景容刚开始,沈安言倒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转身面对着男人,将皮毛手捂塞到袖子里,恭恭敬敬地朝着男人行了一个礼,“问摄政王,安。” 萧景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行礼,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他想说,你同我之间已经这么生分了吗? 也想说,你就这么恨我吗? 还想说……阿言,我们是不是回不到当初,也无法重新开始了? 可这些话,萧景容看着沈安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也知道就算自已说了,也得不到自已想要的答案,甚至还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 尤其是妄图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沈安言更近时,沈安言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差没直接把“王爷请自重”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萧景容有些受伤。 但他也知道自已早晚会有这一天。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沈安言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随时能与白雪化为一体的白衣,他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那小太监又急匆匆跑了过来。 朝着萧景容和沈安言行礼后,那小太监便对萧景容道:“皇上让摄政王带着公子进殿,公子身子不好,这天儿太冷了……” 他又看向沈安言笑眯眯道:“端王殿下也心疼呢。” 沈安言知道,自已这就是不得不入殿了。 但进殿里跟秦怿在一块儿,也好过去偏殿等着,沈安言自然同意。 只是他也没说什么。 萧景容看了他一眼,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好。” 听到男人这不对劲的声音,沈安言侧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很快便收回来了,就连萧景容自已都没察觉到那道微弱的视线。 小太监在前边带路,刚走到宫殿的门口,他便停下来,看向把伞收了起来的红袖,对沈安言恭敬笑着说道:“公子,这位姑娘不能入殿。” 这点规矩,沈安言还是清楚的,点了点头,便看向红袖道:“你在此等候。” 红袖便立马垂眸,“是。” 但她隐约间,能察觉到萧景容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好似十分不待见她。 可那小太监没有带他们去正殿,而是换了个方向,去了偏殿。 沈安言走了两步,察觉到不对劲了,问道:“公公,我们不是要去见皇上吗?” 小太监在前面走着,侧身回了一下头,但走路时始终是弯着腰,不敢直挺挺的,语气恭敬还含着几分笑意,“回公子话,正是。” “这……是去正殿的路?” “公子莫着急,等皇上见完了西域使臣和端王殿下,自然就来见摄政王和公子了。” “……”他被骗了? 不过听这意思,小皇帝似乎也是在跟他保证,绝不会为难秦怿,会放秦怿安全出宫。 若是如此,那……算了,去偏殿就去偏殿吧。 可是走着走着,沈安言又觉得不对劲了。 他没来过睿国皇宫,也没去过秦国皇宫,不太清楚皇宫是个什么构造,只隐约觉得……这也不像是去偏殿的路啊! 他想了想,那小太监好像方才也没说要去正殿,也没说是去偏殿,只说了要进殿等候。 第403章 那么问题来了,是哪个殿? 沈安言:…… 他约莫真给冻着了,平时这种把戏,是瞒不住他的。 只是这天气太冷了,他身体不好,平时又都是靠着轮椅行踪,这会儿有些撑不住,呵出的白雾也越来越重,本来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白,薄唇也完全失去了颜色。 再往前迈了一步,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小心!” 时刻注意着他动静的萧景容还以为自已病了,产生了幻觉,毕竟这才走了没几步路,沈安言怎么可能就承受不住。 可他还是在关键时刻扶住了沈安言,把人揽在自已怀里。 沈安言不想用这么暧昧的姿势跟他贴在一起,无奈自已实在没有力气了,而且还冷,手脚都使不出力,只能软绵绵地靠在男人怀中,全靠他抱着才能勉强站立着。 小太监吓了一跳,赶忙回头想要扶住沈安言,可沈安言又被萧景容抱在怀里,他实在无从下手,只能着急忙慌道:“这这这……这怎么了?公子没事吧?” 沈安言正想说一句自已没事,下一秒,就被萧景容横抱了起来。 而且还颠了颠他,把他抱得更稳妥。 沈安言:……??? 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他想怒斥这狗男人放他下来,又觉得这般作态很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姑娘在恼怒,只好压下内心的不满,咳嗽了两声,虚弱说道:“我没事,还请摄政王把我放下来。” 但萧景容没放。 而是抱着他大步朝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沉声吩咐道:“把温玉给本王叫来!” 沈安言见他是要抱着自已去那什么殿,顿时慌了,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沈安言就是再虚弱,也是个成年男人了,这些年也被杨婉玉体贴照顾着,养得还不错,体重也是达标的,他又这么挣扎着,力度自然不小。 可萧景容居然还能稳稳抱着他,半点吃力的模样都没有。 男人垂眸看他,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安抚,“你安静些,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前面路还远着,凭你现在这模样,走不过去,有这力气在本王面前挣扎,不如把自已的脸捂好,收拾收拾自已的力气,免得等下见了皇上,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 小太监匆匆跟在身旁,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余两个小太监,一个去了太医院,一个去见小皇帝了。 带路的小太监也是在小皇帝身旁贴身伺候的,与忠祥有些交情,之前也去过摄政王府宣旨,见过沈安言一两面,自然也清楚萧景容跟沈安言之间的事情。 唯恐自已等下听到不该听的话,被灭口,便赶紧远远地跑上前继续带路,与他们隔开好一段距离。 沈安言就怒道:“我捂着脸进去,难道我也要捂着脸出来吗?!如今宫里谁不知道我是跟着秦怿进宫来的,又是跟着你进殿去的?!” 他又挣扎了一下,“你放我下来!” 萧景容说:“不。” 第298章 皇宫相见(七) 反正他跟沈安言也回不到过去,沈安言也不愿意给他机会和他重新开始,他就算是再礼貌再君子又有什么用呢? 横竖这人也不会回到他身边,将来分居两国,见面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也许……也许哪天沈安言就在秦国成婚了,也许他哪天就没命了,既然如此,何不趁着两人都活着,两人还能见面的时候,多亲近亲近。 他萧景容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已的人。 沈安言还住在驿馆不出门的时候,他也是说爬窗就爬窗,想要亲一亲抱一抱就亲一亲抱一抱……好处都要自已捞。 沈安言还想挣扎,可不远处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还有宫女太监经过,他也不知道是病糊涂了还是被气糊涂了,居然还真的缩在萧景容怀里,伸出手来捂住自已的脸。 沈安言:……!!! 玛德他有病吗?! 而后贴近男人胸口的脸颊传来抖动的感觉,虽然没听到声音,可他知道这狗男人在偷笑,而且还快乐得很! 他抬头,怒瞪了对方一眼! 可是余光瞥见了旁边还有人经过,虽然宫里规矩严,没人敢伸头探脑,可余光总是能瞧见些什么的。 沈安言无视那狗男人低眸看着自已的温柔眼神,把脸埋在对方胸口。 虽说这样做也没什么用,可只要他脸皮厚,就可以不承认这是自已。 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秦怿带来的人,结果入宫就跟别国的摄政王厮混在一起,还在宫里搂搂抱抱,实在不成样子。 他如今也是要脸的人。 也不知道被抱着走了多久,原本还觉得冷的沈安言慢慢被萧景容那火热的身体拱得也开始变得温热,就安分了不少。 美中不足的是,萧景容身上的饰物太多了,硌得他不舒服。 沈安言悄咪咪伸手把硌着他的一块东西扯了下来,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块金子,然后他就悄悄放进了自已袖子的暗袋里。 萧景容抱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但嘴角也只是微勾,假装自已什么都没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沈安言终于不耐烦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到?” 就这个脚程,从驿站走到城门外也够了吧?! 小太监仍旧在前边带路,因为离得远,也不敢偷听,自然没听到沈安言的问话,所以只能萧景容回答他的问题,“从这里绕去上清殿要远些,也快到了,你再忍忍。” 第404章 沈安言认真想了下,才想起上清殿是睿国小皇帝平时玩耍读书写字的地方,就连处理政务都是在那里,是除了寝殿外呆得最久的地方。 他蹙眉问道:“我们去上清殿做什么?” “因为皇上召见。” “我是说……”沈安言觉得不舒服,扭了扭,“……皇上为什么在上清殿见我们?” “本王平时见他,都是在上清殿。” “……”那是你啊! 沈安言如今的身份勉强算是秦国的使臣,但接见使臣不该在上清殿那种地方,而是应该在正经接见使臣的宫殿里,比如秦怿和西域使臣所在的那个宫殿。 即便不在那儿,也不该是上清殿,这地方太敏感了,只有像萧景容这种身份和跟小皇帝关系更为亲密的人才能去那儿,又或者……是臣子有事情启奏。 但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到了。 沈安言待在萧景容怀里,未入殿门时便仰头看了一眼匾额。 的确是上清殿。 他们直接去了上清殿的偏殿,宫女太监很多,不过带路的小太监都让他们下去了,没要人在偏殿内伺候。 而萧景容对这儿也格外熟悉,抱着沈安言来到一张小榻前,将他放了下来。 沈安言坐在那小榻上,面无表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萧景容起身后,便看向那小太监问道:“温玉没到吗?” 小太监赶忙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应该快了。” “再去催催。”萧景容蹙眉道。 沈安言揉着自已的腿,但其实他腿没事,就是觉得总得给自已找点事情做。 萧景容看到后,便在他面前蹲下来给他揉。 沈安言吓了一跳,赶忙把他的手拍开,“你干什么?” 男人却不敢不顾地继续给他揉腿,还报复心很强地也拍了一下他的手,“不要你管。” 沈安言:……??? 你在说什么? 你揉我的腿,不要我管? 沈安言要把自已的腿挪开,却被男人用一只手固定住,然后另外一只手轻轻给他揉着。 端着热茶和点心上来的宫人不小心瞄见了,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扔掉,但好在最后稳住了。 虽然那些宫人放下东西就马上离开了,可沈安言还是觉得很丢脸。 他再次拍开萧景容的手,压低声音不悦道:“我腿没事,你别揉了。” 萧景容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不过这偏殿炭火足,他虽然觉得热,沈安言的面色却恢复了不少,看着舒服多了,他便也没再强行给他揉腿。 小太监本想离开给他们两个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可瞧着沈安言好似不太想跟萧景容单独相处,他犹豫了一下,想着等会儿太医也来了,万一发生些不该发生的,被人瞧见了,只怕更不好。 毕竟这里是上清殿,皇上平时午休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萧景容掀起袍摆在沈安言旁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子,上面热着茶水和点心。 男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又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皇上还有许久才能过来,你先喝口热茶,等会儿温玉来了,再让他看看。” 沈安言没喝茶,也没吃点心,只是道:“我没事,不用劳烦温太医。” 顿了顿,他又看向萧景容道:“皇上在这个时候同时召见西域使臣和秦怿,到底什么意思?” 不用萧景容暗示,小太监便默默退了出来。 男人又给自已倒了一杯热茶,垂着眸子说道:“你就只想跟本王说这个吗?” 沈安言蹙着眉头,不明所以,“不然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萧景容把茶杯端到唇边,他却没有喝,顿了好一会儿,又放回了桌面上。 他看着沈安言,眼神黯然,又带着小心翼翼的难过。 他说:“阿言,五年前本王离都前往边境时,是你在摄政王的府门送本王离开,你说过会等本王回来,可本王回来了,你人却不在了……“ 第299章 皇宫相见(八) 沈安言看着他,最后还是垂下了眸子。 眼底倒是没有任何情绪,语气也淡淡的,“王爷,都这把年纪了,就没必要再同那些小年轻一样说这些肉麻的话了吧?” 他又说:“我不相信王爷回来之后,没查清楚当年都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相信王爷当时远在边境,什么都没做。” 虽然没有萧景容的帮忙,秦怿也有办法把他带出睿国,他也能在秦国好好活着。 但既然有了萧景容掺和,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萧景容滚了滚喉结,“可本王当年送你去秦国,只是想让你避开睿国的是非,好好养病……”病好了,再由本王接你回来。 而不是忽然失了行踪,自已隐藏身份在秦国待了整整五年,再见面时,就完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沈安言抬眸看他,“王爷是真的不知道我若去了秦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吗?” 萧景容知道。 可是他没想过,沈安言真有这个能耐让秦怿如此信任他,甚至……还帮他隐瞒了所有的行踪。 直到现在萧景容还不能理解,按实力,秦怿没有他厉害,怎么能把沈安言藏得这么严实? 第405章 这不合理! 他问沈安言道:“你一直待在秦怿身边?” 沈安言反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阿言……” “摄政王请自重,草民虽然如今没有官职在身,却也是端王的人,草民姓沈名安言,表字青落,若摄政王愿意,可唤草民一声沈青落。” 萧景容看了他许久,才说道:“本王竟不知,你还有表字。” 他又问道:“谁给你起的?秦怿吗?” 沈安言:“……表字都是师长起的,摄政王这么大年纪了,连这个都不懂吗?” “那是谁给你起的?” “你管得着吗?” “……” 顿了顿,萧景容就说:“你告诉本王这表字是谁给你起的,本王就告诉你,皇上为何要召见秦怿。” 沈安言就道:“你先说。” “本王先问的。” “不说拉倒,我自已也猜得出来。”现在猜不出来,等回头见了秦怿,一问便知。 萧景容:“……只是为了给西域和秦怿一个下马威而已,更何况西域定然也往秦国派了使臣,皇上不会与西域交好,但也得给秦怿提个醒,西域与睿国不是真心交好,与秦国也不会真心交好。” 他又说:“好了,该你了。” 沈安言就说:“我又没说你说了我就一定说。” “……”萧景容有些恼了,“你耍赖?!” “你咬我啊。”沈安言有些得意。 但没想到,萧景容还真的一把抓住他,把他扯到自已怀里,低头就往他嘴上咬了下去。 倒是不用力,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嘬了一口,跟玩儿似的。 沈安言却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就算萧景容把他放开,把他扶回了原来的位置坐好,沈安言也仍旧瞪着眼睛僵硬着,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沈安言回过神来,就一边擦着嘴一边冲着他怒喊,“萧景容!” 男人却噙着笑,无所畏惧,“你叫本王咬的。” 沈安言:……!!! 他叫他去死,他敢吗?! 小太监在外边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了,生怕这俩会在里面打起来,可是又不敢进去。 正焦急着,就瞥见温玉正在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 他笑了,赶忙进殿去,“王爷,公子,温太医到了!” 沈安言倒是想把萧景容锤死,可惜他没那个能耐,擦了擦自已的嘴,也不好继续同这人计较,只好安分坐着。 萧景容就道:“请他进来。” “是。” 小太监刚出去,温玉就已经来到门前。 他问道:“摄政王在里头?” 小太监俯身道:“王爷和公子都在殿内,温太医请。” 温玉便提着药箱便进殿了。 看到沈安言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即便早就知道这人还活着,那个小太监去找自已的时候也说了沈安言就在,可温玉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好在萧景容咳嗽了一声,他便立马回神了,赶忙上前行礼。 然后为沈安言把脉。 结果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而后一边把脉一边看向沈安言,沈安言则是低头看自已的另一只手上的指甲,还抠了抠。 完全无所谓。 萧景容知道沈安言身体不好,可看到温玉这幅表情,他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沉声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温玉收回把脉的手,看着沈安言,欲言又止。 萧景容便彻底没了耐心,“有话就说!” 温玉只好道:“公子……身体虚弱,气血不足,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弱了些。” 萧景容觉得不太对,又问道:“怎么个弱法?” “就是……”温玉斟酌了一下语言,“夏天畏暑,冬天畏寒,春秋也容易困乏,胃口应当也不太好,吃什么都没胃口,平日里得注意保暖,每天也该出去走走,透透风,尽量不要晒太阳,可是也不能不晒太阳,比如冬日的暖阳就不错,可以稍微晒一晒,若是夏日,早上的朝阳是最好的,下雪时可以在廊前坐一坐,雪化了便不要出门了,出门也请尽量坐马车轿子,不要被风吹到……” 这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萧景容越听越不对劲。 照这么说,沈安言如今的身体跟小皇帝养在寝殿的那株兰花有什么区别? 每天都得定点洒水,定时抱出去晒太阳,晒少了会蔫,晒久了会枯,吹风也要注意风力大小,洒水也得看吸收程度,平时碰了一点灰尘就要发脾气掉叶子……比刚出生的婴孩儿还要脆弱! 他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温玉偷偷看了一眼沈安言,靠近他低声说道:“这样已经很可以了,至少他身体里的毒素被排出来了,现在只是很虚弱而已,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是问题……” “十年八年?!”萧景容怒道,“你当初是怎么跟本王保证的?!” “这……我当初保证的时候也是有前提的,他得安然无恙不费心不劳神地休养上四五年,那肯定能活到七老八十啊,可是你不也没能在两三年之内把他接回来吗?他若是这几年时间该伤的伤,该痛的痛,那自然也是有影响的!” 温玉认真道:“这可不能赖到我身上。” “你……” 第406章 萧景容被气得狠了,却也无可奈何。 第300章 皇宫相见(九) 的确,按照温玉之前的计划,先把沈安言送去秦国治疗,为此,萧景容百般筹谋,还跟秦怿做了个交易。 他知道秦怿肯定也有自已的打算,但那时候的萧景容是无所畏惧的,他确信自已能在三年时间平定睿国的内乱,所以他当时也跟秦怿说好了,三年之内,秦怿必须保沈安言安然无恙。 秦怿答应了。 可没想到,沈安言刚到秦国没多久,萧景容就失去了他的行踪。 男人心里很清楚,秦怿没那个能耐把沈安言藏起来,还藏得毫无痕迹。 只能是沈安言主动这么做的,秦怿再帮他打掩护。 即便如此,萧景容还是费尽心思要把人找到,也整整找了五年! 原本,按照原计划,沈安言在秦国休养了三年,他体内的毒素排得差不多了,又有秦怿的照拂,沈安言应当已经没有大碍,萧景容把他接回来,各种珍稀药材往他身上扔,好好照顾着,精心养着…… 不说完全恢复健康,但活到七老八十是没问题的,身体也不会这么虚弱。 沈安言就这么听着他们吵,好像被议论的主角不是自已一样。 而且他耐心有限,都这么久了,小皇帝也没来,也不知道秦怿那边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小太监的喊声。 小皇帝来了! 沈安言赶忙站起来,萧景容也没再跟温玉吵,而温玉也赶忙做出一副良臣的模样,弯着腰垂着头,等着小皇帝进来后便马上行礼。 但小皇帝脚步匆忙地进来后,谁也没看,谁也没理,直奔着沈安言去。 然后一头扎进了沈安言的怀里。 他高兴地喊道:“叔母!” 然后还撒娇一样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沈安言正要行礼的动作僵住:…… 也准备行礼的温玉僵着动作,生硬地转头看去。 萧景容则是眉头一皱,本想伸手把这小子从沈安言怀里拎出去。 可想到这小子毕竟年纪大了,政权也收了一小部分回去,勉强算个正经皇帝了,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了。 他只好沉声道:“微臣,参见皇上。” 温玉也赶忙跟着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 话还没说完,小皇帝便从沈安言怀里站直了身体,然后拉着沈安言的手到旁边坐下,高兴说道:“叔母还是第一次入宫看朕,朕好生高兴啊!知道叔母要入宫,朕还让人准备了奶茶和点心,叔母稍候,等会儿就送上来了。” 温玉:…… 沈安言:…… 他被迫坐在小榻上,虽然与小皇帝隔了一张小桌子,手却仍旧被小皇帝握着。 这孩子高高兴兴的,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喜欢他,眼睛也亮晶晶的,模样讨喜,也十分可爱,跟云松一般的年纪,却又比云松多了几分稳重。 沈安言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说道:“皇上喊错了,草民是男人,而且尚未娶妻生子。” 小皇帝就说:“没事,若叔母不喜欢这个称呼,朕不在人前喊就是了!” 温玉:……他不是人? 忍了忍,温玉只好上前一步,小声道:“微臣,参见皇上。” 小皇帝就看向他,颇为震惊,“温太医啊,你怎么在这儿?” 而后又蹙眉道:“怎么在这儿也不出个声儿,吓着朕的叔母怎么办?” 温太医:……他没出声吗? 他没出声吗!? 但也只能忍了,“是,微臣……罪该万死!” 小皇帝挥挥手道:“算了,你退下吧。” 温玉便打算退下了。 可小皇帝又忽然喊道:“等会儿……” 温玉只好又顿住了。 小皇帝便看着他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给谁看病?” “微臣……” 温玉话还没说完,小皇帝便看向沈安言道:“叔母可是身子不适?” 沈安言:“……皇上,草民有名字的,草民姓……” 小皇帝又看向温玉问道:“朕的叔母怎么了?” 温玉看了看沈安言,见沈安言无奈歇声后,才小声道:“皇上的叔母……身体虚弱,气血不足,冬日里手脚冰冷,容易着凉,且胃口不佳,需得小心养护才行。” 沈安言:…… 小皇帝就蹙眉看向萧景容,骂道:“真没用。” 萧景容:……??? 温玉已经替沈安言把过脉了,也没用了,小皇帝便让他先退下。 随后留了萧景容和沈安言陪他用膳。 沈安言不知道小皇帝这是要闹哪一出,怎么好端端的管他叫叔母,而且还对他这么客气纵容,连用膳都要帮他夹菜。 他自已帮沈安言夹就算了,还蹙眉冲着萧景容怒道:“你为什么都不帮叔母夹菜?!” 萧景容:…… 是他不想夹吗? 小皇帝非要把沈安言拉到自已身边坐着,他离得那么远,就算要帮忙夹菜,也得站起来伸长了手才能夹给他! 这像话吗? 况且,以沈安言如今对他的态度,他若是真的替沈安言夹菜了,沈安言也未必吃。 说不定还会坏了沈安言的兴致和胃口。 第407章 果然,沈安言轻声说道:“皇上,草民自已会夹菜,不必劳烦王爷。” 小皇帝又给沈安言夹菜,小声安抚他说:“他们男人就是这么不识趣,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沈安言:…… 他和小皇帝难道都不算男人? 其实沈安言很想早点回去见秦怿,想知道小皇帝都跟他说了些什么,那个西域使臣又说了些什么…… 只是小皇帝一直缠着他,吃了晚膳后,本想要沈安言陪着他去御花园走走,但想起他身体不好,就改了主意,说是要沈安言陪他在书房处理政务。 这要求就过于敏感了。 沈安言趁机说道:“皇上,既是要处理政务,草民在场恐怕不妥,不如……草民先行告退。” 小皇帝却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怕什么嘛,王叔也在,晚些忙完了,他送你回去。” 沈安言看了一眼萧景容,发现这狗男人居然没有异议。 他本来还要出言反对,可小皇帝已经坐到了书案前,着手开始批改折子,萧景容也坐在另外一张书桌前,也垂眸看折子。 沈安言有些意外。 虽然他之前从忠祥那儿知道小皇帝对萧景容的感情很不一般,小时候也格外依赖他,可小皇帝现在已经长大了,十五岁……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再如何心宽,也会想要夺回自已的政权。 哪怕相信萧景容,也很难有人做到让对方陪着一起批改折子吧? 第301章 朕只有一个要求(一) 而且看小皇帝这架势,不只是做做样子,若是遇到什么不好批改的折子,还会轻声向萧景容询问。 萧景容有时会耐心讲解,有时会蹙着眉头骂他两句,如同父亲在教导自已的孩子一般。 可是……就算是亲生的,在皇家里,皇帝也能这么耐心教导自已的太子吗? 也能这么全心全意,毫无芥蒂,把自已会的懂的倾囊相授吗? 小皇帝呢? 他难道半点儿都不担心萧景容会藏私吗? 也半点儿不害怕萧景容会不乐意把政权还回来,妄图继续摄政吗? 他们叔侄在那边忙活,小太监就把沈安言送到了另外的偏殿,这里的炭火也很足,还有香炉散发着安眠的香味,书案上纸墨笔砚,旁边还有塞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案。 小太监轻声道:“公子且休息会儿,待皇上和王爷忙完了,奴才便知会公子。” 沈安言点点头。 小皇帝不松口,他的确没法儿离开。 不过萧景容做事一想周全,想必也差人去跟秦怿说了他在这儿,秦怿和杨婉玉知道萧景容跟在他身旁,也不至于担忧他有事。 看了几页书,沈安言忽然打了个哈欠。 也有些困了…… 就在这时候,小太监又端来一碗汤药,轻声说道:“公子,这是皇上命人熬制的汤药,给公子治病的,喝了会暖和些。” 沈安言犹豫了下,心想就算有人要害他,也不至于在皇宫对他下毒。 况且皇帝赏赐,拒绝便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 接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后,身子的确暖和了不少。 不知不觉,他就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可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人却是躺在一张小榻上,身上盖着毛绒被褥,身下也是白色的狐裘毯子。 房内通风,但热气也足,倒让他睡了个好觉。 本以为已经很晚了,可唤来小太监一问,才知道仅过去了一个时辰。 沈安言从小榻上坐了起来,问道:“我不是在书案上睡着的吗?” 小太监一边帮他整理衣物,一边笑着说道:“王爷怕公子闷着,就过来瞧了一眼,见公子睡着了,怕公子这样睡会着凉,便把公子抱去了榻上休息。” 给他披上狐裘披风后,小太监又给他束发。 只是用白玉簪子簪起来,倒也方便。 沈安言正要回书案前继续坐着,“皇上和王爷还没处理完公务?” 小太监笑眯眯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辰,皇上也该歇息了。” 而那边的萧景容早就陪着小皇帝处理完了今日的政务。 正事处理完了,萧景容便也褪去了君臣和睦美好的面相,蹙眉教训他道:“你怎么把他也叫进宫来了?你明知他身体不好!” 小皇帝就道:“朕若不叫他来,你们何时才能见面?靠着王叔你每日爬窗进去偷香吗?” 萧景容:……!!! 他又气又恼,但孩子已经大了,不能像儿时那般想抽就抽,只能道:“你少管闲事!” 而后又道:“好好学习如何处理政务!若是闲得慌,本王手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原本也就是你要做的事情,尽管接手去做……” 小皇帝就理直气壮道:“朕不!朕还小!” “小什么小!十五岁了,按理本王也该把所有的政权都交还给你,只是西域如今还蠢蠢欲动,若真让你彻底掌权,只怕西域王会把矛头指向你,对外自然还说是本王攥着政权不肯交换,对内……你总该上心些,别再让本王为你忧心。” 小皇帝无理取闹,“朕十五岁年纪是不小了,可王叔年纪就小吗?你这把年纪了也没娶妻生子,外面传得多难听啊!” 他又说:“如今叔母回了睿国,正是把人抢回来的好时候,王叔若是拉不下脸面,朕帮你!” 第408章 “你懂什么!”萧景容蹙眉不悦道,“小孩子家家的,毛都没长齐,还管起本王的事情了!你这个年纪,确实也该选妃了,过段时间等秦睿两国联姻之事定下,便也该给你选秀女了……” “……你要是给朕选秀女,朕就给你赐婚,让你纳妾!朕要给你纳三十个小妾,让你每个月都不能休息!” “……” “朕还要给叔母赐婚!给他找个器大活好的!” “……!!!” 萧景容就烦这臭小子无理取闹耍赖的模样! 他就不明白了! 这孩子明明也是他一手带大的,不说性子像他,但也不至于差得太离谱吧? 这些年教着教着,不知怎么的,竟学了这种做派! 萧景容甚是头疼。 他还没当爹,就体会了一把当爹的痛苦。 小皇帝看着他,又忽然认真道说:“王叔,朕是真的喜欢沈公子,想让他一直留在王叔身边……难道王叔不是这么想的吗?” 萧景容便沉声道:“本王怎么想的不重要,他若是不乐意,何苦逼迫他?” “这怎么叫逼迫呢?”小皇帝说道,“他若是不掺和这些事,山高水远任他遨游,自是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既然他非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那他就必须付出代价,不想被人为难,不想与人交易,就不要妄想以一已之力护住所有人。” “而且他既然敢入宫,难道就没做好要被朕为难的准备吗?” 萧景容蹙眉。 小皇帝又接着说道:“朕也不会太为难他,他若是不愿意,朕还能强逼他不成?他到底是睿国人,也是朕的子民,不管他在秦国有多少至交好友,亲缘血脉总是断不了的,便是看在王叔的面子,朕也不会伤害他。” 顿了顿,他又忽然沉声道:“更何况王叔心里应该清楚,以秦国如今的状况,难道会比睿国更安全吗?” 睿国刚开始的确敌不过西域,后来也是靠秦国相帮才化险为夷,可那是因为西域突然偷袭,睿国边境的将土毫无准备,这才输得那么惨。 后来萧景容整兵赶往边境,也很快镇住了局面。 没有秦怿带兵相助,也确实会继续输下去,但西域妄图彻底越过边境占据睿国,还没那么简单。 如今他们吸取了教训,严防死守,就算与秦国的联盟不成,西域想要再次击破他们的边境防线,也没那么容易。 大不了大家争个鱼死网破! 可秦国就不同了。 西域派去秦国的使臣跟翼王勾搭上了,有了翼王的帮助,西域突破秦国边境可比睿国要简单方便多了,他若是西域王,绝不会强行攻破睿国,而是先转去收拾秦国。 如今的局面,秦国其实比睿国更需要结盟。 同样的,秦国也比睿国要危险得多。 萧景容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第302章 朕只有一个要求(二) 小皇帝坐着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袍摆,笑着说:“王叔,朕如今做所之事,必要以睿国为先,至于王叔的事情……朕也只不过是顺带罢了,更何况,叔母如今站在秦国那边,按理,朕应该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可朕喜欢他,如今秦国与睿国也愿交好,此罪便不论,可其他的事情,朕总是要跟他算一算的。” “怎么算?”萧景容问道,“你想跟他算什么?” 小皇帝觑了他一眼,“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朕还能杀了他不成?” 萧景容蹙眉道:“你别乱来。” 他倒不是怕小皇帝会杀了沈安言,就怕他想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回头闹得他跟沈安言都尴尬。 他不想再为难沈安言,而且……沈安言也不是那么好为难的。 所以萧景容又沉声提醒道:“皇上,撇开臣与沈安言的交情不谈,单看他本性,便知他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如今秦睿两国联盟,他不管站在哪个阵营,都注定不会与我们为敌了,不必多生事端。” 小皇帝就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朕干嘛要多生事端?朕也没想拿捏他,也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拿捏的人,朕只是想跟他谈个条件而已……” “什么条件?” “那就不容王叔操心了。” “皇上……” “不然这个皇帝,王叔来做?” 一提这个,萧景容就闭嘴了。 往常他还会气得直接起身走人,但这回被气着了,却仍旧坐在原地。 小皇帝撇撇嘴,见这一招也不好用了,便直接道:“朕还有事情跟叔母聊一聊,王叔先回去吧。” 萧景容还想说些什么,小皇帝就道:“王叔若实在不放心,非要留在这里盯着,朕也没办法,那以后朕议事,王叔就都在这儿盯着吧。” “……” 无奈之下,萧景容只好起身,但离开前还是叮嘱道:“皇上,不要伤他,但也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这人惯会演戏,也最不乐意吃亏,平时怎么撒娇怎么跟他玩都没事,若是算计些什么,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他的道。 小皇帝就笑眯眯说道:“好的。” 萧景容一走,沈安言便出来。 他面上也不至于面无表情,但又实在纠结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只好上前朝着小皇帝行礼,“皇上。” 第409章 小皇帝笑眯眯道:“叔母不必跟朕客气,都是一家人,快坐吧。”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小太监搬上来的凳子上坐下了。 凳子很大,是实木的,也很稳,而且上面还贴心地点了又软又厚的垫子,坐着十分舒服。 同时小太监还把小桌子也搬了过来,上面有热茶和点心。 只是沈安言没心情喝茶,也没心情吃点心。 小皇帝便柔声道:“方才说的话,叔母都听到了吧?” “是,”沈安言垂眸,而后又道,“草民姓沈,名安言,皇上也可唤草民的表字——青落。” “叔母确定要朕这么喊吗?”小皇帝笑眯眯看着他,眼底多了几分锐利。 沈安言垂眸,也知道后果,但还是道:“是。” “好,沈安言,沈青落,青落公子……”小皇帝喃喃了一句,随即便拍着桌面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殿内没有太监宫女,但沈安言还是从凳子上前起身,在小皇帝面前跪下了。 小皇帝眯眸看着他,沉声道:“沈安言,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沈安言垂着眸子道:“草民知罪。” “你是睿国人,如今却在秦国做事,此为通敌叛国知罪,朕要诛你九族都不为过!你还有何话要辩解?!” “草民无话可辩解。” “那便是说,”小皇帝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朕杀了你也可以?” “是。” 小皇帝没再说话,殿内的气氛便开始变得肃穆而沉重,压得人仿佛要喘不上气来。 好一会儿后,小皇帝才又眯眸,看着沈安言道:“朕也不跟你演戏,你也知道朕轻易不会杀你,舍不得你死的人可太多了,朕不做这个恶人……” 沈安言没说话。 小皇帝又道:“你的罪,朕不想论,你不想做朕的叔母,朕也强求不得,那朕便与你说些实际的。” 而后就道:“你起来坐吧。” “谢皇上。” 等沈安言被小太监搀扶着起来坐好后,小皇帝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朕跟西域派来的使臣,还有端王都说了些什么?” 沈安言也实话实说:“是。” “朕其实也没跟他们说什么,西域派来的使臣送来了很多宝贝,其中不乏各种珍贵的丹药,说是要给朕赔礼道歉,还要与朕交好,不过……”小皇帝顿了顿,又轻声笑了一下,“朕知道,西域也派人去了秦国,还见了翼王。” 沈安言面上在认真听小皇帝说,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小皇帝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不过也是,西域王的本来目的是要离间他们,他或许是觉得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小皇帝,小皇帝便会愤怒不已,认为是秦国背叛在先。 西域的使臣又在这个时候来访,小皇帝说不定真会一怒之下就接受了西域使臣的示好。 只是看样子,小皇帝并没有西域王想象的这么好拿捏。 小皇帝歇了好一会儿都没开口,似乎在给沈安言时间消化。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道:“你应该清楚,如今最需要联盟的,可不再是我们睿国,而是秦国,朕拒绝了西域使臣的示好,西域王再蠢再傻,也知道如今我们睿国的态度十分坚硬,他不好从睿国下手,那便只能转而先从秦国下手,有了翼王的帮助……你猜西域王几时能突破秦国边境的防线?” 沈安言始终垂着眸子。 他在思考。 小皇帝没有骗他的理由,那么若小皇帝真的拒绝了西域的示好,坚定了自已要与秦国联姻的决心,西域王必定会按照他说的那样,先从内部瓦解秦国,趁着秦国内乱,举兵进攻…… 只有解决了秦国,才有可能真的破坏这次的联盟,真正拿下睿国。 沈安言便看向小皇帝道:“可皇上也应该知道,若秦国真的亡了……睿国也难独善其身,西域灭了秦国,很快就会掉头来对付睿国。” 第303章 朕只有一个要求(三) 小皇帝便笑了,“青落公子是个聪明人,何必跟朕玩这种把戏?” 他又道:“睿国内乱已止,虽然还有个别老鼠在偷吃粮仓,但也无关紧要,这几年的休养,无论是国力还是其他,睿国都远远胜过了秦国,若不是天机阁从中作梗,秦怿又有杨婉玉相帮……区区秦国,朕还不放在眼里。” 秦怿是个可敬的对手,可无奈秦国本来朝局就一片乱,文臣无出路,武将被提防,皇子还那么多,为了争皇位内耗不止,君臣不齐心,百姓也叫苦不迭,如此江山社稷,怎么跟他们睿国比? 小皇帝又说道:“西域刚刚建国,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惜西域王太急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偷袭睿国边境,如今被秦睿两国打得吓回了老鼠窝,还不学乖,非要继续出来搅事。。”l “他要闹,朕也可以陪他闹。” “如今他要借着翼王的手从内部瓦解秦国,但秦怿也不是吃素的,杨将军虽然年纪大了,杀个把西域贼子也不是问题,听说他那五个儿子都是好儿郎,也是能战一战的……” 他笑着,把手撑在桌面,探着身子看向沈安言,眼神带着俏皮,“叔母猜猜,他们能坚持多久?” 沈安言无法答话。 他也隐约明白小皇帝的暗示。 第412章 小皇帝又接着说道:“叔母若是宁死也不肯留在睿国,宁死也不愿入住摄政王府,朕自然也是没法子,这本来也只是一个交易而已,叔母留下,朕便保证与秦国交好,在秦国需要睿国相帮时,睿国也会毫不犹豫相帮……” 而后他又说:“自然,叔母即便不愿意留下,秦睿两国也不会就此翻脸,朕也知道,西域狼子野心,仅凭睿国很难与其相抗,朕方才说的那些只是小孩子的气话,无论如何,秦睿两国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是,叔母也要想清楚了,得罪了朕,也没有好下场的。” 威胁完了,小皇帝又起身去把沈安言从地上扶了起来。 抓着他的手,眼底又带着几分期待,笑得十分单纯和可爱,语气里还略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叔母,朕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跟你说话的,但朕真的很喜欢你,王叔也真的很喜欢你,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提了,你就留在睿国给朕做叔母,好不好?” 第305章 朕只有一个要求(五)x 沈安言无话可说。 只是看着这小芝麻汤圆,心情复杂。 小皇帝又继续笑眯眯说道:“叔母就算不为自已想想,难道也不愿意为端王妃想想吗?” 沈安言:“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翼王与西域王私底下联盟,秦国内乱不可避免,叔母也不敢肯定赢的一定是秦怿吧?若是秦怿输了呢?” 输了? 沈安言垂眸,输了只能是逃,或者大家一起死。 但他明白小皇帝的暗示,因为天下之大,逃去哪里都有可能是死路一条,可若是他留在睿国,可以作为杨婉玉的后盾,她的最后一条生路。 小皇帝又说:“叔母要帮秦怿谋夺秦国皇座,也不过是为了让端王妃和整个杨家有条活路,‘杨家女必为帝后’的传闻,朕也是听过的,可叔母难道就没想过,若你当初在睿国有自已的权势,就可以把他们接到睿国来,有了睿国庇护,谁还敢动他们分毫?” “端王妃此生所愿,也不过是家人健康平安,无牵无挂行走天下,而杨将军的心愿,也不过是想找个僻静地方,家人团圆,不再过问世事……这些,朕现在可以给他们,将来也可以给他们,只要叔母留下来,端王妃就还有后路。” 他又笑着说:“可叔母就算回了秦国,就算真的帮秦怿坐上了那个位置,难道就能保证秦怿登基之后,不会翻脸不认人?帝王都是无情的,尤其像他这种为了坐上皇位而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有些事情是被迫做的,心里可都介意着呢,时间一久,被金光宝座迷了眼,什么承诺都忘了。” 小皇帝一字一句,都说在了沈安言的心坎上。 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这小孩儿……真的不简单! “朕不难为你了,”小皇帝笑笑,“说了这么多,都累了,叔母若是听明白了,便回去想想吧,想清楚了明日一早就搬去摄政王府。” 他伸了个懒腰,继续笑着说道:“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便让小太监送沈安言出宫。 驿馆。 “这小孩儿确定只有十五岁?”杨婉玉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都是什么人间神明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慌不忙,还有心思威胁你,还把咱们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要跟咱们一样都是穿越来的,那可太恐怖了!” 沈安言坐在轮椅上发着呆,脑子里全都是小皇帝跟他说的话。 他跟杨婉玉活了两辈子,无法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看作是大人,怎么看都觉得他就是个孩子。 但这孩子太厉害了。 步步为营,心机深沉,若非半路冒出一个西域搞事,再给他几年时间……天下定是他囊中之物。 一统天下…… 沈安言从不觉得这小皇帝是在开玩笑。 这小孩儿有那个能力。 杨婉玉也觉得胆战心惊,他们毕竟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才混成这个样子,结果人家就一未成年,一出手就把他们所有人给拿捏住了。 她说:“你敢想吗?秦怿跟我说,那小皇帝早就知道西域是靠着蛊虫打仗的,他也早就知道那个西域使臣会趁着献礼时给他下蛊,可他半点儿不带害怕的,还笑嘻嘻地接见人家,把那西域使臣好生羞辱了一顿!” 秦怿刚入殿时,那西域使臣正要打开那个礼盒,若不是秦怿到得及时,礼盒一打开,蛊虫就会直接朝着小皇帝飞去! 虽说小皇帝早有准备,但可那可是蛊虫啊! 若是中途出现任何意外……小皇帝就会被蛊虫控制,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身体被一只蛊虫操控,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无声无息地死去! 出了皇宫后,秦怿知道那个礼盒里真的放有一只蛊虫时,吓得后背全湿了,方才入睡前还觉得心有余悸。 那毕竟是蛊虫啊! 沈安言想起小皇帝跑来见自已时,高高兴兴的,半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就好像是刚去游乐园玩回来的小孩子。 如今听杨婉玉说起这些,心底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他问道:“秦怿怎么知道那礼盒里面装的是蛊虫?” 杨婉玉说:“自然是亲眼看到的……” 秦怿当时跟着那小太监进去,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西域使臣,那使臣看到他便十分不爽,秦怿也没多想,只单纯以为这是两国使臣互看不惯的原因。 第414章 小皇帝大概是觉得……只要把沈安言留在摄政王府,萧景容就不会离开了。 沈安言沉思的时候,杨婉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理解,“可是这小皇帝怎么敢这么嚣张呢?若是那个避开蛊虫的法子有问题,秦怿真的出事了……” 沈安言回过神,接上她的话,“如果秦怿真的出了问题,对小皇帝来说就再好不过了,害死秦怿的可是西域的使臣,这只会让皇上更加愤怒,他现在还不是翼王的对手,需要秦怿帮忙压制。” “更何况秦怿好歹是个王爷,他无缘无故丧命,小皇帝再表示哀痛,杀了西域的使者投诚,秦睿两国合作便会更加坚固,秦国也必定跟西域不共戴天,真的打仗,势必冲在最前头。” 如果秦怿没能活着离开皇宫,这些真相不会有人知道。 即便知道了,秦皇难道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秦怿跟小皇帝和萧景容闹翻吗? 现在秦怿活着走出了睿国皇宫,小皇帝让那个小太监把真相告知他,无非是为了威胁,眼下西域这般嚣张,又强大,秦怿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因为这种事情而耽误两个联盟。 相反……睿国有了抑制蛊虫的方法,别说秦怿没事,就算秦怿有事,他也会为了得到这个方法而不计前嫌。 顿了顿,沈安言又问杨婉玉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婉玉说:“那蛊虫虽然没进到他身体里,但还是会有些影响的,只是不伤及性命。至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说了,我给他把脉也没发现什么,只能等之后再看看……” 本来秦怿还担心沈安言,毕竟他是浑浑噩噩回来后才发现自已没把沈安言带回来,是杨婉玉看他一直强撑着,怕他撑不住,才擅自做主给他下了迷药,让他好好睡一觉。 “是该让他好好休息会儿……”沈安言叹气道。 换做是他,也未必比秦怿表现得更好。 说不定在宫里晕倒之后要等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婉玉才说:“那你现在打算如何?答应小皇帝的要求吗?” 沈安言看向她道:“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杨婉玉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只是让你住进摄政王府,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以你如今的本事,摄政王府已经困不住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随时可以离开……我只担心他会让你住进皇宫。” 沈安言笑了笑,“让我住进皇宫做什么?” “威胁我啊……”杨婉玉说道。 顿了顿,她又叹气,“我觉得我们两个以前做事还是太自我了,或者我们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总会有些侥幸心理,觉得自已是穿越来的,只要有一定的背景,就能无所畏惧。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沈安言点点头,但目光有些呆,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杨婉玉说话。 杨婉玉又双手托着下巴说道:“不可否认的是,穿越的外来者的确比不上位面之子,我们除了脑子里的那点关于现代技术的知识,剩下的所有一切都是虚假的,身份是假的,身体是假的,唯有受过的苦难是真的,可是位面之子呢……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哪怕我们强行闯了进来,也是抢不走属于人家的光辉的。” 第307章 因为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他 (二) 她叹了一口气,“在现代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看穿越小说,因为太假了,现在看来……真的太假了!” 好像无论他们多努力,都始终无法寻得自由。 她在山上筹谋十三年,习得一手好医术,又创造了天机阁,还跟沈安言一起创造了那么多奇迹,可最后还是被迫走上了自已一直想避开的那条路。 ——嫁人,生子,然后有一天看着丈夫纳妾,过上她不想去争却不得不争的后院生活。 沈安言呢,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被她救回了秦国,接手了他的天机阁,成了闻风丧胆的天机阁阁主……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要搬回摄政王府住。 “也不是这么说……”看似在发呆的沈安言说道,“你嫁给秦怿除了被形势所迫,多少也是因为你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相信杨将军会愿意跟我一起造反的。” 杨婉玉:“……那算了,还不如嫁了算了,反正我要当皇后。” 沈安言就笑着说:“是啊,想要潇洒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不愿意,没觉得不顾一切的潇洒是件好事。” 正如他。 小皇帝的要求也不过分,他能做到,并且做了对他也没影响,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留在睿国和留在秦国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因为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他。 但只要他不愿意,小皇帝也是强迫不了的。 甚至,他完全可以带领天机阁与杨将军一同造反,他多的是办法直接弄死秦国的皇帝,再栽赃到翼王头上,然后让秦怿顺利继位。 可秦怿不会愿意这样,杨将军也不乐意,杨婉玉也觉得没必要,他嘛……无所谓。 别人可能会觉得那条路看起来更爽一点,可是看起来更爽的路,爽的只是看客而已,旁人的牺牲也不会被完完全全记录在字里行间。 但那些人的生死,却都刻在他的余生。 杨婉玉看着他说:“所以你决定了吗?” 第415章 沈安言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看窗外,轻声道:“准备天亮了……” 说话间,他朝着外面的影子看了一眼,眼底毫无情绪。 天亮了。 沈安言也让红袖和云松收拾好行李了……但是,他没去摄政王府,而是连夜买了一个宅子。 好巧不巧,就在摄政王府隔壁。 宅子的原主人曾经也是朝廷重臣,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过,就被满门抄斩了,听说宅院被封的那一天,前院后院里都是鲜血和断肢碎肉,女人和小孩儿的哭喊声响彻整条街道。 之后,就频频闹出怪事,晚上打更的更夫路过这边,总能听到有女鬼在哭。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长指甲从门口面刮着门口的声音…… 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就没人敢靠近这边,也开始逐渐荒废了。 后来文景帝当上皇帝后,也曾将这院子分给某位朝臣,但据说那位朝臣派人去收拾住下后,当天晚上就摔进井里死了。 文景帝不信邪,又把这宅院赏给了另外一个臣子,那臣子还没搬进去住,就因为喝醉酒从楼上摔下来死了…… 流言四起,文景帝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个猫腻,其他的臣子都怕了,文景帝只好把这宅院封起来。 直到萧景容出宫自建府第,文景帝给他选了好几个地方,他都不乐意要,偏就选在了这边,但是没把这宅院一并收了。 据说当年是打算一起收了的,可文景帝没许。 有人说文景帝是觉得这院子确实古怪,怕萧景容一并要了打通成王府的宅院后会被厉鬼缠上。 也有人说……这院子之前就被沈越大人瞧上了,说是要在这里建个别院,虽然沈越大人已经不在了,可文景帝顾念旧情,心底里觉得这已经是沈越大人的地盘了,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拿走。 但不管怎么样,这院子最终成了无人的地方,几经辗转落入了牙行手里。 说是牙行,可这一片的房子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买卖的。 沈安言无所谓是谁收了他的银钱,反正地契和房契都在他手里,这宅子就是他的了。 只是…… 云松看着这阴森森又残破不堪,到处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宅院,总觉得背后有股凉风吹来,哪怕是大白天,他仍旧觉得这宅子很邪门儿。 便缩着脖子,借着搀扶沈安言而靠在他身上,害怕又小声地说道:“公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红袖倒是不害怕,可看着这宅院,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里都好久没收拾了,门窗和里面的所有物件都不能要了,荒草丛生,还得找人好生收拾一顿才行……” 她不解道:“公子为什么选这样的宅子?” 沈安言说:“便宜。” 云松对于这样的理由有些崩溃,“可是我们不缺钱啊!” 这天底下,再找不到一个比沈安言更有钱的人! 说着,云松都想哭了,他很不能理解,“公子,咱们天机阁也不是好惹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虽然权势比不上皇帝,可说到底……皇帝之所以当皇帝,不也是为了钱?权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钱,咱们有钱,怕他做什么?” “我不是怕他,”沈安言看着云松,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家公子长这么大,除了死神的镰刀,什么都没怕过。” 云松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在害怕,疑惑道:“那公子为什么还答应留下来?” 沈安言微微一笑,“因为我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l 他来了睿国,本来就没打算走,只是意外小皇帝居然也想把自已留下来,而且还浪费了跟秦国提条件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就算是要顺杆子往上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得低调。 云松还想问些什么,红袖便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问了。 沈安言有自已的秘密,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他们这些身为下属的,只要做好自已的本分就行。 看着这乱糟糟的院子,沈安言说:“先找人收拾吧,收拾完了我们再搬进去。” 红袖垂眸说“是”。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公子,这段时间我们住哪儿?” 既然从驿馆搬出来了,那肯定就不会再回去,否则就不必出来。 但不住驿馆,这宅子短时间内又住不了,他们能去哪儿? 沈安言说:“当然是住我们自已的院子。” 红袖和云松面面相觑,然后看着一辆马车忽然出现,又眼睁睁看着沈安言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满脸络腮胡子,隐约可见白须,五官刚毅,眸子凌厉,年岁也不小了,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一身的煞气,但仍旧能看出他不简单。 见到沈安言时便轻声喊了声“公子”,随即恭敬扶着他上车。 上车坐好后,沈安言便掀开车帘看着他们道:“跟上。” 红袖和云松对视了一眼,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一座宅子前。 红袖和云松仰头一看,“沈宅”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基本都是有空更新了就上传定时,也没时间看看大家的评论~ 我粗略看了一下,大概知道了大家的想法,不过能追到现在的都是真爱了,也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只是吧,每个人看书都有不同的体验,有朋友想看甜甜的恋爱,希望两个男主能幸福在一起,也有人想看阿言独美,认为摄政王不值得,我也不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所以,你们的评论我看到了,但是很抱歉,我没办法按照你们每个人想要的去写,因为我也没办法去兼顾所有人的想法,只能顺着原来的大纲继续码下去。 第416章 我也说啦,我不是大神,这本书也是免费看的,所以我真的写不出特别完美特别厉害的作品,可能要辜负一些读者朋友了,无可避免都会有些狗血的情节,但也会有反转,不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但我原本就设定了是这样的,只是吧,先不要乱猜,因为没到结局,前面看到的那些都有可能是某些人演戏出来迷惑你们的,我个人认为后面还是值得追一追的,当然,如果觉得不满意不想追了,我也尊重,毕竟各有所爱嘛,看书看得不开心了,不看了就是啦,能追到这里,我也很感激了。 也没有快完结了,更不会因为准备完结了就强行凑剧情出来,当然,也可能是我文笔不佳让大家有这种错觉,所以,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大神,我只是尽力在写好一本自已喜欢的作品,但追到这里的朋友给我的建议,我也都会采纳的,很谢谢你们的支持。 说这么多,也是因为大家追更到这里很不容易,我很珍惜你们,我平时也忙没什么时间回复你们的评论,有时候怕影响心情和码字效率,所以也很少看,但我基本有空就会看看。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献花。 第308章 只是他布的一个局 (一) 沈安言被车夫搀扶着下车时,宅院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接着整齐地跑出了两队人马,全都恭恭敬敬地等着沈安言入府。 红袖和云松赶忙跟上。 沈安言一入府邸,下人们跟着进来,厚重的府门便被关上。 沈管家赶忙迎上前,看见他瘦了许多,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待沈安言坐上轮椅后,还强行把手上的毛绒披风披在他身上,还把兜帽也给他戴上了。 沈安言哭笑不得,“都已经回家了,就不必了吧……待会儿进了屋子,屋里生了炭火,还是得脱下。” 沈管事却非常强硬,“那就等进了屋子再脱!” 随后又看向红袖和云松埋怨道:“你们两个也是,在秦国时便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公子,怎么能让他出门也穿得这般单薄!?着凉了怎么办?!” 云松还处于懵逼状态,心想这里怎么会有一座沈府,沈管事又为什么在这里,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分心地想着,公子都快要被裹成球了,这还叫单薄吗? 那他这叫什么? 赤身果体走大街吗? 红袖倒是反应得最快,她一看到沈管家,便知道沈安言早有部署。 她轻声问道:“公子原来一早便打算留在睿国?” 云松也立马回神,急忙道:“是啊公子,这怎么回事啊?” 沈安言笑了笑,“的确早有打算,但你们两个不擅长演戏,有些事情便没告诉你们。” 顿了顿,他安抚地看了一眼沈管事,才又看向红袖和云松道:“你们推我去书房。” 虽然还是一脸疑惑,但两人还是听话地推着他去了书房。 “是。” 书房门一打开,杨婉玉穿着一身男装,居然就坐在里面看书。 看到他们后,她才放下书起身道:“怎么这么慢?” 沈安言一边艰难地脱下沈管事给他套上的披风,一边说道:“做样子总得做得完整点,去那套院子看了看,还行。” 云松本来要给沈安言倒杯热茶暖暖身体的,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茶杯给摔了。 杨婉玉一看,便挑眉道:“看样子,是不太行啊。” 红袖上前帮沈安言把多余的披风和围脖都给除了下来,推着他到了火盆前,正好云松的热茶松了过来,沈安言便接着喝了一口,顿了顿,又喝了一口。 等沈安言脸色恢复红润后,红袖便道:“公子,属下和云松先出去了。” 沈安言便道:“留下来一起听吧,有些事情你们总得知道。” 可红袖却垂眸道:“虽不知公子是何打算,但属下性子急,若让属下知道了内情,有时候即便知道是演戏,仍旧会冲动下坏了主子的计划,云松他又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公子还是不要说与我们姐弟二人听了,等袁大哥他们回来了,倒是可以与他们好好说一番。”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沈安言和杨婉玉有秘密。 这些秘密,不是他们能听的。 沈安言闻言,想了想,便道:“也罢,那你们便在门外守着吧。” “是。” 他们姐弟二人出去后,杨婉玉面上的浅笑便维持不住了。 她直接在沈安言面前蹲下,明知道外面有人守着,明知道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人偷听,可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三个消息,一个好的,两个坏的。” “你要问我先听哪一个吗?” “我直接说。” “……哦。” “先说两个坏消息,第一个,本以为在驿站安插人手偷听的只是睿国小皇帝的人,但我昨晚派出去跟踪的人回禀,其实有两方人马,除了睿国小皇帝,还有一个是建安郡主,也就是说,我们本来是想演戏给睿国的小皇帝看,结果演戏时说的那些话也传到了西域王那边。” 毕竟建安郡主现在算是西域王的人。 沈安言想了想,“这算什么坏消息呢?” 他们在驿馆演戏给小皇帝看自然有自已的目的,可西域王即便知道了,也只会认为他们跟小皇帝关系不好,说不定会就此放松警惕。 第417章 杨婉玉又道:“第二个坏消息,我们之前的想法错了,昨晚的话传到睿国小皇帝那里,他听了仍旧是一脸糊涂,是真的听不懂,所以他根本不是穿越来的,人家就是实实在在的原住民。” “……哦,”沈安言又想了想,“这难道不算一个好消息吗?” 杨婉玉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剩下的那个好消息是,我们虽然猜错了睿国小皇帝的身份,但根据细作传来的情报,之前安插在秦国的那股势力我们没猜错,的确是小皇帝的。” 当初杨婉玉把天机阁交给沈安言来管之后,沈安言一直是在幕后处理各种事情,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就连天机阁内部的人都少有知道他真实面容的。 因为那一年他杀了不少人,导致外面流言纷纷,都觉得他是阎王转世,也导致不少人对天机阁阁主十分忌惮。 可后来……杨麒将军被人诬陷,沈安言为保杨家满门四处奔走时,竟泄露了行踪,差点被杀了,也差点暴露了身份。 也正是因此,杨婉玉才决定嫁给秦怿,坚定了要当皇后。 那时候沈安言就一直觉得疑惑,他本来藏得好好的,当时还是太子的秦皇和翼王怎么忽然就盯上他? 后来一查,才知道秦国王都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搅混水。 那会儿他和杨婉玉怀疑是萧景容做的,最后也是查到了睿国,只是……查出来的人先是进了摄政王府,最后偷偷绕了一圈,进了皇宫。 他们便怀疑这事儿有可能是小皇帝做的。 可小皇帝那会儿还尚未掌权,沈安言和杨婉玉也只是有所怀疑,心里提了个醒,并不敢肯定,直至今日才彻查清楚。 沈安言:“……我觉得这个才是坏消息。” 杨婉玉沉默地想了想,无所谓道:“随便,反正小皇帝派来偷听的人我没让人拦着,确定他不是穿越来的就好,不过建安郡主派来的那个,我拦下了,不过前边那些消息肯定就传过去了,人还活着,你要去见见吗?” 沈安言莫名其妙道:“我看他干什么?” “兴许能套到一些关于建安郡主的线索呢?”杨婉玉道,“你不是一直想杀她吗?” 第309章 只是他布的一个局(二) 沈安言眼底闪过冷漠与蔑视,“杀她焉用宰牛刀?如今小皇帝已经知道她跟太后暗中与西域王勾结,想借着她的手来一招瓮中捉鳖,咱们看好戏就成。” 反正这女人迟早会落在他手里,他想怎么杀都行,不急在这一时。 说着,他又缓缓勾起嘴角。 轻声说道:“我可是用了我的功德,向诸天神佛保佑了她这几年顺风顺水,平安无事啊……” 这笔债要讨回来,不得徐徐图之吗? 杨婉玉看他这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拉了张凳子随便坐着,感叹道:“幸好咱俩是一伙的,要是跟你成了敌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沈安言还一脸无辜道:“我怎么了?” 他挺好啊! 温柔又善良! 杨婉玉捻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步步为营,心机深沉,还那么会装无辜……咱俩是一伙的,我都被你蒙在鼓里,你踏马的还把锅往秦怿身上砸,可太不是人了。” 沈安言这种人,想摆烂的时候会格外认真地当一条咸鱼,但他若是要做什么大事,也会步步为营,百般筹谋。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沈安言竟然在刚得知西域建国,并且偷袭了睿国后,就立马在心里布了一个局。 那会儿天机阁已经被沈安言牢牢掌握在手中,阁中人才遍布秦睿两国,就连西域也被他派人早早渗透了进去。 虽然西域建国,并且西域王立马发动战争的事情在沈安言的意料之外,但他仍旧能不慌不忙地为自已筹谋好一切。 沈安言笑着说:“我当时实在是好奇,睿国怎么能有人把势力渗透到秦国王都,还把手伸到我的天机阁,差点把我脸上的面具都给摘下来了……” 他怀疑是萧景容,又觉得是小皇帝,总觉得若是不能把这股势力给查清楚,他就无法安心。 可他的天机阁厉害,对方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几番交手,彼此都没能占上便宜,沈安言便不得不重视。 所以,西域派兵攻打睿国的时候,沈安言便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他让秦怿出兵援助,就是料定秦睿两国迟早会结盟,所以他也极力促成此事,而联盟必定要联姻,必定要派人出使,出使的人也必定是秦怿。 一步步的算计,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秦怿要他跟着来睿国,而他的目标,本来也是要回到睿国。 他要查清楚当初那股势力到底是萧景容的还是小皇帝的,要报复建安郡主,也要在留在睿国,为杨婉玉和自已留一条后路。 他是天机阁阁主这个消息,其实是他自已秘密透露给小皇帝知道的,演戏么,就得齐全些,不然小皇帝凭什么把他留在睿国呢? 所以,他也早早就买下了现在这个院子,把睿国的情报网重新整理了一遍,在他跟着秦怿从秦国出发时,沈管家和他其他的心腹也在秘密赶路,比他们还先一步来到了睿国。 他回了睿国,就没打算离开。 小皇帝的话说得很对,他要护住杨婉玉和她将来的孩子,光是在秦国替秦怿筹谋皇位是没用的,秦怿与他没甚关系,有些事情他掺和太多,反而容易遭到忌惮,谁也不知道秦怿登基后会不会翻脸。 第418章 他说:“秦睿联盟势必需要人质,我就在睿国替你守着,秦怿若在登基后翻脸不认人,千军万马我也必定杀过去,我所在之地就是你永远的后路。” 秦怿有太多的秘密掌握在他手里,若是他敢对杨婉玉不好,沈安言身在睿国,随时可以出卖他,也随时可以在背后捅他一刀。 而他在睿国,表面上是小皇帝的人质,其实区区睿国,根本困不住他,他的天机阁如今已经不在秦国或睿国的控制之中了,如今秦国已经四处遍布他的人马,即便他不在秦国,天机阁也倒不了,接下来,睿国便是他囊中之物。 不过他对皇位没兴趣,他只是习惯性地为自已准备所有后路。 向小皇帝示弱,也只是为了日后能在睿国更方便行事,否则他顶着一张神秘的面具,小皇帝和秦怿同时忌惮他和天机阁,他也麻烦。 杀个皇帝如今也不是难事,可沈安言最怕麻烦了,他也不想整天生活在战乱中,他本来的目的也只是想活着而已,权势富贵在他眼中没那么重要,够用就行。 杨婉玉却不知不觉红了眼。 她当然知道沈安言筹谋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也正是因为知道,她心里才难受。 一直不告诉她……其实也不过是怕她不答应。 她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不想让自已看起来太矫情,许久后,眼眶还是红得不行,但却没让眼泪落下来。 只是吸了吸鼻子,说道:“可是你让小皇帝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就不怕他因为忌惮你,到时候对你下手吗?” 沈安言笑笑,“天机阁阁主没什么厉害的,厉害的是天机阁众人,如今我离了秦国,有的也就是这点吓人的名气,对小皇帝来说……没什么好值得忌惮的。” 当皇帝的都有一个通病,认为天下所有皆是自已的,沈安言的示弱让小皇帝得到了心理满足,而他没有听话直接搬去摄政王府住,也让小皇帝降低了警惕性,毕竟,天机阁阁主可不是个软骨头。 而后他又道:“而且他有句话也说对了。” “什么?” “秦睿两国现在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他昨天晚上跟我说了那么多,但话里话外都没有要为难我,也没有要为难秦国的意思,他只是想我留下来……” 小皇帝也没有说谎,即便沈安言不愿意答应,他也不会就此撕破脸皮,顶多是会针对沈安言,或者在面对秦国时没什么太好的脸色。 他又说:“我留下来,其一是因为我的私心,其二是觉得小皇帝说得有道理,我在这里当人质,比和亲公主留在这里当人质要好得多。” “那个公主明摆着是在家里不受宠,所以才被推出来和亲,一旦战事有变,她的性命根本无人在意,秦国防备着睿国,而睿国也没办法完全信任秦国,西域王若是再聪明些,下次换了别的手段,未必不能离间成功。” 他看着杨婉玉道:“我真的厌倦这样的战争了。” 第310章 只是他布的一个局(三) 如果他留在睿国能让小皇帝安心,也能让秦怿有所忌惮,那他倒是无所谓,毕竟,人质只是别人的想法,他自已心里清楚,这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能困得住他了。 杨婉玉犹豫着,“可是……” 沈安言又道:“你还没明白吗?这件事情我们没得选,如今睿国有了应对蛊虫的方法,所有条件都得按照小皇帝的心思来谈,不然睿国凭什么把方法告诉秦国?秦国拿什么来让小皇帝放心?” “如果我不能留下来,小皇帝会再找借口要求秦国送来人质,以防两国在合作的时候秦国不讲信用,你觉得秦皇会送谁过来?” 杨婉玉蹙眉。 沈安言继续,“小皇帝昨晚只是在试探我,如果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那最好,或者我昨晚被他说的那些话给威胁住了,那也不错,但是我都没上套。” “所以他让我回来好好考虑,但他笃定我一定会留下,他清楚,只要我回来见了秦怿,就会知道睿国已经掌握了压制蛊虫的法子,秦国确实被睿国摆了一道,萧景容和小皇帝的配合也实在默契,导致我们现在处于下风,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 但小皇帝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被皇帝威胁着留下来,这其实是一种恩赐。 可若是被一道圣旨以人质的身份强行留下,那就是屈辱。 沈安言可以选,是他来接受这份恩赐,还是让杨婉玉,或者她将来和秦怿的孩子来承受这份屈辱。 沉默了许久,杨婉玉才忽然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是……我本来也想让你留在睿国,留在摄政王府啊……” 沈安言:…… 草! 杨婉玉心虚地嘿嘿笑了笑,通红的眼眶还带着不好意思。 她说道:“不过我确实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你留在睿国肯定要比回到秦国安全,既然已经知道西域王跟翼王勾结,那秦国内乱是迟早的事情,我怕你若是回去,你这身子熬不住。”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都知道小皇帝的心思,也一早就打算留下来,为什么不干脆在宫里就答应他?为什么还去买那个宅子?” 沈安言才道:“因为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而后他又看向杨婉玉,面带愧疚道:“不过,来睿国的确是我自已的主意,不是秦怿强制的,他……”虽然有些利用的成分,说到底,也有沈安言自已的允许。 第419章 他在秦国跟杨婉玉说那番话,也有点棒打鸳鸯的意思,怕自已不在秦国的时候,她到时候一陷再陷,粉身碎骨。 杨婉玉倒是无所谓,“其实我也能猜到一点……不过你确实多心了,我虽然对秦怿有点好感,但没到那种程度,我比你更清楚帝王是没有心的,不管他现在多爱我,这些爱都有可能变质。” 沈安言打了她一棒也好,她虽然不会小女孩儿心态地爱上秦怿,可到底只是个女人,时间久了,也会把夜夜同床共枕的人当做依靠。 也不是完全的依靠,只是会忍不住把他纳入自已值得信赖的那个圈圈里。 秦怿值得她信任还好,若是也只是把她当做那个花魁和那个侍女……她即便不是粉身碎骨,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安言道:“我没办法不多心,如果你是这个时代的人,我顶多就提醒一两句,可你不是……” 现代人的思维已经固定在脑子里,不仅仅是杨婉玉,就连沈安言这个男人都觉得在这里纳妾逛青楼是件很没有道德的事情,基本等同于出轨。 很恶心。 如今秦怿需要杨婉玉,他表现得很爱杨婉玉,好像真的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可实际谁又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婉玉对沈安言来说,是恩人的妹妹,是他要守护的人,如今两人已经如同亲人一般,也是在这个时代里唯一能依靠和分享秘密的人,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和支持,他自认为应该替代杨澍好好照顾她,所以总是避免不了自已多管闲事。 不过,杨婉玉从不觉得他这是多管闲事。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希望有个人能时刻这样提醒她,不要沉迷于那些情情爱爱,这世上,只有权势才能留住人心。 杨婉玉走了。 沈安言在书房呆坐了许久,红袖才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公子……” 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摄政王来了。” “……” 犹豫了一下,沈安言将“不见”这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说道:“请他去前厅等着。” “是。” 萧景容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宽袖长袍,里三层外三层,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毛领大衣,竟然也不显得臃肿,腰封上坠着一颗很大的绿色宝石,墨发用鎏金发冠束着,那冠上还点缀着很多小颗的宝石,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这一身的装扮,即便长得歪瓜裂枣,也能硬生生被衬出几分王者风度,更别提这人长得还俊美。 上次在宫里没怎么注意看这张脸,全被那身华丽的官服和那些金光闪闪的配饰给迷了眼,沈安言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入前厅时,趁着萧景容愣神时,仔仔细细将那张脸打量着。 明明一把年纪了,看着竟然比之前更好看些,大抵是……岁月琢人? 沈安言有些嫉妒。 五年时间一过,连杨婉玉都说过他看着比之前老成了不少,结果这狗男人竟还把这张脸保养得这么好。 老天真是不公平! 给了权势富贵,健康的体魄和过人的智商,还要给他好看的脸! 萧景容也看沈安言看得愣住了,可能是太久没见思念过度,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也觉得沈安言比之前更好看了。 沈安言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白,身上没什么特别贵重的首饰,墨发也只用白玉簪簪着,可身上就是透着一股清冷绝尘的气质,眉眼间也是淡淡的神色,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眼里,可就是忍不住被他吸引着。 “看什么?” 沈安言见了他,也没有要给他行礼的打算,只是冷淡地问了一句。 语气里还掺杂着他自已都无法忽略的嫉妒。 第311章 只是他布的一个局(四) 唯有红袖朝着萧景容行了个礼。 萧景容也没奢望过这人还能乖乖向自已行礼,当初住在摄政王府时就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如今更是性子不改。 他直接说出今日来的目的,“皇上跟你提的条件,不是本王的意思,本王也是今日才知他同你说了什么。” “哦,”沈安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又道,“皇上说过,这是他的主意,跟你没关系。” “本王以为你不会信。” “信不信有区别吗?”沈安言看着他,“不还是得留下来?” 萧景容便朝着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又忽然在他面前屈膝,单膝跪下,手也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像是把沈安言圈在怀里。 沈安言呼吸粗重了一瞬,面上表情虽然能维持不变,可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 男人身上带着他最熟悉的气味,那是抵死纠缠时包裹着他,让他无处可逃的气息,无论他沈安言有了怎样的改变,走到了什么位置,曾经那些荒唐又醉生梦死的日子……都不是假的,也都无法摆脱。 他能控制自已的心不爱上这个男人,却没办法控制自已这副曾无数次臣服于对方凶猛的身体……不去颤栗。 耳鬓间仿佛还带着男人情动时的呢喃,让他有些厌恶,身体却又酥得激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真是奇怪了…… 那天在皇宫,男人甚至还抱着他走了一路,他那时并没觉得有任何不适,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安言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他背后靠着轮椅,稍微有了些安全感,却也免不了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紧绷,“我说的不对吗?” 第420章 萧景容看着他,眼底带着些他自已都察觉不到的宠溺,“也对,也不对。” “哪里不对?”沈安言问他。 可其实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男人就说:“本王知道,若你不想留下来,没人可以强迫你,任何条件都不足以令你臣服,只有你想,你才会去做。” 沈安言讨厌他说的这话,不知是因为自已的心思被看穿了,还是单纯要跟他唱反调,脱口而出道:“那也未必,我不喜欢男人,不还是跟你厮混苟且了吗?” 这话一说,厅内的气氛顿时尴尬。 沈安言偏移视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想抽自已一个大嘴巴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景容都没好意思跟他提那些荒唐的事情,他倒好,自已上赶着说出来,好像曾经给萧景容当男宠是件多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样。 男人一愣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可想起这话的内容,又觉得自已没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他站了起来,说道:“若你实在不愿留在睿国,本王可以奏请圣上,他不会为难你。” 反正他就是敢肯定,这小狐狸绝对不是被逼迫才留下来的。 沈安言仍旧偏着视线不去看他,“不用王爷奏请,若我不答应,皇上也不会杀了我,这只是我与皇上之间的交易,不劳王爷费心了。” 萧景容心想,果然…… 但又忍不住有些高兴道:“所以你会一直留在睿国?” 听出了对方声音里暗藏的惊喜,沈安言蹙眉,又抬头看着他,冷声道:“这跟王爷有关系吗?” 顿了顿,他又道:“我之所以愿意见王爷,只是想在此把话说清楚。” 他说:“王爷,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过往种种只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已经结束了,王爷不必再将那些恩怨放在心上,如今我心里也是无怨无恨,也给不了王爷什么,更不会给王爷什么。” 他这话说得认真又明白,萧景容看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说道:“你说扯平就扯平?本王觉得没完。” 沈安言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脸说出“没完”两个字。 萧景容又俯身看着他道:“本王是想着,就算你之后还是选择留在秦国,本王也多的是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回来,就算你真的不回来了,本王也没什么遗憾的……但你既然选择留下来,选择留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那咱俩的事情,就没完。” 沈安言面无表情道:“王爷,如今沈安言已非往日的沈安言,就算我留下来了,你又能怎么样?” 强了他吗? 男人站直了身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是本王自已的事情,与你是什么样的无关,即便你如今是天机阁的阁主又如何,本王又不想杀你。” “……” “不过你放心,本王也不想跟你硬碰硬,如今西域嚣张,咱们一致对外最重要,至于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有空了本王再跟你谈。” 沈安言瞬间恼了,气得脸和眼尾都红了,“谁要跟你谈情说爱!你要不要脸?!” 这话说得,好似是他求着他谈情说爱一样! 还有空! 去你吗的有空! 可萧景容一瞧见他这模样,就总是想起他在床榻上承受不住的模样,也同如今这般,脸颊粉嫩,眼尾潮红,额头和脖颈上都是汗津津,有时候还揪着他的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哼着求他说不要了…… 红袖在旁边瞧着,表情有些复杂。 见惯了主子狠戾的模样,冷漠的模样,温柔的模样,笑眯眯的模样,似笑非笑的模样……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气急败坏,恨不得上牙咬的模样。 而且……她就在这儿啊,若是真那么生气,直接让她上刀砍不就行了? 再不行就把人赶走,何必这般生气? 像只,咳,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她看着都想欺负,更别说那位眼底都带着恶劣笑意的摄政王了。 萧景容眉眼都带着笑,那眼神,仿佛在看无理取闹的小娇妻,“本王一向不太要脸,你是第一次认识本王吗?” 说着,他又忽然伸手把沈安言头上的白玉簪拔下来了。 沈安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头发就散了下来,衬得他又愣又傻,呆呆的还有几分软萌可爱。 这副模样,可跟传闻中能吓哭流氓土匪的活阎王半点不沾边。 他甚至还慢半拍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已的后脑勺,明明都看到萧景容手中拿着他的白玉簪了,却还是一副迟钝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萧景容觉得可爱死了。 第312章 只是他布的一个局(五) 但这也不怪沈安言,主要是他这些年杀人如麻,狠戾又绝情,除了杨婉玉,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放肆。 可杨婉玉跟他关系再好,那些亲密的举止也从不会做,更别说跟他吵着架还伸手就拔他簪子,这就跟俩仇家在打架,打着打着,一个忽然就抱着另外嘬了一口,另外一个再如何冷静理智,都很难一下子反应过来。 所以沈安言反应过来后,萧景容已经拿着他的簪子大摇大摆离开了。 他真是气得咬牙。 这人有病啊! 沈安言真是越想越气,还狠狠拍了一下两边的扶手,拍得太狠了,结果还痛到他自已,又习惯性地眼泪汪汪自已给自已吹手掌。 第421章 吹完了才发现,这里不是摄政王府,而红袖还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 沈安言:…… 萧景容走了没多久,小皇帝的圣旨便到了。 想来是那有病的狗男人去找小皇帝说过了,小皇帝对他不愿意搬到摄政王府住这事儿表示了谅解,不作强求,但也规定了他无事不得离开都城,更不得离开睿国。 然后还赏了他一堆宝贝。 对于小皇帝能退步到这种地步,沈安言并不意外,但多少有些心情复杂。 他专门买下那个宅子,就是为了应付小皇帝,甚至还做好了再次入宫面圣的准备,倒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打算为难他。 捏着圣旨,看着一箱又一箱的宝贝被抬进来,沈安言从一开始的心情复杂,到逐渐麻木。 因为那些装着礼物的箱子和匣子上都披着红绸,缠着红带,甚至赏赐的锦缎丝绸上还端端正正摆着一套婚服。 红艳艳的颜色,他想忽视都不成。 这知道的说是帝王赏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跟他提亲。 他看向那小太监,面无表情问道:“这是何意?” 小太监笑得像一朵花儿,牙齿比沈安言身上的衣服还要白,“这是皇上替摄政王送给公子的礼物,皇上说了,只要公子在这儿住一日,以后摄政王的俸禄都上交到公子这儿,由公子保管。” “……” 小太监又说:“过几日便是新春,宫里还会有赏赐的,公子到时也要入宫守岁的,可要圣上派人来接公子?” “……这倒不必。” 不然这都城该有流言了,他从曾经的摄政王男宠,一跃成为小皇帝的男妃。 简直是质的飞跃。 还老牛吃嫩草了一波。 这皇室秘闻该载入史册,供后人当饭后闲谈。 不过这小皇帝的性子,着实让沈安言摸不着头脑,不得不忌惮。 虽说对方是按照他布的局入套了,可此处是对方的地盘,即便这小孩儿的很多做法和反应都在沈安言的预料之内,却也不得不防。 他总觉得这将来是个很棘手的对手。 让人把那些东西都送入库房,沈安言便让人往驿站给秦怿和杨婉玉送了一封信。 之后的几天,他都没出门。 只是静静窝在书房里烤火,看书,喝茶。 而他在摄政王府隔壁买下的那个院子,也拾掇得差不多了,只是荒废得实在太久,若是住人,还得好生改造一番。 沈管家把熬好的汤药送进书房给他,顺带说道:“阿言,那个宅子可要让人去改一改?我今晨出府采买,顺道去看了一眼,实在荒废得很,很多都得捣毁了重新建,不然如何住人?” 顿了顿,他把炭火拉得近了些,又帮沈安言把半束的头发改成了全束的,更方便他看书,“又何苦非要搬去那个宅子住?咱们这儿不是很好吗?” 沈安言翻了一页书,任由沈管家折腾自已,视线始终落在书页上,半开玩笑道:“住得近些好,将来我便不回秦国了,谁知道会碍了谁的路?住在这里舒服是舒服,可小命不保啊,没准儿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不值当。” 那个院子挨着摄政王府,虽然两个府邸的大门离得很远,可其实只有一墙之隔,就算真有什么杀手刺客要弄死他,惊动了隔壁的府邸,那些暗卫也好,守卫也好,为了萧景容的安全,总是愿意帮个忙的。 就算是小皇帝哪日看他不顺眼,觉得他红颜祸水,想要除掉他……也会束手束脚。 让摄政王府的暗卫保护他,总好过他暴露自已的实力。 沈管家倒是不懂这些事情,但听着沈安言的意思,好像住进那宅院就会安全些,他便也没了抱怨,主动承担起改造那宅院的责任。 只是再尽心尽力,这宅子都荒废得太厉害,沈管事为了安全,不敢随便找人修建,又力求让沈安言住得舒服,只能花费些时间,直到除夕那日,这宅子也才堪堪修建了一半。 沈安言倒是不着急住进去,反正现在还没人想杀他。 只是除夕这日,小皇帝又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这次没有红绸带了,可赏了他很多红灯笼,正巧沈管家也想买红灯笼,就高高兴兴带着下人挂得满里里外外都是。 挺喜庆的。 云松也是个喜欢玩的性子,在宅院里上蹿下跳的,也跟着沈管家到处布置,过个新年,硬是被他们搞得像要成亲似的。 沈安言就坐在廊下的轮椅上,笑着看他们布置。 红袖就站在旁边守着,一直冷冰冰的脸上也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也没再呵斥云松不像话。 她低头,看见沈安言心情挺好的,便说道:“公子可要出去走走?” 而后又道:“听说今日外面热闹得很,卖什么新鲜玩意儿的都有,公子许久未出去逛逛了,反正今日也闲着无聊,天也没那么冷,不妨出去转转吧?” “不必了,懒得出去。” 沈安言伸了个懒腰,刚要起来走动走动,结果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摄政王府和齐王府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 沈安言疑惑,萧景容送东西来他勉强理解,齐王干什么也给他送东西? 下人问道:“公子,可要见见送礼的人?还是直接让他们回去?” 若只是萧景容派人来送礼,沈安言可以不闻不问,但齐王就不同了,再怎么说对方都是一片好意,而且又是个王爷,他得出去谢恩的。 第422章 到了前厅,沈安言才发现替萧景容来送东西的居然是闻公公和忠祥! 而且忠祥见了他,眼眶当即红了,倒是闻公公还能稳得住,只是浑浊的老眼也跟着多了一层水光。 第313章 也把公子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一) 齐王府的人见了沈安言,知道自已在这儿还排不上号,只是默默地朝着沈安言行礼。 忠祥则是直接上前,要给沈安言跪下,“公子。” 沈安言便赶忙要去扶他,“别……” 看着忠祥通红的眼眶,还有看着他却许久说不出话的自责表情,沈安言心里又软又愧疚。 他同萧景容之间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恩怨,他也可以对萧景容爱搭不理的,可不管是闻公公还是忠祥和重风,对他而言都是特别的。 他这些年虽在秦国,很少想起睿国这边的事情,却也总会在无意时想起他们几个。 沈安言看着忠祥,温声道:“几年不见了,你倒还是这个模样,别跪了,快起来吧。” 忠祥却仍旧跪在沈安言面前,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色,看着他坐在轮椅上,只觉得难过不已,哽咽着说道:“奴才……辜负公子所望。” 沈安言知道他说的是五年前没能救下镖局的那些幸存者,也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但他并不怪忠祥,也知道忠祥尽力了。 沈安言温声说道:“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我当日离开也是早有谋划,即便你把人救下了,我也一样还是要走的……更何况我心里清楚,你已经尽力了。” 说着,他抬眸看了一眼闻公公。 闻公公也这把年纪了,自然会比忠祥更把持得住,哪怕看到沈安言,他也一样自责和难受。 沈安言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又与他们说了几句体已话,才有空去看齐王府的人。 但那人也是个知分寸懂人情的人,只是替齐王说了几句好话,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主动告退了。 当年沈安言被太后从摄政王府带走,齐王一直自责自已没有把人照看好,萧景容没有怪过他,他自已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沈安言回来了,他也没脸上门求人家原谅,也有点要面子,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已的歉意。 不过沈安言不太理解齐王,因为他没觉得齐王欠了自已什么。 连萧景容做的那些事情他都能释怀,更何况齐王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他就更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 只是送的礼,他也照单收了。 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他连萧景容都懒得划入敌人的阵营。 忠祥见了沈安言很激动,而且颇有种不想离开,想直接赖在这里的架势,原本在外面跟着沈管事上蹿下跳的云松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回前厅。 一见到忠祥,他脸色立马就变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视线交汇的刹那,就立马嗅到了敌人的味道。 可恶,这个人要跟他争公子的宠爱! 不行! 云松本就是孩子心性,又被沈安言宠了那么多年,沈安言又是个不讲规矩的,他自然也学了那些放肆的坏习性,不顾那么多人在场,他直接就腻歪到沈安言身旁,一副谁敢靠近沈安言就咬死谁的模样,也不准沈安言拉忠祥的手。 “公子,他们是谁啊?” 这话问得孩子气,语气却不大好,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狼狗。 红袖蹙眉,低声呵斥道:“云松,不得放肆。” 可一向怕姐姐的云松这回却没听话,还颇有些着急地看着沈安言,像是下一秒就急哭了,“公子,沈管家已经把红灯笼挂好了,我推你去看看吧?” 红袖知道沈安言曾在摄政王府住过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在那里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关系跟她与云松是完全不同的。 忠祥和闻公公虽然都喊沈安言“公子”,也都在他面前自称是奴才,可红袖看得出来,沈安言没把他们当下人。 虽然沈安言也没把她和云松当下人,可那种感情完全不同。 红袖性格冷漠,与寻常女子不同,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但她心里清楚,这种感情是无法替代的。 所以就拉住了云松,眉头皱得更紧,低声警告道:“别胡闹!” 云松并没有觉得自已在胡闹,他只是不喜欢忠祥,也不喜欢公子用那种眼神看着忠祥,他不想公子把对他的宠爱分到别人身上! 他已经十五岁了,也努力地让自已像个大人一样,想替公子和姐姐分担。 可是他这会儿又不想当大人了,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拽着沈安言的衣服不撒手,难过得都要死掉了。 此刻他已经隐约猜出忠祥和闻公公是谁,也知道沈安言与他们之间关系很好,更知道当年有个小白脸太监一直在贴身伺候沈安言,沈安言之前顺嘴提过一句,云松就一直记到现在。 他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到,这些人好似与公子关系很好,可还不是没有保护好公子! 不像他,他虽然才十五岁,可是他跟在公子身边差不多五年了,虽然被公子宠爱着,可也曾为公子出生入死,为公子挡过明枪暗箭,身上还有为公子打架时留下的伤疤。 公子还亲自给他涂过药,夸过他厉害呢! 这些人有吗?! 第423章 沈安言一直知道云松黏他厉害,却没想到他连这种醋都吃,一时无奈又觉得好笑,只能哄着他道:“好啦,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以后也是你的朋友,本来也要介绍给你认识的,快别哭鼻子了,要被人笑话了。” 云松梗着脖子,犟着脾气道:“谁哭鼻子了!我才没有哭鼻子!” 但余光瞥见忠祥往前靠近后,又孩子气地伸手把他推远了。 忠祥一个踉跄,差点被他推倒。 红袖生气了,“云松!” 云松这回真的要哭鼻子了,也哽咽着喊道:“他们凭什么来求公子原谅?!不就是仗着当年对公子有点小恩小惠吗?!要不是因为那个姓萧的,公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也不会多看公子一眼!” 然后又冲着忠祥怒道:“你装什么装!你要是真心在意公子,我们入都城的时候你就该出现了,干嘛等到现在才上门?!之前要避嫌,现在就不要避嫌吗?!你就是替那个姓萧的想来盯着公子,你讨厌!你别想留在这里!” 红袖确实生气,但众目睽睽下,她也不想抽云松一顿。 而且,私心里其实也觉得云松的话是对的。 这些人的确对公子而言与众不同,可他们这些新的部下和心腹, 其实都看不起他们,毕竟忠祥他们当年确实没保护好沈安言。 第314章 也把公子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二) 沈安言也没想到云松闹这么大的脾气,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过萧景容会派闻公公和忠祥过来。 虽然知道会委屈了云松,但来者是客,况且闻公公和忠祥的确于他有恩,沈安言只能沉声道:“云松,回房去。” 沈安言这态度已经算是温和了,就云松这个性子,按红袖的话来说,在别的府邸上早该被揍死了。 云松委屈,但他也知道自已这么做不对,骂完之后就委屈巴巴跑了。 沈安言无奈叹了一口气,看向闻公公和忠祥道:“他年纪还小,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对当年的事情一知半解,我也从未解释过,不想多提当年的事情,是他无礼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可他这么说,反而让闻公公和忠祥心里难过。 亲疏有别。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可云松的话的确有道理,他们没资格求沈安言原谅,当年也的确是他们没保护好沈安言,沈安言不计较,不代表他们可以不当一回事。 忠祥本来想趁机留在这里,见状,也只能跟着闻公公离开了。 走出府宅,闻公公便安抚他道:“别着急,公子心里还是有我们的,当日怕公子不愿见我们,怕为难了他,一直不敢去见他,放到如今来看,也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妥。” 忠祥转身,看着匾额上的“沈府”两个大字,倒是没觉得今日不能留下有多遗憾。 他说道:“其实我挺高兴的,公子如今也有自已的人了,那个叫云松的小子……是真的喜欢公子,有他陪在公子身边,我很高兴。” 他同沈安言之间是有些血缘关系的,只是沈安言不清楚。 但这些也没必要说出来。 如今,他也只想留在沈安言身边,陪着他,照顾他,仅此而已。 闻公公道:“这般放肆,公子也没有说什么,看来也是真心疼爱他的。” 忠祥又道:“他武功很高,甚至比那个红衣姑娘还厉害,公子喜爱他也不是没理由的。” 十几岁的年纪,能有如此造化,性子还这般单纯,一心一意为沈安言着想,怎么能不让人喜欢? 闻公公眼底闪过讶异,忍不住追问道:“比你还厉害?” 这话却问忠祥眼神黯然,他垂眸看着自已的手,轻声道:“是。” 比如今的他厉害。 这些年他前前后后受了几次重伤,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虽然以一敌十不是问题,可跟那个叫云松的少年比,确实没有对方厉害。 拼尽全力或许能赢对方,但那少年还年轻,又有天赋,迟早会把他踩在脚下。 忠祥既为沈安言高兴,又为自已感到惭愧和难过。 闻公公没想到沈安言身边居然还有这么多高手,满心都想着这回自家王爷是踢到铁板了,往后想要爬窗恐怕都很难…… 沈管事是等人走了才进前厅。 本来应该是他在前厅招呼客人的,可这是他陪着沈安言在睿国过年的第一年,便总想着把府上的事情办得妥帖些,又听说送来贺礼的是摄政王府和齐王府,他便没去管,直接让人通报沈安言,以为沈安言不会当一回事。 “公子,这些东西……” “都拿去库房放着吧。”顿了顿,沈安言又看向沈管事道,“往后,若是摄政王府和齐王府再派人送东西来,都来和我通报,若还是方才那两位来……便好生招待。” 沈管事垂眸应道:“是。” 红袖见沈管事来了,便对沈安言道:“公子,我去看看云松,他那性子实在是胡来,还好方才那两位没计较,不然……若是把人得罪了也不好。” 沈安言却道:“我去吧。” 红袖本来是想去教训教训云松,让他以后别再让沈安言难做,可见沈安言这么说了,又觉得云松现在脾气正大着,方才又被呵斥了,兴许还难过,她若是去了只怕说破嘴皮子也不能让云松记住一二,倒不如先让沈安言去安慰安慰,她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教训。 第424章 “那我推公子过去。” “晚些我们也要入宫的,你和沈管事先去准备准备。” 红袖和沈管事便异口同声道:“是。” 沈安言自已推着轮椅去了云松的房间,房门紧闭着,但他知道云松就在里面。 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任何声音。 想来是还在赌气。 沈安言便轻声道:“云松,是我,快开门。” 房内便传来急急忙忙的声音,下一瞬,房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打开,云松就瞪圆了眼睛看着房门外的沈安言。 惊讶过后,便又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像是蔫了耳朵的小崽子。 沈安言便笑着说:“愣着做什么,推我进去。” 云松便赶忙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推着沈安言进了自已的房间,然后给他倒茶,才发现自已房间里根本没有茶水。 正要说自已去泡茶,一抬头,就看到沈安言在打量自已的房间。 他与红袖都是沈安言的贴身侍从,地位与沈管事持平,所以都有自已的小院子,只是他年纪小,房中没有人,又喜欢黏着沈安言,就没要院子,只是在沈安言的院子里随便找了间房间住下。 平日里也不太喜欢丫鬟下人进来收拾,一个男孩子,自然是比较粗糙的,东西不多,却到处乱扔,被褥都是乱七八糟堆在床上,还有穿过的衣服也扔在那上面。 最显眼的,要数那条亵裤,就这么大喇喇摆在最明显的位置,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到。 云松脸瞬间就红透了,哪里想到沈安言会来自已的房间找自已? 他从来不收拾的,也就空闲的时候把穿过的衣服成堆扔给沈管事,沈管事再找下人帮他拿去洗,洗干净了晾晒好就给他整整齐齐叠回来…… 如今只觉得丢脸,顶着大红脸嗫嚅道:“我……我平时……挺爱干净的……” 他其实都没脸这么说,越说越觉得沈安言是在笑话他,又赶忙放下茶杯道:“我我我……我收拾一下!”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丢在床上的衣服团一团,然后藏在被褥下。 一转头,发现沈安言笑意更明显了。 云松连脖颈都红透了。 也知道自已丢脸丢大发了,公子肯定觉得他很邋遢,不像个正经人家的好男子! 沈安言见他一副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模样,便出声安抚道:“男孩子都这样,我年少时也不太喜欢整理自已的房间,都是……旁人帮我整理的。” 云松却有些不相信。 沈安言一看就是那种干干净净的人,任何东西都要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每次进沈安言的房间,都觉得房间里带着一股香香的味道。 不是女子身上的胭脂香,也不是香炉烟熏传出的香,而是属于沈安言身上的那股很清冽的香味。 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安言招招手,柔声道:“过来,有话跟你说。” 第315章 也把公子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三) 云松其实能猜到他要跟自已说什么,心里有些不开心,可是又觉得方才的确是自已无理取闹的,沈安言就算打他骂他也是应该的。 他磨磨蹭蹭地靠近沈安言。 沈安言让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他不想坐,就干脆蹲靠在沈安言的轮椅边上,双手攀在轮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沈安言。 他看起来委屈又难过,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愧疚和紧张。 像是犯了错误死不悔改,但是又害怕被责罚的小崽子。 沈安言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云松,人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已的出身的,也无法改变过去的选择,无论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后悔选择成为那样的人。” 他又说:“我曾经活得卑微低贱,却也活得实实在在,如果能重来,我一定能比过去做得更好,但没有重来的机会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一直都在尽力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所以我也不后悔,至于那些苦难和不快乐,都只是成长的代价而已。” 云松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那里面清澈又干净,是沈安言曾经无力护住,但如今又十分羡慕的东西。 云松轻声说道:“公子,我好像不是很懂……” 沈安言就道:“不用现在就懂,将来总有一天会慢慢明白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云松才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不后悔曾经的选择,所以很感激遇到那些人,就算他们没有保护好公子,但公子也愿意记着他们的恩情吗?” 沈安言笑着说:“你看,这不就是懂了吗?” 云松低头闷声,并没有因为被夸赞了而感到高兴。 想了想,他又抬头道:“可是他们确实没有保护好公子啊!” “但是他们也没有义务舍弃一切保护好我啊,”沈安言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人这一生需要照顾和保护的东西太多了,而在照顾我这件事情上,他们已经尽力了。” “我觉得他们没有尽力……”云松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和你姐姐去保护端王妃,可是端王妃又叫你们去保护端王殿下,你跟你姐姐是选择豁出一切保护端王妃,还是保护端王殿下?” 云松想了想,有点想不太清楚这个问题。 他脑回路本来就挺奇特的,回答不上问题就容易把思路岔到其他地方,半是疑惑半是恍然道:“所以公子对摄政王来说很重要吗?就像端王妃对公子来说也很重要一样……” 第425章 沈安言:“……这不一样,没办法比较。” 云松就道:“既然没办法比较,公子为什么要跟我说如果?” “……” 好在云松顿了顿,又道:“端王妃对公子来说那么重要,既然是公子吩咐的,那我和姐姐自然是要豁出一切去保护端王妃,可端王妃又要我保护端王殿下的话……她非要这么做,她……如果端王殿下出事了,她也活不了了,那我肯定去保护端王殿下啊。” 沈安言见他思路总算正常了,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如果端王殿下在你的保护下,还是死了呢?” 这话让云松面目严肃。 他蹙眉沉声道:“那我就回去救端王妃!然后在她面前请罪,她要杀要剐都由她说了算!” “那如果你受了伤,也没保护好端王妃呢?” “那我……我……” 云松一时答不上来。 他其实明白沈安言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但他觉得这个比较很不对,就说道:“可公子,这还是不一样啊,我跟姐姐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端王妃和端王殿下,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尽力了,那……那个摄政王他难道也把公子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跟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云松认真道,“如果摄政王也把公子看作是比自已性命还重要的人,那即便那些人没有保护好公子,也确实如公子说的,他们尽力了,但若是摄政王没把公子看作重要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尽力保护公子呢?” 然后他总结道:“所以,这不能比较。除非公子也认为,摄政王真把公子当做了心头肉,他的下属才会跟我和姐姐一样,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公子。” “……” 云松这个没脑子,沈安言都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还追问道:“那公子,你觉得摄政王把你看作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吗?” 其实他就是想要沈安言说忠祥的坏话,想让沈安言说忠祥没有尽力救他。 可是沈安言心里又很清楚,闻公公也好,忠祥也罢,当年都是尽心尽力保护他,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话。 但不这么说,不就是承认了他也觉得萧景容视他比性命还重要。 沈安言一时有些恼羞成怒,“问你问题,你回答不上来就算了,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羞的成分比恼的成分还多,云松又不太会看人脸色,平时也放肆惯了,就瞪圆了眼睛解释道:“我没有胡言乱语啊,将心比心,若不是公子看重且珍重的人,我与姐姐身为公子的贴身侍卫,公子为什么要让我们去保护?我们又凭什么保护?” 云松还以为沈安言是真的不懂,又继续说:“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是看主子脸色做事的,不管私底下跟对方关系多好,若主子厌恶,不当一回事,我们也不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主子若是不在乎那个人,派谁去保护都行,干嘛非得派自已贴身的侍卫去呢?” 他说:“这难道不是把对方的性命,看得比自已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沈安言第一次说不过别人。 他生气道:“不说了!” 云松还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就嘟囔道:“反正他们就是没尽力,别想我给他们道歉……” “……” 本来是要去哄云松的,结果反倒把自已给气着了。 出了房间,沈安言还是觉得一肚子气,连外面的冷空气都不怕了。 他没有办法去跟云松解释自已跟萧景容的关系,但他心里很清楚,忠祥那么在乎他,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萧景容。 第316章 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 (一) 沐浴更衣过后,宣旨的小太监又来了。 小皇帝可能担心他不肯入宫,所以就派人盯着他。 他说不要小皇帝派轿子接送,小皇帝果然没派轿子,派了马车来。 沈安言无奈,但想着也无所谓,有人专门接送他还乐得清闲,便直接上了马车。 原本应该是红袖和云松跟着一同去的,但云松那么讨厌忠祥,到时候在宫内也必定要碰面,生怕云松又闹起来,沈安言就没让他跟着去。 入宫吃个饭而已,也没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带上红袖一个也足够了。 不过让沈安言意外的是,忠祥居然没有跟着入宫,萧景容的身边只有重风一人。 而重风看到他后,也十分高兴,只是看着比较稳重,大抵是因为在宫内,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更让沈安言意外的是……他的位置,居然在萧景容的旁边! 而对面,就是秦怿和公主。 杨婉玉也在,但她恢复了女儿身,穿着宫娥装陪在公主身旁,公主紧张又不安,许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隆重的宴席,总是要时不时地看一眼杨婉玉以寻求安抚。 看见沈安言时,杨婉玉也朝着他笑了笑。 沈安言不敢跟他们互动太多,虽是皇宫,却也人多眼杂,收回视线后,他又暗暗打量了一下在场的官员宗亲。 没看到建安郡主…… 萧景容已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他们两个安排的席位,靠得比旁人的要格外近,只是没人注意盯着看,也看不太出来。 男人许是猜出他心中所想,便主动低声道:“皇上怕她闹出事端,就找了个由头把她困在府上,没让她出来。” 第426章 其实往年,建安郡主也没那个资格再入宫赴宴,毕竟赴宴的都是宗亲和朝中重臣,都是另外有赏赐的。 她一介罪臣之女,若非萧景容故意留着她,她也活不到今日。 如今她的利用价值也快没了,就更没必要给她好脸色。 沈安言心想也是如此,毕竟五年过去了,睿国还认得他的人也不多了,便是认出他来,也没几个敢多言,建安郡主就不同了,真让她来赴宴,两个人一碰面,掀了桌子都不一定。 小皇帝一来,众臣起身行礼。 之后便是些吉祥话,而后君臣同饮,歌舞助兴。 沈安言暗暗打量了一眼小皇帝,发现这小子特别会装乖巧,如今坐在高座上,也是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慵懒中又带着几分散漫,一边看歌舞一边喝酒,时不时转头跟身旁伺候的小太监说几句话。 他这般放松,那些臣子也不会太拘谨,酒杯碰撞中也有些窃窃私语。 时间一久,窃窃私语便越发大声,但也没有盖过丝竹乐声。 沈安言正耐心观察四周时,忽然一双筷子伸到他面前,他受了点惊吓,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坐在旁边的男人夹了一块软嫩的肉给他。 “尝尝。” “……王爷,我这里也有。” “本王的更好吃,不信你尝尝。” “……”你有病吗? 都是一样的菜,一样的茶水,一样的酒,一样的点心,怎么还能有两种味道?! 萧景容像是看出了他白眼里暗含的意思,又认真说道:“本王的真的不同,皇上桌前的点心和菜也同我们的一样,但自然是皇上的更精细一些,本王的也比你的精细一些,你尝尝。” 他这么说,沈安言也有些好奇。 有什么不同的? 看着都一样啊…… 先是夹了男人递过来的一块肉,尝了尝,是挺不错的。 然后又夹了自已原本就有了,尝了尝……也不错啊。 没什么不同! 结果男人一脸认真地问道:“是不是不一样?” 沈安言蹙眉:“都一样!” “怎么可能?!”萧景容很震惊,“让本王也尝尝。” 然后他就夹了沈安言碗里的菜,细细品尝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一样的,本王的明显比你碗里的好吃,本王这边的菜都放了一种草药,使得鲜肉嫩而滑爽,丸子劲道弹牙,这道白菜也更显清甜。” 沈安言伸着脖子看了看他那边的菜,感觉跟自已这边的没什么不同。 闻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萧景容又给他夹了一个丸子,“不信你再尝尝。” 沈安言犹豫着,心想真的不同吗?真的比他这边的好吃吗? 犹豫间,他还是夹起来吃了。 是挺好吃的,可是吃起来还是感觉跟自已碗里的没什么不同啊…… “那你尝尝这道白菜。” “……”没什么不同啊。 唔,好像确实比较清甜? 红袖就在旁边跪坐着看着,表情一言难尽。 公子这是……早上没睡好? 还是沐浴时被水汽糊了脑子? 这么明显的骗局,看不出来吗? 但此处是宫殿内,小皇帝就坐在高座上,支着脑袋笑眯眯看着,红袖也不敢起身过去提醒,只能默默看着。 沈安言是把自已吃了个半饱才察觉到不对。 他气得要摔筷子,怒瞪那狗男人,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耍我?!” 萧景容骗着他把自已这边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十分愉悦,笑着说道:“别生气,乱了仪态,会被人看笑话的。” 沈安言:……!!!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高座上的小皇帝也好,秦怿和杨婉玉也罢,都在看着他们两个。 也有臣子察觉到了异样,小心偷瞄着,却不敢如小皇帝那般,明目张胆盯着看。 沈安言只能忍下脾气。 萧景容就大方地把沈安言面前的菜换到自已这边,说道:“本王还没吃呢,饿了。” “……”这个狗x! 男人吃了几口菜,又拿走沈安言面前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这个酒跟你那边的真的不一样,你尝尝。” 沈安言赏了他个白眼。 萧景容也不恼,笑着说:“真的不一样,本王发誓。” 小皇帝还在盯着这边,沈安言也担心等下被其他人也看到他们这边拉拉扯扯的,便接过了酒杯,却没有喝,“我如今不能喝酒。” 而且他酒量不好,喝了说不定就醉了。 万一等会儿吐了或者做些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丢脸是其次,冒犯天子却是重罪。 萧景容却轻声道:“是药酒,可以喝的,也不是烈酒,专门给你调理身体的。” 沈安言只看了他一眼。 男人瞬间领悟了那个眼神,再次保证道:“真的跟你面前的酒不一样,本王发誓,若是骗你……出了宫,本王就被雷劈……” 他还没说完,沈安言就痛快地饮了。 第317章 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 (二) 却没想到,这狗男人这次居然真的没有骗他,的确是药酒。 而且很独特,带着药材的清香,酒味不浓,也不烈,喝下去后觉得热热的,却不难受,而且口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第428章 萧景容对他有求必应,赶忙道:“本王回头让皇上下道圣旨,今日来赴宴的,无论任何缘由,几日后都必须上前献艺,若有违者,按欺君论处。” 沈安言点头,“好。” 时辰也不早了,小皇帝虽然喜欢热闹,但他收回政权主事后,很多规矩都改了,除夕之夜也不喜欢拘着臣子们陪自已守岁。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处理完,他例行赏赐,便让大家回家陪家人守岁。 萧景容怕小皇帝孤独,每年除夕都会留在宫里陪他,可今年他刚见了小皇帝,小皇帝便挥手让他出宫去。 “你老是缠着朕做什么?既如此有空闲,不如替朕多处理些公务,不乐意便去多陪陪叔母,朕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人陪着还会哭鼻子吗?” 小时候哭过。 第318章 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三) 父皇身体不好,容易累着,不管是什么好日子都没空搭理他,母后一心都在父皇那边,这两人都是随便赏他点东西,就让嬷嬷让他回寝殿休息。 他想出去看烟花,想出去玩,可是偌大的皇宫,因为父皇身体不好而总是冷冷清清的,他时常会做噩梦被吓醒,醒了就哇哇哭着,也没人理他。 都是王叔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哄着,责罚了那些不尽心的侍婢,带他上城楼看烟花,看城楼下百姓喧嚣的热闹……然后,听着父皇呵斥王叔总是宠溺他,又说他不像个皇子。 父皇驾崩后,母后对他更是冷淡,偶尔宠他爱他,都是想要从他这里拿走点什么,或者利用他做些什么。 只有王叔,每年的节日都记得给他送些小玩意,在清冷的宫殿里陪着他吃饭,陪着他睡觉……会在做噩梦被吓醒时哄着他。 再长大一些,王叔不再哄着他了,对他格外严厉,打手心打屁股,或者罚他抄书,但生辰或除夕时,别人家团圆时,仍旧默不作声陪着他。 小皇帝看着他说:“王叔,朕已经长大了,可以当好一个皇帝了。” 可以承受各种寂寞孤独。 也终于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萧景容看着他,竟还觉得有些恍惚,好像那个不丁点儿大只会抱着他的腿哭的小屁孩儿,真的长大了。 他本来想往脑袋揉揉手,最后还是下移,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这般年纪,也该选妃了,太傅日日与本王唠叨,再挡下去就不合适了。” 小皇帝笑着,“再挡一挡吧。” 他说:“第一次,朕想选个喜爱的。” 他又说:“皇后要选端庄贤淑且身份配得上的,妃子得看朝局平衡掂量着逐个纳进宫,秀女嘛……不也是得看着身份,一个接着一个,喜不喜欢爱不爱,都得选几个宠幸吗?” 顿了顿,最后说道:“未来日子还长着,身不由已的时候太多了,朕想给自已留点好的回忆,第一次嘛,总是应该随性而为的,不管是不是对的,都不后悔。” 萧景容便纵着他了。 出了宫门,才发现沈安言也才要上马车离开,他便上前把人的路给堵住了,笑着说道:“这么早就打道回府?” 沈安言面无表情坐在车上看他,想把帘子放下,却扯不回来。 便喊道:“红袖。” 红袖正要上前,萧景容又说道:“你下车,本王有个秘密跟你说。” 沈安言说:“我不想听。” “跟西域有关的。” “……” “跟西域蛊虫有关,你也不想听?” “……” 萧景容松了帘子,“你若是不想听,那本王也不强逼你,那便各自回府吧,只是往后你若想再问本王,本王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沈安言坐在马车内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掀开帘子下车了。 男人立马上前要扶他。 但沈安言没要,还推了他一把。 虽然没推动。 被半抱着下了马车,沈安言想坐回轮椅,但萧景容没给,还让车夫和红袖不要跟着他们,说完就把沈安言横抱在怀。 沈安言挣扎中用眼神示意红袖不必跟着,既然萧景容想单独跟他说西域的事情,那想来他也不会有危险。 他蹙眉怒道:“放我下来!” 萧景容当然没放,还用轻功抱着他上了城楼。 毕竟是摄政王,也没人敢拦着,萧景容大大方方抱着他走在城楼上,然后,把沈安言放在了城楼的围墙上,让他就坐在那上面。 往下,就是八丈高的地面,他若是以这个姿势摔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贪生怕死让沈安言紧紧搂住萧景容的脖颈,不肯撒手,而男人也乐意被他这么搂着,同时也环住他的腰,把他缩在这片小地方。 危险,刺激,却也让他仅有自已可以依靠。 沈安言逃也不能逃,稍一动作,就有可能粉身碎骨,此刻便是心里怒火滔天,也只能忍着。 可开口时还是免不了带上几分恼怒,“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想弄死我也不用这种方法吧?!” 萧景容站着,他坐着,一个抱着对方的腰,一个揽着对方的脖颈,亲密无间又暧昧不断,说是面对面,可因为围墙有点高度,沈安言坐上去,也比站着的萧景容高了半个头。 只是,这样的高度揽着对方的脖颈,也没什么安全感,沈安言还是有些慌的。 第429章 他又软了语气压低声音道:“放我下去,我冷。” 萧景容早就把自已的披风解下来围在他身上,虽说只是搂着他的腰,但也算是把他半揽在怀里,今晚风也不大,萧景容知道他不是冷,他只是怕。 怕自已一松手,就把他摔下去了。 男人凑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安言扭头避开,却还是被他得逞。 接着,男人又追了过来,要亲他的唇,沈安言皱眉再次要避开,却又不敢动作太大,心中始终担忧自已会摔下去,依然被他得逞…… 被迫缠绵许久,沈安言更恼了,他气得眼尾泛红,“萧景容,你要不要脸?!” 居然用这种方法骗他独处,还用这么龌龊的手段占他便宜! 萧景容把他搂得更紧了。 男人低声笑了笑,“是本王不要脸,还是你根本不敢相信本王?你觉得挣扎就会摔下去,也害怕不从了本王就成了一滩烂泥……” 他一手揽着沈安言的腰,一手强迫沈安言把脑袋弯下来,将下颚落在他肩窝处,彼此拥抱着。 温热又下流的话落在他耳边,像是在羞辱他,也像是要故意激怒他,“既然你这么想,本王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很可惜?不如,就借此处解了罗裳,好生欢爱一番,就是不知道你难耐哭喊时,楼下的百姓是否会仰头往上看一看……” 他还没说完,沈安言就气得从他怀里挣扎开,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 “啪”的一声,把守在不远处的禁军侍卫都吓着了。 全都统一朝着这边看来。 但很快又收回视线,立正站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而沈安言气得身体都在颤抖,那只手的掌心也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隐约间,也能看到男人半张脸逐渐红肿了起来。 沈安言是用了大力气的,毫不留情。 这一巴掌下去,脸皮再厚的人都难以承受。 第319章 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四) 可他动作如此大,揽在他腰上的手却始终不曾松懈半分,仿佛把他固定在这方天地。 他摔下去,也无法成为一滩烂泥。 萧景容看着他,说道:“你从来不曾相信过本王,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宁愿忍着恶心用身体跟他做交易,也不敢触怒他半分,所有的试探和胡闹……都只是为了让自已的演技显得更逼真。 男人又问:“如果是五年前,本王也这么跟你说,你敢打这一巴掌吗?” 沈安言皱着眉头,没说话。 结果萧景容就点了点头,好像心情愉快了一些,“挺好的。” 沈安言想问他挺好在哪里。 男人却又主动说道:“至少你现在不愿意跟本王演戏了,本王如今也不值得你再虚与委蛇地讨好了。” 沈安言:……他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转头看向另一边,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往地面瞄,好像……城墙矮了些,看着也没那么危险了。 两人本来就贴得近,萧景容偏偏还要继续往前靠,沈安言察觉到异样,还以为他要继续搞什么幺蛾子,就转过头,没想到鼻子就跟萧景容的鼻子撞上了! 沈安言有些吃痛,却也不是很痛,“嘶”了一声,还有心思想着这狗男人鼻子真长! 男人却轻轻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鼻子,像是安抚发脾气的小崽子,“疼吗?” 沈安言皱着眉避开了他的手,也没再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似乎已经笃定萧景容不会把他摔下去弄死他。 但还是不满道:“你小心点,别把我摔下去!” 就听见男人说:“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跟本王讲,你就不必担惊受怕那么久,本王也不必挨那一巴掌。” 沈安言本来还生气他说的前半句话,心想难道是他逼着他把他带来这儿吓人的吗? 可听到后半句话,心情又格外苏爽。 打了这狗男人一巴掌,他也不吃亏,嘿嘿。 萧景容见他心情忽然愉悦起来,虽然不知为何,但也跟着开心,不想错过和浪费这么美好的时刻,便开口道:“说正事。” 沈安言面上的笑收敛了三分,看向他时,好似严肃认真,可眼底还是带着笑意的。 萧景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他再开口时,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关于西域的蛊虫,你们现在查到哪儿了?”x 沈安言倒也不怕他从自已这里炸消息,毕竟看情况,睿国掌握的情况显然要比他掌握得多得多,便也不玩弄那些心眼诡计了,直接说道:“什么都没查到,只是有这个猜测,刚入都城那儿才开始有所怀疑,也派人去查了,但还没消息回来。” 顿了顿,他面色又严肃了几分,眼底的笑意被认真和沉思所取代,“我这里掌握到的一点线索,是曾经有人在那些偏僻村庄发现有人的头颅里藏着一只虫子,而这些人生前大多是后期性格大变,所以,我也只是派人去查了秦睿两国有那些人是有此变化的。” 不过,自从秦怿在宫里差点被那只蛊虫入体后,他便送信把袁墨袁朗两兄弟叫回来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西域王是通过蛊虫来创建西域的,那就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没错。 只是,能猜对靠的也全是运气。 第430章 在了解西域这方面,秦国确实不如睿国,人家都掌握避开蛊虫的方法了,他们却还只是进入到猜测阶段。 萧景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其实本王早在五年前便知道这些事情,说起来……这还跟你的身世有点关系。” 沈安言没想到这还跟自已的身世扯上关系了,他愣了愣,问道:“跟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西域人吗?” 男人无奈笑道:“不是。” 然后又道:“这些年,你从未彻查过自已的身世吗?” “这有什么好查的?”沈安言无所谓道,“反正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天潢贵胄,龙子龙孙就行了。” 还在睿国时他便查过了,只是没查彻底,知道自已不是沈越的儿子,也不是沈越的孙子,家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也不是被仇人从家里偷走,这便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身份,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他就只认前世的亲人,不管这一世他占据的是谁的身体,反正也没承受过那些人的恩情,自然懒得去管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身份。 结果萧景容跟他说道:“你是沈越的亲外甥,你母亲……是沈越的亲妹妹。” 沈安言愣住。 啥玩意儿?! 他不是沈越儿子,也不是沈越的孙子,是沈越的亲外甥?! “外甥似舅,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说你像沈越。”萧景容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沈安言沉思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已的确没往这方面查过,“我知道沈越有个妹妹,但不是说他那个妹妹在沈府出事前就嫁人了吗?得知此事后便病榻缠身,没几年便因病去世,死前还回都城小住了一段时间……” 文景帝也把她当做自家妹妹,所以那会儿还把她接入宫里养病,死后也是风光大葬,但却未留下任何子嗣。 有些事情不在意的时候没发现任何不对,一旦察觉到不对了,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比如,那位沈家姑娘既然已经嫁人了,回都城养病为何没有夫家的人作陪,而且一个有夫之妇,凭什么能在宫内养病? 比如,既然嫁人了,死后为什么是皇帝操办丧事,而且还是葬入沈家祖坟? 再比如……为什么沈家姑娘死了没多久,她的夫家就因为一些罪过,被文景帝满门抄斩,险些牵连九族。 既然文景帝这么疼爱沈越的这位妹妹,即便她没为夫家留下任何子嗣,但也应该给予厚待,便是没有厚待,也不该在人家娘子死了没多久,直接抄斩满门啊…… 萧景容回答了他的疑虑,“关于你母亲的事,被父皇归为皇室秘闻,所以皇家之外的人想要查探,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之后,便把沈安言的身世详细说出。 说话时,男人也仔细注意着沈安言的情绪,抱着他腰间的双手也跟着紧了紧,生怕他受不了刺激。 没想到的是,沈安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镇定许多。 似乎听的只是别人的故事。 等萧景容说完后,两人都沉默着,过了许久,沈安言才反应过来自已应该说些什么。 可他憋了许久,也只憋出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第320章 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五) 虽然沈家姑娘很惨,原主的身世也很可怜,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两个人都死了,死后也就解脱了,如今还在这人世间受苦的是他沈安言,他还能怎么样呢? 他活着都没人疼他爱他,还要为了活着而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总不至于让他为了两个或许已经转世投胎过上好日子的人报仇雪恨吧? 结果萧景容开口说的却是:“你恨父皇吗?” 沈安言再次愣住,没能跟上对方的脑回路,“什么?” 他甚至还在心里想着,不是应该说西域蛊虫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在这里纠结这种问题? “如果当年父皇把你也带回来,好生养着,你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萧景容说着,喉咙却有些发紧,掐在沈安言腰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更用力,“你难道不恨他吗?” 沈安言被他掐得有些吃痛,但又想着萧景容用力抱他,总好过一时松手让他摔下去,便也没提醒他,只是道:“这有什么好恨的,让我娘生下我的又不是他。” 况且原主早就死了,要恨也不该是他沈安言恨。 即便他就是原主,这也没什么好恨的。 文景帝疼爱沈家姑娘,是看在沈越的身份,可说到底,他跟文景帝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一个跟自已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处处为自已着想呢? 他就算要恨,也是恨罪魁祸首。 萧景容却有些着急说道:“但他既然把沈家姑娘带回来了,你又是沈家姑娘唯一的孩子,他让人也顺手把你带回来,你就不至于……” 沈安言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这般试探我,若是放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或许我会心有不甘,但如今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 “闭嘴!”萧景容忽然恼了,皱着眉沉声道,“谁准你这么说的!” 沈安言:…… 好吧。 他又改口说道:“如今我都这把年纪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况且我也知道,你父皇当初没有把我直接带回都城,一定有他自已的顾虑,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丢沈越大人的脸。” 第431章 沈安言不是原主,没那么多感情牵绊,他虽然前世身体不好,老妈跟人私奔老爸也早就去世了,但爷爷疼爱他,他也是在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对原主的身世没太多的感慨,也能理性对待。 文景帝都愿意把沈姑娘带回都城了,要把他带回去也可以找其他借口,但文景帝没这么做,显然是苦衷的。 沈安言对自已穿越来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过太多,他一直认为自已是在被卖去怡红楼的第二年才穿越来的,但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无法接受。 比如,他总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很小的时候,有对老夫妇要带他去穆凉城找什么人…… 不管这个记忆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还是原主残留下来的,但如果真有这么回事的话,那他们当时应该是去找穆凉王吧。 沈越跟穆凉王关系好,如果知道原主是沈越妹妹的儿子,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当年也肯定是发生了很多棘手的事情,文景帝才会采取这么迂回的方式把他送去穆凉城。 萧景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出了他没在撒谎。 是真的不恨,也完全不在乎。 他应该松一口气的,却又觉得有些难过。 为沈安言而难过。 因为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能在知道自已的身世,在知道自已原本可以过得更好的时候,还能淡然地说一句“一定有他自已的顾虑”。 也是…… 当年他在怡红楼误会了沈安言,又一次次断了沈安言的生路,把人逼成这样,沈安言也只是说了一句“我恨你”,之后也不了了之。 现在,更是直接说扯平了。 神仙从不在意凡人的渺小,权贵从不在意蝼蚁的生死,就像沈安言……也从不在意陌路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他萧景容对沈安言来说,又何尝不是个陌路人? 把沈安言从围墙上抱下来后,萧景容又拢了拢他身上的披风,而后将兜帽给他戴上,“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沈安言不知道这男人好端端的怎么又变了一副面孔,疑惑地看着他。 不必坐在城墙上是好事,可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没知道呢。 便扯着萧景容的手道:“你还没把话说完。” “是没说完。”狗男人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明日来本王府上吃饭,记得带点好东西,不然你什么都别想知道。” 沈安言气得咬牙,“你又说话不算话!” 萧景容表情冷静,“本王只说了会同你将西域蛊虫的事情,可没说一次便全部告知与你,如今你不但知道了自已的身世,还知道了沈越大人跟蛊虫扯上了关系,本王说的还不够多吗?” “你……” “你若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便最好拿上几件衣服,住在本王府上,不然……本王也不知道明日心情如何,心情若不好,想说的话可能也不多。” “你爱说不说!”沈安言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到!” 萧景容却笑眯眯道:“等你查到本王知道的这些,本王已经查到别的东西了,到那个时候,西域都开始进攻了。” 他又说:“不过罢了,你乐意去查就去查吧,反正你是睿国人,将来也要住在睿国,西域王真的有什么动作,第一个对付的也是秦国,出事的也不过是秦怿和他那个端王妃而已。” 沈安言气得眼尾更红了。 他咬牙在心里骂道,这个狗x! 但沈安言也没跟他服软,这狗x最近越发得寸进尺,他今天真被他拿捏住,往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红袖和车夫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他,见沈安言披着一件黑色的毛领披风过来时,红袖还以为自已看错了。 她赶忙上前,“公子。” 沈安言气得一言不发,直接上了马车,可是一上去就开始咳嗽,红袖只能赶忙钻上马车给他顺气,把随身携带的药丸拿出来给他服下。 吃了药丸后,沈安言才觉得自已好受些。 但是还是越想越气,然后又狠狠拍了一下旁边的位置,因为垫了软绵绵的垫子,并不疼,可是显得自已很傻很中二。 红袖则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第321章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一) 沈安言不爱跟下属吐槽这些事情,会显得自已很没有面子,但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说道:“若是下次摄政王府再送东西过来,直接扔了!”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说道:“若是萧景容敢上门,直接乱棍打出去!” 红袖:……额,这。 沈安言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又忽然觉得自已身上很重,好像今天格外臃肿。 伸手一摸,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已身上还披着萧景容的披风。 他更来气了,把那披风扯下来,团了团,直接从马车扔了出去,还“tui”了一声。 红袖:…… 但是气过了,又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沈安言也没让自已表现出来,只是闭着眼睛说:“我休息会儿,到了再叫我。” “……是。” 红袖生怕沈安言等会儿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没有下车,就这么坐在车上陪着他,顺便撩开车帘看了一下。 外面还是挺热闹的,人没有那么多了,却也不少,尤其是小孩子都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跑来跑去,手里拿着小玩意儿,也有大人呵斥着让他们赶快回家。 第432章 也快宵禁了。 她放下车帘,看到沈安言闭着眼睛,却又双手环抱着胳膊缩了缩,明显是冷了,便脱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披在了沈安言身上。 沈安言身体不好,精气神也比不得身体好的时候,被萧景容气了一通,之前又在宴会上撑着精神,此时吃了药,竟开始迷迷糊糊地睡着。 但他也没完全陷入沉睡,还是有些意识的。 也没过多久,马车忽然停了,车夫在外面恭敬喊道:“公子,到了。” 沈安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迷茫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心想这么快吗,他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结果红袖也掀开帘子蹙眉问道:“怎么这么快?” 他们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可沈府离皇宫挺远的,来的时候红袖估算了一下,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 她先下了马车,而沈安言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跟着把脑袋探出了车帘外。 见红袖盯着府门发愣,沈安言也跟着往上一看…… 玛德,摄政王府! 车夫则在一旁笑眯眯道:“回公子,这是圣上的吩咐,说是除夕夜,都是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不宜分开住,所以这几日公子就在摄政王府先住着,等过了元宵,再搬回自已府上也不迟。” 沈安言:…… 他倒是忘了,这马车是小皇帝派来的。 红袖蹙着眉头,回头去看沈安言,“公子……” 眼神带着询问,意思也很明白,只要沈安言一声令下,她就杀了这车夫,再驾着马车送沈安言回沈府。 但沈安言却是把手揣到袖子里,跳下车了。 红袖赶忙上前扶住他。 下了车,沈安言先是看了好一会儿摄政王府的大门,随即才看向那车夫,“摄政王知道这事儿吗?” 车夫笑着,并未回话。 但沈安言知道,萧景容不清楚这事儿。 否则之前也不必在城墙上那般气他,直接由着小皇帝替他出面得罪自已便罢了。 沈安言也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复旨吧。” 车夫却垂眸恭敬道:“小的等公子进府了再回去。” 红袖手中利剑便立马出鞘! 但那车夫却丝毫不怕,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不惊慌,也不求饶。 沈安言知道,小皇帝这回态度很强硬。 他可以纵着沈安言买下别的府邸,也可以由着沈安言平时住在别的府邸,但他要沈安言在这种特殊的节日必须住在摄政王府,必须陪在萧景容身边。 啧。 见过妹控兄控,第一次见叔控。 也是第一次见有侄子仗着身份替叔叔强制爱的。 沈安言说:“红袖,把剑收起来。” 红袖蹙眉,有些不愿意,她真想当场砍死这车夫,也给小皇帝一个下马威,反正他们天机阁也不怕! 只是沈安言有令,她再不爽也得服从命令。 把剑收起来后,还冷冷盯着那车夫看,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赏他个透心凉。 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这没什么要紧的,反正当初他没有直接搬进摄政王府,也只是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小皇帝已经退步,允他平时住在自已的府宅,沈安言也不想得寸进尺。 交易就得有交易的样子,不然之前的戏就白演了。 他笑着对车夫说:“行吧。” 说罢,便带着红袖朝着摄政王府走去。 守在王府门外的守卫看到沈安言时,还以为自已看错了,直到沈安言真真切切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才知道自已没看错。 “公……公子……” “嗯,”沈安言应了一声,问道,“我是直接进去呢?还是在这儿等你们通报?” 守卫赶忙道:“公子既是回家,哪里还需要通报?属下等立马派人出去寻王爷回来,公子请先进府……” 有人急急忙忙去通报闻公公,沈安言则畅通无阻地带着红袖直奔至雅院。 他虽然愿意暂时住在摄政王府,但也只是暂住而已,想要他住在萧景容的院子里,还像曾经那般伺候,他可做不到。 但想来小皇帝也不敢这般强迫他。 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只是那些丫鬟下人见了自已,都像见了鬼一般,身体已经习惯见了主子便跪下行礼,但都趴着瑟瑟发抖,被吓得不行。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带走。 熟面孔居多,生面孔也不是没有,而且还大着胆子偷偷抬眸看向沈安言,似乎是好奇这人是谁,怎么感觉大家怕他比怕王爷多? 一路朝着至雅院走去,沈安言心里的怪异感觉便越发明显。 按理,至雅院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萧景容就算有了王妃和别的男人或女人,也不至于安排对方住在那里,可这一路走去,守卫森严,随处可见丫鬟下人,不像是没人住在那里的样子。 等进了院子,沈安言就彻底愣住了。 好像跟他离开前没什么区别,但又很不一样…… 连红袖都忍不住蹙眉小声说道:“这摄政王的院子怎么还养鸡啊?” 不只是养鸡。 他五年前离开时种在庭院的那些花花草草被侍弄得很好,花儿开得艳又灿,叶子绿也嫩,旁边空出来的那块空地也被种上了东西,看着像菜,又像药草。 第434章 日子越发不好过,大家都隐约察觉出……王爷好像在极力教会皇上如何掌政,一年到头都不愿意歇着,就像是在交代后事,想着尽快让皇上成长起来,让睿国安定下来,这样他就好去做些自已的事情。 闻公公他们先是察觉出了什么,但也什么都没说,由着王爷忙上忙下,由着王爷把至雅院当成自已的院子,由着王爷受伤了也总是闷不吭声地自已给自已包扎。 外面的人看摄政王府恢弘不减,但府内的人却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成为无主之奴,也许会被送去别的府邸继续当个奴才,也许会拿到一笔银子,到外头过自已的日子…… 可这对于他们这些王府的家奴来说,自由并不是好事。 他们便开始盼着,盼着王爷能再寻到一个心仪之人,也盼着……沈公子能活着回来。 如今沈安言真的回来,他们心里除了高兴,却更多的是委屈想哭。 第323章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三) 沈安言见那下人还跪着,便只好动手将他扶了起来。 扶起来后,见那下人眼眶红红,委屈得好像被抛弃的小孩儿见到了后悔而回来找他的娘亲…… 他一时怔住,随后无奈,心想我不至于这么吓人,把人家都给吓哭了吧? 即便这些年杀人不眨眼,手上也沾了不少人血,沈安言对外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他轻声哄道:“我真是活人,不信你摸摸,是热的……” 结果他抓着那下人的手,才发现对方很热,相对而言,他的手是冷冰冰的。 额…… 他只好巴巴地再次重复道:“我真是活人……” 下人仍旧低着头红着眼眶,但开口了,哽咽着说道:“小的知道公子是活人,府上人都知道公子没死,公子回来了……” 说着,他又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继续哽咽道:“小的就是……就是太高兴了,公子可算是回来了。” 这话却让沈安言沉默。 在秦国那五年,他很少想起在摄政王府的生活,即便偶尔想起一二,也都没怎么想过这府上的下人,甚至也早就不记得那些伺候过自已的人长什么模样。 再见时,或许有些熟悉,却早就叫不上名字了。 他是个凉薄的人,一心只想为自已活着,却没想过,这个被他当做过渡挡灾的地方,也会有人想着他,念着他,记着他。 沈安言柔声道:“倒难为你还挂念着我。” 不过他也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更不喜欢跟人腻腻歪歪的,便转而问道:“这院子如今可是住了别人?” 下人赶忙摇头,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没有住旁的人,只是王爷思念公子,在自已院中睡不着,便搬来了这里暂时住着,不过王爷交代过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原样安置着,说是公子亲自布置的院子,不可随意改动,公子……公子认生,怕是动了,回来了就不认识路了……” 说着,那下人就哭了。 当时听这话,他们都以为沈安言死了,心中都难过了许久。 沈安言也不知道他哭什么,也不大懂怎么安慰一个男人,只是心中有些复杂,心想着萧景容居然搬到这边来住了。 还把这里里外外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不过那下人也不敢哭太久,怕失礼了受责罚,又赶忙擦了眼泪道:“公子既然回来了,那便还是住这里吧?里边东西都是照原样摆的,公子的东西也都没人动过,就是偶尔擦一擦,怕落了尘……” 说着,他便要引着沈安言进去。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说道:“既是王爷住在这儿……”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才发现匆匆赶来的人正是萧景容。 男人依旧穿着在宫宴上的那一身衣服,华丽奢靡,气质高贵,要不是表情有点呆还有点憨,就那张五官俊朗还带着帝王薄情的脸,他怎么急匆匆地闯进来,能把沈安言震慑个两三秒。 但眼下只有静默无声。 萧潇这条傻狗,看不懂这院子的气氛有多怪异,晃着尾巴跑去萧景容那儿绕着他贴了一圈,表示了自已的欢迎,然后又继续回去黏着沈安言。 气氛被它搞得更加尴尬。 萧景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已不是在做梦。 虽然他在城墙上威胁沈安言,要对方住进摄政王府,但他知道沈安言不会受自已威胁,所以他也没奢望还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见到沈安言。 难以置信中,还掺着惊喜和不安。 男人往前小心翼翼走了一步,而看不懂气氛的萧潇用身体贴着沈安言讨好了许久,见沈安言都不理自已,就想去贴萧景容,它忽然横在两人中间,萧景容满心满眼都是沈安言,也没低头看路,一抬脚就被萧潇给挡住,差点摔倒。 但是晃了晃身子没站稳的样子,也威风不到哪里去,关键是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萧潇还兴奋地围着他转来转去,身体一直蹭着他的脚。 这死狗一身力气,还一点儿都不会看人脸色,萧景容想抽它,又不敢。 下人见状,赶忙去拉着萧潇在一旁站着。 可萧潇不想理他,就想去挨挨蹭蹭,一直挣扎个不停,还“汪”了两声,搞得气氛更加尴尬。 萧景容也冷静了下来,想着找点话题开口,便道:“这是你当年从外面捡回来的小狗,五岁了……倒是挺聪明的,这些年一直是忠祥在照顾他。” 第435章 沈安言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嗯”了一声。 萧景容想了想,感觉自已脑子还是没回过神,却注意到沈安言没有披着自已的披风,虽然他有自已的披风,可看着不怎么保暖,兴许是白色看起来让人觉得冷,便说道:“先进屋。” 沈安言也没矫情,跟着他进屋了。 红袖想了想,觉得自已跟进去不太方便,就只好守在门外。 萧景容不怕冷,冬天的时候他自已的身体就跟个火炉似的,穿多了走几步路就出汗,所以在王府时很少生火盆,至雅院已经成了他平时生活工作的地方,自然也没有火盆。 一进屋,他便立马让人生火,还命人多拿几个垫子过来,自已则是去放衣服的柜子里翻找披风。 没一会儿,就拿了一件黑色毛领披风过来,跟沈安言之前扔下马车的那件一模一样,不由分说便披在沈安言身上。 沈安言冷,也懒得拒绝了。 椅子上垫了软绵的厚垫子,火盆也生了起来,沈安言很快便觉得温暖起来。 他手中捧着热茶,时不时啜一口,两人居然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而萧景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回过味来,便猜出沈安言不是自愿来的,否则不可能只带一个红袖,连包袱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沈安言如今不是轻易受人威胁的人,他刚在城墙上放话威胁,沈安言便立马听话搬进王府……萧景容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美的梦。 他便问道:“是皇上让你来的?” 沈安言又抿了一口茶水,淡声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不知道是避免麻烦,还是怕尴尬,亦或是别的原因,沈安言没把小皇帝说出来,萧景容沉默了一阵,也没再究根问底。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本来也想要诱引和威胁沈安言住在摄政王府,如今小皇帝替他出头做了这个恶人,便是他不接受这份好意,沈安言对他的感官也不会变的更好。 萧景容欣然接受了。 第324章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四) 他道:“那你还是住在这里,本王让人收拾东西,搬回以前的院子。” 而后声音又变得更加温柔,“府上的人你尽可差遣,想做什么便去做,这个院子的人……大多还是以前伺候你的人,便把他们都留下吧?” 似乎是怕沈安言不乐意,他又接着说道:“都是你习惯了的人,也一直待在这院子里,他们熟悉了这些,做事也周到些。” 沈安言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打算在这里住到元宵结束,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 便点点头。 萧景容很高兴,原本已经清醒冷静,此刻却又开始恍惚,感觉像是在做梦。 本想跟沈安言多说几句话,也想陪着他守岁,可时候不早了,沈安言看着面有倦色,似乎习惯了早睡。 他不敢打扰,也害怕自已哪里再做错,惹得原本愿意住下的人又起身离开。 如今的沈安言,已经不是曾经那只随便他怎么拿捏宠爱的小狐狸了。 “那你早些休息,本王……”萧景容站了起来,不知是太激动还是也没有休息好,竟然也晃了晃身体,差点摔倒,“……本王先、先回去了。” 沈安言看着他站起来,但却没有马上走,似乎期待着他说句什么,便垂眸轻声道:“再坐会儿吧。” 萧景容便又立马坐了下来。 但依旧两两相望,无话可说。 这时,忠祥端着热奶茶和点心上来了,见了沈安言,眼神依旧泛着红,面上却带着笑。 他还是很激动的,只是已经不会再像在沈府时那般了。 轻声唤了一句“公子”,忠祥把东西放下后,便默默退了出去,没敢留下来多说话。 忠祥知道,萧景容比自已更需要和沈安言相处。 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忠祥退下去后,沈安言想着应该说点什么。 却看到萧景容给自已倒了一杯奶茶,然后递给他,轻声道:“喝这个,晚上好睡觉。” 沈安言:…… 奶茶里面虽然掺了奶,但也带着茶,和茶水也没什么区别,他没觉得喝奶茶会比喝茶水更好入睡。 见沈安言没接,萧景容便认真道:“是真的,本王睡不着时都会喝一壶,喝完了便好睡了。” 这话令沈安言眉头动了动,但也没皱起来,而是接过热奶茶,抿了一口。 他冬天不太爱喝茶喝水,如今他身体虚弱,出恭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冬天又冷,一不小心就容易着凉,还遭罪。 萧景容问他,“还跟以前是一样的味道吗?” 沈安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奶茶又不是人,还能不一样吗?” “奶茶也是人做的,喝的也是人,心境不同,味道也会不同。” “那王爷是希望我觉得一样,还是希望我觉得不一样?” “本王只想听实话。” 沈安言看着他说,“我这里没有几句实话。” 萧景容却接话道:“那骗骗本王也是好的……” 总好过那么冷清,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沈安言只是岔开话题说道:“王爷,既然我已经回到这里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把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男人却犹豫了一下,“皇上应该是让你在这里住到元宵过后,时间还长着,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的……” 第436章 “无妨,反正现在坐着也是坐着。” “……” 萧景容还想找个借口拖延,毕竟真把话一次性说完了,他怕沈安言就直接搬走了,只是对上沈安言的视线,又怕自已现在不说,对方立马就走。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父皇把你娘接回来之前,都城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闻公公把这些告知于本王时,本王才疑心蛊虫这种东西……” 得知这些旧事时,沈安言还住在摄政王府,当时是忠祥疑心自已母亲的身世,才会暗中撺掇萧景容一起“审问”闻公公,结果知道了一连串的秘史和旧事。 那个虫子,也引起了萧景容的怀疑。 文景帝身为睿国的皇帝,却连一个虫子的来历都查不清楚,那会儿还一连串闹出那么多诡异的事情,萧景容怎么可能不疑心? 虽说钟家满门覆灭之后,那些怪事都没再发生,可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引出别的麻烦,所以,萧景容一直在秘密探查。 也就是说,他比沈安言早五年就去查探这些事情了。 说起这些事情,萧景容面色也严肃了许多,“原先本王怀疑这些事情与太后和国舅有关,以为他们早有狼子野心,弄出些巫蛊之术好不动声色谋权篡位,所以才会费尽心思追查……” 那会儿文景帝正值壮年,膝下皇子没几个,可各个都是有真才实干的,哪个继位都能振兴睿国,文臣有太傅和沈越等人,武将有穆凉王和欧阳将军等人,睿国想要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偏生沈家闹出那么一件事情,满门毁于一场火灾。 而这场悲剧,竟然只是源于一只虫子。 更可怕的是……钟家紧接着造反,之后又死了一堆人,文景帝因此心力交瘁,悲痛交加,更是连当时尚是孩童的忠祥都没能护住,到头来……还是因为一只虫子。 那之后,文景帝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传位给身体不太好的先帝。 可继位之后,身体不太好的先帝病情更加严重,一连几年后宫都没有怀上龙子,直到太后入宫了,才怀上龙种。 而皇子生下没几年,先帝的身子更加糟糕,那之后经常是几个月才能上一次早朝,之后没多久便驾崩了。 按着这条线索来看,怎么看都像是国舅和太后得利,毕竟先帝驾崩后,太后以一个女子之身,居然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若非有萧景容这个摄政王,只怕如今的睿国已经改姓了。 沈安言压下知道忠祥与自已还有血缘关系的惊讶心情,沉声道:“所以你怀疑,是国舅利用这巫蛊之术,先害了沈越大人,再借机害了钟家,你父皇与沈越大人关系那般好,受了刺激也正常,钟家的事情是雪上加霜,而忠祥和我母亲的事情,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顿了顿,“你父皇驾崩后,国舅又开始把矛头对准先帝,你怀疑先帝可能也是死于巫蛊之术,只是他毕竟是皇帝,没人敢动他,而太后入宫便是为诞下龙子做准备……” 第325章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五) 萧景容说:“起初的确是这样怀疑的,但很多事情说不通。” 沈安言也道:“确实说不通。” 便是不揪那些细节,单说国舅这个人,他若是有能耐谋划这一场大棋局,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萧景容弄死? 况且,国舅若真会巫蛊之术,他能害沈越,能害钟大人,还能害先帝,怎么不害萧景容呢? 把萧景容也噶了,不就没人跟他作对了? 萧景容刚开始是以为国舅故意藏拙,直到把这人杀了,又把太后囚禁了,才意识到这人是真的没用。 所以他便继续调查,查了许久,直到查到温玉身上。 “温太医?”这倒是令沈安言诧异,“这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跟他没关系,但他知道这种蛊虫。” “他知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烟花的声音。 萧景容抬眸看向窗外,但怕沈安言冻着,那窗户开得不大,也看不到烟花,他便转头看向沈安言问道:“去看烟花吗?” 沈安言蹙眉,语气也带着几分急促道:“这个时候看什么烟花啊,你还没说……”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看着他道:“去看烟花吗?” “……”玛德! 沈安言可以直接拒绝他,但正如萧景容说的,他再另外派人去查这些消息也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能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他眸子闪了闪,说道:“好。” 然后萧景容就带他出去看烟花。 给他披上厚厚的披风,兜帽也戴上,出了外面院子,就抱着人上了屋顶。 这高度虽然不如城墙,但摔下去也是能死人的,运气好……兴许能摔个生不如死吧。 不过奇怪的是,这大晚上的坐在屋顶上吹风,沈安言居然也不觉得冷。 往常他就算穿得再厚,也依然会觉得很冷,不是从外由内的冷,而是由内而外的冷,冷到最后,身体都开始麻木了。 侧眸一看,才发现萧景容抱着他,将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替他挡住了大半的冷空气,男人身上还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流。 简直像个全自动还环保的发热器。 沈安言视线往上,看着男人的脸,看着他在认真盯着烟花看,恍惚间发觉……这狗男人变了好多。 第438章 他问:“你想要这样的答案吗?你觉得本王应该是这样的人吗?” 他又说:“难道……本王就应该是那种无知又愚蠢的人,只会爱上别人的优点,接受不了别人的缺陷?” 这个人一连串的质问,逼得沈安言无话可说。 沈安言都没想过才五年不见,这男人口才就变得这么好,还处处跟他抬杠! 他想挪开点,既然话不投机,无法聊天,那就安静看烟花吧。 却又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温热又粗重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男人沉声道:“沈安言,你回了睿国就该知道本王决计不会再放过你,不管你在秦怿面前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跟天机阁是什么关系,在本王这里,你就只是沈安言!” 他说:“你若是敢逃,本王还像当年一样派人去抓你,你若是敢骂本王,本王也一样会骂回来,你若是惹了本王生气,本王也一样会惩罚你……你若是不服气,可以继续骂本王,可以继续惹本王生气,本王不会杀你,但你可以杀了本王。” 他说:“睿国江山已定,皇上虽年少,却已有帝王之相,文臣有太傅和高成,武将有林惊年和许多仁……若本王死了,宫内有闻公公和忠祥辅佐,宫外还有重风和那几千暗卫依靠,睿国乱不了,西域也猖狂不了太多。” 沈安言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萧景容就道:“本王这一生,恐怕到死都学不会该怎么哄一个人开心,学了五年,也只堪堪学会说这些话,反复修改,反复咀嚼,等着有朝一日说给你听。” 他说:“如今你听了,也该知晓本王心意,你还……你……” 沈安言觉得,按照他这个娇羞的模样,大概想说的是“你还愿意或者你还想留在本王身边吗”,可惜这个汉子是个天生嘴贱的,不会说话,或者是性子使然,也说不出那些暧昧又惹人害羞的话。 临到头了,就给了他一句—— “你若是还想逃,本王便命人打断你的狗腿,日夜锁在房内,横竖这睿国也不需要本王了,要死大家便一起死!” 沈安言:…… 很好,这还是那个萧景容。 从来没变过。 若是这男人方才真说出那种恶心人的话,沈安言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会干脆而直接地拒绝,然后大家都尴尬。 这样就好多了。 来啊,彼此捅刀啊,反正他也活不长久了,谁怕谁呢? 方才那些含情脉脉的话语,已经用尽了摄政王殿下的所有浪漫细胞,他如今已经恢复本性,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装那些痴情人设也没什么意思了。 甚至还为自已方才说的那些话而感到尴尬。 索性道:“本王也从未奢求过你会愿意与本王和好,你心里恨着本王,嘴上说着扯平的话,其实也不过是懒得与本王斗,若不是那位端王妃扯住了你心绪,只怕老王妃之后,下一个这么惨的,便是本王了吧?” 沈安言就笑了,“王爷哪里的话,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下一个明明是建安郡主。 萧景容在他复仇的名单里,还没那么重要。 萧景容嗤笑一声,抬眸看向仍旧绽放的烟花,没说话。 许久后,他才淡淡说了一句,“如果你现在手里没攥着那把匕首,本王或许就相信了。” “……” 顿了顿,男人最后还是没忍住,不死心地问道:“若是方才本王真把那句话说出来,你是不是就要捅本王一刀?” 沈安言没说话。 萧景容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看向自已,沉声喊道:“沈、安、言,是不是?” 沈安言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问那么清楚干什么呢,这不是没捅吗?” “到底是不是?” “是。”他这么连番追问,沈安言也只好实话实说。 其实不问也该知道答案的,却还非要问那么清楚。 有必要吗? “为什么?” “因为恶心。” “……” 萧景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沈安言并没有开口安慰他。 这是实话,他也不想撒谎。 沈安言不知道这五年里萧景容是怎么思念他,也不知道男人都在背地里做过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做过。 站在他的角度,他看到且感受到的……只是萧景容把他害到了如此境地。 他天性凉薄。 他不懂情爱。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这五年来,他过得痛不欲生,身体的孱弱让他时时刻刻备受煎熬,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走多几步路都要艰难喘气。 人人都道天机阁阁主杀人如麻,狠辣绝情,是个活阎王,可谁知活阎王深夜里痛苦难熬,生不如死。 杨婉玉是救了他一命,但这具身体也留下了一身伤痛,初始时倒没什么,可时间久了,那种难受的感觉都越发明显,让他食之反胃,寝之梦魇。 正常人,有个头痛发热便难受痛苦,他却这样生生熬了五年。 第327章 他自私自利,且……睚眦必报 (七) 杨婉玉为何费尽心思要为他寻续命之法? 不过是为了让他能身体恢复健康,让他能活得快活些。 而这些痛苦难受,都源自于萧景容设计让巧玉出逃,也源自于萧景容当年于怡红楼对他的戏弄。 第439章 他凭什么不能恨? 他为什么要原谅? 放下,不是他感动于萧景容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稀罕萧景容给的那点宠爱……只因他知自已寿命有限,能力有限,他需要报复的人和保护的人占据了他的所有心思,而萧景容还排不上号罢了。 他沈安言从来不是个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就能哄好的贱货,无论萧景容后面为他付出了多少,又是不是真的爱上他,那都抵消不了他挨过的打,受到过的欺辱。 如今他愿意答应小皇帝留在睿国,是因为有自已的目的,也有自已的算计,但他无法跟萧景容冰释前嫌成为朋友,更不可能成为爱人。 他们可以相安无事,互相合作。 萧景容却偏要来恶心他…… 沈安言看着他,轻声说道:“王爷,如果巧玉私奔后,我跟楼垚好上了,那天晚上你没有从中作梗……再见到我时,我只是个被管家儿子宠幸的小倌儿,是个低贱又卑微的下人,你还会多看我一眼吗?” 他又说:“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扔下那颗石子,我成了周公子的人,他也没有死,我借着他的势入了周府,学会了读书写字,但也成了周公子不可或缺的房中人,你见了我……会夸我一句风采翩然吗?” 他继续说:“又或者,巧玉没有私奔成功,老鸨待我依旧如初,我入了她的房,成了她的人,某日再见,我在旁边端茶送水,小心伺候,你会夸我一句聪明懂事,识时务吗?还是会骂上一句……青楼妓子,肮脏至极。” 最后那话,沈安言显然带上了几分冷意。 “本王……”萧景容喉咙发紧,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安言已经不看他,并且脱离了他的怀抱,在他旁边安安稳稳坐着。 声音却依旧淡如风,“我不会感谢你,更不会觉得如果没有你从中作梗,我就能有如此成就,我有今日,靠得只是我自已,我会感谢当初的自已勇敢活了下来,也感谢曾经的自已有勇有谋,甚至我也可以感谢老天没有让我这么早就死去……” 他说:“但我绝对不会感谢任何一个伤害我的人,不管是你还是老鸨,还是其他的任何针对伤害我的人……你们留下我,都有自已的目的,但绝不是因为爱我。” 不管最后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初衷都只是利用。 开头就是错的,又怎么可能找到对的结局? 而后,沈安言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将藏于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利刃已出窍三分。 他把匕首放在两人中间,说道:“你应该感谢自已刚才没把话说得太恶心,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你很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只要我愿意回到你身边你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愿意为我付出这条命……” 他放低了声音,认真又含着笑意,“我真的会替你履行诺言的。” 看着沈安言被红袖带了下去,萧景容仍旧坐在屋顶上,看着夜空中烟花绚烂,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他恍然想起了当年在镇子时,陪沈安言看的第一场烟花。 他将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但没把剑鞘扒开,因为他知道这匕首上涂了毒。 从把沈安言带上屋檐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安言手上藏着这把匕首。 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匕首就开鞘了。 后来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在赌,赌沈安言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到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时,他便知道……自已赌输了。 沈安言是真的会把这把刀捅进他的胸口。 就像当年毫不犹豫地捅了南玉一刀 叹了一口气…… 萧景容将匕首塞进怀里藏好,继续仰头看着烟花绽放,感受着冷风吹来,吹散了他所有的侥幸,也吹散了他心底的温度。 翌日清早。 因为换了地方,沈安言睡得不太踏实。 他醒来时,人还有些迷糊,便没有即刻起身,刚在床上赖了会儿床,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沈安言也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沙哑着声音喊道:“红袖……” 声音并不大,但红袖还是很快出现,替他撩开帘帐,轻声问道:“公子,可是要起了?” “嗯”了一声,沈安言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睡得不好,但房间却很暖,床榻也很舒服,铺着软和的被褥,整个人躺着像是陷在棉花里,沈安言也没舍得马上离开,只是问道:“外面怎么了?” 红袖便惭愧道:“云松在外面跟忠祥公公闹起来了……” 昨夜伺候沈安言睡下后,红袖便回沈府把云松带过来了,毕竟沈安言不要她贴身伺候,她便想着把云松叫过来会方便些。 却忘了,云松跟那位忠祥公公不太和睦。 她又赶忙说道:“属下这边出去让云松别闹了,遣他回府去……” 沈安言便道:“把他叫进来吧。” “是。” 没一会儿,云松就啪嗒啪嗒跑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黄狗。 萧潇一看到沈安言,就要立马扑上床,却被红袖锁住了狗脖子,然后拎出门去。 “公子!” 云松见沈安言醒了,便高兴扑在床边,双眸亮晶晶看着他,“可是要起了?我帮你穿衣服……” 沈安言便拉住了他的手。 难的是,这回他的手却比云松的手要热。 第440章 云松愣了一下,赶忙把自已的手抽回来,红着脸搓了搓自已的手,小声说:“方才在外面吹了风,没冻着公子吧?” 沈安言哭笑不得。 他还不至于虚弱到这种程度。 伸手摸了摸云松的脑袋,沈安言柔声道:“云松,我最喜欢你了,你一直都是最听话最懂事的,是不是?” 云松脸更红了,高兴又羞涩地重重点头,“嗯!” 沈安言笑着,又说道:“如今我要暂时在摄政王府住下,往后,咱们就要一直留在睿国了,虽不算寄人篱下,但也不要树敌太多,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愿意吗?” “公子说!”云松激动又认真,“只要是公子说的,云松什么都愿意去做!” 上刀山下油锅,他云松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得好死! 第328章 病发(一) 沈安言拍拍自已的床,让他起来坐着。 云松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但被沈安言拉着他起来坐在床边了。 “云松,”沈安言一脸神神秘秘地小声跟他说,“这个摄政王藏了很多的秘密,公子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些秘密,但是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这样……我去对付摄政王,你帮我对付他身边的那些人,好不好?” 云松居然也相信了,也凑近了他,小声问道:“公子,我要怎么对付他们?直接杀了吗?” “不是,”沈安言严肃道,“你帮我跟他们打好关系,尤其是闻公公,忠祥和一个叫重风的侍卫,他们都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咱们要做到知已知彼,所以你要故意跟他们做朋友,做得逼真点,不然会让他们起疑心的。” 云松完全不做他想,闻言,还恍然大悟般认真地点点头,“好!” 沈安言再次叮嘱道:“你记着,一定要逼真点,千万别给他们看出端倪!一定要跟他们打好关系,这三个人,缺一不可,全都要把他们收入囊中,还有,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不然他们会生出警惕之心。” 云松再次认真地点头,小声说:“我知道啦。” “好,快去吧。” “嗯!” 红袖在进来时,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虽说她跟云松是一个先出生一个后怀上,但怎么说也是同一个爹娘,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沈安言倒是挺喜欢云松这性格的。 不是觉得他傻,而是觉得对方单纯又有一颗赤子之心很难得。 便是二十一世纪,都很难看到这样单纯性子的人了,毕竟,世间浮沉,人心复杂。 红袖伺候沈安言洗漱穿衣时,忍不住说道:“公子,要不还是找个人多教导教导他吧,万一将来给公子惹了什么麻烦可怎么办?” 真是又憨又蠢,简直不忍直视。 沈安言却笑着说:“怕什么,我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孩儿吗?” 一提起这个弟弟,红袖的性格就再难高冷,只觉得头痛,“什么小孩儿啊,他都十五岁了,睿国的皇上也才十五!” 而且看生辰,比云松还小几个月! 瞧瞧这差距! 沈安言说:“你怎么知道小皇帝不羡慕云松呢?” 他就很羡慕。 红袖无话可说,她也一直知道沈安言疼爱云松,比她这个亲姐姐都要疼爱。 反正她是不会像沈安言那样哄云松的。 给他一个大逼兜还差不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瞎吃醋的蠢货! 云松还不知道亲姐姐在他最喜欢的公子面前说他坏事,还高高兴兴地执行任务去了。 他从不怀疑沈安言跟自已说的话,反正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是公子说的,他都愿意去做。 交朋友嘛,他最擅长了! 只是他之前不知道沈安言还有这个“知已知彼”的计划,所以跟忠祥杠起来了,如今若是立马去讨好,只怕会引人怀疑。 为了顺利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他决定先从管家那里下手! 第一招,端王妃说的——刷存在感! 沈安言不会随随便便就夸一个人,他说云松单纯可爱讨人喜欢,是因为云松真的具有这个特性。 十五岁的少年,阳光明媚,开朗可爱,甩着马尾上蹿下跳的模样也让人觉得热闹,更何况他模样本就长得讨喜。 红袖像父亲多一点,云松像母亲,大眼睛长睫毛,肉乎乎的圆脸蛋,即便看外貌,也孩子气得很,最讨闻公公这种老人家喜欢了。 他要是主动接近,故意卖乖,那就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更何况,闻公公也早就知道沈安言喜欢这少年,为了自家王爷着想,他也一直想找机会主动接近云松,想讨他开心,好为自家王爷助力。 所以不到半日,云松便跟闻公公玩到一块儿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云松有事没事就去闻公公那里帮忙刷存在感,渐渐的跟摄政王府的人都混上了,就连平安也跟他成了好哥儿们,而重风在忙碌无空回来的情况下,竟然靠着平安成功跻身云松的好友圈。 其中自然也有萧景容纵容的缘故。 他知道沈安言很喜欢云松,这样翩翩风采的可爱少年郎,赤忱又热烈,怎么不招人喜爱? 沈安言坐在房中喝茶,萧潇就趴在他脚边晃着尾巴安静待着,红袖拿着一封信件进来,俯首行礼道:“公子,袁墨袁朗兄弟的来信。” 第441章 说着,便将信件递给了沈安言。 放下茶杯,将信件拆开,里面便是厚厚的十几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楷,沈安言一目十行快速浏览,脸色也越发复杂。 他看完信件后,红袖瞧见他脸色不好,赶忙问道:“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安言道:“袁墨袁朗查到的线索跟萧景容之前与我说的,完全吻合……” 要查一个人是不是中途性格大变,可以直接去找那种穷凶恶极之徒,一般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即便死了也会留下一些传闻,袁墨袁朗便分头按照这种方式带人去查。 果然,很多结局凄惨的恶徒,年轻时大多温顺,鲜少有那种少时便凶猛残忍的。 不过有些恶徒是因为突逢变故,有些是因为染上不良习惯,也有些少时被父母亲压制不好发作,长大后便露出本性……除去这些人,剩下的基本就是他们要找的那部分人。 而这部分人里,活着的很少,多数是已经没了,虽然找了块地方埋葬,但因为生前结怨太多,无人祭拜,也早就不知道埋哪儿了。 甚至还有的人死后是直接扔去深山野林的。 袁墨袁朗等人费了许多功夫,找到了大概二三十人的坟墓,挖了开……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被挖开过,里面的头颅都不见了,也有的头颅还在,看着倒是没什么异样,仅有七八个人的坟墓是完好的,并且打开棺材,白骨上都趴着一只肥胖的白虫子。 因着沈安言的提醒,他们也没敢贸然直接把那些蛊虫装进瓶子里,生怕它们会化成一摊血水,而是买了好多副棺材,把那些白骨连同那只虫子一并放在棺材里带走。 后来又因为这几副棺材太明显了,袁墨后来又做主,把棺材换成了腌酸菜的那种坛子,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守着,那些虫子倒也适应,只要那具尸骨还在,.它们就没有化成血水的意思。 如今,正在返回都城的途中。x 第329章 病发(二) 红袖道:“那看来,他们这一行还算顺畅,公子怎么看着反而不开心?” 沈安言说道:“就是因为太顺畅了才不安。” 他说:“萧景容查这事儿的时候,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查清楚,可我们却只花了这么点时间便查得差不多了,你不觉得怪异吗?” “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或许是想要借此谋划些什么?” “我不清楚……” 也可能是他谨慎过头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一会儿后,沈安言才问道:“萧景容呢?” 红袖回道:“摄政王已经去上朝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白日时都不在府内,每日去上早朝后都没有再回来,都要等到晚饭过或者深夜时归来,之后……”红袖顿了顿,“也鲜少在自已院中休息,都是来咱们院子,头一日就坐在屋檐上看了一晚上的烟花,之后几日,不是在屋檐上吹风,就是去偏殿歇息,待早上便又离开。” 沈安言也跟着顿了顿,才蹙眉道:“官员不是元正都休息的吗?初一时须得去拜见圣上便罢了,后几日他上的什么朝?” 没有皇帝就他一个朝臣的早朝吗? 红袖愣了愣,倒是没想过这些,而后便道:“属下不知,只是见摄政王每日都穿着朝服出门,以为睿国律法有所不同……” 正常人只是出去逛一逛,或者要去谁家里喝酒玩乐,谁会穿着朝服? 若不上朝,即便是入宫觐见小皇帝,以萧景容的身份,也没必要穿那么隆重的朝服吧?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沈安言也没管太多,萧景容要去上朝还是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没必要究根问底,便对红袖道:“出去盯着,若他回来了,让他来这里找我。” 顿了顿,又道:“算了,若他回来,你便同我讲一声,我去找他。” “是。” 可没想到,沈安言等到三更半夜,萧景容都没回来。 倒是沈安言耐不住躺下了,红袖才走到他床前,隔着帘帐轻声道:“公子,摄政王回来了。” “……” “如今正在往院子这边来。” “……” 而红袖认真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又小声说道:“摄政王又上咱们屋顶待着了。” “……” 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沈安言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挣扎了许久,最后也没舍得下床,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浓重鼻音和满脸的困倦说道:“让他进来。” 红袖:“是。” 没一会儿,萧景容就带着一身寒气进屋了。 但是人却离床榻好远,仿佛一副被风吹傻的模样,不敢靠近沈安言,却又不舍得离开,就这么站在原地,踌躇不前,犹豫纠结。 应当……不是听错了吧? 萧景容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难道是他喝了太多酒,导致耳朵失灵,脑子产生了幻觉,竟以为沈安言是心疼他而把他叫到房中来…… 这大半夜的,都叫他进来了,不是……不是睡觉,还能是什么? 沈安言除夕夜还差点要捅死他,如今却因为心疼他而把他叫到房中来休息,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在做梦。 别……别真是他做梦吧? 结果沈安言就开口了,“红袖,给王爷搬张凳子过来。” 第442章 “是。” 萧景容:……??? 凳子搬来了,红袖还泡了热茶上来,也把火盆挪了挪,给他烤烤火,去去寒,免得把寒气过给沈安言。 沈安言就挨靠在床上,声音依旧因为困倦而带着浓重鼻音,“这大半夜的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是我派去的人查到了一些线索,我觉得有些古怪,就问问你的意思……” 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袁墨袁朗查到的事情说了。 萧景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心里的期待忐忑,瞬间化为失落和尴尬,甚至还觉得自已有些可笑。 最后也渐渐调整好了情绪,尤其是看到沈安言虽然很困,说这些话时却格外认真,除夕时对他的冷漠和杀意已经全部消散,好似与他之间没有那些龌龊难堪的往事,只是萍水相逢,机缘巧合才与他共事。 萧景容明白,沈安言不愿意跟他往前一步,也懒得往后退一步,他们之间……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在听我说话吗?” 沈安言忽然眯着眼睛看他,语气冷冷的,疲倦中带着不爽,恼火中还带着警告。 萧景容回过神来,“在听。” 而后他便道:“此事你考虑的是对的,确实不太寻常,有可能是阴谋诡计,但也可能是西域百密一疏,这样……” 顿了顿,男人说道:“本王派人去接应他们,之后在城外的庄园上安顿下来,等确定那些尸骸和蛊虫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后,再让他们入都城。” 沈安言想了想,说道:“不如就让他们直接在城外住下吧,不必再入都城,你不是说温太医对蛊虫很是了解吗?” “他也没有很了解,”萧景容说道,“不过相对我们来说,他确实知道这么应付这种东西,到时候本王便派他去看看。” “嗯。” 之后,便是各自沉默。 沈安言在这样的沉默中没察觉到任何的尴尬,反而是连续打了几个哈欠。 萧景容见状,只能起身道:“那你先休息,本王立刻下去安排。” “好。” “你……”萧景容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想起沈安言也不想听那些肉麻兮兮的话,而他自已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他一走,沈安言又立马钻进被窝睡觉。 但是打了个哆嗦,啧,好冷啊…… 然后忽冷忽热地睡着了,一晚上都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感觉睡了一夜没醒,但是又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仍旧困倦不已。 他蔫蔫的没精神,云松就跟着担心,“公子,今日胃口不好吗?”早膳也只喝了两口粥便喝不下去了。 沈安言的确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而且还鼻塞。 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更无力理会云松,只是有气无力安抚了对方几句,然后又跟萧潇玩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有精神,便躺下了。 正巧萧景容开始筹办选驸马一事,秦怿便找了个借口来摄政王府,杨婉玉就女扮男装趁机跟着。 第330章 病发(三) 沈安言自搬出驿站后,跟杨婉玉便很少见面,如今住在摄政王府,更是难以见一面。 杨婉玉实在担忧他身体,才会冒险跟着秦怿过来。 没想到一来,却正好撞上沈安言高热不退。 一阵兵荒马乱后,杨婉玉才一脸疲惫地从屋内出来,外面守着一帮人,一见到她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 秦怿最先上前,扶住杨婉玉后,拧着眉头担忧地喊了一声:“夫人……” 杨婉玉用眼神示意他自已没事,才看向也上前的萧景容和红袖等人说道:“他没事,只是习惯性发热,热度已经退下,再休息个几日就没事了。” 虽然当年保住沈安言一条命,但杨婉玉也早就说过,沈安言这辈子都要撑着一副比寻常人都虚弱的身体活着,隔一段时间便要药浴针灸,且痛苦非常。 这些年来回的折腾,沈安言的身体一直没什么好转,龙髓花保住他这条命,却保不住他经年累月的操心和身体虚弱带来的各种后遗症,如今……还未到药浴针灸的日子,却开始提前发作了。 杨婉玉没法儿跟萧景容解释太多,只是道:“他虽然现在暂时没事了,但我需要为他药浴扎针,这些都得在他清醒并且他身体能承受得住的情况下进行。” 如今沈安言身体太虚弱,这儿天气又这么冷,谁也不知道他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可以承受药浴针灸的程度,杨婉玉需要住在这儿照顾他,并且随时做准备。 萧景容也听出了她的意思,竟丝毫没犹豫地开口道:“本王立刻让人给你收拾好客房。” 说着,便吩咐了下去。 杨婉玉一怔,竟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这里毕竟是摄政王府,旁人或许不知道她是谁,但萧景容应该是知晓的,竟然还敢让她住在这儿? 她本来的打算是把沈安言带回沈府的…… 不过,能留在摄政王府自然是好的,这里安全,人手齐全,不管她想要什么药材,想必萧景容也能立马为她寻来,比沈府要方便许多。 更何况她也有自已想做的事情…… 杨婉玉没说话,而是先看向身旁的秦怿。 她能在摄政王府住下来,秦怿可就未必的,即便萧景容愿意,秦怿的身份也尴尬,还会无端让人怀疑,惹出其他麻烦。 第443章 意外的是,秦怿竟然没反对,只是低声说道:“把玉凫叫过来。” 他知道玉凫也在睿国都城。 杨婉玉犹豫了一下,毕竟她曾派玉凫过来勾引过萧景容,还被萧景容带回过摄政王府居住,若是玉凫忽然出现,只怕会…… 她轻声道:“玉凫只怕是不方便,有云松和红袖在这儿,倒也不怕。” 顿了顿,又道:“袁墨和袁朗也回来了。” 可秦怿却仍旧不放心,只是他们带来的女眷不多,丫鬟虽然也有,却都是陪嫁公主而来,更不方便让她们来伺候杨婉玉。 他也压低了声音道:“玉凫会易容,乔装打扮一番便可,他们几个都是保护阿言的,总得有个保护你的,不然……本王便让贴身侍卫跟着你一起住进来。” 杨婉玉:……那更不方便了! 但她知道秦怿已经让步了,便只好妥协,“好。” 沈安言睡得迷迷糊糊的,还知道自已是发烧生病了。 只是他在心里很纳闷,明明这段时间都没出门,舒舒服服地待在院子里,顶多是出去遛遛狗,喂喂鸡鸭和鱼,怎么就能冻着呢? 其实他已经醒了,但实在是没力气,只能在心里叹气,继续闭着眼睛摊在床上。 没一会儿,就察觉到有人朝着他靠近。 然后停在离床边四五步远的位置,小声说着话。 “公子怎么样啦?”这是云松的声音。 “热度退下去,再休息会儿应该就醒了。”杨婉玉的声音。 接着,又有人走了进来。 沈安言却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萧景容的脚步声。 他心里有些疑惑,就是发烧了而已,怎么连杨婉玉也来了? 秦怿呢? 他不会也来了吧? 接着就察觉到萧景容在床边坐下,还拿着湿润的帕子擦了擦他的脸,而后,又拿起他的手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手。 这种感觉很微妙…… 沈安言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闭着眼睛没睡着,迷迷糊糊的,却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摆弄自已,一会儿擦擦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没有任何的暧昧,也没有任何的算计,好像……特别温暖。 就好像是在狂风暴雨和闪电雷鸣的时候,爷爷拿着雨衣将他团团包裹住,然后抱着他搭上了邻居的电车回家。 邻居坐在前面开着电车,爷爷坐在后面护着他,他被夹在中间,听着雷声轰隆隆,感受着雨水在缝隙里细密却微小得洒落在脸上,觉得开心,又觉得很有安全感。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但是真的很温暖…… 当萧景容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拂去他脸颊上散落的碎发,然后大掌轻轻在他脑袋上温柔抚摸的时候,他感觉自已头皮都在颤栗,脊背也酥酥痒痒的,很舒服。 就像他以前生病时迷迷糊糊的,爷爷也总喜欢抱着他,带着茧子的手掌温柔拍打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在他即将入睡时,又改而温柔抚摸着他的脑袋。 像母猫在温柔为猫崽子舔毛。 是被呵护的感觉。 也是被爱着的感觉…… 萧景容看到沈安言表情放松了不少,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并且十分享受,动作也更加温柔了起来。 而后,他握着沈安言的手,大拇指轻轻在他手背上划拉着,看向杨婉玉轻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其实杨婉玉一眼就看出沈安言已经醒了。 但她还是昧着良心说道:“不好说,可能……可能还要几天吧。” 云松猛地转头看向她:……??? 顿了顿,她又说:“摄政王这几日若是闲着无事,就帮忙照顾一下阿言?” 结果云松立马插话道:“我也可以照……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巴。 杨婉玉又微笑看着萧景容道:“也不用做些什么,就坐在这里陪陪他,给他擦擦脸啊擦擦手啊,或者帮忙喂一下药,我要熬药还要准备针灸,红袖和云松得来帮我,我也不放心其他人照顾阿言,若是摄政王在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云松:“……唔唔!唔!唔唔唔!” 第331章 梦境,是真?是假? (一) 萧景容隐约察觉到杨婉玉似乎很希望自已跟沈安言关系缓和,甚至……她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撮合自已跟沈安言。 只是,又似乎带着点其他目的。 不过男人并未多想,即便杨婉玉不说,他也会照顾沈安言,便道:“本王会寸步不离在这儿守着。” 杨婉玉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 说罢,便拖着云松出去了。 把云松扔一边去后,杨婉玉还把捂住他的那只手在他身上擦了擦。 可云松已经没心思介意这个了,生气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留在这里照顾公子?!” 红袖没想到云松如今胆子这般大了,还敢冲着杨婉玉吼,正要过去给他一巴掌,杨婉玉便笑着哄他道:“你个小傻子,你要是留那儿做电灯泡,他们两个还怎么和好如初啊?” 云松心大,平时就傻乎乎的,现在更是一句话就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他好奇问道:“什么叫点灯跑?” 杨婉玉就拉着这个好奇宝宝,一路走出院子外一路给他乱七八糟地解释,等走出了院子,云松都没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 第444章 红袖捂着脸,心情复杂。 没多久,玉凫便来了摄政王府,只是她原本貌美如花,如今却变了个模样,除了身段依旧柔软婀娜,眼睛依旧漂亮妩媚,其他的都完全变了个样,但红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玉凫上前的同时,红袖也迎了上去,眉眼中虽多了几分温柔,可语气却带着嗔怪,“你怎么来了?” 玉凫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面上带着小女儿的娇羞,轻声说道:“是王妃让我来的,说是这里需要人伺候。” 红袖便转头看了一眼房门,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拉着玉凫去了一旁,轻声道:“你之前在这里住过,恐怕摄政王能认出你来。” “不打紧的,”玉凫说道,“我如今变换了容貌,他认不出来。” 况且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在府里住了没多久,而萧景容需要她伺候的日子都少之又少,也就偶尔让她去后花园那里帮忙倒倒茶水,每次沈安言一出现,他们两人不欢而散,她这个工具人就得退下了。 说不定,萧景容当年都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 红袖就疑惑看着她道:“你易容了?” 端详了她许久,又道:“不还是这个样子吗?” 玉凫:…… 房内。 沈安言能感觉到萧景容一直在窸窸窣窣地伺候自已,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发,时不时捏捏他的手,然后还放轻了力度给自已按摩。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鬼,但还挺舒服的。 不知不觉间,他又开始陷入沉睡,然后开始做梦。 以前就总是喜欢做些论七八糟的梦,可回了睿国,他要么会忘记做了什么梦,要么就是总是喜欢梦回从前。 有些梦境是真实存在的,有些却是胡编乱造的。 他梦见自已从一个女人的腿间被接生出来,而接生他的人……是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将他小心翼翼包裹在一个又破又脏的小棉袄里,也没空清洗他,把他放置在一旁便去料理那个生下他的女人。 小婴儿就这么无力地哭着,哭着哭着,自已安静下来,砸吧一下小嘴巴就又自已吮吸着手指头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一转,他就被老妇人和她的丈夫带走了。 就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而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也被带走了。 只是,疯女人换上了漂亮又干净的衣服,而他依旧是破布棉袄裹身。 又过了许久,他渐渐长大了,约莫只是一两岁的年纪,稍微可以懂事了,却仍旧不是能记事的年纪,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破衣裳,被裹成了一个球,就在院子里蹒跚着跑来跑去,追着猫儿,追着蝴蝶,就算摔倒了也是自已爬起来,从来不哭不闹。 老妇人就在屋内织布,老头儿则在院子里劈柴,俩人见了,又互相对视一眼,只是宠溺地笑笑,没人出声呵斥他把衣服弄脏了,只有老妇人温柔地提醒他慢点儿跑,别摔着了。 可这样温馨的日子也没过几天,老头儿的身体忽然糟糕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整日地咳嗽,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有一日甚至还咯血了。 两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坐在床炕上,老头儿抱着老妇人眼神浑浊迷茫,粗暴又布满茧子的手就在老妇人身后轻轻拍打安抚着,而老妇人则是窝在他怀里轻声啜泣着。 旁边,是被破棉被包裹得小脸红扑扑,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孩儿。 最终,这两个人决定带着这个小孩儿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前往穆凉城。 可时运不济,或是命运从来不公,才到禹州,老妇人的身体却开始变得比老头儿还糟糕。 起初只是没胃口,吃不下东西,没多久就开始吐酸水,脸色苍白又浮现铁青之色,之后,整个人一夜之间瘦了许多,脸颊凹陷下去,眼球也跟着凸起来,同时,肚子也跟着凸了起来。 找了大夫也于事无补,老妇人知道自已活不久了,嘱咐老头儿别浪费钱,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带着孩子赶紧上路。 可老妇人一走,老头儿的病情也跟着严重,也开始整日整日吃不下东西。 他看着年纪尚幼,这些时日乖巧又懂事的小孩儿,伸出大掌温柔抚摸着他的脑袋,越发浑浊的双眼里溢着慈父之爱。 小孩儿不知其中之意,咬着又干又硬还十分难吃的饼子,双颊鼓起,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那老头儿,还眯着眼睛笑了笑,可爱又天真,可怜又可悲。 身缠重病的老头儿无能为力,拖着病躯,找到了多年前的老友,敲开对方的大门,奉上自已所有的银钱,把尚且懵懂不记事的幼儿推了出去,只求对方看在多年前的情分上,帮忙把这孩子送去穆凉城的穆凉王府。 老友掂量着手中的那点银钱,嫌弃之色愈发明显,可视线在触及小孩儿脖颈间的红绳时,忽然心生杂念。 孩子入了门,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老头儿,把这当成了在村子时,老夫妇出门干活儿,就把他交给了附近好心的阿伯阿娘照顾,到了晚上就来接他回家了。 在门被关上时,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隔着越来越小的门缝,冲着老头儿笑了笑。 表示了自已的乖巧懂事。 第332章 梦境,是真?是假?(二) 门被关上,老头儿泣不成声,就这么蜷缩在角落,带着未干的眼泪,走完了最后一程。 第445章 而没过几个时辰,小孩儿就被哭着强行拎着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被养得白嫩可爱的脸上也多了几道指甲的划痕,泪水留了满面,哭声又虚弱又可怜,而脖颈上的那根红绳坠子已经不见了。 他像一只肮脏的小狗,被人毫不怜惜地提着出门,哭声越发凄惨,但却无人关注。 小孩儿被粗暴地拎着出门了,身后,是老头儿蜷缩着的僵硬身体,哭声混合着死亡的绝望感,令沈安言的眼角滑下泪水。 他其实知道这是在做梦,但身体还是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微微颤抖着。 坐在床边的萧景容赶忙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却止不住。 男人轻声喊道:“阿言……” 沈安言听不到他的喊声,泪水从紧闭的眼眶从眼角滑落,拳头抓紧了,喉咙发出哽咽声。 他控制不住自已。 “爹,娘……” “什么?”萧景容以为他在喊自已,便凑过去听。 “爹……” “……”萧景容听清楚后,震惊地看着沈安言,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已的亲生父亲是谁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萧景容当年都查得很仔细了,却还是没找到沈安言的亲生父亲,毕竟当年在那个破石庙里留宿的男人太多了,过往旅客,山野村夫……稍微有点名头的都没有,否则也不会查起来这么难。 “娘……” 迷迷糊糊又软糯委屈的声音再传来,萧景容身体就僵住了。 他现在确定了,沈安言并不是知道自已的父亲是谁,或许只是痛苦难过之下,随口喊的,无论是谁,潜意识里最想要依靠的还是自已的亲生父母。 又或者,沈安言喊的并不是自已的亲生父母,而是别的什么人。 沈安言的确陷在梦境的痛苦里出不来了。 很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已在做梦,可还是控制不住去难过。 小孩儿被拎到了人市,那位好友从牙婆那儿拿了几十个铜板,笑眯眯地拿去换了一壶酒,几块烧饼。 从此,小孩儿成了人市里其中一个待卖的小崽子。 本来他被老夫妇养得白嫩又可爱,看起来听话乖巧又懂事,应该很好卖的,有钱人的公子哥儿或者老爷们都有些特别的嗜好,把这小孩儿买回去,欢乐欢乐,活得下来就当个房里人养着,长大后太寒碜了可以当做下人使唤,最划算的买卖了。 可惜,虽出身贫寒,这小孩儿却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好吃好喝没有几次,但却被保护得细皮嫩肉,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又是娇生惯养的,被卖了之后就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也还在哭,最后管事的看不下去了,抽了他两鞭子,哭得更厉害,随后索性昏迷。 发了高烧,牙婆怕赔了买卖,找了大夫来看,可高烧退了,人却一天天变得虚弱,不爱吃东西,整天不是哭着喊爹娘就是虚弱着躺着一动不能动,面色饥黄还泛着接近死亡的灰青色,看着就不讨喜。 最后被差遣去干些脏活儿累活儿,想着不能白白浪费。 可到底只是几岁的小孩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时常被打骂呵斥,就越来越爱生病,最后更是动也不能动了。 因为他实在瘦弱,看着病恹恹的,所以无人愿意花钱买晦气,他便被留在了人市里做苦力。 十年的挨饿受冻,一副残躯,一身病痛,就是再厉害的人也挨不过这样的鞭打好奴役,又还只是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 之后马车拉着他们一批小孩儿要去穆凉城贩卖,已经长成一副瘦弱少年模样的他也得跟去,运气好的话被人一并买走,运气不好就是来回的做苦力和鞭打。 结果还没入城,他就熬不住了。 管事儿断定他活不过第二天,怕留了一晚上会发臭,影响到其他的小孩儿,就让人草草把他拉去乱葬岗扔了。 被丢在乱葬岗,就是没死,也绝对活不下来了。 可在死人堆里睁开眼睛的沈安言,硬是凭着一口气,从乱葬岗一路爬了出来,一路上都是他留下的血痕,凄惨狰狞,令人心惊。 那一晚,正巧怡红楼的老鸨从城外归来,马车阴差阳错走了那一条道,看到那一路的血痕,老鸨和车夫都震惊了。 再往前,看到昏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沈安言时,老鸨忽然心生善念,把他救了回去,对着醒来的沈安言却说是她买下的他。 那时候的沈安言好像忘掉了过去的所有事情,他不懂是这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怀疑自已之前的记忆一直是错的,还是……那些本来就是他经历的一切,只是因为太痛苦太绝望了,才会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身体的机能令他忘掉了这些不好的事情,相信了老鸨时候的话。 从此,怡红楼便多了一个勤快又嘴甜,还忠心耿耿的小厮。 再睁开眼睛时,沈安言眼底还含着泪水,眼角和滑过泪水的地方都在微微发烫。 他转头,看到身边躺着萧景容。 男人侧对着他睡着了,眉头中间是拧不开的疙瘩,手却放在他的胸口上,时不时就轻轻动一下,像是在温柔拍打,小心翼翼安抚着他。 沈安言就这么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男人。 他没什么感觉,既不心动也不感动,没有恨也没有厌恶,情绪平静得就好像是无风的湖面。 第446章 即便是萧景容慢慢醒过来,睁开了眼睛,跟他的视线对上了,他仍旧觉得自已的情绪毫无变化,与躺在身旁的男人对视着,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件最寻常不过的物品。 萧景容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沈安言,更没想到沈安言一直在盯着他看。 男人脑子尚未清醒过来,却又瞬间乱作一团。 他在想什么? 他在看什么? 心里是觉得恶心还是依然想要捅他一刀? 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占据了他的脑子,可接着,沈安言却忽然开口说道:“我在秦国的时候,很少出门闲逛……” 萧景容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明白沈安言忽然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既小心又认真地对待着。 但其实沈安言也不明白自已在说什么。 他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已出现在秦国街头的画面。 第333章 梦境,是真?是假?(三) 那会儿他身体也不好,是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是杨婉玉非要他出去走走,说是不能总闷在一个地方。 可他精力有限,身体虚弱,实在无法出门闲逛,袁墨就说带他去茶楼喝喝茶,让他看看秦国的茶楼和睿国的茶楼有什么区别。 沈安言真的不感兴趣,却还是听话地出门了。 街景与睿国倒是没什么不同,卖的东西也大同小异。 最大的差别,大概在于秦国街头能看到不少女子,但穿着却比睿国女子更为严实,夏日里,睿国的女子可身着纱衣,这里的女子,即便炎炎夏日,也要将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 甚至,不少女子都喜欢穿窄袖布裙,发髻更为简单,甚至绑成高马尾,只简单簪着木簪子,脸上都不施粉黛,有些还刻意将脸颊涂黑。 虽说可自由出入宅院,但在这时代,女子仍旧没有安全感。 她们可以向往自由,却不敢拿着美貌去赌这世道的肮脏。 袁墨守在他身旁说道:“秦国与睿国不同,女子不必日日待在闺中,闲暇时也可出来走动,不过……真正豪门贵族中的女子,很少这般出来走动,都是养在院子里,悉心教导。” 这些敢出门走动的,基本都是依仗家族庇护,或者身份低贱,父兄又不可靠,必须凭着一已之力在这危险的世道中闯出一席之地。 虽说不少女子都立志上战场杀敌,实现自已的抱负,可真正能上战场的,敢去战场的,没几个。 不是她们胆子小,怕死,而是这世间的龌龊太多。 提起这些,总免不了又要说一说女子上战场的事情。 袁墨说:“很多女子,未到战场便被折磨死了,有些便是在战场上立下战功,回了营帐,也要被那些将土官兵羞辱……久而久之,女子们再想建功立业,也都不肯参军,可她们也实在没有别的出路的,很多女将土其实都是被父母逼着去的,她们为了寻一条活路,索性出来找别的生计,若是能赚了钱,早早离开家中自立门户是好的,实在不行,能给家中赚银钱的女儿也比去军营好。” 沈安言知道女子参军一直是袁墨心里的痛,每次他说起这个,都会认真听着。 他问道:“女子若入军营,得赏银多少?”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袁墨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男子入伍,战兵约莫九百钱一个月,杂兵约莫六百钱,若是女子的话……不管什么兵,都是一两银子开头,而且若是报了名,就能先拿到三两银子,但若是时间到了没有入伍,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所以,即便女子不是自愿去的,父兄把她名字报上去,她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沈安言沉默着,没再多问。 也没什么好问的。 为什么女子入伍银钱这么多? 自然是因为她们要做的事情不只是打仗杀敌,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她们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上了战场,她们必须所向披靡,有命活着回来,晚上自然也要自已的“使命”。 但是谁也不清楚那些女子入了军营能活多久,自然是一开始就被各种高效利用。 惨不忍睹。 袁墨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近些年已经好许多了,尤其是杨麒将军出现后,那些女子都被保护得很好。” 顿了顿,他又说:“可是……” “为什么女兵要跟男兵混在一起?不能分开管理吗?” 沈安言这一问,让袁墨愣了许久。 而后才垂眸解释道:“自然是分开管理的,可再如何分开,也只能把营帐分开,秦国的男人总是比女人多的,男人再如何不争气,也不可能军营里只剩下女人,但公子也知道,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即便是在军营里,他们若要强来,又能怎么办?” 顿了顿,眼底也露出了几分恶心和晦气,“再说了,此事防不胜防,便是立下军规,喝了酒的男人将醉未醉,虽然清醒,胆子却也大了,几人一窝蜂地闯进营帐中行那事,便是未得逞,女兵们也会吓得情绪大变,若是得逞了……几人作案可以全部杀了,十几人作案也可以杀了,若是领兵的将土带头,家中又有权贵之称顶着,几十口人连带着权贵之子,难道把他们都杀了?” 秦国就是因为缺人才让女子上战场,把男人全部杀了,这仗还怎么打? 第447章 袁墨说:“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管得住自已?若是寻常时候还好,可打仗是出生入死的事,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死前能享受一番,自然是好事的,也不是没想过法子,但这种事情,位分低的土兵不敢做,位分高的又立下过战功,总不能真的把人给杀了……所以,端王殿下才觉得,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去管住那些土兵,而是不要让女子上战场。” 直接从根源把问题解决了! 非要上嘛,自然也是行的,去了营地,能做女将军还是得做营妓,就看自已的本事了。 但这世道,真正想要去战场厮杀拼搏的女子,没有几个。 战场危险重重,厮杀几天几夜,立下赫赫战功,刚回到营地,正是疲惫之时,却还要被那些肮脏下流的土兵压在身下取乐……脑子没病的女人都不会选这种路走。 要当妓女还不简单吗? 直接找个青楼就行,那里的男人更为温柔识趣,并且还有钱拿,不比去战场强? 至于被父母强逼的…… 袁墨认真说道:“殿下也想过的,所以,只要把银钱放低,和男子同一银钱,甚至少给银钱,那些女子的父母自然也不肯这般干了,女子们不上战场,能活下来的女子多了,她们承担起传宗接代的使命,秦国还愁男人少吗?” 沈安言也不知道这种念头对不对。 不过他觉得,比起上战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应该是更喜欢在家中相夫教子。 这个时代还难以做到男女军营分开管理,因为政权混乱,血统权贵都自视甚高,难以管制,杀一儆百固然可以令人忌惮,可阶级等级分明又正值乱世之秋,想要跟现代一样严格管理男兵女兵,确实太难了。 当然,想要改变这个制度,不让女子再上战场,逼着男人们承担起自已的责任,也很难。 “那个时候……”沈安言轻声说道,“我是没想过,秦怿真的能做到。” 他看着萧景容说:“秦国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女子入伍的律条,遭到秦国大臣的一直反对,而后秦怿便趁机上书,减少女子入伍的银钱,说是女子体弱,比不得男子,没资格每个月都拿一辆银钱,最多只能给五十银钱……” 沈安言笑了笑,眼底现出讥讽,“那些朝臣们居然都答应了。” 第334章 梦境,是真?是假?(四) 因为他们骨子里本来也是瞧不起女人的。 只有少部分的朝臣在反对,因为他们不是秦怿这边的人,也不是翼王那一党,他们不知秦怿的用心,也没有翼王等人的恶毒心肠,只觉得女子上战场已经十分可怜,应该加大俸银,怎么能反而减少呢? 过程自然是曲折的,但结果如秦怿预料的一般,很好。 几乎没有女子再入伍,而沈安言和杨婉玉也借着天机阁,招收了不少女子在各个铺子庄子做事,给她们请夫子,聪明的就入天机阁的正阁做事,没有学习天赋的便只能做些简单琐碎的活儿。 但大家都很安心。 天机阁之所以能发展迅速,其实也全靠这些女子。 在这样的时代,带兵打仗,大部分的女子不如男子,但其余的事情……男子全部不如女子。 女人们比男人们更有求生欲,她们读书写字,不为消遣,也不为风花雪月,更不为沽名钓誉,只求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活着。 所以,她们感激秦怿,感激杨婉玉,也感激沈安言和天机阁。 “你知道吗?”沈安言又轻声说道,“我有一次,坐在楼阁里,从窗外看着那些女子们言笑晏晏地染着布,绣着花,看着她们嬉笑打闹,看着那些孩童们成群打闹,又在夫子的命令下坐好,摇头晃脑读着之乎者也时,我心里很高兴……” 天下太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他又说:“可也是那一天,袁墨袁朗从外面秘密带回了很多小孩子,他们穿着破烂,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每一个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把他们的身体折断了……就好像在路边的野狗,皮毛发烂生蛆,身上散发着将死的气息。” 他说:“那些小孩儿,都是从战场上被救下来的。” 有些是附近村落的孩子,有些是军妓营里生下来后被丢弃的,也有些是逃难却逃到了边境附近的可怜孩子…… 战争带来的不仅只是战场上的那些鲜血和断肢残骸,还有这些无辜的小生命的痛苦求生和绝望。 人们的视线,仿佛看到的只有王都的繁华,却看不到临近边境那些村庄和被破了城门之后的狼藉与败落。 沈安言问他:“萧景容,你体会过那种滋味吗?从尸山血海里,从发烂腐臭的尸体里……一点一点爬出来,费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还是避免不了尸体上蛆虫在你身上游动,视线被模糊了,尸体腐烂的恶臭搅得你仿佛五感尽失,胃部在造反抽搐,身体的里里外外都在痛,你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你不知道你能活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知道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萧景容听着,觉得浑身都在发寒,他想让沈安言不要说了,“阿言……” “可我知道那种感觉,”沈安言继续说道,“因为我体会过,我知道在丢在乱葬岗是什么滋味,我知道死人发烂的臭味是什么样的,我曾从那里爬出来过,腐烂的死人会流出尸水,腐肉里能生出尸蠹,跟死人待在一起久了,你身上也会散发着尸体的恶臭,身体会跟着一起腐烂,绝望像海水,把人团团席卷着,好像地狱里伸出了好多的鬼手,要把你从这人世间里拉下去,告诉你……你只属于地狱。” 第448章 而那种痛苦和绝望,无可避免,无处躲藏。 “阿言!” 萧景容忽然抱住了他,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恐惧,痛苦地呢喃着,“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不是害怕尸体,也不是害怕尸蠹,只是害怕这样的沈安言。 他不知道沈安言醒了之后为什么忽然跟他说这些,可他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他害怕沈安言会没了。 他讨厌听沈安言说这些。 能让人在他身上看到将死之相。 沈安言安安静静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他。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才被卖到怡红楼的,我从来没怀疑过,就算我一直想不起来我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又发生了些什么,我为什么完全没有被老鸨买来的记忆……我也从来没怀疑过。” 他也不管萧景容是不是能听懂,继续说:“因为老鸨对我太好,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从我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很照顾我,找大夫给我看病,给我买药吃,她还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穿起来很舒服,虽然我那会儿也不太清楚,那些衣服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很舒服……” 他没有了之前的那些记忆,好像是老天要眷顾他,所以让他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已是那时候才穿越过来的。 开局是地狱? 不,他那时候觉得他的开局很美好,老鸨年纪很大了,很胖,也不漂亮,她甚至又凶又刻薄,可她对沈安言好啊,不管她最初把沈安言带回去的目的是什么,但后来都是因为垂涎他这副年轻的身体。 他是很开心的,用自已本来就有的东西,去交换自已很需要的东西,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大家都堂堂正正的,挺好的。 老鸨喜欢漂亮柔软的小倌儿,可沈安言是个例外,他没有那些小倌儿那么好看,却依旧得了老鸨的青睐。 老鸨甚至纵容他,直到他及冠了才打算收他入房。 那时候,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给他找个教书先生了…… 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老鸨,甚至当了天机阁的阁主后,也没想过去报复? 因为是老鸨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他没了那些记忆,却仍旧在潜意识里记着,所有人都抛弃他,嫌弃他,厌恶他,只有老鸨……只有这个又肥又胖又刻薄的老女人,看到了他求生的意志,看到了他想要强烈活着的心情,把他带回了家,给了他吃,给了他喝,一直都在照顾他。 他说:“我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想不明白,我不能理解……她那么宠我爱我,说了要收我入房的,我还看到她给我找了好几个先生,说我聪明,懂事,将来要把怡红楼给我打理,她好享清福,她那会儿甚至已经不想收我入房了,想收我做干儿子,为什么只是巧玉跑了,她就那么生气?” 他说:“我明明已经派了秀儿去顶替,楼二爷也没有生气……” 第335章 梦境,是真?是假?(五) 按照以往的惯例,老鸨是应该高兴的,就算不高兴,也不会那么生气。 就算生气,也不该是对着他生气,而是会骂骂咧咧喊着巧玉那个小贱人……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在秦国的时候,沈安言才想明白。 因为老鸨知道她的怡红楼里有细作,她不知道是谁,但她没有怀疑过沈安言,她认为沈安言是自已的人,是自已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巧玉跑了。 沈安言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巧玉跑了呢? 他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他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进到楼家,甚至还特意去勾引楼垚? 特意唆使秀儿顶替上,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在替谁做事? 他是不是故意留在她身边,等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便杀了她,好取而代之? 老鸨也只是个女人,她年纪大了,胆小怕事,不想掺和那些是是非非,可最信任的人居然有可能是细作,她怎么能不心慌害怕,不忌惮愤怒? 再喜欢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已,那也是留不得的。 所以,沈安言再一次被舍弃了。 他对萧景容说:“所以,我不能爱上你,我也不会爱上你,你没有尝试过被抛弃的滋味,你不明白依赖和信任一个人后,又被忌惮抛弃是什么样的痛苦,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那对我来说……都只是在破了洞的桶上补一补,可时间久了,那个洞还是会再裂开。” 沈安言嗤笑一声,“……而我已经不想再被抛弃了。” 萧景容拥着他,没再说话。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 人只要有一张嘴,就会说出好听的话,可那些好听的话,其实都带着恶臭。 沈安言说完,又在这样温暖的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完,但他觉得萧景容应该明白自已的意思。 他回睿国,有自已的私心,也是因为自已尝过那些苦难,见不得那些人间疾苦。 秦睿两国若能就此联盟休战,一直对外阻止了西域的野心后,天下或许能太平好一段时间,他在睿国,便有法子能保秦睿两国不再起战事。 第449章 他能耐有限,却也痴心妄想。 他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也无法登基为王,更没能耐拿捏住任何人,可一招算计,布一场局,让天下就此平定,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只有二十年,十年……都是好事。 西域的崛起是个好时机,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天下纷扰真多,人若能在吃饱喝足时还想着尽力拯救苍生,哪怕渺小,看着可笑,却也算功德一件吧…… 沈安言在心里想着,迷迷糊糊的,又想起了杨澍。 那个警察,还那么年轻,一身是血地抱着他从绑匪的地盘逃出来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天下太平,家国安定,英雄不忿闷无罪恶可平,将军不怨怼无战功可争,哪怕只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孩子,也要护他到最后一程。 他们国家,从不缺少这样的英雄。 而沈安言不自量力的……忽然也想要成为这样的英雄。 可能,杨澍的那颗心脏,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吧。 他不爱萧景容,却也不想与这人为敌,因为他恍然发觉……也许有萧景容的帮忙,才能真正天下太平安乐。 那些因战争饱受折磨的孩子,也才有家可归。 沈安言又睡了过去。 萧景容抱着他,哄着他,却再无心入睡。 确定沈安言真的睡着后,萧景容才起身,小心翼翼出了房门。 红袖迎了上去,玉凫就跟在她身后。 行礼后,红袖便道:“王爷可是有事外出?” 萧景容淡淡扫了一眼玉凫,却没说什么,只是对红袖道:“本王出来透透气,你们先下去忙吧,若有事情,本王自会唤你们。” “是。” 红袖倒也没多矫情,她知道有萧景容在这里,沈安言很安全,便带着玉凫下去收拾住的客房。 这时候,大黄狗从外面跑回来,也不知道是去给哪个官员帮忙了。 一见到萧景容便上前使劲儿地晃着尾巴蹭他。 男人的大掌落在狗头上,不怎么温柔地搓了搓,说道:“小九,你爹爹回来了,高兴吗?” 慢悠悠跟在大黄狗后面回来的忠祥:…… 大黄狗对这个名字也认,它仿佛知道沈安言在里面休息,没敢叫出声,只是发出呜咽的声音,尾巴晃得更厉害了。 萧景容玩了一会儿大黄狗,又开始愣着发呆。 他不是不知道沈安言忽然跟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正是因为知道,才忽然觉得迷茫。 也心情复杂。 在他看来,沈安言要做那些事情,和跟他继续在一块儿,没什么冲突。 可沈安言只想要他平定天下,不想要他。 就像他之前也曾说过,他把睿国的江山社稷看得比沈安言重要,如今,也只不过是反过来了…… 几日后。 沈安言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杨婉玉也在为他准备药浴针灸的事。 只是那天之后,他再醒来,也没怎么跟萧景容说话,而萧景容也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像他们之前什么都不曾说过。 杨婉玉再次给沈安言把脉,随即表情复杂。 沈安言笑着调侃道:“怎么?活不了多久了?” 杨婉玉轻轻甩开他的手,佯怒道:“别胡说八道!” 然后才说:“你的脉象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明明之前已经变好了,现在却又忽然变差,说是变差吧,你脉象虽弱,看起来也不太好,可是又感觉比之前健康一些……” 她又问道:“这段时日,是不是感觉比在秦国和驿站住的时候要好一些?” 听杨婉玉这么说,沈安言仔细想了想,“确实,吃东西有胃口了,睡觉也基本能一觉到天亮,除了偶尔频繁做梦,也没其他的了……” 甚至晚上睡觉,手脚都不再冰冷。 杨婉玉就拍着大腿,不解道:“对啊!按照这么来说,你的身体应该恢复得更好才是,怎么好端端的还发烧了呢?” 而且还需要把药浴针灸的日子提前。 这不合理啊! 身体越是恢复得好,就越是不需要药浴针灸! 沈安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已身体如今是什么情况,反正他感觉自已这次醒来后,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就感觉是单纯发烧了一场,醒了就没事了。 而且这几天又被灌了很多药,他真的不想再喝药了。 第336章 我也没打算让你给他生个儿子 (一) 杨婉玉实在想不明白沈安言的身体怎么还能这么任性,一会儿脉象稳定,一会儿又各种造作,就感觉他体内有个小孩子在瞎折腾,所以又给他把了把脉。 最后说道:“你如今这样,我暂时也不敢给你药浴针灸,怕你这小破身体承受不住。” 而后接着说道:“再休息几天吧,待稳定一些,再药浴。” 沈安言点点头。 他一向很敬重医生,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没想到,杨婉玉居然安排萧景容来照顾他。 虽说是照顾吧……可萧景容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什么事情都是忠祥来做。 因为有云松在旁边虎视眈眈,忠祥也不敢跟他多说话,伺候的时候周到,伺候完了,也只敢抬头跟他对视一眼,冲着他温柔地笑笑,之后便退下了。 第450章 沈安言则是不知道该跟忠祥说些什么好。 忠祥一直对他很好,温柔地照顾他,处处替他着想,沈安言之前一直想着若是自已哪日回了睿国,就把忠祥挖过来。 但是没等他动手挖,萧景容就把他的身世和盘托出,导致他再见到忠祥时,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按理,好像忠祥应该叫他一声……表舅? 那忠祥就是他的表外甥。 可是忠祥年纪比他大,之前又一直管他叫公子,还知道他跟萧景容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声“外甥”,沈安言实在叫不出口。 也不好意思再把人挖过来伺候自已。 再者,忠祥如今已被去势,跟着萧景容是他最好的归宿,就算来到他身边,沈安言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见沈安言看着忠祥离开的方向发呆,萧景容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 沈安言瞬间回神。 而后看着男人,一脸狐疑。 萧景容便道:“过几日便是公主挑选驸马的日子,本王得亲自去督办此事,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找忠祥或闻公公。” 沈安言“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后,见男人还没走,他便疑惑抬眸问道:“还有事?” 男人看了他好半晌,接着,飞快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又在沈安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刻闪身离开。 沈安言:…… 旁边的丫鬟下人:…… 但这件事情也没让沈安言在意那么多,萧景容有意无意占他的便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都懒得发脾气,旁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淡定地拿书看了。 云松憋了好半晌,什么都不敢说。 然后磨磨蹭蹭来到沈安言身边,瞄见沈安言在认真看书后,犹豫了好半晌,接着……掏出手帕,放在沈安言嘴上抹了抹。 沈安言:…… 其他人:…… 红袖就过去拧着他的耳朵,把人带出去了。 顺便把在这里伺候的丫鬟下人都一并带走。 房间里只剩下沈安言一个人,本来没什么的,愣是给云松搞得面红耳赤。 杨婉玉一来,并听说了这件事情。 还特意调侃了沈安言一顿。 沈安言便放下书本,看着她说道:“婉婉,我知道你一直想撮合我和萧景容,但是我说过了,我跟他真的没可能了。” 杨婉玉不承认:“我哪儿有啊,是你想太多了。” 沈安言直接拆穿她,“替我药浴针灸,最合适的地方便是沈府,管事自然能替你把东西准备好,一向都是他在打理这些事情,可如今留在摄政王府有什么意思?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配合你,你还得自行去准备所有东西……我是生病了,不是脑子坏掉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杨婉玉讪讪的,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嘴硬道:“我是故意留在摄政王府给你药浴针灸,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而且准备那些东西也不麻烦,我自已一个人也是可以的,红袖云松还有玉凫都可以帮我,药材也不愁,我要什么萧景容都能帮我弄到手……” 她又说:“我就是觉得留在摄政王府比较安全。” 但对上沈安言的视线,却总有些心虚。 哪怕她每次都坚持着没有避开。 沈安言道:“你不就是想让萧景容看看我多可怜,好让他心疼我,也想着他这么任劳任怨地照顾我,心疼我,我可能就感动,跟他就和好吗?” 说着,他再次疑惑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让我跟萧景容和好?我跟他真的不再可能了,你也清楚,我这个人对感情没什么太大的念想,更不是那种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否则,我当年就不会把雪影送走了。” 雪影是他进入天机阁的时候,第一个收的心腹和侍女。 漂亮又妩媚,火辣又热情,那会儿都是袁墨袁朗在伺候他,但大男人总是不够周到,雪影来到他身边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处理,吃饭喝茶,洗脸穿衣,甚至连沈安言沐浴的时候,都是她在屏风后等着。 沈安言是真的没喜欢过她,不是不把她当女人,而是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他那会儿身体也虚弱,就算有心也无力,更何况是无心也无力。 雪影是真的漂亮,虽然比不上杨婉玉,可是她身材好,火辣又性感,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身上还自带香气,杨婉玉都好几次对着她的胸流口水。 按杨婉玉说的,就那双腿……缠在身上肯定很有feel! 但沈安言是真的没感觉。 哪怕雪影穿着薄纱盘坐在他身上时,他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面对着雪影疑惑和略带羞辱的表情,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声,“我真的起不来。” 雪影哭着离开了他的寝室。 第二天眼眶红红,神情中带着几分自卑。 她大抵以为沈安言只是对她起不来,觉得自已哪儿哪儿都不好。 其实沈安言是对着所有人都起不来。 后来他把雪影送走了,把不喜欢男人的红袖调到了身边贴身伺候。 红袖很好,完全没把自已当女人看,也没把他当男人看,力气也够大,把他横着抱竖着抱扛在肩膀上抱……都一点压力没有。 杨婉玉听他说起雪影,也跟着沉默了。 第451章 其实雪影也是她故意挑选到沈安言身边伺候的,那姑娘真真漂亮,人好性格好,身材更好。 她觉得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女人看了都把持不住。 可偏偏沈安言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第337章 我也没打算让你给他生个儿子 (二) 反倒是是之前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的雪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沈安言,最后忍着羞耻自荐枕席。 沈安言要送走她的时候,她还跑到杨婉玉面前哭着磕头,说自已再也不敢了,只求能永远陪在沈安言身边,不想离开沈安言。 可沈安言这样的人,真狠心的时候,杨婉玉都没办法。 雪影最后还是被送走了。 她伺候了沈安言那么久,前前后后周到得不能再周到了,换做是杨婉玉,送走这么个美人儿,多少也会有点怀念,也会有点不适应。 沈安言就不。 人家适应得不得了,别说怀念了,雪影走了三个月后,她特意为了沈安言种在园子里的那株兰花开了,沈安言有一次闲着无聊去后花园逛,看到了,觉得还不错,让管事赏了在花园干活的丫鬟下人。 可沈管事跟他说,那是雪姑娘种的,他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雪姑娘是哪一个。 想起来归想起来,他也不曾问问雪影如何了,只说这兰花也挺好看的,多种一些。 之后没两天,他自已又忘了曾叫人多种这种兰花,后来也一次都没去欣赏过,便是偶然见了,眼里也没有那些兰花的影子,反而嫌弃这兰花娇贵,费时又费力,让管事的拔了重新种别的。 杨婉玉当时还送了他一句话,“你可真是凉薄啊。” 沈安言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婉玉叹气道:“我知道你无心儿女情长,我也没打算让你给萧景容生个儿子,然后跟他白头偕老啊。”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话问得杨婉玉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反问道:“你是因为曾经的事情厌恶萧景容,还是真的不喜欢男人?” 沈安言说:“都有。” 杨婉玉又问道:“可是,你对其余男人女人都硬不起来,如今也不愿意找个女人尝试,我以为你心里还是有他的……”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这个事情,”沈安言面无表情,“我不要脸的吗?” “我觉得你不要啊!你对着那些爱慕你的女人都敢直接这么说了,怎么我就说不得了?你若真是要这种脸,怎么我要帮你治的时候,你完全无所谓?” “我都快要死了,治好我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杨婉玉又拍着桌子说道,“再说的,谁说你快死了!只要我在一日,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死!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没什么。” “……” 又过了好一会儿,杨婉玉就又看着他,小心试探问道,“你跟萧景容真的没可能了?” 沈安言说:“没可能。” 他这趟回睿国,又不是为了谈情说爱。 “那……”斟酌了一会儿语言,杨婉玉再次委婉试探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假如我跟你说,你只有跟萧景容在一起你才能活下来,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沈安言听到这个问题,倒是很淡定地立马反问道:“你所说的在一起,是怎么个在一起法?” “废话!当然是……是像寻常夫妻那样的在一起,夫妻该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顿了下,她又补充道,“而且还得比寻常夫妻更频繁。” 沈安言:“……那算了,让我去死吧。” 杨婉玉立马不淡定了,“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她假如假如的问,那他肯定也是假如假如的回答。 谁知道假如变成真的会怎么样? 杨婉玉不死心,像是要说服他一样,身子趴在桌子上靠近了沈安言,苦口婆心劝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如果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如果跟他在一起能让自已好好活着,这也不吃亏啊!” 沈安言就说道:“那我现在不是活着吗?” “……” 沉默了一阵,她又改了个说法,“那……那假如跟他在一起后,你能够活得更健康呢?” “那我就不健康地活着呗,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顿了顿,沈安言见她问得这么认真,又道,“更何况,就算只是假设,也不可能只要我跟他在一起就能变健康,他总得付出什么代价吧?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我问过了!就前几天,那会儿你还没醒的时候,我问他……”顿了顿,杨婉玉道,“我说,如果有一个办法,需要牺牲他的性命,让他未来活得很痛苦,但是你可以恢复身体的健康继续活下去,他愿不愿意?” 沈安言面无表情道:“你要这么问,我也说愿意,反正……” “我还给他一颗毒药,我说吃下去,他就能帮你恢复健康,那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是他后面会活得很痛苦,他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他连一下都没有犹豫,直接吃了。” “你……”沈安言忽然拧眉,“你真让他吃了?” “吃了啊。”杨婉玉说,“我都没来得及阻止。” 第452章 “……真是……毒药?” “怎么可能!” “……”那还好。 毕竟,萧景容现在还不能死。 杨婉玉又说道:“我又不是傻的,真给他吃毒药,万一小皇帝因此跟我们翻脸怎么办?再说了,我就是随便说着玩的,谁知道他当真了。” 然后看向沈安言说:“但是他真的一点儿都没犹豫。” 沈安言道:“然后呢?” “什么?”杨婉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安言就说道:“就算他愿意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然后呢?我就必须要跟他在一起吗?好,我听你的,我跟他在一起,再然后呢?有什么意义?” 杨婉玉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沈安言就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为我续命,但我说过,我不想靠这种方法活着,你有能力治好我,我就受着,你要没有那个能力,我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婉婉,如果是五年前,我会为了活着继续像条狗一样依附于他,但现在不是五年前,我没有办法再那样做……” 杨婉玉沉默着。 沈安言又说道:“我现在的性命可以掌控在我手里的,我知道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这副残躯至少还可以维持十年左右的寿命……能在这个时代活了三十多年,对我来说可以了,足够了,我这一生也已经很潇洒了,只要报了仇,只要帮你达成所愿,我没觉得就这样死了没什么不好的。” 他曾经不敢死,不愿意死,是他不甘心。 第338章 选驸马 (一) 可如今,他曾卑贱如尘埃,也曾高贵如神祗,他被人欺辱追杀过,也双手沾染鲜血杀过别人,他被人爱过,也被人恨过,他报了仇,也报了恩……他这一生,已经足够潇洒又快活,能不能长命百岁对他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不甘心低贱地死去,不是不能接受自已终有一天会死。 这是两回事。 杨婉玉低声呢喃道:“也没说你要像条狗一样依附于他,那如果能有个人陪你一生,还能保证你身体健康,不是件好事吗?” 沈安言就说道:“婉婉,两情相悦的人陪伴一生,那才叫幸事。” 他又说:“两个人隔着太多的东西,勉强在一起,还互相有所算计,那叫孽缘。” 杨婉玉只好不再说话了。 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很为难。 沈安言也没再说话。 他知道杨婉玉想要他活着,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们两个互相依偎,就是彼此的伙伴,哪怕杨婉玉并不需要他保护,但也想要他活着陪在她身边。 即便天各一方,但只要想着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自已是一样的,之前还有那么多奇妙的羁绊,心里就会很开心,很有安全感。 如果可以,沈安言也想活着。 可如果是要依附萧景容,那就不行。 他不相信萧景容。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说到底,他们两个都不是寻常人,中间永远横亘着最重要的东西。 若有朝一日,秦睿两国不再需要联盟,战争再起,萧景容手握着他的性命,杨婉玉一定会有所忌惮。 不出意外,她会是皇后,她会是太子的生母,可他不能拖她的后腿。 他不能把自已的性命押在萧景容身上,因为他不能把自已的弱点暴露在任何人,包括萧景容面前,也不能让杨婉玉终有一日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这些话,他没法儿说。 * 到了为公主选驸马的日子,小皇帝也让萧景容把沈安言带上了。 沈安言本来不想去的,可小皇帝有令,他想了想,也挺想知道公主最后是不是选了那个尚书府的三公子,便去了。 小皇帝觉得在皇宫筹办宴席太正式了,可能那些公子们会放不开,便定在了宫外的一个庄园上,里三层外三层都守着侍卫,萧景容还亲自带人巡逻布置人马,进出的人都得搜身,沈安言连轮椅都懒得坐,直接带着红袖和云松进去。 本来他是应该坐在小皇帝旁边的,这也是小皇帝要求的。 可萧景容不想沈安言太引人注意,便找了另外一个地方让他自已单独坐着,旁边守着摄政王府的侍卫,暗处还有暗卫盯着,红袖在他身后站着守着,左右分别坐着云松和忠祥。 而重风,就带着人在不远处守着,他所在的位置,离小皇帝比较近,但离沈安言也不远。 但这位置偏僻,能看到公主和驸马们,寻常人却很难注意到他。 前面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吃的,有茶,有酒,也有奶茶和各种点心,待遇比小皇帝还好。 一共十三个驸马人选,全都坐在一块儿,公主和秦怿坐在一起,杨婉玉也扮作宫女陪在公主身旁,小皇帝坐在高座上,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颚,坐没坐姿,可帝王之气却丝毫不减。 侍卫也有,宫女太监也有,萧景容则坐在秦怿的对面,而中间有一块空地,就是给那些驸马表演才艺的。 说真的,在古代还能怎么选驸马,沈安言也是挺意外的,毕竟睿国是强国,让他国公主像挑选货物这么挑选驸马,对那些驸马人选来说,是一种羞辱。 小皇帝还挺有意思的。 估计,这十三个驸马人选都是权贵世家里不太服从小皇帝管理的,小皇帝这是要趁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来向秦怿表达自已的歉意。 第453章 毕竟他之前差点儿让秦怿被蛊虫给钻到身体里…… 但也不是每个驸马人选都觉得这是一种羞辱,毕竟,公主真的很漂亮,而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是有嫡亲兄长压在上头的,本来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光是看脸色,就能知道那些驸马哪个是自愿的,哪个是被逼的,哪个跃跃欲试,哪个又打算一展雄风。 那位三公子看着还算冷静,穿着得体,气质雍容,嘴角噙着淡笑,虽然不明显,但沈安言能看出他总是时不时去看一眼公主,面上很快浮现出一抹羞涩。 还挺纯情的。 小皇帝看着挺无聊的,话也没说几句,就是让身边的小太监说几句闲话,之后便让那些驸马逐一上台比试。 有弹琴的,有吹箫的,有写诗的,有作画的,也有专门讨好搞花样变什么魔术的…… 那位三公子比较靠后,但选的也是弹琴。 说实话,沈安言觉得他弹琴不怎么样,根本比不上前面几个。 可无奈公主听了就眼冒星光,很快羞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对着琴,还是对着人。 杨婉玉就坐在公主旁边,轻声问道:“公主是中意那位三公子吗?” 都到这份儿上了,公主虽然害羞,却也点头承认了。 秦怿在一旁听着,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淡笑,也轻声道:“摄政王说过,那位尚书府的三公子还不错,又是嫡子,家中也颇得宠爱,即便无法手握实权,地位也是不低的,有你的身份照应,又有尚书府这个名头,想来往后日子还可以。” 公主的脸更红了。 小皇帝看到后,只是笑笑,并未多问。 他也觉得这位尚书府的三公子娶了公主最合适,既没有亏待人家公主,又不至于让睿国失了一个人才。 毕竟这位三公子……咳,不适合入朝为官,既没有文臣之姿,也没有武将天赋。 做个花瓶最合适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所有的驸马才艺表演完了,小皇帝便派着小太监去了秦怿那边,秦怿说出了三公子的名字,小太监便又去跟小皇帝明说了。 之后,便是小皇帝直接赐婚。 沈安言喝着奶茶,忍不住问忠祥道:“皇上提议这么选驸马,大臣们都没反对吗?” 不管有没有被选上,都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毕竟哪国皇帝,会让自家的臣子被当成白菜一样被人家挑挑拣拣的? 一般都是皇帝指定的。 第339章 选驸马(二) 即便不好直接指定,也会选出两三个优秀的,然后大家宴席上远远看一眼,再偷偷问公主哪个可以,再直接赐婚。 如此大张旗鼓地选驸马,会让那些没被选上的很丢脸。 虽然丢脸的不只是自已一个人。 忠祥道:“都有大臣撞柱子了,怎么没反对?” “那还这样?” “那大臣没死呗。” “……”命真大。 不过说那么多也没用,反正驸马都选出来了。 而且驸马看起来还很高兴,完全不介意自已是用这种方式被选出来的。 就是尚书看起来不太高兴。 其他落选的公子哥,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看起来也十分不开心。 沈安言笑了笑,继续喝着自已的奶茶。 选完驸马,接下来便是举行宴席,吃完这顿饭,公主和驸马的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就看钦天监算出成婚的吉祥日子是什么时候了。 沈安言本想再看看就回去了,他不喜欢这种热闹,而且本来也不想来的,如今选定驸马,他精力不足,便打算早点回去歇着。 可是刚起身,便忽然看到有个宫女形迹可疑,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重新坐了下来,连带着跟着一同起身的忠祥和云松也跟着再次坐下。 云松问道:“公子,怎么啦?” 忠祥则是顺着沈安言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形迹可疑的宫女。 他问道:“奴才这便让人把那宫女提过来。” 可沈安言却说道:“不用提过来,审问一番就行。” 虽然他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他就在这儿,忽然提个宫女过来,容易引人怀疑。 万一只是他多心呢? 忠祥带着几个侍卫过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那宫女骨头挺硬的,刚开始什么都不承认,忠祥不好对她动用私刑,只能用了些其他的手段,好在她总算招了。 忠祥跪坐在沈安言身旁,压低声音说道:“是建安郡主派来的,为了搅黄秦睿两国的联姻……” 建安郡主安排了十几个宫女潜入这里,为的就是等选出驸马后,趁着宴席时对驸马下药,之后再让收买的小太监把驸马扶去偏僻的地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再闹得众人皆知,如此一来……这桩婚事便不成了。 尚未成婚,驸马便偷吃,传出去也难听。 公主代表着是秦国的脸面,本来秦睿两国之前就是敌对关系,闹出这种事情,冷静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并不大。 沈安言却狐疑,“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就算尚书家的三公子真的被她算计成功,不过是睡个宫女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即便闹开了,不过是换个驸马,但这么一来,尚书府必定受到责罚,尚书大人怕是要恨死她……” 第454章 如此做,不值当。 忠祥便说道:“但即便是换了个驸马,秦睿两国怕是也有了嫌隙,之后再弄出别的事情,怕是不好处理。” 虽然沈安言觉得建安郡主的这个方法很愚蠢,可如今评论这个也没用,他说道:“去跟你家主上说一声,让他防着点,那十几个宫女都要找出来,派人保护好驸马,尽量别让他被人带走了,还有……不单单是找出那些宫女,建安郡主一定还有别的手段,我不相信他大张旗鼓,只为了溅起一点小浪花。” 忠祥应了一声“是”,便立马起身去找萧景容了。 沈安言又看向红袖道:“红袖,你去找端王和端王妃,跟他们说一下这件事情,而后让端王妃寸步不离守着公主,端王殿下也不可松懈,至少,在成亲之前都万万松懈不得。” 顿了顿,他又说:“这里被萧景容守卫得这么森严,建安郡主再厉害也不可能钻空子派十几个宫女进来,我觉得她没那个能耐,那个宫女说的未必是真的,所以接下来得小心了,让端王和端王妃也要注意安全。” “是。” 云松就朝着沈安言靠近坐着,都快要跟他贴在一起,说道:“那公子也不要随便乱走了,万一那个女人的目的是公子呢?” 沈安言点头。 他也没有先回去,而是一直留在这里。 后来宴席开始后,还随同萧景容坐在一起用膳。 那十几个宫女都被抓住了,连同禁军里帮忙的人也被萧景容一并揪了出来,发现这些人大多神情恍惚,个别在送入监狱的时候,竟然自爆了! 萧景容连番审问,可除了之前被沈安言发现的那个宫女外,其他被抓住的人都问不出什么,感觉大多是神智不太清醒的,不好审问。 萧景容还让人把这些人的尸体给破开来看了看,没发现蛊虫…… 建安郡主到底是怎么控制这些人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人已经死了,而还活着的那几个什么也审问不出来,萧景容又担心小皇帝的安危,便只能先返回到小皇帝身边贴身保护。 但之后,宴席十分顺利,再无半点意外发生。 好像建安郡主的手段的确如此低级,只能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控制那些人玷污驸马的清白…… 沈安言虽然觉得哪里不安,可想着应该是自已想太多了。 他心不在焉,不小心喝了几杯酒,没一会儿就晕了。 萧景容便先带着他离开。 可上了马车,沈安言却推着他,眯着眼睛,有些大舌头地说道:“你回去吧……小皇帝和……驸马,更需要你。” 他吐字不太清晰,但男人都听懂了。 萧景容见他不太舒服,又抱着他帮他顺气,轻声问道:“想吐吗?” 沈安言摇摇头。 他酒量不行,但也没那么容易就吐。 萧景容又道:“本王先送你回去,不然不安心。” 建安郡主这些年行事越发嚣张疯魔,萧景容留着她一条命,是为了给沈安言出气的,她自然也心知肚明,万一来一招声东击西,没对驸马或公主下手,却反而对沈安言下手呢? 沈安言还要说些什么,萧景容又说道:“驸马和公主那边都有人保护,皇上身边也有人保护,他们的安全本王都放心,但你不行,如今你身边只有一个云松,本王知道他厉害,但本王还是不放心。” 沈安言沉默着,没再说话。 可马车刚回到摄政王府,就要侍卫快马来报,说是驸马出事了! 而且就在别庄附近的一个宅子里! 第340章 选驸马(三) 沈安言一听,本来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萧景容便带着他一同赶过去。 他们刚到那宅子,小皇帝连同秦怿也一起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小皇帝先沉着脸进去,其他人跟上。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一阵委屈的啜泣声,而院子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都是小皇帝的人。 但这院子也站了其他的人,除了尚书大人和他其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几位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本来是来参加宴席的,没料到竟然出了这种事,都十分尴尬。 而房门被开着,驸马披头散发,赤着上身,就这么坐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甚至还瑟瑟发抖,看着好似十分羞愧。 床榻上抱着被褥,露出白嫩双肩,哭得好不可怜的女子……居然是建安郡主! 沈安言刚被震惊到,眼前就一片漆黑。 萧景容居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病吗? 他没好气地把男人的手扒拉下来,但也没再去看床榻上的建安郡主。 小皇帝则是负着手,还特意进去转了一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沉着脸,可好像不怎么生气。 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尚书大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带着两个儿子朝着小皇帝跪下,哭着请罪。 其他的几位大人也带着自已的家眷跪下了。 秦怿也黑着脸,却没说话。 听着尚书大人的意思,他好像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总之就是,驸马被灌了不少酒,但因为有萧景容的提醒,尚书大人便一直很在意三儿子的安全,便索性让人早点送他回府休息。 第455章 正好萧景容也离开了,小皇帝便觉得这宴席也差不多该散了。 所以,大家就一起打道回府。 可没想到,尚书大人和几位同僚刚出了大门,就有人来报说是三公子出事了,尚书大人就带着两个儿子急急忙忙赶来,几位同僚见状,也赶紧跟过来,看能不能帮忙。 那侍卫跟尚书大人说完,又跑去求见小皇帝,他自然见不到,但说的话被传到小皇帝跟前。 正巧小皇帝跟秦怿在一块儿。 之后,大家就一起来了。 尚书大人等人是先到的,一进来便听到了女子的哭喊声,还以为是走错地方了,却又隐约听到那女子在喊自家儿子的名字,求着自家儿子放过她,尚书大人便气得不管不顾,踹门而入,把人从床上揪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处置,小皇帝派来的人便将这里团团围住,接着,萧景容和小皇帝等人一同下马车,一同进门…… 赤果果的算计。 还兵分两路,一人去见了尚书大人和小皇帝,一人去找了萧景容。 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十分好。 可即便知道这是算计又如何,驸马的确是和建安郡主发生这种苟且之事了,尚书大人即便恨不得杀了建安郡主,此刻……也只能跪地承受帝王的怒气。 沈安言看向秦怿低声问道:“公主呢?” 秦怿脸色黑如锅底,眼神冰冷,但看向沈安言时还是温和了几分,也低声回道:“让夫人陪她回去早点歇息了……” 驸马人选都定了,既然知道有人要搞事,自然是早早把人带回驿站保护是最好的。 可谁曾想到,居然还是闹出了这种事情。 若是个宫女还好处置,公主喜欢那位三公子,三公子也是被算计的,秦怿觉得若是公主不介意,这联姻之事也还可以继续。 但若苟且之人变成了建安郡主……能怎么办?! 难道小皇帝会杀了建安郡主? 小皇帝负着手,看向床榻上的建安郡主,沉默了一下,才道:“来人,伺候郡主穿衣。” 说罢,便出门了。 驸马被拎了出来,尚书的大儿子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扔在了驸马的身上,蹙着眉头,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皇帝和摄政王都在这里,也不敢说太多,只能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退到了尚书大人身旁站着。 小皇帝则是坐在侍卫搬来的凳子上,左边站着秦怿和他带来的侍卫,小皇帝也让人给秦怿搬了凳子,可秦怿气得都快冒火了,哪里还有心思坐? 而右边站着萧景容和沈安言,垂着眸看着瘫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始终不敢抬头看人一眼的驸马。 气氛很凝重,每个人都心思各异。 最后是尚书大人上前踹了驸马一脚,红着眼眶愤怒道:“逆子!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驸马被狠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接着又立马瑟瑟发抖地趴着跪在地上,吓得都发出呜咽声了,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显然是被吓狠了。 尚书大人怒其不争,都这个节骨眼上了,竟也不知道说几句软话! 这分明是建安郡主算计的,驸马毕竟是自已的儿子,尚书大人是知道他一向不近女色的,就连房中那两个通房丫鬟,也是被夫人强行逼着纳入房中的,之后对公主更是一见钟情,怎么可能一转眼就跟建安郡主暗中苟且?! 只要驸马在这个时候跪地磕头求饶,把事情都推脱到建安郡主身上,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可偏偏驸马什么都不说! 尚书大人即便气得要死,此刻也只能在旁边跪下,朝着小皇帝磕头,眼眶红得放低要滴血,高声喊冤道:“皇上,是臣教子无方啊!如今发生这种丑事,这逆子百口莫辩!请皇上赐死罪!” 他越是这么说,皇上就越不好重罚驸马,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驸马是冤枉的。 只是,他们知道,秦国却未必相信。 就算相信,这也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打在了秦国的脸上。 小皇帝撑着下颚看着他们,淡声道:“着急什么,等郡主出来再说吧……” 尚书大人没想到小皇帝居然打算听建安郡主的辩解,一时急了,“皇上……” 结果话刚开口,建安郡主居然出来了。 沐浴更衣,肯定不只是这点时间,建安郡主明显只是穿了衣服就出来了。 因为穿得太匆忙,身上的衣服是乱糟糟的,而且还有很多被撕坏了,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泪痕,脖颈和锁骨不知道是故意露出来,还是衣服坏了实在遮不住,上面也是明晃晃的痕迹。 靠近了,还能隐约闻到那种味道。 第341章 选驸马(四) 她在表明,她是真的被驸马侵犯了…… 但沈安言却狠狠皱起了眉头,其他人眼底也是明显的厌恶和嫌弃。 女子在这时代本来就卑微,建安郡主又因为太后和国舅的事情成了罪臣之女,身份本来就尴尬,又和齐王和离了,说句难听的,她现在在旁人眼中,连民间那种寡妇都不如,寡妇至少还是干净的。 如今却还要故意这般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得到的不会是同情和可怜,只会让这些男人更看轻她,觉得她更下贱罢了。 可她为了膈应所有人,还是这么做了。 第456章 沈安言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移了自已的视线。 怕脏了自已的眼。 建安郡主却把戏做得很足,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如今装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实在容易让人心软,又恭恭敬敬地朝着小皇帝行了个礼,就连小皇帝都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伸手不打笑脸人。 行了礼,建安郡主就这么趴在了地上,啜泣着求皇上给她做主。 她说:“此处是臣女之前买下的宅子,时常也会过来小住几日,今日是秦睿两国联姻选定驸马的日子,臣女身份卑贱,无法赴宴,心中却十分羡慕公主,也为往日所做之事汗颜,故而才一时兴起来这里住上一晚……” “可……可臣女正要休息,驸马就忽然闯了进来……” 她委屈地哭着,尚书的大公子收到了父亲的眼神示意,便出声辩解道:“你堂堂一个郡主,且不说你为何要住在这种小宅子里,且就说你一个女人家,府上又不是没有守卫,怎么还一个人住在这里,连个守卫都不带!?” 结果建安郡主哭得更加委屈,“大公子这是什么话,我虽是郡主,可也是罪臣之女,哪里还有什么钱找护卫?!不过是府上有几个下人念着旧情还愿意伺候罢了!我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谁又知道驸马竟连我都不放过?!难不成,驸马强行欺辱我,却还要怪我不懂得保护自已吗?!这是什么道理!?” 大公子怒道:“你简直信口雌黄!我三弟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就算没有侍卫,一个女人跑来这么个小宅子住着,不带守卫也不带丫鬟吗?!” 就在这时候,有侍卫来报,说是找到了被打晕和两个丫鬟。 建安郡主哭着说:“我既是一个女人,住在这宅子里,哪里方便随身带着男人,自然只有两个丫鬟相伴……从前也不是没在这里住过,何曾出过这些事情?” 而后又看向大公子哽咽道:“至于三公子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大公子不妨去问三公子,来质问欺负我一个女人,又有什么意思?” “你……” 大公子没想到建安郡主居然还这般伶牙俐齿,他竟招架不住。 最后只能看向小皇帝,愤怒道:“皇上!这女人分明是居心叵测要陷害我三弟!我三弟根本不是这种人!” 建安郡主却哭得更委屈了,“人证物证俱在……大公子何出此言?不过是仗着你们尚书府家大势大,我无依无靠罢了,如今当着圣上的面,我还有何话可说?便是此事全权推脱到我身上,我又能如何?” 这话把尚书也气得不行。 的确,眼下这情况,驸马如论如何都与建安郡主行了那苟且之事,即便真是建安郡主设计陷害,也是驸马自已不小心着了道,没把持住。 纵然建安郡主如今已经无权势可依,她还是个女人,但他的三儿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了,闹这么一出,打的是公主的脸,秦国的脸,甚至是皇上的脸! 纵然有千百种理由,如今建安郡主一口咬定了是驸马欺辱了他,旁人又能如何? 尚书瘫坐在地上,瞬间苍老是十岁。 已经无话可辨…… 小皇帝倒是没发脾气,也说什么重话,既不觉得建安郡主下贱,也没骂驸马这般做是败坏人伦,只是撑着下额安静看着。 然后,看得无聊了……还打了个哈欠。 众人:…… 打完哈欠了,小皇帝才一脸困倦,一副“宝宝要睡觉了”的模样看向萧景容,问道:“行了吗?” 众人:……??? 就连正在努力认真哭泣的建安郡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抬眸看向了萧景容。 萧景容也是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此刻,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对上建安郡主的视线,很快便浮现出一抹恶心。 但建安郡主没有因此恼怒,反而心里发寒,总有种早就被看穿的感觉。 不对……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这院子里里外外都被禁军侍卫给包围了,原本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皇帝在这里。 但是……禁军应该在外面啊,怎么会在这院子里,而且看这姿态,不像是要保护皇帝,倒像是要抓住谁。 可建安郡主还是努力镇定下来。 不,不会的,她早就做好了部署,让那十几个宫女找机会与驸马亲热,是她的第一个计划。 但她知道萧景容很聪明,也很厉害,所以她还特意多准备了几个计划。 都不行,她便亲自上马。 萧景容怎么猜都绝对猜不到她会这么做! 萧景容的确猜不到。 不光是他,沈安言也没想到建安郡主疯到这种程度,用自已的身体和名誉去毁坏驸马的名声,驸马顶多是失去了迎娶公主的资格,尚书府也顶多被皇帝训斥一番,罚点俸禄之类的…… 可建安郡主就不同了,她不但被人唾弃辱骂,甚至还会同时触怒皇帝和尚书,一旦计谋被拆穿,那就是欺君之罪! 不过,猜不到,不代表不防备。 正好这时候,云松和忠祥同时从外面走来进来。 云松直接站在沈安言旁边,忠祥则对着萧景容低声道:“主上,驸马和公主已经在门外落轿了。” 听到这话,建安郡主猛地抬头,眼底是不可置信。 第457章 连尚书大人他们几个也都愣住了。 而后,驸马和公主缓缓走了进来,杨婉玉就陪在公主身旁,对上沈安言的视线,还偷偷挑了一下眉头。 沈安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男人,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建安郡主会做出这种事?” 萧景容说道:“不知道,不过你让忠祥来提醒本王,本王便想着与其如此防备,不如早早做好打算,所以上马车的人根本不是驸马,本王让他找个机会借口更衣,让人与他替换了。” 声音不大,可也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第342章 选驸马(五) 驸马走到尚书大人和两个哥哥身旁,也朝着小皇帝跪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建安郡主看着驸马的那张脸,觉得不对,也不愿意相信,便疯狂地拉住之前与她欢好的那个男人,拨开他的头发一看,发现他跟驸马长得十分相似,可……也不是完全一样。 如今本尊就在眼前,差别自然一目了然,只是谁会想到萧景容来这么一出,竟然提前找好了一个跟驸马长得那么相似的男子,还让对方替代驸马坐上回府的马车。 萧景容看向她,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缘分,本王之前在路边偶遇一乞丐,见他居然长得跟驸马十分相似,还疑心是尚书大人流落在外的子嗣,本王想着留着他总是有用处的,便让人把他偷偷藏在别院,今日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之后,他又看向小皇帝道:“皇上,这也不过是误会而已,建安郡主与齐王早就和离,她既然有心与旁人恩爱,皇上倒不如成全了这桩姻缘。” 顿了顿,他又道:“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总好过算计人心,犯了欺君之罪,你说是吧,建安郡主?” 建安郡主在听到那个男人居然只是个乞丐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她一生高傲,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就落到了这个下场。 西域王允诺她,只要她能帮忙彻底离间秦睿两国,让这场联姻无法顺利进行,便会为她报仇,也会保住她一命,她知道这很难,却也不得不赌,她真的受够如今的日子了。 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成了一个笑话! 她长得很漂亮,即便嫁过人了,还也留着一副好皮囊,之前又用了齐王专门给她找来的药膏,看起来更美了,只要她动动手指头,多的是男人愿意娶她,可偏偏她一个都看不上。 如今,又怎么可能委身于一个乞丐? 想到自已方才居然跟一个身份低贱又肮脏的野男人做了这种事,她只觉得恶心想吐!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她便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就插在了那个伪装成驸马的乞丐脖颈上,锋利的匕首穿刺了乞丐的喉咙,他抽搐着,喉咙也发出痛苦的声音,眼睛瞪得很大,身体也倒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身下就流出了一摊血液,那乞丐在痛苦中渐渐没了动静。 这一幕却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那几位大人带来的家眷,都被吓得发出尖叫声,躲到了几位大人的身后。 而建安郡主目光冰冷,眼底闪烁着疯狂的恨意,她面上还沾着那乞丐的血,骇人得仿佛是阴间里爬出来吃人的恶鬼。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行刺皇帝,所有人都挡在了皇帝面前,而建安郡主也被某个侍卫一脚踹倒在地上,她的手却仍旧死死地攥着那把匕首,匕首从乞丐的脖颈上被拔了出来,她趴在地上,又忽然起身,再次利索地把匕首插在了那乞丐的身上。 像是怕他没死透…… 那疯魔的模样,把不少人都吓得脸色苍白。 小皇帝倒是面无表情,眼底透露着无趣和冷意,他只丢下一句“处理好”便离开了。 沈安言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着,很快,也转身离开了。 * 后续事宜是萧景容亲自去处理的,但萧景容也没对她做什么,只是把她关进大牢,之后把这事儿转给了齐王处理。 齐王之前被那些自爆的西域人伤到,除夕的时候都无法入宫赴宴,初一时小皇帝还特意让太医去齐王府慰问,之后他勉强能下床走动了,但身体还没好利索,故而这次也没有出现。 所以,面上是说着把建安郡主交给齐王处理,显示了自已的宽仁,其实齐王根本没时间也没工夫去管理,最后沈安言自然轻而易举派人把建安郡主偷偷从牢房里带了出来,成功为自已避嫌。 坐落在城外的小院子,地方偏僻,此处也鲜少有人到访,栅栏围了很大一圈,能住人的房间有三个,都在中间,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杂物间,形成一个半包围。 沈安言在院子外下了马车,云松扶着他,红袖便去开了院子的门。 他们一进去,守在院子的人便即刻起身,恭敬喊道:“公子!” 沈安言淡声道:“人呢?” “在下面。” 有人开了最中间的门,带着沈安言进去后,把门关上,之后,来到床边,弄了某个地方,地下室的大门便缓缓打开。 那人拿着蜡烛在前面带路,云松扶着沈安言跟上,红袖便在身后护着。 层层阶梯往下,地下室的大门缓缓自动关上,这里面便是一片漆黑,靠着前面带路那人手中的蜡烛才能勉强看清阶梯的位置。 第458章 走了一会儿,那人便在墙上摸索了一下,用力一摁,墙面的机关被发动,忽然有很多夜明珠被墙体里面被露出了出来,视线瞬间变得清晰,地下室的面貌全部展露,那人吹灭了手中的蜡烛,继续往前带路。 没人想到,那么一个小小的院子,下面竟藏着这么隐蔽又这么大的地下室。 越往前走,越阴冷,空气中还带着一股又湿又腥的味道,让人闻着很不舒服,可沈安言却面无表情。 建安郡主就被关在牢房里,里面冷冰冰了,除了发霉发臭的草堆,什么都没有。 而她还穿着那天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那个乞丐的血,已经擦不掉了,这让她看起来狰狞又吓人,却也很狼狈。 她原本是窝着坐在角落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已会来到这样的地方,但也无所谓,她知道自已已经被转交到齐王的手上,也知道齐王不会轻易杀了自已,只要她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太后也好,西域王也好,都会想办法救她的! 可看到沈安言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破防了。 抓着牢房的铁栏杆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沈安言!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是你把本郡主抓来这里的!” 云松推着轮椅过来,沈安言就在那牢房前坐下了。 他优雅地整了整自已的袍摆,微笑着说道:“怎么,郡主之前没猜到是我吗?” 他又微笑着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郡主,五年了呢,这五年来我可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郡主,不知道郡主是不是也这么想念我呢?” 第343章 报复 (一) 建安郡主死死盯着他。 当年那个下人拿着她父亲的令牌替她把沈安言从地牢里带出去,她本以为能就此以绝后患,可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紫苏死了的消息,而那个下人也不知所踪,连带着沈安言也一同消失了。 整整五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一直以为沈安言已经死了。 可直到秦国使团入王都,她便总觉得不安,为了完成西域王的嘱托,也曾派人去驿馆打探,可是去的人不是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就是再也不回来…… 直到沈安言搬出驿馆,在沈府住下,她才知道……他居然还活着! 建安郡主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人杀了! 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建安郡主了,她花钱买的那几个杀手,甚至都没能进沈府里面,而西域王派来的人也提醒她不要多生事端,她便只能咬牙忍着,想着等自已完成了西域王的嘱托,第一件事便是要把沈安言折磨死! 可谁曾想,如今被困在牢房内被羞辱看笑话的,却反倒成了她! 建安郡主死死瞪着他,“你为什么没死?!” 这话让沈安言笑了,他心情愉悦道:“郡主都没死,我怎么敢死呢?” 如今的沈安言,看起来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他穿着一身白衣,披着质地上好的狐裘,发上的竹节白玉簪,用的还是最好的和田羊脂玉,脚下的靴子用的也是最好的皮料,气质高贵淡雅,不看脸,单看那一身装扮,就知道他过得很好,受尽宠爱和呵护。 而在他身旁伺候的那一男一女,身上穿的衣服所用的衣料也都是十分昂贵,那女子腰间的铃铛……看着也很是眼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建安郡主便阴阳怪气道:“看来,你是攀上了更好的主子啊……连萧景容都看不上了,想必过得也还不错。” 而后又哈哈笑着故意讥讽道:“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破鞋也有人要!沈安言,你没告诉人家,你已经被萧景容玩弄过千百次了吗?这养着你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啊?让本郡主猜猜,是男人吧……你这副身子,见了女人还起得来吗?” 红袖蹙眉,直接要拔剑。 沈安言却抬手示意她不用生气,依旧微笑着看向建安郡主道:“那自然是比郡主混得好,我这样娇贵的人,自然得靠人养着了,哪里像是郡主啊,皮糙肉厚的,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如今也只能落魄到与乞丐共枕席了……” “你!”建安郡主抓着铁栏杆,赤红着眼睛怒喊道,“沈安言,你不要太嚣张!本郡主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只要本郡主出去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安言却惊讶道:“郡主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这么天真,以为自已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话让建安郡主愣了下,随即道:“皇上没说要杀本郡主!本郡主可是皇上的亲表姐,是太后的侄女!只要皇上不说杀本郡主,谁敢动手?!” 她又道:“你别以为把本郡主抓来这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敢杀了本郡主吗?!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只要你敢动本郡主一根毫毛,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喊得这般大声,好像真的笃定了自已沈安言绝对不敢杀她。 沈安言只是微笑着,并不与她辩论。 建安郡主见他这样,心中闪过很多念头,觉得沈安言这样不过是为了激怒她,又或者只是单纯想来羞辱她,想看她狼狈的模样罢了。 她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眼神冰冷地看着沈安言,再次开口笃定道:“你根本不可能杀得了本郡主!” 她坚信皇上不会杀了她。 太后还在,皇上不会这么不顾情面的。 第459章 而后又厉声质问道:“你把本郡主带来这里,只是想吓唬本郡主吗?!告诉你,本郡主可不是吓大的!” “吓唬你?”沈安言面上依旧带着微笑,“我可没那个空闲。” “那你是想做什么?就只是想来嘲讽本郡主几句吗?!”反正,他绝对不可能杀了自已! 沈安言却柔声说道:“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曾以此生功德与诸天神佛交换,得了郡主这五年的苟延残喘,如今……我是来讨债的。” 建安郡主回想起五年前,沈安言失踪前,的确说过一些怪言怪语。 但她当初并未在意,只当对方是怕了想求饶,可没想到,时隔五年,对方居然真的回来找她报仇了。 刚开始听说沈安言回来时,她并不在意也不害怕,只是眼下却莫名开始恐慌,“你想做什么?” 顿了顿,她又外厉内荏呵斥道:“沈安言,你敢动本郡主,不怕皇上和太后杀了你吗?!” “杀呗,”沈安言笑着,无所谓道,“要是他们有本事,千军万马,无上刺客……随便他们派人来杀,刀架颈侧,鲜血扑面,我沈安言若是眨一下眼睛,便算输了。” “你……你少在这里吓唬我!”建安郡主的确怕了,但她很快又找到了沈安言不会也不敢杀了自已的理由,继续喊道,“你要是真的敢杀本郡主,又何必要把本郡主弄到这里来?!直接在牢房杀了,伪装成本郡主畏罪自杀岂不是更好?!” 可沈安言却摇摇头,他柔声说:“不够的,只是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笑着说:“我要把你这些年犯下的错,一点一点替你补回去,替那些被你伤害的人把他们生前得不到的公道统统讨回来,郡主……人生苦短,今世相见已经是难得,来世未必有缘分,我想让你一路走好。” 他语气更加温柔了,“这一世欠下的债,就早些还了吧,别等到下辈子了,谁活一世都不容易,也别让那些等着讨回公道的亡魂们,等太久……” 建安郡主冷笑一声,“笑话!本郡主身为郡主,是皇亲国戚,那些贱民能死在本郡主的手上,是他们的荣幸!” 而后又道:“沈安言,你真敢为了几个已经死掉的贱民对本郡主动手吗?” 她说:“皇上没要本郡主死,太后也还活着,你就不怕萧景容到时也护不住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给郡主讲个故事吧。” “……” 话题忽然转变,建安郡主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觉得沈安言如今有些疯疯癫癫的。 她还是坚信沈安言不敢杀了自已。 第344章 报复(二) 不过,杀不了她,不代表不能用其他手段对付她,她坚持认为沈安言是靠着萧景容的纵容才能把自已转移到这里,也许皇上和太后留下的人已经在到处找她。 只要拖延时间,自已肯定能被救出去。 故而,她压下内心的疑惑和不安,佯装淡定道:“什么故事?” 沈安言就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看起来神态闲适,表情放松,似乎根本不知道建安郡主的心思,也丝毫不担忧夜长梦多,还真有心情慢悠悠给建安郡主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穷人家的小孩儿,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靠着说点好听话和帮忙做点苦活儿,从邻居家里拿点吃的才活下来,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很满足,后来有一天,小孩儿在树林里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很有钱的富商,他感激小孩儿的救命之恩,给他建了一个新的院子,还给他留下了很多钱。” “小孩儿可高兴了,他靠着那个院子和那些钱过上了很好的日子,大家都羡慕他,他也觉得自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没多久,小孩儿就发现自已屋外经常跑来一只小狗,很是亲近他,也很会撒娇,小孩儿不知道那是那只小狗其实是一只狼崽,他喜欢跟那只小狗玩,觉得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直到母狼找来,以为是他偷走的小狼崽,带领狼群弄坏了他的院子,叼走了他所有的积蓄,还把他咬得伤痕累累,还把过来帮忙的邻居都咬死了……” 听到这里,建安郡主忍不住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安言没理她,继续说道:“幸运的是,小孩儿活下来了,后来……他靠着自已的努力,成了一个猎户,他永远记得那只母狼是怎么伤害自已的,他发誓自已一定要报仇!他先去集市上买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纳母狼身体的瓶子,磨锋利了刀和箭矢,带着弓箭上山了。” “这么多年了,小孩儿一直记得那只伤害他的母狼长什么样子,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只母狼,用手段把她骗进了自已设好的陷阱里,把她迷晕了带回自已搭建的小屋子里,然后把母狼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坐在凳子上,耐心等着中了迷药的母狼醒来。” “母狼醒来后,小孩儿听着那母狼破口大骂,却全程微笑着,任由着那母狼骂到口干舌燥,嘴唇起皮,再也没有力气喊一声……” 建安郡主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故事十分瘆人。 看着像是编的,但就是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有些失控,喊道:“你……你是不是疯了!?” 第460章 沈安言依旧没理会她,讲故事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母狼没力气了,小孩儿就把自已买来的人参放到了她的嘴里,不想让她那么快就死掉,然后……拿起了事先磨锋利的刀,在她无比清醒的时候,砍下了她的四肢,当着她的面,砍成了一节一节的,剁碎了,放到了饭里,喂给她吃……” “呕……”建安郡主下意识生理地想要呕吐,她自已都没明白自已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在呕吐之后,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地面,她猛地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朝着沈安言看去,“你……你……” 沈安言依旧温柔看着她,温柔地讲着那个故事,“失去了狼腿的母狼并没有死,她还活着,起初她还是清醒的,痛苦地嚎叫着,凄惨的嚎叫声……鬼哭狼嚎的声音响了一个晚上,但是狼群没有听到她的呼救声,而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等不到救赎,眼看着自已一点一点陷进了沼泽里……” “母狼疯了。” “她只会痛苦地大喊大叫,小孩儿觉得她太吵了,就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然后把她装进了瓶子里,当做礼物,送回去……给已经长大的小狼崽。” 他还是那么温柔,看人的眼神深情缱绻,好像他看着谁,谁就是他的全世界。 建安郡主已经知道了他口中的“母狼”是谁,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原本被吓得僵硬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轻微颤抖着。 接着,沈安言又轻声说道:“郡主,你知道吗?我是在那年被关进地牢,你带着人进去鞭笞我的时候,才决定不要再做人的。” 他说:“我不是怪你打我,我是太害怕了……我直到现在还不明白,那头母狼为什么一定要伤害那个小男孩和他的邻居一样,我也不明白,你恨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要让那些无辜的人替我去死呢?我明明已经被困在地牢,没有生路,也没有退路,你可以有一千一万种方式杀了我,但你偏偏要去杀那些不该杀的人。” 他说:“这些年,我只要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想到忠祥因为我一句叮嘱带着人杀进重重地牢,却身中剧毒,连那些暗卫也死伤大半,我就特别害怕……” 他说:“佛渡不了我,也救不了我,这世上没有人能救我,没有人能帮我,上苍永远都只眷顾恶人,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就地成魔?” 他说:“那些人命,今日……我都要你一、一、偿、还!” 建安郡主想着方才那个故事,恶心反胃的感觉还是格外明显,但恐惧感压制了这种生理性的反应。 她眼底全是恐慌,已经慌不择路,抓紧了铁栏杆大声喊道:“你以为这些话就能吓到本郡主吗?!沈安言,你识相的最好把本郡主给放了!皇上和太后的人马上就能找来这里!就算……就算你杀了本郡主,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你若现在迷途知返,本郡主好心,将来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可她越说越害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已在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只想着活下去,恐惧让她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 “你何……何苦非要为了那些死人跟本郡主过不去……你杀了本郡主,他们也回不来了,但、但你要是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饶!” 她又说:“你、你现在让本郡主回到牢房,也没人可以追究你的罪!皇上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却让沈安言笑得更灿烂了。 他说道:“郡主啊,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如今反而变蠢了?” “你什么意思!?” “你与西域王勾结的事情,皇上早就知道了,”他笑着说,“你是死是活,对皇上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如今帮着西域王害自家人,计谋被戳穿,皇上没有直接降罪,是为了给你留个体面。” 人是一定要死的。 第345章 报复(三) 可是建安郡主叛国还陷害驸马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她毕竟是皇上的表亲,如此有损颜面的事情传了出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况且也不利于秦睿两国的联盟。 但这事儿也不能当做没发生,所以,皇上把她关进牢房,只想秘密处死她,之后再对外说她是染了恶疾死的,一举两得。 至于人是怎么死的……谁会在乎呢? 建安郡主已经害怕得不行,可她还是嘴硬道:“不可能!本郡主是皇上的亲表姐,还有太后……皇上不可能就这么处死本郡主!” 说着,她的慌开始变成了怒,仿佛这样的嘶喊就能让她逃出眼前的困境,“沈安言,你休想骗本郡主!” 沈安言却只是看着她,没再说话。 这时候,十几个穿着朴素的壮汉走了进来,在沈安言身旁站定,朝着他行礼,“公子。” 建安郡主看到那些壮汉,脸色惨白,坐在地上努力地往后面退去,缩到了角落里,“你……你们想干什么?!” 牢房门被打开,十几个壮汉走了进去,把嘶喊尖叫的建安郡主粗鲁地拽了出来。 中间因为她挣扎得太厉害,有人还不小心把她的衣服给扯落了,“嘶啦”的声音更加刺激了建安郡主,吓得她挣扎得更厉害,喊得更凄厉。 其中一个壮汉烦了,顺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瞬间就把她的脸打得红肿,嘴角也破了。 第461章 之后便被她扯出了地牢,摁着跪在沈安言面前。 建安郡主哭着,不断挣扎着,“放开我!不要碰我……啊,放开!” 沈安言:…… 他意味深长看着被摁着跪在面前的建安郡主,然后嗤笑一声。 建安郡主哭得眼睛都红了,凄惨又可怜,瞪向沈安言的眼神却依旧凶狠,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么对我……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这么对你?”沈安言笑着问道,“我怎么对你了?” 而后,视线一扫在场的那些壮汉,嗤笑道:“你觉得,我是要让他们玷污你?” 建安郡主眼底现出羞耻,一副宁死不屈,贞洁烈妇的模样。 沈安言却笑了,他带着笑容说道:“郡主,我沈安言虽然不是人,这些年也从不对女子手软,杀人如麻,但我自认也勉强算个君子,从不会做羞辱人的事情,更何况女子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我也不屑做这种事情。” 他又说:“更何况,你太脏了,这些都是跟着我雨里来火里去的兄弟,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青楼找个姑娘也就几十钱,买个媳妇儿纳个妾也就几十两,我何至于如何苛责他们?” 这话对建安郡主来说应该是好消息,可她看起来更愤怒了,面上羞耻,“沈安言!本郡主一定会杀了你!” 他说:“来吧,半夜花盛开,厉鬼来索命,你头七那天……我敞开了大门等你来。” 说着,微微一笑。 沈安言抬手示意,云松便上前推着轮椅走了。 建安郡主的叫骂声在身后响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牢笼被打开,摁了里面的某个机关,地面被掀开,里面是一个大洞,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蛇! 沈安言还没被推到阶梯处,其中一个壮汉又急匆匆上前,低声问道:“公子,直接……这么扔下去吗?” 沈安言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便微笑着问道:“你说,蛇喜欢吃烧烤吗?” “啊……啊?” 壮汉没听说过什么叫烧烤,但根据字面意思简单猜测了一下,应该跟烤肉是差不多的意思,“是……先烤了?” 沈安言笑着说:“别死了,太熟的不好吃,蛇最喜欢吃半生不熟的东西。” “……是。” 出了院子,马车旁却站着一个人。 是萧景容。 红袖看向沈安言,等着他说话。 可沈安言跟萧景容对视着,什么都没说。 而后,萧景容便朝着沈安言走来。 沈安言也示意云松继续推着他往前走,直到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萧景容看向红袖和云松道:“本王跟你家公子聊点事情,你们在一旁稍候。” 见沈安言没出声反对,云松便松开了推着轮椅的手,和红袖站在一旁等候。 萧景容则上前,推着沈安言的轮椅往不远处的树林推去。 云松见状,下意识要上前,却被红袖拉住了。 而沈安言也觉得被萧景容推着怪怪的,想要起身,却被萧景容摁住了,之后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只是想与你说会儿话而已,不用担心。” 沈安言蹙着眉头,没有解释,但也没再动。 直到云松和红袖看不见他们之后,萧景容才停了下来。 他走到沈安言面前,而后单膝跪下,看着沈安言问道:“人是不是在那个小院子里面?” 男人单膝跪下的时候,比沈安言坐着要矮,沈安言只能低头垂眸看着他,诚实回答道:“是。” “死了?” “……差不多吧。”这会儿已经开火了应该。 虽然早在预料之内,但萧景容还是意外沈安言这么快就把人弄死了。 他以为沈安言筹谋这么多年,会把人折磨好几天。 或者,像老王妃那样。 萧景容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安言就笑着问道:“心疼了?” 见男人又抬头看着自已,他又道:“要是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但萧景容只是问道:“老王妃也是你杀的?” 其实他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从沈安言嘴里听到实情。 可是沈安言却说道:“不是。” 男人面上刚闪过意外,结果又听到沈安言笑着说:“我可没杀她,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她还活着呢。” “……” 看到萧景容这副表情,沈安言又忽然欲欲跃试道:“你想知道她是怎么被我带走吗?我……”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男人堵在轮椅上吻住了。 所有的恐吓和威胁都被咽回肚子里。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沈安言想把人推开,无奈他根本不是萧景容的对手,推了半天,却只是被咬得更狠。 男人站起来俯身亲他,他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着,无力反抗,直到奄奄一息才被放开。 萧景容就捏着他的脸,盯着他被亲得嫣红破了的唇,冷声道:“你下次再敢这么跟本王这么说话,本王还敢。” “……” “你最好明白,本王不是老王妃,也不是建安郡主,那些手段是吓不住本王的,但是会让你很惨。”他说,“秦睿两国联盟在即,即便是为了杨婉玉,你也不敢杀本王,再在本王面前装出这副狼心狗肺杀人如麻的模样,本王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狼心狗肺!” 第462章 “……”食屎啦狗x! 眼神骂骂咧咧的,嘴上却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沈安言安静坐在轮椅上,整个被拿捏住了。 他恨自已没有带匕首来。 虽然不能杀了萧景容,但是捅一刀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反正这人看起来皮糙肉厚,好像挺耐捅的。 萧景容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心疼沈安言,但沈安言不稀罕他的心疼,自已先回去了。 虽然被占了便宜,但这点便宜也无伤大碍,下回捅回来就好了。 第346章 老王妃的秘密 (一) 元宵节早就过了,如今驸马和公主的婚事已定,沈安言便趁机搬回了自已的府宅。 摄政王府的人不敢拦着他,只是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萧景容。 萧景容听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让任何人都不要阻拦,有必要的话可以帮忙搬一下东西。 男人知道,沈安言是强留不住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是他赚来的了。 而沈安言才回府住了几天,就听说南玉来都城了。 然后又过了几天,南玉就登门求见他。 他以为南玉是来报仇的,也毫不畏惧,直接让人把他请进来,还备了最好的茶水和点心。 五年不见了…… 上回见面,还是沈安言在他左胸口捅了一刀的时候。 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健康地活下来。 沈安言笑着,仿佛两人之前从未发生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一边倒茶一边说:“身子不好,就不起来给王爷行礼了,请见谅。” 然后把茶水放在桌面上,“王爷请坐。” 南玉看着他,心情复杂万分,既有高兴,也有失落,还有说不出的黯淡。 在沈安言旁边坐下后,两人隔着一张茶桌,距离好像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南玉几次张嘴,可看到沈安言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安言倒是淡定得很,冲着他笑了笑,悠哉地喝着茶。 南玉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心事重重,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又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丝毫不怀疑那茶水里是不是放了什么毒药。 沈安言喝茶时,视线落在南玉的茶杯上。 他若是方才真在那茶里放了什么,这会儿毒素也该流遍南玉全身了。 放下茶杯,他才问道:“王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南玉忐忑地看着沈安言,茶杯被放回茶桌,但他还是握着没松手,能隐约察觉到手指在轻微颤抖。 他很紧张。 很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后,才哑着声音,艰难开口道:“我母妃……前几月已经仙去。” 沈安言回味了好半晌,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面上带着微笑,讥讽道:“那王爷是想来我府上看鞭炮吗?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准备?” 南玉:“……阿言,我来这里不是要闹事,也不是要复仇,更不是想责怪你些什么,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的。” “哦。” “……” 又过了半晌,南玉才整理好自已的情绪,看着他说:“我在封地时听说你们在调查蛊虫的事情?跟西域有关系,是吗?” 沈安言没想到他还真有正事,面上的微笑收了几分,神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怎么了?” 见他没否认,南玉便又鼓起勇气说道:“我在整理母妃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跟西域蛊虫有关的东西,思来想去……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有用,所以才特意来一趟都城。” 可这话却让沈安言很意外,既意外老王妃居然跟西域蛊虫扯上关系,也意外南玉居然会把这些线索告知于他。 沈安言道:“那你为何会拿来交给我?你不知道我现在是秦国端王的人吗?” 南玉说道:“只是跟西域蛊虫有关的东西,如今秦睿两国联姻且联盟,要共同对抗西域,这些东西放在谁的手里都没区别,况且……”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你答应了皇上会留在睿国为人质,和亲公主只是幌子,秦睿两国联盟,真正靠的是你,虽然你是睿国人,但你的根基在秦国,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要有可能……” 他犹豫了一瞬,继续道:“也有可能,将来睿国容不下你,而秦国也回不去了,我想着你有点功劳傍身,总是好的。” “哦。” “……”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安言又喝了一口茶水,才道:“那说说吧,你母妃怎么会跟西域的蛊虫扯上关系?” 如果老王妃跟西域有勾结,这事儿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太多秘密,可是要早死的。 南玉才说道:“我父王故去得早,母妃便有每日记录琐事的习惯,她留了几个册子,那册子上记录的都是这些年来的饮食起居和各种她遇到的事情,我无意中翻看到了其中有一本册子很是怪异,被母妃特意锁了起来,而那个锁坚韧无比,花了很长时间才叫人打开,那上面,记录着母妃二十多年前曾救过一个御医……” “御医?”沈安言来了几分兴致,心想这跟御医又有什么关系。 南玉便侃侃道来。 那个御医,其实就是当年睿国很有名的一位神医,年轻时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文景帝,后来文景帝登基,他便入宫做了御医,医术了得,堪称神医再世。 第463章 当年文景帝因为沈越之死和钟家造反一事心力交瘁,早就有将死之相,是那位神医硬生生给他拖着这条命,才让文景帝在驾崩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可是文景帝驾崩后,这位御医说什么也要辞官归乡,说是要去一个叫神医谷的地方。 后来,先帝病重,无人可医,派了无数人去找,却根本找不到所谓的神医谷。 没想到的是,那个御医离开了都城后,一路跋山涉水,最后在雍南王的封地上被山贼抢劫,险些丧命。 那会儿老王爷已经去世了,雍南王府只有老王妃和年仅几岁的南玉。 老王妃虽是女流之辈,却撑起了雍南王府的重任,将王府上下和封地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还派人去剿灭山匪,意外把御医救了回来。 老王妃自然是认得这位御医的,哪怕他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四十多岁的人,活得像六七十的老头儿,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眼底无神,见了老王妃便失声痛哭,久久无法冷静下来。 老王妃细问之后才得知,原来御医是文景帝派出都城的,为的便是查清那个白胖虫子的真相。 从沈越满门被烧,到钟家造反,到年仅几岁的钟家幼儿在宫内被害,到沈姑娘被接回皇宫,再到文景帝派人挖开沈家和钟家坟墓,发现了那个白胖的虫子和已经失去头颅的尸体…… 桩桩件件,令人惊骇。 老王妃只是个女流之辈,她虽然有能力去打理雍南王府,却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可御医当时已经无人可以依托了。 第347章 老王妃的秘密(二) 都城就是个深水池子,里面一团黑,能信任的人不多,能帮他的人也不多,御医本来是想找雍南王的,毕竟雍南王虽然废物,可是对文景帝却忠心耿耿,也心地善良,事关睿国和苍生,雍南王若是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不会不管。 可谁知道自已刚来到这儿,就听说雍南王也没了! 他想去找穆凉王,可又听说穆凉王什么事情都不管,什么事情也不理,他对沈越的感情,还有对文景帝的怀疑,也让御医觉得对方不可靠,指不定……那个虫子的事情跟穆凉王也有关系! 御医拿着文景帝留下的圣旨,承诺老王妃,若是助他查清这件事情,还沈越大人和钟家一个公道,将来皇室绝对不会亏待她! 老王妃犹豫再三,为了年纪尚幼的南玉,答应了。 南玉说:“母妃敏感多疑,虽然答应了御医,却总是处处提防,没让他住在王府,只是把他安置在了外面的一个小宅子里,所以我年幼时完全不记得他与母妃有过来往,而御医在母妃的帮助和掩护下,很快查到了那些虫子可能就是蛊虫,且可能是从某个部落里传出来的……” 御医下定决心,要去那个部落一探究竟。 老王妃不放心他一个人,派了雍南王府的十几个护卫护送他。 五年过去了,杳无音信。 老王妃以为御医已经死了,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是没想到,又三年后,老王妃忽然收到了御医写来的信,字迹潦草且写得匆忙,颠三倒四的也看不太明白,只知道是要求助。 老王妃犹犹豫豫了半个月,正打算咬牙派人去救的时候,又收到了御医的一封信。 按照信上所言,老王妃半月前收到的那封信居然是七年前写的! 而如今收的这一封,有落款,是八年前! 也就是说,第二次收到的信其实是御医给老王妃写的第一封信,当时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御医发现了那个部落的一些秘密,只是不知这封信是否能顺利送到老王妃手里,所以不敢提及太多,只说了自已如今身处险境,那些护卫全都死了,希望老王妃能派人将此事告知当今圣上,请他派兵前来。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老王妃不知道御医是否还活着,她焦虑又不安,胆子又小,竟然犹豫着不敢去救人,生怕把人救了回来,对方仍旧会记恨她这么多年也没派人去解救。 可是,紧接着,一封封的求救信被送来,而且顺序都被打乱了。 不知道御医送出信件的方法是什么,总共二十一封求救信,第一封送到老王妃这儿的求救信,居然是御医写的最后一封! “母妃整理了御医送来的求救信件,发现御医在刚去那个部落没多久,便发现了很多秘密,所以他当即就给母妃写了第一封求助信,那封信件是到八年后才送到母妃的手上,第二封信件和第十二封信应该是同时写同时派人送出的,只是那些信件辗转了许久,居然比最后一封信件还晚到,当时字迹都变得模糊了,很多信件都看不太清楚,不过因为是差不多的内容,能勉强猜出一些意思……” 按照御医的前十二封信件,意思便是说部落有人要造反,那些蛊虫是造反之人为了能兵不血刃地造反,特意弄出来的,而且还在秦睿两国大量实验,若是不能及时阻止,恐怕睿国危矣,天下危矣! 而第十三到第二十封信件,御医的情况已经开始逐渐危险,他被那个人发现了,但他在那个部落里认识了一些朋友,在那些朋友的帮助下,他藏了起来,只是他不确定能还能藏到什么时候,希望老王妃能尽快把这些事情告知圣上,尽快派人来处理此事。 若是老王妃是当年就收到这些信件,哪怕是迟个一两年,都会立马派人去救人,同时通知都城那边。 第465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安言看着他,“如果是要说什么过往恩怨一切了结的话,那便不用说了,你欠我的,五年前已经用那一刀还了,老王妃欠我的,我也已经从她身上讨回来了,至于那些还不完的……天道昭昭,自有天地法则去论证,那都与我无关了,你也不必担心我再去雍南王府找麻烦,我沈安言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我不是,我……”南玉有心要解释自已不是那个意思,却又奈何嘴笨,怕自已解释不清楚,反而更惹人厌弃。 便只好不解释了。 他小心翼翼,有点直接,却又很忐忑地试探问道:“我只是想问你,如果……当年没有母妃阻拦,你会……” “不会。”沈安言很直接地回答了他,“其实你母妃的担心真的很多余,她杀了那么多人,犯下那么多过错,除了给自已增加罪孽没有任何意义,在她没找我之前,我就想着跟你分开。” 他看着南玉道:“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要一想到你晚上跟府上的侍妾通房腻腻歪歪,第二天穿了裤子就跑来同我诗情画意,装出一副很爱我的模样,我就觉得很恶心。” 南玉脸色惨白。 沈安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来自取其辱,但也十分乐意满足他。 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当年也是脑子进了水,大概是被那一小箱子的黄金迷了眼吧,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金贵,完全没意识到那其实就是一坨狗屎,我乐呵乐呵地捧回家,染了一身臭不说,那狗屎还是有毒的。” “你……阿言……”南玉面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野花。 “你问我,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母妃没把我抓走的时候,我还是欣赏你的,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从此你婚我娶,各不相干,若是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当个朋友,你若是不愿意非要纠缠……实话说,我当时已经让管家偷偷去卖那宅子了,准备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顿了顿,沈安言继续说道:“其实老王妃真是自作多情,你根本没好到可以让我为你付出一切,她只消派人来说一句,只要一句,我立马就滚,从此与你再不相见。”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被许管事救回来后,之所以去找那箱黄金,既是为了赏管家和那些冒险救他的人,也是想早点收拾东西走人。 惹不起他还躲不掉吗? 但是黄金没了…… 老王妃盗走他的黄金不说,还派人放火烧宅,如此狠毒又可怕,直到现在还让沈安言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约莫是恐同。 而且还是个恐同的儿控。 南玉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沈府,沈安言怕他刚出去就在外面被马车撞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让云松出去送他一程,确定人回了住的地方就行。 小半个时辰后,云松找来书房。 “公子,雍南王已经回到住所了,但他一回去就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好像还哭了……” “……” 沈安言意味深长看着他道,“让你看到他回去了就马上回来,你还跑去听他哭?” “……我没故意去听,我就是瞧着他不太对,怕他回了房间就自尽,万一他真死了,咱们也说不清楚啊。” 第349章 老王妃的秘密(四) 沈安言直接被他逗笑了,“他好端端的干嘛要去自尽?就因为我没说好听话哄他开心?” 云松道:“那他为什么要哭啊?” 不等沈安言回答,云松又特意悄悄靠近了他,小声道:“公子,你跟雍南王也在谈恋爱吗?他是你的初恋啊?” 沈安言:“……叫你少跟王妃玩!好的不学专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再乱说话,我叫你姐姐揍你!” 一听说要让红袖揍他,云松立马就老实了。 公子说要揍他,不一定真的会揍他,就算揍了,也是温温柔柔的,不痛不痒。 姐姐就不一样了,那是能一脚把他从书房踹到外面大街上的力度。 揍一顿,没十天半个月的,下不来床。 姐姐揍他的宗旨就是,死不了就好,对得起爹娘了。 沈安言把老王妃留下来的东西又仔仔细细整理了一遍,东西太多太杂,现在也才整理了一半。 而且老王妃可能是担心这些东西被人偷走或是有人会发现,也没按照顺序放,都是故意打乱,甚至一个册子里面记的还不是按照时间顺序发生的事情。 比如这个册子记得初一和十五的事情,然后另外一个册子记录的是初三和十八的事情……并且每个册子记录这些事情时,还要再掺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是菜谱,或者是歌谣。 也难怪老王妃死了这么久,南玉才发现这些东西不对劲。 红袖端了新的茶水和点心上来,看到沈安言一个人忙着整理,便轻声道:“公子,可要帮忙?” 沈安言信不过旁人,但红袖还是信得过的,便道:“你过来,帮我把这些做了相同记号的抄录在一个本子上,按照顺序抄录。” 而后又对云松道:“你帮你姐姐。” “好!” 三个人整理起来就很快了。 可是整理了大半的东西后,红袖便开始频繁抬头去看沈安言,欲言又止,抄录时,神情也很不对劲。 第466章 沈安言注意到了,便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云松也顿笔看向她。 红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公子,我这边抄录的是老王妃和老王爷生前的一些……秘闻,公子要看看吗?” “抄录完了吗?” “还有一点,”她翻了翻,“但是也差不多了。” “那就整理完了再说。” “是。” 沈安言对老王爷和老王妃的秘闻没什么兴趣,他只想从中整理出跟那个御医和西域有关的事情。 不过,若是太过隐秘,也该告知一声南玉,这毕竟是他送来的东西。 等所有东西整理完了,沈管事便来敲门,说是晚膳准备好了,让沈安言去用膳。 沈安言觉得也不急在这一时,便放下手头的东西,看向红袖道:“你方才说老王爷的秘闻,说的是什么?” 红袖犹豫着,把自已抄录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他,等沈安言翻开看了,便在一旁简单解释着说道:“老王妃嫁给老王爷没多久后,老王爷便在外面偶遇了一个男子,两情相悦了……” 云松瞪大了眼睛:……!!! 沈安言翻着册子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也懒得翻看了,直接看向红袖。 红袖又接着说道:“那男子好似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自已给自已赎身,后来在雍南王府附近那条街上买了个小宅子,也是个样貌不错的人,文采过人,身材柔软……” 沈安言忍不住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人家身材柔软?” 红袖噎了会儿,“老王妃写下来的……”其实形容很难听,只是她不想说出那些肮脏的词,便按照老王妃的描述,揣测出对方的特点。 不过,毕竟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人物,当年容貌身姿能胜花魁,自然不简单。 也算是命好,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攒够了赎身钱,老鸨也没为难他,竟真让他离开了,还有余钱买个宅子过安生日子。 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这人长得好,性子也好,谁会想到他曾经是干什么营生的呢? 又是个喜欢读书的,文质彬彬,眉清目秀,刚搬来没多久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可惜人家一个都没看上,直到意外邂逅了刚新婚不久的雍南王。 传言里,雍南王这辈子只娶了一个王妃,甚至连通房和侍妾都不曾有,不少人都曾感叹老王妃命好,竟嫁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 虽然老王爷早早因病去世,但这王府上下都是老王妃做主,还得了一个那么好的儿子,自然是人人羡慕的。 可谁曾想,老王爷成亲没多久,就同一个勾栏院出来的男人暗中苟且。 这事儿一直很隐蔽,老王妃也一直觉得自已是很幸福的女人,所以对老王爷也是百依百顺,替他把王府上下料理得十分好,从不曾怀疑他会在外面做什么龌龊事。 直到生下南玉,老王妃才开始隐约觉得不对。 自已怀孕时,老王爷说为了孩子着想不便同房,也不愿意纳妾找通房,老王妃自然是高兴和感动的。 可孩子都生出来了,老王爷却还是不肯与她通房,先是说她身体虚弱,后来又说孩子需要照顾,再后来便是借口事物繁忙…… 老王妃再傻再单纯都知道不对了。 本以为老王爷是在外面养了什么小贱人,不敢让她知道,她心里想着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却没想到是个男人。 云松拿走了沈安言手中的册子,一边听着红袖说一边看那个册子。 然后感叹道:“哇!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抓奸在床?!” 红袖:…… 沈安言:…… 的确是抓奸在床。 老王妃整个人都呆了,当场便吐了,之后发了一场高烧,困在梦魇里出不来,三天后才勉强救回一条命。 醒来后就疯魔了,扬言要杀了老王爷。 老王爷也任由她发作,只是匕首还没刺到老王爷便被心腹给挡了。 老王妃不能接受老王爷跟一个男人腻腻歪歪,她觉得恶心。 而老王爷也不愿意放弃跟心爱之人在一起,但他也觉得自已对不起老王妃,之后便决定让尚在襁褓中的南玉继承自已的位置,自已则跟心爱之人远走他乡。 云松疑惑道:“虽然断袖之风也历来被人不齿,但权贵家中养一两个男宠也是常见的事,老王妃干嘛那么生气?” 第350章 老王妃的秘密(五) 招男宠其实跟纳妾没什么不同,而且男宠比小妾好,小妾能生孩子,男宠不行,不是依靠主君就是得讨好主母,硬气不起来,很多宅院的主母都更宁愿自已的夫君招男宠进来。 恶心归恶心,但因为男女有别,男宠也都是养在外面的庄子的,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男人总是要偷吃的嘛,养个男宠生不出孩子,也无法影响自已的地位,多好啊。 沈安言说:“可能是恐同吧。” 云松虚心求教,“为什么叫空桶?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恐同就是……恐惧断袖,就是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腻腻歪歪的,就想打死他们。” “……” “觉得他们好恶心,特别想阉了他们两个。” “……”云松默默保护自已的下三路。 红袖就道:“确实如此,老王妃在册子里说,自已的确生出了想要杀了他们的念头,只是那会儿孩子还小,而且……她母族势力虽强,可她要是真的杀了一个王爷,还是弑夫,母族恐怕不会帮她,她便只好央求老王爷不要抛下他们母子,赶紧跟那男人断了,她可以为他找来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为妾。” 第467章 老王爷自然是不肯的。 他只给老王妃两个选择,一个是接纳自已心爱的男人入住王府,一个是他带着喜欢的人远走高飞。 老王妃都不愿意接受。 她甚至还试图把持府中财库,不让老王爷拿走一分钱,想着若是没有银钱,老王爷想浪迹天涯也不可能了。 可那个男人有钱啊。 他有宅子,还有一笔存款,他养得起老王爷。 最终,老王爷还是跟那个男人私奔离开了。 沈安言道:“所以,老王爷根本没死,只是跟旁人私奔了?” “不,”红袖说,“死了,是老王妃派人去杀的。” “……” “老王爷执意要离开,趁着老王妃不注意跑了,老王妃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秘密找了杀手,把老王爷和那个男人都杀了,后来将老王爷的尸首秘密运回了,对外说是老王爷因病去世。” 沈安言听着,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当听了个故事。 他说:“这些便烧了吧,也不必留着了。” “是。” 吃了晚膳又喝了汤药,沈安言重新回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些被整理好的册子,发呆沉思。 红袖进来了,见他这般,便轻声问道:“公子是在想老王妃的事情?” 沈安言回过神来,听了她的话,满脸疑惑,“我为什么要去想一个死人的事情?” “……” 琢磨出红袖的意思,沈安言又叹气道:“我在你们心里,原来竟是这般好人吗?” 他问:“你觉得我后悔杀了老王妃?” 红袖谨慎回答道:“如今得知老王妃这般疯魔事出有因,属下便以为公子心生慈悲,后悔没有给老王妃一个痛快。” 沈安言只好无奈道:“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想得这么好呢?那老王爷负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她受了苦,却要我来付出代价?再者说,老王爷哪里就叫负了她?在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宠幸男人的也不在少数,老王爷与她不过是门当户对联姻,她若是受不住,那便学端王妃年少那会儿,早早就上山当尼姑,岂不是更自在?”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就如他当年被迫委身萧景容,要么就乖乖受着,要么就干脆点自尽,没有谁负了谁的说法,只是这个时代太过残酷,选择活着本身就是自作自受。 如果是在现代,沈安言可以拍手叫好,说一句老王爷死有余辜。 可老王爷生下来的时候,这个时代灌输给他的思想就是他贵为皇子,男人女人随便宠幸,他得了封地,成了王爷,怎么连个男人都不能喜欢了? 沈安言不说谁是错的,只是也不能认为老王妃是对的。 更何况这些跟他沈安言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老王妃恐同,就因为老王妃有过不好的经历很可怜,他就该被折磨个半死,就得死那么多人好给她抚慰伤口? 红袖轻声道:“那确实也是……” 而后又道:“属下也只是担心公子钻了牛角尖,会觉得自已对不起雍南王。” 沈安言倒没这么想过。 他不但不觉得自已对不起南玉,还觉得是南玉对不起他呢。 与其内耗自已,觉得自已对不起所有人,不如外耗他人,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已。 “那公子方才在想什么?” “想西域的事情……”说到正事,沈安言又打起精神,“我只是想着,按照我们查到的线索,如果这个蛊虫是在二十几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就出现了,而且御医还说这个蛊虫是因为有人要造反才偷偷炼制出来的,那么……蛊虫就不是西域王炼制出来的。” “公子的意思是?” 沈安言没回答她,而是道:“你和云松分别去驿馆和摄政王府,把端王端王妃还有摄政王一并叫来。” “是!” 没多久,秦怿就带着杨婉玉来了。 而他们入书房的时候,发现萧景容已经到了。 好快…… 沈安言也没跟他们废话,把房门关上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简单说了一遍。 萧景容便道:“老王妃口中的这个御医,便是当初本王跟你说过的那个老神医,他叫顾千里,当初那瓶很厉害的药便是他研制出来的……”只可惜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 他又道:“如果的确是顾千里,那他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当年父皇驾崩前,的确给了他一道圣旨,之后他便离开了都城,再也寻不到踪迹。” 沈安言道:“若是真的,那顾御医说的造反之人,应该就不是如今的西域王。” 杨婉玉点头道:“的确,按照这么算来,御医说的那造反的人少说也该五六十岁了,沈大人满门被灭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蛊虫也是那时候被发现,但我们没发现的呢?也许早在这之前便有人中了蛊,只是我们没发现,这么看来……他的年纪远不止这么点。” 西域王在战场上都穿着轻铠,戴着面具,旁人看不清楚面容。 可是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五六十了还看作是二三十,那个西域王,明显还很年轻。 第351章 老王妃的秘密(六)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御医是说造反,不是要称霸天下或者扩大领土,那么他定然是睿国人,且之前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导致他需要造反……” 第469章 红袖:……这么刺激? 沈安言当然不会跟杨婉玉住一间。 虽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如同亲生的兄妹一般,但也没听说过哪个成年的哥哥跟成年的妹妹睡一个帐篷的,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沈安言对红袖道:“把东西放下吧。” 红袖:“是。” 忠祥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把萧景容的东西放下,和红袖一起把帐篷整理好后,才轻声问道:“云松呢?” 红袖便道:“去玩了,他那个性子,刚到一个地方是待不住的。” 看看这附近的地形地势,帐篷的数量且哪个帐篷住了什么人,有没有可疑的人,守卫如何,是否安全,若出现危险又该从哪条路逃走最方便…… 这是他们这些侍卫要做的最基本的事情。 忠祥自然也明白,笑了笑。 如此这般,他更放心了。 第352章 发烧呓语 (一) 不过萧景容带他前来,也是为了保护沈安言,他便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 云松回来看到他,也不再生气吃醋了。 之前在摄政王府时沈安言让他跟闻公公他们打好交道,虽然碍于之前的事情跟忠祥的关系没那么好,却也不会再随便闹脾气。 确定沈安言身边有红袖和忠祥保护,云松便又出去查探。 赶路都赶了一天,休息了没多久便可以开饭,小皇帝也想着早点休息。 杨婉玉睡得脸上都有了印子。 她不方便带着玉凫过来伺候,什么事情都是自已做,倒也没有不习惯的,动作还更利落快速。 用膳时,也是跟沈安言坐在一起。 她大口大口地吃肉,跟她一比,沈安言简直优雅得不能再优雅了。 小皇帝倒是挺照顾沈安言的,总是让小太监给他送好吃的,搞得跟来春猎的官员和世家公子都频频看向他。 沈安言:…… 杨婉玉吃饱喝足后,仗着自已如今是女扮男装,还特意不讲究地打了个嗝儿。 然后她凑近了沈安言小声说道:“好像来了睿国,都没怎么看到过睿国的女孩子,大街上是这样,春猎了还是这样……果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过秦国的贵族小姐也是这样,敢出门瞎逛的女孩子还是少数的。 多半是被生活所迫。 沈安言说:“别说你了,我在睿国也很少看到女孩子,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些千金小姐在十几个侍卫的守护下,出来喝杯茶,听会儿曲子。” 在睿国,哪怕是为妾,也轻易不出门的。 睿国有睿国的不好,秦国也有秦国的不好,也没法儿比较。 杨婉玉道:“我还以为,春猎时会有千金小姐们出来跟着散散心,结果来的都是男人。” 也就宫女是女的。 连红袖都在春猎中显得十分特别,毕竟她不是宫女,也不是专门伺候人的,一路上都引得不少人注意。 这要换个姑娘,都得给他们看怀孕了。 萧景容不知去干什么了,沈安言一直没看到他,本来也没怎么在意,打算吃饱喝足就回去睡觉,结果刚要走人,这人就来了。 在他旁边坐下后,还摁住他不让他走。 “有好东西给你吃……” 一旁的杨婉玉就凑了上来,“什么什么?给我也看看……” 萧景容:…… 就是一条烤鱼,巴掌大,用树叶包裹着,闻着味道很香。 杨婉玉虽然很想吃,但她没好意思,毕竟这可是萧景容专门给沈安言做的。 沈安言想说他不吃,可是他不吃萧景容就不让他走。 他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萧景容打起来,只能给面子吃了两口。 这鱼莫名其妙很对他的胃口,比那些烤肉好吃多了,两口之后又一口,一口又一口……然后鱼肉给他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鱼头鱼尾和漂亮干净的鱼骨。 萧景容见他这么喜欢吃,也开心,“明天再给你抓一条。” 杨婉玉小声在旁边问道:“我也可以要一条吗?” 云松就在旁边小声说:“王妃,我给你抓,保证比他烤得还好吃。” 杨婉玉就高兴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开心心回帐篷睡觉了。 云松想了想,也跟着起身离开,想去附近看看哪里有抓鱼的地方。 吃得有点撑了,沈安言没马上起身离开,而是坐在旁边听着君臣闲聊,气氛还挺不错的。 萧景容在旁边吃东西,时不时还要转头看一眼沈安言,见他百无聊赖四处转头瞎看,便道:“让忠祥陪你四处走动走动?” 沈安言吃得太饱了,不想动,就摇摇头。 可是坐了一会儿后,又实在觉得无聊,回帐篷的话肚子又太涨了不好睡觉,最后还是让忠祥和红袖陪他四处走走。 忠祥怕沈安言冷着,还特意回帐篷多拿了两件披风。 但沈安言也没敢四处乱走,就是在附近逛了逛,嘴里还含着助消化的酸果子,也不知道萧景容从哪儿弄来的。 消食消得差不多了,正要回去,却忽然撞见了从某个帐篷里走出来的一个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女,一个为她掀开帘子,一个手里还端着碗,像是在伺候什么贵人。 只是一抬头,那女子跟沈安言视线对上了,也跟着顿住了。 第470章 但很快,她便收回视线,假装不认识沈安言,在那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走向了另外一个帐篷。 看样子,那个帐篷才是那女子住的。 沈安言也淡淡收回了视线,朝着自已的帐篷走去。 视线的触碰只是在刹那,当时也有不少人在走动,忠祥和红袖都没发现异样。 在这里不方便沐浴,沈安言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一次了,现在心里藏着事情,也没什么精神,只是随便擦了擦身体便躺下了。 本以为睡不着的,没想到竟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人也仍旧是迷糊的,但他知道是萧景容回来了,男人脱了外衣正钻进他的被子里要搂着他睡觉。 沈安言是真的迷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碰见了以前的熟人,他脑子有些不清醒,竟下意识以为是以前还待在镇子那会儿,萧景容每天都要出门去忙事情,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来,那会儿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心男人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习惯性地翻身滚进男人的怀里,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和手,脚也搭在了对方个身上,眼睛还闭着,一切全靠着习惯来。 整个人都窝在萧景容怀里,沈安言声音迷糊也软乎,“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萧景容僵住了,还以为自已在做梦。 或者是方才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产生了幻觉。 他抱着沈安言,半躺不躺地僵硬着,一动不敢动,生怕这梦境忽然就散了。 男人喉咙发紧,喉结滚了滚,“阿言……” 沈安言“唔”了一声,又在他怀里蹭了蹭,下意识卖乖地叮嘱道:“下次别回来这么晚了,我好担心你啊……” “……好。” 萧景容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抱着沈安言彻底躺下了,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睡迷糊了? 在阿言的梦里,也曾这么温柔地对过他吗? 沈安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萧景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男人很不对劲。 为什么身体那么僵硬? 还一动不动的? 第353章 发烧呓语(二) 他半眯着眼睛,在萧景容身上随便摸了摸,声音依旧含糊,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浓重鼻音,“公子,你受伤了吗?” 公子? 萧景容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下意识以为沈安言把他当成了其他人,心里又恼火又悲哀。 他之前根本不知道沈安言就藏在秦国,知道了以后,想去查却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自然也不知道沈安言在秦国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的人。 可是恼火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悲哀和难受。 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沈安言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两个人走到这份上,不是他自已造成的吗? 沈安言见他没回话,摸了摸他身上,也没见有什么伤口,反而不小心探进了衣物内,触摸着里面坚硬的肌肉,并不光滑,也不怎么好摸,还带着不少伤疤,摸着挺硌手的。 可他没好意思把手马上抽出来,而是讨好地蹭了蹭,笑着讨好地小声问道:“做吗?” 这样的沈安言,让萧景容慢慢反应过来……他不是把自已当成了别的男人,而是睡迷糊了,以为现在还是在那个小镇上。 萧景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已心里的感受,把沈安言的手从自已的衣襟里拿出来,对上对方迷茫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甚至眼尾泛红,面上的粉嫩看着也不太正常。 他摸了摸沈安言的额头,温度是有些烫。 把沈安言摁在被褥里,男人温柔叮嘱道:“乖,躺好了。” 然后在沈安言迷茫的目光中起身穿好衣服,朝着外边走去的时候喊道:“忠祥,去请杨姑娘!” 沈安言就在被窝里小声问道:“杨姑娘是谁啊……” 萧景容也听到了,却只是僵了一下身体,没有回应。 没多久,杨婉玉就匆匆忙忙赶来。 此时沈安言已经被烧得脸颊通红,萧景容不知该怎么办,就拿着帕子湿了水,小心翼翼给他敷着额头。 沈安言眼尾红得更厉害了,盯着他看,还讨好地笑笑,撒娇道:“公子,你真好……” 杨婉玉:…… 她看向萧景容震惊道:“他这是怎么了?” 萧景容面上也全是担忧,甚至紧张到有些阴沉,“本王回来时他就这样了,好像是以为回到了过去……” 他甚至都快忘记以前的沈安言是什么样的了。 只记得他喜欢撒娇又胆子忒大,总喜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也记得他那双笑意盈盈却又满是算计的样子。 像这样带着讨好的笑再次出现时,男人却只觉得难过。 见过一个人风光明媚的模样,再看到他跌入尘埃时的那张脸,心中只剩五味杂陈。 杨婉玉给沈安言把脉,沈安言才注意到这里又多了个人,疑惑盯着杨婉玉看了许久,然后问道:“你谁啊?” 杨婉玉说:“给你看病的人。” “大夫?” “……嗯。” 沈安言又狐疑地盯了她许久,觉得这人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记忆有些错乱,总觉得这个场景里不应该出现这么个人。 可是她就是出现了! 而且越看越不对劲,还皱起了眉头。 第471章 杨婉玉正给他专心把脉,沈安言就忽然猛地把自已的手腕收了回去,然后又坐了起来。 被褥从他身上滑落,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萧景容赶忙上去抱着他,把被褥给他披好,蹙眉紧张道:“你干什么?快躺下……” 沈安言就是不躺下来。 他指着杨婉玉生气问道:“她是谁?” 萧景容:“……大夫啊。” “骗人!”沈安言很生气地说道,“她是个女的!” 杨婉玉:…… 萧景容有些狐疑:“……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是大夫吗?” 沈安言就更加生气了,“既然她是女的,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对!睿国的女人什么时候都能当大夫出门给人会诊了?!你还骗我?!” 他眼睛说红就红,揪着萧景容的衣服,窝在他怀里难过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杨婉玉:…… 她忍不住,轻轻戳着沈安言的肩膀道:“你快别这样,等清醒了不得拿根面条上吊啊?” 沈安言病得不轻,脑子也晕乎乎的,自已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出这弦外之音,还推了杨婉玉一把,怒道:“你别扒拉我!” “……”行,你爱咋地咋地吧! 萧景容虽然很享受沈安言这样,但他想起沈安言动不动就拿刀捅人的习惯,又想起自已这段时日都得住在这个帐篷里,享受了一会儿后,就一边抱着沈安言,一边把他的手摁在杨婉玉面前,“把脉。” 杨婉玉还没动,沈安言又立马把自已的手给收回来了。 然后仰头可怜巴巴看着萧景容,亲着男人的下巴撒娇道:“我不要她给我看病,我要换个大夫……” 杨婉玉总算明白他是怎么把萧景容拿下来的了。 啧,可惜古代没有相机! 不过眼下她也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便看向萧景容道:“他没事,就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每次药浴针灸后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烧呓语,整个人神志不清,怪我没注意,他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之前给他把脉也没查出不对,就以为他是好多了,约莫是换了地方,身体不适应。” 然后又道:“发热和胡言乱语都是正常的,给他吃个药丸,晚点儿折腾累了睡一觉,发一身汗,明天醒了就好了。” 萧景容看着怀里的沈安言,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 虽然很享受,却也不想这人真的烧成个傻子,狐疑道:“确定没事?” “不用担心,晚上记得给他换衣服就成,别让他穿着湿衣服睡觉,还有,出汗了要及时擦干净,不然明天烧不退,才是真的严重。” “……好。” 萧景容找到了那瓶药,拿出一颗要喂给沈安言。 可沈安言盯着那颗药丸,迟疑着不肯张嘴。 他这样的迟疑,代表着不信任…… 撒娇和暧昧的话张口就来,可实际上,还是不信任他的。 萧景容忽然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却还是柔声道:“乖,把药吃了,不然今天晚上会难受的。” 沈安言迟疑着,小声问道:“什么药啊?” 萧景容知道他现在认为自已没病,也知道他把现在当成了是在那小镇上,他们两个之间,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只有算计和利用,各取所需。 所以男人顿了顿后,才说道:“助兴的药。” 第354章 发烧呓语(三) 沈安言怔了下,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他,可是很快,脸颊又变得粉红,不知道是真的在害羞还是故意装给萧景容看的,但是没再拒绝,而是乖巧地把那颗药丸给吃了。 然后他就躺在被窝里,看着萧景容忙上忙下地给他端了热水进来擦身,又给他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 沈安言红着脸,小声说:“不穿了吧……”反正等会儿也是要脱的。 萧景容哽了一下,还是坚持道:“穿!”不然他把持不住。 沈安言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巧地把亵衣亵裤穿上了,被萧景容用厚厚的被褥给包裹起来。 唔,有点像是古代皇上宠幸妃子时,太监们把妃子包成毛毛虫然后送到皇帝的寝宫。 完事了,又包成毛毛虫给送回来。 就是穿了衣服这一点不太一样。 萧景容忙完了,又从外面抱了一床被子进来,自已盖着,再把沈安言这个毛毛虫抱在怀里。 沈安言:……??? 他狐疑看着隔着被子抱着自已,还累得很快闭上眼睛睡觉的男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沉默了快两刻钟,见男人也不是要歇一歇然后再做的意思,便忍不住小声喊道:“公子……” 萧景容听到声音了,隔着被子轻轻在他身上拍打着。 像是在哄小孩儿睡觉。 本来想问他“不做吗”,见状,沈安言都不好意思问了。 好像他多想做似的。 索性也闭上眼睛睡觉,只是心里还不安地想着,要是等会儿药效发作了可怎么办啊?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这狗东西才要这么折磨他…… 很快意识又迷糊,身体变得火热,他难受地哽咽着,眼睛却再也睁不开,心里骂着萧景容这个禽兽,居然真的是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第472章 可是迷迷糊糊地想着萧景容是谁啊,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混沌地在脑子里反复骂着人,身上的衣服被换了一件又一件,慢慢的……好像男人就不帮他换了,就这么直接把他塞进被窝里,只是时不时要搂着他擦一擦身上的汗。 他一会儿热又一会儿凉的,总觉得自已像锅上的煎饼,一面凉了就翻过去,热了再翻回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匀称。 将近天亮,烧退了,才总算安稳睡下。 杨婉玉过来给他把脉,松了一口气,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跟萧景容出了帐篷才说道:“退烧了就没事了。” 萧景容问道:“他以前也时常这样?” 杨婉玉想了想,说道:“反正药浴针灸的后劲儿都很大,因为那个过程太痛苦了,通常过了一段时间身体会忽然发脾气,就像这样……某个晚上可能就发热,昏迷不醒或是迷糊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之前在秦国,每次沈安言发病了都是沈管事在旁边照顾。 沈安言看到沈管事后就会把他当成爷爷,听说也撒娇也卖萌,可是每次她赶到的时候,人基本都睡下了,即便后来睁开眼睛看到她,也都能认出她是谁。 知道她是杨婉玉,也知道她要当皇后,所以每次都是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一定会帮她实现自已的愿望…… 像昨晚那样的沈安言,杨婉玉也是第一次看到。 所以才会被吓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怎么了。 为了避免之后沈安言发作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杨婉玉又道:“他每次脑子都不太清醒,说的话有真也有假,不必当真,等他醒了,他若是不记得了也不必刻意提醒。” 萧景容倒是没多想,点了点头。 就沈安言昨晚那样,萧景容都怕他记得。 将近下午的时候,沈安言才醒,他也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又累又饿,还觉得自已脑子晕沉沉的,好像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已,却又无法共鸣那些记忆。 他蔫蔫地吃了东西,喝了药,很快又躺下了。 但是没睡着。 小皇帝带着大臣们出去打猎,萧景容为了照顾沈安言没跟去,但小皇帝带着猎物回来了,他就得去迎接,还得陪在小皇帝身边。 听说小皇帝箭术了得,猎了不少好东西,还带了一只圆溜溜的狼崽子回来。 顺手丢给沈安言玩了。 沈安言:…… 别说,小崽子还挺好玩的。 毛茸茸的,圆头圆脑,走路都跌跌撞撞,介于还要喝奶和可以吃点肉食的年龄阶段。 大部分人都出去跑了一圈马回来,各个都穿着薄衣,就沈安言还要穿着几层衣服,披着披风。 但是也有好处。 比如他坐在轮椅上,把狼崽子藏在自已揣在袖子里放在腿上时,根本没人发现。 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放出来玩一玩。 小皇帝换了身玄色龙纹长袍,护腕束袖,玉冠束发,利落又简单,腰间坠着平安玉佩,负手朝着沈安言走来时,面上虽然带着如少年般明媚阳光的笑,可却让人丝毫不敢小瞧他。 “叔母可喜欢?” 沈安言已经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也没起身行礼,垂眸抚摸着小狼崽,笑着说:“喜欢,谢皇上赏赐。” 小皇帝也伸手用一根手指摸了摸小狼崽的脑瓜子,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弯,“这世间万物的东西,总是幼时才最可爱,长大了都很讨厌。” 他又歪头冲着沈安言笑笑,“听说叔母在摄政王府养了一只大黄狗?” 沈安言也没否认,“嗯,叫萧潇。” 小皇帝愣了下,“萧潇?” “你王叔的萧,和潇洒的潇。” “……哦,是吗?”顿了顿,他好像有些迷茫,又说道,“可王叔说它叫沈十九。”虽然平时都管它叫小九。 “……!!!” 然后,沈安言怒气冲冲去找萧景容。 见了面,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他扔去。 萧景容面上灿烂的笑意一秒被迷茫所取代,不明白自已做错了什么,抓着扔过来的石头也不敢动一下,不解道:“怎么了?” 沈安言生气道:“好你个萧景容!拐着玩儿骂我是狗是吧?!我顶多是给狗取名冠了你的姓,骂你儿子是狗,你倒好,直接让狗叫我的名字!你怎么不干脆让它也叫沈安言啊!” “……” 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尴尬,“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当初走了,本王瞧着它总是想起你,所以就……” “所以就给狗起了我的名字!” “……”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萧景容无奈笑着,扔了石头,过去哄他,“本王没有骂你,只是狗是你捡回来的,忠祥说这是你要当儿子养的,本王这才给它取名萧十九,平时都叫它小九,你若是不喜欢,换个名字就是了。” “……”等等! 第355章 发烧呓语(四) 沈安言看着他问道:“叫什么?萧十九?” 男人迷茫道:“对啊,萧十九,怎么了?” 沈安言:……又被这小皇帝坑了! 这才是真的狗! 萧景容想了想,又软声道:“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它都叫这么多年了,一条狗的寿命也没多少,它也挺喜欢这名字的,不如就让它用吧?怎么说也是你捡回来的儿子……” 第473章 冠他的姓,用他的名,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留个奢望罢了。 萧十九是沈安言给他留下的慰藉,萧景容这些年也是靠着萧十九的陪伴艰难撑过来的。 他觉得这名字很好。 他不想改。 沈安言知道自已着了小皇帝的道,又气恼又觉得没面子,男人主动软了语气,他也不好揪着不放。 只要不是借着萧潇……啊不,萧十九来骂他是狗就行。 不过,萧十九确实比萧潇要好听。 两人此时贴得很近,沈安言还在心里骂着小皇帝,也没空注意这些,反倒是萧景容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嫩脸颊,忽然心生欲念。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亲上去的时候,沈安言的肚子就传来嘤嘤嘤的声音。 男人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什么东西?!” 怎么肚子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沈安言就尴尬地把小狼崽掏出来,放在自已腿上,“皇上赏的小狼崽子。” 小狼崽大概是饿了,嘤嘤叫着在沈安言身上踩奶。 沈安言只好唤来云松,让他带着小狼崽去找吃的,但是没了小狼崽作为掩护,沈安言也实在觉得尴尬,就说:“我四处去转转,你忙你的吧。” 红袖来了,萧景容也没敢再贴上去。 忠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红袖推着沈安言往树林那边去。 “怎么不在公子身边伺候?” 听到声音,忠祥转头看了一眼,见是重风,又收回了视线,“公子好像不太想看到我。” 重风并肩与他站着,“别瞎想,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忠祥笑了笑,并未说话。 重风又道:“是不是那个叫云松的小子又欺负你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忠祥赶忙把他拉住了,“你干嘛去?” “我给你教训他去!” “……不是他,”把人拉回来后,忠祥揣着手,“跟他没关系。” “那你这是怎么了?” 见忠祥又不说话了,重风才小声说道:“难道真是公子给你脸色看了?他骂你了?还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忠祥摇摇头,“没有。” “那是为什么?” “……” “你倒是说话呀!” 忠祥只好叹气说道:“公子对我还是好的,只是……太客气了。” 他看着重风道:“你知道吗?公子如今待我们就如同陌生人一般,礼貌温柔,又谦逊有礼,可他待红袖姑娘和云松的时候,却是严厉又自在的,他对红袖姑娘很是看重,对云松也十分纵容,看到我时……却总是带着小心又谨慎。” 就像是在应付曾经的恩人。 忠祥又说道:“我觉得公子是不大希望我在他身边伺候的,也可能是因为主上的缘故,我若是出现,总会让公子觉得我是在监视他。” 说着,他眼底现出黯然。 毕竟他曾经就是萧景容派去监视沈安言的。 只是,沈安言即便再厌恶他,碍于曾经的情分,也总不好对他太无情。 重风很少在沈安言面前出现,他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替萧景容办事,便是春猎跟来,也是要维护秩序,保卫皇上安全,更没什么机会出现在沈安言面前了。 他不清楚是忠祥想多了,还是沈安言的确如此想的,便安慰忠祥道:“你也不用多想,或许公子只是在秦国待得太久了,回来之后一时不习惯呢?” 而后又道:“公子的性情你我都知,他若是真不喜你,又怎么会留你在身边伺候?如今这般……想来也是因为云松,听说他为公子出生入死,好几次救了公子性命,如今他姐弟二人又都在公子身边做事,公子看重他们也是应该的。” 忠祥点点头,眼底的焦虑和忐忑却总是无法散去。 重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况,你与公子还有血缘关系,虽说离得远了些,却也是亲人,若是公子知道的话,自然会对你不一样……” 忠祥却摇头道:“可我不想如此。” “你若不想那便罢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公子看重谁喜欢谁,你与他的关系总是不一样的,你也不必想那么多。” 忠祥看着他,笑了笑,“好。” “走啦,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重风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如今公子身边多些能人勇土照顾是好事,这样便是有人再欺负他,也不用担心了。” “……嗯。” 而被红袖推着前往树林的沈安言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红袖便赶忙停下,低声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沈安言摆摆手,另一只拿着帕子捂住唇鼻,闷声道:“没事,只是忽然鼻子有些痒,约莫是这里飞毛太多了。” “那……还要继续往前吗?” “嗯,走吧。” “是。” 红袖又推着他往前走了许久。 最后,找到了一处河水,河边边有个穿着红色外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们。 红袖便推着沈安言往前,距离那姑娘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沈安言抬手,红袖便顿住了动作,而后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正在神游发呆的姑娘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沈安言。 正是之前与她在别的帐篷面前对视的那个红衣姑娘。 第474章 也是当年在怡红楼帮过他的俏红。 看到沈安言,俏红眼眶泛红,可却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攥着帕子,情绪激动。 最后还是沈安言先开了口,温声道:“俏红姑娘,许久不见了。” 俏红却落了泪,但她很快又偏头拿帕子去擦拭眼泪,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十九……” 思念和记挂的话还没说出口,沈安言便道:“姑娘是萧景容的人?” 他话音刚落,俏红怔了一瞬,最后却朝着沈安言跪下了。 沈安言下意识要往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已仍旧坐在轮椅上,只能把背贴紧了椅子,蹙眉低头看着俏红。 而后,叹了一口气,“就算你是萧景容的人,你也未曾害过我,亦是我的恩人……我们之间,何至于如此?” 第356章 果然是没有缘分吗? (一) 俏红哽咽着给他磕了一个头,久久伏在地上,不起来。 沈安言有心想下去把她扶起来,但他如今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实在起不来了,便是勉强站起来,也不过是两个人跌坐在地上,就懒得费那功夫了。 只是轻声道:“起来吧。” 可俏红却始终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也没有抬头,哽咽着说道:“是我自已要来见公子的,与主上无关……” “你想跟我说什么?”顿了顿,沈安言又道,“不管你想说什么,都起来吧,总不好趴在地上说与我听。” 俏红便直起腰,但她仍旧跪在地上,只是侧着脸用手帕擦了擦脸。 好一会儿后,才眼睛通红地看向沈安言,带着浓重鼻音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主上的人了吗?” 沈安言垂眸。 还能再见曾经的故人,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得坏事,只是要谈论萧景容,他却又不太愿意。 此刻也只能微微叹气道:“没有,见了你才猜出来的。” 既然太后当年能在怡红楼安插细作,想必萧景容也不会什么都没做,否则,他又怎么知道巧玉等人是太后那边安插的人? 沈安言并不想知道萧景容在怡红楼安插了谁,他也不在乎,所以没去调查过,也没做过猜想。 只是忽然见了俏红,他便是不想知道也不行了。 俏红吸了吸鼻子,垂着头,“对不起……” 沈安言看着她道:“我说了,你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你主上是你主上,你是你……” 可俏红却忽然摇头。 她又忍不住哽咽道:“不是的……不是主上把你害成这样的,是我害的你。” 沈安言一怔。 俏红又道:“我也是来了都城,见了重风大人和忠祥公公,才知道你与主上有这般误会,主上不让我见你,可是我……我想着,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了,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知道所有真相?” 沈安言:……大可不必。 就算有些什么狗血误会,他也觉得没必要知道。 他再次叹气说:“我与萧景容没有误会,我真的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如今我沉疴难起,能活几时都不知,也没那个能力去报复他,什么真不真相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管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那都已经过去了。 可俏红却坚持要说,“既然你不在乎了,那听我多说两句又如何?” 沈安言:“……好,你说吧。” 俏红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但正要开口时,还是喉咙发涩。 她说:“不杀巧玉,其实是我的主意……” 她本是孤儿,被萧景容所救才有活命的机会,所以自愿为他做任何事。 入青楼也是她自已的选择,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无长处可以报恩。 但幼时流浪漂泊,后来又历经重重苦难,进了青楼,也是一波三折,她明白身不由已的苦衷,也可怜那些姑娘们,不管是入青楼还是当细作,都不是她们自愿的。 所以她不想巧玉死,便央求萧景容留巧玉一命。 萧景容是个只在乎结果而不在意过程的人,每次交给俏红的任务,她都能完成得很好,萧景容自然也不会去管她要用什么方式完成自已交代的事情。 所以,俏红便设计自已的恩客去勾引巧玉,想留住巧玉一命。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清白贞洁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她想着往后多照顾巧玉便是了。 巧玉后来也的确回来了,虽说过得没有以前好,但在俏红看来,总比失了性命要好,若换了巧玉来选,自然也是性命更重要。 可没想到,老鸨居然对沈安言也这般无情…… 她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才会那般照顾沈安言。 后来沈安言被周府的人带走了,俏红也去求了萧景容帮忙,希望他能帮忙救下沈安言。 萧景容本来不想管这种小事,可俏红忠心耿耿,又帮他做了很多事情,所以萧景容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在穆凉王府后门驾着马车带走沈安言的下人,其中一个便是萧景容安排的。 那些银钱都是萧景容让人准备的。 沈安言半路逃走,凭他自已根本做不到,是那个下人替他掩护。 之后管家的人追杀了半年,他一直没死,也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萧景容便让人拦住了,让管家派去的杀手暂时失去了他的行踪。 第475章 只可惜那会儿萧景容也被太后的人连番刺杀,自保无暇,后来便没再管过沈安言,毕竟那会儿也的确没把沈安言放在心上,对于萧景容来说,一个身份卑贱的陌路人,死了便死了。 俏红又说,萧景容一开始这么针对沈安言,是因为他在屏风后说的那些话。 萧景容以前身边也出现过很多不择手段勾引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爬床的女人,他很恶心,所以对这种人嗤之以鼻,十分厌恶。 他不知沈安言的处境,认为沈安言堂堂一个男人,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勾搭别的男人,下贱肮脏,也丢了男人的脸面,所以十分厌恶他。 直到后来跟沈安言好了,逐渐发现他不是像自已以为的那般模样,也派人去调查问清楚了,才开始对他改观…… 但沈安言根本无所谓萧景容怎么想。 听了俏红说的那些话,他情绪毫无波动,不悲不喜,不难过也没有任何释怀的感觉,只是轻声问道:“你跟我说什么多,是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就会对萧景容改观吗?” 俏红愣愣看着他,眼眶还是红红的,眼底却带着几分疑惑。 仿佛是在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沈安言眉眼带着浅笑,可眼底却是冷的,那并不是针对俏红,只是他生来便是这样一副冷硬的心肠,“俏红姑娘,你在青楼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还是那么天真?” 俏红愣得更厉害了,“我……” “我不否认萧景容可能是个好人,他是个好的臣子,也是个很好的摄政王,他或许配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顿了顿,“不管当年巧玉的事情是谁策划的,也不管当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有没有帮过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爱他,我也根本不喜欢男人。” 第357章 果然是没有缘分吗?(二) 沈安言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对我而言,这世上有太多美好和值得在意的人和事物,但这其中绝对不包含萧景容,因为我沈安言绝对不会下贱到去爱上一个曾经践踏过我的人,就算是我被迫无奈自愿给他践踏的……也不行!” 他可以敬重萧景容,可以惧怕萧景容,可以佩服萧景容,也可以视萧景容为一个可敬的对手,他们甚至可以成为口头上的朋友,为了各自的目的和利益侃侃而谈…… 但唯独不能爱上。 没有一个人,一个生来有血有肉、有自尊有人格的人,会自甘堕落到爱上一个曾经把他当成玩物,在床上无限羞辱他的男人! 不管萧景容是怎么想的,但站在他沈安言的角度,他当初就是为了活着而自愿卖身给了这个男人。 那些在床上的谄媚和讨好都不是假的。 萧景容能释怀,是因为被扒了衣服趴在床上抬着屁-股讨好的那个人不是他。 可沈安言不能释怀,他也不应该释怀。 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他不后悔,若是让他在死亡和苟且偷生中再重新选择一次,他依然选择苟且偷生,但这不是他自轻自贱的理由。 正如一个被逼着卖淫的女人不该爱上嫖娼者,也正如被拦路抢劫为了活着而选择被强奸的人不会爱上强奸犯,更如幸存者不会爱上杀害他满门的凶手一样……那便是底线不能被突破。 不恨,就是沈安言对自已最大的宽容,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选择。 但他宽容原谅的只是曾经那个被逼无奈的自已,而不是这个冷漠的朝代,那些可怕无奈的岁月,还有萧景容那些年无心的强制和一句句的“下贱”。 俏红怔怔看着他,没再说话。 沈安言便看着她轻声道:“起来吧,你不欠我什么,萧景容也不欠我什么,但同样的……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他又说:“你们这样一个个的逼着我去原谅他,爱上他,比当初我被迫委身于他更让我觉得难堪,我是为了活着,你们是为了什么呢?” 俏红垂着眸,落着泪。 可沈安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陪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轻声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必须爱上谁的,不爱又怎么了呢?难道没有爱情就死了吗?为什么他悄悄为我做了那些事情我就必须爱上他,而忘了他曾经带给我的痛苦呢?” 他垂着眸子,低头看着自已的手指头,“……好像我不是人一样,我就因为想活着爬了一次床,这辈子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可他萧景容难道一开始是因为爱上我才让我爬床的吗?” “我除了爬上他的床,算计他护着我不被杀死之外,我到底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对不住他?” “我没有害过他,更没有出卖过他,即便去了秦国,我也没有为了秦怿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的事情,西域偷袭的时候,是我让秦怿带兵去支援他……他也没有害过我,但他曾经口口声声骂我卑贱是真的,一次又一次断我生路是真的,一开始把我当做玩物也是真的。” “可是太可笑了,明明都是各取所需,现在就因为他爱上我了,我就必须得爱上他,否则便好像是我对不住他一样……” 他看着俏红,眼底也泛红了,“俏红,在青楼,就算是遇到了熟客,姑娘们也是拿了银子才伺候的,没有哪个道理是说因为这个客人爱上她了,所以姑娘也得爱上他,不必收银子的……也不是说这个客人他花了钱,过了夜,这个姑娘就必须爱上他,往后就得自已赎身跟他回家了。” 第476章 他说:“没有这个道理的,你明白吗?” 俏红落着泪,点着头,“对不起……” 她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听说主上对十九一片情深,她唯恐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两个有情人分开,所以才会急忙想要解释清楚。 其实她真的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安言。 也担忧自已说的这些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许久后,沈安言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从轮椅上起身,撑着最后的力气,把俏红从地上强行扶了起来。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我心里明白,就算不是因为巧玉那件事情,你也是愿意帮我的……我不恨你,后来也不再怪妈妈了,世事无常,活着本就艰难,是这世道如此,不怪你我。” 他又说:“你也不用把这些事情挂在心上,人跟人的缘分本就是注定好的,很多东西,不必去强求。” 俏红吸了吸鼻子,垂着眸,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沈安言让她先回去,她便回去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没说…… 比如她如今是在穆凉王府伺候,其实也是萧景容为沈安言埋下的棋子,因为当初萧景容是打算把沈安言送去穆凉王府养病的。 萧景容那时候想着,有俏红在一旁照顾,沈安言会好受很多。 可惜沈安言后来去了秦国…… 可俏红也知道,这些说出来也没意义,因为沈安言根本不想听,也不在意。 果然是没有缘分吗? 直到看不见俏红的身影后,杨婉玉才从树上跳下来,负着手走到沈安言身旁。 她歪着头朝着沈安言的轮椅靠了靠,说道:“我方才听的时候,还有点感动呢。” 沈安言看向她说:“我要是听到有人这么说秦怿,我也好感动呢。” “……” 清了一下嗓子,杨婉玉索性扯开话题,“那什么……那你如今是打算怎么样?回去之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安言垂眸道:“不是萧景容叫她来的。” 萧景容也是个高傲的性子,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讨他的可怜。 应该是俏红听说了什么,才自作主张跟来都城。 她自然不会跑去萧景容那儿说些什么,沈安言也没那个兴趣打小报告。 大家都是聪明人。 “哦。” 但是顿了会儿,杨婉玉又忍不住小声道:“其实吧,我也不是要你去爱他,可如果跟他在一起能恢复健康的身体,何乐而不为呢?反正他爱你不就行了吗?你就当做是报复他!” “报复他?”沈安言看了她一眼,“满足他的心愿跟他在一起,每日对着他吃吃喝喝,晚上还要伺候他,让他开心快乐……这在你看来,叫报复?” 顿了顿,他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你怎么那么会做生意呢?” “……” “我求求你了,你也这么报复我,牺牲自已满足我所有的心愿,好不好?” “……”这天没法儿聊了。 第358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一) 之后的几日。 旁人去狩猎的时候,沈安言哪儿去不了了,也不想出去吹风,只能整日在帐篷里待着,偶尔就让红袖推他出去吹吹风。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狩猎也基本都是做做样子,搞个仪式感,也是想提醒世家贵族子弟们不要好吃懒做,不说文武双全,但骑马射箭还是应该会的。 所以,遇到怀孕的母兽基本不会射杀,打回来的猎物也很少。 小皇帝就第一天的时候射杀些常见的猎物,捡了一只不知为何落单的小狼崽回来,之后都只是骑着马出去做做样子,没什么动过弓箭。 其他的臣子见状,自然不敢多动。 都是在骑马瞎逛。 但胜在热闹。 到了烤肉的时候,沈安言就有机会参加集体活动了,萧景容专门选最嫩的部位给他吃,还亲自给他开小灶,煮药的同时给他煮了汤水。 但沈安言吃了肉就回帐篷休息了。 最后,还是杨婉玉端药给他,顺便为他把脉。 沈安言问道:“我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从回了睿国,他发现自已就看不懂自已的身体了,好像变得糟糕了,有时候却又觉得变好了。 这些日子,他走路吃饭说话都没有那么难受,不会轻易就感觉呼吸不上来,更没有觉得连睡觉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又总是出现一些突发情况,动不动就高热不退,忽昏迷不醒。 而且情绪也总是莫名变得更暴躁。 杨婉玉只好道:“你这身体吧……自从来了睿国,的确变化挺大的,我现在也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沈安言收回自已的手腕,再次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治疗我的方法,这个方法还跟萧景容有关?” 这已经不是沈安言第一次问了。 杨婉玉每次都敷衍过去,有时候没办法了就半真半假地回答,但每一次都没有回答到点儿上。 她这次还想敷衍,沈安言便抢在她之前又说道:“你这次要是不给我个答案,我就只能去找玉凫了,玉凫肯定知道些什么。” “……” 第477章 “婉婉,你要给我治疗,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得问过我愿不愿意,得经过我同意。” 杨婉玉只好泄气道:“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我不知道自已的猜测正不正确,如果我猜错了,但是却把事情跟你说了,你见了萧景容肯定会产生抵触情绪,对大家都不好。” “所以,要治好我,确实跟萧景容有关系?” 已经敷衍不了了,杨婉玉只能点头承认道:“是,这个治疗方案确实跟萧景容有关系,但是你放心,就算我的猜测是真的,也得需要你们两个同时配合才行,到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明白,只是眼下没确定,我不想说出来惹你心烦。”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也说了,你宁愿去死都不想依靠萧景容活着,我还能怎么办?就算我的猜测是真的,治疗方案也列出来了,你不乐意,我能强行把你绑到他的床上,逼着你们两个和好吗?” 听她这么说,沈安言倒是放心了。 如果是需要他同意才能进行治疗,那就没事了。 反正他是不会同意的。 他觉得他这样活着也挺开心的,而且还有十年八年的时间呢,也不少了,够了。 活得太久,万一投不上好胎怎么办? 狩猎逐渐接近尾声,沈安言却莫名开始烦躁起来。 大概是因为总在帐篷里待着。 沈安言便让红袖和云松推自已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结果刚走出帐篷没多久,便撞见了重风。 重风以往都是行色匆匆的,这回大概是被换下来休息的,看着放松了不少,却也不敢离开帐篷附近,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见了沈安言,他也意外,赶忙上前行礼,“公子。” 沈安言也是好久没见他了,便笑着问道:“换人轮休吗?” “是。” “怎么不回帐篷休息?” “我不累,”他笑笑说,“忠祥昨晚也是轮值,现在就在帐篷里休息,我进去了也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看看。” 重风又道:“公子是要散心吗?我陪公子吧?” 沈安言便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对自已说。 看了一眼红袖和云松,这姐弟俩便识趣地退到一边,重风也走到沈安言身后,推着他往前走。 也没走远,就是在这附近。 停下后,重风才开口道:“公子如今看起来憔悴许多,可是没休息好?” “一向如此,不用担忧。”沈安言又看向重风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 重风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安言便主动道:“跟忠祥有关?” 重风就惊讶道:“公子怎么知道?” “除了他,谁还能让你主动跑来找我?” “……”重风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沈安言问道:“忠祥这段时日,也确实没什么精神,可是生病了?” 如今以他跟萧景容的关系,也不太方便与重风和忠祥走动太多,不过忠祥一直很稳重,沈安言虽然没怎么与他说话,却也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 重风却是说道:“他没事,只是昨夜轮值,没休息好,我便让他在帐篷里多躺一会儿。” “嗯。” 好一会儿后,重风才鼓起勇气问道:“公子……心里可怨恨我们?” “什么?”这问题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沈安言都惊讶了。 “属下不知主上与公子之间的事情,只知道公子忽然来都城寻主上,主上便让公子在摄政王府住下了,属下一直以为……公子会一直留在主上身边的。”顿了顿,他又说道,“却没想到,原来公子和主上之间还发生过那么多事情。” 他再次问道:“皇上强留公子在睿国,公子可是心里有怨恨,却不敢说出来?” 沈安言一直知道重风很耿直,却没想到他这么耿直。 但他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 沈安言说:“我没有生气,留在睿国也不是皇上强制的,只是我与皇上做了一个交易,更何况秦睿两国如今已联姻,两国为一家,留在这儿或是回到秦国,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 重风道:“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 “那……公子只是单纯不喜欢主上吗?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们这些下人?” “……”这耿直得他都没法儿接话了。 第359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二) 沈安言只好道:“昨日爱恨已烟消云散,我对你家主上没有爱,也没有恨,至于对你们……我自是心存感激的,可如今我身份不同,与你家主上既是盟友也是敌人,我与你们交往过甚,对你们而言不是好事。” 他虽答应了小皇帝会留在睿国,也希望秦睿两国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起战争。 可很多事情是说不准的。 若是现在他以曾经的交情就跟重风忠祥交往过密,来日秦睿两国再起纷争,他若是阻止不得,很大概率是会回到秦国保护杨婉玉的,到时候,重风和忠祥怎么办呢? 萧景容……又该怎么办呢? 重风听懂了,心中感动却又忍不住说道:“可公子本是睿国人,与那端王和端王妃也是五年前才相识的,怎么就愿意为他们做到这种程度?” 第478章 他是真心实意的疑惑,没有试探。 可沈安言却不能说实话。 他只是微笑道:“的确是五年前才第一次面对面认识,可是还未见面时,她便已为我付出一切,这世上的感情,不是认识久了才算真的,大多都是偶然邂逅,怦然心动,不顾一切……久而久之,便无可替代了。” 他又说:“五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说起来,我与你们相处不也才一年多吗?” 重风觉得也有道理,“看来,端王和端王妃的确对公子很好。” 沈安言点头,“确实很好。” 而后又说:“曾经两军对垒,如今相互联姻,谁又知道千年万年之后不会成为同胞,不分彼此呢?我虽然是为端王做事,可从未想过要带领秦军踏破睿国的家园,只盼着两国能在我有生之前和睦相处,战事不起。” 至于他百年后……那便是后人的事情了。 重风本来只是见忠祥这般难过,才有心想为他在沈安言面前多说几句,如今,却觉得没必要了。 他朝着沈安言行了一礼,“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 沈安言笑笑,“没有志向,只是贪生怕死罢了。” 因为贪生怕死,所以害怕自相残杀。 因为害怕自相残杀,所以想看天下太平。 因为想看天下太平,所以才要倾一人之力,护两国边境百姓能得百年安宁。 他又对重风道:“你回去告诉忠祥,他如今在萧景容身边做事,我很放心,这摄政王府总是能护他一世安康的,留在我身边没什么好的,碍着他与我的这层关系,他也永远成为不了我的奴仆,便不要胡思乱想了。” 重风惊讶,“公子早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想起沈安言如今的身份,再想起他也在调查蛊虫的事情,便是他没心去调查,只怕萧景容也早就跟他说清楚了。 可怜忠祥还像个傻子,在那里装没关系。 沈安言笑笑,却没再说话。 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明显。 回了帐篷没多久,忠祥就过来找他了。 眼眶微红,抿着唇,看着沈安言好久没说话。 云松正想问他是不是有病,结果他却扑通一声在沈安言面前跪下了。 沈安言叹了一口气,“你这样……我怎么受得住?” 忠祥却还朝着他磕了一个头,压着声音不让哽咽泄出来一丝一毫,却依旧能听出来他情绪不对,“既是长辈,自然受得住。” 沈安言:……他倒是忘了,忠祥好像还应该叫他一声表舅来着。 真尴尬。 他这辈子好像也没当过别人的表舅,毕竟爷爷是独生子,老妈那边……他好像也没见过什么亲戚。 “起来吧,”沈安言无奈道,“只是想让重风劝劝你,别钻牛角尖,怎么他劝了反而更钻牛角尖了?” 忠祥起来了,却仍旧对沈安言说道:“公子,让我在你身边伺候吧?” 沈安言还没拒绝,他便又红了眼眶,“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钟家造反,九族被株连,还留下来的那些人与都算不上什么亲人,而沈家那边也是满门被灭,其他旁支也早就没落,各自漂泊,便是还留下那么几个在都城,更是与忠祥八竿子打不着。 唯一还跟他有点血缘关系,能称得上是亲人的,只剩下沈安言一人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沈越的外孙,一个是沈越的外甥,眉眼间也都与沈越有几分相似。 只是,忠祥像得内敛,他又是自小被去势,容貌变得更加柔和阴性,而沈安言是因为自小吃苦太多,身体柔弱,加上之前涂了那药膏导致身体越发羸弱,仔细这么看去,两人竟也十分相似…… 在一旁伺候的云松都傻眼了,还以为自已听错了。 正想问个清楚时,红袖便把他拉了出去。 沈安言让他先在旁边坐下,他不肯,便只好说道:“忠祥,我与重风说了那么多,他难道是一句都没告诉你吗?” 忠祥摇头,“他都说了,但我不想听。” “……你不听他的,那便听我的,我这条命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你何苦还跑来蹭我的晦气?”沈安言劝道,“不知道我是谁时,你不是也在摄政王府过得很好吗?既然相认了,也不必非得黏在一块儿,如今这般偶尔见个面也是挺好的。” “可我想留在公子身边。” “你是萧景容的人,是他救了你,给你了容身之处,他于你而言是个好主子,我虽然也能给你荣华富贵,但于你而言,这世上没有比摄政王府更好的地方了,你留在我身边帮不了我什么,还会害了你自已。” 忠祥却仍旧坚持,“主上对我的恩情,我自然会报,若主子需要我这条命,尽管拿去便是,可如今主上也不要我的命,就算我留在公子身边,主上也会高兴的,我既然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断没有抛下公子的道理。” 沈安言:……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倔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 沈安言和忠祥同时朝着外面看去,而忠祥也同时快速起身护在沈安言面前。 云松掀开帐帘从外面快步走近,看到忠祥时,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和别扭,但很快又看向沈安言说道:“公子,外面有刺客。” “刺客?”沈安言疑惑道,“刺客怎么能混进来?哪儿来的?” 第479章 这里被重兵包围,层层防守,而睿国也没有内斗,怎么还会有刺客跑来这里刺杀? “不知。” “人被抓住了?皇上没事吧?” 第360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三) “没被抓着,就听见喊声,估计还没靠近营帐就被发现了,摄政王待在皇上的营帐里,重风大人也赶过去了,暂时没见有其他动静。” 沈安言点点头,“你和你姐姐也看着点,若那边有需要帮忙的,便去帮把手,让王妃过来避着。” 顿了顿,又叮嘱道:“小心点儿。” 云松笑着道:“是。” 没一会儿,杨婉玉就揣着手过来了,看样子是刚睡醒。 她直接坐在倒茶喝,“听说了没,刺客是西域那边派来的,还好萧景容早就部署,那些刺客在外围就被杀死了……” 沈安言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听见他们喊的呗。”喝了一口茶水,杨婉玉看了一眼忠祥。 忠祥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退了出去。 杨婉玉又开口问道,“啥情况啊这是?” 这时候,云松进来了。 显然是忠祥知道杨婉玉说的那些话不便让自已知道,却又担心没人在这里保护,沈安言会有危险,就把云松换进来了。 搞得杨婉玉还有些自责。 她无辜道:“我就是好奇他怎么在这儿,随便看一眼而已。” 不过生长的环境不同,这么敏感也是识时务的一种。 沈安言倒是没在意这个,如果忠祥真能因此打消留在他身边的念头,也是一件好事。 他问道:“你还听到什么了?” 杨婉玉就道:“也没什么了,就知道刺客是西域那边来的。” “他们怎么知道是西域派来的?” “那谁知道呢?反正被抓住的时候,那几个蒙面的刺客都自爆了,伤了不少禁军侍卫,好在萧景容早有提防,那些侍卫都没被碎肉血液溅到皮肤,情况倒也不严重……” 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了嘈杂声。 杨婉玉觉得不对劲,正要起身去看,却忽然被沈安言抓住了手腕。 他跟着站了起来,蹙着眉头认真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 杨婉玉也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同时还伴随着尖叫,混乱中,总算听到了“老鼠”二字。 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外面忽然就跑进来很多老鼠! 个头都如同成年男子的脚那般大小,飞快在地上蹿着,吓得沈安言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杨婉玉和云松护在身后。 外面的尖叫和哭泣声越来越明显,沈安言看着地上的密密麻麻的老鼠,只觉得鸡皮疙瘩浑身都是,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努力冷静下来,想试图去找火把赶退这些老鼠。 可是杨婉玉却不小心被一只老鼠爬在身上,她又气又崩溃,尖叫喊道:“啊啊啊啊啊啊——草泥马的别碰老子啊啊啊啊啊啊啊下去下去快下去啊啊啊呜呜呜呜!!!” 沈安言被她喊得耳朵都要聋了,云松拿着剑的手也跟着狠狠颤抖了一下。 沈安言喊道:“云松,不要出剑!” 云松没来及拔剑出鞘,闻言,便也没再拔剑,只是用剑柄驱赶着老鼠,“好!” 这些老鼠太怪异了,绝对有问题! 沈安言本想出去提醒,可是无奈杨婉玉和云松都护在他面前,而且外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老鼠继续往这里钻,真是看一眼都要晕厥的数量! 沈安言也是讨厌老鼠的,平时也容易被吓着,此刻却不能不冷静下来。 他喊道:“云松,你想办法出去提醒他们不要伤害这些老鼠,若是见了血……”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喊叫声就更加凄厉了,还伴随着侍卫们的怒吼声,“这些老鼠有问题!统统把剑放下!不要见血!把剑放下!” 接着,爬进来的老鼠就变成了赤红着眼睛的,身上还沾着血,不知道是人类的血还是老鼠的血,可看起来诡异极了。 老鼠实在太多了,沈安言又是个半残废,他连自已都保护不好,只能被动地接受着杨婉玉和云松的保护。 就在这时,一只红着眼睛的老鼠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这边扑来! 这场面简直又诡异又吓人! 沈安言却根本没法儿多想,眼看着那只老鼠是冲着杨婉玉来了,他想都没想就把挡在前面的杨婉玉给推开了! 同时猛地抬起手和袖子阻挡! 下一瞬,那只老鼠就直接扑在了沈安言的手腕上,也狠狠咬了一口,但紧接着,它就忽然掉落在地上,疯狂尖叫着,发出刺耳又瘆人的喊叫声,踉跄着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 连带着其他的老鼠也像是被集体吓到了,疯狂往外面跑! 沈安言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杨婉玉则攥着他的手哭着喊道:“你被咬了吗?!什么症状?!” 说着,她快速撕下一条长布条,用力绑在沈安言的手上,紧紧勒着,防止那些老鼠有什么可怕的毒性,到时候血液流动会传播得更快,同时掏出匕首毫不留情在沈安言的手上割了几道伤痕,把血给挤出来。 让云松给沈安言拿解毒的药丸,直接喂他吃下三颗。l 沈安言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被老鼠咬的时候手上传来刺痛,就没什么了。 第480章 顿了顿,他又说道:“就是忽然觉得……刚才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他身体里住着什么东西,吓退了那只老鼠。 但这又不是玄幻修仙的世界,所以应该是他的错觉。 伤口处理好了,杨婉玉又给他把脉,一时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只能红着眼睛严肃叮嘱道:“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说!这些老鼠一看就不正常,身上肯定带着一些论七八糟的东西,就算是被普通老鼠咬一口都有可能丧命,我去想办法给你找药……” 这里没有疫苗,杨婉玉不知道自已的解毒药丸有没有用,所以她必须做两手准备。 她记得,这附近好像是有柞木的。 杨婉玉急急忙忙要起身出去找药,沈安言就拽住她道:“你干什么匆匆忙忙的,没听到外面还喊声阵阵吗?现在跑出去,万一你也被老鼠咬了怎么办?” 杨婉玉的确急,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熬着。 她偷偷掀开帘帐看了一眼,外面还是很多老鼠在跑来跑去,还有的人被老鼠缠上了,之后十几只老鼠同时爬到身上,一口接着一口,那人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渐渐没了气息。 萧景容匆匆赶来,见到这个帐篷居然没有老鼠也十分意外,而沈安言在看到他的第一秒就把受伤的手给藏了起来,他又坐在轮椅上,前面有杨婉玉和云松挡着,居然也没被他发现。 男人走了进来,问道:“没事吧?” 第361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四) 杨婉玉也知道把沈安言被咬的事情说了也没用,只好道:“没事。” 萧景容倒是想问为什么这里没老鼠,但看到杨婉玉在,想着或许是她有什么驱鼠的法子,便道:“这些老鼠不怕火,也不怕刀剑,怪异又吓人,现在老鼠越来越多,这里不能待着了,你们赶紧跟着一起转移……” “好。” 他们在萧景容的掩护下,跟着小皇帝还有那些大臣们被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这时候,杨婉玉也才发现小皇帝不慌不忙,乍一看,好像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保护他才没让那些老鼠靠近,可其实……那些老鼠好像也怕他。 就跟怕沈安言是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沈安言和小皇帝被保护在一起后,杨婉玉才放心地带人去找柞木。 相对于那些慌乱到失态的臣子,小皇帝看起来简直淡定得像是在看老鼠们表演,他甚至还温柔地安抚沈安言道:“叔母不要怕,区区几只老鼠罢了,王叔很快就可以把他们赶走了。” 说着,就想去拉拉沈安言的小手,好安慰他。 不过想到自已已经勉强算是跨入男人的行列了,不好意思去握住沈安言的手心,就想着抓着他的手腕,却一不小心,抓到了沈安言的伤口。 沈安言眉头一皱,倒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却还是被小皇帝发现了猫腻。 他猛地抓住沈安言的手,掀开了他的袖子,顿时脸色大变,怒道:“你被咬了?!” 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小皇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安言淡定收回自已的手,低声道:“皇上不要怕,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草民如今身体也没有异样,随身携带的大夫已经去找草药了,很快就回来……” 可小皇帝还是很生气,“你被咬了怎么不早点说?!来人!快把温玉叫过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避着点旁人。” 沈安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又一暖,他赶忙道:“皇上,真的不用了,草民带来的那个大夫也很厉害的,如今再叫温太医过来也无用,若是惊动旁人就更不好了。” 他又说:“温太医一过来,摄政王也会知道的。” 小皇帝便犹豫了。 沈安言又趁机说道:“别让他们分心,草民若是有不适,再叫也不迟。”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小皇帝便挥手遣退了刚才叫过来的小太监,回到沈安言身旁坐下。 都是丝毫不怕他也如同那些发疯的老鼠一般。 小皇帝捧着他受伤的手腕,小声问道:“痛吗?” 沈安言说:“刚开始有一点,上了药就没事了。” 杨婉玉给他清洗过伤口,也敷上了消毒止痛的药草粉末,不知道对老鼠咬伤的伤口有没有用,但总好过什么也不用。 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沈安言便问道:“皇上,温太医给过您什么避虫的香囊吗?” 杨婉玉发现那些老鼠不敢靠近小皇帝,沈安言自然也发现了。 而且他还专门看了一圈,不管是温太医还是萧景容,还是其他的侍卫下人,似乎都逃不过那些老鼠的攻击,偏生那些老鼠就怕小皇帝,为什么呢? 就连他也是因为被咬了一口,那些老鼠才哭着跑掉的…… 小皇帝却安然无恙,好像身上有什么东西就能令那些老鼠忌惮。 想来,萧景容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让沈安言跟小皇帝待在一块儿。 小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朕生来便是这种体质,倒是跟温太医没什么关系。” 沈安言惊讶。 小皇帝又说道:“听说朕很小的时候就跟那些小动物有缘,什么乱七八糟的活物都能当朋友处,不管是蛇虫鼠蚁还是深山老林的猛兽,只要朕不是故意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来伤害朕。” 第481章 很小的时候,一个照顾伺候他的宫女被其他的妃嫔收买,就往他的床上偷偷放了几条毒蛇,他那会儿年纪还小,连话也不怎么会说,对什么蛇鼠完全没有认知,竟然在床上跟那几条蛇玩成了一团。 王叔来了,他还把其中一条蛇卷成麻花,笑着送给王叔当礼物。 害得王叔差点被咬……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他的亲生母亲才会格外忌惮他,不敢同他亲近。 后来王叔对外宣称,说是送他的那块暖玉撒上了硫磺,可以驱蛇避鼠,也在他的床头放了很多药材,迷晕了那些毒蛇,那些毒蛇才不敢动他,也才因此消去了不少流言。 只有他和王叔知道,根本没有硫磺和草药,是那些毒虫毒蛇天生就怕他。 至于为什么……谁也不清楚。 不过,也只有在身边没有多少人时那些小动物才敢同他亲近,若是旁边有太多人类,那些小玩意儿也依旧会咬人,只是尽量不去咬他。 沈安言倒是有些羡慕。 他要是有这本事,当年就不会混得这么惨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老鼠为什么咬了他一口就这么害怕,但沈安言知道这跟自已的身体没有任何关系,他之前也不是没碰到过老鼠和蛇……也没见怕他。 兴许是因为时常跟小皇帝待在一会儿,身上染上了小皇帝的气味? 那些老鼠还没有被消灭掉,天却黑了。 好在杨婉玉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她用柞木皮、当归、川穹、金银花、大黄、干草按量水煎,给沈安言灌了一大碗,之后又吩咐人拿去给那些被老鼠咬了的人服下。 对那些变异的老鼠不一定有用,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小皇帝已经去歇下了。 沈安言却怎么都睡不着,杨婉玉守在他身旁,说道:“有我师兄在,别担心。” 沈安言就问道:“你跟你师兄相认了?” “倒是没有,”她说,“不过师父跟我提过,我师兄是很厉害的,我会的东西他也肯定会,别担心。” “……我没担心。” “哦。” “……” 天亮后,萧景容才一身狼狈地回来。 那些老鼠出现得十分怪异,萧景容和温玉带着人四处搜寻,发现了藏匿在附近的驱鼠人。 那几个驱鼠人有一个逃掉了,派人去追了,剩下的被他们杀了。 老鼠也都被烧死了很多,但也有不少四处逃窜。 只是也难追踪,而且他们还得保存实力,防止西域王再想出其他的法子来刺杀。 萧景容回去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沈安言。 第362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五) 得知沈安言昨晚就被老鼠咬伤了,男人又担心又自责,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拿着他的手臂看了许久。 伤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里面的伤口是怎么样的,可沈安言在睡梦中很不踏实,眉头一直皱着,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太疼的缘故。 帮他把被子掖好,萧景容便去问杨婉玉,“真的没问题?” 杨婉玉也睡不着,隔着屏风看沈安言的床榻,手中还拿着个酒葫芦,挨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喝了一口酒,眼神也黯淡着道:“只是现在没看出什么问题,其他的不好说……” 外面那些被咬了官兵和下人情况都很严重,就算吃了药,处理好了伤口,也还是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如今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萧景容闻言,更不放心了,让温玉也去给沈安言把脉。 但温玉的说法跟杨婉玉是一样的。 脉象正常,体温正常,瞳孔也正常……除了睡得不安稳也没别的毛病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令人不安。 他们几个走出了房间,聚在门前,许久都没再说话。 这里是附近的行宫,相对比较安全,没意外的话明天就正式启程回宫。 但这些老鼠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是靠人驱使的,万一跟着回了都城,伤害城中百姓怎么办? 萧景容问道:“还有多少被咬伤的土兵还活着?” 杨婉玉道:“所有被咬伤的,那些官员们单独在一个殿内休息,其他的,不管男女太监都被放在一个地方休息,受伤的有一百多个人,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而且……多是侍卫。” 侍卫每天都要操练,身体自然是比旁人要强壮的,其他的太监宫女或者下人,或是那些权贵,身体都没有那么强壮,免疫力也差。 可是……沈安言的身体比那些太监宫女,甚至是那些上了年纪的权贵更差。 他被咬之后虽然立马就有杨婉玉帮忙清洗伤口,吃了解毒丸,可也不该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虽然知道自已不该这么想,可想起那些老鼠怪异的模样,杨婉玉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她又闷了一口酒,却还是挡不住泪珠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 红袖和云松都很自责,一直沉默着。 忠祥因为忙着帮重风处理各种事情,心里虽然也担忧沈安言,却也无法过来看一眼。 温玉也揣着手说道:“就看那些侍卫能不能熬到明天。” 一般来说,能熬到明天,活下来的机会也就更大一些,等回了都城,想要治好也会比现在更容易。 第482章 只是,不管是杨婉玉还是温玉,都没信心让那些人能活到第二日。 他们已经尽力了。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没撑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基本都在半夜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没气了。 萧景容急忙闯进沈安言的房间,刚绕过屏风,就看到沈安言在云松的伺候下褪去身上的亵衣,未束的半发被撩到左侧肩膀上,单薄又白皙的脊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皮肤光滑得比女子还诱人。 沈安言背对着萧景容,自然没反应过来,倒是云松愣了下。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萧景容有的他们公子也有,虽然王妃说公子和萧景容是初恋啥的,但是也没说公子的背不能给萧景容看啊。 所以他也没提醒沈安言,继续拿了衣服给他穿上。 等沈安言穿好衣服,一转头,就看到萧景容红着脸站在他后面。 沈安言:…… 萧景容这才回过神来,清了下嗓子掩饰自已尴尬的情绪,说道:“你……醒了?” 然后上前,“身体可有不适?” 沈安言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瞪着云松。 云松根本没察觉到不对劲,还傻愣愣地说道:“那公子,我先下去了,看看早膳和今天要喝的汤药准备好了没有。” “……好。”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云松一走,萧景容便又拉着沈安言的手腕检查,发现已经换过药重新包扎了。 又问道:“可觉得又晕发热,浑身难受?” 沈安言收回自已的手,表情不是特别好看,“跟你有说什么用,你是大夫吗?” 萧景容:“……那本王去把温玉找来。” “不用了,”沈安言说,“婉婉等会儿自会替我把脉检查。” 萧景容总算忍不住了,“你跟端王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跟你有关系吗?” “……” 沈安言要走出去,萧景容却又拦住了他,“你去哪儿?” 不等沈安言回答,他又说道:“别到处乱走,保不齐这四周还有那些老鼠,等你吃了早膳,喝了药,咱们就该回去了。” 沈安言只好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站着太累了。 萧景容见状,也坐在一旁陪着他。 沈安言就问道:“你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只是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没有本王他们也一样可以,”萧景容道,“本王陪你坐坐。” 不然回了都城,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沈安言平时住在沈府也很少出来,可能半个月都不能再见一面。 沈安言也不好赶他走,便索性问道:“那些被咬伤的人都如何了?” 萧景容顿了下,似乎不太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可想到自已不回答,这个事情也瞒不住,便如实答了,“没有一个能活到今天早上。” 沈安言脸色果然变了。 另一只手也下意识抚摸上自已被咬的那只手。 他又问道:“婉婉和温太医加在一起都救不了他们?” 萧景容面色也不太好,“那些老鼠很是诡异,身上带着什么毒也不清楚,有几个侍卫只是被咬破了皮,伤口并不严重,也没流血,却还是死了……端王妃和温玉猜测,这些毒老鼠应该是专门被饲养来杀人的。” 所以才会一击毙命,无药可救。 至少目前他们没办法。 萧景容又说道:“不过那些老鼠被我们烧死了很多,只有一小部分逃走了,不过多数身上都带着烧伤,估计逃走了能存活下来的也很少……” 虽然它们不怕火,可是火一样能烧死它们,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那几个驱鼠人好似驱鼠技术不过关,也可能是那些老鼠没有被完全驯化,所以才能让他们一下子烧死那么多。 如果是专门饲养的,那么要饲养出这么一批能杀人老鼠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也不少。 这一次,西域也是损失惨重。 第363章 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六) 沈安言道:“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次能招来老鼠,下一次就能招来蛇虫猛兽……这的确是最好的刺杀方法,毕竟十几个杀手要混进来杀人难,可是那些老鼠虫子要进来却容易多了。” 毕竟,谁会防着一只老鼠呢? 而且密密麻麻的老鼠,就算想防也防不住。 他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几个驱鼠人的?” “听到箫声了,”萧景容道,“当时都在忙着打老鼠,老鼠的叫声和人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确实很难听到,是温玉说这些老鼠很可能是被人控制的,本王才派忠祥和重风去找人,果然在附近找到了那几个鼠辈!” 打掉他们手中的长萧还不行,他们能用嘴巴发出各种声音诱导那些老鼠,最后只能把他们的下巴卸了,舌头割了。 但这样一来,也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这西域王还真是不简单! 沈安言点点头,在心里回忆了各种事情,想把那些细节都串联起来。 萧景容却看着他,忽然问道:“本王去找你时,帐篷里明明没有老鼠,你怎么会被咬到的?是之前发生了什么?” 当时正是因为没在帐篷里看到老鼠,所以萧景容才从未怀疑过沈安言受伤了。 他还以为是杨婉玉有什么驱鼠的法子,也没多问,就把他们一起送到了小皇帝那儿。 第483章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也没看萧景容,但男人还是感受到了不信任。 他也没强求,只是说道:“你若不想说也没事。” 沈安言摸着自已手上的那只手,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下意识地担心自已被老鼠咬了也没事,还顺便把老鼠吓退的体质,会不会跟他是穿越来的有关系。 其实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毕竟杨婉玉也是穿越来了,老鼠就不怕她,而小皇帝不是穿越来的,可老鼠就是怕他…… 可这也不妨碍他会下意识地担忧。 他的确不信任萧景容。 但沈安言还是说服自已把一部分实话说了出来,比如那只老鼠咬了他一口后,的确被吓跑了。 萧景容听完后,的确很意外,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道:“你身上……种有蛊吗?” “蛊?”沈安言意外道,“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小皇帝那么招小动物喜欢,让那些老鼠那么怕他,是因为他身上有蛊? 萧景容说道:“本王之前在研究蛊虫时,曾在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说是蛊克万物,一个优秀的蛊师炼制出来的蛊虫是很厉害的,远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要厉害成千上万倍,而那些蛊师为了选出优秀的蛊虫,自然要入深山老林里寻找各种毒物,可是里面有很多毒虫猛兽,所以蛊师们会在自已的身上种蛊,这样,那些毒虫猛兽便不敢靠近他们。” 沈安言也听说过这些。 但他穿越来的这个时代,其实更接近历史书上的那些真实的朝代,而他没怎么听说过蛊虫,那好像都是被电视和小说美化出来的产物,就跟这世界上有龙和凤凰一样,都只是听说,可都没见过。 即便是真的知道西域王是利用蛊虫来控制人,他也只是觉得那些虫子的功能不会太厉害,就跟寄生虫一样,多半只是让人发疯发狂。 毕竟这世上若是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那还打什么呀,直接跪下认输呗! 这不就跟某某国家请来神仙助他们称霸天下,结果那神仙还真的来了一样吗?! 但他没这么说,只是道:“我身上没有蛊虫,我对那种东西也不了解。” 想了想,他又道:“是什么样的蛊虫都可以帮忙避开蛇虫猛兽吗?” 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定真的有人偷偷在他身上下蛊,但是他不知道呢? 萧景容却说道:“那自然不是,蛊虫也有害人和保护人的,害人的蛊虫正如那些想要控制人,或者引人自爆的……自然也不会保护宿主。” “那什么样的蛊虫是保护人的?” “……本王也不了解,只知道书上是这么写的。”是害人还是保护人,应该是蛊师在下蛊的时候自已决定的。 就在这时,小皇帝派人过来请萧景容。 萧景容一走,杨婉玉便来了,陪着他吃完早膳喝完药,又给他把脉。 之后说道:“也没什么事,算命大吧。” 沈安言就忽然道:“萧景容怀疑我身上有蛊虫。” 杨婉玉愣了,而后道:“他为什么这么怀疑?” “他问我被老鼠咬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实话跟他说了,他认为那只咬了我的老鼠之所以那么怕我,是因为我体内有蛊虫,他说蛊虫有害人的也有保护人的,我体内若是真有保护人的蛊虫,那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只老鼠咬了我却被吓得落荒而逃,而且我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出事。” “这样啊……” 杨婉玉呢喃了一句,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沈安言:“……这只是他的怀疑而已,但我确定自已体内没有蛊虫,我没有给自已种过蛊,旁人也应该没机会对我下蛊,更何况若是被下蛊了,为何我一点异常都没有?” 杨婉玉目光闪烁,“怎么没有异常了?你现在不就异常了吗?” “……” 想了想,他又道:“我体内真有蛊虫?什么时候给我下的?” 然后又质问杨婉玉,“你给我下的?” 杨婉玉目光乱飘,“你别瞎说,我又不会蛊术,怎么给你下蛊?我给你下蛊干嘛?难不成还想统治你啊……” 她越说越心虚,沈安言就直勾勾盯着她道:“杨婉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相信杨婉玉不会害他,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往他身体里种蛊,但杨婉玉对着他总是不擅长说谎的,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杨婉玉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沈安言怒了,“杨亦!你踏马真在我身体里中蛊了?!我艹!” 他都好久没这么骂过脏话了,骂起来也还挺丝滑的。 杨婉玉冲着他讨好地嘿嘿笑了笑,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解释道:“这是个误会……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解释!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解释!” “……” 斟酌了许久,杨婉玉只能实话实说道:“就……你刚到秦国那会儿,我不是想救你吗?然后……然后当时,我在师父留下的医术里发现了龙髓花这个东西,这树上就说了它是个宝贝,而且还是被珍藏在秦国皇宫里,我后来也是费了老大劲儿给拿到手的……” 第364章 双生蛊花 (一) 沈安言对龙髓花还是有些印象的,这毕竟是救过他狗命的好东西。 第484章 但是蛊虫跟龙髓花有什么关系? 结果杨婉玉就说道:“可是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师父留下的那本医书有几页纸被撕掉了,因为做过伪装,我也很少翻阅,才一直没发现……” 而当时重新翻阅那本倒背如流的医书,是因为沈安言用了那龙髓花,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效果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 她不确定是沈安言没能好好休息治疗,还是因为自已哪里出了差错,就只能重新仔细翻阅医书,结果就意外发现了那本书有好几页关于龙髓花的讲解被撕掉了。 她心慌意乱,唯恐害了沈安言,就只能拼命去找关于龙髓花的相关知识。 但是龙髓花其实在她所认知的历史里是不存在的,而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也有限,流传的医书更是少之又少,关于龙髓花的记载简直少得可怜,后来费尽心思找到了一些相关资料,却也都跟师父留给她的那本书上的差不多。 没有更多的记载了。 是直到沈安言要跟着秦怿出使睿国,她派出去的人才找回了关于龙髓花的资料。 “龙髓花,又名双生蛊花,这种植物不是自然生长的,也不属于大自然的产物,它是远古部落里的蛊师们在炼制蛊虫时研制出来的一种产物,说是植物,其实也不是植物。” 顿了顿,杨婉玉又道,“有一种神秘的炼蛊方式,让毒物们互相残杀后炼制出一个优秀的蛊虫,而后再让这些蛊虫们自相残杀炼制出王蛊,但在这个过程中,王蛊炼制失败了,所有的蛊虫都死了,之后在蛊虫的尸体上会生出一株很奇怪的花,那朵花其实毫无用处,但是花里面却孕育着两个蛊虫……” “两个?”沈安言脸色瞬间大变,差点再次骂娘,“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里有两个蛊虫?!” 杨婉玉挺不好意思的,但只能继续说道:“不然怎么叫双生蛊花?” 然后又赶忙道:“但是这两个蛊虫是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而且这两个蛊虫本来就是给人治病的,双生蛊花的确有治病救人的奇效,靠的就是那双生蛊,只是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能把它们唤醒,否则,它们其实也跟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只是安静待在你的身体里,而且还不会吸取你的营养……” 沈安言一想到自已身体里有两只虫子,还他妈的叫蛊虫,就浑身不自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然后看你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吗?” “……” 杨婉玉又安抚他道:“除了它是蛊虫比较吓人之外,其实对你没有任何害处,否则我比你还要着急,你不用担心。” 沈安言道:“我不担心,我就是有点……”说不上是恶心还是什么。 总之就是浑身不自在。 杨婉玉又道:“而且,你能活到现在,确实是靠着这两只蛊虫,是它们在沉睡中帮你把毒素给吸收了,然后自已消化了,是我自已医术不行,对这种东西不了解,否则你身体早就跟常人一样了。” “有办法把它们弄出来吗?” “目前还没有办法。” “……那怎么办?”顿了顿,沈安言又道,“所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不确定的治疗方法?但是跟萧景容有什么关系?” 杨婉玉道:“我都说了还不确定呢,我对双生蛊花的了解也不多,目前只能确定它们在你体内是沉睡的,我只是想着,既然师父认为这种东西能救人,那也许真的能救你,我是想把你体内的蛊虫唤醒……” 而后又道:“我就想着,你若是跟萧景容好上了,动心了,会不会就能把蛊虫叫醒了。” 沈安言:……??? 什么意思? 这蛊虫是恋爱脑吗? 还得看别人谈恋爱才愿意起床? 杨婉玉又诚实道:“不过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我只是觉得在没把握应对的前提下,就不要把这些告诉你,免得你日日担心。” 沈安言心想也是。 这还没日日夜夜呢,他就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 启程回去时,沈安言也都是一路蔫蔫的。 云松以为他是伤口疼才没精神,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还想方设法地要哄他开心。 可惜沈安言没精神搭理他。 回到都城后,本想直接回沈宅,小皇帝却要沈安言入宫陪伴。 沈安言心想这或许跟萧景容有关,男人估计怕那些老鼠还会出现,待在小皇帝身边自然要安全一些。 他自已也挺珍惜这条小命的,便答应了。 然后小皇帝又笑着对杨婉玉说:“端王妃若是不介意,也可以一起。” 这话令沈安言和杨婉玉都很意外。 他们虽然早就知道小皇帝不简单,却还是很惊讶对方早就看出了杨婉玉的身份,而且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拆穿罢了。 跟着小皇帝一起入了宫,他们都被安置在偏殿。 成年男子少有能在皇宫居住的,既是为了避嫌,也是因为不方便,所以沈安言只能带着红袖和忠祥,而杨婉玉身边也跟着玉凫。 为了避免麻烦,沈安言的房内也没要宫女伺候,都是清一色的太监。 他想着也住不了几天,毕竟就算他乐意住在这儿,朝上的大臣们若是得知了,恐怕也不愿意。 却没想到小皇帝还挺高兴的,天天带着沈安言四处玩,还跟沈安言下棋,一下就是一天。 第485章 杨婉玉问他不用去处理政事吗,小皇帝就说有萧景容在,不怕。 杨婉玉:…… 心情复杂。 后来,萧景容也带着温太医回来了,直接与几位朝中重臣一起去了上清殿见小皇帝,详禀这次的老鼠事件。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预谋的,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还有没有下次。 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 而且更让人不解的是,西域王是如何饲养出这些诡异的毒老鼠的,又是怎么训练它们杀人的? 温玉说道:“蛇鼠虫蚁都是一家,有驱蛊人就有驱鼠人,有些厉害的,甚至蛊虫和各种动物都是使唤,他们能跟那些小动物沟通,也能训练毒虫为自已所用,但大多数的这类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 妄图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最终都会覆灭于自已的野心。 第365章 双生蛊花(二) 小皇帝道:“所以,就跟养狗训练狗,让狗帮他做事一样?” 温玉点头,“这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只要多接触多花心思去训练,自然可以驱使这世上的任何活物帮助自已做事。” 他又道:“以前就有部落是专门以此为生。” 但那些驯兽师只是训练小动物街头表演赚钱。 好的驯兽师,一般不敢苛责这些生物,甚至有些还会与它们成为朋友,不会叫它们去做危险的事情,更不会训练它们为自已所有。 这样大规模的驱使还是第一次见到…… 温太医神色严肃地说道:“人与这世上的其他活物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虽说人也吃动物,可人入了深山也被动物吃,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交集,如今西域利用这些生物为自已谋福利,只怕会遭到报应……” 当然,报应什么的都是后话了,他们也没办法等着看西域的报应来而什么都不做。 眼下西域敢明目张胆来刺杀,只怕后面会更过分,他们必须主动出击了。 可问题是秦国如今内乱,虽然有秦怿稳住大局,但到底还是难以跟西域硬碰硬,还是得早早做好准备。 所以也有大臣提议尽快让驸马公主完婚。 小皇帝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安言,说道:“着急什么,反正人就在这儿了,秦睿两国翻脸不了,重点是如今如何应对西域的这些肮脏手段。” 那大臣一噎,无话可说。 所有人都在沉默。 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些可怕的老鼠。 温太医就说自已还在研究那个控制人的蛊虫,可惜一无所获,还需要一些时日,。 小皇帝也没为难他,只说他们辛苦了。 随后见一帮人杵在这儿什么好主意也出不了,就知道催着秦睿两国早些联姻,便干脆找个借口让他们都退下了。 沈安言也趁机带着杨婉玉一起出宫。 小皇帝见萧景容也没说什么,便知道都城的安全布防已经做好了,想必那些老鼠或者其他的毒虫想要混进都城也没那么容易,便也准了。 出了上清殿后,温太医又看向萧景容等人说道:“其实单单拿到这几个蛊虫也没用,那些蛊虫虽然附在白骨上还活着,可单是这样根本研制不出解蛊的方法。” 要是解蛊的方法靠着研究几只失败的蛊虫就能拿到手,那西域王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了。 而他之前研究出来的抑制蛊虫的方法也不是万能,虽然之前西域使者送来的那只蛊虫的确没有伤害秦怿,也没有伤到小皇帝,但也不能为此生出侥幸心理,西域里,厉害的蛊虫太多了,这个法子也不一定时时管用。 真想解开蛊虫的奥秘,最好是去西域走一趟,看看那些蛊虫到底是如何炼制成功。 杨婉玉就道:“我们已经派人去了西域,但是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些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如果连他们都无法顺利潜入西域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在场之中又有谁能毫发无损地进出西域境内?” 秦睿两国在防着西域的人,西域自然也在防着他们,想要进出没那么容易。 即便是萧景容这种武功高强的,进去也难保不被怀疑,若是被发现了,想要活着出来也是难如登天。 温玉自然也知道,只是忍不住想发发牢骚。 光是靠着那几个破虫子想破解西域的蛊术,那真是太难了! 他研究了十来年也没研究明白! 而且,光是这几个破虫子,就已经是沈安言派人费尽心思才找到的,真的想要破解蛊术……恐怕再过个一千一万年都很难。 这种东西神秘得彷如天上的神、阴间的阎王,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如何去破解? 沈安言便道:“也无需灰心,西域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不管是那些蛊虫,还是这些被专门饲养的老鼠,其实都只是残次品……或许只是我们对蛊虫的了解太少了,才会觉得它们无法战胜。” 顿了顿,他又道:“打一场仗,没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算完,如此秦睿两国联姻都尚未稳定下来,消灭西域就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温玉觉得也有点道理,便点点头。 而后他又看向萧景容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直不说话?” 在上清殿时也不怎么开口,活像被人毒哑了嗓子。 第486章 萧景容一直在盯着沈安言看,闻言便回过神来,“没什么。” 而后便看向沈安言道:“本王送你回去。” 沈安言:……??? 不是在说西域的事情吗,他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不过看温玉眼底有疲色,杨婉玉看着也挺累的,想着在这里闲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不必了,沈府的马车也到了,我与婉婉先行一步。” 可是萧景容看了一眼杨婉玉,杨婉玉先是愣了一下,才赶忙说道:“哦……对,我差点忘了,我有些事情要同师兄讲,但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机会总算来了。” 然后看向温玉道:“师兄,之前跟你讲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现在又有问题了,不如去你府上喝口茶?” 温玉:“……好。” 杨婉玉就这么跟温玉走了,留下面无表情的沈安言和一直看着他的萧景容。 他们两人最后也一同上了马车。 沈安言虽然不耐烦,却也只能问道:“王爷有什么话同草民说?” 萧景容倒是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忽然说了一句,“本王昨晚做了个噩梦……” 沈安言:……??? 见萧景容没再开口,他只好道:“哦。” 然后又听见萧景容说道:“本王梦见,你被人五马分尸,然后死得很惨。” “……” “之后,本王又梦见你被西域王抓住,用蛊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再之后,本王又梦见你浑身是血,瞪大着双眼死在床榻上,旁边爬满了老鼠,它们赤红着眼啃食着你的血肉,你死不瞑目……” 沈安言忍无可忍,“王爷!我最恨你的时候,可也没这么诅咒过你!” 第366章 双生蛊花(三) 萧景容说道:“本王不是在诅咒你,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是梦境,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 他又抓着沈安言的手说:“阿言,如今西域情况不明,那些老鼠不过是西域王的一时试探,再这么追查下去,西域王恐怕会盯上你。” 沈安言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是盯上你呢?” “本王早就在他的必杀名单内,只是在他眼里,本王把持着政权不肯交还于皇上,睿国如今还是处于内斗之中,只是不如秦国明显罢了,留着本王与皇上相斗自然是好过杀了本王。” “哦……”沈安言抽出自已的手,“那就让他派人来杀了我吧。” “阿言!” 沈安言看向他,“不然你想如何?” 顿了顿,又道:“查都查了,西域王若是盯上我,不管我之后查不查,他都不会放过我,难道我要马上躲到天涯海角?” 萧景容无奈看着他道:“本王只是担心你,你怎么总是这样呢?” “……王爷想我怎么样?” “罢了,”萧景容无奈笑了笑,“那就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 “王爷还想说什么?” “既然你要继续追查西域的事情,那本王便同你说一说温玉吧。”似乎是怕沈安言不愿意听,萧景容又道,“本王与他相识也有十多年了,知道他不少事情,甚至有些事情,还是端王妃不知道的。” 沈安言反问道:“那王爷就这么把温太医的秘密出卖给我了?” 萧景容无奈道:“……你就不能与本王好好讲话吗?这怎么叫出卖?自然是方便说与你听的才说,又不是背地里透露人秘密。” 沈安言便笑了,“王爷请说。” 男人先是看着他的笑脸愣了一下,随即才道:“一直传闻温玉手中有本绝世医书,其实那本医书就是他师父留下的关于那些蛊虫的记载,温玉并没有同他的师父翻脸,断绝关系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当年,温玉和杨婉玉的师父发现那些蛊虫后,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后来就不小心卷入了一些麻烦中,几次险些丧命后,才后知后觉自已被人盯上了。 他是为了不牵连自已的徒弟,才跟温玉恩断义绝,但怕自已哪日死于非命,这些秘密就会永远被隐没,便把那些记载了蛊虫的事情伪装成医术送给温玉,但温玉表面上遵从师命,来到睿国当了御医,过上安生日子,其实一直在暗中偷偷调查。 尤其是师父死后,温玉更是怀疑师父的死跟蛊虫有关,更是拼了命的调查。 也是后来萧景容也在调查蛊虫一事时被他发现,他才说出自已来到睿国当御医的真正目的,两人才开始真正合作。 而师父也暗中收杨婉玉为徒,却不让杨婉玉说出自已的名号,也仅有几人知道杨婉玉的师父师兄是谁,所以师父没敢把这些事情告诉杨婉玉,只是顺嘴跟她提过。 故而,杨婉玉对蛊虫的事情了解不多,对温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毫不知情。 沈安言垂眸,倒是没说话。 其实杨婉玉早就怀疑过温玉了,之前也当面问过温玉,只是温玉怎么回答她的,沈安言没问过…… 这是他们师兄妹的事情。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清楚萧景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不会蠢到去相信,一个曾经高高在上,性格又那么傲娇的男人,会忽然软声软语地对一个人好。 即便他对这个人可能有那么点儿情意。 第487章 马车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到了沈府大门,沈安言刚要下马车,男人便忽然拉住他。 沈安言顿住,回头看他。 只见萧景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他,“这个可以助你避开蛊虫,你拿着,这段时日小心些。” 沈安言低头看着那个香囊,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多谢王爷。” 下了马车后,沈安言径直进了沈府,头也没回。 萧景容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沈府许久,即便沈安言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他也依旧保持掀着车帘的姿势不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松手,淡声道:“回府。” “是。” 杨婉玉回来的时候,沈安言已经沐浴洗漱了,头发也披散着,穿着一身月白色长款里衣,正坐在茶桌前研究那个香囊。 她一屁股在沈安言面前坐下,趴在茶桌上也盯着那个香囊看,问道:“看啥呢?” 沈安言把香囊递给她,“看看,能看出什么特殊的东西来吗?” “这不就是一普通的香囊吗?” 杨婉玉接过香囊,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还闻了许久,“就是普通的香囊啊,挺好闻的,里面的药材大多都很珍贵,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能避开蛊虫吗?” “啥?!” 这话顺利惊到杨婉玉了,她再次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许久,最后表情复杂道:“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啊,这里面的药材,我都能闻得出来。” 察觉到沈安言表情不对,她又小声问道:“这香囊是谁给你的?” “萧景容。” “……他跟你说,这香囊能帮忙避开蛊虫?” “嗯。” “……” 这回轮到杨婉玉沉默了。 她瞧着这香囊看了许久,最后站起来说道:“那我回去研究研究。” 虽然她对自已的医术很有信心,既然自已没看出什么端倪,也能闻出这香囊里面的所有药材,那就说明这个香囊就是一个普通的香囊,可是她对蛊虫并不了解,也没有问过温玉研制出来的那个避开蛊虫的法子是什么。 这毕竟是个人的研究成果,往小了说叫个人专利,往大了说就是两国机密,故而她没有主动问过,温玉也没主动提过。 说不定,真是这些她烂熟于心的药材结合在一起,用了某种特殊的法子,就让它们产生的抵抗蛊虫的奇效呢? 可沈安言却拉住了她,“不用了,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拿着这个香囊去研究过了。” 杨婉玉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下来,蹙眉看着他道:“那萧景容为什么要骗你?图一时开心?” 就算是想找个借口把自已亲手做的香囊送给沈安言,也不至于用这么可恶的理由啊,万一沈安言真的相信了,下次拿着这个香囊就往蛊虫堆里跑怎么办? 虽然沈安言肯定没有这么傻,可……可万一呢?! 第367章 试探与破绽 (一) 沈安言又拿着那个香囊仔细翻开研究,“刚开始,我以为是他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想借着这个香囊告诉我,可后来我发现这个香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也没有暗藏玄机,我以为它可能真的可以避开蛊虫,这才让人仔细研究……” 结果什么都没有。 沈安言又笑了笑,眼底却不带半点情绪,“看来,我是真的低估他了。” “什么意思?”杨婉玉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沈安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转头看向她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萧景容是喜欢我的吗?” 这问题…… 杨婉玉难得见他这么严肃且认真,可眼底却又带着玩味地看着她问问题,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想了许久,也跟着认真回答道:“说实话,我其实也没怎么特意去关注过这个事情,我只是猜测如果你跟他重新在一块儿的话,可能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双生蛊花的效果可能会在动情之后发挥出更好的效果。” 沈安言问道:“那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对他动情了,深陷其中,却发现这只是一场阴谋算计吗?” 杨婉玉愣住。 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虽说她对萧景容的了解不多,却也觉得他应该不是这种人。 可那也只是“应该”。 杨婉玉跟沈安言是一样的人,她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去信任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哪怕是她在这个时空的亲人,她也做不到完全信任,只能是尽量去相信和爱护。 所以她便说道:“怎么说呢……就跟我嫁给秦怿一样,我就从来没想过我会爱秦怿爱到无法自拔,深陷其中,痛不欲生,我觉得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就算某一天无可避免地动心了,也还是会有理智在其中拉扯不断。 而在理性的人面前,任何阴谋算计都是没用的,一旦他们发现不对,就会及时抽身,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顿了顿,杨婉玉回想起这段时间萧景容的所作所为,又说道:“不过我看摄政王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他喜欢你应该是真的吧?毕竟这些年他对你也确实挺在意的……” 沈安言嗤笑一声,“如果连你都相信了他对我深爱不移,那他可真是太成功了。” “……” 第489章 说不定只是想先利用沈安言让秦睿两国联盟更加坚固,搞定西域,之后再想办法让睿国一统天下,再摧毁他手中的天机阁,然后把他继续困在摄政王府呢? 萧景容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好一会儿后,杨婉玉又忽然捶桌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他在这儿想了大半个晚上都没想明白呢。 “他在色诱你!”杨婉玉眼神认真道,“这是美人计!” “……” “秦睿两国联姻是他和秦怿提出的,但主要是他放出小道消息,表示了这个意愿,之后你和秦怿就上当了!”顿了顿,杨婉玉又摇摇头改口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总之,你在算计他,他也在算计你,秦怿就是你们互相算计的棋子,你希望秦睿两国结盟,共同对付了西域后,天下太平,他希望解决了西域后,睿国转而一统天下,彻底把你困在睿国!”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沈安言从未这么想过,因为他不认为一个人在谋算天下的同时,还去谋算着怎么得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正如要了一个西瓜的同时,还想着去捡一颗芝麻。 这也太可笑了。 毕竟,他谋算这些也不是完全为了天下太平,还有其他私心。 但事实上,杨婉玉的猜测几乎接近真相。 摄政王府。 小皇帝秘密前来,一身黑色束袖长袍修身又隐身,他从暗处走出,竟恍如从黑夜衍生出的神明。 入了书房,外面有各大高手守着,无人靠近。 而萧景容就站在一幅画像前,哪怕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也不去回头看一眼。 小皇帝就站在他身旁,虽然才十五岁,但个头跟萧景容比,也差不了多少。 萧景容不会再长,但他还有上升空间。 正如萧景容只想做好这个摄政王,小皇帝的野心却从来都是一统天下。 画像上的人是沈安言,是当初萧景容画的那副“混账王八蛋”,如今都过去好几年了,画像却还是那副模样,仿佛那个惹他生气的人还是至雅院里沉沉入睡。 小皇帝便开口了,“王叔今夜未免操之过急了,想必……叔母已经开始怀疑了。” “不试探,怎么能确定自已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那你又何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试探他?”小皇帝蹙眉,不悦的同时也很不理解,“如今我们计划十分顺利,他也答应了会一直住在睿国,秦怿如今也回了秦国……” 萧景容的视线没有挪动半分,说道:“他这么聪明,只怕早就猜出来了。” “恐怕未必吧……” 萧景容这才看向他,“建安郡主死了,皇上知道这事吧?” 小皇帝便直接顿住。 男人又继续说道:“雍南王老王妃对外宣称是因病仙去,可皇上应该知道,老王妃死前并不好受,建安郡主的死状如何凄惨……皇上也想必有所耳闻。” 小皇帝确实听说过一些消息,他蹙眉道:“那又如何?” 沈安言对老王妃和建安郡主下手,是因为她们都伤害过沈安言,可他想要的不过是沈安言留在睿国罢了。 这跟如今去不去试探他,又有什么关系? 萧景容却纠正了他的想法,“皇上,老王妃和建安郡主之前也是不曾把沈安言放在眼里,认为他身份低微,所以可以随意拿捏,这才开始伤害欺辱他。” 他说:“当你瞧不起一个人,或者认为他可以欺负甚至随意拿捏时,就会在不经意间得寸进尺,你认为的敲打和赏赐,在他眼里或许只是换个法子羞辱,如今他愿意配合我们,是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但若是皇上因此认为他真的那么听话,那么接下来,我们不是因此犯了他的忌讳,就是被他反向利用。” 萧景容转头看向他,让他坐下后,自已也在一旁坐下为他倒茶,“我早就同你说过,沈安言如今已经不是你我能随意拿捏的了,他自来了睿国便一直乖巧听话,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我们看罢了,皇上若是真以为他留在睿国是受了我们的威胁……那便着了他的道。” 小皇帝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却没有喝,拧眉道:“王叔是不是太小心了?叔母确实很聪明,但是他怎么说也只是哥普通人,就算他是沈越的外甥,可沈家早就没落了,如今连忠祥都是你的人,天底下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也不多,王叔为什么会认为他一定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那天机阁呢?” “天机阁……确实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民间帮派。” “皇上,你还是太年轻了。”萧景容沉声道。 见小皇帝露疑惑的表情,便又说道:“天机阁是否真的那么厉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掌控他们的人,性情刚烈,睚眦必报,一个人若是有屠尽天下的愤恨,又善于察言观色,伪装隐藏,即便他手中只有一把豁了口的斧头,天下的人命也不过是他斧头下的野草。” 小皇帝从未轻视过沈安言,也一直知道这个能被王叔念念不忘的人不是寻常人,只是,在这种场合听到萧景容这般评价沈安言,眉眼还是生出复杂的神色。 第369章 试探与破绽(三) 萧景容又说道:“更何况,天机阁确实厉害。本王当年暗中派去秦国找他的人也不少,可却一直没找到他的行踪,凭什么皇上派去秦国的人却这么轻易就知道了他就是天机阁的阁主?难道皇上从未怀疑过吗?” 第490章 小皇帝蹙眉,“可这些都是皇祖父留下来的人啊,王叔不也说了自已府上的暗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吗?” “是,”萧景容道,“父皇留下的皇家暗卫自然是厉害的,所以那些暗卫能顺利潜入秦国,本王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能查到天机阁阁主的行踪,并打算借秦皇和翼王的手除掉天机阁阁主时,本王也不怀疑。” 他又眯眸道:“可后来计划失败了,杨婉玉成了端王妃,差点露馅的天机阁阁主明明又重新隐藏了起来,所有人也都认为端王妃才是天机阁的阁主,怎么偏偏皇上又得到了其他消息,得知沈安言才是真的天机阁阁主?” 小皇帝沉思之后,问道:“所以,王叔的意思是……是叔母特意把消息透露给朕的?他是故意要回到睿国来,也是故意要留在睿国?” 他眉头拧得更厉害,“他要对睿国不利?” “不。”萧景容立马就否认了,“如果他要对睿国不利,当初就不必让秦怿来援助,此时更不必与我们联盟。” 顿了顿,又道:“这些只是本王的揣测,尚未证实,只是……他想留在睿国应当不假。” 萧景容继续说道:“说这些,只是想让皇上明白,秦国有沈安言和端王妃坐镇,只要秦怿不是个草包,短时间内想要将秦国收为囊中之物,想必是不可能了,一旦战争再起,天下便是生灵涂炭,皇上……” 男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提醒和哀求,“如今战事不断,西域频频起战事,即便能在三五年内将其镇压住,百姓也难有好日子过,若是再与秦国打仗,只怕天下再有安宁之日。” 小皇帝便叹气说:“王叔也不必把朕想得这般不堪……” 他说:“朕虽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却也不是暴君,若秦睿两国真能一直相安无事,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朕自然也不会为了自已的野心让天下再次陷入战乱。” 顿了顿,他又看向萧景容道:“只是没想到叔母原来那么不好对付,早知如此,当初那些暗卫传出消息时,朕就应该马上与王叔商量的……” 萧景容却道:“若是没有西域闹事,皇上自然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早些知道阿言的身份,对本王也未必是好事。” 他也能猜出小皇帝当时的心思。 得知沈安言就是天机阁的阁主时,萧景容在忙别的事情,而小皇帝还不能完全肯定这个消息就是真的,毕竟……外界传闻的消息,一直都说天机阁是杨婉玉创建的。 这两人在之前没有任何关系,小皇帝不敢相信,杨婉玉居然就这么把自已的心血交给了一个跟自已毫无血缘关系的陌路人。 而在小皇帝心里,萧景容对沈安言是有执念的,那会儿的萧景容身体也不大好,还要为了睿国社稷四处奔走,他担心若是把这种不确定的消息告诉萧景容,萧景容会奋不顾身去秦国把人抢回来。 若沈安言真是天机阁的阁主,那他跟杨婉玉的关系就绝对不简单,还有一个秦怿在中间盘桓着,小皇帝自然不想萧景容冒险。 萧景容虽然觉得自已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却也不敢肯定,自已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把人逼回来…… 他再次跟小皇帝重复强调道:“本王与皇上说这些,并非是要灭掉皇上的志气与威风,皇上也不必因此恐惧什么,只是……秦国如今已经不好对付,内战一结束,秦怿必定是秦国新皇,他有沈安言的天机阁和端王妃身后的将军府,这皇位他势必是稳坐的,所以,我们当初的计划必须得丢弃了。” 小皇帝点头,“朕明白了……” 若秦国的皇帝还是那一位,他们灭掉西域后,自然可随时去找秦国的麻烦,可若皇帝是秦怿就不一样了。 沈安言那般聪明,即便一开始没猜出,也肯定早有怀疑,也说不定早有防备。 他如今看着已经长大,但确实少了几分稳重。 “那……”小皇帝又问道,“王叔今日特意去试探叔母,莫非是担心朕会借此为难端王妃,趁机对秦国下手,这才……” 萧景容解释道:“不是,是本王自已想多了。” 小皇帝:“……” 萧景容便又道:“但本王确实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沈安言的身份是他自已主动泄露出来的,以他的本事,若是他不想留在睿国,也绝对无人能拦得住他。” 一旦小皇帝耐不住性子对杨婉玉下手,沈安言势必会反抗,而他今天晚上的试探虽然露出了破绽,却也给沈安言吃了一剂定心丸。 毕竟……只要他们有了破绽,沈安言便会能生出应对之策,他自已便有把握能保护杨婉玉。 小皇帝也会因为这个破绽,不敢再轻易对杨婉玉和沈安言下手。 小皇帝道:“王叔的意思,朕自然是明白的,但朕也是还是那句话,朕不会伤害他,更不会轻易伤害端王妃,如今西域嚣张,秦睿两国需要的是联盟,而不是内斗,这点道理,朕还是明白的……” 就算要对秦国下手,他也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会拿女人做俘虏。 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叔母留下……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忌惮吗?” 只要沈安言有一点忌惮,他就赢了。 正如他之前跟沈安言说的,他想要的本来也不是沈安言这条命,只是想要他留下来陪着萧景容而已。 第491章 至于沈安言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只要不是危害睿国江山和百姓,小皇帝自然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皇帝又道:“怎么说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令王叔投鼠忌器的人,朕怎么敢小瞧他呢?朕还小,偶尔被他算计那么一两回,也是正常的,只要他不伤害睿国和王叔,朕都无所谓。” 他笑得格外乖巧,“一家人,不需要计较这个。” 第370章 试探与破绽(四) 萧景容:“……皇上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 他自然也不希望小皇帝跟沈安言之间有太多冲突和恩怨。 男人道:“不过,这次的确是本王想多了,本王以为……他身体里有王蛊。” 这话却令小皇帝愣了,“王蛊?” “这种蛊能令所有的蛊虫无条件服从,而且王蛊的存在,多半是为了保护主人,本王曾在温玉的书上看到过,王蛊极难炼制出来,成功者更是寥寥无几,并且很容易被反噬,它们只服从最厉害的蛊师,尤其是亲手把它们炼制出来的蛊师,而且也愿意服从其后代……” 如果沈安言身上真的有王蛊,那就说明,炼制出这王蛊的蛊师或者其后代主动将这王蛊赠送给他,并且命令它保护沈安言,又或者,这只王蛊就是他亲生父亲留下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萧景容都必须确定沈安言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他拿出了那个香囊来试探…… 结果出乎他意料,沈安言对此并无反应,他没有在演戏,所以……他体内根本没有王蛊,或者,他并不知道自已的身体内有王蛊。 小皇帝蹙眉,“那他到底有没有王蛊?” 萧景容垂眸,也不敢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如今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沈安言体内有一只王蛊,他自已也不清楚。 小皇帝想了想,又说道:“兴许他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呢?他知道朕的体质也异于常人,或许是想着有朕在前面挡着,他即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王叔也无法去确认他是否在演戏。” 萧景容沉思了一会儿,也说道:“确实如此……” 而后又道:“不管如何,今晚这一试探,虽然让我们露了破绽,但于我们而言也不算太坏。” 沈安言会有所行动,但他也能更加安心地留下来。 “那王叔觉得,我们现如今该如何?” “等。” “等?” “等秦怿稳坐皇位,那时候,他必定派兵来接端王妃回秦国,若沈安言留下,两国联盟就此达成,但若他有别的想法……”萧景容眯了眯眼睛,“那本王也只能不客气了。” 沈宅里。 沈安言把沈管家熬好的药一口闷下去后,苦着脸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如今翼王反的时间对睿国来说刚刚好,以秦怿的性格,必定会趁着这次机会坐上皇位,皇上和翼王鹬蚌相争,他自然是渔翁得利,可这皇位坐上去容易,想要坐稳却难了,到时,他势必会想方设法把你接回去。” 这一点,杨婉玉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暗地里支持秦怿的朝臣也不少,可坐稳皇位,既需要文臣相帮,也需要武将支持,秦国再没有哪个武将是比她爹更厉害更有威望的了。 更何况她背后还有沈安言和天机阁相帮,即便秦怿对她早就厌烦了,这皇后的位置也必定会留给她。 她说:“短时间内,秦怿必定不敢对我如何,但他更需要天机阁的势力,所以……他很有可能也想要把你带回秦国。” “对,”沈安言说道,“翼王忽然就反了,这不在我和秦怿的意料之内,秦怿现在还需要我,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我出事,也不能让我脱离他的掌控,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也带回秦国。” 一是怕沈安言忽然噶了,这样天机阁群龙无首,秦怿会少了一大助力。 虽说杨婉玉可以接管天机阁,可她一个皇后……娘家势力强大便罢了,若是自身也拥有着皇帝都无法匹敌的势力和财富,平衡被打破,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微妙起来。 二是沈安言毕竟是睿国人,秦怿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也总会担心沈安言会“背叛”,一旦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久待,他手中还握着天机阁,难保之后不会帮着萧景容对付秦国…… “秦怿也不是傻子,他知道我留在睿国不但能控制住天机阁,还能在这里发展自已的势力,做你和杨家永远的后盾,但同时也会掣肘他,威胁他,但他却对我无可奈何,如今翼王反得突然,他毫无准备,自然会心生忧虑。” 若是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他们把翼王勾结西域的消息透露给秦皇,秦皇势必会盯着翼王,翼王被盯着管着,即便最后真的要反,也一定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动手,而这边联盟已定,秦怿有充足的时间去周旋,等西域败落,翼王再想动手也就难了。 到时,没了西域这个威胁,秦怿解决了皇帝和翼王,在内有杨婉玉相助,在外有沈安言盯着睿国的一举一动,他自然无所谓沈安言在哪儿,因为他也确定沈安言短时间内不会“背叛”他。 可如今,一切都不在他们的计划内…… 杨婉玉沉声道:“但是,睿国的小皇帝和萧景容一定不希望你离开,秦怿若要强行把你带走,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492章 顿了顿,她才恍然道:“所以,你是想借小皇帝和萧景容的手,彻底在睿国扎根?!” 沈安言勾唇笑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睿国,秦怿心思多变,他既希望我能留在睿国替他盯着,又担忧我会山高皇帝远,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他若成了皇帝,心思只怕更加难猜,我从打算辅佐他当皇帝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一直留在他身边。” 秦怿把他当助力,但他也一直把秦怿当棋子。 秦怿想要在他的帮助下登上宝座,而他要的,便是那宝座最后只属于杨婉玉的孩子! 他不知道小皇帝和萧景容非要把他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威慑秦怿,做杨婉玉最坚实的后盾,让杨婉玉和她的孩子将来有处可依。 眼下,他跟萧景容都有各自的算计,但好像也并不冲突。 这是最好的结局。 杨婉玉垂着眸子在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是感激沈安言的,但也很不喜欢沈安言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却从不考虑自已。 第371章 试探与破绽(五) 这一场穿越太真实了,真实到现如今,她已经逐渐忘却前世的事情,满脑子都是这一世的家人,还有她将来的孩子。 所以,她是真的很希望沈安言能为自已好好考虑,就算他对萧景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也该找个人好好爱自已,哪怕做不到,也不要只是为了她而活。 如果他的余生,都是在替她和她的孩子筹谋中度过,那她这个朋友和妹妹就太失败了…… “想什么?”见杨婉玉情绪不对,沈安言便问道。 杨婉玉回过神来,还没答话,沈安言又温声道:“我现在只是在预设最坏的结果,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喜欢走一步看一百步的,放心吧,秦怿是你自已选中的人,你要相信自已的眼光,他未必真的会成那个样子。” 要保证秦怿这辈子只爱杨婉玉一个,今后对别的女人都无动于衷,这太难了,也不符合人类的设定,毕竟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是碍于道德才个个伪装成君子。 可是,要保证秦怿不动杨婉玉皇后的位置却不难,大多数的男人其实都只是垂涎外面女人的身体,喜欢新鲜感,对于秦怿这种天生帝王性格的人来说,女人是女人,妻子是妻子,这是无法混为一谈的。 沈安言也是男人,他自然也了解男人。 那些女人若要赢得秦怿的宠爱,首要的条件便是适当争宠,而秦怿对她们的底线,便是她们不能伤害和忤逆杨婉玉。 但前提是,杨婉玉需要像其他的宅院的主母一样,落落大方,别为这些小事拈酸吃醋,胡搅蛮缠。 想到这里,沈安言心里也不好受。 这看起来不难,但在现代生活过的女人很难适应和接受,毕竟这是两个不同的朝代,观念和思维都不同,就像逼着不吃辣的人去吃辣,逼着讨厌香菜的人去吃香菜一样,各种痛苦和绝望,也只有自已能懂。 杨婉玉不愧是当过霸道总裁的女人,她看出了沈安言的犹豫和为难,便说道:“我说了,你不必把我当成寻常女人对待,我当初敢剃光头发上山当尼姑,今日就敢两手空空入宫门,我不怕秦怿变心,也无所谓他今后宠幸谁。” 她说:“男人的宠爱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权利。” 她挣不开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束缚,也无力去改变这些传承了几千年的愚昧腐朽思想,但她可以选择不被同化。 三妻四妾,可以。 相夫教子,可以。 但是,她必须要是手握重权的三妻四妾,也必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夫教子! 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能保护自已,保护家人和孩子! 沈安言微微一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如若可以,他其实更愿意跟杨婉玉找个安静的小村庄,看着杨婉玉嫁给一个老实憨厚又忠诚的男人,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或者,他们两个都不婚不娶,一个当大夫云游四海,一个当教书先生,安稳此生…… 可惜,所有的美好都只是妄想。 他们最终,一个被逼着成了一国皇后,一个迫不得已成了天机阁阁主。 * 春猎结束,驱鼠人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秦国那边的事情虽然没处理好,但杨婉玉身为端王妃,自然是希望联姻之事早日结束。 就算不为秦国,为了和亲公主,这桩婚事也自然是早点成的好。 萧景容早就安排了人马到尚书府守着,就担心准驸马出事,怕西域王再搞个美人儿出来搅黄这婚事。 驿馆他也派了不少人在暗处盯着,只是秦怿带来的人都留守在驿馆,且这里除了和亲公主外,还有不少秦国的使臣,萧景容不方便派太多人过去,一是没地方站,二也是唯恐秦国的其他使臣会闹起来。 盯着的人多了,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 沈安言本来也想派人过去,但秦怿已经留了人在那边保护,萧景容也跟着派了人去,他若是再继续派人,就有些多余。 最重要的是……他病情又开始反复,袁墨袁朗带了不少人潜进西域,红袖和云松不肯轻易离开沈安言,剩下的那些人都不方便动,便只能先派了几个人去盯着。 第495章 沈安言却没有发表自已的看法。 杨婉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信任,就问道:“你还是不相信驸马是真心迎娶公主的吗?” “是。”沈安言回答得很快,他蹙着眉头道,“就算他现在是真心的,以后呢?谁能保护他明天会不会后悔?或者将来某一天他发现自已接受不了这样的公主,想要反悔,甚至痛恨今天做出的选择呢?” 沈安言的想法很现实,觉得驸马如今喜欢公主,将来还可以纳妾,所以即便现在娶了公主将来也会反悔。 而他欠了公主一份恩情,如今想回报,却又担心搅黄了婚事会让公主难过。 杨婉玉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无奈,“哪能想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再说了,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怎么能保证他就不是真心喜欢公主,一辈子都不后悔呢?” 当两个人有不同看法的时候,一般都没必要再争论。 说服一个人完全赞同自已,是没有意义的。 沈安言便垂眸道:“当年我差点被翼王的人发现时,是公主救了我,即便她没看到我面貌,也不记得这份恩情了,我却不能忘记,如今我有能帮到她,自然是责无旁贷。” “可是……”杨婉玉柔声道,“她现在喜欢驸马呀,她现在就想嫁给驸马,你若是要帮她在,自然只能满足她的心愿,否则……便是把真相告知她。” 沈安言蹙眉。 他就是再没脑子,也不会把真相告知于公主。 这时代的女子把清白看得比自已的命还重,若是公主真的知道了自已的遭遇,只怕不等他走出驿馆,公主就撞墙自杀了。 杨婉玉又道:“你得承认,咱们也只是普通人,而这世上多的是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既然公主喜欢驸马,驸马如今也愿意隐瞒真相继续迎娶公主,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接着说道:“大不了,将来若驸马真的负了公主,你就派人把他噶了嘛!” 沈安言看着她,最后也只能无奈一笑。 也对。 这世间多的是令人无能为力的事,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沉默。 杨婉玉又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说道:“阿言,你觉得活着累吗?” “什么?” 沈安言愣了下,“怎么问这个?” 杨婉玉笑了笑,眼底带着温柔,可却又藏着几分担忧,她说:“你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好像已经学不会如何相信一个人了,我们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都觉得他们别有用心,即便喜欢也都是带着目的的,好像所有事情都靠着利益维持……“ 她眼底黯然且悲伤,“有时候想想,都会觉得自已好悲哀。” 沈安言看着她,也沉默了。 而后他垂眸,轻声道:“大概吧……”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杨婉玉说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当一个人学不会去如何相信别人时,便是悲哀和绝望的,因为这证明着,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留恋了。 冷漠,可以成为保护自已的武器,也能成为杀死自已的凶器。 沈安言低着头,忽然嗤笑一声,心想着他本来也是个死人了,如果不是杨婉玉,他恐怕在杀了建安郡主后,就活不下去了。 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人,身上被迫背着几十条人命艰难求生……不疯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杨婉玉握着他的手,觉得那只手冰冷得令人心疼。 她轻声说道:“虽然我们被迫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但我们闯过了荆棘难关,踏过了尸山血海,那么多困难都熬了过来,眼下已经是大捷在望,更不该退缩和畏惧。” 她握紧了沈安言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时代,其实我也不喜欢,但你相信我,只要秦怿继位,我必为皇后,一旦我怀上秦怿的子嗣,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我了,到时……你若是不想留在睿国,也可以回到秦国来,我不需要你成为我的后盾,我可以保护自已,也可以保护你。” 第374章 公主被掳(三) 她说:“阿言,我们之间从不是谁庇护谁的关系,我们是伙伴,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外甥,你要是喜欢,他也可以喊你一声义父,你可以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天文地理,教他为人为君之道,若是你都不喜欢,便寻个偏僻的村子,在那里当个教书先生,我每年都会带孩子去与你聚一聚……” “待我儿继位,那我便搬去与你同住,那会儿我们也应该很老了,我就在你的院子旁边也建个小院子,开个小医馆,忙时你过来帮我煎药,闲时一起喝茶,在院子前栽几棵果树,渴了就摘几个解解渴……” 沈安言笑着说道:“能这般,自然是好的。” 只是,他不知自已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正是因为不确定自已还能活几时,所以他才要尽余力给杨婉玉留一条无人能奈何她的后路。 杨婉玉看着他,面上仍旧带着笑,可眼底却带着湿意。 沈安言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几日后,皇宫里。 驸马跪在小皇帝面前,而小皇帝负手站在台阶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俊眉紧拧,身上散发着一阵一阵的低气压,让驸马原本趴着磕在地上的身体更加往下地压了压。 第496章 “朕讲得还不够明白吗?”小皇帝沉声道,“公主已经失了清白,没资格再成为和亲的公主了,秦睿两国的联盟还会继续,但你也不用再娶公主,即便要联姻,和亲公主的人选也不会再是她。” 驸马却仍旧跪趴在地上,他眼底通红,却因为不能在殿前乱了仪态只能死死忍着,滚动着喉结恳求道:“皇上,臣……臣与公主已经……公主……她已经是臣的人了,即便秦睿两国不需要联姻了,臣也得……也得……” “放肆!” 帝王的怒气一散开,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统统跪下,瑟瑟发抖地垂着头,这让本就胆小害怕的驸马瑟缩得更加厉害,不敢再开口说话。 小皇帝眯着眼睛看他,沉声道:“爱卿,这是要抗旨吗?!” 驸马趴在地上,不敢再开口,却也不想接旨。 许久后,小皇帝又微微叹了口气,软了语气,颇有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意思,说道:“你是朕的臣民,也朕的得力干将,也是睿国的才子,如此身份贵重,没必要为了一个失去清白的女人自毁前程。” 而后又说:“如今你只是碍于情面不好与她分开,可情爱一事最是无趣,一旦时间久了,便会厌倦,将来你若是后悔了,再想休了她可就难了,如今朕来做这个恶人,只要你答应退婚,朕一定会给你更好的补偿,黄金宝物,庄园铺子,还有权势富贵……若是你愿意,朕可以为你赐婚,给你选睿国最好的女子!” 驸马始终趴在地上,也不吭声,小皇帝便负着手走下台阶,站在他跟前。 而后,伸手要把他扶起来,继续软声道:“这天下女人何其多,为了一个已经脏了的女人,实在没必要赌上自已的前程,你父亲难道没跟你交代清楚吗?” 小皇帝伸手把他扶起来,驸马不得不随着他的意思站起来。 可他低着头,始终弯着腰做着行礼的动作。 他声音发紧道:“谢皇上厚爱,可臣……臣是真心喜欢公主的,就算没有必要联姻,臣也会迎娶公主,臣娶公主,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只是臣喜欢她……” 他瑟瑟发抖地说完这些话,发现小皇帝没有再呵斥他,便又继续大着胆子说道:“而且……公主已经是臣的人了,臣断然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臣……臣谢皇上的厚爱,但臣什么都不要,只要公主,求皇上成全!” 说着,他又继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继续趴在地上。 小皇帝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贴身伺候的小太监看着小皇帝的脸色,也跟着上前轻声劝道:“三公子,尚书大人可早就交代过了,要你今日一定把这门婚事退了……尚书大人与尚书夫人这般疼爱您,您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让他们难过啊……” 听到这番话,驸马的身体再次狠狠颤动起来。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爹娘确实不乐意他联姻,但他们并不知道公主清白已失,只是觉得娶了公主就无法当官,心中为他惋惜,听说皇上有意取消联姻一事,才仿佛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婚事退了。 可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即便他入朝为官,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再者,他本来也不喜欢当官的,也不想手握重权,哪怕随便找份差事就行了。 小皇帝见他这般油盐不进,便生气了,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虽然才十仗,但一丈下去都足够让人晕厥,驸马也做好了被打得半生不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十仗完了,他后面居然还有知觉,火辣辣的痛,却仍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驸马被拖进殿内时,疼得满头都是含汗水,脑子还是清醒的,也隐约察觉到行刑的宫人手下留情的。 小太监跟在他身旁,趁着还未进殿内时,又小声地着急劝道:“三公子,可别跟皇上犟了!抗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皇上那是看着尚书大人劳苦功高,又见着公子十分有才华,心中惜才这才没对公子下狠手,若是真把皇上惹恼了,公子可是要没命的!” 驸马却没说话,被拖进殿内时仍旧跪趴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颤抖,面色有些发白,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小皇帝坐在高座上,仍旧居高临下看着他,再次沉声问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这婚,你退还是不退?!” 驸马心中是害怕的,此刻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咬着牙赌了一把,“回皇上,臣……臣……不退!” 大殿内的气氛更加浓重,小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那股帝王气势压得驸马险些喘不上气来。 如此僵持了许久,小皇帝便忽然收了这阵威压,淡声开口道:“好,有骨气。” 随即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猜出了朕不敢杀了你,是不是?” “臣……臣不敢。” 驸马额头上的汗水流得越来越多,有痛的,也有怕的。 第375章 公主被掳(四) 但的确如小皇帝猜测的那般,他就是赌小皇帝不敢杀他,毕竟两国联姻在前,他已经是定好的驸马,即便是碍于秦国的情面,小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杀他,否则便是不好跟秦国交代。 他虽然不清楚小皇帝为何无缘无故要取消联姻一事,但他知道,秦国绝对不会轻易答应取消联姻,否则,小皇帝不会要他亲口答应退婚。 第497章 只要不是秦国那边要取消联姻,只要不是秦睿两国忽然闹掰,这门婚事……他不松口,小皇帝就没辙。 小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而驸马也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仿佛整个人都紧贴着地面趴着,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着。 接着,他便听到小皇帝说:“看来你对公主倒是一往情深,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再棒打鸳鸯……” 听到这话,驸马便猛地抬头看向小皇帝,难以置信的同时还带着惊喜和茫然,不明白小皇帝怎么就忽然答应了。 可小皇帝又冷声说道:“但既然你对公主如此痴情,为了娶她什么都愿意做,那朕给你提个要求,你可愿答应?” 虽然是问他愿不愿意,但驸马知道这是要交换条件。 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更别提其他条件了,便立马说道:“只要皇上愿意成全臣与公主,臣什么都答应!” 小皇帝倒是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但还是说道:“好,若是你非要娶公主,那朕便把话说在前头,无论今后你与公主关系如何,你此生都不得纳妾!若有违此事,朕便赐你宫刑!” 小皇帝眯着眸子盯着他,“你可还愿意?” 在这个时代,男人不纳妾,基本等同于不行,哪怕驸马已经有两个通房了,可答应这样的条件,日后在旁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的。 驸马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不乐意,只是怕爹娘知道了会因此埋怨上公主。 可是他想了想,觉得公主既然有和亲公主这个身份,想必爹娘也不敢为难他,更何况母亲为他选的两个通房也还不错,他也算是对得起爹娘了,便要开口答应。 可是小皇帝却以为他方才的犹豫是想要反悔,又继续说道:“朕还可以告诉你,温太医已经为公主把脉过了……”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道:“她的伤势你也清楚,虽然敷了药好了许多,可到底是……伤着了,王叔怕她忽然怀上孩子把事情闹大,不得已给她喝了避子汤,她本就是体质特殊不易怀孕,经此一遭,往后想要孩子,只怕更难。” 言下之意,便是驸马非要娶公主,只能是断后。 那两个通房虽然也能给他生孩子,但嫡出的孩子却是不会有了,这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可没想到驸马依旧坚持,还说道:“臣不在乎有没有孩子!若是老天有眼,哪怕能侥幸怀上一胎也是好的,但若是不能,臣相信公主也会将臣的其他孩子视如已出!” 小皇帝见他如此,又看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昏迷倒下的模样,便只能答应了。 驸马离开后,沈安言便从暗处出来了。 小皇帝看向他,原本冷漠的表情一秒露出笑脸,还特意迎了上去,“叔母。” 沈安言则看着驸马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微光,随即看向小皇帝问道:“公主真的不能怀孕了?” 小皇帝说道:“不是,朕就是试探一下驸马罢了,不过……公主身体的确虚弱,她天生体质属寒,较之寻常女子,确实难以怀孕。” 若是嫁给其他人,跟一整个后院的女人争一个男人,怀孕的机会并不大,但驸马敢答应从此不纳妾,整个后院只有三个女人,公主若是日后好好调理,还是有机会怀孕的。 沈安言心情复杂,倒也没说什么。 小皇帝便笑着道:“叔母看了这出戏,可开心了?” 沈安言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而是朝着小皇帝恭敬行礼,“草民替公主,多谢皇上。” 小皇帝却扶着他的手道:“朕说了,无人之时,不必如此。” 又笑道:“若是叔母开心了,这场戏便没有白演。” 沈安言也不知道小皇帝为什么忽然叫他入宫看这场戏,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再次朝着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留他下来用膳,他也没有拒绝。 萧景容后来出现跟他们一同用膳,沈安言也什么都没说。 后来萧景容要送他出宫,他也答应了。 出了宫,沈安言便看向他,颔首礼貌道:“王爷便送到这儿吧。” 萧景容却拽住了准备要走的沈安言,“阿言……” 沈安言没力气甩开他的手,也不想在宫门口闹得太难看,便冷漠转头看着他,“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只是看了他好一会儿,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最后却只是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轻声道:“你头发乱了。” “……” “最近都城不太平,本王让人护送你回去。” 沈安言没答应也没拒绝,换乘了沈府的马车,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而萧景容就这么站在宫门口看着沈安言离去,马车也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直到齐王也一边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边走到萧景容身旁,探着脖子问道:“看什么呢?” 萧景容:…… 他看向齐王,问道:“好了?” 齐王笑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他早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只是懒得出来交际,毕竟小皇帝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小皇帝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有萧景容处理,他这个齐王作用也不大了,自然懒得上朝。 顿了顿,他还不忘继续问道:“你刚才看谁呢?眼神怎么那么吓人?” 第499章 他也喜欢热闹,只是受不住太多人的热闹,自已不能去看看,便只能叫红袖和云松替自已多看看,也顺便保护驸马和公主,防止喜宴上还有其他意外。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众宾客便开席,多数都是在灌新郎酒。 沈安言这才折返回宴席上,吃饱喝足后,放下碗筷看看热闹的四周,心中虽然也被感染得十分欢喜,但终究还是不太适应。 便起身回了原先的僻静角落待着。 不懂为何,他好像越来越不能接受热闹的地方,只要一看到人多,他就开始心烦气躁,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让他十分不舒服。 坐在栏杆上,沈安言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胸口,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蛊虫?” 可是杨婉玉不是说他体内的蛊虫一直在沉睡吗? 天早就黑了下来,但因为府内张灯结彩,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照得如同白昼。 光是坐在这里看红灯笼,沈安言也觉得挺有趣的。 坐得久了,就掏出云松强行塞到他怀里包裹着糕点的帕子,上面的糕点有些碎了,但还能吃。 沈安言方才坐在宴席上也吃了不少,这回吃着糕点也不觉得撑,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再回去给他拿一碟过来。 第377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一) 想了想,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吃多了容易积食,还是算了。 将手帕上剩下的碎屑抖落在池塘上,没一会儿,便看到有几尾锦鲤浮出水面吃食。 沈安言看着有趣,嘴角也不知不觉翘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喊呼救声和求饶声,期间还伴随着几个男子哈哈大笑的调笑声。 喊叫声越来越明显,沈安言本想把抖掉碎屑的手帕叠好放回怀中,毕竟他是个喜欢念旧的人,用惯的了东西,哪怕质量不太好,他也不舍得扔掉。 可是那女子的喊叫声越来越明显,尖叫声仿佛在耳边响起,沈安言一个手抖,那帕子就落在了池塘里。 看着池面的手帕,沈安言眼底露出可惜。 他虽然念旧,却也没有强迫症,掉的东西便也懒得再去捡,更何况他也不想为了一块帕子就跳进池塘里。 这好像有些矛盾。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无视越来越靠近的哭喊声和调笑声,沈安言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看着挺干净的,其实上面也不小心沾了一些碎屑,而他穿的还是浅色的衣袍,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这时候,有个衣衫不整的婢女哭着踉跄跑了过来,就在沈安言不远处摔倒了,被一盆很大的盆栽遮住了一半,但沈安言侧头看去时,还能看到她一边哭着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发髻乱了,身上的衣裙也被这几个禽兽给撕了不少。 如此大的力气,若要制住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也不难,这般任由她哭喊乱跑,也不过是为了增添一点乐趣。 沈安言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心想这睿国的都城还是这么乱,都喜欢在人家的婚礼上搞事。 上一回搞事的时候,好像还是齐王纳建安郡主为侧妃的时候…… 嘶,这么说起来,建安郡主也死了挺久了,不知道这会儿是在地府的门前排队进行身份审核呢,还是已经入十八层地狱了……哦,不对,她生前遭受了那些折磨,应该也能偿还一些债了,应当是不用下十八层地狱了。 沈安言心里猜测着,然后又忍不住叹气,心想着他可真是善良,挽救了一个要入十八层地狱的灵魂呢…… 哭喊声再次刺耳了起来,那个婢女再次被抓住了,她疯狂挣扎着,却只是换来那几个公子哥更残忍的对待,疯狂的笑声伴随着哭喊声,听着就令人心中十分不爽。 太吵了。 沈安言皱了一下眉头,抬眸看去时,就是那个婢女被三个公子哥团团围住,手都在她身上的衣服上撕扯着。 明明三两下就可以完成的事情,那三个公子哥却非要磨磨蹭蹭的,看样子十分享受这样的哭喊和求饶声,而那个婢女一边哭着喊“救命”,一边求着他们放过自已,挣扎的同时,被其中一个公子哥摁住趴在了地上。 那婢女恐惧又崩溃地哭喊着,想要往前爬着逃走,却无能为力,模糊的双眼看到了就坐在不远处的沈安言,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凄厉地朝着他喊道:“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这么一喊,那三个嘻嘻哈哈的公子哥才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沈安言。 而沈安言也看着他们。 都是陌生的脸呢,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当初跟齐王府见过的人。 那三个公子哥看着沈安言,也觉得有些眼熟,但沈安言以前在摄政王府住的时候就不常露脸,之后又在秦国住了五年,再回来时,容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导致这三个公子哥都不太确定他的身份。 不过,如此失态的一面被人看到,他们面上都觉得过不去,便都起身朝着沈安言走去,似乎是要教训他。 那个婢女抓到机会,便立马起身逃走了。 三个公子哥显然都喝了酒,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真的让那婢女逃走了,顿时都愤怒不已,指着沈安言道:“狗东西,居然敢坏本公子好事!” 说着,便要朝沈安言动手。 第500章 但其中一个却拉住了他,而后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沈安言,毕竟能来这儿赴宴的都不是寻常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他一开口,沈安言就嫌弃地皱了眉头。 这三个人显然也是喝了不少酒,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酒臭味。 真让人恶心。 沈安言却也没跟他们生气,只是冲着他们微微一笑,“你猜。” “我……”打了个酒嗝,那个公子哥儿虽然有些生气,却因为有些醉了,也凶不起来,迷糊间看到沈安言长得还不错。 他们三个其实对男人都没兴趣,但身边也有几个兄弟是好这口的。 以前总听说有些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柔软,他们都不太相信,如今见了沈安言,都觉得果然没说话。 往常也曾在别人的宅院里宠幸过那些丫鬟侍婢,基本被他们破了身的,最后都得跟着他们走。 毕竟只是一个丫鬟侍婢,也不值钱,所以不少公子哥喝醉了,来了兴致,都会随便拉个丫鬟伺候。 这次也是随便抓了一个,样貌身材也就那样,玩玩也还行,如今跟沈安言对比起来,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喝了酒,哪怕没全醉,人也是兴奋的,往常不感兴趣的同时,此刻就特别想尝试。 之前那个开了口的公子哥便笑着调戏道:“不是哪家公子带出来的男宠吧?长得这般柔软,可真是讨人喜欢……” 而后又朝着沈安言靠近了一些,俯身对他说道:“若是你今晚愿意好好伺候本公子,本公子就替你赎身,还可以赏给你金银财宝……要不要?” 沈安言微笑着说道:“我若说不呢?” 那个公子哥面上也带着笑,可眼底却是冷的,“一个出来卖的,还是听话些的好,本公子手上沾的血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若是伺候好了,好处少不了你,但你若是不配合……明年的今日,可就是你的忌日!” 沈安言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不是在随口吓人。 依照他们方才对待那婢女的模样,想必手上的确沾了不少人命。 他便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听话便是了。” 第378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二) 那三个公子哥没想到沈安言这么快就服软,更加确定了他身份低微,眼底既有不屑,也有兴奋。 有猴急的便立马上手,但沈安言却偏开脸避开了那只手,眼底闪过暗芒,在对上那位公子哥阴鸷的不爽表情后,又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不要在这里……” 原本还不爽的公子便露出了然的笑容,与其他两人对视着。 在这里的确不方便,而且玩得也不尽兴。 其中一个公子哥就说道:“从后门出去……” 而后看向沈安言,露出猥琐又变态的笑容,“去本公子的别院,就在这附近,保证能好好玩。” 沈安言站了起来,看着也是柔柔弱弱的,身段十分好。 三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惊艳,也全是期待,甚至都迫不及待想要一亲芳泽。 可沈安言再次巧妙地避开了他们,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块白色的手帕,掩在鼻唇上,眼底的嫌弃和厌恶是赤裸裸的,可他这半遮半掩的模样,跟显得他柔软可欺,眼尾泛起的红意好似还带着几分娇羞。 看着只想让人狠狠欺负他。 没人看到他眼底的冷意,只想着让他臣服自已。 沈安言开口,声音很轻,仿佛还带着笑意,“我也知道一个地方,一定很适合你们……” 三个人都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急忙跟了上去。 沈安言走路的速度也不快,甚至比之寻常人要慢许多,但不知为何,那三个公子哥却觉得他走得很快,怎么追都追不上去,很快就喘着粗气,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可瞧见前面柔软的身段,却又很想压在身下,便又拼命往前追。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一个更加偏僻的地方,等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前面的身影也刚好停了下来。 有人正要说话,但是刚张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嘴里全是一股血腥味。 下意识伸手一摸,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三人都震惊了。 其余两人也跟着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已鼻子和嘴里都在流血。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自已的身体很不对劲,可脑子还是有些转不动,迷糊着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便下意识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沈安言有一半的身体隐在黑暗中,还有一半露在光明处。 他依旧背对着他们,只是微微侧头看着他们,三个公子哥儿能看到他侧过来的半张脸上全是冷漠,仿佛冰雕,就连声音都淡得毫无情绪。 “杀了。” 那三个公子们听到这两个字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已被骗了,但他们还是反应不过来沈安言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 他在跟谁说话? 但也不等他们明白,眼前有黑影一晃,还来不及感受脖子上的痛意,便瞪大着双眸倒在了地上。 黑影再次隐入黑暗中,仿佛根本没出现过。 沈安言依旧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三具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看着鲜血在他们身下凝聚在一起,冰冷的眼底闪过嫌弃,抬手再次将手帕捂在唇鼻上。 第501章 衣袂飘飘,很快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 忽然死了三个人,这事儿自然要闹大,虽然没人看到沈安言杀人,可那个婢女是见过沈安言的。 这事儿查到自已身上,沈安言也并不意外。 那会儿他刚吃了午饭,沈管家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过来,他抗拒着不愿意喝,沈管家就端着药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云松就在旁边小声劝道:“公子,快点喝药,喝药了才能身体健康……” 可沈安言还是很抗拒。 虽说喝药已经成了习惯,可是中药实在是太苦了,苦味中还总是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真的难喝又恶心,偶尔也会让惜命的他觉得……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三人便同时看向外面,这时候,正好红袖急匆匆进了院子,说道:“公子,外面来了两个朝臣,说是要您偿命……” “哦……” 沈安言一听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不惊讶也不意外,只是问道:“就来了两个?” 红袖没反应过来,说道:“还带着不少家丁和打手,约莫上百人,把我们整个府宅都围住了。” 闹得这么大,倒是出乎沈安言的意料之外。 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对方有些蠢。 他笑着说:“那就出去看看吧。” 云松便推着他出去了,红袖跟上,沈管家没想到沈安言就这么走了,“诶”了一声,也赶紧端着药跟了上去。 沈宅的大门开着,守在门前的家丁都是练家子,武功都在禁军水平标准之上,以一敌十不成问题,把那两个大臣和他们带来的人都拦在了门外。 靠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两个目眦欲裂,眼白布满红血丝的大臣,看这模样,应该是一晚上都没休息好的。 也是,毕竟死了儿子嘛。 沈安言坐在轮椅上,笑着看着他们道:“哟,两位大人,来这么早呐?” 这两个官员,沈安言都有些印象,一个姓欧阳,一个姓程,祖上都是贵族,但基本都没落了,在睿国朝堂上倒也不算边缘人物,却也不到举足轻重的地步。 不过,基本上官员们也没几个是洁身自好的,大多都是一院子的姨娘,尤其是那些贵族没落的家族,都奢望着靠着儿子多把家族门楣再撑起来,就这两位大人……儿子女儿加起来,至少都有十几二十个。 肚子里怀着的还没算上呢。 欧阳大人看着年纪挺大了,上个月刚纳了两个貌美的双胞胎小妾,此刻通红着眼睛,一看到沈安言出现,也不顾挡在身前的棍棒,一把挥开便要冲到沈安言面前,怒斥道:“竖子!还我儿命来!!!” 他喊得目眦欲裂,吼声犹如雷霆,好像下一秒就能召唤出一道雷劈在沈安言的头上。 可是还没靠近沈安言,就被红袖亮出的长剑给挡住了脚步。 猛地顿住脚步的动作带着忌惮和狼狈,可瞪着沈安言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 程大人也跟着一并冲了上来,与欧阳大人肩并肩站着,指着沈安言怒骂道:“沈安言,你别太嚣张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话音刚落,便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第379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三) 只见原本还嚣张的程大人此刻身体扭曲地半曲着身体,头也跟着歪了,眼睛赤红还带着惊恐,只见云松轻轻松松捏着他指着沈安言的那只手指,往旁边一扭,冷声道:“再敢乱指,就剁了你的手!” 若是换在秦国,这两个人早就没命了! 欧阳大人见状,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很快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想着沈安言再如何嚣张也绝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们,便又赶忙上前一步,怒斥道:“沈安言!这里是睿国都城,天子脚下,你敢杀朝廷命官吗?!” 大门外,除了这两位大人带来的人,还有不少试图靠近看热闹的百姓。 欧阳大人觉得沈安言再如何胆大妄为,也绝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们! 沈安言穿着一身白衣,已经穿了好几层,但他身体实在柔软单薄,看着竟好像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看起来更加虚弱,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 他就这么坐在轮椅上,面色也是惨白的,唯有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让人能察觉到他是个活生生有气息的人。 他浅笑软声道:“欧阳大人这叫什么话?虽然你们两位丝毫不懂礼仪,还硬要闯我的府宅,但我宽宏大量,是不会跟你们计较这些小事的,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杀了你们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那么善良的人。” “你……” 欧阳大人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杀了他们的儿子,不承认就算了,居然还有脸说自已善良,顿时气得头顶都要冒烟! 想要伸手怒指他骂上几句,可余光瞥见程大人还被扭着手痛苦着喊叫着,便又不敢动了,手指都哆嗦着,身体也被气得跟着颤抖起来。 沈安言又看向云松,笑道:“云松,放开程大人,虽然人家没有礼貌,但我们也不跟跟着他们那么没礼貌,毕竟狗咬了我们一口,我们可不能也上去咬狗一口。” 第502章 他认真说道:“那样不干净。” 欧阳大人和程大人气得更甚,却又忌惮着沈安言身边都是高手,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敢再轻易动手。 也后悔只带了这么点人过来。 是他们小瞧沈安言了,没想到他身边居然高手如云,就连守门的家丁都如此不好对付。 可要他们就这么憋屈地离开,他们也做不到! 欧阳大人依旧死死瞪着沈安言道:“沈安言!你昨晚杀了我儿子,你若是男人,就不要强词夺理否认此事!” 这是激将法。 欧阳大人心想着,只要沈安言承认了,他就有办法派兵把他抓起来! 就算沈安言不承认也没关系,他总有法子证明人是他杀的! 可沈安言却笑着痛快地承认了,还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昨晚那三个在公主府强行欺辱侍婢,还意图对我不轨的混账是欧阳大人的儿子啊!” 他这么一喊,外面的百姓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欧阳大人自然也知道自已儿子是什么德行,更何况昨晚他在查凶手的时候也已经知道了这回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觉得很羞耻。 但不是因为儿子的所作所为让他羞耻,而且痛恨沈安言当着怎么多人的面把这种话说出来! 所以,欧阳大人自然不会承认,怒斥道:“你休要胡言!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他一向乖巧懂事,顾全大局,又怎么做出你口中所说之事!” 程大人也赶忙跟着帮腔,捂住自已被云松扭脱臼的手,赤红着眼睛喊道:“沈安言!你杀人一事证据确凿,公主府也有侍婢作证!如今你为了抵赖,居然胡编乱造,毁坏我儿清誉,简直可恨至极!你以为这样做就能逃脱你杀人的罪名吗!?” 沈安言却被他们逗笑了。 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被逗得心情愉悦,“睿国的朝臣可真是有趣啊,我在秦国生活了五年,还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呢,又蠢又无知,真是让我怀念呢。” “你!”两位大人被如此羞辱,自然气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骂他出气。 沈安言则是托着下颚道:“你们又不是秦国来做客的使臣,这门外都是睿国的百姓,你们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们清楚,难道旁人就不清楚了吗?” 两位大人顿时被噎住。 沈安言又继续道:“这般大义凛然,理直气壮地说我冤枉你们的儿子,可曾想过……被欺辱又不只是我一个,若要去查,总是能查出一些端倪的,两位大人……都这么大年纪的人,就不要掩耳盗铃的吧?这样显得你们多蠢啊。” 两位大人的脸色自然是火辣辣的。 他们虽是文臣,但平时说话写折子都是用些文绉绉的词语,像那种骂人的,羞辱人的,甚少用,如今年纪大了,口才也不怎么好,又或者他们本来就心虚,如今气得厉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时候,外面又闯进来几个更为年轻的人。 两个护在欧阳大人身边,三个护在程大人身边,还有一个,看着人模人样的,与他们几位格格不入,穿着打扮相对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带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看到只有程大人受了点伤,其他人还好,便松了一口气 而后站在沈安言面前,恭敬地朝着他行了个礼,礼貌说道:“在下乃翰林学院的学子,姓方,单名正,字游青,见过沈公子。” 难得见到这般礼貌端庄又样貌清秀的人,沈安言看着他的脸色自然也温和了几分,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回了他一礼,“方公子。” 方正没想到沈安言方才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眼下竟然还站起来朝着他回礼,本来听了些谣言,对沈安言有些误解,这一下却恍然发现,沈安言面相温润,长相也很和气,眉眼间虽然带着几分魅惑,可是正经起来时,却被藏得很好。 他对沈安言有了些好感,面色也更加温柔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欧阳大人身边的一个男人便蹙眉不满喊道:“游青,你对他这般客气做什么!?可别忘了是他杀了我们的弟弟!” 站在程大人身旁的一个男人也怒喊道:“就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弟弟,也杀了欧阳兄的弟弟和方旭,你不杀了他报仇,还对他这般客气做什么?!” 第380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四) 沈安言则讶异地看着方正,听意思……昨晚他杀的那三个人里,还有一个是方正的兄弟。 而后眼底浮现出玩味的笑。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方正面色淡了下来,他看向欧阳大人和程大人,也行了一礼,随后才说道:“方旭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心知肚明,往常他胡闹些便罢了,但这些年来变本加厉,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女子?!我与父亲都管不住他了,对他更是失望至极!昨夜他本该在祠堂罚跪,缘何又去了公主府?!欧阳大人,程大人,你们难道不也应该给我方家一个交代吗?” 今上没有兄弟姐妹,本朝也没有公主,而碍于沈安言对和亲公主的在意,又因为秦睿两国联盟的缘故,小皇帝才赐了公主府。 即便不是本朝的公主,可说到底,人家也是个和亲的公主,若真是他们三人昨晚在公主府闹出那种糊涂事,被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沈安言本质上还是秦国的使臣。 第503章 方家世代为官,方大人更是三朝元老,与太傅等人一样都不参与党争,也是睿国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方家虽子嗣单薄,可出的都是些人才。 唯有方旭,他是一个爬窗的婢女所生,因那婢女也是自小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碍于这个情分,方大人只能抬了她做个侍妾,却没想到这女人当了妾室后,变本加厉,越发嚣张,连孩子都被她带的这般自私自利,哪怕与方正一同养在主母膝下也半点没学好。 方正也就大了方旭一个多月,可样样比他强,原本还想着多带带这个弟弟学好,可这混账逃学赌博,喝花酒,肆意欺辱侍女,甚至还跟着欧阳家和程家的那两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在一块儿胡作非为! 方正怕他闹出大事,也曾代替父亲严厉管教过,可没想到方旭和他那个娘居然怀恨在心,觉得方正是在故意针对他们母子俩,之前还曾把他灌醉了,故意把自已房中的妾室送到他床上,污蔑他的清白。 这事儿当时在都城闹得很大,虽然最后方大人用了雷霆手段查清了真相,可方正也就此心寒,再不愿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毕竟兄弟阋墙也是丑闻,不好叫人看了笑话。 在场的人,除了沈安言,对这事儿自然都印象深刻,听了方正的前半句话,都面色尴尬。 可是听了他的后半句话,程大人和欧阳大人的儿子们就耐不住了。 一个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旭被他杀了,你难道要我们两家偿命不成?!” 另一个道:“游青,你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杀人的是他沈安言!至于你弟弟是怎么跑出祠堂的,那是他自已的事情,怎么还能扯到我们两家头上?!” “就是啊,游青,你该不会是见这沈安言长得细皮嫩肉的,就看上他了吧?” 而后又阴阳怪气道:“方才这位沈公子可说了,昨晚有人意图轻薄他,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清楚,他向来对男子没什么兴趣,说不好昨晚就是方旭要对他意图不轨,我弟弟只是被他牵连的!” 又有人说:“我看就是!方旭向来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这个弟弟这么恶心,我看你这个当兄长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窝出来的……” “放肆!” 欧阳大人虽然也不满方正的态度,可方大人与齐太傅都是三朝元老,两人关系十分好,皇上如今也十分倚重这两位,而方正如今虽然还是翰林学院的学子,其实摄政王和皇上都有意要提拔他,此人不出三年,必定成为国之栋梁,十年后,地位甚至可以堪比如今的太傅与萧景容。 这样的人,能不得罪,自然是不要得罪的。 更何况眼下他们的敌人应该是沈安言,可却内讧闹起来,还给自已多添了一个敌人,简直愚蠢至极! 欧阳大人怒吼一声,那几个晚辈都不敢再说话了。 程大人自然也明白欧阳大人的意思,便也主动看向方正说道:“游青啊,你别跟他们计较,你也知道他们一向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只是忽然得知弟弟的死讯,如今……” 他狠狠瞪了沈安言一眼,“凶手就在眼前,情绪难免激动,说话不过脑子,可心里对你都是十分敬佩和尊重的。” 漂亮话也不是谁都爱听,至少方正对这种话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他依旧面无表情,心情毫无波动,也一直知道这些人对自已是嫉妒多于尊重,讥讽多于喜欢,但他根本不在意,只是朝着欧阳大人和程大人礼貌行礼后,才开口说道:“这些小事,晚辈自然不敢放在心上,但既然话已说到此处,晚辈也就直言了。” 顿了下,他继续道:“方旭是否对沈公子无礼了,我不在场,自然是无法替他辩解,但我了解方旭的为人,知道他这人好喝酒,也知道他这人喝了酒便总是做些混账事,所以……我不会替方旭辩解,他如今死了,真相如何,自会有人查清,两位大人也无需上门找沈公子的麻烦,若是令郎真的是无辜被害,相信皇上和摄政王也不会视而不见,但……” 方正的语气加重了些,“两位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两位公子不是无辜的,而是确实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到时候……圣上要追究,摄政王要按律处决,可就不只是死一个人的事情了。” 他把利弊分析得这样清楚,让欧阳大人和程大人也跟着犹豫了起来。 起初,他们是想把方大人也一同拉来的,只要有方大人在,即便他们的儿子做了什么错事,皇上看在方大人的面子上,也绝对会严惩沈安言,可没想到方大人连见都不见他们。 没办法,他们只能让自已的儿子试图把方正叫来,想着方正如今也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有他在,跟方大人在也没什么差别。 只是没想到,方正来是来的,却是站在沈安言那边的。 沈安言也觉得这位方公子挺有趣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坐回了自已的轮椅上,手里还被沈管事强行塞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知道自已今天必须要把这碗药给喝了,沈安言虽然抗拒,却也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干了一碗药,最后苦得把脸皱成了包子。 最后,接过云松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又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吵架”。 第381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五) 第504章 那悠闲的姿态,把欧阳大人和程大人气得不行,脸都变成了酱紫色! 看到自已的父亲犹豫了,几个晚辈顿时着急了起来。 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若是皇上真的肯为他们报仇,昨晚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就该派兵上门抓人了,可沈安言如今安然无恙,宫里也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摆明了不是想管这事儿。 不想管也分两种说法,一种是皇上不想管,任由他们私底下如何处理都可以,还有一种便是要袒护行凶者,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大。 欧阳大人的其中一个儿子又赶忙说道:“爹,你可别被他迷惑了!沈安言如今也不过是普通人,若摄政王和圣上真的在意他,怎么会半点动静都没有?!更何况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他杀了人,难道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另外一个也说道:“摄政王再如何偏私,如今这睿国江山也是皇上说了算,爹爹有什么可犹豫的?!” 沈安言依旧笑眯眯看着他们,半点不带害怕的。 而外面聚集在门口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 看着沈安言的笑脸,又听着儿子的话,欧阳大人一咬牙,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这么离开,便怒道:“沈安言,你方才可是承认自已的确杀人了!” “对,我承认了,昨晚那三个强行欺辱侍女,又羞辱于我的人渣混账,确实是我杀的,”沈安言点头承认道,而后又微微一笑,问道,“那两位大人是想怎么样呢?” 程大人便又再次冲着沈安言怒道:“竖子!别以为有摄政王护着你,你便可以这般嚣张!你害我儿性命,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哦?”沈安言笑着道,“那两位大人是想要我怎么偿命吗?” 自然是杀了他! 可是欧阳大人和程大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想要立马把人杀了,的确没那个本事,搞不好还会得罪秦国或者萧景容。 当初萧景容袒护沈安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虽然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闹不好就有可能跟当初那几个大人是一样的结局,可毕竟是丧子之痛,谁能冷静接受? 欧阳大人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心想杀不了沈安言,也要先把罪名给他钉牢了! 这样,等面圣时,他要杀了沈安言为自已的儿子报仇,也就合情合理了。 他便道:“你如今是半点不知悔改!杀人了还敢这般嚣张,你可敢与我一同去面圣,当着圣上的面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沈安言坦诚,可不代表他是傻子,更何况他现在很累,不想入宫,也不想废话那么多。 便垂眸整理着自已的衣服,不咸不淡道:“不知悔改?” 他又嗤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悔改?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悔改吗?” “你……” “哦!”沈安言又一副恍然的模样,“我明白了,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虽然我被人轻薄羞辱,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该斤斤计较,应该随便被人扒了衣服随便糙,是这个意思吗?” 他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神却冰冷了不少,“要去圣上面前坦诚错误是吧?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这人生来没有爹娘,没被人管教过,不知道原来身为男人是可以随意被他人欺辱的,这样吧,两位大人已为人父,不如就身体力行教导我一番,劳烦二位……先把衣服脱了,也让我的手下们爽快一番,若是如此,两位大人也丝毫不生气,我沈安言便是把命陪给你们也在所不惜。” “你……你……”欧阳大人听了这孟浪之词,只觉得自已被羞辱了,气得头晕耳鸣,险些栽倒在地上,只能喘着气虚弱地骂道,“混……混账!” 程大人也被气得不行,甚至都没力气骂人了。 只觉得沈安言荒唐可恶至极! 沈安言面上依旧带着微笑,眼底却多了几分冷意和危险,“怎么?不愿意?莫非是想让我的人亲自动手?” 方正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还以为沈安言真要扒他们的衣服,赶忙转头看向他,“沈公子!” 沈安言看向他,便看到他面带歉意低声道:“沈公子,他们毕竟都是睿国的朝臣,此番这般无礼也是因为丧子之痛太难承受,我来时已经派人去禀报圣上与摄政王,想必不多时便来人了,公子请稍安勿躁。” 方正还算是合他胃口,沈安言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便没再说话。 可没想到有人却觉得受不住这口气,忽然拔剑朝着沈安言砍来,“去死吧!” 沈安言倒是不怕,只是方正还挡在他面前,而是看这人模样,想必也是不会武功的,便下意识把他往旁边扯了扯。 与此同时,云松闪身上前,一脚就把这人踹飞了! 等人落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沈安言才看清这是欧阳大人的其中一个儿子。 欧阳大人死了一个儿子,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儿子被人一脚踹飞,落地时嘴角还带着血,喊了几声便渐渐的没了动静,以为又死了一个儿子,震惊愤怒的同时也还很崩溃,理智也跟着断线,怒吼道:“给我杀!” 守在外面的下人里还有一些是杀手伪装的,听到吩咐,便抽出藏在身上的利器,直接冲了进来。 守门的家丁挡不住这么多人,还是让几个杀手趁机溜了进来,沈安言拉了方正一把,也刚好让他错开了杀手劈来的那一剑。 第505章 但紧接着,那个杀手也被一脚踹飞了! 没人能靠近沈安言,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但无论门外的厮杀多吓人,百姓的尖叫声有多刺耳,他依旧表情淡定,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所有闹事的家丁和杀手都被制服后,欧阳大人和程大人也被红袖拎着扔在沈安言面前。 一个个的,不是坐在地上,就是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后悔的同时也很忌惮。 他们大抵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沈府,居然还藏着这么多高手。 但他们不知道,沈府的家丁其实都只是天机阁内最普通的一员,真正的高手暗卫还隐藏在四周,这点小场面,根本轮不到他们出场。 第382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六) 欧阳大人最靠近沈安言,他被迫瘫坐在地上,还要仰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安言,忌惮的同时还不忘色厉内荏地放狠话,“沈安言!我们可是朝廷命官,可是皇上钦点的朝中重臣!你敢杀我们?!” 沈安言俯身,嘴角还带着浅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看起来温润有礼,翩翩君子,说话时也温柔极了,“欧阳大人所言有理,这里毕竟是睿国的都城,也是天子脚下,若是真的杀了你们,我可就不好跟小皇帝交代了。” 欧阳大人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以为沈安言是真的怕了,正要继续恐吓他,却又听到他接着说道:“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的人。” 他笑了,仿佛小孩子发现了自已喜欢的玩具,“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安言明明是笑着的,他看起来明明那么柔弱,可是……欧阳大人对上他的眼神时,却忍不住一阵颤栗,身体也爬满了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直窜脑海,只感到恐慌。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简单! 沈安言本是萧景容的男宠,五年前忽然失踪,五年后忽然与秦国一同出现,但他们这些人并不清楚沈安言跟秦国有什么关联,只下意识以为萧景容是为了保护沈安言,才在五年前把他偷偷送走,如今也只是接了回来。 可是,沈安言并没有再住在摄政王府,虽说皇上对他的态度很微妙,可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萧景容与沈安言的感情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好了。 也正因为如此,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两位大人才敢带人上门,要求沈安言以命偿命! 不等欧阳大人回过神来,沈安言又笑着坐直了身体,托着脸颊,一脸兴趣盎然地说道:“既然两位大人都觉得被人欺辱不过是小事一桩,也值得原谅,那我也很想让两位大人爽快一下,试试被人践踏是什么滋味,两位的家风如此淳朴,既然心中是如此想的,想必也不会介意,还很十分期待吧?” 说着,他又期待地笑出声来。 方正都傻眼了,有些分不清楚沈安言到底是在恐吓,还是真的要这么做,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阻止。 不用沈安言吩咐,沈府的下人就把那些闹事的家丁和杀手押到另外一旁,然后大开沈府大门,让外面刚才被吓跑的百姓再次上前围观,并且还毫无视线阻碍。 欧阳大人和程大人隐约察觉到沈安言不是在开玩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程大人还被吓得忘记了之前的疼痛,颤抖地举起另外一只手,指着沈安言怒道:“你……你敢!竖子!” 沈安言已经懒得跟他们介意这种小事了,先是冲着程大人微微一笑,而后,仰头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声音不大不小,但紧接着……就有十来个下人牵着十几条狼狗从后院走出来,那些狼狗还都是公的,个个都雄壮威武,把门外离得远远围观的百姓都给吓得又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又都下意识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方正一个读书人,又没有武功,也被那十几只狼狗给吓着了,面色有些发虚,下意识往沈安言这边靠了靠,却总是止不住看向那些狼狗。 隐约猜出沈安言要用这些狼狗做什么,方正便觉得难以接受,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 沈安言明明面上是带着笑的,可看起来却十分不好接近,身上所带的气息,甚至比帝王散发出的威压还要令人忌惮恐惧。 他笑着轻声指挥道:“扒了……” 沈府的下人便上前摁住了欧阳大人和程大人等人,其实可以摁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动弹,但却偏要给他们挣扎和反抗的空间,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一边任由他们狼狈挣扎,一边一件一件地扒着他们的衣服。 欧阳大人和程大人已经被气得晕倒,他们的儿子就在旁边护着自已的父亲,同时还要保护自已的裤腰带,余光瞥见那十几条狼狗,大声骂着沈安言丧心病狂猪狗不如,嗓音里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哭腔。 沈安言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面上带着恶劣的笑意,简直是个小恶魔。 方正总算看不下去了,眼看着衣服都要被扒到最后一层了,他就赶紧看向沈安言道:“沈公子,便是玩闹也要有些分寸,你如此这般……倒不如杀了他们!” 沈安言一听,立马虚心接受道:“你说得有道理啊!来人,把他们几个都杀了,给方公子助助兴!” 方正直接傻眼了! 他不是真的要沈安言杀人,只是觉得沈安言这般羞辱人有些过了,便又赶忙喊道:“不可!” 第506章 就在这时,云松脸色一变,赶忙低声喊道:“公子,王妃来了!” 沈安言吓得立马坐端正了。 他猛地转头看去,远远的便看到了杨婉玉穿着一身男装,正揣着手,面无表情朝着这边走来。 他蹙眉,觉得有些扫兴,却又明显很忌惮,犹豫了一会儿,才看向红袖道:“把他们扔出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快点!” 方正还没反应过来,红袖已经带着人把欧阳大人他们全部扔了出去,就连那些杀手也跟着一并赶走。 杨婉玉已经走到了,她扫了一眼方正,并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安言,“闹什么呢?” 沈安言安静坐在轮椅上,再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劲儿,低头把玩着腰间上的玉佩。 云松想要张嘴,可是一看到杨婉玉那张凶巴巴的脸,也缩了一下脖子,默默垂头去看他们家主子。 没人敢说一句话。 方正不知杨婉玉的真实身份,只觉得此男子居然能镇得住沈安言,实在匪夷所思! 莫非传言说的是真的,沈安言真的找了另外一个靠山,与萧景容已经彻底闹掰了? 而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沈安言的另一个靠山? 只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喉结也不明显,说话的嗓音虽然不似女儿那般娇柔,却也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跟萧景容实在没法比…… 第383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七) 红袖见状,只能上前一步,抱拳垂眸道:“是方才那些人来闹事,还险些伤了公子,我们这才不得已出手的。” 云松也赶忙点头道:“是啊是啊!” 可杨婉玉淡淡扫了一眼过去,云松又立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杨婉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沈安言的身体本来就差,这几天正是应该好好休养的时候,却偏偏要在这里瞎胡闹! 如今是没事,可万一那两个官员因为丧子而被刺激到,要用别的手段伤人呢?! 再者,他们如今还在睿国,虽说萧景容和小皇帝看似对沈安言很特别,但这份特别到底有多特别,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清楚。 在这里跟别人在明面上闹事,根本就是没把自已的安危放在眼里! 杨婉玉朝着沈管事使了个眼神,沈管事便找了个借口把方正送出去。 而方正也知道自已不适宜继续留在这儿,也有了要离开的打算,便顺势走人。 大门一关上,杨婉玉便对沈管事道:“无论什么人来找,都说公子受伤了,此刻正昏迷不醒,就算是皇上召见,也是这样回复,除非摄政王亲自来见。” 沈管事看向沈安言,见他没反对,便垂眸道:“是。” 然后沈安言就被杨婉玉推着轮椅带回了书房。 门一关上,红袖和云松都齐刷刷跪在地上,沈安言仍旧坐在轮椅上,还玩着他的玉佩穗子,垂着头都不敢说话。 杨婉玉坐了起来,倒了一杯茶水喝,觉得自已稍微冷静了些,可一开口,还是觉得胸口被气得发疼。 “我就是出城外研究了一趟那些蛊虫,你就给我惹出这大的麻烦!沈安言,你是觉得自已有九条命是吗?!” 沈安言把头垂得更低,玩那个穗子更加起劲,好像那个穗子是个难得一见的玩具。 云松见不得沈安言被骂,张了张嘴,似乎要辩解些什么。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杨婉玉便立马转头看过去,瞪着他道:“你给我闭嘴!” 云松立马委屈地闭上嘴巴,也垂着脑袋,一脸蔫蔫的模样。 杨婉玉见沈安言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把火力对准了红袖和云松,冷声道:“按理,你们的主子是阿言,我是没那个资格惩罚和教训你们的!但你们出身于天机阁,天机阁为我所创,你们公子也是由我管着的,今日我便多事管一管你们!” 她一想到沈安言做的那些事情,就觉得浑身都是火,气得只能拍桌子。 一掌下去,桌子都裂了个缝。 这还是杨婉玉第一次这么生气,红袖和云松都下意识把脑袋垂得更低。 不是因为杨婉玉,而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已这次做的不够好。 杨婉玉怒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万事皆以你们主子的安危为先!这里是睿国,不是秦国!你们知不知道,阿言以后是要一直住在这里的?!今日你们大张旗鼓得罪了这些朝臣,还明目张胆地羞辱,来日这些朝臣会放过你们吗?!” 这话听着是在骂红袖和云松,其实就是在指桑骂槐。 沈安言只好小声说道:“我只是跟他们开个玩笑,而且是他们先欺负的我……” 杨婉玉拍桌而起,那桌子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也应声而裂,“你还有脸说!?那三个人渣欺负你,你杀了就杀了,可你明知道这两个官员是要来找你算账的,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进门?!” “如果他们带来的杀手就是比红袖和云松厉害呢?!如果他们身上携带着毒药呢?!如果他们就是被刺激到,非要跟你同归于尽呢?!沈安言,你杀的那三个渣滓中,就有两个是嫡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在家中就是备受宠爱,万一那位欧阳大人和程大人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你偿命,你怎么办?!” “西域如今还在虎视眈眈,关于蛊虫的知识我们也了解不多,一旦我回了秦国,你独自留在这里,那便是孤立无援,你这般行事,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第507章 杨婉玉以往是很放心沈安言的,她相信沈安言能照顾好自已。 就算不行,在秦国的时候,她还有自已的一些势力,还有将军府在,自然能庇护沈安言万全。 但等将来她回了秦国,沈安言又非要留在这里的话,一旦沈安言出事了,她远在秦国,如何能保护他? 曾经她无所谓沈安言如何行事,但眼下,她却只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已。 沈安言自然知道杨婉玉这么生气,是因为担心和在乎自已,他也承认自已做事的确嚣张了些。 毕竟,杨婉玉还想要治他,要他长命百岁,而他却只在意自已未来的十年寿命,所以才想着活得更痛快点。 他低眸乖巧认错道:“我错了……” 红袖和云松也赶紧把脸垂得更低。 虽然他们姐弟俩心里都一致觉得,只要他们两个在,就绝对没人能伤沈安言一根毫毛。 但杨婉玉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毕竟沈安言如今身体这般虚弱,真出了什么意外,可能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骂也骂了,桌子也劈了,即便杨婉玉还是很不放心,却也知道沈安言如今根本没把自已的命放在心上,这样的说教,他根本没听进去。 那些认错的话,也是转头就忘了。 杨婉玉有时候都分不清楚,沈安言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 说他珍爱生命吧,他又总是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可说他不惜命吧,哪怕活得再痛苦,他也能坚持活下去,从未想过放弃,也不会因为任何折磨就放弃生的念头…… 她每次都被气得恼火又无奈。 重重叹了一口气,杨婉玉又坐下,说道:“你这几天就给我安分点,别再出去闹事了,也别再见什么欧阳大人东方大人……” 虽说小皇帝和萧景容没有把人拦下来,但也没把事情闹大,摆明了是没打算严惩沈安言。 如今人也被沈安言羞辱了一顿,气也算是出了,她这边再从中周旋,希望萧景容和小皇帝能出面把事情处理好。 沈安言点头。 第384章 今日,必定叫你偿命! (八) 杨婉玉看着他,本想再叮嘱几句,可看到他那张乖巧听话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忍不住数落道:“我知道你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已的打算,可是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把自已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沈安言乖巧看着她,赶忙点头道:“可以的。” 他下次杀了人马上躲起来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抛尸荒野,或者来一招借刀杀人嘛,他都懂的。 只是昨天晚上没控制住,毕竟……好久没人在他面前作死了呢。 杨婉玉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听进去的还是敷衍自已,此刻也只能无奈叹气,满心都是担忧。 她丝毫不怀疑,要是没有自已镇着,沈安言直接发疯,搞不好还真的把那几个人全杀光,这人精神状态有时候也不太稳定,真疯起来,萧景容和小皇帝他也能直接捅。 杨婉玉苦恼得头发都掉了一半。 她都不知道沈安言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之前让他接管天机阁,只是为了给他安全感,只是想把权利放在他手上,方便他保护自已。 活阎王的称号一出来时,杨婉玉真的没当一回事。 她也知道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手上不沾点血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沈安言在平时的生活中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等她发现沈安言这一面时,已经晚了。 回了自已的院子,杨婉玉便把沈管事叫来。 这次也多亏了沈管事及时派人请她回来,而她也正好有所发现在半路就遇见了沈管事派来的人,这才能及时赶到。 否则,沈安言就算没有把欧阳大人等人直接杀了,也绝对会按照原计划把人扒光了羞辱,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沈管事站在杨婉玉面前,眼底全是担忧,“王妃,阿言的情况可是越发严重了?” 最先发现沈安言不对劲的人就是沈管事,他毕竟贴身照顾沈安言,能从日常生活中察觉到他的情绪和行为是否正常。 所以在看出沈安言逐渐有嗜血残暴的倾向时,便急忙寻了杨婉玉帮忙。 以前在秦国,沈安言也只有在面对那些穷凶恶极的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但慢慢的,好像让他不开心的人和事,都能让他逐渐暴躁起来。 杨婉玉一直试图给他做心理疏导,这些年也算是有些成效,沈安言似乎也知道自已心态有问题,慢慢的便很少去管那些事情,基本都是吩咐命令下去,让天机阁的人执行。 杨婉玉喝了口茶,最后还是蹙着眉头叹气,“雍南王老王妃和建安郡主的事情,他虽然处理得残忍,可那毕竟是他的私仇,谁也没资格叫他原谅,我不敢插手,也不想让他压着那些不好的情绪,就全由着他去了,想着他发泄完了,总该能好受些了……” 却没想到,沈安言看着是好了,来睿国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很能忍,也很理解,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完美处理,但他内心深处的那股暴戾之气却仍旧存在,并且蠢蠢欲动。 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开始发疯。 沈管事听得心里着急又慌乱,赶忙道:“那阿言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是心里还生气吗?还是真的生病了?这……这能治好吗?” 第509章 沈安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很努力控制自已的反应。 因为他的确不觉得自已有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问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我难道不该杀那三个人吗?” 杨婉玉眼底露出复杂的情绪,“那你觉得你该杀吗?他们该死吗?” 沈安言沉默了。 杨婉玉调整了一下坐姿,也用眼神遣退了四周的丫鬟和下人,认真看着沈安言道:“既然话题都开了,今天这个气氛也很合适,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好吗?” 沈安言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杨婉玉就道:“阿言,我现在不想去评价你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们如今活在这个时代,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没命,你谨慎也好,残暴也罢,只要是为了自保,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也学会了用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和安身立命,我们也打从心底里觉得谁阻拦了自已的路就应该杀谁,那我们跟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安言怔住。 杨婉玉继续道:“我们要强大起来,就是不想再受到这个时代的束缚和迫害,但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而我们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着能在这个时代活得更自在些,而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重话,“……而不是杀掉那些恶徒,然后坐上他们的位置,成为比他们更恶的人。” 沈安言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为自已辩解,但眼神又很快变得迷茫。 什么意思? 难道他现在……跟这个时代的恶徒一模一样吗? “五年前,你没离开睿国之前,也曾在齐王府被人欺负羞辱,但那时你是怎么做的?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 “你那时候也能杀了他们,因为你也确信就算自已杀了他们,萧景容也能为你解决一切,但是你没杀,因为你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因为你对生命还是心怀敬畏的,可如今,你手中的刀在面对人命的时候,已经学不会怎么犹豫了……” 杨婉玉不是想要沈安言成为一个圣父,遇到那些伤害他的人,自然还是应该还手的。 但如果屠戮人命成为了一种习惯,谁伤害我欺负我,无论情节是否严重,我都一定要他的命……那这样的思维迟早有一天会让自已变得更为冷漠,甚至丧失人性。 沈安言蹙眉道:“可是他们没杀我,却不代表没杀别人……” 杨婉玉就道:“如果你要按照这样的思维去评判一个人是否该死,那么现在生活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你和我,我们都该死,我们谁的手中不曾沾过鲜血?谁又敢保证自已一定没在无意间伤害过无辜之人?他们三个确实可恶,但是可恶的只有他们三个吗?那些可怕的犯罪,在你我没看到的时候,又曾上演过多少次?” 那三人确实可恨,他们有错,但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和阶级制度也一样有错,如果非要用现代的思维去评判这里每一个人的对错,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这是一个乱世。 在乱世是无法讲道理的。 也无法用寻常的制度去评判。 她说道:“今天你觉得这三个人有罪,所以你杀了他们,明天你觉得那三个人也有罪,他们也刚好撞在了你的枪口上,然后你也杀了他们……他们的父母家人都是这个封建时代的产物,他们不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要跟你拼命,然后你又杀了他们……” “然后呢?就这样永永远远的杀下去?每一个不理解你的人,他们都该死吗?” “可是阿言,你想过没有,他们生来接受的就是这种思想——贵族就是比平民尊贵,奴隶就是可以随意买卖和杀害的,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品,她们就是得相夫教子,丫鬟侍婢就是天生命贱,被宠幸了那就是她们的荣幸……他们依靠着这样的封建制度而生存,也许几千年后,文明会逐渐进步,但你不能要求他们现在就必须人人成为道德公民。” 第386章 我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二) 顿了顿,“他们杀人,你也杀他们,好像这是弱肉强食的天地法则,可这样也就意味着你迷失在这个时代里了,权势富贵不再只是你自保的羽翼,而成了你杀人的权利,一开始你可能是正义的一方,但时间久了,沾满鲜血的双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在乱世生存的法则,绝对不是以杀止杀。 沉默了许久,杨婉玉又继续说道:“你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曾经杀人是为了自保,可现在是为了什么……或许你心里都不清楚,但阿言,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你的心就会渐渐变得麻木,一旦你开始对人命不再存有任何敬畏之心,无论这个人是否无辜,在你眼里,都是该死的。” 就连屠龙少年的故事一样,少年是为了除害选择了去屠龙,但屠掉了巨龙,自已却开始迷失在巨龙的金窝里,成为了下一条巨龙…… 杨婉玉把话说得很重。 沈安言也听得心里很难受。 甚至开始迷茫。 他想不起来自已昨晚要杀掉那三个公子哥时是什么心情,好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就跟命令人杀掉鸡鸭一样。 第510章 至于原因…… 除了那三个人冒犯了他,更大的原因,其实就是他必须做出一件事情,让萧景容和小皇帝对他放松警惕。 杀人闹事是最合适的。 “我……” 沈安言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已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婉玉便看着他问道:“阿言,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你会杀掉欧阳大人和程大人吗?” “不会。”但心里确实闪过了这个念头。 “那你会继续羞辱他们吗?” “……会。”甚至,如果之后欧阳一族和程氏一族仍旧对他穷追不舍,他不耐烦了,也会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沈安言才发觉杨婉玉说的是对的。 他身上好像藏着一股很重的戾气。 就跟童年经历了很多糟糕事情的犯罪分子一样,表面上看着还像个正常人,其实心里已经在逐渐扭曲。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想要报复这个令自已痛苦不堪的社会。 他情况或许好点,他不想要这个封建时代跟着自已一起陪葬,所以……他就把目光集中在了那些纨绔子弟身上,然后暗示自已,杀这样的人天经地义,既满足了自已的报复心理,也能为自已的残暴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可杀人就是杀人,今天他杀的是纨绔子弟,明天他杀的就是身份低贱的平民和奴隶,再后来……或许就无所谓杀的是谁了。 沈安言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已的变化,喘着气,竟有些后怕。 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已的手…… 他努力去回想,往常他杀的那些人里,全都是该死的吗? 还是……只是他觉得他们该死而已? 可接着,杨婉玉却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这个时代是残酷的,所以要怎么在腥风血雨里自保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阿言,我们如今走到这一步,不可能身上一点罪过都没有,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自由了,没人可以再轻易伤害我们,虽然争斗越来越残酷,但比起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她说:“你不要给自已压力,也不要觉得好像不去算计些什么就会没命,哪怕我不当皇后,哪怕最后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我们顶多只是日子过得苦一点,你停下来回头去看一看,我们现在的成就……绝对是所有穿越者里最辉煌的!” 可沈安言只是看着她,满眼迷茫地问道:“我是……正常的吗?” 还是早就被这个时代逼疯了,留下的只是一具残躯,和一个已经彻底疯掉的灵魂。 杨婉玉看着这样的沈安言,忽然觉得眼眶酸涩。 她抱住了沈安言,却也没有后悔跟他说这些。 与其让他变得越来越暴戾,到最后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是谁,不如快刀斩乱麻,在一开始就把他从沼泽里拉出来。 她轻声说道:“阿言,你没错,我不是说你精神有问题,你比任何人都正常,否则我也不会一眼就看出了你状态不对……” 但她已经确定了,他确实生病了。 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 极度的敏感多疑,对人的不信任,无法正常地理解爱和荷尔蒙,甚至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欲念,不受控制的暴躁,喜欢自我伪装,遇到任何事情都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极度的悲观主义者…… 杨婉玉说不清楚这些问题在心理学上,是划归于抑郁症还是其他的什么,但她知道,沈安言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他看着好像还很想活下去,可其实潜意识里一直在放弃自我拯救。 不断地把人和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测,不愿意相信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不想要救赎,只有欺骗自已这世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所以他痛恨听到那些关心在乎他的话,所以萧景容一示好,他就会极度暴躁。 这种自我厌弃的行为,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利用冷酷和理智做伪装,降低身边人的警惕性,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悄然死去。 杨婉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安言总是反复问她治疗的方法是什么,又为什么那么抗拒进行接下来的治疗,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厌恶喝药…… 沈安言在他自已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产生了结自我的念头。 她眼睛是红的,语气里也满是自责,“其实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对不起……”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里自由生长,忽然穿越到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王朝里,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和悲哀,受到了那么多的羞辱和践踏,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 早在沈安言对雍南王老王妃下手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出问题了! 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现代生活过的沈安言! 沈安言此刻还是迷茫的,心里也藏着一点说不出的恐惧和后怕。 他是真的生病了吗? 他心理出什么问题了吗? 还能……治好吗? 第387章 我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三) 杨婉玉说的那些话,包括他的理智,都告诉他其实他现在的状态是不对的。 第511章 可是令他恐惧不安的是,他并不认为自已有问题,他觉得自已好像是正常的,无论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 他好像……好像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已不像个正常人了。 正常人,真的能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杀掉三个只是调戏自已的人吗? 不对,他们是要欺负他,他只是还手而已,他没错的…… 可是……可是他们没动手啊,他身边潜藏着那么多的暗卫和高手,那三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即便他要为那些无辜可怜的姑娘报仇,也多的是方法…… 不对,他们既然要仗着身份欺辱人,也该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不,不应该是这么想的…… …… 沈安言觉得自已脑子痛得厉害,暴戾跟理智在拉扯,恨意与道德在对抗,与杨婉玉的谈话就像是一颗炸弹,把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都给炸了出来,也让他明白自已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就像是真实的自已被他刻意困了起来,挣扎不得,生不如死。 活着,真的好痛苦啊…… 一根银针没入头部,沈安言躺在床上,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 杨婉玉起身,就站在床边,心情复杂地看着沈安言。 沈管事走了过来,轻声说道:“阿言他没事吧?” 杨婉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却没说话,率先走出了沈安言的房间。 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自已脸上也全是迷茫。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已这么做是不是对的,这个时代确实很残酷,要让自已有一席之地,就必须手段狠辣,若是一直存着现代人的思想,难保不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可……如果一昧地让自已与这个时代共沉沦,被害者变成加害者,也迟早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人有时候真的很难去评判一些对错,因为她不能说那些袖手旁观的人是对的,也不能说沈安言是错的。 就像历史也永远无法评判时代的对错。 沈管家小心关上房门,走到杨婉玉身旁,“王妃……” 杨婉玉转头看向他,说道:“宫里可有人来传话?” 沈管事点头,“王妃尚在安寝时宫里有个公公来见了阿言,是替皇上来宽慰阿言的,还送了不少金银珠宝……” 欧阳大人和程大人被扔出沈府后,刚回到府上就大病了一场,毕竟半辈子都过去了,也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两家的人一合计,都觉得必须要报仇。 哪怕不为死去的两位少爷公子,也要为了今日的羞辱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他们也清楚,沈府不是那么好闯的,所以就告到了小皇帝那儿,并且还集合了不少朝中大臣。 他们一致都觉得沈安言这般实在过分,甚至还把沈安言如今就在秦国,还在秦怿身边做事的消息给捅了出去,觉得身为睿国人却为秦国做事,是为叛国,还如此羞辱睿国朝臣,此罪当诛! 祸及九族都不为过! 彼时萧景容也在场,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喝茶。 倒是小皇帝笑眯眯安抚了许久,见欧阳家和程家的人还是那般激动,并且坚决扬言必要取沈安言的狗命,才呵斥了他们一顿。 欺负人的时候就得有被人欺负的自觉,那三个公子杀了不少人,如今被人杀了,也是天道好轮回。 方大人都位高权重,家中子嗣凋零,都尚且没来找他告状,欧阳一族和程氏一族倒是事多。 这事儿若是换了欧阳大人和程大人在场,必定知道此时已经触怒龙颜,无论如何都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说白了,只是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虽然心疼难受,可为一个死人报仇与全族人的性命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这两位赶去沈府闹事,也是因为小皇帝和萧景容没有阻止的缘故,若是小皇帝一开始就派人把事情处理好,哪怕再不甘,欧阳大人和程大人也绝对不敢得罪沈安言。 偏生这两家的子嗣都是没什么脑子的,在殿上嚎啕大哭,指责小皇帝屡次偏袒沈安言,还扯到秦睿两国联盟,怀疑沈安言是细作,小皇帝如此偏袒他,与昏君何异。 小皇帝便立马变了脸色,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眯了眯眸子。 可其他跟着来的朝臣没想到欧阳一族和程氏一族的晚辈居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当即后背就被冷汗给浸湿了,知道事情超出了自已的控制,害怕自已被牵连,立马掉头改口去帮沈安言。 说此事虽然沈安言有错,但那三位公子却也不是全然无错。 还说那三位公子可是在公主府里欺负公主府的侍婢,当日还是公主驸马成亲的日子,若真是闹出这等丑闻,那他们睿国的脸面就丢光了,说不定还会破坏两国联盟。 又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沈安言不但无错,还有功! 那几个晚辈都傻眼了,不明白与自家爹爹相交这般好的伯伯们为何也掉头去偏袒沈安言,正要说些什么,话头却被那几个年长的官员给摁了下来…… 沈管事说:“之后,欧阳大人和程大人拖着病躯亲自入宫请罪,还带来了辞官请罪的折子,在殿门外跪了好几个时辰,晕倒后才被送回府上休养,但睿国的皇帝也没批准他们辞官的折子,只是让他们半年里都不必上朝了,说是好好休养身体。” 第512章 杨婉玉点头,了然道:“看来阿言猜的果然没错,小皇帝和萧景容一直在试探我们,出事的时候没有马上处理,就是为了看这一出好戏,如今戏完了,棋子还有点用处,自然得继续留着了。” 沈管事一下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王妃的意思是……小皇帝留着欧阳一族和程氏一族,是为了将来对付阿言?” “更准确来说,只是掣肘。” 欧阳一族和程氏一族虽然碍于皇帝威严不敢再为难沈安言,可不代表心中没恨,若沈安言只是杀了他们的儿子,心中虽然会有芥蒂,可这杀子之痛在全族人性命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但……若是自已丢了脸面,余生都要受尽嘲笑,这份羞辱却永世难忘。 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沈安言! 沈安言是得到了小皇帝和萧景容的暂时信任,可他也终究是危险的。 杨婉玉垂眸,犹豫了许久,说道:“看来,我得快点解开关于蛊虫的奥秘了……” 她必须得想方法把沈安言一同带回秦国! 第388章 居然还没有一条狗活得痛快 (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婉玉都在城外研究袁墨袁朗带回来的那些蛊虫,温玉也偶然出现帮忙。 沈安言自那天醒来后,就变得更为安静了。 每天不是看书赏花喝茶,就是躺在小榻上休息,心情好的时候就去喂喂鱼,偶尔也试图锻炼一下身体。 他还把小黄狗萧十九从摄政王府接了过来。 萧十九特别黏着他,性子也活泼,虽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可是却适应良好,跟府上的丫鬟下人们也处得不错,沈安言闲着无聊时,能跟它玩一天。 再到后来,萧十九忽然带了一条跟它颜色差不多的母狗回来,沈安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母狗的肚子是鼓起来的。 “……” 萧十九今年五岁,相当于人类的四十岁左右,就这个年纪,还能带回一只貌美如花的老婆,也算是很有魅力的。 沈安言虽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样很好,还特意找来有经验的兽医来照顾萧十九的媳妇儿。 约莫半个月后,萧十九的老婆就给它生了九只崽崽。 正值半夜,沈安言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也跟着出去看了。 萧十九高兴地冲着他摇尾巴,沈安言便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也算是赞他能力强悍。 兽医说这种犬类一窝能产九个崽也算是很厉害了,若是流浪在外,一般只能存活三四个,但现在有主人照顾,沈安言又这般宠爱萧十九,想来这九个崽崽都一定能活下来,而且最后一定很强壮。 沈安言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其中一只崽崽。 萧十九的老婆也没生气,虽然刚生产完有些虚弱,却还是冲着他轻轻摇了下尾巴。 崽崽刚被生出来,身上还带着很浓重的狗腥味,沈安言也没嫌弃,只是觉得生命真的好奇妙。 这世间万物,都是从这么小又那么脆弱的时候,慢慢长大的…… 他吩咐人照顾好母狗和崽崽,便自行回房休息了。 回房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做了一晚上的梦,现代和古代来回切换,好像很累,可醒来时也不怎么难受,只是躺在床上迷茫了好一会儿,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就看到萧十九在冲着他摇尾巴。 沈安言笑着,侧躺在床上冲着它招招手,然后撸了撸它的狗头,才想起它昨晚顺利当爹了。 他问道:“你都五岁了,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吧?” 顿了顿,又道:“也是,你们狗界好像都比较随便,发情了就出去找对象,完事了就各自回归自已的生活,怀了崽崽都是母狗自已的事情,当爹的都不怎么负责的……” 萧十九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很兴奋地一直冲着他摇尾巴,似乎是想带他再去看看自已的崽崽。 但沈安言有些犯懒,假装没看懂它的意思,又继续说道:“萧十九,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萧十九晃着尾巴,冲着他歪了歪脑袋。 沈安言笑了笑,又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我这段时间想了挺多的,回想起曾经的一切,觉得自已确实变了挺多……说真的,我有一段时间特别自暴自弃,很想杀光所有人,跟这个时代彻底同归于尽,但那些基本都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也没当一回事,我以为这种想法挺正常的,毕竟人都是有负面情绪的,对吧……” 但杨婉玉的话彻底点醒了他。 他的确很恨这个时代,他怨恨所有的贵族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所有比他过得好的,比他幸运的,他都恨着。 可他不愿意承认自已已经成了一个想要靠着杀人来泄愤的变态,所以就骗自已这是为了生存,这是迫不得已的,这些人都该死…… 但若是随意杀人成了一种常态,人就会开始逐渐失去良知,变得麻木不仁。 就像他现在已经可以一眨不眨地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艰难黯淡。 所有人都觉得他冷静理智,心理强大,可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被人信任的多了,连自已都以为自已是无比强大的。 萧十九冲着他摇了许久的尾巴,见他还是不愿意下床,就去咬他的被子。 沈安言两眼一闭,假装睡死过去。 第514章 但碍于其中还有方大人的儿子,所以才下旨派了官兵去协助处理。 谁知道居然是沈安言所为! 沈安言也不知道信了他的话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萧景容还想说些什么,沈安言却不想跟他聊天了,大清早的他喝了一肚子茶,有点想拉肚子,就说:“出了院子往左拐,直走,穿过一条走廊,然后再绕过一座小亭子,就到了。” 萧景容怔了下,“什么?” “狗舍。” “……” “慢走不送。” “……” 沈安言见男人一直没动,自已有些忍不住了,想了想,又说道:“我要去拉屎了,你要是还不想去的话,就自已坐在这儿喝会儿茶吧。” “……” 沈安言一走,萧景容就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管事,心情复杂问道:“你家公子……最近怎么了?” 沈管事自已也心情复杂,只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被迫保持淡定,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最近很好,吃的好喝的好,有劳王爷挂心了。” 听着像是敷衍,但确实是实话。 沈安言这段时间虽然安静,看着也发生些变化,但确实一日三餐都没落下,给什么吃什么,而且吃药的时候也不再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面色也没有以前苍白了。 沈管家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只要沈安言身体健康,就算性子变得再奇怪也没事。 萧景容仍旧坐在茶桌前喝茶,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了一刻钟,见沈安言还没出来,重风也正好有事来找,他便先离开了。 * 杨婉玉去研究蛊虫回来,一入府门便听到丫鬟和下人在窃窃私语,都在说沈安言的变化。 萧十九的崽崽们已经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了,因为母乳充足,所以个个都是肥肥胖胖的,小短腿跑起来踉跄得很,像个东倒西歪的煤气罐子,特别可爱。 沈安言还特意把它们弄到自已院子来养着。 杨婉玉直接去了他院子,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狗味。 然后,九只“煤气罐子”就汪汪叫着冲着她跑来,奶凶奶凶的,试图把杨婉玉这个侵犯它们领地的坏人给赶出去。 女孩子大多都是天生的毛绒控,对着萧十九她还能自控,但面对这些“煤气团子”们,她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已罪恶的手,瞬间把自已来这儿的目的给忘了,抓起三只就同时撸。 “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啊——” 小奶狗们奶凶地叫唤着,还有一只试图扭动自已肥胖的身体去咬她,却被她轻易就给捏住了嘴巴。 沈安言仍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款里衣,头发简单地用簪子扎起来,脸颊上落了些许细碎的刘海,膝上放着一本书,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一簇花丛上。 杨婉玉怀里抱着三只小狗在朝着他走去,在他面带浅笑转头看向自已时,就把三只小狗崽全部放在他膝上。 沈安言赶忙把膝盖上的书给放到一旁,然后揽住了三只肥肥胖胖的小崽子。 三只崽崽原本还想同心协力去咬杨婉玉,可见自已落入主人怀中了,便又一致忘记了目标,在主人怀里开始打滚,晃着小尾巴奶声奶气叫唤着。 第390章 居然还没有一条狗活得痛快 (三) 其他的小狗崽见状,也纷纷围着轮椅叫唤,都扒拉着轮椅,想要得到主人的抚摸。 杨婉玉笑着在旁边坐下,说:“手伸出来,我把脉看看。” 沈安言就笑着把手腕伸了出去,“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传信?” “城外离得也不远,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有什么好报信的,要不是觉得麻烦,我都可以早上出门晚上回来。” 仔细把脉过后,杨婉玉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的满意的表情,“还不错,看来有按时吃药。” 然后就开始仔细观察他。 沈安言哭笑不得,“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你最近变了很多?” 沈安言浅笑着低头,撸着怀里的小狗崽,“大概吧。” 然后又看向杨婉玉问道:“你觉得呢?” 杨婉玉道:“我也觉得你变了挺多的,嗯……眉眼间的戾气消散很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脉象还是不太稳定,不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糟糕了,你最近心情很好?” 沈安言点头道:“是啊,自从发现不做人后,确实心情愉快了很多。” “???” “我从前确实想太多了,那些不好的遭遇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总让我觉得不安,但那天晚上你跟我聊过之后,我自已也认真想了想,觉得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刚开始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看到这些狗崽崽出生后,我才恍然发觉……我痛苦煎熬了大半生,居然还没有一条狗活得痛快。” 萧十九都能从一条随时被饿死的流浪小狗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必风吹日晒,不必担忧前途未卜,还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而这些都是他给的。 他都能在这样的乱世里让一条狗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为什么他却把自已逼成这副模样?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活在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楚自已,也看不清楚旁人,但哪怕只有一点微光,再绝望的人也能从这点微光中找到出路。 第515章 杨婉玉的提醒和劝告是那点微光,而他自已也顺利抓住了这条救命稻草,这些狗崽崽的出现,把这点光不断扩散,让他顺利走出了自已编织的迷雾梦境…… 忽然有一天,他看着萧十九趴在窝里,给自已媳妇儿舔毛,而他媳妇儿就给孩子舔毛,顺便咬虱子……很温馨的画面。 然后那股失落迷茫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人只有在有对比的时候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已如今的处境,他明明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安言了,没有人再能轻易伤害他,他也比过去活得更自由,有权势,有财富,有心腹和关心在乎自已的人……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已比过去活得还要累? 他为什么还要像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自已活得这么狼狈? 想明白了后,沈安言就觉得自已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撸着小狗崽说道:“我明明只剩下十年左右的寿命,而且这十年还不是稳定的,可能明年我嘎嘣一下就没了,但我现在除了一个威风的身份,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喜欢的事业,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喜欢的人,甚至连个暖床的贴心人都没有。 在他狼狈求生的时候,他都还能把日子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到了现在,却反而活得不如一条狗,这真是太可笑了! 然后他就发现,逐渐丢掉那些封建时代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后,他就开心了很多。 他不想再去算计任何人,也不想去想谁会来算计自已,如今以他的身份,哪怕小皇帝或者秦怿要干掉他,也基本做不到了,就算他不再给自已加注那些压力,其实他也可以过得挺好的。 不演戏,也不伪装,不怕被人看穿,也无所谓别人再算计自已些什么,从把那些礼仪丢掉,再到后来把道德也丢掉,一切就简单多了。 杨婉玉巴巴地问道:“把道德丢掉的意思是……” “放心,”沈安言笑着说,“我不会再杀人了,我跟你保证,只要不是威胁到我性命的时候,我不会再杀人的。”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已的手。 他比任何人都恐惧自已会变成那种把人命当成草芥的刽子手。 杨婉玉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就算你会,我也会阻止你的。” 沈安言说:“我只是觉得要在这个时代存活,拥有道德信念也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情,因为很难分清楚什么时候该批判别人,而什么时候要学会冷漠,索性就都不去管,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去做无能为力之事,也不奢望去挽救天下人。” 如今,他的棋局已经布得差不多了。 秦睿两国联盟,至少这两国的百姓可以暂时过上安宁的日子,西域如今已经不成气候,若两国能同心协力,解决掉这个麻烦也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结局是否顺利,两国的和平能维持多久,那便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杨婉玉说:“你之前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但是感觉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执着于这天下要按照自已的棋局去走,容不得一点差错,他把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孩子当成了曾经的自已,强迫自已一定要去完成这些事情。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执着了,因为天下自有走向,而他拯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算计,也撼动不了历史的齿轮。 他好好活着,然后尽自已所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已经很伟大了。 没必要整天提防这个算计那个,掺和进这些早就已经被书写好的历史里,妄图与古人一争高下。 杨婉玉说:“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秦怿也好,萧景容和小皇帝也罢,其实没有我们两个,他们也终会有一场战争,这天下也必定落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中,我们帮谁都没意义。” 强行去平衡,虽能换得一时安宁,可到了最后,天下要一统还是得流血,一样会有尸山血海。 沈安言笑了笑,又撸了一把小狗崽们,就把它们放回了地上。 小狗崽们还是继续晃着尾巴要往他怀里钻,但妈妈一出现,它们又屁颠屁颠地去找妈妈了。 他看向杨婉玉道:“说正事吧。” 杨婉玉也严肃了起来,把自已这段时间的研究详细跟他说了。 第391章 居然还没有一条狗活得痛快 (四) 其实就像温玉说的,单靠这几只虫子,真的很难研究出关于蛊虫的奥秘,但杨婉玉毕竟来自现代,也跟着前男友接触过很多关于医学上的事情,之前师父也研究过蛊虫,还是给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觉得蛊虫其实很像是一种寄生虫,蛊师其实就是用了某种手段,让这种寄生虫在进入人体后能快速控制住人体大脑,从而达到控制人的目的。 这个原理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她猜测……如果想要解开蛊毒,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做手术把蛊虫从大脑里取出来。 但现在没有这种医疗设备,只能想办法把它们自已逼出来。 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蛊师用自已独特的方式把蛊虫召出来,这种对于他们来说像是寄生虫一样的东西,是不会主动脱离人体的。 更何况这种虫子还生在脑子里,除了手术,她暂时想不到其他方法。 杨婉玉说:“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直接把下蛊的人杀了,以他们现在的技术,应该还达不到蛊师死蛊虫灭的地步。” 第516章 沈安言喝着茶水,也在沉思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后,他才道:“蛊虫的事情,咱们就先不要管了。” “啊……啊?” “西域王虽然发动了战争,可是过了这么久,他除了往秦国和睿国安插细作,派了驱鼠人来闹事之外,便没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也没有趁机对秦国或睿国的百姓下手,而且当年利用百姓实验的事情也多半不是他做的,最重要的是……” 以往每次战争都是会死很多人,可西域王明显对杀人不感兴趣,发动战争的目的多半还是跟争夺领土有关。 所以,他使用的蛊术看起来阴毒,实际上,却是把伤亡降到了最低。 杨婉玉有些没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彻底不管了吗?” “不是,”沈安言解释道,“管还是要管的,但我现在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看法。” 心态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不同了。 他曾经觉得西域王是想要称霸天下,所以才要打仗,也确实有不少人为此牺牲流血,所以他们都一致觉得想要阻止战争再起,把蛊虫研究透了,西域王没了“利器”,自然就没有再战斗的能力。 可如果西域王的目的不只是简单的称霸天下,那他研制出的蛊虫也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控制人,他或许只是想要用最简单最不容易流血的方式来达成自已的目的,恐怕,他自已比任何人都害怕这样的蛊虫会失控。 所以,沈安言猜测,对方或许比他们更想研究出控制这些蛊虫不伤害人的法子。 他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一开始的因果就错了,不是研究透了蛊虫就能防止战事再起,而是我们阻止了西域王,那些蛊虫才能顺利被控制住。” 仔细想来,被蛊虫残害的人并不多,那些自爆的也多数都是西域人。 而他们自爆的时候都很微妙,就像沈安言之前猜测的那样,很有可能只是他们体内的蛊虫不够成熟,所以才会容易自爆,并非是西域王一定要他们死。 杨婉玉听得迷迷糊糊的,大概懂一些,却还是不太明白,“那你到底想怎么做?不研究蛊虫了,难道我们直接去找西域王谈判吗?” “对。” “……???你跟我开玩笑?” “没有,我认真的。”沈安言说,“你师兄不是说最好能去西域走一趟吗,那我们找个时间就去一趟西域。” “可是……” “放心,不一定是我去,袁墨袁朗兄弟俩也去了那么久了,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不久也该回信了,但若是还没有消息,这一趟就不算顺利,得派人再去一趟。” 杨婉玉道:“只要不是你去就成。” 这小身板,还没到西域呢,就噶了! 其实沈安言也想走一趟西域的,他身上的双生蛊是个大麻烦,那会儿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除了恶心忌惮就没别的感情了,现在却想着最好能把身上的蛊虫给拿掉…… 心里刚产生这种想法,他端着茶杯的手忽然就是一抖。 茶水洒落在茶桌上,杨婉玉也愣了,看着他不对劲,赶忙道:“你怎么了?” “我……” 沈安言刚开口,就开始感觉到难受,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恶心,浑身都在燥热,像是身体里燃起了一把火,要把他烧毁灰烬。 没多久,他脸就通红得厉害,用力地喘着气,就连手中的茶杯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杨婉玉赶忙起身过去扶住他,又喊人进来帮忙。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沈管事和红袖云松都赶忙冲了进来,而沈安言也很快昏迷了。 坐在床边,杨婉玉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任凭她怎么把脉,都察觉不出沈安言身上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他脸颊通红,连额头和脖颈上都全是汗水,好像很痛苦和难受,紧闭着双眸时,眉间都是紧拧的褶皱,紧抿的薄唇,却还哼出难受的呻吟。 杨婉玉也急了,最后只能请了温玉过来。 可奇怪的是,温玉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只是觉得他心跳过快,血气翻涌,像是长跑了三十里地。 反复的把脉之后,温玉就悄悄把杨婉玉拉到了一旁说话,红袖看了一眼他们,而沈管事和云松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眼里全是焦急和担忧。 好在沈安言虽然燥热了一晚上,却没有高烧和任何异样,第二天就醒了。 除了觉得身体依旧很燥,很想吃冰冰凉凉的东西,甚至脾气过于暴躁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那种热又实在令人难熬。 尤其是萧景容听说他生病了来看他,还没靠近床边,沈安言就蹙紧了眉头,觉得萧景容身上很热,一靠近就很不舒服,还会让他更加暴躁,特别想把人摁在地上抽一顿!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就蹙眉道:“你离我远点!” 萧景容愣住了,以为他是嫌弃自已,便没敢再靠近。 但这句话确实伤到他了,眼底带着受伤,语气却仍旧温柔,“本王听说你……” 话还没说完,沈安言更加暴躁,很想朝着他脸上摔枕头,“你能不能不要靠我那么近?!” 看着两人将近三尺的距离,萧景容再次愣住,可眼瞧着沈安言越发暴躁的表情,男人也只能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两步,甚至有些狐疑道:“你怎么了?” 第517章 呼吸凌乱,气息急喘,额头和颈上也带着汗,脸也是红的,还那么暴躁…… 怎么那么像是中了春药? 第392章 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一) 沈安言看到他就生气,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现在更想抽他。 蹙眉又喊道:“不要你管!你给我滚出去!” 萧景容觉得他状态不对,可杨婉玉和温玉都来看过了,若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半句不提,男人便只当他的确是身体不舒服,脾气格外暴躁,只好默默转身离开了。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背后就扔来了一只枕头,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 转身无奈看去,沈安言却已经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了。 最后,他捡起了地上的枕头,想了想,直接抱着出去了。 正巧杨婉玉和温玉一边讨论着一边走进院子,看到萧景容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尤其是看到他手上的枕头时,表情都很微妙。 但萧景容也没解释,只是把枕头递给了一旁同样表情微妙的云松,而后看向杨婉玉和温玉问道:“他这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 温玉朝着他行礼后才回答道:“既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可能是……” 顿了下,看了一眼杨婉玉,才继续道:“约莫是之前治疗留下的症状,但也不碍事,只是难受点,伤不到身体。” 听到不碍事,萧景容也就放心了。 但他还是很疑惑,“他怎么见了本王就那般生气?” 往常还能装装样子,如今……就差没下床踹他几脚了。 然后杨婉玉和温玉的表情就更加一言难尽了。 温玉甚至小心翼翼问道:“沈公子看到王爷……很生气吗?” 又问道:“怎么个生气法呢?” “倒也没什么,只是让本王滚,本王滚了他还拿枕头砸本王。”要不是没力气,估计刚见到他就该下床揍他一顿。 “……哦。” 萧景容听着这一声“哦”,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问道:“有什么问题?” 温玉摇摇头,“还不太确定,但沈公子这几天脾气确实很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有点像……” “咳!” 杨婉玉一声咳嗽暗示,温玉就立马闭嘴了。 萧景容蹙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杨婉玉赶忙道:“王爷别误会,我们只是还没确定是不是那么一回事,事关个人清誉,不方便胡言乱语。” 萧景容被他说得更加奇怪了,这怎么还跟个人清誉扯上关系了? 但杨婉玉跟沈安言关系匪浅,而温玉也是他的人,有他们两个在,沈安言自然不会有问题,他便也追根究底了。 只是看向杨婉玉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去摄政王府找本王。” 结果杨婉玉就犹犹豫豫,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跟他说,让他这段时间不要离开都城,晚上也尽量回王府休息,不要留在宫内,免得有事情找不到他。 还强调了很重要三个字。 萧景容虽然觉得这要求很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只说自已很少在宫中留宿,若是彻夜未归,也定然是在上清殿陪伴小皇帝。 但也答应了她,这段时间定然不会出都城,让她有事就放心地去摄政王府寻他。 萧景容走了,温玉欲言又止地看了杨婉玉一眼,最后说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然后也走了。 云松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也好奇问道:“王妃,什么话啊?” 杨婉玉就说:“小孩子家家的,别乱问!羞不羞?” 云松:……这怎么还能扯上羞不羞啦? 沈安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很难受,他甚至莫名觉得很委屈,很想哭。 杨婉玉一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眼睛还带着水雾,眼尾都是红的…… “……”真的,她要是个男的,她都硬了! 萧景容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能抱着枕头那么淡定地走出去呢?! 这该不会也不行吧?! 沈安言看到她,赶忙坐了起来,说话时语气是急促的,很着急,但就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点委屈的哭腔,“我这是怎么了?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杨婉玉尴尬笑着,“别胡说!” 然后给了他一颗药丸。 沈安言马上接过去吃了。 然后舔了舔舌头,蹙眉说道:“这怎么跟那个清热降火的凉茶一个味儿啊?” 杨婉玉也没反驳,只是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好点儿了没?” 沈安言都要哭出来了,“我都这样了,你给我吃凉茶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给我找块冰块呢!” 他现在确实燥热得厉害,难受到很想发泄点什么,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他现在怀疑自已真的得了什么绝症! “我到底是什么病?还是中毒了?” “……都不是。” “那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还不清楚呢,你脉象挺正常的,就是……你感觉,你除了浑身燥热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全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额……” 沈安言想了想,又特别强调道:“我刚才看到萧景容的时候,我特别想打死他!” 第518章 “冒昧问一下,是怎么个打死法?拿刀捅吗?” “……” 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沈安言还是在沉默之后,认真想了一下。 倒也不是拿刀去捅这么血淋淋的事情,就是单纯的……想揍他,咬死他,就有种……可劲儿地想要欺负他,抽他,虐他,把他摁在地上一顿打的冲动。 他心想着,可能是萧景容长得越来越讨厌了吧。 又这样过了几天,萧景容偶尔会过来看看,但因为沈安言实在暴躁,他被砸怕了,也担心会把沈安言刺激得更严重,就每日派人过来送各种珍贵药材,却没敢再来找沈安言。 可沈安言的身体也没怎么好转,甚至越发难受,脾气也更加暴躁,连云松都经常挨他骂。 胃口也不佳,吃什么都没味道,但是肚子又很饿,然后他就开始摔碗摔筷子,自已饿着肚子躺在床上,不受控制地委屈哭泣。 渐渐的,他人消瘦了不少,脾气好像没那么暴躁了,也不怎么骂人生气了,但是却蔫了很多,甚至一整天都不爱说话了。 杨婉玉和云松他们都很担心,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这天晚上,沈安言只是吃了几口杨婉玉送来的点心,便沐浴躺下了。 但依旧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也越发烦躁,又热又难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第393章 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二) 他实在受不来了,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已的里衣都湿了,想要唤来云松为自已换衣服,可是刚出声,发现自已的喉咙沙哑得不行,发出来的声音很是怪异。 随后捂着胸口,越发察觉到不对劲,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股感觉虽然跟他这几天的情况类似,但又不太一样,他甚至觉得有些熟悉。 猛地转头看向桌面上的糕点,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却很快又模糊了,浑身都难受到想哭。 是……糕点有问题? 里面被下药了? 他知道杨婉玉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所以……是谁要害他?! 还是要害杨婉玉?! 即便他再如何冷静理智,对春药这种东西也是无法控制的,关键时刻红袖察觉出异样,现身在床前,低声询问道:“公子?” 沈安言不许她拉开帘子,忍住哭腔,断断续续命她赶紧去摄政王府找萧景容过来。 他脑子其实已经乱了,那种疯狂的感觉把他理智都快要烧没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让自已更好受些。 红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一向听从沈安言的安排,便立马去摄政王府找萧景容。 而萧景容恰好沐浴完,刚穿好里衣便察觉到有人靠近,眉眼顿时变得凌厉,红衣身影出现的同时,一柄长剑也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看到来人是红袖,重风也愣了下,随即询问般看向萧景容。 萧景容也意外,但他知道这么晚了,若不是有急事,红袖断不会这般闯入他的寝室,赶忙问道:“可是阿言出什么事了?” 红袖也挂念着沈安言的情况,没心思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只简单说道:“公子有请。” 萧景容一听说沈安言要见他,二话不说就先走了。 红袖赶忙跟上去。 重风也想着跟过去,忠祥却忽然出现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重风一脸迷茫看着他,“当然是跟主上过去。”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这三更半夜的,公子忽然派人来请,那位红袖姑娘又面色紧张,你跟去做什么?” 重风更加迷茫了,“那不是更要跟去吗?那说明公子可以出事了啊!” 忠祥真是恨铁不成钢,“若真是出事了,还轮得到红袖姑娘来请吗?!潜伏在沈府的暗卫早就回来禀报了!” “那……”重风依旧迷茫,“到底什么意思?公子是出事了还是没出事了?” “你管他出没出事,总之这一趟,就算真有事,咱们也不用跟着。” “哦……”那就听你的吧。 萧景容急匆匆赶到沈府后,才发现沈府上下都很安静,不像是要出事的样子。 他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知道红袖不会骗自已,沈安言更不至于把他骗来这里杀人灭口,只当是沈安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自已说,毫不怀疑就往沈安言的寝室走去。 刚靠近,便隐约听到了委屈的啜泣声,难受又崩溃。 萧景容一听就知道沈安言的声音,便加快了脚步进去。 他身上也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腰带未束,走路时,细腻柔滑的料子将身材勾勒得十分微妙。 快步来到床边,萧景容立马将帘子拂开,“阿言……” 粗喘声迎面而来,同时还伴随着沈安言火热的身体,错落无章的亲吻,湿软中还带着急促和迷茫,萧景容明知道沈安言此刻的状态不太正常,可他毕竟也素了这么些年,又是个正直壮年的男子,自然受不住这点撩拨。 沈安言都这么主动了,他若是还扭扭捏捏的,像话吗? 帘帐再次落下,而慢了一步的红袖只能止步于门外,转头,把一脸疑惑不解的云松赶去了杨婉玉的院子。 从被迫承受到占山为王,再到反客为主,折腾到大半夜…… 香汗湿了一整个晚上。 第519章 第二日,天微微亮的时候,沈安言就睁开了眼睛。 他从男人身上褪开,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赤足下了榻,与此同时,萧景容睁开了眼睛,侧眸,看到的便是沈安言那对漂亮的腰窝…… 素白柔软的长袍被他穿在身上,双手将长发从衣内拂出,而后收敛衣领,只是随意系了个结,看似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却仍旧能将那不急盈盈一握的腰肢和那翘挺的臀凸显得十分完美。 想起昨夜的柔情与疯狂,男人眼神越发温柔,回味无穷。 也赤着起身下榻,从背后把人环在怀中,脸颊蹭着沈安言的耳朵和长发,迷恋地亲吻住他的脖颈。 沈安言没被惊着,仿佛早就知道他醒了,也没挣扎开,任由男人抱着。 “阿言……” 男人满含情欲的嗓音混着眷恋,也让沈安言再次感受到了他的凶猛。 只是,沈安言没再像昨晚那样服从本能去配合他,而是从挂在一旁的衣服身上摸出了一袋银子,转身微笑着将银子拍在男人胸口,“活不错,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 沉默了许久,萧景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黑,“你什么意思?” 沈安言浅笑道:“当然是银货两讫的意思,不然你以为呢?” 萧景容气得青筋都冒了出来,咬牙怒道:“沈、安、言!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嗤笑一声,沈安言松了手,银子直接摔在了地上,“王爷觉得我把你当什么?总不能是夫君吧?” “你竟敢拿本王当鸭!!!?”萧景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捏着他的手腕,眼睛赤红得像是要冒火。 沈安言被捏痛了,却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这话说得……给银子就一定得是小倌儿吗?就不能是王爷技术太好,我满心欢喜,所以赏你的吗?” 这话更加刺激人! 可是沈安言再能忍,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眼神微微变了下,也让萧景容瞬间冷静了下来。 从沈安言回到睿国后,对他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男人松开了他的手,视线一瞥,看到他被抓住的手腕已经变得通红,甚至有发紫的迹象,眉头也狠狠皱了起来,薄唇抿得更厉害了。 门外的红袖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清楚里面的什么情况,也不好贸然闯入,此刻便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公子,可是要起了?” 第394章 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三) 萧景容看向门口,沈安言也轻握住自已的手腕,“让人备好热水,我一炷香后出去。” 这就是要下逐客令了。 看到男人越发难看的脸色,沈安言仍旧微微一笑,温声道:“王爷若是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不叫你就是了,勾栏院里小倌儿多的是,风姿虽不及王爷,但用一用还是没问题的。” 萧景容脸色顿时黑如锅底,阴沉地看着他,“沈安言,你够狠!” 说罢,拿起床上的衣服穿好,正要走的时候,又退了两步回来,赤着脚将地上的钱袋子踢了起来抓在手里,连鞋也没穿,头发也没束,面无表情地翻窗走了。 红袖一直在外面注意听着动静,得知萧景容走了后,便匆忙推门进来,“公子……” 沈安言将视线从窗户上收回,而后又落在了凌乱的床铺上,“找人进来收拾干净。” “是。” 顿了顿,沈安言的视线又落在了男人留下的那双鞋子上,“拿去丢。” “是。” 正要去屏风后沐浴,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了,看向红袖道:“算了,先留着吧,去把王妃请来。” “……是。” 沈安言这个澡洗了将近半个时辰,刚从屏风后绕出来,就见杨婉玉坐在桌前吃他昨天晚上剩下的那些糕点。 他瞳眸立马放大,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 杨婉玉把糕点咽下,疑惑看着他道:“怎么了?” 沈安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她可是大夫,如今医术天下少有人能比拟,若这糕点上真有问题,她应当一尝便知,可是昨晚他剩下了好几块糕点,现在盘子里却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所以……糕点没问题? 心中虽然疑惑,但沈安言也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道:“都是昨晚剩下的,你若饿了,怎么不让他们准备些新的?” “我吃了早膳的,在这里等得无聊了,就随便吃两口。”然后倒了一杯茶水喝,又问道,“你昨晚怎么让云松去我那院子睡了?他现在还生闷气呢,哄都哄不好。” “……” 沈安言还以为杨婉玉知道了昨晚的事情,没想到红袖和云松都替他瞒着。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传的事情,而杨婉玉送来的糕点也没有任何问题,沈安言自然也不好再主动说起。 杨婉玉又问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顿了下,又嗅了嗅,蹙眉道:“我怎么总觉得这房间的味道怪怪的?你昨晚点了什么熏香?” “……石楠木。” 杨婉玉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石楠木这样的熏香,但她对香料一类并不十分了解,也不好发出疑问,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劝道:“这味道不好,闻着……有点那啥,下次换个干净点的,檀香或者沉香都行。” 第520章 “嗯。” 杨婉玉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味道,又皱眉道:“你这个味道也太浓了,出去转转吧。” “……好。” 其实是红袖为了掩盖那个味道,才让丫鬟用了重香来混淆,但因为杨婉玉也熟知房中事,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所以才会察觉到奇怪。 但好在她不是个十分究细节的人。 两人就在院子的石桌前坐下的,但这里还能闻到房间里传来的香味,不过已经没有那么浓重难闻。 沈安言怕她又多问,就主动说道:“我就是今早有些不太舒服,想让你给把把脉。” 杨婉玉的注意力果然都集中在他身上,一边把脉一边说道:“说来也奇怪,你今天的脸色还不错啊,粉嫩粉嫩的,跟昨晚出去吸了男人精气的狐妖似的。” 她就是开个玩笑,但沈安言却表情尴尬,微笑都带着几分勉强。 好在杨婉玉也没怎么观察他的表情,心思都在他的脉象上,随即面色有些凝重,“你这脉……怎么忽然稳定这么多?” 而后又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沈安言收回自已的手腕,不答反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脉象确实稳定了很多,你昨天还血气翻涌,心浮气躁的,怎么今日就……” 说着,她忽然顿了下,想起方才在房间里闻到的那个略带熟悉的味道,表情凝滞了好一会儿,随后逐渐被尴尬所取代。 清了一下嗓子,她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难怪昨晚云松得去她的院子休息…… 沈安言也庆幸她什么都没问,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自已昨晚忽然兽性大发,把萧景容叫了过来,两人这样那样的一个晚上,醒来后他就翻脸不认人? 想到这里,沈安言忽然觉得……自已好像也挺有渣男潜质的。 但别说,自从决定不做人后,把脸皮都抛开了,开始享受生活,忽然发现……萧景容技术真的还不错,游刃有余,火热凶猛,分寸也拿捏得很好,不看脸,单看身材和技术,在勾栏院也绝对排得上号! 啧,这五年也没少练啊! 沈安言问道:“我体内的蛊虫如何了?” 杨婉玉之前跟他说过,双生蛊在他体内一直是沉睡的,需要动情后才能苏醒。 他也不确定所谓的动情是哪种动情,昨晚那样的算不算。 “唔……” 杨婉玉眼神乱飘,有些心虚,“还……还好吧,你现在忽然恢复得这么好,大抵跟它也有点关系。” 沈安言:……??? “咳,”杨婉玉又清了下嗓子,“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你这两天再看看,如果没什么事了,那可能就是蛊虫还没苏醒,你身体之所以恢复这么快,也许是之前的药效起效了……” 沈安言还想问个清楚,可杨婉玉自已也说不清楚,只是说他这样的反应可能跟双生蛊有关。 但也只是也许,说不定是她想多了。 可能他现在就是彻底好了。 可三天后的晚上,沈安言在沐浴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感觉又来了。 沈安言几乎要崩溃! 他根本没想过这玩意儿还带定期发作了! 可如今也只能咬牙让红袖找萧景容,如果萧景容不来,就去找个干净的小倌儿过来。 红袖赶忙去了。 最后萧景容还是来了。 他是自已进了寝殿的,还想拿乔几句,可掀开帘子,沈安言已经神志不清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痛苦,脸已经通红得像是被煮熟,身上全是热汗,张着嘴大口喘气,吓得萧景容赶忙上前扶他起来。 “阿言……” 第395章 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四) 可惜话没能说完整,就被沈安言迷迷糊地吻住…… 翌日清早。 沈安言醒来时,已经察觉到自已身体很不对劲了。 上次还觉得浑身酸痛难受,昨晚也折腾得很厉害,他还记得是自已主动的,可眼下却觉得神清气爽,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倒是萧景容躺在旁边睡得很沉,眉眼间全是疲惫。 直到沈安言起身沐浴换衣,还吃了早膳,萧景容才堪堪醒来。 但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穿好衣服便离开了。 熟练得让沈安言莫名生出了强烈的罪恶感。 再三天后,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半夜再次涌来,沈安言便知道自已身体果然有问题。 而萧景容这回不用喊,自已就来了,并且主动上前去抱住沈安言…… 到了第二天早上,萧景容比上次醒的更迟,脸色也很不好,他依旧是默默起身穿衣服走人,但没能走出门口,就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 最后,直接在院子门前晕倒。 沈安言皱着眉头,已经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把萧景容安置在床榻上休息后,他让红袖把杨婉玉找来,说道:“隔三天就必须发作一次,每次醒来,萧景容都更加虚弱……婉婉,我就是再傻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杨婉玉就说道:“那这就只能证明了我和师兄的猜测没错……” 他们两个翻阅了很多医书,也找到了一些关于蛊虫的残页,根据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拼出了自已的猜测——龙髓花,别名双生蛊花,也叫“三日春”,顾名思义,就是三天必须来一次。 第521章 但是,蛊师们通常都管它叫“双修蛊”,这种蛊与情蛊类似,但其实更像是一种情趣用具。 在很久远的蛊师部落里,女孩儿们在很小的时候就会炼制出一朵龙髓花,可能中间会经历无数次失败。 这其实也是一种考验,因为在那个部落里,只有成功炼制出了龙髓花的女孩儿,才能被部落认定是优秀的姑娘,才有资格在部落里选择男子结合,为部落延续血脉。 龙髓花炼制出来后,她们会小心翼翼珍藏,直到长大后遇到喜欢的人,在洞房花烛夜之前,就把龙髓花服下。 双生蛊虫进入身体,再由洞房花烛夜时,将双生蛊中的雄蛊传给新郎。 杨婉玉看着沈安言说道:“蛊虫是有生命的,而双生蛊存在的价值,就是帮助主人判断新郎是否真心喜爱她,如果是,雄蛊就会在新郎体内顺利安家,如果不是……”新郎当晚就会暴毙。 所以,沈安言第一次与萧景容那啥的时候,杨婉玉知道萧景容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心里震惊又怀疑。 毕竟沈安言一直认为萧景容对他毫无感情,导致她也生出了这样的怀疑,便不敢肯定是沈安言体内的蛊虫苏醒了。 沈安言越听越觉得迷茫,感觉自已在听小说一样。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蛊虫不是寄生虫吗? 怎么又被神化了呢?! 杨婉玉就严肃道:“这不是被神化,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无法为人所知,哪怕是在我们那个时空,不也一样有蛊虫的存在吗?只是因为时代的和平,很多东西都在逐渐失传,大家也选择低调下来罢了。” 就跟时空穿越一样。 如果他们没有经历这个事情,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另外一个时空。 沈安言又道:“好,就算这世上的确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存在,可萧景容变得越来越虚弱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萧景容不够爱他,或者心中对他存着利用,所以蛊虫在帮忙报复他? 杨婉玉却说道:“起初双生蛊只是用来帮助新娘子验证新郎的真心,也是用来助兴的,但后来一个即将成婚的姑娘染上重病,快死了,她的心上人很爱她,觉得就算她不久于人世,也要娶她为妻子,两人便匆忙举办了婚礼……” 可奇迹发生了。 那个新娘第二天醒来,身体居然恢复了大半,反倒是新郎没什么精神。 久而久之,蛊师们就发现这双生蛊居然还有以命换命的功效。 其实,也只是用一种寻常人类无法理解的原理,利用两个蛊虫的联系,让其中一方吊住另外一方的性命。 只是这种方法始终不是正道,所以,付出的那个人自然要承受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慢慢的,双生蛊最初的作用就被人遗忘,这种蛊被传出去后,就成为了救命的神药。 可是后来人们发现,其实很多人服用了龙髓花也毫无用处,依旧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只有少数几个才能活下来,龙髓花的传说才逐渐消失。 最后,只剩下一些残页。 所以,沈安言如今脉象稳定,全是靠萧景容身上的生气给养着,说白了,也就是拿萧景容的命去续沈安言的命。 沈安言蹙眉,问有什么解蛊的方法。 杨婉玉说自已不知道,但是这种蛊虫不会完全要人命,只是如果有感情作为滋养,萧景容能活下来,沈安言也能活下来,而且还不能找其他人替代。 可沈安言却心情复杂,感觉这样的走向很奇怪,却又很符合情理。 因为杨婉玉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想方设法撮合他跟萧景容。 他问道:“所以你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体内的蛊虫,玩的是这一套把戏?” 杨婉玉尴尬笑笑,却还是说道:“之前那些都是猜测,如今才被证实,而且……师兄跟我说过,双生蛊的双,指的不是两个蛊虫的意思,而是指你们双方对彼此有情意才行……” 她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发出一声嗤笑。 杨婉玉也不介意,接着继续说:“如果萧景容对你完全没意思,他在你们……洞房的过程中,早就没了,但如果你对萧景容完全没意思,蛊虫不会苏醒,双生蛊也不会进入他的体内。” 她说:“阿言,其实我也觉得蛊虫这种东西的存在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可事实证明,它确实就存在,而且它的作用是人类目前无法用科学去解答的,就像是我们无法去解释人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吃了药就能好一样。“ 第396章 下次有需要……还找你 (五) 沈安言则道:“我也不想知道蛊虫为什么会存在这世上,又为什么那么神奇,但我不相信这种玩意儿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情意和真心。” 杨婉玉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难得地想要反驳他,“但是萧景容确实对你有情,否则他为什么会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来让你活着?” “就不能是他有什么目的?” “……一个人若是有目的,多的是办法来达到目的,牺牲自已是最愚蠢的行为,他凭什么相信自已这样做就绝对不会有事?” “没听说过吗,苦肉计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方法。”哪怕是对他这样的人,也还是有点作用的。 杨婉玉只好退一步道:“阿言,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他是喜欢你的,那你呢?你也不愿意承认自已是在乎他的吗?” 第523章 男人不是不知道他的打算,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他跟沈安言缓和关系的唯一机会。 如果错过了,他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萧景容褪去身上衣服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视线一直盯着沈安言不放,犹如饿狼盯着自已的笼中雀。 他俯身,将沈安言抱在怀里,也为他褪去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里衣,而后拂去他黏在脸颊上的碎发,珍重又带着几分急促地吻了上去,“阿言……” 沈安言在迷糊中闷哼了几声,完全无法控制自已的身体,也挣脱不开,再次被迫迎合和沉沦…… 第二天醒来,萧景容的脸色竟然比上一次好多了。 而沈安言虽然醒得比较迟,可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一睁开眼睛,身边早就没人了,床榻上是干净的,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 可昨晚那么大的动静,还有身上的痕迹和感觉……沈安言不用问都知道,萧景容昨晚来过。 只是他诧异萧景容这次居然醒得比他还早。 但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如今身体的恢复是靠着萧景容牺牲自已的寿命来的,再这么拖延下去,他的身体是逐渐恢复了,可萧景容却要为此变得虚弱,这种人情债一旦欠上,要还就难了。 只可惜杨婉玉这几天一直在躲他,因为实在没办法帮他逼出体内的蛊虫,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更不想让他去西域冒险。 不光是杨婉玉,就连红袖也很不能理解。 她替沈安言穿衣束发后,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不愿意让蛊虫留在摄政王那儿?” 沈安言还没开口,她又说道:“既然王妃也说蛊虫留在摄政王那里不会伤害他的性命,还能让公子恢复健康,摄政王自已也愿意,公子受着不好吗?” 的确,身体健康的滋味真的特别幸福。 睡觉的时候不会再噩梦连绵,三更半夜也不会再被惊醒,吃饭的时候不会才吃了两口就恶心到想吐,明明很饿却什么都吃不下去,也不会再承受头痛耳鸣之苦…… 但沈安言只要想到这个人是萧景容,就忍不住抗拒。 他说:“萧景容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以前的事情,说到底,其实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非要强行凑在一块儿,只会彼此伤害,但偏偏我们如今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萧景容是睿国的摄政王,他坚定地站在小皇帝这边,而沈安言也坚定地站在杨婉玉身边,他们两个若哪日真的因为感情的事情闹起来,根本无法收场。 再者,他越发觉得这个事情不寻常。 所以,他收拾干净后,又去找了杨婉玉。 杨婉玉正好回来了,正在自已的院子里晒草药,因为萧景容时不时会在沈安言的院子里过夜,红袖就干脆把云松打发来杨婉玉的院子里,而杨婉玉正在教他关于草药的知识。 见了沈安言,云松开心地蹦到他身边,“公子!” 杨婉玉直起身去看他,才发现他的脸色跟普通正常人无异,这会儿还是走路过来了,身边也没有红袖和沈管事陪着。 本来心里是高兴的,但猛一想起他来找自已可能是什么事情,笑容又被压下去了。 沈安言摸了摸云松的脑袋,笑着说:“我跟王妃说点事情,你到院子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好!” 他一句话,就把云松开开心心地打发走了。 杨婉玉就摸着鼻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云松的背影,轻声道:“也十五岁了,快十六了吧……也该让他懂点大人的事情了。” 沈安言转头也看向院子外,“红袖对他管得严,不希望他太早通晓人事。” 说来也是奇怪,寻常人家,都是希望自已的孩子能早点懂事,早点成家,就算是比较讲究的人家里,也会在男子十五岁左右开始为他们安排通房,以便他们能知晓人事,早日开枝散叶。 但红袖对云松却没有这种心思,好似不太希望他过早成婚生子,甚至云松跟哪个婢女丫鬟走得近些,红袖都要上前阻止。 是担心他会不满吗? 杨婉玉就道:“那我找个时间去跟红袖说一说,总这样也不好啊,毕竟云松将来也是要一直跟你身边伺候的,难不成让他这辈子都不成亲了?” 沈安言则转头看向她,“云松的事以后再说,他才十五岁,在我这里,尚未及冠就没资格成婚生子,倒是你……答应了一定会帮我解决蛊虫的问题,现在研究出什么了吗?” 杨婉玉顿时心虚道:“没……” 她和师兄对解蛊一事根本不懂,也没办法解蛊,研究了那么久,啥也没研究出来,都开始猜拳派谁去说服沈安言接受现实了。 沈安言也知道蛊虫太过神秘,想要研究彻底很难做到,可他想起杨婉玉总是有意无意要给自已洗脑,让他接受萧景容,就忍不住怀疑道:“你不会是查到了什么也故意不跟我说吧?” “你这叫什么话?!”这话就让杨婉玉不开心了,“虽然我看起来的确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但我这回确实什么都没查到!”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跟师兄讨论过了,你和萧景容身上的蛊虫只能暂时让它们各自留在你们的身体里,除非你自杀,让母蛊死亡,否则雄蛊就会一直在他体内,蛊虫的求生欲很强的,它们很难用其他手段杀死,就算你杀了萧景容,雄蛊也只是会回到你的身体,但那样一来,你依旧每天要承受那些痛苦,也一样是要死的。” 第525章 “……” 沈安言眯了眯眼睛,不得不说,小皇帝这一招,直接打在了他的软肋上。 明晃晃的好处,真是不拿白不拿。 沈安言当晚就在摄政王府住下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自已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 萧景容虽然身体虚弱,但也不是本来的身体虚弱,第二天就恢复精神了。 得知沈安言在他的王府住下后,他自然是开心的。 正好不用去上朝,便天天往至雅院里跑。 沈安言住在这里,跟住在沈府也没什么区别,每天都是安静待着看看书,赏赏花,喝喝茶,哪怕萧景容时不时过来骚扰他,他也可以完全无视。 三日之期到了,沈安言那天晚上却正常入睡。 第二天起来时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一次,直到第十日,他身上的蛊虫才发作。 看来杨婉玉说的是真的,随着他身体的逐渐恢复,蛊虫的发作会逐渐往后推移,从三日发作到十日发作……对他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沈安言从床上起身时,萧景容正躺在他旁边睡得十分香甜,嘴角都是微扬的。 如若……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萧景容不死也必定会受重伤。 这人对他倒是放心。 但杀人的念头也只是在沈安言的脑中一闪而过,他拿起昨晚被男人随手扔在床头的发簪,将头发束起,赤足下床,随便找了件衣服套上,便唤来了红袖。 第399章 这就是你愚弄我的代价 (三) 红袖很快便出现,垂眸低声道:“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 沈安言来到浴桶前脱衣,将身体沉入温热的水中时,又低头看了一眼双手的掌心。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相对于普通男人来说有些瘦弱,但如今掌心已经开始泛红,不再如曾经那般苍白,但上面依旧残留了茧子的印记。 作为这具身体如今的主人,他能感觉到自已的身体已经在逐渐恢复,而且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但同样的,他也有一种直觉…… 如果他真的把体内的蛊虫赶走,与萧景容断了这份联系,兴许他的身体又会逐渐恢复到曾经的模样。 说实话,他其实比谁都希望自已能自私自利一点,索性就利用萧景容一直这么活下去,反正也是萧景容自愿的,反正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的……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做不到。 就在这时,另一个更加强壮的身体也跟着没入了水中,从背后抱住了他。 沈安言被那具火热的身体烫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要反抗,可身后的男人却已经紧紧锁住了他的身体,温柔缱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言……” 湿热的吻从脖颈处一直蔓延到肩膀上,后背,而后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迫使他侧头与他接吻。 相较于痴迷与温柔的萧景容,沈安言显得冷漠又无趣,他就像是一个被买回来的逼真的玩具娃娃,任由男人随意摆弄,既不配合,也不挣扎。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完全不在意。 没能得到回应的萧景容开始逐渐暴躁,迫使沈安言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已。 可即便如此,沈安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萧景容把他强行弄出点反应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快要结束了…… 发泄完后,萧景容粗喘不已,却仍旧抱着沈安言不肯撒手。 沈安言眼皮都是耷拉的,也喘着气,但除了累,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欲望。 他听到萧景容在耳边说道:“就算你不爱本王,你也是本王一个人的……” 对此,沈安言也没发表任何看法。 他觉得太累了,索性靠在男人身上闭上眼睛睡觉。 睡醒后,下意识想翻个身,却还是被萧景容禁锢着动弹不得。 沈安言烦了,一脚给他踹过去! 萧景容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如今已是正午,萧景容也难得能睡到这个时候,觉得还挺新鲜的,见沈安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两人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也没在意,而是又黏糊着靠上去把人抱在怀里。 但沈安言却再次把人推开,索性坐了起来。 男人就眯着眼睛看他,眼神还是迷离的,声音也是软的,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怎么了?” 沈安言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而是默默爬下床。 萧景容见状,也跟着起身。 洗漱完换好衣服后,男人又从背后抱着他,语气黏糊又温柔,问道:“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在府上待着太无聊了?本王今日陪你出去走走?” 沈安言转过身,将他推开,“王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男人脸色变了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随后还是带着温柔的笑道:“就算是恩客,下了床也总有温柔回味的时候,更何况你我之间也不只是嫖客与妓子,怎么着……本王也算得你养在外面的外室吧?” “……” 懒得与他争辩这个,沈安言要走,萧景容却又拉住了他,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怎么看本王,本王并不在意,就算下了床你不愿再与本王亲热,本王也无所谓,但本王还是那句话……你是本王的。” 第526章 沈安言蹙着眉头把手用力抽了回来,“有病!” 随后转身出了房门。 男人倒是没追上来,但忠祥和红袖就守在门外,见了他,两人同时行礼,“公子。” 沈安言“嗯”了一声,看向忠祥道:“跟萧景容说一声,我今日就搬回沈宅了。” 男人如今已无碍,而他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实在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 他觉得男人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脑子的病。 忠祥俯身,轻声道:“是。” 但回了沈府,沈安言却是马上去了书房,门刚关上,一个黑衣人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朝着他跪下,“主上。” 沈安言转身看向他时,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走到桌前坐下,那个黑衣人也跟着过去。 “查得如何了?” “如主上所猜想的……” 但黑衣人并没有废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双手递给了沈安言。 沈安言接过后,直接撕掉封口,里面足有五六张纸,他飞快地浏览着,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看完后,将信重重拍在桌面上,眼底露出狠戾和杀意,“萧、景、容!” 黑衣人立马跪下,垂着脑袋,察觉到沈安言的情绪,沉声问道:“主人,可要召集所有天机阁的杀手,下追杀令?” 沈安言确实恨不得立马找人噶了萧景容! 可眼下……偏偏这狗屎把一切都算计得这么好! 是夜。 有几道黑影在黑夜中快速掠过,仿佛是风吹的错觉,不多时,这几个人就出现在了摄政王府的书房内。 萧景容就背对着他们站着。 那几人把自已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全都单膝跪下。 “见过摄政王殿下!” 跪在最中间的便是他们的首领,其余人垂着头,唯有他虽然跪着,但却敢抬头直视萧景容。 萧景容今夜也穿了一身黑衣,转身看向他们时,面色冷淡,仿佛在这里等候他们多时了,“本王已经完成与你家主子的约定了,三日后,你们的王妃也必定能启程离开睿国。” 黑衣首领便垂眸恭敬道:“我家主子还有一个请求,不知王爷能否答应。” “什么?” “若是方便,青落公子我们也想一同带走……”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利刃很快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沁出了一条血痕。 首领倒是不怕,但眸子却还是狠狠缩了一下,因为他竟然没能在对方靠近时及时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对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第400章 这就是你愚弄我的代价 (四) 忠祥表情冷漠地盯着那个首领,而重风站在一旁,手里只拿着剑鞘,颇为无奈。 萧景容倒是没呵斥忠祥擅作主张,因为忠祥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那个首领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没想到萧景容居然真的不同意让他们带走沈安言。 但这也在意料之外,来之前,主子也早就提醒过他们了。 故而,那个首领便双膝跪地,“是在下僭越了!” 而后他又道:“主人只是觉得,若王妃回了秦国,青落公子在这边无人照料,只怕身体会越来越差,为了青落公子着想,才会想要将他一并带回去,若是因此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降罪!” 萧景容冷笑,“沈安言是本王的人,他好不好自有本王会照料,用得着他秦怿多管闲事?本王只不过是把人暂时放在他那儿让他帮忙照料一下,他倒是丝毫不见外,把沈安言当成他的人了!” 首领把头垂得更低,“主子并非这个意思,若是王爷不舍得,我等自然不敢冒犯青落公子。” “回去告诉秦怿,不属于他的东西便不要觊觎,”萧景容声音更冷了,“沈安言是本王的,这辈子也永远只能留在睿国陪着本王!” “……是。” 长剑从脖颈上挪来,首领才惊觉自已出了一身冷汗。 “下去吧。” “是。” 首领带着兄弟们起身,可刚出了书房,就忽然被人袭击了。 他还以为是萧景容言而无信,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虽然不解,但还是在格挡中愤怒喊道:“王爷!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仓促中,他被人一掌拍在胸口,往后倒退的同时,面上的黑巾也被拉扯了下来,露出了真面目,而嘴里也跟着喷出了一口鲜血。 身后有兄弟帮忙撑住他,才让他捂着胸口站定在地面,抬眸时,眼底全是愤怒,“萧景容!你当初是如何与我家主上约定好的,如今事情成了,便要翻脸不认人吗?!就算你今日杀光了我等,主人派来的人也早就守在沈府,王妃迟早能安然无恙回到秦国!到时……” 站在他们前面对他们动手的黑衣人散开一条道,一道身影走了出来,月牙色的长袍,清秀的面孔,淡漠和带着讥讽的眼神,“到时如何?” 首领和他的几个兄弟全都愣住了。 尤其是首领,震惊得瞳孔都放开了,“青……青落公子?!” 来人正是沈安言。 他面上的讥讽实在是太明显了,而视线只是在首领身上落了一瞬,很快又移到了站在书房门前的萧景容身上。 第527章 萧景容面色复杂,也没想到沈安言会忽然回来。 正是因为听说沈安言今日要回沈府,他才敢放心大胆地让这几个人来摄政王府相见,可却没想到……沈安言是要来一场瓮中捉鳖。 “阿言……” “王爷真是好算计啊,”沈安言讥讽开口,“藏得这么深,要不是我疑神疑鬼的,还发现不了呢。” “阿言,你听本王解释……” 萧景容要朝着沈安言靠近,但沈安言面色立马冷了下来,“给我杀了他!” 不等萧景容反应,守在沈安言身旁的红袖和云松便立马出手。 云松先上,被重风立马上前挡住,随后红袖也出手,忠祥便也只能挡在萧景容面前。 云松年纪虽小,但天赋极高,又是常年在外跟人过杀招的,跟重风竟然打成了平手,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而忠祥之前受了几次重伤,如今已经不是红袖的对手,但红袖知道他与沈安言有着一点血缘牵连,也没敢下死手,两人也只是互相牵制的状态。 闻公公闻讯赶来,却根本无法靠近,而摄政王府的暗卫也全都护在萧景容面前,沈安言的左右和身后都站着不少天机阁的精英杀手,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自然会立马上前动手。 但沈安言只是看着重风等人的打斗,并没有马上下令。 秦怿派来的那几个人都受了伤,尤其是那个首领,若身后没有人扶着,他连站都站不住,便也只能退到一旁安静待着,看神仙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沈安言动了。 他缓缓朝着萧景容走去。 而萧景容面前的暗卫全都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动手,毕竟……那可是他们主子的心头肉。 萧景容却开口了,“退下。” 暗卫们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听话地退下了。 沈安言还在往前走,萧景容便主动迎了上去,重风等人也下意识停止了打斗,都紧张地看着这两位主子。 两人距离不过半步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萧景容心跳莫名加快,既恐慌也不安,解释道:“阿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本王解……” 话还没说完,沈安言就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当着萧景容的面,把匕首拔了出来,就这么戳进了他的胸口。 萧景容就这么看着,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反抗,不知道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还是没想过沈安言真的敢捅他。 暗卫其实已经要出手了,但萧景容抬起的手阻止了他们,与此同时,沈安言又把匕首往里面推了推。 男人痛苦地哼了一声,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努力站直身体,艰难地开口问道:“你现在……可以……听本、本王……解释了……吗?” 沈安言讥讽一笑,也轻声在他耳边说:“这就是你愚弄我的代价。” “王爷,若你能活过今晚,我就服了你。” 说罢,又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抽了出来。 萧景容痛苦地闷哼着,险些倒在地上,是忠祥和重风飞快地上前扶住了他。 “主上!” “主上……” 男人下意识伸手捂着自已受伤的胸口,这时候才发现……他胸口流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匕首上有毒! 萧景容虽然诧异,但是很快也接受了现实。 果然符合沈安言的性子! 暗卫们已经拔出长剑将沈安言围了起来,红袖和云松也在第一时间护在他面前,而天机阁的其他精英杀手们也抓紧了手中的利器,双方僵持着,气氛就像是热锅上的油,只需要一滴水,现场就会立马不受控制! 第401章 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一) 闻公公已经立马派人去宫里找了温玉,也急忙给萧景容服下了解毒的药丸。 而萧景容撑着最后一口气,还是把沈安言放走了。 其实只要沈安言下令,摄政王府也拦不住他,但……这件事情必定会惊动小皇帝,到时候摄政王府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所以沈安言只是冷漠地看了萧景容一眼,直接带着天机阁的人离开了。 人刚走,萧景容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但晕倒前,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嘱咐闻公公,别让小皇帝知道这件事情。 * 杨婉玉知道消息并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为了能抓紧时间研究蛊虫,时不时就会搬到城外的庄园去住,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沈安言的不断追问。 可她没想到,她就离开了几天,居然就闹出了这种事!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怀疑,沈安言是不是因为身上的蛊虫,才对萧景容下死手的,以为萧景容死了,自已才能摆脱这一切…… 匆匆入府,匆匆赶去沈安言的院子时,杨婉玉还把要说的话打了好几遍草稿,生怕又刺激到沈安言脆弱的小神经。 可是她进了院子,看到红袖和云松等人都守在门口,面上都带着担忧和不安,就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已想的那么简单。 而红袖等人见了她,朝着她行礼,说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谁。 杨婉玉也更加确定了,事情比自已以为的还要严重千百倍。 第528章 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红袖和云松也不知该怎么说,而沈管事跟杨婉玉一样,也是一头雾水的。 玉凫此刻也站在这里,她对这事儿也不了解,但毕竟与红袖关系匪浅,自然猜出了一些事情,只是也不好说出口,便低声道:“公子昨夜回来后便一直待在房内,不许我们入内,如今天已拂晓,却也不让我们入内伺候……” 杨婉玉便明白了,点头道:“我进去看看……” 她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口,喊了一声“阿言”,但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犹豫了一下,杨婉玉便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了。 沈安言就坐在桌子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杨婉玉把门关上了,才一步一步朝着他靠近,正想要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时,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等她绕到沈安言面前看时,才发现沈安言在哭…… 他眼睛红得厉害,已经接近发红发肿的状态,面上的泪痕干了又被滑湿,甚至印出了条条红痕,撑住额头的那只手的指尖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但杨婉玉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伤口。 “阿言……” 杨婉玉小声喊了一句,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坐在他旁边,伸手想要抱抱他。 可沈安言忽然回过神来,扭开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已这么狼狈的模样,要伸手去擦脸上的泪痕时,才发现自已全身都僵硬了。 动一下,就是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的痛。 杨婉玉便起身,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湿了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已擦擦脸。 沈安言拿帕子捂在脸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拿开,看着像是在敷脸,可杨婉玉看得出来……他还在哭。 这样的沈安言让她很无措。 两个人重逢也有五年之久,沈安言经历的那些苦难她基本都知道,但却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他会这样崩溃大哭的…… “阿言……”杨婉玉的嗓音也带上几分哭腔,想着抱抱他,却又不敢去碰他。 最后,只能小心翼翼抓着他的手腕,轻声道:“阿言,发生什么事了?没事的……不管发生事情了,还有我在呢……” 说着,她还是起身抱住了沈安言。 她说:“是跟蛊虫有关吗?你是觉得跟萧景容这样牵扯不断压力很大吗?没事的没事的,我现在跟师兄在很努力地研究了,再过不久肯定会有发现的,就算没能研究出来,我答应你,后面我们一定会去西域找方法!” 沈安言滚动着喉结,身体还在颤动着。 许久后,他像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帕子从脸上拿来,可眼睛依旧是红肿的,只是看起来并不显得狼狈,反倒让人格外心疼。 杨婉玉也跟着红了眼睛,坐在他旁边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可沈安言垂着眼皮,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静静看着什么东西,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浓重鼻音问道:“萧景容死了吗?” 杨婉玉顿时一噎,有些担心,也有些不安。 她知道沈安言昨晚都在摄政王府做了什么,但她不太确定沈安言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所以只能小心翼翼说道:“我回来时,没听见街上有什么大动静……” 如果萧景容真的出事了,摄政王府肯定是一片慌乱,必定有人要入宫通知小皇帝。 而沈府也绝对不会如此安宁。 沈安言听着,又开始发呆了。 杨婉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到底是高兴的,松了一口气的,还是遗憾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无论萧景容尚且活着还是半生不死的状态,她都必须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小心翼翼问道:“阿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萧景容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 沈安言明明说过,过往之事如云烟,他早就不在乎了。 跟萧景容的相处,虽然不算十分和谐,可却也在逐步往好的方向发展,在这之前,杨婉玉甚至觉得沈安言的心已经开始有了松动,即便他对萧景容没有爱情,但总归是有些在意的…… 怎么一转眼又变成这样了? 沈安言还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呢喃道:“这算是命吗?” “什么?”杨婉玉不解。 “他没死……可是我明明在刀上涂了剧毒,也没有避开他的要害……” “……” 杨婉玉忽然有些害怕,她不太明白沈安言的意思,“阿言,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沈安言给她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 他说:“我是真的想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萧景容都这样,却还是没死! 第402章 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二) “不……”杨婉玉又怕又迷茫,“你为什么忽然要杀他?就因为蛊虫吗?” 这不对啊! 虽然沈安言这些年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可是也只有偶尔时才会极度暴躁和残忍,多数时候他还是很理智了,并且这段时间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怎么忽然还要杀人? 而且还是要杀萧景容! 他一直觉得萧景容是不能死了,毕竟,如今唯一能镇得住睿国小皇帝的,便只有萧景容了。 第529章 萧景容若死了,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但杨婉玉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相信沈安言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害人的人,所以再次认真问道:“阿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安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悲哀。 他轻声说道:“婉婉,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觉得自已这么悲哀和可笑过……” 他说:“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摆脱萧景容加注在我身上的束缚了,我以为这些年我是自由的,我以为我未来也会是自由的,可我现在才发现……萧景容拴在我脚上的锁链,从来没有解开过……” “什……什么意思?”杨婉玉一脸迷惑。 “我身上的双生蛊,就是萧景容设计的……” “不可能!” 沈安言话音未落,杨婉玉就立马否决了,但不知为何,她也开始有些心慌,像是要反驳沈安言,也是要说服自已。 “龙髓花一直放在秦国的皇宫内,就算萧景容知道,也很难接触,更何况龙髓花本来就是双生蛊花,它不需要任何人动手脚,双生蛊就一直在里面!” 顿了顿,杨婉玉又捏紧了拳头,继续道:“再说了,他又怎么能确定这龙髓花一定会用在你身上?” 沈安言看向她,眼底又染上了几分痛苦和挣扎。 他其实不想杨婉玉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一旦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也会痛苦和难受。 但若是她不知道,未来没有他陪在身边,她怎么能跟秦怿斗? 所以,他还是缓缓开口道:“因为秦怿……” 萧景容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控制掌握一个人的动向,但有人帮忙就行。 如果这个人还位高权重,那就更好了。 沈安言之前从未怀疑过秦怿,是因为秦怿一开始就有要弄死他的心思,后来奉他为座上宾,甚至屡次采纳他的意见,还几次挺身而出帮过他,完全把自已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但他忘了,这世上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哪怕秦怿的确对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也不代表他不能同时跟别人做交易。 杨婉玉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秦怿若是一直跟萧景容暗中联系,萧景容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在秦国?秦怿又怎么敢让你成为他的谋土?” 疯了吗? “他没有一直跟萧景容暗中联系,答应萧景容会照顾和盯着我是真的,后来想杀了我是真的,之后想把我收为已用,想要重用我,也是真的……” 想要细细缕清一切,还得从当年沈安言离开睿国的时候说起。 秦怿与杨婉玉做了交易,答应她会把沈安言带回秦国,但他同时也趁机得到了沈安言的承诺,需要沈安言帮助他打理秦国的生意,顺便借他在杨婉玉面前刷好感。 讲真,虽然这种两面收好处的做法有些令人唾弃,可若仅仅只是如此,不管是杨婉玉还是沈安言,都不会在意。 可是后来沈安言被带回了秦国,秦怿还没开始压榨沈安言的价值,萧景容就横插了一脚,与秦怿也做了一个约定,那就是用三座城池换了他庇护沈安言,同时,帮忙监视沈安言的一切,还要定时给他发送关于沈安言的消息。 现在想来,萧景容和秦怿一定还有其他的交易,而萧景容也一定还安插了其他的人马在监视沈安言。 秦怿开始忌惮沈安言,尤其是杨婉玉对沈安言的情感超出他的想象,出于种种原因,他生出了弄死沈安言的心思,所以得知沈安言秘密召集人马想要逃走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秘密杀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被萧景容发现了。 也就是说,沈安言在秦国想要逃走的那一晚,即便杨婉玉没有阻止他,秦怿的人最后也是动不了沈安言。 但因为秦怿这般做法,彻底惹恼了萧景容,萧景容便又暗地里做了一些事情,令秦怿忌惮的同时也十分后悔,所以……萧景容趁机提出,要用龙髓花来治疗沈安言。 秦怿只知道龙髓花很珍贵,但他并不清楚这东西还跟蛊虫有关系。 而萧景容那会儿已经开始研究蛊虫,并且,恰好就知道了跟龙髓花有关的事情,他曾秘密到过秦国,碰过那株后来被沈安言吃下的龙髓花…… 沈安言说道:“我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但你之前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双生蛊的雄蛊……早就认主了。” 也就是因为杨婉玉的这一句话,让沈安言发现了很多端倪。 比如,萧景容之前曾试探过他体内是否藏有蛊虫,但是给他的香囊却又是十分普通的,这其实不太符合常理。 萧景容如果真的不确定他体内是否有蛊,直接给他能避开蛊虫的香囊不是更好吗? 即便不舍得他死,到时候立马把香囊拿走便是了。 所以,萧景容是知道他体内有双生蛊的,但他并不知道双生蛊要如何唤醒,担心双生蛊会被刺激到,从而坏了知道所有计划,所以没敢给他真的香囊,只是给了个假的试探一下,而要试探的则是另外一种蛊虫。 杨婉玉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所有的认知都在崩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复杂和难受,甚至也不敢相信。 “所以……我那么顺利地拿到龙髓花,其实也有秦怿的助力?他……他知道我是要拿去救你的,他一直都知道?” 第530章 “他或许不知道龙髓花是什么,但龙髓花既然真有你说的那么贵重,若没有人在暗中帮忙,想要拿到,只怕不易。” 那会儿秦怿可能也不甘愿,只把龙髓花当成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却又不得不给沈安言用,心里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毕竟萧景容这么重视他,杨婉玉也这么重视他,这人若今后与自已为敌,那他就不妙了。 可萧景容把沈安言盯得这么牢,秦怿不敢再随意下死手,便决定把沈安言困在那座宅子里,用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一点点耗死沈安言。 第403章 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三) 但杨婉玉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他气恼之下,也差点掐死了沈安言,可最后还是没敢明晃晃地下死手。 本来是打算另寻时机宰了沈安言的,可秦怿万万没想到,沈安言居然能借着天机阁彻底摆脱了萧景容的视线,还把天机阁上下都打理得那么好,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萧景容的信送来时,秦怿已经生出了别的心思。 既然他这么忌惮沈安言回去帮萧景容,而沈安言的关系又跟杨婉玉那么好,那他为何不见不将计就计? 所以,他没把沈安言就在秦国的消息告知于萧景容,只说自已也失去了沈安言的音信,还倒打一耙,说怀疑是萧景容自已把人带走的。 但萧景容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他知道沈安言一定还活着,一定就在秦国,只是没有秦怿的帮忙,当时睿国又内乱不断,他没有更多的能力去寻沈安言的踪迹,便只能耐着性子先处理睿国的事情。 他表面上确实崩溃,可他心里清楚,只要蛊虫一日在沈安言身上,就绝对死不了! 而只要沈安言活着,他迟早能把人找到,雄蛊已经认主,沈安言这辈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西域建国,睿国被偷袭,让秦怿去支援是沈安言布下的局,但……萧景容也有自已的局。 沈安言不清楚秦怿去支援的时候,跟萧景容谈了什么条件,又或者是萧景容拿了什么威胁他,但秦怿那会儿必定已经将沈安言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了萧景容。 之后,萧景容提出了秦睿联盟,秦怿赞同,沈安言自然也赞同。 说到底,沈安言布下的局,也成了萧景容的将计就计! 从沈安言踏上前往睿国的路的那一刻开始,萧景容就站在睿国的城墙上,请君入瓮! 谁能不惊? 谁能不慌? 谁能不怕?! 偏偏这个男人装的那样真,恐怕连他身边的人,包括小皇帝都被他骗了! 这个人一直都在演戏。 他在骗取沈安言的好感,试图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来重新得到沈安言的喜爱,即便沈安言不吃这套也没关系,反正刷好感总是没错的。 后来时机到了,沈安言体内的蛊虫发作了,他就顺理成章重新获得了沈安言身体的使用权,就等沈安言逐渐被迫接受自已必须要依附他才能活下来后,他就可以收网了…… 只是萧景容没想过,沈安言居然这么敏感,凭着这一点不对劲,秘密派人回去从秦怿身上开始重新查起。 其实,若是换做寻常时候,沈安言想要把萧景容和秦怿这么秘密的事情查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可惜秦怿如今忙得焦头烂额,萧景容也以为计划成功了,开始大意了。 杨婉玉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相令人震惊,导致她现在都觉得自已像是在做梦。 若不是已经肯定的事情,沈安言绝不会说出来,但是……要他们承认这些年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这也太可笑了! 杨婉玉也红了眼睛,倒也不是委屈,反而面上还带着讥讽的笑。 怎么说呢…… “辛苦筹谋了五年之久,最后却像个白痴一样,被人利用,为人做嫁衣,还乐呵乐呵地送上去给人白睡……”杨婉玉面上的讥讽更明显了,“秦怿要是在这儿,我估计也会毫不犹豫捅他一刀。” 但庆幸的是他不在。 如果能一刀把人捅死就好了,反正气也出了,人也死了,到头来捅刀的人也是要死了,反正大家都死了,也就不管会不会连累谁,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这种事…… 可若是像沈安言一样,一刀下去人也没死,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足够令人崩溃。 沈安言的表情很像是在发呆,他说:“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老天让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经历了那么多折磨,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可到头来还是让我们一无所有,甚至依旧斗不过这里的任何人……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如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这个时代的束缚,甚至还要被这个位面的天之骄子压得死死的,那他们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告诉世人一句,人不能与天斗的同时,也无法与血统高贵的人斗吗? 难道人就必须分三六九等,无论底层的人怎么努力,终究要被上层的人无情践踏吗? 杨婉玉的处境倒是比沈安言好一些,而且……沈安言是被迫直面承受这些痛苦,她只是听了一个转述,情绪也比沈安言稳定一些。 她还能自嘲一句,“兴许老天只是想告诉我们,历史无法扭转,时空无法错位,位面之子就是比外来之子高贵。” 第531章 而后又叹气道:“你我虽然都是穿越来的,拥有着踩在巨人肩膀上的智慧,但像萧景容这种天生帝王相的能人,我们也无法轻易将他拉下神坛……这大概也是老天想告诉我们的,永远别自不量力地挑战不属于自已的可能。” 然后她又说:“干脆我们造反算了,横竖也是被人拿捏的命运,早晚都是死,不如死得爽快点,说不定时候还能载入史书……” 比如公元某某年,某某和某某一起叛乱,不到一个时辰便被诛杀在半路。 想想也挺刺激的呢。 说真的,要是沈安言答应的话,杨婉玉也愿意陪他刺激一把,反正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在乎死不死的事情了。 她又说:“杨家确实对我很好,但即便没有我,杨家最后也未必能善了,我曾避世削发为尼,也曾创建天机阁,最后更是全力辅佐秦怿,如今也助他登上了皇帝的宝座……秦怿若是真的念旧情,就算我俩造反了,秦怿也未必敢为难他们,但若秦怿真的敢对他们动手,就算我们不造反,杨家也迟早是覆灭的命。” 沈安言却被她逗笑了,然后带着鼻音问她:“那咱们是要造哪个的反?秦怿的,还是小皇帝的?” 这个问题难倒杨婉玉了。 萧景容是策划者,秦怿是帮凶同时还是欺骗者,这两个……干死哪一个都可以,但只选择其中一个去干死,又让人很纠结。 第404章 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四) 杨婉玉拍桌子道:“搞秦怿!萧景容都被你捅一刀了,他现在没死就算他命大!现在我们回秦国弄死秦怿去!” 弄不死,她跟沈安言就一起死! 她认真道:“我是说认真的!” 他们之前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在这方天地闯出一份属于自已的自由,可如果到头来他们也只是为人棋子,随时可以被人舍弃,随时可以死无葬身的命,那他们还努力什么? 努力造反痛快一把就算了! 想了想,她又道:“先把天机阁给遣散了,那些愿意留下来的人就留下来,有地方可以去的就去过自已的安生日子,杨家那边……我想办法通知他们一声,最好也能把他们送走,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秦国,咱们就赌一把!” 她蹙眉道:“最好的结果,是咱们虽然输了,但是却能穿越回去!最坏的结果……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活了两辈子!” 她又看着沈安言道:“他奶奶的,咱不受这种委屈了!” 被迫闯入别人的地盘,成为别人的炮灰,但凡有点脾气的都忍不了! 沈安言原本内心是崩溃和绝望的,正如杨婉玉所说……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是被人随意摆弄,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的可笑人生,那确实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昨晚杨婉玉就回来,跟他说这些话,沈安言说不定真的跟她一起造反了。 可现在听着这些话,他的心情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轻声问道:“如果我们失败了,但是没死呢?” 这话问得杨婉玉也沉默了下来。 造反还能不死的,那就是有人不想他们死,非要他们把这条命留下来。 秦怿对杨婉玉的感情……虽然也有利用,但也是真的喜欢在乎,同时也是真的带着霸占欲的。 这个人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他的志向也是要当皇帝,所以为了当皇帝,他可以隐忍不发,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利用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他喜欢在乎的人。 杨婉玉造反成功的几率并不大,毕竟如今这天下,并非真正的乱世。 秦怿可能不是个好人,但他必定是个好的君王,血统尊贵,身边也有无数能人异土,朝中也有不少朝臣辅佐,杨婉玉只不过是个女人,她就算有天机阁,又怎么会是一个准皇帝的对手? 沈安言又淡声说道:“天机阁的众人虽然都十分忠诚,但也有不少人是拖家带口的,你舍得拖累他们?若是舍不得,到时候偌大的天机阁,还能剩下几人?” 只要她输了,必定会成为秦怿的阶下囚,那时候……生死才是真的拿捏在对方手中。 秦怿说不定还巴不得她这么做,这样才有更好的理由控制她,占有她。 他接着又说道:“就算造反成功,杀了秦怿,谁来当秦国的皇帝?天下大乱,正好便宜了萧景容和小皇帝,到时候秦怿的旧部要杀了你为秦怿殉葬,萧景容要么救了你好威胁我,要么就把我带回去囚禁……不还是一样的结局吗?” “……” 憋了好半晌,杨婉玉才道:“那你说怎么办?” 沈安言眼睛虽然还是红肿的,但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许多,杨婉玉说的造反虽然不切实际,但也确实是他想过的,而且……也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 他说:“知道被他愚弄的时候,心中确实愤怒悲哀,也很绝望,但坐在这里想了一个晚上,也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发泄出去了。” 萧景容的层层算计确实令他恶心,但也并没有成功。 “按照萧景容的计划,我知道自已身上的蛊虫牵连到他后,必定会想方设法逼出蛊虫,但想要逼出蛊虫……应该没那么简单,到时候我与他性命相连,他为了我又如此的……” 沈安言顿了下,面上露出恶心的表情,却还是坚持说下去,“……痴心付出,你我对他感观必定有所改变。” 第532章 杨婉玉眸子沉了沉,没说话。 但沈安言的分析确实是对的。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看到萧景容为了沈安言这般付出,她确实挺感动的,毕竟她是真心希望沈安言能健康地活下去。 若还有个人能够对他念念不忘,愿意用余生去照顾他,她怎么能不感动? 而沈安言虽然总说自已天性凉薄,但萧景容都为他付出这么多了,杨婉玉对他印象也这么好,两人又被蛊虫强行捆绑在一起,他多少也会有些心软。 不说爱上这个男人,但就此服软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等沈安言真的对他动心了,杨婉玉也放心地回到了秦国,时机一到,萧景容必定会在暗中把所有的真相都透露给她。 秦怿害萧景容失去了沈安言五年,他就要秦怿这辈子永远地失去杨婉玉。 而以杨婉玉的性格和她对沈安言的感情,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包揽所有责任,她必定痛苦不堪,觉得是自已识人不清,害了沈安言,她不但不会把真相告诉沈安言,还会为了让沈安言好好活着而隐瞒一切。 只要她跟秦怿的感情开始破裂,之后的算计筹谋就简单多了。 沈安言还在的时候,萧景容和小皇帝或许不敢对秦国做什么,但若是秦国自取灭亡,可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说不定还会借着救助秦国百姓为借口,彻底吞并秦国。 到时候,沈安言还有几天性命可活都不懂,只要萧景容保下杨婉玉和杨家人,沈安言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一层层的算计,甚至时间延续到了几十年之后! 旁人看的是惊心动魄,热血沸腾,但身为棋子的沈安言和杨婉玉,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身临其境,谁能不为这样的算计和利用而感到恐慌害怕? 但好半晌,杨婉玉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我现在真的很怀疑,如果我一开始就生在这个时代,没有前世的记忆积累,没有现代人的智慧和才能,在前世的时候也没能做到总裁这个位置,也没有沾着父母的光见到了更广阔的的天地,穿越来这儿的时候又不是杨家的嫡女……我现在到底算个什么?” 第405章 只有杀了他,我的痛苦才会结束 (五) 她其实也崩溃,也绝望,但沈安言的反应在前,如今,她只剩下感慨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获得的成就,可都是两辈子的所有积蓄了。 一个是出身富贵豪门的霸道女总裁,一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生科文状元,还沾了将军府的光,好不容混出了一方天地,却还是被封建帝王制给压得直不起脊梁,但要是普通人穿越到这个时代…… 沈安言轻声说:“人类的智慧再先进,也超越不了一个时代的制度和法则,是我们一开始就想得太美好了。” 虽然从未妄想过通天的权利,只想要一点自由,但其实在这个时代,自由是比权势富贵更难得的东西。 皇帝都不敢有自由,都要被迫着去做很多自已不喜欢的事情,更何况他们? “那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避世算了。” 说罢,杨婉玉自已又苦笑着否决了,“算了,要是真能逃,五年前我们就逃了。” 沈安言也不至于隐藏了行踪五年,却还被萧景容算计了五年。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沈安言就看着杨婉玉说道:“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死亡,我昨晚一直想着,如果萧景容能活下来,那就注定了是我要死,可我现在改变这个想法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是想活下去。” 他说:“还没有消息传来,萧景容就一定还活着,但天亮了,消息也该传入宫了,沈府也没被官兵包围起来,看来你们的感觉比我的要准确……” 萧景容确实很爱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对方对他确实不只是简单的占有欲而已。 为了得到他,不惜这样算计,连苦肉计都用得这么冒险,甚至为了护他性命还隐瞒了所有消息,看来是真的对他动情了。 沈安言没爱过一个人,但他也是个男人,如果他真的很爱一个人,发了疯的想要占有对方,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囚禁在身边,拼命吊着对方的性命,逼着对方跟自已活到百年。 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都是疯狂且偏执的,毫无理智可言。 沈安言说:“我要是死了,他或许会难过,会遗憾,但保不齐他身上的蛊虫会就此解开,余生漫漫,说不定他哪日就又遇见了令自已怦然心动的人,到时候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有了,多完美的人生啊……” 他眸子微眯,眼底闪过冷意,“可我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如意?” 他要活着,而且要活在萧景容面前,要让他这辈子都舍不下也得不到。 萧景容不是很爱他吗? 那就继续爱下去吧,但他会让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回应…… 萧景容要利用他来算计杨婉玉和秦怿,但他也可以将计就计,让杨婉玉就此壮大,到时候,就是萧景容沦为阶下囚的时候! 杨婉玉明白他的意思了。 说实话,她是佩服沈安言的,能在这么崩溃的时候迅速选好了自已的出路。 但这样的选择,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第533章 她说:“秦怿派来的人早就到了都城,但萧景容一日没恢复,我就一日不能离开……” 沈安言轻声道:“没事,祸害留千年,萧景容昨晚没死,现在想死也难了,只要他能活下来,你迟早能回到秦国。” 而后眸子微眯,“这里的消息必定会传回秦国,你若回去,得提防着点儿。” 杨婉玉垂眸,“秦怿短时间内不敢对我怎么样,但将来我有了孩子就不一定了……” 为君者,最忌惮的就是皇子有一位实力雄厚却又不好操控的母妃,尤其她还是皇后。 所以,如果她猜得没错,等回了秦国,秦怿未必敢让她登基为后。 一定会试图拖延,先册立她为妃子,美名其曰为她着想,之后……只要他坐稳帝位,自然多的是法子不册立她为皇后。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说:“论权势,我比不了秦怿,论智谋和算计,我们两个也抵不住萧景容和秦怿的强强联手,但若是一对一单打独斗,我还是有点胜算的……” 沈安言在睿国牵制萧景容,威慑秦怿,杨婉玉就回去争夺皇后的位置,一旦她诞下皇子,秦怿的性命便可有可无。 他若顾念旧情,杨婉玉便耐心等着太子长大,他若不仁不义,那杨婉玉也只能心狠手辣了。 沈安言托着下巴,忽然笑了笑,“你说,美人计和苦肉计……哪个更厉害呢?” 玩计谋是吧,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大家一起慢慢玩。 * 沈安言换了一身衣服出现的时候,院子的红袖和云松都怔愣了。 月牙色的曳地宽袖长袍,外罩着一件浅绿色的外衣,墨发用白玉竹节簪子束了一半,手里捏着那把很久没拿出来的小扇子,眼尾还是泛红的,可嘴角却带着笑,跟杨婉玉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云松第一时间回过神来,赶忙冲上前,“公子!” 沈安言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憔悴,拿着小扇子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柔声笑道:“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可是昨晚没回去休息?” 云松摸了摸自已的额头,忽然觉得今天的公子……好好闻啊! 真想抱着吸一口! 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 红袖和沈管事也上前,但不等他们说话,沈安言便看着他们说道:“备马车,去一趟摄政王府。” 这话一出来,除了杨婉玉,在场之人脸色都变了! 云松更是赶紧拽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直接飞过去,着急道:“公子去摄政王府做什么?” 沈安言笑着说:“去看看。” 几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说些什么好。 去……去看看? 看什么? 看人死了好放鞭炮,还是看人没死再给补一刀?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好吧? 但沈安言说了要去,其余人即便再胆战心惊,也只能服从命令。 沈管事安排了马车,红袖和云松都要一同跟去,可沈安言却没让他们跟着,只带着府上的一个大夫同去。 马车一走,红袖便不放心地看向杨婉玉问道:“王妃,就这么让公子一个人去吗?要不要派人偷偷跟着?” 第406章 这是要彻底跟他摊牌了 (一) 杨婉玉笑道:“怕什么,萧景容昨晚没让人砍死他,难道今天会让人动他吗?” “可是……” “不必担忧,”杨婉玉眯了眯眸子,“你家公子只是去看看情况,顺便……道个歉。” 但最后那三个字,说出来时明显意味深长。 就连云松都开始担忧,生怕沈安言道歉的过程中,一开心,又给人捅一刀。 到时他们都不在场,可怎么办啊? 但沈安言这回是真的规规矩矩上门的,马车在摄政王府的大门前停下,还有小厮礼貌上前送了拜帖,等候通传。 虽然昨天晚上的事情,摄政王府的所有人都知晓了,却也没人敢把沈安言拦在门外,让人急忙进去通报的同时,门外的侍卫也哆哆嗦嗦地把沈安言迎入门内。 沈安言心情愉悦地进了门,看着还挺高兴的,好像昨晚捅人的不是他一样。 领路的小厮哆嗦得厉害,话也不敢说一句,只是下意识瞥了瞥跟在沈安言身旁的大夫,有些怀疑今天是不是改成下毒了。 萧景容彼时正坐在床头前喝药,面色惨白,眼神虚弱,齐王和重风等人都守在一旁。 听说沈安言来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听错了。 唯有萧景容眼神亮了一下,急忙道:“快……让他、让他……进来!” 他一急,包扎好的伤口又被撕裂开,吓得齐王等人赶忙摁住他。 “你别动!” “主上别着急,公子在进来的路上。” “公子马上就到了!” “温太医!” 温玉赶忙上前帮他处理伤口,但因为匕首是带毒的,所以伤口也是发黑的,毒素虽然被药草压制住了,可是却带着密密麻麻的痛,就连流出来的污血都带着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沈安言一进来的时候,立马用手帕捂住了自已的鼻子。 齐王脸色当场黑了。 可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他怕他继续留在这儿,会让萧景容难做。 第534章 重风见状,看向忠祥,接收到忠祥的眼神后,便赶忙追出去,一来是希望齐王不要在小皇帝面前乱说,二来也是劝说齐王不要在意这件事情,更不要因此记恨上沈安言,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而沈安言的嫌弃只是做做样子,一进来时,他便接着手帕的遮挡,盯着萧景容的伤口看。 伤口确实吓人,但其实并不深。 他视线转移,落在了不远处的衣裳上,才发现萧景容那天晚上穿了金丝甲。 再厉害的金丝甲也做不到刀枪不入,但能在很大程度上抵御伤害,所以即便沈安言那天晚上捅得毫不留情,也没避开要害,匕首也还是被挡住了一部分伤害,只留下了一个小伤口。 只是匕首上淬了毒,伤口因毒素开始腐烂化脓,温玉为了挤出毒血,才把伤口割裂,保住萧景容这条命的同时,也让他的伤口看起来十分吓人。 沈安言眸中闪过了然。 难怪没死,原来是早有防备。 但这也可以说得上是天意,毕竟他也算是了解萧景容,这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穿着金丝甲,约莫是那天鬼使神差就穿上了,正巧沈安言就知道了真相,正巧那天就捅了他一刀。 老天要他死的人,喝口水都能被呛死,洗个冷水澡都会暴毙,老天要他活的人,吃了毒药也能救回来,捅了好几刀也还能活蹦乱跳。 沈安言是真的服气了。 萧景容大概也不想被他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下意识要把身上的伤口遮挡住,可他根本无力抬手去拉衣服,而旁人也没领会他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单纯看到沈安言很激动。 反倒是沈安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还笑着上前,十分自然地在床边落座,视线始终定格在男人胸前的伤口上。 他轻声问道:“疼吗?” 这会儿,不管是忠祥、闻公公,还是沈安言自已带来的那个大夫,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紧张地观察着沈安言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萧景容的行为。 而萧景容也开始神情恍惚,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但还是怔愣着开口说:“不疼……” 然后……沈安言就隔着手帕,摁在他的胸口,鲜血立马涌了出来,脓血的臭味混合着鲜血的腥味同时散发而出,他面上含着笑意,而萧景容面色更加惨白,甚至还带了几分铁青的灰色,身体颤抖着,双眼一暗,剧烈的疼痛令他连痛苦的闷哼声都发不出来。 沈安言又问道:“这样呢,疼吗?” 鲜血已经将整块手帕染红,温玉吓得肝胆俱裂,赶忙上前阻止,哆嗦着声音道:“沈……沈、沈公子,我……在下……我来、来吧!” 然后沈安言就被挤到了角落。 他拿了萧景容要用来清洗伤口的温水洗手,温玉瞧见了,敢怒不敢言,只是用眼神示意忠祥去端一盆新的来。 但是在处理萧景容的伤口时,却发现伤口有些不对劲…… 血已经止住了,而且流出的血不再是带着腐臭腥味的,萧景容虽然彻底昏迷了过去,但把脉时,脉象也稳定了不少。 温玉有些狐疑,抬眸悄咪咪看了一眼沈安言,发现他洗好了手,又拿了新的帕子出来捂在唇鼻上。 他好像坐在角落里格格不入,但注意力一直放在萧景容身上。 温玉只是把污血给抹去,腐肉也剜掉,但犹豫了一下,没有给萧景容清洗伤口,而是直接敷上了草药,又命人给被疼晕过去的男人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洗手时,他还特意拿走沈安言扔在一旁的沾满了鲜血的帕子。 小心翼翼闻了闻,除了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药香。 果然…… 温玉又看了一眼沈安言,正巧被沈安言抓了个正着。 他微微一笑,仍旧捂着鼻子,眉眼弯弯的模样瞧着特别讨人喜欢,但眼尾泛红,像是沾了女子的口脂,“温太医在瞧什么?” 温玉没敢说话,也没有多问,只是看向忠祥说道:“伤口处理好了,血没再流,毒……多半也清了。” 顿了顿,又道:“就让沈公子留下来照顾王爷吧。” 第407章 这是要彻底跟他摊牌了 (二) 换了旁人多半会表示不理解,但忠祥却瞬间领悟了温玉的意思,看向沈安言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喜,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是。” 沈安言也没反驳他们的决定,仍旧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瞄两眼萧景容。 但温玉要离开摄政王府时,沈安言还是跟了出去。 “温玉。” “沈公子。”温玉转身看着他,倒也不诧异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自已。 “我有事情要问你……” 沈安言刚走到温玉面前,温玉便朝着他行礼,随即率先开口说道:“我知道沈公子要问什么,但我是真的不知道。” 而后他又道:“我虽然与摄政王关系匪浅,但也没到什么都可以知道的地步,不会解双生蛊也并非是要替摄政王隐瞒些什么,而是我真不会。” 沈安言也不知道相信他没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温玉直接举起三根手指头,严肃道:“我可以对天起誓!” 想了想,他就说道:“如若我说谎,连同萧景容一同算计你,就让我师父每天晚上都站在我床头吓我!” 第535章 沈安言:…… 他说:“我只是想问你,双生蛊是否真的不能解开?” 见他问的是这个,温玉松了一口气,而后说道:“这世间,无论是剧毒还有蛊虫,都有解开的法子,只是我见识浅薄,医术不佳,与师妹研究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解蛊之法。” 而后又严肃道:“你若真要寻解蛊之法,只怕得到西域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蛊术本就不属于天下寻常之物,单靠那些流传的残页,怎么可能找到解蛊之法?” “那去了西域,就一定能寻到解蛊之法吗?” “这……”温玉犹豫了许久,“我自然也是不敢保证的,但这双生蛊我也研究了许久,觉得这蛊与寻常蛊虫应当还是不一样的,寻常的蛊虫,若有主人的指令便可解蛊,想要强制解蛊,拿到主人的一滴鲜血便可,可你身上的双生蛊存在已久,只怕它的主人早就化成白骨了。” 接着又道:“倒是有一个传说,说是每个蛊师在炼制出不同的蛊虫时,其实都设下了解蛊之法,有些中蛊之人,只需要喝一碗山中清水便能逼出蛊虫,但也有些人至死方能解蛊,我与师妹都觉得,你身上的蛊虫,若要强制解开,便只能去西域寻真正的蛊师方可。” 说了这么多,其实跟没说一样。 沈安言也没再为难他,点点头,便让他离开了。 本来也没抱有什么期望,如今倒也不觉得失望。 * 萧景容身上的毒解了后,没多久便可以下床活动了。 沈安言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陪他。 两人都坐在床上,一个靠着床头,一人坐在床边,一人负责喝药,一人负责喂药。 忠祥和闻公公在一旁陪同,瞧了许久,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退出了房间。 沈安言在这儿住了也有几天了,虽然未曾同萧景容好好说过话,但那也是因为萧景容这几天都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偶尔睁开眼睛看到沈安言,也只是抓着他的手不放,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如今可以坐起来喝药了,便一直盯着沈安言不放,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沈安言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药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往他嘴里送。 直到汤药见了底。 “阿言……” 刚一开口,沈安言就粗鲁把手帕抹在他嘴上,看着是给他擦嘴,可不知道的恐怕会觉得他是想把手帕塞进男人的嘴里。 萧景容虽无奈,却也只能闭嘴,安静任由他擦着。 擦完后,沈安言要起身离开,萧景容却一把抓住了他,强行一把把人拉进怀里,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吻了下去。 沈安言最讨厌他这样,想要挣扎起身。 偏生男人即便受伤了,力气也比他的大,沈安言恼火之下,也顾不得道德礼貌,直接往男人伤口上戳,伤口很快被撕裂,鲜血也溢了出来,然后了男人的里衣,还把自已的手都给染红了。 可萧景容只是蹙着眉头哼了一声,随即,更加不管不顾地把沈安言压在床上,不要命地加深了这个吻。 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沈安言不信这狗屎连命都不要了,直接拔下头上的玉簪,戳在了男人的脖颈上! 玉簪毕竟是玉,质地易断,想要轻松刺穿一个人的脖子根本不可能,而沈安言此刻又被压制着,无法出动全身的力气,所以也只能在男人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浅浅血洞。 若换成铜簪……以沈安言的手法,这人不一定还有命。 真是踏马的疯了! 沈安言只能松开了玉簪,不再挣扎,而后趁着男人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口用力咬破了对方的舌头。 两人分开时,都是一嘴的血…… 分不清楚是谁的。 沈安言仍旧被他压在身下,可瞧着男人的眼神是冰冷,“你是真的觉得我不敢杀了你吗?!” 男人伸手,抹了抹嘴,抹了一手的血,可他还能笑出声来,明明脸色那么苍白,胸口和嘴上、手上都沾着血,狼狈又吓人,却仍旧能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本王从不敢有此奢望,但至少现在,你确实不敢杀了本王。” 那天晚上沈安言敢对他下死手,是因为心中有气,脑中没有理智,可如今沈安言已经冷静下来,就算他不为自已考虑,也会为杨婉玉着想。 接着,他又俯身,在沈安言冷漠的眼神下,温柔却又占有欲十足地亲了亲他的嘴角,“你若是真想杀本王,根本不必等到现在,阿言……你错过了杀本王最好的机会,从今往后,你不但杀不了本王,还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沈安言还他一声嗤笑。 “但是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永远留在睿国,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一旦端王妃有难,只要你求本王,本王一定帮你。” “滚。” “本王说过了,爱不爱的事情,本王不懂,”萧景容没有沾血的手抚摸着沈安言凌乱的长发,眼神痴迷,“但你……是本王的!” “你是真的有病!”沈安言眼底全是厌恶,“滚开!” 第408章 这是要彻底跟他摊牌了 (三) 看来,萧景容是不打算再跟他玩什么“你装傻我也不懂”的游戏。 这是要彻底跟他摊牌了。 男人要明晃晃地压制他,困住他,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 大概也是知道,沈安言这回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而他还想要算计些什么也难,不如把金丝笼子亮出来,直接把人关进去。 第536章 萧景容笑了笑,可是这笑容放在他惨白和随时能晕过去的虚弱表情上,显得十分可怜。 他说:“阿言,别生气,你若是愿意……本王也可以继续陪你演戏,只要你喜欢……什么戏都可以。” 这话就有些羞辱人了。 沈安言面无表情再次戳在他伤口上。 男人这回总算忍不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再次晕了过去。 沈安言把人掀到一边去,没理床上昏死过去的人,洗了洗手,直接走出了房间,离开了摄政王府。 他如今在摄政王府已经能来去自如,即便是萧景容也无法再干涉他进出的自由。 但上了守在大门外的马车时,沈安言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杨婉玉就在院子内等着他。 两人见了面,沈安言便直接说道:“萧景容现在是打算跟我明着干了,秦国能早点回去就早点走,我怕他之后反应过来,不一定会让你轻松离开。” 杨婉玉站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沈安言却已经坐下来,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喝。 他似乎是赶得太急,口太渴,接连喝了两杯茶水,才停下来看向杨婉玉,继续说道:“萧景容的目标还只是我,他现在只在乎我会不会留下来,多半不会拦着你,毕竟你回去后也不会让秦怿好过,但我担心他之后会反应过来,强行把你留下,好跟秦怿做交易。” 既然杨婉玉已经知道所有真相,那之后就未必如萧景容所愿,继续给秦怿使绊子。 但哪怕他们夫妻不和,杨婉玉也不会按照萧景容之前的计划走。 就这么放杨婉玉离开,真让她诞下皇子,有将军的庇护,还有天机阁的支持,秦国来日必成心头大患,所以萧景容为了让杨婉玉和秦怿彻底离心,一定会想尽办法在杨婉玉离开之前做点什么。 而只要让秦怿察觉到杨婉玉与自已彻底离心了,也必定会斩草除根,即便他再舍不得杨婉玉,为了自已的皇位,保不齐也会将计就计,借萧景容的手杀掉杨婉玉。 沈安言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但如今我们必须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已经被算计利用了那么多次,若还是心软,哪怕被杀了也是自作自受。 杨婉玉道:“那你呢?” “我留在睿国。”说着,沈安言拿出了自已的令牌,“这是天机阁的令牌,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杨婉玉却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沈安言顿了顿,才发现自已这样做有些直接了,便笑着解释道:“我如今在睿国,这东西已经用不上了,红袖和云松他们都在这儿,有他们保护,我不会有事,萧景容暂时也不会厌弃我,但你在秦国不一样,你要做的事情比我的要多……” 他又说:“皇后不是那么好做的,更何况,一旦你诞下皇子,秦怿对你的态度势必会改变,天机阁放在你手上,我才能安心。” 杨婉玉不肯接过令牌。 沈安言叹了口气,又轻声道:“我这不是在交代后事,如今以我的身份,就算不用这块令牌,天机阁的人也能为我所用,但你在宫内多有不便,拿着这块令牌,处理什么事情都方便些。” 虽然,他的确没打算活太久。 杨婉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令牌接了过来,但为了保险,她还是说道:“令牌我要拿着,但玉凫必须留在你身边。” 玉凫是她的贴身侍婢,也是她最倚重最信赖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她,把玉凫留下来,若沈安言真有点什么,她必定会想方设法通知自已。 沈安言自然明白她意思,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她如今已经是红袖的人,留在我这里自然是方便的。” 见沈安言没拒绝,杨婉玉便以为是自已想多了。 她将令牌握紧,又看着沈安言认真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一定会保住这条命,最多十年,我必定能接你回秦国,到时候,即便你不想入朝为官,也不想再当天机阁的阁主,也不要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相信我!” 沈安言自然是相信她的。 若没有杨婉玉,他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都还不懂。 说不定,早就一滩烂泥了。 他笑着点头,“我信你。” 但是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不要强求,就算计划没成功,也要先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婉玉便笑了,“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以自已的性命为先。” 当然,该拿回来的东西,她也要一样一样慢慢地拿回来。 她其实对那些权势富贵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做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贵之人,若不是这个时代把他们逼迫至此,其实她更愿意去当一个云游四海的大夫。 累了,就随便找个茅草屋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出发。 等老了,可能就选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常住,再收一两个小徒弟,把自已这一身本事传下去…… 想到这里,杨婉玉忽然自嘲一下。 也是奇怪,她最近总是容易想起这些事情,总忍不住去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这辈子,注定了永生不得自由吧。 沈安言也在发呆,但好一会儿后,他又看向杨婉玉道:“放心吧,就算计划失败了,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从秦国带出来……” 第537章 他也不会真的让杨婉玉一辈子都困在那座宫城里,从此郁郁寡欢。 说真的,他们两个并不能确定自已承诺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可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互相安慰,互相承诺…… “别想那么多了,就算一辈子呆在宫里,我也没觉得哪儿差了,”杨婉玉笑着说,“就算我怀不上孩子,我爹和哥哥们也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沈安言笑了笑,轻声道:“也是……” 但前提是,秦怿没有赶尽杀绝。 沈安言本想安排杨婉玉秘密离开,但杨婉玉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离开的前一夜,先去找了萧景容。 第409章 你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他的真心了 (一) 萧景容知道杨婉玉一定会来找自已,所以早早便在书房等候。 两人见面时,没有任何废话。 杨婉玉没坐下,也没喝茶,只是看着他淡声说道:“我这次不会把阿言带走,不是我不想,也不是要把他留在这里当棋子,而是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他,我也不希望他再为了我的事情来回奔波,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沈安言不是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的孤魂野鬼,若有朝一日他遇险,秦国十万将土会立马挥师北上……我说到做到!” 萧景容坐着看她,明明这里是他的地盘,明明他为主她为客,明明他坐着她站着,明明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可他还是能感受到,杨婉玉的话不是色厉内荏的的警告,而是无比冷静的提醒。 她从不考虑自已这次回到秦国会有什么危险,也不去考虑秦国皇宫能否让她熬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因为她坚定地要站到与这个时代的所有男人同意高度的位置! 不是为了满足自已的虚荣心,也不是单纯地享受权利带来的荣光,而是为了自已在乎的人而奋斗! 萧景容面带浅笑,但笑容却不达眼底,杨婉玉对沈安言的感觉也让他倍感压力,“端王妃放心,阿言在本王这里,绝对不会受委屈。” 杨婉玉却是冷笑,“如果在一个月前你跟我说这话,我倒是愿意相信。” 萧景容也听出了对方暗含的意思,但他也没多解释,毕竟他对杨婉玉和沈安言的关系仍旧耿耿于怀。 杨婉玉知道,有些话警告的话强调太多次,反而造不成威胁,所以她便又开口道:“王爷,我知道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只要算计和威胁就可以,对你们来说,这世上没有你们得不到的东西,我也承认你们这样的人的确是这个天下最不可撼动的存在,但我如今也跟你说一句,阿言不是东西,无论你心里是怎么看他的,他都不是没人管没人要没人在乎的物件,当年我能把他从睿国带走,往日……我也一样能把他带走。” 她说:“就算我当不成皇后,但将军府仍在,天机阁仍在……这天下也总有你们这些人掌控不了的时候,一个西域能崛起,别的部落和国家也能崛起,我与阿言如今确实败给了你和秦怿的算计,但那不是因为你们多厉害,而是因为我们太过信任你们。” 萧景容听到前面那些话时,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尤其是那句“我也一定能把他带走”,狠狠刺激了他。 沈安言在秦国忽然“消失”的五年,是他这辈子永远的噩梦! 起初他以为,若是没有自已的帮忙,秦怿根本带不走沈安言,沈安言也根本逃不出睿国,至于秦怿当时口中所说的那个“背后的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自已的帮忙,只要自已不在都城,或是那会儿他仍在都城却分身乏术,杨婉玉也能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前提下带走沈安言。 在秦国……或许没有秦怿的遮掩,沈安言也能避开他所有的耳目。 如今沈安言回来了,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不仅仅是因为秦怿向他透露了消息,还因为……沈安言愿意现身相见。 但是…… 杨婉玉的那句“而是我们太过信任你们”,也同时戳伤了萧景容。 惊喜只有那么一刹那,很快他便意识到,杨婉玉跟他说这些,并非是要他开心,而是想在临走前狠狠戳他的心窝! 果然,杨婉玉看到他表情微妙的变化时,嘴角也冷冷勾起,眸子里全是鄙夷,说出的话更是伤人,“你应该能察觉到,我与阿言初来到睿国时,我是一心要撮合你们的,我也一直希望阿言能跟你重归于好,你那时候一定在怀疑我别有用心,觉得我和秦怿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打算利用阿言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好从中谋取利益,是不是?” 萧景容自然没开口回答他的话。 对杨婉玉……他不敢十分肯定,但对秦怿,他知道对方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生性谨慎,那会儿虽然不确定杨婉玉跟秦怿是否是一伙的,也断然不肯轻易相信她,只当是自已想睡觉了便有人送枕头来。 可没想到,杨婉玉却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跟阿言的关系确实不简单,但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而我之所以要撮合你与阿言,不是因为算计些什么,而是因为我看得出来,阿言确实喜欢你……” 她这一句话,让萧景容提防的心瞬间裂开,急忙脱口问道:“果真?!” 他一旦沉不住气,那便是输了。 杨婉玉笑着看他,“我敢拿我的性命起誓,确实是真的。” 第538章 接着,她很快又说道:“而且,我猜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阿言身上种的双生蛊,其实也是情蛊的一种,只有彼此有情的人,蛊虫才能在彼此身上停留,他喜欢你,所以才会让蛊虫在自已身体内沉睡,他在乎你,所以蛊虫见到你才会苏醒。” 她眼底带了几分讥讽,“王爷是不是以为,蛊虫之所以这么顺利地在阿言体内留下,甚至被顺利地过度到你身上,把你们两个紧紧牵扯到一起,是因为你在蛊虫身上做了手脚?” 萧景容的脸色已经白了。 可杨婉玉嫌弃还刺激他不够,继续说道:“天真!蛊虫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可能做手脚的!你就算是做一千一万次手脚,哪怕你是炼制出这双蛊虫的主人,双生蛊也只会在两个彼此有情的人身上被种下,根本没有提前认主和被强迫的说法。” 她没跟沈安言说清楚,没有反驳他之前的揣测,是因为沈安言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大了。 如果他再让接受这个现实,强迫他去承认自已心里一直在意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和利用他,沈安言一定会疯掉的。 但她必须要让萧景容知道真相。 她盯着男人强装冷静,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的慌乱眼神,又说道:“你是不是看到过一本关于双生蛊的册子?那册子上是不是说有一个男子为了得到自已喜欢的女子,就在那女子研制出的双生蛊上提前做了手脚,强迫其中的雄蛊认自已为主,之后强行与女子洞房,雄蛊没有在他体内反噬,所以他成功了,并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流传了出来……” 第410章 你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他的真心了 (二) 她说:“但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女子其实是真心喜欢和在意那个男子的,她一直装出一副厌恶对方的样子,是因为这个男子杀了她的一位哥哥,爱意早已滋生,想要毁灭早已来不及,女子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去恨他,不肯透露出半点喜欢的意思,但即便她装得再像,瞒住了所有人,却也瞒不住蛊虫……” 这世上所有有关的情绪都是复杂的,是难以揣测和分辨的,但除了人类,世间其他生物的感情都是热烈而直接的。 就像雄蛊只认定一只母蛊,而母蛊也只会认定一只雄蛊,它们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可以又爱又恨,为什么讨厌的同时还会生出敬佩之意,为什么厌恶的同时还能被感动…… 它们只能凭着自已的感觉来。 那个女子确实因为喜欢的人杀了自已的哥哥而感到痛苦愤恨,甚至想过要跟对方同归于尽,但那毕竟是她从小喜欢和在意的人,再如何冷静理智,也做不到一秒切换成仇人状态。 只能伪装出一副痛恨他的面孔,夜里却痛苦哭泣,为什么杀死哥哥的人是他…… 也正如沈安言。 他对萧景容的感情一直都是复杂的,正如他这个人,生来就是复杂的。 萧景容伤害过他,辱骂过他,践踏过他,羞辱过他……但也一定在某些时候,对他温柔过,为他奋不顾身过,在他面前孩子气过,也在他面前软弱和难堪过。 说到底,萧景容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可能不是个好人,但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两个时代的人被迫进行交集。 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最后还是在了一起。 萧景容这种出身皇族,血统尊贵的人,看所有身份低贱之人正如大象看着蚂蚁,他都尚且控制不住对身份卑微的沈安言动心,沈安言又不是天生的情感认知障碍者,哪怕他只是敬佩萧景容的为人,也总有在那么一瞬间的时候是心动的。 而很多时候,刻骨铭心的感情都是从那一刹那的心动开始的。 杨婉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直接下了一剂重药,“所以……你以为是你算计成功了,但阿言根本不是因为这些算计才允许你靠近的,他是开始一点一点看清楚了自已的心,一开始可能是不相信,不想承认,为了否认自已对你的感情才会允许你再次踏入他的领域,但等到他真的意识自已可能喜欢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没有这些算计和利用,他会比你想象中的更快地回到你的怀抱……” 她笑着说:“萧景容,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因为你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阿言的真心了,你把他尝试伸出来的手碾得血肉模糊,这世上,不会有一个人……爱上一个反复伤害和算计自已的人。” 她说:“你输了,你不是输给我,也不是输给秦怿,而是输给了你自已,是你自已把他一步步推远,让他如今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你或许能留住他的人,但你这辈子都永远得不到他的在意和喜欢了。” 她说:“但他曾经是想要给过你的……” 萧景容知道,杨婉玉说的这些未必是实话,但他还是控制不住颤栗起来。 拳头捏紧,表情失态。 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已冷静下来,却发现杨婉玉说的每一句话,都刻意踩在了他最痛的点上。 如果一个人不曾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强行抢到手里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也不会太难过,因为可以继续抢回来。 但如果那样的珍宝原本就在自已手中,原本就属于自已,是自已一时想岔了误以为那是别人的,进而在偷摸着想要抢走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摔碎了,随后才反应过来那原本是自已的东西……那种崩溃,确实诛心! 第539章 若非杨婉玉对沈安言十分重要,地位特殊,以萧景容今晚受到的刺激,恐怕没办法让她活着离开。 但男人还是死死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嘶哑着嗓子,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婉玉想说的就是这些。 她就是想让萧景容知道,算计和利用心爱之人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 她就是想让这人尝一尝,这辈子永远都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在意,是一种什么痛苦滋味。 而这些,都比不上沈安言承受的万分之一! 的确有一些事情是她胡乱揣测的,未必是沈安言真实的想法,但确实是萧景容的算计,让沈安言目前的心理状态越发不稳定。 杨婉玉实在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她也相信萧景容算计沈安言留下,不会是为了得到一具尸体。 但她确实没办法完全去相信这个男人,所以她必须留下点什么。 哪怕是让萧景容对沈安言患得患失也好。 只是,她也明白萧景容和沈安言一样,骨子里是不信任别人的,如果她什么要求都不提,男人一定会怀疑她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 故而,便又开口说道:“阿言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你尽可以继续算计我,逼我和秦怿反目成仇,你也可以为了防止我将来回来跟你抢阿言而借刀杀人取我性命,但我告诉你,我死了,阿言也绝对苟活不下去……” 顿了顿,“你可以选择,是要拿我的命去赌一把,看看阿言是不是真的会因为我死了而承受不住崩溃,还是收回你所有的算计,好好对阿言,也好好对我,和我未来的孩子。” 萧景容眯眸。 他其实正如杨婉玉揣测的那样,根本不相信杨婉玉会无条件为了沈安言付出,甚至半夜来找他说这些,只是单纯为了刺激他。 有目的才是好的,有目的……他心里才会平衡。 看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毫无保留的,即便是沈安言如此在意,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杨婉玉,在可惜可怜他的同时,不也拿着他来跟自已讲条件了吗? 男人可怜又卑微地安慰着自已,好像从这些强行揣测出的意图里,找到了一点安慰。 他说:“这才是你今晚的目的?” 杨婉玉没说话,她不能点头,却也不能否认。 这是她唯一能给萧景容留的一点自尊。 第411章 你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他的真心了 (三) 毕竟,人总是需要一个盼头的,若是让他觉得自已在沈安言那里完全没可能了,他就会真的完全不在乎沈安言在想什么,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只知道占有的疯子。 而杨婉玉的沉默,在男人看来,也算是承认。 他或许也能意识到什么,但他不愿意承认,垂眸道:“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安分守已,只要秦国安分守已,本王不会伤害你们母子,将来这皇位……本王会让你们母子得到的。” 杨婉玉或许知道他心里还有其他的算计,但那些都不值得她在乎。 若她也只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可怜人,或许会被富贵权利迷昏头脑。 可惜她不是。 杨婉玉走了,萧景容却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了,忠祥轻悄悄走了进来,轻声说了一句“主上,天亮了”,男人才像是想起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不及洗漱和换衣,骑着马匆忙朝着城外奔去。 而城外。 沈安言和杨婉玉一同坐在马车内,前面还有两队人马等着,其中有小皇帝派遣来保护的,也有秦怿留下的,还有沈安言送到杨婉玉身边照顾的。 旁边还有另外一辆空马车,红袖和云松分别骑着马坐在马车两旁。 玉凫没跟来,如今还在沈府的院子里抹着眼泪。 沈安言没急着下马车,杨婉玉也没催他,只是掀开旁边的车帘随意看了一眼。 主要是想看看马车旁是否有小皇帝的人在偷听。 却没想到,一眼看到的是骑着马坐在城门口的萧景容。 她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头,随即放下帘子,看向沈安言笑着说道:“萧景容也来了,就在城门口,你猜他是来送我的,还是干什么的?” 沈安言看了她一眼,“你猜我知不知道你昨晚去见了谁,说了什么?” “……” 沈安言心情很不好。 不是因为杨婉玉说的话,而是因为两人即将分别。 杨婉玉要回到秦国独自面对那些腥风血雨,还有秦怿的可能背叛和伤害。 杨婉玉有心想安抚他,却又觉得那些话干巴巴的很没有意思,毕竟自从她决定回秦国拿回属于自已的东西后,他们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什么安慰的鼓励的…… 如今这样,只是沈安言仍旧不放心她一个人罢了。 但她其实也根本不放心沈安言一个人留在这里。 杨婉玉说道:“我把玉凫留在这里,你可得照顾好她啊……” 结果沈安言闷声道:“这话你应该跟红袖说。” “……红袖自然也得照顾好她,但你是他们两个的老板,她们也得听你的,要是红袖欺负玉凫了,你可得帮着她一点。” “那要是玉凫欺负红袖呢?” “那就让她欺负吧!” “……” 杨婉玉见他还是一脸郁闷的表情,心又软了,“好啦,你别这么绷着脸……你这样我都不敢离开了。” 第540章 她说:“要不你跟我一起离开算了,要是萧景容敢拦着,我们就兵分两路走,我伪装成你,之后再来个金蝉脱壳。” 沈安言更郁闷了,“算了,何必多生事端。” 他又说:“我又没想要离开。” 但杨婉玉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或许更多是因为不放心她,但难得流露出这样真情实感的沈安言,却让杨婉玉觉得欣慰。 她再次保证道:“阿言,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有将军府和天机阁,秦怿不会是我的对手,只要我怀上皇子……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人能奈何我们!” 到时候,她会把沈安言接回秦国,会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教他明君之理和为人之道,她会辅佐他,照顾他,直到他能独当一面。 然后,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与沈安言去过悠闲的晚年生活。 尽管这个时代带给他们的都是伤害,但他们也会努力活出不一样的姿态。 她要让沈安言最后能痛痛快快地活着,就像看着哥哥也痛痛快快地热烈活了一场。 沈安言浅笑,却没有说话。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值得叮嘱,该说的都说了,人也已经安排好了,纵然回去的途中危险万分,杨婉玉也伤不到半根毫毛。 不用杨婉玉再三保证,他也知道以对方的性子和能耐,再有将军府的扶持和天机阁的辅佐,秦怿不会是她的对手,这个皇后,还有将来的太后……她都预定了。 可他就是忽然有些难过。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杨婉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沈安言只是听着,并未完全听进去。 像是安慰人的话,也像是在跟他承诺什么。 沈安言忽然很想时间就这么停止。 可他抬眸看到杨婉玉有些起皮的红唇,想要喝水却又一直没去端水,便有些不忍心了。 还是他太矫情了…… 他终于开口了,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一开口,杨婉玉就顿住了,大概也看得出来他只是在随口敷衍,可能都不知道自已在说些什么。 但这也让她更加难过。 很奇怪的是,他们两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而沈安言已经重生了,这副身体里的心脏也明显不是她哥哥的,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会跟沈安言产生那种莫名的羁绊和联系。 就好像每次跟哥哥分开时,那种焦虑不安的担忧。 沈安言最后还是下了马车,他就这么站在马车旁,定定地看着马车一点点脱离自已的视线,直到再也看不见。 而杨婉玉没有再掀开车帘回头看一眼,只是坐在马车内……通红不舍的眼睛,逐渐变得冷静和坚定。 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红袖和云松早在他下了马车的时候,也跟着下马了。 可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了那么久,马车也早就看不见了,心中十分担忧,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身旁。 红袖轻声道:“公子,该回去了……” 沈安言这才回过神来。 看他们两个一眼,笑了笑,可眼底分明是哀伤的。 他被云松扶着上马车时,余光也瞥见了始终坐在马上看着他的萧景容,但眼神和动作都没有半点凝滞。 马车回了沈府。 而萧景容一路骑马随行,看着沈安言下了马车进了沈府,又在门口守了许久,确定沈安言没有再出门的打算后,他才回了摄政王府。 第412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一) 温玉在收到萧景容的诏令,前往摄政王府时,便猜出是怎么回事。 果然,他一进入书房,男人便脾气暴躁地将茶盏朝着他扔来,但却避开了他,只是落在了他身旁的地面上。 “啪啦”一声,茶盏碎了,热茶湿了一地。 萧景容怒声质问道:“你当初并没有告诉本王,那双生蛊就是情蛊,根本不能提前认主,也无法控制!” 温玉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如此。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说道:“王爷,臣当初就说过了,臣对蛊虫一事一知半解,了解不多,只知道那蛊虫有牵制的作用,那书上说的东西,臣也不敢绝对肯定,只能说有五成机会是真的……” 萧景容当时也犹豫了,只是后来听说那蛊虫对沈安言确实没害处后,才想要尝试。 可谁曾想到,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情? 男人确实恼火,但除了恼火温玉,更多的是恼火自已。 他也没想到自已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居然走了一步烂棋! 人人都道他算计沈安言,是为了更方便算计秦怿和杨婉玉,从而谋算整个天下,或许连沈安言自已都是这么揣测的,萧景容在小皇帝面前也从未否认过。 但他对天下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他如今只是睿国的摄政王,也只想做好这个摄政王,至于睿国能不能吞并掉秦国,一统天下,这根本不在他的规划内。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沈安言一个人罢了! 算计秦怿和杨婉玉,是为了要断掉沈安言所有的后路,算计秦国,是为了帮助小皇帝,但也是为了让沈安言从此无路可去,只能回到他的身边。 男人根本没想过,沈安言原来也曾对自已动心。 哪怕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哪怕……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对他而言,都算是一个机会。 第541章 若他早知道沈安言对自已也并非无动于衷,又何至于走这种崎岖算计之路? “那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也不同本王讲?!” 温玉看他这模样,便知道多半是杨婉玉临走之前还狠狠刺激了他一番,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王爷,臣是与师妹一同查看那蛊虫,钻研许久,才知道这蛊虫原名叫双生蛊,是情蛊的一种,但师妹也知道我与王爷是一伙儿的,她不满王爷这般欺负沈公子,定然是要报复王爷的,哪怕看出了什么,也不会立马就告诉臣。” 顿了顿,又道:“况且蛊虫都种下了,即便臣说了,王爷又能如何?” 沈安言一回到睿国,蛊虫就开始逐渐苏醒,无论有没有发生后来那些事情,以沈安言谨慎敏感的性格,都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他肯定不会相信自已是因为喜欢在意萧景容,才引诱蛊虫苏醒发作,自然怀疑这其中有算计,只要他去查,便能查出当年萧景容做过的任何事情。 这盆脏水,萧景容始终是要兜着的。 而后,温玉又轻声道:“王爷,这对你来说或许委屈了些,但对沈公子来确是救命稻草。” 他又说:“我这话并不是为了给自已逃脱罪责,而是确实如此,王爷也知道沈公子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他如今……心绪不稳,六神难安,且又喜欢钻牛角尖,让他承认自已喜欢上了王爷,只怕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这话或许是实话,但也同样让萧景容难受。 温玉却不管他,继续说道:“这蛊虫嘛,其实放在他身上是最好的,如今雄蛊到了王爷身上,王爷却还活得好好的,这不也证明了沈公子对王爷并非毫无感情吗?从这一点来看,王爷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 “至于沈公子因为这些算计,对王爷您格外怨恨……那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沈公子不知道这些算计的时候,就愿意承认自已对王爷的感情了吗?就愿意回到王爷身边了吗?” 温玉笑笑,继续说:“如今这样刚刚好,蛊虫的存在说明了他对王爷是在意的,哪怕他不承认,但王爷知道就好了,至于沈公子因为那些事情恨上了王爷……说实话,臣觉得也没必要在意,毕竟被恨着或者被爱着,都是一种感情,总好过两人如平面湖水,毫无动静,你说是吧,王爷?” “……” 许久后,萧景容才启唇道:“你们师兄妹,忽悠人时倒都挺有天分的。” 温玉:……嘿嘿。 杨婉玉的话让萧景容耿耿于怀,但温玉的话也确实让萧景容舒心了几分。 他们师兄妹俩一唱一和,其实无非都是希望沈安言能在萧景容身边过得更自在些。 萧景容喝了一口茶,情绪也冷静了许多。 如今,沈安言已经被迫留在了睿国,他骗了杨婉玉,不仅把能号令天机阁的令牌给了她,还把潜藏在睿国内大部分的天机阁精英都派回了秦国,身边可用的,也就红袖和云松,能信任的,也只有沈府的那些仆从下人。 袁墨袁朗如今还在西域,一直都未能传信回来,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但若是他们都出了事,沈安言身边能用的人也就更少了。 萧景容说不清楚自已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的是,沈安言这样的做法,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表明对了他的信任,相信或者敢赌他不会让他出事。 不开心的是,沈安言把杨婉玉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已的还重要…… 萧景容再如何生气,也不会真的杀了温玉,此刻气出了,便看向他淡声道:“起来吧。” 温玉就真的起了。 而且还毫不客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还自已给自已倒茶水喝。 萧景容问道:“他体内的蛊虫,确实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温玉就道:“双生蛊是情蛊里最温和的一种,它们原先的作用只是为了让夫妻生活更有情趣,只要不是雄蛊之人对母蛊之人产生杀意或恶念,蛊虫就绝对不会反噬……” “本王说的是他体内的母蛊!” “哦哦哦,”温玉反应过来,又赶忙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即便是害人的蛊虫,母蛊也绝对不会反噬,母蛊天生就占据主导地位,这世间万物,除了人,多数都是母体占据主位。” 萧景容脸色更好看些。 那便好。 第413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二) 温玉看到了他眼底的庆幸,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沈公子如今一心想要解开蛊虫的牵制,若我猜得没错,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去一趟西域。” 如今秦怿顺利登位,西域王的计谋失败了,想必也损失了不少,这会儿定然也没心再起战争。 沈安言若要真去西域一探究竟,这段时间是最合适的。 否则等西域王缓过来,就更没机会了。 萧景容只是眯眸,但并未说什么。 * 沈安言的确一直在计划前往西域找解蛊之法的事情,却也没有温玉想的那么着急。 如今杨婉玉正是需要他帮助的时候,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杨婉玉那边撑不住,秦怿也会越发肆无忌惮。 玉凫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柔声道:“公子倒也不必担心主子,虽说主子是女儿身,如今也嫁给端王为妃,但她并非寻常女儿家,端王真想对她做点什么,只怕不等动手,就会被主上察觉。” 第542章 等沈安言接过茶水后,又接着说道:“况且……奴婢一直觉得,端王是真心喜爱主子的。” 沈安言吹了吹,才轻饮一口茶水。 他说道:“我自然知道秦怿不会伤害婉婉,即便婉婉真的输了,也无非是被困在那宫里出不来,秦怿再如何狠心,也不会直接把婉婉千刀万剐,纵然他有那个心思,天机阁和杨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说到底,以婉婉的性格,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也没比被人当成笼中雀要好。” 玉凫眼底露出难色,因为沈安言说的的确有道理。 沈安言又笑着说:“好了,我并没有忧心,你也不必担心,你家主子是聪明人,她不会让自已陷入如此僵局,她既一心要做皇后,也该知道皇后这条路有多难走,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首要的一条,便是哄秦怿开心。 他们两个之前被秦怿和萧景容耍得团团转,以杨婉玉那“人若犯我,我必诛之”的性格,绝对不会让秦怿好过。 偏生她又极度能隐忍,哪怕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已走错一步。 杨婉玉不是林鸢,若非被困在局中出不来,她根本不稀罕这皇后之位,也不在乎什么权势富贵。 说到底……只要秦怿对杨婉玉还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感情,这一局,秦怿就必输! 最先动心的人,总是最容易被杀死的。 沈安言端起茶杯,再饮一口茶水,袅袅雾气将他眼底的冷冽遮了一半,看着倒像是温柔眼眸,要将人溺在其中。 这时候,沈管事匆匆走了进来,面色严肃,又带着几分不安,“阿言,袁墨袁朗两兄弟来信了……” 沈安言赶忙放下茶杯,“拿过来。” 信件被塞在一个小圆筒里面,纸条也很小,上面写的字也是歪七扭八的,但是看字迹,应当是袁墨的。 袁墨写字一向规矩,如此凌乱,想来写这纸条时,情况不太好。 但上面并未说明他们如今在西域时何种情况,也没交代自已的处境和查到了什么东西,只有简单又匆忙的一句“小心都城中人”。 玉凫也看到了,她一向聪明,很快便猜出了袁墨的意思,“袁大哥这意思,莫非是说都城中仍旧潜藏着不少西域王的人,他们是不是看出了公子才是两国联盟的关键,所以要对公子下手?!” 沈管家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急忙道:“我这便让人加强府中的守卫!” 他刚转身,红袖和负责去摄政王府监视萧景容一举一动的云松也跟着同时进来了,两人的面色也都不太好看。 行礼过后,红袖率先说道:“公子,方才发现有几人在外面企图混进府内,被抓住后便立马服毒自尽了,身份可疑,但尚未确定是哪里派来的人。” 云松也急忙说道:“方才,有一个穿得全身黑乎乎的人去书房见了摄政王,说是有人要对公子不利,摄政王就把我叫下来了,说是让我先回来保护公子,等会儿他就过来。” 玉凫震惊看向他道:“摄政王居然能察觉到你的存在?!” 云松也跟着愣住了,事关沈安言的安危,他倒是一时没察觉出这一点来,这会儿也懵得不知所措。 沈安言倒是淡定,“他武功确实比你们都高。” 否则当初在驿馆,也不会那么轻松就闯进他房间来。 云松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那个叫重风的侍卫……也只能跟我打个平手!” 如果萧景容比他还厉害,那不说明萧景容比重风也厉害吗? 那……那……那他们怎么还怎么保护沈安言啊?! 沈安言并不担心这些问题,毕竟萧景容再厉害,只要他身边高手如云,这男人也很难近他身。 况且……他如今已经改变了想法。 既然萧景容这么在乎他,这么想得到他,而他怎么都避不开躲不掉,那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 他说:“萧景容不是我们敌人,他武功是好是坏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他要来,那也正好,是该跟他好好谈谈了。” 一昧地逃避,只会让自已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萧景容非要送上门给他虐,他也没理由不接手。 话刚说完,“曹操”就到了。 男人一进到书房,便立马朝着沈安言走去,而红袖等人见状,也识相地走出了房门外守着。 萧景容看他如今安然无恙,倒也松了一口气,等丫鬟松了茶水进来又退出去,他才开口问道:“云松同你说了吗?” “说什么?” “西域王要派人来行刺你的事。” 沈安言就看着他,柔声笑道:“自然说了,不过,摄政王殿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虽然眼前的人看起来温柔又可人,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也不像曾经那边对他爱理不理,但萧景容还是蹙了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 “本王既然是这睿国的摄政王,有人要在睿国的地界伤人,本王知道一些消息,这没什么奇怪的。” 沈安言仍旧温柔笑着,“倒是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摄政王殿下抓住那些人没有?” “自然是抓住了。” 第414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三) “那便是辛苦摄政王殿下了。” “阿言……”萧景容蹙眉道,“你一定要这样同本王这样说话吗?” 第543章 “那王爷希望我怎么同你说话?” “……” 许久后,萧景容又忽然起身靠近他,而后俯身看着他,将他整个人困在轮椅内,沉声道:“沈安言,你现在是半点都不想跟本王演了,是吗?” 这话可让沈安言乐了。 不想演的人,是他吗? 难道之前摊牌,要把一切说开的人,不是他萧景容吗? 但沈安言仍旧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萧景容看着他这样,也觉得脾气越发暴躁,俯身就要吻上沈安言,却被沈安言避开了。 男人还要强来,沈安言偏着脸,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底全是冷冽,“王爷,你确定要在我的府上跟我玩这种强制的戏码吗?” 萧景容果然顿住了。 而后蹙眉,眯眸,看着他。 沈安言知道他不敢再放肆,便侧头对他对视,“萧景容,你觉不觉得你这个人有时候挺有病的?你既希望我能像之前那样跟你演得客客气气的,可是我跟你演得客客气气的,你又觉得我浑身都是假面具,我不愿意演了,你还是不开心,觉得我连演都不跟你演了,一点都不尊重你……你真是比来了月事的女孩子还要难哄。” “……” 沈安言问他:“你要我尊重你,可你尊重过我吗?在你眼里,我跟过去好像没有区别,那到底是我这个人没什么区别,还是我的身份没什么区别?是不是我好控制或是不好控制,你都坚定的觉得我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沈安言……还是,不管我落魄无能,亦或是高高在上,你都觉得我该跟你脚下的泥巴一样,都该随意你欺辱拿捏?” 萧景容蹙眉,“本王从未这样想过!” 他说:“本王不知道你要的尊重是什么样的尊重,但本王已经尽其所能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了,你若是想要爬到本王头上……除了在床上,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行!” 萧景容捏着他的下颚说:“沈安言,本王没有瞧不起你,但本王确实比你出身尊贵,就算沈越还在,就算你一直是在沈府中长大,沈氏一族仍是如日中天,你见了本王,还是得行礼下跪!你想要站到与本王同样的位置上,任何事情都要求一个绝对的公平公正,本王告诉你,不但是本王这里没有,天底下任何地方都没有!” “而本王对你最大的尊重,就是任由你私底下随便地耍小性子,你可以算计,可以利用,你可以在不伤害睿国江山社稷和百姓的前提下,从本王这里拿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甚至可以无礼,可以嚣张,可以对着本王甩脸色……可你想要绝对的自由,没有!” “你是本王的,从你在那片树林里救下本王,决定从本王身上得到庇护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注定了只能是我萧景容的人!你从或者不从,你都只有一种结局,要么你死了,本王让你所有在意的人都为你陪葬,要么……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本王身边,百年之后,葬在本王身旁!” 沈安言听着他说的那些话,脸色越来越冷,随后直接将男人钳住自已下额的手给拍开。 心中恼火是一回事,但萧景容说的话很有道理也是一回事。 在这样的时代里追逐自由,本来就是自取其辱。 萧景容俯身,更加靠近了他。 闻着沈安言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心底又柔软了几分,语气也跟着温柔了起来,“曾经的那些误会也好,算计也好,其实都过去了,你若是还觉得不解气,本王也愿意跟你道歉,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本王一定答应你。” 他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思,“你若是还不能释怀,再捅本王一刀也无妨……阿言,就让那些过去的事情彻底过去,我们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沈安言一向觉得自已是吃软不吃硬的,但不懂为何,这一招换做萧景容来用,就完全没用。 眼前这男人,无论是用软的用硬的,或是软硬兼施,他都无动于衷。 如果杀人不需要付出代价,他会立马捅对方千百刀。 可惜……捅萧景容一刀比捅了小皇帝的一刀的代价还要大。 沈安言冷笑,问道:“王爷如今,也是想要与我做交易吗?” 萧景容见他不吃这套,也不好一直放低姿态,沉了沉眸子,说道:“本王不想与你做交易,但若是你觉得只有做了交易才能安心,本王也可以答应你。” 他又道:“但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离开睿国,不能离开本王身边。” 沈安言本来就没打算离开睿国,纵然离开了,若不能寻到一个僻静处,还给其他人带来灾难,自已这辈子也不得安宁,纵使离开了又如何?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甚至他都忘了,自已之前是不是问过萧景容类似的问题了,“王爷,你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 萧景容愣了。 因为沈安言确实问过他很多次这样的问题,五年前问过,五年后也问过。 现在还在问。 男人有些不能理解,“你好像格外在意这个问题。” “那王爷能回答吗?” “本王之前说过了,本王不清楚。”男人又问道,“为什么看上你就非得有一个理由?本王就不能……想喜欢你就喜欢,想跟你亲热便跟你亲热吗?” “不为什么,就问问而已。” 第544章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太明白,你之前那么看不起我,处处觉得我卑贱,又觉得我肮脏,当初在怡红楼又百般为难我……即便后来我依附于你,在床上百般讨好你,你也是从来厌恶我的,为什么我消失了五年,你却又开始对我念念不忘?” 萧景容怔怔看着他,许久后,才道:“你觉得本王厌恶你?你认为……本王是在五年前你消失后,才开始对你念念不忘的?” 沈安言垂眸,并没有把那句“不是吗”反问出来。 当年萧景容却被气笑了。 甚至觉得悲哀。 “本王若是厌恶你,早该把你杀了,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本王若是厌恶你,怎么任由你住进至雅院,怎么会任由你三番四次躺在本王的床上?本王若是从五年前才开始对你念念不忘,为什么会纵容你一直算计利用?!” 第415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四) 萧景容眼底布上了红血丝,“沈安言,你还记得五年前,你与秦怿联手想要逃出睿国,甚至不惜与本王赌气去伺候德王时……本王与你说了什么?你又与本王说了什么?!” 沈安言其实早就忘记五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也不是刻意去忘记,只是刻意不想记得,也觉得记住没什么意思。 但若是提起,他自然也还有点印象。 那天晚上,他被萧景容整得死去活来,具体说了什么话倒是不记得了,但他那时候倒是确定了……萧景容是真的迷恋上他的身体了。 可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因为那瓶药膏的功效? 如今他身上没了那瓶药膏的功效,萧景容却也依然迷恋他,他觉得好奇,多问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可男人却问道:“你居然事到如今,还觉得本王是厌恶你的?” 男人觉得好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眶红得更厉害了,问道:“你为什么……永远只记得本王对你的那些不好?” “那不然呢?”沈安言蹙眉反问道,“难道我要去记住你对我的那些虚情假意,与我的虚与委蛇吗?” “难道你就不曾有过一刻……”萧景容看着他,顿了顿,赤着眼睛问道,“……哪怕只有一刻,是真的喜欢过本王的吗?哪怕……只是觉得本王是个好人,觉得……留在本王身边也不错……你就一点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沈安言也看着他。 沉默许久后,他忽然说道:“有。” 这回答虽是萧景容的奢望,却也在男人的意料之外,怔愣许久,竟也没反应过来。 只是呆呆看着沈安言。 沈安言看着他说道:“我五年前就跟你说过,我被雍南王老王妃追杀,一步一艰难来京城寻你时,我望着城门发誓,若是你还愿意留我,我这一生甘愿为你做牛做马……” 男人不知不觉朝着他俯身,而沈安言一伸手,就能触到对方的脸颊,轻声继续道:“……你知道,我在行宫被你抱回来时,我有多开心吗?我那时候满心以为……你会是我唯一的救赎,萧景容,我是真的想过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纵然没有爱,纵然没有那些山盟海誓和轰轰烈烈,但他至少在那一刻,是真的对萧景容动过心的。 他那时候就像是一条狼狈又卑贱的野狗,宅子没了,金子丢了,府上的下人都没了,许管事也因他而死……他被杀手追杀,一路狼狈逃窜,林府那些杀手的刺杀让他意识到自已的渺小和可笑。 他那时候,是真的彻底对这个时代的臣服了。 萧景容在行宫救下他,出现得那么及时,那时他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已在做梦。 却也永远忘不掉那个怀抱多温暖。 那时他生出了自已的私心,很想永远独占着这样的温暖。 他那时候的欢喜,庆幸,笑容……全都不是假的。 他那么卑微,被这个时代蹉跎得连骨血都带着肮脏,面对一双能随时把他拉出深渊的手,怎么可能不曾动过心? 可如果他那时候不曾动心,那么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时……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当一个人不再说谎,选择直面自已内心深处最不堪的一面时,整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沈安言笑着,眼睛却比萧景容的还要红。 他说:“可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笑话。” 他无意间得知了巧玉私奔的真相,刚说服了自已不要去在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萧景容却又逼他去回答要不要娶建安郡主的问题。 他第一次被磋磨的时候,就幡然醒悟了…… 他怎么能这么可笑呢? 他怎么能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动心呢? 那一声声的卑贱,肮脏,说是无心,可不也正是萧景容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后来他没生出过妄念吗? 也是有的。 他想站在萧景容身边,想通过成为对方的助力,让他去正视自已,把自已束缚在无名客栈,从此成为他的眼和耳,不也是把自已完全交到对方手里的意思吗? 可萧景容看不到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看到的全都是算计和利用。 所以策划了一场“谋杀”。 沈安言永远都忘不掉坐在马车上,额头被磕破,鲜血顺着眼角往下流时的悲凉。 第545章 外面厮杀声阵阵,全都是萧景容对他的警告。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在萧景容这里,永远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说道:“王爷,你知道吗?人生在世,最怕的是你本来要仗剑骑马走天涯,可是在路上遇到一个人,他说要许你终身,你一激动,当了剑卖了马,一回头,却发现……他给了你一刀。” “阿言……” “萧景容,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信任一个人,我本来也一样……但是我没有你那么硬的心肠,所以我输得遍体鳞伤,行宫那晚你抱着我回到摄政王府的暖,早就被你之后的忌惮和警告,一点一点驱没了……我本来可以不那么讨厌你的,可偏偏,你在我心肠最软的时候,给了我最狠的一刀。” “你让我像个笑话。” “而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当第二个笑话。” “阿言……”萧景容忽然有些激动,他握住沈安言的手道,“本王并非有意,但当年之事,本王确实有自已的考量……” “是啊,”沈安言笑着道,“你永远有你自已的考量,也永远有自已的打算,所有人都应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 “你真的喜欢我,萧景容?你只是想把我当成一只金丝雀养在院子里陪你消遣,我不应该有自已的想法,不应该有自已的势力,不应该爬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应该僭越身为玩物的身份……否则,就是对你的冒犯。” “阿言……” “在你没有学会怎么尊重我之前,请你永远不要对我说‘爱’这个字,”沈安言靠近他,眼底全是冷漠和厌恶,“因为……真的很恶心。” 萧景容看着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安言坐好,“如果我没有发现怡红楼的真相,如果你不曾策划那一场‘刺杀’,我会像之前在城门承诺的一样,仍旧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即便你并不需要。” 第416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五) 顿了顿,“可是我偏偏就是发现了那些真相,而你偏偏就是对我起了杀心。” 萧景容的确被沈安言的这些话乱了心,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沉默许久,才看着沈安言问道:“如果……没有这两件事情,你真的会留下来吗?” 沈安言看着他,“会。” 萧景容察觉到自已的心脏跟手一样,颤抖了起来。 他抓紧拳头,控制住自已身体的颤栗,声音也沙哑了,“如果,镖局的那些人没有死……” 可是话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却没再说出口。 他也没有解释,当初那场谋划的“刺杀”只是一场意外。 他的确想要警告他,却从未想过伤害他。 沈安言或许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又或许并不知道,但他也没再开口。 那些过去的事情真相是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如今想要的,也并不只是一场解释。 他只是恍然明白了,杨婉玉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已的确对萧景容动过心,为什么蛊虫也认定了他是喜欢萧景容的…… 那些被忘掉的过去,一点点被回忆起来。 但他内心,却再无丝毫波动。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王爷,你听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但是你开心吗?” 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沈安言又继续轻声说道:“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有没有对你动过心……这些答案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你心里也清楚,再回到过去,你也会是一样的选择,对吧?” “不对,”男人却忽然开口否定了他的猜测,“如果再回到过去,本王不会是这样的选择。” 他说:“阿言,再回到过去,本王一样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样会为了苍生而选择放弃你,因为你也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为了一人而舍弃苍生的懦夫,你想要的,从不是本王坚定不移地选择你。”而是既选了苍生,就要放手让你自由。 他垂眸,像是说给自已听,又像是在跟自已解释,“本王的错,从不是在你和苍生之间选了苍生,只是没用对方法罢了。” 沈安言只是看着他,也没去判断男人的话是对是错。 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萧景容的心,再次因为他而乱了。 萧景容离开沈府时,不少暗卫小心翼翼守在四周,西域王派来的杀手还未来得及靠近沈府,便被诛杀殆尽。 红袖站在廊下,看着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伸手探了一下,发现雨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便看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沈安言,轻声道:“公子,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沈安言也伸手,看着细小的雨珠飘落在掌心,问道:“我如果现在就杀了萧景容,睿国会乱吗?” 红袖一向内心强大,哪怕沈安言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她每次都能很淡定地接住。 她垂眸回答道:“回公子,属下觉得……应该不会。” 萧景容已经毫无保留把自已会的全都教给了小皇帝,小皇帝看着还小,但他如今已经得到了萧景容的真传,就算萧景容不在了,睿国也乱不了,甚至…… 她说道:“……倒是摄政王不在了,睿国的小皇帝便会无所顾忌,天下必要历经一番战乱,天下一统之势在所难免。” 第546章 连红袖都看出来了…… 沈安言收回了自已手,看着盛在掌心里的那点雨水,手指倾斜,雨水便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下滴落。 他说:“那就算了吧……” 红袖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算了”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多问,而是继续陪着他在这廊下看雨水飘飘洒洒,迷乱了院子的景色。 许久后,沈安言才道:“回去吧,天晴了再出来玩。” “是。” 可沈安言回了屋子就睡觉了。 天晴了,半空出现了双道彩虹,云松想去叫沈安言起来看,可看到他睡得正沉,也没忍心叫他起来。 萧景容坐在无名客栈的第五层阁楼,面前摆着小桌,桌上放着几盘简单的菜肴,没有动过,可旁边的空酒坛子却已经有十来坦。 男人面色冷静,眼底清醒,不带半点醉意。 眼底映着雨后放晴的彩虹美景,却无心欣赏。 出了沈府,他就忽然想起了沈安言曾在这里给他跳过一支舞,一支……不能称之为舞蹈的舞。 那会儿,沈安言身着红衣,像只蝴蝶,好像随时会翩然离去。 他抓住他,把他压在身上,控制着不让他逃离,听着这人在自已身下喘息,哭泣,求饶……攀着他的脖子呢喃着,呻吟着,要把一切不能承受的苦都说给他听。 那句“手握重权的逍遥人”,他隔了五六年的光景,才堪堪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手握重权,什么逍遥人……无非是在说自已什么都不想要,无非是在表明自已的无害,无非是向他示好,无非是在试探自已在他心里几斤几两。 沈安言说的对,他萧景容这辈子都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苍生比起爱一人,真的简单太多了。 只是他从来意识不到,他早就做不到爱苍生了…… 沈安言这是要叫他历经人间最痛的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拥有过却不珍惜,失去了再无法挽回。 “王叔……” 小皇帝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萧景容还迟钝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手中的酒杯被抢走时,他才慢吞吞转头去看小皇帝,而后又迟钝地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像个喝醉酒的人,只是比起清醒时,更容易接近了几分。 “皇上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拿起桌面上的另外一个酒杯,给小皇帝倒酒,“来,王叔敬你一杯。” 小皇帝蹙眉,拿走了他手中的茶杯,放到了另一边,“王叔,你一天一夜未归,怎么不跟府上人说自已在这里?” 自从昨天从沈府离开后,萧景容便屏退左右,说自已出去散散心,暗卫们也不能跟着,竟没人发现他是来了这里。 闻公公在府中等了一夜,见他还未归来,便遣人到宫中询问,才发现萧景容也不在宫里。 一帮人像傻子一样找了一天一夜,如今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竟才有人发现萧景容在这儿。 但也看得出他状态不对,无人敢贸然上前,正巧小皇帝找来,便过来看看。 萧景容脑子有些迟钝,抬头一看,才发现彩虹早就不见了。 天黑了…… 第417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六) 他笑了笑,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侧头看着小皇帝,然后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烨儿都长这么大啦?” 他又说:“长大了好啊,长大了……王叔就不必替你操心这天下了。” 然后他红了眼眶,“烨儿,你听王叔的,为君者……不要爱上任何人,太痛了。” 得到了护不住是痛,得不到失去了也是痛。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双全法,父皇和母后也从来没告诉过他……就算出身尊贵,也会爱上一个身份卑贱的人,而身份阶级的差距,注定了两个人是一场悲剧。 他不能理解沈安言卑微和无助,沈安言也不屑于他高高在上的傲然和冷漠。 而权势,并没有帮助他把爱人留下。 小皇帝知道他喝醉了,如今说的话,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哪句是真那句是假,却也担心他一个不顺从这里跳下去摔死了。 便只能哄着他说:“王叔,回家吧。” “回家?” “嗯,回家,烨儿带你去找叔母。” “找……谁?” “找叔母,找你的摄政王妃——沈安言。” 萧景容就任由他乖乖领着离开了。 但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时,萧景容没让下人去敲门,也没让小皇帝下马车,而是自已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去敲门了。 下人揉着睡眼来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睿国的摄政王时,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景容就忽然竖起食指冲着他“嘘”了一声,那下人直接懵住了,同时心里也还疑惑,怎么这么重的酒臭味? 然后就听见萧景容凑近了他,小声问道:“阿言睡了吗?” 下人:“……回、回摄政王,我家公子睡了。” “嘘。” “……嘘。”??? 男人心满意足地笑了,又小声问道:“他睡得好吗?” 下人已经彻底被吓清醒了,也跟着用气音小声回答道:“睡得很好。” “他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按时吃药了。” 第547章 “他有吃蜜饯吗?” “蜜……”蜜饯? 公子好像很少吃蜜饯,据说是蜜饯吃多了,药效会大打折扣。 结果萧景容就皱起眉头,十分不开心的样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了囊鼓鼓的钱袋子,硬是塞到下人的手中,小声提醒道:“要给他买蜜饯,他怕苦。” 下人哆嗦着接着那个钱袋子,拿着不是,扔了也不是。 萧景容踮着脚尖,从门缝往里面探了一眼。 黑漆漆的,自然什么也没看到。 他有些失望,却还是小声提醒下人道:“不要告诉阿言,本王来过这里。” 说罢,不等下人回答,便心满意足地钻回了马车。 小皇帝自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到下人一脸懵的模样,也隐约猜到了什么。 随行的侍卫小声问道:“皇上,可要……” 小皇帝打断道:“不必。” 说罢,便摆手,示意马车返回摄政王府。 而沈府的下人看着马车走远后,这才敢把大门关上,双手仍旧捧着那个钱袋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去了沈安言的院子。 沈安言此刻正披着外衣坐在廊下看月亮,看到他进来,便问道:“方才谁来了?” 那下人看到他没睡,也愣了一下,而后赶忙行礼,“公子……” 沈安言的视线便落在他手中的钱袋子上。 他本来已经睡下了,但白日睡多了,实在睡不着,便打算出来看看月亮。 出来了才发现今晚没有月亮。 而后便听见云松说,外面有人来了…… 下人赶忙把钱袋子递给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摄政王来了。” 接着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安言看着那个钱袋子,许久没出声。 下人见他没接,犹豫着问道:“公子,那这些银子……” 沈安言本想直接叫他扔了,可最后还是说道:“拿去买蜜饯吧。” “是。” 云松用屋顶飞了下来,说道:“公子,马车去了摄政王府,然后又去了皇宫。” “嗯。” “还要去看吗?” “不看了,你回去休息吧。” “……哦。” 但云松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沈安言身边蹲了下来,问道:“公子,你之前在书房跟摄政王说的话……是真还是假的?” 沈安言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云松挠了挠头,好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原因来。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就是想问。 所以他道:“我好奇。” 沈安言笑了笑,“那并不重要,去休息吧。” 知道沈安言是不想回答,云松心里有些失落,“哦”了一声,便乖乖回房休息了。 沈安言仍旧坐在廊下,看着没有一丝光亮的月亮。 好像……超过十天了。 他垂眸看着自已的手,但也没瞧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只是隐约觉得自已的身体确实比之前健康了不少。 身旁还有别的下人和丫鬟守着他,沈安言虽然毫无睡意,却也不想一直在这里呆坐着,便让人推他回房间休息。 可躺下没多久,就有人进了房间。 沈安言只是瞧见了瘦长的黑影,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没喊人。 黑影小心翼翼朝着床边靠近,但是在掀开帘帐时却忽然顿了下,轻声唤道:“阿言……” 沈安言只是睁着眼睛,并未出声回应。 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又忽然轻声唤道:“阿言,你是醒的吗?” 可沈安言只是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仍旧没有回应他。 黑影便靠着床边,背对着沈安言,缓缓坐下。 他是靠着床背对着坐在了地面上,曲着一条腿,垂着头,不知道是在闭眼休息还是在发呆。 沈安言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并未惊动对方,侧身躺着,静静看着床头的黑影。 两人一躺一坐,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不曾交流半分。 直到沈安言挨不住眼睛的酸涩,渐渐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自已已经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身上的被褥也被盖得严严实实,而床边,再没有任何黑影。 沈安言猛地坐起来,用力拉开帘帐,才确定外面什么都没有。 可他正要放下帘帐时,却被一个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 低眸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靴子旁掉了一块玉佩。 沈安言把玉佩捡起来,一眼便看出了不是他的东西。 但这也不是萧景容平常喜欢佩戴的那一款,只是背面上的确刻着“萧”字。 虽不眼熟,却也是身份的象征。 第418章 你真的对萧景容动心过吗? (一) 所以,摄政王府里,萧景容在换衣服时,虽然察觉自已衣服上少了点什么,却也没想起来到底少了什么。 忠祥为他佩戴上了常佩戴的那一款玉佩,怔了下,又看了看萧景容换下的那套衣服,问道:“主上昨晚未曾佩戴玉佩出门?” 萧景容昨晚还处于酒醉状态,根本不记得这些,偏生他昨晚也没要忠祥伺候沐浴,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说没有。 第548章 忠祥自然也不会怀疑,只当是自已记错了。 整理好衣冠,萧景容便直接上朝。 之后便留在宫内与小皇帝谈论政事,傍晚才回的摄政王府,用过晚膳,洗漱沐浴后,才又去了沈府。 昨晚是云松值守,今日便是红袖值守。 她一向比较警惕,尤其是这段时间试图闯入沈府的刺客也越来越多,这一晚便一直守在沈安言外面。 虽然房内也多了其他人的呼吸,可她知道里面的人不会伤害沈安言,便也没管。 重要的是,沈安言并没有放话,说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的卧室。 萧景容依旧在床头守了沈安言一夜,第二日早上才离去。 而红袖入房伺候沈安言洗漱时,并未多言。 如此循环了五日,萧景容再次来到沈安言房内时,便察觉到沈安言呼吸不对了。 他赶忙要掀开帘帐,可这几日一直假装睡着不曾把他赶走的沈安言却抓紧了帘帐,没让人掀开,喘着气艰难开口道:“不……不要……” 萧景容顿住了动作。 他知道沈安言这一声“不要”意味着什么。 既是不想要他掀开帘帐,也是不想服从蛊虫的“命令”,更是不想靠着他活下去。 萧景容心里只觉得悲哀。 他原本以为,沈安言这几日的沉默不语,是已经开始谅解了他,却不曾想……原来只是不想搭理他。 听着帘帐内的喘息声越发明显,越发痛苦,萧景容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强行把帘帐掀开了。 他把人抱在怀里,听着对方痛苦的哽咽,感受着试图把他推开却又软得没有半点力气的手,只觉得心疼。 他吻着他,“你既然这么恨本王,觉得是本王把你害成这样,如今……不应该更坦然地接受吗?” 既然对他没有爱,又何必怕欠他些什么? 沈安言无力推拒,也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承受着,体内躁动的蛊虫也逐渐安定下来。 而萧景容也在一次之后,开始逐渐陷入沉睡。 汗水涔涔的沈安言侧头,看着身旁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萧景容,黑夜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夜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忽然,外面传来什么动静。 沈安言正要起身,却浑身一软,根本起不来。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再次躁动了起来,尖锐的疼痛在心口传开,不等他反应过来,那种痛意便越发明显。 沈安言粗喘着气,痛苦又难受,而身旁的男人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萧景容便察觉到了什么,抓起床头的剑反手便是一剑! “噌”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了! 沈安言迷糊间,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暗器。 而此刻,男人已经翻身下榻,快速套上了外衣,手中还拿着长剑,就这么护在床头,侧眸低声嘱咐沈安言道:“别出来。” 胸口的痛意还在,只是没那么严重了,沈安言粗喘着气,没办法开口,只能点点头。 有杀手闯入房内,大抵是没料到这屋内除了沈安言还有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萧景容给解决了。 一连杀了几个杀手,萧景容觉得奇怪,毕竟沈府上下全都是高手,他还安排了不少暗卫守着,怎么还能让刺客潜入沈安言的院子? 用剑拨开门缝看了一眼,才发现院子外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方才便听到奇怪的“嗡嗡”声,但萧景容没想到,那么重的声音,居然全是虫子煽动翅膀发出的声音! 乍一听,只觉得像是打斗声。 沈安言觉得好受了些,下意识要下床看一眼,萧景容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喊道:“别出来!” 沈安言便顿住了动作。 但隔着厚重的帘帐,他能看到男人动了动身体,似乎是要朝着自已走来,但才刚走了一步,身体便晃了一下,男人急忙伸手撑在了门上,避免自已摔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沉声说道:“不要出来,外面危险……” 沈安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抓住帘帐的手,听话的没有出去。 萧景容看到他没有出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想要站稳了,却发现自已的力气根本撑不住。 余光透过门缝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虫子,还有被虫子缠住的众人,心里隐约觉得奇怪。 这些虫子,可比刚才进来的那些杀手厉害多了,可为什么虫子只负责缠住外面的守卫,而没有直接进来伤害沈安言? 难道是这间屋子有什么能挡住那些虫子的东西? 没等萧景容想明白,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却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竟然全部散开,消失不见了。 萧景容以为自已看错了,一直盯着门缝外看,但确实没再见到那些虫子。 而红袖也急忙前来敲门,“公子!” 萧景容便顺势把门打开,沈安言知道安全了,也掀开帘帐走了下来。 红袖脸上多了几个红疹,她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只是隔得老远看到沈安言没事,便松了一口气。 她赶忙说道:“公子,外面还是不安全,还请公子这几日不要出到外面走动,那些受了伤的下人和丫鬟,属下会立马将他们隔开治疗……” 第549章 她还没说完,沈安言便问道:“受伤的人多吗?” 红袖知道他最想问的是什么,便赶忙道:“不多,都只是轻微的蜇伤,但这些伤是有毒的,可以互相传染,必须隔开治疗,否则伤势会越来越重,没受伤的人靠近了身上也会跟着裂开伤口。” 萧景容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正震惊于怎么会有这样的毒,沈安言便已经松了一口气,“不严重便好。” 第419章 你真的对萧景容动心过吗? (二) 红袖向来不喜欢重话说轻,也擅长轻话说重,既然没说严重,那就肯定不严重。 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院子外忙碌的身影里并没有云松,蹙眉问道:“云松呢?” 红袖怔了下,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沈安言居然还能想起问一问云松。 她既有些紧张,也很替云松高兴,“云松……受了点伤,属下便让他先回房休息了,他武功高强倒是不会碍着性命,只是怕他见了公子会没有分寸,所以才没让他过来。” 沈安言却皱了一下眉头。 红袖说的是“不会碍着性命”,却不是像方才那样说没什么大碍或者只是轻伤,想来,云松的伤势要严重一些。 沈安言还有很多问题没问清楚,但外面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他如今不能踏出房门,也不想任性出去给人惹麻烦,便也不好耽搁红袖去处理事情,只嘱咐她要小心些。 萧景容还站在一旁,男人此刻只是随意穿着衣服,发丝凌乱,但看起来却不显得失礼,甚至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还有几分凌乱和慵懒美。 沈安言见他连站都有些困难了,便想着唤人进来帮他一把。 可还没开口,便看到男人冲着他笑了笑,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人已经晕倒在地。 沈安言急忙过去想把人扶住,可是他高估了自已这身体,不但没把人接住,自已也被砸得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还是沈管事担忧他,特意带人过来看看,这才把他从萧景容身下解救出来。 沈安言倒是没什么事,可萧景容这一次,却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本来人就虚弱,这三天强行灌了药进去,因为无法进食其他东西,醒来后,人显得更加憔悴和虚弱了。 小皇帝来看过一次,忧心忡忡的来,心事重重地走。 更让沈安言忧心的是,就连云松也陷入了昏迷中,不知是什么缘由,竟然也一直昏迷不醒。 倒是温玉被小皇帝留下了。 沈安言也顺势把人抓住,问道:“你不是说双生蛊不会害他性命吗?” “……” 斟酌了许久,温玉才说道:“我记得……我之前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才道:“双生蛊是靠着情意活着,它们其实也不过是洞房花烛夜时,新娘子为了检测新郎的真心,和保证洞房能顺利进行的……玩意儿罢了,本质上是不会有任何危害之处,但是……前提得是交合的双方彼此相爱的才行。” 他又更加小心翼翼地说道:“蛊虫能顺利苏醒,这说明你与摄政王互生过爱意,但是若你对他……生了杀心,蛊虫也是能感觉到的。” 母蛊是绝对的掌控者,在新郎决定与新娘交合,让雄蛊进入自已身体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要把自已的性命奉献给新娘。 沈安言如今是靠着母蛊通过雄蛊吸食萧景容身上的生气而活着,而母蛊意识到沈安言心中的杀意,自然会更加猛烈地吸收萧景容身上的活人气息。 温玉又说道:“不过沈公子也可以放心,摄政王如今虚弱也在常理之中,毕竟这法子……说实在点便是以命换命,但离要死了还远着呢。” 沈安言闻言,了然地点点头。 然后温玉就问道:“不过沈公子,我实在很好奇……你到底想摄政王死呢?还是想要他活呢?” 这问题并没有让沈安言有丝毫的为难,他垂眸说道:“这蛊虫若一直在我体内,我会想要他死,但若是蛊虫不在了,这世上再无人能控制住我的生死,我自然无所谓他是死是活。” 温玉笑了一声。 在沈安言看向他时,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却又叹了一口气,“这话听起来……可真伤人心。” 而后他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府上那个小侍卫的伤势呢?” 小侍卫,指的是云松。 但沈安言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担心也没用,因为他看得出来红袖对此并不在意,想来……红袖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这两姐弟身上,定然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他并不在乎,毕竟人活在这世上,谁是没有秘密的呢? “有你温太医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种随便吹出的彩虹屁,倒是吹得温玉十分开心,哈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他胆子更大了,不怕死地问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沈安言见他一直盯着自已不说话,便面无表情道:“什么问题?” “我真的很想知道……”温玉稍微靠近了他一些,“你真的对萧景容动心过吗?” 他以为,像沈安言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 沈安言还没说话,温玉又忽然道:“你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去西域,又能去哪里找到能帮你解蛊的人。” 第550章 沈安言就说:“我现在杀了你,也一样可以知道。” 温玉揣着手,倒是丝毫不怕,笑眯眯道:“换做之前嘛,你肯定毫不犹豫就杀了我,但你现在肯定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不会。” 沈安言嗤笑,低头却没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道:“倒也不是动过心,只是……曾经在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刚好就出现了。” 他之前跟萧景容说的那些话,自然也不全都是实话。 半真半假的。 至少昏昏沉沉被萧景容从行宫抱着回到摄政王府时,那份感动不是假的。 想要留在男人身边也不是假的。 之前的试探掺杂着些许自已也说不清楚的期待,也不是假的。 但真正的心动是在哪一刻,他自已也不懂。 可能根本没有,只是被无助和感动蒙蔽了,也可能真的有,只是那个瞬间太短又太快,稍纵即逝,根本无法让人抓住。 其实他也问过自已一个问题,如果……如果他那一年被萧景容从行宫带回摄政王府后,没有发现巧玉私奔的真相,或者即便他发现了,但萧景容没有磋磨他,警告他,他会不会愿意死心塌地留在男人身边? 第420章 你真的对萧景容动心过吗? (三) 前半生的苦折磨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他宅子被烧,金子被抢,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惨死在自已面前,一路被追杀,灰头土脸又狼狈至极地来到都城,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地奢望着能有个人可以护住自已……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是低到尘埃里了。 萧景容对他伸出的手,不管是带着什么目的的,他其实都是感激的。 如果他发现了巧玉私奔的真相后,萧景容没有逼着他回答建安郡主的问题,没有骂他“卑贱肮脏”,没有生气丢下他一走了之,秦怿安排的人也没能借此机会离间他们,他不会因此心生忌惮和恐慌而生出想要逃走的念头,萧景容也不会因为忌惮而警告他……或许,他们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假设很可笑。 两个完全没有信任,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互相理解和宽容……就算没有这些误会,他们也根本走不到白头偕老。 分歧是注定的,并不只是巧合。 温玉看了他许久,才说道:“萧景容虽是摄政王,与我也算是兄弟,但我也不得不说,他这人的确不算是个好归属,你看得清楚些也好,余生漫漫……还有得熬呢。” 说罢,笑了笑,只塞给沈安言一封信便离开了。 沈安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低眸,将信件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张地图,地图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一刻钟后消失。 地图画得很细致,寻常人看一眼都觉得头晕,偏巧沈安言记忆力惊人,眯眸将地图仔细扫了一遍,记得差不多时,图纸上的“地图”却逐渐消失了。 最后,手中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 而这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萧景容醒了,但是不肯喝药,非要见沈安言。 沈安言将那张白纸折叠好放入袖中的暗袋,让下人推自已过去。 萧景容此刻就坐在床榻上,面色憔悴虚弱,可看见沈安言时眼睛却亮得很。 沈安言问道:“找我做什么?” 萧景容想从床上起身,可惜刚动一下,人就差点摔倒在床下。 意识到自已此刻容易失态,萧景容也没再动,而是看向沈安言问道:“人……抓到了吗?” 沈安言倒是没想到他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心心念念着西域王派来的那些刺客。 “没有。” 萧景容蹙眉。 沈安言又接着说道:“抓不到才是好事,谁知道抓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萧景容还要起身,但这回动作却慢了许多,“本王得去看看……” 沈安言就这么看着他,也没阻拦。 旁边有下人伺候穿衣,巧的是,重风也在这个时候登门,把萧景容带回去了,甚至好几次望着沈安言欲言又止。 他们一走,沈安言面色便沉了,看向红袖道:“去查查,出什么事了。”不是西域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就是秦国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是。” 天机阁众人遍布五湖四海,尤其沈安言还着重关注秦国的情况,天机阁的老窝就在秦国,红袖的命令刚发布出去,第五日,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但书房内,红袖、玉凫和沈管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而看完信件的沈安言,面色也沉得仿佛能滴水。 杨婉玉流产了…… 按理,她回到秦国的第一件事,便是入住后宫,秦怿便应该立马举行封后大典,她为国母这一事不可能还有异议。 可偏偏秦怿之前回了秦国要与翼王一较高下之时,彼时的秦皇还活着,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一会儿帮着秦怿对付翼王,一会儿又脑袋有病要被翼王利用着反过来对付秦怿。 秦怿历经几番生死,就在最艰难的时候,朝中一位很有权势但从不涉足党政的臣子表示愿意对秦怿提供帮助,只要他站在秦怿这边,那秦国剩下那些不涉足党政的臣子,也会立马跟着支持他。 第551章 这样一来,秦怿皇帝的位置就稳了。 不要这个帮助,秦怿一样能险胜,但这过程危机重重,且若是最后他与翼王两败俱伤,得利的依旧是秦皇那个废物,而没了翼王这个掣肘,秦皇再废物,也该知道立马杀了他才能完全无后顾之忧。 秦怿不能赌,他自然只能答应。 而答应的前提,便是要娶那位臣子的嫡女,允诺对方皇后之位。 秦怿没答应。 那位臣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秦怿必须娶了他的嫡女,但皇后之位,各凭本事,后宫之中谁先诞下皇长子,谁便有资格成为皇后。 让谁先生下皇子,秦怿还是有这个能力,自然答应了。 所以杨婉玉在离开睿国都城的时候,秦怿已经在半路等着了,回到秦国没多久,便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红袖疑惑,“那这不是好事吗?这样一来,皇后之位就必定是王妃的了,王爷……皇上完全可以直接册封王妃为皇后,怎么还让孩子掉了呢?” 随即又不解道:“皇上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吗?” 有些消息,自然不会在明面上说得这么清楚,而沈安言一眼便看出了问题。 他放下信件,冷笑了一声,“是啊,一个皇帝,会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吗?” 就算秦怿分身乏术,杨婉玉有杨家的支持,还有天机阁的保护,也不会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至少……她刚回去,一定会处处小心,处处谨慎,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孩子没的。 那只能是杨婉玉刻意的不要这个孩子,或者……她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因为秦怿不想要。 女子的孕期,从末次葵水结束之后算起,算的是卵子的成熟度,而对于不懂这些的古人来说,孕期应当是从同房那一日算起。 杨婉玉一直住在睿国,而秦怿与杨婉玉才重逢没多久,她便怀上了孩子,即便秦怿心里清楚杨婉玉不会背叛自已,也清楚身边那么多暗卫守着盯着,杨婉玉根本没机会跟别的男人“苟且”,这个孩子很大程度上是他的。 但男人心里一旦产生怀疑,便会不受控制地去给自已的怀疑找证据。 杨婉玉一定是发现了秦怿的怀疑,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了,也注定是受到秦怿揣测的,甚至……根本活不到能说话的时候。 所以,她只能将计就计,把孩子流掉。 就算是当了母亲,她也不能让自已变得柔软,比起还未成型的胚胎,她更接受不了的,是已经是活生生的孩子,最后却因为忌惮而死在自已眼前。 第421章 你真的对萧景容动心过吗? (四) 沈安言既觉得悲哀,却也因为杨婉玉的果断而感到欣慰。 一个女人,能以最柔软的身份做出最勇敢的事情,这证明着……她绝对不会再臣服于任何甜言蜜语中。 秦怿在杨婉玉心里,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只能助她儿子登上至尊之位的工具人。 玉凫心里也难受,其实她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可她不敢往最坏那方面去想。 她像是在安慰沈安言,也像是在安慰自已,轻声道:“王妃的牺牲定是值得的,王……皇上因为王妃流产的事情而龙颜大怒,此事查到了贵妃的头上,这罪名一旦落下,这皇后之位便再也轮不到她了。” 沈安言将信件烧了,淡声道:“传令下去,让在宫里的那些人开始行动。” 虽说把令牌给了杨婉玉,可沈安言心里也清楚,杨婉玉太温柔了,她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都是抱有同情的,但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值得同情的,看起来柔软可怜好像是被逼无奈的女人,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活在这世道,本身就是错误的,为了活下去,每个人都会不择手段。 而杨婉玉不愿意也不能去做的事情,他替她做! 他要秦怿的孩子,只能从杨婉玉的肚子里出来! 一旦皇长子出生,秦怿的下半身……便再没有任何用处了。 只有这样,杨婉玉才是最安全的。 沈安言侧眸,朝着窗外看去,眼底闪过冷意,“我本也不想这样绝,无奈秦怿这个人……真的从头到尾都让人很讨厌!” 他也不是没给过秦怿机会。 当年,他身份险些暴露,杨婉玉为了他而嫁给秦怿,秦怿也为了他和杨婉玉而选择了放弃皇位,本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哪怕也清楚这秦国皇位到了最后也是落在秦怿头上,哪怕也一直反复提醒杨婉玉不要陷得太深,沈安言也从未想过,秦怿那张脸会变得这么快。 他居然……会怀疑杨婉玉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这真是太可笑了! 红袖垂眸,心里也不好受。 沈安言与杨婉玉关系匪浅,而玉凫又是杨婉玉的贴身侍女,红袖对她……自然也是有不同感情的。 她虽然不喜欢男人,却也知道,女人一旦成婚后,这辈子都要靠着丈夫过日子。 秦怿明明表现出那么喜爱杨婉玉的样子,好似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不同,可没想到……到了最后,跟其他的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在所有男人的心里,权势地位……总归是最重要的。 沈管事一向不擅长安慰人,他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东西都看开了,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心,这些事情,他们不是一向都清楚吗? 第552章 就连沈安言也一直在给杨婉玉布后路。 而杨婉玉自已……恐怕从未相信过秦怿会真的疼她爱她一辈子。 但沈管事也不想看着沈安言难过,便又出声安慰道:“王妃性格刚硬,也一向看得开,更何况……秦国还有杨将军和天机阁在,阿言倒也不必担心。” 沈安言看向沈管事,面色有所缓和。 他说:“我倒也不担心婉婉,对她自已的事情,她一向看得比任何人开……” 若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她怎么敢这么干脆地把孩子流掉? 换做其他的女人,或许面上干脆,心底无比痛苦,可对于杨婉玉而言,她为秦怿生孩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能拿到皇后的位置,得到自已想要的权势罢了。 孩子生下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自然也会把孩子当做自已的心头肉。 可若孩子只是一个尚未出生的胚胎,她根本不会因此浪费一点半点儿的感情。 她与多数女子都不同。 否则,她也没那个能耐去争那个位置。 就在这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萧景容到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男人是要来跟他说什么,可沈安言无心理会他,便说自已没空,让沈管事出去把人打发了。 红袖不解道:“公子为何不见摄政王?” 这件事情明摆着跟萧景容没关系,但萧景容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很有可能是担心沈安言误会,沈安言可以趁此机会跟他打好关系,之后便借此利用萧景容帮忙掣肘秦怿。 秦怿不畏惧杨家,不畏惧沈安言,却绝对不敢跟萧景容硬碰硬。 沈安言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无论这件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我都暂且不能接受他的帮助。” 不光不能接受萧景容的帮助,他如今身在睿国,这具身体也是睿国人,身份敏感,也不能再轻易与杨婉玉联系。 秦怿若是真要翻脸,杨婉玉便是沈安言的软肋。 更何况……他还信不过萧景容。 萧景容没能见到沈安言,倒也没舍得马上离开,又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沈安言绝对不会见自已,只留下一封信便离开。 沈安言拆开信件时,才发现上面只写了一行字:近段时间,不要出沈府。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能猜出多半与西域王有关。 把信件烧了,沈安言没说话,而红袖等人也下去,吩咐人继续加强守卫。 * 沈安言也不是喜欢到处跑的人,就算没有萧景容的提醒,他也很少出门。 尤其是现在杨婉玉正是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更不会轻易让自已出事。 但是听说这几日外面有什么节日,似乎很热闹。 沈安言坐在院子前看书,玉凫正在整理那些花花草草,红袖就手持长剑站在一旁,问道:“公子今晚要出去走走吗?听说外面很热闹……” 沈安言笑了笑,翻了一页书,“我就不出去了,倒是你们可以出去走走,若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可以带回来给我。” 红袖本来不想出去的,但听到沈安言最后那句话,迟疑了。 沈安言不出去,定然是怕西域王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如今他保护自已,也是为了保护好杨婉玉,可若是始终待在府内看书,始终是无趣的,倒不如她出去寻些好玩的东西回来陪他解闷。 正巧此时,玉凫也与她心灵相通,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只消一眼,两人便看出了彼此的心思。 临夜。 红袖部署好府内的一切,便带着玉凫出去了。 第422章 被控制(一) 沈管事本来应该陪着沈安言的,但沈安言看了一天书,没有午睡,早就困了,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休息。 沈管事见状,便也去忙自已的了。 亥时,沈安言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腰板挺直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而后便慢吞吞地下床穿衣,把头发束好。 从跟在萧景容身边起,他就再没需要自已束发穿衣过,平时需要自已弄的时候也能弄好,只是动作有些慢,但此时,他手指却格外僵硬,怎么都弄不好。 最后,有些颓败地松了手,任由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任由发丝垂落脸颊。 但在这样的黑夜里,若是不直勾勾盯着他看,倒也看不太出什么问题来,只会觉得这人不太讲究。 沈安言就这么走出了房间,一路走到了大门。 守门的下人看到他也愣了下,随即赶忙朝着行礼。 沈安言顿住动作看向他们,问道:“沈管事呢?”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觉得眼前的沈安言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奇怪。 其中一个便答话道:“回公子,沈管事如今正在书房里算账,可要去唤他?” “不必,”沈安言浅浅笑了下,说道,“我出去走走,会有暗卫跟随,你们不必跟着。” 下人们还想说些什么,但沈安言已经走出去了。 与此同时,外面有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住,沈安言像是与对方认识,竟然从容地上了那辆马车。 几个下人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面面相觑着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还是选择派了几个人暗中跟不上,另外的人则跑去禀报沈管家,又另外派了一个人出去寻红袖和玉凫。 第553章 马车内并没有其他人,沈安言上了马车后,自已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神便立马变得呆滞。 牵着马车的车夫便很快驾着马车离开。 没多久,就借着街道上的百姓,把跟在身后的那几个人给甩开了。 马车前行的速度倒也不快,却也称不上是慢悠悠,车夫藏在阴影下的面容此刻显得十分骇然,拉着缰绳的手上也遍布伤痕。 偏偏,街道上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察觉到他的奇怪。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孩儿忽然冲了出来,正好就在马车前停住了。 那车夫唯恐生出其他意外,吓得急忙勒住缰绳,马儿也受到了一点惊吓,嘶鸣一声,被勒得两只前蹄扬起,马车也跟着剧烈晃动了起来。 而沈安言在这样的意外中,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只是不等他做出反应,车夫便立马察觉到不对,赶忙从身上拿出一个小药瓶,直接将里面的药粉往马车内倒去。 白色的粉末径直朝着沈安言的脸上扑来,他原本清明的眼神,又再次变得呆滞,仅有抓紧的拳头还在做着抗争。 而车夫的这一举动,也被萧景容安插在附近巡视的暗卫察觉到。 其中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悄然离开去禀报,另外一人则悄悄跟着马车。 马车悠悠转了两圈,最后是在皇城大门前停了下来。 沈安言出了马车,还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簪子,看起来与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守在皇城门口的守卫自然认得他,可是看到他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时,全都愣住了。 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个守卫看到沈安言朝着这边走来,自已也走出了队列,朝着沈安言走去。 他率先行礼道:“沈公子。” 沈安言便看着他微微一笑,“萧景容让我过来的。” 守卫又愣了下,心想自已并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可又想到萧景容的确就在城楼上,担心是萧景容忘了让人过来交代一声,便道:“那沈公子稍后,我这便让人去通报摄政王。” 沈安言也没为难他,冲着他轻轻点头。 守卫本来还觉得今晚的沈安言有些奇怪,但见他处处得体,也十分有礼貌,行为举止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甚至看着更容易让人亲近了,便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等同伴上城楼去通报萧景容后,他又笑着说:“不过皇上与摄政王都说过,沈公子身份特殊,这皇城内外皆可随意出入,让人通报不过是规矩,想必这会儿摄政王已经在下来的路上,公子不如先请上去。” 若是沈安言是要进城门入皇宫,那他们自然不敢放行,可沈安言是要上城楼,城楼上守卫众多,就他这个小弱身子板,什么都做不了。 更别说萧景容就在城楼上。 沈安言倒也没跟他客气,在另外一个侍卫的带领下,便朝着城楼上去。 而萧景容听到守卫的禀报,心里正纳闷沈安言怎么会忽然来找自已。 暗卫就在他身旁,闻言,便赶忙阻拦萧景容道:“主上,沈公子这次出行十分诡异,他身边的那个车夫似乎不是他的人,而且那车夫行为诡异,恐有诈。” 萧景容蹙眉,却也来不及想这么多。 不管沈安言为什么忽然来找他,也不管他身边的那个车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既然人已经来到这儿,他就必须见到人。 但他边大步流星往前走,便低声交代道:“等会儿注意点,若出了什么事情,以保护皇上的安全为主。” 暗卫愣了下,随后还是点头道:“是。” 话音刚落,沈安言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两人距离不过百来米,但萧景容却下意识顿住了脚步,总觉得此刻的沈安言……离自已很遥远。 负责带路的那个侍卫见状,也跟着顿住脚步,垂头退到一旁。 而沈安言也跟着顿住了动作,他脸上原本带着浅笑,这会儿,笑容却一点点消失,眼神也变得呆滞,甚至脑袋还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这个动作……若是放在往常,自然有几分可爱。 但此刻,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明显,萧景容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飞快朝着沈安言跑去。 而沈安言的动作显然比他更快! 纵身一跃! 人已经翻倒摔下了城楼!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饶是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时,萧景容已经抱住沈安言摔在了城楼下! 才八丈高的城楼,摔下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没有任何慢动作,更没有任何可以缓冲或是奇迹。 第423章 被控制(二) 唯一的奇迹,就是萧景容居然在最后关键时刻抓住了沈安言,并且仗着武功高强,把人完全护在了怀里! 落地的那一瞬间,萧景容就垫在最下面,没有任何的缓冲,仅凭着这一副凡人身躯,根本难以抗衡那些实质性的伤害,男人当即嘴角溢血,人也彻底晕死了过去。 而趴在他胸口的沈安言也跟着陷入了昏迷,脸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城楼上和城楼下的人全都乱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以安眠的夜晚。 足足沉睡了三天,沈安言才睁开眼睛,但他整个人是懵的,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脑子也出现了很多凌乱又蒙着白雾的画面。 第554章 就在这时候,进来要给他擦洗身体的沈管事发现他醒了,激动得不行。 “阿言!” 沈安言正想问怎么回事,可是却怎么都起不来,反倒是云松从外面冲了进来,眼眶通红得厉害,直接在他床前跪下了。 “公子……” “阿言……” 沈管事也来到床边,意识到沈安言想起来,便小心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沈安言头痛得厉害,竟然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睡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迷糊记得杨婉玉回了秦国,后来还传来消息,她的孩子没了…… 然后呢?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难以开口,只能用眼神询问,而沈管事和云松也瞬间看懂了他的眼神。 只是这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开口说话。 而沈安言再把视线落在云松身上时,才逐渐想起……云松现在不是在昏迷中吗? 他什么时候醒的? 再看到这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安言便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如今这模样,倒不像是寻常睡了一觉醒来。 沈管事见他蹙眉,有些着急,便赶忙安抚道:“阿言,先吃点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慢慢告诉你!” 云松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沈安言心里却始终不安,他嗓音沙哑,艰难问道:“婉婉……” 沈管事听出了他的意思,赶忙说道:“端王妃没事,秦国那边没传来任何消息。”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听到不是杨婉玉出事,沈安言便松了一口气。 而后视线又转动,没看到红袖,又看到云松红着眼睛,以为是红袖出了什么事情。 可下一秒,红袖和玉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红袖看着面色憔悴,像是刚从外面处理事情回来,而玉凫面带忧色,手中端着吃食和一碗汤药。 沈管事见状,赶忙端来吃食要喂给沈安言。 但沈安言刚睡醒,虽然肚子饿,却什么都吃不下去。 就连那些药,也是喝了就吐。 这一番折腾,他脸色更差劲儿,沈管事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再让他吃东西。 沈安言实在太累了,没能问清楚,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等他再醒来,面色虽然依旧憔悴,可精神好似足了些,便看向云松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云松一向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还时不时地朝着门外看去,期待此时外面能进来个人帮他。 但沈管事不知去忙什么事情了,红袖和玉凫也不在。 最后云松实在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听到萧景容竟然为了救自已,奋不顾身从城楼下跳下,如今还生死不明,沈安言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沉默着不吭声。 云松见状,忽然有些害怕,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喊道:“公子……” 沈安言回过神来,看着他道:“人……还没醒?” 云松小声说:“还没……” “如今是在哪儿?” “在摄政王府。” 顿了顿,云松又试探道:“公子想去看看摄政王吗?” 沈安言叹气说:“就不去了,去了也只是添乱罢了。” 而后发了一会儿呆,又道:“让沈管事把府上的珍贵药材都送一些过去,还有王妃之前研制的那些药丸……” 云松说:“沈管事和姐姐之前就派人送去了。” “……嗯。” 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松觉得有些难受,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无奈他也不是很会应对这样的场面,皱眉思考了许久也找不到半点话题来缓解气氛。 倒是沈安言又主动问道:“查清楚我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了吗?” 云松就小声道:“姐姐去查了……还有重风大人,皇上也派了温太医过来,他们都觉得……是因为公子你身上的蛊虫在作乱。” “我身上的蛊虫?” “双生蛊虽然是情蛊的一种,不会害人,但它本质上也是蛊虫的一种,只要是蛊虫,就会受到王蛊的驱使……” 听到这里,沈安言蹙眉道:“既然是这样,那萧景容身上也有蛊虫,他为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话却问得云松低下了头,似乎不敢回答。 可无奈沈安言一再逼问。 云松只好更小声地说道:“蛊虫……也是会受到宿主影响的,虽然公子身上的是母蛊,比摄政王的雄蛊要厉害些,但是……但是公子你……心性不坚,心中藏着仇恨,更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而摄政王……他身上的蛊虫虽然被你的母蛊压制着,但是他……他……” 云松没能再说下去,可沈安言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萧景容心性坚韧,心怀大义,胸中一片坦荡荡,虽然也有一些算计,但他这个人看得开,承受能力也强悍。 不像他沈安言……看着好像生命坚强,其实内心全都是些龌龊肮脏的事情。 萧景容杀人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天下,而他……纯粹只是为了泄愤,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若是他曾经是肮脏的,那只是身份的卑贱。 如今……他连灵魂和心里,都是肮脏的。 所以,西域王早就看出了他是这样的人,又意外得知了他身上有蛊虫,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控制他。 第556章 为此,忠祥还特意观察过他的双手,确定沈安言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安言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而且……也总能在那些药里无意中闻到血腥味。 而且,每一次,沈安言都会在房间里亲眼盯着萧景容被喂下那些药后,才肯离开。 直到有一天,忠祥看到沈安言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就连走路都得要哑巴侍从扶着,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这天,沈安言也是亲眼盯着那碗药被喂进萧景容的嘴里后,才让哑巴侍从扶着自已离开。 但是在走到门槛处时,沈安言甚至连抬脚迈过门槛的力气都没有。 全身都要靠着哑巴侍从支撑着。 忠祥已经不只是怀疑,他甚至觉得……自已的猜测就是真实的。 等沈安言回到至雅院后,温玉才从另一边进来。 他刚进房间,忠祥就把所有的下人都遣退了。 温玉先是去给萧景容把脉,眼底很快闪过一抹诧异。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忠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换了只手,继续给萧景容把脉,确定他现在的情况的确比之前好许多后,才与忠祥一同绕到屏风前,小声说话。 温玉问道:“怎么鬼鬼祟祟地把我叫到这儿说话?” 忠祥就拿出自已偷偷收藏起来的药渣,递给温玉道:“你帮我看看,这些药渣有什么问题吗?” 第425章 被控制(四) 温玉接过来时随口问道:“你怀疑有人给你家主子下毒?” “不是,”忠祥赶忙否定道,“我是想问,这些药渣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不同寻常?” 温玉闻了闻,随即很快皱起了眉头,“怎么那么浓的血腥味?” “真有血腥味?!”忠祥急忙问道,“你没闻错吧?” “……一闻便知,怎么会错?”温玉看着忠祥,满脸疑惑,眼神里还带着怀疑,“你闻不到吗?” 可眼见忠祥的脸色那般难看,什么都不说,温玉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他也知道忠祥不会害萧景容。 忠祥虽然早知结果是这样,可真听到温玉说出来时,心里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沉默许久后,他才把沈安言割腕取血和自已的猜测,一并告诉了温玉。 这件事情,他本也该去找闻公公和重风一起商量的,可如今,他尚不确定沈安言这么做的目的,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又怕是自已想多了,才一直没说出去。 温玉听闻,也跟着沉默。 忠祥便看向他问道:“温太医,公子说他的血是大补……如今还一直偷偷往药里放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一直给公子诊脉探病,也看出他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 虽然忠祥至今还想不明白,沈安言究竟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血的,但只要沈安言想,多的是办法。 温玉也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皱着眉头沉默着。 而后,又走到桌旁坐下。 沉吟许久,温玉才犹豫着开口说道:“我之前同婉婉……也就是秦国的端王妃,一同探查过沈公子身上的双生蛊,如今,这双生蛊中的雄蛊就在你家主子身上,这蛊虫对身体不会有害,除非像之前那般,有人刻意利用王蛊来进行压制和控制,但不管压制和控制是否成功,对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或是受重伤,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就此殒命……所以,我与婉婉都觉得不会有人这样做。” 忠祥赶忙道:“我家主上绝不会做伤害公子的事!更何况,若不是为了救公子,主上又怎么会受伤至此?!” 先不说萧景容有没有那个能耐炼制出王蛊,并且完全控制王蛊,就算他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迂回的方式去害沈安言?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真把王蛊炼制出来了,萧景容也只会想着控制沈安言彻底留在自已身边,成为自已的人,听从自已的话,而不是控制沈安言去跳城楼! 温玉点头,“我知道……” 沈安言也一定知道这是西域王的离间计。 因为萧景容如今昏迷不醒,西域王便可以栽赃到他身上,完全可以说萧景容炼制出了王蛊想要控制沈安言,却没想到控制失败了,沈安言没能按照自已的预期去做事,却反而要去跳楼。 而萧景容是为了掩盖控制王蛊带来的后果,这才毅然决然选择跳下城楼救沈安言性命,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他的昏迷不醒是为了救人…… 如果西域王栽赃成功了,萧景容如今又确实昏迷不醒,无法辩解,那么……沈安言跟睿国翻脸,也就相当于秦国要跟睿国翻脸。 纵然秦怿不愿意为了一个沈安言而得罪睿国,但杨婉玉也肯定不愿意让沈安言受委屈。 到时候,不管是秦国跟睿国翻脸,还是杨婉玉跟秦怿翻脸,这对西域王来说,都是好事。 温玉又道:“但西域那边肯定想不到,沈公子跟摄政王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他们之前虽然关系紧张到如同仇人,却也不会这般轻易被人算计利用,而沈公子放血救人,还因为我之前跟他说过……” 想要解开双生蛊,不是萧景容死,就是沈安言死。 那会儿,这个方法牵制住了沈安言,因为他不可能为了解蛊就去死,而萧景容也暂时不能死。 第558章 没了蛊虫的牵制,别说让沈安言留在身边,恐怕沈安言第一件事就是先杀了他! 想起这些事情,温玉就觉得头疼,说道:“眼下也先别管那些事情,如今知道了他要做什么,防着点便是,你家主上应当很快就醒了,只要你家主上醒了,一切好商量。” 到时候哪怕是骗,也得把沈安言骗得冷静下来。 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后,床榻上昏迷的男人却缓慢睁开了眼睛。 萧景容也没想到自已还能活下来。 选择救下沈安言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自已会死掉的准备,但老天眷顾他,让他活了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 这一次重伤昏迷不醒,他并不只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而是感觉自已做了一场梦,或者说是……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或许是人之将死,心中总惦记了一些事情,就喜欢把自已禁锢在其中,久而久之,成了执念,也成了一场痴梦。 他梦到沈越没死,沈家没被灭门,钟家也没有造反,没有所谓的蛊虫,也没有西域的存在……父皇也没有因此驾崩,身体也十分硬朗,甚至还等到了烨儿的降生。 睿国江山有父皇支撑,朝廷社稷有大皇兄在旁辅佐,而他不再是什么摄政王,只是一个备受父皇宠爱又高傲不可一世的普通王爷。 而沈安言也没有投胎到沈家姑娘的肚子里,而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里出生了,虽是少年天才,却没有任何雄心壮志,年少成名后又忽然低调起来,在村子里当了个教书先生。 他肆意潇洒,游历江湖,沈安言就在村庄里当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他策马奔腾于山林间,而他便在山泉下沐浴,两人邂逅时误会丛生,也处处是尴尬。 他依然瞧不起沈安言,觉得他身份卑贱还敢这般嚣张,沈安言也依旧讨厌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臭脾气,两人话不投机,也毫无相同志趣…… 可不知为何,他们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碰见,或是巧遇,或是被人算计,或是遇到山匪…… 萧景容在山匪手中救下沈安言时,沈安言默默替他包扎。 他们两个在那个小小的山洞里待了一个晚上,开始逐渐对彼此产生的改观。 这个人虽然傲慢不讲理,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心肠却是好的,武功高强,风采斐然,见多识广,也愿意锄强扶弱。 这个人看起来一副迂腐穷酸又谄媚的模样,身份卑贱还如此嚣张,可这么瞧着也还挺好看,嘴巴硬得很,心肠却是软的,半点武功不会,可面对强敌却也不输半点傲骨…… 现实里得不到的东西,心心念念着,便都在梦里实现了。 村子里来了恶霸,萧景容就会替沈安言把人赶走。 村子里有人被贪官陷害欺辱,沈安言要管这事儿,萧景容也亲自替他摆平…… 到了后来,萧景容要去边境打仗了,沈安言背起行囊就跟着他走,一路上风尘仆仆,他却毫无怨言,自学医术,替他疗伤,自学兵书,成了他的军师。 十年军旅生活归来后,父皇已经将小皇孙册立为太子,手把手亲自教导。 第427章 被控制(六) 睿国已然强大如庞然大物,哪怕是秦国也不敢再僭越半步,萧景容舍去王爷之位,履行承诺,陪着沈安言回归山野。 他继续当他的教书先生,而他……也成了村子里有名的猎户,只为枕边人能吃上喜欢的烤肉。 可一觉醒来,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萧景容没唤来任何人,而是缓慢地从床上支撑起自已的身体,他披头散发坐在床边,身上的里衣皱巴巴的,面色也十分苍白憔悴。 但男人丝毫不在意,只是愣着,好似在发呆。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让他一直不愿意从那样的幻象里走出来,哪怕知道那并不是真的,他也愿意一直沉溺在其中。 可如今被迫走出来后,他心脏却还是闷痛着。 萧景容好像从来没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得到沈安言? 得到沈安言后,他又想做什么? 只是想把人囚禁在身边吗? 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一直觉得,沈安言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就应该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在没发生这些事情前,萧景容只是单纯认为沈安言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那就应该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个人,而沈安言曾经也的确是属于他的,为什么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沈安言说过,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些猜忌和警告,他会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为什么他没发现沈安言的退让,也没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萧景容认真想了很久,却猛然发现……自已其实早就把跟沈安言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给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想起来,却只记得沈安言是如何小心翼翼讨好自已,怎样可怜兮兮地谄媚地冲着自已笑。 他想要这个人有脾气,不要演戏,可每次……都只是把沈安言逼得更远。 梦境里的沈安言,笑得那么开心,发脾气的时候也是带着孩子气的,那跟现实里的沈安言完全不同,可萧景容却总是觉得……沈安言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第559章 他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个小村庄里,每天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读书题诗,养花种草。 而不应该是如今这样,拖着一副残躯,面上带着笑时,眼底都是冷的,心里千疮百孔,却还要与他演戏,让人分不出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萧景容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已,同时也努力回想着梦境里的自已…… 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而另一边。 沈安言回了至雅院,便险些撑不住摔倒在地上,是哑巴侍卫急忙扶住了他,满脸焦急地哼了两声。 被搀扶着回到房内坐下后,沈安言的头晕恶心之状才稍微缓解。 他面色苍白地看着哑巴侍卫,虚弱说道:“我没事……” 哑巴侍卫还是满脸担忧,把他扶着坐好后,匆忙去找来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喂给他,见他脸色有所好转,才松了一口气。 沈安言脱了外衣,也没有躺下,就靠在床头坐着。 哑巴侍卫就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具体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但沈安言看到有个人一直在给自已忙东忙西,莫名就觉得很安心。 在哑巴侍卫再一次进屋后,沈安言便轻声喊道:“十二……” 哑巴侍卫便顿住动作,朝着他看来,确定他是在叫自已后,才朝着这边走来。 待他走到床边,沈安言才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别瞎忙了,坐会儿吧。” 哑巴侍卫闻言,就在旁边的桌子前坐下了。 但他一直盯着沈安言看,不说话,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沈安言被他盯着,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无奈笑道:“我让你坐会儿的意思,是让你去休息,没让你一直坐在这里盯着我看……” 哑巴侍卫面露迷茫,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 沈安言更加无奈了,笑了笑,却又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像是根本停不下来,撕心裂肺的同时还把脸都给涨红了,吓得哑巴侍卫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但是根本没用,沈安言脸色涨得通红,甚至开始发紫,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哑巴侍卫见状,急忙拿出银针在他身上的某个穴位扎了一针,沈安言才感觉一口气通了出去。 可与此同时,也跟着喷出了一口血…… 他昏昏沉沉的,感觉哑巴侍卫又开始跑进跑出,不知过了多久,人就被抱着起来,而后……身体没入了温热的水中。 哑巴侍卫正在帮沈安言进行药浴治疗,没一会儿,沈安言的身上和头上都扎满了银针,看着密密麻麻的。 但即便如此,沈安言的嘴角还是溢出了血迹,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 哑巴侍卫有些着急,却也只能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试图给他续命……可那药丸进了沈安言的嘴里,没办法被吞进去。 哑巴侍卫更加着急了! 他使劲儿地往沈安言嘴里塞,可沈安言就是咽不下去,那药丸甚至还几次想从他嘴里溜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便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 哑巴侍卫还以为自已听错了,直到外面的敲门声越发清晰,他才敢肯定。 但是脸色却变得更加防备了。 绕过屏风,去开了门,看到门外居然站着萧景容时,哑巴侍卫再一次愣住,还以为自已看错了。 此刻的萧景容,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外衣,面色憔悴虚弱,也没比沈安言好到哪里去,头发未束,算得上“毫无形象”。 但哑巴侍卫也没时间在意这些,愣了一会儿后,才朝着他比划手势,询问他要干什么。 萧景容看不懂哑巴侍卫的手势,甚至在看到哑巴侍卫的时候还怔愣了许久。 他没见过哑巴侍卫,但清楚,能在屋内伺候的,肯定是沈安言信任的人,所以回过神后,便问道:“阿言呢?” 男人说话也很吃力,声音虚弱得仿佛没开口,但哑巴侍卫耳力一向好,他听得仔仔细细,便也朝着萧景容做了个手势,表示沈安言如今身体不适,不便与他相见。 但萧景容还是没能看懂他的意思,便想进屋内看,可哑巴侍卫却拦着没让他进去,还在不停用手势比划着。 萧景容还以为是沈安言不愿意见他,便想要出声解释自已来找他是有事情的,只是尚未开口,便开始咳嗽起来。 他身体也虚弱,也不知道此番能撑多久,也担心自已再见不到沈安言,没把话说清楚,沈安言会继续做傻事,可是他又没法子跟哑巴侍卫解释清楚,便做了个手势,把暗卫招了出来,让他们拦着哑巴侍卫,自已则先进屋了。 第428章 那他留在睿国还有什么意义? (一) 哑巴侍卫知道萧景容如今重伤,是为了沈安言,自然也不敢出手伤人。 被阻拦时,也只是跟那几个暗卫过招,见实在拦不住,便只能由着萧景容去了。 沈安言如今的情况越发严重,哑巴侍卫已经控制不住了,他私心里觉得,若是萧景容能找人来帮忙,总好过他一个人束手无策。 果然,萧景容进去看到坐在浴桶内的沈安言时,脸色当即大变。 他也没问哑巴侍卫是怎么回事,便着急忙慌命人去把温玉找来。 温玉也很快赶到,看了眼不知何时醒来的萧景容,只是皱了皱眉头,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进房去看沈安言。 第560章 折腾了两个时辰,温玉才满脸疲惫地从屋内出来。 萧景容身体吃不消,一个时辰前险些晕倒,被闻公公强行送回房间了。 温玉知道萧景容担心沈安言的情况,便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去了一趟萧景容的院子,跟他说沈安言目前的情况。 进屋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与忠祥在屏风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萧景容也是刚刚挣扎着醒来,若是温玉没来,他恐怕也要下榻寻去至雅院了,闻言,也没否认,只是“嗯”了一声。 温玉心道,果然如此。 却也没说太多。 只是把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沈公子如今是强弩之末,说实话,他早该死了,只是不知为何还一直吊着一口气……” 见萧景容情绪激动,温玉又说道:“你跟他也一样,你们早该是将死之人,却命大地一直留着一口气,所以不光是沈公子,就连你,我也不敢断定能一直活到什么时候……” 沈安言这副身体,前前后后不知折腾了多少回,他五年前就已经不行了,靠着杨婉玉拿那些珍稀药材才一直把命吊到现在,后来因为萧景容身上的蛊虫,身体稍微有些好转。 但有好转,并不意味着是能够续命,如今沈安言顶着这么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还要给萧景容放血治疗,简直是拿自已的命当儿戏,就算活得过今日,也活不到明年。 而萧景容……更邪门! 温玉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还从未见过哪个人从八丈高的城楼摔下来,身上还护着一个成年男人,却还能活下来的! 准确来说,萧景容就应该在摔下城楼的那一天死了! 即便还有一些脉搏,尚未断气,那也只能是回光返照,最多不过三月,萧景容就会逐渐咽气。 可如今,他居然恢复了! 温玉对蛊虫这种东西也开始越发好奇了,这种东西到底算什么样的存在,居然能让两个本该死去的人还一直吊着一口气! 温玉又看着萧景容说道:“王爷,我知道你现在最想问的是什么,但你们二人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是我这个普通的大夫能管的事情了……不管是你,还是沈公子,你们能活到如今,或许都跟体内的蛊虫有关系,若是你还想让沈公子恢复,那便只能去西域走一趟了。” 如果沈安言和萧景容如今能活着,全是靠体内的蛊虫在支撑,那也只有西域那边才有法子帮他们。 只是温玉始终很担心…… 到底是蛊虫为他们延续了性命,还是……蛊虫取代他们,成为了新的主人? 萧景容听到这话,面色也跟着复杂。 西域对他和沈安言都有所了解,尤其是他,只怕西域王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若是他真的带着沈安言进了西域,只怕还没搞懂蛊虫奥秘,他们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这又是唯一能救活沈安言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 萧景容发起呆,想起沈安言为了解除与他身上的蛊虫联系,不惜对自已下这种狠手,心里就格外难受。 他想要困住沈安言,想要沈安言永远陪在自已身边,但他想要的……真是这样的沈安言吗? 沈安言并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只是感觉自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自已经历的那些事情很真实,好像是曾经发生过在身上的一样。 可是等他睁开眼睛,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又瞬间模糊了起来。 他只隐约记得……自已好像成了一个教书先生,然后遇到了一个人,然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还是继续当一个教书先生,那个人就成了一个猎户。 他每天出门教书,那个人就每天上山打猎,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药草和青菜萝卜,院子里也时不时的晾着一些肉干,甚至还能引来附近的野猫…… 沈安言不知道自已怎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但他并未在意,只是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来,静静看着自已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白雪的手。 这时候,哑巴侍卫进来了。 看到他醒了后,激动得不行,张着嘴巴“啊啊啊”地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胡乱比划着。 沈安言脑子还晕着,也看不清楚他在比划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 哑巴侍卫见状,便知道他如今还不太好,也没再敢打扰他,而是出门找了温玉过来。 温玉过来时,沈安言已经再次陷入沉睡中。 把了脉,又命人去熬药,温玉便离开了。 而沈安言这回也依旧睡得很沉,甚至连梦都没做,一觉醒来,却反倒比之前还累。 哑巴侍卫给他端来吃的,又给他喂了药,而沈安言也丝毫不怀疑,根本不知道萧景容和温玉来过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已的事情已经露馅了。 他如今身体虚弱,精神不足,哑巴侍卫想要比划着与他说清楚,他也没那个心情去看,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便罢了。 哑巴侍卫也当他是懂了,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没再重复。 直到萧景容找上门。 彼时,沈安言正在喝药,看到男人时差点一口药喷出来,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已看错了,“你……” 他想问萧景容什么时候醒的,又想问他此刻是人是鬼,可是话还未问出口,一转头看到其他人都面色淡定,又想起前两天哑巴侍卫一直朝着他“啊啊啊”的比划,便隐约猜出了什么。 第561章 而男人看到他脸色变来变去,还以为他是身体不太舒服,赶忙在他身边坐下,“阿言……” 结果他自已身体也正虚弱着,话还没说完,就差点摔倒在地上。 好在哑巴侍卫就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这两个病患的状态,这才及时扶住了他。 第429章 那他留在睿国还有什么意义? (二) 沈安言也跟着下意识伸出手,但看到萧景容被扶住后,才又默默把自已的手收了回去,而后淡声问道:“王爷既然醒了,不在自已屋里好好休息,来我这里作什么?” 哑巴侍卫本想扶着萧景容去一旁的茶桌前坐下,但男人却直接在床边坐下。 哑巴侍卫见状,先是怔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强行扶起来送到一旁去坐着。 可是见沈安言什么都没说,他顿时陷入纠结中。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虚弱的脸色,猜想他应当也是刚醒没多久,下意识看了一眼的手腕,还感受了一下自已体内的蛊虫…… 既然这个方法能把萧景容救醒,那想来……解除蛊虫这一说法,也不是假的。 可沈安言感觉不到体内的蛊虫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蛊虫还在不在。 萧景容也看着他,眼底带着庆幸,但也含着沈安言看不懂的痛苦和纠结,许久后,男人才轻声道:“温玉说……是你救了我。” 沈安言轻蹙眉头,他不知道温玉是怎么跟萧景容说的,更不清楚温玉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好一会儿后,也只能淡声道:“王爷也是为了救我才会重伤,如今,我也只不过是把这条命还给王爷罢了……” 男人忽然说道:“本王陪你去西域走一趟。” “什……么?”沈安言怔怔看着萧景容,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话给弄懵了。 “本王陪你去西域。”萧景容看着他,眼神和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像是把束缚在两个人身上的锁链给解开了,好似一身轻松,却又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又轻声说道:“西域一定有能解开蛊虫的方法,你想要自由,本王就给你自由,本王允诺你……等蛊虫解除,就派人送你回秦国。” 沈安言并不想留在睿国,也并不想留在他身边,他这样强求,又有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他会觉得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也是一种幸福,可是……他现在只要一躺在床上,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沈安言在他面前跳下城楼的画面。 他本只是想用蛊虫牵制住沈安言,想要把人留在身边,但如果这样的挽留,只是让沈安言陷入更深的危险中,那他何不如就此放手? 说完后,萧景容很想让自已看起来像是释怀的模样,可视线却又开始变得模糊。 男人还是忍不住红着眼底问道:“如果……如果我放你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沈安言看了他许久,像是没反应过来,也像是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只是看着他,沉默着。 而萧景容在这样的沉默中,也得到了自已想要的答案,笑着轻声道:“那也好……” 哑巴侍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竟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景容走了。 沈安言才像是回过神来,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又再次变得呆滞。 放他走? 什么意思? 是要把他送回秦国,还是要做什么? 谁都痛恨被人算计,被人压制和欺辱,到了这一刻,沈安言应该觉得高兴的,他赢了。 萧景容总算愿意放手了。 可是,他又开始迷茫了,如果离开了睿国,他又能去哪里呢? 秦国……是他的故乡吗? 哑巴侍卫看到沈安言又轻声咳嗽了起来,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啊啊啊”地哼着,像是在说什么安慰的话。 沈安言停了咳嗽,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奇怪…… 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自由吗? 如果萧景容真的说到做到,从此放他自由,那不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从此天高任鸟飞,水阔任鱼游,天下虽大,却也总有他沈安言的容身之处。 总会有的…… * 自从那日允诺后,萧景容便再来过至雅院。 倒是把忠祥派了过来伺候他。 每天都是不间断的各种珍稀药草、补品,各种山珍海味。 沈安言胃口不佳,面对着一大桌的美味,也只是随便吃几口,任由忠祥和哑巴侍卫怎么哄都没用。 又是一天晚上。 沈安言随便喝了两口粥便喝不下去了,让忠祥把东西都撤了。 可忠祥眼底全是担忧,轻声说道:“公子,你如今身体不好,还是应该多吃一点,若是这些饭菜实在不合胃口,奴才便让人重新做些你喜欢的……” 沈安言拒绝道:“不必,我只是没胃口,再好吃的东西到了我这里都是无色无味的。” 听到这话,忠祥更紧张了,怀疑沈安言是不是失去了味觉。 可是喊了温玉来把脉,得到的结果也是没问题。 温玉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无非是提醒沈安言也要多吃点东西,照顾好身体之类的话,收拾东西时,暗暗朝着忠祥摇了摇头,示意沈安言的味觉没什么问题。 可他正要离开时,沈安言却轻声道:“温太医也许久不来了,若是得闲,便坐下陪我聊聊吧。” 第562章 等温玉诧异看向他时,沈安言又冲着他微微一笑,“婉婉不在,如今……我也只能同你说说话,温太医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话说得这般客气,可温玉知道,沈安言是有什么私底下的问题要问他。 只是他也敢马上应承,毕竟这里可是萧景容的地盘。 故而,朝着忠祥看了一眼。 忠祥自然也知道沈安言不只是要跟温太医叙旧,但如今,沈安言还愿意找人说说话总是好的,便垂眸,与哑巴侍卫一同退了出去。 等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沈安言便看向温玉,问道:“温太医可有婉婉的消息?” 温玉说道:“我与小师妹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即便我能联系到她,莫非她就愿意把自已的事情告知于我?” 而后又轻声笑道:“反倒是我这个师兄,若是想知道她的消息,恐怕还得问人。” 沈安言也垂眸笑了笑,“若是温太医想知道婉婉的事情,来问我,我自然也愿意悉数告知,只是,我这段时日身子不好,倒也没机会去查探她的消息,心中担忧,实在等不及那些消息传来,恰好今日见了温太医,便想着问一问。” 温玉看着他,直接问道:“那沈公子是只想问小师妹的事情呢,还是也顺便问一问其他人的消息?” 他说:“小师妹的事情我不懂,但旁人的消息……或许知晓一二。” 闻言,沈安言也没再跟他装,直接问道:“萧景容这段时日都在做什么?” 起初,男人扔下那个承诺便走,沈安言以为这人只是随口一说,或是想要借此迷惑他,背地再做什么手脚。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安言又一直住在这摄政王府,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430章 那他留在睿国还有什么意义? (三) 尤其是哑巴侍卫跟他“说”,萧景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却已经开始忙进忙出,每日都要入宫请安,甚至开始经常去朝中大臣府中走动…… 萧景容毕竟是摄政王,他这个身份是很敏感的,别说是平常无事时,即便是真的有事,也要避嫌,少去朝中大臣府中走动。 不是让宫里的小太监去宣旨,便是直接把人召进宫内。 若无必要,甚至都不好叫重风去走一趟。 尤其是那些朝中重臣。 如今,男人这般不避嫌,动作还这么频繁,而小皇帝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沈安言不得不多想。 萧景容这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打算开始谋朝篡位,还是…… 温玉却只是笑着反问了沈安言一句,“摄政王这段时日在忙什么,沈公子的人是一点也没看到?”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交代后事啊。” 温玉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让沈安言僵住。 温玉继续说道:“沈公子,要解开蛊虫的牵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说了,蛊虫来自西域,要解除,也只能前往西域,他既然承诺你一定会解开你身上的蛊虫,那必定要陪你去西域走一趟,你觉得……西域王会让他活着从西域离开吗?” 沈安言要张嘴说些什么,可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就在这怔愣的瞬间,温玉又说道:“况且……你真的觉得解开蛊虫,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什么代价?!”沈安言脱口而出。 温玉却是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不是想解除就能解除,想消灭就能消灭的,更何况……”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什么代价,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沈安言想要的,只是自由。 就算要付出代价,那也不会是他付出,那么……他又何必在意这些? 沈安言皱眉,“如果萧景容因此而死,难道小皇帝就不会因此记恨我,因此记恨秦国吗?” 温玉笑了笑,“就算真的记恨又如何?沈公子,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该知道这世上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不是吗?” 弱者活于这世上,本就艰难。 但若是足够强悍,自然就无所畏惧。 既然身为弱者,那就只能强者压制,被强者统治,若是不想屈居人下,便只能奋起反抗,但奋起反抗,自然也意味着失败后要付出代价。 不光是人,在丛林里、在水里、在这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是有生物存在,都在遵守这样的规则。 温玉说:“沈公子想要自由,自然就得因此付出代价,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那对沈公子来说都不重要了,毕竟……人很多时候,只能选择一样,不是吗?” 他又说:“我一直觉得,沈公子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小皇帝用尽手段逼迫沈安言留下来,就是为了让萧景容开心,就算没有萧景容的那些算计,沈安言也终归要被迫留在睿国,而这些……沈安言之前也都明白的。 他也答应过小皇帝,自已会一直留在睿国。 但那时,他并不清楚自已是被萧景容和秦怿算计了,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这也不算是被强制,是他自愿的。 而如今……他知道自已是被算计的,身上还有萧景容想方设法给他种下的蛊虫,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至于与小皇帝的那个承诺,沈安言也从未想过撕毁。 第563章 无论杨婉玉是怎么想的,沈安言都更想留在睿国,替她看着这里的一切。 只要他在这里,萧景容就不敢怎么样,小皇帝也不敢怎么样,即便他们真的想做什么,他也可以很快给杨婉玉警示…… 而若是秦怿敢在秦国对杨婉玉不敬,对杨家起杀心,沈安言也能借助小皇帝的力量,以夺取秦国为借口,把秦怿杀个片甲不留。 沈安言的初心从未变过,他留在这里,不管是被逼迫的还是自愿的,都是为了保护杨婉玉。 而若是杨婉玉顺利诞下秦怿的嫡长子,那么……秦国未来势必是嫡长子的,沈安言就更有必要留在睿国了! 但是,留在睿国,和体内留着萧景容给自已种下的蛊虫,又是两种概念。 他想留在睿国,却不想事事受人牵制。 若他什么都要被萧景容牵制,那即便将来杨婉玉真的需要他帮助了,他也什么都帮不了。 但是……但是…… 沈安言眼底现出迷茫,但是如果萧景容死了,那他留在睿国还有什么意义? 小皇帝不会放过秦国,也不会放过他,只怕到时候他不但帮不了杨婉玉,还会连累杨婉玉因自已遭难。 也是这一刻,沈安言才猛地发现……他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地留在睿国,竟然是仗着萧景容的喜爱! 如果萧景容对他毫无感情,他即便留在睿国,也帮不了杨婉玉。 甚至,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 他选择了杨婉玉,本质上就是背叛了睿国,身上既有才华,又手握天机阁,小皇帝不会纵容他这样的阻力活着回到秦国。 如果萧景容完全不在乎他,小皇帝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沈公子……” 温玉又笑着开口道:“你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吗?” 沈安言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温玉这是在提醒他,如果萧景容真的死了,小皇帝一定会让他和秦国为萧景容陪葬。 或许萧景容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在前往西域前做好所有准备。 但不管是秦国还是杨婉玉,都一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想要保护的,只有沈安言一个。 而小皇帝也一定愿意答应萧景容这个条件。 不过……若是沈安言自已不愿意独自一人逃走,小皇帝也多的是法子把人抓住。 许久后,沈安言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玉笑了笑,“我也没想说什么,只是提醒一下沈公子罢了,人这辈子都是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没有人是能两全的。” 想要自由,就会失去萧景容的庇护,就会失去保护杨婉玉的能力。 失去自由,就会得到萧景容的庇护,就能保护好杨婉玉和她未来的孩子,就会让小皇帝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秦国出手。 第431章 那他留在睿国还有什么意义? (四) 沈安言看了温玉好一会儿,直接反问道:“你不希望我去西域?” 温玉则道:“不,我希望你去西域。” 顿了顿,又接着道:“否则我就不会把西域的地图给你。”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公子不必多想,我没有暗示你些什么,也没有算计些什么,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告你,所行所为,慎重,再慎重。” 他笑了笑,“有时候原谅一个人,不是要原谅那些过往,只是原谅身在其中的自已。” 沈安言蹙了蹙眉头,正要说些什么,温玉却已经起身了,笑笑道:“但跟你说那么多也没用,只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命这种东西吧……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走到门口后,温玉却又忽然顿住,转头看向他问道:“如果有个人告诉你,牺牲你一个人的幸福和自由,就能拯救天下无数人,你愿意吗?” 这问题莫名其妙,沈安言并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答道:“不愿意。” 温玉又问道:“连你爱和在意的人,都不值当你付出这些吗?” 沈安言却沉默了。 他没办法为了那些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付出自已的一切,因为人都是自私,可这个自私……是否包含了无亲无友无爱人? 温玉笑了笑,走了。 沈安言倒也没纠结太多,毕竟只是一个问题罢了。 可是他实在疑惑,温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 是夜。 街道安静无声,偌大的皇宫也沉浸在一片寂静中,黑夜卷走了所有的喧嚣,不见星月的天空沉得像是要吸走这世间所有的颜色。 萧景容坐在马车内,疲倦地捏着自已的鼻梁,他眼底布满红血丝,身体的虚弱和连日的忙碌让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憔悴。 但出了宫门,他也没有直奔摄政王府,而是让车夫绕去沈府。 马车在沈府的大门前停下时,车夫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而是隔着帘子轻声道:“王爷,沈府到了,可要去敲门?” “不用……” 男人沙哑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没一会儿,车帘才被掀开,想要起身的男人却踉跄了一下,重新坐回马车内。 车夫顿时紧张起来,“王爷!” 萧景容抬手,示意自已没事,又过了许久,他才从马车内缓缓出来。 第564章 动作迟钝,下马车时……甚至还需要车夫的搀扶。 马车与人影都与黑暗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这儿还停了一辆马车,自然也看不出这里有人在驻足观望。 车夫就站在萧景容身旁,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不敢吭一声,更不敢劝他离开。 车夫站得身体都僵硬了,脚也开始泛酸,发现萧景容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着沈府的大门,心中忽然有些害怕。 试探着小声喊道:“王爷?” 萧景容才应了一声,随即沙哑说道:“回去吧。” 车夫顿时兴奋起来,赶忙道:“是!” 毕竟是天潢贵胄,若真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恐怕他全族人都得陪葬。 虽然暗卫就在这附近…… 可萧景容刚打算动身,车夫也刚搀扶着他撩开帘子,便听到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声音。 萧景容顿住动作,朝着沈府看去,而车夫也做出保护萧景容的姿势,紧张不安道:“王爷,先上马车……” 与此同时,有一道黑影从沈府内飞了出来! 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景容却已经追了上去! 车夫心中一惊,急忙喊道:“王爷!温太医说您不能用内力!” 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沈府的大门也被从里面打开,不少人追了出来,车夫看到好几道身影飞快地追了出去,而车夫因为身份不明,被沈府冲出来的几个下人给抓住了…… 夜的寂静被打破。 犹如天空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却也留下了看不见的印记。 沈安言睁开眼睛时,便在瞬间知道了自已的处境不好,可令他意外的是……萧景容居然就在他身边。 他还以为自已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才发现不是自已产生幻觉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沈安言坐起来,才发现自已的手脚都被束缚住,身下垫着柔软的皮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萧景容仍旧昏迷不醒,手脚也被束缚着……而且绳子的结比沈安言的还多了几道。 男人虽然昏迷着,可脸色却十分不好,眉头也紧皱着,好像在承受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沈安言试图把他叫醒,却发现根本不行。 萧景容对他的话应该是有反应的,想必能听到他在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就是睁不开眼睛。 沈安言倒也不着急,只是有些不安,他看了萧景容好一会儿,便努力尝试着男人所在的方向靠近,却发现束缚住他的绳子还绑在了马车的另一端。 沈安言:…… 这是有多瞧得起他?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安言便只能喊道:“喂,外面有人吗?停一下马车……” 意外的是,外面的人竟然马上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沈安言还是看到马车外的情况。 两边有野草,隐约可见高大的树木……他们此刻已经不在睿国的都城内,至少已经出到郊外了。 天光大亮……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恐怕是赶了一晚上的路,距离都城已经很远了。 这是要把他们带去…… 沈安言的视线又落在进来的那个人身上,穿的虽然是睿国的服饰,但衣服并不合身,身材明显比睿国人要高大强壮许多,面相也偏深邃些。 说话时,口音也带着浓浓的地域口音,“喊什么?!再喊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 这人面上带着疤痕,看起来凶狠可怕,仿佛毫不留情,说话的语气也凶得很,但沈安言看得出来,他并不敢对自已下手。 快速了解自已现在的处境后,沈安言便冲着那人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也带着几分示弱的意思,“这位大哥,这人应当是起了高热,刚刚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你快点帮他看看吧,不然他要死了……” 在那人不耐烦开口要说话前,沈安言又说道:“你们王上应该更希望见到两个活人,可从这里去到西域,路途遥远,且不说中途会发生什么,若是让他就这么一直下去不管不顾,就算后面没有追兵,只怕他也活不过三日……” 第432章 西域(一) 那人面色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萧景容,大抵是担心对方在使诈,还踢了两脚。 沈安言看愣了。 那人见萧景容毫无反应,又轻轻踢了一脚,还“喂”了一声。 但萧景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沈安言便好心提醒道:“你摸摸他额头……” 那人犹豫了一下,就伸手去摸了一下萧景容的额头。 沈安言见那人又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已,颇为无语,但也只能继续说道:“……是不是很烫?”估计已经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温了。 那人才恍然大悟,急忙出去找自已的同伴商量。 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沈安言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是只是听不清楚,而是……完全听不懂。 用的是西域语。 不过他记得,西域好像也有很多人是说跟秦国、睿国一样的话,只是口音不同。 只有少部分的西域人才会说别的语言。 这么看来,这几个西域人还算是挺正宗的,其他的西域人想必都带着一点通婚后的复杂血缘。 第565章 保不齐一百年前跟某个睿国人或秦国人是一家人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颇有种要吵起来的趋势,沈安言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吵什么,但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是西域王派来的。 西域王既然只是绑了他们,而没有直接杀他们,那就说明不是打算要他们的命。 这几个人,不会真的让萧景容死的。 更何况…… 沈安言垂眸,发现男人因为自已的靠近而脸色稍微好转后,便知道是蛊虫又起了作用。 如今,不光是萧景容可以利用蛊虫来帮他调理身体,他也可以借助体内的母蛊来缓解萧景容的痛苦和难受。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萧景容体内的雄蛊还在,萧景容就能吊着这口气。 而外面的争吵没多久便停止了。 如沈安言猜测的那般,马车停了,方才的那个男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汁水进来,看到萧景容靠在沈安言肩头时,直接愣住了。 但他也什么都没说,而是端着药汁喂给了萧景容。 沈安言只是被萧景容靠着,都能闻到那股药汁的苦味,甚至已经苦到令人发呕的程度,更别说萧景容还是被强行喂下药汁的人。 原本昏迷的男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哪怕昏迷不醒都呕吐不止。 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做到的,摁了一下萧景容身上的某个穴位,就逼着他强行把那碗药汁喝下了,而且半点没有吐出来。 只是脸色看起来……与死了没什么差别。 沈安言忽然有些担忧,忍不住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那人看了一眼沈安言,眼神意味深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沈安言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却没想到他还是开口解释说道:“虽然难喝了一点,但却是很好的药汁,能够保住他的命。” 顿了顿,又说道:“后面有很多追兵,我们不能为了他而停下来,你若是不想他死,就乖乖配合我们。” 沈安言就道:“那你给我松绑吧,我不逃走,实在话说……就算你们没打算带走我们,我们也是打算去一趟西域的。” 那人眼底立马露出狐疑。 “是真的,”沈安言认真且诚恳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们的王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土地和财富,想让自已的百姓过得更好,其实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没必要打来打去……” 他又说:“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没事,但你们的王肯定想要见到活着的我们,否则,你们就应该杀了我们立马逃走,而不是带着我们离开。” 那人表情顿时变得冷冽,他冷声道:“狡猾的睿国人!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放松我们的警惕!我们没有直接杀掉你们,只是想利用你们活着离开睿国罢了!一旦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就会立刻杀掉你们!” 这样的说法错漏百出,沈安言有一万种理由能反驳他,但沈安言没这么做。 他只是笑了笑,“好吧,那么……为了能让你们顺利地活着离开睿国,你也得保证我们的性命不是吗?如果他现在就死了,睿国的小皇帝不会放过你,哪怕我还活着也一样。” 那人看了看昏迷的萧景容,又看了看沈安言,有些犹豫。 沈安言又继续道:“我可以用你们那里最恶毒的话来发誓,我绝对不骗你,我绝对不会逃走,我会乖乖跟着你们去到西域。” 那人便道:“好,你要对着我们的大巫发誓,如果你欺骗了我们,你体内的蛊虫就会生成这时间最恶毒的诅咒!你这辈子在意的,喜爱的,统统都将失去!” 沈安言笑着发誓,“我对着你们的大巫起誓,如果我骗了你,我这辈子在意的,喜爱的,统统都将失去!” 那人看到沈安言在发这种毒誓的时候都在微笑,心里有些不舒服,同时也疑惑道:“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我们的大巫是很厉害的,你体内有我们西域的蛊虫,你对着大巫发誓的,一旦违约,蛊虫是会反噬的。” 沈安言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我不会违约。” “……” 好一会儿,那人才又说道:“你好像并不在意痛失所爱之人,你觉得这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还是你觉得自已没有所爱之人?” 沈安言还没回答,那人的眼神就更意味深长了,“你知道吗,情蛊的存在,就是因为有情,若不是两情相悦,那便注定了情劫孽缘,你越是不肯承认,越是不肯在意,到时候就会被伤得越深。” 他说:“就像一根刺扎进你的血肉里,在你可以拔出来的时候你选择视而不见,认为这根刺根本伤害不到你,可当它真的深深扎入你血肉里时,你再也拔不出来,哪怕是破开皮肉,它也已经与你的血肉连在一起。” 他说:“你终将一生受它所累。” 他又说:“情爱一事,本就平淡如水,拥有之时毫不在意,失去了……才发现那是命之根本。” 第433章 西域(二) 沈安言笑了笑,“你误会了,我既然敢发誓,那就说明我是不打算撕毁承诺。” 那人摇头,“人在面对自已极度在意的东西时,一向会唯唯诺诺,忐忑不安,就像没人敢真的把自已的心挖出来自证,你敢拿这件事情来发誓,不是因为你笃定了你绝对不会骗我,而是你笃定了……哪怕失去这个东西,你也觉得自已无所谓。” 第566章 否则,沈安言不会这么干脆,半点犹豫都不带。 但是那人说完后,自已先愣了下,似乎不明白自已为什么要跟沈安言说这些话。 大抵……只是很看不惯他方才发誓时的表情吧。 那人走出马车后,在外面似乎又与人发生了争执,依旧是沈安言听不懂的话。 没多久后,那人又回到马车上,给沈安言松了绑,也给萧景容松了绑,只是……那人想了想,还是拿来了一条锁链,将萧景容的脚给束缚上了。 看来,萧景容就是他们内心深处最重的忌惮。 都病成这样了,还防备得这么深。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即便没能看到外面的景色,沈安言也能猜出……这些人换了另一条路走。 还是挺聪明的人。 只是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沈安言也偷偷留下了自已的印记。 半个时辰后,追踪至这里的红袖和云松等人顿住了脚步,也很快发现了沈安言留下的东西。 红袖沉声道:“公子让我们不要再追了,说是在西域会合。” 云松赶忙道:“我去!” 可他话刚说完,就被红袖冷冷扫了一眼,“如果想看到公子死在西域,你就去吧!” 云松愣了下,眼底露出受伤的表情,却没敢再说话。 重风和忠祥等人也跟着追来,只不过是兵分两路,他们稍微晚了一步,等到的时候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还以为是萧景容和沈安言出了什么意外,表情都紧张了起来。 而忠祥一眼就看到了红袖手上的树叶,猜想出这可能是什么线索,急忙道:“出什么事了?” 他们几个分几路追来,却还是没能堵到那帮人,想必他们有人接应,而且……对睿国的地形也一定十分熟悉。 红袖就把沈安言的吩咐跟他们说了,而后又道:“公子既然这么说,想来他们如今没有任何危险,我们还是先把人召回来,从别的地方前往西域……” 否则这一路追下去,那帮西域人为了躲避他们,还不知道会往什么地方跑,若是连累沈安言和萧景容吃苦,那便得不偿失了。 毕竟这两位如今身子可都是很不好的。 红袖等人撤退了追击的人马后,西域的那些人果然没再拼命赶路,虽然他们也觉得奇怪,可也绝对想不到这是沈安言的吩咐。 只当是那些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被他们真的甩掉了。 他们一路上换了不少马车,紧赶慢赶,三个月之后,便抵达了西域的边界。 这个天气,本就是冷的时候,萧景容和沈安言的身体又不好,而西域也比想象中的要冷,仿佛进入了北极世界,沈安言第一天也跟着病倒了。 反倒是这三个月来昏昏沉沉,没有一天是能完全清醒的萧景容,逐渐恢复了。 这三个月的路程,早让萧景容知道他们如今是什么处境。 虽然沈安言什么都没跟他说,但男人也能猜出他的打算,所以一路上都很配合。 如今是沈安言病倒了,自然只能是萧景容来照顾他。 阿萨南也很想帮忙照顾沈安言,毕竟一起相处了三个月,哪怕是敌对关系,沈安言这般乖巧又配合,阿萨南也忍不住对他生出了些许怜爱之心。 不过,萧景容很抗拒就是了。 等彻底进了西域后,阿萨南便让人刻意放慢了脚程。 他觉得这里已经是属于他们的地盘了,萧景容和沈安言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王想要见到活生生的人,但沈安言如今这般模样,只怕见了面也没用,恐怕王还会责怪他们没把任务办好,不如先停下来好好休息。 但阿萨南的提议又被反驳了。 这一路上,阿萨南为沈安言争取了很多优待,其他人早就看不惯了,认为阿萨南意图跟睿国人勾结,否则为什么对这两个睿国人这么好。 阿萨南脾气也暴躁,最受不住这样的污蔑,正巧有人要来接手看管沈安言和萧景容的事情,他一怒之下便扬言自已再也不管了。 可是后来想想,又担心他们那样的态度照顾不好沈安言,若人真的出事,只怕王也会责怪,便折返回去,想让他们派人去照顾沈安言和萧景容,为他们准备大夫和合口的饭菜。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给他们提供足够保暖的被子,不要让他们冻坏了。 王想见他们,意味着要跟他们谈条件,若是此时就把人得罪狠了,只怕未来王会把罪责怪在他们头上。 可是这样的话却被其他人给反驳了。 那些人把阿萨南给驱逐离开。 阿萨南并不是王的部下,也不是侍卫,他更像是睿国里常见的民间杀手,只要有钱,他什么都可以去做,但任务完成,拿了钱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他其实应该跟着一同去见王的,但是,这个任务实在是太顺利了,起初决定要让民间杀手一起跟去的那些人,害怕被他抢了功劳,便决定临时把他赶走,不把功劳算在他的身上。 阿萨南很生气,却又无能为力,攥着与当初承诺时少了至少一大半的钱,通红着的眼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家的方向赶。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还很远。 那儿很偏僻。 从这里走回去,至少…… “扑通”一声,两人从天而降,像是两个麻袋摔在了地上! 第567章 阿萨南第一反应是抽出配在腰间的弯刀,以为是那帮人想要杀人灭口! 可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个人正是应该被关起来的沈安言和萧景容! 就在沈安言和萧景容同时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时,身后的追兵也跟着追来了,这两人没时间想太多,便只能去挟持阿萨南。 阿萨南满脸无奈,竟然也没反抗,只是说道:“你挟持我是没用的,我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 但不知为何,刚被那帮人欺负的阿萨南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十分自私的想法。 第434章 西域(三) 既然那些人不让他去见王,还抢了他所有的功劳,甚至还把之前允诺给他的好处都给抹去了,那他为何还要尽心尽力去帮那些混账? 与沈安言一路相处了三个月,阿萨南其实内心很怀疑,这样的人……真的是那种凶残到要侵略伤害他们国家的人吗? 虽然沈安言什么都没跟他说,可他总隐约觉得,这两个睿国人并没有王说的那么可怕,去了一趟睿国,他也没感觉到睿国想要举兵进攻他们部落。 反倒是他们一直在生事……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即逝,阿萨南控制不住地做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他对沈安言和萧景容说道:“你们跟我走吧,我向大巫发誓,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但你们也得向大巫和你们体内的蛊虫发誓,你们不能伤害我,以及部落里的任何一个人。” 沈安言反应十分迅速,当机立断道:“我们可以向大巫起誓,绝对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那些不打算伤害我们人,但如果是那些要伤害我们的人,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 阿萨南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道:“好吧,那你们跟我来吧。” 萧景容没想到沈安言居然真的敢跟着阿萨南走。 更没有想到的是,阿萨南居然真的决定帮助他们,不仅带着他们躲避王的手下人的追捕,甚至还带着他们回了自已的家乡。 西域没有睿国那么大,虽说是好几个部落组成的地方,但在沈安言看来,这更像是相隔得很远的十几个小村子聚合在一起。 甚至,西域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可怕,这里并没有很多蛊虫,甚至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多都是单纯且傻白甜的,看到陌生人来,一点儿不防备,甚至满脸的好奇。 还有个别会热情地对他们打招呼。 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沈安言和萧景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但这里贫穷艰难却是真的。 从阿萨南嘴里,沈安言和萧景容知道了很多事情。 也猜出了一些连阿萨南都不知道的真相。 西域建国,这些部落的人们生活好了很多,但是,这里的很多百姓并不知道西域王做的事情,都觉得西域王是好人,以为他们如今的粮食和衣服什么的,都是跟秦睿两国通商得来的。 西域王没让这些部落的人们知道战争的事情,也没让他们知道他利用蛊虫伤害了外面的人,而对阿萨南这样的人,他又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不是西域主动挑起战争,是秦国和睿国意图占领西域,所以,他们才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沈安言想不明白西域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觉得这个人的做法有些精神分裂…… 同样都是百姓,他的子民,为什么要用两种不同的说法? 但很快,沈安言就知道真相了。 阿萨南把他们带去了自已所在的部落,这里看起来就跟睿国的小村庄一样,背靠大山,土地肥沃,这里的小屋都是泥土或木头建成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坐在门前聊天。 但沈安言发现,没人在院子前后种植蔬菜,也没人养鸡鸭,他们的穿着看起来也十分单薄简朴,面上虽然带着笑,可看起来也比外面的人沧桑许多。 阿萨南说道:“我们以前过得很苦的,吃的都是山上的野果野菜,运气不好闹了虫灾,就什么都没有,而且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禁止入山,那个时候,大家都只能靠着储存在家里的粮食度日,每次都会死很多人……” 萧景容问出了沈安言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不种田?” 结果阿萨南就用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着傻子,“这里的土地看起来肥沃,但是有毒,种出来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顿了下,又着重强调道:“这里是西域,是部落。” 可萧景容还是没太明白,就连沈安言也是迷糊的,便试探着问道:“是大巫不允许吗?” 阿萨南见沈安言也这么问,表情更加一言难尽,“我说了,这里的土地看起来肥沃,但是有毒,种出来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萧景容:…… 沈安言:…… 两人对视了一眼,沈安言有些尴尬,才反应过来阿萨南的意思。 这西域的风水好像不太行,人进来的都会变得不太聪明。 萧景容却还是很执着这个问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什么这里的土地有毒?” 阿萨南:“……自然是因为它有毒才有毒,很难理解吗?” “本王……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土地一直是这样的吗?难道从你们的祖先开始就一直是有毒的?” “自然是的。” 第568章 说起这个,阿萨南面上的表情变得不一样了,似乎很自豪,“我们的祖先曾是神的后代,后来与凡人相爱,才世代在这里住下,祖先曾说过,所有的族民都不能离开自已的家乡,否则便是背叛我们的信仰,大巫会给他惩罚!” 他又一脸骄傲地说:“我们拥有与神沟通的能力,但是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天赋最好的那个人,就是未来的大巫!” 沈安言笑着问道:“那你们是信奉你们的大巫呢,还是更相信你们的王?” 阿萨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大巫!” 沈安言和萧景容对视了一眼。 萧景容接着问道:“所以,你们的大巫和你们的王不是同一个人?如果大巫认为王是错的,你们会反抗王吗?” 可阿萨南却愣了下,许久后,才说道:“大巫是我们的信仰,可……是王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王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为什么大巫会认为他是错的?” 萧景容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怕说得太多,会让阿萨南对他们产生反感的心理,便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沈安言又笑着问道:“王对你们这么好,你也知道王抓我们是为了什么,却为什么还是要帮助我们逃到这里来?” 没想到阿萨南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因为蛊虫没有伤害你们。” “什么?”沈安言愣了。 阿萨南又说道:“你对着大巫和你体内的蛊虫发过誓,你说过你不会骗我,虽然你没有乖乖去见王,但你肯定也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否则,从你逃出来的那一刻,你体内的蛊虫就会反噬了。” 第435章 西域(四) 他又说:“我知道你们外面的那些人根本不相信大巫,觉得我们在说谎,认为我们的蛊虫只是害人的虫子,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大巫和蛊虫会帮我看着你们的。” 阿萨南没再解释,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小屋子前。 这里真是又旧又破,看着好像根本不能住人,可是把结满蜘蛛网的门一打开,里面却是“五脏俱全”。 一张四方桌,四张小凳子,桌子上还摆着茶具和碗筷,墙边堆着十几个酒坛子,两边分别是两个休息的小房子,没有门,只是用一块布给遮挡着。 可是掀开布帘往里一看,才发现里面的空间也不小。x 左手的小屋子放着床和梳妆台,一个很像是现代的衣柜,旁边还有一个书桌,而书桌上……摆着书架,放了不少书。 这样的搭配,实在很现代化。 而右手的房间相对小一些,布局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同时还有一口很大的箱子。 只是,箱子上了锁,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阿萨南对他们说道:“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听说以前也是一个很厉害的蛊师住的,本来是他一个人住的,后来他遇到了心爱的人,放弃了成为大巫,就跟心爱的人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们死了。” 顿了顿,他又挠了挠后脑勺,“听说你们外面的人好像很介意这个,但是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子可以给你们住了。” 沈安言却笑道:“我们不介意,有地方休息就可以了。” 而后又问道:“不过,你收留我们住在这里,王会怪罪你们吗?” 阿萨南没想到沈安言居然还会关心这个,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温柔了,“放心吧,有大巫在,没人敢伤害你们。” 这回答倒是让沈安言愣住了。 他以为是阿萨南误会了他的意思,正要解释清楚,可外面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喊声。 沈安言和萧景容立马警惕起来。 阿萨南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才笑着对沈安言道:“我的朋友来找我了,请你们安心在这里住,只要没有意外,王是不会发现你们在这里的。” 而后又道:“这里的人不认识你们,你们可以随意出门玩耍,但是请记住,不要去山上,这里的山与你们外面的山是不同的,如果被厉害的虫子咬伤,恐怕连大巫都救不了你们。” 看到阿萨南要离开,沈安言又赶忙拉住他道:“等等!请问……我们可以去见一见大巫吗?” 怕阿萨南误会,他又解释道:“我们并不想伤害这里的任何人,但我们有佷重要的事情要找大巫商量。” 阿萨南却笑着说:“你们会见到大巫的,但不是现在,请安心在这里住下。” 萧景容觉得阿萨南对沈安言的态度怪怪的,眉头蹙了蹙,却也没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阿萨南。 没想到阿萨南又看着萧景容,也冲着他笑了笑,“你们两位的身体都不太好,在这里多留几天,对你们的身体也有好处。” 本来沈安言还以为是自已想太多了,可如今阿萨南的态度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这种问题自然不好在没弄清楚眼下情况时直接问出来,阿萨南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让他们有事情可以去找他便离开了。 可……他连自已住在哪里都没说清楚。 屋子只剩下两个,东西虽然齐全,但也确实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也不少。 萧景容便轻声道:“我先打扫干净,你出去坐会儿。” 第569章 沈安言怀疑地看着他,“你会打扫?” 男人只是笑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动手把沈安言抱了出去。 其实两个人打扫起来也很快,但沈安言看他这么积极,自已也懒得动手,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等着男人打扫完毕。 意外的是,像萧景容这么矫情的人,打扫屋子居然也丝毫不含糊,没一会儿就把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可在沈安言的印象里,这人分明连穿衣服束发都要人伺候。 哪怕是以前在那个小村庄的时候…… “饿了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沈安言回过神来。 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已面前的男人,先是顿了一回儿,才问道:“打扫好了?” 男人笑道:“只是简单打扫了一下,若你看着还觉得不干净,本王……我再打扫一遍。” 连萧景容都不在意了,沈安言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更别说这房子打扫得还挺干净的。 除了外面那道门确实又破又脏,其他的还好,也就是灰尘多了一些。 萧景容见沈安言没有任何的不满,心中也暗暗送了一口气,看了看两间房,觉得左边的房间摆设比较齐全,便对沈安言道:“你住这一间。” 可沈安言却盯着那个箱子看,“我要右边这间。” 萧景容倒是无所谓住哪一间,点头道:“好。” 沈安言总觉得这个箱子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没去管萧景容,进了房间里就一直在研究。 上面的锁……明显跟这个朝代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锁并不属于这个朝代,但是跟现代见过的那些锁也不同。 重点是……这个锁没有孔!~ 不知道该从哪里插钥匙,也没有任何的感应器,全都研究了个遍,也没发现钥匙孔,更找不到任何机关。 就好像这个锁是只能锁,却打不开一样。 萧景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吃的,有米饭还有不少烤肉,甚至还配着生的野菜。 那个野菜,长得很像现代的生菜。 男人没敢掀开帘子直接进来,而是站在外面道:“阿言,该吃饭了。” 沈安言正专心研究那个锁,闻言,也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景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沈安言出来,又喊了一声。 沈安言照样是随口应了一声。 站在帘子旁的男人眉头紧皱,问道: “阿言,你在里面做什么?” 沈安言依旧是随口应了他一声。 “……你是在睡觉吗?那我进去了?” “嗯。” “……” 萧景容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第436章 大巫 (一) 没想到的是,沈安言居然盘腿坐在那口箱子面前,双眼一直盯着箱子的锁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哪怕萧景容走到他身旁,他也毫无反应。 方才在打扫时,萧景容就已经注意过这口箱子了,也研究过这个锁,见打不开也就没搭理。 没想到沈安言想要住在这个房间,居然是为了研究这个箱子。 他也盘腿在沈安言身边坐下,吓了沈安言一跳。 “这个箱子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我觉得眼熟,好奇。”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盘腿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安言的肚子忽然就叫了起来。 有些尴尬…… 沈安言耳朵都红了,却没让自已显得太窘迫,想要站起来,且发现腿也麻了,还栽倒在萧景容怀里。 男人抱住了他,把他拉了起来,看到他面上浮现出尴尬窘迫的神情,又忽然觉得很可爱。 嘴角勾了勾,环着他的腰,柔声道:“吃的就在外面,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嗯”了一声,沈安言不动声色脱离男人的怀抱,率先走出外面。 只是脚麻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起来竟莫名可爱。 萧景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很快也跟着出去了。 沈安言坐在桌子前,看着已经凉了的米饭和烤肉,抬头看向在自已对面坐下的萧景容,问道:“哪儿来的?” “拿玉佩跟人换的。” “玉佩?” 沈安言说着,垂眸往男人身下看了一眼,但有桌子挡住,什么都看不到。 他并没怎么注意过男人身上的穿搭,只隐约记得刚开始这人身上穿的是官服,想必当时是刚从宫内出来。 后来阿萨南给他们找了新的衣服换上,那身官服不知去了哪儿,不过身上的首饰基本都还给他们了。 沈安言是在睡觉时被人带走的,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配饰,但萧景容身上的东西却不少。 如今再看,好像确实不剩下什么了…… 萧景容并不打算说太多,只是笑着道:“那人说了,以后我们的吃食都由他来解决,一天三餐,今天是第一餐,所以丰盛些,之后可能就没这么好了。” 顿了下,男人又忽然轻声道:“但是我会照顾好你的。” 沈安言垂眸端起饭碗,“我会照顾好自已的,不劳费心。” 萧景容倒也没再说什么,看着沈安言吃了几口饭,才跟着动筷子,并且吃的也不多。 第570章 直到沈安言吃饱放下碗筷,他才把剩下的东西吃完。 之后也主动收拾碗筷。 沈安言抢不过他,也懒得跟他抢。 屋子外有一口水井,是大家共用的,萧景容也没让沈安言出去打水,而是自已一人把两个人需要的水打了起来,把水缸都填满了,才去烧水给沈安言洗澡。 沈安言看着男人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只是看着,并未说些什么。 没有衣服换,他们也只能先穿着旧衣服。 但洗了个热水澡,确实也舒服了不少,沈安言当晚就睡了个好觉。 另一边。 阿萨南在一个黑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进了院子,便是三间小木屋。 他进了其中一间,带他来的黑衣人便在门口处守着。 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绣着美人图,但隐约可见屏风后边坐着一个人在煮茶。 阿萨南单膝跪地,手也横在胸口,垂眸做着最恭敬的动作,腰也跟着弯了下来,语气十分尊敬,“大巫,已经把他们带过来了,他们没有怀疑。” 屏风后传来男子温润又悦耳的嗓音,“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阿萨南很是激动,眼底是难以遮掩喜悦和兴奋,“能为大巫做事,是阿萨南的荣幸!” 顿了顿,又努力控制住自已激动的心情,说道:“大巫请放心,他们二人如今很健康,我把他们安置在了您幼年时所在的部落,住的正是您指定的那个屋子,也派了人照顾他们,无论是吃食和其他方面,都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屏风后的男人缓缓勾起嘴角,潋滟眸子里盛着温柔,一手扶着宽大的袖子,一手拿起茶壶,骨节分明的手显得修长白皙,“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快起来吧,进来喝杯茶。” 阿萨南一时激动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愣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已得到了怎样的优秀,匆忙起身,却又因为受宠若惊而不敢越过屏风。 坐在屏风后的大巫偏头看了一眼,柔声问道:“怎么不过来?” 阿萨南如梦初醒,赶忙越过屏风走过去,再次看到眼前人的容貌时,忍不住再次失神。 大巫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他盘腿坐在茶几前,脖子如天鹅般,白皙优雅,面容美得不似凡人,一头长发是雪白的颜色,安静柔软地垂在身后,红丝带只把脸颊边的两缕长发束到脑后,眸子温柔多情。 不是男人看女人的多情,而是神祇看世人的多情。 他很白,就连薄唇都是淡淡的粉色,好像整个人都像是白雪化成那般。 但并不让人觉得诡异,而是犹如在冰天雪地盛开的雪莲,美得令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好像有他在,这世间就完全失去了颜色。 可偏偏,他长得这么美的一张脸,却不会让人误会是女子。 明明是雌雄莫辨的美,却又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大巫为阿萨南倒了一杯茶水,并不介意他对着自已失神,也不觉得这是对自已的亵渎,依旧温柔一笑,轻声道:“快坐下吧,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阿萨南再次如梦初醒,想起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 他紧张地在大巫面前坐下,手中捏着茶杯,却久久不敢喝下,怕喝了就得离开。 大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倒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继续煮茶,“王上那边,自有旁人去处理,你不必担忧。” 阿萨南赶忙道:“有大巫在,阿萨南自然是不怕的!” 而后又道:“就算真被发现了,能为大巫牺牲,也是阿萨南的荣幸!” 大巫冲着他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不赞同,柔声说道:“人活在这世上,是不需要谁为谁牺牲的,我们的使命也从不是为谁牺牲,无论做什么事,那应该是你觉得是对的,是值得的,而不是单单只为了谁。” 第437章 大巫(二) 阿萨南赶忙点头。 可大巫知道,他还是没明白自已的话。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信仰,以信仰为先,其次才是他们自已。 部落的人都以大巫为信仰,正如部落外的人,都以权势财富为信仰。 信仰本没有错,有错的……从来是人心。 大巫见阿萨南,也只是想知道萧景容与沈安言如今的情况。 不过不用他问,阿萨南就主动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个干净,又说道:“他们果然如大巫说的那样,根本不用我插手多管,我那会儿就只想着先回来向您交代,他们竟然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起这个,阿萨南还是很激动,看着大巫的眼神也更加崇拜了! 当年,大巫忽然叫他帮忙去办一件事,要他去到王上身边做事,也没交代太多,只说王上到时一定会安排他去睿国带一个人回来,如果顺利,他会带两个人回来,要他听从王上的安排。 还说,他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负责保住这两个人的性命,保证他们能活着回到西域就好。 之后就什么都不用管,该离开就离开,那两个人自然会跟着他回来的。 起初阿萨南还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是王上要的人,自然是守卫重重,怎么可能说跟着他回来就跟着他回来? 没想到,还真的跟他回来了! 第571章 大巫依旧温柔笑着,“任务完成了就好,他们平安无事,你也平安无事,你很厉害,阿萨南。” 说着,伸手轻轻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阿萨南是个雄壮的汉子,如此被大巫摸着脑袋,就好像一头乖巧听话的大黑熊,耳朵都红了起来,既高兴又激动。 他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那……那您……什么时候去见、见他们呢?” 随即又补充道:“他们很想见到您。” 大巫笑着说:“会见到的。” 而后温柔的眼里又闪过一抹怜惜和期待,“希望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老样子……” * 沈安言从梦里惊醒时,发现天还是黑的。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已经是他们来到西域的第八天了。 部落的人对他们很热情,会主动给他们送来吃的喝的和用的,就连新衣服都给他们送了十几套过来,吃的也是最好的。 部落的小孩子好像也特别喜欢他们,一有空就喜欢跑来他们这里玩。 就仿佛他们是在这个部落里生活了很多年的熟人。 但沈安言心里清楚,一定是有人交代过。 在床上坐了许久,沈安言实在睡不着,便披着外衣走了出去。 这里的天气确实冷,奇怪的是,适应了之后竟然也还好,更神奇的是……以往这具身体十分容易感冒生病,可这八天,他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的不适。 走出门口后,沈安言抬头,发现这里的天也是阴沉沉的,好像都看不到月亮和星星。 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本想在屋前坐下发会儿呆,却忽然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 本以为是自已看错了,但沈安言微微眯着眼睛认真去看,才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外面真的站着一个人! 虽然是半夜,他却没被吓到,也不觉得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而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控制不住朝着那个仿佛闪着白光的身影走去。 越靠近,越能看清对方的容貌。 一身如月光般银白的长袍,身形修长,单薄却不显瘦弱,衣带随着晚风拂起,雪白的发丝也跟着飘起,潋滟温柔的双眸,像是神在怜爱苍生。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沈安言一点点朝着自已靠近。 等沈安言彻底站在他面前时,眼底的温柔变成了心疼和难过,仿佛发着白光的手抚摸上沈安言的脸颊,他难过地呢喃问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只手好像没有任何温度,既不显得温热,也不冰冷,沈安言甚至觉得自已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他没看到对方朝着他伸手,他根本不会想到有人在摸自已的脸,那双手……轻得仿佛根本不存在。 偏偏看着眼前这人,沈安言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很难过的委屈,像是多年的不见的挚友就站在眼前。 可他只是委屈地垂下眸子,什么都没说。 连发丝都带着可怜兮兮的味道。 大巫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有的痛苦绝望和满身的无可奈何,轻轻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哄道:“阿言,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好了……” 沈安言把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也把大巫抱住,依然没有开口,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他想质问对方怎么现在才来,又想把自已经历了所有委屈都向对方吐槽…… 大巫抱着他,掌心温柔安抚着他的后脑勺,嗓音轻得像是晒过太阳的被子,温温软软的,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安言把对方抱紧,哽咽得更委屈了。 不好…… 他现在一点都不好…… “阿言……” “阿言,醒醒。” “沈安言……” 耳边传来不停的呼唤声,沈安言在泪眼模糊中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把眼前的人看成了那个白衣白发的美男子,但是眼睛一眨,面前出现的却是萧景容焦急的脸。 “阿言……”看到沈安言醒来后,萧景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眼底还是担忧和不安,“太好了,总算醒了。” 沈安言又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和脸颊都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已脸上全是泪水。 萧景容扶着他坐了起来,看他一直盯着自已掌心的泪水发呆,轻声解释道:“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一直说对不起,我喊了你很久,可你一直醒不过来……” 其实昨晚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特意起来看了一眼,却发现沈安言站在外面一直哭。 他幼时听说过,有些人会有夜游症,虽然以前从未见过沈安言这样,可他瞧着这症状很像,便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一直在不远处盯着,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直到看到沈安言哭够了,呆愣着表情回到了房间躺下。 萧景容还是不放心,就跟着进了房内,一直守着他将近天明。 没想到的是,沈安言居然又在睡梦中哭了起来…… 第438章 大巫(三) 沈安言还在盯着自已的掌心看,愣了许久,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已的脸颊。 泪水虽然干了,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已脸上淌过很多泪水。 萧景容端来热水为他擦脸,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夜游症的事,沈安言却忽然看向他问道:“我昨晚……一直在哭?” 第572章 男人顿了下,才道:“是。” “我说了对不起?” “嗯……” 可萧景容的表情却显得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其实沈安言昨晚是喊着他的名字说对不起的,昨晚他倒是一直很好奇,很想知道沈安言究竟梦到了什么,不过……如今又不是很肯定。 他甚至怀疑自已昨晚也不小心睡着做梦了。 把梦境和现实给弄混了。 沈安言并不记得自已梦到了什么,不……应该说,他不觉得自已是在做梦。 他昨晚明明出门了,也明明见到了那个白衣白发的男子,甚至,还抱了对方。 但这样就更说不通了。 他其实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是谁,甚至如今想起来,也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的确更像是在做梦…… 萧景容担心他身体有什么不适,便出去喊了部落的蛊医给他看看。 蛊医和外面的大夫是不同的。 外面的大夫看病时望闻问切,要把病人的每一个不舒服的点都考虑在内,蛊医却只是把脉探查他体内的蛊虫,根据蛊虫给出的反应来判断人的身体如何了。 蛊医微笑着说道:“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没休息好。” 然后,让人送来了更暖和的被子,还把他们的吃食弄得更丰富了些。 晚上休息的时候,又让人给他们送来了助眠的汤药。 沈安言照样喝了。 喝了汤药,当天晚上的确休息得很好。 萧景容因为担心他,所以一晚上没睡,就在门外守着他。 看沈安言果然恢复了正常的睡眠,也松了一口气。 将近天亮,他正要起身出去挑水回来,想着先给沈安言弄点早膳,可以起身往外面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萧景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每当一回事。 但顿了一会儿,才又猛地转头看去! 那个白色的身影还在!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的确就是一个人,全身上下都在发着白光,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穿着白衣在夜里特别耀眼,还是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可偏偏这么诡异的的一幕,却又给人一种十分神圣的感觉。 并不让人觉得骇然。 萧景容站了起来,蹙着眉头朝着那人看去。 离得并不算远,可萧景容就是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就下意识觉得对方长了一张十分神圣的脸,甚至……还有点熟悉。 紧接着,他看到那人朝着他微微一笑,还伸出修长的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脸都看不清楚,但那声音就仿佛在耳边响起一般。 萧景容心头一紧,下意识要走出去看清楚,可屋内却传来了动静。 迈出的脚又立马收了回来,急忙朝着沈安言的房间走去。 却发现沈安言只是翻了个身。 男人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想起那个诡异的男人,再出去看……却已经看不到任何身影。 眉头再次皱起,萧景容觉得很不对劲,却又直觉那人不会伤害他们。 到底怎么回事? 沈安言醒来时,懒懒打了个哈欠,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赖了一会儿床,又双手双脚抱着被子慵懒又困倦地喊道:“萧大郎,快给我端热水进来!我今天想吃小笼包……” 话音还未落,沈安言就猛地惊醒。 等等! 他在干什么? 沈安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景容就端着热水进来了,笑着说:“醒了?快点洗脸,早膳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顿了下,又有些尴尬道:“不过没有小笼包,只有饼,你若是想吃,我现在立马去弄,只是要等久一些。” 沈安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萧景容,又伸手摸了摸自已的额头,随即嘀咕道:“也没发烧啊……” 不等萧景容说话,他又立马从床上跳下去,鞋也没穿,就这么赤着脚跑了出去。 发现这还是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住在隔壁的邻居还热情地冲着他们打招呼……一切都没变。 沈安言还试探了几句,确定自已没有再次穿越后,才又回到了屋内。 萧景容就这么站在屋子里看他,手里还拿着他的鞋袜。 没问他去干什么了,而是让他坐下后,主动给他穿上了鞋袜。 沈安言坐在凳子上,就这么垂着眸子静静看着他,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许久后,才问道:“你没觉得这里很不对劲吗?” 萧景容没说话。 沈安言又道:“来了这里后,你没再自称过本王,无师自通了所有应该由下人去做的活儿,我会不受控制地使唤你去做事情,你也好像失去了所有脾气,不由自主地主动为我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 起初,沈安言是以为萧景容想借此引得他心软,才故意这么做的。 但渐渐的,他发现萧景容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挑水这种力气活儿确实简单,不用什么技巧,想做便能去做。 可砍柴、做饭、缝补衣服、打扫房间……这种活儿,若不是常年去做,根本做不到那么游刃有余,干脆利落。 除非萧景容以前常常做,否则,这些事情一起去做,只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第573章 哪怕是下人出身的沈安言,也不敢说自已能把这院子打扫得如此干净,能把柴劈得这么快堆得这么整齐,能把早膳做得这么丰盛…… 沈安言又忽然想起了那个白衣白发的男子。 难道这一切,都跟那个人有关? 萧景容却忽然反问他道:“你不觉得……这才是我们应该过的日子吗?” “什么?”沈安言还在想着那个白发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心情却更加复杂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们如今的地位,完全颠倒了过来。 沈安言可以随意命令呵斥萧景容,萧景容却对沈安言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第439章 大巫(四) 脏活儿累活儿都是萧景容在干,一日三餐也都是萧景容在忙碌,沈安言……只负责吃喝玩乐,每日睡到自然醒,甚至醒来后,还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命令男人给他端洗脸水。 虽说,他们如今大部分吃的喝的,都是部落的人在提供,但打扫房间和洗衣服这会儿,确实都是萧景容在负责。 不去想还好,一去想,沈安言就觉得别扭。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衣服,有些想不起来萧景容是什么时候把他的衣服拿去洗的,又是怎么一个人把那些衣服整整齐齐地晾在院子里的。 为什么他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他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就好像……他们的确本该如此。 萧景容回答他的问题,认真说道:“本王一直觉得,这才是我们应该过的日子,我们应该是在一个很合适的日子相遇,然后我不再是睿国的摄政王,你也不是天机阁的青落公子,我们一起游山玩水,自由自在,玩够了玩累了,就寻个小村庄住下来……” “你有病吧?”沈安言直接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却没察觉到自已语气里的慌乱,只是下意识否认道,“不会有那样的日子,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摄政王殿下……容我提醒你一句,如今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若是总沉溺这样不切实际又可笑的幻想中,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我昨晚看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 沈安言猛地转头看向他,“你果然也看到了!?” 不等萧景容回答,沈安言又说道:“我之前也看到了,但总以为是在做梦,那个人……他……”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沈安言却说不出对方不好的话。 他还是觉得,那人并不会伤害自已。 可他也不知道自已是哪儿来的自信。 顿了顿,沈安言索性说道:“他应该就是部落的大巫……” 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更何况,白色的头发……这种特点,在古代应该是很突出的,没被烧死,那就说明在部落里,这并不是厄运的代表,况且那人的确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像是神祗一般的光芒。 让人看了就下意识心境平和起来。 不等萧景容说话,沈安言又说道:“阿萨南一直没再来找我们,但他一定就在这个部落里,要想见到大巫,就必须找到阿萨南,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下去。” 仔细算算时间,他们距离在睿国被抓来已经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也不知道如今睿国和秦国是什么情况。 若是他们再不能平安回去,或者想办法传信回去,天机阁一定会乱,秦国和睿国也一定会乱! 杨婉玉若是知道他被抓走的消息,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要是秦怿在这个时候故意对杨家或是杨婉玉下手,就麻烦了…… 萧景容望着沈安言,欲言又止。 许久,面上染上一抹淡淡的苦笑,最后也只能问道:“你想怎么做?” 沈安言说:“我来西域,只是想解除与你身上的蛊虫,若能说服大巫与我们一道对抗西域王,那自然是最好的……” 便是不能,他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找出西域王的弱点。 或是蛊虫的弱点。 萧景容早就猜出会是这样的答案,也并不意外。 只是听到沈安言事到如今还心心念念着要去解除身上的蛊虫,心中不免有几分哀伤。 却也只能在心里与自已说。 本就该如此的…… 吃了早膳,沈安言便出去找人唠嗑。 之前阿萨南说过一定会来带他们去见大巫,沈安言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家里的东西都是萧景容自已打点好的。 所以部落的人看到沈安言主动接近靠近他们时,还挺意外的。 但也对他十分热情。 这个部落的年轻男女很多,男的都长得不差,女的也都是一副好身材,不过看到时,眼底都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起初沈安言没当一回事,直到有个妇人笑着问他:“怎么不同你家夫君一起出来?他怎么放心你独自一人出来?” 沈安言愣了下。 而后下意识反驳道:“他不是我的夫君,我们只是……” 顿了顿,“……兄弟。” 这话却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尤其是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子,捂着嘴笑,还窃窃私语。 第575章 周围的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在说那些傻里傻气的话。 有人更是直接笑着说道:“你若是不喜欢他,情蛊怎么能种在他的身上?你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与他洞房?连这种事情都一时间想到了他,这都还不算是喜欢吗?” “我……” 沈安言哑口无言。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是什么情况了。 当时……那一天晚上,脑子的确是乱的。 他只是觉得,他大概只是想着,他那个时候……的确是无法人道的,就算找了个小倌儿来,也未必能顺利,而萧景容与他有过,也还算是赶紧的吧,他可以被同一个人欺负,却接受不了自已被其他人那样对待。 人太难受的时候,只会想着怎么让自已好受些。 根本无力去思考爱不爱的问题。 可在妇人看来,不去思考爱不爱,却还是坚定选择那个人的时候,就证明是真的爱的。 她说:“当你想跟一个人有结果,却反复去问自已爱不爱时,那就是不爱的,而当你不想跟一个人有结果,却反复说服自已根本不爱时,那就是爱的,需要被怀疑和纠结的,那就不是爱,可你并不怀疑也并不纠结,你很肯定你不爱,但你心里知道自已在说谎。” 沈安言站了起来。 他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理论。 可是,他又不想一走了之,这样会显得他像是被戳破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恼羞成怒。 妇人和其他人并没把他的反应太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小年轻太害羞。 虽然他们部落对两个男人相爱的事情并不抗拒,但却知道外面的世界一直不赞同,只想着这两个年轻人应当是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才会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抗拒。 不敢承认,某种程度上……就是因为太在意了。 所以妇人又拉着他坐了下来,笑着道:“好啦,大家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爱不爱,自然还是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 旁边传来善意的笑声,沈安言却捏紧了拳头,低垂的眼眸带上了几分对自我的厌弃。 妇人瞧着他的模样,察觉到他此刻情绪波动有些大,以为是惹他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便又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听阿萨南说你们两个想找大巫,可是真的?” 听到大巫,沈安言便立马收敛心底那些不好的情绪,看向妇人点头道:“是,阿萨南说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大巫了,只是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没有见过他,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巫?” 妇人说:“大巫平日都在自已的小木屋里修炼,他的小木屋神秘得很,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只有他想出现时我们才能见到他,不过……” 顿了顿,妇人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笑着说:“过几日你们确实有个机会可以见到大巫。” “什么机会?”沈安言急忙问道。 旁边的年轻男女都不约而同红了脸。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沈安言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再对上妇人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441章 成亲 (一) 这回开口解释的却是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他先是红着脸看了一眼身旁低垂着脑袋的年轻姑娘,才说道:“在我们部落,两情相悦的人成婚后,就会得到大巫的祝福,我们部落以群婚为主,每次部落里的人都会挑选一个好日子,呈现给大巫,大巫若是觉得那个日子很好,就会同意在那一日举办婚礼……” 顿了顿,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姑娘,而身旁的姑娘也跟着抬眸,四目相对,温柔缱绻,爱意仿佛是红色的泡泡,让周围的人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浓重的爱意。 不只是他们,还有好几对年轻的男女都克制不住自已的爱意,看向自已心爱的人。 妇人接着年轻男子的话,笑着说道:“日子定下来后,互相有情意的男女就会向部落主持婚礼祭祀的圣伯递上写上两人名字的铃铛,圣伯就会把名单交给大巫,大巫为他们算过八字,认为他们可以成婚,就会派人为他们送来婚服,到时候,新人们就会被统一用轿子带去举行典礼的地方,大巫为新人们祈福,你们就可以看到大巫了……” 沈安言都听傻眼了。 什么意思? 要结婚才能见到大巫?! 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问道:“那……只能在祈福的时候才能见到大巫吗?我不能随同这些新人……” 他话还没说完,妇人就笑着摇摇头,“不行,祈福的时候只有大巫和主持部落重要事宜的人才能在,就连新郎新娘的阿爸阿妈都不能在场,祈福仪式结束后,大巫就离开了。” 她又说:“每年都是这样的。” 沈安言表情更加复杂了。 他还得找个人结婚才有机会接触大巫。 而且,祈福的时候接触……想必也没什么机会说话。 可……若是这次不能见到大巫,只怕之后都没机会了。 回到屋子后,沈安言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他坐在桌子前,发愣了许久,然后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转头往四处看,才发现没看到萧景容的身影。 他都出去玩一天了,男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在屋里。 第576章 沈安言下意识要起身出去找找,可是起身后,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 毕竟什么,他还没想明白,萧景容便回来了。 看到沈安言就在桌子前坐着,男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赶忙上前说道:“我方才看你在外面跟那些人聊得正开心,就想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这才回来晚了……” 沈安言这才发现,男人身上的外衣不见了。 低头,才发现外衣被他卷成一团,散开,里面就是各种野菜野果,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蛋。 萧景容说:“我问过附近的人,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吃的,这些果子的味道就很不错,我吃过了,没毒……” 说着,他便拿了几个去洗,擦干了才递给沈安言。 沈安言接过后,只是看着,却没吃。 然后看着萧景容拿着野菜去了厨房,开始忙活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沈安言也几乎没动筷子。 萧景容帮了他夹菜,见他一直不动,小心翼翼试探道:“怎么不吃?” 自已吃了一口,确定味道还可以,又问道:“是不合胃口吗?” 沈安言只是盯着他看,许久后,才问道:“萧景容,把手伸出来……” 萧景容愣了下,虽然狐疑,却也没多想,直接把手递给他。 将男人的衣袖撸上去后,沈安言直接为他把脉。 随即脸色变得难看。 怎么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眼前的萧景容分明不正常…… 沈安言一边把脉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也没发现丁点儿伪装的模样,就连身上的痣的大小和所在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沈安言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已不对劲。 难道他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出不去? 还是他又穿越到了不同的世界? 他虽然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但他能肯定眼前的萧景容是不对劲的。 在这里住的时间越久,萧景容对他的态度就越卑微,事事亲为便罢了,还总是小心谨慎地对待他,好像他一个不开心就能剁了他似的。 这分明是把五年前的他们两个调换了过来。 松开男人的手腕后,沈安言面色越发沉重。 萧景容问道:“怎么了?” 沈安言没说话,只是道:“没什么。” 但他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不行,必须得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夜。 沈安言披衣起身,走出了屋子外。 浓重的黑夜把他整个人融进了暗色中,身上的黑色袍子给他做了最好的伪装,若是不凑到跟前,根本很难发现有人在走动。 在屋子的不远的僻静处,沈安言头上盖着兜帽站在黑暗中。 没一会儿,便有两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朝着他单膝跪地,“公子!” 沈安言拉下头上的兜帽,看着许久不见的袁墨袁朗兄弟俩,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两人起身后,袁墨回答道:“回公子,我们把这附近都找了遍,根本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大巫,倒是发现那个叫阿萨南的男人每天出门,但也没去见什么人,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袁朗嗓门大,平时又憨又傻,知道如今情况不同,人也变得格外正经了不少,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我们也没找到那个神医……不过,倒是查到那个西域王一直在派人找你和摄政王,他们的人好像不敢进这里。” 沈安言也奇怪,为什么他跟萧景容天天出去抛头露面,西域王的人都没有找来。 “知道他为什么不敢派人进来找吗?” “好像是……”袁朗顿了顿,“好像是跟大巫有关……” 袁墨也看向沈安言道:“我之前听说过,西域的十几个部落原本就是一家,只是他们的祖先成家后先后分家,便逐渐繁衍出了十几个部落,公子所在的这个部落,据说是嫡长子所在的部落,这里的人掌管着整个西域的资源,而且……只有这个部落的人才会真正的蛊术。” “真正的蛊术?” 第442章 成亲(二) “属下听说,并非西域的所有人都会蛊术,其他部落的人都没什么天赋,即便是再厉害的人,也是无法与这个部落的人相提并论的,况且,这里还有大巫坐镇,”袁墨说,“大巫,就是蛊术最厉害的那个人,也是整个蛊师家族的统治者。” 只有大巫所在的部落,才能真正称得上是蛊师部落。 其他的……说难听的,都是冒牌的。 这也是为什么西域王那么忌惮大巫的原因。 他的蛊术再厉害,也是比不上大巫的。 如果沈安言的猜测没错,西域王真的通过那些邪恶的手段,控制了其他部落的人为自已做事,那自然会担心被大巫看出端倪。 想来……大巫是一个比较宅的人,平时不怎么出来见人,也不太管外面的事情,否则不可能西域王做了这么多这些事情,他却毫不知情。 不过,也有可能是知情,却不去管。 袁墨又说道:“属下还打听到一个关于大巫的传闻……” “什么?” “听说,部落是不允许有人称霸的,其实每个部落都有自已的大巫,不过为了区别真正的大巫,他们都会统称为圣,不是圣女就是圣伯,真正的大巫只有一个,一般是世袭,大巫娶了部落最优秀的女子,便生出了大巫的继承人,只有在继承人学习蛊术的天赋很差时,大巫的位置才会被他人取代,而听说……西域王之所以能顺利建立西域,是因为十年前,大巫被人陷害,妻子儿女死于非命,他自已也被人害死了。” 第577章 部落陷入了混乱中,直到六七年前,西域王才忽然出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令大部分的部落都听命于他,从而顺利建立了西域。 沈安言疑惑道:“那现在这个大巫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这个大巫,是在西域王建立西域后才出现的,听说他很厉害,也有传言说他是上一任大巫的遗腹子,但是并没有得到证实,只知道他确实厉害,也的确有能力令这个部落臣服于他。” 袁墨又说:“西域王原本也想把这个部落也收归已有,但因为不是大巫的对手,只能作罢。” 大巫不想要西域王的位置,对成为天下霸主也没有任何兴趣,且从来不去管西域王的事情,西域王这才没再找他的麻烦。 这也是西域王为什么对十几个部落有不同说法的原因。 有些部落只想留在家乡过安生日子,而有些部落也跟西域王一样,想要扩大西域的疆土,想要吞并秦国和睿国…… 所以,很多的西域人并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如今说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王上,是在侵略他国领土的基础上为他们谋福利。 沈安言斟酌了一下目前得到的信息。 如果他们能说服大巫站在他们这边,那打败西域王是迟早的事情。 最怕的就是,大巫并不想掺和到他们的争斗中。 不过,只要大巫不偏帮西域王,他们就还有赢的希望。 沈安言看向袁墨袁朗说道:“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逗留半个月,若是半月之后还没能说服大巫,也没能找到信件上说的那位神医,所有人都必须马上撤退!” 这里到底还是跟外面的世界不同。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沈安言如今也不知那位大巫是怎么想的,萧景容都“中招”了,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袁墨袁朗:“是!” 等袁墨袁朗离开后,沈安言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往不远处看了看。 他也不知道想找什么,可是周围没出现意向中的身影时,心里又莫名其妙失落起来。 回了房间,沈安言也没点蜡烛,脱了身上的外袍就顺着记忆朝着床上走去。 结果刚摸到床的边缘,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等他下意识要跳起来时,人却又被猛地拉了下去,然后被重重地反压在床上,他正要反抗,温热的柔软就强行贴在他的唇上,撬开牙关…… 沈安言先是怔了一瞬,随即是更强烈的反抗。 好不容易把人推走一些,他便张口怒骂道:“萧景容!你想死吗?!” 男人只是回他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随即把人强行搂在怀里,把人禁锢得无法动弹,脸颊被迫贴在男人的胸口,那低沉的笑声混着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同传进他耳里。 萧景容像是搂着玩具娃娃一样搂着他,笑着在他头发上亲了亲,心情愉悦道:“别动,我不碰你……” 沈安言感受着那跟这话完全不符合的玩意儿,想忽略都做不到,气得面色通红,仿佛要冒气,咬牙怒道:“发情就去找外面的野猫,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你切了!” “你舍得吗?”男人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垂钻进他的耳朵里,“阿言,你凶巴巴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你有病吗?!” “嘘,”萧景容亲了亲他的耳垂,而进而吻上他的唇,但没敢深入,“好甜啊阿言……今天晚上本王在这里睡下,好不好?” 沈安言被禁锢着手脚,根本无法动弹反抗,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玛德! 想剁了这变态! 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好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凶巴巴的——“滚!” 萧景容自然没滚,还用脚把被子挑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他舒舒服服抱着沈安言睡觉,没让人离开他的怀抱,也不准沈安言背对着他躺着,非要把人圈在怀里。 沈安言气得不行。 却又在这里的气愤中,找到了一点男人曾经的影子。 自私霸道,不可理喻,嚣张无礼……高高在上的让人讨厌。 沉默了许久后,沈安言才忽然问道:“萧景容,你这几天怎么了?” 男人没有马上答话。 他呼吸均匀,沈安言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忽然收紧了抱着他的力度,开口道:“也没怎么,只是忽然控制不住很想对你好……但是发现对你再好也没用,索性按照心意来。” 萧景容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回事。 他本就不是那种温柔细腻的人,所作所为也一向以心情为主,沈安言重新回到睿国后,他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为了降低沈安言的警惕,后来两人把伪装撕开,他便也没再打算这般。 第443章 成亲(三) 可后来……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也觉得自已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像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应该这样。 尤其是沈安言被控制着从城楼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慌和害怕。 来到西域后,他更是控制不住,想要百般地讨好沈安言,纵容他,宠爱他,不让他沾一点尘埃…… 好像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做的。 但这并不是他。 第578章 “萧景容……” “嗯?” “你身体怎么样了?” 男人轻笑一声,忽然顶了他一下,“如你所见,很好。” “……”妈了个叉的! 沈安言忍住想飙脏话的冲动,反复在心里暗示自已不要生气,不要跟傻叉计较,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想要活着出去,还得萧景容配合才行。 忍了许久,沈安言才面无表情道:“能打架吗?” “可以。” “让你对上西域王,有把握吗?” 萧景容却沉默了。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本王没跟他面对面硬杠过,但他身边的那几个高手都不是本王的对手。” 沈安言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萧景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下意识松了下手,却发现沈安言是在摸他的身体。 男人顿时更烫了。 结果便听到沈安言问:“你现在恢复神智了,连身体也完全恢复了?之前在城楼跳下来的伤呢?” 萧景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便赶忙把人的手给捏住,警告道:“没那个意思就别乱摸,你当本王忍耐力很好吗?” “……” “今晚的神智是恢复了,明天早上是如何还不清楚,”男人顿了顿,又说道,“你不用管本王,若有机会逃走便离开,就这些蝼蚁,本王还不曾放在心上,若非紧急关头,他们也不敢杀了本王。” “你……” 沈安言很想问他,这几天他变得怪怪的,到底是被人控制了,还是人格分裂,还是也清楚自已的所作所为。 但是转瞬想到,若真是被人控制了,那大概率跟体内的蛊虫也有关系,就跟当初他被控制着从城楼上跳下去是一样的。 只是不清楚,这是西域王做的,还是那位大巫做的。 萧景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本不想多说的,见沈安言这般在意,便只好解释道:“本王不是被人控制了,只是……好像身体有另外一个自已,认为自已应该那样做,应该是与此地环境和体内的蛊虫有点关系,毕竟雄蛊一向臣服于母蛊,这里又是西域,但并不影响本王的身体。” 他又说:“这几天的记忆,本王都是有的,也知道自已在做什么。” 有点像是被迷惑了,虽然做的都是自已平时不太会做的事情,但也是他内心深处愿意去做的。 照顾沈安言,疼爱他宠爱他,看他在自已的照顾保护下快乐地活着,也一直是萧景容想做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他本身的脾气并没有这么好。 别说是八九天的光景,第三天的时候沈安言还不让他进房睡觉,他就不会装君子了。 可以不做,但他得抱着。 感受着怀里柔软的人,萧景容觉得十分满足,忽然说道:“阿言,我们成亲吧。” 沈安言:“……你有病吗?” “成亲了才能见到大巫,见到大巫才能说服他与我们一起阻止西域王,也只有大巫才能解开我们身上的蛊虫,更何况……说不定本王这几日的异常都是拜他所赐,若是不能见到他,难道你要与本王一直被困在这里?” 男人把他抱得更紧,声音沙哑,“本王也愿意。” 沈安言挣扎了一下,见还是挣扎不开,索性放弃了,可语气已经变得很不耐烦,“两个男人,怎么成亲?!你当新郎还是我当新郎?!” 萧景容却笑着说:“都可以,本王随你意。” 他又说:“此地与外间不同,对男子相爱之事并无恶意,便是我们二人都是新郎也没什么不好,你若是愿意,本王明日就把你我二人的名字写上去……本王之前答应过你,这次一定会把你体内的蛊虫解除,若是不去见大巫,本王还如何实现自已的承诺?” 说到这个,沈安言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真的能解除吗?可为什么外面的人跟我说……” 萧景容捏着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可以的,大巫无所不能,只要付出一定代价,他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沈安言眼底闪过狐疑。 有这样的说法吗? 他怎么没听部落的人说起过? 但见萧景容这般信誓旦旦,沈安言也没再反驳什么。 若是能解开蛊虫,自然是最好的。 即便不能,他们能找到西域王的弱点,早点把西域这个麻烦给摆平,也不枉来这里走一趟。 沈安言还在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其实萧景容的建议也不是不能采纳。 这里的人都认为他们两个是一对的,无非是走个过程成个亲,若能因此见到大巫,顺利达成契约,那自然再好不过。 就算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不然,他还能去找谁成亲? 用别的方法强行见到大巫,也确实太冒险了。 就在这时候,男人忽然换了一副温柔的模样,轻声喊道:“阿言……” “什么?” 沈安言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已说,下意识就应了。 没想到男人的手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他整个人也被往上提了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粗喘中带着忍耐,“阿言,我想要……” “……滚开!” 但到底没能推开。 沈安言起先以为是萧景容本性难改,最后才发现……是他们两个体内的蛊虫在作乱。 第579章 根本由不得自已控制。 到了最后,连他自已都沦陷了。 第二日醒来,沈安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扶着腰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检查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出门一看,倒是看到不少成婚的夫妻俩都红着脸。 后来才知道,是仙兰之境打开了,蛊虫大多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所以蛊虫感应到了后会变得格外兴奋激动,连带着宿主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昨晚,是所有已婚夫妻的恩爱之夜。 毕竟他们身上都种着双生蛊。 沈安言好奇问道:“什么是仙兰之境?” 第444章 成亲(四) 住在隔壁的妇人便笑着说道:“仙兰之境是祖宗们留下的仙境入口之一,那里有通往仙界的钥匙,据说只要是有缘人,都能在那里找到自已想要的宝贝,不过啊,更多人是一无所获。” 顿了顿,她又说道:“也曾听说,那里以前住着一位非常厉害的蛊师,后来他在里面找到了通往仙境的路,与心爱之人飞升成仙了。” 虽然觉得蛊虫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也觉得这个部落很神秘,但沈安言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的存在。 不过……谁说仙境就一定是通往神仙住的地方? 沈安言还是没能打开房间里的那口箱子,可他心里一直有个怀疑——这里会不会也出现过一个现代人? 妇人看得出他不相信这样的传说,但也只是微笑,并不在意。 又微笑着柔声道:“听说……你和大郎也要在这里成亲,定下来了?” 沈安言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是大郎。 但见妇人的目光看向屋子里,而屋子里有正在忙碌的萧景容,便瞬间反应过来。 他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再否认,毕竟他们昨晚已经说好了……假意成婚才是最好的。 故而,只能点点头,然后怕自已的表情露馅,低下头不敢与妇人对视。 妇人只当他是害羞,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轻声道:“在这里住下也挺好的,我们这里的人都很欢迎你们,能被双生蛊承认……你们一定是十分相爱了。” 每次说到他跟萧景容十分相爱,沈安言都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承认自已的确对萧景容动过心,或许,他也的确无法控制感情的滋生,但十分相爱却是不敢苟同的。 萧景容多爱他,他不懂,可他对萧景容即便动心了,也绝对称不上多爱。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这么肯定呢? 他问道:“蛊虫真的一定会在两个人没有感情的时候消失吗?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确实无法让蛊虫在身体内住下吗?” 虽是这么问,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已的答案。 未必。 他再傻,再无知,再不愿承认,也不可能不了解自已对萧景容是什么感情。 没有恨就是最大的温柔,怎么可能还爱得痴如痴醉? 之前杨婉玉还是温玉跟他说过,蛊虫无法像人类一样思考,只要拥有一丁点的爱意就把这两个人当做是彼此相爱的,毕竟人确实不可能每时每刻地控制着自已不去喜欢谁,而蛊虫一旦在人类体内住下,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只有用其他手段才能驱赶出去…… 这样的说法,沈安言是接受的。 但若是像妇人和部落的其他人说的那样,蛊虫确实无法用其他的方式驱赶,只能等彼此的感情消耗了就会主动消失,而他如今明明对萧景容没有爱意了,却还是被认为很爱萧景容……他就不能接受了。 甚至内心很郁闷。 他这样就算得上是非常爱了? 那看来世人眼里的爱也没有多爱啊……分明就是毫无心动的感觉。 他甚至可以心情一不爽就捅萧景容一刀。 世人对他们的爱人也是这样的? 爱一个人,就得随时随地捅一刀他? 沈安言真是越想越郁闷,并且开始怀疑人生。 妇人并不清楚沈安言为什么一直要纠结这个问题,不过,她其实也觉得很奇怪。 两个蛊虫能在他们二人身体里安稳地住下来,这就说明了他们对彼此的确有情,而且这份感情……世所罕见,纠缠不休,刻骨铭心,世间的轰轰烈烈也不过为此,但…… 但他们看起来,的确没有像蛊虫反应过来的那样,爱得那样深刻。 沈安言也不像这里的其他女子或男子一样,对着萧景容露出任何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 妇人轻声说道:“这世上的蛊虫分为很多种,情蛊是其中之一,而情蛊也分为很多种,双生蛊便是其中之一,双生蛊……有强有弱,品类也不同,这种蛊本是女子为了测验新婚丈夫对自已的真心而炼制出来的,一开始,大部分的双生蛊的确如你认为的那般,是特意用来牵制对方,挽留爱人的,若是其中之人生出了背叛的心思,必死无疑。” 顿了顿,“可后来,部落的一些女子觉得这样被牵制的爱犹如乞讨,便炼制出的稍强一些的双生蛊,若是爱意消失,体内的蛊虫便会渐渐消失,自已自然也能感觉得到,这种蛊虫十分强悍,强悍之处在于……只要心中有情,便能以其中之人的精气,为另外一人续命,真正做到同生共死,白头偕老,死后也能保持着生前的容貌,直至海枯石烂……” 第580章 而其他的蛊虫,只是单纯为了牵制对方,说是情蛊,其实也只是蛊,算不得真正的情。 妇人问他:“你是觉得……你夫君不是真心喜爱你的吗?” 她笑着安抚道:“你且放心,他若不是真心喜爱你的,你自然是能感觉到的,母蛊毕竟在你这里。” 沈安言倒是无所谓萧景容爱不爱他,更不稀罕真不真心的,他更在乎的是自已。 他想解除身上的蛊虫。 故而又问道:“这种蛊虫,连大巫也不能强行解开吗?” 妇人笑着无奈说道:“大巫再厉害,也不能让你们彼此生出嫌隙,更不能让你们不去相爱啊,爱嘛,是自已的事情,与旁人无关,更由不得旁人控制。” 又学到了更多关于蛊虫的事情。 只是……沈安言并没有很开心,甚至有些烦躁。 区区一个情蛊,怎么还分那么多品种呢? 坐在桌子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沈安言愁得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想到,萧景容又端了饭菜上桌。 沈安言顿了顿,狐疑地看着男人,正怀疑眼前这人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结果刚抬眼看去,就被强行抱住来了一个法式热吻。 沈安言挣扎中,反而被强行抱起来,后背抵着墙壁,臀部被托起,双腿也被迫夹着男人精瘦的腰身,被吻得满脸通红,险些喘不上一口气。 等被放开的时候,沈安言像是仍上岸的鱼,不停大口喘息着,哪怕身体软成一摊泥,没有力气,也还是抱着男人的手不肯撒手,有种自已一松手就被摔在地上的危险感。 这口气好不容易喘上了,萧景容嘴角邪恶地一勾,继续抱着他深吻。 第445章 成亲(五) 沈安言根本挣扎不开,想破口大骂也没那么多嘴,又憋屈又难受,嘴巴又麻又热,根本承受不住,直接被吻哭了。 人一旦开始哭,就会处于劣势,情感上更偏向于弱势和委屈。 而这样的委屈和可怜,并没有让萧景容心软,把人抱进了屋内,把人弄得哭得更狠…… 沈安言不知道自已已经多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压制和颤栗。 不愿接受却又被迫承受,心里恨极了,身体却又背道而驰,每每他以为自已得救的时候,萧景容这狗东西总有法子让他崩溃,最后神志不清,任由身体被对方主导。 不知承受了几次,沈安言迷迷糊糊的觉得萧景容已经停下来了。 他身体累极了,心脏跳动得格外兴奋,但也始终带着一股怨气,明明已经累到连动一下都是要他的命,他却还是抬起酸累无力的胳膊,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 结果,手腕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虚弱地睁着眼睛,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可他还是能看清男人眼底的笑意和强烈的霸占欲望。 男人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而后又压在了他头顶上,俯下身来又狠狠顶了他一下,笑着说:“想杀了本王?” 沈安言偏头,不想看这张脸。 萧景容却又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已,并且又把他吻哭了。 把人弄怕了,男人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沈安言,本王承认你确实很厉害,若你投生到秦国,此时未必不是本王的劲敌,若是你投生到睿国的权贵之家,本王也兴许会有所忌惮,可惜……上苍要你命途多舛,在最低贱最卑微的时候遇到了本王,还不知死活地爬上了本王的床,那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本王的!” 他又说,“你真是太不乖了,本王送你去秦国,只是为了给你治病,让你过得开心点,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呆在秦国,等着本王派人去把你接回来,本王也不至于算计你那么多,让你种下蛊虫,只是怕杨婉玉没用,治不好你,打算以本王的命格还你一条生路,偏偏啊……你非要来气本王,欺负本王不敢杀你,是不是?” 沈安言嘴巴都给他亲肿,哭得时候都觉得酥酥麻麻的很难受。 但他还是哭着骂了一句,“我去你吗的!” 萧景容能听出这是骂人的话,而且还相当不尊重人,却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又捏着他的脸,把他嘴巴给亲破了。 沈安言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笑着说:“你再骂一句,本王可以让你在这张床上躺到我们成婚的那一日。” 沈安言倒是没再骂他。 主要是哭得没时间骂了。 萧景容又怜惜得摸了摸他的脸,“阿言,你这一生都在做错误的选择,你真是倔强得一点儿都不像这个世界的人,愚蠢天真,还不知好歹,表面上倒是足够卑微恭敬,却好似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说:“你当年救了本王,就不该因为担忧本王不帮你而爬上本王的床,你太瞧不起本王了,本王即便觉得你卑微恶心,也绝对会看在你的救命之恩上应承你一个条件,金银财宝,美人豪宅……哪怕你是想跟在本王身边做一个毫不起眼的侍从,本王也会给你这个机会,但你选择了爬上本王的床,那这辈子就只能是本王的。” “第二次的错误,是你既然选了来京城投奔本王,就不要想着此生还能从摄政王府逃走,你太贪心了,想要活着,却又想要有尊严地活着……你完全活着留在摄政王府报复本王,可你偏偏要选择离开……” 第582章 沈安言震惊地低头看了一眼,虽不知男人是怎么看出来,但心情更多是震撼,“这婚服被人损坏过?” 难怪感觉不是第一次被人穿。 男人却是说道:“谁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损毁的呢……” 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沈安言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想着本来也是做做样子,不管是因为粗心给他们送错婚服,还是故意为之,他都不想多生事端。 终归只是随便穿穿。 难得的是,这两套婚服居然都这般合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沈安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多想,穿着婚服便出去了。 而妇人看着他们,眼底闪过惊艳,“天啊,没想到你们的婚服这般合适!我还以为得修改好几次呢……” 这次的婚事有些匆忙,听说大巫那边忘记找人来问这两位的尺寸,她便担心婚服不合适,所以特意来看看,毕竟那些问过尺寸的,做出来的婚服也有不合适的。 沈安言也笑着说:“是挺合适的。” 妇人又绕着他转了两圈,忽然有些震惊,心想这次的婚事举办得这般匆忙,其他新郎新娘子的衣服都十分简单普通,怎么这两位的衣服款式复杂,看起来还这般贵重繁琐? 这服饰,看起来可不像是在短时间内赶制出来的。 但看着,又确实是为他们两个量身定制的。 “怎么了?”沈安言问道。 “哦……”妇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道,“没想到衣服这般合适,合适就好,合适就好……” 沈安言看得出来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却也只是笑笑,没有多问。 妇人又叮嘱了他们一些重要事宜后,便离开了。 而沈安言换下喜服后,便问萧景容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婚事举办得十分匆忙,就好像是……” “为我们量身定制,想要请君入瓮一般。”萧景容接话道。 连萧景容都是这种感觉,沈安言便知道不是自已多想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 不管是不是这样,到时候见了大巫,便都明白了。 耐心等待了几日后。 接亲的花桥就来了,前一晚便有人来提醒他们,甚至还送来了代表着祝福的花。 沈安言早早就换好了喜服,安静坐在屋子内等着。 喜服是他们两个各自随便选的,重点是……尺寸已经按照他们的身材做好了,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在屋子内等候的人便成了沈安言。 不过,来到他们屋子前接亲的人并没有抬着轿子来,而是牵着两匹马来了。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对新人了。 新娘都在轿子里,新郎都坐在马上,唯有他们两个是同时坐在马上的。 并没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随行的人群面上都洋溢着笑容,眼底都带着祝福。 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十分愉快。 虽然只是演戏,但沈安言还是忍不住面上带着笑。 有一次这样的体验,似乎也不错呢。 连同他们,这一次总共有六对新婚夫妻。 他们就排在第六。 几乎是沿着部落转了一圈,把这附近的风光都看了一遍,虽说部落不大,可是骑在马上绕了一圈也要将近两个时辰。 据说,是想让诸天神佛看到他们的爱情,此间山水花草都会给他们最好的祝福。 就是坐在马上那么久,挺累的。 逛完了,队伍便前往举行典礼的地方。 沈安言有些累了,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转头四处看,正巧撞见了萧景容看向自已的目光。 男人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 以往都不在乎这些的沈安言,忽然觉得男人眼底的情绪有些哀伤。 第447章 成亲(七) 他顿了顿,与对方四目相对,心底便不受控制地涌出某种情绪,连他自已也说不清楚那到底算什么。 这时,男人却忽然朝着他伸手,没说话,但沈安言却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随行的人群已经渐渐消失了,只剩下还在前面引路的人,还有他们这六对新婚的新人。 若是沈安言不给这个面子,倒也没人会发现。 但萧景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停在他这边,始终没收回去。 沈安言又沉默了许久,发现男人还是很不知趣,最后只能败下阵后,把手递给了他。 男人面上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捏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手。 举行祈福典礼的地方,居然是在一个山洞里面。 他们下了马,由新郎牵着新娘进去。 但这里的新娘并没有盖着红盖头,身上的喜服也都差不多一样。 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幸福的笑,看向身旁人时,眼底都含着爱意的泪光。 唯有沈安言没有转头看过萧景容一眼。 他在观察这附近的地势,以及这个山洞的构造。 往里走了许久,他们才被引着去到最里面的一个高台前,高台上摆放着许多祭祀祈福的东西,仪式感很足。 通往高台的路上铺着红地毯,两旁分别又站着两队人马,站在第一列的就是部落里特别有威望的人,他们面上都带着笑,眼底都是欣慰,第二列则是戴着面具穿着祭祀服装的人,身上带着肃穆和庄重的气势,令人不敢造次。 第583章 而高台上,就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白发的男子,只是……男子面上也戴着一个面具,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宽大无比的白色袍子。 那袍子十分繁琐,身上也挂着银链子,还有穗子。 看着十分隆重。 但沈安言一眼就认出那个男子正是自已当初在屋子外见过的人。 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神性,简直一模一样。 他果然就是大巫! 大巫安静站在高台上等着他们靠近,手中还拿着祈福专用的花枝。 沈安言和萧景容按照旁人教给他们的礼仪,先是在高台下站好,按照部落的规矩对着大巫行礼,随后,戴着面具的人便分别为每一对新人送上酒杯,他们便要当众喝下合卺酒。 酒杯放下,他们又要朝着大巫行礼。 最后,便要一对又一对地分别上台,跪在大巫面前,祈求大巫为他们送上祝福。 按照以往的习俗,拿到祝福的新人要在台下等着,直到所有的新人都得到大巫的祝福,便一同离开。 可这次却不太一样,拿到了祝福的新人就可以先离开。 然后再到外面去接受其他人的祝福。 祈福典礼只是婚礼中的其中一个环节,从这里离开后,自然还有许多的流程要走,那些信任还有站在两旁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都十分信服大巫的安排。 但沈安言和萧景容却能明显感觉到,大巫这次是特意为他们破例了。 毕竟,留在最后的新人……是他们。 果然,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新人离开后,大巫没有马上示意他们上前,而是让底下那些有威望的人先离开,陪同外面的新人先去接受其他的祝福。 那些人倒也十分听从大巫的安排,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他们只当是因为沈安言和萧景容是两个男子,举行典礼的方式不太一样。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沈安言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他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大巫却忽然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把那张美得令人忘记呼吸的脸给露了出来。 萧景容虽然之前也远远看过大巫一眼,却没有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这一下,也跟着愣着。 明明根本没见过,却觉得格外熟悉。 就好像……曾常常见面。 大巫将面具放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轻笑着说道:“上来吧。” 沈安言和萧景容便上前了。 等他们站在大巫面前时,想说的话……却都忘记了。 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巫看着他们微笑着,眼神是温柔的,却又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拿着花枝往他们身上洒水,而是握住了他们彼此的手。 他的手,轻盈得仿佛不存在。 沈安言低头看去,发现握着自已的那只手白嫩修长,骨节分明,跟之前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再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已。 大巫微笑着,轻声说道:“还能见到你,还能见证你们的婚礼,我很高兴。” 沈安言看着他,没说话,也下意识握紧了对方的手。 可萧景容却眯着眼眸认真端详着眼前的人,沉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大巫笑着说:“本来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没关系,迟了一点,也到底是认识了。” 沈安言张了张嘴,想喊一句什么,却发现自已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最后只能郁闷着跟着喊了一句,“大巫……” 在大巫看向他后,他又问道:“我身上的蛊虫,可以解除吗?” 他问得这般直接,本以为大巫肯定会有点别的反应,或是生气,或是不理解,或是无奈,可没想到,对方面上是很温柔的笑。 甚至……沈安言觉得对方身体都在发光。 他的身体好像是无数个光点拼凑而成的,就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世上,甚至要随时消失不见。 大巫温柔笑着说道:“解蛊的事情暂时不着急,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沈安言一听这话,便知道是有办法了,着急道:“真的有办法吗?!” “有,”大巫笑着回答说,“但是在知道这个方法以前,你们还需要去一个地方,为我做一些事情。” 沈安言正要一口答应下来,萧景容却率先警惕道:“去哪里?做什么?” 大巫把萧景容的手覆盖在沈安言的手上,这一瞬间,沈安言和萧景容都愣住了,都低头看着他们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手,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大巫笑着轻声说道:“明天你们就会知道了,现在……该是你们履行对彼此承诺的时候了。” “什么?”沈安言愣住了。 “每一世都有每一世的债,有些人兜兜转转,遇到的还是那个人,欠的债多了,就会在某一世换个干净,而有些人是为了下一辈还能遇见,所以才要欠下那些债,奢望着他们还能有个来世……” 第448章 成亲(八) 大巫笑着,“大多数时候,人死债消,若是死前的执念没了,就算生前如何承诺,也是没有下辈子的,就算留着一世的执念到了下辈子,也有可能是以其他的方式去还债,甚至,只是报应在自身,再也遇见心爱之人的可能。” 第584章 他说:“珍惜这一世,兴许那是你们花费了无数个转世才能求来的缘分,就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历经这世间的苦难,也要再见他一面。” 沈安言蹙眉,心想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萧景容则是看了沈安言一眼,握紧了他的手。 大巫的手松开,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大巫轻声说:“去吧。” 沈安言还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没想到就这么完了,被萧景容牵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大巫好像要变成无数个光点随时消失了一样。 走出了山洞外,里面只剩下了大巫一样。 沈安言站在马下,还在回头看着山洞,心中总有一股自已也说不清楚的不安和焦虑,很想再进到山洞里看一眼。 好像不看这一眼,他就会错过什么。 已经翻身坐在马上的萧景容有些不满他对大巫的态度,俯身朝着他伸手。 沈安言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把自已的手交给了他,但还是看着山洞。 结果下一瞬,人就被萧景容给拉上了马! 他吓了一跳! 差点尖叫出来! 男人却已经把他牢牢束缚在自已面前,双手绕过他腰身牵着缰绳,薄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要是再乱看别的男人,本王不一定会挖了你的眼睛,但一定会杀了他。” 沈安言想要狠瞪他一眼,却发现自已即便努力转头也看不到他的脸,也就懒得去努力,生气道:“你放我下去!我骑自已的马!” “什么你的马本王的马,你与本王已经成亲,从此就是本王的人,本王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本王的。” “你摄政王的位置也是我的吗?!”沈安言立马质问。 “那当然,”男人牵着缰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你若是愿意,回去就搬到摄政王府,这王府主人的位置,随意你当。” 沈安言冷笑,“怎么?睿国的国政,我也可以插手吗?” “可以,”萧景容笑着宠爱道,“回去就让皇上把本王废了,这摄政王让给你当,以后本王就是摄政王妃。” 沈安言本想怼他,顺便看这人的笑话,没想到这人比自已想象中的还要无赖! 还很有病! 懒得再跟他瞎扯,沈安言再次蹙眉怒道:“你快放我下去!” “不要。” “很多人都在看着!” “随意他们看,本王长得也不丑,本王的王妃……也很英俊。” “萧景容!”沈安言压低声音,咬牙喊着。 很像是被气得炸毛的小崽子。 男人却应得很宠溺,“嗯?” 还笑着特意凑到他耳边问道:“喊本王做什么?” 沈安言气得满脸通红,很想一刀捅死他。 可他一来没有凶器,二来这里也不是地方,三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西域还未除去,秦怿那边他也尚未解决,萧景容……萧景容还不能死! 沈安言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已的情绪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然后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弄死萧景容的画面。 男人面上本来带着笑,可笑容里却又忽然带上了几分痛苦的难受。 即便如此,他仍旧温柔环着沈安言。 实在耐不住了,便轻轻把头靠在沈安言的肩膀上,轻声道:“阿言,我好痛……” 沈安言没理会他,只当男人又想用别的招数来欺负他。 身后的男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沈安言一开始没当一回事,慢慢的,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小声喊道:“萧景容?” 男人没有回应。 沈安言皱了下眉头,手也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再次喊道:“萧景容?” 身后忽然传来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听到男人给出回应,沈安言也就放心了。 而后自嘲一笑。 自已真是疯了,居然真的在担心他身体不舒服。 昨晚还像条公狗一样发疯,怎么可能说不好便不好? 走完所有的流程,沈安言也累得不行了,虽然觉得之后的萧景容安静得不像话,可看到男人面上依旧带着笑,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模样,也就没当一回事。 回到屋内,沈安言连去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他刚在自已的床上躺下,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 不用睁开眼睛看,他也猜得出是谁,闭着眼睛转了个身背对着床边的男人,声音困倦道:“我很累,不想做,今晚别碰我,滚回你的房间去。” 可萧景容根本不是那么乖的人。 他依旧躺在了沈安言的床上,抱着人,抢走了对方一半的被子。 揽着人轻声说道:“本王就在这里躺一个晚上……” 沈安言嗤笑,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但也没力气把人赶走。 只是这一夜,他似乎睡得不错,男人说不碰他,还真的没再碰他。 可到了第二日早上,沈安言尚未睁眼,便觉得身体内一阵燥热,十分不舒服,还在睡梦中时就开始不断撕扯着自已的衣服。 恰好萧景容就躺在他身边,看样子睡得也正熟。 第585章 沈安言看到那张脸就一阵不舒服,可不知为何,他像是疯了,睁开眼睛看到萧景容的第一眼,便立马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直接把仍在睡眠中的萧景容给警醒了。 男人看到他这副猴急的模样,吓得眼睛都瞪大了,竟显得有些呆萌。 “阿……阿言……” 萧景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安言,吓得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已的衣服。 反倒是沈安言一阵烦躁,像是耍脾气一样对他又打又踢,非要扯他衣服。 萧景容见状,也慢慢松开自已的手,任由他对自已为所欲为。 还滚了滚喉结,小声说:“是你自已要的,跟本王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沈安言就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这样主动的沈安言,让萧景容觉得自已像是在做梦。 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已体内的雄蛊在躁动。 第449章 成亲(九) 沈安言这样……是被蛊虫给影响了。 男人依旧没动,随着沈安言的节奏来,让他自已动。 等体内的蛊虫渐渐安静下来,沈安言也得到了安抚,逐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他趴在萧景容的胸口,喘着气。 意识已经回归,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马上离开。 萧景容揽着他,怕他冷,把被子盖在了两个人身上,也默默抱着他,没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景容就忽然主动开口说道:“阿言,我们成亲了……” 沈安言依旧没给他回应。 男人却仍旧自顾自说道:“若是本王死了,你就是本王的未亡人了,本王可以在自已的墓碑上刻上你的名字吗?” 沈安言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平稳到好像睡着了。 得不到他的回应,萧景容又笑了,颇有些洋洋得意,“其实就算你不答应,本王也可以自已在墓碑上刻上你的名字,然后在摄政王妃的那一栏上,也刻上沈安言这个名字。”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本王的双人棺里,就放上你的衣服,死前怀里就抱着一个罐子,等后世的人打开这个棺材一看,势必会认为那罐子里的是你,那本王……就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他说:“就算你不愿意,后世也会知道,有个摄政王叫萧景容,他的摄政王妃……就叫沈安言。” 沈安言任由他自言自语地发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人已经平躺在床上,身上的痕迹也被清理干净了。 他刚起身穿好衣服,便听到外面传来很多声音。 似乎是有人来看他们。 萧景容把他们拦在了外面。 而那些人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在外面意思意思地寒暄了几句。 沈安言认真听了一会儿,然后……脸颊、脖子连同耳朵都变得通红! 蛊虫受大巫影响,大巫赐予祝福,蛊虫便促使他们欢爱,情越重,欲念便越深,因为沈安言和萧景容大清早的还那啥,导致隔壁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之无愧得了第一,便得到了大巫的赏赐。 沈安言没想到这房子隔音这么不好! 那他和萧景容之前的那些啥,不都被听得清清楚楚了吗?! 难怪每次他被折腾得要连名带姓破口大骂的时候,萧景容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堵住他的嘴巴,还总是笑着让他“小声一点”! 萧景容这狗x一直知道! 踏马的! 想剁死这狗x! 沈安言觉得很丢脸,根本没脸出去,哪怕已经穿好衣服,也当做自已还在睡觉,甚至怕那些人还要进来看一眼,赶忙蹬掉鞋子再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把自已从头到尾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萧景容却格外自豪,跟那帮人寒暄了好一阵,也接受了大巫给他们的赏赐。 等那些人离开后,才进屋去找沈安言。 坐在床边,男人掀开被子的一个小角,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地哄道:“他们都走了,快出来吧……” 沈安言脸是通红的,不只是被气的,还是闷的。 看到萧景容后,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又气又委屈,大喊道:“狗x!拿你命来!” 萧景容一只手就能把他掀飞,却还是纵容他骑在自已身上,掐着他的脖子。 笑得脸也跟着红了。 沈安言自然不会真的掐死他,但也用了力气去掐他的,一边掐一边骂他“狗x养的”! 他在闹,他在笑,也只有这一刻……蛊虫是安静且享受着。 闹完了,萧景容还得花心思去哄。 但沈安言已经不是那么好哄的,就算吃着他做的早膳,面上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萧景容只好跟他说起大巫的赏赐。 跟大巫有关的事情,也稍微能引起沈安言的注意,他端起碗把最后一口粥舔得干干净净,毕竟大清早的做那种事情,真的很累。 他还是主动的那个。 确定没浪费一点儿粮食后,他才把碗放下,舔了舔唇,还露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什么赏赐?” “蜜……蜜月。”沈安言以前跟他说过,是这么个词吧? 大巫给他们的赏赐,其实就是准许他们进入仙兰之境,听说那里风景优美,有很多宝贝,最厉害的蛊虫和最厉害的草药都是在那里找到的,但因为各种毒虫难以培育,珍稀药材也十分罕见,为了避免灭绝,祖先们就定下规矩,只有一年一度的仙兰节和特殊节日才准许入内。 第587章 大巫眼底的温柔忽然颤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吹起了涟漪,也像是画轴的人随着画纸而轻轻摆动着。 阿萨南愣了下。 可那抹温柔又安静了下来,大巫嘴角还是带着浅浅的弧度,被风拂起的发丝都仿佛闪烁着星光,“抓不住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阿萨南心底的狐疑越发明显,但转念又觉得自已这想法真是无厘头,大巫再怎么样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得集中注意力问道:“大巫都做了什么安排?可要阿萨南再派人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不必。” 顿了顿,大巫又轻声说道:“他们得有一个契机,这样……仙兰之境才会接受他们。” 阿萨南没太听明白,只是又转头朝着底下看去。 萧景容和沈安言的身影已经不清楚了,而西域王派出的人也顺利包抄住他们。 沈安言不会武功,可前后都有追兵,只能靠着萧景容一人解决。 关键时刻,萧景容为了救沈安言受伤。 好在袁墨袁朗等人也及时出现,让他们先逃。 沈安言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阿萨南明明说过,西域王是绝不敢闯入大巫所在的领地的,而他们之前一直没遇到意外,怎么西域王的人忽然就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追他们,而且还提前预判出了他们的方向,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去仙兰之境一样。 这里离仙兰之境也不远了,西域王的人追上了他们,袁墨袁朗等人又恰好出现,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一出。 沈安言一时也猜不出是谁,更不明白对方是什么目的。 他把受伤的萧景容放在身后,让男人挨靠在他的肩膀上,拉起缰绳时,忍不住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最高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沈安言皱着眉头,却也无心去多想,拉起缰绳,在袁墨袁朗等人的掩护下,先一步离开。 接下来的路便十分顺畅了,很快就来到了仙兰之境的入口。 这里其实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山,跟外面寻常的山头没什么区别,甚至看起来都没外面的山头那么大。 只是他们刚一进去,前后就忽然冒出了许多白雾,遮住了前后的路,看也看不清楚,迷蒙中带着神秘,却又让人觉得很危险。 沈安言从马上下来,又把萧景容扶了下来,让他靠在一棵树下,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等他再起身时,才发现周围全是白雾,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不过他在这里这么久了,身体也没大碍,想来那些白雾也没什么害处,大抵是有人在这里设置的机关,只是为了防止旁人闯入。 第451章 仙兰之境(二) 萧景容脸色是苍白的,不过给伤口止血后,倒是精神了一些。 扶着东西,倒也能勉强站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一时也判断不出该往哪里走,想要往沈安言那边走,腰间的铃铛便跟着抖动,发出低哑的声音。 男人顿了顿,忽然伸手将铃铛从腰间扯下来,举在半空中抖了一下,铃铛依旧发出低哑的声音。 但沈安言也发现了异常。 好像……前方也有铃铛声作为回应。 只是离得太远,听不太清楚。 不过可以帮助他们判断方向。 沈安言看向铃铛传来声音的方向,说道:“这边。” 两人便靠着铃铛的指引,一路往前走。 虽然有铃铛的指引,但越往前走,前方的白雾就越是浓重,甚至逐渐连脚下都看不清楚,更遑论身边的人和物。 萧景容强行牵住了沈安言的另外一只手,“别松开。” 沈安言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跟他闹,也乖乖任由他牵着,两人一路往前走。 即便看不清楚前路,也能察觉到他们走进了一片树林的深处,且周边好像还出现了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只是……目光虽如同野兽般虎视眈眈,却都没对他们出手。 想来,也是因为他们手中的铃铛。 因着萧景容受了伤,他们只能走走停停,没有钟表,又受到白雾的影响,看不到天色,根本不知道时辰。 萧景容抓着沈安言的手也越来越紧,哪怕是停下休息的时候也不舍得松开。 不知道时辰,也看不到前路,周围又那么安静,会让人忽然生出一股很烦躁的不安感,就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一般。 沈安言甚至觉得自已走了一天一夜。 可是萧景容握着他的手,面上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甚至也没有不安和恐惧,好似并没有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 莫名让沈安言浮躁的心情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他轻声问道:“你还行吗?” 男人仍旧握着他的手,在闭目养神,闻言便睁开眼睛看向他,哪怕沈安言根本看不清楚,也不忘微微一笑,安抚他道:“本王没事……” 顿了顿,又说道:“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安言“嗯”了一声。 男人又道:“我们应该只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算远。” 沈安言意外,“你怎么知道才过了一个多时辰?” “本王在心里算着时间,你我如今的速度,一刻钟八百步,再算上休息的时间,应当是指过了一个多时辰。” 第588章 沈安言却说不出话了。 萧景容在受了伤,连走路都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注意他们走了多少步,从而推断出时间,实在令人震撼到无法言语。 他甚至都没想到这一点。 从进入这里开始,他唯一想着的只是怎么坚持下去,却做不到如男人这般淡定冷静。 也是这一刻,沈安言再一次明白了自已和萧景容的差距。 甚至,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萧景容在这里,他恐怕如今凶多吉少。 即便能侥幸活着离开,靠的也只是运气。 萧景容靠的却全是自已的本事。 这人的心志……绝非一般的强悍! 萧景容并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两人的手握得太久,已经渗出了汗水,他舍不得松开,便换了一只手来握住,然后另外一只手伸入胸膛处想找帕子,才发现帕子已经被沈安言拿走,为自已擦拭和包扎伤口了。 犹豫了一下,男人才捡起自已的衣摆,在自已和沈安言的手上擦了擦。 沈安言隐约能看到男人在做什么,却也没阻止。 休息够了,男人又站了起来,还特意摸了一下沈安言,确定他身体没什么大碍,轻声问道:“休息好了吗?” 沈安言“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 铃铛的回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渐渐的,他们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点点清晰起来。 等到眼前毫无遮挡时,沈安言才回头看去,身后的树林果然完全笼罩在一片白雾中。 而等他看向身旁的男人时,才发现男人脸色苍白,伤口也一直在渗血。 因为那些白雾影响,沈安言不但看不到,甚至连都没闻到血腥味。 如今走出了白雾,血腥味便浓重得厉害。 难怪里面有那么多野兽盯着他们! 没攻击他们,也算是他们运气好。 瞧着男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沈安言不由得心底一阵不好,赶忙把人扶住,“萧景容,你没事吧?” 而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也是一片树林,虽然没有白雾,却也没看到可能休息的地方,周围也没看到什么河水,也不知道附近会不会有猛兽。 正当沈安言打算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时,萧景容却抓着他的手,虚弱道:“继续往前走,前面……一定有休息的地方。” 沈安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这里离那片白雾还是太近了,也不知道等会儿会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来。 那妇人也说过,仙兰之境有很多好东西,这里既然没有,那必定是得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们运气不错,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一个小屋子。 看起来好久没人住过了,不过看着也就是落了些灰尘,并没有蜘蛛网,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也都挺干净的。 想必以前在这里住的主人,也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沈安言也没那个时间打扫卫生,毕竟现在活命最重要,就别矫情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把萧景容扶进其中一间屋子后,发现这里正巧是一间卧室,被褥枕头都有,让男人先在这里躺下后,他便四处找药。 不过卧室里东西也很少,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一张书桌,倒是也有几个箱子,没有锁,打开一看,里面却全都是些衣服和书,整理得也十分整齐。 只是,并没有任何可以疗伤的药物。 沈安言有些着急地出门,想着实在不行,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进了厨房,发现米缸里确实还有些米,只是已经发霉了,蒸笼里还放着一个不明物体,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难得的是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居然没散发出任何异味。 第452章 仙兰之境(三) 厨房里是找不到任何吃的了,沈安言便打算去翻其他的房间,走了出去才发现外面居然有一口井! 方才进来时匆匆忙忙,那么大一口井居然都没发现。 沈安言赶忙去打水,把水打上来,抬头时无意一扫,才发现旁边就有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野草,但是野草里也长了不少蔬菜和瓜果,只是被野草覆盖了,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沈安言顿时高兴不已! 有吃的了! 他先是端了水进去给萧景容喝,顺便帮他把伤口清理了一下。 见男人神智还清醒着,便说道:“这院子还种了些瓜果蔬菜,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先撑一会儿,等煮好吃的,我再去附近给你找药草。” 男人看着他,艰难笑了笑,虚弱道:“好……” 沈安言又急忙出门去,在那堆野草里找到了不少吃的,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治伤的草药。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像是把草药捣碎,为萧景容敷了伤口,才又跑回厨房做吃的。 今天,他的运气尤其好! 本来只是想先随便做点萝卜青菜汤,结果刚要下锅,外面就传来吱吱声,出去一看,才发现外面跑来了一只野鸡,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看到有人来时就想逃走,但因为受伤了,竟逃不走。 被沈安言捡了个现成。 杀鸡对他来说也是个难事,但好在他也懂流程,先杀鸡,煮热水,烫毛,拔毛,处理内脏……一套流程下来,天竟然隐隐暗了。 第589章 等他把鸡汤煮好,天已经彻底黑了。 沈安言端着鸡汤进了房间,扶着萧景容起来喝了后,又重新给他换了一次药。 男人迷迷糊糊的,几次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 沈安言含糊应着,又打来热水给他把身子擦了一遍。 等把萧景容安顿好,他自已也一身汗水,黏糊糊的,十分难受,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肚子还饿得咕咕叫。 但是,他就这么愣在床边。 从他再次回到睿国后,他再没想过自已还能为萧景容做到这份上。 正如他也没想过,萧景容竟两次不惜舍命挡在他面前。 城楼的那次,他被控制着,根本没印象,事后都是从旁人嘴里得知真相,那时便觉得心里极为震撼,所以他后来才会愿意拿自已的命抵给男人。 这一次……他是清楚看到萧景容是如何奋不顾身地保护他,又是如何替他挡住那一箭。 他其实很讨厌这种感觉。 想恨一个又恨不彻底,想要跟一个人断绝关系,却又被迫藕断丝连。 胃部再次造反时,沈安言被迫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回到厨房把剩下的鸡汤都喝了个干净,又另外烧了些热水给自已洗澡。 厨房旁边就搭了一个小木屋是专门用来洗澡的,他累得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根本忘了自已没拿换洗的衣物进来,可是回头看看那些脏兮兮的衣服,无论如何都不乐意再穿回去。 但是……即便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外人来,萧景容也处于昏迷状态中,也不太好意思光着身体走出去。 纠结许久,也只是随意拿了一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简单遮挡住身体,便走出了小木屋,想着进房间找找有没有合适自已穿的衣服。 他记得屋主人留了不少衣服在这里。 开门时,他也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探了一个脑袋,确定萧景容此刻还处于昏迷中,才小心翼翼地进去。 房间没有点蜡烛,沈安言也怕萧景容忽然醒来,也就懒得点蜡烛,摸黑找衣服。 摸到了衣服后,也没怎么看,就胡乱套在了身上,感觉还算合身,就是没找到亵裤,也觉得穿人家的亵裤有些猥琐。 不舒服也没办法,只能将就了。 话说,古代的亵裤本来也不怎么舒服,还不如挂空挡。 套好衣服后,他正要关上箱子离开,却无意中撞到了什么东西,先是“咔擦”一声,然后又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沈安言吓了一跳。 可惜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清楚自已到底撞到什么东西了,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床上的萧景容。 房间那么黑,其实他也看不到床上的男人有什么反应,只能隐约听到一声闷哼,类似于熟睡中被吵醒的声音。 但是接着,声音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安言先是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而后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大腿,心想应该已经肿了。 痛是痛,但他也懒得找药敷,担心再弄出什么动静,他也没再管自已弄倒的东西,连箱子都没关上,直接往外走,想着明天醒来再弄。 隔壁好像还有一间屋子,他之前就是随意看了一眼,不过那屋子好像就只有一张小榻,连被子都没有,一眼就望到头了,他才没进去找衣服,但是睡觉,自然还是那边更合适他。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闭着眼睛陷入睡梦中的男人却忽然呢喃着他的名字。 听着呼吸声,似乎有些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沈安言还是走到床边,俯身用手试探了一下男人额头的温度。 果然……还是发烧了。 犹豫纠结了许久,沈安言还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把门关上,在男人身边和衣躺下。 他本来是不打算睡觉的,只是想着在这边躺一躺,防止男人半夜伤情恶化,半夜死在这儿都没发现。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人就不受控制睡着了。 并且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要不是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沈安言还未必醒来得这么快。 迷糊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已居然睡了一整夜,赶忙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探萧景容额头的温度。 还好还好,已经不发烧了。 也是运气好。 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睡了一觉,竟然退烧了。 而他这一摸,也把萧景容给惊醒了。 其实半夜时萧景容就迷迷糊糊醒过几次,每次醒来,都能看到沈安言就窝在他怀里睡觉。 每次看到,心里都会好受些。 第453章 仙兰之境(四) 确定这人还在自已身边躺着,这不只是一场梦,心里便安宁不少,最后一次闭上眼睛也睡得很沉。 直到现在醒来。 萧景容只是看着他,没说话,眼底却由刚睁眼时的迷茫逐渐变成了温柔。 沈安言看到他醒来,便说道:“已经不发热了,你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萧景容摇摇头。 沈安言又给他把脉。 他医术也就一般般,还是杨婉玉教的,也探查不出更多的病情,脉象倒是挺稳定的。 其实,萧景容如今也可以坐起来,可以自已做任何事情。 伤口虽然还有些痛,却已经不碍事。 第591章 沈安言把房间转了一圈,又喊了几声,见没有任何回应,开始摸索着房间,可是就是找不到房间里有什么机关暗道。 他的目光都在墙壁转动着,一个不小心,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顿了下。 一低头,才发现自已脚下踩着一枚铃铛。 弯腰捡起来,才发现这跟自已腰间的铃铛一模一样,正是大巫给的那两个铃铛中的一个。 是萧景容的。 第454章 仙兰之境(五) 沈安言站在原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装着衣服的大箱子上。 他隐约记得这里应该是很乱的,但现在却没这么乱,想必是萧景容在他走出房间后,主动来到这里打扫。 兴许……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他将铃铛塞进自已的胸口,把箱子里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果然在箱子的底部找到了一个机关。 看起来非常的不起眼,若不是特意寻找,即便箱子里没有衣服,也根本不会发现。 沈安言小心翼翼摁了一下那个机关,底部立马被打开,一个出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勉强可容纳一个人进出。 “萧景容?” 沈安言试着喊了一声,可是没有任何回声传回来,萧景容自然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但萧景容的铃铛掉在这里,那他就很可能是不小心误触从这里掉了进去。 这里可能是一个很奇特的机关,也更像是一个陷阱,人从这里摔下去,机关会重新归位,利用衣服作为遮掩挡住这个机关。 沈安言倒是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起身去把门给锁上,又把门给堵上后,才小心翼翼爬进去。 果不其然…… 他刚往下钻,下面就好像有一股吸力,强行把他往下吸! 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他却已经摔在了地上。 倒是不疼。 等他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已身下是一片柔软。 再仔细一看,才知道他摔下来的这片地方,垫着几床棉被。 像是特意打造这个机关的人提前准备的。 还挺贴心。 沈安言一时觉得有趣,一时又挺好奇的,不知曾经住在这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地上爬起来后,他发现这地方更像是一个地洞,并且眼前就有两条路。 如果萧景容也摔下来了,那他会选哪条路? 沈安言盯着地上的脚印研究了好一会儿,发现右边的脚印更深一些,便往右边这条路走了一会儿,走着走着,便在地上捡到了一条布条,像是临时从衣摆上扯下来的。 看来真是这条。 确定了道路,沈安言便加快脚步往前追。 结果七拐八拐,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一个房间内。 震惊的是,这房间竟然是有很多东西都特别先进,比如现代常用的推拉门,比如全自动的窗帘,比如榻榻米,比如这里还另外配备了一个独生卫生间,而卫生间里……竟然还有玻璃镜子! 好像曾经的主人是一个现代人! 沈安言震惊到不知所措,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在做梦。 或者……他又穿越了? 他站在那面玻璃镜子前,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已如今这副身体是什么模样。 跟前世的自已有几分相似,却又很不一样。 算得上清秀,但离好看还差得远,唯一加分的便是这双眼睛,魅惑中带着几分纯情,很适合勾引人…… 有身影在镜中一闪而过,沈安言凌厉回眸,喊道:“谁?!” 可走出来的人却是萧景容。 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水果刀,出来时便把匕首换了个方向攥在手中,刀柄对着外面,刀尖对着自已。 确定外面这人是沈安言后,萧景容才松了一口气,但也十分担忧,“你怎么来了?” 沈安言看着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给他造成的冲击力度太大了,“我……我不……我……” 萧景容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却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只当他也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刺激到了。 他刚进来看到这些东西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世界之大,西域又以神的后裔自称,拥有一些世所罕见的宝物也不足为奇。 萧景容轻声安抚道:“你别害怕,这些东西虽然稀奇古怪,但却没有害处,本王方才看了一眼,只是构造过于奇特些,与我们在睿国所见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同。” 沈安言听了他的话,心里倒也安定了下来。 也对。 萧景容不认识这些东西,他也可以假装不认识。 更何况,就算此间主人真是同他一样来自现代,按照时间算算,想必也不在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跟自已一样从现代穿越来的人,虽然对方拥有这些东西令他很震惊,可从某些方面来想,这也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能令他回到现代的方法。 想到这里,沈安言竟隐隐生出一股激动的期待。 萧景容自然也察觉到了沈安言的情绪变化,却也没多想,依旧当他是对这些稀罕物太过喜爱的缘故。 两人又把这个房间转了一圈,然后找到了一个箱子,打来一看,才发现里面摆放着很多现代的小玩具,甚至还有仿工手枪。 第592章 不过,并没有子弹,所以有跟没有都一样。 沈安言忍不住怀疑这里主人的真实身份。 怎么连这种玩意儿都有? 萧景容倒是对箱子里的玩具十分好奇,这个摸摸,那个看看,还想着能不能带点回去给沈安言看,却发现沈安言对这些玩意儿都没兴趣,只是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发现屏风后还有一道门,沈安言便走过去把门打开。 却发现,这里外面有个人工造的小池塘,上面还摆着一个木头制作版的加湿器,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现代的气息。 沈安言心中震惊又复杂。 而萧景容也走了过来,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沈安言说道:“没什么……” 他又说:“我出去看看。” 但萧景容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出去,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门,沈安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尝试着推门。 结果手刚碰到那道门,门口就忽然变成了一个触屏机关,上面瞬间闪过许多代码,并且发出了电子冰冷的机械声音,“您好,430520程序为您提供服务,请输入代号与密码。” 沈安言吓了一跳。 萧景容更是直接把沈安言护到身后,“小心!” 但触屏门依旧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上面依旧有不少代码在滑动,表明程序还在进行。 沈安言这个现代人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萧景容这个古代人了。 第456章 时空隧道(一) 但他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寻常人若是见到这一幕,只怕会把这当成是妖怪,进而被吓得大喊大叫,可萧景容除了全身都很警惕,便没有任何失态的反应了。 沈安言拉住萧景容的手,生怕他等下一个激动,就捅了这程序门一刀,被电个外焦里酥。 虽然他现在脑子也是嗡嗡乱响,整个人都被震撼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这里……这里怎么会拥有一个远超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程序门?! 别说是这个时代,即便是他所在的二十一世纪也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 至少,在日常生活中,他是没接触过的。 “萧景容,你往后退一点,我看看……” “等等。” 萧景容对眼前这个稀奇古怪的门并不放心,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能感觉到这玩意儿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但也不放心沈安言太靠近,便想着自已先试试。 他将匕首放到左手,伸出右手尝试触碰了一下。 程序门再次泛起幽蓝的光芒,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好,430520程序为您提供服务,请输入代号与密码。” 沈安言自然不懂代号和密码是什么,也不清楚有没有试错的机会,万一等会儿说错了,这里直接爆炸…… 而且他心里有股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屋子的主人定然和他一样是穿越来的,并且,是来自比他更高明的文明时代。 这样的程序门,在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也只是在电影上出现过。 只是到现在还不确定,这个东西到底是跟着它的主人一起穿越过来的,还是在这个时代制作出来的。 如果是后者…… 那这个人,简直厉害到可怕! 萧景容并不明白所谓的程序或代码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东西似乎是没有生命的,并不是活生生的人,也不像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跟他们说话。 他蹙了下眉头,也一时拿不准主意,便看向沈安言道:“阿言,这东西太过诡异,既不清楚它是做什么的,也打不开,不妨先不要惊动它。” 沈安言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出口了,便轻声道:“我们顺着原路回去吧。” “好。” 来时的路只有一条,可是不知为何,回去的时候,他们却总觉得与来时的路完全不同。 萧景容在墙壁上摸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道:“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本王做的记号不见了……” 记号不会忽然消失。 那只能说明,这个地宫其实是个迷宫。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走的路已经被改成了第二条。 果然这种地方不是那么好闯。 沈安言倒是不着急离开,反倒对这个地宫挺好奇的,方才那个程序门进不去,但这也说明这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这些高科技的东西,说不定可以帮助他回到现代。 “四处走走吧,兴许等会儿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萧景容看着沈安言不紧不慢地率先走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不安感。 他下意识快步上前,抓住了沈安言的手。 沈安言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却听到男人说道:“这里非同寻常,兴许有危险,容易走散。” 沈安言对这个说法倒是没反驳,也没把自已的手抽出来。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越走越觉得这地方诡异。 紧接着,他们前面就出现了两条路。 沈安言提议道:“一人选一条吧……” 他话还没说完,萧景容就立马反对道:“不行!” 顿了顿,他又道:“还不清楚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也说不好那个大巫与西域王联合起来算计我们,这里兴许就是他们设下的陷阱,若是分开,岂不是更容易出事?” 第593章 他又说:“你如今没有武功,本王不放心。” 沈安言将自已的手从他手中抽出,“若真是他们联合起来要用这地方困住我们,直接派人进来把我们抓住,或是放一阵毒烟便罢了,何必在这里跟我们浪费时间?” “阿言……” “摄政王殿下,”沈安言道,“我们如果一直磨磨蹭蹭的,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地方,但是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可以离开这里,那这个人出去搬救兵,你在外面有人,我在外面也有人,没必要在这里演的好像生离死别一般。” 萧景容噎住了。 他自然知道以沈安言顽强的性子,不会让自已那么轻易就陷入死境。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这仙兰之境,心里就慌得很,总担心沈安言会出什么事。 方才见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沈安言却半点都不惊讶,甚至也是好不好奇那些东西是做什么,淡定得就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些东西。 直觉告诉他…… 沈安言身上藏着一些他这辈子都无法知晓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才是沈安言离开他的重要原因。 虽然心中早就做好了决定,也知道自已未来的结局是什么,可只要一想到沈安言有一天可能会永远消失在这世上,无人能再找到,萧景容心中就慌得好似被吊在了悬崖边上。 沈安言要跟萧景容分开,自然也有自已的打算。 萧景容太敏锐了,这人不好忽悠,也不好骗,而他现在太想知道关于这屋子主人的信息,也想知道对方的结局是什么。 留下这么多的高科技,到底是他回到了现代世界,还是死了? 就算是死了,说不定也会留下什么重要的研究,可以帮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 若真是如此,那他和杨婉玉还跟这些古人斗什么? 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算了! 没再说一句话,沈安言便顺着自已的直觉,选了右边这条路。 萧景容下意识跟上去走了几步,但见沈安言头也不回的背影,另外一只脚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沈安言怎么坚决地要跟他分开走是什么心思…… 男人眼底闪过黯淡,嘴角扯过一抹苦笑。 大抵,是他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一世,他就是来还债的…… 罢了。 第457章 时空隧道(二) 沈安言一路上前走,走走停停也四处摸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门。 可惜他摸了一路,什么发现都没有。 心里正纳闷着,难道是选错路了? 还是这里真的只是一个迷宫,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方才那个程序门里? 仔细想想也是,若是真有什么好东西,想必也会放在里面,毕竟这种玩意,哪怕是跟自已一个时代的人都很难破解。 正当沈安言犹豫着要不要转头回去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接往下摔! 猝不及防的喊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人便已经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 再抬头,才发现自已居然回到了起点! 这里正是他从那个箱子的入口进来时摔下来的地方! 前面依旧是两个路口。 沈安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尘,左右看了看,犹豫了许久,选择了不同的路。 这次他走着走着,明显发现了这条路跟之前的不同。 而且,他总有一种很诡异的错觉——如果他第一次选的这条路,看到的也绝对不是这样的场景,走的也绝对不是这条路。 像是进入了什么隧道,黑漆漆的,却又不是完全的黑,不知道从哪儿投来微弱的光,能更让人隐约看得清前进的方向。 一路往前不知走了多久,沈安言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栋楼! 是的,一栋楼! 大概三层高,气势宏伟且庞大,不是古代常见的建筑,而是明晃晃的水泥钢筋建成的那种,特别气派的像是高级领导办公的那种办公楼! 沈安言甚至怀疑自已眼睛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眼前还是这么一栋楼! 疯了吗?! 古代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栋楼?! 哪怕是像之前那个房间那样,出现一些现代化的家具便罢了,若是有这个本事,也不难弄。 但……这可是一栋楼啊! 水泥哪儿来的?! 钢筋哪儿来的?! 重点是,这样的一栋楼,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建成的! 沈安言往前,下意识要把门给打开,可没想到手刚碰到门口,门口再次传出了冰冷的电子机械声:“开始进行身份验证。” 什么?! 一听这话,沈安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脑子快速冒出一个想法——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但他身体本来就很废,脑子转得再快,身体也跟不上,所以心里再着急,人也一样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口冒出了红色的光朝着沈安言射去,开始上下扫描。 沈安言心里只有一种念头:希望这里的主人不会太警惕,设定的程序也不要太吓人,就算是扫描错误了,也不要爆炸才好……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滴”的一声。 第594章 “——扫描成功,欢迎主人回家。” 沈安言:……!!! 什么?! 这也行?! 这门是年久失修,所以坏了?! 还是说,他恰好与原来的主人长得很像,所以那门认错了? 但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应当不会说认错便认错吧? 门已经缓缓打开。 沈安言也没敢马上进去,他只觉得脑子晕得很,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在做梦吗? 还是这真是什么陷阱? 这一切实在是出人意料,沈安言在外面观察了好一会儿,没见到任何暗器,也没听到任何提醒,心中估算了许久,觉得应该是安全,这才小心翼翼踏进去。 里面的场景,比外面这栋大楼还要令人震撼。 这一看,便知不是随便建造的,而是精心建造了许久,而且必须是懂设计的人才能做到。 沈安言刚一踏进去,就被里面的建筑给震得回不过神来,而再继续往里走,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用任何震惊或震撼等词语来形容的。 甚至,他已经被震得脸上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这里……仿若是一个现代的科技实验室! 高处的墙壁上镶嵌着上百台超级大的投影仪,而每个投影仪上正播放着不同的画面。 投放的都是外面此刻的情况! 有部落的人们在谈笑风生的,有西域王派来的土兵兵分几路继续搜索他们的,有袁墨袁朗等人躲避追踪的,还有……他们刚才进来时的画面! 往下,就在沈安言的前方不远处,摆着很多密密麻麻的电子仪器,像是电脑,又像是各种实验器材,甚至旁边还有两个很大的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进去的透明圆柱。 所有的仪器都在闪烁着不同的光芒,表明了它们正在运转。 看到这些的时候,沈安言明明觉得很陌生,很震撼,他甚至并不能清楚地知道这到底是一间怎样的实验室,但心中还是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念头。 ——时空隧道研究室! 没有缘由,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沈安言心中就是冒出了这个念头! 并且,在看到那两个圆柱旁边分别有一张床的时候,沈安言心中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他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恐惧,望着看不懂的操作台,密密麻麻的仪器和充满了现代科技气息的高科技,再次震撼不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穿越到这样的时代,还能造出这样的东西来?! 还是说……就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其实一切都在这些仪器的操控中? 沈安言已经迷茫到开始怀疑自已存在的意义。 他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吗? 还是、还是一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 就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忽然传来电流声,沈安言猛地惊醒,在这样被冰冷仪器充斥的环境中,就连人的心神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他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但没发现有人在盯着他看,反而发现了萧景容此刻就站在他前面不远处。 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已经来了。 男人怔怔看着投影上的画面,眼底的情绪有震撼,有惊奇,有不安,有怀疑,也有担忧…… 这东西他从未见过,直觉很厉害也很了不起。 但他的第一念头,不是占为已有,而是毁掉! 这种东西,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他们这个时代的! 一旦这东西传出去,恐怕天下将大乱! 第458章 时空隧道(三) 沈安言虽然心中震撼,但他之前便有了猜测,所以此刻回神也快。 发现萧景容也在这里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怎么他也能进来? 说来也奇怪…… 这个地下室是萧景容先发现了,若不是萧景容忽然消失不见,沈安言也不会为了找他而来意外发现这里。 如今,他们分开了,萧景容居然也率先一步比他找到这里。 总觉得这里的主人,好像更偏爱萧景容一些。 沈安言问道:“你来多久了?” 但男人并没有回答。 沈安言见他还一直盯着上面的投影看,心想他应该是被吓到了。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儿,觉得新奇,被吸引住了,也很正常。 沈安言只好朝着他走去,正要把他叫醒,可手指刚碰到他,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就立马通过他的手指传遍他的全身! 有电! 沈安言吓得立马把自已的手给收回来! 这种被电的感觉令他心有余悸! 而萧景容也察觉到身旁站了个人,回过神来,看到是沈安言后,便把心底的复杂和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男人赶忙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路上可曾遇到危险?” 沈安言摇头,而后问他:“你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 萧景容其实来到这里已经好久的,但他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一开始就被震撼住了,心中警惕着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也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已。 不知不觉间,沈安言竟然来了。 男人道:“也没多久……” 第595章 沈安言并不是很在乎这样的问题,又转头看向墙壁上投影,看着上面的画面,心情复杂。 尤其是有关他们的画面。 他觉得很是奇怪,明明没发现任何飞行器或是摄像头,那这些画面又是怎么被记录下来的呢? 难道真是外太空那些更高级的文明弄出来的? 莫非……外星人早就盯上了这个时空,所以一早就派人来研究,因为怕被人发现,才偷偷在这里弄了个基地? 沈安言越是这么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萧景容一直盯着沈安言的神情看,发现他看到这些东西时,眼底的震惊虽然有,但并不多,甚至面对这种未知的东西也没有丝毫的害怕或不安。 像是早就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又是从何而来的。 萧景容不想猜疑,便直接问道:“你认识这些东西?” 虽是疑问,但语气里却明显带着肯定。 沈安言也意外这个地方会出现这种高科技,心中也有自已的猜测,但更多的是好奇这些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被萧景容抓住了破绽,也并不奇怪。 但他也没什么好慌张的。 只是说道:“印象中见过,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倒是实话。 他只在电视剧和电影里见过这样的画面,现实中……他可没那个机会。 眼下也并不确定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全是猜测罢了。 萧景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整个人僵了一下,脑袋里好像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手也下意识撑在了自已的脑袋上。 沈安言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萧景容!” 但这回,萧景容身上却没再出现那种电流,但他的表情却越发痛苦,好像在承受什么难以忍受的折磨。 脸色越发难看,身体也跟着晃悠着要往旁边倒。 沈安言急忙扶着他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你哪里不舒服?” 话刚问完,他才隐约发现萧景容做的这张凳子有些不对劲。 看着是一张很舒服的办公椅,但是上面却插着好多线,而且每一根线的颜色都不同,好似是专门用来做什么实验的。 沈安言觉得不放心,正想把萧景容再扶起来的时候,手上却又忽然袭来一股电流! 手也再次猛地收回来! 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萧景容,沈安言越发不安心,想要再次触碰他,却发现根本触摸不到。 萧景容身上好像带着一股电流。 此刻他又昏迷不醒,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沈安言很是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喊了两声,心想着不能这样下去,咬咬牙,正要伸手再去触碰他,想着无论如何先把他从这个奇怪的椅子上弄下去。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萧景容,却又忽然听到了一阵电流声。 其中,还夹杂着呼吸声。 “什么人?” 没人回应他。 沈安言蹙眉,纳闷是不是自已听错了,但又总觉得这种环境这么安静,不该听错才对。 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些投影上。 外面的情况还是那样。 不知情的部落依旧如寻常那般,人们该吃饭吃饭,该坐在一起聊天的坐在一起聊天,也有地屏幕不小心拍到了一对男女谈情说爱的画面。 袁墨和袁朗等人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但看样子,他们依旧没找到那个神医,而且,如今连沈安言的行踪都失去了。 西域王派来的人分了十几路人马,正在各个部落搜寻他们。 甚至,仙兰之境的外面就堵着不少人。 也派了人进来,但无一例外都在那片迷雾中失去了生命,即便侥幸逃出去,也是疯疯癫癫的,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疯癫着跑出去的人多了,而剩下的人都没能顺利出来,也导致守在外面的人不敢再轻易派人进来。 却也不肯离开,索性守在外面扎营安顿,约莫是想着,沈安言和萧景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去。 若是真的没出去,说不定也是死在这里面了。 而在靠近西域的边境之地,红袖和重风也带着不少人马驻足观望…… 沈安言看了看,心中有了底,心想着即便他和萧景容在这里继续耗着时间,红袖和重风也一定能带着人闯进来把他们救回去。 想到这里,沈安言又看向椅子上的萧景容,又弯腰想伸手把他扶起来,忽然又听到了什么怪异的声音。 “谁?!” 沈安言站直了身体,左右环视着。 他这次很肯定,自已没听错! 这里一定有人! 或者,一定有人在暗中偷偷观察着他们! “什么人?!有本事就滚出来!” 可依旧无人回应。 第459章 时空隧道(四) 沈安言蹙眉,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正打算随便把一个东西砸了把人逼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但这声叹息,不像是在回应他,倒像是有人在弥留之际用这一声叹息来表示自已还有很多的遗憾…… 就在这时候,电流声又传了出来。 滋滋的声音越发明显,沈安言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是其中一个操作台上的屏幕在闪烁着,上面是一片雪花在流动着,就像是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的画面。 第596章 有键盘,也有鼠标,虽然看起来更高级更复杂,但看起来其实也更像是一台电脑。 只是跟沈安言在二十一世纪用的那种电脑大不相同。 就算这里的主人也是穿越来的,那也一定是从比二十一世纪更高科技的文明穿越来的。 桌面上的电脑屏幕虽然冒着雪花,可镶嵌在四周墙壁上的投影却丝毫不受影响。 沈安言再次抬眸,看到红袖和重风已经派人顺利潜入了西域,此刻正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甚至还秘密商量着先派人去监视西域王,若是他们二人不幸落入西域王手中,他们到时候也方便营救…… 即便沈安言此刻就站在这里,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如坠冰窟的寒冷。 在这样的高科技面前,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徒然的。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的掌握中,不可怕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弄出这样的东西? 难不成……大巫让他们来到这所谓的仙兰之境,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到这个东西吗? 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就在沈安言失神时,一片雪花的屏幕却在一片滋滋声中,恢复了正常。 沈安言立马回过神来。 而眼前的屏幕却忽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仿佛在跟他对视。 仿佛一直就在那电脑里面盯着他们看。 仿佛……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里面,都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 而奇怪的是,沈安言竟没有被吓一跳。 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因为屏幕上的人也长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表情憔悴,苍白中还透着几分病气,从对方的眼中,沈安言甚至能看出对方没有任何的求生欲。 虚弱又无害。 如果这人便是这间实验室的主人,那么……这一段必定是对方的遗言。 沈安言的猜测果然没错。 对方率先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我不知道我还有几天可以活,应该也没多久了,但我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虽然尽力去弥补,却已无力回天,我想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年轻人,我很高兴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见你最后一面,虽然我并不能肯定,这个录像是否真的能如时空预言一样,被你发现并看到……” 沈安言愣了下。 这是在对他说话? 还是在对别的什么人说话? 这人的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憔悴且虚弱,“我真的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跟你说起我的那些往事,我犯下的错误,以及对你和你爱人造成的伤害……” 虽然心里清楚对方已经不在了,这一幕也是对方录像留下的,但沈安言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方自然不能就这句话给他任何回应。 顿了顿,男人又苦笑着说道:“但我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些错误,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我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报应,真的有地狱,那我是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我是应该在死后的每一世里都要遭到报应的……” 而后又说:“等你知道这些事情后,你可以恨我,可以诅咒我辱骂我,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因此改变自已之前的想法,接受我的道歉,也不要再让历史按照错误的轨迹走下去,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真的很不公平。” 说着,他停了一下,面上的苦笑显得他面色更加苍白,眼底也带着颓然,“其实这么要求你好像真的很过分……算了吧,其实,只要你知道真相就好,至于该怎么做,那都是你的自由,我想,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 “所以,等你看完这些后,你就可以回到你原来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打开我留下你的箱子,如果你看完了上面的日记,知道了你所有的结局,你还是愿意那样做的话,那你就那样做吧……” “只是希望你能耐心看下去……” 这话说得令沈安言都起了好奇心。 什么意思? 临死之前,忽然忽然留下遗言,难道是为了预言什么? 那个他对不起的人又是谁? 紧接着,男人的模样在屏幕上消失了,剩下的便是一幕幕日记。 文字,配着对方的声音。 与其说是日记,其实也更像是遗言。 “公元7033年,我以高级博土生的身份加入了一个黑洞与时空的研究中,据文献记载,公元二十世纪便有人提出了黑洞理论,之后,有关于时空穿越的话题不断涌现,但几千年来一直无人能证实时空的存在,而我所在的那个时代,科技已经十分发达,我们甚至找到了能够取代地球的星球,但科学们热衷于时空穿越,大家都认为,与其在宇宙中搬家,不如穿越时空回到曾经美丽的地球……” “我在这次的研究中,遇到我的爱人伊罗,我们对这次研究都十分热衷,并将之视为自已愿意奋斗一生的目标,不过……比起这个研究,我更爱他,所以,在研究计算出时空隧道的轨迹后,伊罗选择了成为了第一批试验者,而我,愿意陪他历经一切他想要历经的事情……” “人类的自私是深入骨髓的,我们以为这样的研究是能给人类带来幸福的,却忘了,逆转时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就是反人类和反社会的……” 第597章 沈安言没想到,自已能从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位高级博土生,原名安辰,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天才,而他的爱人伊罗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家和研究员。 他们的目标,原本是致力于造福人类,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投入到这样的研究中。 却忘了,时空是无法逆转,如果非要强行逆转时间,那得到的只能是报应。 但老天给出的报应,往往是残酷的。 同时,也会牵扯进很多无辜的人…… 第460章 时空隧道(五) 安辰说:“我们其实做过很多坏的打算,比如穿越失败,我们会死在时空隧道的夹缝中,比如我们穿越成功了,但我们因为承受不住转换时空的环境,也死于非命,比如……” 太多的比如,太多的假设,但安辰没想过的是,老天爷不会任何人来破坏它精心设计的每一个位面。 安辰作为一个外来人,还拥有着高科技人类的头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时空的侵略,所以,他运气很好地没死在时空夹缝中,却在穿越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失忆了。 他以灵魂的身份进行穿越,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中。 但他本不应该存在这个时空中,所以,他能活着是因为侵占了别人的身份,从他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那一刻开始,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同时,也改变了自已这具身体的命运。 “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会健康平安的长大,娶了隔壁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两人过得很幸福,他们的父母做了一点小本生意,虽说睿国并不重视商业,但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可以过得很好了,他们只是这个时空缩影里的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 但安辰的到来破坏了这个时空的规则。 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因为被人陷害污蔑而被判了斩首,母亲和家中姊妹被充为官妓,但母亲性格刚烈,当晚便撞墙而死,姊妹们后来也是死的死,残的残,无一例外都很惨。 他也被充到一大户人家中做下人,每日过得最艰难的日子。 尚未出生时,父母便为他定了一门亲事。 那姑娘只小他一岁,长得十分漂亮可爱,姑娘家中自然早当这门婚事没有了,安辰那会儿也觉得自已配不上对方,一直劝对方另觅良人。 可姑娘却只认他一人。 安辰虽然失去了记忆,却隐约知道自已想要找的人并不是这位姑娘,他反复劝说无用后,便想着对方长大后就会另嫁他人了。 却不料,他伺候的那位大少爷老早就看中了这姑娘。 后来故意以安辰的名字将那姑娘骗出来,强行欺辱了她,还想娶对方为妾。 那姑娘性格刚烈,当晚便跳河自尽。 第二日找到尸体时,安辰虽然痛苦伤心,却也不知事情真相,只以为那姑娘是遇到了无良歹人,每日照常伺候那位少爷。 他本就天赋过人,失去了记忆也一样要比很多人优秀。 少爷利用他为自已博得才子的名号,却又在背地里压榨欺负他,安辰身份卑微,却也只能忍着。 直到他在无意中得知了未婚妻死亡的真相,一怒之下便揍了那少爷一顿。 却被送进了牢房,受尽了折磨,最后还被少爷利用身份把他故意流放到了最艰苦的地方。 安辰身份卑微,即便痛苦不甘,却又只能为了活命每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 但他那时觉得老天对他也不薄,他在这里结识了不少好兄弟,个个都十分讲义气,多数都是因为祖辈犯了错才被迫在这种地方服役,还有一些年纪大的,也是因为自家主子犯错而被流放。 虽然命途多舛,但大家都在努力地活下去。 这世道本就如此,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安辰在这样的环境下,倒也渐渐适应了,只是偶尔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心中还是会觉得十分羞愧。 觉得对不起小姑娘的深情。 但试图破坏天地法则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 “那一年,我身边很多人都死了,或是被冤枉,或是被欺凌,或是被当做玩物撕裂……他们一个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只能无能为力地嘶吼着,绝望着……我从未想过,是因为我的到来,才害得他们落到如此境地。” “那一年的我,就像是一条狼狈的野狗,可恨又可笑,我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草丛里时,我发誓,一定要报复所有人,我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恨睿国的所有权贵,我想起了我的爹娘……他们明明是被冤枉的,却要死于非命,我想起我的朋友,我在意的每一个人……他们明明没有错,却全部落得如此田地……” 他心中充满了恨。 他要这天下的所有人,都为他所爱的人陪葬! 老天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在他还剩下一口气,有人路过这里,发现了他,救了他。 救他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但不会说话。 男孩子叫蓝亦,安辰不会看对方的手语,而对方也看不懂睿国的文字,所以两人之间的沟通有些困难。 但两人应当是有些心有灵犀的,只要不是太复杂的东西,蓝亦一比划,安辰就懂了。 后来安辰才知道,蓝亦原来是部落的人,他们家族的人世代都会使用蛊虫,唯独他是个例外,他无法驱使蛊虫,并且生来就很害怕这种东西。 第599章 “刚开始,只是睿国的普通百姓,后来,蓝亦也会开始救治一些秦国的百姓……蓝亦每次外出救人,都是我外出试验蛊虫的最佳时候,我不知道自已怎么会疯成这样,那时候,我只想着让全天下都为陪葬……” “实验很成功,因为蓝亦救助的那些穷苦人家,多数都是孤寡之人,即便他们因为蛊虫而导致后期性情大变,也没人会发现。” “为了收敛钱财,让这次的报复更加彻底,我暗中会与一些人做交易,他们给我金银,我就利用蛊虫为他们暗中除去他们想要除去的人,久而久之,我收敛了一批金银,也养了一批人手,有他们在背后为我做事,我腾出了更多的事情去研制更凶更狠的蛊虫……” 他成功了。 并且,实验了。 而他实验的对象,正是沈越的儿子。 那真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实验,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蛊虫是那个花魁下的,神不知鬼不觉。 最后,沈越满门皆灭,文景帝失去了一大助力,身体大衰。 穆凉王从边境赶回,因沈越的死因过于离奇,两人互相猜忌大吵了一架,文景帝失去了第二大助力。 安辰得到消息时,可太痛快了! 他就是要这天下彻底颠覆! 他要天下大乱,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杀红了眼的他迫不及待地给钟家的人也下蛊了。 钟家造反成功,睿国就彻底乱了! 到时候,大家都去死吧! 可没想到,本来都该成功了,钟家的那个老头子却忽然清醒,停止了进攻,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居然当场自尽! 虽然钟家造反一事没有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但钟家也没了,对文景帝而言也是一大打击。 “我当时还准备了其他的计划,心想着,只要之后的计划顺利,睿国覆灭是迟早的事,只要睿国亡了,我就能让天下人全部死去……” “但我没想到,我以为自已藏得很严实,却还是被发现了。” 只是,发现他的不是文景帝的人,而是蓝亦的兄长。 沈安言已经被这样的真相给惊得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沈越灭门案和钟家造反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而在沈安言还处于震惊时,蓝亦也找到了一个山洞。 即便不知道后续是什么,即便此刻已经被惊得六神无主,但沈安言还是隐约猜出了什么。 钟家造反案发生后,作乱的蛊虫就忽然消失不见,之后……时隔几十年,就是西域王创建了西域,中间的那些空白,原因应该都在此了。 果然…… 第462章 时空隧道(七) 蓝亦凭着直觉找到了这个山洞,看到的,竟是安辰亲手杀了他亲哥哥的一幕! 蓝家大哥和二哥早就察觉到了安辰的怪异,起初只是以为他刚来到部落,一切都不熟悉,所以一举一动才那般不合群,直到他们发现了安辰在偷偷豢养蛊虫,并且还研制出了可以控制人的蛊虫。 联想到外面发生的大事,两位哥哥还有什么不懂? 但两人又唯恐误会了他,所以也没敢把这个事情往外说,只想着先调查清楚,这才一路跟踪至此。 之后被安辰发现,三人对峙,安辰自然是无话可辩。 但他的报复已经进行到一半,断然没有说放弃的可能,三人起了争执,安辰见他们铁了心要戳穿自已,甚至还打算要他与蓝亦和离…… 安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情更刺激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二哥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匕首,就捅在了大哥的腹中。 蓝亦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大哥艰难地侧眸,看着洞门口已经了愣住的蓝亦,喊道:“快……跑……” 话音未落,人便已经没气了。 安辰猛然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晚了。 他看着手中的血淋淋的匕首,既恐慌害怕,又忐忑绝望,“蓝亦,你听我解释……” 可蓝亦怎么会听他解释? 大哥二哥都死在他手上,这也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怎么解释? 接下来的画面,都是快速闪过。 想必是那些过程太痛苦了,安辰不愿回忆,也不敢回忆。 但沈安言能从这些破碎的画面中猜出大概。 即便事情暴露了,一直心中怀着恨意的安辰也没办法就此放下仇恨,不愿意就此放弃自已的复仇计划,可是他那会儿已经爱上了蓝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早就疯了了。 他把蓝亦囚禁了起来,对外则是宣称他生病了,至于大哥二哥的死,就推给了睿国人,暗中仍旧实行着自已的报复计划。 但蓝亦的父亲毕竟是当族长的,活了几十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人。 更何况,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十分低调懂事的人,怎么会忽然就与外面的人发生争执,还被人杀害得这般干脆? 不知他是怎么调查的,居然也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族长也是把安辰当做自已的亲生儿子来对待的,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丧心病狂。 “我不知道我那时怎么了……像是疯掉了一样……”安辰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痛苦和绝望,“我本来不想杀掉他们的,我已经不想让全天下的人去死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睿国就此灭亡,我本想着,只要睿国灭国了,我就放弃接下来的复仇,我想和蓝亦继续好好地过日子……” 第600章 但那怎么可能呢? 他先是杀了蓝亦的大哥和二哥,后来……又企图利用自已研制的蛊虫来控制族长和其余人,却忘了蛊虫这种东西,若是作为一种凶器,根本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所以,因为他炼制蛊虫时的戾气太重,他终于发现自已根本控制不住那些蛊虫,蛊虫暴动后杀了族长。 最后连同其他中了他蛊虫的人,也跟着一并死了。 蓝亦被他囚禁在仙兰之境,外面的那个小院子,正是安辰为了蓝亦而建造的居所。 也是蓝亦自尽的地方…… 沈安言看着蓝亦得知真相后崩溃到歇斯底里的画面,他本来就是个哑巴,说不出话也喊不出来,崩溃大哭时嘴巴也发不出太多的声音。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承受不住。 把刀子往脖子上抹的那一刻,决绝得令人发寒。 长剑把脖颈上的血管割破了,人并没有立刻死亡,兴许是手法不对,兴许是力度不够,但那种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痛苦是最难熬了。 即便如此,蓝亦还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崩溃大哭的安辰推开…… 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要再让这人的脏手碰自已哪怕一下。 是他的野心和妄念害死了他。 而他连求他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更可悲的是,蓝亦死了后,比死亡还令人痛苦的崩溃竟然逼得安辰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记起了自已是谁,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 也正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才发现……蓝亦原来就是他在现代的爱人——伊罗。 他自责惭愧,但又生出一丝期待。 既然他们是穿越来的,那有没有可能蓝亦不是死了,只是通过死亡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虽然知道回去后会被伊罗痛揍一顿,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心爱的人还活着,哪怕是被揍得半身不遂也没关系。 “我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是都没有一次成功,每次都是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失败了,慢慢的,我开始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黑洞,真的有时空隧道,那么……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不可改变的,这可能与宇宙中的磁场或者我们看不见的某种力量有关,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东西,就好像是一盘沙画,一旦被打乱了,就会有另外一只手来把把它变成其他的样子,这也导致了这个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隐隐察觉到,一个人真的选择穿越到了其他时空,就注定会成为其中的一员,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回不到公元七十一世纪,蓝亦是真的死了……” 这个认知再次让安辰崩溃。 他想过一死了之,但部落的人不知真相族长等人死亡的真相,再次把他救了回来,还不停安慰他,甚至说出了仙兰之境的秘闻。 说是只要有诚心,就可以在仙兰之境见到仙人,就可以求他们帮忙复活心爱的人。 这种话,若是放在平时,安辰根本不会相信。 可他那会儿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实在是痛苦又折磨,便忽然生出了一股想要蓝亦复活的执念。 一个来自超级高科技时代的人类,又是高材生,掌握着无数的机密和智慧,自然要比沈安言这种普通的高材生要厉害。 他硬是凭借着自已的过高的智商,在仙兰之境的地下室里,创建出了一个新的时空实验室。 第463章 原定的结局(一)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沈安言在这些记忆里也只能看到一个结果。 实验室建成后,安辰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最后竟然真的建成了时空隧道的转换站! 沈安言看得一脸震惊! 他如今仍旧以灵魂的身份跟在安辰身后,看着他站在那个时空隧道转换站的面前,心情十分激动。 如果这个玩意儿真的能带人穿越回现代,那他是不是…… 但很快,沈安言就发现这个时空隧道并不是要带人回到现代的,因为安辰已经很清楚,强行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是很容易遭到报应的,他现在只想让蓝亦复活。 所以,他的目的是回到过去,阻止原来的自已! 可现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即便这世上真的存在时空隧道这样神奇的东西,也绝不是让人拿来弥补过错的。 无论他往返多少次,每次,一到他要阻止成功的时候,他就会以死亡的方式被遣送回这个世界。 而每一次的穿越时空,都会让他的身体承受剧痛的折磨。 到了最后,他已经不奢望能让蓝亦复活了,只想着陪伴在蓝亦身边就好,但老天从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出现在另外一个时空里,蓝亦就会死得更惨。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等他最后一次穿越时空要回去找蓝亦时,竟发现这世上再没有蓝亦这个人了! 睿国的文景帝还活着,沈越满门和钟家满门依旧是因为他的蛊虫而灭门,他炼制出的那些蛊虫,他做出的那些复仇的计划书,甚至他的日记本……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他和蓝亦的点点滴滴。 可是,这世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蓝亦。 部落的人都以为他疯了,甚至,连死去的族长都换了另外一个人。 第601章 因为他的执念,蓝亦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安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忽然感到十分恐惧,甚至开始迷茫,我到底是谁?我真的是穿越来的吗?我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而更令我不知所措的是……忽然有一天,我从时空隧道里发现了一些我从不曾在意过的事情——那就是因为我无休止地穿越时空想要改变复活蓝亦,导致这个时空发生错位与扭曲,竟在无意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我甚至,把这个时空原定的历史结局给改变了,如果我无法挽回这样的错误,那么……不但是我和蓝亦,甚至是这个时空的所有人,都会变成一堆粉末,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 安辰本心如死灰。 他把心爱的人害死了,还让心爱的人从此在这个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来应该一死了之的。 但一想到自已犯下的那些错误,他就觉得自已连死都没资格死。 在蓝亦自尽的小木屋里颓废了许久,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也许是一年,两年,或是三年…… 他借着这个实验室一直沉浸在虚拟世界里,想在那里跟蓝亦度过一生,哪怕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也好。 可他后面还是醒来了…… 安辰还是决定挽救已经错位的历史。 本就是他酿成的大错,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力去弥补? 沈安言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安辰又想弥补些什么。 他对历史如何发展并没有兴趣,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就此找到离开这个鬼朝代的方法。 可是,一阵白光闪过,他猛地从桌面上起身,才发现自已又回到那个实验室里。 方才被电了一下后,自已只是晕倒了,如今竟是被迫醒来。 怎么回来? 难道安辰觉得那些是机密,不愿意给他看到? 可接着,安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用尽了方法,也做尽了研究,才发现历史的走向,原来全系两个年轻人身上,一个叫萧景容,一个叫沈安言……若没有时空的扭曲和改变,按照原定的结局,他们一个是睿国的宣王殿下,一个……只是普通山村的教书先生。” 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备受父皇和皇长兄的疼爱,虽桀骜不驯却也是芝兰玉树,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群书无一不晓,毕生所愿只是想游尽天下山河。 出身普通的俊朗少年,虽身世平凡,却也是受尽家中父母兄弟的喜爱,年少时便也惊才绝艳,自有一番傲气,不愿入朝为官,只愿纵情山水间。 两人初遇,先是因误会横生而彼此看不顺眼,之后便是一点一点看出对方并非意向中的恶人,到了最后,自是因才惺惺相惜。 他为他抛却山水自在,征战沙场;他为他舍去荣华富贵,陪他隐居山林。 本是世间最寻常普通的一对佳偶,却因旁的因素,竟换来了一世又一世的孽缘…… “按照原定的结局,萧景容身为文景帝最小的儿子,虽然备受宠爱,但他无心皇位,文景帝也无心让他继承皇位,他只需要在文景帝身体最差,小皇孙年纪还小而秦国又咄咄逼人的那一段时间,带着沈安言到边境的战场上走一遭,使命便结束了……” 萧景容打了胜仗,秦国不敢再犯,文景帝在那一段时间里恢复了身体,小皇孙在他的亲自教导下学有所成,奠定了未来千古一帝的基础。 没有沈家满门全灭,没有钟家造反……小皇孙萧烨必能在成年后一统天下,开创盛世,带领着这个朝代朝着更文明更强大的时代迈进。 但是安辰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就间接改变了他二人的命运。 也间接改变了这个朝代的走向。 安辰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直接砸在沈安言头上,让他又懵又愣,仿佛是在做梦,又像是一盆冷水,把他泼了个透心凉。 心脏跳得很快。 但沈安言并不清楚他的心为什么要跳得这么快。 是因为激动? 是因为愤怒? 还是因为委屈和不甘…… 原来他本可以自由自在,纵情山水间。 原来他本可以恃才傲物,无畏于天地间。 但只是因为多年后的人们自私自利,研究出了时空隧道,才造成了时空的扭曲,造成了他的悲剧…… 第464章 原定的结局(二) 可说实话,沈安言自已也是穿越来的,他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投生到了这个时代,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才会引发前世记忆的苏醒,还是他一样也只是个外来人。 搞不清楚这些,沈安言便是真的恼火,也觉得无处可发泄。 也搞不好……是时空隧道扭曲了,所以才让他有了重生的机会,而他本身和安辰一样,都是害了原主的人。 这样的想法和猜测,也让沈安言更加没有底气生气。 所以,他更多的,是懵。 可紧接着,他耳边传来安辰越来越远的声音,“但我和伊罗的穿越,让他们二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辰的解说还在耳边回旋着,但沈安言感觉自已的身体也跟着失重旋转了起来。 好像整个人被投入到漩涡之中,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沈安言很想吐,但又无法张开嘴巴,最后……身体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疯狂燃烧。 第602章 “我和伊罗强行进入这个时空,命运也彻底与这个时空融为一体,但我们的到来终究是引发了时空的扭曲与错位,而我也注定会对睿国进行报复,所以,两个年轻人的身份也就此发生了改变……” 萧景容依旧是文景帝最小也最宠爱的儿子,但他不再只是随意纵情山水的悠闲王爷,封号也从宣王变成了睿王,皇长兄对他不再宠爱,而满是忌惮,他注定在猜忌和防备中长大。 而沈安言,也不再是民间普通的教书先生,他成了沈家姑娘被夫家抛弃后的遭人凌辱的产物。 第二世的身份虽有所改变,但结局差得也不大。 沈家满门全灭,钟家无故造反,忠祥依旧要出事,所以……也注定了沈安言童年时依旧要经历那些苦。 被一对老夫妇收养,随后在前往穆凉城的时候出现意外,被卖到人贩子手中,被欺凌,被鞭笞……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之时,被丢到乱葬岗上。 之后,被匆匆赶回都城的萧景容捡到…… 沈安言睁开眼睛时,人还尚未清醒过来,便被身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给狠狠刺激了一番。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样的疼痛,再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已此刻居然躺在一张床上。 房间布局简单,东西不多,相对简陋。 但被褥还算暖和,他身上也穿着干净的衣服,房间里还带着淡淡的药草味。 其中,他身上的味道最浓。 沈安言愣了下,心想着不对啊,我不是在…… 等等。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应该在哪里? 他怎么想不起来自已之前应该在做什么了? 总之,绝对不应该是一身药草味地躺在这间客栈里…… 不对,再等等。 他怎么知道这里是一间客栈? 沈安言都被自已搞迷糊了。 甚至分不清楚自已到底是谁,又在哪儿,应该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客栈的门被人打开。 沈安言猛地转头看去,眼神里充满警惕,同时还有狐疑。 可是,进来的却是客栈的小二。 他看到沈安言醒来后也十分惊喜,放下水盆便赶忙喊道:“这位小哥,你可总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安言盯着小二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一开口,才发现自已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小二笑眯眯地说道:“小哥怕是不记得了吧,这里是客栈,你受伤了,许是遇到山贼土匪了,身上伤口吓人得很,也亏得你家哥哥对你好,找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医治。” “哥哥?”沈安言满脸迷茫,他有哥哥吗? 不对,他怎么觉得他不应该是在客栈,而是应该在其他的什么地方?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想,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却又偏偏身在其中。 小二又笑着安抚道:“公子可还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可需要小的下去找大夫?” “不……”沈安言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已全身都痛得厉害,面色也很快变得更虚弱和苍白。 小二见状,赶忙说道:“小哥稍等,我马上下楼给你找大夫……” 话还没说完,小二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沈安言顿时哭笑不得。 他已经受过了不知多少折磨鞭打,身上的痛虽然难受,却也没到要找大夫的程度…… 脑子刚想到这些,人又忽然顿住了。 沈安言眼底现出迷茫,抬起的双手看着,上面被白色布条缠住,明显是伤得很严重,可他却丝毫想不起来自已到底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赤着脚从床上下来,绕过屏风,朝着梳妆台走去。 铜镜倒映着他模糊的面容,但也能大概看出他是个什么样貌。 身高不足七尺,身材瘦弱得犹如一副干巴巴的躯壳,即便看不清楚五官,也大概能猜出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 寻常身材的男子亵衣套在他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头发披散的,因为常年不洗,打结之时还显得十分浮躁,就这么走出去,很容易就被当成要饭的。 “呀,小哥,你怎么起来了?!” 一声惊呼吓得沈安言猛地转头看去,才发现是那小二回来了。 但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大夫,而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手中持着长剑,穿着玄色劲装,面上覆着半边面具,周身气势非凡,一看便知是高门贵族出身的贵人。 明明不该认识这人,可沈安言总觉得这人很是眼熟…… 小二退到一旁,弯着腰,毕恭毕敬对那男人说道:“公子,这位小哥醒了,我方才瞧他好似不舒服,正想着出去给他找个大夫……” 在小二说话时,男子一直在盯着沈安言看,而沈安言也看着那个男子。 只是,男子看得光明正大,甚至目光还带着几分审视。 沈安言却看得小心翼翼,最后更是被男子的目光给逼得低下了头,有种很想给对方跪下的冲动。 紧接着,男子从腰带处掏出了一粒碎银子,随手扔给了小二。 小二兴奋得嘴巴都合不上,识趣地笑着说道:“小的下去给二位准备些吃的,再给这位公子准备干净的衣服……” 第603章 说罢,便飞快出门,便替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沈安言却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即便他并不明白自已为什么要害怕。 他垂着头,胆小又害怕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第465章 原定的结局(三) 男子开口了,“是我家主上救了你,你运气很好。” 沈安言便猛地抬头朝着男子看去! 这男子周身气势如此不一般,竟然只是个下人? 男子又道:“你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里还有些碎银子和一些干净的衣服,你便拿着去讨生活吧。” 说着,有什么东西朝着他扔来。 沈安言下意识接住,抱在了怀里,才发现这是一个包袱。 他竟没注意到男子居然还拿着个包袱在手上。 见沈安言没说话,男子继续道:“难得捡回一条命,望你从今以后一心向善,莫要浪费我家主上一番好意。” 看到男子转身便要走,沈安言赶忙追了两步上去,“等……等等!” 男子便顿住脚步看他。 沈安言还是有些害怕,又往后退了一步,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我可以……去见见你家主上……吗?” 男子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很快便被吓得垂头,打消了心中的怀疑,也敛去了心中的杀意,只淡淡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没资格见我家主上。” 沈安言垂着头,抱着包袱,一动不敢动,脸也涨得通红。 他一向知道自已身份低微的…… 是他不知好歹,心生妄念了。 小二拿了银两,便恭恭敬敬办事,还真的给沈安言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又给他准备了洗澡水。 沈安言身上带着伤,按理,是不该轻易沾水的。 但他对这样的伤口完全不在意,这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早就习以为常。 他沾着湿毛巾一点点给自已擦拭身体,把自已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又找小二要了皂角,把自已的头发洗了好几遍。 换上新衣,重新梳了发髻,已经是半夜了。 可他对着铜镜看了自已许久,竟莫名生出一种十分开心的感觉。 好像活了那么久,才第一次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活着。 只是,这么看着,他年纪好像挺小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已现下已过及冠之年,离而立也差不了几年了。 如今这般稚嫩的模样,看了,反倒教他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早早出客栈大门外等着,身上还挂着包袱,小二见了还觉得疑惑,但也没好意思多问。 等了半个时辰,重风便随同萧景容下楼了。 身旁还有几个侍卫跟随。 一眼看到沈安言时,重风直接愣住了,而后眼眸微眯,捏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而沈安言也一眼看到了正在下楼的重风,眼底现出惊喜。 他们果然还没走! 随即,视线又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长得一张十分英俊的脸,五官极美,轮廓分明,周身气势也非凡,穿着一身玄色华服长袍,宽腰窄臀,只是面上太冷漠,凤眸里也不含半点感情,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即便如此,沈安言还是控制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在男人面无表情要越过他的时候,沈安言不知道自已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若换做在寻常时,萧景容不会给人这么轻易抓住自已的衣袖。 下一秒,必要对方人头落地! 但他实在没料到对方敢在大庭广众下对自已出手,况且……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意。 脚步一顿,身后的侍卫便跟着纷纷亮出了长剑! “唰唰”的声音,吓得客栈不少正在吃饭的百姓慌乱尖叫着。 而沈安言,也被吓得脸色惨白,眼底全是恐惧和害怕,身体也在颤抖着,却仍旧不肯松开捏住萧景容衣袖的手。 “主上!” 重风也快速来到萧景容和沈安言旁边,犹豫着该不该把这只抓住主上的手给剁了。 萧景容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第一反应居然也不是甩开沈安言的手,再骂一声放肆。 奇怪的是,他对沈安言……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在怔愣过后,便沉声问道:“何事?” 沈安言也回过神来,脸色更加惨白,身体也颤抖得更加厉害,哆嗦着松开了对方的衣袖,手指揪着自已的衣服,垂头低声说道:“我我……我想……我……我想做……做你的……的……人。” 萧景容以为自已听错了,眯眸看着他,“什么?” 重风也以为自已听错两人。 但他以为的对象不是沈安言,而是萧景容。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不是直接杀了,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吗? 居然还问“什么”? 有些话,有勇气说出第一句,便没勇气说出第二句了。 沈安言垂着头,脸色由惊慌失措的惨白,变为尴尬和羞愧的通红,脑袋垂得更加厉害,像是要把自已的头垂到地上。 他声音小得仿佛蚂蚁在说话,“对不起……” 萧景容却始终眯眸看着他,“你方才,说了什么?” 两边的衣服已经被沈安言抓皱了。 第604章 他眼眶微红,既是觉得自已没有自知之明,也为自已方才胆大的行为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 “对……对不……” “不是这句。”男人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不悦。 沈安言不知男人是真的没听清楚而感到好奇,还是想羞辱他,把脑袋垂得更厉害了,嗓音更加颤抖,染上了几分哽咽,“我……我想做你的……人……” 萧景容眸子眯得更厉害,随即,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安言。 重风不明所以,不知他这是何意,便试探着问道:“主上?” 哪知萧景容却是开口道:“把他带上。” 说罢,人便先走了。 重风:……!!! 他先是猛地转头看着萧景容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又回头去看沈安言。 只见沈安言也跟着抬起了头,迷茫又惊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那模样,倒是让重风生不出任何防备的心思。 但沈安言最终是能跟在萧景容身边了。 即便只是个伺候的下人。 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要怎么做,但脑子里却迷迷糊糊出现了画面…… 他奄奄一息时被人扔到了乱葬岗,那里都是腐烂发臭的尸体,闻一下便能立马把人送走的恶臭,却被他硬生生挨了过来。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已很想活下去。 很想很想活下去! 所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爬,双手抓得烂了,鲜血混合着泥沙,在后面留下一串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爬得那么慢,不是没人路过,也不是没人看到他。 但是,没人愿意下来看他一眼,哪怕他用尽全力呼喊着,求救着,还是没人愿意下来看一看。 哪怕只是给他一口水喝…… 第466章 原定的结局(四) 沈安言不想放弃,他还是想活着。 他真的,只是想活着。 当生命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逝,他甚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他自已也打算放弃的时候,有辆马车在他身旁停下了……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是谁从车上下来探他的气息,但他记得自已都睁不开眼睛了,还是努力喘息,企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已还活着,记得有道好听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他就被带上了马车。 他还记得乱葬岗时试图腐烂生蛆的恶臭,当时他身上也一定沾了那样的味道。 可对方还是选择救下他。 沈安言心里想着,他要记一辈子。 他要一辈子跟在这个人身边,他要报恩。 即便他并不清楚,报恩的方式为什么一定得是为对方当牛做马…… 一路上走走停停。 有时候是住客栈,有时候住在某个庄园,有时候又是住在某个府邸……停留的时间也不一定,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个月。 一转眼,沈安言跟在萧景容身边已经快半年了。 但这半年的时间里,他见到萧景容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身份过于低微,只能做些简单的洒扫活儿,贴身伺候的事情还轮不到他。 不过他觉得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跟在主上身边就很好。 萧景容也从未在意过身边还有这么个下人。 救人只是顺手的事情,留下……只是觉得对方勇气可嘉,模样也很好有趣。 转眼便忘了。 父皇对他委以重任,皇长兄身体也不好,他虽无心帝位,却也不想做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只知玩乐不懂江山社稷。 如今,沈家满门被灭,钟家造反一事还无法查清,睿国根基虽稳,但若是不能把那些毒瘤拔掉,只怕将来也是祸患无穷。 “主上,”重风拿着信件匆匆进到房内,对着萧景容行礼过后,便将信件递给他,“皇上急召回都城。” 萧景容拆开信件看了一眼。 的确是父皇的字迹,且还有玺印。 他道:“启程回都城。” 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他离都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走出院子后,正巧看到在扫地的沈安言。 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是自已一时兴起在路边救下的小乞丐。 嘴巴忽然就不受控制,随口说道:“把他也带回去。” 重风愣了,“主上?” 萧景容说完后也觉得不妥。 毕竟来路不明,带在路上随便时候便罢了,把人留在这外面的庄园也亏待不了他,但带回都城就不同了。 只是话已说出口,再看到沈安言还在认认真真地扫地,那模样……的确无害。 萧景容便不打算把话收回来了。 重风见状,也只能垂眸道:“是。” 就这样,沈安言又莫名其妙得到了重用,跟着回了都城。 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出了男人的身份,但也早就做好了被安置在外面庄园的准备,毕竟……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是很难跟着主人回到主宅。 更何况,对方身份还这般贵重。 所以,沈安言这一路上都觉得自已像是在做梦,浑浑噩噩的,总觉得自已一觉醒来,好像还在某个庄园或是府宅的下人房中。 运气太好了,也代表运气用光了,最后往往会引来不幸。 比如,他们还没回到半路,就遭遇了好几拨杀手。 第605章 最后一次时,这些杀手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路线,早早就埋伏在半路,虽说萧景容和重风武功都不差,身边的侍卫也个个都是高手,但毕竟是凡胎肉体,也抵挡不住这么大规模的追杀。 况且还是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 沈安言和其他几个下人都是不会武功,杀手一出现,就有不少人死掉了,唯独沈安言运气好,被派遣出去找水,躲过了一劫。 但他也够机灵和聪明,回去的路上察觉到不对劲,没有马上跑回去,而是做了伪装躲在附近远远观察着。 心中虽然着急,可也知道自已贸然冲出去也救不了任何人,只怕白白葬送自已的性命。 重风掩护萧景容骑马先走一步,沈安言见状,也顺着萧景容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不确定自已能不能追上,可即便留在原地,他也肯定得不到萧景容回来,万一被那些杀手发现,他还是死路一条! 可沈安言最后还是跟丢了。 毕竟一个人骑马逃命,一个是步行追踪,沈安言也没什么特殊的能耐,自然追不上。 但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几日后,沈安言居然在河边喝水时,发现了躺在河岸边上奄奄一息的萧景容。 他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把人拖上来。 “主上?!” 萧景容此刻已经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没气了,沈安言没了法子了,直接咬牙把人背起来,到附近找了个村庄。 有户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们。 毕竟是穷苦地方,没什么大夫,即便找来了,医术也就一般,所以沈安言只能靠自已把萧景容救活。 这男人也是命硬,主人家都觉得该给他准备棺材了,他却还是硬生生撑住了这一口气,伤势也在逐渐好转。 只是等他醒来的,却是失忆了。 说真的,沈安言怀疑他在装,并且装得也不是很像。 不过……他一时也找不到对方伪装的证据和理由,毕竟实在没必要,也就没拆穿。 除了失忆,萧景容也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沈安言伺候他时,他也从未多问过自已的身世,只是在醒来的时候简单问了几句,之后便一直沉默着,鲜少说话。 沈安言也是个安分守已的,也一向不会说话。 那些讨好的巴结的谄媚的……换做是别人,他倒是会说,可面对萧景容时,他总是不想这么做。 觉得对方也不会喜欢。 等伤势好得差不多后,沈安言便小心翼翼问道:“主上,我们还要回都城吗?还是在这里等重风大人带人找来?” 萧景容看了一眼,问道:“回都城是做什么?” 沈安言摇摇头,“小的身份低微,不知这些,只知道主上是有事要回都城。” “我是什么人?” “回主上,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但小的之前听说,主上好像是个王爷……” “……” “主上,我们还回都城吗?” “……你觉得呢?” 第467章 原定的结局(五) 沈安言认真地想了很久,说道:“不如我们在此等候重风大人寻来,这样,主上也安全些。” 他又说:“那些人是知道主上要回都城后才忽然对主上下手,想来,他们应当是不希望主上回都城的,若是我们贸然上路,只怕他们还会继续追杀,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不回去了,等重风大人带人来了,我们再回去。” 他小心翼翼道:“主上觉得呢?” 萧景容看了他许久,才道:“听你的。” 父皇秘密急召,必定是都城出了什么大事,也或许是父皇身体有所不适。 暂时还不知是何人要阻拦他回都城,但无非是为了拖延他的脚步,或者干脆杀了他一劳永逸。 他如今再赶路,身上负伤,确实危险。 且…… 男人看了看还在忙活的沈安言,眯眸沉思,这个人看着确实无害,跟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也毫无破绽,却不能完全相信。 沈安言也早知自已可能被怀疑了。 但他并不在意。 相对于萧景容身旁的其他侍卫和下人,他的确属于来历不明,且身份不清白。 萧景容回都的路上忽然被人埋伏,明显是行踪被人泄露了,而他们被袭击时,沈安言又恰好不在,之后还恰好出现救了萧景容一命…… 的确太巧了。 巧得都令人相信这不是纯粹的巧合。 但沈安言丝毫不在意,反正他这条命是萧景容救的,就算对方把他的命再拿走,也是他赚了这许多天的日子。 他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为什么希望萧景容留下…… 除了是担忧他独自上路会危险,还有便是他私心作祟,想着若是回了都城,他再没有机会这样陪在男人身边,说不定……他根本没命活着回到都城。 既然如此,不如先把人留下来,这样也能多些独处的时光。 在伺候萧景容这件事情上,沈安言可谓是尽心尽力。 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情,可沈安言却非要让萧景容能吃得开心。 男人胃口不好,他便背着竹篓跑进深山老林里找吃的。 第606章 运气好的时候能找到一些味道还不错的野菜和野果,运气不好时什么都找不到,还摔了一身伤。 甚至有一次,他为了摘一种长在悬崖边上,听说很好吃,而且对人疗伤特别好的果子,竟然徒手爬上了十几丈的悬崖,伸手要摘那果子时,脚下一个踩空,直接摔了下来。 也好在旁边的一棵树接住了他,给他缓冲了一下,摔在地上时也只是断了脚。 否则,命都没了! 萧景容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事,直到沈安言断了腿。 男人又气又无奈,“何须如何?本……公子,吃什么都行,用不着你这般。” 沈安言眼底满是自责和惭愧,垂着头,没说话。 萧景容便在他旁边坐下,以为他是痛得厉害,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几句,却又觉得不成体统。 最后,抬起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断腿上,问道:“如何了?” 沈安言垂着头,哽咽着:“无碍……” 萧景容这才发现他哭了。 顿时更加无奈,“既知痛,下次便不要这般愚蠢,本公子想吃什么自会取来,无需你这般兴师动众。” 沈安言依旧垂着头,看起来……更委屈了。 男人想起他这段时间为自已忙上忙下,虽说早已习惯了所有人讨好和迁就自已,但此时,心终归是有些软的。 “本公子替你看看……”好歹也是个能用的下人,若是真的腿瘸了,倒也可惜。 没想到沈安言却猛地抬眸,然后伸手摁住他的手,“主上,别……” 萧景容正想说自已替他看看,虽说他也不懂医术,但接断腿也算是有点儿经验,毕竟曾经上过战场,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画面。 再不济,总好过村里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大夫。 可一抬眸,便看到沈安言眼眶红红,眼尾也泛着红,眼睛湿润润地看着他。 委屈,却又让人好想欺负他…… 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沈安言被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心里也莫名跟着慌乱了起来,还以为自已哪里做得不好,又吓得赶忙低垂下脑袋。 看着毛茸茸的头顶,萧景容觉得他更可爱了。 但男人没有仔细去想,他一个男人,怎么会觉得另外一个男人可爱…… 帮沈安言检查过后,萧景容也就放心了些。 这腿伤得也不是很严重,村里的大夫虽然包扎得粗糙,但手法还不错,至少好好休养过后也不会成为跛子。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沈安言断了腿,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 他一个下人,不但不能伺候主子,居然还要主子来伺候自已。 想想便觉得羞愧难当。 不过,也算不上是伺候,萧景容也只是每天给他端点吃的过来。 特殊情况,还会扶他出恭…… 茅房里,沈安言涨红了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低声说道:“主上,我自已一个人就可以了……” 其实,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扶着他的,没必要亲自扶他来。 萧景容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嘴角噙着笑,故意道:“你自已一个人怎么上?趴在地上上吗?” 这里说是茅房,可毕竟是偏远穷酸之地,所谓的茅房,也不过是用茅草堆拉个棚子把四周围起来,若是仔细看,遮不住风也挡不住雨,稍不注意,还可能会崩塌。 虽说沈安言的左脚伤得没那么严重,靠着扶着也可以勉强走路,但若是没人扶着,即便旁边有东西支撑,他也未必站得稳,更别说这里没东西支撑。 若是有恭桶,那自然可以留他坐在这里解决,可眼下这里又没有恭桶,他一个人又站不稳,可不得有人扶着才行? 话是这么说…… 可要是让萧景容扶着他解决,他也万万没这个脸! 一张脸红得更厉害,沈安言无措得更厉害。 萧景容却不敢再逗弄他,只是笑着道:“还是本……公子来帮你吧?” 话里好似带着征求的意见,可行动上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第468章 原定的结局(六) 沈安言吓得赶忙要抓住男人的手,可他一动,差点连累得萧景容也摔倒在地上。 “别动……” 男人一声轻呵,吓得沈安言更不敢动了。 紧接着,裤腰带就被男人松开。 东西被男人轻轻托起,沈安言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蹿出一股电流,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觉得连心跳都不受自已掌控了。 太、太羞耻了! 关键是许久后,他还是尿不出来。 萧景容便故意笑着调侃道:“怎么了?” 还颠了颠。 沈安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眼尾泛红,眼睛也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又可怜,“主上!” 男人便正了脸色,可眼底分明还含着笑意,“本公子只是想帮一帮你,都这么久了,再不出来可就麻烦了……” 沈安言听出了他暗含的意思,通红的面容带上了几分恼意。 咬着唇,委屈到不敢说话。 紧接着,男人便吹了一声口哨,眼底的笑意更加恶劣了。 活脱脱的流氓。 可沈安言知道,自已根本无法说些什么,搭在男人身上的手也把衣服抓皱了。 第607章 怎么……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啊?! 折腾了许久,事情才解决完。 萧景容帮他系好裤腰带,把人直接打横抱回了房内。 此时已是深夜,自然无疑注意到这些。 沈安言想要挣扎,可他腿还伤着,根本无力挣扎,只能红着脸被人抱回房内。 等一回到床上,他便下意识要抓起被子蒙住自已的脸。 可男人却先一步把被子抓在手中,盖在了沈安言身上,却没让他当缩头乌龟,俯身凑近时,非要他与自已对视着。 沈安言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紧张无措到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主上……” 萧景容却只是俯身,轻轻捏了下他的脸,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安言愣了下。 他从来不知情爱一事,也不懂其他东西,只觉得男人忽然问自已的名字,有些诧异和说不出的感动。 他轻声说:“我没有名字……” 他自懂事起便被卖给人贩子,因他身体不好,之后辗转被卖了好多次,每次都过得不如意,而且像他们这样身份低贱的下人,根本不会有人费尽心思为他们取名字,都是主家或者管事的看心情,随便找个词来称呼。 好一点的有,平安啊,富贵啊,如意啊…… 普遍的有直接按照顺序来叫,像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之类的。 若是不讨主家喜欢,什么千奇百怪的名字都有的,夜壶、野狗这种名字,也不少见。 在这之前,他碰上的那个主家更为残暴,根本无心给他们取名字,对他们这些下人,非打即骂,已经打死打残了不少下人婢女。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恰好伤得太重,身上血腥味浓重,又恰好随行的小妾怀孕了,主家怕惊着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也觉得他这副破破烂烂的模样晦气,所以才在半路上把他扔了下去。 恰好就扔在了乱葬岗。 想起这些,沈安言心中便生出悲哀…… 他被扔在乱葬岗时,还有一口气在,他当时是真的很想活下来。 所以他努力地从那些腐烂生蛆的尸体中爬了出来,双手抓烂了,泥土混着沙子嵌入伤口中,很疼,很疼。 可是那点痛并没有击退他,他仍旧想要活下去。 路上也有不少人路过,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看一看他,甚至还有马车直接从他的手上轧过去……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活下去。 他不想就这么死了。 可是没有人愿意下车看他,哪怕只是一眼。 他那会儿觉得,自已应该是要死了,双眼也开始变得空洞。 就在这时候,有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沈安言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况了,但他记得有人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即便他那会儿连动弹一下的能力都没有,却还是努力呼气,想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他还有救…… 值得庆幸的是,他真的被人带上了马车。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一想到是眼前这个人给了自已生的希望,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沈安言心中便泛起无数涟漪。 他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哪怕付出自已的生命。 萧景容本意只是想试探,可见身下人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闪闪发光中还带着热烈,心……莫名就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他觉得自已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巴也下意识张开。 可沈安言却望着他,率先问道:“主上为什么愿意救我?” 这个问题倒是让萧景容一怔。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也从未在意过。 为什么救?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约莫只是那天心情还不错,约莫只是看到他身上长长的爬行痕迹过于触目惊心,心中有所折服,也约莫只是闲着无聊,顺手救了…… 人一时兴起的善心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正如看到落入蜘蛛网里的蝴蝶,或许只是看那蝴蝶太过美丽又脆弱,生出恻隐之心,便帮了一把,也或许只是看不惯蜘蛛的嚣张罢了。 萧景容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帮沈安言,甚至转瞬便将这人忘了。 至于为什么后来要把人带来身边…… 或许只是有趣吧。 他生来便是天潢贵胄,虽说也自觉要帮父皇和皇长兄一起承担起天下的重担,可他并不爱民如子,也没把那些普通老百姓放在眼里,只是从不屑于像那些纨绔子弟般鱼肉百姓。 难得他那会儿心情好,办了几件不错的差事,也把好几个贪官污吏都给惩治了,顺便还游览了不少风光,而沈安言又恰好在那个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便把人留下了。 之后也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直到沈安言把他救起来…… 实话说,身为皇族中人,他一向敏感多疑,毕竟沈安言不管是出现的点还是救了他的点,都实在是太巧了。x 他不得不怀疑。 可如今再瞧着这人,却又觉得实在傻乎乎的,可爱中又带着几分天真。 不像是那种心机城府极深的人。 第469章 原定的结局(七) 许久得不到回答,沈安言心中也没底,毕竟这种问题虽然不算僭越,可萧景容是主他是奴,没有奴才下人向主子提问的道理。 第608章 故而,沈安言也不敢再多问。 只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又想起方才的事,红着脸侧头看向了其他地方。 但这样一来,他红彤彤的耳朵更加暴露在萧景容眼前。 男人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吓得沈安言浑身颤栗,喉咙里也发出小兽受到惊吓的呜咽声。 更想让人欺负他了。 喉结滚动,萧景容再次溢出一声轻笑,忽然贴近沈安言的耳朵,像是要亲一亲他的耳朵,“本王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他说话这般温柔,吐出的温热气息就喷洒在他耳朵上,很像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沈安言早就晕头转向了,哪里还能听得出他在说什么。 只是隐约听到了“好不好”三个字。 可不管男人说的是什么,他都脑子里一团浆糊,迷迷糊糊说着:“好……” 什么都好。 只要是他说的,都是好的。 萧景容的手还轻轻捏着他的耳朵,通红的,小小的,越看越可爱。 身下的人虽然羞涩得一副拒绝的模样,却仍旧一声不吭。 不知是不敢拒绝,还是不知该怎么拒绝。 捏着那只耳垂好一会儿后,男人才道:“唤你安言,好不好?” 安安静静的,总是沉默着不言不语,可即便是这副样子,也真是讨人喜欢的。 沈安言乍一听这名字,竟有些恍惚。 那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迷茫感觉又瞬间蹿上心头。 他总觉得,自已此刻不应该是在这里,也不该是…… 再转头看向萧景容那张脸,莫名生出一股很诡异的熟悉感,心情也在瞬间变得复杂。 萧景容看到他脸色微变,轻声问道:“不喜欢?” 沈安言又再次被他的话拉回神,再对上男人的眼神,又瞬间涨红了脸,继续错开脸看向其他方面,“喜……喜欢。” “真的喜欢?” “真的喜欢!” 这回,沈安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十分认真地说道。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也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自已。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因为这个名字是男人给他起的,所以才会喜欢,毕竟从来没人这样对过他。 可是,他心里又生出一股很怪异的错觉,好像他喜欢这个名字,不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是男人给他起的。 好像…… 很久以前,他就叫这个名字了。 就在沈安言怔愣时,面上忽然传来怪异的感觉。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是男人俯身吻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吓得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唇又被堵住了! 想要挣扎,可双手不知何时被男人束缚住,他含着他,温柔警告道:“别动……” 沈安言其实很想再挣扎。 他应该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的。 可莫名的,他却很乖顺地安静了下来。 男人却对此很是满意。 好在男人只是亲了亲他,并没有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沈安言内心是迷茫的。 他不知道萧景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毕竟他对情爱一事也并不通晓,无人与他讲过这些。 只觉得这种事情有些奇怪。 但既然是主上对他做的,那应当是没错的。 第二日醒来,看到萧景容依旧躺在他身侧,并且把他整个人环在怀里,沈安言才猛地惊醒! 他再如何不通晓那种事情,也该清楚主子跟奴才是不能躺在一张床上的! 下意识要猛地坐起来,腿上便传来痛意,这才想起来自已的腿还没好。 倒是把男人也惊醒了。 萧景容睁开眼睛看到沈安言的第一眼,冰冷且困倦的眼底便多了一抹温柔,又再次把人搂到自已怀里,沙哑道:“腿没好,别乱动……” 沈安言却是又惊又羞。 又挣扎了一会儿,见男人还是没松开自已,便没再动了。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萧景容像是算好了他醒来的点,很快便给他端来了洗脸擦手的热水,随后没多久,又端来了吃的。 这次吃的东西比之前可要好太多了。 有白米饭,还有肉。 沈安言惊喜的同时,还有些疑惑,只是他也没多问,而是把肉都留给了男人。 却被男人喂了满嘴的肉。 这样的日子,算得上是安逸,却也总让沈安言觉得很不真实。 萧景容对他越好越好,两人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暧昧。 沈安言即便不通晓那些事情,也知道正常的主子和下人是不会这样的,但他也不好判断自已如今跟男人是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女人。 而主上身份高贵,自然也是算不上朋友的。 莫非,只是主上性情比较随和温柔,才会对他这样的奴才下人也这般关照吗? 直到腿伤好得差不多,沈安言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但重风带着人找来了。 看到沈安言,重风一点儿都不惊讶。 哪怕沈安言被萧景容亲自抱着上了马车,他看着好像也习以为常了。 沈安言很怀疑,他那面具下的脸是不是也这么无动于衷。 第609章 不过,其他的侍卫确实都很无动于衷。 本来乱七八糟的心,这会儿也跟着安定下来,想着:兴许主上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他自已想太多了呢? 他们开始踏上回都城的路。 沈安言跟萧景容一个马车,不管他怎么据理力争,说自已的伤已经好了,可以同外面的下人一样步行随行,但男人就是不同意。 先是说他的伤没好,再就是说他与那些下人不同。 沈安言也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同,但听到这么说,心里还是生出窃喜之意。 在某某人心里,自已与他人都不同,这似乎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尤其这人还是自已打算誓死效忠一生的对象。 上一次回都城,杀手遍地都是,连停下休息一会儿都是胆战心惊的。 这次却是半点杀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们就这么一路顺畅地回到了都城,而沈安言也被迷迷糊糊带到了睿王府。 路上,他早就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会儿虽然也惊讶,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怎么失态。 萧景容一回来就要马上入宫觐见皇帝,重风得随侍左右,便只能把沈安言交给管事照顾。 管事得知沈安言是萧景容亲自带回来的,且这一路上与萧景容同乘一辆马车,自然不敢懈怠,立马为他安排了休息的院子,吃穿用都一律挑选最好的。 第470章 第二世(一) 沈安言还是第一次独自占据一个院子。 有点不习惯,却又觉得习惯。 这院子其实挺小的,派三个下人过来打扫和照顾都绰绰有余了,但沈安言还是觉得这个院子很大,很好。 他高兴地问管事:“在这里,每个下人都可以有自已单独的院子居住吗?” “下人?”管事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再看了看沈安言,见他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尴尬。 但他也不敢提醒得太明显,只是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倒也不是,下人有下人的院子,只是公子你……略微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就……公子你……” “我不是公子,”沈安言腼腆笑笑说,“我也是下人的,是主上从路上救回来的。” “啊,这……” 管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知该如何同他讲这些事情。 最后还是委婉说道:“你不太一样,你……身份比普通的下人更高一些。” 沈安言就高兴问:“那我是贴身的下人吗?” “对!”管事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赶忙道,“公子便是王爷的贴身内侍,内侍自然比我们这些普通的下人还要厉害!” “像重风大人那样吗?” “差……差不多。”一个管床上,一个管床下,一个管房内,一个管房外,就是分工不同罢了。 沈安言是半点没听出不对,一听到自已被提拔到与重风差不多的位置,就十分高兴。 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没有重风大人那么厉害,却忽然站到与重风大人一样的位置,会不公平吧? 管事便安抚他说道:“公子不必担心,你与重风大人管的事情不一样,他做的你不能做,你做的他也不能做,内侍与外侍自然是不同的,重风大人不会在意这些的。” 毕竟,哪家的贴身侍卫会跟主人身边受宠的小妾争风吃醋呢? 沈安言就高高兴兴在这里住下的。 虽然,这里的下人丫鬟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但他本来也没什么跟人相处的经验,以往他见过的那些同伴,大家都是活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不会互相寒暄,更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交流。 他不擅长这个,也觉得只需要伺候萧景容便好,就没在乎那些。 回了都城,萧景容自然忙了起来,空闲时去看过沈安言一眼,见他被管事的安排得很妥当,便没再管过。 派人在路上截杀他的幕后之人,表面上那些贪官污吏的顶头上司,但背地里下命令的却是皇长兄。 这事儿也被父皇知道了,虽然还未将事情闹开,但也有不少知道内情的人。 整个皇城,人人自危。 萧景容怎么都不相信皇长兄会这般对自已,毕竟……那可是他的皇兄啊! 文景帝有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生下皇长子后便没了,第二任皇后便是萧景容的生母,这位皇后也是文景帝真心喜爱的女人,因而,萧景容一生下来便备受宠爱。 但第一任皇后生下的嫡长子,之后也是养在第二任皇后的膝下。 只是萧景容生下没多久,皇后便也因病故去。 因是养在同一母膝下,萧景容一直将皇长兄当做自已的亲兄长,哪怕被父皇封为睿王,也从未想过要与对方争些什么。 但太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明面上有着太子的封号,其实根本不讨父皇的喜欢,而父皇之所以让他当这个太子,也并不是打算将来把皇位传给他,只是要他以这个身份,替萧景容挡去所有灾难。 他如今身体这般孱弱,便是因为后宫中总有人想毒害他,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可身体终究是亏空了。 便是最好的御医,也不敢肯定他能活到四十岁。 之前,皇上忽然急召萧景容回都城,便是因为他身体有所不适,那会儿病情来势汹汹,所有的御医跪了一地,就算没人敢说,却也有不少人心中,皇上应当是熬不过这一劫了。 第610章 自从沈越大人满门被灭,穆凉王退居穆凉城再不肯入都城半步,钟家又无缘无故造反后……皇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侥幸。 明知自已撑不过这一关了,却偷偷摸摸把自已最喜欢的儿子急召回都城,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传位给对方! 太子怎么可能甘心?! 太子的身份是他顶着,所有的苦难都是他来承受,如今,却要把好处都给另外一个什么都没承受过的人,凭什么?! 人在极度愤怒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即便他知道这个弟弟很在乎也很喜欢他,即便他知道这个弟弟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也即便他知道……哪怕皇上真的传位给萧景容,萧景容也不会要。 萧景容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这件事情后,当即跑到皇帝面前闹了一顿,认为此事定有人陷害! 皇帝那会儿已经喘回了一口气,虽说身体还是不太好,但也能主持朝政了,再看到最宠爱的儿子也平安回来,也更放心了。 皇帝一向知道这个小儿子最是喜爱这个皇长兄,一时不愿相信,也在常理。 他没有强迫对方马上去相信。 事实上,他自已也不肯相信。 故而,便把这桩案子交给萧景容处理,一是希望他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慢慢接受现实,二是希望……他也能查出这件事情不是真的。 所以,萧景容每日都忙到焦头烂额,毕竟除了要查这桩案子,他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事情尚未查清楚,太子自然是要囚禁在东宫。 不能再参与任何朝政。 沈安言也不敢去打扰萧景容,知道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只是偶尔在听说萧景容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去厨房找了些东西,端去了书房。 他也从来不敢踏足对方的书房,知道那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再一次送了饭菜到书房后,沈安言正要离开,忽然,便看到有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眉眼之间竟有些熟悉,身上穿着华服,年纪约莫比他还小一些。 等那少年走到自已面前时,沈安言才发觉对方居然比自已还高。 第471章 第二世(二) 他愣了下,一时看不出这少年……年轻人是什么身份,只觉得对方身份应该不简单,毕竟是管家恭恭敬敬亲自带了进来的。 可奇怪的是,那年轻人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朝着他浅浅行了一礼,“这位便是言公子吧,奴才见过公子。” 沈安言也赶忙朝着对方回礼,急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什么公子,只是王府的一个下人罢了……” 虽不知对方什么身份,但唤一声大人总是没错的。 可没想到,对方听到这声称呼,先是一愣,而后便是低低笑了起来。 沈安言好奇看着他。 越看,便越是觉得熟悉。 管事的也觉得尴尬,不过,其实不管是谁来,称一声“大人”都是值当的,只要是有点身份的,都喜欢被人吹捧。 只是沈安言运气不好,这一位并非如此。 但运气也挺好,虽然对方不似旁人那般,却也是脾气十分好的贵人。 管事的正要介绍,那年轻人便幽幽开口,微笑着说:“奴才也不是什么大人,只是宫里伺候的,公子倒是不必客气,唤奴才一声公公便好。” 见沈安言愣住了,管事的才急忙凑到他身旁小声道:“这位是忠祥公公……” “忠祥公公?!”沈安言一听这称呼,便忍不住大喊出声。 旁人只当他是震惊。 毕竟如今睿国谁人不知,能得天子喜爱和仰赖的心腹宫中仅有两人。 一位是闻公公,从小便伺候文景帝了,那情谊可不一般 另一位就是忠祥公公了。 没人知道忠祥公公的真实身份,只知他年纪尚小时便跟在文景帝身边,听说是闻公公的义子,但常年出入皇宫的朝臣都清楚,这位……说是闻公公养大的,倒不如说是文景帝养大的。 且这眉眼间,似乎与文景帝还有几分相似。 传说自然是有很多的,但碍于忠祥只是个太监,再多揣测也是无用的,旁人也不敢对他示好,只是格外敬重罢了。 而忠祥也一向拎得清,平时出宫只为替文景帝办事,其他时候都是宅在文景帝身边,也从不与任何人私交。 便是对着萧景容,也是恭恭敬敬的,保持着一定距离。 故而,文景帝也十分喜爱他。 不过忠祥看到沈安言时,却莫名很喜欢他,往常他是不会故意停留与人这般说话的,此刻一见到他就舍不得离开。 还笑着说道:“言公子倒是可爱,若是喜欢皇宫的话,下次可以随殿下一同入宫看看。” 他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这话说得,好像皇宫是他家里,想邀请谁来便邀请谁来一样。 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若换了其他人这么说,只怕是犯了大罪。 但这里都没人觉得不对。 毕竟,文景帝对忠祥的宠爱的确超越了寻常的程度。 即便是远在穆凉城的穆凉王,偶尔入京时,对忠祥的态度也总是不一般,导致整个皇城内根本无人敢对他放肆。 第611章 地位……基本等同于一位皇子。 沈安言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忠祥很眼熟,好像自已也十分习惯于他待在一起,见了他也特别喜欢。 不过,这话也确实令他意外。 便是萧景容,恐怕也不敢说出“喜欢皇宫便随时去看看”这种话。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了。 管事也不知忠祥为何对沈安言态度这般温柔,到底是看在萧景容的面子上,还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指示,还是忠祥真的对沈安言有点别的心思…… 毕竟沈安言被养了一段时间,看起来也是柔柔弱弱的,的确十分适合人欺负。 忠祥虽是个太监,可宫内的太监,也有的就喜欢这一款。 想到这里,管事的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对忠祥道:“公公,王爷就在书房内等着……” 忠祥此次出宫,也是奉了皇帝的指令前来与萧景容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 闻言,便冲着沈安言微微一笑,“言公子,再会。” 沈安言也跟着点头,“再会。” 管事的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想你们可别会了! 都是内侍,有什么好会的! 忠祥进了书房,管事的便赶紧找个机会也把沈安言送回院子,还叮嘱他不要再出来了。 沈安言其实还不想走。 他觉得若是自已留在这里,说不定还可以见一见萧景容。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萧景容。 但管事的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 忠祥在书房停留的时间也不久,毕竟要交代的话也就几句罢了,做做样子行个礼再喝杯茶,时间差不多他也该起身离开了。 萧景容却明显心不在焉。 忠祥站了起来说该回去了,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忠祥见状,微叹一口气,轻声提醒道:“王爷,凡事不必太过于纠结,你查了什么东西,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萧景容抬眸看着他,眉头却始终皱着。 忠祥交代的是朝堂上的其他事情,但萧景容此刻想的,却是皇长兄派人谋害他一事。 这事儿交给他处理本来就有诸多怨言,有人觉得把这事儿交给他来查,万一他公报私仇真把这事儿推到太子殿下身上怎么办? 也有人觉得把这事儿交给他处理,万一他心软,把本该由太子殿下承担的罪责轻飘飘揭过怎么办? 大家都觉得不该由他来管这桩事。 他坚持要查,是想要向父皇证明,皇长兄不是这样的人。 但查到一半,他却不敢继续往下查了。 他不知该怎么办…… 真相令他猝不及防,也让他难受和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真相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他看来,皇长兄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毕竟是父皇手把手教导的人,心怀天下,心中也有江山社稷,与他这种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萧景容很清楚,如他这般的人物,是不适合当皇帝的。 即便不看两人之间的私情,萧景容也希望将来睿国的江山能交到像皇长兄这样的人手中。 他正不知所措,忠祥的话便提醒了他。 对! 如今查案的人是谁,真相如何,不还是他说了算吗? 毕竟被害的人是他,他不想追究了,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第472章 第二世(三) 第二日一早,萧景容便穿好官服上朝,认认真真地把这事儿轻飘飘揭过了。 无非是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有人栽赃陷害。 杀的也都是些该杀之人。 只是把太子给保了下来。 朝堂上有不少人都是太子一党的,也都是知道真相的,听到萧景容的话,都沉默了。 尤其是萧景容跪在朝堂上,请求皇帝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并让对方重新掌管朝政时,那些人面上的表情更是复杂了。 而其余的朝臣,有面色如常的,也有心疼摇头的,更有气愤不已却也无能为力的…… 文景帝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还是听了萧景容的话。 他早已知道真相。 但他尊重萧景容的选择。 而解除了禁足的太子殿下在皇帝的寝宫前跪了整整一天。 萧景容奉召前来觐见时,一步一个脚印踏上台阶,越过太子时,并无任何停留。 曾经的手足之情,早已随着那些刺杀烟消云散。 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面上再不愿撕破脸皮,也不可能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毕竟那也太恶心人了。 而他越过时,一直跪得身体笔直的太子殿下还是颤抖了一下身体。 虽然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那是事实。 在权利和亲情面前,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 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选择是没有对错的,只有合适与否。 殿内。 皇帝给萧景容倒了一杯茶,闻公公守在皇帝身边,忠祥就守在萧景容这边。 皇帝笑着说道:“你倒是长大了。” 萧景容从小到大都喜欢黏着太子,小的时候就总是“皇长兄”“皇长兄”的喊,但对父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也从不黏着他,更没有什么说心里话的温暖场面。 第612章 故而也只是淡淡接了一句,“也没人会一直是小孩子。” 尤其是皇家出生的人。 皇帝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确实如此。” 而后又状似随意道:“那你是打算往后一直追随你皇长兄了?这位置,你是真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萧景容依旧表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父皇何必试探?我若真想要这个位置,皇长兄活不到今日。” 这话可是相当大胆了。 他能让住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活不到今日,那也必定有能力让皇帝活不到今日,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话确实胆大包天,目无尊长。 但皇帝也没生气,只是道:“容儿,你该清楚的,你皇长兄容不下你。” “那又如何?”萧景容反问道,“难道父皇要为了保住一个儿子,杀掉另一个儿子吗?” 文景帝的子嗣并不多,嫡子也只有两个。 还是同父异母。 其他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若是杀了太子,继承皇位的人选便只剩下萧景容了,但萧景容心里很清楚,自已当不了这个皇帝。 他说:“父皇请放心,皇长兄这一次杀不了我,下一次便不会再下杀手了。” 太子行事虽然冒险,却也不是蠢货,既然这次没有成功还露馅了,就不会再继续下手。 他不但不能杀萧景容,还得好好保护他。 否则,一旦萧景容再出事,所有人都会把这笔账继续算在他头上。 哪怕将来他继承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却微微蹙眉,“一个人要杀你,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让自已摘清楚干系。” 萧景容便直面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皇长兄这次没把自已摘干净?父皇是觉得他无德无能没这个本事,还是太过紧张做事束手束脚,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既想杀,又不舍得硬下心肠痛快地杀,最后伤了自已。 若是换了以往,皇帝定然会龙颜大怒,毕竟没有哪个当老子喜欢被当儿子的不断反驳。 可这回,皇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皇儿啊,人心是会变的,他如今不敢痛快杀了,是因为心有顾忌,但一个人犯错的次数多了,便不会再有所顾忌……” 撕破了脸皮,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萧景容垂眸道:“所以儿臣说了,不会再让他有下次。” 皇帝隐约明白他是要采取什么措施,正要张嘴问个明白,可想到若萧景容真想说定然会说清楚。 既然没主动说,便是问了也不会说。 便罢了。 在萧景容离开前,皇帝让闻公公出去将太子扶起来。 算是给太子留了几分颜面。 也在提醒着太子,萧景容始终都是站在他那边的,莫要伤了兄弟情分。 等太子被人扶着回了东宫,皇帝才让忠祥将萧景容送出宫。 到了宫门口,萧景容没有直接上马车,而是转头看向忠祥。 忠祥不像其他的内侍般只能弯腰垂着头,他站得笔直,面带微笑,就连身上的内侍服装都是与众不同的。 跟萧景容站在一会儿,气质倒也不输多少。 乍一看,还以为是两兄弟。 萧景容直接问道:“父皇还交代了什么?” 左右都无人,就连车夫和其他的侍卫都识趣地离得很远。 忠祥微笑着说道:“殿下,皇上也是希望太子与殿下能和睦相处,兄友弟恭,但若是太子步步紧逼,殿下也不必步步后退,要知这世间万物都是欺软怕硬的,殿下不欠太子殿下什么,反倒是太子殿下欠了殿下的。” 太子生母难产而亡,是新皇后从小照顾他到大,即便后来新皇后生下了萧景容,也都是事事以太子为重。 皇上这么心疼萧景容,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已最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也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已最小的孩子,还因为萧景容的生母把所有的母爱,都倾向太子。 她或许只是觉得这样做,更能表明自已没有争夺储君的意思,不让皇上为难,同时也是希望太子记得这份恩情,将来可以不要为难自已的儿子,但萧景容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得到过她的关爱。 生母这般偏心,若当父亲的也这般偏心,萧景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还如何生存? 况且,皇上虽然看似更宠爱萧景容,却也没到偏心的程度。 萧景容有的,太子自然也是有的。 但太子有的,萧景容却未必有。 第473章 第二世(四) 不过是太子选择了皇位,皇上便按照他想要的教给他该学的,而萧景容选择了游山玩水,皇上便也按照他选的给他想要的。 一个严格,教的是为君之道。 一个宽容,教的是生存之道。 当皇帝,能把父亲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 可自古皇家都是如此,便是已经努力做到很好,还是会有孩子觉得不公平。 皇上对太子心生不满,也是因为太子想要的实在太多了,约莫是因为身体不好,导致心胸也变得狭隘,竟开始容不下人了。 听了忠祥的话,萧景容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他知道,这既是皇上对他的担忧,也是忠祥对他的担忧,便道:“本王虽不想争那些东西,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第613章 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还是不想跟太子对上,如今秦国在旁虎视眈眈,周边小国也在蠢蠢欲动,睿国失去了沈越和钟家,穆凉王也选择退居穆凉城,鲜少出城,若他与太子再两虎相斗,天下怕是不得安宁。 说到底,太子对他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否则堂堂一个太子,他们兄弟之前关系又那般好,想要杀他,轻而易举。 不过是对他心有忌惮罢了。 没了这个忌惮,就没事了。 当然,太子若是还不知收敛,得寸进尺,萧景容也不会再退让。 忠祥明白了他的意思,朝着他拱手行礼,微笑着退开。 萧景容上了马车,表情却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不管他在外人面前如何镇定自若,被最敬重的皇长兄这般对待,心中怎么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但他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已的脆弱。 也不能被人抓住这种把柄…… 回了王府,萧景容心情也依旧不好,沉着一张脸,连管事的都不敢上前,只让下人按照往常那般端了饭菜过去。 萧景容自然没心情吃东西,直接让下人们端着东西滚了。 重风如今又出去办事,管事的又胆小怕事,觉得萧景容这般不吃东西不好,不敢去劝,又怕重风回来了会责罚他们。 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重要人物。 顿时一拍大腿,急忙道:“快把言公子请来!” 沈安言已经睡下了,忽然被叫醒,人还有些迷糊。 但听说事情跟萧景容有关,还是急忙披衣起身。 得知萧景容还没吃东西,还把自已关在房间里不准任何人下去,沈安言也担心得不行。 他毕竟刚到萧景容身边伺候没多久,不知道这些规矩,说起来也并不怎么了解萧景容,只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用管家多劝,便主动请缨过去看看。 他也是真的担心男人会出事。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沈安言就端着直接往萧景容院子去。 守在院子的侍卫见了他,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可见管家的也朝着他们使眼色,便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房门紧闭,无人守着。 沈安言端着饭菜靠近时,莫名有些害怕,心中生了退意。 直觉告诉他,今晚不是个好时候。 他在房门前顿住了脚步,犹豫着往后看了一眼,却见管家就带着几个下人守在院子门外,还朝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快进去。 后路都被堵了…… 知道自已此刻想退缩也难,沈安言只能硬着头皮轻声喊道:“主上,小的在厨房端了几样您喜欢的饭菜,还是吃一些吧……” 可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安言心中也有些担忧,犹豫了一下,又大声了一些喊道:“主上,可要小的现在送进去?!” 但里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回头看了一眼管家,只见管家也是一脸焦急和不安,然后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进去。 沈安言此刻反应过来了。 自已这是被迫当了一回出头鸟。 想也知道,萧景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府内上下的气氛一直都很凝重,大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触怒了谁,今晚连管事的都不敢踏进这院子一步,摆明了是萧景容的情绪更不好。 不过事已至此,沈安言除了硬着头皮继续上,也没其他办法了。 又在门口喊了几声,见萧景容还是不给一点回应,心中更加担忧了,也害怕人真的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便用身体推开房门。 果然没锁上了…… 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沈安言走进去的时候便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主上?” “主上,可在……” 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酒臭味。 前方隐约有烛光,等沈安言把饭菜放在桌面上,也正好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寝室很大,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自然十分微弱,但也方便人走动。 不知道是从哪里刮来的风,原本被沈安言撞开了门又忽然被关上了,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还是把沈安言吓了一跳。 他猛地转头看去,发现只是门关了,也没在意,只是松了一口气。 再往前走,便看到随手扔在地上的酒坛子。 酒臭味越来越浓,地上的酒坛子也越来越多,等绕过屏风,才看到坐在地上靠着床边的萧景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这副模样,的确失礼…… 难怪管家不敢带人进来,想必是知道萧景容是如今这副模样,担心自已带人进来会惹恼萧景容。 但沈安言已经管不了这么多,赶忙把地上的萧景容扶到床上,“主上?王爷?” 地上十几坛酒,且都是烈酒,男人身上的味道又那么浓重,沈安言自然以为他是醉了,下意识便要帮他脱衣擦洗身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些。 况且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得叫人煮了解酒汤才行,不然明日会很难受…… 可手才碰到对方的腰带,手却立马被大力抓住! 沈安言痛得叫出声来! 萧景容的眸子也跟着睁开,眼底哪里有半点醉意? 第614章 他本是要借酒浇愁,可无奈酒量太好,十几坛烈酒下肚,除了喉头辣得生痛,脑子有点晕,便再没其他感觉了。 晕归晕,却也不到什么都感知不到的地步。 他知道有人进来,也能感觉到有人要为自已宽衣解带,却以为是胆大包天的丫鬟想借此爬上枝头,故而眼神里还带上了杀意! 可摇晃的微弱烛光还是让他很快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是沈安言,紧捏对方手腕的手便松了一些。 萧景容张嘴,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474章 第二世(五) 结果沈安言率先反应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柔声说道:“主上,您喝醉了,小的替你换身衣服,擦擦身子再睡,会舒服些。” 顿了顿,他又说:“小的出去让管事熬点醒酒汤,喝了再睡,明日也会好受些。” 沈安言本来就是给人当下人的,知道这些也正常,可萧景容看着他被烛光映得更显温柔和迷幻的脸,心狠狠颤抖了一下。 男人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想的,只是顺着直觉把人拉着强行压在了身下,不顾身下人的挣扎和反抗,强行占有…… 他问:“你不是说为了本王,什么都可以做?” 他问:“难道连你也在骗本王?” 沈安言心中产生一股强烈的厌恶,泪水在挣扎中沾湿了枕头,他觉得恶心又崩溃,身体却在听到这两句质问时,放弃了挣扎。 水声混合着低喃,为这一夜增添了许多滋味。 沈安言却只觉得心都跟着麻木了,竟生出一种逃脱不掉宿命的无力感。 他在这样的欢爱中,侧头看了一眼屏风,沾满泪水泛着潮红的眼,好像能透过屏风看到门外面的场景…… 第二日醒来时,沈安言一睁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背对着他的男人。 他眨了眨眼睛,并未出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就连眼睛也酸涩得厉害。 饶是他再不通晓情事,也知道自已此刻成了什么。 他明明应该觉得恶心和厌恶的,但却控制不住的心脏又飞快跳动了起来,情绪里……有羞涩,有不知所措,有迷茫,也有不安…… 唯独没有应该有的恨意和杀心。 沈安言眼底的所有情绪渐渐被迷茫取代,他为什么觉得……自已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已的控制? 他应该是……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他醒来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沈安言并未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温柔或是温存过后该有的任何情绪,那双眼睛里,藏得全是复杂和一闪而过的杀意。 也是那一刻,沈安言感觉自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他看懂了那个眼神。 萧景容以为……他是故意爬上他的床的! 男人觉得他是在用自已的身体献媚! 他甚至觉得自已……恶心。 无法承受的痛苦袭来,沈安言觉得自已心脏痛得难以呼吸,他的眼睛很快湿润起来,红得比昨夜更过分。 除了羞耻,更多的是委屈和难受…… 这些崩溃的情绪如浪潮般朝着他迎面扑来,沈安言下意识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自已痛到根本不能呼吸。 下一秒…… 他便又猛地惊醒! 这种痛苦,实在是太难受了! 抓着胸口的衣服喘息了许久,沈安言才发现,自已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室! 之前他经历了一切,竟然只是一场梦? 不,不对。 不是梦…… 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又转头看向另外一旁仍旧昏迷不醒的萧景容,发现他表情也十分痛苦,像是在经历什么不能承受的噩梦,心中便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这里或许是原主人为了挽回自已的错误而建设了一个时空隧道基地,但大概是因为原主人进行了实验,发现穿越不但不能改变原定的结局,甚至还会引发其他的错误,便把时空隧道给关了。 留下的,只是自已通过其他手段看到了其他时空的一些画面,他便用了科技的手段,把这些画面和记忆保存了下来,让人以沉睡的状态,亲身经历这些画面。 公元7033年…… 距离他穿越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五千多年,连时空隧道的轨迹都能计算出来,弄一个这样的体验仪器也不难。 但也因为太真实了,才会让人感到恐惧。 所以,他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真实的? 那到底算是他和萧景容的上一世,还是其他平行时空正在经历的事情? 沈安言心中很乱,但他知道,自已现在必须马上冷静下来。 坐在原位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自已稍微冷静了一些,便打算起身去叫醒萧景容。 可他刚要站起来,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很多记忆再次涌入他脑中…… 那天晚上后,萧景容并没有杀他,但也没有因此更宠爱他,只是让他回了自已的院子,之后,便与他不再往来。 沈安言自然是痛苦的。 但他向来卑微惯了,发生这种事情,除了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毕竟不是女人,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求萧景容给他一个名分。 那也太不知羞耻了。 但好在萧景容没给他什么说法,却也没让府中的下人为难他,吃穿用都依然是最好的。 第615章 慢慢的,沈安言也就不再当一回事。 毕竟也是他说的,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哪怕是命。 可这件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皇帝得知他养了个男宠,并且还真的宠幸了对方,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升天。 最后把萧景容叫进宫里骂了一顿! 萧景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传得这么快,且还传到了宫里,先是沉默了一阵,便选择了承认,然后死不悔改。 他说:“父皇,儿臣一向好男色,对女子完全没兴趣,此事乃先天之疾,改不了,治不好,儿臣也不会改。” 皇上第一次气得朝他扔茶盏,骂道:“你简直是被迷了心智,脑子发疯了!” 可无论他怎么骂,萧景容还是坚定自已不改。 再次把皇上气得要升天。 被皇上命令“滚”的时候,他也很是潇洒利索地滚了。 刚走到殿外,便撞见了过来请安的太子。 兄弟俩一见面,两人还没什么表情,周围的内侍和宫婢便开始替他们尴尬。 但萧景容不屑于演戏,只是扫了一眼,连礼都不打算行便直接越过他要离开。 太子便喊住了他,“九弟……” 萧景容也不打算现在就跟对方撕破脸面,还是给面子顿住了脚步。 太子便朝着他走去,还未再开口,便先咳嗽了好一阵。 身边的侍从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但太子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在意,还伸手示意他们不要惊动太多人。 随后,才看向萧景容,温声道:“九弟如今见了长兄,是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了……” 第475章 第二世(六) 萧景容面无表情看向他,“皇长兄是希望如何?臣弟先跪下来喊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吗?” 他这话,直接吓得在场的所有内侍宫娥都跪下来瑟瑟发抖。 这话当真是放肆! 但太子也没被吓着,面上的笑多了几分无奈,“你还是这个样子……” 而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的事,是长兄不对,长兄向你道歉。” 不过,即便是道歉,两人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萧景容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果然,太子又说道:“本宫并不知道你原来真的喜欢男人……” 萧景容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已对皇位并没有兴趣,太子并不敢完全相信。 直到得知萧景容真的宠幸了沈安言。 一个不喜欢男人的男人,即便要演戏,也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萧景容回应他的,依旧只是一声冷笑。 他要离开,太子又最后说道:“阿容,若是你真的愿意与那位言公子相守一生,本宫可以保你们白头偕老,绝不再为难你,只要你们之后搬出都城,天下之大,任你们遨游……” 这回,萧景容是真的被气笑了。 眼底的神情带着冰冷和厌恶,“长兄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太子蹙眉,“你什么意思?” “本王与他白头偕老,长兄自然是开心的,毕竟这样一来,本王的一举一动不都受长兄牵制了吗?长兄也就不必再担心了吧?” 太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蹙着眉,并未说话。 而萧景容也不打算听他的解释,抬脚离开了。 再回到王府,在外办完差事回来的齐王也匆忙过来找他。 一见他,便蹙着眉抓着他的手问道:“你中毒了?!什么毒?!” 萧景容抽回了自已的手,“无碍。” “什么无碍?!”齐王急得不行,“你即明知那人来历不明,你还宠幸他作甚?!既然中毒了,为何不直接与父皇讲明?这事儿既然是皇长兄……” “闭嘴!” 萧景容眉眼凌厉地扫了他一眼,逼得齐王立马住嘴后,才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顿了顿,“人是本王自已从外面带回来的,宠幸也是本王强迫的,皇长兄从头到尾都没接触过他,你又凭什么说他是皇长兄的人?” 齐王小声道:“可除了皇长兄,还有谁会害你?况且还是从一个男人身上下手……” 萧景容也沉默了。 确实,除了皇长兄,整个睿国也找不到第二个杀了他能得到好处的。 可他这段时间也派人去查了,沈安言的身世确实藏着一些猫腻,却未必就跟皇长兄有关系。 况且,那天晚上的事情确实只是一个意外。 谁都料不到的意外。 齐王不知道萧景容在担忧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婆婆妈妈什么,一想到萧景容如今中了毒,便心中不爽快,“好!既然你说跟皇长兄未必有关系,没法儿把这事儿捅到父皇那,那杀了那男宠总不过分吧?!” 萧景容目光闪烁。 齐王又道:“他害你至此,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那你为什么连他也不肯杀?!” 萧景容实在说不出理由。 那天早上醒来时,他心中还满是柔情,虽不知自已为何莫名其妙便宠幸了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确实是他破身后的第一个人,昨晚的滋味也确实很不错,让他睁开眼睛后便想抱着再来一次。 可等他看清楚自已手臂上的东西时,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尽数散去,只剩下被背叛和欺骗和苍凉与可笑。 第616章 他恰好会一点医术,自已为自已把脉时,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但手臂上的那些诡异的痕迹,也很快便消失了。 若不是他恰好在那个时间醒来,只怕根本察觉不出自已的身体有任何异样。 坐在床边时,萧景容便生出了杀心。 可他也不知,为何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把人杀掉,还在找来御医秘密为自已诊脉,得知自已脉象确实有些奇怪后,仍旧没有把人关起来严刑拷打。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如今御医也诊断不出本王身上中了什么毒,只知脉象不同寻常人,如今本王能吃能喝,身子也没什么大碍,杀了他……若恰好就毒发了呢?” 天下之大,什么千奇百怪的毒都有。 万一这毒阴险至极,就是将他们两人的命连在一起呢? 万一他中的也不是什么可怕的毒,其实只要问一问便能寻出解药呢? 万一…… 齐王却没让他万一那么多,迷惑道:“那你把他抓起来不就行了吗?” 严刑拷打一番,自然能查清楚。 可萧景容再次否定了他的提议,反问道:“如果他宁死不屈呢?如果本王前脚刚命人抓他,他便逃了呢?若是此事与皇长兄确实没关系,他却逃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幕后主使?” 齐王愣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他脑子本来就不太行,更何况如今年纪也是尚未去娶亲的年纪,愣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甚至隐隐觉得有道理。 便点头道:“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他是好忽悠却不是真的傻,坚持道:“但这件事情即便与皇长兄没关系,却也不能当做没发生,必须要告知父皇!” 然后他又更加认真地说道:“若此事真的与皇长兄无关,那便是背后还有其他人对你不利,说不定就是那小子与你有仇,才故意来到你身边!” 说着,折扇一手,在掌心一打,严肃道:“若真是如此,此人必须死!” 可萧景容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沉默许久,也只是说道:“本王自有办法,此事你无须插手。” “可……” “也不必告知父皇,”说着,看着齐王,眼神藏着警告和威胁,“若此事传出去……别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你!” 齐王好心反倒被他威胁,顿时气得不行。 毕竟才这个年纪,正是需要人哄的时候,虽说齐王是兄长,但心性比萧景容还幼稚,颇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愤怒感,直接甩袖走人,撂话道:“本王懒得管你了!” 这样最好。 萧景容希望谁都不要管这事儿。 第476章 第二世(七) 他自然知道齐王是好心,但他真的不想任何人插手,也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沈安言。 沈安言却不知他所思所念,每天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已的院子里,习惯了这种生活后,倒也能品出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身份卑微之人,本就一无所有,也就会倍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自已好似被囚禁了。 除了这个院子,他哪儿也去不了,甚至院子外还专门有人盯着他,连吃喝的东西都是有下人在专门的时间送来的。 东西放下便立马走人,连句话都不跟他说。 若非沈安言以前过的是比这苦千百倍的生活,只怕早就忍受不住了。 这院子又这么小,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不是很明白自已到底犯了什么错,每日只能在这方小天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渐渐的,他自已就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癖好。 ——喜欢自已跟自已说话。 比如,有下人送来了冷羮残粥,他就会小声跟自已讨论这饭菜如何,一会儿说这个饭菜还可以啊,饿不死就行了,一会儿又说但是这个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馊的,一会儿又说哎呀,饿不死就行了,以前比这个更差的还有呢…… 比如,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风吹门口的声音,听着很像是有人在敲门,他被惊醒了,又会扮演两个人讨论到底有没有人,一会儿说你猜是不是他来了,一会儿又说你想得美他才不会来呢,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来的,一会儿又有些生气地说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他肯定会来的…… 这样疯疯癫癫的日子,倒也算是有趣。 这样是有些难熬,到了后面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他甚至开始盼望着有人能进来给他送饭,就算送来的东西很不好吃,他也觉得很好。 能看到人啊。 这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期盼,并且这份期盼也让他找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点乐趣。 直到有一天,很晚很晚才送来吃的。 沈安言都快饿晕了。 以前还有一日三餐,最后是一日两餐,慢慢的就变成了一日三餐,渐渐的……也就变成了两三日一餐。 好在这院子也慢慢生出了不少野草,那些野草里有些可以当成野菜生吃,有些可以当成药材,也能让他勉强保住一命。 不过…… 沈安言转头看了一眼墙壁,这好像已经是第四天,若是再没人送吃的,他只怕就要饿了了。 那些野草虽然能生吃,但其实填不饱肚子,吃多了也容易腹泻。 第617章 就在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送饭菜的下人终于来了。 而且吆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喜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沈安言好不容易能见到活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便撑着一口气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可惜他迟了一步,没看到人。 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食盒。 沈安言愣了下,急忙扑到地上,差点把那食盒打翻。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很多好吃的! 他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但香味令人头晕脑胀,沈安言根本没多想,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把食盒里的东西掏起来吃!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本来吃了好东西应该开心的,但因为这些好东西跟之前的对比太强烈了,竟生出了些委屈的意思,一边哭着一边跪着把这些东西吃完。 因为是用手掏着吃的,食盒也被弄得乱糟糟的,但手指却是不沾油水。 都被他一一吮吸干净了。 吃饱喝足,沈安言理智才稍微回归。 他又呆呆跪坐在地上,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算今天真是什么好日子,萧景容也大发慈悲把好吃的分给所有下人,但也不可能把这么好看的食盒送到这里来。 所以…… 送错了吗? 而另外一边。 萧景容在前厅接见了前来送食的忠祥。 今夜是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宫里此时正在举办宴席,王公贵族都在,萧景容本也该在宫里的,但他前段时间出去办差受了伤,皇帝便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知道他不喜欢这种热闹,便也准允了他不必参加。 萧景容自然乐得清闲。 但皇帝毕竟是他父亲,怎么能看着儿子孤零零一个人在府中守岁,便派了忠祥送食。 面上送的是膳食,可还连着送来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送完了东西,忠祥本该走了,但还是找了个借口留下来,说是想陪萧景容赏月。 这人一向如此,编个理由也不编个上心点的,除夕夜哪儿来的月亮? 但他说自已想留在睿王府看月亮,萧景容便也让人在庭院前的亭子里设了宴,方便他赏月。 除夕夜自然是有些冷的,但亭子四周设了屏风和帘帐,旁边还有暖炉,茶几上还设了煮茶的炉子,倒也暖呼呼的。 下人们都守在外边,只剩下他们二人自已动手。 忠祥本来就是个内侍,动手的机会多了,而萧景容也一向不喜旁人靠得太近,这种小事也喜欢自已动手。 这两人煮茶聊天,气氛倒也还不错。 聊着聊着,忠祥便忽然道:“外面都传说王爷府中藏着一个美人儿,紧的很,都不愿让旁人看一眼,就是齐王殿下来了也难见一面,不知道奴才有没有这个福气,替皇上看一眼?” 他若是说“有没有福气看一眼”,萧景容自然是说他没福气的。 可他偏偏提了“皇上”这两个字,萧景容想要拒绝,便得好好斟酌一下语言。 故而男人一边倒茶,一边面无表情淡声道:“已经休息了,这几日他身子不好,不便见人。” 忠祥笑了笑,“王爷,这个理由你用了一年多了,还不腻呢?” “他身子一向如此。” “嗯,王爷这般天天说他身体不好,他便是真的好,只怕也被咒得不好了。” 萧景容没再说话,但面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 忠祥叹了口气,揣着手坐直了身体,“王爷,这里有之前您用倒也罢了,可想一直这么用下去,怕是不行的,今日奴才见不到您的这位宝贝心肝儿,过几日,皇上便要在宫里见到他。” 第477章 第二世(八) 萧景容眸光闪了闪,沉声道:“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父皇为何如此执着见到他?” 忠祥反问他,“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王爷又为何一直藏着不愿让他见人?” 顿了顿,“王爷,恕奴才无礼,外面如今可是什么传言都有,那些传言流入宫中,皇上听了自然会龙颜大怒,如今还肯让奴才过来探探口风,那便是不想驳了王爷的面子,想给王爷一个坦白的机会,无论那些流言是假的,还是王爷的确想护着什么人,这般做法都只会让皇上更起杀心。” 萧景容眯眸问:“什么流言?” 民间关于他的流言自然不少,大部分都是他派人传出去的。 其实无非都是他只爱男子不爱女子的话。 这么毁坏自已的名声,都城中的千金小姐才会对他敬而远之,皇长兄对他的忌惮自然会少一些。 而他对那些女人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后来传言逐渐夸张,说他府上藏了一个美男子,宠爱至极,甚至还专门把人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说是怕被人看到后,会将其抢走……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话也不算是假话。 但忠祥如今这么说,应当不只是听到这些,否则都一年多了,父皇也不至于还这般生气。 果然,忠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好心提醒道:“听说王爷藏起来的这位绝世美人儿,是个刺客?” 萧景容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忠祥武功高强,耳力和眼神都过人,皇帝派他来试探萧景容也是有原因的。 第618章 这点细微的变化,若是放在旁人眼里,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忠祥却知道,他紧张了。 又道:“王爷因为他身中剧毒,但为了护他一条命,不肯让任何人知道,特意把人困在院子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他,也不让他出来看到任何人,还特意在外面寻了不少名医,面上说是那位公子身子不好要为他治疗,可实际……王爷是想知道自已中了什么毒吧?” 茶杯在手中被捏碎。 这可真是失态了…… 但萧景容表情依旧淡淡的,分明已经露馅,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淡声道:“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 “好吧,”忠祥笑了笑,“既然王爷非要这么说,那奴才便只能这般回复了。” 见他真的要起身离开,萧景容又忽然紧张起来。 忠祥是皇上身边最倚重信赖的人,若他这么说,那皇上必定会起疑。 萧景容又忽然沉声道:“忠祥……” 忠祥便顿住了脚步,侧身看向他,“王爷还有何话要交代?” 见萧景容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忠祥便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便微笑着说道:“王爷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奴才心中都明白,不会给王爷找麻烦的……” 但,皇上本来就疑心,即便忠祥能替萧景容隐瞒一时,这事儿也迟早会泄露的。 沈安言终究还会被发现。 萧景容坐着看他,眸子沉了沉,忽然道:“帮本王。” 这话却让忠祥愣住了。 萧景容是什么人? 文景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是皇上的嫡子,是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别说是求人帮忙,他便是软话都未曾同人讲过一句。 哪怕是对着文景帝,他也向来是硬刚的。 那一刻,忠祥面上的笑淡了不少。 他心想,这可真是要人老命了,睿国的睿王殿下……居然真的对一个男人动了真心。 但好处的是,忠祥还记得沈安言,毕竟是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的人,伴君如伴虎,不敢说自已看人如何厉害,但他也能看出沈安言看起来并非是刺客,至少上次见面,他并未看出对方像是藏着什么恶毒心思的人。 他便道:“王爷可去查过那位言公子的身世?” 忠祥这么问,那便是答应了萧景容会帮忙。 有他在旁边帮忙说话,萧景容便有把握一定能护住沈安言的命,否则真让文景帝查出一切,便是他拼上这条命,只怕文景帝也不会心软。 萧景容坦诚道:“本王派人去查过了,但……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是什么都查不到,也不是没有任何嫌疑,而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所谓的身世清白,只是因为只能查到沈安言被卖到人贩子手里之后的事情,但在他被人贩子收买之前的事情,竟什么都查不到。 而把沈安言卖给人贩子的那户人家,没多久,便全家死于一场火灾。 想要往上追溯,却什么都查不到了。 就好像是有一只大手,把所有的事情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在睿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没几个。 忠祥听得蹙眉,又问道:“那王爷可查出自已中了什么毒吗?” “没有。”萧景容回答得很干脆。 他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真的没中毒? 可自从与沈安言欢爱过后,他身体确实越来越不舒服,那并不是要人命的难受,却比死还难受。 且还越来越严重。 文景帝听到那些流言后也曾命他入宫,暗中命御医把脉,除了萧景容暗中收买的那几个,还有几个是文景帝的心腹,是无论如何都收买不了的。 他们也说萧景容的脉象确实有些不同,看不出深浅,但单看脉象,他的身体硬是无碍的。 文景帝这才放心了。 若非萧景容每日都受那种煎熬,只怕也会觉得是自已多心了。 忠祥很奇怪,疑惑道:“难道王爷就从不曾问过言公子?” 萧景容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更不知道沈安言会不会说实话。 连他自已也不明白,为何非要把人困在府中,不直接把人杀了,也不曾严刑拷打,或者干脆把人放出去,把那背后之人引出来。 也并非什么都没问过,刚把沈安言囚禁起来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曾接着酒醉去看过沈安言一次。 捏着下颚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同本王说的?” 可沈安言垂着眸子,看都不肯看他一眼,轻声说着:“小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坦白,没有疑问,甚至连一句求饶都不曾有。 萧景容把他困在那院子一年多,他甚至都不曾闹过一次,好似根本无所谓男人是怎么想的。 但忠祥更不能理解,他问道:“王爷为何不直接问?兴许只是误会一场呢?” 第478章 第二世(九) 忠祥虽说只是内侍,可之前也说了,他身份其实跟皇子王爷没什么不同,十分得文景帝的喜爱,故而在宫内,他也同那些皇子差不多,每日都可以去读书识字,本就十分聪明,心血来潮时也自学了一些医术。 所以,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毒是把脉都把不出来的。 萧景容也很希望这只是误会一场。 第619章 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邪门的毒,把脉把不出来,却还弄得人每晚都十分痛苦,起初只是痛不欲生无法入睡,后来便是被头痛折磨得几乎要疯掉,再后来,更是开始咯血,头痛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已脑子里作祟。 他这么一说,忠祥的面色便开始阴沉了起来,“这是……”蛊毒? 萧景容问道:“是什么?” 但忠祥只是心中有这个猜测,不肯说出实情。 这种东西,他确实在书上看到过。 不过也同鬼神一样,话本里到处都是,却也从未见过,自然也都当做是杜撰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真有这种东西,此时都不该闹大,免得引得人心惶惶。 忠祥轻声道:“王爷可否让奴才见见言公子?” 忠祥既然答应了会帮萧景容,萧景容自然也是信的。 忠祥虽是文景帝的人,但因文景帝对他的态度不同,所以也不需像其他奴才下人那般需要讨好任何人,更不用怕得罪任何人,说是会帮忙,就一定能帮忙,不用设防。 只是,男人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只怕今日不妥。” “为何?” “他恐怕……已经睡下了。”沈安言一向睡得早,到了时辰便忍不住犯困,萧景容早已习惯如此。 忠祥想了想,便道:“无碍,不过王爷还是应当早做准备,皇上这几日一定会传召要见他,王爷若是不想言公子一直被皇上盯着不放,还是主动把人带进宫里给皇上看一眼。” 萧景容也知这样是最好的。 他怕的是……沈安言一旦入了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一旦查出了沈安言有问题,文景帝便绝不会放过他。 忠祥给了他忠告,见时间不早,便也回宫了。 而萧景容仍旧坐在亭子上,久久没动过一下。 等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时,才想起沈安言已经被他囚禁一年多了。 起初把人囚禁着,只是想着快点把事情查清楚。 后来依旧囚禁,是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下意识想把人困在自已府中保护着,只要他一直关着沈安言,无论是皇长兄还是父皇,都不能动沈安言一根毫毛。 再后来……是因为沈安言的身世的确可疑。 不敢继续往下查,查了也什么都查不到,生怕把人放走了,这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为何,身体忽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已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离开那个亭子,来到沈安言所在的小院子前。 这里本应有人当值守着,但此时却一个人都没有。 大门被上了锁,仿佛这院子尘封已久,无人居住。 萧景容心头一跳,忽然有些慌张…… 父皇的身体越发不好,皇长兄也时常生病,几位还在都城的皇子王爷里,便只剩下他与齐王还算可靠,可齐王能力平平,真遇到什么需要处理的大事,都是他带着大臣出去解决,是以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外边,即便回到王府,也多数是在书房度过。 也并非从未来这里看过,但屈指可数。 之前来时,这里都是有人守着的,院子里还有丫鬟下人伺候打扫,萧景容渐渐的才没怎么管。 如今竟是一个人都没了! 那里面的人呢? 为何没有一人同他说起过?! 如今天气正寒,萧景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袍,只觉得浑身都在泛冷,身体都在发抖,捏成拳头的双手更是颤抖得厉害。 男人想都没想,抬起脚便是一脚踹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门锁……坏了。 门,也开了。 院子里早已荒草丛生,一眼望过去,竟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寻常看到这样的院子,只会当做这里早已没人居住。 人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萧景容心中越来越慌,他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唇都在颤抖,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里面的房子都开始结蜘蛛网了,到处都是尘埃,可见这院子已经许久无人打扫,虽不至于破破烂烂,但因为天气太冷,这里也没有生火,竟让人觉得冷极了。 男人踉跄着脚步,进了屋,看到了床榻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动着。 仿佛他的错觉。 走过去一看,眼眶便红了,说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疼。 沈安言就这么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身下垫的是庭院外晒干的枯草,虽说比不上棉被保暖,却也好过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 以前都是可以保暖的,但这段时间太冷了,沈安言竟然发起了高烧。 这会儿正是忽冷忽热,迷迷糊糊的。 萧景容喊了他几声,他也听到了,却分辨不出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只是胡乱应着。 下一秒,就感觉自已被人腾空抱起。 一会儿觉得自已好像飘在云端,身体随时有往下摔的失重感,一会儿又觉得自已贴着一个热热的暖炉,十分舒服,让他控制不住往热源处贴去。 萧景容抱着人匆匆回了自已的院子,路上,竟听到沈安言还含糊喊着自已。 “主上……” “好冷……” “主上……王爷……” 第620章 萧景容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抿着唇,竟不敢去回应。 重风正好有事来找萧景容,但到处找不到人,问了管事,管事也说不清楚他去了哪儿,后来找了伺候的下人,下人也是支支吾吾的,只说萧景容交代自已随便走走,不让人跟着。 这也太可笑了。 在王府里,居然找不见一个王爷。 重风脸色黑得不行,正要派人去找,却远远地看到萧景容急急忙忙抱着什么东西进了院子。 他赶忙迎上去,“王爷……” 看萧景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抱着怀里的什么人越过他,匆匆往后边的温泉赶去,只丢下了一句,“把府医找来!” 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但重风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萧景容怀里的……正是沈安言! 他正震惊自家主上为何要抱着沈安言,沈安言又为何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却也不敢耽搁,赶忙命人去找了府医,自已也识趣地库房找了不少珍稀药材和之前收藏的珍惜药丸。 第479章 我答应过他的 (一) 重风常年在外办事,他都能一眼认出沈安言,其他人自然也能认出。 管家先是怔愣在原地许久,随后便直接瘫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完了”。 他本不是,虽然沈安言莫名其妙被萧景容囚禁起来,可萧景容原先也交代过别让他死了,甚至也曾去看过沈安言。 哪怕离开时怒气冲冲。 但,若是真不在意,何不直接杀了? 他起先也是小心翼翼对待着沈安言的,加上这位脾气十分好,从不为难任何人,哪怕被囚禁着也是安安静静的,从不质问一句,也从不闹事,给什么吃什么,偶尔忘记送了,也从不恼火。 可也正因为他太好说话了,管事要忙的事情也多,加上萧景容都在外忙碌,渐渐的也很少问起沈安言,管事便没再把心思放在沈安言身上,只派了自已的侄儿每日按时给他送点吃的。 这本就是个十分轻松的差事,可后来也有手底下的人同自已说过,侄儿总是忘记给沈安言送吃的,毕竟是王爷当初亲自从外面带回来,这般做恐怕不妥。 管事的自然也知道不妥,便把侄儿骂了一顿,命他以后都对沈安言客气些。 侄儿也乖巧应了。 至于之后如何,管事的并不在意,因为之后也没人再跟自已说起过这事儿。 可方才沈安言那缩在萧景容怀中的模样,分明瘦得厉害,身上还带着酸臭的味道,明显是许久没洗过澡,这……这分明是被苛待了啊! 若是萧景容从此不再管沈安言倒也没事,可男人不但管了,还亲自把人抱了回来! 沈安言被扒光了衣服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 反倒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入温泉中时,浑身都打了个哆嗦,之后仍是不停颤抖着。 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更明显了…… 萧景容脱了外衣,正要解开里衣时,却被迷糊的沈安言拖了下去。 这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觉得冷,就想找个热的东西抱着。 男人只好入了温泉抱着他,一边给他擦洗身体,一边为他取热……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缠作一团。 重风带着府医在外面等候许久,没有吩咐,也不敢入内。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萧景容穿着有些潮湿的衣服,用棉袄裹着面色红扑扑的沈安言从里面赤脚走出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吓傻了! “王……王爷……” “主上!”重风匆匆上前,赶紧将手中的披风盖在萧景容身上。 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男人怀中的人,才发现沈安言虽然被裹得严严实实,可里面应当是没穿衣服的。 他愣了下。 看了看萧景容,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安言,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敢让人进温泉里打扫,也不敢叫那些府医靠得太近,只能命他们先在院子外等候,等萧景容喊了再入内。 自已则亲自进了温泉打扫。 又过了一炷香,府医们才准允入内。 沈安言身上已经套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是松散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脸蛋红扑扑的,但肉眼可见的消瘦,脸颊凹陷进去,好似只剩下一具皮包骨,看他正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着,竟让人生出一种他是被那床被褥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把脉时,所有的府医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把出什么特别不好的脉。 毕竟萧景容这副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但好在并没有任何大碍,只是又冷又饿导致的高热,虽说也吃了些东西,但毕竟身体已经承受了许多,到了一定时候,哪怕已经尽力吃饱喝足,身体也还是会造反。 顿了顿,其中一个府医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位公子……身上好像还有些内伤。” 萧景容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方才为沈安言擦洗时便看到了他身上青紫的痕迹,一看便知是被什么人给狠狠揍了一顿。 而且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穿衣时,倒也为他敷了药,只是没想到,居然重到还有内伤。 但这里毕竟是睿王府,什么珍稀药材都有,沈安言生命也足够顽强,都这样了还能撑着一口气,被萧景容塞了两颗药丸,高热便慢慢退去,脉象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第621章 府医们已经写下了方子,给萧景容看过后,便可以拿着方子去煎药。 沈安言中途迷迷糊糊醒过一次,看到萧景容后,又哭了一次,哭累了就睡着了,明显还是神志不清。 奇怪的是,留沈安言在自已房中过夜时,萧景容身上那些中毒的痕迹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男人守在床榻前,看着仍旧沉睡的沈安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第二日。 沈安言醒来时,发现自已居然躺在一张很暖和的床上,只觉得整个人更迷糊了,脑袋也是一片浆糊。 等他侧头,看到躺在身旁的萧景容时,更是一动不敢动。 他这是在做在做梦吗? 还是自已晚上睡着了发了癔症,居然从院子跑出来,爬上了主上的床? 就在他怔愣时,萧景容却醒了。 男人一睁开眼睛,便对上沈安言震惊又不安的眼眸。 一般这种时候,不是该吓得马上爬下床跪地求饶,就是不知所措,聪明的就会借势而为,好好撒个娇…… 可萧景容万万没想到,他们二人都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沈安言最后还是选择果断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已从未醒过。 这是掩耳盗铃? 还是装鹌鹑? 还是干脆把萧景容当傻子? 男人直接被他气笑,却又心软了起来,觉得他好生可爱。 也是这个时候,萧景容忽然想明白了。 这毒已经在他体内一年多了,也从未发作要他的命,如今沈安言在他身旁睡了一晚他便不再有那些症状,想必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至少目前的确如此。 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委屈自已? 天尚未大亮,萧景容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一搂住沈安言,便发现对方与他是一样的情况。 当即把人压在身下,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问道:“可好一些了?” 沈安言仍旧闭着眼睛,假装自已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可眼皮下的眼珠却颤抖得厉害。 连睫毛都是忽闪忽闪的。 第480章 我答应过他的(二) 萧景容大掌探入他衣物内,薄唇在他脖颈处流连忘返,把他弄得更热了…… 沈安言承受不住时,仍旧不敢睁开眼睛,却小声啜泣了起来。 他不敢求饶,只能呜咽着抓了抓男人的后背,留下了红色的暧昧痕迹,然后被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脸颊下是带着男人气息的被褥,枕头被扔到了床榻下,他双手也紧紧揪着被褥,不明白自已一觉睡醒后,为什么要被迫承受这些。 他心里不喜欢这样,却又感觉自已的身体好像很乐意配合男人的捉弄。 “舒服吗?” “唔……” 明明是哭声,却被男人误以为是回答,更加卖力了。 沈安言在这样的“折磨”里,很想骂人,可是断断续续的,却只能喊出一声“萧景容……” 余下的话,都被男人堵了回去。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能要人命。 沈安言在这样的浮沉中,以为自已会就此没命,但他还是留了一口气,活下来了。 黏糊糊的被人抱着泡入了温泉中,抽噎着被人揽入怀中,轻轻擦拭着身体。 犹如珍宝般。 再醒来后,便是与之前天差地别的生活。 他回不去曾经的小院子里,萧景容换了个地方囚禁他。 他依旧不能随便离开院子,但若是男人回来,可以在吃完晚膳后去花园里坐一坐。 但如今他住的这个院子,哦,那也是萧景容的院子,比他之前的院子要大很多,而且也有一个小花园,还有假山流水,养有鱼……无聊时逛一逛,倒也不觉得无聊了。 后来,萧景容还给他在院子里置办了一个书房,命人买了许多话本回来给他解闷。 沈安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一觉醒来就变了这么多。 但他一向随遇而安。 换个更好的院子被囚禁,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景容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需求很大,沈安言承受不住时,就会很怀念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 况且,每天晚上都被抱着睡觉,真的很不舒服。 十五正好是元宵夜。 沈安言觉得自已后庭有点要坏掉的趋势,想了想,不敢拒绝男人的需求,便打算趁着这样的好日子找个借口,先出去逛会儿,然后找个机会把男人的精力统统消耗掉。 只是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这时候,萧景容入房来,从背后将人抱住,捏着人的下颚好生吻了一顿。 把沈安言嘴唇都吻麻了。 他也不敢反抗。 这样的乖巧让萧景容很享受,没一会儿,又抱着人往床榻的方向挪。 好在外面很快想起了重风的声音,“主上,宴席要开始了……” 萧景容这才放开沈安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眉头也皱得厉害,但手还环在沈安言腰上。 他摸了摸沈安言的脸,越看越喜欢,甚至生出一种要把人完全揉进自已身体里,要他跟自已永不分离。 但他没这种本事,只能又亲了亲沈安言,柔声道:“今晚跟本王入宫一趟……” 一听说要入宫,沈安言便瞳孔地震。 第622章 入……入宫?! 为何要他入宫? 他这样的人,也能入宫吗?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摸了摸的后背安抚着,“不用怕,有本王在。”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去坐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不必担忧。” 沈安言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一个……如今不知算是下人还是算男宠的东西,凭什么能入宫? 还是在这么特殊的节日。 但萧景容既然开口了,他便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从那个院子搬出来后,沈安言几乎没什么机会穿衣服,即便穿……也不是属于自已的衣服。 身处高位的人,总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品味。 萧景容宁愿把自已的衣服分给沈安言穿,也不愿意让府中的人帮他做几件合身的衣服。 抠得很。 不过…… 沈安言看着端着不少衣服首饰的下人,心中很是疑惑,为什么感觉府中来了很多他不认识的人? 倒是以前常见的那几个,一个都不见了。 管家也换了一个。 沈安言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他看向正在为他挑选衣服的萧景容,开始发呆。 萧景容选了三套衣服,一套银白色的,觉得沈安言穿着一定十分好看,但想着元宵佳节,文景帝又是那种极看重礼仪的人,穿这身去,只怕会被视为不吉利。 便又换了一套红色的。 不过,他真正看中的是外面的那件红色纱衣,想象着沈安言只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趴在床上的模样,指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不妥不妥,天气这么冷,穿什么纱衣。 况且他也不想沈安言穿这种衣服出去给人看,哪怕里面还有几层都不行。 最后就只剩下一套天青色的袍子。 据说父皇年轻时也很是喜欢这个颜色,只是当了皇帝,没什么机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在沈安言身上比了比,倒是挺合适的。 规规矩矩的,也正好是父皇喜欢的颜色,有忠祥在一旁帮着说话,想必最坏的结果也只会是有惊无险。 亲自帮沈安言换上这套衣服,还趁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后,萧景容便安抚他道:“入了宫,不要抬头四处看,跟紧本王,若是旁人要与你搭讪,不必理会。” 沈安言点点头。 然后扭了扭,有些不自在地小声说道:“里面的衣服……太大了。” 亵衣亵裤穿的都是萧景容,自然不合身。 而且怪别扭的。 平时在王府里便算了,反正男人也不给他四处走,他也没有想出去的欲望,穿不穿,或者穿什么,也根本无所谓。 可这次毕竟是出门,还是入宫,他真的想换一身合适点的衣服。 男人却道:“大一点也好,外面的合适就行,方便。” 沈安言垂眸,心想着方便什么?方便你脱下来吗? 可他不敢顶嘴。 料子其实是十分舒服的,顶好顶好的那种,柔软又贴身,还很保暖。 他觉得不合适,只是觉得自已一个男人,穿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贴身衣物出门见人,真是很不自在。 显得他好像很浪荡,很不知羞耻一般。 虽然……虽然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自从他跟着萧景容回都城后,第一次出府。 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若是今晚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就可以找到借口拒绝男人的亲近了。 也算是休息一天。 第481章 我答应过他的(三) 可是上了马车,萧景容却非要他坐在自已怀里,把他整个人圈得严严实实的,好像一松开他,他就会人间蒸发一般。 沈安言纳闷得不得了。 他本来是不打算多问的,可他实在受不住了,问道:“主上……” 萧景容打断了他的话,“两人之时,不必这般唤本王。” 沈安言噎了噎,最后也只能顶着羞耻开口喊道:“萧郎,我们一定要这样抱着吗?若是被人看到的话,恐怕不好……” 主要是他不舒服。 萧景容的抱,不是那种舒舒服服温温柔柔的抱,而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的抱,连动一下都很艰难的抱。 男人从不掩饰自已的骨子里的霸道和占有,可沈安言也想不明白,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到底哪里值得堂堂一个王爷这般在乎。 这种被时刻霸道占着的感觉,真是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好像自已是他的所有物,只能被他揣在袖中一般。 萧景容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捏着他的脸,像之前那般反反复复的问道:“你喜欢本王吗?” 沈安言点头。 “真的喜欢吗?” “喜欢。” “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本王?” “嗯。” “阿言……”萧景容看着他的眼神,又痴迷又霸占欲十足,看得沈安言浑身一哆嗦,脑子里隐约想起了“变态”两个字。 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萧景容像是疯了一般,忽然看着他,急切地说道:“那你给本王生个孩子,好不好?” 第623章 沈安言差点被这句话给吓死! 鸡皮疙瘩都冒出了出来! 什么?! 要他一个男人生孩子?! 天神下凡也没这个能耐啊! 这种场景,这种对话,不吓人吗?不恐怖吗? 沈安言冷汗都冒了出来,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又十分害怕,总觉得萧景容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身了。 也怕自已万一说错话,会在这里被扒了衣服…… “王……王爷……” 他小心翼翼喊着,又怕又慌,手也下意识揪住了自已的衣服,死死捂着。 萧景容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疯。 他像是忽然清醒过来,想起了沈安言不可能给自已生个孩子,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 沈安言却更害怕了。 这……这人……不会带他入宫,就是为了让他给他生个孩子吧? 他以前被卖的时候就听说过,宫里就有很多那些腌臜法子,可以让很多女人生不出孩子。 能让女人生不出孩子,那能让男人生孩子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景容也是一时发疯,他毕竟没有过女人,以前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只是忽然想起来女人有了孩子就会被牵绊住,不会再随便离开,男人应该也是一样的,要是他真的跟沈安言有一个孩子,他肯定不舍得抛弃他们……父子俩。 但他的确是魔怔了,一时忘了男人的确是不会生孩子的。 倒是把沈安言吓了一路。 一会儿想着自已要是生了个孩子会不会被人当成怪物,一会儿又想着萧景容是打算让他生几个,想来想去又忍不住去想,要是他真的生了个孩子出来,不知道长得像不像他…… 很小的时候,他就想过自已有一天得到了解脱,然后娶个勤快又没那么漂亮的姑娘,两个人就在一个村子里过最简单的生活,生一两个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可惜,现在看来,这个梦想是不会实现了。 两个人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了皇城,萧景容最先反应过来,带着沈安言下了马车。 沈安言却还在愣神,下了马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入了皇宫,才被这恢弘的场面震得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道:“好漂亮啊!” 萧景容的王府已经很气派了,但还是不能与皇宫相提并论。 萧景容见他好似没那么紧张了,嘴角微勾,轻声道:“你若是喜欢,往后可以多随本王进来玩。” 沈安言却赶忙道:“不用了。” 然后又小声说:“皇宫重地,岂能随便进出?”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如今文景帝还在,萧景容想随便带个人进出也不是问题。 但若是将来皇长兄继位,自然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别说是进出皇宫,怕是想进出都城都困难。 想到这里,萧景容忽然想起了之前太子同他说的那些话。 若是他真能与沈安言长相厮守,也不再踏足都城,便不会再为难他…… 若真是真心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萧景容侧眸看了看老实跟在自已身旁的沈安言,见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四处张望,能看得出有些紧张。 大手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 沈安言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甩开他的手,但却被萧景容牢牢抓着。 若是再用力去甩,只怕会引起旁人注意,沈安言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再动作,而是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眼底焦急不已,示意男人赶紧松手。 这要是被看到了,如何解释? 沈安言虽然不知萧景容为何要带自已入宫,但从未想过是两人的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想要见一见他,更不知道自已这次入宫意味着什么,只怕被人看到,会给萧景容蒙羞。 虽说睿国对男风没有其他王朝那般忌惮唾弃,传出去却也不太好听,更别说把一个男宠带到这种宴席上。 若是惹恼了皇帝,可是要被砍头的! 只是萧景容怎么都不肯松手,沈安言只能干着急。 好在男人还有点分寸,在上台阶前便松开了他的手,到了大殿外,沈安言也老老实实站在萧景容身后,弯着腰垂着头,一副恭敬卑微的模样。 倒也不引人注意。 不过,他身上的衣服用的可是最好的料子,能在这里伺候的内侍,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 故而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大殿外还站着不少大臣,像这样的宴席,自然都是要搜身才能入殿的,同时也要进行登记。 萧景容一来,所有大臣便主动行礼让路。 忠祥便是负责在外监管的,见到萧景容后,礼貌颔首,再喊一声“睿王殿下”,便算是行过礼了。 其他的内侍不敢碰萧景容,便只能忠祥装装样子搜查一下。 第482章 我答应过他的(四) 其他人便想去搜沈安言,可手还没碰到沈安言,萧景容的目光便射了过来。 那可真是十分不友好。 内侍吓得一哆嗦,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忠祥面色不变,也亲自去搜了沈安言。 本来没什么的,一般这种宴席也不会有人带兵器或暗器,所以都只是做做样子。 忠祥搜完了,退后一步,面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正要说几句客套话,也暗示萧景容多注意些,可是目光在触及沈安言那张脸时,却愣住了。 第625章 但伴君如伴虎,皇帝让他们随意点,他们也不敢表现得太紧绷。 等所有朝臣都入座后,皇帝才看向萧景容,关心一下他这段时间身体如何了。 虽然除夕当夜派了忠祥过去关心,初一初二初三也一同用膳,还特意请了御医到他宫中为沈安言把脉,但在众人面前,还得再做做样子。 他得保证萧景容的地位如日中天。 除了是提醒太子外,也是为了给萧景容多一层保护。 但是一眼扫过去,面上的笑容却忽然顿住,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不受控制般猛地站了起来! 他气得太突然,动作也有些迅猛,前面的摆满了美味佳肴的桌子也跟着发出了碰撞声,连茶水和酒水都跟着洒了出来。 “皇上!” 第483章 我答应过他的(五) 侍候一旁的闻公公也跟着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上前扶住了文景帝。 其他的朝臣见状,也被吓了一跳,个个都跟着赶忙起身下跪。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这还是文景帝当众这般失态! 他此刻身着便装,头上也并未坠着珠帘,身体好似颤抖着,眼睛一直盯着萧景容所在的方向,渐渐的,眼眶也跟着微红…… 没人敢抬头去看。 闻公公扶着文景帝,一开始也不明所以,但随着文景帝的视线看向坐在萧景容身旁的沈安言后,也跟着怔住了。 沈安言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窄袖锦袍,玉冠束发,活脱脱一个明媚温润的少年郎。 眉眼间,偏偏带着故人的模样。 其实,若换做是往常,闻公公见了沈安言也只会觉得他眼熟,不会多想,毕竟他见到那位故人的时间并不多,可文景帝如今这反应,再加上那熟悉的模样,还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 沈安言不知道皇帝是在看着他,毕竟他前面还挡着萧景容,从他的角度来看,自已应当是被萧景容挡了大半个身子的,可文景帝站在高位,无论是他还是萧景容,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朝臣都跪在地上,沈安言也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起来跪,偏偏他身旁的男人一动不动。 错过了下跪的最佳时机,沈安言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萧景容一动不动。 默默低下了头。 但文景帝想看的就是他那张脸。 推开搀扶着他的闻公公,有些失态地往台阶走了两步。 正巧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小太监的喊声,“太子殿下到——” 这一声喊叫,惊醒了文景帝。 他顿住脚步,知道在这个时候不适宜下去把人看个清楚,只好生生顿住了脚步,很快,恢复了原本的表情,回到了自已的位置上坐好。 但视线却始终落在沈安言身上。 而萧景容也视线也落在文景帝身上。 他自然知道文景帝的失态是为了谁,所以刚开始也愣住了,之后不起身,也是因为没反应过来,更是不想让沈安言彻底暴露在文景帝面前。 不过……看样子,他是没办法让重风偷偷把人带走了。 太子也带着一帮朝臣走了进来。 刚进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尤其是底下的人都跪着,就萧景容和他身旁低垂着脑袋的沈安言是坐着的。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太子还是表情镇定,按照惯例率领众臣朝着皇帝下跪行礼。 齐王也在其中。 他跪的地位比较靠近萧景容,便在下跪的时候偷偷抬头看向萧景容,朝着他使眼色,大抵是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萧景容自然没空搭理他。 文景帝早已让自已冷静了下来,让太子和众臣起来后,便笑着赐菜,乐起。 丝竹乐声最是能缓和人心,酒过三巡,殿内怪异的气氛便彻底消失了。 除了那几个已经猜出了沈安言身份的朝臣,大多数都以为文景帝方才是在对着萧景容发脾气,毕竟他方才看的方向的确是萧景容所在的方向。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所以没人在意。 反正不管文景帝怎么生气,最后都会化作无奈。 谁让睿王殿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呢。 太子本来也好奇,想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趁机打探了一下,打探到的也是这样的消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喝茶的萧景容,又看了一眼时不时就朝着萧景容那边看一眼的文景帝,眸子微微沉了下来。 论才华能力和智谋,他都不输萧景容,自然不会被这些话给打消怀疑。 更何况他心里很清楚,文景帝生气并不是这个样子。 看起来……倒更像是激动和高兴。 高兴之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甚至连带着一向最能忍的闻公公也时不时地看一眼萧景容,这也太不对劲了。 太子的视线很快又落在了萧景容身上,随后,又落在了沈安言身上。 沈安言安安静静的,哪怕他坐在萧景容身旁,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但太子就是觉得……文景帝和闻公公都在看他。 而且一番观察下来,文景帝最信赖最依仗的那几个重臣,似乎也都在看沈安言。 眼神中,似乎也带着欣喜。 对于沈安言,太子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萧景容从外面带回来的,且非常与众不同。 第626章 据说在外边的时候,就已经伺候过萧景容了。 太子佯装身体不舒服,招来了侍卫,借着让侍卫伺候自已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他这些小动作,以往是瞒不住文景帝的。 可这一次,文景帝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时不时就借着与臣子说话的功夫,偷偷去看沈安言。 沈安言一开始是紧张不安的。 萧景容给他夹东西,他也不敢吃。 但随着歌舞了几番,周围的朝臣都放开了些后,他便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左右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发现没人在看自已后,先是佯装样子喝了几口茶,发现还是没人看他,才敢小心翼翼拿起筷子吃东西。 他吃东西也是小心翼翼的。 缩着肩,垂着头,像是一只小耗子在偷吃。 文景帝瞧见了,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边坐着的朝臣看到,全都愣住了,也都下意识朝着萧景容看去。 可看到萧景容面无表情坐着,也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和表情,更加迷惑了。 甚至开始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忠祥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文景帝身边站着。 文景帝看了他一眼,便轻声道:“忠祥也坐下,陪朕喝一杯吧。” 便有人在旁边加了位置。 忠祥早已习以为常,在文景帝旁边的位置跪坐了下来。 但看着,心不在焉,也总是时不时去看一眼底下的沈安言。 太子本来还没想到那一方面,可是在看到忠祥后,愣了下,又借着喝酒的动作看向了沈安言。 虽然沈安言此刻正在专心且认真地吃着东西,只留给他一个发髻,但太子还是猜出了什么,手也跟着一抖。 酒杯里的酒倒了一些出来。 伺候的侍婢见状,吓了一跳。 太子便赶忙道:“无碍……” 随后,便借口更衣由侍卫搀扶着退下了。 一出了宫殿,太子便立马抓住侍卫的手腕,他身体一直不好,一向没什么力气,这回却抓得侍卫有些疼。 太子沉声道:“快!立马派人去查,沈越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个儿子!” 第484章 我答应过他的(六) 侍卫直接愣住了,“殿下?” 沈越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一直都是文景帝的逆鳞,都城中无人敢提起。 更别说去查了! 太子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沉声道:“快去!” 沈越生性风流,外面红粉知已不少,虽说他喜欢的都会直接带回家,但当年沈家灭门发生得太突然了,若是个别女子怀了他的孩子却不知,后来偷偷生了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然……不然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忠祥如今这般得父皇的喜爱,据说也只是因为眉眼中长得有几分像沈越,若这沈安言真是沈越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那父皇一定会把他视为亲子,更加宠爱! 不,不光是父皇,还有穆凉王,还有之前与沈越交好的那些朝臣们…… 侍卫被这样的太子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耽搁,赶忙走了。 再回到殿内的时候,太子才发现气氛又变了。 文景帝先是选了几个年轻的朝臣询问一番,然后顺利把话题带到了沈安言身上。 他笑着开口道:“这位……便是容儿之前与朕提过的民间好友吧?” 沈安言愣住了。 萧景容的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文景帝明明猜出了沈安言与萧景容的关系,可一开口,却是要给沈安言另外的身份。 沈安言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萧景容,却发现男人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他无奈,只好起身,走到殿中间,朝着文景帝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回话道:“小的安言,给皇上请安。” 文景帝看着他,眼神带着温柔,连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你叫安言?” “回皇上,是。” “谁给你起的名字?” “……”这问题让沈安言愣了一下,随即暗暗看了一眼萧景容。 萧景容便站了起来,“儿臣给他取的。” 文景帝就愣住了。 萧景容又说道:“阿言身世悲苦,自小便被卖到人贩子手中,吃尽了苦头,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后来他救了本王,本王感念他的恩情,便将他带回了都城,给他了安身之所,得知他没有名字,这才随便取了一个。” 萧景容也不傻。 文景帝对沈安言这态度,可不像是对着儿子的男宠的态度,摆明了是跟忠祥一样,宠爱又温柔。 况且他也不瞎,沈安言眉眼间的确跟忠祥有一点儿相似。 之前没看出来,如今却不得不注意到。 听了萧景容的话,文景帝看向沈安言的眼神便满是心疼。 尤其是听到他自小便被卖到人贩子手里时,眼底满是自责,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亲自把沈安言扶了起来。 “孩子,你受苦了……” 沈安言一脸懵。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又下意识地看向萧景容。 而萧景容的脸色明显也不太好看,拳头也跟着捏紧。 但知道这种时候,根本不能把沈安言拽回自已怀里,只能说道:“父皇缘何对儿臣的朋友这般看重?” 第627章 文景帝倒是没去看萧景容,而是把沈安言从上到下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红着眼眶呢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沈安言感觉文景帝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皇帝,也不吓人,仿佛只是家中的一个很慈爱的长辈,便也没那么紧张,小声问道:“像什么?” 文景帝便慈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像你舅舅……” 这声音不大不小,但靠得近的都听到了。 知情的也跟着红了眼眶,而不知情的则好奇得不行。 萧景容的脸色很不好看,太子的也一样。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但那一眼,都不带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最后,沈安言被留在了宫内。 按规矩,这本来是不合理的,但文景帝说的最大的,自然也没人敢反对。 更何况,这一夜,沈安言哪儿也没去,就一直留在文景帝的寝宫内,听着他慢慢说自已的身世。 忠祥也在一旁听着。 得知自已的舅舅叫沈越,沈越还是个如何厉害的大官,又得知了沈家灭门的惨剧,沈安言只觉得整个人乱作一团。 他当孤儿当惯了,甚至一直觉得自已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毕竟很小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倒是隐约想起过两个老人家,可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是谁。 如今得知他们两人当初是受了文景帝的嘱托照顾他,也是为了把他送去穆凉城找穆凉王才会在半路病逝,甚至临死前也努力为他找好后路……眼泪便落了下来。 说来也讽刺,他对沈越没什么感情,听说了娘亲的事情也只是觉得遗憾,唯有提起那两位老人家时,才会觉得难过。 而得知忠祥原是自已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又得知他是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沈安言也为他感到痛心。 也难怪见到忠祥,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忠祥明显比沈安言要激动。 沈安言是忽然知道这些事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今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忠祥是早早就知道自已的身世了,也知道自已在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亲人,虽然差了辈分,但如今看到沈安言平安无事,还站在自已面前,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文景帝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两个,毕竟他们都是沈家的血脉。 算起来,忠祥虽说是沈越的外孙,可毕竟只是一个庶女的女儿,身上的血脉更倾向于钟家,而沈安言是沈家姑娘的儿子,沈家嫡系的血脉更浓一些,与沈越的关系也亲近,加上沈家姑娘也是自小被文景帝当成亲生妹妹看待,沈安言又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文景帝对他就更好一些。 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再为沈家延续血脉的。 只是,他们如今都尚未找到真凶,文景帝不敢直接公开沈安言的真实身份,却要认他为义子,还赐封郡王,赏了府邸和不少金银珠宝。 连忠祥也一并送了过去。 面上是显示君恩,表示文景帝对沈安言的重视,但其实是给他们兄弟团聚的机会。 忠祥一直留在宫内也是无趣,不如让他们兄弟好好在外面生活。 沈安言怎么都没想到,自已莫名其妙就成了郡王! 而且还有了自已的府邸,有了很多钱,有了亲人……以前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居然都有了! 郡王府一出,门客络绎不绝。 有巴结讨好的,也有真心结交的,还有就是以前与沈越交好的那些权贵……虽然文景帝没说出真相,但知道的人心里都知道。 第485章 我答应过他的(七) “忠祥……”沈安言披头散发跑出院子找忠祥,着急问道,“你看到我的玉佩了吗?” “玉佩?” 忠祥停下手头的工作,过去帮他的头发束起来,“郡王问的是什么样的玉佩?” 沈安言现在满心都是要找到那个玉佩,自然没空去纠正他的称呼,比划道:“就是那个两个扣在一起的那个……我经常佩戴的……蓝色,额,绿色的……” 顿了顿,又道:“好像是翡翠的。” 他这么一形容,忠祥便想起来了,“那个玉佩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奴才瞧着已经配不上郡王如今的身份了,便把它收了起来。” 又道:“郡王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衣服首饰都得好生研究过才行,去见那些贵人可不能随便穿。” 沈安言急得跺脚,“可是那个玉佩对我很重要,我就喜欢那个!你快点找出来给我……” 忠祥笑了笑,便只能带着他进屋。 很快,便从箱子里找出了那个玉佩。 沈安言一看到那个玉佩,眼睛顿时亮了,下意识就要去拿。 可是忠祥却偏开了手,没让沈安言碰到。 他面上还带着笑,可眼神却很严肃,“郡王,可能以前没人跟你说过这些,但既然现在奴才已经是您的贴身内侍,那么……该教您懂的,也是时候该教教了。” 沈安言双手放在前面,紧张地揪着自已的衣服。 他不知道忠祥要跟自已说些什么,但就是紧张,还有些不安。 忠祥拉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给他把头发梳得更柔顺,轻声说道:“郡王,您如今是郡王,是皇上的义子,睿王殿下则是皇上的亲儿子,按照辈分……你们该是兄弟的。” 第628章 沈安言脸色瞬间惨白,手也更用力地抓住了自已的衣服。 “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从皇上认出您的那一刻开始,您跟睿王殿下就只能是兄弟,明面上得避嫌,私底下……也必须要避嫌。”忠祥没有给他戴上玉冠,而是拿了根白玉竹节玉簪给簪上,又从铜镜里看着他,轻声说道,“那玉佩是睿王殿下的贴身物件,郡王若是舍不得毁去,那便要小心藏好,这东西,可不能让将来的郡王妃看到。” 沈安言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已的衣服,他眼底除了惊慌和不安,也多了几分迷茫,“郡王妃?” 忠祥笑着说:“郡王,您如今也长大了,暂时不想要侍妾可以理解,但这郡王妃总是要的,等时间合适了,皇上会为您指婚的,若是您有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同皇上说。” 沈安言忽然就慌了,“我……我一定要娶郡王妃吗?” “对。” “我……我……”我什么呢?我不想娶呢? 可这个想法一出来,沈安言就更迷茫了。 如果他不想娶郡王妃,那他想娶谁呢? 忠祥为他换上华服,轻声道:“郡王也不必着急,你如今刚回来,皇上不会逼你娶不喜欢的女子……” 但沈安言却下意识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 若是他再继续跟萧景容纠缠不休,可就不好说了。 他问道:“皇上不喜欢我吗?” “不,皇上很喜欢郡王,但也因为喜欢和在乎,所以才不希望郡王走上这条路。” “为什么?” “郡王……你为什么这么相信睿王殿下?” “啊?”沈安言眼底露出疑惑,不明白话题怎么就变成这个了。 忠祥便说道:“这世道,普通人家的两个男子想要长相厮守尚且困难,况且你与睿王殿下身份非比寻常,你怎么能肯定……几年之后,睿王殿下还愿与你长相厮守?” 与男人在一起,就意味着无后。 在这个时代,无后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两人刚刚相爱的时候的确柔情蜜意,什么山盟海誓都说得出来,但以后呢? 如果有朝一日,萧景容抛弃了沈安言,沈安言又该何去何从? 或是哪一日沈安言自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更想要儿孙满堂,他又该如何摆脱萧景容? 这世上最难承诺的,就是谁爱谁一辈子。 寻常夫妻,便是分开了都要被人戳戳点点一辈子,更遑论他们两个。 但这话却弄得沈安言更迷茫了。 他说:“我没打算与睿王相守一辈子。” 可这下就轮到忠祥迷茫了,“郡王若不打算与睿王殿下相守,又何苦去招惹他?” 沈安言就说:“可是我答应过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离开他的。” 顿了顿,又强调道:“我答应过他。” 忠祥:…… 在无语和无奈中沉默许久,渐渐的明白了沈安言的意思,“郡王的意思是……你答应睿王殿下不会离开他,但觉得睿王殿下迟早有一天会自已主动离开,所以……郡王是打算履行承诺陪着睿王,直到睿王有了喜欢的人?” 沈安言便点头。 可这样一来,更是让忠祥又气又无奈,竟是哭笑不得。 他说:“郡王,何必让自已这般卑微?” 但沈安言却坚持道:“我答应过他的!” 不……不过,他现在是郡王了,虽然身份比不上萧景容这个正宗的王爷,稍微拒绝男人一些无礼的要求,想必是可以的。 嗯! 就从今天晚上开始! 是夜。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倾斜而入,撒了一地的银白,仿若仙女偷偷把银沙洒了下来。 沈安言侧躺在床上,手中还把玩着那个玉佩。 忠祥说什么也不给他把这个玉佩戴出去,还与他说了许多的大道理,沈安言觉得那些话都很有道理,便听从了他的话。 所以就把这个玉佩放在了床头的枕头下。 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玩一玩。 他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一个影子便如同鬼影般快速闪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沈安言察觉到异常,正下意识要起身,忽然帘帐被人打落,人也被彻底压了回去。 “什……”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强行堵了回去。 一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气味,沈安言便认出了来人是谁,便乖巧着没有反抗。 普天之下的男人都喜欢带劲儿的,越是反抗越是兴奋,但萧景容却觉得自已是个例外,无论沈安言是反抗还是乖巧地顺着,他都觉得自已很兴奋。 根本控制不住,便带着人在自已身下动了起来。 忠祥武功高强,虽说比不过天赋过人的萧景容,但他一向注意沈安言这边的动静,很快便被惊醒,匆忙披衣出来。 第486章 心动的也不只是一人 (一) 果然,院子安静的人,他安排在附近值守的人竟然都不见了! 可恶! 匆忙穿越走廊来到沈安言门前,忠祥下意识要推门而入,却忽然被一剑柄给阻拦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忠祥蹙眉,此时正恼火得很,尤其是站在门口处还能听到里面压抑着的喘息声,更怒火丛生,一掌过去,重风便被迫侧身闪躲,但也不忘继续阻拦着忠祥破门而入。 第629章 两人过了几招,来到了院子中。 重风知道要拦住他势必要引起大动作,便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确定要把这郡王府的人都引来吗?!” 忠祥果然有所忌惮。 重风又继续说道:“若事情闹大了,你我不过是看守不力的罪过,可想过郡王殿下会如何?!” 忠祥恼火不已,“你们简直是混账!” 仗着沈安言什么都不懂,便对他做这种事。 仗着他心性纯良,便逼他允诺绝不离开这种话。 如今还胆大包天,不知羞耻,直接登堂入室对他做这种事! 重风被骂得很无辜。 他无奈解释道:“主上遇见郡王时,并不知道他身份,当时已对他生出情意,如今知道了他身份,却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且郡王也是愿意的,怎么能是我家主上混账呢?” “你还有脸辩解!”忠祥揪着他的衣领怒道,“郡王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算什么自愿?!分明是你家主上仗着他什么都不懂,仗着自已的身份对他胡作非为!” “……你若要这般说,那我也没办法,但……但这窗户确实是郡王给他打开的,不管郡王是不是一窍不通,他们如今……都那样了,你闹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 “我知你恼火,可你细想想,郡王又不是傻子,他曾经是一窍不通,现在也什么都不懂吗?如今什么都懂了,却还是愿意,那只能说明心动的也不只是我家主上一人。” 忠祥气得咬牙,“强词夺理!” 他用力地把重风往后一推,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重风赶忙追上前挡住他,“等等!我说了,不管你如今什么想法,他们确实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把事情闹到,郡王的名声也没了!” 忠祥确实气得厉害,但也没这般冲动。 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却只是警告道:“别跟着我!” 重风便顿住了脚步,然后看着忠祥朝着另外的方向去了。 他确实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打断萧景容和沈安言,毕竟那只会让沈安言难堪。 说到底,这事儿他也有责任。 沈安言如今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他是真的一窍不通,看似乖巧聪明,实则……心智不全。 像是缺少了什么。 所以,才会这么轻易被萧景容得手了。 也是他没仔细检查过那些守卫,这么多守卫,不可能都被萧景容的人给控制了,其中也必定有不少萧景容安插进来的人。 天一亮,萧景容穿好衣服,俯身亲了亲睡得正沉的沈安言便离开了。 重风与他在外面会和,一见面便说道:“主上,咱们安插在郡王府的人都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几个不太重要的棋子。 想必也是忠祥故意留下的,毕竟若是全部拔除,萧景容一定会继续往府里塞人,防不胜防,但若是留下那么几个,哪怕不那么有用,但好歹也是个眼线,这么一来,萧景容也不会再继续冒险往里面塞人了。 萧景容倒是不生气,但赞叹道:“不愧是在父皇身边做事的人,的确厉害。” 若不是文景帝把人拨给了沈安言,而忠祥与沈安言又有那般关系,萧景容早就想法子把人弄到自已府上当管事了。 而重风也看出了。 萧景容故意往郡王府里塞人,还堂而皇之跑到郡王府与沈安言卿卿我我,除了是真的想要这床榻之欢,也是想看看忠祥是否可靠。 若他真因为萧景容的身份而忍让退步,甚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萧景容也容不得他。 “那,主上……”重风问道,“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嗯?” “郡王身份显赫,但看他的样子,原来也并不知道自已的真实身份,如今他又搬出了睿王府,有皇上护着,还有忠祥守着,如何才能找出那幕后之人?” “不必找了。” “啊?”重风先是一愣,随后便着急道,“怎么能不找了?!若是不能尽快把人找出来,您身上的毒怎么办?!” 萧景容垂眸,看着自已抬起的手。 其实跟寻常人没什么差别,但不知为何,他总是能敏感察觉到自已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而且,这毒并不致命,唯一的弱点便是不能离开沈安言。 自从沈安言搬出睿王府后,他独自一人休息,那种痛苦难受的感觉还是会出现。 但确实比之前好受了许多。 “这毒……本王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以前便听说过,有人会专门炼制出一种阴毒的毒药,然后喂给那些经过死土训练的美貌女子,那些女子吃了毒药,全身上下都带着毒,刚开始也痛苦不堪,后面便慢慢习惯了。 等习惯了这种痛苦,能如常人一般行动后,便派她们特意去勾引自已的仇人,一旦两人顺利圆房,那毒便会过渡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此后,男人便会永远离不开那个女人,而每次的同房,都会加剧身上的毒素,等到毒素彻底流遍全身,男人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床上,任何人都查不出异样。 没多久,那个女人也会跟着一起死掉。 最后死无对证,查不出任何真相。 只是,这种东西听说早就没了,毕竟太过阴邪,且也并非无药可解,还不如剧毒毒药好使,自然也就没人再用。 第630章 萧景容怎么都没想到,这种毒药居然有一天会用在自已身上。 重风听说这种毒并非无药可解,便赶忙道:“那解药在哪里?!属下立马去寻来!” 萧景容却沉默着没说话。 许久后,才道:“解药不难找,但本王想知道……他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若真是那种毒药,在服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十分痛苦,不可能毫不知情。 重风想起忠祥对沈安言的态度及评价,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主上,有没有可能……真的只是一场误会?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虽然会让您痛苦不堪,但却根本不致命?” 萧景容反问道:“你觉得呢?” 第487章 心动的也不只是一人 (二) 重风哑口无言。 他觉得没有。 毕竟,都让人这么痛苦了,还不想要人的命,图什么呢? 就算是要折磨人,也没必要这个折磨法啊。 而另一边。 沈安言醒来后,觉得腰酸背痛,连翻身都困难,更加不想起来了。 忠祥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要赖床,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沈安言想起昨晚的事情,也想起隐约听到忠祥在外面跟谁说话,心虚得很,又乖乖起床洗漱用膳了。 捧着碗小口小口喝汤的时候,沈安言偷偷瞄了一眼忠祥,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心中也十分忐忑。 就好像带男朋友回家过夜的时候,被家里的长辈给发现了。 可沈安言算了算,发现他才是忠祥的长辈…… 待吃饱喝足后,沈安言便打算偷偷溜走,却还是被忠祥喊住了。 “郡王,奴才还有点事情要与郡王说,郡王不妨稍等一会儿。” “……” 僵硬着身子坐下,沈安言笑得有些尴尬。 忠祥却不管那么多,把所有的下人都遣退后,脸色当即变了,“郡王是不是应该和奴才说一下,昨晚为何睿王殿下与重风都在咱们府上?” “……他、他是来……他是……” “郡王,”忠祥认真道,“你是半点没把奴才的话放在心上吗?要是你与睿王殿下的事情传开了,被指责受辱骂的只会是你一人,无论皇上如何宠爱你,在皇上心里,亲生的儿子总归更重要。” 他在沈安言面前跪下,却把沈安言吓得不行。 “忠祥……” “郡王,就当是奴才求你了,就算你与睿王殿下相爱,也不急在这一时,睿王若是真的在意你,也不该急在这一时。” 忠祥又道:“如今,太子正忌惮睿王,将来皇位落在谁身上犹未可知,若是太子顺利继位倒是没什么,睿王注定留不在这都城,将来你若是愿意陪他去封地,山高皇帝远,封地都是自已的地盘,你们要如何,自然无人能管。” “可若是睿王继位,你可知你将来是什么结局?” “若是睿王也想要这皇位,却争不过太子,你可知将来你与睿王是什么结局?” 沈安言动了动嘴唇。 他知道忠祥是为了自已好,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答应过萧景容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他也……他也是真的不想离开萧景容。 他不清楚这到底算喜欢还是依赖,还是只是一时的迷恋,但萧景容不来找他还好,男人若是来的,他根本拒绝不了。 忠祥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皱了皱眉,便换了一个说法。 “郡王可知道,你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谁都想讨好和拉拢,太子殿下也不例外,可如今太子与睿王关系形同水火,太子处处忌惮睿王,而睿王也不敢再把身家性命交到这位皇长兄手中……郡王,你若是与睿王走得太近,你觉得太子会相信睿王毫无夺位之心吗?” “我……” “一旦太子与睿王争斗起来,睿国社稷必定动荡,郡王到时又如何自处?” “我……我不知道,我……” 忠祥也不是想为难他,见他慌了,便又说道:“郡王,你如今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卑贱奴隶,便是睿王也不敢逼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若你对睿王只有感激之情,这份恩情咱们记在心里就好,将来总能还上的。” 他又道:“但若郡王是真的喜欢睿王,睿王也是真心喜欢郡王你,那何不如让睿王现在便立马自请封地,以睿王的雷霆手段,他去任何封地都能活得很滋润,更何况,皇上也不会让他过得太苦。” 其实这是最好的法子。 萧景容若真的无心皇位,可以自请去封地。 文景帝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又这般宠爱他,自然会给他一块很好的封地,但若是将来太子继位了,面对这位实力雄厚随时可以造反取代他的兄弟,可未必有那么好心。 能否顺利活着走到封地都难说。 忠祥并非要拆散沈安言和萧景容,他只是不想沈安言傻傻的被利用和欺辱。 若萧景容真的在意和喜欢沈安言,自然能为他做到这份上。 哪怕将来无法相守了,他能有这份情意,也不枉沈安言为他豁出去一场。 可若是萧景容做不到…… 呵,那还说什么爱不爱呢? 沈安言迟疑着,没接话。 甚至还有些迷茫。 他其实连自已对萧景容是什么感情都搞不懂,只是觉得萧景容需要他,他便不能拒绝,至于萧景容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他从未想过。 第631章 也并不在乎。 不过,忠祥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 若是萧景容自请封地,离开了都城,那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牵扯不到他了。 这样岂不是很好?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萧景容都没再来找沈安言。 而沈安言也时不时要奉召入宫陪文景帝,两人虽然也偶尔见过几面,却都没怎么说话。 每次两人擦肩而过时,沈安言都觉得心里很失落。 但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要这样。 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人前,萧景容总是对自已那么冷淡。 难道是忠祥误会了,萧景容其实根本不喜欢自已,也从未想过要与自已长相厮守? 若真是如此,那他这般直白去说,要对方为了自已自请封地,岂不是很尴尬? 正在沈安言纠结为难的时候,太子忽然派人邀请他出去喝茶。 说是叙叙旧。 沈安言也不知道自已有什么旧可以跟对方叙,可毕竟是太子,不去也不好。 忠祥本来是应该跟着一起出来的,可刚要出门,便被皇上召入宫了。 皇上诏令,那自然不能抗旨。 可忠祥也实在不放心沈安言独自一人去见太子,便派了几个侍从跟着,两个贴身跟随,剩余的几个便暗中保护。 不过,偌大的都城,想必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对沈安言出手。 更何况太子亲自把人约出去,若沈安言真的出事了,他也没法儿交差。 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酉时出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而且一回来,沈安言便把自已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忠祥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隔着门口问了几句,却隐约听见他那声音像是在哽咽,眉头一皱,不敢再打扰,找来那几个随行的侍卫问了一通。 可惜那几个侍卫只是负责保护沈安言,虽说是贴身,可真的见了太子,也不能佩刀跟在身旁,只是在门外等候。 若是门内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自然很快便冲进去。 至于里面说了什么,他们则是一概不知。 第488章 心动的也不只是一人 (三) 忠祥皱眉,也不好直接去问太子,只好等沈安言情绪稳定了些,愿意出来了,才从侧面试探。 可惜沈安言嘴巴严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已没事。 但眼睛却一直是红彤彤的。 忠祥直接问道:“可是太子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沈安言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 忠祥还以为沈安言没说实话,便又道:“若真是太子殿下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必当一回事,如今你身份特殊,跟谁走得近都让太子忌惮,他不想你与某人交好也是人之常情,偶尔用些手段也……” “不是……”沈安言摇摇头,“太子没同我说什么,也没离间什么。” “那你这是为何?” “别问了。”沈安言看起来有些生气了。 他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些事情。 忠祥瞧着他这模样,虽然难过,却也不像是为此夜不能寝食不下咽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 可接着,沈安言又忽然说道:“晚上把门窗关好,我不想看到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这话让忠祥愣住了。 乱七八糟的人? 虽然没说清楚是谁,但他也知道说的是谁…… 即便沈安言否认太子同他说了什么,但忠祥还是总觉得,沈安言被太子给算计了。 只是不知,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接下来的几日,萧景容进不来郡王府,便只能在路上堵人,沈安言实在不想见到他,索性连门也不出了。 萧景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便没有强行闯府,只是时常来借口来拜访,便是进不去门,也要把东西留下。 但每次,东西都被沈安言强行退回去。 久而久之,郡王府的下人也有了默契,只要是睿王府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 直到有一天,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要见沈安言。 沈安言还以为是萧景容又来了,也没问清楚,直接道:“不见。” 如今,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连文景帝都没再召见他,其他人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求见。 若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差人过来说一声。 下人却犹豫着没敢马上出去赶人,而是顿了顿,又说道:“那位姑娘说……她是郡王的旧友,说是来赴当年之约。” “姑娘?”沈安言愣了愣。 连带着忠祥的眼睛也猛地亮了起来,沈安言都没反应过来,他且急忙喊道:“快……快请!” 沈安言就一脸迷茫地看向他。 忠祥才发觉自已僭越了。 但两人之间说是主仆,其实也不太讲究这些,忠祥便笑了笑,轻声道:“既是姑娘,留人家在外面久等,怕是不好,不如把人先叫进来再说,这也是待客之道。” 沈安言犹豫了下,才小声说道:“可是我不认识什么姑娘啊……” “也不妨事,先见见。”忠祥微微一笑,想着不过一个姑娘罢了,也不怕是刺客,若是好看便留下来,若是不好看便算了,横竖他也武功高强,天下难寻对手。 第632章 “……” 姑娘很快被带了进来。 远远看着,便看到那姑娘戴着斗笠,斗笠下有白色面纱遮着,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身形消瘦,腰间不及盈盈一握,走路时都自带着仙者一般的气质,犹如出水芙蓉,高洁而不染尘埃。 不过走近了,忠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唔…… 这姑娘是不是有些过于……挺拔了? 那姑娘还未靠近,沈安言双眸便亮了起来,他忽然跳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兴奋地朝着那姑娘奔去,“青落!” 然后狠狠抱住了那姑娘! 忠祥直接看傻眼,而后赶忙跟过去,想把沈安言拉开,同他说这样做是不对的,怎么能对一个姑娘做这般猥琐的事情?! 太没有礼数了! 可没想到,斗笠被摘下来,露出了那“姑娘”的脸,虽然长得十分漂亮,眉眼温柔又深情,皮肤白嫩又细腻,五官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倾城,但一看便知对方是男子。 一个男人长成这副样子,身材还比女子的柔软,却还是让人一眼就是男人,也实在是厉害。 且对方不光长得好看,穿着一身白袍,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不似凡间人。 好似是从天下飞下来的仙人。 更重要的是……这人看面相不过才十来岁,却有一头雪白的长发! 沈安言高兴得不行,一直拉着那姑娘,啊不,那位公子的手,兴奋道:“青落,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位青落公子微微一笑,连忠祥都跟着晃了神,嗓音也是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我一年前便从部落离开,四处找你,可惜找到你之前所在的那户人家,他们却说你死了,我算了算,发现你命星尚在,便一路跟着你的星相找来了都城,后来又听说睿国的皇位认了一位义子,听着像是你,便大着胆子来找你。” 说着,他笑着眯了眯眼睛,很像是一只可爱的白狐,“你果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沈安言也高兴道:“是啊,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一边拉着青落在旁边坐下,一边问道:“你回家了吗?你家里还好吗?” “都还好,他们也很感激你救了我,所以得知我要出来找你,也并未阻止。”顿了顿,他抬眸看了一眼忠祥,笑了笑,又看向沈安言,“没想到你原来还是皇亲国戚。” 沈安言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跟皇上不是民间传的那种关系,我其实是……” 自从沈安言被皇帝认作义子后,民间就流出了许多谣言,说什么的都有,但无非都是怀疑沈安言其实是皇帝在外面的私生子。 毕竟,沈安言的真实身份不能公布,而皇帝不能让他姓沈,便打算让他姓萧,只是后来被萧景容以及其他的朝臣给压了下去。 虽然没顺利姓萧,但这种风声传出去,谁不怀疑? 沈安言本想跟青落解释清楚,却忽然对上忠祥的眼神。 他顿了顿,才想起文景帝曾跟自已说过,这个事情不能往外传。 青落倒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看到沈安言如今平安无事,还过得挺好的,便放心了。 第489章 阿言他……太苦了 (一) 两人闲聊了几句,沈安言又忽然抓住青落的手道:“你若是不急着离开,不妨在我这儿多住几日吧,都城也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不会比部落差的!” 青落笑了笑,却没马上答应,而是看了忠祥一眼。 忠祥虽然一副恭敬的下人模样,但青落心里很清楚,这郡王府……恐怕都在他的统管之下。 虽说对方不像是要把控沈安言,可从他进来开始,便一直存着防备之心,想来是不敢放心沈安言与他交往过密。 而忠祥也没想到对方的直觉这般敏锐,面上始终带着恭敬,把眸子垂得更低,似乎根本不敢干扰沈安言的决定。 皇上只让他照顾和保护好沈安言,而他与沈安言虽有一点血缘关系,可论起来,沈安言还是他的长辈,平时遇到重要的事情管一管便罢了,哪能连沈安言交什么朋友都插手? 故而,青落还是在郡王府住下了。 而忠祥也在沈安言那里秘密探出了一些关于这位青落公子的事情。 姓雪,雪青落…… 文景帝听到这名字时,还有些怔愣,随即眯了眯眸子,问道:“秦国人?” 睿国没有这个姓氏,且沈安言言语中也透露出那位青落公子是住在部落的,但部落这一称谓,也有可能是秦国那边的。 可忠祥却说道:“似乎不是。” 这话却让文景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是秦国人,那便是周边的其他部落。 而部落只是一个统称,它们有些是真正的部落,有些却是小国,靠着地势险要生存,时常骚扰睿国边境,还屡次屠杀路过边境的商队。 文景帝想除掉它们很久了。 无奈秦国那边也是虎视眈眈,时不时就搞点事情。 甚至,文景帝一直怀疑,沈家灭门和钟家造反一事和那些部落脱不了关系,只是无奈没有证据。 沈家和钟家都彻底没了,忠祥也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只剩下一个沈安言…… 文景帝实在不安,很担心是背后那人又要对沈安言下手,便责令忠祥一定要盯好这位青落公子。 第634章 再者,哪怕可以跟着雪青落去部落,一辈子都不离开那里,他们两个人想要一起溜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溜走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两个人。 所以,沈安言自愿留下来帮雪青落掩护,他当时的想法是,自已本来就是孤儿,即便活下去也不过是给人当奴才,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没人为他难过,也无人期待他回家…… 可雪青落不一样。 他虽也是孤儿,但周围的邻居却对他很好,整个部落的人都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他们一定是期待雪青落能活着回去的。 说不定,此刻就在外面四处他呢。 雪青落拗不过沈安言,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自已先离开,但发誓一定会回来救他…… 其实沈安言本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帮助一个人离开过,久到已经忘记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对方也曾发誓过一定会回来救他,但他拖着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身躯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了那个人,不过,那个人已经坐在马车里过上了很好的生活。 想必早就不记得了。 后来,他自已也不记得对方了。 渐渐的,也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活得更快乐些。 所以,当看到雪青落真的来找他时,沈安言是真的很开心。 这世上见过他狼狈模样的人太多,但擦肩而过还能记得他,还愿意回头找他的,真的太少了。 郡王府里。 沈安言也在回忆着往事,开心地对雪青落道:“青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雪青落微微笑着,“也没费什么功夫,听说了,便找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把那些曲折的过程说出来。 其实他逃走之后,也再次被抓住了,只是运气很好,又凭着自已的本事逃走了,毕竟他答应过最好的朋友,一定会回来救他的。 遇到部落里出来寻他的人时,他也只剩下一口气。 后来是大巫把他救活了。 但代价是,他要继承大巫的位置。 他当初正是因为不想当大巫才逃走的,但后来……为了能找到并救出沈安言,他还是答应了大巫的请求。 可没想到,大巫为他算了一卦,最后又反悔了,不愿意让他再离开部落。 【此人虽前世与你有缘,但必为你招来血腥之灾,不可靠近!】 大巫的话还回旋在耳边。 但雪青落没听他,还是毅然决然离开了部落。 他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继续大巫的位置,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请替我照顾好我的朋友。” 他说:“我允许你用我的身体炼制出更多厉害的蛊虫,我知道我生来与众不同,这也是你们希望我继任大巫的原因,不是吗?” 大巫犹豫了半晌,还是答应了他。 雪青落看着沈安言,轻声道:“小九,随我回部落吧,我可以在那里保护你,也只有远离尘世的烦扰,你才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他说:“部落很好的,虽然生活难了些,但我是大巫,我可以照顾好你的。” 沈安言笑着道:“好啊。” 身体再次猛地袭来失重感,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晕头耳鸣了好一阵后,沈安言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已又回到了时空实验室。 他大口喘着气,身体不受控制颤抖着。 那些记忆都还在,就仿佛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沈安言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他曾经真实的经历,还是只是他的上一世,还是……一切都是虚幻的。 如果人真的有上一世,那他的穿越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安辰没再说话。 沈安言也跟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萧景容,又看向了前面的电脑,眉头皱了皱,缓缓伸出的手也在轻微颤抖着。 第二世的记忆只到他答应雪青落回部落就戛然而止,那么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安辰说这一世也是个悲剧? 还有,雪青落居然就是这一世的大巫,他与沈安言在上一世就认识了,那么他之前那些奇怪的反应,莫非是他还拥有前世的记忆? 这些事情弄不明白,沈安言根本无法安心,便咬着牙,狠了狠心,又继续朝着那个电脑伸手去。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个电脑,灵魂再次颤动着。 无数画面再次朝着他疯狂涌来。 雪青落要带沈安言回部落,两人甚至都启程了,可是刚到半路,文景帝却忽然病重,临终前很想再见一面沈安言。 沈安言得知消息,自然不舍得就这么走了。 可雪青落说过,若是他十日后还在都城,便会有血光之灾。 沈安言虽不信这种鬼神之说,但还是会担心雪青落的安危,不愿他再陪自已回去,只答应了处理好都城的事情一定会去找他。 他是留信偷偷回去的,而部落派来的人已经接到了雪青落,自然不会再让他离开。 却不曾想,这竟是最后一面…… 第491章 阿言他……太苦了 (三) 文景帝是真的病重了。 第635章 沈安言再回到都城时,与萧景容的关系已经十分僵硬了。 毕竟他要跟着雪青落去部落,男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吵了几次,什么话都说了出来,难听的,尴尬的,令人无地自容的…… 不欢而散,便是各奔东西。 如今再见面,居然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两人更是无话可说。 文景帝临终前,抓着沈安言的手,说了很多话。 无非都是对不起他和忠祥…… 最后,将恩国公的嫡女许配给他。 沈安言明白,文景帝这是放心不下自已,认为将高门贵女许配给自已,就能提高他的身价,这样一来,将来无论何人继位,都绝对不敢对他不敬。 但也是那一夜,萧景容和文景帝也吵了一架。 沈安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月色,忽然问忠祥道:“你说,为什么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恨一个人也莫名其妙的?” 忠祥不知道他具体问的是什么,便垂眸轻声道:“郡王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又何必想那么多?” 沈安言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为什么答应这门婚事…… 其实也简单,是恩国公忽然找到了他,然后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哭得一脸鼻涕和眼泪,连尊严都不要了。 无非是那位嫡女年少无知,被人诓骗了真心,后来秘密与人私奔怀了孩子,且发现所托非人。 恩国公也十分喜爱这位嫡女,虽然也知道事情若是闹出去也不好听,但也想着嫡女把孩子生下来便送出去养人,再随便找个听话的女婿便好了。 谁知,文景帝病了一场,急着要给沈安言找个好的归宿。 找来找去,竟找着了这么一家。 恩国公哪里敢说出实话,也担忧隐瞒此事,将来闹出了还是会累了全府上下,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沈安言。 沈安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见过那位姑娘,约莫是因为被人骗过,所以性子极为安静,看起来十分忧郁,不过却也十分善良,对下人一向温柔。 他本来也不懂爱,不知道青落和忠祥说的爱是怎么回事,也不想耽误别的女孩子,也这位嫡女其不是“天作之合”? 毕竟他们都只是想找个体面的伴侣,其他的一概不需。 但…… 这婚事,最后还是被萧景容搞黄了。 那姑娘不知为何,忽然就逃婚了,事情闹得很大,沈安言面子里子都没了,但男人还是很嚣张地表明了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 沈安言倒是没什么,文景帝却被气得不行。 这一气,病居然还好了些。 沈安言颇感欣慰…… 殿中。 文景帝抓起茶杯就往萧景容头上砸去,萧景容不偏不躲,正好被砸中了脑袋,血水顺着额头往下流,看着很是瘆人。 便是暴怒中的文景帝也跟着怔了下。 但最后还是骂道:“你看看你干的什么混账事!你自已不要脸便罢了,何苦要连累阿言?!” 萧景容倒是理直气壮,“他本就是我的人,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有何不对?哪里不要脸了?又算得上什么连累?” “你……你……” 文景帝真是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闻公公赶忙上前安抚文景帝,随后看向萧景容劝道:“王爷,何苦这般气圣上?您与郡王……” 萧景容打断闻公公的话,看向文景帝继续说道:“父皇,他之前就是儿臣的人,这事父皇之前也是知道的,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为何父皇非要拆散我们?” 文景帝怒骂道:“什么叫心甘情愿!?他分明是被你逼迫的!他若是心甘情愿,又为何答应朕的赐婚?!” “那是因为儿臣与他有些误会。” “荒唐!”文景帝怒道,“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要以为阿言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颤抖着手指着萧景容道:“你不过是不想与你皇长兄争,拿阿言来玷污自已的名声,想着以此来打消你皇长兄的怀疑……你混账!你可曾想过你这般利用阿言,他心中该多难过?!” 而后,愤怒又渐渐化作了无力感,文景帝忽然就觉得自已老了。 他真的,老了。 他说:“容儿,这世间的任何人,男男女女,你想要什么人……真心相爱也罢,当一个借口也罢,你想要谁都行,但就阿言不行。” 萧景容不服气道:“为什么?” “阿言他……太苦了,”文景帝叹气说,“他太苦了,他这一辈子不容易,朕不敢让他去部落,是因为那里很危险,但这都城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他真如朕所言娶了恩国公的女儿,不说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相敬如宾也是该的,朕想……让他去穆凉城待着。” 文景帝怎么会不知道恩国公的嫡女是怎么回事呢。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对方才是最合适的联姻人选。 恩国公最宠爱这个女儿,但也最为她伤脑筋,沈安言娶了对方,恩国公为了女儿的名誉也好,出于对沈安言的感激也罢,都必定会护着沈安言。 这世上,除了沈安言,再找不到一个这么温文尔雅又体贴善良的好夫婿了。 况且,恩国公当年与沈越的关系也十分不错,对沈安言本就十分疼爱。 第636章 到时候,有他与穆凉王护着,无论睿国乱到什么程度,哪怕是他驾崩了,也无人能动沈安言一根毫毛。 站得越高,跌得越痛,文景帝要给沈安言至高无上的权利,要让他余生不受压制,不被卷入那些是非中,却又想保护好他,只能这样…… 萧景容垂眸说道:“等皇长兄继位后,我一样可以保护好他,只要他跟着我去了封地,自然一样无忧无虑……” “若是你皇长兄无法继位呢?” 这话却问得萧景容猛地抬眸,眼底诠释着震惊,大概是误会了文景帝的意思。 文景帝叹气说:“你以为……你皇长兄的身体就比朕的好吗?他若真的堪大任,朕早就退位去过逍遥日子了……” 这皇位虽也是他争来的,但他当年是没法子。 若他当年也能过安生日子,当个逍遥的闲王也未必不可,可惜他没得选。 第492章 阿言他……太苦了 (四) 文景帝又说:“若是你皇长兄撑不住,这位置,谁来当?让齐王来吗?” 萧景容蹙眉,齐王自然是不行的。 齐王当王爷自然可以当得很好,他自已本身也只想当个王爷,若是当皇帝……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即便他愿意,他也撑不起睿国这么大的江山。 文景帝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所以,若朕与你皇长兄真出了什么意外,睿国只有靠你了。” 他又说:“若你为帝,阿言真待在你身边,他如何能夺得过那些明枪暗箭?” 萧景容忽然说道:“听说皇长兄新娶的嫂嫂有了身孕,若将来……真有什么意外,儿臣可以当个摄政王,待他长大了,自然就撑得起这江山了。” “你以为摄政王就很好当吗?”文景帝泼冷水道,“你要做的事情一样不比当皇帝的少,你是可以不要三宫六院,也可以不娶任何女人,但若是有一天要你在你皇长兄和阿言之间选一个呢?” 萧景容反问:“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 文景帝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叹了口气,也只道:“你还太小,等你到了一定年纪,自然就懂了……” 这种话一向是不太让人信服的,萧景容面上没说,心里却嗤之以鼻。 等他走了后,文景帝的脸色更加憔悴了。 闻公公走到身旁斟了一杯茶,等文景帝接过后,还想给他按摩一下,但文景帝却抬手拒绝了,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这回,竟是连茶都喝不下了。 闻公公问道:“皇上何不将真相告知于睿王殿下?”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老奴瞧着,殿下对郡王也是真心的……” 这话却惹来文景帝嗤笑一声,其中颇有无奈之意,“真心?” 他看了一眼闻公公,“你啊,终究是看不懂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 闻公公也跟着笑了,无奈道:“这……老奴自然是不懂的,也懂不了,只是瞧着,殿下自从与郡王在一起后,便与往常不同了。” 但是过了好久,文景帝又叹息道:“他确实是真心的,他这性子啊……跟朕是一模一样,却又没有朕的好福气,朕是等到了他娘亲,可也折了两个好友,折了另一个好女子,可你瞧瞧他……他身边除了齐王,还有谁?” 一提到这些往事,闻公公便不敢多话了。 文景帝又道:“生在帝王家的人,便是有真心,又值几个钱呢?聪明的人啊,往往没有好下场,因为太聪明了,往往只会做聪明的选择,人要是聪明了,就会知道真心真是……一点都不值钱。” 这世上总有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东西。 例如责任,比如苍生…… 萧景容对沈安言的喜欢在乎或许是真心,可他们也并未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无非是刚好在那一刹那遇见了,刚好开了荤,刚好这个年纪就刚好迷恋于这种性子的人。 真心是有的,但确实不多。 也经不起考验。 若萧景容只是个纨绔子弟,没有半点儿的人情,不在乎江山社稷,也无所谓这天下如何,这样的人对沈安言却能生出几分真心,文景帝倒是也放心他们两个在一起。 但……偏偏萧景容跟他实在是太像了。 这样的人,上能当得了帝王,下能当得了一个好官,却唯独做不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爱人。 沈家灭门的真相尚且查出,文景帝也不知前途还有多少危险,把沈安言交给萧景容,若有一天萧景容要在沈安言和天下之间做一个选择,沈安言又该何去何从? 而离开了皇宫的萧景容,直奔郡王府。 沈安言一听说这混账要来找自已,直接说不见。 可萧景容担得起他混账的名号,强行闯了进来,他武功高强,又有重风在旁帮忙,郡王府的侍卫都认识他,也不敢真的把人伤了,竟然让他闯了进来。 沈安言本来要睡下了,听到动静,披着外衣便出来了。 侍卫将男人团团围住,但是却离得很远,生怕靠近了打起来会把这尊大爷给伤着了。 忠祥就在一旁,与重风打得不相上下。 沈安言出来那刻,忠祥怕他出危险,还是咬咬牙,一脚把重风踹飞了! “郡王……” 他正要上前,可是没到沈安言身边,顽强的重风又跑回来拦住他了。 第637章 “你!” 忠祥气得正要跟他继续打,沈安言便开口了。 他道:“忠祥,退下吧。” 忠祥怔了下,看了看沈安言,又看了看萧景容,心沉了下来,却也冷静了下来。 萧景容这是打定主意非要见到沈安言,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有人受伤。 毕竟是位王爷,若是真出事,沈安言倒是没什么,可他们这些当奴才下人,势必会受到出发。 明白沈安言的意思,忠祥也只能带着人退下去了。 重风见状,也跟着一并退下,快步追上忠祥。 而沈安言仍旧披着外衣站在檐下,揣着手,看着就站在檐外的萧景容。 不过是几步台阶的事情,萧景容却总觉得此时的沈安言在俯视着他,两人的距离……远得他仿佛是在遥望。 他开口喊道:“阿言……” “回去吧,殿下。”沈安言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从前种种,不过浮云一梦,你我之间本就是孽缘,强求只会伤了自已。” 萧景容皱眉。 虽然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模样,但他总觉得哪儿不太一样了,“你就不能听本王解释一句吗?” 沈安言的表情还是那般温和,“殿下想解释什么?” “本王……” “解释那天太子殿下邀我去酒楼吃酒,是故意离间,是想要算计,那天殿下与齐王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那天都是齐王在胡说八道,殿下并非如他所说,要了我的身子,觉得很恶心……” “殿下想说,那天其实只是想演戏给太子殿下看,只是没想到太子还把我给叫去了,殿下还想解释……其实也不只是想演戏给太子殿下看,殿下对我是真心的,不但没觉得我恶心,也不单纯是为了演戏才接近我,是吗?” 萧景容沉着脸,没说话。 确实如此。 可从沈安言嘴里说出来,意味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第493章 阿言他……太苦了(五) 沈安言笑了笑,他说:“殿下,我没误会殿下,我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我想离开……跟太子没有任何关系,跟齐王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任何关系。” 萧景容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 他忽然顿住了,不知是因为自尊心作祟,还是已经猜出了是为什么。 沈安言道:“我只是忽然长大了,从前懵懵懂懂,觉得殿下很好,就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现在才发现……殿下也不过如此,对我好,大抵只是心血来潮。” 顿了顿,他又开口:“我其实……” 萧景容见他又顿住不说话,忙问道:“你其实什么?” 沈安言垂下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着说:“也没什么,我其实……对殿下也没什么真心,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对殿下下毒了……” 男人身体立马僵住了。 双手也捏成拳头了。 好一会儿,男人忍着内心的愤怒,“你果真是故意接近本王的?” 沈安言点点头,“大概吧……” 不是故意的,但蛊虫确实是从他身体里进到了萧景容的身上。 萧景容怎么都没想到,自已追来这里求原谅,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其实这些他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放下了,但见沈安言居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并且一点歉意都没有,也不打算给一个解释,便又气冲冲离开了。 年轻人总是这样的,越是在意,就越是无法冷静。 他前脚刚离开,沈安言后脚踏进房间,便吐出了一口血。 而后,背靠着房门,慢慢地滑落坐在地上。 揪着外衣袍子的手也染上了血迹,沈安言艰难地抬起自已的手看了看,指尖染红的画面,映在眼底,却一点点变得模糊。 情蛊不会害人,但母蛊尚未成熟,导致萧景容体内的雄蛊没有安全感,会不断折磨着他。 除非萧景容很爱很爱沈安言,从而影响着雄蛊逐渐安分。 又或者,沈安言能永远陪在萧景容身边,用欢爱的气息安抚着雄蛊,努力催熟母蛊。 沈安言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他答应过萧景容,会永远不离开他的。 但是,还是失言了…… 他其实还是不太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不过,他大抵永远都会记得自已像条狼狈的野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有个人愿意为他停下了马车,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他一眼…… 可惜,情蛊不会害人,却终究以情爱为食,他若是死了,萧景容体内的雄蛊必定会受到影响,即便不会跟着他一并死去,也是生不如死。 他体内的蛊虫为人所利用,如今已是身中慢性之毒,活不了多久了,若是不能在生前把蛊虫解开,萧景容会因为他而痛苦一生。 他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跟着青落回到部落。 他不能让自已的死成为萧景容的负担,也不想青落自责难过,毕竟种下这蛊虫时,青落是真的想要保护他的。 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着,沈安言也不知自已是怎么想的,他忽然又很想很想再见萧景容一面。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就不见了吧。 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沈安言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也模糊得连匕首在哪儿都得靠着摸索。 第638章 啊,这毒真是够厉害的…… 第二日清早。 一辆马车从郡王府的后门匆匆离开,而一封信也从郡王府的正门被匆匆送往宫内。 这个时候的沈安言,已经灵魂离体。 他像是漂浮在上空,静静看着接下来的所有故事。 即便没经历完那些事情,他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封送往宫里的信,是告别信。 而从后门离开的马车,是第二世的他给自已最后的体面。 马车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这里偏僻,安静,颇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住的小屋前还种了一株桃花。 可惜沈安言看不见了。 但他还是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坐在院子前闻着花香时,他微微侧头,已经分辨不出扫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以及轻声道:“等我死了,你就回都城去吧。” 扫地的声音顿住,忠祥的脸色不好看,眼底是红的,说话时语气也不大好,“你管得着我吗?” 沈安言笑了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桃花树,又轻声道:“那留在这里也好,这里比较自在……” 未等桃花谢,桃花树下便多了一个牌位。 村外,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村子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全都探头出来好奇看着,议论纷纷。 “什么人啊?” “穿着官府……不会是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人逃到咱们村子来了吧?” “咱们村子什么时候来过外人?” “不是有个瞎子和个小白脸么……” “那瞎子好想死了吧,就剩个小白脸了吧?” “人家有名有姓的,什么瞎子和小白脸。” “呔,你记得他们叫什么?” “嘘,别说了,他们好像真是朝着那瞎子和那小白脸的院子去了。” “一个瞎子和一个小白脸,能犯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 大批人马在院子前停下,为首的人匆匆忙忙下了马,踉跄着脚步冲进院子里,院门是用竹子做的,并不坚固,被人这么用力撞开,差点要裂开。 可见院子的主人也并没怎么用心维护。 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身体竟有些佝偻,微微颤抖着,每迈开一步仿佛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看到屋子里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时,男人更是直接顿住。 只可惜,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面无表情,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忠祥看着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是惨白中带着几分铁青,眼底黯淡无神,他揣着手,语气不咸不淡,“殿下来迟了。” 萧景容的身影顿时僵住。 他在收到消息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以接受,捏着拳头通红着眼睛盯着忠祥,企图从他脸上得到一些掩饰的情绪,“你撒谎!” 第494章 他非要回头 (一) 忠祥并不打算与他多余,而是站在门口,看着男人身后的桃花树,开始发呆。 萧景容察觉到了什么,身体越发僵硬。 他心里下意识抗拒,并不想转头,好像不去看不去问,就可以假装那些不好的事情没有发生。 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转身看去。 看到那个牌位的时候,萧景容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跪倒在地上,是重风及时上前扶住了他,才没完全摔在地上。 但那个牌位却离他更近。 无声地提醒着他什么…… “阿言……” 萧景容狼狈上前,将那个牌位抓在手里,却怎么都不肯相信。 不过才几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重风还想将他扶起来,可男人受到了刺激,抓着那个牌位怎么都不肯撒手,嘴里一直喊着“阿言”,泪珠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重风心中也难过,看到这里,更是不忍心。 他看向忠祥,只见忠祥还在发呆,看着桃花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看萧景容,重风还是起身朝着忠祥迈步走去。 他问道:“郡王的尸身在哪儿?” 忠祥回过神来,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重风又说道:“忠祥,我不知郡王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我相信他选择瞒着所有人离开都城,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事,一定是因为他藏着什么心事……你确定要让郡王的一片真心埋葬在地下,无人知晓吗?” 忠祥看着他,却是一声冷笑,“真心?” 他又说:“郡王确实一片真心,可惜,这真心错付了人。” 而后又看向萧景容道:“郡王离世前曾反复叮嘱我,说他想安安静静的,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殿下也不必做出这副样子来。” 重风脸色顿时难看,“忠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靠近了忠祥,低声怒道:“郡王一片真心,我家主上就不是一片真心了?!郡王自已跑了,我家主上找了他多久?!如今把人找到却得知人不在了……郡王人是死了,可痛苦的难道不是我家主上吗?!” “痛苦?”忠祥讥讽道,“你家主上确实痛苦,痛苦到在都城左拥右抱!” “你什么意思?” “需要我说什么意思吗?!” 第639章 “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家主上左拥右抱?!我家主上如何左拥右抱了?!” 忠祥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种人,敢做不敢认! 他看向萧景容怒道:“殿下,敢做不敢认吗?!都城是离这儿很远,却也没到天涯海角的距离!您与建安郡主的那点事情,如今天下何人不知?!” 萧景容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倒是重风忍不住愤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家主上什么时候跟那建安郡主扯上关系了?!”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才解释道:“不过是那建安郡主看上了我家主上,她那位姑母为太子殿下诞下了一个小皇子,太子殿下有意成全,想要牵线罢了,我家主上何曾同意过?” 不但没同意,还在喝醉后一脚把人家姑娘从楼上踹了下来,惹得全都城人都议论得沸沸扬扬! 连皇上都把人叫进宫里痛骂了一顿! 太子殿下更是觉得十分没面子,觉得萧景容这是在故意给自已难堪。 其实不过是萧景容不喜欢对方,对方又恰好在他心情最不好的主动贴上前,实在太烦人了。 这做法确实没什么风度,但对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轻浮女子,重风是一向不喜欢,并且也很看不起的。 若是两情相悦便罢了,还担得起一声“英姿飒爽”,但若是对方并没什么意思还纠缠不休,便是有些难看了。 忠祥愣了下,又看了看萧景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许久后,他才轻声说道:“郡王临走前,托我提醒殿下一句……小心太子殿下。” 竟是这个意思。 沈安言原来早就知道了。 但即便知道了,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多想,还是会因此更加厌恶这人世间。 萧景容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抱着沈安言的牌位起身,问道:“他在哪里?” 忠祥犹豫了一下,本不打算说的,可看着男人怀中的牌位,又想起沈安言总是坐在桃花树下发呆,虽然看不见,但每当门外有什么声响都会下意识偏头的样子…… 心底,还是疼了一下。 他轻声道:“我把他安放在了一个山洞里,他不想被埋起来,只想一把火把自已烧了,随风四处游荡,我没敢这么做……” 山洞离得并不远,但这位置却很偏僻,而且一进去便冷得很。 走到最里面,便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四处传来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加上四周冷得彷如冰窟,竟让人有些胆寒。 而沈安言此刻就躺在一口冰棺内。 冰棺浑身雪白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但周围却没什么陪葬品,而沈安言看着仿若只是睡着,脸色很是苍白,却也只是苍白,没有半点死人该有的僵硬和铁青。 忠祥说道:“这个棺材是我用尽所有的银钱打造出来的,加上这天然的溶洞,能保他尸身十年不腐烂,但也只有十年……” 若是十年之内,萧景容还找不到这里来,忠祥会按照沈安言的遗言,把他的尸身焚化。 萧景容看着冰棺内的人,发着呆,并未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下沈安言的脸。 却又像是触电般,很快收了回来。 但很快,又轻轻碰了下他的脸…… 最后,又握住了他的手,却意外发现了他的左胸口处的衣服上渗着血迹。 男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底多了几分疑惑,他伸手,下意识要翻开沈安言的衣领看一眼。 忠祥便道:“殿下,不必看了。” 萧景容顿了下,疑惑朝着忠祥看去。 若是忠祥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交代,他会继续看。 忠祥便轻声道:“郡王他……生生把自已的心,剖了出来……” 这话却让男人的手狠狠颤抖起来,连带着守在一旁的重风都震惊了。 剖心?! 这是为什么?! 第495章 他非要回头 (二) 可忠祥没有解释,但让萧景容把沈安言带走了。 他从沈安言留下的遗物中拿了一个香囊递给萧景容,那里面放着一个珠子,含在嘴里,应当能在离开这冰棺里勉强保持着尸身在短时间内不腐烂。 而这也正是萧景容需要的。 他把沈安言的尸身带走了,一路上精心保护,前往部落。 因他身份特殊,所有的部下都被挡在部落外,他便一个人拉着棺材,一步三叩首,磕得头破血流,终于见到了已经成为大巫的雪青落。 雪青落一身天蓝色的曳地长袍,雪发飞扬,五官依旧带着神性,可眼底却尽是悲哀。 他望着筋疲力尽,嘴唇泛白的萧景容,又看着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的沈安言,眼底的难过更是无法遮掩。 他轻声道:“我同他说过,若是当时随我一同回到部落,此生必定安愉,若是非要回头,便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睫毛微颤,眼底已经红了,“他非要回头,非要赴你不离不弃的约定。” 萧景容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他……他……” 男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仿佛自已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 雪青落却知道他要问些什么,如今沈安言已经死了,自然也觉得守着那些秘密没什么意义了。 第640章 他说:“你身上的蛊虫,是我下的……但那不是蛊毒,只是我种在小九身上的情蛊,他心甘情愿把自已交给你,雄蛊把你误认为他的心上人,才会进入你的身体。” 他说:“他从未想过害你,也从未想过杀你,只是你心中对他的确不够情深,而他亦懵懂,不知情爱为何物……” 阴差阳错,横生枝节,一错再错。 等回过神时,早已成了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雪青落也是在回到部落后才查清这一切的,虽然世人不信命,但他身上确实带着神性,能算出天命。 只是不便插手人间之事。 奇怪的是,他明明算过沈安言的命,前半生虽坎坷,可后半生应该能幸福安康,送他情蛊,只因沈安言后半生会有一个小劫,情蛊可化解,但也不算逆天改命,只是算作雪青落送他的福报。 萧景容本是沈安言的命定良人。 按照卦象所显示,沈安言被萧景容救回去后,沈安言再救他一命,之后便该分道扬镳,之后,沈安言应是被穆凉王发现,带回穆凉王府,成了穆凉王的义子,甚至要把穆凉王的位置留给他,这才引起文景帝注意。 之后,才在都城与萧景容邂逅。 对着昔日旧友的唯一家族血脉,文景帝自然是十分宠爱。 沈越旧友数不胜数,光是文景帝和穆凉王的赏赐,就能让沈安言逍遥快活活一辈子。 只是童年时的经历让他变得胆小怯懦,身体孱弱,后来又因种种原因与误会,被萧景容嫌弃,被都城的其他纨绔子弟轻视羞辱,身体更差了,哪怕最后与萧景容误会解开,寿命也不长。 沈安言一死,萧景容便拒绝了文景帝的所有赐婚,前往边境驻守。 终生未娶,最后战死沙场。 死后的唯一遗愿,便是葬在沈安言的墓碑旁。 生不能同寝,死便同穴,也算是人间一场佳话,说不上轰轰烈烈,却也是不枉此生。 可雪青落再算时,却发现萧景容和沈安言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改变了。 没有相知相爱,却又有了肌肤之亲,没经历过任何大起大落,却又莫名其妙横生爱意,仓促又可笑,仿佛是有一段原本属于他们的时光被切掉了。 不管是萧景容对沈安言的喜欢和在乎,还是沈安言对萧景容的付出,都毫无缘由,且莫名其妙。 旁人自然看不出一二,但雪青落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命运,似乎被什么人给改变了。 雪青落再次算卦,铜钱却全部落地…… 那时候他便知道,沈安言注定活不了了,他的命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连带着萧景容也注定无法善终。 文景帝早已驾崩,萧景容又死了,小皇孙萧烨年纪尚小,撑不住偌大的江山社稷,秦国又已成一方势力,最后,睿国败于秦国。 可秦国一统天下后,一开始在秦怿的带领下,的确开创了和平盛世,可秦怿驾崩后,他的儿子继位,竟开始了暴政。 短短几年时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权贵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遍地饿殍,浮尸千里…… 最后百姓暴起,但却也是无休止的战争,每天都是死人。 饥荒,灾害,战争,山洪……不光是百姓们,就连权贵也无法逃脱死神的镰刀,人数越来越少,文明也无法再进步。 这样的结果是雪青落万万想不到的! 怎会如此?! 他再算,却发现天下之势与萧景容息息相关,而萧景容的命运,却是与沈安言纠缠不休,即便他们真有来世,也注定了世世不得善终。 而这天下,注定了纷乱不休。 雪青落哀伤不已,面对挚友的失身,想起卦象上显示的一切,却只觉得沉痛和无力,“我虽是大巫,却也无法起死回生,殿下……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 而后又道:“但小九的尸首可留在这里,我会好好守着他,为他祈福。” 本以为萧景容带着沈安言的尸首一步三叩首,为的是求他复活沈安言,却没想到,萧景容竟真的很交出了沈安言的尸首。 他低头看着早已没有气息的人,轻声道:“本王送他来这儿,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珍惜的人,他想跟你走……生前不能如愿,死后,本王自然要成全他。” 雪青落看了他许久,才叹气道:“殿下,虽不知你为何会这般想,但我是大巫……大巫是神的后人,是没有情丝的,也注定了此生无情缘,我与小九,只是知已挚友,并非你想的那般。” 萧景容猛地抬头看他。 “我曾算过一卦,我与小九本有一份十分深厚的情谊,但此情非彼情,我确实见了他便十分喜欢他,但此喜欢非彼喜欢,我们惺惺相惜,正如伯牙子期之交,与你和齐王之间的情谊无二。” 第496章 他非要回头 (三) 大巫生来便是注定的,雪青落也是所有被注定的大巫里最具有神性的。 他时常梦见前世的事情。 温润如玉的公子,与他在深山中邂逅偶遇,救他一命,背他一场,赠他一饭……那一夜,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天文述到地理。 虽是第一次相见,却仿佛认识了好多年。 谈笑风生间,皆是风采。 而他梦里认识的那个公子,翩翩人才,洒脱恣意,文可安定天下,武可镇守边疆,一手执书,一手舞剑,衣袍烈飞,眉眼间尽是笑意。 第642章 可成功的几率并不大。 甚至不到一成。 因为母蛊靠情爱为食,没有情爱,蛊虫便会造反,身负雄蛊的人早就没命了,也不需要解除蛊虫,但若是心中有情,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母蛊沉睡? 若是情意不够,谁又会冒着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生生把自已的心挖出来? 但沈安言成功了。 第497章 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一) 太子失去了控制萧景容的筹码,自已也遭到了报应。 可笑的是,他如今祈求萧景容的原谅,也不是完全因为愧疚不安,更不是因为人要死了想起小时候的兄弟情深,只因为他新娶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 “阿容,放他们母子一马……求你了……” 这是太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甚至忘了跟萧景容说一声对不起。 但这样的对不起,也不是萧景容需要的,他沉默着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皇长兄,周围的人慌慌张张,哭喊声一片,唯独他面无表情。 睿国的皇长子没了,文景帝又大受打击,一病不起,秦国便趁此机会攻了过来。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萧景容亲自领兵,在外征战十年。 期间也拒绝了文景帝的赐婚,就这么一个人熬了许久,待文景帝驾崩,小皇孙继位,没多久……他便也跟着病逝了。 他的尸骨被收殓回都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尸骨无存。 可在千里之外的部落,男人望着沈安言还如十年前般腐朽不烂的尸身,在他身旁侧躺了下来,轻轻把人揽在怀里,手也握住了他交握在胸前的手。 嘴角微勾着,眼睛闭上,却再也没有睁开。 他们好像从未相爱过,却又好像爱得轰轰烈烈…… “萧景容一死,边境的防线便再也守不住,秦怿彼时已是秦国的新帝,他智谋无双,英勇善战,很快便攻入了睿国都城,小皇帝彼时年岁尚小,不愿跟随宫中的小太监逃命,他站上了城楼,望着楼下的秦怿和秦国大军,与秦怿做一个交易……” 他把匕首横在脖颈上,低头俯视着城楼下的秦怿,十一二岁的少年郎,面色冷静,目光冰冷且坚定,“若卿立誓,保吾睿国百姓从此无忧,不会为奴,吾愿降。” 他甚至没有自称“朕”。 秦怿想一统天下,但却不想背负千秋骂名,若睿国的皇帝主动投降,他再善待睿国百姓,那名声自然是不同的。 便答应了。 那一年,睿国国破家亡,未足十二岁的小皇帝从城楼自刎而落,虽死,却保了瑞国百姓百年无忧。 天下一统。 直至下一位皇帝继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暴政,天下再次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 天下大乱。 但这本不是这个时空的结局,只因为安辰和伊罗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时空和历史都被彻底改变。 进而,也连累得其他的时空跟着改变。 * 第三世。 安辰创造出时空穿梭机,第一次企图穿越回曾经阻止自已,救下蓝亦。 而沈安言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扔在乱葬岗的那一个晚上,萧景容在半路遭遇刺杀,没能按照原定线路赶回都城,彻底错过了与沈安言的相遇。 救走沈安言的人,变成了秦怿。 秦怿为他疗伤,给他吃的喝的,请人教他读书识字,一步步教会他强大,而他也不负所望,成了秦国的第一富商,为秦怿揽尽天下钱财。 一次意外,萧景容与他偶遇。 误会丛生却又深藏爱意,磕磕绊绊中又带着吵吵闹闹,本以为是上天注定的姻缘,男人的心在一点点沦陷,甚至为了沈安言,不惜舍弃王爷的身份,义无反顾跟着沈安言隐居深林。 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陷阱。 当那一把刀捅进胸口的时候,萧景容手中还捏着从街上买回来的糖人。 那是用他在山林里蹲守了三日猎到的野猪换来的银钱买来的,而胸口除了剩余的银钱,还有一支簪子。 一支很普通的竹簪子。 只是很偶然的一天,萧景容陪着沈安言逛街时,沈安言多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这簪子很好看”,男人便一直记在了心上。 那一日,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 * 第四世。 那是安辰第一次使用时空机失败后,第二次选择穿越回去改变命运而引发的蝴蝶效应。 萧景容前脚刚从快马加鞭赶回都城,沈安言后脚便被扔到了乱葬岗上。 快马与破旧散发着臭味的马车擦肩而过,这一错过,便是五年之后。 沈安言成了名动天下的勾栏院花魁,虽身处睿国,名声却传到了秦国之外,他美貌不够,却风情万种,文采翩翩,天下富豪权贵皆想一亲芳泽。 被人摁在床上玩弄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是想要杀了天下人来陪葬的不甘和屈辱。 从他捆绑住手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被迫承受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屠尽睿国杀尽天下欺辱他之人的心。 秦怿帮他实现了这个心愿。 秦国兵马踏破城门的时候,他手中持着长剑,面上沾满了鲜血,而刀刃下,全是那些欺辱过他的人的尸体。 第643章 秦怿骑在马上,看着他拿起沾满了血的袖子,一点点擦去脸上的血渍,却把整张脸擦得全是血。 但他看起来却开心极了,弄了一口大锅,把那些尸体一块一块捡起来,装进去,灌满了水,点了火…… 不少土兵当场被吓得呕了出来。 秦怿眉头也跟着狠狠皱了起来,下了马要朝着他走去,却被贴身侍卫给拦住了。 秦怿轻轻推开了拦住他的侍卫,忍住那些恶心的尸臭味,走到正在生火的沈安言身旁,蹙眉问道:“萧景容呢?” 虽然不想这么问,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口锅,“他也在那里面?” 沈安言却抬眸看他,眼底全是防备,像是小孩子担忧有人要抢走自已最心爱的玩具,轻声宣誓说:“他是我的……” 秦怿约莫是确定沈安言已经疯了,不敢惹这个疯子,但还是说道:“朕只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沈安言却还是在重复道:“他是我的。” 秦怿:…… 没了耐心,秦怿便让人四处搜寻萧景容的尸体。 他还是不相信沈安言会这么把人杀了,毕竟破城前沈安言就说过要他留萧景容一命。 他虽没答应,可看沈安言的样子,明显还是很在乎的。 没一会儿,便有下人急匆匆来报,模样慌张,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秦怿眉头一皱,朝着下人来的方向找去。 第498章 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二) 随后,在一间小屋子里找到了浑身狼狈,双手双脚以及脖颈处都束着铁链的萧景容……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萧景容的手脚不对劲,像是……被人打断了。 秦怿愣住,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还以为自已是在做梦。 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萧景容。 “萧……景容?” 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只是动了一下,但也只有很细微的一下,甚至连身上的锁链都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秦怿还是看到了,眼底的难以置信便更明显。 “你……” 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剑便忽然横在他的脖颈上。 秦怿顿时僵住,而身旁的侍卫都吓得脸色大变,赶忙抽出长剑团团将他们围住。 但很快,秦怿便恢复了淡定了脸色,甚至不管不顾横在脖颈上的长剑,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拿剑对着他的人,果然是沈安言。 也只有沈安言在靠近他时,不会被贴身侍卫防备。 没人会想着,他敢这么对秦怿。 哪怕自已此刻才是最不安全的人,秦怿倒是丝毫不畏惧,冷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安言盯着他,眼神也冰冷得很,答非所问道:“他是我的。” 秦怿蹙眉,“沈安言,睿国已破,小皇帝在殿前自刎,你也杀了那些你想杀的人……朕也承诺你,若你还想杀尽睿国的人,便随意你去杀,但萧景容不管怎么说算个英雄,你若是恨他,杀了他便是,何必也要这般折磨他?” 秦怿不能理解。 沈安言杀那些人,是因为那些人羞辱过他。 可萧景容却没有。 说起来,沈安言会认识萧景容,是因为秦怿与沈安言做了一个交易。 秦怿帮沈安言复仇,沈安言便替他潜伏在萧景容身边,虽然不知道沈安言是怎么做到的,但萧景容确实被沈安言勾得晕头转向,甚至在知道沈安言是他秦怿的人后,也没把人杀了,而是放虎归山。 结局不言而喻…… 萧景容的一时心软,让睿国彻底亡了。 在秦怿看来,沈安言没理由去恨萧景容,毕竟萧景容将沈安言赎出来后,并没强迫他去做任何事,之后……也都是沈安言按照秦怿的吩咐,故意去勾引的萧景容。 两人之间即便有了鱼水之欢,那也不过是沈安言算计了萧景容。 怎么沈安言连萧景容也算进了自已的报复名单里? 可没想到,沈安言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痴迷地跪在地上,抱着被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萧景容,喃喃自语道:“他是我的……” 秦怿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沈安言,你听到朕的话了吗?要么你杀了他,要么朕杀了他!” 沈安言却忽然抬眸看向秦怿,手却把萧景容抱得更紧,那眼底的冷意和疯狂,看得秦怿都觉得脊背发寒。 接着,便看到他笑了,温柔地替萧景容拂去脸上的头发,说道:“你说我身份卑贱,说看到我就恶心,可是你看看,现在我们一样都很卑贱了……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了,睿国也没了,萧郎……你现在看着我,还觉得我恶心吗?” 秦怿面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心底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沈安言吃吃笑着,哪怕萧景容身上散发出血腥和肮脏的臭味,他也丝毫不嫌弃,抱着男人温柔亲吻着,“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下贱的……我不干净了,你也是一样的,我们没什么不同,不过……” 他认真说道:“……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也不觉得你这样不好,萧景容,你就这样陪我过一辈子,好不好?” 秦怿简直觉得他疯了! 长剑出鞘,不过“唰”的一声,剑刃便没入萧景容的胸口。 第645章 雪青落便说道:“不过是一些方便处理尸首的药丸,这世上并无起死回生的东西。” 被看穿了心思,秦怿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朕只是觉得世上居然有这般东西,从未听过。” 雪青落看着马车上的棺材,轻声道:“陛下没听过的事情多了,有些事情……能不去想,便不要奢想。” 这话令秦怿的脸色变得难看,负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他有预感,这个男人……并不简单。 雪青落带着萧景容和沈安言的尸首离开了,秦怿派去的人跟踪到半路,却忽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秦怿得知消息后,心中虽不舒服,却也没再派人去查。 雪青落毕竟长了一张神性的脸,令人不敢去窥探太多,而且……秦怿亲眼看到了萧景容和沈安言的死状,确定他们的确死了,无论如何都活不过来了。 只是他很好奇,也很疑惑,沈安言为了报答他的恩情,甚至愿意为了他叛国,萧景容分明对他也不错,为何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找人去调查,去问,才得知……萧景容在把沈安言救回去后,与他生出了一段孽缘,两人的确缠绵悱恻了许久,也算得上人间佳话,萧景容也早就发现了沈安言暗中与秦怿联络。 起初,萧景容只是想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络,把沈安言拉回去。 可惜沈安言并不领情,他想要报复那些人的心从未变过,哪怕萧景容已经为他报仇杀了不少人,他却还是不满足。 沈安言与秦怿通信的事情最后还是被睿国的其他朝臣知道了,此事传到齐王和小皇帝耳里,自然是容不得他的存在。 沈安言早已成了十足的疯子,他在萧景容面前柔柔弱弱,却早把萧景容视为自已的东西,听到小皇帝和齐王要严惩他时便怀恨在心,后来又得知小皇帝要给萧景容赐婚,竟然生出了要弑君的想法。 最后,还真的伤了小皇帝…… 萧景容顿时大怒,把他狠狠惩罚了一顿! 沈安言自然是不服的! 他看到萧景容居然把小皇帝看得比自已还重要,面上装着委屈可怜,说是知错了,但还是派了杀手要去刺杀小皇帝。 皇帝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刺杀,就不叫皇帝了。 这一举动,自然把萧景容更加激怒。 男人并不知道沈安言为何要这般针对小皇帝,倒是听说了不少他跟秦怿的流言蜚语,以为他是为了秦怿才利用自已接近小皇帝,一怒之下便要杀了沈安言。 可临到头,终究还是舍不得。 况且,沈安言要刺杀小皇帝的事情传了出去,萧景容再如何都护不住他了,便只能把他赶走。 自然是要说些难听的话,无非都是些“身份卑贱”“上不台面”“肮脏”之类的话。 却没想到刺激了沈安言。 令他从此耿耿于怀。 他不知道自已能一路顺畅与秦怿会合,是因为有萧景容的保护,只想着屠尽所有睿国的人,然后把萧景容囚禁起来,让男人永远只属于自已。 破城第一件事,他便把萧景容骗了出来,利用他对自已的信任,喂了他迷药,然后把人手脚打断,用粗大的锁链把人锁了起来。 也正是因此,秦怿才能轻松破城而入…… * 之后的第五世、第六世……萧景容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因沈安言而死。 萧景容死后,睿国的担子就只能压在小皇帝的身上,但小皇帝年纪尚小,难以主持大局,秦怿又不是好对付的人,每一世都有沈安言从旁协助,小皇帝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睿国一旦被灭,秦国必会一统天下,而最终的走向都是天下将灭…… 第500章 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四) 沈安言跟着这些幻象经历了一世又一世,虽然这些都不是他亲身的经历的,但却又仿佛是他的真实经历。 每一次,都会痛到撕心裂肺。 直到最后一世…… 萧景容跪在他的面前,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崩溃大哭,沈安言的灵魂也跟着狠狠颤抖着。 此刻的他,是有着这一世记忆的,看着那个爽朗可爱又带着腹黑的少年就这么浑身是血地紧闭着眼睛,哪怕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心中也不免心痛和难受。 但此刻在幻境里的他,却是面无表情。 他白袍猎猎,而身旁,是破城之后的遍地鲜血和尸体,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他垂眸,轻声对萧景容说:“睿国还有幸存的百姓,你若愿意降,跟我回秦国……皇上必然放你一条生路,权势不再有,但荣华富贵不会少。” 他说:“你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萧景容将小皇帝放下,起身,捡起了地上沾满鲜血的刀刃。 一旁奉命来保护沈安言的侍卫见状,立马要上前,却被沈安言抬手阻止了。 沈安言看着他,说道:“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睿国已灭的事实,我这条命并不重要……” 话音未落,萧景容却是抱住了他。 沈安言戛然而止,一时竟怔愣住了。 许久后,他有些不确定,也带着一丝颤抖,缓慢又试探地抬起手,想要像男人抱住自已那样,也抱住男人的后背。 第646章 下一瞬…… 鲜红的血喷洒在他脸上,腥咸的气味刺激得他仿佛要失了嗅觉,就连眼前也是一片红。 随后,那红一点点被模糊,就连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只剩下耳边的那句遗言——若有来世,我不愿再爱你…… * 每一世,每一世…… 萧景容都为了沈安言舍弃荣华富贵,一次又一次为了他而放弃了睿国的百姓与社稷。 而沈安言则是为了天下,一次又一次地舍弃了他。 沈安言的童年越是凄惨,萧景容的结局就越是悲哀…… 每一世,他们都注定了不得善终。 * 眼前的一幕在逐渐散去,周围的景象一点点被模糊,沈安言双眼通红,说不清楚此时的难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左胸口的衣服,只觉得此刻很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些不只是一闪而过的记忆,而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悲痛和绝望。 到后来的每一世,萧景容死了后,沈安言都活不了多久。 他不是郁郁而终,便是自已主动走进男人的棺材里。 可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深爱着男人的。 只是会难过,会发很久很久的呆…… 身旁忽然出现了一团光影,随后,光影凝聚成了一个实体——正是大巫。 修长白皙的手抚上沈安言的肩头,轻声提醒道:“这里只是幻象,不要沉溺在此,过去已如云烟,早已随风而去,不必执着。” 沈安言经历了大多的悲欢离合,此刻各种情绪正涌动着,即便是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大巫出现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震惊情绪分给他。 只是抬起赤红的眸子,看了大巫好一会儿,嘴里不自觉喊道:“阿落……” 大巫怔住,却没有回应他。 但他的身体在发光,没一会儿,就在沈安言眼前化作了无数白光,消失了。 沈安言心中一紧,急忙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白光,“阿落!” 前世的那些记忆都还历历在目,大巫那张与雪青落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甚至他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这次不抓住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一个人怎么能抓得住白光呢? 漂亮的白点在他指缝中消失,就好像成为在这世上出现过。 * 沈安言猛地被惊醒! 但他此刻却是躺在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木床上,而身旁……就是萧景容。 再猛不丁看到这张脸,沈安言只觉得不知所措。 他脑海中回旋的,始终是男人横刀在他面前自刎的画面。 心脏又再次不受控制的抽痛起来。 男人说过,若有来世,不要再爱他,可真的有了来世…… 就在这时候,萧景容也跟着幽幽转醒。 他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迷糊,可看到沈安言时,却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阿言……” 萧景容坐了起来,看着沈安言看着自已的眼神有些与众不同,便以为是自已睡梦中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略有些不安,“怎么这么看着本王?” 沈安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他们从迷雾森林里逃出来后暂住的小木屋,不是那个实验室,更不是在幻境里。 眼前这人,不是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些人。 萧景容越发觉得他不对劲,试探问道:“怎么了?” 沈安言却没搭理他,而是急忙下榻,赤着脚朝着那个装着衣服的大箱子跑去。 怎么会这样? 看着眼前被锁得牢实的箱子,沈安言眉头紧皱。 他明明记得这个箱子是没有上锁的,而且……应该是打开的。 不对! 他们本来是应该在这个箱子里面的地下室,怎么会忽然跑上来? 沈安言试图把箱子上的锁弄坏,却发现那个锁跟之前在部落里发现的那个箱子上的锁一样,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任何感应……根本打不开!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阿言……” 萧景容也下榻来,走到沈安言身旁,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在找什么?” 沈安言转头看向他,忽然走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急切问道:“你刚才在哪里?” 男人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你刚才……你是不是也做了很多奇怪的吗?” “梦?”萧景容仍旧一脸懵,不明白沈安言在问什么,“本王没做梦。” 察觉到沈安言的不对劲,萧景容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担忧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随后又安抚道:“不过是噩梦罢了,都不是真的……” “那不是梦!”沈安言失控喊着,“那是……” 那是什么?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可,他拿什么来确定,那真的不是他自已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否则,为什么他醒来时会在这里? 许久后,沈安言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或许更希望那只是一场梦,一场乱七八糟的梦……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第647章 第501章 我非此间人 (一) 沈安言立马从沉思中惊醒,而萧景容也跟着警惕站了起来。 隔着门缝看了一眼,才发现外面有人打了起来,只是分不清楚谁是谁。 萧景容正想带着沈安言先离开,忽然一个人闯了进来,“两位……别!是我!” 来人急忙挡住萧景容的袭击。 而看清来人是阿萨南,沈安言便意外喊道:“是你?” 阿萨南嘿嘿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嘛!” 然后又道:“快跟我走吧!” 萧景容却护着沈安言,没动,警惕问道:“去哪儿?” “离开这儿啊!” “离开这儿,去哪?”萧景容眯眸道,“外面可都是西域王的人。” 阿萨南便笑着说:“你们不用怕,大巫知道你们遇到了危险,也派人来……” 他话还没说完,沈安言便着急问道:“你们大巫也来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阿萨南先是一怔,不敢马上回答,因为总觉得沈安言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偏生沈安言因为着急而抓着他的手,那模样……倒不是有恶意。 所以顿了顿,他才道:“大巫没来,但他派了我们几个来保护两位公子。” 听到大巫未来,沈安言变沉默了。 从眼神中能隐约看到失落。 萧景容也觉得沈安言忽然变得很奇怪,只是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看向阿萨南道:“出口在哪里?” 阿萨南也回过神来,面色也严肃了几分,“在这儿。” 说罢,便带着萧景容和沈安言从另一个秘密通道离开了。 沈安言全程都不在线,一直想着大巫的事情。 但萧景容却注意到了阿萨南对这地方的熟悉,甚至连这么隐蔽的入口都知道,带着他们避开了西域王派来追杀他们的所有人…… 等一出了仙兰之境,萧景容便忽然拽着沈安言顿住了脚步。 阿萨南往前跑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追上来,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又急忙朝着他们走去,“怎么……” 话尚未说完,萧景容不知何时藏在身上的长剑便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将沈安言护在身后,男人面色冷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周边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少人从隐蔽的地方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安言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红袖和重风。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恍惚…… 那些纷乱的记忆又再次变得模糊,他才有了自已是真正活在这一世的错觉。 阿萨南倒也不慌,无奈道:“睿国的摄政王殿下,我若是要害你们,你们活不到现在……” 萧景容淡声道:“焉知你此刻不杀我们,不过是图谋更大。” 而后又冷声道:“你们的大巫在哪里,让他滚出来!” 阿萨南原本脸色还算恭敬,可一听到他竟敢对大巫不敬,眼神立刻现出了杀意。 两方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传来,阿萨南猛地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面上也出现了小孩子做错事情时恰好被大人撞见的慌张,“大……” 他话尚未说完,大巫雪白的身影便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萧景容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看起来更不真实了,仿佛随时随地会魂消魄散。 就在男人怔愣疑惑的时候,身后的沈安言便挣脱了他的手,竟毫无防备地朝着大巫奔去,面上也是激动和不安,“阿落……” 大巫在阿萨南身旁站定,看向沈安言时,眼神明显变得更温柔了。 沈安言却在距离他还有两三步的时候,立马顿住了,不敢再上前,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甚至还有些无措,“阿落……” 大巫冲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小九,跟我走……” 萧景容虽然觉得沈安言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一听大巫的话,便下意识要反驳。 可没想到沈安言却是立马应道:“好。” 萧景容:……??! 红袖和重风等人显然也傻眼了。 不过,红袖是沈安言这边的人,沈安言要跟着大巫走,她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跟上。 萧景容自然不可能让沈安言一个人去冒险,也只能跟上。 沈安言几次三番想要跟大巫说话,可一张嘴,却又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看起来十分不安…… 这种感觉,比刚一醒来就看到萧景容那张脸时,更让他不安。 “阿落……” 话刚出头,大巫便忽然顿住了脚步。 沈安言也跟着顿住。 接着,便出现了十几辆马车,重风等人正开始戒备,却见马车上下来的是袁墨袁朗等人。 他们一见到沈安言便十分激动,“公子!” 沈安言看了他们一眼,虽然也意外他们竟然出现在这里,但视线很快又落到了大巫身上。 这一幕落在萧景容眼底,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更疑惑的是沈安言的态度。 为什么一觉醒来,沈安言像是藏了许多心事,看着他的眼神与从前全然不同,甚至对着大巫的态度更是奇怪,仿佛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挚友,但又带着一些他说不出的其他意味…… 第648章 此刻正在逃命,也不便废话太多,一众人等匆匆上了马车。 大巫又安排了一些人帮忙引开西域王派来的人。 在马车上,萧景容始终盯着大巫,冷声道:“阁下是不是应该解释些什么?” 大巫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王爷不必着急,事情自然会解释清楚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景容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那敢问,什么才是时候?” “地方到了,便是时候了。” 萧景容蹙了眉,却没再说什么。 本以为大巫是会带他们去什么陌生且秘密的地方,却没想到,竟只是把他们带回了部落。 部落的人看到大巫,自然都十分高兴。 看到萧景容和沈安言安然无恙地回来,也十分欣喜。 萧景容怎么都没想到,大巫居然把他们又重新带回了这个地方,脸色不太好看,眉间的疙瘩也更重了。 大巫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之前让他们进来搜查,实属无奈,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化险为夷,便也没有多加阻拦,如今他便没有理由再来搜查,放心,这里很安全。” 第502章 我非此间人(二) 萧景容冷笑一声,“阁下把话说得这般好听,焉知不是故意诳我们,这里毕竟是西域……” 大巫却轻声道:“但摄政王不也别无选择吗?除了这里,王爷还能去哪里?” 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们要来这里是查什么,不知仙兰之境一趟……两位可有收获?” 沈安言闻言,表情更加激动,他实在有太多的话要问大巫,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但萧景容脸色却十分不好看,“阁下是在耍我们吗?!被人追杀身受重伤,不过进去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便被你们西域的王发现,如今又被阁下带来这里,能有什么收获?!” 他话下的意思十分明显。 大巫之前说让他们去仙兰之境帮他们找什么东西,可这一路,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追杀,况且他还受了伤,进去之后能活着都是侥幸,还能有什么发现?! 活着就是最大的发现! 大巫原本就觉得萧景容对自已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恢复前世记忆的模样,这番话一说出来,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沈安言。 沈安言的表情就很好猜了,想必还记得那些事情,所以一路上对他欲言又止。 大巫眼底现出几分悲哀,轻声道:“怎么都是你记得呢……” 萧景容听了这话,莫名就很恼火。 他也说不清楚这是种什么心情,就好像这两个人有了什么小秘密,自已被彻底排除在外的那种愤怒和无力感。 想起沈安言之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又总觉得自已是不是真的在那仙兰之境经历了什么,可醒来后,自已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正要问沈安言记得什么,大巫便对萧景容道:“摄政王要查的真相就在这部落里,我不阻拦你们,你们尽可去查……” 萧景容看着沈安言一直盯着大巫看,仿佛很是急切地想要跟对方说些什么,却又不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眼底暗沉,也没多想,下意识回应道:“本王需要查什么?” 大巫便微微一笑,“蛊虫的真相……摄政王不要去查吗?” 这话倒是引起了萧景容的注意,他蹙眉道:“什么蛊虫的真相?那蛊虫难道不是你们西域的产物吗?” “是,”对此,大巫并不否认,但他又道,“但是,我们西域可没有控制人心的蛊虫,那种东西向来是禁物,正经的古书上没有相关的记录,更没有解开之法。” 萧景容一沉思,便道:“你的意思是,这种东西是旁人用了邪魔歪道创造出来的?你也不知解蛊之法?” 大巫摇头,“不知。” “真相既然就在你的部落,你为何不去寻?” “我寻不了。” “为何寻不了?” “因为……”大巫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安言,忽而轻声道,“我如今不是活人,也不是今世人,管不了此间之事。” 萧景容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你不是活人难道是死人? 青天白日的,他们一大帮人都见鬼了吗? 可沈安言身体却微微颤抖着。 男人发现了他的异常,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赶忙把人扶住,“你怎么了?不舒服?” 沈安言摇头,眼眶是通红的,“我没事……” 而后又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在仙兰之境那里经历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还是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所以他现在迫切地想从大巫那里得知真相。 萧景容什么都不记得,对大巫很是防备,再这么下去,西域王的人还未寻来,萧景容便要跟这里的人打起来。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果然,萧景容一听他不舒服,也不再浪费时间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而是赶忙扶着他回了房间。 还是他们之前住过的小院子,本来被西域王派来的那些追兵弄得乱七八糟,但此时却又收拾得整齐干净,仿佛之前的追杀根本不存在。 扶着沈安言躺下后,男人又想给他弄点吃的,但沈安言却拉住了他。 他说:“那个大巫……我认识,他不是坏人,他说的话确实可信,如今西域王正在派兵四处搜寻我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我,剩下的你便带去四周搜寻一番,或许真能找到什么。” 第649章 萧景容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沈安言这么做……只是想支开自已。 但男人看着他沉默了一阵,还是依他所言,点头说了一声“好”。 萧景容留下红袖和其他几个暗卫保护沈安言,自已则带着剩下的人去附近寻找所谓的真相。 他前脚一走,大巫后脚便又来了。 红袖就守在门前,看到大巫后,先是僵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守在大巫身旁的阿萨南并未看出异常,还笑着礼貌道:“姑娘,大巫想进去看看你家公子。” 顿了顿,他怕红袖不肯,又劝说道:“大巫医术高超,十分厉害,你家公子身子不舒服,让大巫看看便可更放心,你若是担忧,便……” 话还没说完,红袖便垂着眸,让到了一旁。 阿萨南怔了一下,隐约看到红袖垂眸的同时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若是没看错,她说的似乎是这个部落的古语,那是他们巫蛊一族的贵族礼仪,只有大巫及其后代才能学会的语言,表示的是对大巫的恭敬。 但……怎么可能呢? 阿萨南正迷茫着,却见大巫微微一笑,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物件,轻轻放在了红袖的手上。 那好、好像,是代表大巫的图腾令牌? 就在阿萨南震惊迷茫的时候,大巫已经踏进了屋内。 而红袖手中也捏着那个东西,怔怔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表情震惊中也带着迷茫,似乎是没想到大巫会这么对她。 阿萨南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只能老老实实守在门前。 而屋内的沈安言,早已坐在桌子前等候着。 大巫进去时,他正在发呆。 等大巫在他前面坐下后,他还是没回过神来。 “小九……” 温润的嗓音响起,沈安言才猛地回过神来,等看到坐在眼前的人时,眼眶不自觉便红了。 大巫便轻轻叹气,“怎么把自已变成这样了呢?” 第503章 我非此间人(三) “阿落……”沈安言呢喃了一句,又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你真是……雪青落,阿落吗?” 大巫无奈笑着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可是……” 沈安言想问他,为什么自已这一世没有再遇到他?又为什么他现在如今这番模样,看着这般奇怪? 还有,方才那句“我如今不是活人,也不是今世人,管不了此间之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说来也话长,小九,我这番前来并非与你叙旧,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沈安言此时心情也复杂,脑子乱得很,一时也不清楚自已究竟想说些什么,闻言,便点点头。 “你说。” “仙兰之境的事情,你可都还记得?” 提到仙兰之境的事情,沈安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看着有些痛苦,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记得一些……” “记得一些……”大巫呢喃了一句,才又笑道,“那想必,沈家灭门和钟家造反一事,你都还记得清楚吧?” 沈安言点头。 来自高科技文明时代的博土生为了研究时空隧道和古人类,选择了穿越时空,却不慎打乱了时空的节奏,引发了蝴蝶效应,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这个时代的轨迹,引发了一系列的悲剧。 初时恢复记忆,他还会愤怒和崩溃,但如今……除了悲哀和可笑,已别无想法。 事情已然发生,他还能如何? 说起来,那几世他虽也不得善终,那到底也是他自已的选择。 被他连累得世世凄惨死去的萧景容,不更无辜吗? 大巫说:“仙兰之境本来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山,那是先人们豢养蛊虫和奇花异草的好地方,因为对部落的人们来说太重要的,便编造了一个仙境的传说,说是在那里可以找到通往仙境的路……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他又说:“安辰公子知道这里的人不敢随意闯入,才会在那里弄了一个……基地,林子里的雾就是他设计的机关,除了制定的人,寻常人是无法活着出去的。” 他这话里有个漏洞。 沈安言问道:“那阿萨南……” 大巫笑着说:“阿萨南不一样,他有我给的地图。” “什……”沈安言震惊到接不上话。 安辰设计的机关,他怎么会有地图? “安辰最后一次穿越时空,撞见了我……” 那是从未被改变命运的第一世,或许是这个时空也想要被修复,竟把安辰送到了那个时空。 那个时候,萧景容已经为了沈安言放弃荣华富贵,陪他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几十年时间过去,两人早就老了,也抵不住凡人的生老病死。 沈安言一去,萧景容便把自已也困在了棺椁里。 他们的后事,自然是雪青落亲自操办。 那会儿他年纪也大了,可天生这样一副容貌,哪怕年纪也很大,也没几年好活,看着却仍旧很年轻。 唯一的挚友随着爱人一同前往九泉,这本是好事,可他毕竟也失去了唯一的挚友,这世间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孤零零的事情,怎么不难过? 正对着墓碑喝酒解闷,安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在他面前。 第650章 谁能不震惊? 而看到雪青落的安辰,得知了他与沈安言的关系,也得知他竟然是这个时空的大巫,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将一切和盘托出。 刚开始雪青落自然是不相信这些鬼话的。 他虽然是大巫,也曾被封为神的后人,可说到底,他依旧只是一个凡人。 总说什么下一世,可谁能真的肯定人是还有下一世的? 真有这么一个人跑来跟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说得这般逼真,雪青落差点要把大巫的位置让给他,正巧他也觉得自已定下的那个继承人不是很好。 可等安辰带着他去其他的时空,看到沈安言和萧景容每一世的凄惨结局后,所有的好笑都化为了沉默。 沈安言问道:“所以,你是从第一个时空来的?” 大巫微笑道:“算是吧……” 虽是从第一个时空来,却也融合了其他时空的记忆。 沈安言又问:“你来……是为了告知我真相?还是……” “既是为了告知你真相,也是想再看看你,”大巫道,“他想挽救自已犯下的错误,可是他不能出现在自已所在的时空,这个时空的他虽然死了,但他毕竟真实存在过,每一次的时空,只要他重复出现,就会造成意想不到的灾难……” 但,他那一次穿越到了萧景容和沈安言没受影响的那个时空时,也就是萧景容和沈安言的第一世,并没受到太多的影响。 因为那一世里,并没有安辰这个人。 虽然也造成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伤害,可跟彻底改变时空来比,确实不算什么。 沈安言觉得自已有些乱了,心口也开始发慌,“等等……什么叫做他不能出现在自已所在的时空?这个时空有他,但是不一样也有你吗?我有点乱了,你说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那这个时空的你呢?” 大巫垂眸,“这个时空的我……大概跟你没缘分吧。” 沈安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正要说些什么,大巫又接着说道:“我来,还是为了要告诉你,上一世你临死前……曾抓着我说过,你欠了他良多,这一世想偿还,如今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可还恨他?” 沈安言怔住。 确实…… 每一次,萧景容都爱他至深,但他都次次背信弃义,背叛了萧景容。 也是每一世的最后,他都曾跟大巫说过,如果还能有来世该多好啊…… 可是有了来世,他与萧景容都还是没能有个好的结果。 或者,他自已也不清楚什么是好的结果。 但人本身就是恶劣的,他虽知道了前世的那些事情,也觉得心情复杂,却依旧……没办法坦然面对萧景容,更不说因此就深爱上他,对过往种种不去计较。 大巫顺利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起身,走到了安辰留下的那口大箱子里。 那是沈安言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开的箱子。 但大巫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把箱子打开了。 他轻声说:“看完这些,萧景容就该回来了,届时要怎么做,那都是你的选择……” 沈安言还想跟他说了什么,他却笑笑,离开了。 看着大巫离开的身影,沈安言虽心底不安,可想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眼下搞清楚真相最重要。 那一箱子里都是书。 第504章 我非此间人(四) 但更多的都是笔记,都是跟时空隧道研究有关的,不过上面的痕迹都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清秀,只是大部分的字迹他都看不懂。 不是这个朝代的语言,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语言。 想必,是安辰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文字。 连蒙带猜,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可唯有两本厚重的笔记本,上面竟用的全是沈安言能看懂的现代文字。 不过,字写得有些幼稚,像是透过翻译器照抄上去的。 沈安言总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一直想不明白,安辰到底是怎么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创造出这些高科技的。 这根本不合理。 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事情,他快速地将这两本笔记本看完了,然后震惊得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这里面记载的……竟全是安辰豢养蛊虫的全过程。 通过这些笔记和日记,他大概能猜出安辰想必也在其他地方记录过豢养蛊虫的方法,甚至,肯定还有个基地是专门豢养这些蛊虫的,大巫让萧景容带人出去查,应当是去找那个基地。 只要找到那个基地,一切事情便迎刃而解。 西域王应该是看到了那些残存的记录,才学到了这个控制人的蛊虫。 但是因为学得不成熟,所以很多蛊虫都无法控制,这才导致很多意外发生。 而他的称霸计划也是靠着这些笔记去做的,可安辰本来就没有称霸世界的念头,也没有那个能耐,所以这个计划自然只是空谈,虽然西域王成功了,可也只是成功了一半。 西域王用的那些控制人的蛊虫,都是安辰留下的,这些蛊虫其实都是同一只母蛊控制,杀了那只母蛊就可以了。 但是母蛊在安辰的尸体上。 安辰生前不能毁灭这只蛊虫,是因为这种母蛊其实并未成熟,如果立马杀了它,就会惊动其他的蛊虫造反,他只能把母蛊控制在自已体内,用自已的尸身来困住这只母蛊,等着它成熟,也期盼着有人能在他死了之后将母蛊给杀死。 第652章 所以,弑父继位后,这孩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杨婉玉囚禁起来,要报复她。 只是这样的报复早已伤害不到杨婉玉,她也自觉对不起这孩子,也不想让这孩子承担弑母的罪名,在对方质问声中,选择了自尽。 原本只是心怀怨恨的少年帝王,更偏执疯狂,日渐暴政。 天下,终究逃脱不掉分崩离析的命运…… 看完这些,沈安言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平板从他手中滑落,屏幕早已回归黑暗,里面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他说不清楚,究竟是萧景容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解除两人身上的蛊虫更令他震惊,还是杨婉玉为没能救他离开睿国愧疚一生更让他遗憾,或是那个他一直期待亲自教导的孩子间接因为他而变成一个暴君更让他惭愧……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有一瞬间的迷茫。 难道他一直以来的决定都是错的吗? 或许他的确错了…… 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人是不受委屈的。 也或许人活在这世上,就注定着要失去一些什么,伤害一些什么,放弃一些什么,然后……渐渐活成曾经厌弃却又现实的模样。 到了一定年纪,再回想当初的模样,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萧景容急匆匆回来时,一进门便看到坐在地上发呆的沈安言,满地都是散开的书本和各种他看不懂的东西,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本来要说出口的话立马顿住,男人脸色一变,急忙来到沈安言身旁,“阿言!” 沈安言慢吞吞回过神来,看了萧景容一眼,脑子里回想的竟是萧景容每一世的凄惨结局,还有他被那些密密麻麻吞吃的画面…… 他问道:“萧景容,解开蛊虫的方法是什么?” 男人顿时怔住。 随即,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还以为他坐在这里难过失神是寻找不到解开蛊虫的方法。 “本王心中有数,你放心……本王既然答应过放你自由,就绝对不会失信。”说罢,他伸出要将沈安言扶起来的手顿住,随后自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本王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个山洞,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沈安言仰头怔怔看着他,虽然不知道那山洞是什么模样,可脑海中却飞快闪过他躺在冰棺内的画面。 他垂眸说:“我不想去……” 萧景容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仍旧以为他是因为目前无法解开蛊虫而失意难过,顿时有些恼了,“本王说了会解开蛊虫就一定会做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王还会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而骗你吗?!” 说罢,男人一把用力将沈安言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打横抱起,他仍旧怒道:“告诉你,本王根本就不稀罕你!要不是因为体内有蛊虫作祟,本王也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你最好在本王还舍不得伤害你的时候安分些,否则蛊虫解开……” 他顿了顿,虽然语气还是很凶,却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眼神又多了一丝黯淡,“……你再想见本王,本王都不看你一眼!” 沈安言就安静待在他怀里,没有像以往那样挣扎,也没说什么。 被男人抱着走了好一段路,他忽然闷声问道:“萧景容,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我跟你说,其实解开蛊虫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比如你可以杀……” “闭嘴!” “……” 闭嘴了好一会儿,沈安言又忍不住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杀了你,在来西域的路上,我一直忍着自已想要杀了你的冲动,因为我告诉自已,如果你死了,小皇帝势必会对秦国出兵,天下刚安定没几年,若是此时打仗,百姓民不聊生,这与我初衷背驰……” 听他这么说,男人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连走路都开始不稳。 本来这话就够难过了,可沈安言还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又想着,百姓民不聊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难过失意绝望的时候,他们也没人为我掉过一滴眼泪啊,我就想着,杀了你也挺好的,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萧景容忽然顿住脚步,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安言也看着他。 这人就在萧景容的怀里,要害和一切都拿捏在男人手上,却丝毫不畏惧,也不知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恃宠而骄。 见沈安言没回答,萧景容又盯着他沉声问道:“沈安言,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沈安言眨了眨眼睛,许久后,才说道:“萧景容,解开蛊虫后,我就会去秦国,就不会再回睿国了。” 男人眼眸一闪,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随你。” 然后又补充道:“你以为本王会在意吗?” “我想找个普通一点的姑娘,生儿育女,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生个儿子就叫沈毅君,女孩儿就叫……” “沈安言!” 萧景容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了,一把将沈安言扔出怀里。 虽说是扔,但沈安言还是稳稳落地。 沈安言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道:“摄政王有何指教?” 可萧景容只是气得面如锅底般瞪了他两眼,很快便越过他先离开了。 沈安言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跟上。 他走得这么慢,竟然没多久就与男人并肩同行。 第654章 红袖眼底含着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沈安言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道:“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别玩太久……” 等沈安言带着一脸懵的重风和暗卫们离开后,红袖看着冰棺上的人,眼底闪过恨意,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匕首。 她其实可以像之前想象过的那般,要将这人千刀万剐! 哪怕人死了,也可以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但最后,她握住匕首的手捏紧,也只是用力地把匕首插在了男人的胸口上,随后,酒坛炸裂,火光一闪……便是冲天的大火! 等在外边的萧景容已经把顾御医安抚下来,并且派人先把他送回部落。 正要进山洞时,沈安言便已经出来。 男人怔了下,正想问怎么回事,却发现山洞里面在冒烟,甚至还闻到了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心中咯噔一声响,他顿时大怒,“怎么回事?!” 根本不用问,浓烟冒了出来,其中还掺和着火光。 红袖也跟着走了出来。 萧景容的眼神看着像是要杀人,“谁让你烧?!” “我……”沈安言淡声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我……本王……” 萧景容气得剑都要出鞘了,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沈安言吩咐的! 即便是这样,他也很生气,“你烧这个做什么?!” “能控制这些邪蛊的母蛊就在那具尸体上,把尸体烧了,才能连同母蛊一起烧死,这样……那些被操控的人便能解除身上的蛊虫。” 萧景容真是又气又无奈,“那你把尸体烧了就行,你烧了这个山洞做什么?” “里面还有很多小虫子,看着恶心,一并烧了。” “……!!!!!” 男人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那不叫小虫子,那是……” “是什么?”沈安言盯着他,微眯着眸子。 第507章 你并不孤单(三) “……是能解开你我身上蛊虫的宝贝。”原本男人是挺生气的,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甚至还有些得意,“你可知,里面那些都是宝贝,只要有了它们,你便能解开与本王身上的蛊虫。” 男人说道:“本王叫你来,便是要告诉你寻到了解开了蛊虫牵制的方法,不过……眼下这方法也被你自已毁了。” 沈安言问他,“若是我没烧,你打算怎么做?” 萧景容却没回话,眸子闪了闪。 随后说道:“本王自有办法。” “萧景容。” 虽不满对方这般连名带姓地喊着自已的名字,但男人还是应道:“作甚?” “你既知解开蛊虫的方法,为何不干脆把这方法用在我身上?” “什么?” “若开蛊虫的方式是要人生不如死,历经折磨地死去,为何不干脆用在我什么?” “……” 男人像是没听懂他在什么,也像是听懂了不想回答,索性看向某处,眯了眯眸子,淡声道:“众人,戒备。” 下一瞬,西域王便带着大批人马赶来。 沈安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西域王,对方跟画像上长得挺像的,戴着面具,发型是各种小辫子,穿着部落里最华丽的衣服。 可是看到山洞里传出的通天火光,哪怕隔着面具,都让人看到他的崩溃和绝望。 甚至连废话都没有一句,咬牙怒吼道:“杀光他们!” 一场乱战,谁都顾不上谁。 西域王大抵是知道自已这次彻底输了。 没了这些宝贝蛊虫,他就什么都不是,若真让他们活着离开睿国,只怕他这个西域王就做到头了! 一个没什么能耐的人若是靠偷窃尝到了甜头,便会生出一种自已无所不能的错觉。 原本被他操控的人因为母蛊死去正在逐渐恢复神智,愿意听从他命令的人不多了,而这个时候,阿萨南也带着部落的不少精英冲了过来帮忙。 沈安言侧眸,隔着一场厮杀看到了不远处的大巫。 他愣了下,下意识便要朝着对方走去。 可下一秒,萧景容却猛地拽着他的手往自已身后拉去,将他护着,厉声道:“别乱跑!” 鲜血溅到鞋子上,沈安言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低眸看了一眼。 可不知为何,却莫名想起那些梦境里无数次溅在自已脸上的鲜血,竟忍不住想要呕出来。 男人将他护在身后,却也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见他有所不适,便低声道:“本王让重风即刻护送你离开……” 他刚说出来,沈安言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不要!” 脑子里不断回旋着男人最后一世死在自已面前的画面,沈安言忽然觉得恐惧。 萧景容好久没被沈安言这般依赖,差点以为自已在做梦。 但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反抓住沈安言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本王一定护你平安离开西域。” 说罢,他将沈安言朝着重风和红袖等人所在的方向退去,自已则上前和西域王打起来。 那西域王不是萧景容的对手,且情绪激动,破绽很多。 他身边的侍卫也逐渐脱离他的控制,堪用的没几个。 重风护着沈安言道:“公子请放心,主上武功高强,区区西域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凭这些人还伤不到主上。” 第655章 重风也只是以为沈安言害怕才出言安抚,却没想到沈安言反而怒道:“战场之上,谁容你们这般轻敌?!你家主上再厉害也不过凡胎肉体,西域王再不堪一击,这里也是西域!在旁人的地盘上这般嚣张,你们就是这般打仗的吗?!” 重风被训得一愣一愣,但沈安言的话确实也有道理,他也不敢再大意。 正要护着沈安言离开时,沈安言却忽然朝着原先大巫所在的方向看去,看到大巫还站在那里,他便下意识要朝着那边走去。 “阿落……” 可重风和红袖同时拦住了,面上都带着不解和疑惑,“公子要去哪儿?” 沈安言道:“我去阿落那边,你们送我过去……” 便是要离开这里,也得带着阿落一起走才行。 他还有许多话没问清楚。 可重风和红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们明明也对上了大巫的视线,却仍旧一脸疑惑。 重风更是直接问道:“公子去那边做什么?离开应当是往这边去。” 沈安言怒了,“我说了,要去阿落……大巫那边。” “大巫?”重风与红袖对视了一眼,眼底更迷惑了,“公子在说什么?大巫并未在这里啊……” “你在胡说什么……” 沈安言正要指着大巫给他们,可再转眼去看大巫时,却发现对方原本就散发着白光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模糊。 沈安言愣住,以为自已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可下一秒,随着大巫的身体化成一阵无人看得见的白光,沈安言也觉得这世界仿佛彻底颠倒了一般,失重般的强烈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 大巫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言,时空再一次改变了,这一次,这是你拯救了你自已……” “阿落……” 那种失重的感觉太过明显,甚至几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还是想要朝着大巫那边走去。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太乱,他甚至什么都没弄明白,一切就这么被迫改变了。 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天地间旋转着,他好像扑倒了某个人的怀里,好像替谁挡去了致命的一击,又好像转换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抱着他,有人歇斯底里喊着什么…… 沈安言眯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隔着很远很远的时空,他好像听到了安辰和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你可愿随我去往另一个世界帮他们一把?” “好。” “你可想好了,插足其他世界……代价便是彻底被粉碎,从此,无论哪一世都不会再有你。” “魂飞魄散么?”白衣白发的男子轻触墓碑,“倒也无碍,他们好好的便行了。” 这世上,谁当大巫都一样。 但这世上,沈安言只有一个挚友,雪青落。 正如那年三月桃花下,那位青衣公子躺在树上,眉眼灿烂如阳,举着酒坛冲他遥遥一敬,笑语道:“雪青落这名字好听,下辈子我就拿来作我的字,旁人喊我一声青落公子,我看你敢不敢应。” “你若唤青落,那我叫什么?” “你啊,哈哈哈,你叫什么都行,反正都得是我沈安言的朋友。” “小九……” “嗯?” “青落这名字并不好,但若是我不在了,你便这么唤吧,旁人喊你一声青落公子,便当做是我还在你身旁。” 你最最爱的人叫萧景容,而我是你唯一的挚友。 有风吹过,那便是守护的痕迹。 这世上,总会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而来,以魂飞魄散的姿态守护你…… 你并不孤单。 也并不可怜。 因为,我始终在。 第508章 他好像……忘掉了很多,很多 (一) 沈安言醒来时,人正躺在至雅院的寝室内。 温太医说他昏睡了半个月,一直在给他灌吃的和灌药,但他不知为何,就是一直醒不来,萧景容急得差点把他这个太医给剁了。 沈安言两眼迷茫,忽然觉得自已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摸了摸自已的后脑勺,然后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温太医疑惑看了他两眼,又暗中给他把脉,“沈公子不记得了吗?你与摄政王被西域王派来的人绑走,红袖和重风带人追去,一番打斗,终于把你和摄政王救了回来,但你为了救摄政王被人打伤了后脑勺……” 沈安言听了之后,愣了会儿,忽然问道:“大巫呢?” 这话却让温太医懵了,“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候,得到消息的萧景容也急匆匆赶来,“阿言!” 看到他,沈安言便立马抓着他的手问道:“萧景容,大巫呢?” “什……”萧景容看了一眼温太医,见温太医也一脸迷茫,便又看向沈安言,疑惑问道,“什么大巫?” “你……” 沈安言有些生气,想说你怎么会连大巫都不记得,不是他派人来帮了我们吗? 可下一秒,他自已也有些迷茫了。 大巫是谁? 他见过这个人吗? 为什么他觉得好像认识这个人,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第657章 而屋内。 沈安言仍旧在发呆。 他还是觉得自已忘掉了很多事情,但不懂为什么,自已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红袖和云松就站在他前面,两姐弟一前一后把事情都跟他讲述了一遍。 因为不确定他是从哪个时候的事情开始失忆的,他们索性从秦国送和亲公主开始说起,然后怎么与萧景容重逢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公主出了什么事情……一直到杨婉玉小产,他被体内的蛊虫控制着跳下城楼,萧景容奋不顾身以命相救,接着某天晚上,西域派来的刺客就把他抓走了。 而那天晚上,恰好萧景容从宫里出来,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心有感应,偏要绕过来看一眼。 “摄政王先追出去的,我与姐姐在后面,后来重风大人也带着其他人赶到了,我们的人分几面包抄,等找到马车时,正是在郊外的林子里,那时摄政王身体未愈,险些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然后公子您就忽然扑过去替摄政王挡了一击,伤了后脑,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那些刺客自然全部被杀了。 而沈安言就这么昏迷了半个月。 半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袁墨袁朗也回信,说是找到了那位顾千里顾御医,而且正在回来的路上。 云松说:“估摸着还有几日就到了。” 毕竟是快马加鞭赶回来。 沈安言却一直沉默着。 云松与红袖说的这些话,他其实全都记得,除了最后面那一段。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他好像……好像失去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 也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红袖见沈安言还是不在状态上,便轻声道:“公子,您身子不好,也时常梦魇,又昏睡了半月,分不清梦境也是常识,况且你体内还留着蛊虫,虽说那蛊虫无害,可您身体虚弱,多少也会有些影响……” “是么……”沈安言轻声应了一句,眼神还是很空洞。 大抵真是如此吧。 不然,还能真的是他失忆,然后所有人都一起来骗他么? 若是个别人骗他便罢了,至少红袖和云松不会,且云松也没有这么好的演技和表情管理。 沈安言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他轻声道:“你们下去吧,我休息会儿。” “是。” 他们二人退下后,便看到萧景容在门外等着,正要说些什么,男人便冲他们做个手势,两人便闭口不语。 走到另一处地方,萧景容才蹙眉问道:“他可好些了?” 云松摇摇头。 红袖则是蹙眉道:“公子还是怀疑自已失忆了,他对西域和大巫这个人……似乎格外耿耿于怀。” 而后又道:“摄政王可否再请温太医来给公子把把脉?” 萧景容便道:“温玉已经给他看过了,脉象上并无大碍,但那一击确实重了些,偶尔胡言乱语,记错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男人又着重提醒道:“若他有什么,一定要与本王讲。” 红袖道:“多谢摄政王关心,若是有需要到摄政王帮忙的地方,我等必不敢客气。” 萧景容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房门。 本想再进去看看沈安言的,但见他已经睡下了,又想起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便又匆匆入了一趟皇宫。 房内的沈安言其实根本睡不着。 他辗转反侧,想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怀疑自已失忆了,一会儿又怀疑萧景容联合众人在骗他。 可到底在骗他什么,他自已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梦里依旧是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会儿看到与萧景容在战场边境杀敌,一会儿又看到萧景容穿着寻常布衣为他去打猎,一会儿又看到萧景容因他死于非命,一会儿又看到有个白衣白发的男子正背对着他…… 看不清楚脸,也一动不动。 沈安言上前,想问他是谁,可他一动,那人便离得更远。 他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依旧不回应。 沈安言又问道:“你是……我们认识吗?” 接着,那人便转过头来,但却没有脸,“回去吧……” 这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噩梦了。 沈安言汗水涔涔地从梦中醒来后,心口还在疯狂跳动着,有不安,有悸动,也有难过…… 大抵真是昏迷的时间太长了,竟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唤人进来,却不见红袖和云松。 忠祥轻声道:“红袖姑娘出城接袁墨袁朗兄弟,云松见公子未醒,出去买公子最爱吃的糕点去了。” 沈安言坐在床头,还觉得脑子晕痛得厉害,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他又问道:“萧景容呢?” “主上仍在宫内。” “西域来的那几位呢?” “还在庄园内,不过有专人看守,公子不必担心。” 沈安言倒是不担心,他只是下意识随口一问罢了。 捏了捏鼻梁,又想起自已昨天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似乎挺对不起那位叫阿萨南的年轻人。 似乎真是他记错了…… 一觉醒来,脑子仿佛清醒了不少。 温玉过来给他把脉,“沈公子今日瞧着倒是清醒了不少。” 第658章 沈安言笑了笑,“也多亏了温太医这般悉心照料。” “我么……称不上是细心,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要说悉心照顾,那自然是殿下的功劳。” “……” 沈安言看了一眼忠祥,忠祥便识趣地笑着退了出去。 温玉正疑惑,便又听到沈安言问道:“温太医之前给了我一张西域的地图,是吧?” 温玉脸色猛地一变,赶忙道:“沈公子,我素来与你无冤无仇,你可不要乱说啊!” “……忠祥不会偷听的,就算他偷听到了,如今我也没有去西域的必要。” “……沈公子,这与偷听不偷听没关系,而是我娘是秦国人,我爹是睿国人,这秦国与睿国和西域都有仇,我又怎么会有西域的地图?”温玉真是又慌又无奈,“您若是记不清搞混了,只消问一句便好,到了外面可别这么说。” 可沈安言面上的笑容却微微淡了,“你发誓。” 第510章 他好像……忘掉了很多,很多(三) 温玉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我温玉对天起誓,若我真给沈公子一张西域的地图,我便不得好死!” 沈安言却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记得温玉是给过自已一张西域的地图的,虽然那张地图是特制的,很快便消失了,但他自已还描摹下来过。 想到这里,沈安言便匆忙回府。 温玉不知他想干什么,也不敢拦着他,而忠祥不放心,便也跟着他一起回了沈府。 书房里外都被翻了个遍,却仍旧找不到他曾描摹过的那张地图。 沈安言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 旁的事情他不敢声称自已一定记得,但唯有这件事情,他是绝对没记错的! 曼德拉效应…… 还是这个时空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许久后,沈安言又忍不住苦笑。 他这么在意这个做什么呢? 不管这个时空怎么变化,他终究只是他,大部分的事情还是那样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经历的苦难和遭受过的折磨也并不会因此而减少。 莫名其妙的想要探究真相,又莫名其妙地想要放下…… 沈安言只当是自已昏迷太久,脑子不行了。 想着自已既然回了沈府,那便干脆待在家中养伤,可入夜后,萧景容从宫中出来得知这事儿后,又专门绕到沈府来,把沈安言接回了摄政王府。 沈安言也不清楚自已为什么要跟男人回来。 等他重新躺在至雅院的床上时才发觉不对劲。 可都这个时辰了,澡也洗了,再大半夜的回去,似乎也很奇怪。 半夜。 沈安言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反而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 忽然听到了动静。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红袖和云松不是应该守在外面吗,怎么会让人进来? 但等他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时,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来人正是萧景容。 男人身上穿着里衣,头发未束,甚至有些凌乱,还抱着枕头。 一看便知是从自已床上爬起来了。 他约莫是以为沈安言睡着了,撩开帘子后,先放下枕头,才轻手轻脚爬上床去。 沈安言:…… 男人的爬床技术十分娴熟,若沈安言此刻是睡着的,未必能被惊醒。 而且爬上来后,他也没敢去碰沈安言,连被子都不敢要,只是在旁边侧躺着,似乎一直在看沈安言。 沈安言平躺着,眼睛虽然睁着,却是一动不动,这黑灯瞎火的,男人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小心翼翼靠近,隔着被子,轻轻将手搭在被子上,隔着被子抱着沈安言,然后闭眼,睡觉。 竟然全程都没发现沈安言是醒着的。 也可能是心虚害怕,没敢仔细看。 换做以往,沈安言会一脚把人踹下去,但此刻,他没有那个心情。 很累。 一点儿都不想动。 第二天一早,男人又小心翼翼离开了。 沈安言虽然闭眼了,但依旧是睡不着的,所以男人离开时还是能察觉到。 等到吃早膳时,沈安言起床了,萧景容也正好穿戴整齐,若无其事地过来一起用膳的。 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已的房间睡得多好。 沈安言并不太想说话,萧景容也只是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看出了他似乎心情不好,倒也没敢多问。 吃完早膳,沈安言正想趁此机会说自已要搬回沈府,可男人却又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不知是瞧出了他的心思,还是真的这么巧,开口便说道:“今日本王要入宫一趟,众臣商议西域之事,袁墨袁朗也已将顾御医带回,你是随本王一同入宫,还是今晚本来回来了,再与你说?” 沈安言并不想入宫,也不想住在摄政王府,但他的确也想知道西域那边是怎么回事,思量再三,便道:“此事非一两日便能查清,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我且回府等候,若是你查出了什么消息,便可差人去府中告知我。” 这个回答虽然不是萧景容想要的,但他能明显察觉到自从沈安言被西域的刺客绑架后,对他的态度便好了许多。 说不上温柔,却也没有之前那般针锋相对,恶意满满。 第659章 男人对此已经十分满足,不敢奢求太多,生怕又刺激得沈安言捅他一刀。 当天,沈安言就搬回沈府住。 同时也拿到了杨婉玉如今在秦国皇宫的近况。 虽然阴谋算计很多,但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毕竟那个孩子没了,不仅帮她解决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也让秦怿心生愧疚,对她百依百顺。 这样的愧疚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可至少杨婉玉能利用这段时间的温情,为自已的将来布局。 沈安言将信件烧掉,立马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 云松就在身旁伺候,沈安言没避着他,他自然也看到那信上写了什么,有些纠结和疑惑,“公子,真要把信送回去?” 沈安言看他扭扭捏捏的,似乎不想把信送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云松张了张嘴,本想劝他两句,却又觉得这是沈安言自已的事情,他一个下属,实在不好管太多,便闷声道:“没什么……” 然后便拿着信件出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沈安言也没怎么出门,每日不是待在书房看书,便是出去烹茶赏花。 说来也是奇怪,他回睿国也这般久了,往常很少见到林惊年和高成等人,他们也很少主动来沈府找他。 便是路上碰见了,也是远远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可这段时日,林惊年和高成时常上门探望他,偶尔两手空空前来,偶尔也拿着好茶和糕点前来,更多的时候是拿着珍藏的书画前来…… 他们三人以前便志趣相投,沈安言也时常喜欢与他们煮茶论诗,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真正在一起谈天论地的次数少得可怜,等他有了一定的自由,大家的身份又尴尬,私底下不便见面。 如今这般,他的身份其实也不算得完全清白,按理,还是应该避嫌了。 沈安言也跟他们提过一嘴,但这两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嘴里都是“行得端坐得直”之类的话。 沈安言在这样的相处中,竟也品出了几分悠闲自得来。 第511章 新的西域王 (一) 摄政王府。 齐王坐在书房内,晃着扇子得意道:“怎么样,这法子很不错吧?” 而后又道:“你要把人留住,用这种法子自然是最好的,他心中有了牵挂,往后便多了一份忌惮,总好过是被人威胁着留下,那林家的和高家的本就与他志趣相投,也是真心与他交友的,沈安言便是防备心再重,对真心之人也会还以真心,这岁月漫漫,要他留在这枯燥无趣的地方,岂不是为难他?如今多了几位挚友,岂不是很好?” 萧景容看着暗卫呈送过来的密报,嘴角微勾。 他对重风道:“叫暗卫撤了吧。” 重风应了声“是”, 便垂眸离开了。 反倒是齐王一脸疑惑,“怎么这叫撤了?” 萧景容看向他道:“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 齐王倒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着坦诚道:“这是雅宁的主意。” 萧景容早就猜到了,齐王在这种事情上,哪里有这种头脑? 也只有温柔宽容的齐王妃才能想出这种办法。 一直以来,确实是他用错了方法。 只想着把人留下来,却没在意过沈安言的感受…… 齐王又问道:“你还没说呢!怎么就叫人撤了?不多观察几日?” “本王让人去看看,不过是担忧林惊年和高成目的性太强,反而弄巧成拙,如今他们一片赤诚之心,与阿言相处甚好,本王若是再叫人盯着,于林惊年高成而言是不信任,于阿言而言,则是监视与恶意。” 如今,西域的事情已然摆平,这都城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去伤害沈安言。 更何况沈府高手众多,只要不是用上西域蛊虫这种东西,寻常高手也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更别说伤人。 沈安言,早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沈安言了。 言罢,萧景容忽然起身。 齐王问道:“作甚?” “沐浴更衣。” “……” 齐王透过窗外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这个时辰,你沐浴做什么?” “洗干净点,今晚去沈府。” “……” 当晚,萧景容真的洗得干干净净地去沈府。 沈安言彼时正要睡觉,忽然听说萧景容来了,还有些意外。 这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 又担心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见了人。 懒得重新穿衣束发,沈安言便披着外衣出去,却看到男人穿得整整齐齐,格外隆重。 好像还是新衣服。 心中虽疑惑,却也没多想,问道:“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但萧景容也知道自已若是没什么好的理由,肯定要被赶出去,便说道:“自然是有事的,跟西域有关……” 沈安然便让人煮茶。 但萧景容没要,只是让人送了茶叶和炉子上来,自已动手。 煮茶也是要费时间的,男人便趁此机会跟他谈些闲话。 无非都是跟朝堂有关的杂事。 比如哪位大人又纳了个小妾,哪个大人的儿子不成器又闹出了什么荒唐事,哪位大人的哪房小妾又给他添了第几个孩子…… 沈安言听着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660章 心想萧景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茶煮好了,沈安言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说的与西域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萧景容顿了下,知道扯不下去了,暗暗看了一眼天色,觉得也差不多了,才开始说重点。 其实也无非是说自已刚从宫里回来,很多事情都处理好了,杀害沈家和钟家的罪魁祸首也查出来了…… 这其实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 袁墨袁朗找到了当年奉文景帝之令去调查蛊虫的顾御医,也从顾御医嘴里得知,他当年早就查到了真相,无奈他一直被困在那里无法离开,因为在部落是发生了不少意外,他也算是死了,还能撑着一口气回来,不过是靠蛊虫吊命。 可他当年是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可书信传出去了也杳无音信,部落跟睿国也时常打仗,也不敢频繁传书信,才一直拖延至今。 袁墨袁朗等人把他救了出去,他见了小皇帝,把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后,就死了。 小皇帝给他厚葬,而他说出来的事情,令人震惊。 总结来说,就是一个睿国的平民,因为遭遇了各种不公平的对待,父母惨死,他也几次三番走投无路,无处讨公道,只能造反。 还没开始就被身边的人出卖了,之后被官府通缉,又被追杀,连累了最好的朋友因为他而死。 逃命时无意躲进了那个部落,与当时大巫的女儿邂逅,那位姑娘对他一见钟情,救了他后,两人在日渐相处中有了夫妻之实,情蛊也证明了他对那位姑娘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从此,他便入赘大巫家中,成了大巫的女婿。 看谁也没想到,他暗地里居然在秘密炼制这种害人的蛊虫,并且为了试验这些蛊虫,还害死了不少人。 沈家和钟家出事后,他的这些秘密就被族长和他的妻子发现了。 他本来是想要控制族长和妻子,根本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可之后还是被蛊虫反噬,不小心害死了他们。 之后,越来越多与他亲近的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他本想承认错误,可没想到自已因妻子的死而心绪大乱,控制不住那些蛊虫了,那些原本温顺听话的蛊虫就成了杀人利器,居然把那些他爱的,在乎的人全都杀光了。 他抱着妻子的尸体心死如灰,尤其在得知妻子已经怀了孩子后,更是崩溃不已,之后选择了自尽。 这也是为什么蛊虫消失二十多年的时间…… 可十多年后,年仅十几岁的西域王却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很兴奋,以为按照这个计划实施便能称霸天下,不听那人留下的遗言,占用了那些蛊虫,自已也策划了好多年。 然后按照原先的计划,一点一点占据了各个部落,成立了西域,之后发动了战争…… 沈安言却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奇怪。 他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还有,他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时间点对不上…… 萧景容便问道:“何处奇怪?” 沈安言沉默着,说不出来。 但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位西域王也已经自食恶果,事情也应当彻底结束了。 第512章 新的西域王 (二) 萧景容却说道:“但西域却乱了,若此时不能将其控制住,只怕后患无穷。” 能有一个西域王,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西域王。 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掌控人,这些部落即便是收归在他们麾下,也迟早出乱子。 “不是有大巫吗?” “那个大巫不是真正的大巫,”萧景容倒了一杯茶给沈安言,又忽然说道,“这个茶清淡,喝了也不会睡不着,你日后若是睡不着了想喝茶,便要这一种的,也养身体。” 沈安言接过茶水的动作顿了顿,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小口。 确实不错。 唇齿留香,清新淡雅,喝完之后也感觉很舒服。 沈安言平时喝茶没什么讲究,在现代时他都是喝牛奶和其他补品居多,刚穿越时连喝水都是奢侈,跟了萧景容后才开始学喝茶,因为没什么讲究,也从来不去管自已喝的是什么茶,只粗略懂一些基础。 他正想问这是什么茶,结果男人又开口道:“那个大巫,只是上一任大巫的其中一个小弟子,连入门都算不上,五十多了才能得到大巫的青睐,在大巫身边做点小事,但也因为人微言轻,不受什么重视,上一任大巫出事之时,他方能外出游历,躲过一劫。” 不过,上一任大巫想必也十分喜欢这种虽然没什么天赋,却也勤勤恳恳的徒弟,所以基本的东西都教给他了,让他外出游历也是为了锻炼他。 大巫一族全被屠光,连那些优秀的弟子们也不例外,只有这一位留了下来。 但是部落是需要一个统治者,而只有大巫才有资格统领他们。 只是,很多人都觉得自已可以胜任大巫这个位置,所以这些部落便开始分裂,而来这里找他们的这一位,因为是上一任大巫的徒弟,所以更有话语权,统率的部落人员也是最多的。 不过,西域王能把其余分散的部落凝聚起来,确实也厉害。 若非他用这种腌臜手段来获取胜利,相信西域在他的带领下也会越来越好。 沈安言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应当担任西域王的位置,毕竟他本就是上一任大巫的徒弟,也深得部落的人心,况且如今他还愿意主动与我等交好,若由他来统率那些部落,不更好管理吗?” 第661章 萧景容看了他一眼,“你可知为何西域王能这么快凝聚那些分散的部落?正是因为这些年,这位大巫虽说是得人心,更受人尊重,但他其实根本不管部落的事情,他担任大巫的这些年,明面上说自已需要闭关,其实一直在外游历……” 男人没说清楚,但沈安言却是一点就通。 他诧异道:“上一任大巫还有剩余的子嗣流落在外?!” 说起这个,沈安言顿了顿,又不解道:“可是我怎么记得……大巫似乎是不能动情,也不能与人结合的?” 萧景容反问道:“谁说的?” 沈安言却回答不出来。 他也不记得是谁说的,就记得好像是这样的。 萧景容却道:“西域有很多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一个大巫,部落的大巫越厉害,那么这个部落的资源就越多,甚至,所有部落里最厉害的那个大巫,也可以统领其他部落的大巫,所以,大巫会跟部落里最厉害最优秀的姑娘结婚,生下最优秀的继承人。” 沈安言张了张嘴,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怎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么个说法?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应该是哪样? 萧景容看出了他眼底的迷茫和不解,又接着说道:“每个部落的情况自然是不同的,有些大巫算出自已此生命定无缘,便不会成亲生子,而是在部落里挑选最优秀的孩子作为自已的继承人。” “也有的大巫在有了属于自已血脉的孩子后,继续再部落里挑选其他优秀的孩子当做自已的弟子,不以血缘为传承,而选择最优秀的那个孩子当做继承人。” 沈安言听得迷糊,不知道是不是他记错了,他总觉得好像有谁跟他也说过部落的事情,可是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好似……大巫是天定的,不是人定的,出生的时候便是注定好,不可更改,无法逃离…… 这个念头一出来的时候,沈安言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便被他丢到脑后。 他现在更在乎的是这位大巫的继承人是谁。 萧景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所以,这位大巫来到都城,除了示好,还有便是要迎回他们真正的大巫,也就是新的西域王。” 西域最厉害的大巫算出,他们未来的王是阿和部落大巫的儿子,因为阿和部落正是蛊王和仙兰圣女的后代,阿和部落与其他部落合并了,原本的大巫喜欢上的一个普通的姑娘,不想再当大巫,便把大巫这个位置让给其他更优秀的人。 而这位新的大巫便是全家以及所有弟子亲友被女婿团灭的那一位。 其中,亲友便是这位阿和部落的前任大巫。 他虽遭了这无妄之灾,却保护了妻子孩子远走他乡,最后流落在外。 如今,那个孩子被认定为是西域的王。 他们必须要把自已的王迎回去。 “是谁?”沈安言震惊,西域未来的新王居然就在都城,这也太刺激了! “不知,”男人道,“但是他们很肯定,他们想要的王就在这都城内,而且他们有验证的方法。” 沈安言看他表情意味深长,便道:“所以呢?” “所以,明日我们都得入宫一趟。” “……我也要去?” “本王也要去。” 顿了顿,萧景容又道:“不仅如此,与你关系斐然的都要去,重风、忠祥、红袖、云松,甚至是袁墨袁朗兄弟……这些与你我关系不一般的,平时常在一起的,都得去。” “……” 不是沈安言多心,他就是忍不住脑洞大爆发,心想着……若是那大巫企图做点什么,他们这些人全聚在一起,大家岂不是逃都没那么快? 当然,他也知道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却还是忍不住疑惑:“为何连我这边的人也要去?” 萧景容道:“去过皇宫,入过本王的摄政王府,进过你这沈府的……都可能是。” 沈安言更迷茫了,“他们怎么判断的?” 第513章 新的西域王(三) “有一条小银蛇,很漂亮,它判断出来的。” “……”怎么一下子又玄幻起来了? 沈安言心情有些复杂,别回头跟他说,这蛇还能变成人,到时候当场喊一声“主人”。 但这应该不可能。 因为第二日沈安言入宫的时候,便看到那几个西域来的大巫和使者面色严肃,隐隐还带着几分紧张和激动。 他们将在今天迎接他们的王。 那种模样,不是装出来的。 殿内乌泱泱站了几十号人,基本都是权贵之子居多。 那位大巫说他们未来的王去过三个地方,皇宫、摄政王府、沈府……其实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并不算多。 首先进过皇宫的便筛掉一批人,经过摄政王府的又筛掉一大半的人,进过沈府的……呵,不是沈安言自夸,他这府宅,可比皇宫难进。 除非是不要命的刺客。 但是不少人都不相信大巫手中的那条小银蛇,那毕竟只是一条蛇,怎么能凭借它来确定血脉呢? 所以自然也有不少人想浑水摸鱼。 他们自然都清楚自已是家中亲生的,但若是被误以为是认定的西域王,不也是功劳一件吗? 第662章 小皇帝便坐在高台上,而萧景容坐在稍下方。 其余的人都被分配了位置坐好,但因为位置有限,所以坐得也相对拥挤了些。 小皇帝便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位大巫问道:“不知大巫打算怎么找出你们西域的王?” 大巫其实已经仔仔细细地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但并未看到任何他觉得熟悉的脸,毕竟他当年身份低微,而那一位又比较低调,孩子也未必生得像他,认不出也正常。 只是小银蛇有反应,这说明他们要找的人一定在这里。 大巫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赶忙上前说道:“放出小银蛇,它自会指认。” 小皇帝眉头一皱,没说话。 萧景容脸色却当即变了,沉声道:“你这银蛇受你操控,若是伤人,又当如何?” 大巫不敢说出小银蛇绝对不敢咬人这样的话,毕竟虽是实话,却没人爱听这样的话,便赶忙解释道:“皇上和王爷请放心,小银蛇身上无毒,便是咬了也绝不会有事。”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不信,自可以再测验一次。” 沈安言听到这话,眉头挑了一下,再? 这时候,有小太监跑到小皇帝和萧景容耳边说了什么,萧景容面色虽然依旧不好看,却也没那般生气了。 “既是已经测过,那本王便信你一回。”顿了顿,男人又加重了语气,“但若是你的小银蛇胆敢放肆,本王可不管它是不是故意的,在座诸位……人头都得留下!” 大巫被吓得冷汗直下,倒不是心虚,而是对方的压迫实在是太厉害的。 尤其是对方身上还带着蛊虫,却丝毫不怕他身上的王蛊,反而还把他压得直不起腰了……这简直是可怕! 大巫赶忙应下,掏出小银蛇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小银蛇通体是银白的颜色,确实非常漂亮,落到地上后,竖起上半身时也十分优雅,看着并不让人害怕,甚至还觉得十分漂亮。 它吐着信子甩着尾巴朝着人群爬去,虽然看着十分无害,也让不少人生出好奇和妄图占为已有的心态,但也有不少人感到害怕,尤其是看到它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爬来,坐在位置上的一些人都吓得想要爬起来跑走。 沈安言倒是挺淡定的,并且也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想知道这位未来的西域王会是谁。 结果,小银蛇径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爬了过来,然后……顺着他的脚,一直往上爬,在他的肩膀上停留。 萧景容原本连手中的剑都亮了出来,可看到小银蛇并不伤害沈安言后,这才强忍住了拔剑砍蛇的动作。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就连小皇帝也跟着坐直了身体,眼底露出不可思议。 尤其是看到小银蛇十分亲近沈安言,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走,与他好似特别亲密的关系,众人面色更加复杂了。 连带着萧景容也跟着蹙了蹙眉。 沈安言也意外,但他并不会自恋到觉得自已就是那什么部落的后代,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自已的舅舅是沈越,母亲是沈家的姑娘,而那位被选定的西域王,则是从小在部落长大,即便后来流浪,他的母亲也一定是部落的人。 这跟他根本对不上。 他不着急,只是笑了笑,还去逗弄了一下小银蛇。 小银蛇果然没伤害他,还很喜欢他,跟他玩了起来。 大巫和几个西域的使者都愣住了。 尤其是那几个使者,面面相觑,眼底全是震惊,甚至在迟疑着要不要上前跪下请安。 反倒是大巫多了几分冷静,顿了顿,便问道:“这位公子身上……可是有王蛊?” 沈安言微笑着:“敢问……何为王蛊?” 大巫看了沈安言好一会儿,才说道:“王蛊是王的象征,是时代相传的宝物,只有厉害的蛊术世家才能炼制出真正的王蛊,且王蛊只听令于炼制出自已的蛊师和蛊师的血亲后代,但公子并不是阿和部落的人,也不是我们要寻找的王……” 他又说:“公子对王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否则,没人会把自已体内的王蛊生生取出来,只为了保护公子。” 沈安言没说话,似乎没听懂,但也似乎是听懂了。 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小皇帝被这反转又反转的一幕搞得好奇又担忧,毕竟……若沈安言真是西域指定的新王,那想把人留下,可就难了。 可若沈安言不是西域的王,按照这意思,对方跟沈安言关系匪浅,若到时候沈安言要跟着他走,或者秦国以沈安言为媒介与西域交好,也一样麻烦。 沈安言笑着反问道:“所以呢?” 大巫觉得自已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没想到沈安言却装不懂,一时有些尴尬,也有些恼火。 但眼下也不是装客套的时候,看了一眼仍旧盘在沈安言肩膀上的小银蛇,大巫直接说道:“王蛊虽能护人,但必须要主人的应允和控制,这王蛊并不属于公子,却能一直安心待在公子体内,想必是……这王蛊的主人,就在公子身旁。” 沈安言面上的笑渐渐淡了,眼底也跟着变得毫无情绪。 第514章 新的西域王(四) 大巫继续说道:“公子,王就在您身边,想必……您心里也有数吧?” 这也是,便是要沈安言把他们的王交了出来。 第663章 袁朗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恼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公子把你们的王困了起来,抢了他的王蛊吗?!” 袁墨也跟着眯了眯眸子,并未阻止袁朗这无礼的行为。 大巫没想到自已不过两三句话,竟还惹恼了这么多人。 眼看着袁朗真要拔刀砍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尴尬也生气,“我并非此意!只是公子身上确实有王的王蛊!若王不在公子身边,那又如何替他镇压这王蛊?!” “须知……王蛊虽能保护公子,可公子身上受到的十分痛,必定有一半是落在王身上的!公子既知我等需要王回到部落主持大局,将王的下落告知我等……又有什么麻烦的呢?” 而后又道:“王蛊之事并非我等能插手的,我等也不过是想知道王的下落罢了。” 袁朗满脸气愤恼火,正要上前说些什么,红袖却忽然拉住了他,率先上前,眉眼冷淡,冷声道:“阁下此言差矣,你们口中的王不过是你们自已想要的罢了,又如何肯定人家就愿意同你们回去?” 这话问得大巫和那几个西域的使者一脸懵。 红袖又接着说道:“阁下自已也曾说过,你们寻找王许久,却一无所获,怎知不是你们的王有了自已更喜欢的生活,并不想再回去当什么王,如今把王蛊赠予了我家公子,既是视我家公子为世上最重要之人,也是不想再掺和进那些纷乱之中,既如此……” 她顿了顿,“……便是你们找到了这个人,又有什么用?” 这话问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大巫皱了皱眉头,与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又低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对着红袖行了一个礼,礼貌说道:“这位姑娘的话确实也有道理,但姑娘并非是王,怎知王是不愿跟我们回去,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已的真实身份?” 他又说:“王离开部落时年纪尚小,对家乡陌生,但我等都相信王是思念家乡的,既天命要他成为我们未来的新王,那他必定是愿意跟我们回去的,若是真不愿意,我们也要见到他的,无论愿意回去与否,部落都是他永远的家,我们也都是他的家人,便是不回家了,见个面,好好说会儿话,也是应该的。” 红袖闻言,低眸蹙眉,却没再说什么。 沈安言见他们没再说话,便笑着站了起来,温声对大巫道:“大巫言之有理,不过,我实在不知王蛊是何人所赠,也帮不到大巫,只是……” 大巫见他顿住,赶忙道:“只是什么?” “只是……”沈安言又笑了笑,“我虽不知这王蛊是何人所赠,但赠予我王蛊的人想必心中是清楚的,一个能操纵王蛊的人……会不知道自已身份吗?” 这话问得大巫沉默不已。 沈安言又道:“既知自已身上有王蛊,如今也听到了大巫所言,自然该清楚自已身份了,若还是不愿与大巫相认,想必是心中有顾虑的,既是有顾虑,想来也不会轻易随大巫离开……大巫觉得呢?” 他这话好像只是无心之言,但仔细一听,便会发现他其实已经表明了那个人就在这里。 并且,的确不愿意随大巫离开。 旁人听不出来的话,不代表大巫听不出来。 他面色越发忧愁,看着沈安言道:“可是……” 话也只说了个开头,想必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安言便又温声安抚道:“想来大巫此刻心中已有了猜测之人,对方心里也有了数,既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回不回去,自是心中有考量,也兴许你们的王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巫不妨多给些时间。” 其余人皆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出沈安言和大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已经知道了那位西域的王是何人了? 那究竟是谁? 能不能站出来说句话? 大巫顿了顿,看了一眼红袖,又看了一眼沈安言,最后看向了身旁的几个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大巫便点了点头。 他朝着沈安言行礼,温声道:“既是如此,那我等也不便强求,只是……总归是希望王能与我们私下见一面,好好说会儿话。” 沈安言依旧温柔笑着,“若是你们的王愿意,自是会主动相见,但若是他不愿,在下也还是那句话……不必强求。” 这时,有个西域使者忽然着急了,上前一步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而大巫也看向男人,皱着眉头轻轻摇了下头,之后再看向沈安言,说道:“若是实在不愿,我等自也不敢强求,不过若是连话都不能说上一说,又如何知道真是不愿相见,还是被人困着不敢相见?” 这话有些冒犯了,但沈安言也没生气,还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大巫见他没因此话恼火,心底缓了一口气,声音更加温和了,看似是在对沈安言说,但却不像是与他说,“若实在不愿,无论是何缘由,我等也不敢强求,只求王能与我们见上一见,若实在是身不由已或是心中有所牵挂,实在不愿离去的,我等自也遵从王的意愿,只盼着王能给出一封诏书。”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便是不想见也没法儿了。 第664章 但众人还是一脸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在小声议论着这位所谓的“王”会不会就是沈安言。 他这是不想去西域,所以才与那西域之人这般说话? 甚至有人忍不住喊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天子面前,说话这般畏畏缩缩躲躲藏藏,实在放肆!” “就是啊!” “莫不是在故意密谋些什么?” “沈公子,若你真知道新任的西域王是何人,不妨叫他出来,这般说话……是要故意瞒着谁?” “如今说清楚便好了,往后若是有些牵扯不清的……今日之举,岂不是显得自已很可疑?” “圣上与摄政王皆在此,今日也说了是要寻新任的西域王,若是这殿中真有此人,难道不该说清楚吗?便是他将来不愿离开,却也要让我等知道,否则……谁知他是真心想留下,还是另有图谋?”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出来,几个陪在沈安言身边的下人顿时恼火了。 尤其袁朗和云松看着最为暴躁。 第515章 新的西域王(五) 袁朗直接想要拔刀上前,嘴里的骂骂咧咧还未开始就被袁墨给拉住了,而云松的剑虽被红袖强行摁了回去,却没法儿堵住他的嘴巴。 少年人脾气总是最为火热暴躁的,毫无不顾忌,张嘴便骂道:“你们这些狗x算什么东西!我家公子爱怎么说话便怎么说话!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的家里恭桶不够用都用嘴来兜吗?!如此恶臭,便闭上你们的嘴!便是我家公子不怕臭,也不怕熏着圣上和摄政王!” 这话骂得不少人面红耳赤,气得不行。 也有人跟云松年纪相仿,直接与他对骂。 云松深得沈安言和杨婉玉所传,骂人从不用脏字,却还是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反观对方读了太多年的圣贤书,来回都只是“竖子”“混账”等词。 沈安言也没想着云松居然敢这般放肆,便是往日也绝不敢在这种地方这般无礼,想来……也是被气着了。 只是,红袖敢纵着云松这般,沈安言却不想他太过引人注目,便轻声呵斥道:“放肆!” 云松虽住了嘴,可眼神全是桀骜不驯,若非此地不对,只怕他还想跟人打一架,把这人打成泥巴糊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旁人不知那大巫是在接着沈安言与谁说话,萧景容和小皇帝却都瞧出来了。 兴许是为了观察,兴许是为了其他,竟都没出声呵斥。 唯有沈安言一人在小声教训云松。 在场大部分都是些人精,见萧景容和小皇帝这般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那西域的新王确实在沈安言身旁,而沈安言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确实微妙。 他若是西域的新王便罢了,可他偏不是。 小部分知情人心中更是心情复杂。 这样一个人,既是天机阁的阁主,手中掌握着无数的财富和人脉,又是他们摄政王心尖上的人,同时还是秦国皇后的挚友,若……还与西域的新王交好,颇得对方喜爱,这样的人……何人敢于匹敌? 此事虽草草了了,也无人敢肯定西域的新王究竟是何人,但眼下他们最忌惮的不是西域的那位新王,而是沈安言。 甚至有不少朝臣上书,要求将沈安言控制起来,或是干脆驱逐出睿国。 这样一个人,虽不是权贵之身,却手握重权,人脉与财富无可匹敌……实在令人忌惮啊! 别说那些大臣,连小皇帝都心有不安。 殿内,他问萧景容道:“王叔如何看此事?” 萧景容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放下茶盏,沉声道:“本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个……” 西域与秦国睿国都不同,西域王的王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所以沈安言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 最令人怀疑的便是红袖与云松。 袁墨袁朗原先是秦怿的人,若他们有这身份,秦怿早就查出来的,便是查出来也必定会因为他们可疑而不敢任用,也绝不会放到沈安言身边。 他倒是觉得,是云松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红袖看着也不遑多让,毕竟这兄妹俩,都很优秀,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尤其是红袖腰间挂着的那个铃铛,始终让萧景容觉得很不一样。 小皇帝倒是肯定,“朕倒是有了一个人选。” “何人?” “那位叫云松的……”小皇帝看向萧景容,眸子眯了眯,“颇为可疑。” 顿了顿,他又说道:“年龄对得上,与叔母十分亲近,且也十分喜爱叔母,那位叫红袖的姑娘也对他十分宠爱,除了事关叔母,其他的便不叫他触碰……这般人物,王叔不觉得可疑吗?” 萧景容自然也知道云松最值得怀疑。 只是,他内心深处最不希望云松便是大巫等人要找的西域王。 若是红袖,他倒是不担心。 红袖虽为女子,可心性坚韧,雷厉风行,对沈安言向来言听计从,若是她回了西域,之后也必定事事以西域为先,会顾念曾经与沈安言的主仆情意,但也只是顾念。 可若换成云松……只怕就不只是顾念这么简单的。 没准儿能拉着整个西域来讨沈安言欢心。 这是个劲敌…… 小皇帝自然也清楚萧景容的顾虑,便笑着说道:“王叔也不必多想,叔母未必愿意与他走。” 第666章 萧景容却告诉他,“皇上,这世上……能与自已长相厮守的,从不是心爱之人。” 小皇帝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一心想要看萧景容开心。 但很久以后,他便渐渐明白这话的意思。 并非所有人都把情爱看成自已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而情深……注定错付,爱人,也注定遗憾。 * 沈府。 沈安言沐浴完绕过屏风回到床上,正要躺下休息,外边便传来敲门声。 很小的声音。 像是有话要与他说,却又犹豫不决,不敢叫他知道自已敲了门。 沈安言无奈笑了笑,猜出了来人是谁,轻声道:“进来。” 外面的人果然犹豫着没有马上进来,但最后还是推开门,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果然是云松。 沈安言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看他垂着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一点一点慢慢挪进来,活像是被沈安言赶出去不许进房睡觉,被原谅后还有些委屈。 被他这模样逗笑,沈安言无奈道:“你这又是作何?” 云松犹犹豫豫了许久,又抬眸悄咪咪看了他一眼,见沈安言正看着自已,便又吓得立马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小声问道:“公子,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说到最后,声音竟小得让人听不见。 但沈安言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若是平时,云松早就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是一愣一愣的,不解地看着他。 沈安言只好无奈道:“先坐。” 云松反应过来,才红着脸过去搬了张凳子过来,乖巧地坐在沈安言面前。 沈安言才温声开口道:“云松,对我来说,不管你与你姐姐是什么身份,你们都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将来是什么,在我这里,你都只是云松。” 云松眼眶就红了,垂着头道:“公子果然早就知道了……” 沈安言也不知道他这么介意这个是为了什么,但还是解释道:“倒也没有早就知道,是西域那些人来了睿国说要找他们的王时,心中便有了些许猜测,真正肯定……是在大殿之上。” 云松和红袖的身份本就可疑,这两个看着也不像是寻常普通人。 而且不知为何,自从他被人绑走又被救回来后,总觉得自已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再看到红袖腰间的铃铛,也觉得十分熟悉,莫名就觉得那个铃铛……他曾在西域见过。 只是,所有人都说他不曾去过西域,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竟也恍然觉得自已的那些记忆,不过是一场梦。 虽说没了那些怀疑,但疑惑还是有的。 紧接着西域的大巫便来了。 沈安言对这些事情又如此敏感,大殿中红袖和云松以及那位大巫的表现如此明显,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云松听说他是在大殿上才肯定自已的身份,好似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多开心。 他小心翼翼问道:“那公子可会生气?” 沈安言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秘密,你们只是不想同我说自已的秘密,我也有不想与你们说的秘密,不过扯平了,没什么好生气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而后又道:“云松,你与你姐姐既然早知自已的身份,为何不回去?” 云松垂眸,低声道:“我并不知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直记得爹娘都没了……姐姐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也不喜欢,后来遇到了公子,觉得能陪在公子身边就最好,其他的地方……我们都不想去。” “那……”沈安言问道,“如今你们又是怎么打算的?” 第517章 很多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一) “公子觉得呢?”云松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公子希望我们回去吗?” “这是你与你姐姐的事情,你们自已决定。” 犹豫了好一会儿,云松才小声说:“若是我回去,能否帮到公子?” 沈安言眼底现出温柔,对云松柔声道:“云松,虽你喊我一声公子,但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救了你,你也保护了我许久,便是欠了什么,此时也该还清了,无论你想回去与否,那都该是你想要的,而不要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 “我……不回去,也可以吗?” “可以。” “我可以永远留在公子身边吗?” “可以。” “就算,会给公子添麻烦,也不要紧吗?” “不要紧。” “公子……” “嗯?”沈安言温柔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踟蹰和不安,便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云松,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便是希望你如白云般自由自在,如青松般坚韧不拔,你该去做自已想做的,而不要为任何人犹豫。” 云松垂眸,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公子不问我,为何把王蛊种在你身上吗?” 沈安言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虽然总觉得此时的记忆错乱了许多,但他仍旧记得好像之前有谁与他说过王蛊一事,他痛恨萧景容设计他中蛊,不过是因为萧景容的目的只是为了控制他,威胁他。 而云松不同。 第667章 云松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保护他。 沈安言很珍惜云松对他的这份心意。 这世上,有几人是愿意不求回报真心为一人付出的? 便是他待云松好,也从来有自已的目的。 对杨婉玉,更是从一开始只是为了报恩…… 这一夜过后,云松还是选择回西域。 王蛊也回到了他身上。 临行前,云松在沈安言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毕竟云松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但是沈安言没阻止他,红袖也什么都没说。 云松眼眶泛红,认真道:“公子,云松永远都在。” 沈安言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公子也永远都在。” 红袖还是陪着云松回了西域,而西域也表示愿意与睿国秦国结交,互不侵犯,还送上了很多宝贝。 尤其是关于蛊虫的炼制方法和压制方法。 如今大家都经不起损耗,小皇帝虽然心有顾忌,却也知道交好是最好的外交政策,便也同意了,甚至还派了使臣护送。 袁墨、袁朗和玉凫就一直陪在沈安言身边。 玉凫在城门外看着红袖远去,她本可以跟着红袖一起去的,但后来还是拒绝的。x 而红袖也答应过玉凫,她一定会回来。 沈安言站在城楼上目送云松和红袖离开,看着队伍越走越远,也看着玉凫孤零零站在城门外的身影,眼眸闪了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觉得这风……有些冷了。 小皇帝就负手站在沈安言身旁,眼眸也映着那渐渐消失不见的队伍,笑着说道:“如今连西域都尽在叔母的掌控之下,叔母可要努力活久一点,须知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争是无可避免的,若叔母多活一日,天下便太平一日,否则一旦叔母出事了,无论是睿国还是秦国,还是西域,都不会再坐以待毙。” 顿了顿,他又道:“朕虽一心想一统天下,但如今天下三分——秦国、睿国忽然西域,三足鼎立,若是能和平相处自然也是好的,只怕哪日平衡之局被打破,天下终究是要有一场打仗的……能晚一日来也是好事。” 沈安言微笑着道:“草民也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是能多活一日,自然还是想多活一日的。” 小皇帝面带笑容看了他一眼,“那叔母……为何不直接跟着西域王去西域?” 若是沈安言真的要跟着云松去西域,无论是他还是萧景容,都无可奈何。 而只有西域,才是能让沈安言真正自在的地方。 其实……小皇帝也知道沈安言决定留在睿国,就是打算以一已之力避免秦睿两国再起战争,只要沈安言还活着,西域就永远都是他手中的私兵,以如今云松和红袖对他的态度,显然是愿意无条件臣服他的。 沈安言若是想自已称霸,云松也必定助他完成心愿,若他想要替杨婉玉报复秦国,也多的是手段,只是……他似乎不打算报复谁,甚至连自已之前追寻依旧的自由都不要。 小皇帝不理解。 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明明有这个机会逃走了,为什么不走? 沈安言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底却望着远方,像是在发呆,也像是毫无情绪,他呢喃道:“大抵是觉得自已欠了些什么,想早点还清了吧……” 风太大,小皇帝没听清楚,便下意识朝着他更靠近了一些,“什么?” 沈安言却也转头看向他,“皇上年少有为,将来必是天下之主,不管我去哪里,都将是皇上的臣民,既然如此,又何苦费那个劲儿?” 小皇帝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和意外,“叔母往日可不会说这种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安言笑笑说:“这样的话是哪种话?皇上莫非以为我在恭维?” “难道这不是哄朕开心的话吗?” “自然不是。” “哦?”这话更让小皇帝意外了,“那叔母怎么会忽然觉得,朕将来必定是这天下之主?” 沈安言没再回答,只是笑笑。 他也不知道,只是心中忽然有这种感觉罢了。 他抬眸,望向远方,回想起自已与大巫之间的谈话。 从宫里回来后,沈安言依旧觉得自已忘记了很多本该记得的事情,他不清楚到底是自已真的胡思乱想多了产生错觉,还是这个时空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曼德拉效应。 但他还是对大巫这两个字耿耿于怀。 故而还是暗中去见了那位大巫。 沈安言觉得自已应该是认识大巫的,可是当这位大巫坐在自已面前时,沈安言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他问道:“敢问西域究竟有几位大巫?” 大巫愣了下,没想到他一张口问的便是这种问题,但也以为这只是对方一时的好奇,也不是什么无法回答的话,便笑着道:“西域有几个部落,每个部落都会有一个大巫……” 第518章 很多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二) 沈安言却又道:“可我怎么听说,大巫其实是统管所有部落的,是比西域王还要尊贵的存在,部落应当是每个人推选出一位族长,有族长之上有圣伯和圣女,而圣伯与圣女之上便是大巫。” 大巫愣了下,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觉得沈安言说的才是对的。 第668章 但很快他又笑着说:“外界对于西域的传言一向多,真真假假掺杂其中,公子自然会弄错。” 他又道:“不过公子也不是西域之人,知不知道也无妨。” 沈安言垂眸,不太喜欢大巫这样敷衍式的回答。 但他眼下更不能理解的是自已,为什么一定要对这个耿耿于怀? 好一会儿后,他又轻声问道:“那敢问……你们那里,是否有一位名唤雪青落的大巫?”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安言是紧张和不安的。 大巫却是摇头道:“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虽然早就猜过会是这个回答,但沈安言还是激动道:“你再想想!” 大巫不知他为何这般激动,却还是仍旧摇头道:“公子,这历来每个部落的大巫都十分重要,我这年过半百年纪了,自是将历任大巫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西域确实从未出现过叫这样一个名字的人。” 沈安言垂眸,心里的慌乱像是杂草丛生…… 没有么?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已身边应该有这么一个人?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已为什么这么喜欢青落这两个字。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字是爷爷给他起的吗? “叔母在想什么?” 小皇帝的声音将沈安言从回忆中唤醒,他看了看小皇帝,才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小皇帝倒也没追根究底问他想起什么事情,只是温声道:“这里凉,叔母身子弱,不妨先回去?” 本来添一句“不然王叔会担心的”,可想了想,到底是没这么说。 毕竟沈安言的心情看起来就已经很不好了。 但沈安言并不想回去那么快,他看向小皇帝问道:“皇上可曾有过这样一个感觉,明明身边的人一个人不少,却总仿佛好像少了谁……或者看着一个人格外眼熟,好似明明就与他认识,却又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去查了问了,却又发现与对方从无交集?” 他这话问得令人寒颤,但小皇帝却认真思考了许久。 随后笑着道:“说来也是奇怪,朕虽然没有叔母说的这些感觉,不过……自从叔母被西域王的人劫持走,又被救了回来,朕总觉得好像很多事情跟从前都不太一样了。” 沈安言急忙道:“怎么讲?” 小皇帝却是看着沈安言笑着说道:“当初有人回禀,说王叔在与那些杀手打斗时,叔母原是昏迷不醒的,但就在王叔无力支撑,眼瞧着便要被伤之时,叔母却忽然醒来,还替王叔挡了那致命一击……” 他说:“叔母莫要责怪朕说话难听,但朕一直觉得,以叔母当时与王叔的关系,只怕是恨不得王叔立马去死,就算不会亲手把人杀了,也绝不会豁出性命把王叔救下,更何况……” 沈安言对当时之事完全没有印象,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只是听红袖和云松提过一嘴,心中虽然也疑惑自已居然还做过这种事,却也没多想。 如今再被小皇帝提起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确实诡异。 当时,他正好因杨婉玉的事情而焦心,也为自已被控制跳楼的事情迁怒萧景容,更因为萧景容也为了救下被控制的自已而跟着一同跳下城楼……倒是没有小皇帝说的那样恨不得萧景容马上去死,不过,为萧景容去死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像是他的风格。 况且刚刚苏醒,人都尚未清醒,居然能立马奋不顾身为人送命,确实有点诡异。 结果小皇帝又说道:“但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让人好奇的是……据当时的暗卫回禀,叔母替王叔挡下那致命一击后,还对着王叔说了‘对不起’,朕很好奇,叔母究竟是哪里对不起王叔了?” 真要论,也该是萧景容对不起沈安言才对。 更别说,那会儿的沈安言一直抓着萧景容的手,后脑子全是血,他却死死不肯昏迷,不断说着“对不起”,还要萧景容别走…… 起初小皇帝还以为是那些暗卫听错了,可后来仔细想想,暗卫怎么可能听错看错? 再者,沈安言醒来后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甚至还不断觉得自已去过西域,说得真真的,要不是小皇帝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只怕也会怀疑他真的曾秘密去过西域。 温玉倒是说过,也许是沈安言脑部受到重击,当时看错人胡言乱语。 但小皇帝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沈安言则是愣住了,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而后微笑着说道:“皇上说的这些,草民都不记得了。” 小皇帝点点头,“确实,如若你记得,便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顿了顿,他又道:“但叔母不觉得奇怪吗?纵然当时真的是胡言乱语,但这胡言乱语总归是有些根据的,比如……叔母是不是真的有个对不起,且又深爱不移的人?” 沈安言说:“没有。” 他这一生,从未爱过任何人。 哪怕是杨婉玉,也只是当做挚友亲人。 “是么……” 小皇帝笑了笑,“朕也不过随口一问。” 沈安言以为小皇帝是想要故意试探他才这般询问,却没想到,小皇帝又接着说道:“但也是从那以后,朕就总觉得这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朕总觉得温太医有一段时间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附身了一样……” 第669章 他这话,却说得沈安言浑身鸡皮疙瘩一冒。 恍然想起,温太医的确有过一段时间很不一样,尤其是这人明明给过自已西域的地图,之后却又说自已没给过,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 小皇帝又忽然开口道:“这世上千奇百怪之事本来就多,但每一样都是有迹可循的,正如当初在狩猎之时,我们都不知叔母身上有王蛊护身,却能引得那些老鼠害怕得不行,但眼下知道了,便也觉得那时的叔母并没什么奇特的功夫。” 第519章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大结局) 沈安言正要说些什么,小皇帝又忽然说道:“叔母,你留下来……真的只是因为想换这天下太平吗?” 沈安言便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解释起来确实复杂,他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皇帝笑了笑,倒是没再追究,而是负手离开了。 沈安言看着他前脚刚走,萧景容后脚便出现,臂弯处还挂着一件更厚的披风。 男人来到沈安言面前,将披风搭在他肩上。 原本就有一件披风,再多加一件……沈安言竟然也不觉得热,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 两人肩并肩站着,没人开口说话。 但气氛倒也没尴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景容才忽然说道:“如今天下太平了,虽然不知还能维持多少年,但暂时的和平也是好的。” 沈安言“嗯”了一声。 萧景容便又侧眸看向他,轻声喊道:“阿言……” 沈安言只好看向他,但见男人又不说话,懒得问,也收回了自已的视线。 男人又喊道:“阿言……” 沈安言蹙眉,再次转头看他。 大概是要张嘴骂人了,男人却又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在镇子上许下的三个心愿?” 什么? 沈安言看着他没说话,眼底全是迷茫。 萧景容便知道他是不记得了,倒也没生气他居然不记得,只是笑了笑,而后转头望向城楼下的百姓,轻声说道:“一愿睿国国泰民安,二愿圣上洪福齐天,三愿……” 他话还没说,沈安言就忽然瞪着他,“闭嘴!” 男人果然住嘴了。 沈安言顿了顿,才淡声道:“不过是曾经的戏言罢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萧景容看着他,“这是你曾经的心愿,也是本王如今的心愿……” 沈安言反问道:“然后呢?” “你既然选择留下,也必定知道本王不会再轻易放手,”萧景容看着他,看着虽温柔,但眼底的霸道之意却从未消失过,“无论你心中此刻在想什么,本王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沈安言便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问道:“若有朝一日,万千大军兵临门下,要你在睿国和我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本以为萧景容会在斟酌之后说出无法抉择,或是不做假设之事这样的话。 没想到男人却是说道:“本王选睿国。” 他说:“本王不想骗你,也不能骗你,在本王心中,睿国确实排在第一,你在第二……” 可下一秒,男人又说道:“……本王第三。” 给你最大的偏爱,便是你永远在我之上。 沈安言说:“你为什么不说我在第一?” 男人却是道:“说了你也不会信,况且,本王为什么要骗你?” 好一会儿后,沈安言又问道:“我若是……要你放弃这荣华富贵,陪我隐居山林呢?” 话尚未说完,男人眼底便迸射出欣喜之色,“当真?!” 没给出任何回答,却处处是回答。 沈安言垂眸,“随口一问罢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你说你要以睿国为先,却又要陪我隐居山林……不怕我骗你,等你随着我隐居后,我便里应外合结合秦国大军,攻入你睿国吗?” 这话让萧景容愣住。 许久后,男人才道:“你不会。” “若我就是会呢?” “……那本王便只能以身殉国,替你还了这一世的债。” 这话却让沈安言愣住了。 萧景容道:“你有你的立场,本王有本王的立场,本王身为睿国的摄政王,当以睿国为先,你心中看重杨姑娘,要还她的恩情,以她为先,所以要用这种手段来帮她,本王若是中计了,也是怪不得你的,以本王一命偿还愧对睿国之情,也还了负你承诺之情,只盼你来生不再有负担。” 他忽然笑了笑,说:“世间有万种选择,本王出身天潢贵胄,何种阴谋算计不曾见过?你日日躺在本王身侧,那些算计自然也是瞒不住,还能成功,那多半是本王心甘情愿的……” 为你而负了天下,本王该死;纵容你犯下这滔天大罪,没能照顾好你,也是该死。 愿以一死,换你余生安康,替你背了这一世的孽债。 沈安言说道:“纵使如此,我也不多看你一眼,你仍旧要如此吗?” 男人垂眸,“本王说是,你会相信吗?”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本王也不至于如此蠢,若你真要算计本王,本王还是可以将计就计将你攥在手心的。” 他说:“本王从不是好人。” 沈安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嗤一声,“真巧,我好像也不是。” 第671章 没想到这老先生居然就这般认错了,少年郎也愣住了。 虽说心中也愤怒自已的偶像这般被人谣传,但少年毕竟年纪小,见对方已经这般诚恳认错,实在不好再为难对方,只好色厉内荏道:“往后……可不许再这般谣传!” 那老先生哈哈笑着,应承道:“便听小公子的。” 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已窃窃私语,小公子面皮也薄,脸很快便红了起来,拿了马鞭便匆匆离开了。 老先生面带笑容看着那小公子离去的背影,眼底全是欣慰和高兴,今日难得座无虚席,他却不打算继续说书,而是不顾众人不满的情绪,收拾东西高高兴兴回家去,连茶水钱都没收。 少年回了家,依旧是闷闷不乐的。 因着情绪不好,进了府门也没发现家中的不对劲,只闷声往自已后院去,打算给母亲请安后便回屋温书。 可没想到半路却被院子里贴身的下人给拦着了,那下人一脸急忙道:“公子可算是回来了!” 少年瞧着那下人面色不对,便蹙眉道:“出了何事?” 下人说道:“太后娘娘今日回来了,指点要见公子呢!公子快些回屋换身衣裳,跟小人过去吧……” 一听到太后来了,少年脸色立马变了,赶忙回自已院中换身得体的衣物,这才匆匆赶去前厅。 进了前厅的院子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少年顿时心中紧张,深呼吸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这才进去行礼。 他样貌俊朗,带着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朝气与意气风发,言行举止都颇有贵公子的风范,看在杨婉玉眼里,却有故人的影子。 十几年过去了,她也算是一把年纪,但因着身份贵重,看起来自然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与雍容。 她笑着朝那少年郎招招手,柔声道:“倒是许久不见阿和了,快过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杨景和,杨婉玉四哥的嫡长子。 她那四哥也算是个风流人物,也曾是少年天才,最擅长的便是断案,曾任大理寺卿,可惜天妒英才,孩子尚未出世便因护驾而亡,饶是杨婉玉医术高明,却也挡不住死神的镰刀,这孩子后来就被养在杨婉玉膝下。 但后来秦怿也染了恶疾,宫内乱得很,杨婉玉不放心这孩子,便又将他松了回来。 毕竟是小时候在身边养着长大的,杨婉玉对这孩子自然是十分喜爱的。 且他与自已的父亲并不像,反倒是很像记忆里另一位故人的模样。 第521章 番外1(二) 杨景和虽然已经十五了,可曾受过杨婉玉教诲,心中自是亲近她的,却又因着对方上位者的气势,莫名有些胆怯。 被杨婉玉上上下下温柔打量了一遍,心底那股紧张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一些。 可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杨婉玉只不过是在透着他,看着另外一个人罢了。 他不敢多言,只是又朝着杨婉玉行礼了一次。 杨婉玉笑笑说:“阿和果然是长大了许多。” 旁边是杨家的老夫人和杨家的其他几位夫人,也跟着说说笑笑地夸了起来。 也有不少子女作陪,都争着抢着要在杨婉玉面前表现,只是杨婉玉并未多看他们一眼。 这些侄子侄女她都是十分疼爱的,赏赐时也不曾有所偏差,可她如今是太后,也这把年纪了,倒是更喜欢清静。 又与杨景和说了几句话,确定他在杨家未受到任何苛待,杨婉玉便放心了。 随即又温声道:“你皇帝表哥倒是十分想念你,想当初你们在宫中一块儿住时,向来是喜欢黏在一起的,自从你回了杨家后,倒是很少去看他了。” 杨景和便腼腆道:“君臣有别,况且我与皇上年纪都大了,自然是不好再同年少时那般放肆,这宫内也并非能随意进出的,但阿和心中也一直念着皇上,虽今无法陪伴左右,但阿和定会努力学习,来日愿为皇上效力!” 旁人若说这话,听起来便带着几分虚假,多的是恭维和客气。 但少年郎说这会儿,都是出自真心的,不像大人那般有所利益牵扯。 杨婉玉笑着道:“你若是真想念你皇上表兄,不如就入宫伴读吧。” 这话令在场的几位夫人都愣住了。 其他的堂兄堂姊也跟着愣住了,全都下意识看向了杨景和。 而杨景和也跟着怔愣了起来,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杨大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对杨景和道:“这傻孩子,可是高兴傻了?这般好事,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杨景和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正要朝着杨婉玉跪下,杨婉玉便笑着道:“不必了。” 她拉住杨景和的手,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温柔和怀念。 轻声道:“方才听说……你在宫外与人吵嘴了?”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比他先传回府里,杨景和再次愣住,而后面色涨得通红,垂着头尴尬解释道:“并非吵嘴……只是那位说书的老先生说错话了,阿和、阿和不过是与他说清楚,叫他往后别再这般说话了。” 杨婉玉见他这般紧张,笑着道:“你也不必紧张,这可不是什么坏事,姑母只是高兴罢了。” 而后又轻声道:“你与阿言,确实很像……” 第672章 杨景和眨了眨眼睛。 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位天机阁的阁主大人,却知道他名字里有个“言”字,且他的姑母常常提起。 都说他与那位阁主大人有几分相似,可他确实连对方的画像都没见过。 只是心中也确实崇拜这位连画像都没见过的大人物。 他红了脸,“阿和惭愧,不敢与先生相提并论。” 虽说从未见过对方,但对方却时常寄些书信回来,也常常以书信的方式指导他与皇上的课业。 算是他的半个老师。 不过他不敢这般称呼对方,怕自已不够格,便总是唤一声“先生”。 杨婉玉笑笑,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她身为太后,本是不该随意出宫的,如今破格出来已经够让言官写好几本折子了,自然不好久待,便摆驾回宫了。 而宫内的皇上得知她回来后,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过来请安。 他来得太突然了,杨婉玉刚更衣完,书桌也未来得及收拾,正巧让等候在一旁的皇上看了个正着。 不过书信的内容被封面压着,只露出只言片语。 虽说几个字看不出什么,但这世上,敢称呼秦国太后为“婉婉”的却没几人。 如今,便是杨老夫人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太后娘娘”。 “婉婉勿念”四个字,却是暧昧。 皇上恭恭敬敬朝着自已的母后行礼请安后,才试探问道:“可是先生回信了?” 杨婉玉知道他肯定这般问,无奈笑了笑,却也没否认,“确实回信了,但课业之事他并未应承,只说了朝内必定有能担任你与阿和老师的人,他如今身子不便,也不想再出现在世人眼前,便不掺和了。” 皇上闻言,眼底露出疑惑。 他与秦怿长得十分相似,但轮廓中又多了几分杨婉玉的柔和,显得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也是与杨景和一般的年纪,可看着,却是成熟稳重不少。 “那先生如今在何处?” “他没说。” “母后……” 杨婉玉叹气,“他既是不愿,你便莫要多想了,他身子……只怕如今是真的不好了,不愿便是不愿吧。” 到底只是个少年郎,再成熟也总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的,皇上不开心道:“可先生如今在外面不也是给人当教书先生的?既是如此,来教朕又如何?先生身体不好,母后医术高强,不正好吗?” 随后又委屈道:“朕还从未见过先生……” 杨婉玉笑了笑,“谁说皇上没见过他的?” 皇上眼底顿时露出疑惑,“朕见过?” 莫非是先生曾经伪装小太监来看过他? 谁知杨婉玉却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他可是千里迢迢从睿国赶来,亲自给你戴上那平安锁的,后来还一直抱着你呢……” 想起了往事,杨婉玉眼底全是柔和,“说起来,你倒是喜欢他,便是你父皇抱着你,你都不肯消停,整日只知道哭,倒是阿言抱着你时,你便睡得特别香。” 若非他从小便长得与秦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怕秦国的朝臣不知要说出什么肮脏龌龊的话。 但杨婉玉也不在乎那些。 皇上还以为自已真的见过沈安言,没想到居然这个“见”,无奈的同时,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对了,”皇上在杨婉玉身旁坐下后,“儿臣听说,母后打算让阿和入宫陪读?” 杨婉玉笑着道:“这孩子天性聪明,陪读于你自然是好的,若是你不愿……” 皇上赶忙道:“朕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母后此前从未说过,忽然听到此消息,朕还以为是那些下人瞎传的。” “你愿意便好,有你在,你阿和表弟也算是有个依靠。” “母后,儿臣听说……阿和表弟与先生长得很像?” “倒也不是很像,”杨婉玉道,“眉眼间有几分相似,阿言他……年少时也可没你们那般的好运气,十五岁那年哪能像阿和这般,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慈宁宫内传出女子温柔轻和的声音。 那是十几年前的故事了…… 第525章 番外2(一) 群山莽莽,沟深壑陡,远远望去,山间白雾袅袅,好似一幅青云笼罩在白纱中的缥缈画像。 凑近了看,方能见人间炊烟。 一个小村庄隐没在群山之间,弯弯绕绕间,竟像是山神将这村庄护在掌心。 外人轻易进不来。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黄发垂髫言笑晏晏,好一片人间烟火之像。 村里,唯有成家,方可分家。 也有成家了依旧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凑在一块儿的。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淡青色长衫的男子束着高马尾,自小屋间走出,手中执着书卷,五官清秀,眉眼带笑,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虽只着粗布麻衣,周身气势却不似寻常人家儿郎。 村中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见了他,都会停下笑着朝他问好。 “先生好。” “沈先生好。” “今日先生下课竟这般早么?” “先生今日瞧着气色甚好,可是那些小崽子们格外听话?” “先生,家中猎了一只野物,今夜便入家中吃顿便饭?” “先生……” 第673章 问好声不绝于耳,沈安言依旧面带微笑,一一回应,一一婉拒。 此间村子不大,但也有几十户人家,约莫百来人。 他尚未及冠,只是天生早慧,两三岁时便能学着那古板的夫子摇头晃脑地读书,倒叫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称赞不已,后来一路跟着夫子学习,不到十岁便将夫子会的东西都学了个遍,之后便自已出外买书自学。 学文之后又自学了武,也颇有一番小成。 夫子时常看着他热泪盈眶,总说自已后继有人,一直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入科举。 夫子已是古稀之年,自觉没几年可活,这半年纪无病无痛,若是哪日不省人事,也算是喜丧,却总是遗憾自已这辈子连个秀才都当不成,将所有希望放在沈安言身上。 但那不是沈安言的路,他所思所盼,不过在这小村子里谋一份夫子的差,再寻个温柔体贴的姑娘成家,生三两个孩子,夫妻俩就这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把夫子好生气了一顿! 后来,村子来了一个武夫,打探之后方知这人年少时也是村子里的人,只是后来父母兄弟皆没了,便出山想要闯出一条路。 懵懵懂懂入了军营,一番摸打滚爬,也跟对着主子,竟能活着从那尸山血海的战场去到了繁华迷眼的都城。 村庄里倒还是有人认识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村里人便都十分欢迎他回家。 那时沈安言年少,虽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也好奇。 那武夫年过半百,身体依旧强壮,却仍旧孑然一身,看着如此聪慧天才的沈安言,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这世上,越是繁华之处越是危险重重,越是纸醉金迷,越是不得自由……你本是天之骄子,该入朝廷效力,朝廷得你相护,百年之内必是盛世,但阿叔却不愿你掺和那些肮脏的人世……” 那时的少年阿言听得懵懵懂懂,却也心中谨记阿叔的叮咛。 这世上,越是繁华之处越是危险重重,越是纸醉金迷,越是不得自由…… 是以,哪怕夫子躺在病榻上起不来时,紧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他也只温声说了一句,“阿言必定会当好下一个夫子。” 夫子顿时气得不行。 也不知是否因此缘故,本来村中唯一的大夫说了他尚能多活几日的,当晚便升天去了。 沈安言心中一直愧疚,心想着若那时哄哄他便是了。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离及冠还剩两年,却已经是村子里人人敬仰的夫子。 约莫是他学的东西比前一个夫子的多,孩子们学的东西更多,甚至如他一般年纪或是比他大的,也时常到他家中来请教,久而久之,不知从何人开始,便都称呼他为“先生”。 沈安言觉得这称呼好听。 比夫子好听。 他回了家中小院,路过那武夫家中时,还恭敬行了一个礼,“学生问师父安好。” 夫子教他学识,武夫便教他武功,他便称呼对方一声师父。 那武夫家中无其他人,正在处理打猎回来的一只野物,出了一身汗,便直接打了赤膊,抬起手臂擦了擦汗,笑声爽朗,“原是阿言下堂回来了,今夜便来师父家中吃饭,有好东西!” 沈安言笑着应了。 他家中双亲尚在,上头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他便是最小的一个。 因着年纪最小,也是最聪明的,自小便长得玉雪可爱,很是得双亲喜爱,便是家中兄长阿姐也对他颇为宠溺。 后来姐姐们都出嫁了,两个哥哥也成家了,一个陪着大嫂去了镇子谋生,一个入赘到心爱姑娘的家中,家中便只剩下他与双亲。 回到家,本想先去向母亲请安,却发现本该在地头田间干活儿的父亲也在。 沈安言虽是诧异,却也恭敬行了礼,“儿子向爹娘请安,不知爹娘今日身子可好?” 娘亲拉着他笑意满满柔声道:“我儿回来了,今日倒是辛苦了,爹娘都安好,你可好?” 沈安言被拉着在旁边坐下,笑着道:“今日学堂上,学生们都十分乖巧,个别虽调皮了些,却也是孩子心性,倒是聪慧得很,读书声琅琅,答疑解惑时也都认真得很,儿子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爹爹向来不善言辞,也不似妇人家温柔细腻,说不出那些温情的话,却默默坐在一旁,眼底既含着见到儿子平安归来的笑意,也带着对自家夫人的温柔宠溺。 等娘亲与沈安言叙完话,他才道:“今日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你长兄捎人送信回来,说是你长嫂有孕了。” 沈安言一听,眼底立马现出惊喜和激动之意,“当真?!” 长兄与长嫂成婚在前,二哥与二嫂成婚在后,约莫是因着二嫂家境尚可,家中父母也照料得当,所以二嫂竟比长嫂先生下长子。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长嫂却一直郁郁寡欢,毕竟成婚三年,肚子一直没消息,哪怕夫君体贴,公公婆婆宽慰,她也一直自责不已,加上外面流言蜚语挡不住,竟连着病了好几场。 如今有了身孕,也算是个好消息,想来长嫂心病已除,自然算是好消息。 爹爹看了一眼娘亲,又道:“如今你长兄与你长嫂是在那镇上做些吃食的,想来也十分辛苦,本是想让你长嫂回来阳台,有我与你娘亲照料,自然是更好,但这谋生之事也是靠着你二嫂通融而来的,他们担忧若是此番回来,往后再想拾起却是难了,我与你娘亲商量了一番,倒不如我们到镇上帮一帮他们。” 第674章 娘亲面露难色,看着沈安言道:“只是若我们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中……” 第526章 番外2(二) 沈安言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笑着道:“爹爹与娘亲可尽管去,我如今长大了,自是能照顾自已的,况且师父就住在隔壁,我又是夫子,村子的人对我颇是恭敬,我自是有人照料的。” 娘亲道:“本是想带着你一道去的,那镇子上想来是比村子好些的,你这般有本事,寻个夫子的差事也应当不难……” 沈安言却笑道:“那可真是太难了,想在镇子上教书,需得过了童试,还得有人保举,方能算得上真正的教书先生,可仅是要参加童试中的县试也得有夫子和当地官员的保举,我如何能得?我如今这般,不过是因着读多了几本书,夫子临去前将此事交托与我……” 还有……便是这毕竟只是个小村子,但凡有些本事的都不乐意来这种地方,既是夫子已经挑选好了继承人,也曾将他推举上去,也考核过了,他方能当这个教书先生。 娘亲眼底露出迷茫,爹爹倒是没那么好敷衍,直接道:“可夫子生前不是说过,你天赋极佳,便是入科举考试也……” “爹爹,”沈安言无奈道,“不过是夫子见我有几分聪明,便以为我真如此厉害罢了,须知夫子也难拿秀才之名,况且过了童试这三关,真拿了这秀才之名,也不是就可获得乡试资格,还得先通过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若是侥幸榜上有名,也得去参加乡试成为举人方可……这秀才之名都尚且难得,更况且举人?” 他说得这般复杂夸张,爹爹和娘亲都听愣了。 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便以为沈安言真是达不到这层次,便也不敢再提,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因着去镇子上的路太难赶,花费的时间太多,又恰好此时有人要去镇上,娘亲和爹爹便匆忙收拾了东西跟着一同去了。 沈安言倒也乐得清闲。 他拿了两壶清酒便去了隔壁武夫家中。 “师父,学生进来啦。” 人未见到,便听到了武夫爽朗的笑声,“进来吧!” 武夫在院子中间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已经摆了两三个小菜,就等着沈安言的酒了。 两人坐下后,分别干了一壶酒,武夫才调侃道:“你方才在家中忽悠爹娘时的话,若是让夫子听到了,可要半夜站你床头了。” 沈安言顿时无奈。 因着做了坏人被人发现,耳垂也有些红,却仍旧辩解道:“这如何算得上忽悠?我不过实话实说,那科举考试可是那么容易就能得资格的?我方才所言,可有假话?” 武夫又哈哈笑了起来。 喝了一碗酒后,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神情虽不显,语气里却又带了几分试探,“阿言,你可是因为听了我的话……” 沈安言笑道:“是,也不是。” 他说:“我这人本就天性散漫,爱自由多于权势,当今圣上政治清明,爱民如子,膝下皇子虽不多,却也个个都是能文能武之人,随便一个当皇帝,这睿国都垮不掉,我虽有几分才能,可这江山社稷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无碍,既是如此,何苦非要去凑那个热闹?” 武夫低头笑了笑,端起酒杯,却又放下了,“但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以你之才能,要过这科举并非难事,且你武功高强,无论是要做个文臣还是武将,这天下都有你一席之地,你如今留在这儿……确实可惜。” 沈安言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他对权势富贵确实毫不在意。 虽也知自已有几分本事,但无论读书习武,那都只是他喜欢,与这天下并无关系。 若将来有一日天下百姓需要,他自然也愿意献出一份力量,可若是天下太平,他又何苦去争那史册的一页书角? 武将看他对这些的确无兴趣,又干了一碗清酒。 嘴角虽是带着欣慰的笑,眼底却又多了几分遗憾。 如此才能之人,若是入了红尘,必定掀起天下惊澜。 “文可安邦定国,武可征战沙场……”武夫忽然笑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位天之骄子。” 沈安言好奇道:“何人?” “圣上幺子,九皇子,你可听说过?” “是知道当今圣上有九个孩子,却不曾细细听说过。”毕竟偏远乡下,哪里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 “那位九皇子,也是个翩翩公子,能文能武,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少年郎啊。”武夫感慨道,眼底多了几分赞叹,像是在回忆往事。 “他很厉害吗?” 武夫笑着说道:“同你一般厉害。” “师父细说说。” “哈哈哈,听说他也是自小便能过目不忘,天赋极高,三岁识文,五岁习武,十二岁便自请去了边疆,有过一回,因着主将失误,所有将土被围困在一处山谷之中,殿下虽小,却有金戈铁马气势,只领着剩余的几百人便将他们解救出来……一战成名,风光无限啊。” “确实厉害。” “这天下,他是再难寻对手了,”武夫笑着对沈安言道,“若你不出红尘之外,他便是一枝独秀。” 沈安言笑着说:“天潢贵胄,血统尊贵,我等凡间蝼蚁,何苦要与日月争辉?” 第675章 赢了,又能如何呢?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不都是一枝独秀,独一无二吗? 武夫听闻他这般说话,面上更加欣慰了,叹气道:“你能如此想是最好的,这世间本就容不下心高气傲之人,虽说睿国如今国泰民安,但也只是国泰民安,百年之后,谁又知如何呢?” 沈安言笑笑,不再发表看法。 两人吃喝得正尽兴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似是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赶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外面传来的是村长的声音,“阿武可在家?” 阿武便是武夫本人。 他与沈安言对视了一眼,才站起来去开了院子门,却发现外面乌泱泱的站了一大帮人。 因入了夜,竟还有不少人手中还拿着火把。 那模样,像是要去做什么大事。 阿武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第527章 番外2(三) 村长和众人没想到沈安言也在这里,先是愣了下,随后都兴奋了起来。 “先生也在啊!” “真是太好了!若是先生也在,便不怕那怪物了!” “那真是个妖精啊,白闪闪的,还发着光呢!” “明明吓人得很!” “先生与阿武一起,定能活抓那怪物!” “何必活抓,直接杀了便是!若是它使了什么妖法,要害人可怎么办?!” 沈安言隐约听出了大概,便打断了村民的议论,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什么怪物?” 那些人便七嘴八舌一通告状。 叽叽喳喳的,倒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村长喊停了他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原是他们在山上设置了不少捕抓野物的陷阱,因着能来这里的外人实在太少,便都没当一回事,毕竟村中人入夜了都不会出门,白日里却也能记得清楚那陷阱在何处。 可今夜却隐约听到了痛苦的呼救声。 本以为是村中哪个不懂事的孩子落入了陷阱中,去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怪物,浑身上下都闪着白光,远远望去,好似是一个女鬼,却能口吐人言,那声音听着也十分可怜…… 发现此怪物的村民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大喊大叫地冲了回来。 本想喊人一起去弄死那怪物,但是等带着人回去一看,才发现地上留下了一大滩红色的血迹,怪物却不见踪迹。 想起这段时间丢失的鸡鸭,村民们十分愤怒,也担心那怪物还会吃小孩儿,便打算趁着那怪物受伤把它找出来,以绝后患!x 不过那怪物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逃走,那山林也十分危险,他们担心会遇到其他危险,这才想着让武夫跟着一起去。 沈安言也在,且武功也很厉害,他们便想着叫沈安言一起去,好震慑震慑那怪物。 村长却道:“先生还是莫要去了,也不知那山林有什么危险,若是受伤可就麻烦了,不如就留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 其他人听好像也是,毕竟这可是他们村子里最有文化的人了,若真是出事了,可就麻烦了! 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想招沈安言当女婿的老父亲,也不舍得他们预定的未来女婿出事,便纷纷出言让他留下。 可沈安言却道:“无妨,我对这山林也算是熟悉,去了或许能帮忙一二,不过既是怪物,也不知会不会逃到这村子里,村长,不妨安排几个人将村子里外搜寻一遍,再留下几个守在村中,剩余的人再随我们上山。” 出来的都是些强壮男子,女人和年迈的老人都守在家中。 村长觉得这个安排可以,便听他的。 是以,上山的也不过武夫和沈安言,还有其他五个比较强壮的男子。 七个男子也算是比较壮观的队伍了,只是除了武夫和沈安言,剩余的五个男子还是挺害怕的,只是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武夫觉得这样找下去太慢了,本想着分几个队伍出去,可惜那五个人都不敢。 沈安言还举着火把在观察这附近的痕迹。 血迹还是挺多的,只是说对方是个怪物不太可信,他瞧着这有可能是个人,毕竟这血迹竟然是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像是在故布迷阵。 他看向武夫道:“受伤的应该是个人,兴许是方才来看的人太过紧张了,才会看错,诸位不要紧张。” 听他这么说,其他的人面面相觑之后,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但还是有些不安。 “先……先生确定吗?” “可若是人的话,怎么会……会那么可怕?” “还……还发着光呢!” “听说那双眼睛还是猩红的!可吓人了!”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大家在一块儿还安全些。” “是啊……” “有道理……” 沈安言哭笑不得,知道劝服不了他们,也觉得分开找确实危险,虽说落入陷阱的很可能是个人,但这四周十分危险,也许有大型野兽出没,小心些也没错。 只是这么一直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便看向武夫说道:“师父,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三个人,你带三个人,我们往这边,你们往那边,如何?” 武夫正要点头,要跟着武夫的其中一个便小声道:“为何我们是往这边呢?” 第676章 这问得就有些微妙了。 沈安言笑着正要解释,另外一个便怒道:“你这话是什么?!难不成先生还会选一条最差的路让你们走吗?!你若是胆小怕死,便跟我换!” 那人的确是有这个担心,可没人附和他,还被人这样当众数落,面上火辣辣的,即便心中是真的害怕,也绝不敢承认,便也恼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随口一问,担忧先生是要去危险的地方,留了安全的路给我们!况且先生只有三个人,万一真遇到那怪物,可如何是好?!” 怕他们真要吵起来,沈安言赶忙阻止道:“好了,如今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罢了,这样吧,不如你们先回去,我与师父两人单独去找,若是遇到危险我们也有些功夫可以保护自身……” 方才为沈安言说话的那个便大声道:“我不走!无论落入陷阱的是人还是怪物,为了村子安全都得去看看,我既是这村中人,怎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谁爱走谁走!我反正是要跟着先生和阿武的。” 说罢,他还故意瞄了一眼方才很害怕的那个人。 那人也被刺激到了,也怒道:“我也不走!总之,先生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旁的人本来也害怕,但见他们都这般说了,也不敢说走的事情。 刚刚那人说了不害怕,还说了相信沈安言不会把危险的路给他们走,如今却非要赖着沈安言,分明还是怀着小人之人揣度他人的,令人不齿,却也无人再与他费口舌。 沈安言无奈,只得让他们自行分配。 其实,他要走的路才是最危险的人,中了陷阱这人虽是做了伪装,可沈安言还是瞧出了端倪,觉得对方很有可能走的这他选的这一条路,故而选的那三个人都是强壮且胆子大的。 没想到他们不信他。 不信便不信吧,沈安言也没放在心上,任由他们自行选择。 第528章 番外2(四) 果然,五个人里,有四个选了方才沈安言选的那条路。 沈安言顿时无奈。 武夫也看出了端倪,也知沈安言方才选的那条路是比较危险的,他本来也想跟去,只是也不敢保证另外一条路绝对没有危险,万一那怪物故布迷阵,就是为了迷惑他们呢? 沈安言便道:“无妨,那就我五人走这边,你们二人走那边。” 之后又叮嘱道:“若是真遇上那怪物,你们二人觉得胜不过,千万别惊动对方,先叫人!” 武夫点头道:“你们也是,多加小心。” 他们兵分两路,渐行渐远。 沈安言顺着血迹往里面越走越深,路上甚至还撞见了几条毒蛇,吓得那些村民脸色惨白。 沈安言见他们这般,便叫他们先回去,有些想走了,有些因着面子不好意思走,拖拖拉拉的,竟也没一个人走。 沈安言也没那个耐心哄着他们,瞧见血迹越来越多,想必是那人走的速度越来越慢,心中也担忧,毕竟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如何了…… “啊——!”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沈安言吓得连靴子里的匕首都抽出来了! 结果一看,才发现惨叫的是那几个村民中的其中一个,而且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并没遇到什么危险,这附近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这一喊,确实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沈安言无语,却也只能问道:“怎么了?” “那……那里……” 他颤抖着身体,举起颤抖的手指,结结巴巴地说着话,指着某个方向。 沈安言看去,才发现那边隐约可见一点发光的白色。 蹙了蹙眉,正要举着火把过去看一眼,却被身旁的村民拉住了。 对方脸色惨白,也哆嗦得厉害,“先、先生,这恐怕就是那个怪物了,它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恐怕是要……要引我们过去……” 沈安言尚不能肯定那到底是怪物,是人,还是别什么东西,或许只是一汪清泉被月光映照成白色呢? 他抽出了自已的衣服,轻声道:“不必担心,我只上前看一眼,若是有危险会即刻逃走的,你们也见机行事,若真是什么怪物,要攻击人,你们见了便立马跑走!不必理会我。” “可是……”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沈安言便朝着那边走去。 他也不敢大意,走得很小心,靠近时手中的匕首也捏得更用力了。 只要有任何异动,他会在第一时间闪开,若不行,也能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凑近了……沈安言便逐渐放下了警惕。 只见那一团白色的东西不是什么,而是人的衣服,因料子极好,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白得仿佛在发光。 所以躺在这儿的的确不是什么怪物,是一个人。 只是这人生得确实有几分奇怪,头发竟然也是白色的,看起来甚至比身上那银白的衣袍更闪耀,说是在发光也没错。 沈安言怔了下,正要继续靠近,却发现那身影颤动了一下。 从那颤动中,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紧张。 沈安言上上下下把人仔细打量了一下,便发现对方的右脚上夹着一个野兽夹,草丛上流了不少血。 沈安言蹙眉,立马上前,在那人脚边蹲下。 感受到对方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想要继续逃走,只是无奈身体动不了了,沈安言便温声道:“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你的……” 第677章 看到这人没再动,沈安言又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对方身上,轻声道:“你的脚被野兽夹夹到了,我现在帮你弄开,有点疼,你忍一下。” 叫了那几个村民过来帮忙,很快就把野兽夹弄开了。 因着那人身上盖着沈安言的衣服,村民看不出他的模样,不过已经看出了这的确是个人。 有人心中还是生疑,想要掀开沈安言盖在对方身上的衣服,沈安言便阻止道:“这是位姑娘,不可无礼……” 那人面色尴尬,赶忙把手收回来。 野兽夹威力巨大,这人的脚虽然没断,却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沈安言便撕开身上的衣袍为其敷药包扎。 有人便又小声道:“这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什么精怪变成的吧?” 其他人闻言,更是紧张。 甚至有人开始面露杀意。 毕竟他们自小生活在这种地方,各种奇怪的故事听说了,难免担心,害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祸害他们。 沈安言蹙眉,正要训斥他们不像话,结果那人便掀开了一点衣服,露出了自已的一双眼睛,虚弱说道:“诸位……在下是男子……” 众人:…… 沈安言:…… 听说精怪变成女人勾引男人的,倒是没怎么听说过精怪变成男人,咳,勾引男人的。 对方也知道自已那一头白发吓人,便假借怕冷,依旧用沈安言的衣服包裹住自已的头发,虚弱又缓慢地解释自已来到此处的缘由。 原来他是外地之人,家族中也算是显赫,不过家中历来有族中子弟外出历练的惯例,他本是带着仆从出来游历,却因途中遇到土匪,一路逃窜中竟与仆从失散。 他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不知不觉竟迷了路,后来是看到有烟火才来到此处求助,谁知竟中了陷阱。 呼救时被人误会是妖怪,自已心中也害怕,这才拖着伤势逃走。 有村民好奇地摸了摸他这衣服的料子,冰冰凉凉的,手感确实非常好。 沈安言说道:“你这料子应是难得一见的云锦,听说一匹价值连城,而且云锦中这般颜色的较为少见,月光照耀下,确实有发光之效,据说曾经有位妃子便是穿着云锦制成的衣裙在月光下起舞,美得竟似仙女下凡,难怪那个村民会觉得你浑身发光,将你错认成怪物……” 他这么一解释,那些村民心中便不再害怕了。 甚至都偷偷去摸那衣服,稀罕得不得了。 价值连城啊! 这不但不是怪物,还是钱老爷呢! 男子知道沈安言是在为自已说话,看向他的眼底全是感激。 沈安言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觉得时间也不早了,便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先下山了再说。” 第529章 番外2(五) 男子点头。 可随即又尴尬地看了看自已的脚。 他这情况,摆明是走不了了。 沈安言却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吓了那男子一跳,随即面色通红,颇为尴尬。 小声道:“多谢。” 他们一行人下山的途中,正巧遇见了来找他们的武夫和另一个村民。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知道这只是个误会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有人很好奇那男子的长相,试图偷看。 武夫便踹了他们屁股一脚,骂道:“一个男人也值得你们这般猥琐偷看!没见过女人也就罢了,男人有什么好看?!看了你娶吗?!” 这话令人臊得慌,也令人不敢再好奇偷看。 沈安言就这么把一个男人从山上抱了下来,路上气不喘腿不抖,令村中人心中更佩服。 得知这只是个误会,且沈安言也承诺自已会把人照顾好,大家便也松了一口气。 把人抱回自已院子后,沈安言把人安置在自已房中,然后去烧了热水来。 等他端着热水进屋时,才看到那人已经将自已身上的外衣拿开了,露出了自已原本的模样。 之前在外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这人长得确实奇怪,如今在烛光下看,才发现这人不是长得奇怪,而是长得太过漂亮! 虽是男人,五官却是美如画上神祗,眉眼柔情,皮肤白嫩,那头白发虽然突兀,却并不给人奇怪的感觉,衬上这身白衣,反倒像是不可亵渎冒犯的神明。 若他是这副模样出现在村民面前,只怕没人会把他当成怪物。 白衣踏月神明现,回眸一笑万物生。 夜沉无声万物寂,烛影摇曳晚风来。 沈安言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上前为他擦脸,想必这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人,倒无半点不自在,眯着眼睛乖巧任由沈安言给他擦脸擦身换衣服。 懵懂天真,犹如这世上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人想必是很爱干净的,白色的帕子擦了一遍,竟也不觉得脏,就是处理伤口时湿了一盆红水。 沈安言看他身形与自已差不多,便找了一身自已没怎么穿过的衣服出来给他换上。 粗布麻衣自然比不上对方这一身云锦,可这人却半点不抱怨,还对这衣服挺好奇的,这里摸摸那里嗅嗅,像是小崽子在认地盘。 沈安言笑了笑,才说道:“这是干净的,我瞧着你我身形差不多,便将就穿着。” 第678章 那人冲着沈安言微微一笑,面上很是腼腆,“我自小生活在家族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事物,而今出来,倒是学了许多东西,你们这外面的东西可真是有趣。” “对了,还未请教……该如何称呼?” “雪青落。” “沈安言,若是公子不介意,可唤我一声阿言。” “那你叫我阿落就行。” 雪青落这名字很好听,沈安言一听便十分喜欢。 看着倒是乖乖巧巧的,却没想到……睡觉的时候十分豪放。 家中无客房,沈安言也不好擅动家中父母和其他兄长的房间,便与雪青落同睡一榻,半夜被噩梦惊醒,只觉得自已被恶鬼锁喉,群山压胸! 醒来一看,竟发现是雪青落踢掉所有被子,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睡得甚是香甜。 那只受伤的脚都被他压得渗出血来。 沈安言:…… 那一头银发,更是被他睡得乱七八糟,哪儿哪儿都是。 无奈叹了一口气,轻声喊道:“阿落,你又爬到我身上来了……” 雪青落自是没听到。 这人睡着后,活像是灵魂出窍,怎么都喊不醒,唯有天亮了便准时醒来。 沈安言把人弄回原来的位置上,又给他的伤口换了草药,打了个哈欠,盯着开始打轻微呼声的雪青落,发呆许久后,找来了几条布条,把他给捆了起来。 第二日清早。 醒来后的雪青落:Σ(☉▽☉"a 他委屈巴巴喊道:“阿言!” 沈安言这才慢悠悠从外边端了吃食进来,给他解开了布条后,都不用多做解释,这人看到好吃的,便立马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吃好吃的去了。 经了几日的相处,沈安言也大概摸清楚了雪青落的身份。 他是某个大部落自小便选定的大巫人选。 大巫,是所有部落最尊敬崇拜的人,他们是所有部落的象征。 是犹如神明一样的存在。 历练是真的,但是不想当大巫想逃走也是真的。 占卜问卦,控制万物确实厉害,但心性上与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说简单点,就是傻。 沈安言倒是挺喜欢他,跟这般心无城府的人在一起相处自是最愉快的,而且两人相处起来也十分自在,兴趣也基本一致。 沈安言教他睿国的文字与学识,他便教沈安言占卜问卦和部落常用的医术。 相处久了,感情也越发好。 闲暇时,雪青落也跟着沈安言去学堂上课,跟着那些学生摇头晃脑地读书,下堂了,便喜欢拽着沈安言满山跑,一会儿抓鱼,一会儿在山林吹笛。 沈安言觉得他吹的笛声特别好听。 很是治愈,让人身入其境。 原本雪青落的白发会让村子的人害怕,但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加上与沈安言关系好,且时常与沈安言同进同出,慢慢的也让村中人放下了芥蒂和不安。 爹娘时常送信回来,连带着捎一些好吃的,沈安言都拿去喂雪青落了。 武夫看在眼里,原本没有多想,可见他们关系越发好了,不免有些不安,便悄悄与沈安言说了几句僭越的话。 他说:“阿言,此事本不该我多管闲事,不过……你与阿落,你们之间……” “嗯?”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 “……师父这是何意?”沈安言真是不解,“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武夫犹豫了许久,才尴尬着问道:“你可知,这世上男子除了能与女子在一起外,其实男子和男子……” 他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睿国国风开放,但其实有些事情也只是私底下开放,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沈安言便道:“师父是怀疑我与阿落有那断袖之癖?” 武夫:……虽然是这个意思,但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530章 番外2(六) 沈安言虽然无奈,却也没生气,解释道:“师父莫要多想,我与阿落确确实实只是朋友,他心性单纯,对男女之情……和男男之情,懂得并不多,甚至毫无避嫌之心,应当是天生无欲。” 昨个儿洗澡的时候还问他为何男人要对女人那样这样。 那眼底的不解可不是在故作侥幸。 沈安言偷偷把自已的珍藏给他看了,他看完后眼底全是不解,完全看不懂。 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还能嘲笑他没书上的大,这样的人……指望他对自已生出那点心思,是绝对不可能。 沈安言也不是断袖之人。 武夫有些尴尬,他也只是担心,怕沈安言在不知其中利害时便走上这条路,到时候会痛苦不堪,这才随意问一句。 既不是,倒也好。 回去后,沈安言倒是也把这事儿当成玩笑说出来。 雪青落就神神秘秘地给他算了一卦,然后说:“阿言,你的正缘要到了……” 沈安言不当一回事,也故意调侃问道:“你吗?” 雪青落笑笑,“我没有正缘,所有的大巫都注定了是没有红鸾星的,不知何为情爱,也毫无情欲。” 沈安言道:“那多无趣。” “可你自已玩自已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何有趣的……” “喂!”沈安言涨红了脸,“再不闭嘴,小心我揍你!” 第679章 “哈哈哈——” 在这小村庄里待了半年,被雪青落甩开的部落仆从还是找了过来。 雪青落虽不耐烦,却也得乖乖跟着对方回去。 他跟沈安言说:“等我回去继任了大巫,再偷偷出来找你玩。” 沈安言笑着说:“好。” 身旁的仆从:…… 临走前,雪青落还送了送了他一把同心锁。 神神秘秘同他说:“助你一臂之力,好趁早看看是不是符合你的尺寸。” 沈安言:……??? 又过了半年。 得了沈安言的应允,娘亲和爹爹便留在镇上帮长兄长嫂照看孩子和铺子,而沈安言自已一个人呆在家中,倒也清闲。 只是当初习惯了雪青落叽叽喳喳的,如今自已一个人,倒是显得无趣。 好在还有武夫陪着他喝酒吃肉。 武夫看他年纪逐渐大了,便总是催他快点成婚。 沈安言便摸出同心锁说:“阿落替我算过了,我的正缘快到了,到时候那人会自已来找我,不必我自已去寻。” 武夫总是无奈。 就在此时,沈安言忽然隐约听到了一阵笛声,他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山上看去,高兴道:“是阿落回来了!” 武夫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安言便已经跑走了。 他急着想要快点见到人,却没想过其他的,等顺着声音进到山内,却发现这是一处悬崖处,流水淙淙,却没有人的身影。 他想要喊,却总觉得四周安静得很。 蹙了蹙眉头,还是轻声喊道:“阿落?” 无人回应。 雪青落虽然调皮,却不会这般吓唬他,沈安言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想要转身离开,可脚下的石头太滑了,他差点摔倒,却好歹稳住了,只是身上的同心锁忽然掉进水中。 他赶忙伸手去捞,却没能抓住,反而因为这一动作导致身体不平衡,直接栽入水中。 “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这个时节,天也有些冷了,落入水中的沈安言狠狠打了个哆嗦,先是浮出了水面透了口气,才重新潜入水底去找同心锁。 同心锁没找到,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正疑惑时,忽然一只大手将他从水中拎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被呛了一口水。 好在人也很快离开了水里,狼狈咳嗽时,对上了一张表情黑如锅底的脸。 尚未反应过来,那人便立马抽出长剑朝着他刺来! 沈安言眼睛都瞪大了,什么意思?! 但他也不甘示弱,三两招后,察觉到对方尚未穿衣服,便转而去攻对方的下三路。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把对方激怒了,最后长剑三两下,也把沈安言的衣服全给挑破了。 沈安言本来只是想着逃走,这下也被激怒了,直接跟对方杠上了! 不过沈安言怕冷,这天气本来就不算暖和,如今入了水,连衣服也不剩两三片,很快就被冻得哆嗦。 若非跟对方你一招我一招地过着,只怕此刻早就冷得动不了了。 倒是对方丝毫不畏惧,趁着沈安言的动作变得缓慢,便直接把人控制住压在了一块岩石上,冻得沈安言又是一个哆嗦。 他余光瞧见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没出来帮这人。 他怒道:“卑鄙无耻!” 男人原本也是怒了,可瞧见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即语气变得清淡和嗤笑,“本公子卑鄙无耻?你趁人不备,招数下流,也好意思骂这话?” 沈安言一噎,有些尴尬,但更多是恼羞成怒,“你无缘无故便对我下手,不该被揍?!放开我!” 沈安言一挣扎,却被那男人摁得更用力。 本只觉得这人可疑,这才出手制止,但如今才发现不对劲。 这人身上没什么兵器,身上的匕首方才没被打落之前也不曾动用过。 如今观他模样,白白嫩嫩,倒是半点不像是杀手。 可没想到的是,沈安言这般挣扎,两人又浑身湿透了,不知不觉竟起了些不该有的反应。 沈安言整个人也僵住了。 随即,面色通红,大骂道:“你个……流氓混账!放开我!” 男人也面色因尴尬而通红,却也不肯直接放开他,虽说不像是杀手,却仍旧可以。 他本只想着往后挪一下,不要靠得太近,却不想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往前倾去,沈安言吓得急忙偏开自已的脸! 他若是不让开,两人也未必吻得到。 但他把脸侧开了,男人便顺利吻上了他的脸颊。 不过是吻了一下脸颊,好似也没什么大碍,偏偏身下的反应更明显。 沈安言只觉得受到了屈辱,浑身怒火,二话不说也偏头在男人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想把他推开,可他一松手,沈安言便抓住机会摁住了他,更用力地咬着。 气得男人破口大骂。 匆匆赶来隐在暗处的暗卫根本不知眼下是何情况,是看到他们主上跟一个男人在水里你亲我,我咬你,都彻底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不敢动一下。 要不……假装没看到? 第531章 番外2(七) 萧景容本也不是龙阳之人,只是沈安言行为鬼祟,还在水下那样对他,他一时恼火被人冒犯,也实在怀疑对方是杀手才出手把人制止住。 第680章 可谁知沈安言居然敢这般对他! 既是误会了他是这般猥琐这人,他若是不讨点好处,恶心一下对方,他岂不是白白被咬了? 所以沈安言刚松开他,要趁机把人踹开逃走,却在一转身的时候又被强行拉了回去,再次摁住石头上,强吻了。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触感时,沈安言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等对方痴迷着把舌探入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方面觉得愤怒,一方面也是觉得恶心,用力把人推开,又狠狠甩了对方一个耳光,捂着嘴飞快逃走了! 月光下。 一人衣衫破碎,又羞又怒。 一人靠在石头后,没入水中,喘息着…… * 沈安言睁开眼睛时,还觉得恍惚不已,仿佛另一个人的喘息,与他自已的呼吸同频率。 他又梦到那些事情了。 从床上坐起来,沈安言捏了捏太阳穴,才轻声唤道:“忠祥。” 忠祥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温声笑道:“公子醒了?” “嗯。” 洗了脸,换上衣服,沈安言看着铜镜里的自已。 十年过去了,他感觉自已也老了很多,却又好像还是曾经那个模样。 忠祥看着也不显老,曾经看着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不过是稍微成熟了一些。 走出院子后,院门外的桃花树枝繁叶茂,上面开始结出小小的果子,还不够手指头大小,但可见今年收成很好。 沈安言望着那桃花树,说道:“今年酿点桃子酒。” 忠祥笑着说:“是。” 而后,又轻声道:“公子,太后娘娘的信件送来了。” “嗯。”沈安言正要转身回去看信,转身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隔壁院子好像有什么动作。 他顿住了动作,问道:“那边在做什么?” 忠祥愣了下,也看向隔壁,轻声道:“主……隔壁,好像一大早就出去打猎了,如今院子内应当是无人的。” “是么……” 沈安言眼底现出狐疑,正要回屋,却又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声音。 仔细听,好像是扫地还是洗衣服的声音。 这可不像隔壁那人能弄出来的动静…… 游历的这些年,只要是洗自已的衣服,弄坏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基本都是忠祥看不过去了主动过去把衣服拿过来一并洗了,如今竟能自已主动做这些活儿了? 忠祥也听到那动静了,蹙眉道:“公子,我过去看看。” 但沈安言也没有安静待在原地,也慢悠悠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心情复杂。 竟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过来帮忙打扫,好像还把忠祥刚洗好晾好的衣服,又拿下来重新洗了一遍。 沈安言:…… 忠祥:“……姑娘,你这又是做什么?” 那姑娘垂着头,但那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沈安言倒是没多问,而是直接出了院子。 恰好遇到打猎回来的男人。 曾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如今换上粗布麻衣,竟也掩不住这天潢贵胄生来的高贵气势,快四十的年纪了,看着也不过三十多,更显得沉稳了。 见到沈安言从自已的院子里出来,萧景容先是一怔,随即举着手中的猎物高兴道:“阿言,我今日猎了这……”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忠祥揣着手也从自已的院子里出来。 那笑容,明显有问题。 萧景容顿住话题,立马警惕起来,“院子里有什么?” 话音刚落,那个姑娘便羞涩地走了出来。 萧景容周身的温度便立马降低了,那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正要小声解释着什么,男人却只冷漠的一句:“滚!” 姑娘便哭着跑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沈安言早已习惯,自已回了院子。 萧景容想追上去解释,但连门都进不去。 他只好对忠祥道:“你过去把本王的东西都拿过来,本王今日宿在这里。” 忠祥笑着去了。 但回来时,萧景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扒着门口跟沈安言解释,而是安安静静地处理那些猎物。 他如今不光打猎厉害,做饭也很厉害。 做的饭菜甚至比忠祥的更可口。 忠祥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小声说道:“主上,留点肉给奴才,别都煮了……” 饭菜做好,沈安言也正好看了书信出来。 但他这回却没有放飞信鸽,萧景容便知道,他这是准备换个地方了。 当年,沈安言是沈越外甥的身份忽然在都城曝光,就连穆凉王都入京找他,沈安言受不住,又觉得天下太平,忽然提出了要隐居避世,并且还对外宣传自已病逝了。 萧景容直觉他并不是真的想隐居,所以便带着忠祥厚脸皮地一路跟着。 有忠祥在,沈安言自然不会赶他走。 偶尔沈安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他入房睡一晚。 但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宿在隔壁的院子,就是宿在其他房间。 做好的饭菜,萧景容和沈安言在房中吃,忠祥不乐意跟他们两个一起吃,总是自已躲在厨房吃。 吃饭时,沈安言很是安静。 萧景容给他夹菜,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