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崇拜》 一 (W oo1 8 . V i p) 寂静的夜晚里，只有轻纱般朦胧的月光流淌而下。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古堡前，守在门口的仆人立即上前毕恭毕敬地打开了车门，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扶住从里走出来的少年。 月光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流过挺拔的鼻梁、微抿的唇，与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交相辉映。 “侯爵在卧房等您，”仆人犹豫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和小少爷一起。” 说完，这名在卡多雷恩家族依旧服侍多年的奴仆偷偷用余光瞟着主子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喘。 “知道了。”然而少年并无异样，点点头便朝着黑魆魆的古堡走去。 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两个高贵的姓氏就决定了他在这个吸血鬼国度的地位，容貌、智慧、力量、修养……这些都是血脉赋予他的，在血统高于一切的拉蒙森，他天生就是统治阶级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却却突然被告知拥有了一个混杂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弟弟，这无疑会给他未来的统治威信增添污点。 没人会在莫名其妙多了这样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感到开心，这不仅意味着他父亲的不忠，还会令人怀疑卡多雷恩家族的品味。大多数纯种吸血鬼都是极度自律的，并不会随便发生性关系，更遑论对象还是一个人类。 虽然那个女人的确很美，而且在人类帝国有着高贵的地位，甚至在人类看来比他的父亲西文更胜一筹。 薇莎·伊斯坦，人族最美的女人，也是现任伊斯坦帝国皇帝最为宠爱的妹妹。 不过在克莱尔看来，这并不能成为她生下一个半吸血鬼的理由。 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被暂时安置在侯爵本人的卧房里，卧房里没有开灯，沉重的丝绒窗帘被精致的流苏系了起来，清冷的月色从这拉开的窗帘外照射进来，在窗边流淌着。 这座古堡的主人，拉蒙森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卡多雷恩侯爵西文正负手看着熟睡的婴儿。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侯爵真实年龄已经无从考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恰到好处的成熟痕迹之后就停滞了，使得他出众的气质赢得了人族公主的芳心。 这个种族的个体在幼年阶段会快速成长，无论是外表还是心智都远远超过同龄的人类。但是在身体与心理到达了青年和壮年时代的标准时，时间就变得无法改变他们了，在经历了漫长的黄金年龄后，他们才会逐渐步入老年。不过形成一个四世同堂乃至更多的家庭对吸血鬼来说是个麻烦事，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十分看重家庭和情感的种族。在步入老年之后，对亡灵的研究往往已经使他们变得性情古怪，独自一人隐居然后消息全无更像他们的作风。而对于一些大贵族来说，由于他们过于渴望用亡灵魔法攫取力量，又充满了对其他种族的敌视，所以不是疯狂地把自己献祭给了死亡，就是作为贵族死在了战场或决斗之中，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更加体面而合理的老去方式。 只有少数修习元素魔法的吸血鬼，例如沙里曼德老侯爵赞恩，常年混迹于人类世界，才得已成为元老院中现存最年长的元老。 “晚上好，父亲。”克莱尔抚胸行礼，语气和礼节都无可挑剔。 不过侯爵还是听出来他的长子有一丝的不悦：“看看你的弟弟。” 克莱尔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个睡梦中的孩子的确是个美丽的生物，即使才出生几个月，也能依稀看出帝国公主的影子。 作为一个崇拜美丽的种族，出色的容貌的确能掩盖一部分血统上的瑕疵，但克莱尔作为拉蒙森千年一遇的永恒血瞳，本身在容貌和血统上都无可挑剔，一个小孩子实在难以吸引他的关注，因此只是瞥了几眼就挪开了目光。 “他很乖，而且很聪明，”西文似乎对不哭不闹的次子十分满意，“继承了他母亲的一切。我觉得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 克莱尔闻言未作任何表示，只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西文看出来他的抵触，当然也知晓自己难以三言两语改变长子的看法，只得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见过了，就没什么其他事了，去你母亲那里吧，她早就在等你了。” 克莱尔点头，转身打算离开，直到走到门口时才像想起什么来，回头看向西文：“他叫什么名字？” “米耶塔·伊斯坦·卡多雷恩，你可以叫他米雅。”西文笑着回答，“我希望你会是一个好哥哥。” 伊斯坦是人类帝国最显赫的皇族姓氏，而卡多雷恩则在拉蒙森意味着不可动摇的血统地位，没人知道这样的组合会在未来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也许是一场延续已久的战争，也许是两国的冰释前嫌，又或者被人遗忘，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尽量。”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年纪的贵族少年语气十分老成且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有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果断地关上了门。 幽长的走廊里并没有人，只有几个鬼魂侍者时不时悄悄飘过。克莱尔呼吸了一口有些沉闷的空气，似乎鼻端萦绕的人类气息不那么明显了，才上楼走到另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前，不缓不急地敲了三下。 “进来吧。”门内应声。 美丽的金发贵妇原本正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她是迈坦维家族的女儿，与西文侯爵门当户对，是卡多雷恩家现在的当家主母。 “在你舅舅家住的怎么样？”赛琳娜合起书，上前摸了摸儿子黑色的短发。 “很好，母亲。里维亚舅舅教了我很多东西。” “那就好，”赛琳娜欣慰地点点头，“我们所有人都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儿子。” “我不会让您和父亲失望的。” “不仅仅是我和你父亲，你是拉蒙森从未有过的永恒血瞳，这个国家需要一位优秀的领导者。你要肩负的是整个种族的使命，明白吗？” “明白。” 拉蒙森的建立者是一位足以媲美神灵的强大亡灵法师，被人称作死亡圣者，实他带领着族人建立了国家。他在任期间曾经与人类帝国爆发了战争，后来以签订合约告终，拉蒙森作为公国愿意臣属伊斯坦，但伊斯坦只享有名义上的宗主国地位而已。 由于吸血鬼有着吸食鲜血的特殊癖好，还往往善于使用亡灵魔法，即使他们往往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出色的外表，依旧被外族视为异端。这片大陆上的多数国家和种族都不愿和拉蒙森扯上关系，这个地处南部荒漠边陲的国度也因此处于一种几乎完全封闭的状态。后来人类中间也出现了亡灵法师，这些人被视作叛徒、亵渎亡者的败类、收藏骨头的疯子，在这些人的衬托下，举止优雅的吸血鬼似乎一下子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可是出于种种原因，拉蒙森已经几百年没有再出现过神级的高手，大公爵的位置也常年空着。同时，与拉蒙森毗邻的伊斯坦是教会的势力范围，教会把这些信仰死亡的异端视为眼中钉，庞大的人类帝国同样对这个并未完全臣服自己的国家虎视眈眈。因此当吸血鬼们发现卡多雷恩家的少爷是一位永恒血瞳时，顿时觉得希望来了。 靠血脉作战的吸血鬼一般只有在极度暴怒或者作战时才会出现血瞳，平时的眼睛看上去和普通人类并无二致，而永恒血瞳正是血脉力量极为强大且纯粹的表现。 克莱尔深知自己对于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因此也一向自律而出色，从来没有令任何人失望过。 日常叮嘱过一番的赛琳娜满意地点点头，想起来另一件事：“你见过你……弟弟了吗？” 从小接受正统贵族教育的赛琳娜好不容易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西文从伊斯坦带回来了一个人类女子的事情她早就知晓，也没有当回事，只觉得丈夫也许是一时兴起罢了。甚至那个人类就住在卡多雷恩家族的府邸中她也没有多言，偶尔遇到那个女人也只是视而不见罢了。吸血鬼有着很严重的排外心理，任何异族在他们眼中都是劣等低贱的，毫无与之生气的必要。 直到有一天，下人告诉她那个人类居然怀了卡多雷恩家族的后裔。 但后来也不知是造化弄人怎么的，公主竟然因此而过世。西文虽然平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对薇莎的喜爱，但当伊斯坦皇帝致信要求将孩子送回去时，却遭到了他的坚定拒绝。由于当初薇莎和西文回到拉蒙森一定程度上其实是私奔，这等皇室丑闻着实不宜宣扬，故而伊斯坦也没法用政治手段相威胁，事情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尽管赛琳娜接受的教育让她将此视为耻辱，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私生子同样被冠以卡多雷恩的姓氏，即将成为她的继子。 “见过了。”克莱尔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从一个月前开始，每个人就都在和自己提那个孩子，但还是礼貌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你也不用太在意，”赛琳娜语气冷淡地宽慰儿子，“就当作你父亲的宠物罢了。” “是。”克莱尔点点头。 素来缺乏交流的母子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过了快半个小时，似乎一切应尽的礼仪和应说的话都已经完成了，克莱尔才瞥了眼墙上的钟。 赛琳娜也及时的注意到了这一点：“行了，你该回去了，我相信你刚从舅舅那里回来，还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晚安，母亲。”克莱尔站起身，道过晚安之后便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古老的挂钟敲了十下，沉寂的古堡再度归于平静，除了那个意外的人类孩子，这里的一切都如同每一个昨天一样，充满着来不可打破的条理与秩序。 精-彩-收-藏：w oo1 8 . v i p (w oo1 8 . v i p) 二 大多数的吸血鬼都不喜欢白天，过于明媚的环境会令他们感到不安与厌恶，但是卡多雷恩家的小少爷却最爱白天坐在塔楼上晒太阳。仆人们常常对此感到不解，只能将这个古怪的爱好归咎于血统问题。 年幼的小混血虽然还有些懵懂，但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尴尬的身份。尽管在这里无人会苛待他，可作为一个带有人类血统的私生子，是不可能得到尊重的。仆人们往往只是毫无感情地例行公事，与那些冷冰冰的机械物或者城墙上端坐的石像鬼并无区别。至于他的哥哥…… 米耶塔从小就知道自己的长兄是何等高贵且优秀，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疏离。 这座阴森且冰冷的建筑物和里边的一切永远在自己的轨迹上运行着，吝于给他一点多余的目光。只有在难得的艳阳天里，他才能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感受到一丝活人的生气。这样人类的特性令米耶塔十分矛盾，他既无法舍弃这种渴望，又因此而感到自卑，因为这是他不被周围人所接纳的根源。 远处钟楼的铜钟按时响起来，米耶塔知道该去吃饭了，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阳光明媚的瞭望台。 “嘿，说你呢，”三楼长廊上一个金发吸血鬼抱着胳膊挡在路中间，脸上满是高傲轻蔑的神色，“你就是那个人类贱种？” 米耶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自己说话，毕竟在这座城堡里他也算是半个主子，从未有人如此不敬过。 “逊尼少爷……”一旁的仆人有些为难。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逊尼露出两颗尖牙。 仆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 逊尼·迈坦维·沙里曼德是赛琳娜的姨侄，克莱尔的表弟，今天受邀到姨妈家里做客。这个出身显贵的吸血鬼向来都心高气傲，以心狠手辣闻名，仆人们自然不敢有什么劝阻。 “表哥？”米耶塔想起自己似乎听过这个表亲。 “谁是你表哥？？”逊尼闻言勃然大怒。他的母亲和赛琳娜夫人是姐妹，而这个混血身上唯一的吸血鬼血脉来自他的姨父西文，他可一点也不想与其沾上半点的血缘关系。 感觉受到了侮辱的逊尼一时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抬手便扔过去一个火球。 与其他吸血鬼不同的是，沙里曼德家族素来以元素魔法闻名，逊尼的爷爷赞恩更是当今五位元素大法师之一。或许是学习火系魔法的原因，他们大都耿直且脾气火爆。 米耶塔没料到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时竟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本按吸血鬼的敏捷度，躲过这样的攻击应当不在话下，可逊尼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吓傻了，叫他顿时感觉有些不妙。逊尼虽然暴躁，可也不是没脑子，本来他只是打算教训教训这小子而已，毕竟如果真把人打死了，他也不好向姨父交待。 就在一旁的仆人吓得瑟瑟发抖，准备目睹惨案之时，一具骷髅忽然从地上的魔法阵里冒出来挡住了火球，又变成一堆灰烬落回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哥哥……”米耶塔怯生生地看着走廊尽头抬着一只手尚未放下的吸血鬼。 逊尼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克莱尔，缩了缩脖子。 “你是不是疯了，逊尼·沙里曼德。”克莱尔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也没看出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呃……” “姨妈一定很高兴得知你的魔法有如此进步。” 逊尼闻言立刻明白自己逃不过回去被收拾的命运了，只得灰溜溜地跟着克莱尔离开。 等米耶塔从刚刚的情况中回过神来，两个吸血鬼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他只得蔫着头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并不敢靠得太近，磨蹭好一会才独自来到了餐厅。 今天似乎来了什么贵客，一向冷冷清清的餐厅十分热闹。穿着仆役着装的鬼魂们托着托盘飘来飘去，所有的烛台都跳跃着热烈的火光，映照得餐桌上的银质餐具熠熠生辉。 海因·奥伦迪亚正在和西文聊天，余光瞥见门外进来一个漂亮的丧气小孩，立马就乐了：“那个霜打小茄子就是你传说中的混血私生子？” “米雅，过来。”西文朝次子招了招手。 米耶塔闻声只得走过来，怯生生地看着那个一脸好奇端详之色的陌生人。 “唔，真不错，不愧是人族第一美女的儿子，”海因钩住西文的肩膀，“比我的那些可爱小血奴漂亮多了，你要不要忍痛割爱让给我？” 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的米耶塔不用想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立刻惊恐地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你看他吓得，真可爱哈哈哈。” 西文素来知道他说话没谱，理都没理一下。 “别怕啊小家伙，我要是真敢把卡多雷恩家的人变成血奴，元老院会烧死我的，”海因很没贵族风度地大笑起来，“好吧，我送你一个好东西补偿一下。” 一只幼小的黑猫出现在海因手中，警惕而好奇地滴溜着那双暗黄色大眼睛。 西文见状挑了挑眉。 奥伦迪亚家族在很多年前与一种黑猫签订了契约，结成了世代的从属关系。这种被称为“阿努比斯”的不起眼生物虽然攻击性不强，但却拥有顶尖的灵魂力量，是亡灵法师的绝佳辅助。不过这种他们的繁衍能力并不是很强，而且还不时会出现一些只能当宠物猫的“废品”，所以奥伦迪亚家族很少拿他们送人。 可西文当然看得出这不是一只生残了的宠物猫，而是一只毫无瑕疵的阿努比斯。 “你收下吧。” 米耶塔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猫，却又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陌生人：“谢谢……先生？”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海因，是你父亲的表弟，你的叔叔，”海因掸掸衣服站起来，“快点开饭，西文，你要饿死我吗？” 西文拍了两下手，聊天的贵族们纷纷依次入座，四处飘荡的侍者们也立刻变得尽然有序，把一道又一道精致菜肴端上了桌子。这些吸血鬼们吃的东西并不像外界人类想像那样可怕，都是些正常食物，但是他们的杯子里装着的，却是实打实的鲜血。 对于这些高等吸血鬼来说，血液并不是必需品，恰恰相反的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控制力，他们平时很少会真的接触血液，只有在一些宴会上才会偶尔放纵。在拉蒙森，饮用同类的血液是绝对违法的，一旦被发现就可能面临长期的□□风险。大多数鲜血是由通过人口贸易而被专门饲养的人类提供，一些专业人士会像人类的酒商一样采集这些人的血液并且进行调制，再卖给贵族们，储存在庄园或城堡的冰窖中。 米耶塔看着周围人不时露出的獠牙，不由舔了舔自己平滑的牙齿。 对于混血来说，他们在幼年时不会有太明显的吸血鬼特征，只有成功渡过了由儿童转为少年的定型阶段，稳定了血脉，才会像普通吸血鬼一样出现獠牙，至于可以变红的眼睛，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这些调制的东西真是索然无味，”海因闻了闻杯子里的东西，很快就把他们放下，招手叫来了一个人类少年。 生食鲜血对贵族来说是一种粗鲁且野蛮的行为，因为很多上等人总觉得人类的血液是污秽且肮脏的，实在不适宜直接喝下去，他们对那些直接咬脖子的低等吸血鬼的看法，就如同人类看待北方那些茹毛饮血的蛮族一样。 不过这绝对不包括姓奥伦迪亚的贵族。 “海因，这是卡多雷恩家。”西文略有些不满地警告这个肆意妄为的表弟，“你确定要在我家的餐桌上干这种事？” “算了吧西文，你们家这些无聊的规矩最多了。” “海因叔叔，”克莱尔也放下手中的刀叉，“这不是卡多雷恩家族的规矩，而是元老院的禁令。” “见鬼，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禁令，他们什么时候又开会签署了这种奇怪的东西却不通知我参加？” “两个月前的事，也许您可以问一问翁尼绪伯爵。” 翁尼绪家族素来以不留情面著称，世袭着首席大法官的职位，此时恰好列席，于是责无旁贷地对此表示了确认。 海因盯着侄子暗红色的双眼看了很久，对方看上去毫无妥协的意思，最终只能无奈地放弃，转头拍了拍那个人类的脸，手指划过人类的脖子与锁骨：“好吧宝贝儿，咱们回头再说，离开了这座无聊的城堡还可以顺便干点别的。” 一向不怎么注重规矩的奥伦迪亚家族向来比较开放，海因更是出了名的生冷不忌，私生活混乱，这句话自然是说得意味深长，令西文头疼地扶住了脑袋。 这个满嘴浑话毫无礼仪教养的家伙难道不注意一下还有未成年儿童在场吗？ 人类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跪下来吻过海因手上的家族戒指便离开了。 三 血奴退下之后，席间又呈现出一片和谐热烈之态。 随着宴会逐渐接近尾声，高谈阔论成为了贵族们的主要活动。 在拉蒙森，大多数贵族因为政见不同分为两派，有激进且排外的鹰派人士，也有政见相对温吞的鸽派。在有大公爵时，所有人都服从大公爵的命令，自然统治者是哪一派，政治风气就往哪边倒。大公爵空缺期间，一切政令由元老院签署，故而两派贵族经常在元老院会议上争论不休。 一直以来的几位世袭侯爵之中，只有沙里曼德家族是传统鸽派，迈坦维和奥伦迪亚则是彻头彻尾的激进党。不过自从西文继承爵位并且带回来一个人类情妇，卡多雷恩家也开始逐渐向保守党靠拢，成为了摇摆的中间地带，使得大贵族们在发生分歧时往往平分秋色。 幸而这些贵族虽然政见不同，却一点不影响通婚，往往沾亲带故的，所以今天卡多雷恩家族的宴会上，不同派系得已齐聚一堂然后不出意外地又一次争论起来。 大人们聊着军国大事，米耶塔自然听不懂也无从参与，只能默默吃完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刚刚那个海因带来的血奴身上。 趁着众人没有注意，米耶塔悄悄跳下椅子离开了餐桌，来到刚刚那人蜷缩的墙角落里，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瘦小的少年：“你是人类吗？” 人类少年看见一个陌生吸血鬼朝自己过来，早已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听到问话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是的。” 海因虽然看上总是面带笑容，一派风流幽默的样子，但实际对于自己的血奴都有着严苛的管理。再加上他无论在吸血或是一些特殊需求的解决上，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使得奥伦迪亚家的仆役和奴隶都从心底惧怕他。 “你不用这么害怕的。” 人类闻言抬起头，快速地瞟了眼这个小吸血鬼。毛茸茸的黑发看上去很柔软，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黑眼睛，看上去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米耶塔见对方看自己，便试着露出了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 看见对方一口平整的白牙后，人类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恍然：“混血种？” “很明显吗？”米耶塔看上去有些苦恼。 “对不起，大人。”人类意识到自己的不恭敬，立刻又低下了头，不过神色间比原来更多出几分疏远。 在血奴中也有很多混血，往往是一些奴隶和不大检点的低等平民吸血鬼之后。对于奴隶来说，这些长着尖牙的主子是令他们恐惧且必须尊敬的存在，而同类是他们所互相同情和依靠的，至于混血，在两边都得不到认可。混血一旦成功渡过了自己的转型期，长出尖牙，就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所以血奴一般把他们视作背弃者。但是眼前这个小孩明显是高等贵族的后代，又与那些奴隶之子有些不同，海因的血奴心中对此充满了憎恶、嫉妒、又不得不恐惧、尊敬的情绪，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向来比较敏感善于察言观色的米耶塔看出来对方并无与自己多做交流的意思，只得失落地走开了。 原本第一次见到人类，他还以为自己或许可以认识一个不那么在意他血统的朋友，可现在看来，即使是人类也没有把他视作同类。强烈的认同感危机一下子淹没了他，以致于满腹心事的小混血连路都没有好好看，没走几步便撞到了一个人。 正心情不好的小少爷难得起了脾气，略有些恼怒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充斥着暗沉沉红色的眼睛。 “对不起，哥哥。”米耶塔神色一变，带着些许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克莱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但是很快注意到了弟弟身上沾染的血奴气味。 “去洗澡，”克莱尔微微皱眉，“以后少离人类那么近。” 在拉蒙森，血统压倒一切，除了那些高等纯血贵族，很少有人胆敢与永恒血瞳长久对视。 米耶塔听见这话，看着那双骇人的红眼睛，更加惊惶而不知所措，一旁的仆人连忙上前把他从克莱尔面前抱开让出路来。 “快去换件衣服吧表哥，那些人类说不定有什么怪病呢。”巴不得把这个混血远远扔出拉蒙森的逊尼在一旁煽风点火。 “胡说什么，奥伦迪亚家族的血奴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克莱尔没理会逊尼的话，但在还是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逊尼乜斜着眼朝一旁倍受打击的混血嗤笑了一声，似乎获得了什么天大的胜利似的。 米耶塔困惑于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却又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仆人把自己抱去洗澡然后领回二楼。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黑色小猫正蹲在床上一丝不苟地舔着爪子，听到有人进来才停下动作竖起耳朵。 “你一定也不想跟着我吧，”米耶塔关上门，语气低沉，“这里没人喜欢人类混血。” “喵。” “要不然把你送给哥哥吧……不，不行，他不会要的，已经给过我的东西他一定会嫌弃。”米耶塔想起刚刚的那一幕，有些委屈地缩在椅子里抽了抽鼻子。 “喵？嫌弃我？必不可能！我很稀有的！”黑猫见对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继续骄傲地舔了两下爪子，“干吗这副表情，少见多怪。” “你会说话？” “当然了！我可是高等智慧生物。”黑猫昂起下巴，“你为什么这么自卑，我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啊。” “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的人类血统。”年纪不大的小孩在陈述事实时平静多于悲伤，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那是他们不识货。混血结合了两族的杂交优势你懂吗，汲取二者的特长，比纯种更优秀。”虽然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人类这个种族到底有什么特长。 “真的？”米耶塔有些狐疑。 “当然！”吧……黑猫默默在心里加上了一个疑问词。 “你叫什么名字？”尚且年幼无知的小屁孩立刻高兴起来，趴在床边上问道。 “你是我的主人，在你为我取名之前我没有名字。” “小黑？” “你还不如叫我布莱克更像话点……” “那就布莱克吧。” “……”姓名乃身外之物，黑猫自我安慰道。他实在不太明白一个卡多雷恩家的贵族后代怎么能想出这么庸俗且毫无品味的名字。 米耶塔摸了摸黑猫后背上柔顺的皮毛：“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 就算不愿意又能怎么样，都被海因那个大魔头送出来了，他要是敢反抗还不得被活活剥了皮……布莱克心里苦水横流，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快签契约吧，签了我就是你的了。”布莱克直起身，两只前爪颇为滑稽地挥舞了两下，一张由粒子一样光芒组成的契约就出现在他面前。 米耶塔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东西一时有些傻眼。他原本以为海因叔叔送给他一只猫只是当宠物养，没想到对方不仅会说话，竟然还会魔法，看样子是头魔兽而不是普通的猫。凭借他有限的知识也知道，魔兽一旦和什么人签订了契约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连米耶塔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智慧生物跟着自己着实是有些屈才。 “别犹豫了，快点，”布莱克哭丧着一张没有人看得出来的猫脸催促道，要是他不签，被海因知道了，绝对要他好看。 “这……我该怎么做？” “把手伸出来，按在上面。” 米耶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了那张浮动的虚无之物上，对面的布莱克遂抬爪与其掌心相对。 柔软的猫咪肉垫接触到混血小孩稚嫩的掌心，夹在中间的契约立刻化作光芒四散开来，又重新汇集在一起没入二者的额头。 米耶塔闭着眼，感到一阵奇异的清凉钻入脑海，再次睁眼时看着眼前的小猫就充满了难以言明的亲近与默契，似乎与对方的所有情绪思想融为一体。 布莱克也是第一次做签订契约这种事，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被打上专属于某某的烙印，就不由悲从中来，转身对着窗户陷入自闭之中。 米耶塔自觉理亏，却又不知道怎么哄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灵光一现，跑出了房间。 已经失身的黑猫正兀自神伤，忽然一阵香气钻入鼻子，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 “喵！”巴掌大的黑猫一下子把头埋进了满盘子的烤肉之中。 “你慢点，不够我还可以去拿。”米耶塔被他三个月没吃过饭的样子吓了一跳，生怕他埋在肉里把自己憋死了，连忙劝道。 布莱克挥挥爪子，狼吞虎咽，待到吃得肚子鼓了一圈后才打了饱嗝：“你还挺上道的嘛。” 尽管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大概知道在夸他的米耶塔腼腆地笑了笑。 “其实呢，我也不是不乐意跟着你啦，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平时多让我见见你哥就行了。”黑猫娇羞无比地用两只爪子捂住脸。 尚且是个孩子的米耶塔不是没见过那些贵族小姐看克莱尔的样子，不由本能地怀疑这只猫是不是对他哥哥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四 随着时光流逝，转眼间米耶塔也到了快上学的年纪了，虽然西文平时不大在家也不怎么管小儿子的事，但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父亲，他还是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考虑到小儿子是一个半吸血鬼，西文有心把他送去整个大陆的最高学府——圣辉，那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所学院位于中央之地，西临伊斯坦，东临赫梯，北靠混沌山脉，南面大平原，素来以有教无类而著称，哪怕你是个亡灵法师，都能去那里学习或任教。同时，这里的师生也大都来自不同的国家或种族，甚至连赫梯帝国那样的神秘东方帝国都破天荒地送来了学生。一般而言，兽族和人类、教会和亡灵法师是绝对不可能共处的，但在圣辉却只能互相忍受。这所学校能有如此规定却无人敢非议发原因无他：院长摩里安是当世少有的神级之一，并且与伊斯坦皇室、教皇乃至兽族的大酋长都关系匪浅。 当然了，传说中，圣辉还有一位真正的幕后掌控者，地位无比尊崇，不过从来没人知道他是谁，又是否真的存在。 不过尽管如此，圣辉也不是什么学生都有，还是有一些相当排外且孤僻的种族与其没有联系的。 例如，作为异类中的异类，拉蒙森就从来没有送吸血鬼去人类世界学习的先例。 但西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里更适合作为混血的小儿子。 首先，拉蒙森的公共教育并不发达，掌握有强大力量的大贵族们往往私下教导后辈，可他实在腾不出空来，其他家族也不会愿意代为教导一个混血。 同时，身为思想偏鸽派的吸血鬼，西文自己早年就常年游荡在人类帝国并且还拐走了人家的公主，他也希望能借此机会打开拉蒙森与伊斯坦间的屏障。 几乎所有吸血鬼都对当初建国者臣属人类的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摆脱附属公国的地位。只不过鹰派倾向于战争手段，鸽派倾向于和平演变。可当今拉蒙森与伊斯坦之间几乎出于完全隔绝的状态，唯一能产生一点外交接触的册封也因为大公爵的几百年空缺而无法进行，所以两国几乎不存在坐下来谈判并和平演变的可能性。 也许这是个契机，西文摸着下巴想。 只不过米耶塔现在还太小，够不上圣辉的入学年龄，如今只有一所教授普通平民和一些小贵族的学校勉强说得过去，用来暂时打打基础倒也说得过去。 “去把小少爷叫来。” 当米耶塔被告知即将去上学的消息时，起初是雀跃的，但很快又忍不住开始担忧：是不是父亲也急着想赶他离家了？ “怎么了？”西文疑惑地看着转眼便闷闷不乐的儿子。 米耶塔摇摇头不说话。 西文只当他第一次出门舍不得离家，却没想太多：“人总是要长大的，米雅，你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不出去” 听了这话，米耶塔又多了一份忧思了。 克莱尔哥哥一定会继承卡多雷恩家族的爵位，到时候他又该去哪里？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努力学习，将来说不定还能留在卡多雷恩当个家臣混口饭吃。 “好的，爸爸，我马上就去。” 侯爵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善于胡思乱想，米耶塔毕竟也是半个高等纯血贵族，天赋和地位都远远超过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何况克莱尔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弟弟流浪街头吧……不过当他看到米耶塔迫切地答应了去学校学习时，也就满意地立刻着手安排。 “亡灵你现在还操控不了，家里的重型守卫你又带不走，我会派两个石像鬼，平时他们会自己变成石像，你不用管他们。”西文吩咐道，“过几天就出发去学校吧。” 米耶塔点头答应，忧心忡忡又充满期待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就几个石像鬼啊。”布莱克听完他的话之后颇为失望，“好歹来头龙啊。” “龙？”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布莱克立刻得意地显摆起来，“奥伦迪亚家族大都是些暴力的战士，拥有一支由吸血鬼组成的近战部队；迈坦维以亡灵魔法出名，负责在战争中提供亡灵法师；沙里曼德家族擅长元素魔法和炼金术，拉蒙森军队中的机械傀儡大多出自他们家；而卡多雷恩家族，拥有亡灵龙！龙！” 布莱克激动地大喊大叫着，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卡多雷恩家族到底有多少亡灵龙，也从来没见过。 毕竟巨龙这种强大而稀少的生物本来就很难落入亡灵法师之手被炼制成亡灵，卡多雷恩家族拥有的龙据说也是从古代战争中遗留下来的。而且骨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召唤的，因为要想控制这样的亡灵生物，就必须拥有更加强大的灵魂力量才行。 “你知道的好多。”米耶塔的语气里写满了崇拜。 “那当然了，我们阿努比斯可是以博学著称，行走的百科全书知道吗。” “我上学后也能知道很多吗？” “不能。” “为什么？”刚才还很兴奋的米耶塔像被泼了盆冷水，有些失望， “你去的那个破学校能有什么好老师？连你父亲都不如，”布莱克不慌不忙地舔着毛，语气不屑，“除非你去了圣辉，那才配叫学校呢。” “圣辉？”一串新名词让米耶塔有些茫然，“那又是什么？” “这个就更加说来话长了，估计你也没机会去，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最好的学校就可以了。” 米耶塔想了又想，忽然期待地看向布莱克，“那不如你教我？” “我……我只有理论知识，”布莱克不大自在地扭过头，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计上心头，“你去缠着你哥哥嘛，让他教你。” 米耶塔脸上的光芒立刻就黯淡了，苦着一张脸，“算了吧，哥哥会更讨厌我的。” “不要灰心嘛，总会有机会的。”布莱克伸出爪子拍拍自己面前的脑袋怂恿道，“哪次有机会你可以试试。” 然后我就可以近距离接触克莱尔少爷了嘿嘿嘿嘿。 没几天，西文就联系好了学校，仆人们也很快把行李收拾得妥妥当当。 米耶塔在西文的书房里听完叮嘱，便抱着猫随仆人准备出门，因为是第一次离家，所以看上去十分磨磨蹭蹭，仆人也不催促，就晃悠悠地往前飘。 好不容易磨蹭到门口，正遇上克莱尔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逊尼和一个陌生的吸血鬼少年。 “哥哥？”米耶塔只知道他最近都不在家，没想到恰好出门时能遇到。 克莱尔点了下头算作听见了，径直走过去。 米耶塔刚有些失落，却见兄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 “你要去学校？” “嗯，去拉蒙森公立学校。” 一旁的逊尼闻言刻薄地笑起来：“你这样的混血也只能去那里学点女人小孩的防身术了。” “逊尼。”克莱尔略带警告地打断他，思索片刻后随手取出一个法戒递给即将出去上学的弟弟，“路上小心。” “谢谢哥哥。”米耶塔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克莱尔又一次不在意地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转身朝门内走去。 逊尼十分不爽地斜了一眼米耶塔，嘀嘀咕咕地跟上去：“你为什么要送他东西，表哥？” “如果哪天你要去上学了，临行前我也会送你一个。”克莱尔完全没当回事。对他来说刚才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兄长应尽的义务而已。从礼节和传统上来说，他还应该有一番劝勉和嘱咐才对，不过他此时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 “上学？那是低级的混血才需要干的事，谁不知道只有那些平民或者混血才会去学校。”逊尼不屑一顾。 “克莱尔，”那个一直跟在一旁，神情严肃沉默寡言的陌生少年忽然开口，“你刚刚送出的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似乎是血之荣耀。” 逊尼闻言脸色一变，看上去就像瞬间会冲出去把东西抢回来一样。 克莱尔想了想，刚刚他急着离开，随手一拿的东西好像的确是一个红色的法戒，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我用不着。” “可那是圣器啊，克莱尔！圣器！你居然把一个圣器送给了一个混血人类！”逊尼大喊起来，好像有什么人偷光了他的屋子一样。 “而且还是你的祖先，我们的建国者，亲自炼制的圣器。”塞伦·翁尼绪在一旁补充道。 翁尼绪家族虽然是拉蒙森世袭大法官，但一直以来都是卡多雷恩家分封的附庸。作为翁尼绪伯爵的继承人，塞伦也因此和克莱尔这个未来的直系领主走得很近。不过今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卡多雷恩家族那个传说中的混血后代，然后就目睹克莱尔随手送出去了一件圣器。 “我说过了，那东西对于我来说毫无作用，”克莱尔显然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这些的，还有更多的正事需要处理。” 塞伦耸耸肩不再坚持，逊尼却还一直处于愤愤不平之中，却又不敢继续顶嘴，只能在心中把那个混血翻来覆去地鞭尸。 五 坐在马车上的米耶塔已经细致地观察这枚戒指很久了，秘银指环上镶嵌着一块红宝石，在微光下仿佛有鲜血在流动。 在此之前，克莱尔曾经送过他很多东西，生日礼物、新年礼物，单纯从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虽然许多人都知道这只是他时时刻刻要保持贵族礼节的强迫症而已。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瑕疵的完美主义者，克莱尔会尽力扮演好自己的每一个家庭角色或社会角色，以致于许多事情都成为了毫无感情的习惯。 不过米耶塔本能地觉得这个戒指似乎不一般。 “小黑，你认识它吗？” 布莱克听到这个称呼后内心一阵别扭，不满地从坐垫后面冒出了脑袋：“这是圣器血之荣耀。” “圣，圣器？”米耶塔顿时觉得烫手起来，“要不然……我还是还回去吧。” “对你来说这是个圣器，可对你哥哥来说这就是个收纳箱而已，”布莱克懒洋洋地在米耶塔腿上伸了个懒腰，揣着前爪卧好，“血之荣耀除了储物，增强法力和精神力这样的常规功能外，还可以大幅度提升血脉力量。对于你这样的混血来说，它可以说是无价之宝，能补足你的血统缺陷造成的差异，让你达到其他高等纯血种那样的血脉级别。可对你哥哥来说，这东西就太鸡肋了。” 米耶塔了然，永恒血瞳的血脉力量已经纯粹到了极致，的确不需要什么外力提升。 “你可以把它认下来，打上你的精神烙印就行了。”布莱克兴致冲冲地指导起来。 米耶塔在他的指挥下成功地占有了这枚圣器，然后发现里边还残留有一些卷轴、秘银之类的炼金材料。 “看来的确是个杂物箱……”布莱克不得不感叹。 “少爷，我们到了。”仆人打开门，两个石像鬼也已经拎起马车后面的行李飞起来。 拉蒙森公立学校位于南漠边缘，传说这片沙漠曾经是一个古战场遗迹，因此是许多亡灵法师的淘金圣地。亡灵召唤有两种，一种是随机的召唤一些不怎么如流的普通骷髅，基本是在战争中起到炮灰和恐吓敌人的作用；另一种则是在一些对战之中，亡灵法师需要召唤出一些强大的生物帮助自己，而这样的高等亡灵，往往是这些异端们挖掘一些高等生物或战士们的遗体炼制而成。 所以战场和墓地是亡灵法师们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其实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卡多雷恩家能干的仆人很快办好了一切手续并且将主子安置下来，然后交给了负责接手的老师。 “同学们，我们迎来了一位新同学，”老师将他领到教室介绍道，“米耶塔·伊斯坦·卡多雷恩。” “卡多雷恩？？” 学生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黑发小孩。这里多数人都是平民，只有很少一部分小贵族，卡多雷恩的大领主贵族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也许和卡特一样是旁支吧。” “那可是卡多雷恩啊，就算是旁支又怎么样，卡特虽然是迈坦维的旁系，可已经是我们学校血脉最强的了。” “可为什么他的母姓是伊斯坦？那不是人类姓氏吗？” “我闻到了人类的味道！他是混血！”一个鼻子比较灵的学生叫起来。 “安静！”老师严厉地敲了敲桌子。 学生们立刻噤声，也不敢窃窃私语，只能互相以眼神交流。 也许是另一半来自帝国皇家的血统起了作用，米耶塔本能的政治权谋天赋让他隐隐有一种自己即将被孤立的预感。 果然还是不出所料啊…… “你坐到那里去吧，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老师拿起教鞭开始今天的教学。 “虽然和那些羸弱且枯瘦的人类亡灵法师不同，我们吸血鬼本身的单兵能力就可以傲视大多数种族，但是我们最应该重视的还是对于亡灵魔法的学习，毕竟这是我们最为擅长的领域。” “我们可以用魔法阵和咒语从异空间召唤亡灵，也可以炼制只属于自己的强大生物，但这些生物该存放在哪里呢？” “我们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一个空间法器，那实在太昂贵了，所以对于亡灵法师来说，属于自己的亡灵空间是十分重要的。” “打开它的方法很简单，我们只要翻到第17页就可以看到了，更重要的是它的大小，这一点往往取决于你们的灵魂力量，我希望同学们平时能勤加练习。” 米耶塔看了眼桌上摊开的教材，里边详细讲述了开辟亡灵空间的方法，似乎确实不难。但是这只是基础而已，一个亡灵法师有多强大，最终还是取决于灵魂力量的强弱，只有这样才能同时操控众多的亡灵，或者控制一个死去的强大生物。 “我们的一些同学在上周的学习中已经打开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但恕我直言，以你们的水平大概也就只能放得下几根烂骨头吧。”老师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下面的学生一阵闷笑。 “而一些更为强大的，乃至达到九阶的亡灵法师，例如我们尊敬的迈坦维侯爵和卡多雷恩侯爵，就能够施放亡灵海这样的禁咒，或者控制强大的骨龙。” 米耶塔听到父亲和骨龙时禁不住眼皮一跳。 “老师，什么是亡灵海？”有学生提问道。 “一种高等禁咒，可以召唤出像海一样没有尽头的军队，你们大概是接触不到的。” 老师讲了没多久就下课了，抱着他的教材走出教室，留下一群拖拖拉拉的学生。 “嘿，混血。”一个金发的吸血鬼傲慢地出声。 他名叫卡特·迈坦维·伊里斯，虽然他母亲只是迈坦维家族一支小小旁支的后人，但这样的姓氏依旧代表着高人一等的身份，直到这个姓卡多雷恩的家伙出现。 在卡特看来，这个混血一定会挑衅他在学校里的尊贵地位，所以他必须先发制人，让大家记清楚这个家伙非纯种的事实。 米耶塔当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而且周围还围着一圈看热闹学生，他不想惹麻烦，只能装作没听见。 这样的举动在卡特看来自然就是瞧不起他了：“我在叫你呢，混血种，你以为自己姓卡多雷恩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米耶塔无奈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听着，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低贱的人类混血会姓卡多雷恩，但是你永远不可能真的成为贵族明白吗？”卡特看上去比瘦弱的混血高了整整一头，恶声恶气地威胁道，“我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我要你好看。” 小孩子霸凌别人的说法或者行动永远就那几样，幸而卡特到底还是顾及卡多雷恩家族的地位，没敢随便动手。米耶塔打心底里觉得这些看上去比自己要年长的吸血鬼十分幼稚，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毕竟很少有什么圣人能在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时还一脸微笑。 当布莱克看到自家主人一脸怒容地回来时丝毫没有惊讶，想必又是哪个吸血鬼说了什么话。没办法，在这个国家，大多数纯种都对人类以及混血充满了鄙视。 米耶塔把书丢到桌子上，翻身便躺在床上开始生闷气。 真是个小屁孩，布莱克心想。 “为什么吸血鬼要敌视人类？”米耶塔冷不丁地发问。 “唔……说来话长，可能是历史遗留问题吧。不过，互相鄙视可不是吸血鬼所独有的，即使在人类社会，贵族也会看不起平民，所有种族都这样。” “就因为出身不同吗？通过一个人的父母就可以判断一个人？” “在愚蠢者看来是这样的啦，不过谁也不是生来就受人尊敬的，后天的努力同样很重要。” “谁说的？”米耶塔不服气，“哥哥不就是生来就注定高贵？迈坦维和卡多雷恩家族的后裔，还拥有无人能及的血统。” 布莱克竟一时无法反驳，但还是努力试图弘扬正确的价值观：“如果克莱尔从来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话，即使他的血统在高贵，也依旧会受人唾弃啊。大家会说，哦，看看卡多雷恩家那个不肖子，真是侮辱了家族的名声。” “所以你只要变得更加优秀，能够成为一个九阶的顶尖高手乃至神级，到时候即使你是你哥哥也得仰仗你光耀门楣，还有谁敢瞧不起你呢？” 米耶塔眨了眨眼睛，觉得似乎也有道理：“我现在就去练习老师的作业。” 小孩子真是好骗啊，布莱克忍不住感慨，虽然在他看来一个混血种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超越永恒血瞳……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克莱尔少爷更优秀！ 布莱克在对偶像的崇拜中沉浸了两秒，很快就又回到现实，叫住了开始瞎用功的米耶塔：“这些老师交给你的基础练习根本没多大用处，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天赋平平的低等吸血鬼。” “那我该干什么？”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图书馆自己看看书，我觉得你父亲让你来这里也就是学点理论知识而已，你去图书馆待上一学期，然后放假回家再让侯爵亲自教你，或者把你交给你哥哥也行。”布莱克心里一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米耶塔十分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但是出于对无所不知的“阿努比斯”的盲目信任，他还是同意这样试试。 至于克莱尔，根本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弟弟的赶超对象。 六 如果说这一所面向普通平民的学校还有什么十分出色的地方，那么无疑就在于它的藏书量十分庞大。 米耶塔捧着一本由人类撰写的地理志正看得入迷。 在这片土地上，中央的混沌山脉几乎将整个大陆分成了隔绝的两块，西面是伊斯坦帝国，东面是赫梯帝国，这两个文化完全不同人类帝国由于地域原因，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争冲突。山脉的北部尽头向西拐了个弯，延申至陆地边缘，海洋深处就是属于海族的地盘了。山脉南部则是圣辉学院，虽说这是一所学校，但是它控制的范围已经接近一个小型行省的大小了。学校南部是大平原，那里是兽族的领地，大平原东部是一片无人踏足的森林，西南则是一望无垠的荒漠。而拉蒙森，在东依南漠，北临伊斯坦，西面的大海则迷雾密布，传说龙族就隐居在大海那头的岛屿上。 总体来说，西方较为活跃的也只有伊斯坦的人类和没事就爱发动战争劫掠的兽族，西北角的自治领垄断着海上霸权，连帝国舰队也只能龟缩在自己的港口中，山脉中的矮人常年与人类贸易，却不怎么从满是矿物的地底出来。 对于人类来说，海族、龙族、精灵，乃至身为他们名义上属国的吸血鬼，都是神秘而陌生的生物。再加上这些种族总觉得自己才是最高贵的，在自己的国家里无一不把别人视作异端，所以各国各民之间交流甚少。 看完了一本又一本地理历史、魔法理论、亡灵学、炼金分类，连图书馆管理员都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这个奇怪的学生了。米耶塔每天独来独往，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面对其他同学的欺凌也往往只是沉默以对。 吸血鬼本身就在身体素质上更强一点，武技课上难免有些“意外”的磕磕碰碰，作为还没渡过定型的混血，米耶塔只能选择忍受而无法反抗，有时候布莱克都要惊讶于那种属于人类血统的忍耐力。 在它的知识传承里，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种族，他们或许充满了缺点，但在隐忍、狡诈和坚持方面却格外出众。 要是换作一个纯吸血鬼，要么早就退学离开了，要么已经和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明天学校要组织去南漠。”某一日，米耶塔对布莱克说道。 “那挺好啊，说不定还能挖到点宝贝亡灵呢。” “可我按你说的做，现在什么也不会。”米耶塔合上书，神色有些郁结。 卡多雷恩家的人长得就很贵族，深眼高鼻，一副优雅的做派，但伊斯坦公主的长相却是柔媚中又不乏皇家威仪。此时米耶塔盯着布莱克，神色中带着几分母族的阴鸷，看得可怜的小黑猫不寒而栗。 “可你现在和我一样满腹学识了。”布莱克缩了一下脖子。 不过米耶塔的黑化状态看上去只维持了不到两秒，沮丧地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扑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布莱克突然有了一丝负罪感，只能惆怅地抬头望天。 “这一次我们只是在外围，重点是体验一下，如果遇到了其他吸血鬼，请同学们保持礼貌。”老师在出发前交待道。 在这片尸骨遍地的荒漠中可能还有一些其他正在游历的吸血鬼乃至人类的亡灵法师，避免不必要冲突是最好的选择。 从学校到南漠要不了多久，很快学生们就看到了一片黄沙。 漫无边际的黄沙被微风所吹拂，隐隐露出其下的几截白骨。 “大家有一天的时间，晚上我们回来集合，记得不要乱跑。” 其他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卡特身边更是汇集了一群追随者，而米耶塔则一个人抱着猫往东走去。 老师本想劝他和别人一起同行，但是看了看天空中飞着的那两只卡多雷恩家的石像鬼，也就没有多话。 外围的骸骨很少，就算偶尔遇到一些也不过是几根残骨而已，毫无价值。米耶塔一路无聊地往前走，不时踢两脚黄沙派遣苦闷。 “要不然我们往深处去？”布莱克提议道。 “可老师说……” “放心吧，没几个人会听老师的话的。”布莱克悠闲地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遇到问题就让天上那两个家伙解决。” 两只四阶石像鬼确实足以解决大多数问题了。 米耶塔犹豫了一下，终归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老师的话，往沙漠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久，前方似乎传来了喧闹声，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弯腰爬上沙丘，便看到几个同样不听话的学生正围着一具骸骨叽叽喳喳。 即使离得这么远，微风吹来，处在下风口的米耶塔还是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今天的卡特觉得他的运气实在是不能再好了，原本违背老师的话来到了沙漠深处时他还有些忐忑，谁知道竟然遇上了一具法师的遗骸。 法师在人类之中本来就很稀少，因为这一职业不是穷人能玩得起的，对于天赋的要求也很高，要是能把这具遗骸弄回去，他几乎可以看到家族爵位在朝自己招手了。 “这是别人挖出来的吗？”其他人看着者具表面一点沙子也没有的骸骨，不由有些困惑。 一具上佳的亡灵材料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扔在地上实在太突兀了，可周围又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不管了，谁发现的就是谁的了。”卡特确认没有人之后说道。 “你们不能动那个！” 卡特正准备动手，却突然有人冲过来像护食的狼崽子一样拦住了他们。 “怎么，就凭你也想和我抢吗？”卡特有些恼怒地嘲笑道。 他后来可打听清楚了，这小子虽然姓卡多雷恩，却是侯爵的私生子，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份想必在卡多雷恩家看来也是耻辱。哪怕是一个旁支和人类合法的婚生子，也比大贵族一夜风流的意外要好些。所以现在卡特可谓毫无顾忌，教训教训他也无妨。 “今天我就替你父亲好好教教你先来后到。”卡特用上自己刚学有所成的亡灵魔法召唤出几个刀斧手来，其他学生见状也加入进来，纷纷召唤出各种亡灵。 “你抽什么风呢？”布莱克焦急地劝阻道，“和他们抢什么，快跑啊。” 然而米耶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让，天空中飞翔着的石像鬼立刻接到命令扑了下来，把那几个亡灵撞翻在地。 卡特目光看见石像鬼，似乎有些退缩，但瞥了眼地上那诱人的骸骨后还是把心一横，双目逐渐变得血红，召唤出了家族派给他的一个高阶亡灵。 众多的低阶亡灵和一个骷髅法师缠住了敌人的两个保镖，而激起了凶性的几个吸血鬼则掠过了前方的阻碍冲到了米耶塔面前。 “喵喵喵，快跑啊。”布莱克惨叫道。 可纯血种的速度太快了，米耶塔只能勉强招架了几下就被打倒在沙地里。 “你惹他们干吗啊喵。”布莱克灰头土脸地甩掉一身沙子。 米耶塔没说话，突然起身把猝不及防的卡特扑到在地，但是对方显然在力量上更甚一筹，很快就反转了二人的位置。 布莱克两爪捂住眼睛不忍往下看，却听到了卡特的一声惨叫，再睁眼时，卡特已经摔倒在地上抱着被烧伤的胳膊。 “什么人？”其他人立刻冷静下来。 两匹梦魇马拉着马车停下来，从中走出一个看上去身份不凡的吸血鬼。 卡特见到这个黑发吸血鬼时愣了片刻，见对方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眼睛虽然是暗红色却极具震慑力，不由断定这一定是个纯血贵族。 “我是伊里斯家族的卡特，不知道哪里冲撞了阁下。”卡特眼中的红色很快褪去，并不敢因为对方打了自己而发怒，只能谨慎地问道。 对方却根本没看他，缓步走到地上灰头土脸的米耶塔身旁：“你这一年都用来睡觉了吗？” 米耶塔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吸血鬼对于气味相当敏感，尤其是双方拥有血缘关系时，所以他刚刚就注意到那具骸骨上有克莱尔的味道，才出来阻拦，谁知道那个卡特竟然也这么厉害…… “阁下……”被无视的卡特只好再次开口。 “你出来代表的可是家族的脸面。”对方毫不理会，依旧用平淡的语气训诫着。 家族？这人是卡多雷恩家族的吗？卡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卡多雷恩家族，红色的眼睛…… “对不起，哥哥……” “克莱尔少爷？”愣在原地的几个吸血鬼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只是平民，欺负欺负卡多雷恩家的私生子已经是胆大包天的事了，哪里敢冒犯这个将来可能成为大公爵的正牌高等吸血鬼。 克莱尔终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具引发矛盾的骸骨上：“威尔，你很无聊。” 刚才还像一个死物一样的白骨眼眶中忽然亮起两团冥火，从沙地里爬了出来。 卡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刚刚仿佛在装死一样的吸血鬼。这显然是一个巫妖！巫妖和亡灵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死前灵魂非常强大，以致于死后还能保有一定的自主意识。由于炼制巫妖非常之困难，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成功过了。 不愧是克莱尔少爷啊。作为迷弟的一员，卡特忍不住感慨，不过很快就又因为自己的现状而苦恼起来。 “跟我走。”克莱尔再次上下打量一眼看上去伤痕累累的米耶塔，微微皱眉，转身往马车走去。 “哦……”米耶塔犹犹豫豫地起身跟上。 被扔在原地还白白挨了一顿打的卡特只能尬尴地起身，和其他人一起恭敬地送走了卡多雷恩家的大少爷。 七 马车里非常宽敞且舒适，完全是一符合一个贵族的身份。只是坐在角落里的骷髅正在玩自己的骨头，画面十分之诡异。这位巫妖的眼眶中跳动的绿色火焰或许代表着情绪，下颌与上鄂的骨头还不时由于快乐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样不间断的噪声很快令克莱尔感到了厌烦，抬手一挥间巫妖便消失不见了。 米耶塔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苦恼地揉着胳膊，克莱尔终于朝他看过来，吓得他赶忙放下手端端正正地站好。 “你到底都学会了什么？”克莱尔不咸不淡地发问，“连几个低等吸血鬼都打不过。” 米耶塔瞟了一眼旁边的黑猫，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嗫嚅着不出声。 他从小就很崇拜哥哥，同时也充满了惧怕，不仅是因为对方一直以来冷漠疏离的态度，作为一个混血，克莱尔给他带来的血脉压制实在太强了，使得他总处于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中。 克莱尔似乎也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答，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咳咳，这其实是我的主意，”布莱克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您也明白，那些老师实在是太平庸了，完全配不上卡多雷恩家族的血统，所以，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您能不能帮您不幸的弟弟打开自己的亡灵空间呢？” 克莱尔依旧只是低着头，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翻动着。 “我想，作为一个兄长……唔唔唔。” “对不起，哥哥，他话太多了。”米耶塔慌忙把黑猫塞进怀里捂住了它的嘴。 “过来。” “啊？” “让你过来。” 布莱克咬了米耶塔一口，他才反应过，放下猫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克莱尔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米耶塔的额头上，暗红色的双眼平静地与之对视着，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冰凉的触感令米耶塔忍不住有些紧张，又也许是为了避免太具有压迫力的对视，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当灵魂世界被外人侵入时，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反抗，但想到老师的叮嘱，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集中注意，动用你的灵魂力量，分割一部分出来形成独立的空间。 凭借个人力量确实可以开辟自己的亡灵空间，但这样的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这也是人类世界亡灵法师如此稀少的原因，所以在拉蒙森的贵族家庭，一般会有人帮助初学者踏入亡灵的世界。一个已经学有所成的亡灵法师，可以帮助别人建立基础更加稳固的亡灵空间。克莱尔在接触到对方灵魂世界的那一刻有些失望，相比而言实在太平庸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成就，不过对于一个混血来说，也只能这样了。 或许沙里曼德这样的元素法师家族才更适合他一点，出生在卡多雷恩家完全是个错误 “好了。”克莱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自己该做的，就收回了手又开始继续看书。 “谢谢哥哥。”莫名其妙占了大便宜的米耶塔连忙道谢，然后溜到角落里坐下，不敢再发出声音打扰。 “我就说吧。”布莱克得意洋洋地挤眉弄眼，对于克莱尔这样从不落人话柄的完美主义者来说，只要用一个兄长的义务稍加胁迫就可以达成目标。 米耶塔二话不说就按住它，再次剥夺了它说话的权利，同时一脸崇拜与儒慕地悄悄看着哥哥。 “……”过河拆桥的卑鄙人类，布莱克气愤地晃着尾巴。 克莱尔本身就不大说话，在米耶塔刻意保持沉默情况下，车厢里就只有书页不时翻动的声音，直到两匹马长嘶一声停下了脚步。 “下车。” 米耶塔从车门里探出头，却发现眼前并不是卡多雷恩家的城堡，而是一片无垠的荒漠，眼前还有许多的亡灵生物和机械傀儡正在挖掘着，好像什么考古现场一样。 “原本父亲让我回去的时候顺道接你回家，现在既然半路遇到了，你就先在这里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一起回去。”克莱尔吩咐完便头也不回的朝着一群亡灵正在工作的区域走去。 在很久之前他就在着手研究巫妖的炼制，可是威尔生前是一个八阶法师，拥有远超常人的精神力，死后炼制成巫妖也只能像一个儿童一样，根本不具有太高的智慧。直到他得到消息，有人在南漠探测到了十分强大的灵魂力量，似乎是古代战争中的阵亡者。能在千百年后还保持有可被探测的残留灵魂，这无疑是一个炼制巫妖的绝佳材料。危险，但也充满了诱惑力。 “好的。”米耶塔看出来克莱尔有正事要忙，立刻乖巧地点点头，独自坐到一旁去开始冥想。 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法师，无论是什么领域的，自我修习都非常重要。而且冥想的过程可以让你忘记时间的流逝，实在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灵魂的世界很纯粹，只有一些仿佛不存在的虚无物质，沉浸在其中很容易会忘记周围的一切。血之荣耀闪烁着微微的红光，与天空中赤红的月色交相辉映，使得米耶塔感受到一丝的燥热，逐渐从冥想状态中脱离出来。 怎么回事？米耶塔茫然地发觉血液的流动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而两个骷髅兵正按着自己，慌乱的黑猫则一脸焦急的样子喵喵乱叫。 克莱尔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中血红的月亮。 原本现在还远远不到混血的定型的时间，可是却因为一些不明原因而导致这一阶段提前了。西文自然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帮助小儿子渡过定型，只要等学期结束回家了就可以实施，谁料到变故会发生在这荒漠之中。 当然，还有一种解决方法，用纯血种的血液中和也可以使混血完成这一蜕变。 但是在拉蒙森，吸食同类的血是违法的，更不用说让一个混血咬一个纯种，所以几乎没有人采取过这一方法。 “哥哥……”米耶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让他向兄长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克莱尔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一直以来被压抑的血脉力量突然爆发，看上去瘦弱不已的人类小孩一下子掀翻了钳制住自己的骷髅兵，但很快又被更多的亡灵按倒在地。 “克莱尔少爷，这……”慌乱的黑猫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在场唯一的纯血贵族。 米耶塔此时正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目光哀求地盯着克莱尔，幼兽一样的眼睛里充斥着茫然无措与惶恐。 这样的目光让克莱尔想起一个小不点刚开始不懂事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的样子，后来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友好，那个人类小孩也就不敢再靠近自己，逐渐淡出了他有条不紊的生活。 骷髅兵松开了爪子。 已经几乎失去理智混血想也不想就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生物，露出刚长出来的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属于第三者的血液流入口中，强大的血脉力量立刻中和了原本在不断冲突的两种血统，使得属于吸血鬼的那一部分渐渐占据了上风。 克莱尔只在一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刺痛，接着吸血鬼的唾液就麻痹了痛觉神经，让他只能感觉到血液不断涌出来然后被人舔舐。 高等纯种的血液对于其他同类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使人欲罢不能，只不过权威和地位的压迫才使得他们学会了控制自己，以免被对方撕成碎片。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鲜血的半吸血鬼此时自然毫无节制，不过对方可没打算让他继续下去 克莱尔轻易便打晕了弟弟，然后下意识愣了愣。完成了蜕变的混血已经几乎瞬间从儿童变成了少年，洁白的獠牙上沾着鲜红，脱去稚气的面庞似乎更多了几分遗传自母亲的艳冶与……勾人。 “把他带回去。”不过克莱尔很快就回过神来，满不在乎地走开去继续自己的事情，仿佛刚刚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亡灵和机械生物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开始继续工作，克莱尔看着他们卖力地挖掘沙土，心思却有些飘远了。 为什么要允许一个卑微的混血咬自己呢？或许只是当兄长当成了一种习惯吧，突然少了这么个弟弟还挺不适应的。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给原计划带来太多的影响，在场的一切又开始变得井井有条，也许这就是拉蒙森永远比人类帝国高效的原因。而造成小混乱的罪魁祸首已经被仆人先行带回卡多雷恩家，虽然他暂时渡过了危机，但等待他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呆滞在原地的黑猫被仆人一同抱起来塞进马车里，趴在垫子上盯着自己的主人愣了许久。 苍天啊，他咬了克莱尔，一个混血，咬了拉蒙森未来的最高统治者。天啊，列祖列宗啊，克莱尔少爷居然放任他咬了自己？我眼花了吗？不过，话说，原来这小子长大了这么好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八 当米耶塔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在家里了，他坐起身浑浑噩噩地发了半晌的呆才猛然想起了发生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跳起来。 布莱克无语地看着他撞到了自己的头：“你现在的身体机能比原来强多了，好好适应一下。” “小黑？”米耶塔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转过头，“我是不是……是不是咬了哥哥？” “是的……” “哥哥会不会杀了我。”米耶塔立刻露出惊惧的表情，“我一定是疯了。” “你哥哥倒未必会杀了你，”布莱克忧虑地叹了口气，“不过元老院一定想杀了你。” 米耶塔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出声来。 “你还有心情笑？？” “你说，哥哥他是不是，也不是那么讨厌我。” “……”这是什么脑回路啊，布莱克翻了个白眼，“可能吧。” “小少爷，侯爵要您去一趟书房。”仆人很快进来给乐得冒泡的小少爷浇了一头冷水。 纯种吸血鬼被一个混血咬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大新闻了，更何况被咬的还是被视作民族未来的永恒血瞳，自然足够气得元老院的元老们火上心头，西文不得不慎重处理这件事。 侯爵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不安的小儿子，除了他本身的人类的味道，现在还有另一种熟悉的血液气味在西文鼻端萦绕不去，联想到他干了什么，西文就更加头疼了。 元老院当初就不同意他留下一个有人类血统的孩子，现在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来逼迫他，激进点的要他立刻处死这样的不敬者，其他人的意见也大多是囚禁或者驱逐出境。 “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西文觉得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米耶塔低下头不敢回话。 “不过也怪不了你，”侯爵叹息，“实在是个意外。” “我不是故意的，爸爸……”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再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故意咬你哥哥，可元老院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你犯了禁忌。”西文负手看着窗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米耶塔抬头欣喜地看着父亲。 西文犹豫了很久，他本来不想这样，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要你回到人类社会去。” “爸爸？”米耶塔只当他不打算要自己了，立刻有些心慌。 “听着，我本来也打算让你去圣辉，现在就算计划提前了吧。要想让元老院放过你，就必须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价值。” “你要做卡多雷恩家族隐藏在黑暗中的刀，深深刺入人类帝国之中。” 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权谋米耶塔有些茫然。 “圣辉可以让你变得更强，也可以让你了解其他种族，我们的国家已经封闭太久，对于自己的对手可以说知之甚少。如果你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武器，又对敌人了如指掌，自然可以为拉蒙森铲除障碍。” “甚至你以后可以回到你的母国，夺取他们的权柄。”西文眼中闪过几分野心勃勃的光芒，就和他的所有同类一样。让死亡的信仰遍布这个世界，建立起永恒的秩序是所有吸血鬼的理想，虽然他本想扮演好一个慈父的角色，可现在事实已经把他逼到这一步，那他也就只能狠下心来，把小儿子也卷进国家的谋划之中。 米耶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样的计划实在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 “你可以选择不去，我也能从元老院手里保下你的性命，你可以安逸地活在这里，不过你将会失去自由，也注定永远身负罪名；如果你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么等待你的可能是更多困难和危险，但你会成为克莱尔手中锐利的武器，立下荣耀的功勋。” “我愿意去圣辉，爸爸。”米耶塔听完几乎没有犹豫。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反正，本来也是哥哥救了我。” 西文打量着眼前已经少年模样的小儿子，坚定得和他母亲当年说要和自己离开伊斯坦一样。 想起已经逝去的公主，侯爵忍不住恍惚了一会。 毫无疑问，他当初拐走公主时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作为一个卡多雷恩家族的后代，他一直接受着家族灌输的鹰派思想，满脑子发动圣战征服人类。可后来，他渐渐和一个人类滋生了爱情，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与他门当户对的政治婚姻完全不同。年轻的卡多雷恩侯爵沦陷了，渐渐地变成了鸽派吸血鬼，主张和平演变。 然而私奔离开伊斯坦的公主很快开始怀念母国，拉蒙森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公主感受不到快乐，即使有心上人在身边，但她依旧忘不了兄长、姐妹和自己的朋友们。薇莎恳求西文允许她在孩子出生后回去见一次自己的亲人，这让西文有些烦躁，觉得人类实在是一种善变且软弱的种族，没法彻底斩断与过往的联系。不过为了安抚薇莎，他还是同意了这一要求，只是没想到伊斯坦的公主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阳光明媚的家乡了。 “爸爸？” 西文回过神来，疲惫地点点头：“你回去吧，我会让人去准备的。” 其实西文也不确定让小儿子回到人类的社会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但愿他能对拉蒙森，对卡多雷恩，或者对克莱尔保持忠诚。 一向高效的吸血鬼第二天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送米耶塔离开了拉蒙森，而克莱尔则在三天后回到了家。 “东西找到了吗？”西文坐在壁炉前，偏头看向门外进来的长子。 “是的，父亲。” “下面有什么打算？” “我很早前就告诉过您我的规划，”克莱尔在西文对面坐下，“炼制巫妖，然后去圣辉，把派德拉和夜鹰带回来。” 西文皱起眉：“没必要，我已经派你弟弟去圣辉了。” “所以？您觉得他可以代表什么，又凭什么从圣辉带走两名九阶高手？” “人总是在进步的，克莱尔。” “一个混血种？” “那你又为什么救他呢？” 克莱尔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向壁炉中跳动的火焰：“我也不明白。” “所以你还不够成熟，一个真正的领袖，必须时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的冲动可能会毁了你的国家和人民。当然，你还年轻，总会有些错误的决定，但我希望你能尽量避免。” “但您此前并没有反对过我接触人类的计划，我们不可能单纯靠自己的力量打赢战争，人类有远远超过我们的人口和盟友，我们必须比现在更强，也更了解他们。” “所以我派去了你弟弟。” “对不起，父亲，我认为他做不到。”克莱尔丝毫不为所动，“他根本不是一个纯粹的吸血鬼，而人类，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存在。” 西文感到更加头疼了：“我说服元老院放过你弟弟已经够麻烦了，他们不会同意你亲自去。” “元老院的问题我会解决。” 西文看着长子已经显露出的几分统治者的威仪，明白自己的话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只能心酸又欣慰地妥协：“好吧，我的孩子，也许我们的确应该让位给年轻人了。” “圣战的前奏或许即将吹响了，我已无力改变什么，去建立你自己的功勋吧。” 两天后，圣辉学院的高层会议上，教务总长将一沓报名表放在了桌子上。 “今年的报名表，大家都浏览过了吧。” “你在开玩笑吗，理查德？你知道每年我们有多少人报名吗？”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男人嗤笑道，“人人都想来，他们以为我们是难民收容所吗？” “得了吧，少给你的懒惰找理由，没看就没看呗。”立刻有一个穿着皮甲的骑士白了他一眼。 “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分钟不吵架？”总长扶额，“今年很麻烦，我们有两个难以处理的学员。” “麻烦？自从前年那个赫梯人来了以后，我就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麻烦，”法师马上又开始反驳，“他爸是不是以为我们这里是托儿所？” “你总是这么热衷于拓展学校职能吗？”总长拍了拍桌子，“我们收到两张表，一张来自海皇宫，一张来自拉蒙森。” 会议室寂静了两秒。 “好极了，我们可以改成水族馆和人体标本室了。” “赫哲——”总长拖长了声音警告道。 “我就说开会别带他。”骑士落井下石。 “不就是蝙蝠飞出洞，鱼儿爬上岸吗，有什么好担心的？”法师依旧满不在乎。 “拉蒙森的吸血鬼一心想打败伊斯坦，海族则想要人类退出海域，交出海上霸权，伊斯坦有大麻烦了，”另一位老法师摇了摇头，“校长怎么说？” “伙计们，我们只是学校而已。”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行了，听见没有，咱们只管教学生，谁管伊斯坦倒不倒霉。”赫哲耸耸肩。 “你有一个学生不就是伊斯坦人吗？” “我是他的老师，又不是他老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奇怪了，瑞什，难道你的嘴里可以吐出象牙吗？” “……” “好吧，不管他们来自哪里，总归是需要通过我们的考试，”总长决定无视这两个总是吵架的对头，“等他们考得进来再说吧。” 九 颠簸的马车里，米耶塔正在聆听他的猫头军师的教诲。 “注意你的礼仪和气度，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吸血鬼，代表着国家形象。不过你也不用表现得太强势，可以利用一下你的身世，渲染得悲惨一点，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 后一句他可以装作没听见吗…… “相信我，人类这种生物往往充斥着泛滥的同情心，乐于把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救苦救难的英雄。另外，你还要让他们明白，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贵族，虽然悲惨但出身不凡……” “我没有被授爵啊。” “起码你出身贵族家庭。” “但我看上去哪里像一个贵族。” “……”布莱克幽幽地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看上去俊美又高雅的少年，“相信我，你像极了。” 进入圣辉境内时需要通过一个形式上的路卡，许多人都好奇地打量着那辆由两匹骷髅马拉着的马车，虽然亡灵很令人恐惧，但也无法打消人们八卦的心情。亡灵法师虽然在圣辉不会被通缉，但也不会这么张扬。 听说，学院里的那一位从来都是蓬头垢面撒丫子跑的。 “什么人，来干什么？”负责盘问的守卫此前一直昏昏欲睡，他的工作其实不过是记录出入境信息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此时突然出现的骷髅马倒是令他汗毛直竖。 “别出去，保持你的神秘感”布莱克出谋划策道，“学着你哥哥说话的调子，拿出点贵族做派来。” “……”那样真的好累。 “米耶塔·卡多雷恩，来报名。” 围观者听见一道悦耳而端庄的声音传出来，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带着点上流社会的礼貌而不失疏远的态度。 这绝对不是那些疯疯癫癫的亡灵法师！ 守卫再次打量了这俩马车好几眼，注意到赶车的座位上除了一个车夫外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人类，让他颇为怀疑这个人类是不是被绑架了，可那个人类压根不看他一眼，直到半透明的鬼魂马夫开始对他怒目而视，守卫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万一我没通过考试怎么办？”感觉到马车似乎又开始行进了，米耶塔才继续他的担忧。 “放心好了，你也太看不起你的血统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父母两方家族都出过神级吗？而且你还吸了克莱尔的血，这世上天赋能超过你的可太少了。”布莱克安慰道，“圣辉的入学考试对你来说就是个摆设，甚至进入为天赋异禀者设立的特招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特招班可不是只学一样，而是有许多通识课。你得考虑好自己主攻那个领域，可别把精力太分散了。我听说圣辉的亡灵法师是……” “我不想学亡灵魔法。” 布莱克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噎住：“啊？” “我如果学亡灵魔法，永远也没法超过那些纯血种，我觉得……或许元素魔法更适合我。”米耶塔犹犹豫豫地说。 “可以，没问题，做了决定就大胆实施，不用这么没底气，”布莱克立刻鼓励道，“说不定你就是赞恩第二了。” “沙里曼德侯爵可是九阶半神的大法师……” “那有什么关系，你想想，他是逊尼那家伙的爷爷，再想想那个没教养的小混球，是不是瞬间跌落神坛？” “……”米耶塔没想到这只猫离了拉蒙森就什么都敢说。 “元素魔法的话，”布莱克歪着脑袋想了想，“在赫梯有三位元素大法师呢，一位水系一位火系，还有一位钻研混沌系的。说实话，混沌魔法在拉蒙森和魔兽之间用得更多一点，人类研究这个也已经一只脚踩进教会的异端黑名单了。” “小少爷，我们到了。”外面的仆人忽然出声打断了讨论。 米耶塔怔了一下，才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刺目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 早就已经伸长了脖子观望许久的围观群众纷纷投来猎奇的目光。 出来的并不是一个抱着骷髅，衣冠不整，满脸疯笑的亡灵法师，而是一个看上去十多岁的少年，衣着考究，皮肤略微有些苍白，怀里的黑猫警惕地支着耳朵。 似乎被阳光刺到了眼睛的少年终于缓缓放下手，手指上血红的戒指折射着耀眼的阳光，露出那张不久前刚刚脱去稚气的脸来。 “他们为什么盯着我。”米耶塔小声问。 “因为你长得比他们好看。” “……”从来没受到过这种目光洗礼的米耶塔有些窘迫，一脸纯良地走到工作人员面前，“您好，我来报到，请问考试在那边进行？” “嗯？哦，”工作人员连忙翻出一沓纸，“姓名？” “米耶塔·卡多雷恩。” 为了避免麻烦，西文在报名时并没有写上他的母姓。 “啊，找到了，来自拉蒙森的混血种……拉蒙森？？”工作人员震惊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人类亡灵法师，而是一个吸血鬼。 米耶塔冲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獠牙。 “天啊，我还以为吸血鬼都是绿色的，长着顶到鼻子的倒獠牙。” “那是兽族，你这个蠢货。” 周围人发出一阵嗡嗡嗡的议论。 “这是你的准考证，考试在那边，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谢谢。” “呃，麻烦等一等，我有一个私人问题，”工作人员还是没忍住，“你们真的会放一池子人血然后跳进去洗澡吗？” “……”米耶塔尽量保持住脸上礼貌的笑容，“至少我没见到有人这么做过。” “哦，哦，好吧，冒犯了。” 第一轮的考试的确很简单，那些对于力量以及魔法感知的要求，还有基础理论考试，对于吸血鬼的血统来说完全是个摆设。米耶塔很快就完成了考试来到休息室，等着校方不久后宣布结果并且进行特招考试。 周围的考生们什么种族都有，以往兽族或者矮人之类的往往会承受较多的目光，可今年他们都有了一个新的猎奇对象。 “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米耶塔有一些没一下地摸着布莱克的毛，微微有些恼怒，“而且他们为什么这么没礼貌，一直盯着别人看？” 布莱克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跳到了桌子上，“诸位，难道人类的礼仪里有放肆地盯着别人看这一条吗？” 周围学生纷纷收回目光，须臾又瞪大了眼睛。 “天啊，这只猫会说话？？” 布莱克没有理睬他们，迈着轻巧地步伐又跳回米耶塔怀里。 “你干嘛？”现在那些人倒是没有光明正大地盯着了，只是有更多人开始了偷偷摸摸的窥视。 “帮你分担一半的注意力。”布莱克傲娇地抖了抖耳朵。 幸好这样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老师就走进来开始点名分组。 米耶塔暗自扫视了一眼自己这一组的学生，除了人类外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种族。 老师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让他们列队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场地，周围还有着高高的看台。 “嘿，哥们儿，你挡住我视线了。” 米耶塔回过头，看到一个比自己还矮一点的大叔正在后面试图踮起脚：“抱歉。” “你是不是想说我老。”大叔瞪眼。 “没有……” “我告诉你我才十七岁！” 米耶塔默默看着他及胸口的胡子，这些棕色胡须还别出心裁地编成了许多小辫子。 “我是矮人！”“大叔”昂起脑袋大吼，“穆托·怒须！” 米耶塔一脸困惑。 矮人见状勃然大怒，气冲冲地走开了：“没教养。” “我干什么了？” “他在向你自我介绍，怒须是他的姓氏，一个很有名的矮人氏族，按照矮人的礼仪，当他向你介绍氏族的时候，你应该表示敬意然后介绍你自己。”布莱克晃着尾巴跳下来，“接下来我可不能在这里呆着了，好好考试。” “……” 此时门忽然打开，一群人走进来坐在了考官席上。 “非常好，我觉得我们可以改名叫圣辉动物园了。”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男人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 理查德决定无视他，目光扫过下面那些学生：“今天的考核很简单，你们这组有三十多个人，我只想留下十五个，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考试开始。” 一众学生不知所以地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手。 “你，出局。”赫哲随手点了一个学生微笑道。 那名学生茫然地看向他，然后被传送出场。 “下一个是……” 话音还没落，一个高大的兽族忽然大吼一声，迅速拍飞了一旁的某个人类学生。 “这才对嘛。”老师们满意地看着那些反应过来的学生打作一团。 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天生胜过人类，虽然可能不如兽族那样一身蛮力，但是游走在战场边缘保证自己不被人击败还是没有问题的。混战中的学生们根本没有组织，逮到谁打谁，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他们之间窜来窜去逃避战斗。 “这个小蝙蝠真卑鄙，想看他和那条小臭鱼打一架。”赫哲撑着下巴说道。 教务总长有些无语，看向那条“小臭鱼”。 此时已经只剩下16个人了，其他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都停了下来等着中间对峙的那个人类和海族决出胜负。 海族似乎个子要高了很多，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对手，这样的眼神让米耶塔十分熟悉。 克莱尔哥哥也是这么看人的，一种属于天之骄子的高傲。 人类似乎被对方不屑的态度激怒了，怒吼一声冲上去，但是很快蓝衣服的少年口中吐出几个奇怪的音节来，滔天巨浪凭空出现，一个浪头就把那个人类拍了出去。 “考试结束。”理查德高声宣布。 十 短暂且高效的考试很快选出了优胜者，那些失败了的学生尽管有的不服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不过他们依旧可以作为普通学生留在学校里，只是那些顶级的师资力量就基本与他们无缘了。 总长扫视了眼那些万里挑一的优秀者们，把他们领到一个空教室里，给每人发了一沓表格：“现在你们拿到的是你们同学的信息表，给你们五分钟了解一下。” 这些人在未来的几年里都要在同一个班级学习，互相之间的了解是十分有必要的。更何况，这里的大多数都不是一般人。 米耶塔翻了翻，很快看到一个引人注目的名字。 欧里·沃尔特，海族，纳加尔之子。 海王纳加尔作为海族领袖，也是当世公开的七位神级高手之一，但海族的孤僻着实不亚于吸血鬼，因此很少有人见过他。虽然人们对海族知之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知是依靠什么力量，每一代海族的领袖都必定拥有神级的修为。所以，即使海王纳加尔从来没有上过岸，依旧无人敢于挑战这位海洋之主的权威。 将来注定会成为神级的欧里只是随便扫了眼手中的资料，便一脸倨傲地扔到了一边。 米耶塔能感受到周围也有人向自己投来了打量的目光，不过并没有在意，继续仔细阅读表格。 三位兽族，其中一个名叫波普的也来头不小，兽族酋长坦恩·铁爪的侄子。要知道，这位酋长曾经放言，绝不会选自己那几个无能的儿子作为继任者，所以他很可能会是下一任酋长。 一个矮人，来自怒须氏族，混沌山脉北部矮人最负盛名的氏族之一；一个叫伊满的地精，在来到圣辉之前已经是炼金大师扎克的关门弟子。剩下的八个全部是人类，五个来自伊斯坦，其中一位是皇室公主，一位是帝国元帅之子。两个来自伊斯坦治下的阿诺尔公国，另一个人类则来自于西北方最为混乱的自治领。 这样一个班级成员表，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就是一个大陆小政坛。不过往年的特招班也是如此，甚至有过神秘的东方国家赫梯的皇子和他的侍从……当然这是西方种族对他们的称谓，他们则自称“朔”，是一个与伊斯坦政体乃至修炼方式都完全不同的国家。 米耶塔不得不悲哀地发现，在这群人之中自己的确乏善可陈，唯一与众不同就是自己的种族，甚至这一点还因为血统原因带有不可磨灭的污点。 “从今天起，我们不管你们的国度、种族之间有什么恩怨，在这里都必须被遗忘，如果硬是要给自己一个身份的话，你们是圣辉的学生，仅此而已。”理查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下面我来分配宿舍，两人一间，不得申请调换。” 在总长念完分配之后，学生们立刻露出震惊且不理解的表情。 米耶塔有些无语地环顾四周，矮人和地精一起，人类和兽族一起，多出来的几个人类还不是一个国家的，而自己则分到了……欧里。 那个高傲的海族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旋即扭过了头。 这是在表示不友好吗…… 唯一轮空的那名人类兴高采烈，可还没多久就被告知要去和普通学生一起挤四人间。 “我不同意，总长先生。”一个高大的人类立刻出言反对，“您这是在挑起争端。” “争端？什么争端？我刚刚就告诉你们了，在这里你们不应该有任何种族和国家带来的矛盾。哪怕你们放假回家立刻战场相见，现在也得听我安排，明白吗？”理查德扫了眼那个人类学生。 科林·汉弗莱斯，伊斯坦帝国元帅海尔蒙特之子。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退学也可以。” 科林最终还是忿忿地坐了下来。 事实上理查德也不想和这些令人头疼的学生多做纠缠，在宣布完这充满恶意的分配之后，总长立刻告诉他们一切事项已经通知完成，可以去入住了。 被圣辉冠以宿舍之名的房间其实完全是一个套间，两个卧室是独立的，共用一个客厅，环境整洁而宽敞。对于一些平民学生或者是来自落后地区的兽族来说，这样的居住环境环境完全称得上奢华，但是对有的人却不一定了。 米耶塔打量着这个相当不错的宿舍，正打算赞叹几句，回过头便看到新室友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墙壁，那眼神仿佛是住进了什么贫民窟一样。 听说海皇宫是世界上最为奢华的宫殿，看来是真的…… “你住哪间？”欧里花了好一会接受事实后板着脸问。 “就这间吧，谢谢。”米耶塔随手指了指离自己近的这间。 “你谢我干什么？”欧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来。 “呃……出于礼貌……” 这样奇怪的繁文缛节让海族有些不解，不过一个忽然出现的人类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名人类并不是他的同学之一，只是个普通人类，沉默地搬着箱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朝自己的室友鞠了个躬。 这其实是西文出于特殊需要派来的……血奴，学校考虑到吸血鬼的生理需求，也就默许了这件事。虽然听上去不合规矩，但总比一个失控的吸血鬼突然咬了哪个学生要好。别的不说，万一要是咬了同样刚入学的伊斯坦公主，或者元帅的儿子，那大概伊斯坦和拉蒙森两国明天就要开战了。这也是学校内严禁斗殴的原因，可以提出正式的切磋或挑战，但是绝对不允许无理由的斗殴。 虽然圣辉不插手政治纠纷，可这样的情况还是是需要尽量避免的。 “这是你的仆人？”欧里很快看出了这个人类卑微的身份。 “差不多……”米耶塔连忙解释，“不过他平时不会在这里。” “你是不是还有只猫？” “是的，但他不会乱叫的。” 尽管如此，欧里皱起的眉还是显然表示了他的不满。 米耶塔拿不准他的想法，血奴却已经低着头把箱子拎进房间，很快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 “可以了，小少爷。” 米耶塔点点头打算进去，却发现欧里还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血奴，不由有些担心，生怕这个海族王子一个浪头把房间变成海底世界。 “能把他借我用用吗？”过了好一会，欧里才有些不情愿且傲娇地开口。 “当然……” 血奴就这么成功用出卖劳动力的方式打消了王子殿下的厌恶，在按照欧里的标准把房间收拾得可以接受后才受命离开。 关上门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米耶塔一个人，他环顾了一周后才坐到了窗台边，有些新奇又茫然地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建筑物。 “想什么呢？”布莱克翻了个身，尾巴拂过米耶塔的手背。 “我现在是圣辉的学生了？我该做什么？” “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即将享有的可是全大陆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平常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的九阶高手会给你当老师。只要你够勤奋，一刻不停地努力，毫无疑问可以获得大多数人无法达到的成就。” “为了什么呢？” 布莱克一时语塞，变强不是所有人的追求吗？还需要理由？ “唔，你需要有一个目标，有人为了能够高人一等，有人家族、国家的荣誉，有人为了自己的信仰，也有的人只是单纯地热爱追求强大的力量，”黑猫眨了眨眼睛，“你自己为了什么？” 米耶塔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那你来这儿干吗……” “爸爸说我不来的话就得被元老院囚禁一辈子了……”米耶塔把下巴搁在手背上，望着远处阳光下飞过的鸟群，“或许我是为了克莱尔哥哥来的？” “又关你哥哥什么事？” “因为我咬了他所以元老院才给我定了罪，可如果不是因为哥哥的血，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物人类或者已经死了。爸爸说要我做家族的刀，那也许我是为了将来辅佐克莱尔哥哥才需要到圣辉学习？” “可重点不是侯爵说了什么啊，”以智慧著称的黑猫跳到他面前与之对视，“你自己怎么看？” 米耶塔歪着脑袋想了想，脑海里划过一双暗红色的，高贵而难以触摸的眼睛：“好像，为了哥哥学习也挺好的？”毕竟哥哥一直对他也挺好的，还救了他的命。 “……”布莱克一爪子拍在他头上，“你是一个吸血鬼，明白吗，你是为了崇高的使命和对死亡力量的信仰而活，要在这世间建立起不灭的秩序。” 米耶塔抱住挨了一巴掌的头：“为什么？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其实布莱克也不大明白，不过他传承的知识里就是这么描述吸血鬼的，不应当有吸血鬼反驳他才对。 这些狂热的种族主义者不应该在此时高喊万岁才对吗？一定是这小子的人类血统惹的祸。 “算了，你爱为了谁为了谁。”布莱克因为自己的知识受到了挑战而气愤地扭过头，“明天开学典礼别迟到了。” 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两件校服，黑色缎料的衣服没什么多余修饰，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前绣着一个小巧而威风的银色狮头。 传说圣辉的校长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圣光狮子，所以才会以狮头作为校徽。不过这始终只是个传说而已，没人知道真假。 除了必须到场的新生外，还会有许多高年级学生前来凑热闹，看看今年又招进来了什么新的牛鬼蛇神。整个礼堂看上去乱哄哄的，人声鼎沸，直到老师们入座才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满怀敬意地盯着门口。 终于，一个老人慢悠悠地走进来，须发皆白，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就像邻居家的老爷爷一样。 老人坐在了正中间的座位上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等着校长的教诲。 “我年纪大了，没什么好说的，理查德，你来说吧。” “……”高年级学生们发出失望而不出所料的叹息声。 总长于是开始进行例行公事的致辞与汇报，宣布了明年毕业班的名单并且发表了对新同学的欢迎。 “下面由学生代表致欢迎辞。”理查德放下手中的文稿，朝底下坐着的一个学生点点头。 “他的头发好长。”穆托郁闷地摸了一把胡子，似乎很不满意有人在毛发方面胜过自己。 一头黑色长发的学生看上去温文尔雅，坐到主席台的空座位上对下面的人露出一个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引得那些女孩子们一阵激动的低声尖叫。 “欢迎各位来到圣辉，我叫赫昱，来自那个你们不太了解的东方国家。” “此时你们或许还在为陌生的坏境和新同学而感到不安，但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融入这所学校。在我刚入学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初来乍到，满心迷茫，甚至还有点想家，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想想看，如果你们学有所成，所有爱你们的人必然也会因此而自豪。” “当然，我们也必须明白，人不应当活在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中，而要有自己的思考。学习，是一个不断充实自我的过程，很多时候唯有拥有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在这里你们有无限的可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与之相称的回报，从而改变你们的未来。或许你们有着远大的理想，有着不敢说出口的抱负，实现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你们的能力，而现在，你们最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从现在开始，你们即将踏上征程。” “发表官方讲话的本事见长。”理查德调小声侃道，“回去替我把明年的毕业致辞也写个稿来，还有下个月的工作总结，唔，还有……” “总长大人，放过我吧。”赫昱求饶。 “我不管，谁让你父亲当初惹事害我被罚休。” “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理查德咬牙切齿。 底下的学生们并没有注意主席台上的小声议论，新生们都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之中，而老生们则像往常一样议论着那位学生代表的风采。 “赫氏是赫梯帝国的王姓，这人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赫梯皇子？不对，用他们的话怎么说的，太子？”布莱克提醒米耶塔道，“赫梯皇帝有很多儿子，不过这个似乎是最受宠的一个，将来大概也是继承皇位的那一个。” “那，赫哲大法师也是赫梯人吗？他也姓赫啊。” “当然不是，赫哲是个地地道道的阿诺尔人，他可不姓赫……我姓布吗，你姓米吗？” “我明白了……”米耶塔汗颜，想起此前在拉蒙森看到的书中对混沌山脉以东的世界记载甚少，不由发问，“你了解赫梯这个国家吗？” “我们称他们为赫梯人，他们的国家则自称为朔，一个有四个旗十六个行省。我听说那是个非常□□的国家，不会像拉蒙森那样有元老院有督察院还有大法官之类的东西，在那里皇帝的话就是最高法令。”其实布莱克对赫梯也并不是非常了解，为了维持自己无所不在的形象，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回忆，“哦对，他们还有两个左右贤王，可以掣肘皇帝的权力……而且赫梯人不像一样我们那样学习魔法、炼金这些东西，他们的修炼方式很独特。” “那他们学习什么？” “呃……一种类似于，唔，强大的武技，但是又有点像兽族萨满那样的力量……总之和你没什么关系啦！” “另外，同学们，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理查德最后郑重地开口，“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有的时候会和其他学校或者组织进行一些交流，例如阿诺尔的魔法学院，伊斯坦皇家骑士学院这些……” 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们闻言议论开了，所谓交流其实就是比武而已，以往大多数的学校都是被圣辉吊打，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学校要自取其辱了。 “肃静，肃静。”总长敲了敲小木槌，“这一次，向我们发出挑战的是，教会。” 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或者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教会是一个和圣辉一样的庞然大物，甚至更胜一筹，毕竟它控制着全大陆人口最多的国家伊斯坦的宗教信仰。虽然名义上是无国籍的，但是教会一直承担着守卫伊斯坦的责任，伊斯坦也必须依靠教会稳固自己的统治，二者密不可分，共同构成了这个最为强大的国家。在教会的内部有着一套独立的体系，他们有自己的圣骑士和祭祀，全部从小培养，这些人信仰坚定，内心坚不可摧，还有着天衣无缝的配合。 圣辉的学生很优秀，论单体的也许全都天资卓绝无可匹敌，但是却未必能在整体实力上超越训练有素的教会。 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教会向来对亡灵法师、混沌法师乃至一些违反禁令的炼金术士态度严厉，动辄把这些人添加到异端名单里予以追杀。而圣辉的很多老师，此前都处在教会的通缉名单里，逃到了学校寻求庇护，因此教会对圣辉已经不满许久了，这一次绝对不会是带着善意而来。 “所以，抓紧点，小崽子们。我不在乎你们会不会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是你们不能给学校丢脸。”赫哲掌心冒出一团绿色的火焰，“否则我就烧光你们的衣服，把你们丢出学校，让你们沿着混沌山脉裸奔！” “咳，赫哲分院长，”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的校长终于忍不住提醒，“注意言辞。” “总之，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好好准备，”理查德试图把气氛扭转回来，“加油吧，同学们，今天的开学典礼就到这里了。” 学生们于是陆陆续续开始退场，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似乎又传来了一句充满威胁的“裸奔”，不由纷纷加快了步伐。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贞操，也一定要好好学习打败教会。 十二 随着开学典礼结束，正式的教学也就开始了。对于特招班的学生，老师会集体上一个月的大课，考察每个人的天赋所在，挑选合适的学生，再进行下一阶段的独立教学。 下午的第一节公共课程元素基础理论由大法师迈尔进行授课，偌大的教室呈阶梯半环状，老师站在最中央，而作为魔法绝缘体的兽族和矮人只能坐在角落里打瞌睡。 “所谓元素，就是空气之中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粒子，而魔法，就是驱使这些元素变成你想要的形态。由于每个人对于不同元素的感知不同，相应的魔法威力也不同。” “元素在空间之中是等质分布的，但在一些地方却可能特别浓郁或稀薄。例如，海洋是水元素的天下，却几乎没有火元素的存在。可这并不意味着在海洋之中就无法施展火系魔法，因为元素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这也就是混沌魔法。” “此时你们之所以不会被空气中的元素所伤害，是因为他们正处于一种低活力的惰性状态。法师要做的就是感受他们，用你的精神力与之交流，激活这些元素并驱使他们。了解元素的特点可以帮助你们感受，现在翻开书，自己看第二章，待会儿我要提问。” 第二章在这本砖头一样厚的教科书里占了起码四分之一的内容，讲解了不同元素的魔法特性，仿佛永远翻不到尽头一样。 迈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表现。 有时候看书是一件枯燥的事情，许多老师不招人喜欢就是因为他们爱说“自己去看书”。要是自己看书能看懂的话，那还要老师做什么？但对于法师来说，耐得住性子是必须的，有的法师能独自沉浸在书中一天一夜。毕竟真正的学识要靠自己钻研而不是靠别人教。 真正沉下心看得很认真的寥寥可数，其中最为痴迷的大概是那个叫伊满的地精，这大概就是炼金术士的钻研精神，可惜谁都知道他是冲着疯胡来的。 “时间到，提问开始了。”迈尔拍手，“科林·汉弗莱斯。” 这个体格健壮英气蓬勃的人类学生站起来：“是的，老师。” “攻击性最强的元素是什么？” “火元素。” “自然界的风如何产生？” “风元素的汇聚。” “风元素从何而来？” 科林被问住了，摇头道：“抱歉，老师，我不知道。” “瓦西娅。” 伊斯坦的公主殿下落落大方地站起来：“风元素并不是自然元素，而是其他元素相互摩擦的产物，与雷电一样是一种合成元素。” “那么，如果我把火元素和水元素融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公主愣了愣，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超纲，她根本不知道这两种天然排斥的元素还有融合这种说法。 “仔细再想想，我之前讲的内容其实有所提及。” 这是一个刁钻问题，米耶塔刚好坐在瓦西娅对面的位置，见状仿佛不经意地将双手拢起，做出山的样子来。 瓦西娅瞥见这个手势，脑海中灵光一现：“混沌！” “很好，请坐吧。”迈尔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开始授课。 下课时米耶塔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打算回去，抬头发觉伊斯坦的公主正站在自己面前。 “瓦西娅·伊斯坦。”公主伸出手来。 米耶塔本来打算去握的，但想想又觉得失礼，遂微微鞠了个躬，执起那只手礼节性地吻了一下：“米耶塔·卡多雷恩。” 作为皇室公主，瓦西娅从小见多了这种贵族礼节，此时却还是微微有些心跳加速。 “刚才多谢你解围。” “举手之劳。”米耶塔含蓄地微笑了一下。 公主殿下红着脸离开了。 布莱克从桌子底下跳上来：“长得不错，你看上了？” “胡说什么……” “那你干吗提醒她答案？” “一个女孩子，上课答不出问题站着多尴尬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骗走人家的芳心的？” 米耶塔有些无语：“论起来，她可是我表姐，你想什么呢？” 啊，说得也是啊…… “行啊，小子，开学第一天就来泡妞？”一个人类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拍了他一下，“我叫弗兰克。” “我……” “好了我知道你叫什么，”弗兰克又锤了一下米耶塔的胸口，“幸会幸会。” “……”人类都这么自来熟吗？ 学校提供的晚饭还算丰盛，提供了许多选择，只不过，似乎忽略了海族的感受。 欧里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些飞禽走兽做成的食物，不知道该如何下嘴。在海族的食谱里从来只有深海鱼类，而圣辉这个地处陆地中央的学校好像并没有大费周章运输鱼类的想法。 “太惨了，”布莱克舔着爪子，“其实我也想吃鱼。” “鱼？谁想吃鱼？”一个干瘦的人类冒出来，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有私货，要吗？” “你是谁？”欧里斜睨他一眼。 “我？你出去好好打听打听，在圣辉，谁不知道我西瓦的名号。”那人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就算不知道我，也该知道我父亲，自治领三大领主之一，大陆第一富商瑞里·巧言。” 全大陆最大的商会联盟少东家，在圣辉可是出了名的奸商。 “童叟无欺，一口价，给我十枚金币，这一箱归你了。”西瓦搬出一箱鱼罐头放在桌上，“由自治领港口渔夫新鲜打捞，来自北方禁忌海的一流食材，现场加工冷链运输，我们以后还可以提供海皇宫特供尊享。” 十枚金币的价格，着实是贵得过分了，不过在富得流油的海族眼里这不算什么，只是…… “我没有大陆通用货币。”欧里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纠结。 “给你，”米耶塔把金币递到西瓦手中，又看向欧里，“介意我拿一罐吗？” 欧里下意识地摇头。 于是米耶塔便从中拿出一罐打开，拎起一条小鱼逗布莱克。。 “这些给我？”欧里终于反应过来。 “对啊，”米耶塔抬起头来，布莱克趁机咬了一口鱼，“海族不是只吃鱼吗？” 欧里憋了半天才别扭地憋出一句：“谢谢。” “不用谢。”米耶塔继续开始饶有兴致地逗猫，把那条鱼从布莱克嘴里抢了出来。 “喵！你这无耻的，忘恩负义的，卑鄙的人类混血！给我吃喵！我要咬人了！真的要咬人了！咬了啊……唔，真好吃。”被塞了满满一嘴鱼的黑猫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米耶塔吃完饭回到宿舍后，看着自己面前的魔晶有些发呆。 “还你钱。”欧里说完便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这个……值多少钱？”米耶塔问布莱克。 “水系四阶魔晶，两三百金币吧。”布莱克用爪子拨了拨这个散发着强烈元素波动的水晶状物体。 “这也太昂贵了吧，我是不是该回个什么礼？” “哎呀，你还我我还你的，岂不是很麻烦。”黑猫像是生怕被抢走一样把魔晶按在了爪子底下，“放心，这玩意儿也就够纳加尔平时当零食嚼着玩。” “……” “明天上午就是赫哲的元素感知课了，你今晚可以先用这个试试。” “我自己来？” “放心，很简单的，释放你的精神力，感受四周细微的变化。” 米耶塔坐到床上，闭上眼去感知，吸血鬼有着敏锐的感官，可以察觉四周的风吹草动，但他却并未感受到元素的存在。 元素是不活跃的惰性粒子，去感受并且激活他们。 米耶塔想起迈尔的话，把水系魔晶放在面前，开始陷入冥想状态，认真体会。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忽然传来一点细微的波动，像是蛰伏的春芽探了个头却不经意间被人捕捉到了一样。接着，仿佛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似的，一个元素联动另一个元素在空中划过有规律的轨迹，构成一幅绚丽图景。浓郁的水系元素相互呼应着，如同跳交际舞一样旋转，同时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元素。 米耶塔惊奇地睁开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布莱克伸了个懒腰，“没找到就算了，明天老师会教的。”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光点的话，我想我找到了。” “哦，找到了，喵？真找到了？”布莱克瞪大了眼睛，本来他说让体会元素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啊。 “怎么了？” “嗯，没什么，算你走运。”黑猫看上去很镇定，尾巴却晃个不停，“不要骄傲。” “骄傲？” “我的意思是说，虽然这样的速度比起普通人是快一点了，但是这主要归功于那枚魔晶知道吗？” 米耶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的确该找机会好好感谢一下欧里。”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啦！” “嗯？” “算了，”布莱克颓废地在枕头旁趴好，“明天的老师赫哲可是个奇怪的人，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他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你们呢。” 十三 赫哲站在讲台上，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下面的学生：“我不喜欢讲什么理论，今天的课程很简单，感应元素，开始吧。” 学生们似乎有些懵，愣愣地看着他。 “开始啊，看什么看？” “报告，老师，您不教吗？”弗兰克举手站起来。 “教？还要我教？”赫哲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你要不要我教你说话教你吃饭教你睡觉教你上床啊？” 负责教学督导经过门口的教务总长险些撞到墙上。 “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矮人发出一声闷笑，赫哲立刻一个火球扔过去。 “我的胡子！”穆托捂着下巴跳起来。 “你们几个也不许闲着。”赫哲转向那几个魔法绝缘体，把兽族和矮人撵得上蹿下跳满教室乱跑，原本打算开始认真感应的几个学生几乎难以集中注意力。科林作为一个骑士最先放弃，加入了被撵的行列。 米耶塔被打断了几次，终于找到状态，空气中的元素在精神力感知下逐渐清晰起来。这一次，米耶塔发觉他们与昨天明显不同，最为活跃的无疑是火元素，轨迹幅度非常大，当精神力触碰他们时，周围元素立刻发生了强烈的扰动。 引导，而不是逼迫。 米耶塔依照书上所言，小心翼翼地接近火元素，引导他们移动，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元素加入进来。感受着火元素活跃的跳动，米耶塔尝试着将它与其他元素碰撞在一起。 一阵强烈的扰动散播开来，在精神力失控的前一瞬，米耶塔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陌生元素的出现。 “小子，你想死吗？”赫哲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就你这么点精神力，玩玩算了，还想来真的？不怕变成傻子吗？” “对不起，老师。”米耶塔有些羞赧地站起来，刚才他操控的东西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能力范围。 “行了，下课吧。”赫哲挥手。 “下课？”其他学生惊呼，这才上了一半都不到的时间怎么就下课了。 “我是来找我的学生的，”赫哲昂起头不屑地看着他们，“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虽然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毛头小鬼，但也差不多够了，干吗还要再给你们上课？其他人自习，你，过来。” 米耶塔只得跟着赫哲来到讲台旁。 “你对混沌元素的理解是什么？” 米耶塔刚要开口，却又被赫哲打断：“不许背书。” “普通元素的混合？” “就这样？” “嗯……” “猪脑子，”赫哲翻了个白眼，“任意的元素都可以合成混沌元素，不仅如此，单个元素也可以自己发生变异，或者我更愿意称之为还原。混沌元素也就可以展现出任何形态，明白吗？这就意味着在水里，你可以把水元素还原，然后用混沌魔法使之变成火焰的特性。” 米耶塔觉得似懂非懂，可赫哲要吃人一样的目光让他只能点头。 “混沌魔法就是没有界限，没有区别，因为它是一切的起源，我认为当今一切的元素都源于混沌！”赫哲说到这里似乎颇为气愤，“那群白痴老古板居然还不信。” 这个疯子……底下竖直了耳朵偷听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念头。 赫哲继续着兴奋而怒气冲冲的状态：“等着吧，我迟早要证明这一点。” 勇气可嘉……学生们默默看着他。 “你们，你们这群无知的小崽子，看什么看，干自己的事去，”赫哲瞪了他们一眼，又转向米耶塔，“我现在就可以收下你，但我的学生只许学习混沌魔法，你干不干？” “只学混沌魔法？”米耶塔一愣，看到布莱克挤眉弄眼地冲他摇头。 “这可是最深奥的学问，”赫哲看上去颇为自傲，“你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去学其他那些无聊的元素魔法。” 米耶塔打量着面前这个不修边幅又脾气暴躁的法师。赫哲是圣辉的三位大法师之一，实力自然没得说，能成为他的弟子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从此以后只允许学习混沌魔法，这样的风险也太大了。 倒不是因为混沌法师被教会视作半个异端，对于吸血鬼来说异端的名号实在是不值一提，主要是混沌魔法是一个非常小众的领域，相关的咒语、法阵、理论都不完全，想要获得很深的造诣无疑是筚路蓝缕。 可与风险相伴的往往也是巨大的收益。 “我愿意。”米耶塔没有犹豫太久就点了头。 “这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小家伙。第一个作业，回去感应所有的元素，虽然你不可以学其他魔法，但是我要求你对每一种都充满了亲和力。”赫哲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无视一教室的学生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因为他的严苛要求和怪癖，自从上一个伊斯坦的蠢蛋毕业之后，他已经三年没有收到过新学生了，如今终于又来了一个倒霉鬼，自然心情好得很。 “喵喵喵，你干吗呢，”布莱克气绝，“你完了喵！” “舍命陪疯子，哥们儿，有勇气。”老师一走弗兰克就跳上讲台，“佩服佩服，我最佩服有为魔法献身精神的人了，现在我决定重新认识你。” 米耶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弗兰克·莱瑟姆，法布恩·莱瑟姆之孙。”弗兰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敢当赫哲的学生，实在了不起，向你献上崇高的敬意。” “法布恩？九阶大法师法布恩，阿诺尔法师工会的会长？”米耶塔终于反应过来。 “对对对，就是那个老头子，”弗兰克熟络地揽上他的肩膀，“所以，一起去吃午饭吗？” 米耶塔歪头在那只手上看了一会，不动声色地错过身，端端正正地站好，右手抚胸欠身道：“荣幸之至。” 本来他躲开的时候弗兰克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现在又眉开眼笑地再度勾搭上去：“不用这么拘泥嘛，走走走。” 而在教室的另一边，几个人类目睹了这一幕。 “阿诺尔公国和拉蒙森公国走得太近了，科林，”一个人类学生低声对科林说，“皇帝陛下一定不乐意看见这些。” 科林看着离去的那两人，不屑地嗤笑：“法布恩和阿诺尔大公早就不对付了，现在阿诺尔被两股势力把持着，内部都不安定，能给帝国造成什么动荡？至于那个吸血鬼，据我所知他不过是个私生子，而且还是人类混血，那群吸血怪物排斥他还来不及呢，他又能代表什么拉蒙森的立场？” “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警惕一点。” “行了，我会把这些告诉父亲的。” “有海尔蒙特元帅在，他们当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另一名伊斯坦学生立刻适时地拍马屁。 “我们应该防备的是兽族，那些绿皮怪给我们惹的麻烦实在太多了，帝国几乎没有哪一年不和他们打仗，”科林瞟了眼波普，那个健壮如牛的兽族正和自己的两个同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帝国总有一天会彻底打败他们的。” “当然，不仅如此，我们会打败所有人。” ※※※※※※※※※※※※※※※※※※※※ 晚上十二点要坐17个小时的飞机。。。但愿明天还有精力活着更新 十四 圣辉的教学活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每位老师都找到了心仪的学生，但是这并不意外着学生们从此只需要上一门课程。法师们依旧要上武技课，骑士们也需要上魔法课，只不过会有所侧重而已。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防止学生和其他普通法师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近身就失去战斗力，也能避免骑士们对魔法一窍不通，变成只会使用蛮力的武夫。 米耶塔每天上午需要完成学校统一的通识课程，下午则单独和赫哲学习魔法。 然而不幸的是，赫哲似乎在自己的研究中取得了什么重大突破，每天都忙于自己钻研魔法，往往随口指导几句就不再管他的学生了。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灵光一现的大法师像是被电了一样跳起来，兴冲冲地冲回自己的研究室锁上了门。 学校只能遗憾地通知米耶塔，赫哲也许是需要闭门进行一些研究，他的教学转由迈尔承担。虽然赫哲强迫他的学生不可以学习其他魔法，但是由其他老师继续完成一些基础教学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赫哲在闭门研究的过程中还是会不忘隔三岔五地向自己的学生传达一些训诫。 沉静的夜晚，米耶塔正在按赫哲的要求，试图和所有的元素“交朋友”，却忽然感到有些口渴。 意识到什么的米耶塔抬起头，果然，天空中是让他无比熟悉的血月。 这是他完成定型后第一次面对这种独特的自然现象，吸血鬼的本能让他心中涌起了对鲜血的渴望。 “艾伦什么时候过来？”米耶塔想起他的血奴。 “半小时后。”布莱克打了个哈欠。 米耶塔只能起身打开房门倒了杯水，喉咙中剧烈的焦灼感简直让他感觉自己在沙漠里走了一个月没喝水一样。 “你怎么了？”欧里注意他的反常。 “没什么。”米耶塔挤出一个笑容来，只能盼着艾伦快点过来。 这毕竟是他成为一个标准吸血鬼后第一次面对血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破月亮上一次差点害死他。 布莱克的目光在欧里身上停留了一会，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来。 “啊，欧里，天呐，幸好你在，快帮帮忙。”黑猫惨叫着扑上来，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快救救我可怜的主人。” 米耶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抽风的行为。 欧里也被吓了一跳，蓝色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快用你的血救一救这倒霉的被诅咒的可怜吸血鬼。” 欧里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愠怒：“你要我当血奴？” “不不不，尊贵的王子殿下，这怎么可能呢。血奴是签订了契约的，您可以当作这是一次义务鲜血，为了伟大的同学之谊。”布莱克声情并茂地说。 “情况很严重吗？”欧里犹犹豫豫地看过去，发现自己的舍友似乎确实面色苍白，神情中也夹杂着几分隐忍的痛苦。 虽然他可能忽略了吸血鬼的肤色问题。 “你在干什么，小黑？”米耶塔试图制止布莱克莫名其妙的行为。 血月对于没定型的混血种是致命的，但对于已经稳定了血统的吸血鬼来说，只是会带来痛苦不适但却没有危险，只要喝下一点血液马上就能缓解。 “哦，你别逞强了，现在是逞强的时候吗！”布莱克故作悲痛地看向欧里，“王子殿下，您只要付出一点点血液，就能帮助一个可怜的同学。” 欧里似乎有些动摇：“我该怎么做？” 直接咬脖子似乎不太妥当，毕竟这可是海族的王子，而且他也得为了他主人的贞操着想：“也许您可以在手上划开一道伤口？” 纯粹而善良的海族并没有意识到陆地生物的险恶用心，乖乖地在自己手上划开了一道不算长的伤口。 鲜血的味道立刻刺激到了正处于煎熬之中的吸血鬼，摧残着他的理智。 米耶塔暗道不妙，连忙一把将布莱克薅回来：“你到底要干吗？” “这可是海族的皇族血脉，天生水元素亲和能力点满，快去吸他！”布莱克小声怂恿。 最初，吸血鬼之所以会吸血，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其他种族的天赋。后来随着他们的血脉逐渐完善，这种需求也就相应减弱了，吸血变成了一种喝酒一样的普通享受行为。但是这样的能力却并没有因此退化，面对一些十分强大的异族血脉，吸血鬼依旧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强化自身。一般而言，水和火是相斥的，米耶塔对火元素的亲和力比较高，水元素亲和力就会弱一点，但海族的水系天赋却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米耶塔本能地觉得这不太好，就好像，好像自己出轨了一样奇怪……可是欧里那个傻小子见他不动，还一脸不耐烦地往前凑，把手伸到了他的鼻尖。 浓厚的血腥气一下子涌入鼻腔，彻底摧毁了理智的防线，让米耶塔一个没忍住就凑上去了。 当艾伦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少爷抓着那名海族的手吸食对方血液，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识相地站到了墙角。 “可以停了，我觉得您现在应该敲晕他了，小孩子总是不懂得节制。”布莱克估摸着差不多了，出言提醒道。 欧里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失血过多了，便一下劈在了已经沉浸于本能之中不能自拔的年轻吸血鬼的后脑上。 “非常感谢，王子殿下。” 欧里感到自己的脑袋似乎晕晕乎乎的，便再度怀疑地看向那只黑猫：“真的没有后遗症？” “绝对没有。”布莱克举起一只爪子保证，“回去睡一觉，休息休息，马上就好了。” 于是欧里只能捂住自己的手腕，最后看了眼不省人事的米耶塔，半信半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行了，把他搬回去吧。”布莱克得意地吩咐艾伦道。 于是丝毫没有了存在价值和存在感的血奴之好默默上前把人背回了床上。 与此同时，远在拉蒙森的卡多雷恩家，西文擦干净嘴边的血迹，来到另一个房间前推开门，看到长子正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原本准备好的人类则瑟瑟发抖的跪在一旁，只当是自己有什么冒犯了的地方，听到开门声后才惶恐地抬头看向侯爵。 “你实在令我惊讶，儿子。” 克莱尔闻声睁开眼看过去，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的双眼此时一片猩红如同熊熊的烈焰一般，透着拉蒙森千百年来最为强大的血脉力量。 “出色的自制力，虽然痛苦，但是值得，”西文赞赏地点点头，然后朝那名诚惶诚恐的人类血奴挥了下手。血奴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虽然卡多雷恩家反对直接吸食鲜血这种粗鲁的做法，但是血月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躁动的血脉总是令他们无法从调制品中获得满足。出于本能，大多数吸血鬼会在这一天吸食活人血液。但是克莱尔从来没有吸食过任何新鲜的血液，可以说是唯一能够真正摆脱依赖的吸血鬼。 “我为你而骄傲，克莱尔，我已经可以看见大陆上即将掀起死亡的盛宴了。” 克莱尔逐渐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双眼重归沉寂的暗红色，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处血红的月亮，看了许久之后突然问道：“米雅在圣辉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进了特招班，成为了赫哲的弟子。” “赫哲？”克莱尔回过头看着父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个元素法师。” “是的，你弟弟放弃了亡灵魔法，不过我觉得这也许是个明智的决定。” “我不这么想。” “他毕竟不是纯种吸血鬼，更何况，赫哲是一个混沌法师，一个……即将取得伟大成就的混沌法师。”西文意味深处地说道，“一位新的法神即将诞生了，克莱尔，我想很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又会多出一个人掌控这片大陆的话语权。” “圣辉即将拥有两个神级，这对我们不是什么好消息，父亲。” “放心好了，圣辉不会插手大陆的纷争，赫哲素来以离经叛道出名，而且，我相信你弟弟可以和他的老师相处得很好。” 克莱尔听到这话似乎不太高兴，微微蹙起眉，沐浴在身后血红的月光之下：“难道我们需要靠一个小孩子去维系地位吗，父亲，神级而已，我会打败他们的。” “我当然坚信这一点，”西文回答，“不过，看起来你打算做一个好哥哥了？” “难道我此前在哪里做得不到位吗？” “当然没有，儿子，你一直做得很好。”西文笑着摊手，“只是我希望你能平衡好兄长和领袖的身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在卡多雷恩家，你可以对自己的弟弟有偏袒，或者有偏见，那是你的自由，但无论是哪种态度，都与你未来的身份无关。” “拉蒙森的领袖在做出任何决定时都不应当掺杂个人因素。” “信仰和使命，这是你唯一的追求。” 十五 米耶塔从昏睡中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掐死那只惹事生非的黑猫。 “虐猫了啊喵！”布莱克飞速窜到柜子顶上，“我好心好意帮你，你还不领情！你自己试试看现在感应水元素是不是特别容易！” 米耶塔当然能感觉到自己对水元素的存在变得敏感了许多，那些充盈平和的水元素就像孩子一样萦绕在他的周围，令他不得不承认吸血鬼的这一天赋实在是过于强大。 悻悻地放过黑猫，出了房间，欧里早已经起床正在吃早饭。 “昨天实在抱歉，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没什么。”海族并不像吸血鬼那样把这种事看得那么重要，欧里睡了一觉也没有感觉任何的身体不适，所以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米耶塔。 “有什么问题吗？”米耶塔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欧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我之前听说，吸血鬼的眼睛都是红色的才对。” “没办法，我是人类混血，血脉有缺陷，所以不会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变成红色。” “呃，对不起……”欧里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犯了别人的隐私。 “其实吸血鬼平时也是正常瞳色啦，只有在战斗或者特殊情况下才会变色。”米耶塔继续解释了一句，又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除了永恒血瞳，他的眼睛永远是红色的。” “谁？拉蒙森的三位九阶亡灵大法师，还是赞恩？” “都不是，是我哥哥，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米耶塔摇摇头，想起自己很久没回家了，又不由叹了口气。 于是这一幕落到欧里眼中就变成了混血私生子深受嫡长子兄长压迫，童年悲惨不堪回首。 “放心，你现在是圣辉的学生了，我们都会帮你的。”欧里安慰地拍了拍米耶塔的肩膀，起身去上课了。 “他什么意思？”米耶塔不明所以地看向布莱克。 “他说他下一次还愿意义务献血。”黑猫翻了个白眼。这条无知的小臭鱼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蔑克莱尔少爷的光辉形象。 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人同情了的米耶塔匆匆咬了几口艾伦从食堂送来的面包，便赶着去完成上午的武技课程。 谢尔德早已经在训练场等了很久，旁边还站着上次开学典礼时发表讲话的赫梯人。 “去跑步，先跑个十圈。”谢尔德杵着自己的骑士大剑吩咐道。 米耶塔心中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其他人跑起来。吸血鬼的速度和敏捷很强，耐力却相当糟糕，偏偏和他一个老师的还是矮人和兽族这样仿佛永远不知道累的生物。 “嘿，白皮小蝙蝠，跑起来，”穆托的胡子随着跑步节奏滑稽地跳动着，“别像隔壁那几个人类娘炮一样。” “……” 和矮人比长跑实在太难了，米耶塔早已经认命地习惯了当最后一名。 不过这一次，向来要求严格的谢尔德难得没有再骂人，而是把那个赫梯人推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我的学生，今天来替你们当一当陪练，实践一下我前几天教你们的武技。” 赫昱友好地笑了下，配上那一头飘逸长发，仿佛高岭之花般超凡脱俗。 “这样的人类娘炮我一斧头能抡十个。”矮人小声嘀咕。 “穆托。” “到！” 谢尔德不怀好意地把矮人拎出来：“你要是能打得着他我就算你赢，但是你要是打不着，每多一招我就拔你一根胡子。” 穆托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有些犹豫，对他来说胡子可是比性命还宝贵的东西。 “去啊，反正你胡子那么多，怕什么？”米耶塔有些好笑地怂恿他。 “谁怕了！”矮人嚷嚷起来，“打就打！” 赫昱闻言便抱拳冲穆托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矮人没看懂他的动作，只当这个人类已经动手了，便大喝一声扛起斧头冲了上去。 对方似乎是被他的大叫惊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侧身便轻松躲过了第一下。 “哇啊啊啊啊。”似乎是心痛自己的胡子一般，穆托更加卖力地挥起斧头再度出击。 米耶塔在一旁看着，发现赫昱根本没有用他们学习的武技，而是迈着一种奇异的步伐，闪跃腾挪间都无比轻盈，甚至能轻松地从可怜的矮人头顶翻过去。 连续的击空终于令矮人怒火中烧，动作更加迅猛，仿佛一斧头能把混沌山脉劈成两半一样。终于，已经不知道输了多少根胡子的穆托瞅准一个空隙，兴奋地跳起来一个突进挥斧横劈。 过近的距离看上去已经令赫昱躲无可躲了，就在胜负即将分出的那一刻，人类忽然抬手一推，穆托还没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他耍赖！他用魔法！”矮人气得跳脚，脸色涨得通红。 “我不会魔法，”赫昱无辜地抬起双手，“这只是我们那里的武技而已。” 作为一个法师，米耶塔可以肯定刚刚没有任何魔法波动，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特力量。 “愿赌服输，穆托，”谢尔德哈哈大笑起来，“下课我们再来数数你要失去几根胡子。” “刚才那绝不是战士的剑气！”矮人梗着脖子争辩，“不是魔法是什么？” “赫梯人修习一种叫做灵术的东西，更像是我们的武技和魔法的结合体，”谢尔德扫视了一眼那些似乎大开眼界的学生们，“我今天的课程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世上有很多未知而新奇的东西，不要仅仅把眼界局限在你们已知的事物上。” “老师，”波普似乎对刚刚的战斗充满兴趣，“我们可以学习那个吗？” “那玩意儿我可不会，”谢尔德摇头，“在他们的国家里都是家族或者师生之间传授，赫昱，你能教他们吗？” 风度翩翩的青年摇头断然拒绝：“少为难我了，老师，我父皇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波普只得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今天上午我可把他送给你们免费体验了，你们可以尽情地挑战，直到全都累趴下为止。”谢尔德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米耶塔从入学以后一直没有放松过武技的学习，所以相比其他纯法师，也算得上半个战士班的学生，但是和赫昱对决几招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比起近身博斗来，他可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其它几个学生也深有同感，一个上午的战斗结束后未免有些沮丧。 “我虽然不能教你们灵术，”赫昱看着那些新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下课临走前留下一句，“不过也许我可以抽空教你们一些战斗技巧。” 听完这话，穆托当即兴奋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一点也没有了刚才不服气的模样。 “穆托，别忘了你的胡子。”谢尔德提醒道。 矮人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地上，引得一阵哄笑。 “行了下课吧。”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之后，其他人都跟着老师去进行下午的专业课程了，米耶塔估摸着下午又是自习的一天，于是吃过饭便直接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啊啊啊啊，米耶塔，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忽然，弗兰克气喘吁吁地冲过来，一下子抓住了米耶塔的胳膊，“快，快……” “怎么了？” “你的老师，他，他……” 米耶塔还以为赫哲出了什么意外，一时有些紧张：“到底怎么了？” “他进阶神级了！快去！” 如遭雷击的吸血鬼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诶！喂！你等等我啊！”弗兰克捂着肚子叫了半天，只得再度痛苦地又追了上去。 赫哲晋神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他本人却对此烦不胜烦，一看见自己的学生来了，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住米耶塔便关上了门：“我要给学生上课了！有事以后再说！” 教务总长在门外气得险些心梗，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热衷教学？ “老师，您，您现在是神级了？”米耶塔兴奋而小心地打量着看上去像原始人一样可能几个月都没换过衣服的赫哲。 “是的，我早说了，混沌魔法才是最强的，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赫哲似乎有些得意地昂起头，搬出来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快要被翻烂的书。 “这是什么？”米耶塔有些好奇地问。 “嘘，可不能让校长知道我从图书馆把这本书偷出来了。”赫哲神秘兮兮地搬了个椅子过来，“坐下听我讲。” 没想到老师还是个图书馆偷书贼…… “其实混沌魔法的起源，乃至混沌元素的机理一直是一个谜，因为不同元素的混合太容易引起混乱失控，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很强大的混沌魔法的法术。此前的人们最多也只能把火元素与土元素、风元素这样的元素融合，形成一些威力稍强的绿色火焰，就称之为混沌魔法了。” “可是，我从这本书里发现一件事。”赫哲压低了声音，翻开那本金属封皮的旧书，第一页便是学院盖的戳，写着一个禁字。 “……” “不用在意这种小细节。”赫哲拍拍米耶塔的肩膀，“我们要有钻研精神。” “今天我们所使用的一切魔法力量，其实都来自于恶魔和精灵。” “恶魔？”米耶塔大惑不解，如果说来自精灵，他还的确可以接受，这毕竟是历史书上的内容，可恶魔又是怎么回事？ “最早的时候，人类其实和兽族、矮人一样，无法感知元素的存在，魔法是专属于精灵和龙族的强大力量。直到有一天，异界的恶魔开始大举入侵，与我们的本土种族发生了冲突。于是精灵族的大祭司给人类以赐福，让他们能够感知元素，而恶魔同样也想利用人类，便教会了他们魔法的咒术。” “最终，出于本土生物的责任，大部分人类选择了帮助精灵，于是恶魔一时受挫，便召唤他们的领袖降临了我们的世界。同盟军不敌强大的敌人，幸而最终精灵族最强的神级之一发动了禁咒末世，杀死了恶魔的领袖伊维，但精灵也因此元气大伤，从此避世不出。” 赫哲翻开那本□□的其中一页，插图中画着一个背生双翅，身着重甲的生物，下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伊维。恶魔双手成爪，掌心中跳动着两团绿色的火焰，背后的天空也改变了颜色，仿佛绿焰燃烧一般。 “混沌魔法？”米耶塔认出了那诡异的火焰似乎与混沌魔法一模一样。 “没错，你再看这一段：在尼伯伦尼尔的山上，强大的法神汇聚了整个世界的魔法元素，用禁咒末世击败了入侵者，与伊维一同走向灭亡。我们仁慈的祭祀修补了裂缝，剩余的恶魔有的丢盔弃甲仓皇出逃，有的则被永远封印。” “本来末世消耗了所有的元素，我们的世界应当一同毁灭才对。但不知道是谁，也许是精灵族的某位大能，在伊维的□□消弭之后，把他四分五裂的力量转化成了魔法元素，我们的世界才得已维系。” “所以我才说，混沌就是起源。” 十六 在赫哲封神后的几个月里，米耶塔总算开始了他的系统学习并且走上正轨。不得不说，赫哲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是在混沌魔法上的造诣的确无人能比，更何况他还成为了当世稀少的神级之一。在他的指导之下，米耶塔的魔法水平突飞猛进，连弗兰克这样出身魔法世家的法师都不由有些羡慕嫉妒了。 而随着一个学期的教学活动逐渐进入尾声，教会的交流也更近了。 教会始创于三千二百年前，历经数代教皇，牢牢掌控着伊斯坦民众的信仰。除了宗教原因，教会能保持影响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除了神级的教皇之外，三大圣骑士，三大圣祭祀全部都是九阶。教会的光明圣术有着强大的攻击和辅助能力，同时还有着自成体系的训练方式，这使得无人敢于小觑他们的实力。 针对教会提出的交流提议，圣辉高层特地召开了会议来应对。 “这一次带队的是脱脱里安，休以及尼克，两位九阶圣骑士和一位九阶大祭司。”总长环顾同僚们的表情，“还有一群训练有素的年轻人，我不得不说，非常棘手。” “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想把我们学院变成唱诗班吗？” “你现在当然不怕他们，”理查德无奈地看着赫哲，“可是去打架的又不是你。” “重要的是，我们甚至不了解他们的人员构成、比赛方式。”迈尔补充道。 “教会这一次提出抽签团战。” “哦，我可去他的团战，”赫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们的那帮蠢学生配合能力怎么可能比得上教会。” “这还不是最糟的，”理查德头疼地撑住额头，“教会的意思是，他们希望以后每年都来这么一出。” “我可不想每年丢人。”瑞什闻言一脸的不悦。 “得了吧，就算教会不来，你每年教出来的学生还不够丢人吗？” “赫哲！你不要以为你进阶了我就打不过你了！” “怎么？你打得过吗？我们要不要出去比划比划？”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谢尔德插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既然教会以后还会来，这一次大概也就是试试水，不会派太多主力。我们的那些高年级学生，我还是有信心的，我们只要拿高年级当主力，穿插几个新生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也太无耻了，实在是有违骑士精神。”瑞什对此颇不赞同。 “你的那什么狗屎精神能当饭吃吗？” “赫哲！” “伙计们，别吵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老人。 “这是教会想给我点警告，在示威呢，”摩里安慢悠悠地挪到位子旁坐下来，“倒未必是充满恶意，只是因为圣辉这些年收容的学生和老师太多了，教会急于提醒我一些事情。” 这些高层们隐约知道圣辉、教会，乃至伊斯坦皇室之间有着什么古老的盟约，但是几千年来似乎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以致于人们快要遗忘这层关系了。尽管校长是和当初教会创始人以及伊斯坦建国者同一时代的老家伙，但教会的教皇已经换了几代，伊斯坦皇室更是更迭了不知道多少辈。这种古老而脆弱的同盟似乎早已经名存实亡。 “那您的意见是？”理查德试探性地询问。 “我不需要教会来提醒，也有我自己的分寸。”摩里安难得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狮眸，“我们是学校，别的可以不如人，学生可不能不如人。圣辉只需要赢就行了，不用在乎教会的脸面。” 作为大陆上两个地位超然的庞然大物，第一次碰撞自然是万众瞩目。教会的队伍来到圣辉时，不仅许多学生跑来凑热闹，甚至是学校外围城镇的街道两旁都挤满了人。 教会领头的是一个高大骑士，还有一个穿着洁白祭祀袍的圣祭祀，身后的学生们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纪律森严，俨然就是一支军队。 “欢迎，二位大人。”教务总长迎上来与领头的骑士打招呼，又张望了一阵，“怎么不见脱脱里安大人？” 休没有回话，只是握拳锤了一下左胸口，圣辉这边的骑士们也纷纷回礼。 正在理查德困惑之际，忽然一声悠长的龙吟穿透云霄，令他脸色一变。 教会最强大的武力应当就是他们的圣骑士，而众所周知，圣骑士团的大团长和副团长都是龙骑士。 自从古代的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原本作为大陆主人的精灵和龙族都元气大伤，一个隐居在南部森林深处，另一个则飞到海外的龙岛远离了陆地。但是这两个种族也不是完全与世俗脱离了联系，为了维护大陆的安定，龙族会固定派两头龙留在大陆，与教会的每一代骑士团长签订平等契约。 理查德抬起头，隐约可以看到云层之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庞大身影。 “这，我们可没有准备这么大的空地停一头龙。” “不要紧，副团长早就已经知会了摩里安校长，他会直接去见校长大人讨论一些事情，其他事情有我负责，”骑士耸肩，“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如果您想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现在还请您和您的学生们先去学院休息一会儿。” “好吧。那我们可以先交流一下人员信息和比赛安排，您不介意吧，总长大人。” “当然不，请随我来。” “所有人，原地休整。”休右手握拳举起，教会的人立刻整齐划一地下马，然后原地坐下。 “他们在给我们下马威呢，”远处的高楼上，赫哲趴在窗台上看着在广场就地坐下不动的教会学生们，不由嗤声，“这些家伙从小受教会训练，大多是一些孤儿或者出身低下的平民，信仰狂热，你可要小心了。” 一旁米耶塔是第一次见到教会的人，不由多看了两眼。即使离得这么远，那些人身上浓浓的圣□□息依旧令他充满了不适。 “他们很强吗？” “强不强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可是教会，”赫哲扭头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来自拉蒙森，这些宗教疯子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嚷嚷着净化异端然后冲过来。” “……”这样可怕而诡异的场景让米耶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觉得理查德那样的老实人收拾不了这些鼻孔朝天的白痴骑士，”赫哲兴致勃勃地搓动双手，“你自己去练习练习我昨天教你的法术，我去会会他们。” “呃，老师，总长大人说了让您不用管教会的事情来着。” “干吗啊，你是老师还我是老师？” “您……” “那不得了，轮到你教训我了吗？” 米耶塔只得看着赫哲得意洋洋地溜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理查德的确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为了方便进行抽签和对战安排，双方需要提供上场人员的信息，包括职业和等级。教会这边负责核查的是圣祭祀尼克，才匆匆扫了一眼圣辉的人员表就深深皱起了眉。 “总长大人，”尼克把表格拍在理查德面前，“圣辉派出的学生，一大半都是今年就要毕业的学生？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嗯？哪里没诚意？”理查德装傻，“只要派出最高等级的学生，才能体现出我们对贵方的尊重嘛，难道祭祀大人觉得教会配不上这样的阵容？” 尼克噎住，原本教皇大人派他们来的确只是先探探底，教会年轻一代真正的高手其实一个都没来，谁知道圣辉竟然这么无耻地派上了一群毕业生。 “更何况，我们也不全是高年级学生嘛，”理查德笑呵呵地说道，“为了全面展现我们圣辉的教学成果，我们还选取了一些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呢。” 尼克闻言再度拿起那张表仔细看起来，的确在最下方是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科林·汉弗莱斯，四阶骑士，嗯，海尔蒙特元帅的儿子。瓦西娅·伊斯坦，三阶水系法师，公主殿下也还行。弗兰克·莱瑟姆，法布恩那个老家伙的孙子……一个四阶兽族战士？也行吧，给那些绿皮怪一点颜色瞧瞧。欧里·沃尔特…… “没想到啊，海王陛下的儿子居然也在圣辉。”尼克抬头看了理查德一眼。 “唔，今年刚入学的，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呢。” 尼克哼了一声，似乎对圣辉派出这么多普通人根本不能比的学生不大满意，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往下看。 理查德默默地等着教会发飙。 米耶塔·卡多雷恩…… 卡多雷恩？？ “总长大人！”尼克怒吼一声把表格再次拍在桌子上，“圣辉派一个吸血鬼是什么意思？？” 理查德掏了掏耳朵，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圣祭祀嗓门这么大。 “冷静点，圣祭祀大人，您看，他是个混沌法师，不是亡灵法师……” “不是亡灵法师又怎样？？几年前圣辉收留被我们通缉的亡灵法师派德拉时，教皇陛下就已经大为震怒了，现在居然还派一个吸血鬼和我们对战？”尼克怒不可遏地大喊，“圣辉这是在侮辱我们吗？就算是混沌法师又怎么样？混沌法师不也……” “混沌法师怎么了？” 尼克扭头去看到底谁如此大胆敢打断他，却不由一愣。 “怎么了，啊？说啊！”赫哲插着腰一副打算骂街的样子，“混沌法师吃你家大米了？和你妈上床了？生出你这么没礼貌的家伙？” “赫哲大法师，”出于对神级必须的尊重，尼克只得忍气吞声，“我希望您注意言辞。” “言辞？我管你什么盐辞醋辞的，你就说我学生怎么了？怎么，我赫哲的学生都不配和教会打打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哪来那么多屁话？爱打打不打滚。”赫哲瞪了尼克一眼，放出他那属于神级法师的威势来。 尼克此时意识到圣辉已经有了两名神级，而且教皇这次派他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圣辉交恶，只能把所有不满咽进肚子里。 “我们接受，请着手安排吧。”尼克认输一般地说道。 十七 教会派来的大多数是四阶、五阶的骑士，配合着那些负责辅助的祭祀，就能发挥出远远超出本身实力的力量。可惜圣辉的那些高年级毕业生实在太强了，教会很难在他们身上获得优势。 按照教会的要求，双方采取的是七对七的团战，而场地则由几位大法师利用魔法阵随机变换。 脱脱里安在看台上面色不虞的瞧着场内，这一场他们有一个六阶教会骑士，在战阵配合下成功淘汰对方五人，可剩下的那两个东方人却像刺猬一样棘手。 圣骑士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剑，与同伴包围了那两个背靠背站着的敌人，却不敢贸然出手。刚才他们几次试探性的攻击都被对方打退了，还险些被抓住空隙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要不是他们有祭祀加持，这场战斗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对方的实力绝对超过六阶，教会骑士虽然看不透对手的战斗方式和实力，还是不由有些心惊。要知道，一旦达到六阶以上，那就和中低阶有了天壤之别，是各国各族都必须礼遇的高手了，而圣辉的学生才刚毕业就能达到如此成就，不得不令他们谨慎。 他们教会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安德森也不过这种水平，可惜这位已经钦定的团长候选人这一次并没有来。 “这群洋鬼子还挺难缠。”百里傅苦着脸用胳膊捅了捅身后的人，“咱们就这么干站着？” “不要轻举妄动。” “依微臣之见，咱们就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扫寰宇四海清平……” “然后你就被人家打败送出去了。” “诶呦我的太子爷诶，您可真是和陛下的性子一点也不像。”百里傅说了一半忽然住嘴，说太子和皇上不像这可是要杀头的…… 虎狼之词虎狼之词，罪过罪过。 赫昱却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警惕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终于，为首的骑士像是沉不住气了，一声大喝冲上来。 后面的两名祭祀尽管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依旧立刻开始予以了圣光加持。 “你拖住他们，”赫昱飞快做出决策，一个闪身便格挡开骑士的长剑，如影子一般从敌人空隙间穿过来到了敌阵后方。 两名祭祀不明白这个明明应该是战士的家伙如何像刺客一样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教会多年的训练也是白费的，他们还是瞬间反应过来施放了护盾。 赫昱足尖点地刹住脚步，一掌拍上了祭祀的圣光护盾。 “？”教会祭祀对这种操作表现出些许不解，刚要嘲讽一波，脸色却猛地一变。 伴随着一声似虎啸又似龙吟的声音，凌厉的掌风硬是击溃了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直接近到两个祭祀身旁把他们送出局。 没有了圣光加持，接下来的战斗就毫无悬念了。 脱脱里安脸上更加挂不住了，几乎忍不住要把他的龙叫出来砸了圣辉这群明着耍赖的家伙。 “惭愧惭愧，我们的新生要献丑了。”理查德厚着脸皮笑道。 “哪里，贵校实在是人才辈出啊。”脱脱里安盯着入场的那些学生，尼克已经告诉了他圣辉有一个吸血鬼的事，此时他目光梭巡一圈，自然一眼就发现了目标。 要不是刚和校长进行过交涉，他现在一定已经下去把这个小异端给处决了。 尽管匹配给新生的教会队伍也不是非常强，但无疑在经验上远超这些入学刚没多久的家伙，以致于战斗节奏很快就被教会所掌控。 脱脱里安似乎面色稍霁，微微露出点笑容来。 “科林和波普作为主攻战士根本毫无配合。”谢尔德摇头做出评价，“这样他们是赢不了的。” “就凭人族和兽族的仇视程度，没有产生内讧大打出手就不错了，要指望他们配合根本不可能。” 圣辉这一组派出的是两个人类骑士，两个兽族战士，一个地精和两名法师。 人类与兽族作为队友，像是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一样，丝毫没有联手的意思，也无法对他们的远程形成良好保护，完全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吼——”波普挨了对方骑士一下子，于是便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连体格都似乎比之前更巨大了。 “咦？”作为法师的迈尔不由疑惑，“他怎么还进阶了？” “这是兽族的狂化，只有少数精英兽族才可以成为狂战士，在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作为一名曾经的伊斯坦军人，瑞什可是对这种情形印象深刻。 教会的骑士也没料到这个大块头突然发狂，之前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必须速战速决。 “集中，解决它。” 于是教会立刻转为重点攻击，朝着波普围过去。 按理说，此时人类应该去替自己的队友解围，但是那两个人类骑士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 “公主殿下，麻烦您先顶一会了。”作为后方施法者的瓦西娅和米耶塔此时压力也相应的小了很多，但是这么下去波普一定会被那些圣骑士打败的。 “你要吟唱？”瓦西娅在施法的间隙惊讶地回头，赫哲的得意弟子需要长时间吟唱的魔法相比不会简单。 “我也没试过，未必能成功。” “好吧，我尽量替你拦住他们。” 米耶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吟唱，周围的元素迅速活跃起来。 混沌魔法是靠着把不同元素组合在一起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而论攻击性最强的元素，无疑是火元素。有人会把混沌火焰和土系傀儡术结合起来，而赫哲自己则研究出了将水系召唤物与火结合的法术。 这两种相斥元素在普通元素魔法中是不能共存的，但混沌魔法却可以使得强劲的水波之上付着具有蔓延性的火焰。想要施展这种魔法，要求施法者同时能控制水元素和火元素，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用说还要将两种法术的咒语变形结合在一起。 教会骑士本来听到吟唱声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人瞥见远处不断有水汽聚集，竟然隐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召唤物。 “水巨人？打断他，快打断他！” 几名骑士见状立刻放弃了围攻波普，转身朝着地方法师而去。可惜狂化的兽族战士哪那么容易放他们走，当即拽住了其中一人甩出去。 “这，这怎么是绿色的？”身为水系大法师的依琳有些困惑，水巨人的召唤术她再熟悉不过了，中阶魔法，应当是一个透明偏蓝的液体生物才对。 “这可不是水系魔法，是混沌魔法，”赫哲得意洋洋地显摆，像是花哨的雄孔雀在炫耀自己的羽毛，“水系和火系的结合之作。” “吸血鬼？”教会骑士看到对方吟唱时露出的尖牙，不由一愣，接着更加愤怒了，“杀了那个异端！” 如果说兽族狂战士可以靠愤怒加强自身的话，那么教会圣骑士无疑是靠信仰加持，还有什么比亲手处决一个拉蒙森吸血鬼更能证明他们对神的忠心呢？陷入宗教狂热的骑士们似乎变得更强了，但也更盲目了。 一声巨响在中央响起，瞬间尘土飞扬。 瘦弱而不起眼的地精一直在战斗中被人忽视，此时终于依靠一颗地精地雷强势宣告了他的存在感。 被炸的狼狈不堪的骑士们受到阻截，刚脱离了障目的烟尘，便迎上了瓦西娅蓄力已久的下一轮魔法攻击。 作为中阶魔法，水巨人的召唤本身就消耗巨大，更何况还是进阶版混沌系，米耶塔自己的精神力自然难以操控，他手指上的血之荣耀便闪烁起耀眼的光芒来。 “圣器？？”脱脱里安唰一下站起来，对着理查德怒目而视，“贵校还提供圣器来对决，未免太过分了吧？” 虽然布莱克当初把血之荣耀说得不值一提，可事实上圣器即使放在整个大陆也是十分稀少的，只有九阶的炼金术士能炼制圣器，而炼金术士本身就是比法师还稀少的群体。 “不关我们的事。”理查德连忙撇清关系，“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我们学校也管不了啊。” “……”脱脱里安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吸血鬼看了好一会，手指在腰间剑柄上摩挲许久，直到赫哲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坐下来。 深绿色的水巨人波涛翻涌，看上去十分唬人。 “列阵！防御！”指挥的教会骑士见丧失先机，只得下令道。 然而水巨人根本没有给他们完成防御阵型的机会，抬起双手，一个浪头挟裹着熊熊的绿色火焰呼啸而去。 迈尔起身挥动法杖，一道巍峨土墙拔地而起挡在二者中间。 “胜负已分了吧，脱脱里安大人。” 副团长尽管很不情愿，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理查德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却见赫哲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怎么了？” 赫哲一努嘴指了下自己那个晕倒在地的学生：“这个臭小子怎么就这么喜欢乱来？有圣器很了不起吗？万一变成个白痴怎么办？老子可不想为了这破学校的名声把自己的学生变成傻子。” “……” 十八 米耶塔并没有晕太长时间，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寝室了，布莱克在窗台上呼呼大睡，负责看护的艾伦则对着窗外在发呆。 “什么情况了？”米耶塔听到外边依旧十分喧闹。 “您刚才昏迷了半个小时，总长大人让我先把您带回来休息了。”艾伦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米耶塔注意到他刚刚看窗外的眼神，向往中带着一丝苦闷。 拉蒙森的人类大都是人口贩卖来，一律奴籍，可能一个血奴已经祖上当了几代的奴隶了。贵族们就像饲养牲畜一样豢养着一定规模的奴隶，用以提供稳定的血源。 身为半个人类，米耶塔当然明白拉蒙森的纯种人类地位有多么底下。 “你想要自由吗？”米耶塔思索片刻后问道。 艾伦闻言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跪在地上：“我绝没有这种意思，小少爷。” “其实也有没关系的……”米耶塔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我可以理解。” 艾伦这才微微抬起头，试探而狐疑地看着主子。 米耶塔其实内心十分排斥吸人血，如果干脆把血奴给放了，那他就没得选，只能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倒不妨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方法。既然对于血液对于定型后的他不是必需品，那就干脆彻底舍弃。 “你真的想走吗？”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废话，米耶塔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 艾伦拿不准他是真心的还是在测试自己的忠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点了点头：“想。” “好吧，”米耶塔耸耸肩，翻出属于艾伦的那张契约直接烧掉了，“你自由了。” 两秒钟前还是奴隶此时却恢复自由身的艾伦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谢少爷。”傻了半天之后，艾伦终于回过神，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像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似的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当布莱克一觉醒来得知米耶塔放走了血奴之后不由发出一声哀号：“喵？？那以后谁打扫卫生？谁给我打饭？谁替我跑腿？喵喵？谁让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放走一个劳动力的？？” “就你要求多。”米耶塔一把捞起布莱克，“教会的人好像还没走，我们去看看。” 在这场期末交流之中，圣辉作为东道主毫无疑问地大获全胜，教会虽然非常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等着以后再找回场子。 圣辉的学生们兴高采烈呼声震天，有人围着看台往下撒花，甚至有人朝着教会嘘声一片。 作为高年级代表的赫昱自然受到了最多的追捧，可他此时却一点没有替学校争了光的喜悦，反倒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这小子怎么了？”总长很快注意到他显得有些不合群的情绪。 “哼，就我所知，”谢尔德头疼地抬头看了眼天空，“这小子怕成这样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明白了……”理查德点头，“我去叫校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空中就响起一声清亮尖锐的鹰唳，一只神武矫健的黑鹰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了看台栏杆上。 “完了完了。”百里傅哭丧着脸跪下来，“诶呦我好不想毕业怎么办。” 赫昱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认命地在他身旁跪下以头叩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说你怎么搞的，到底哪儿把你爹惹毛了。” “我跟你一时解释不清楚……” 周围看台上的学生瞧的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刚刚还威风八面独挑教会的学长怎么就突然跪在地上了。 黑鹰仿佛有灵性一样，目光在二人身上梭巡一圈，又扬起翅膀飞起来，重新落在了从入口走进的男人肩膀上。 众人这才注意到来了一个看上去英姿逼人的不速之客，此人一身黑色的赫梯打扮，腰间系着一条玉带，袖口用金线绣满了腾云，看上去便身份不凡。 “参见吾皇。” 跪在地上的二人齐声道。 其他学生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赫梯的皇帝。 来者身为赫梯的最高统治者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不像伊斯坦的皇帝已经老得快走不动道了。正值壮年的赫梯皇帝步伐稳健，一看便是武人出身。一双鹰眸衬得眉宇间帝王的杀伐之气毕漏，虽然面容平静却看上去不怒自威。 与赫昱同一届的高年级学生可是记得，这个赫梯帝王当初带着军队堵到了圣辉门口来抓人，最后是校长亲自出马才送走了他，实在不是什么善茬。 脱脱里安并不知道圣辉学生的具体身份，忽然见到山脉那一头陌生国家的统治者，一时也有些诧异。 “比完了？”赫浔把低头跪地的赫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发问，语气一点也说不上多和蔼可亲。 百里傅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这么消息灵通的，他们前脚打完了学校的最后一架，后脚人就站在面前了。不过他知道的是这个时候他最好不要出声，躲在太子爷后边就完事了。 “回禀父皇，刚结束。”赫昱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走吧。” “可是……学期其实还没有结束。”赫昱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赫浔闻言眼中染上几分戾气，似乎对这个没完没了地扣着他继承人的学校非常不满，抬头看向正在瞧热闹的教务总长。 理查德连忙回头请示慢悠悠走过来的校长。 “咳，这学期教学任务已经完成了，和教会的交流是我们最后一次教学实践，下面也没什么事了，”摩里安果断地卖了自己的学生，“恭喜你们已经毕业了，随时可以回国。” 其实后面还有一些教学评估和毕业仪式，不过这都被校长选择性的忽视了。别人不清楚赫梯的状况，他可是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对方是什么水平，虽然摩里安一点也不会怕赫浔，但也不想惹麻烦。 要知道几年前开学那次真的差点就打起来了。 “听到没。”赫浔瞥了眼自己的儿子，“还不快走。” 赫昱只好起身掸了两下灰尘，低眉顺眼地站到皇帝身后。 百里傅偷偷抬起头，不出所料地看到赫浔已经转身要走了，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苦着脸壮着胆子开口：“皇，皇上，微臣也回国吗……” “你还需要请示朕吗？你当初不是很硬气吗？”赫浔连头都没回。 赫昱磨磨蹭蹭地拖着脚步，回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微臣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啊皇上，只是身兼伴读之职，微臣自问不可尸位素餐，才随殿下来了这里啊，”百里傅立刻哭天抢地，“我们百里家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皇上！我家世代忠烈，从无贰臣之心……” “回去和你爹说去吧。” 百里傅像是被打了一棍子似的把所有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起身跟上。 赫昱身为赫梯四皇子，既非长也非嫡，从罪臣之后到被封为太子，自然是受宠，所以才能从赫梯跑到混沌山脉那头的圣辉来。当初百里傅就是算准了不会挨罚才敢跟着他溜出国境，哪知道皇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偏这一次就惹得龙颜大怒，带着禁军堵到了境外去。虽说后来还是妥协了，撤兵回国，可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现在好了，赫昱是未必会被怎么样，他肯定回去逃不了要被惩治一番再挨右相的一顿毒打。 “脱脱里安大人，”休看着那个从始至终没多看别人一眼的赫梯皇帝，“就这么让他走吗？” 虽然由于地理原因，伊斯坦与赫梯中间从未爆发过大规模战争，但皇室和教会一直把这个庞大而神秘的国家视作心头之患，生怕哪天那些蛮人就从山那边打过来了……毕竟在很久以前，赫梯也不是没做过这种尝试，只是最终未果而已。 “你没看见摩里安都出来了吗？你以为什么人能孤身一人就惊动圣辉校长？”圣祭祀尼克当然明白这个武夫骑士打的什么主意，“你能留的下他？” “你的意思是……” “人家敢来当然就没怕走不掉。” “我们就这么回去？”休一脸的不甘心。 “算了，大团长和教皇陛下自有安排，”脱脱里安却相对平静很多，“圣辉虽然近年来多有越轨，但只要那头老狮子和阿纳什大人还在，我们就可以暂时可以信任他们。至于赫梯人，我们对他们了解太少，他们也没太大机会翻过混沌山脉，不用太在意。” 于是众人只得听从脱脱里安的命令打道回府。 “诸位慢走啊，”西瓦在圣辉学生的欢送队伍中招摇地摆手，“谢谢教会强大的骑士们让我明白了，天赋不足是可以靠后天勤奋弥补的。” 教会骑士被这种冷嘲热讽气得牙痒，但迫于纪律也只能目不斜视地前进。 来时浩浩荡荡的骑士和祭祀们走的时候依旧浩浩荡荡，展现了侍奉神的良好心性和品德，还顺便带走了学校周围城镇一些天赋说得过去的年轻人，也勉强算是不虚此行。 十九 暑假如期而至，整个学校里蔓延着欢乐的气氛，毕竟他们刚打赢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又即将迎来自由的假期。 “你不打算回家吗？”欧里好奇地看着在宿舍老神神在的米耶塔问。 “不回，”米耶塔摇头，“老师不让我回去，说是给我安排了暑期作业……” 而且就算赫哲不留他，他也不大敢回去，毕竟元老院看上去还没打算宽恕他呢。 “真惨，”欧里同情地说道，“那刚好我也不回去了。” “为什么？” “禁忌海太远了，回去一趟太麻烦。”欧里耸肩。 米耶塔诧异地看着他：“那你家里人不会想你吗？” “算了吧，我那些一心想抢王位的兄弟们巴不得我不回去。”虽说欧里的确挺思念父亲和妹妹的，但是那些兄弟实在是令人生烦，他也懒得回去和那些人打交道，“难道你哥哥会希望你回去吗？” “说的也是……”米耶塔叹了口气，“我哥哥大概是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去，反正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欧里闻言不由又好奇起来：“拉蒙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也没什么特别的，基本和人类帝国差不多吧，就是地广人稀了一点。”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阴森森的国度，住着一群……嗯，疯子。” 米耶塔笑出声来：“阴森森倒是真的，那里很少有晴天，有时候我会去塔楼晒会太阳，不过其他人似乎都不太喜欢。” “我听说吸血鬼害怕阳光？真的吗？” “也不是怕，可能纯血种都不太喜欢阳光吧。一般如果天气很晴朗的话，哥哥都不会出门。” 欧里脑海中立刻冒出来一个阴郁的怪人形象。 “呆在学校挺好的，”欧里同情地拍拍米耶塔的肩膀，“那打算在学校干什么？” “老师要我去混沌山脉，去寻找什么土之心。” 传说恶魔伊维死后，他的力量分为了许多元素核心，这些核心向外辐射散播了现有的所有元素。所谓的土之心，其实就是土系的元素核心。 米耶塔也不知道这种听上去就很高级的东西该怎么找，但是赫哲只是给了他一张地图后划定了一片区域，告诉他，在这片区域里闲逛就完事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欧里想了想，用他真诚的湛蓝色眼睛看着米耶塔说，“我一个人在学校也挺无聊的。” 布莱克抬起头狐疑且警惕地看了欧里一眼，他的主人却已经开心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混沌山脉横亘大陆中央，居住在许多魔兽、地精、矮人以及一些数量十分稀少的神秘种族，自古以来就是各种法师、战士、炼金术士乃至驯兽师游历的好地方。 “怎么什么都没有？”米耶塔抱着猫环顾四周，觉得这片森林寂静得有些过分。 “你离他远一点就行了。”布莱克伸出爪子指向欧里，“他身上有纳加尔的气息，会让那些魔兽误以为这儿有条九阶大鲨鱼的。” 欧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海族从一定意义上而言与魔兽有着相通之处，或者说，更像是从海洋魔兽进化而来的物种，所以会令混沌山脉的本土魔兽感觉到掠食者的存在。 “我们会不会遇上穆托？”米耶塔又往前走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动静，于是开起玩笑来，“我记得他家就在混沌山脉。” “矮人都居住在北方山脉深处，这里也就有点地精和半人马什么的，”布莱克忽然竖起耳朵，“有东西来了。” 米耶塔和欧里顿时紧张起来，摆出战斗姿势小心地注视着周围的草丛。 一头野猪一脸懵懂地看着面前的闯入者，站在原地傻了一会儿才撅起它的獠牙发出威胁的声音。 “……”欧里无语地散去凝聚的水元素，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晚饭有着落了。” 野猪见对手掏出了武器，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转头就跑，然而它只是一头普普通通的野兽，转眼间便血溅当场。 从小也算得上娇生惯养的米耶塔惊讶地看着欧里把匕首从野猪后脑□□，然后开始剥皮肢解，一点也没有平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 海族还真是在某些方面特别的民风彪悍…… “嗯……你这匕首真锋利。”在一旁无事可做的米耶塔只好找话题赞叹道。 欧里看了看手中的短匕，用水洗干净后递到米耶塔面前：“送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收下吧。”欧里把匕首塞进他手里，“这是海魂兽的牙制作成的，还挺好用。” 趴在一旁打盹的布莱克睁开一只眼扫了下那把匕首上镶嵌的蔚蓝色魔晶，胡子抖了抖，又把眼睛闭上了。然而他的安逸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丝风吹草动又引起他的警觉。 “喵！”黑猫弓起背，浑身的毛炸得竖起。 “怎么了？”米耶塔看了他一眼，“又来野猪了？” 话音未落，一声虎啸在树林深处响起，证实了这一次并不是什么倒霉的野猪。 欧里原本正在试图生火烤肉，闻声立刻站了起来，凭着海族对魔兽的感应，他可以断定这只魔兽至少有六阶才对。 “小心。” 米耶塔也不由有些心惊，把赫哲留给他的魔法卷轴拿了出来以防不测。 “吼！”一只猛虎从树林深处一跃而出，双目怒睁，额头露出的金色魔晶闪烁着微光。奇怪的是，老虎看到面前两人之后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身后树林中一只羽箭呼啸而至，老虎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尾巴上三根金刺光芒更甚，回头摆出一副要攻击的姿态来。 米耶塔后退了几步，绿色火焰迅速汇集起来形成了一道屏障。 忽然，树林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接着，一匹马腾跃而出，越过地面上的火焰阻拦，转瞬间便来到惊慌的老虎面前，一柄大斧悍然砍在虎头上。 堂堂高阶魔兽连个声儿都没有就断了气。 米耶塔惊异地看向马上的人，才发现马上没有人，或者说，人就是马。 半人马抖了抖耳朵，低头看过了，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小孩。 树林中又有几个半人马跑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拉满弓对准了这两个闯入他们领地的不明生物。 “您好。”米耶塔强作镇定地开口。 砍死老虎的半人马把斧头扛在肩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才用带着浓厚喉音的通用语发问：“圣辉的学生？” “是的。” 半人马抬起左手挥了挥，周围同类便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我叫兀烈汗，没吓到你们吧？”半人马的态度和善了许多，“我听说学校已经放假了，你们怎么会来混沌山脉？” “我们被老师安排到这里游历。”米耶塔和欧里对视一眼后回答，“结果遇到了这只老虎。” “我们在围猎，谁知道这畜生这么能跑。”兀烈汗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你是哪位老师的学生？” “赫哲大法师。” “啊，原来是他啊，”半人马似乎与赫哲非常熟络的样子，“他要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圣辉高年级的学生。” 米耶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告诉他：“老师让我来找土之心。” 兀烈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机憨厚地笑道：“我知道在哪，跟我们来吧，就算是我们吓到你的补偿。” “？”米耶塔都怀疑这是不是赫哲故意安排好的。 兀烈汗将老虎尸体扛起来，其他两个半人马则把米耶塔和欧里拉到了背上，风驰电掣般向着树林深处而去。没多久，半人马们便回到了山谷中的营地。 “好浓郁的土元素……”欧里有些难受地皱起眉。 “你是海族人吗？”兀烈汗看了他一眼，“这里的水元素非常稀薄，海族的确会不太适应。” “土之心在你们的营地里？”米耶塔诧异地问。 “是的，我们半人马一族守护着它，也依靠它来修炼，”兀烈汗指了指前方的山洞，“你可以进去体会土元素，但不要靠得太近，那样的力量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在外边等你。”欧里一步也不想靠近那个地方。 米耶塔点点头，转身便朝山洞走去。 这个山洞外围被人工开凿过，但工艺非常粗犷，应当是半人马的手笔。刚一踏进山洞，米耶塔便感受到了浓郁的土元素，走了没几步，周围过于浓郁的元素汇集便使得他步履维艰。 终于无法再前进的米耶塔只得遗憾地看了眼前面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山洞，原地坐下来开始冥想。 土元素是活跃度最低稳定性最高的元素，平时是很难感受到的，土系法师也是除了风雷冰这样衍生元素之外最少的。然而在这个山洞里，土元素却仿佛人口泛滥了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米耶塔试图用精神力捕捉住一个土元素，将它转化为混沌元素。这一举动似乎很快引起了其他土元素的连锁反应，无论米耶塔怎么努力，他们都始终拥挤在一起坚若磐石。 混沌是本源，要引导他们回归本源，让他们退化……米耶塔默念着赫哲的话，开始重新和这些倔强的元素交流，加强对他们的控制。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些最为稳定而拒绝变化的元素也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 二十 土元素们似乎已经对这个一直在试探的精神力习以为常，任由对方将他们聚拢又分散。 终于，双方冰释前嫌一般达成和解，如同老牛般不为所动的土元素任由法师褪去他们的元素特性，将他们回归到原本的混沌状态。 米耶塔睁开眼，土元素迅速汇集成一块飞石，表面燃烧着绿色烈焰，在前方炸裂开来。 成功攻克了土系混沌魔法的米耶塔长舒一口气，露出几分笑容来，又往山洞深处的黑暗看了一眼。黑魆魆的山洞中元素涌动，但是毫无疑问，那是他现在远远无法掌控的力量。 “喵，你可算出来了，”布莱克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还以为你死在里边了！” “我不就冥想了一会，至于吗。” “至于吗？？”黑猫愤怒的尖叫道，“有谁会一次冥想一个月？？” “……”米耶塔也没有料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在与土元素磨合的过程中，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糟了，那岂不是已经开学了？” 布莱克哼了一声：“欧里回去告诉了赫哲，你的老师已经给你准假了。” “看样子你的土系魔法大有精进，小家伙。”兀烈汗刚好领着一群半人马从外面回来。 “谢谢您的恩典。” “没关系，我们半人马一族一直以来都和圣辉关系很好，我很乐于帮助圣辉，尤其是赫哲大法师的学生。”兀烈汗发出一阵豪爽的笑声，对着一个手下招招手，“把这个小家伙送回学校吧。” “是，首领。” 高大健壮的半人马在树林中跑得飞快，两旁的景物飞速掠过，没多久就离开森林来到了混沌山脉边缘。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往前走十分钟就能到圣辉。”半人马停下脚步。 米耶塔跳下来道过谢便转身朝学校跑去，然而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圣辉的校园里发生了一桩大新闻。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米耶塔才气喘吁吁地跑完了半人马口中的“十分钟”，也许这些大个子都是按自己的脚程来计算时间的…… 此时刚好是下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校园里。 “嘿，嘿！”弗兰克在人群中挥了挥手，一路小跑过来，“你可算来了，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退学了呢。” “有事耽误了几天。”米耶塔忍受着人类热情洋溢的拥抱，有些无奈地回答。 “你老实说，”弗兰克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你是不是故意躲在外边的？” “躲？”米耶塔一头雾水，“躲什么？” “躲那些讨厌的吸血鬼啊，”弗兰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所谓的高等纯血贵族，一定和你关系不好对不对？” “我是和一部分纯种吸血鬼关系不好，”米耶塔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在学校，又不在拉蒙森，为什么要躲？” “天啊，你不知道吗？”弗兰克露出夸张的诧异表情，“这学期来了一群转进高年级的吸血鬼，赫哲老师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呢。” “……”元老院突然抽风了吗？ “你都不知道，有一个叫什么什么，逊尼·迈……迈什么鬼的，简直嚣张得一塌糊涂，我看他就是欠揍。” “逊尼·迈坦维·沙里曼德？” “对对对，就是他。” “喵？？他来干什么？”布莱克瞪大了眼睛，拉蒙森的统治阶级一直抵触外界社会，怎么可能跑到圣辉这样的以人类居多的学校来。 米耶塔一想到逊尼对自己的敌意就不由头疼：“你刚刚说，一群？还有其他吸血鬼？” “对啊，好像都是拉蒙森的贵族，领头的……”弗兰克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扭头看向米耶塔，“领头的那个好像和你一个姓？” “克莱尔·卡多雷恩？”米耶塔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发问。 “就是他，没错，他就是你哥哥吗？” “我哥哥来了？”米耶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确定没记错？” 弗兰克自动地把这理解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于是同情地拍了拍米耶塔的肩膀：“这些家伙是挺讨厌的，那个叫逊尼的，还有一个叫霍兰的，昨天刚打了伊斯坦的学生。” 这倒的确像是逊尼会做出来的事…… “放心吧，有赫哲老师给你撑腰，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米耶塔叹了口气，却依旧是一脸忧愁的样子。他倒不是担心逊尼能对他做什么，而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克莱尔。毕竟自从当初在南漠咬了克莱尔一口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哥哥了，也无从知晓对方的态度。 会不会比以前更冷漠更嫌弃？ 弗兰克和米耶塔走到食堂门口，远远便看见前方围了一群学生，一副乱哄哄的样子。 三个吸血鬼倚在门口闲聊，压根没有理会周围的围观群众。 “真是的，一来就搞得鸡飞狗跳的。”弗兰克嘀咕道。 门口的一个吸血鬼忽然停止了闲聊，抬头在空气中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了克莱尔的血脉气息？等等，为什么这么杂？他的私生子吗？” 旁边一个吸血鬼立刻笑起来：“霍兰，你这乱说话的毛病还真是和你爸奥伦迪亚侯爵一模一样。要是让克莱尔知道了你说他有私生子，他非得把你这个污蔑卡多雷恩家族声誉的家伙扔回拉蒙森。” “一定是那个小杂种，”逊尼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起来，“谁给他的胆子像疯狗一样乱咬。” 一旁路过的欧里闻言不由皱眉，冷冷地与这个吸血鬼对视一眼。 “看什么看？”逊尼打量一眼这个金发少年，恶狠狠地盯住对方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睛，“海族人多管什么闲事？” “看狗。” “你说什么？？”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两个吸血鬼闻言也不再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上，而是站直了身子围住欧里。 “我一直以为只有狗才会靠嗅觉认人。” 周围的圣辉学生没忍住发出一片闷笑。 “你这海族臭杂鱼！”暴脾气的逊尼当即勃然大怒，抬起手便想随便扔个火系魔法把这家伙变成烤鱼。 一旁的霍兰却拉住了逊尼的手，上下打量了这个毫无惧意的对手一眼：“欧里·沃尔特，纳加尔之子？” “海王的儿子又怎么样？”逊尼还是不服气，正打算甩开霍兰的手，目光却被另一个目标所吸引了，“你个小杂种终于敢来了？” “小杂种”目不斜视，一手抱着猫，一手搭着欧里的肩膀把他往门里带。 被海族顶撞也就算了，现在连这个卑微的人类混血都敢无视他，怎能叫逊尼不气愤。沙里曼德家的继承人双目逐渐变作血红，狂暴的火焰元素在掌心汇集起来。 这些吸血鬼进入圣辉时就已经小有所成，学籍直接归入了高年级，所掌握的力量自然也超过大多数学生。不少法师学生光凭周围的元素暴动就能感觉到这起码是个六阶火系魔法，不由都有些恐慌，想去找老师来善后。 圣辉虽然允许切磋，但从来没人在公共场合使用过大规模的杀伤魔法，这些吸血鬼昨天才打伤了伊斯坦人，现在已经是恶名在外，其他人自然不敢轻视。 “逊尼，你在干什么。”就在一些学生犹豫要不要插手反击时，忽然响起了一个平淡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 逊尼的双眼瞬间恢复原来的颜色，老老实实散去已经快要成型的魔法：“表哥……” 新来的年轻吸血鬼五官深邃，如同艺术家精雕细琢的珍品，只是一双暗红色的双眼仿佛血色沉淀一般，平添了几分威严而诡秘的气质。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吸血鬼们唯唯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米耶塔本来正和欧里、弗兰克往里走，听到这声音没由来的僵了僵，当然不好像无视逊尼一样无视来者，只得转过身与克莱尔对视了一眼，然后和其他吸血鬼一样低下了头。 欧里看他一副受尽压迫的样子，不由怒火中烧，眼神颇为不善地看过去。 克莱尔没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不急不忙地从门外往里走，在米耶塔身旁停了下来。 “哥哥。”米耶塔偷偷抬头瞟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 “嗯，”克莱尔脸上没什么波动地点点头，一副例行公事的语气问道，“你现在是赫哲的学生了？” “是。” “教得怎么样。” “赫哲老师人很好，教学很负责，学识也很丰富。”整个学校里，除了瑞什老师和依琳老师，可没人敢说赫哲一句坏话。 “我听说你们上学期打败了教会。” “运气好而已。” “也不错了，进去吧。”克莱尔说完便朝里走去。 这就完了？？周围的吃瓜群众本来等着看一场嫡庶之争的大戏，结果就来了这么一段兄友弟恭的和平交流，不由都有些失望。 “克莱尔平时不是不来这些公共场所吗？？”逊尼小声抱怨。 “人家弟弟回来就被你欺负，过来看看喽。”维克多抱着胳膊耸肩。 “他老护着那个混血杂种干吗？” “你表哥的强迫症有多严重你不知道吗？”霍兰像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你可消停会儿吧，没事揍揍伊斯坦人就算了，少去惹那小子。人家怎么说也是卡多雷恩家的人，克莱尔可不会允许有人把自己的家族脸面踩在脚底下。” 二十一 圣辉的的新学期其实才开学没多久，吸血鬼们也就是几天前刚来到圣辉，再加上这些家伙都很孤僻，向来独来独往，要不是逊尼和霍兰昨天打了人类学生，甚至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更不用说见过这群吸血鬼的领头人了。 如今一个疑似吸血鬼老大家伙的突然冒出来，这消息自然一传十十传百。 原本很多学生都不在食堂吃饭，一些人会去外边的城镇，还有一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学生会从家里带着厨子过来，但今天似乎大家都对食堂充满了热情，吃完的赖着不走，没吃的听到八卦也往食堂赶来，显得现场格外火爆的样子。 不过大多数人想靠近时都被三个凶恶的吸血鬼瞪了回去，只能坐在周围的桌旁竖起耳朵凑热闹。 只有欧里没把吸血鬼们威胁的眼神放在眼里，顶着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大大剌剌地坐在了米耶塔旁边，此时这张偌大的桌子上只有那对吸血鬼兄弟和他一人而已。 “我和你们教务总长说过了，明天你开始你和我住。”克莱尔瞥了欧里一眼，忽然开口。 “啊？”米耶塔闻言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凭什么？”正准备吃饭的欧里倒是反应大得多，气势汹汹地把叉子插进盘子里的鱼头上。 克莱尔却根本没有理会欧里，只是看着满脸困惑的弟弟回答：“父亲让我照顾你。” “哦……”米耶塔乖巧而听话地应声。 欧里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一时气结，可又无可奈何。对于别人家里的安排他当然不好多嘴，可是他依旧坚定地认为这个阴险狂妄的吸血鬼把自己的舍友带走一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们高年级的学生和新生住的地方又不一样，这不合规矩。” “总长大人已经同意了，”克莱尔终于正面看向这个过分多管闲事的海族，“你又是谁？” 同样心高气傲的海族继承人昂起头：“欧里·沃尔特，海……” “我知道，”克莱尔打断他，目光严厉而尖锐，“我的意思是，您是以什么身份来提出异议呢，王子殿下。” 接二连三的吃瘪让欧里十分不爽，手背上渐渐覆盖了一层青灰色鳞片：“以同学和室友的身份，不可以吗？” “那你管的海真是够宽的，”逊尼在一旁呛声，“学校领导都没意见，你在这儿废什么话？” “算了，欧里。”米耶塔头疼地把手按在欧里的手背上。 “你怕他们做什么，这里是圣辉又不是拉蒙森。”充满正义感的海族王子觉得自己一定要主持公道。 “我真不是怕谁啊……”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拉蒙森充满敌意，王子殿下，”克莱尔似乎隐约有些不耐烦，但用语还是礼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这件事确实与您无关，我相信胡搅蛮缠也不会是海族应有的礼仪。” “对于一个连神级都没有的种族，”欧里站起身一脸不屑地回答，“海族不需要对他们有什么礼仪，毕竟我们只尊重强者。” 连围观者们都能感觉到似乎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不由咂舌，这海族的大王子还真是敢说话。自从上一代大公去世之后，拉蒙森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神级，这也是吸血鬼们避讳莫深的话题。欧里如今说的话对于这些红眼睛异端来说无疑是□□裸的挑衅。 逊尼尽管很想破口大骂，但现在显然轮不到他开口，克莱尔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脉压制已经使得他们不得不低下了头。 “谨言慎行，欧里·沃尔特，”克莱尔语气有些阴冷，暗红色的双眼渐渐亮起来，仿佛陈年血迹被洇开的鲜血所覆盖。 “哥，他不是这个意思。”被夹在中间的米耶塔简直欲哭无泪。 克莱尔发怒后散发的血脉之力对于其他吸血鬼有天然的压制，他可以感觉到身体本能的臣服欲，要不是他的血液里混有克莱尔的力量，以一个混血种的纯度，早就该跪到了地上才对。可即使有一定免疫力，他还是被压制得满头大汗，一边克制心中的恐惧一边试图劝阻快要打起来的两人。 “我就这么说怎么了？要打架吗？”海族素来也是个彪悍好斗的种族，欧里似乎已经被激起了斗志，周围的水元素波动变得格外强烈。 “上啊，欧里，干他，我看好你。”矮人穆托在一旁扯着嗓门大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也开始起哄。 克莱尔眯起眼，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周围跃动的水元素似乎很快转变了性质，在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四周温度骤降，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凛冽寒冬，一点也没有原来夏日炎炎的样子。 冰系法师？？ 周围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风冰雷都属于变异魔法，这类法师的数量也相当稀少，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 可最重要的是，吸血鬼天生就是亡灵法师，这个吸血鬼又配着剑一副战士的模样，竟然还是元素法师……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米耶塔这才注意到克莱尔腰间那把他过去从来没见过的武器，插在剑鞘中的长剑散发着强烈的魔法波动，绝对不会是普通武器。克莱尔过去一直都使用亡灵魔法，平时也会有专门的老师教导武技，但他从不知道哥哥何时涉及了冰系魔法。一个同时精通武技和魔法的吸血鬼，还有着一把来历不明的强大附魔武器…… 欧里作为海王之子当然也天赋过人，可毕竟年纪要小一点，米耶塔知道他现在绝不是克莱尔的对手，于是也顾不上会冒犯兄长，连忙起身拽过欧里往外拉：“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弗兰克作为法布恩的孙子，出身魔法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于魔法的理解也远远超过一般人。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变异魔法看上去只是普通元素魔法的衍生，实际上难度和威力都会呈几何倍增长。海族虽然擅长水系魔法，但基本是凭借种族天赋取胜，在魔法理论上却是造诣平平，在他看来，一个水系法师是绝不可能战胜同级甚至更高级的冰系法师的。于是担心欧里被打败的弗兰克也上前把气势汹汹的海族大王子往外拉。 “你们干吗！”欧里有些恼怒，不明白为什么这俩家伙要拦着他，可却架不住米耶塔和弗兰克一起把他往外推。 克莱尔坐在原位并没有阻拦他们离开，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直到欧里已经被拖远了了，他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逊尼、霍兰和维克多面面相觑了一下，立刻像跟班一样挥散了看热闹的群众，紧紧跟上克莱尔。 “姨父真让你和那个杂……”逊尼在克莱尔的目光下硬生生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那个混血住一起照顾他？” “管好你自己的事，逊尼。”克莱尔没有回答他，而是语气严厉地训诫道，“收敛一点你的脾气，不要再到处惹事了。” “我们难道还需要怕他们吗？而且刚刚为什么不揍那条臭杂鱼一顿？”逊尼依旧为了欧里侮辱拉蒙森的事情而愤愤不平，“区区一个五阶水系法师，就算是纳加尔的儿子又怎么样，嚣张什么？” “现在不是我们和海族翻脸的时候，海族是我们潜在的盟友，会在北部海域给伊斯坦造成压力。”霍兰自然知道克莱尔放过对方的原因，“我们要拉拢他们而不是和他们成为敌人。” “现在看来，让卡多雷恩家的小少爷去担任和海族进行外交的职务倒是个好主意，”维克多笑道。 “不过，我看那个欧里和你弟弟关系太好了。”霍兰摸着下巴，“而且我总觉得他的动机似乎不那么纯洁。” 奥伦迪亚家族素来以好男色而出名，他的父亲海因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床伴，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血奴，乃至一些其他种族，全都来者不拒，可谓是拉蒙森私生活最为放荡的贵族。所以他的儿子霍兰也一脉相承了父亲的纨绔以及情场高手的敏感。 克莱尔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停下：“如果米雅自己愿意，父亲也同意的话，这没什么不好的。” 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可是，这会威胁你的地位，克莱尔。”霍兰皱起眉。 “我的地位？”克莱尔终于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霍兰，“告诉我，在拉蒙森，一个混血怎么威胁我的地位。” “我们是世上最忠诚的种族，您的族人当然永远效忠于您，元老院也必定会选择您为领袖，”霍兰低下头改变了称谓，在崇拜血统胜过一切的拉蒙森，的确没人可以撼动克莱尔的地位，“可是，如果他有了海族的支持，又要与您为敌的话……” “你不该做这种假设，霍兰。” “我是说万一……” “如果要开战，即使是纳加尔来了我也无所谓，更不用说他的儿子了。”克莱尔抛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拉蒙森不可能被任何人征服，只可能被永远毁灭，海族付不出这样的代价。” 一旦真的爆发圣战，解决了伊斯坦，要掌控制海权的话，下一个收拾的就是海族。 ※※※※※※※※※※※※※※※※※※※※ 因为净网行动断更半个月我也是很无奈。。。 最近风头实在太紧了，阔怕 二十二 欧里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室友，不悦之色简直溢于言表，就差没把“我很生气”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搬出去？那个吸血鬼一看就没安好心！” “我觉得你可能对我哥哥有什么误会，”米耶塔哭笑不得，“他对我还挺好的。” “这不可能！”欧里还在为了对方无形之中表现出来的傲慢而生气，“你看看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回想到欧里刚入学时同样目中无人的表现，米耶塔理智地选择没有反驳：“哥哥就是有时候冷淡了点，其实人不坏的……”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吧。 欧里似乎也看出来他的确一点也没有被胁迫的样子，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 米耶塔侧头看了眼板着脸的欧里，觉得自己就这么抛弃同学确乎不太好，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思索片刻后，不善表达的混血决定采取母族的方式，像弗兰克平时那样给了欧里一个拥抱。 “谢谢。”米耶塔诚挚地看着欧里的眼睛说道。 “谢我干什么，莫名其妙的。”素来傲娇的欧里别过脸，“你们吸血鬼怎么总有些无聊的繁文缛节。” 米耶塔没有戳穿他透着点雀跃的语调，笑了两声便挥手离去：“我下午还要去老师那里，先走啦。” “记得去上公共课的时候来叫我！” “一定哈哈哈。” 由于在半人马的营地呆了太久，米耶塔先去理查德那里销了假才去赫哲那儿上课，远远便看到老师正翘着腿在仰在躺椅上晒太阳。 “回来了？”赫哲睁开一只眼把风尘仆仆的学生打量了一番，果不其然已经按他的预料达到了五阶法师的水平，“来个傀儡术我看看。” “……”从来没有学过这个魔法的米耶塔连忙去翻桌上的咒语书。 “看什么书，不许看。”赫哲打了个响指，桌上的教材便被强大的混沌火焰烧成了灰烬。 米耶塔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茫然地眨了眨眼。 “迈尔那个老家伙的理论课你没上吗？我没有教过你魔法的构建原理吗？”赫哲跳起来，“就算傀儡术你不会，泥巴没玩过？白瞎了土之心的元素强化了。” “我试试。”一直以来接受着这种超纲教育的米耶塔只得叹了口气，开始召唤四周的土元素。 以往总是温温吞吞无甚响应的土元素如今却异常活跃且乖巧，很快在精神力的引导下聚拢在一起。空气由于土元素的大量聚集而变得浑浊起来，扬起漫天尘土。 赫哲虽然总是一副骂骂咧咧暴躁不已的模样，此时却还是挑起眉露出几分满意的表情来。 作为一种元素生物，土系傀儡术其实也是召唤术的一种，和水巨人的流程差不多，很快一个岩石和沙土组成的傀儡就伫立在了地面之上。 “看好了。”赫哲这次终于不再是靠嘴教，而是抬起手亲自示范起来。 神级的混沌大法师挥袖间，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土傀儡就被打散回归了元素状态。 重新成为土元素的粒子们在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下被强行洗去了自身的属性排斥，和同样混沌化的火元素交织在一起，重新构成了一个新的庞然大物。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傀儡巨人一拳砸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坑和一片焦土。 米耶塔抬头看着这个他根本无法判断等级的召唤物，不由咂舌。 “不同的元素有他们自己的特性，而混沌魔法可以让他们自由组合，发挥各自的最优属性。”赫哲拍拍手，土与火又分散开来，回归了原本普通魔法元素的状态。 “可这样会不会有风险？”米耶塔想起刚刚那个强大而骇人的召唤物，不由有些担忧，“毕竟这可是恶魔的力量。” “天啊，你怎么和理查德那个迂腐蠢货问的问题一模一样，”赫哲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恶魔恶魔，恶魔都死了几千年了，要不是他被炸得稀巴烂，现在哪来什么魔法，这就是一个元素真空的世界，只能和那些混沌山脉那边的东方游牧人一样修炼。” 米耶塔不得不承认这倒确实是的……别说伊维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最多也就是教会可能把混沌魔法彻底列为异端罢了。更何况，比起邪恶，似乎还是亡灵魔法更邪恶一点…… “别总是愁巴巴的样子，”赫哲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你可是掌握了这世上最本源最强大的力量之一，想一想，才十五六岁，就已经是五阶法师，鬼知道多少糟老头子一辈子都是个低级法师……” “可是，老师，”米耶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高体型，“我今年十岁……” 赫哲拍肩膀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狐疑：“十岁？你吃生长激素了？” “不是，”米耶塔只得解释道，“吸血鬼的早期生长都比较快，所以会显得比同龄人类大一点。” 他在以前也是和人类的外表差不多，直到吸血鬼的血脉被激活觉醒之后才突然像是一夜长大一样成了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哦……”赫哲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其实还是个小破孩。心里吐槽了一会后，赫哲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盯住米耶塔，“那你哥哥到底多大？” 拉蒙森派过来“交流学习”的吸血鬼们是直接被编进了高年级毕业班，一方面他们的水平的确是毕业班水平，另一方面，拉蒙森当局也没有提供太多档案信息，理查德看着那些吸血鬼好像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就默认了他们和毕业班一届。 “我哥哥？”米耶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比我大六岁。” 十六岁吗……赫哲嘴角抽了抽，他可是亲眼看过那些吸血鬼档案的，自然知道那个让理查德长吁短叹了半天的学生是什么水平。 “伊斯坦的麻烦大了。”赫哲嘀咕一句，又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你也挺惨的。” “我怎么了？”米耶塔一头雾水。 “没少被欺负吧，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老师，我替你收拾他。”难得展现出教师光辉一面的赫哲宽慰道。 “……” “不过你也不用多担心，反正现在整个学校里最头疼的人应该是派德拉。” 派德拉原本是伊斯坦人，后来因为研究亡灵魔法而被教会列入了通缉名单，于是这位九阶亡灵法师就逃到了圣辉申请庇护。 按照圣辉的规定，任何九阶以上高手只要愿意任教，就可以得到学校提供的保护。 但其实圣辉收留派德拉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定下的规矩不好违背，圣辉也几乎不会有任何学生学习亡灵魔法，所以派德拉这些年一直无所事事，没有开过任何课。所幸亡灵法师和炼金术士一样都是些研究狂人，可以独自在实验室里呆个一年半载，因此派德拉这些年也是小有所成。 可是今年学校居然破天荒地给他安排了学生？？ 穿得一身黑仿佛奔丧的派德拉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举止满是贵族做派的学生：“你是吸血鬼？” “是的，阁下。” “那你来圣辉上什么学？”派德拉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佝偻着背，面目却很精明的样子，“你不可能是来找人类学知识的吧？” 克莱尔面色泰然的点头：“当然不是。” “招揽我？你不怕摩里安那个老狮子把你吃了？”派德拉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却没有表态，而是嘲笑起来。 “来去自由，这难道不是圣辉一贯的原则吗？”克莱尔深深看了眼东躲西藏不见天日几十年的亡灵法师，“对您来说，只是换了个庇护者，而且是一个更能体现您价值的庇护者。” 派德拉哼了一声，未作否认：“那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元老院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 “少给我来那些虚的，你是姓卡多雷恩对吧？我要看看你们家的骨龙。” “恕难从命，”克莱尔摇头，“骨龙在我的父亲，可多雷恩侯爵手里，我还无权继承。” 派德拉想想也有道理：“那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 “您值得什么呢？”克莱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派德拉盯着面前吸血鬼暗红色的眼睛看了许久，神情阴森森的似乎在生气的边缘，却又忽地笑出声来：“行吧，我让你看看。” 亡灵法师抓起桌上的骨杖，召唤出来一个灰蒙蒙的生物，这个生物并没有实体，几乎半透明，看上去晦暗不明。 “魂体？”克莱尔在这个生物身上感到了明显的熟悉感，却又有些不同。 “是的，像你们的仆人一样的死灵魂体，但是……”派德拉指向旁边的桌子，那生物立刻发出一道冲击波将其四分五裂，“是可以实体攻击的魂体。” 魂体没有实际形态，可以免疫绝大多数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只有教会的圣光才能对其造成明显伤害，但是魂体本身也无法对客观世界产生什么太实质性的攻击。 但如果魂体可以攻击的话，对于普通人类军队而已，无疑是灾难性的威胁。 “听着，吸血鬼，我对你们的圣战没有兴趣，但是我当然乐意看到全世界都匍匐在死亡脚下，所以我会帮助你们把我的研究配备军用，”派德拉说道，“但是，你也得让我看看拉蒙森有什么可以吸引到我的地方。想必这世上没有哪里对于亡灵魔法的研究能超越你们吧，让我看看你们能给我提供的知识和力量。” 克莱尔笑了一下：“萨维恩。” 派德拉清晰地感觉到浓郁的死亡与腐朽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从一片寒雾之中飘出来一个眼眶中跃动着冥火的骷髅，与一般亡灵不同的是，这个骷髅身上还穿着几件破旧的服饰，无论是形制和面料都看上去十分古老。 “为您效劳，尊敬的主人。”亡灵微微鞠躬，发出沙哑的声音。 “巫妖？？”派德拉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双手不住搓动着。 巫妖的炼制方式早就已经失传了，在人类世界无从获得，只有拉蒙森还保留有这些信息，但也大都残缺不全。 “拿开你的手，人类。”在派德拉即将触碰到巫妖之时，这个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生物冷声警告道，锐利的冰棱立刻出现在派德拉面前。 不过亡灵法师丝毫没有感觉到冒犯，而是扭头看向克莱尔：“给我巫妖的炼制方法，我和你回拉蒙森。” “成交，您现在是拉蒙森元老院的一员了。”克莱尔丝毫没有犹豫，对着派德拉行礼道，“死亡永恒。” 派德拉微愕，似乎没有料到对方真的可以让他进入拉蒙森的统治集团，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这只是一个挂名的称号罢了。 “作为一名九阶亡灵法师，这一切都是您应得的。” “是的，谢谢，在人类国度的一切已经让我快要忘却死亡的荣耀了，”派德拉渐渐笑起来，回了一个礼，“死亡永恒。” ※※※※※※※※※※※※※※※※※※※※ 呃，不知道为啥上一章一直没有过审，我试试再发一章，还不行的话那也没法了 二十三 拉蒙森现在想和伊斯坦开战还为时尚早，毕竟古老的人类帝国底蕴深厚，又有教会的庇护，区区几个九阶亡灵法师和赞恩一个火系大法师还不足以对伊斯坦造成什么威胁。拉蒙森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炮灰军队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各种强大的机械兵种也足以让人类的普通军队胆寒，可是这也需要更多亡灵法师和炼金术士帮助。 在人类世界，有三个九阶亡灵法师，还有一些因为进行了违法实验而被驱逐通缉的炼金术士……这些都是可以招揽的对象。 在拉蒙森内部，元老们意见不一，激进派自然是拒绝和人类有任何沟通，要求直接发动战争征服伊斯坦，而依旧有不少元老因为和人类有接触而赞成缓缓图之，希望能先以外交手段摆脱附属国地位。 克莱尔的父亲往往被视作鸽派，母族却是整个拉蒙森最激进的鹰派，对他自己来说，这些派系却都不太重要。他赞成与伊斯坦开战，却也不吝于像能够给自己带来帮助的人类展现善意，或许这就是父母两族共同作用的结果。 招揽到了派德拉，自然任务也就完成了，双方都无意真的达成师生关系，下午的课也就到此结束。克莱尔一从派德拉那里离开，逊尼等人便迎了上来。 “你们没去上课？” “太无聊了，我才没空听人类讲课。” “都规矩点，过场还是要走的，明天谁也不许逃课，”克莱尔说着瞥了逊尼一眼，“尤其是你。” “好吧表哥，听你的。”逊尼不情愿地答应。 霍兰在一旁笑出声来。 “还有你，不要到处惹事生非，你们丢的人已经够多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说丢人的霍兰只好往后退了几步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逊尼知道表哥向来不近人情，自己要是再惹事恐怕免不了要挨罚，可是他没走几步就看到前边一个刺眼身影正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不由恶向胆边生：“这个小……嗷！” 霍兰连忙踢了逊尼一脚防止他又说混话。 逊尼也意识到克莱尔在旁边，只能哼哼了两声，对着突然踢自己的霍兰怒目而视。 “你们两个，该干吗干吗去。” “是……” 此时米耶塔正烦躁地走在路上。 中午食堂发生的冲突，几乎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吸血鬼和海族本来就是人类平时根本不可能接触的种族，现在又在圣辉发生了对峙，当然引人关注。就算许多人没能亲眼看见，其他人一传十十传百，也夸大其词传得神乎其神。 仅仅一个下午，八卦能力强大的人类就已经对当事人了解得仿佛自己的邻居一样。对于那些没有办法知晓的内容，他们又不敢去惹海族王子或者吸血鬼，只能缠住了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米耶塔。 结果就是米耶塔刚从赫哲那里出来便被一群人围堵半天，甚至还有女生问他知不知道克莱尔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他怎么可能知道啊！不过看起来，比起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类女生，哥哥可能更喜欢安静听话的骷髅。 忽然身后又有人拍了他一下，米耶塔不由动了火气：“你们烦不烦啊！我怎么知道我哥……哥？” “我怎么了？” 想起那些诡异的问题，米耶塔立刻闭上嘴用力摇头。 “东西收拾好了没？”克莱尔并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都好了。”米耶塔想起自己似乎应该搬地方住了，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克莱尔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无声前行。 落在后边半米左右的米耶塔压根不敢和克莱尔并行，只能悄悄抬起眼睛看着兄长高他一头的背影。身为大贵族之子，未来的领袖，克莱尔从小就有专门的老师教育仪态，走起路来自然挺拔稳健，赏心悦目，叫米耶塔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走了神，以致于前边的人停下来了都没注意。 “嘶……” 克莱尔回过头看到弟弟正皱着脸揉鼻子，那样子不像撞上了他倒像撞上了钢板一样。 “以后走路小心点。” “知道了。”这样冷冰冰的语调让米耶塔摸不准哥哥是不是在责怪他，只能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答应。 “进来吧。” 高年级学生住的地方比新生宽敞许多，却也是两人一间，不过这里此前很显然只有一个人住而已。来来往往飘动的鬼侍和窗边以及门口的机械守卫让米耶塔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卡多雷恩家的古堡。 “喵。”正被一帮仆人伺候着吃饭的布莱克欢乐地叫了一声。 虽然圣辉原则上不允许带仆人，但一些贵族学生总有例外，更何况，这些鬼魂也实在没法归入正常的“校外无关人员”范畴，毕竟亡灵算不算“人员”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懒得惹麻烦的理查德也就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了。 “坐下。”克莱尔在客厅坐下后发现米耶塔还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弟弟是不是先天迟钝，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吩咐道。 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弄的米耶塔连忙应了一声坐下来，有些紧张地观察克莱尔的脸色，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可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克莱尔第一次摆出要正儿八经和他交流的样子，以往可都是撂下两句话便没了踪影。 “你对赫哲了解多少。” 听到这个话题，米耶塔不禁有些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哥哥和他不一样，恐怕来圣辉也是为了更加了解人类的实力，方便将来在战场上击败对手。不过话说回来，爸爸当初说要他来圣辉学习知识和力量，然后效力于卡多雷恩家族和拉蒙森，那他未来会不会和现在的同学成为敌人？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学校里的伊斯坦人……不过瓦西娅公主好像人还不错，又是他表姐…… 克莱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是一脸失望，接着又开始走神，不由更加确信自己弟弟可能在智力上的确有些迟钝。 “米雅。” “啊？哦……”米耶塔回过神来，“老师是阿诺尔人，不过很多年前就来到了圣辉，似乎没怎么回过阿诺尔公国，我也不清楚有没有家人。不过老师虽然一直单身，可是好像对依琳大法师有意思……” “他现在是神级什么水平。”克莱尔对于后边的八卦问题毫无兴趣，直接打断了他。 神级还分水平吗？米耶塔有些茫然，求助地看向无所不知的阿努比斯猫，可惜这只黑猫正吃饭吃得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老师，非常强。”米耶塔想起下午赫哲挥手间便召唤出来的那个火焰傀儡，不由叹了口气，“而且在学校里除了校长没人愿意招惹老师。” “你见过你们校长的实力吗？”克莱尔略微坐正了些，目光难得露出几分认真来。 “没有……校长平时根本不露面，偶尔出席仪式也不说几句话。” “算了。”克莱尔意识到实在问不出什么实质性问题，便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再一次深受打击的米耶塔开始后悔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多打听打听情报消息，否则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又要被哥哥嫌弃。 “对了，”克莱尔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停下来，“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炼金课了。” “嗯。” “自己拿去看，不要太晚了。”克莱尔把一本笔记扔在桌上。 米耶塔愣了一下，拿起那本笔记呆了半天。 “还有事？” “没，没有。”米耶塔连忙摇头，“谢谢哥哥。” “……”第三次怀疑弟弟智商的克莱尔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他疏于关心了，居然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弟弟有点智力上的问题。 布莱克吃完饭蹲在椅子上安逸地舔着爪子，困惑地看着米耶塔抱着一个本子正在傻笑：“你受什么刺激了？进阶成神了？” 米耶塔扔过枕头把这只多嘴的黑猫埋在下边，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翻笔记。 炼金是一门很独特的学科，老师和前人的引导格外重要，因为内容晦涩而广泛，不仅入门难，要想获得进步更难。一般炼金术士都会有自己的笔记，记录着独属于自己的方法和心得，很少外借给别人。这本笔记虽然只是克莱尔早年间一些基础笔记，对于新手来说却是内容详实。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这些流畅工整的字迹和一旁的标注、图解，就足以令人心情愉悦了。 米耶塔翻了两个小时才大致看完前半部分的内容，然后便珍重地把笔记在桌上放好。 “喵？今天睡这么早？”布莱克疑惑地看着他躺下来闭上眼。 “哥哥让不要太晚。”米耶塔认认真真地回答，一副“我是乖孩子”的样子。 “……”这么大的孩子总是处在崇拜父兄的阶段，没什么好奇怪的，已经失宠的黑猫自我安慰道。 ※※※※※※※※※※※※※※※※※※※※ 抱歉！！之前因为jj一直卡审核卡了十几天，我以为更新无望所以一直也就没再登上来看，干脆写新坑屯稿去了，结果昨天偶然想起来一看，居然又恢复更新了，哭泣 既然又允许更了，那我还是继续发完吧 二十四 第二天炼金课的老师并不如大家想的那样是疯胡，而是一个八阶的炼金术士。据说疯胡已经和地精的炼金大师交流过，收下了伊满做弟子，并且不再担任这学期的通识老师。 这节课的老师是一个头发胡子又长又脏看不出年纪的怪人，正蹲在椅子上摆弄桌上的器材。米耶塔打量了那个老师一会，实在看不清他那张被乱糟糟的毛发遮住的脸，只好和其他同学交换着眼神。然而在教室里左顾右盼了一会后，米耶塔突然发现，今天欧里似乎没来上课。 “开始上课，除非我问你们问题，否则不要废话。”老师扫视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炼金是一门科学，通过不同材料的组合来探索新物质，想要有所建树，要么够勤奋，要么有天赋，如果两种都不是，那就可以滚了。” 老师突然开口，米耶塔只好收起心中的疑惑认真听讲。 同学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又遇到一个怪老师。 “觉得自己不符合这两项的，对炼金没兴趣的，想做自己的事情的，现在就可以出去。” 圣辉许多的学生也很有自己的脾气性格，见状真有人走了出去，在一些人的带动之下，其他也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 “好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夜鹰。”老师对着剩下的学生说道。 “夜莺？他唱歌很好听吗？”穆托小声吐槽，“我听着怎么不像。” “那位同学你在说什么？” “呃，我说……”矮人挠了挠头，“不是只有九阶炼金术士才能用封号代替自己的名字吗？” “谁说我不是了，”老师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瘆人，长长的头发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闪着什么诡异的光芒一样，“只不过他们剥夺了我的头衔而已。” 不少学生闻言脸色微变，一般情况下，一个炼金术士只有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被工会剥夺头衔。 “我要开始提问了，”夜鹰并没有在意学生的议论和眼光，“矮人，告诉我，炼金术有哪些分支？” “药剂，铸造，机械。”打铁匠出身的矮人回答得毫不费力。 “地精，炼金的两大要素是什么。” 伊满身为疯胡指定的学生，回答起来也没有困难：“材料和配方。” “你，吸血鬼，炼金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米耶塔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脱口而出：“赋予生命。” 夜鹰抬起半边眉毛：“好吧，这的确是少数炼金术士的追求，你已经有过炼金老师了？” “没有……”米耶塔搪塞道，“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了。” “这的确像是吸血鬼的思维，一天到晚和死物打交道，”夜鹰却并没再追问下去，而是继续开始上课。 炼金课的教材应当是所有学科中最厚的，比魔法理论还多一半，其中光是材料就记载了三百多页。这些材料各有各的特性，也有很多组合方式，书上甚至详细地记载了其产地与用途。 夜鹰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讲课却是引人入胜有理有据，很快就讲完了前边的总论部分，把众人带进了炼金的新世界之中。这位老师的讲课方式十分简洁明了，没有一句废话，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今天的家庭作业，”夜鹰随手翻了翻教材，“回去把这里所有的材料按产地给我整理好，分为混沌山脉，北部冰原，伊斯坦平原、南漠四部分，下节课交。做错了或者有遗漏的人，欢迎你们给我当实验品，试一试我刚配出来的药剂。” 学生们发出一阵绝望而哀怨的呼声。 “不交作业的人就不要来上课了，我说过了，勤奋或者天赋，你至少要有一个。”夜鹰却对此置之不理，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径直走出了教室。 米耶塔这才注意到，夜鹰走路的姿势似乎微微有些跛足，不像是个健全人。 夜鹰离开后，所有学生都陷入一种沉默的无力之中，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仿佛所有生活都变得暗无天日。 “所有的铸造材料产地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穆托得意洋洋地说道。 矮人族的人数不多，却能够在全大陆畅行无阻，不仅因为他们富有且武力超群，而且这些矮墩子简直是移动武器库，一直以来都是各族配备军队所必须拉拢的对象。 “那你说说看药剂植物的产地呗？”弗兰克泼冷水道。 穆托一下子噎住，无从作答。 “我们就分工合作好了，我负责伊斯坦的，你负责混沌山脉，南漠交给米耶塔，伊满北部冰原，然后我们大家抄一抄汇总一下，下节课之前一定能写完应付这个老变态。”弗兰克三下五除二地分配完任务。 “你们人类的花花肠子真多。”矮人嘀咕了一句，却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米耶塔考虑到独自完成作业的确不太可能，也就没有对这种偷懒行为发表异议。至于地精伊满，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且相当好说话，虽然凭借他的炼金造诣完全没必要这样，但还是同意了帮助其他人完成任务。 抱着书走出教室，没几步米耶塔就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走廊外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完全不像刚下课应该有的样子，甚至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几个同学也不知去向。 这样诡异的情况让米耶塔警觉起来，但寂静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停在了他面前。 “你是谁，要干什么？” 来者是个高个子年轻人，穿着带有浓浓的海族风格，怪异的是此人额头上仿佛镶嵌了一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抱歉，阁下，我叫安塔布里班，这里是一个幻境，”海族人微微鞠躬，“我奉王子殿下之命替他向您道别。” “道别？” “殿下被海王陛下急召回族了，他令我私下转告您，在收到他的确切消息之前，不要随便接近大海。” 这句话实在透着不寻常的气息，令人难以不浮想联翩，但是安塔布里班的身影却已经再次逐渐消失了。 四周的景象逐渐恢复正常，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在走廊上打闹着跑过，似乎完全没发现什么异常。 米耶塔在原地站立一会，仔细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毫无头绪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又被人叫住。 一个吸血鬼正倚在楼梯旁，米耶塔依稀记得他好像叫霍兰，是海因叔叔的儿子。 “我没有恶意。”霍兰见对方一脸戒备的样子，只能举起双手示意友好，“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猫。” “如果布莱克同意的话，我没意见。”当初本来就是海因送给了他这只猫，米耶塔对于霍兰的要求也就没有拒绝。 “它不会不同意的。”霍兰立刻笑嘻嘻地跟上来。 “你要借布莱克做什么？”米耶塔走在路上忍不住发问。 “我得出门办些事，需要带上一本百科全书。”霍兰并没有言明用途。 米耶塔也没有多问他，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房间门口。 “等等，”米耶塔进去后霍兰却只站在门口探进去半个脑袋，“你哥哥不在吧。” 话音刚落，霍兰就看到克莱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好立刻苦下一张脸：“老大，饶我这一次……” 克莱尔扭头看向霍兰，脸上似乎不悦之色甚是明显，却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给霍兰造成了巨大压力。 米耶塔抱着猫出来时便看到哥哥站在房间中间一动不动地盯着霍兰，而那个据说在学校里很嚣张的吸血鬼则老老实实地低头靠在墙边。 “你要去混沌山脉？”克莱尔见弟弟把猫递给霍兰，便发问道。 “是。” “把逊尼也带去，别再一天到晚给我惹麻烦了。”克莱尔语气不无嫌弃地说。 “是……”霍兰接过猫灰溜溜地离开了。 霍兰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兄弟二人，米耶塔看了眼打算关门的克莱尔，犹豫片刻后还是叫住了他。 “哥哥，海族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尽管直觉告诉他欧里既然暗地告知，必然是不愿意让人知晓，可父亲临走前的话却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他只能忠于他的兄长，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 克莱尔闻言回过头：“怎么？” “欧里被急召回禁忌海了，还叮嘱我不要靠近大海。” 克莱尔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吊灯看了会儿，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 “听候吩咐，主人。”巫妖萨维恩从一片寒雾中显露出来。 “站远点。”克莱尔瞥了眼冻得原地打了个冷战的弟弟说道。 米耶塔迅速后退几步远离了那个寒气逼人的亡灵。 “去一趟禁忌海，看看有什么异常。” “遵命。”巫妖那兜帽下干枯半腐烂的面庞似乎咧嘴笑了一下，在一阵阴桀笑声中又消失于寒雾。 “哥哥，欧里既然说不要靠近，那一定很危险啊……”米耶塔小声提醒。 “对于一个巫妖来说最大的危险不过肉身被毁罢了，随时可以再找一具。”克莱尔毫不在意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米耶塔只得再次被提醒，他的兄长尽管近来态度多有缓和，但那与生俱来的冷漠无情是改不掉的，本质上就和他手下的亡灵一痒冰冷。 和他这个，会有情感和温度的半人类完全不同。 二十五 夜鹰的作业着实是有些过分，南漠中起码有上百种材料，遍布在这本七百多页的教材里，找的人头晕眼花。埋头苦读了三个小时后，米耶塔终于把这些材料大致找了出来，却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有很多怪异稀有的材料，书中并没有标注。 偏偏小黑还被霍兰带走了，他连个询问的对象都没有。 给夜鹰那样怪异的炼金术士当实验品实在想一想就很恐怖啊！ 忽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米耶塔的脑海，但又被他迅速晃晃脑袋甩了出去，可那念头却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半小时之后，鬼侍终于难以再忽视对着自己来来回回欲言又止的小少爷：“有什么事吗，小少爷？” “哥哥在干吗？”米耶塔探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鬼侍面无表情例行公事地回答：“不清楚，但这个点，克莱尔少爷大概在看书。” “帮我把这个给哥哥。”米耶塔下了巨大的决心才把一张纸递给鬼侍。 鬼侍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飘进了克莱尔的房间，没过多久又穿门而过飘回来，手上却空无一物。 “哥哥没空？”米耶塔有些失望。 鬼侍看着坐在桌前的漂亮少年托着脑袋，眼睛由明亮期待转而黯淡，连忙解释道：“克莱尔少爷让您过去一趟。” 米耶塔眨了两下眼睛，立刻消失不见。 小少爷真是越来越妖孽了……鬼侍长叹一声默默飘开。 如此短暂的距离根本无法发挥吸血鬼的速度，米耶塔几乎一瞬间就到了门前，却堪堪刹住脚，好好整理了一番仪容才抬手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进来。” 克莱尔确实正靠在床头看书，一只手侧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缓缓翻动书页。也许是刚洗完澡，难得不像往常一样衣冠整洁连一丝褶皱也无，而是穿着一间白衬衣，甚至还半敞着露出胸膛。 相较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大不相同。 这样的画面让米耶塔瞬间有些慌乱，下意识觉得自己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正要退出去却听得一句：“书带了没？” “带，带了……” “拿来。” 米耶塔低着头不敢看，一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恭敬地呈上书，就差没跪在地上将厚厚的一本教材虔诚地举过头顶。 “这几个材料书上没有很正常，毕竟你们这是基础教材。龙纹铁没有标注是因为它不在大陆，在龙岛，其实是一种树木，坚硬如铁，传说为巨龙死后灵魂会附着其上，用它铸剑可能会唤醒龙魂。月影沙的确在南漠，但是只在少数月夜可能被人发现，所以很多人怀疑它是否存在……”克莱尔翻动书页精准地找到了那些存疑材料所在的页码，语气平淡没有起伏，背书一样讲解道。 米耶塔的目光盯在书上一动也不敢动，吸血鬼敏锐的嗅觉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克莱尔身体里血液的气息，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米雅？” 克莱尔偏头看了他一眼，瞥见若隐若现的獠牙，顿时了然。 “吸血鬼对血液的渴望源自本性，你可以放纵，却必将沉沦，”克莱尔并没有离开，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只有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 米耶塔却已经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终于还是着魔般地咬了下去。 被咬这种事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克莱尔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沉默地看着扑进自己怀里咬着自己脖子的弟弟。 人类终究是人类，永远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种族。 克莱尔略有些失望地忍耐了半分钟，皮肤被刺破的轻微疼痛很快散去，舌尖舔舐血液的微微湿意却让他感到一丝抵触。 暗红色的双眼忽地明亮了一瞬，米耶塔便彻底失去意识伏在了克莱尔身上。 从头到尾没有过动作的克莱尔静了片刻，抬手摸了摸颈边的伤口，被咬破的部分已经很快愈合，只留下少许血液沾在指尖。 第二天米耶塔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房间里。 我怎么又把哥哥咬了……米耶塔懊恼地锤了下脑袋，记起来似乎最终作业也没做完，惊地立刻跳下床冲到书桌前。 桌上空缺的几种材料却已经被另一种优美流畅的字迹补全，一旁还用小字作了详细的标注，工整得堪比印刷。 鬼侍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向忧郁低落的小少爷哼着曲儿出来吃早饭，又步伐轻快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进了教室刚坐下，弗兰克就拿着一叠纸冲上来，把几人的答案全部汇了总。几个人头靠头刚忙活完，夜鹰就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进来，再次以怪异的姿势蹲在了椅子上。 米耶塔看他的身形和乱蓬蓬的长发下隐约露出的胡子拉碴的脸，觉得这个炼金术士如果收拾干净了应该也是一表人才，不知为何要弄得这副样子。再联想到他丝毫无迹可循的过往和被除名的经历，实在是个谜团一样的老师。 “来吧，把你们东拼西凑的东西交上来。” 作业被收上去之后夜鹰却看也没看，直接扔到了一边，扫视着教室中寥寥可数的学生：“你们胆子不小嘛，还敢留下上课。” 此话一出，留下的学生更觉遍体生寒。 “放心，今天的课很简单。”夜鹰努嘴指着他们桌上的东西说，“炼金的过程中手稳很重要，稍有不慎多倒一滴，你的脑袋可能就被炸没了。” “学学女红，将来毕业了好歹还有一技之长混口饭吃。” 虽然米耶塔没听过女红是什么，却大致也能猜到是要他们穿针引线学裁缝…… 此言一出，下了巨大决心才留在课堂上的学生们更加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粗手粗脚的矮人在不知道多少次把针弄断或是扎到自己的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声大吼把布片拍在了桌上，恨不能把夜鹰扎成刺猬。 “抱歉，我忘了，矮人手笨。”夜鹰不咸不淡地羞辱了一句，招招手，“过来，把这个喝了。” 穆托狐疑切惊恐地看着夜鹰手中刚配出来新鲜出炉冒着烟雾的深绿色试剂，以为老师读出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决定下毒弄死他。 “放心，死不了人。” 矮人族死要面子的性格让穆托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么多同学的目光下退缩，于是这位身材矮小的壮士便抱着杀身成仁的信念一步步走上讲台，接过试剂闭上眼一口吞下。 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穆托原地等了半天，发现身体毫无不适之感，反而有一阵清凉之气，于是才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自己手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已经全部复原。 “知道我刚刚要是多放一滴这个会有什么后果吗？”夜鹰晃着左手上另一管无色药水问道。 矮人憨憨地摇头。 “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吧。”夜鹰语气轻松平淡地指着窗外说。 穆托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操场上的绿色大块头，顿时惊恐。他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失去刚毅的胡子变成兽族这样的事发生！ “怕不怕？”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为了胡子，矮人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去给我接着绣！” 上完“缝纫课”，夜鹰心满意足地抱着几件补好的衣服走出了教室。 米耶塔看了眼时间，连忙收拾东西往赫哲那边去，半路发觉不少学生在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赫哲正操纵着几团混沌火焰像玩杂耍一样抛着玩，余光瞟了眼一来便老老实实看书的学生，不由感叹道：“都是一个爹的种，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米耶塔一时也搞不清老师是不是在骂他。 “你说你这么一副老实相，你那个哥哥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哥哥干吗了？”米耶塔讶异地抬头。 “这才来了多久，居然挖墙脚挖到学院来了，”赫哲撇撇嘴，“今天早上派德拉向教务处递交了辞呈，甩手不干了。” “这跟哥哥绝对没关系！”米耶塔下意识地替克莱尔开脱。 “别紧张，”赫哲理解为这倒霉孩子又在担心自己被牵连了，“学院老师有离开的自由，派德拉在这儿本来就没什么用处，还给我们惹上了教廷。只不过，现在可能伊斯坦会不太高兴罢了。” 米耶塔联想到之前在拉蒙森隐约听到关于发动圣战的消息，没有说话。 赫哲却并没有再关注这件事，而是难得地翻了本书出来开始讲课：“我上次说的傀儡术，会了没？” “会了。”上次虽然凭借魔法原理召唤出了傀儡，但和赫哲召唤出来的那个比起来实在差远了，所以米耶塔回去又自己钻研了一番。 “把这几页看了。”赫哲把手中那本从图书馆拿回来一直没还的禁书翻开递到米耶塔手里，“下次来的时候召唤一个火焰傀儡我看看。” 古老的书页上记载了许多咒术和法阵，甚至还有一些用不知名语言书写的历史，只是草草看一眼便令人觉得晦涩难懂。 “……”他果然不该对赫哲的教学抱有太高的期望。 二十六 拉蒙森与伊斯坦之间尴尬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几千年，明明没有发生什么战争冲突，却互相憎恨，巴不得对方从大陆上消失。 所以当米耶塔在路上被几个人类拦住去路时也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你们这些吸血鬼最近在学校挺目中无人的是吧，”一个高年级学生带着几个小弟气焰嚣张地走过来，“一来就坏规矩？” “学长是不是误会了。”米耶塔背着手后退了一步。这家伙大约是和逊尼那帮人有过冲突，又不敢惹那些扎堆出现的纯种，只好来找自己的麻烦。 “误会个屁！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异端！”那学生话不多说就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却不遵守骑士精神，而是带着自己的跟班一拥而上。 米耶塔躲了几下见对方还不依不饶，心中便也升起一股怒气，索性反击回去。 绿色的混沌火焰燎起一面墙来，骑士脚步一顿，感受到身后有疾风声掠过，连忙一个错身架住了身后刺来的匕首。 “你这卑鄙小人居然偷袭！”一旁的小弟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是谁先以多欺少。 被吸引来的其他学生却不知道那么多，只看见吸血鬼和人类打起来了，心中天平自然因为固有偏见倒向了人类那一方，于是也不阻拦那个高年级学生的帮手。 学校是允许公平比武的，但是这样恶意找茬的行为显然已经超出了切磋的范畴，可在旁观者的沉默之下也没人去报告老师。 米耶塔毕竟还有一半吸血鬼的血统，在战斗中就像他的那些红眼睛同类一样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理智，只想把敌人撕成碎片。骑士打着打着也发现了对手一脸的凶性，不由心惊，他原本就出身自治领的海盗家族，这会这个吸血鬼的样子倒和他以前在海上见到的那些亡命之徒一般。 这名学生前两天才在逊尼手上吃过亏，原本只是想收拾一顿这个混血出出气，并不想再惹麻烦，可现在巨大的危机感和对方不择手段的攻击让骑士不得不认真起来，不再克制自己下手的力道。 二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而且米耶塔还放弃了自己的远程优势和对方肉搏，自然逐渐落于下风，多了好几处轻伤。 愤怒的混血种吼叫一声，露出尖锐的獠牙，硬是不管对方的长剑直接扑了上去。 可惜还没跨出去半步，身后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拽住了他。 骑士原本见对方迎着自己的剑冲上来还慌乱了一下，生怕失手弄出人命来，谁知道忽然就凭空窜出来一个人影把那个发了疯的吸血鬼拎到了一边。 米耶塔起初还狂躁地挣扎了几下，在丝毫无法挣脱的情况下恼怒地回过头，然后瞬间像是火盆被浇上冰水一样偃旗息鼓老老实实。 “维克多。”克莱尔拽着米耶塔的后领看了一旁的吸血鬼一眼，维克多立刻上前扶住米耶塔拉着他退到一边。 克莱尔平时脸上的表情就很冷酷，今天无疑更冷酷了一点，按着腰间的剑柄朝那个人类骑士走过去。 古老的霜泣出鞘，剑上符文被一层冰霜所覆盖，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骑士硬着头皮举起自己的剑准备迎战，却不敢正视对方那双骇人的眼睛。眼见对手越走越近，骑士终于决定抢先出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击横劈。 两剑相触，溅起细碎的冰碴，凛冽的寒气顺着剑身传导到了骑士手臂上，令其双手一麻险些失去知觉。 克莱尔挥开骑士的剑，同时踢在了对方膝盖上，手无寸铁的骑士立刻灰头土脸的趴倒在地。 “认输！”骑士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赢这个武器还附了魔的敌人，只得不甘心但及时地举起右手投降。 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同伙们见那个吸血鬼收回剑转身离开，不由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忽然被一群地底下深处来的爪子给缠住了。 “啊啊啊亡灵！” 大多数学生对于亡灵魔法都是只闻其名，此时面对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骨和冥火不由头皮发麻。 “留口气别打死了。”克莱尔头也不回地下令。 这些普通亡灵虽然弱小但胜在数量众多，很快就淹没了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哥哥，学校不让把同学打得……太惨。”这会已经清醒过来的米耶塔小声提醒。 “维克多，你负责治好他们。” 专职医师的维克多闻言苦下脸来不情不愿地朝那些被亡灵吓得鬼哭狼嚎的人类走去。 米耶塔偷偷瞥了眼兄长的脸色，结果收到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 “你的老师赫哲平时都是举着法杖近战吗？” “不是……” “那就是你觉得自己的武技比魔法更强喽。” “没有……”米耶塔自知理亏，低头认错，“我太冲动了。” “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让情绪控制你，”克莱尔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你的错误和疏忽还关系着卡多雷恩家族和拉蒙森的脸面。” “对不起，哥哥。” 克莱尔扫了眼弟弟真挚而可怜的表情，终于放缓了脸色。 几个人类学生被亡灵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偏偏有维克多在又不会让他们重伤身亡什么的，于是这些愤怒的骑士便一状告到了教务处要理查德主持公道。 十分头大的理查德不得不把犯事者召集过来。 “怎么就你们？”理查德皱眉看着面前的三个吸血鬼，“主犯呢？” “十分抱歉，总长大人，我觉得您需要注意一下措辞，我们并没有人违反学校的规定。”维克多装腔作势地开口。 “你们还没有违反规定？我们鼓励竞争，但禁止恶意攻击！你们说说这几个月你们被多少学生告过状了？”理查德翻动着面前的文件，“几乎每天都有人告诉我吸血鬼找他们的茬。” “或许之前霍兰和逊尼有过这种行为，”维克多抗议道，“但这次不一样，您想想这次是谁先挑事的？” “是的，我想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的法律与规定都会原谅正当防卫者。”塞伦在一旁帮腔。 “您看看这可怜的孩子，”维克多见缝插针地把米耶塔推到理查德面前，“他好好地走在路上，没招谁也没惹谁，却要遭遇不公正的待遇，被人围攻。” “没错，那几个人类才是您应该惩罚的人。” 这两个吸血鬼一唱一和说得理查德脑袋突突的疼：“就算他们有错在先，也不是你们擅自把人打成那样的理由！” “哪样了？”维克多一脸的惊讶，“您能现在把他们叫来吗？我敢保证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 毕竟莫德森家族的医术可谓高超。 “你们少和我玩这些把戏！克莱尔在哪里？让他自己过来！” “我不知道，或许他没收到您的通知？” “你们信不信我开除了他？！” 维克多露出无比震惊且痛心的表情来：“天啊，总长大人，您怎么能开除这样一个正直的学生？他的弟弟受到无端伤害，家族名誉被人玷污，可他依旧本着宽容的美德在那些人类付出应有代价之后宽恕了他们，甚至还给予了救助。” 塞伦继续接上：“并且，根据学院校规第三条，任何人不得因种族主义或者国家恩怨在学校范围内对其他学生进行生理或心理上的攻击。如果您坚持不公正的追究，我想这件许可能要上升到政治高度，或许我们会请元老院处理关于学院给予拉蒙森学生的不公待遇。不知道学院是否准备好处理外交纠纷了？因为这些人类已经违反了我国法律，冒犯了我们尊贵的信仰化身，那么我们有权通过法律途径下达通缉……” “够了！”理查德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面色铁青。 “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总长大人，”维克多眼看着理查德又要发怒，连忙举起双手，“当然了，我们尊重师长的决定。” “如果您的决定足够公正的话。”塞伦法不容情地补充。 理查德瞪了这两个吸血鬼半天，最终决定换个目标下手：“米耶塔，你应该知道恶意殴打同学是不对的。” “是的，总长大人，我很抱歉因为愤怒进行了还击。”米耶塔乖巧地回答。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哥哥，我希望你照实描述当时的情况。” “一定。” “克莱尔是不是召唤亡灵打了人类学生？” “那位学长先挥剑挑战之后，哥哥确实召唤了亡灵，但这是亡灵法师的正常自卫手段，有什么问题吗总长大人。”米耶塔脸上带着无比真实的疑惑。 “问题是……” “理查德！”赫哲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打断了总长的问话，“你搞什么鬼？” “又怎么了？？” “你扣押我的学生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 “谁扣押你学生了？” “你当我瞎子吗？” “我的通知可没发到他手上，是他自己来的。” “我不管，你耽误我上课了！我要告诉校长！” “……”理查德对这个横插一脚来搅局的家伙实在无可奈何。 “我要带我的学生去上课了，我才不管你们谁打了谁！”赫哲趾高气昂地开始耍无赖。 “对不起，老师，总长大人说还有话问，我觉得我必须回答清楚了。” “行了行了出去出去，都出去，该干吗干吗去。”理查德实在不想再应付一个随时想要放火烧了学校一样的赫哲。 维克多适时地开口：“那这件事……”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二十七 新历4191年六月，从西方的大海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海王纳加尔陨落了，与此同时，伊斯坦帝国派往禁忌海的帝国第三舰队也离奇失踪，消息全无。 没人知道已经可以称得上无敌的神级高手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陨落的，更没人知道一只三万人的舰队到底怎样一夜之间无影无踪。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引发了各国的戒备，连带着圣辉也人心惶惶。 许多学生都知道派德拉已经离开圣辉去了拉蒙森，就连炼金术士夜鹰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与吸血鬼们扯上了关系，向学校提出了一年后结束任教的申请。对于夜鹰的身份，大多数人毫不知晓，却还是有少部分人知道他本姓万俟，来自东方的赫梯，不知为何来到了西大陆，又因为活人实验而被列入了炼金公会与教廷的黑名单。 如今这两人双双投入拉蒙森，让人不得不担心吸血鬼是不是要对人类采取什么动作。 不大的客厅里挤了一群吸血鬼，他们都是拉蒙森未来的权贵，此时正注视着中间那个沉思的青年。 克莱尔等待了片刻，巫妖萨维恩终于从一片寒雾中显现出身形来。 “在海洋中有一些古老的气息，我的主人。” “有多古老？”逊尼靠在墙边上问，“像你身上的白骨那么老吗？” “对极了，逊尼少爷，”巫妖丝毫没有被冒犯后的不悦，笑声阴惨意味深长，“和我的骸骨一样古老而邪恶。” 逊尼皱眉看着萨维恩，这个阴阳怪气的巫妖让他从本能上就感到排斥。 “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可能还不认识，”巫妖继续说道，“但那些家伙的气息我实在太熟悉了。” “什么东西？” 萨维恩却只是嘿嘿地笑个不停。 “海族唤醒了海底沉睡的恶魔。” 所有人把目光转到门口突兀插嘴的那人身上。 日渐俊美妖冶的年轻人依旧只穿着朴素的校服，夹着一本看上去像砖头一样厚的硬皮书，目光坦然地与一屋子吸血鬼对视。 在拉蒙森，外表年龄往往取决于血脉强度。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混血种应该看起来和同龄人类差不多大才对，如今米耶塔却看上去已经和这些纯血贵族差不多大，也就意味着他的实力与血脉力量其实也已经和他们差不了太多。 尽管如此，逊尼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这个表亲，哼了一声后走到了离门稍远的地方。 “这是秘密会议，”塞伦见米耶塔要进来，立刻恪尽职守地阻拦道，“根据元老院的会议条例，没有接到参会通知擅自闯入者一律按窃听机密论处。” “我通知他参加了。”原本正低着头看地图的克莱尔蓦然开口。 逊尼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出声：“表哥！这怎么行！他可是半个人类，怎么能参加！” “我作为召集者，没有决定参会人员的权力吗？”克莱尔抬头看着逊尼道。 逊尼想要反驳却不敢出声，只得看向塞伦示意他继续阻拦。 “符合条例，”塞伦摇头，“我无话可说。” “坐吧。”克莱尔对着米耶塔简单安置一句后便挥手示意巫妖继续。 米耶塔咧开一口白牙对着逊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 “我很惊讶您能知道恶魔的事，”萨维恩看了一眼米耶塔，“上古时期伊维率领部下来到这里，尽管后来败退了，但依旧有一部分残余恶魔被大祭司封印在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在那个年代里，许多种族其实都曾倒向恶魔的阵营，所以这些外来者的力量并未完全被压制，而是一直在沉睡” “现在，其中一只苏醒了。” 房间里许久都无人开口，半天后维克多才夸张地惊呼了一声。 “嘿，别这样看我，”维克多无辜地回应其他同胞鄙夷的目光，“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赫哲怎么说。”克莱尔并没有把目光从面前的地图上移开，但傻子都知道他在问谁。 “老师认为这只恶魔不足为虑，纳加尔的死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是的，的确有其他原因，这只恶魔只不过剩下区区九阶的力量，根本杀不了纳加尔，”萨维恩语气高深莫测，“但纳加尔的确是因此而死，这都是海族自食恶果。” “据说那个恶魔已经被海族杀了，”米耶塔顿了顿，“现在的问题是伊斯坦为了第三舰队的事与海族关系很僵，几乎要爆发战争。” 海族因为领海问题一直和帝国舰队有冲突，这次整整三万人不知所踪，伊斯坦自然觉得是海族在捣鬼。 所有吸血鬼闻言都屏息不语，热切地看向那个依然在沉思的领袖。 “战争？有战争就有死亡，没有人比我们更热爱死亡，不是吗。” 之前或站或立举止懒散的吸血鬼们此时都挺直了身子，微微透着红光的双眼流露出强烈的狂热。 “为了拉蒙森，为了荣耀，诸位，死亡永恒。” “死亡永恒！”得到了暗示的死亡信徒们齐声高呼。 米耶塔冷眼看着这群极端分子兴奋地离去，有些无聊地撇了下嘴，什么国家荣耀什么信仰对他而言实在毫无触动。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肩上，指尖不经意碰到脖子，冰凉得不像话。 “去吃饭。”那只手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离开了。 “和他们打交道真的好累啊，哥哥，”米耶塔抱怨着站起来，“您真可怜。” 克莱尔决定不理会这个越来越放肆的弟弟。 “喵呜。”黑猫轻巧地跳上餐桌，直接躺下来求抚摸。 “我听说你向学院提交了提前毕业的申请？”克莱尔继续无视不顾餐桌礼仪玩得开心的一人一猫。 “是啊，”米耶塔抬头笑了一下，顺带把死活不肯离开的黑猫拽下来按在腿上，“正好赶上和您一起回去。” “和我一起回去？” “今年不会很忙吗？您不需要一个人替您跑腿打杂？” 元老院交接、北方战事、恶魔苏醒，甚至……似乎确实事情挺多。 “而且老师的剩余价值快被我压榨光了，求我放过他那把老骨头。” 看来这小子现在目无尊长没大没小的毛病是赫哲带坏的？ “哥？” “今年的毕业考试又是和教廷，以你的实力提前参加会战还是有点风险，注意安全。” “好的，”米耶塔一边乖巧地点头一边把胡萝卜扫到了一旁的空盘子里，“所以我可以不吃这个吗？” “挑食不好。”克莱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并没有阻止鬼侍把那个盘子撤下去。 米耶塔系好餐巾拿起刀叉等着仆人上菜时却忽然笑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和哥哥呆久之后，连我都一副贵族做派了。”米耶塔一手握着刀叉一手撑着脑袋，“还真是像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 克莱尔抬起眼淡淡地扫了他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变懒了。” “这个主要怪小黑。”米耶塔毫不犹豫地抵赖道。 黑猫无语地在桌下翻了个白眼，自怨自艾地舔舔身上的毛。好怀念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受气包，黑心美人什么的一点也不可爱…… 甚至连他上桌吃饭的权利都剥夺了！ 苦大仇深的黑猫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克莱尔离开，然后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上桌，却发现自家主人正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发呆。 “想什么呢，思春啊？”黑猫矜持地舔着爪子，“快把吃的呈上来。” 然而布莱克舔了半天快要舔秃一层毛也没等来自己的小鱼干，只得愤怒地睁开眼，随即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这副痴汉样，莫不是真的在思春？ “你看上什么人了？”黑猫困惑地看了许久，对着那个空座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天啊，你这副痴汉表情不会在肖想克莱尔少爷吧！”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米耶塔一巴掌拍在他的猫脑袋上，“那可是我哥哥！” “没有就没有嘛，这么激动干吗？”磕在桌面上被撞得鼻子疼的黑猫不开心地抱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主人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二十八 圣辉向来关注学生的综合素质发展，除了武技、魔法、炼金等常规课程外，还开设有文学、哲学、法律、政治、占星之类的各种选修供有兴趣的高年级学生选择。 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周三下午的哲学课了。 这门课受追捧的主要原因可能还是老师，毕竟一个活的精灵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 “时间过得真快，”弗兰克上楼梯时感叹道，“没想到我们也是高年级学生了……话说，你真打算今年提前毕业？” “响应祖国召唤喽。” “得了吧，小心被教会送上火刑架。” “知道为什么教会处理异端要选择火刑吗？”身后传来一个温厚的声音。 两人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学者长袍的老师，带着一副薄眼镜，胳膊下夹着两册书，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金色的长发和尖耳朵表明了他的种族。 “博伦特老师。”米耶塔和弗兰克恭恭敬敬地鞠躬。 “因为帕德·伊斯坦曾说，污秽将在烈火中获得重生。”博伦特仰起头开始念诗，“我见华光，消弭残形，受折磨的灵魂啊，在永恒的烈焰中安息。” “……”除却博伦特作为一个英俊优雅的精灵十分受人追捧外，这门课学完之后用来装腔作势忽悠人也很实用。 “要迟到了，孩子们。”念完诗的博伦特越过两个学生继续向前。 “啊？”弗兰克看了眼走廊上的钟，“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时间很神奇，你以为你赶上了，其实你已经迟了。” “和哲学家说话真累……”弗兰克目送着老师抢先一步走进教室。 “同学们，”正式开始上课后，博伦特把书放在讲台上，“今天我们来探讨生与死的问题。” 满教室的学生们一片哀叹，这种问题实在是一听上去就遥远而令人犯困。 “谁能告诉我，什么可以称得上死亡呢？” “失去对生理和思想上的反应，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一名人类学生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怎么看呢，小吸血鬼？” “通常我们眼中的死亡就是获得永恒的生命与秩序。”虽然米耶塔本人并不这么想，但他还是依照吸血鬼的箴言回答了这个问题 “的确像是亡灵法师的观点，不过，”博伦特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具尸体躺在地上，是活的还是死的？” “死的。” “那它被变成亡灵之后呢？” “这种罪恶的行径所制造出来的东西当然是死物！”科林愤慨地回答，“他们只是失去了自我意识的躯壳，是对死者的亵渎！” 博伦特看向米耶塔。 米耶塔犹豫了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死的，和元素傀儡并没有区别。” “那巫妖呢？具有完整思考能力与自我意识，可又的确是已死的亡者，我们该如何界定这种生物的生死？” 米耶塔立刻就想到了克莱尔手下的扎克和萨维恩。 “今天我有幸借到了一位助教，”博伦特微笑一下，扭头看向门口，“请进吧。” 阴冷腐朽的巫妖带着一身寒气飘进来。 “你认识他？”弗兰克看向一旁满脸惊讶的米耶塔。 “嗯……见过……” 巫妖那黑色兜帽下跳动的冥火彰显着愤怒，阴森森地开口：“听着，阿……博伦特先生，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我的主人，但你最好快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学生们看到亡灵开口说话了，全都一阵惊呼，胆子小的则根本不看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伙。 “你的主人？”博伦特挑眉，“你的高傲和你的血肉一起腐烂了吗，我的朋友？” “谁和你是朋友，我已经被其他人赋予了生命，自然有了新的主人。” “听见了吗，同学们，巫妖先生说他被赋予了生命，你们觉得他是生是死呢？” 有人觉得亡灵当然是死者，也有人觉得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亡灵，除了丑陋一点，他似乎和活人也没什么区别。满教室的学生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实在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对不对？巫妖先生，您自己怎么看？” “够了！”萨维恩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好似骨骼摩擦发出的锐利声响，“你没有资格侮辱我！” “我从来没有侮辱过你，”高雅的精灵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打量着枯朽的巫妖，又重复了一遍，“从来没有。是你玷污了你自己。” 学生们终于意识到老师和这个巫妖之间似乎认识，或者说，生前认识。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对我发号施令吗？失败者！懦夫！你是我们的耻辱！”怒火中烧的巫妖抬起双手，冰冷的寒气在白骨上迅速凝结，化作锋利的冰刃激射而出。 原本正在旁观八卦的同学们一阵惊呼，所有人都知道博伦特导师不会任何魔法或武技。 “萨维恩。” 冰刃诡异地停在空中，最终消散不见。 巫妖口中的寒气剧烈喷薄着，似乎在昭示其混乱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恢复了原来谦卑的样子，转身对着身后的主人行礼。 “抱歉扰乱了您的课堂，我会惩处他的。” 博伦特平静地看着门口红眼睛的吸血鬼，仿佛刚刚差点被杀死的根本不是他一样：“没有必要，他并没有，也无法扰乱我的课堂。” 巫妖嗤了一声，仿佛受够了这个讨嫌的精灵一样。 “那么，您还需要我的巫妖作为助教吗？” “不用了，谢谢。” 待到吸血鬼和巫妖都离开了，学生才重新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回到我们的问题，同学们，”博伦特毫不在意地继续上课，“根据一般定义，刚刚这位还有着自我意识的巫妖先生是活人吗？” “他已经腐朽了，老师，”科林回答，“支撑那具身体行动的是邪恶的亡灵魔法，他的血肉、内脏都已经腐烂无存，这是个骨头架子而已。” 博伦特沉默了许久，久到科林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那你觉得，一个心跳呼吸都在，却长眠不醒的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老师，”科林昂起头，“起码他没有沦为被人控制的工具。” “所以你认为，独立的意志是判断生死的唯一标准？”博伦特笑起来，“告诉我，孩子们，你们是否都曾遇到过身不由己的事情？” “在命运的强大力量面前，你们又谈何抗争？” “那岂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是这世间行尸走肉的死人罢了。” “这太荒谬了，老师，”科林对着种言论感到震惊，“这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有何不同？” “……”科林只是觉得不一样，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算了，”博伦特哈哈一笑，“我只是开个玩笑，大家不用当真。” 这种玩笑也能随便开吗？？ “愿你们生而自由，同学们。”博伦特收起桌上的书，头也不回走出了教室。 二十九 教会自从来圣辉交流过一次后便似乎把与圣辉的“教学交流”当成了惯例，每年都花样百出，今年又别出心裁地要求举办什么战略性的实战演练，以增强年轻一代的战斗经验。 据他们的要求，圣辉和教会将会各自派遣学生到指定区域，双方可以利用地形和掩护指挥作战，直到一方全部淘汰或认输为止。 “他们这是在策划一场战争！什么叫应当允许适当的伤亡？？”赫哲把教会寄来的协议摔在桌子上，“我们是学校！不是什么军事组织！” 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得咱们是学校……理查德几乎要被感动了。 “教会想用我们来练兵，用大陆上最优秀的学生来磨砺一只军队。”谢尔德理性分析道。 “提出这种要求，他们不怕血本无归吗？”迈尔挑起花白的眉毛质疑。 “很遗憾，几乎不可能，”瑞什摇头，“我们虽然偶尔也会给学生上些战术课，但少得可怜，根本没法和教会比。” “难不成他们是要用这招逼我们认输？”理查德深深皱起眉，“毕竟我们不可能拿学生的性命冒险。” “老子这就去灭了教会那帮混球！”赫哲闻言顿时火大。 “别吵了，不就是一场竞赛吗。”几乎从来不亲自参加会议的校长慢悠悠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常年空着的座位上，“更何况我们有足够强大的后勤与保障，任何一方的学生，只要说出认输两个字就会触发禁制受到保护。” “您支持参加？”理查德诧异不已，“我不能理解您的决定……就算有保护，我们仍然不能避免所有的意外。” “我们的学生不是娇弱的花朵，真正的勇者都是脱胎于生死的。” “可这毫无必要，我们只是学校而已。” “变天了，我的同仁们，”摩里安透过窗户看向圣辉连绵不绝的建筑群，“我们现在不仅是在教学，更是在培养真正的战士，这也是我们和教会早就有过的协议。” 老师们都愣住了，不太明白校长的意思。 “古老而神圣的誓言从没有被人所遗忘，我们的同盟也永远不会消失，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圣辉并不仅仅是一所学校，它的势力范围包含了周边的许多城镇，其中有七座是建校时的基业，剩余的则是历任校友“捐赠”。例如伊斯坦帝国的上一任皇帝，就曾经把三座小城池捐赠给圣辉。 为了体现学校的重视，财大气粗的圣辉腾出了其中一座小城，而教会也承诺将会承担部分补偿与维修的费用。 尽管学校并不强制除了毕业生以外的人参加，但大部分的学生还是选择了踊跃报名，经过半个多月的筛选凑出了五百名学生，由老师统一带队前往圣辉与伊斯坦交界处的城市，班扬。 “我怎么有一种再也回不来了的感觉，”弗兰克无语地看着周围抽泣的人群，“哦，看哪，那些美丽的姑娘在为我哭泣。” “你确定是为你？”米耶塔抱着猫走在他身旁，闻言朝路边送行的人群挥了挥手，于是悲恸之声更大了。 “够了，快遮上你的脸，不要打扰我泡妞！” “没办法，遗传优势嘛。” “万恶的吸血鬼，”弗兰克嘀咕了一句，又突然好奇地发问，“对了，你母亲是个人类？她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米耶塔顺猫毛的手顿了顿，过了会才淡淡地回答：“一个美丽的女人。” “太敷衍了吧。” “真的，”米耶塔认真地点了下头，“爸爸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其实他的吸血鬼老爹是个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嘿！伙计们！”穆托吵吵嚷嚷地挤进二人中间，“你还在聊什么？准备好和我一起用斧子砍烂那些杂碎了吗？” “我们可不会做那么粗鲁的事。” “什么？你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矮人推了弗兰克一把，“你还是喊认输吧，我不会和你一起的，我反正从没见过投降的矮人。” “哼，那些圣骑士休想碰我一根汗毛。”弗兰克理了理他被弄皱的法师袍。 “要是碰到了呢？” “那我就认输！” 弗兰克的老师迈尔眉毛抖了抖。 要是法布恩那个老家伙知道了，非得被气死不可。 班扬是一座商业城市，街道错综复杂，然而却有一条宽敞的主干道从城门通到中央城主府。这座城主府是伊斯坦时代留下的，被赠予圣辉之后就弃置不用了，只作为一座堡垒式的观赏性建筑。 在城主府正前方有一个大广场，是平时宣布重大事件或者集会的地方。 这场战斗双方各派出了两名九阶坐镇，教会是休和莱特，圣辉是瑞什和迈尔。而教务总长理查德则作为主席与裁判旁观。出于诚意，校方并没有和圣辉的学生一起，而是在教会的眼皮子底下于东城门发起了开始信号。 “以神之名！”教会队伍里领头的年轻骑士放下帽盔。 “光耀吾等！”锋利的骑枪如林，教会骑士们一夹马腹，俨然是神圣骑士团的阵仗。 而此时在西门，看到信号弹亮起的学生们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我去？这就开始了？” “我们去哪儿？干吗？” “城主府，瑞什老师之前让先占领城主府。”终于有学生想起来。 忽然几声嘹亮的马嘶想起，乱糟糟的学生们扭过头才发现那一众吸血鬼都已经翻身上了马。 “干什么？你们要指挥我们吗？” 然而吸血鬼们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直接调转马头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他们要去哪？”不知所措的人类学生们议论纷纷。 “都肃静！”被任命为临时指挥的科林身着重甲，威风凛凛，颇有其父海尔蒙特元帅的风范，“先进城占领城主府，纵列前行，骑士打头，法师压阵。” 有了统率之后，学生们这才勉强整合了纪律朝城中出发。 “我觉得我们一定已经晚了。”米耶塔压低了声音对弗兰克说。 “那你还不拦着科林？”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 “也是……欸？你的那些同族刚刚是去哪了。” “唔，他们自己有安排，你总不能指望吸血鬼听人类指挥吧。” “有道理……” 到了城主府，果然教会骑士已经抢先一步占领了易守难攻的堡垒，严阵以待。科林不甘心地试图抢夺一番，奈何教会在侧翼埋下了伏兵，打得这帮年轻学生溃不成军。 不断的惨叫与受伤倒地的同学终于令这些圣辉的学生反应过来，这不仅是一场切磋比武，更是一次真正的厮杀。 “撤！”出身军人世家的科林毕竟还有些战略目光，立即更改了命令，“低年级先撤，高年级顶住，后面的法师不要乱，防御魔法都使出来。” 被混乱的场面所惊吓到了的学生此时反应格外灵敏，立即执行了命令，或者说他们现在已经不会思考了，让干吗就干吗。 “狗娘养的！”矮人一斧头劈飞了教会骑士的骑剑，下一次攻击却被祭祀的护盾给挡住了，“有本事别躲乌龟壳子里！” 教会骑士不为所动，在祭祀的加持之下冷静地与暴躁跳脚的矮人周旋着。 “喵！打他！踹他下面！冲啊小矮人，踢烂那个混球！”躲在后方的黑猫毫无形象地厉声嚎叫着。 一名骑士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长着獠牙的半吸血鬼，虽然他的武技看上去并不算强，但这家伙还是个六阶法师，那些混沌魔法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在场几人都在他们的重点照顾名单上，莱特大人已经吩咐过了，看见吸血鬼和兽族往死里打，弗兰克和矮人正常对待，瓦西娅不能动。 幸而现在大多数圣辉学生已经撤退了，教会有了更多的援兵，足以应付这几个家伙。 “接受审判吧，异端。”教会骑士冷笑一声举起剑冲上来。 “审判我？”米耶塔转瞬便退出去数十米，手上的血之荣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几句咒语吟唱出来，巨大的傀儡拔地而起，浑身绿焰缠绕，一脚便踩乱了教会的队列。 “防守！防守！” 突然出现的火焰傀儡对着地上渺小的人类们一通乱锤，火焰与碎石四处飞溅，仿佛是远古时代的恶魔再次重临人间。 城主府阳台上坐镇指挥的年轻圣骑士见状眯起了双眼。 这种混沌魔法在教会的典籍中并不少见，强大而邪恶的伊维，带着烈焰降临他们的土地，降下漫天火雨，凶暴的石头巨人们带着火焰在人间肆虐。 在这样强大而显眼的生物面前，教会骑士们显然无暇顾及那些趁机后退的圣辉学生，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加入到了消灭恶魔生物的阵营中。 圣辉的学生们虽然也对这样可怕的召唤物感到震惊，但是此时冲出教会的包围显然更重要一点，趁着教会注意力被转移，初战溃败的学生们很快就四散消失了街巷之中。 三十 黑夜里的班扬城透着股死寂，偶尔有几处魔法和圣光会照亮某一片区域，然后又归于沉寂。 偏僻的街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盔甲下的骑士握紧了手中骑剑，警惕地注视着道路边建筑的影子。 寂静无人，仿佛月光下只有他一个活物。 但是骑士丝毫不敢大意，在黑暗之中隐藏着致命的猎杀者，刚刚杀死了他的两名同伴。 一道黑影倏忽间从马前掠过，骑士心中一紧，勒住了缰绳，战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打破了夜的宁静。 “出来！”安静的街道上什么人影也没有，只听得见马儿不安的响鼻声。 这样无声的恐惧几乎令骑士崩溃，但坚定的信仰还是令他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前进。 “找我吗？” 骑士猛地扭头，看到一侧房屋的阴影下走出一个吸血鬼，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战马忽然嘶鸣一声，被地下冒出来的亡灵刀斧手斩断了前腿。骑士滚落在地上，迅速感知到后方袭来的风声，抬剑，兵器相接擦出一串火花。 吸血鬼苍白的脸近在咫尺，诡异的双瞳充斥血色，微笑着露出獠牙：“晚上好啊，先生。” 骑士死死抵住对方的剑，余光瞥见四下阴影里又亮起几点红色，心知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只得大喊：“我认……” 话没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便是令人麻木的寒冷冻结了四肢。骑士低头看了眼身前穿体而过，泛着冷光的剑尖。利剑拔出，骑士僵硬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啊，克莱尔，你差点连我一起刺中。”霍兰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克莱尔把剑收回鞘中：“你的废话也差点让他跑了。” “杀了这么多人了，我总得找点乐子。”霍兰耸耸肩，拨弄了一下教会骑士的尸体，“真可惜，我还挺想尝尝新鲜的圣骑士之血呢。” “想死你就试试。” 在这些吸血鬼眼中，学院和教会的胜负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就是趁着双方混战，潜伏在阴影之中。等到教会分散开来在城中搜捕圣辉学生时，他们才会出手给予这些骑士致命一击，让他们来不及喊出认输二字便丧命于此。 卑鄙，但高效。 而与此同时，丝毫不知道杀戮已经在城中上演的学生们还聚集城北的一座建筑内，讨论着下一步的方案。 “你要我派人潜袭？”科林来回踱了几步，看向提议者。 “别无他法，”米耶塔道，“我们在大规模的战斗中根本无法正面击败教会，只有发挥我们单体实力更强的优势，除掉他们的指挥者，才有可能赢。” “可你的那些同胞呢？”一旁有人质疑，“他们去了哪里？逃跑了吗？” “没错，这是个问题，”科林坐到长桌尽头的主座上，“我是总指挥，他们应该听从调令才对。” “或许你可以试着先找到他们，”米耶塔淡定地抱着自己的猫，“这和我没有关系，我一直跟着大部队。” 科林无言以对，只能暗自恼怒。 因为他是瑞什的学生，又是帝国元帅海尔蒙特的儿子，所以才被任命指挥这次战斗，可是许多同学和一些毕业生都根本不服从他，使得他只能勉强操控这一盘散沙。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科林妥协道，“你知道教会的指挥是谁吗？龙血骑士安森，教会内定的下一任大团长。” “我们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个七阶圣骑士？” “我们不需要除掉他，”米耶塔指了指桌上的平面图，“这里，还有这里，我们只要埋下□□，炸了外墙，就能引发足够的混乱。” “可哪里来的□□？又有谁能埋？怎么引爆？这毫无可行性。” “矮人可是□□专家，哥们儿。”穆托得意地杵着斧子，“只要能让我进去，我保证把他们炸上天。” 圣辉的众人重新又燃起了希望，分头行动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城主府门前广场上各种属性魔法和剑气交相辉映，教会似乎正为了无故失踪的骑士们而焦头烂额，更没想到这群学生会三更半夜来偷袭，短暂地失了先机落于下风。 无人注意到，与正门的热闹厮杀不同，后围墙安静得不合常理，直到两高一矮三个人影悄悄靠近。 “为什么是我们啊。”弗兰克苦着脸低声抱怨，“我看科林就是要公报私仇。” “不过我们也的确没有什么人可派了。”米耶塔抬头看了眼不算高的外围墙，又看了看矮人，冲弗兰克使了个眼色。 弗兰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两个人忽然同时出手拽住了正对着围墙一筹莫展的穆托，将他扔过了围墙。 “你们两个混蛋！”墙内传来穆托压制而又愤怒地骂声。 “谁让你这么小巧玲珑。”米耶塔轻巧地跃上墙头又把弗兰克拉上来，对着穆托笑道。 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似乎所有教会骑士都去了正门防守。 城主府有内外两层防御工事，正厅堡垒与后院之间隔着另一堵围墙，因而并不担心被人偷袭。但是这堵墙上有几处排水口，一旦被□□引爆，就会导致大规模的坍塌。 “你们先呆在这儿，”米耶塔忽然停住脚步，扭头吩咐两个同伴，“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人。” “凭什么你去？”矮人有些不满。 “不然呢，让一个弱不禁风的法师去，还是步伐沉得像山的矮人去？” 穆托虽然嘴上不服，但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哼哼了几声便不在说话。 “你们躲在这里注意情况。”米耶塔压下弗兰克与穆托的脑袋附耳叮嘱几句后，小心翼翼地离开藏身的草丛，迈着猫一样灵巧的步伐穿过偌大的庭院，走到了内墙垛之下。 寂静的长廊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远远听到正门的厮杀声。米耶塔背后微微生出一层冷汗，却还是镇定地前进着。 以他的视力，刚才既然看到了反光，那么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才对。什么都没有找到说明那是个活物，而墙上淡淡的擦痕也显示有什么坚硬的物体曾抵在墙边过，这一切迹象都表明了一件事。 有埋伏。 过了十分钟，这个看上去是孤身前来的吸血鬼还没有什么召集同伴的迹象，似乎只是独自前来刺杀。 天空传来一声猫头鹰诡异凄厉的鸣叫，那瘆人的声音之下仿佛还掩盖了细微的出鞘之声。 米耶塔停住脚步，猛地回身急速后退，闪过了当头劈下的一道寒芒，一片绿焰也同时倾泻而下席卷四周。 洁白的圣光亮起，五名祭祀联手布下禁制阻断了退路，从黑暗中涌出几个骑士来，浓重的夜幕被圣光撕裂，仿若白昼。 米耶塔刚想跑，不防一杆骑枪已经横扫过来击中后膝，令其重心失衡跪倒在地，七八个教会骑士迅速扑上来将其制住。 一个重甲下的骑士走上前，脱下头上的罩盔，露出一张坚毅年轻的面庞来。这位金发骑士绕着俘虏转了一圈，抽出长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一个混血种，实在不值得我亲自来抓。” “你能抓住的，也只有混血种罢了。” 安森冷笑一声，抬起穿着铁靴的右脚便踹在了对方胸口上。 鲜血滴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圣骑士再次抬起剑来：“还嘴硬吗？” “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死了不少人？”米耶塔唇边还带着血迹，微笑着看向他，“可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那群吸血鬼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你也说了，我是个混血种。可惜凭你的本事也就能抓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而已。”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向我低头认输了。”安森收起剑，弯腰扯下了对手衣服上的带有学院禁制的徽章，与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着，“你想死吗，异端？” 半吸血鬼此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咧开嘴，獠牙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所染红，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即响彻整个城主府，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传来大片的惊呼声和石块坍塌声。 安森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不防突然窜出一只黑猫一爪子抓在了钳制住米耶塔的那个骑士脸上。 骑士惊呼一声，蓄力已久的吸血鬼立刻挣脱了他，留下一串残影。 “抓住他！”安森沉声下令。 回过神的骑士连忙取出一个哨子，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夜空。 四面八方不断有教会骑士围过来，米耶塔急停住脚步，伸手抓住了面前掠过的一支羽箭。阴箭头上泛着水光，那浓郁的神圣气息显然是教会专门对付异端的圣水。 “喵了个咪的，怎么还有这玩意？” 米耶塔顿时明白过来，安森原本想伏击的应该是那些纯种吸血鬼才对，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个混血和矮人的□□。 “快跑！”米耶塔想也不想便闪开几个骑士，把布莱克抛出了战圈。 “我去找人来。” “等等！去告诉哥哥，教会准备了圣水，别上当！” 黑猫还想再说什么，几个骑士却已经朝他追过来，只得跃上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 要去隔壁悉尼逛两天了，带着电脑不太方便，所以30号可能要断一天，我31号晚上回来立刻就发！ 三十一 正门佯攻的科林听到爆炸声，立刻指挥人从缺口杀入，本以为自此一马平川，谁知却遇上了教会事先布好的防御阵，再次陷入胶着鏖战。 “看来你挺了解这里的结构，”安森踢开地上飞溅过来的碎石，“那你知不知道这底下有个地牢？我把你关进去，说不定会抓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什么也抓不住的。” “我们拭目以待。”安森重新戴上头盔，拔出剑朝外边走去。 在堡垒之下有一座老旧的地牢，原先被用来关押一些危险的罪犯，近年来一直弃置不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布满了灰尘，铁门被重重关上，只留下一个骑士看守一直闭着眼装死的吸血鬼。 “你就打算这么站着吗，艾伦？” 守在门口的骑士闻言动了一下，转身拿下头盔，露出一张米耶塔略有些熟悉的脸。 艾伦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加入教会之后非但没有培养出什么良善气质，反而更加眼神阴鸷。 “看来现在我们的处境反转了。”艾伦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昔日的主人。 “的确，”米耶塔拿不准他的态度，不知道这个人类究竟是会忘恩负义还是会知恩图报，“不过你看上去也不像过得很舒心的样子。” “教会不是什么慈善所，他们的力量和权柄没那么容易得到。” “那么你大概是不打算冒着失去这些的风险帮我了。” “没错，你的确帮过我，给了我自由，但我现在如果放了你的话，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不需要你放了我。”米耶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锁链，“我的口袋里有一管药剂，替我拿出来打开，我们就扯平了。” 艾伦犹豫了一下，没有任何动作。 “可以。”似乎深思熟虑了很久之后，艾伦才点头应允。 米耶塔松了口气，喝下药剂之后才觉得圣光的压迫减轻了不少，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地上。安森断绝了他认输的退路，又在锁链上涂了圣水，要不是刚好遇到艾伦，他就要交待在这了也说不定。 “还有什么事吗？”艾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了，谢谢。” 曾经的血奴沉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安森会杀了你的，他可不在乎什么仁义和规则，杀死教会的敌人是他唯一的追求。” “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米耶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见机行事了。” 艾伦同情地看了地上那个倒霉的吸血鬼一眼，重新关上门：“他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东方亮起一丝晨光，经历了一夜混战的班扬城重新迎来白昼。 安森对着敌人一剑劈下，可是在剑刃触碰到自己之前，那名学生已经喊出了认输消失在战场之中。 实在无趣。 “还没动静吗？”安森收回剑，想起昨晚抓的那个吸血鬼还被关着，也不知死了没有。 “没有，大人。”一旁的骑士回答。 “看来是不会有人来了。”安森摇了摇头，“这些异端还真是够冷血的。” “我们要处决那个混血吗，大人？” “当然，我们先把他给杀了，震慑一下这些学生，学院的人一定顶不了多久，我们总会抓住那些家伙。”安森走回城主府二楼的阳台上，高声下令，“把那个异端带上来！” 圣辉学生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攻击，看着两个教会骑士押着一个俘虏来到阳台上。 “你想干什么？”弗兰克见安森拔出长剑，浇上圣水，大惊失色地叫起来，“你们违背了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只适用于受尊敬的对手。”安森不以为然，“从来不适用于异端。” “安森！”出乎意料的是，科林居然也出言阻拦，“你不能杀了圣辉的学生！难道你要违反协议吗！” “我违反什么协议了？难道不是只要不认输，生死自负吗？”安森看向一旁的俘虏，“或许你愿意现在公开认输？” 让一个来自拉蒙森的吸血鬼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教会认输是绝不可能的，就算他这么做能逃过一死，元老院会永远放逐他。 米耶塔冷冷地和安森对视一眼，没有开口。 “那么，科林·汉弗莱斯，”安森又看向科林，“身为指挥官，你愿意为了救一个吸血鬼代表学院认输吗？” 科林愣了一下，握紧手中的剑，也没有开口。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安森早已经料到结果，举起了手中沾满圣水的利剑，“我听说吸血鬼生命力顽强，即使被刺穿了心脏也未必会死，不知道在涂了圣水的剑刃之下他又能撑多久呢？” “圣辉的诸位，看清楚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剑刃和圣水触及皮肤的痛楚让米耶塔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似乎直接刺进了灵魂之中一样。随着安森将剑一点点刺进去，米耶塔觉得眼前景象似乎越来越模糊，要不是刚才的药效还维持着他的理智与生命，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城外观战的理查德想要叫停，可却被莱特以圣辉学生自己没有认输不得退出为由给拦住。 “教会死人的时候我们也没有阻拦，总长大人，”莱特道，“这是规则，除非学院认输。” 理查德当然知道那些该死的纯种们杀了多少教会骑士，实在无法违背公正强行终止。 “科林！”这时瓦西娅却从队伍后面跑上前来焦急地催促道，“你疯了吗？难道你真要为了一场比赛看着他杀了你的同学吗！” 科林见公主发话，犹豫不决地咬咬牙，刚要开口认输，却看见安森突然将才刺进去一小半的剑又拔了出来横于胸前。 尖锐的冰棱与长剑相撞，碎作了一地的冰碴。 本来已经准备等死米耶塔猛地睁开眼，趁机从阳台上跳了下来，被眼疾手快的弗兰克用风系魔法稳稳接住。 安森却没有多理会这一切，而是把目光落在了街道尽头。 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们终于露面，为首者提着一把泛着幽光的古老符文剑，杀意森然，血红色的眼睛仿佛亘古以来杀戮的血光汇聚在一起，流淌着死亡的不祥之色。 “恭候多时了。”安森一直一来平淡而胜券在握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兴奋。 潜伏已久的弓箭手探出头来拉满了弓，涂满圣水的箭矢如雨般落下。吸血鬼们则像疾风一样从原本的位置消失，与教会骑士的前锋展开了混战。 与学生们的比试不同，吸血鬼与教会都是冲着杀死对方去的，数不清的亡灵与耀眼的圣光毫无保留，带着天生的仇恨厮杀在一起。圣辉的学生们看着吸血鬼和教会骑士打得难舍难分，招招致命，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之前的战斗只是学校组织的一场春游。 “你打算就这么看着吗？”安森紧紧盯着那个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吸血鬼，“你该不会以为凭你的那几个部下就能打败数百教会精锐吧？” 克莱尔瞥了眼正被几个水系法师围住施救的弟弟，那张平日里更接近人类的脸此时苍白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吸血鬼一样。 “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你不敢应战吗？”安森跃下阳台，握着剑一步步走近，扬声道，“来与我一战！” 一再被挑衅的吸血鬼眼中闪过几分阴戾，终于缓缓把目光挪到了身着教会重甲的骑士身上。 安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等着对方出招，却只见那个强大的敌人抬起了一只手，看上去修长病弱的右手忽然成爪，筋骨错立。 克莱尔口中吐出几个音节，古老而邪恶的符文霎时从脚底亮起，迅速蔓延开来，覆盖了小半个城区。 “祭祀准备！他要召唤亡灵！”安森隐隐有些不安，立刻下令道，“收缩阵形，防御！” 高阶的亡灵法师召唤数百白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需要念咒又有如此庞大的召唤阵，会召唤出什么？一支军队？ 霍兰仓促间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法阵，目光一凝，连忙逃似地脱离了战圈。 “隐蔽！”科林发现这些吸血鬼们也开始奔逃，意识到大事不妙，慌忙对着傻在原地的圣辉学生喊道。 “吼——”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法阵中传出，一只白骨巨爪从地底伸了出来，重重地拍在地上，压倒了一大片建筑。死亡的腐朽气息充斥在空气之中，硕大狰狞的头颅从沉睡中醒来，空洞的眼眶里跃动着两团炽烈的冥火。 “龙！龙！”有人惊恐地叫起来，带着对这种生物最原始的恐惧。 咆哮的骨龙张开双翼，阴森的寒气喷薄而出，助跑几步飞上天空，然后便朝着教会的阵形俯冲而去。 教会对付普通亡灵的箭矢在这头龙面前根本就是挠痒痒，丝毫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住手！”冲进城中的莱特一声厉喝，与休一起布下圣光结界挡住了这只庞然大物，“总长大人，我们认输，请制止您的学生。” 理查德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却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刚才是谁说……” “安森！”休已经先一步看向咬牙切齿的年轻骑士，“认输！” “副团长大人……” “服从命令！” 安森不甘地又看了眼结界外嘶吼咆哮的巨龙，可教会绝对的领导纪律又让他不得不低头：“教会，认输。” 三十二 教会认输之后整个班扬都听得见理查德得意的笑声，仿佛被人欺压已久之后终于报复成功一般舒爽。 但是理查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看向克莱尔时，便又觉得脑袋突突地疼了。 这个叛逆学生一点也没有要收回骨龙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有一头亡灵龙，就可以挑战两个九阶了吗？”莱特沉下脸，“我们看在学院的面子上不计较你们的所作所为，你要是还得寸进尺，那就是我们教会和拉蒙森的私怨了，我可不会留情。” 克莱尔似乎也没真的打算现在就和教会拼个鱼死网破，放下右手便转身朝那群圣辉学生走去，暴躁的亡灵龙得到指令后也逐渐安静下来。 弗兰克抬头对上那双赤红的血瞳时莫名有些害怕，下意识便将昏迷不醒的同伴交给了对方。 “维克多。” 刚才还不见踪影的医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麻利地查看了一遍：“还好，没刺太深，把圣水驱除就好了。” 一管药剂倒下去，米耶塔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离散而茫然地看着兄长：“哥哥？” “嗯。”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克莱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抚摸了下弟弟柔软的黑发，难得语气温和，“我们该回家了。” 亡灵龙驯服地地下头颅，带上主人腾空而起，朝着西南飞去，引得一众学生伸长了脖子围观。 “都看什么看？列队，清点人数！”总长无语地一声大吼。 现在的世道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有几个听话乖巧的学生，结果不是老子拽就是哥哥拽，一点不把学校纪律放在眼里！ “喵了个大咪的！我呢？？我也要骑龙！！”完全被遗忘的黑猫悲愤地冲着天空大叫。 同样被自家老大抛弃的吸血鬼们相顾无言。 这场战斗虽然学院意外地获得了胜利，但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及时认输退出了比赛，依旧还是有少部分人遭到误伤乃至杀害。而教会因为被吸血鬼猎杀的缘故则更为惨烈一点，损失了不少人。 “我实在是怀疑这项决策的正确性。”迈尔痛心地看着废墟中被清理出来的尸体，“我们真的有必要付出这么多年轻的生命吗？” “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瑞什道，“这些大多数活着的人将成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我不明白，敌人还没有到来，我们却已经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学生。” 理查德摇了摇头：“非常时期，迈尔，这些孩子们都是自愿前来的，他们尚且有勇气，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那是因为他们还太年轻，血气方刚，不懂得死亡为何物。” “所以现在他们懂得了，”理查德看着路旁默哀的学生道，“少数的牺牲才能换来多数的拯救，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得不尊敬教会。虽然数千年来他们在许多方面已经腐朽了，但他们的存在始终是伟大的。” 依照礼仪，双方指挥官应当互相致意，安森离开前不得不与科林和平会面一次互行骑士礼。 三十三 一直出门在外办事的西文好不容易踏上了自己的领地，不由舒心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好吧，咱们就同行到这里吧，”海因挥手道，“回去和你的娇妻爱子团聚，替我向你帅气又好看的儿子们问好……啊，真是可惜我还有事，不能亲自去看看我的侄子们。” “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不会还在打我小儿子的主意吧？”西文狐疑道。 “我哪儿敢啊！”海因表情浮夸地叫起来，“上次我看到小米雅都长那么大了，于是跑过去充满长辈爱意的，呃，肢体接触了几下，咱们未来的公爵大人那眼神，啧，刀子似的。” “他们关系挺好的？” “对，挺好，不过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西文。克莱尔对他的弟弟有些关爱过头了，我们的领袖可不需要太多的兄弟情谊，无论是你的小儿子，还是我们，都应该只是他的部下而已。” “是的，的确如此。”西文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策马而去。 奔马踏过雪地留下一串蹄印，很快西文就回到了家。仆人将马牵回马厩，西文则径直走进大门，看到小儿子正黏在自己那不近人情的长子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恳求：“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嘛，哥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咳。” 米耶塔惊讶地回头看见父亲，眼神闪了一下，迅速又收回手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你们在聊什么？”西文脱下手套，看上去不经意地发问。 米耶塔在克莱尔脸上瞄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好自己回答：“斥候在南漠发现了很古老的混沌火种，我想去看看，可是哥哥不同意。” “我说过了，性质不明，研究院会先派人鉴定……” “可我是赫哲的学生，还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吗？” 西文不动声色地看着小儿子顶撞兄长，而克莱尔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便继续好脾气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西文摆了摆手，对着米耶塔说，“正好明天里维亚要去南漠，你和他一起去吧。” “父亲。”克莱尔语气略有些不满地看过去。 “你弟弟从圣辉学来的知识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儿子，知人善用也很重要。” 克莱尔虽然不太赞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西文离开封地已久，此次归来理应宴请自己的封臣们才对，于是早已经发下了请帖。迎回了主人的城堡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鬼侍们在古老的建筑之内穿梭忙碌，管家则尽职尽责地向主人汇报着晚上宴会的安排。 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看到那个站在门外以东道主身份迎宾的陌生吸血鬼时都有些疑惑，但很快又都反应过来。 按照惯例卡多雷恩侯爵不必亲自屈尊迎接客人，只用长子代行便可，但卡多雷恩家的长子似乎地位比自己的父亲还要略胜一筹，那便只能由那个传说中的混血次子出面了。 宾客们的态度各不相同，有人视而不见有人嫌恶万分，也有人客客气气态度和善，无论来者怎样，米耶塔都只是端着一副笑欢迎罢了。 忽然一个鬓角略微发白的中年吸血鬼从马车里走下来，一旁的小贵族们都纷纷行礼。 表情严肃的迈坦维侯爵还没走上楼梯，妹夫西文已经亲自迎了出来：“好久不见，你一个人来的吗？” 里维亚点了点头：“我今晚在你家借宿一宿，明天就去南漠。” “那正好，帮个忙把我儿子也带过去。” “克莱尔？” “不，是这个。”西文拍了拍一旁的米耶塔。 里维亚锐利的目光在这个混血种身上梭巡了一圈：“去看那个混沌火种吗？” “是的，侯爵大人。”米耶塔很识趣的没有叫舅舅。 “赫哲是你的老师？” “是的。” “你去干什么？想收走那个火种吗？” “好了好了里维亚，你什么时候变得像海因那么多话了。”西文终止了对话，把里维亚拉进屋里，“宴会开始了，我们过会再讨论这个问题。” 飘荡的幽灵们充斥华丽的大厅为客人们服务，四周烛台悦动的火苗让这个平日里黑漆漆的古堡亮堂了不少。 米耶塔与这些纯血贵族们并没有太多交流，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却忽然见到一个意外的熟人。 “老天啊，我第一次见到吸血鬼被圣水刺过之后还能这么快生龙活虎的。”维克多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杯中鲜红的液体也不知多少是酒多少是血。 “可能是因为我的血统不纯，反而因祸得福吧。你怎么也在这？” “你不知道吗？莫德森家族的领地附属于卡多雷恩侯爵，哦对，还有塞伦，翁尼绪家就在我家隔壁。” “这么说我们是近邻。” “我可不敢高攀，你父亲可是我们家的领主，”维克多余光瞟见不远处的人影，眼睛一亮，“嘿，塞伦！” 一副学究样的塞伦厌恶地看了眼大呼小叫的维克多，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走去。 “……”被拂了面子的维克多匆匆告辞一句便咬牙切齿地追上去。 嗅到了奸情气息的米耶塔从鬼侍手中接过一杯酒，刚抿了一下便又因为浓重的腥味皱起眉放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打算回去给布莱克喂食。 “唉，西文回来了，咱们又没得玩了。” “消停几天吧，翁尼绪家的那些老古板盯得可紧了。” 米耶塔闻言不由停住脚步，低头隐入一旁的阴影中。 “看几场角斗怎么了？那些无聊的法官一天到晚这个法那个法的，烦不烦？”一个吸血鬼抱怨道，“明天在博克斯的领地上还有最后一场，去不去？” “你胆子真够大的……”几个吸血鬼的对话声越来越小，逐渐远去。 许多贵族喜欢看人类奴隶乃至混血种的决斗，这种血腥的竞技曾经一度风靡一时。后来经过几次奴隶暴动，一向属于鸽派的第六任大公在执政期间通过法令禁止了这种行为，然而还是会有少数贵族暗地里组织私斗。 博克斯似乎是东部临近沙漠的一个家族，出了名的彪勇好斗，倒是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米耶塔原地思考了一会，转身朝大厅另一端被人群簇拥着的吸血鬼走去。 “哥哥。” 克莱尔回过头，看见自家弟弟正一脸为难地站在不远处。 “那一位是……是……”一旁的一位贵族不太拿得准这位有史以来血统最纯正的准公爵对那个混血兄弟是什么态度，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半天也没是出个名堂来。 “我弟弟。”克莱尔接上他的话，“失陪。” “哦，和您一样青年才俊。”摸清风向的吸血鬼热情洋溢地称赞道，鞠躬退下，“您请便。” 克莱尔独自走过去，一旁众人也很识相地散了开来。 “什么事？” “我刚才听说，似乎明天博克斯家族会举行一场角斗。” “角斗？”克莱尔皱眉，“谁说的？” “不知道，他们背对着我，我没看清脸。” 克莱尔思忖片刻，轻哼一声：“去找塞伦，让他立刻回去集结监察卫队，明早来见我。” 米耶塔知道兄长这是要杀鸡儆猴，不由在心里默默同情了素不相识的博克斯伯爵一秒，接过了克莱尔递过来的手令。 塞伦·翁尼绪身为嫡系长子，身上聚集了翁尼绪家族的一切特质：守法、严谨而又刻板顽固。对于他来说，贵族的仪表风度就和庄严的法典一样神圣不可侵犯，所以他现在很想打死一旁这个毫无风度又不要脸的混球。 “得了吧，棺材板，你的人生还有没有乐趣？” “维克多！你再废话我就向治安委员会控告你骚扰！”塞伦忍无可忍地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其他年长的吸血鬼早就见惯了翁尼绪与莫德森家族的两个小冤家闹腾，并没有人当回事。 一旁的警督十分配合地调侃道：“乐意为您效劳，先生。” “别闹了，警督大人，您要是抓了我，我父亲宁愿关我二十年也不会付一分钱假释金的。”维克多抱怨不已，“您可不能假公济私。” “抓你还需要假公济私？”塞伦冷笑一声，“你自己犯过多少事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天啊？我那些小打小闹也算违法吗？是不是在翁尼绪家族的法官眼里，世上的每个人都是犯人？” 塞伦刚要生气地讽刺回去，却忽然被人叫住。 “塞伦，”米耶塔走过来，恰好拯救了烦不胜烦的塞伦，“我有事找你” 尽管作为一个种族主义者，塞伦并不是很乐意单独接触一个混血种，但是能够摆脱维克多那个该死的话痨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狠狠白了维克多一眼后便跟着米耶塔去了一旁。 “唉，要是棺材板哪天也会冲我笑一笑，那真是见了鬼了。”维克多捋了一把棕金色的头发叹道。 “他们要去干吗？”警督好奇地看向离去的二人。 “这似乎不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收起了不正经样子的维克多瞥了警督一眼，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警督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走开了。 三十六 4191年12月31日，这一天被后人看作自新历元年起四千多年黄金时代的最后一天。从这一天后，动乱、战争、天灾、人祸一件接着一件，背叛与欺骗成为了世界上最为常见的现象，无数人流离失所横尸荒野，仿佛四千多年前先民所经历的灾难再次上演。 而在史学家看来，这一切的开端事件就是次年1月1日拉蒙森新任大公的正式继位。 伊斯坦特使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这个阴森森的国度，不由打了个寒战。 马车停下来，特使立刻提心吊胆地看向车门，生怕会进来一个腐烂的亡灵或者是流着口水想咬死他的吸血鬼。 “您好，特使先生。”然而进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看上去与普通人类别无二致。 特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然后立刻疼得叫了起来。 吸血鬼冷静地看着这个有一丝滑稽的特使。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特使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您好，先生，我携着皇帝陛下的祝贺而来。” “感谢陛下的慷慨与善意，”吸血鬼鞠躬。 “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午夜，在此之前您可以稍作休息。” “好吧，我很期待，”特使违心地应酬道，“这里天黑得真早。” 吸血鬼笑了一下，露出尖利的獠牙：“黑夜总是很漫长。” 特使不自觉地有些恐惧，但为了帝国的威严，他还是挺直身子道：“但黎明终究会降临。” “是的，当然，”对方并没有反驳，弯腰行礼告别，退出了马车。 “见鬼，”特使嘀咕了一句，“这个异端怎么长得和薇莎公主那么像。” 作为伊斯坦名义上的邦国，拉蒙森大公必须经过帝国皇帝的册封才能具有合法性。当然，拉蒙森目空一切的战争狂人们丝毫没有把那个老得快要进棺材的皇帝放在眼里，可他们也暂时没有现在就与帝国决裂的打算，便虚情假意地接待了帝国特使。 克莱尔在地下室里翻动着手中的档案，最终将这本落满灰尘的书重重合上。 在公爵官邸的收藏着一套机密档案，只有历任大公有阅览权，这份档案中记录了吸血鬼一族的由来、建国史以及历任公爵执政期间的机要。 四千年前恶魔败退，精灵一蹶不振，人类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统治时代。被斥为异端的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爆发圣战，最终两国领袖不忍见子民一再牺牲，便由第一任死亡圣者和伊斯坦建国者签订了合约，盟誓再不开战。而拉蒙森作为战争中的弱势方则自愿降为公国，接受帝国册封。 当然了，这是官方的说法。 霍布斯·卡多雷恩，吸血鬼的第一任领袖，在这本档案的第一页上留下了自述。这些古老的字迹已经几乎褪色，却依旧流畅而华丽，记述着这位传奇人物晚年的回忆。 “继任者，我们的民族曾背负原罪，迷失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在我的一生中犯过许多错误，令我至今深深忏悔，但有一些事我从未后悔过。” “我们的命运就好像海上扁舟，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可怕的漩涡之中。辨别是非太难，孰功孰过也难以评说，我甚至无法指责伊维·阿塔利安，那个造成一切灾难的恶魔，谁又能说他的一切观念都是完全错误？我曾以为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而现在却常常感到迷茫；我曾觉得自己的爱矢志不渝，现在却已经记不清那个帝王的样子。帕德拒绝了伊维的永恒，而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我们太过渺小，却不得不抗争。可不论怎样，我挚爱的人民需要一个未来，而我为他们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在久远的未来，或许我的民族终将泯灭，又或者我的继任者真的建立了永恒的秩序，我已不得而知。” “如今伊维败亡，帕德早已结束了人类短暂的一生，而我也已经厌倦了世间的纷扰争斗。这世上太多的东西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如今的我只能坦然以对。一个老人在此留下这些话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接过国家重担时是年轻气盛还是历经沧桑，请记住：你应当竭尽所能，然后再听天由命。” 克莱尔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把这本档案放回原处，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门外的长廊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根大理石柱下倚着一人，正低头凝视地面。 “伊斯坦人来了吗？”克莱尔脚步未停，往尽头走去。 “来了，被我吓得不轻，”米耶塔偏过头看着径直离开的兄长，“你现在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 “你想多了，”克莱尔停下来看向他，“还有一点，是谁教会了你这种无礼的言辞？” “好吧，”米耶塔不再倚着柱子，站直身一丝不苟地行礼，“如您所愿，公爵大人。” 克莱尔抿了一下唇，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长廊。 “喵。”黑猫仰起头，担忧地伸出爪子勾了下主人的裤脚。 “我很好，”米耶塔弯腰把他抱起来，“走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今天全国各地的民众都汇聚到了公爵直隶领地，许多人对新任领袖都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伊斯坦特使又默默地背诵了一遍致辞，努力营造出宗主国的威严气度来。 “奉伟大的圣明的伊斯坦皇帝陛下之命……伟大，伟大的！”特使不断调整自己的语调，余光瞥见那个下午接待自己的吸血鬼又走了过来。 “我代表帝国提出抗议，先生，”特使责问道，“你们对帝国特使实在太怠慢了！” “我很抱歉，但是，您看，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然而我到现在为止一个政府官员都没有见到！”特使不满地打断他，“你们公爵呢？” “待会举行仪式时您会看到的。” “举行仪式时？？你的意思是说在此之前，作为册封特使，没有一个政要会来见我吗？？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什么人？官职、爵位是什么？” “如果接待您也算一种官职的话，我可能是外交官吧。” 特使闻言再一次跳脚：“你居然侮辱帝国特使？？” 米耶塔和布莱克对视一眼，想不明白自己哪里侮辱了这个穿得像花孔雀一样的特使。 “你的母亲没有教过你说话的礼仪吗？？” 吸血鬼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森白的牙齿令特使不由咽了下口水。 “好吧，我去转达一下您的抗议。”最终这个吸血鬼什么也没做，转身走开了。 米耶塔很快找到了行色匆匆的西文：“爸，那个特使执意要求派一个政要去见他。” “天呐，人类可真是麻烦，”忙得焦头烂额的西文叹了口气，把手中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递过去，“去给你哥哥换上，我去应付他。” “什么？可……”然而西文已经快步离去了。 米耶塔站在原地对着托盘上的衣物看了半天，不得不长叹一口气然后朝面前的公爵府走去。 克莱尔抬起头看见来者时怔了一下。 “父亲接待使臣去了，让我过来……”米耶塔硬着头皮道，想了想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不是我要来的！” 怎么感觉越抹越黑？ “嗯。”克莱尔于是什么废话也没有，站起来脱掉了上衣。 “这是谁定下的规矩……”米耶塔难堪地移开视线，小声嘀咕道。 “因为霍布斯是个残疾，他的右手在一次战役种被帕德·伊斯坦留作做纪念了，没法自己穿衣服。”克莱尔一边走近一边说，“而且他厌恶亡灵，不允许仆人碰自己。” 米耶塔尽力控制住自己目光不直视对方，手指触及到纯血种苍白而不羸弱的身躯时却还是有些颤抖，仿佛被那冰凉的肌肤冻到了一样。 克莱尔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心神不宁的弟弟哆哆嗦嗦好半天也没席上他领口的扣子，带着体温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总是碰到他，好像一小簇火苗，怪异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 “哥？”米耶塔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抬头。 “我自己来，”克莱尔随即松开手，自己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了。 米耶塔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了桌子，感觉脑袋突突地疼。 克莱尔瞥了眼那条裤子，再看看快要哭出来的弟弟，最终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可这不……” “不会有人知道的。” 如获大赦的米耶塔连忙微微弯了下腰然后逃出了房间，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上发呆。 没过多久，房门再度打开，走出了这个国家新主人。 雍容华贵的统治者那双用不黯灭的血瞳直视着前方，仿佛天生的领袖终将走上王座，统领一切。公爵的黑色上衣绣着银色花纹，金色流苏肩带下垂至胸前，猩红的丝绒披风边缘点缀着洁白的熊毛。霜泣从腰间斜探出来，包裹着鲨鱼皮的剑柄上搭着一只手，象征权力的山羊头戒指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米耶塔贪婪地看了几秒，然后不自觉地立正站好，右手抚胸低下了头。 “走吧。”克莱尔径直朝外走去。 米耶塔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无声苦笑了一下，不远不近地跟上。 这世上，有人注定会成为王者，而有人注定生来卑微，只能仰视，遥不可及。 当血色的圆月在天边升起时，平原上挤满了吸血鬼，一双双或明或暗的红眼睛与天边圆月交相辉映。 观礼的民众翘首以盼许久，那扇大门才终于打开，路两侧仪仗队高高举起手中长戟，森寒的白刃在月光下泛着红光。 年纪最长的元老赞恩登上高台，霜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右眼戴着一片单片眼睛，开始宣读法典。 特使身处一群吸血鬼中间，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生怕突然被人咬一口。 待那个老吸血鬼读完了法典，礼仪官才推了推特使。 伊斯坦特使会意，带着皇帝签署的册封令走上去，两个伊斯坦帝国皇家卫兵跟在他身后。 克莱尔按剑从公爵府中走出来，原本举着长戟的仪仗队立刻将其顿地，发出整齐的金属声。 特使看着那个年轻的吸血鬼走到自己面前，不禁下意识挺胸抬头，试图营造出一种更为威严的气势来。然而很快他就悲哀的发现，尽管自己出席过无数重大场合，却没法在气势上压倒这个刚成年的吸血鬼。 当对上那双骇人的血色双眼时，那种熟悉的高傲果决让他还以为看见了当初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帝国皇帝。 “奉伟大的圣明的皇帝陛下之命，在此宣读。” 对方并没有跪下，不过特使早就料到了，事实上，除了第一任大公，从来没有谁真的跪下过。 “朕，荷鲁西·伊斯坦，本着与拉蒙森的崇高友谊，将帝国的恩泽遍及边陲之地。自大公爵霍布斯·卡多雷恩与我建国者帕德·伊斯坦签订城下之盟，和平之光以照耀四千年。今日朕以帝国皇帝之命，册封克莱尔·卡多雷恩为拉蒙森大公爵，成为联邦诸侯，守卫先民流传之和平。” “愿自由之光普照。”特使双手递过册封令。 “愿自由之光普照。”克莱尔语气平淡地接过来。 仪仗队吹响了长号，两个穿着禁卫军军服的吸血鬼分别捧着两个托盘走上来，一个放着一把匕首，一个放着银酒杯。 元老院的十三位贵族元老挨个上前割破手掌抚胸宣誓效忠，然后将一滴血滴在杯中。 其他吸血鬼不由挺直了背，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只不过他们有的会得到准许而有的会被拒绝，因为只有最高贵最忠诚的吸血鬼才能得到这份殊荣。 维克多在杯中滴入自己的血后，冲一旁的米耶塔挑眉道：“你不打算向你的兄长宣誓吗？” “维克多！”一位莫德森家的长辈呵斥道。 米耶塔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台。 “怎么回事？这不是个混血种吗？” “谁让他是公爵的弟弟呢。” “可人类血怎么能玷污圣杯？？” “也许公爵会拒绝吧。” 民众们议论纷纷，伊斯坦特使闻言有些诧异，没料到那个负责接待他的吸血鬼竟然是个混血种，这个种族不是一向最注重血统吗？ “他是个混血的话……那他的母亲是谁？”特使小声问一旁光顾着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吸血鬼。 “听说是伊斯坦的哪个公主。” 薇莎公主的儿子！皇帝陛下的外甥！ 特使震惊地咽了咽口水。 当初荷鲁西试图接回妹妹的孩子，但是遭到了拉蒙森的拒绝，后来又传闻说公主死后他的儿子也夭折，这件事便逐渐无人提及。 我必须告诉皇帝陛下！ 此时米耶塔已经走到了克莱尔面前，直到他拿起匕首，公爵都没有阻拦也没有拒绝。 元老院中一部分人有些不满，可是却又没有谁规定过混血种不能向公爵效忠。 米耶塔划破自己的手掌，深吸一口气，右手抚胸单膝跪下来。 “以我，米耶塔·伊斯坦·卡多雷恩之名，在此向伟大的拉蒙森大公爵，死亡之光的引领者宣誓，尽我一生，为其喉舌，义无反顾，穿越战火及至升平，直到世界的尽头，至死方休。” “我，吸血鬼的领袖，死亡虔诚的信者，接受你的效忠。必将以爱回应忠诚，以荣耀回应勇气，以复仇，回应背叛。”克莱尔克莱尔拔出佩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死亡永恒” 米耶塔抬头与兄长对视了一眼，站起身将鲜血滴入杯中，轻声应答：“死亡永恒。” 克莱尔接过禁卫手中的圣杯一饮而尽，双眸逐渐亮起，仿佛血色满盈。 “愿不朽的死亡与世长存，我等将矢志追求永恒的秩序。” “死亡永恒！”拉蒙森的子民们狂热地山呼。 伊斯坦特使看着天空不祥的血月，不寒而栗。 ※※※※※※※※※※※※※※※※※※※※ 啊，生活真是太难了。解释一下昨天没更的原因：我昨日一时冲动跟着朋友去摩顿岛浮潜了，结果在被海浪扇了二十多个大耳刮子之后，晚上负责接送的船因为天气原因而不得不停在港内。。。然后我就悲惨地没回得来。。。 三十八 书房里，克莱尔把手中的信扔到一边，手指不断的敲着桌子，似乎正犹豫不决。 自从纳加尔死后，海族一直沉寂无声，直到现在突然像各国发出公文，大海的新王即将登基，诚邀各国权贵莅临。现在伊斯坦已经派帝国元帅海尔蒙特出席，而对于拉蒙森，海族直接指名道姓把邀请函递到了公爵本人手上。 拉蒙森与海皇宫向来没有什么交集，这一次就算不去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但克莱尔却另有打算。 海族一直是伊斯坦在北方的巨大隐患，对帝国北部领海觊觎已久，如果南方爆发战争的同时，北方海域也出现敌人，这将会令伊斯坦顾此失彼难以应付…… 忽然有人敲门，打断了公爵的盘算。 “进来。” “我收到一封信。”米耶塔把手背在身后走进来，余光瞟见桌上那张印着金色三叉戟的信纸，神情似乎更加犹豫了。 “欧里·沃尔特的？” “是……”米耶塔从背后把一封同样材质的信放在了桌子上，“他邀请我一起去海皇宫，但我不知道您的意思，如果……” “那就去吧。”克莱尔压根没看一眼那封信，直接回答道，“我们待会出发。” “啊？现在就去……我也可以去？不对……您亲自去？” “我要见一些人，”克莱尔起身时注意到弟弟迷惑的眼神，补充道，“例如海族的二王子。” 米耶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拉蒙森会与海族合作，可也不会完全地新任这个强大的北方盟友，如果能在对方内部埋下一些安全隐患是最好不过的了。海族的二王子此前一直不安分，虽然现在看来是欧里获胜，但他必不可能安安分分屈居人下。 米耶塔有些两难，只得忧心忡忡地跟在克莱尔身后走出门。 禁忌海位于北方，到达那里需要跨越整个伊斯坦，最快的方式大概就是直接飞过去。庞大的亡灵龙趴在地上喷吐着寒息，随时准备起飞。 “可以回去了没？”塞伦不耐烦地推开纠缠不清的维克多，“你似乎不在随行名单里吧。” “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棺材板，”维克多像臭虫一样又黏上来，“我听说海里有很多鲸须，帮我带点回来呗。” “你想让我去给八阶魔兽剪胡子吗？” “那家伙反应很慢的！你给我带一条回来，以后你们家所有的药剂都打折行不行？” “你还是留着赚你自己的棺材钱吧。”塞伦哼了一声快步走开。 “太狠心了。”维克多虽说在叹气，却是一副喜滋滋的表情。 “你在开心些什么？”听到部分对话的米耶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你不懂，翁尼绪家的人都是嘴硬的犟鸭子，”维克多得意洋洋地开始扭头遐想，“迟早有一天，我要扒光这家伙，把他按倒在莫德森家……公，公爵大人？” 一旁路过的克莱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诧异的样子：“莫德森和翁尼绪要联姻吗？” “嗯……呃……我……” “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克莱尔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真的有着发自内心的疑惑。 “我们？”维克多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还有谁？霍兰吗？不是我说，那家伙和海因侯爵一样就是个花花公子，我可是认真的！” 克莱尔瞥了一旁装作无事的米耶塔一眼，不再理会依旧在排查嫌疑人的维克多，径直朝着远处的骨龙而去。 “难道是逊尼？瞧着不像啊……” “我先走了……”米耶塔丢下一句便也默默离开了，留下维克多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等待已旧的骨龙仰天咆哮一声，张开双翼腾空而起。狂风呼啸而过，被魔法驱动的骷髅急速爬升，留下一串长长的蓝色光弧。 高空之中寒风猎猎吹动着衣袍，过低的温度让米耶塔觉得有些冷，于是伸出右手召唤出一团火苗来。 一直飞行平稳的骨龙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灭了它。”一直闭目养神的克莱尔立刻睁开眼。 火焰消散，刚刚似乎差点失控的亡灵龙又恢复了正常。 “我不是故意的。”米耶塔立刻不知所措地双手。 “南漠的火种，那天消失了，”克莱尔冷不防地问道，“是被你吸收了吗？” 米耶塔怔了一样，回忆起来，似乎那天幻境里的火焰最后确实朝着自己涌过来了：“好像是……有什么问题吗？要不然我以后不用了？” “混沌法师不用混沌魔法？”克莱尔听了这话也失声笑出来，“你是要给人当靶子吗？” 米耶塔微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兄长脸上残留的笑意。 意识到有些不妥的克莱尔低咳一声，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随口道：“维克多和塞伦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公爵大人就后悔了，这话题转移得实在还不如不转。 米耶塔果然尴尬地扭开了头。 “其实也没什么，这在拉蒙森是完全合法的。” “那为什么……” “这不一样，米雅。翁尼绪家和莫德森家即使政见不合也不会有人对他们的关系说三道四，但你不一样。” “我是个混血，还是你弟弟？” “我不得不告诉你，是的。” “如果我像霍兰、逊尼一样是高等纯血贵族，乃至只是你的表亲，”米耶塔笑起来，“事情就会是另一种结果吗？” 克莱尔似乎对他的倔脾气感到有些头疼，仰起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或许。” “那我可真是太诧异了，哥哥，”这个回答在米耶塔的意料之外，甚至令他心中涌起了荒谬的愉悦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本人并不反对？” “这没什么好说的，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米耶塔心中暗自道。 “凌驾一切的力量即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凡阻挡我者必将拜服在我脚下。” 不知名的沙哑声音忽然想起来，米耶塔猛地抬起头，然而似乎出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听到。 他熟悉这个声音，任何人只要听过一次都不会忘记，伊维·阿塔利安。 三十八 龙的飞行速度足以让他们短时间内到达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随着空气中的咸味越来越明显，亡灵龙半拢起翅膀俯冲而下，破开云层，海风立马扑面吹来，露出下方湛蓝无垠的大海。 庞大的骨龙刚降落在一座孤岛，两个面目狰狞的鱼人立刻拖着钢叉从海中爬上岸，之后便是一个健壮的皇家守卫像水蛇一样晃动着尾巴从海中探出头，行进中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串s型痕迹。 “欢迎，公爵大人。”高大威武的皇家守卫声若雷鸣，对着大海伸出手邀请道，“请随我来。” 为了方便一些不会魔法的客人，海族早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开启了魔法阵，将大海中的水与空气分割开来，形成了普通人也可以呼吸的空间。皇家守卫将客人带到了海皇宫的大门前便低头告退，两只巨型海龟拉动绞盘，大门轰然打开。 海族的富有是举世闻名的，而在亲自来到海皇宫之前，米耶塔从未想过世界上竟会有如此金碧辉煌的宫殿。硕大的明珠为深海提供了耀眼的光线，映照得黄金铸就的地面熠熠生辉。 大殿内已经聚集了许多客人，包括弗兰克、穆托这些圣辉的老同学，可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人类走了过来。 “海尔蒙特·汉弗莱斯。”传说中的伊斯坦军神面容坚毅威严，鬓角泛白，胸前挂满了勋章，对着新来的客人伸出右手。 “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克莱尔伸手握回去。 海尔蒙特元帅灰色的眼睛与吸血鬼暗红的双瞳对上，涌动着绝对算不上友好的气氛。 元帅最终还是收回了手，看向一旁那个吸血鬼。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的米耶塔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对方却后脚跟一磕，站得笔直，握拳捶胸行了个军礼：“参见殿下。”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海尔蒙特。 “我想您搞错了，元帅大人，”米耶塔很快回过神来，“您看见了，我来自拉蒙森。” “是的，但只要您的母亲是帝国公主，就永远是伊斯坦皇室的后代，”海尔蒙特道，“皇帝陛下此次嘱咐我转告您，他很希望见见您。” “恐怕不行，阁下。”克莱尔眯起双眼，露出尖牙。 “为什么？伊斯坦是拉蒙森的宗主国，这样的会面难道不是会增进友谊吗？”海尔蒙特目光锐利地看过去，“还是说，拉蒙森有意破坏和平？” “诸位，今天海族把你们请来可不是为了吵架的。”在两个皇家守卫的护卫下，东道主终于走了过来打断了这场争端。 欧里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不少，额头上用细绳系了一块黄金鳞片，透着尊贵无比的气质。 海尔蒙特低头致歉后便退回了原位，像石雕一样站着。 吸血鬼们来得很晚，几乎是卡着登基典礼的时间，欧里冲米耶塔笑了一下便匆匆转身回到了王座边。 “欢迎诸位光临，”一旁的老人确认客人们都已经安分下来，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开始宣读诏书。 “现由我族大王子，欧里·沃尔特，奉先王慈恩厚望，继承海王之位。” 蛇发女吟唱其空灵飘渺的赞歌，皇家守卫则吹起号角低声应和着。 欧里平举起手中权杖，念着外人听不懂的语言，只有海族虔诚地听着。 老人用海族语朗声说了句什么。 四个健壮的皇家守卫一齐抬着一柄三叉戟而来，锋利的钢刺闪烁着寒芒，柄与刺的交接处镶嵌着一颗蔚蓝的宝石。 欧里结果三叉戟，举起后重重顿下，低沉的回声震动了大海，宣告着新王继位。海族们发出一种奇怪的，难以分辨的调子，此起彼伏，与回声一同交织成一众博大庄严的旋律，好似大海的波涛汹涌。 欧里走下台阶，面朝老者，老人将一顶沉重的金冠戴在他头上。王冠四周雕刻着波浪的纹路，中央是两颗相对的海兽头，张开的兽口恰好与金鳞相契合，浑然一体。 下边响起心思各异的祝福。 典礼结束之后便是为期三天的庆典，客人们将在海族宫殿之中尽欢。 “我快认不出你来了。”欧里径直走过来对米耶塔道。 “是挺久没见了……” “我带你逛逛？”欧里热情地邀请道，完全无视了一旁应该是正宾的拉蒙森大公。 米耶塔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冷面不语的兄长。 “如果公爵大人还有事，可以先行回府。”欧里终于像是才发现克莱尔一样说道。 “然后呢，你打算让我弟弟游回拉蒙森？”克莱尔语气不无嘲讽，“还是说打算让他就留在这里了？” “我一向尊重别人的决定，何况海族一向好客，他想留多久都可以，”欧里回呛道，“不管您回不回去，我现在要单独和自己同学聊聊天了，难道您有什么异议吗？” “自便。”克莱尔带着塞伦和侍从转身走开。 “你非惹我哥哥生气不可吗？”米耶特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哼，我看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不爽。”欧里气哼哼地回答。 “你这坏脾气还真是没变。” 欧里开怀大笑起来，摆出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仿佛还是当初上学时的样子。 “嘿，你们俩在这聊得开心，是打算无视我吗？”弗兰克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张开双臂试图给二人一个熊抱。 “你可以去找穆托玩。”欧里把他推向一旁正对着黄金雕像深情抚摸的矮人。 弗兰克嫌弃地看着胡子拉碴的矮人，引来对方一阵怒骂。 “介意陪我走走吗？”终于打发走电灯泡的欧里绅士地发问。 “你自己家还用得着我陪吗？” “一个人走总归有些无聊。” “行行行，你有理。”米耶塔只得笑着跟上。 海族的宫殿之中珠宝云集，珍奇无数，可见多了也容易麻木，欧里于是便带着老朋友去了外面浩瀚的大海。 “宫里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没用的东西？喵？”布莱克咬爪，“那，最最仁慈的慷慨的海王陛下，我能否有荣幸替您处理一部分没用的垃圾？” “你能带走多少我给你多少。”欧里毫不在意道。 “那我能不能用空间法器装！” “我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米耶塔在黑猫脑袋上拍了一下，“还真敢开口。” “只要你愿意，”欧里蓝色的眼睛往身旁瞟了眼，“整片大海都可以属于你。” “那是什么？”米耶塔装作没听见。 欧里没用继续话题，冲远处游曳的生物吹了声口哨。 一只蓝色的海蜥蜴游过来，亲昵地蹭了蹭，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访客。 “家养的？”米耶塔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尖。 “不，他只是喜欢在这附近玩，没用主人。有时候会陪我父亲出去……”欧里沉默下来。 “抱歉……” “没什么，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欧里摆摆手，推了一把海蜥蜴，“走，带我们去玩玩。” 海蜥蜴一晃尾巴，在水中打了个转，朝着深海游去。 海底与海面相去甚远，因而也缺少光照，十分黑暗。几只蝶翅石斑晃晃悠悠地列队而行，头顶的光盏替海王照亮了黑暗的海底。 五彩斑斓的珊瑚在白沙中舒展，一张一翕间偶尔会露出几条隐藏的小鱼。 “海底实在是比陆地美太多了。”米耶塔看着四周绚丽多彩的美景不由感叹。 “可惜这几年海底许多生物都死去了，这些黑暗的日子没千年就重现一次。我们都是背负诅咒的种族，毫无办法……” “我们？” “看来你哥哥没用告诉你太多，”欧里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些吸血鬼都是些狂妄而多疑的生物。” “这只是权限的问题，”米耶塔平静地回答，“我只需要知道我该知道东西。” “你总为那个对你充满敌意的种族说话……好吧，算了，我们不聊这个。”欧里无力地放弃了这个问题。 “陛下，”正当二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时，一个皇家守卫游过来禀报道，“我想您该回去了。” “怎么了？我才出来没多久吧？” “二王子刚刚私自和拉蒙森大公见面了。” 欧里不出所料地笑了一下：“动作够快的。” 米耶塔沉默地站在一边，他太清楚克莱尔想做什么了。扶植二王子，为海族埋下隐患，这才符合拉蒙森的利益。 “但愿你哥哥不要太过分，不然我会很难办，”欧里摊手道，“虽然我不是很愿意，但是海族还是必须要和吸血鬼合作。” “伊斯坦想必不会希望听见这句话。” “他们打压海族这么多年也该尝尝教训了，”欧里耸耸肩转身准备回宫，“我可以容忍拉蒙森的小动作，但是我希望你哥哥明白分寸。” “这小子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布莱克小声道，“其实我觉得跟着海王也不错，比呆在拉蒙森舒坦多了，最主要的是他比较有钱。” “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那根本没可能啊！还不如先把这个抓稳了，别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 米耶塔狠狠地薅了一把黑猫的脑袋：“这都谁教你的？” “这多简单的道理啊，除了你还有人需要教吗？”布莱克眼看要错失荣华富贵，不满地抱怨嘀咕道，“哼，你等着吧，过了这山可就没这庙了。” 三十九 深海的夜晚与白昼并没有什么区别，都被各种珍奇照得富丽堂皇。欧里刚回到海皇宫，一个穿着长裙的金发女孩就欢快地扑到了他怀中。 “这是我妹妹，凯茜。”欧里生怕误会似的对着米耶塔解释道。 “您好，公主殿下。” 凯茜搂着欧里的脖子看了他一眼：“欸？你是男的女的？” 欧里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对着米耶塔抱歉地笑了笑：“我父王从小把她宠坏了。” “你是不是骂我？”凯茜说完便踩了欧里一脚。 米耶塔好笑地看着这对兄妹。 “对了，刚刚和二哥在一起的那个红眼睛的家伙是谁啊？”凯茜很快又雨过天晴，兴高采烈地问道。 “红眼睛？和维里一起的那个？” “对啊，长得很好看可是不理人。” “那是拉蒙森大公。”欧里指了指一旁的米耶塔，“这是他弟弟。” “真的？你们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不过你也挺好看的。”凯茜完全不容人插嘴地连声道。 “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快回去换身衣服准备参加宴会。” 凯茜撇了下嘴，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父王过去太纵容她了，我现在完全管不住。”欧里头疼地叹了口气。 “挺好的，看样子公主殿下一直过得很幸福。” “她可一直是海族的掌上明珠，父王刚去世那会哭得跟什么似的，海中各族轮番上阵才好不容易哄好的。”欧里摇了摇头，“走吧，晚宴要开始了。” 如果说吸血鬼的宴会是神秘而优雅的，海族就是明艳奢华的代名词。舞女、乐师、光彩炫目的明珠、如溪流淌的琼浆，蜃族播散下的迷雾将所有场景映衬得如梦似幻。 米耶塔远远便看到独自坐在一角的克莱尔，刚才短暂忘却的忧愁便又一股脑涌上了心头，轻轻叹息一声与欧里告别。 “真的没问题？”欧里脸上写满了怀疑。 “放心吧。”米耶塔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兄长走过去。 克莱尔正注视着四周高谈阔论的宾客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旁站定之人。 “扶持维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米耶塔犹豫了片刻后打破沉默。 “为什么？” “他野心勃勃，贪得无厌。” “看来你已经选择了立场。”克莱尔终于扭头将目光落在了米耶塔身上。 “我的立场一直坚定，您不用质疑我的忠诚。” “是吗？那你觉得一个野心勃勃的庸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明主，谁更适合做我们的盟友？” “可是海族能牵制伊斯坦北方。” “维里一样对人类充满仇恨，并且他的存在可以让海族分裂，削弱海族的势力，”克莱尔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还是说你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半个主人？” “怎么可能！”米耶塔惊讶而失望地抬起头来。 “那你就该站在拉蒙森的立场上为了国家利益考虑，而不是因为个人情感干扰你对政治的判断。” “是，我的确从来没把拉蒙森放在心上，”米耶塔似乎有些被激怒，向前跨了一步，“我忠于谁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从来没有宣誓效忠过那个冰冷的国度！” 克莱尔皱起眉，烦躁地轻轻敲着扶手：“你的思想很危险，米雅，你从来都是属于我们的国家而不是属于我，你效忠的应该是拉蒙森大公而不是克莱尔·卡多雷恩。” “拉蒙森能给我什么？我会关心什么国家责任吗？”米耶塔似乎又冷静下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一个爱上亲生兄长的人类混血，你觉得我会在乎什么？” “闭嘴！”克莱尔腾地站起身来喝止了他。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变故，纷纷暗中观察着这对身份尴尬的兄弟。欧里不悦地向前迈了半步，却被一旁的老人拦住，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警惕地注视着那个赤眸吸血鬼的一举一动。 “忘了那些念头吧，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克莱尔的愤怒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像夏天短暂的暴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到底想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米耶塔连敬辞都不用了，“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明知道这不可能，除非你当初早就让我死在了南漠。” “你……”克莱尔最终无力地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你会害了你自己的。” 米耶塔握紧了拳，低头不语。 “感谢诸位的莅临，”欧里抓住空隙举杯对所有人道，“海族愿献上诚挚的友谊。” 且不论这句话是否和大海一样充满了水分，各族的宾客们还是配合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欧里将杯子递给一旁的侍者，拍了拍手道，“下面请允许海族最美丽的公主为大家献上一曲。” 乐师拨动着琴弦奏出悠扬的舞曲，海岩边的塞壬一展曼妙的歌喉，将所有人带入如梦似幻的歌声中。 传说塞壬们常常幻化为美女在岩石上唱歌，令年轻的水手们不自禁地失去理智，在梦幻中走向岩石上的美人，葬身大海。 此时塞壬们的歌声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纯粹一展歌喉，呼唤着海族公主的出场。 当金发的公主开始起舞时，那纯粹美好的容颜和迷人的舞姿立刻令观众们如痴如醉，以致于一曲终了还沉迷其中，没有任何反应。 凯茜提起裙子站定后看了眼那个始终目光清明的吸血鬼，不满地跺了一下脚，随即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本公主跳得好看吗？” “很美，公主殿下。”克莱尔正想着自己的烦心事，礼貌地随口回答道。 “那你愿意娶我吗？” 所有人都像被惊雷炸醒了一样回过神来。 “不行！”第一个叫出声来的是海尔蒙特元帅。 克莱尔愣了一下，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位公主。 如果拉蒙森和海族联姻，那么两族的关系就需要重新定义了。生活在海洋的海族和陆地上的吸血鬼并无根本的利益冲突，如果有着姻亲关系的维系，二者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各自统治海洋与陆地，这样的计划显然远远优于扶植一个可能会不听话的傀儡。 还可以让他的弟弟彻底清醒，断了念想，迷途知返。 “不要胡闹了，妹妹。”欧里一点也不想把妹妹嫁给那个讨厌的吸血鬼。 “是的，您不该拿终身大事如此儿戏，殿下，”海尔蒙特元帅忙不迭地帮着劝道，“更何况您和拉蒙森大公甚至还不认识。” “现在不是认识了？我觉得挺般配的。”凯茜不为所动，扬首看着面前沉思的英俊青年贵族，“而且父王当初答应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们都管不着。” “公爵大人……”海尔蒙特不甘心地转而从另一方下手。 “这的确不关您的事，元帅大人。” “哥？！”米耶塔闻言绝望地抬起头看向克莱尔。 拉蒙森大公挺拔的背影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弯腰执起公主的手吻了一下：“荣幸之至。” ※※※※※※※※※※※※※※※※※※※※ 有一丢丢短小，因为最近一直在...写新坑，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两篇同时写（x）不过那个基本是白天实习间隙摸鱼写的，大概不会影响晚上更新......吧。毕竟这篇早就已经被我挥霍得莫得存稿了...别打我，我尽量t.t 四十 海族公主莫名的倒追求婚来得猝不及防，拉蒙森大公的应允也十分突然，以至于海尔蒙特元帅发出了一声惊恐的低呼。 “父神在上啊……”元帅的神色看上去瞬间苍老了几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举行婚礼？”凯茜欢乐地原地转了个圈。 “这个不必着急……” “当然急！陆地的世界长什么样？你们平时吃什么？” “凯茜！”欧里呵止了她，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当初父王又确实应允了凯茜可以自己选择夫婿，他也没法改变这一事实，只得妥协道，“你总得让我准备准备。” 凯茜哼了一声，却并没得寸进尺，于是便消停下来满意地端详了几眼未来的丈夫，顺便瞥见了他身后那个吸血鬼：“你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不管了，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弟弟了。” 米耶塔恍惚间根本没听清这个自来熟的公主在说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个女人，克莱尔甚至几个小时前还不认识她，现在却要同意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们毫不了解，从未相处，只因为政治利益、门当户对就可以在一起。 凯茜注意到那个吸血鬼脸上露出的嘲讽笑容，莫名有些惊慌，仿佛正在被一个远古的恶魔嘲笑。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在深海中长大不谙世事的公主急于打破对方脸上的表情。 克莱尔却忽然插在两人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我想您该回去了，殿下。” “回你的房间去，凯茜！”欧里也命令道。 公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你在担心我杀了她吗？” 克莱尔听到背后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神情冷漠地转过身来：“她可以死，但绝不是此时，此地，死在你手上。” “看来那个一无所知的公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怎样的人。”米耶塔握紧了拳又松开，低笑一声后扭头便走，把神色晦暗的兄长独自留在了原地。 没走几步却遇上了刚刚解决完意外的欧里。 “你怎么了？凯茜的事有什么问题吗？”欧里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你看上去不太对，你不喜欢凯茜吗？或许我可以再劝劝她。” “不，不用，你想多了，欧里。”米耶塔制止道，“这样挺好，对大家都好，你也不用担心维里的问题了。” “陛下。”欧里本想说什么，一个海族却走过来打断了他，用海族语低声在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欧里脸色微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当然是真的，”米耶塔轻松地笑了笑，摊手道，“要做新郎的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事？” 欧里迟疑片刻，但架不住属下的一再催促，还是匆匆走开了。 米耶塔敛起笑意，面无表情从一旁的侍应手中接过一杯酒融入了人群之中。 克莱尔看着他和欧里交谈，然后走远，眼神飘忽了一下。 “我回来了，公爵大人，”塞伦身上带着几处伤从海皇宫外进来找到了克莱尔，“听说您刚刚答应了一桩婚事？” “你去招惹那些虎鲸做什么？”克莱尔瞥了他一眼，“维克多信口开河，你也跟着他胡闹吗？” “抱歉，大人，我会因为擅离职守向元老院请罚的。” “维克多倒是好眼光。”克莱尔冷冷道。 塞伦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您想多了。” “呵，我想多了……”克莱尔漠然地挥手，“算了，你也不用请罚了，下不为例。” 塞伦鞠躬道谢，再抬头时发现克莱尔已经走远了。 宾客们陆续散去，有的人当晚离开了，例如伊斯坦元帅，有的人不得不暂时留下来，例如拉蒙森大公。 克莱尔烦躁地看了眼水晶墙壁之外成群游过的海鱼，克制住了杀死这些鱼类的冲动。 忽然身后似乎有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永远处于警觉之中的吸血鬼握住剑柄猛地转过身。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一个错误？”混血儿美丽而麻木的脸上一片凄然，黑色的双眼深处似乎闪烁着绿莹莹的火光。 “每个人的降生都是意外，无关对错，”克莱尔缓缓松开准备拔剑的手，“但行为却有对错。” “你不敢陪我错吗？” “我不能错。” “可是你已经做错了，你当初一时心软给你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麻烦，”米耶塔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尖锐的虎牙，一步步走近，“你就该把我永远埋在沙漠，或者死在教会剑下，而不是让我留着你冰冷的血苟延残喘至今！” “我不知道我错没错，但你已经失去理智了，米雅，”克莱尔一点也不担心米耶塔能造成什么威胁，任由他越走越近，“盲目地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会遮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到潜在的风险。” “我眼里只需要有你就行了。”米耶塔忽然向前一步，闪过克莱尔下意识劈过来的右手，吻在了对方唇上。 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袭击”的克莱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但是那轻柔而短暂的触碰很快就结束了，偷袭成功的米耶塔已经趁着兄长难得愣神的功夫退出去了十多米远。 “你到底想干吗？”克莱尔微一皱眉，两个亡灵突然出现便挡住了试图逃跑的混血种，“你去哪儿？” 尽管大海之中火元素很稀薄，但这对混沌法师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温和的水元素很快就聚拢起来转换成了暴躁异常的熊熊烈焰。 “你想叛国吗？”克莱尔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终于再次按上剑柄。 “我发过誓永远不会背叛你，哥哥，”轻松解决掉两个亡灵的米耶塔转过身来，“你不是眼里只有你的国家和信仰吗？我会去伊斯坦，夺取属于我的权力，等到那个国度被送到你手上时你是会抛弃海族的公主还是抛弃唾手可得的成功？” “伊斯坦的帝位难道是路边的石头等着你去捡吗？更何况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不需要一点成本就能随便毁约。”克莱尔不为所动，“不要胡闹了，明天就和我回去。” “你不信我？” “我没有不……” 跳动着的魂火穿过混沌火焰飘到了克莱尔面前，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个属于他的亡灵与傀儡都已经将此物至于他的掌控之中。 克莱尔惊讶地看着这团火苗：“你把自己当什么？亡灵？魔兽？一件任人摆弄的工具？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和你签下仆从的灵魂契约？” “那你难道真的指望我会安安分分地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从来都敬畏兄长不敢忤逆的混血种此时却愤怒地大吼起来，“那你不如现在杀了我好了！” “你真以为我不杀你吗！”克莱尔森然地拔出剑，强大魔法与武器结合形成的压制立刻将那些嚣张的火焰也冻结起来，形成了诡异的冰雕，拔地而起的骨刺则从敌人脚下钻出将近战薄弱的法师牢牢禁锢其中。 米耶塔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克莱尔有多强以及身为他的对手的无力。 “冷静点，我的主人，”寄身于霜泣之中的巫妖也被惊醒，“别忘了他和海族的那条臭鱼还关系很好呢，现在杀了他可不好处理，我建议您把他带回去慢慢处置。” 克莱尔一步步走到动弹不得的米耶塔面前与他对视着。 “你知道我把你带回拉蒙森的话，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无所谓，那些元老早就想处死我了。”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米耶塔没想到克莱尔竟然到这份上了还给他机会，但他一点也不想领情：“我永远不会在这件事上认错的。” “父亲会伤心的。” 米耶塔怔了一下，但这短暂的迟疑很快被他抛诸脑后：“我只是一个充满污点的儿子而已，他有你就足够了。” “你现在充满了人类自以为是的愚蠢，这……” “你会伤心吗，哥哥。” 克莱尔的话戛然而止，似乎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会偶尔，有那么一点点，想念我吗？” “也许会，但我不会手软的。” “那你杀了我吧。”米耶塔咧嘴一笑，“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克莱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弟弟竟然脾气比那些山里的矮人还犟。 米耶塔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却很快发现禁锢自己的骨刺忽然消失了。 “你走吧，”克莱尔转过身，“我不需要你去伊斯坦，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拉蒙森了，到时候我放过你，元老院可不会放过你。” 米耶塔在地上呆了一会儿，才缓缓勾起唇角来，轻笑一声扭头消失不见。 “您这是放虎归山，主人，”一直假装不存在的巫妖看那混血种跑得没影了，忍不住说道，“一旦他回到了人类的世界，不可控的情况就太多了，忠诚这种事从来都是没有保障的。” 克莱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又放到了他那冰冷的胸膛上。 霍布斯曾在他的日记里写道：“我们选择了永恒，与这世界划清界限，更加迅捷、强大、理智，不再是曾经怯懦、弱小、屈居人下的种族。但我根除不了我的弱点，那种属于人类的，名为爱的情感，我厌弃着他却又渴望着他，那颗跳动的心脏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本质上仍是那个与人类没什么不同的迷失者。” 四十一 位于自治领的主城疾风长久以来以混乱闻名于世，这里没有政府，没有法律，由自治领的三巨头共同管理，是盗贼、杀手、佣兵和海盗的天下。 酒馆老板坐在柜台后边擦拭着自己的假眼，用另一只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客人。 这位客人一身索特人的打扮，一身丧气的黑衣，头上缠着黑巾，半张脸也被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传说这群海上强盗相信阳光会灼伤他们的灵魂，所以总是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定是个索特族海盗，瞧他那打扮和身上的海风味，老板心想。 “客人要什么？”老板把假眼安回眼眶里，瞟了眼那只看上去挺邪恶的黑猫。 这个海盗还玩巫术吗？ 布莱克不屑地朝老板翻了个白眼。他那天晚上塞了一肚子的鱼，正舒心地躺在金堆上晃尾巴，却突然被横空出来的一只手抄起边跑，然后就被告知自己要开始流亡了。 喵？？有人和他商量过吗？ “酒。”索特人扔了一枚金币坐下来，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搁在柜台上，右手中指还戴着枚看上去挺值钱的戒指。 老板咬了一下金币塞进腰包里，倒上一杯海盗惯喝的烈酒：“你可以换别的，也可以接着续，喝不完我再找零给你。” “谢谢。” 酒馆老板受宠若惊地点头，困惑于这些杀人越货的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独眼龙！给老子死过来！”远处桌上一个佣兵叫起来。 “来了来了，”老板连忙跑过去，“你他奶奶的叫个什么魂？？” “哈，这小子昨晚欲求不满，等着你给他找女人呢！” “滚，本店不拉皮条！” 米耶塔端着酒杯沉默地听着酒馆里各种粗鄙之言。 “嘁，低俗的人类，”布莱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用爪子蘸了点酒舔舔，随即又皱起了脸，“真难喝。” “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一只猫？”米耶塔无奈地用袖子遮住它。 “你难道像个海盗吗？一个文文静静客客气气的索特人？” “行吧，两个蹩脚演员，咱们半斤八两。” 这帮到处流窜的佣兵、强盗正在交流见闻，还夹杂着些对骂与吹牛。 “知道吗，圣旗大人去圣帕德了。” “伊斯坦那群好吃懒做的猪头又要干吗？” “皇帝要拉拢自治领吧，你瞧瞧海族最近多嚣张。” “好极了，又要打仗……妈的，你踩老子脚了！” “谁让你把腿伸那么长，”那个佣兵又踩了一脚，坐下来灌了一口啤酒，“管他呢，谁给钱老子就提谁卖命。” “你们这帮蠢货！知道吗？南方那群吸血鬼的老大要娶海族公主了！” 正在享受顺毛服务的布莱克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 “哈哈哈，他们打算培育食人鱼吗？” 佣兵们哄笑起来。 “他们会毁灭人类！把我们全都杀光！变成亡灵和奴隶！不过在那之前你们这些废物应该已经被海族腌成鱼干了！” 佣兵们安静下来，连独眼龙也停止了算账，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 说话的佣兵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哼了一声继续喝酒：“当然了，那只是他们妄想，我会把那些异端全都剁碎的。” 周围人复又狂笑起来。 “哈哈哈，听见没有？连女人都玩不动的老鬼要去砍异端了哈哈哈！那正好，昨天荆棘的老大在招人，说是出任务死了一个，要找人补上，你怎么不去？” “人家招的是法师！不然我现在已经加入了！” “客人要走了？”老板看了眼那个起身的索特海盗和桌子上几乎没动过的酒，“呃，我应该找……” “不用了。”索特人说完便离开了。 老板愣了愣，白赚一个金币？现在的海盗都这么阔绰吗？ 艾萨拉咬着鹅毛笔的末端打量着面前这个应征者。 “你是魔法师？”女战士放下笔，拔出靴子里的匕首转动着。 “是。”惜字如金的索特人回答，目光在这位女战士的耳朵上停留了一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精灵吗？”艾萨拉一个探身将匕首架在了对方脖子上，“说说看吧，索特人，什么法师？几阶了？” “哈？我没听错吧？那些海盗什么时候有钱学魔法了？”一旁正在擦拭□□的矮人嘲笑道。 “火系，七阶。” □□响了一声，把墙上一面盾牌击落在地。 “不好意思，走火了。”矮人把□□挎回背上，站在酒桶上与那个索特人平视，“你刚才说什么？七阶？怎么，你还是个帝国御用法师不成？” 对于大多数种族来说，魔法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矮人和兽族是出了名的魔法绝缘体，而人类也只有千分之一的群体有学习魔法的能力。更何况学习魔法的费用十分昂贵，是大多数人所难以承受的，所以即使是荆棘这样出名的佣兵团也只有一个六阶风系和一个五阶火系而已。五阶那个前不久出任务时还死于非命了，叫团长头疼了好几天。 “老文，试试他。”艾萨拉转头招呼一声。 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糟老头子不耐烦地抬头道：“理他做什么？你见过海盗会魔法吗？一看就是来捣乱的，赶紧轰出去完了。” 话音未落，炽热的火焰便席卷开来，精准地避开了女战士和矮人，朝那个老头扑过去。 老头下意识念动咒语，风元素聚集成风墙将火焰阻拦在外，发出不断的轰鸣声。在风墙崩溃的一瞬间，火焰在空中停住，自动消失不见。 “现在可以了吗？”索特人放下右手。 “团，团长，我想你该过来一下。”矮人朝里喊道。 一个穿着皮甲的骑士走出来伸出右手：“提里奥。” 米耶塔打量他一眼，伸手握住。 “您是索特哪一部的？叫什么？” 沉默的索特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腰带里扯出一根黑绳，绳子上系着一块鱼骨头。 提里奥本来还在怀疑，现在却信了，因为这种骨头往往来自海族，索特人会取下自己猎杀的第一个猎物的头骨，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成年的象征。 “索里利亚？”提里奥读出上面的索特语，“狐狸？” 米耶塔实际上并不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海族时从一个刚被处死的战俘身上扒下来的，但他还是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您被录取了，索里利亚先生。”团长取出一张羊皮纸，“签字吧。” 米耶塔匆匆扫了两眼协定上的内容，无非是来去自由但不能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退出；服从命令，生死自负，如若因任务死亡佣兵团会发放抚恤金。 “您有家人吗？”提里奥在纸上签过自己的名字后随口问道，却没得到回应，连忙抬头补充，“我没别的意思，但我们这一行刀口舔血，要是出现了意外我们会把补偿发放到您的家人手中。” “没有。”过了一会，索特人才哑声回答。 “哦，那太不幸了。”提里奥耸耸肩，不过对于佣兵来说没有家人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城里许多人都是孤儿出身，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团长我回来了！欸？这小子谁啊？”一个扛着战锤的壮汉走进了。 “新来的法师，七阶火系。” “哎呀！七阶呐？稀罕啊！”壮汉乐道，“那成吧，欢迎欢迎，你叫我光头就成，你叫啥？” “他叫狐狸，你俩凑一对得了。”矮人抢白道。 “雷吉，就你话多。”提里奥责备一句，居中介绍道，“光头来自阿诺尔，这个是卡尔，来自……呃，南方。” 米耶塔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面色发白地低下了头。 “好了，大家熟悉一下，早点休息。”提里奥摆摆手朝里走去。 剩下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只有艾萨拉手臂一撑便坐在了桌子上，伸手钩住米耶塔脸上缠着的黑布：“介意我看看吗，小伙子？” “介意，女士。”米耶塔拨开那只手。 “女士？你真是索特海盗？”精灵动了动耳朵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人人都有秘密。” “你想太多了。”米耶塔转身离开。 “不要低估精灵的敏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希望你不是来找麻烦的。” 远离了那个看上去聪明过头的女精灵，米耶塔又在后院遇到了之前那个举止怪异的年轻人挡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索特人。” “你们都很闲吗？”米耶塔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证明过我的身份了。” “那太容易了，杀一个海盗就行。”卡尔一脸戒备，“你来做什么，混血种？” 米耶塔微谔，沉下声来：“你在说什么？” “人类闻不出，”卡尔露出獠牙来，“不代表我闻不出。” 米耶塔这才发现对方也有吸血鬼的血脉，只不过血统太杂，又长期和人类在一起，以至于他一点也没发现。 卡尔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看着那个索特人打扮的陌生人逐渐散发出近乎于纯种吸血鬼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卡尔有些不安，这个家伙的血脉强度已经近乎高等纯血贵族了，这绝不该发生在一个混血身上才对。 “别管我是什么人，”米耶塔看着他在血脉压制的作用下失去抵抗意志，径直从满头大汗的卡尔身边走过，“管好你自己的嘴。” 四十二 在拉蒙森的元老会议上，一群贵族们正在为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争论不休。 “我无法接受，”一名保守派元老抗议道，“我们的公爵夫人应该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纯种贵族，怎么能是海里那些臭杂鱼？” “可是公爵已经答应了啊，更何况，这是政治联姻，利益你知道吗？利益！把海族笼络到我们这边来，伊斯坦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可……”那名元老还是不服气。 “诶呀，诸位不用担心，”海因笑眯眯地打断了争论，“我们大可以在圣战结束之后，让海族的公主不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为公爵迎娶一位来自贵族世家的名媛嘛。” “你的意思是过河拆桥，暗杀海族公主？这太卑劣了吧。”赞恩皱起眉。 “卑劣？”平均一周换一个情人的海因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我觉得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如果您不愿意直接杀人，那我们可以先礼后兵和海族谈离婚总行吧？怎么，海族的法律不允许离婚吗？他们不允许那就按我们的法律来，入乡随俗吗。如果再不行，那我只有让那位倒霉公主消失了。” 海因心狠手辣一向是出了名的，不过这个方法在吸血鬼们看来也并无不可，无非是有违道义。可在圣战面前，这种所谓道义也没什么用处。元老们又议论了一会儿，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好吧，下一个议题，”赞恩推了推眼睛，诧异地扬起了眉毛，“关于，判处米耶塔·伊斯坦·卡多雷恩以，叛国罪。” “我早就说过了人类不可靠，”一名元老抱怨道，“同意。” “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讨论的，同意。” “我也同意。” “否决。” 所有人诧异地看向从门外进来的克莱尔。 “虽然您的确有否决权，公爵大人，”一名元老道，“但这一次是明摆着的，这个混血背叛了我们。” “罪名不成立，”克莱尔坐下来，“是我解除了他的效忠和国籍，逐出拉蒙森。” “您把他除名了？”赞恩不解，“为什么？一个很有潜力的法师，赫哲的弟子，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损失。” “他忤逆了我的命令，于是我把他放逐，这难道不是我应有的权力吗？” “什么命令？” “这不在元老院的管辖范围。” “那就应该控制起来，把他杀了，而不是放走他成为我们的威胁，”里维亚向前探身，“您的决定很不明智，公爵大人，并且今天卡多雷恩侯爵有事不在，我认为等他回来之后您需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交待，你们要质疑我的决策吗？” “那您要对抗元老院吗？”里维亚寸步不让，猛地站起身来，却忽然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公爵逐渐明亮的血瞳，“九阶？” 元老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喜还是该怒，虽然他们的领袖年纪轻轻便如此强大，可现在却把这力量用来向元老院施压。 “元老院不是为了妨碍我而存在的，”克莱尔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元老们，缓缓站起身，“想清楚这个国家谁说了算。” 一众元老看着他走出了门，才感到呼吸一松，刚才面临的巨大血脉压制又消失不见。 “他在做什么！”里维亚勃然大怒，“这里都是他的父辈和祖辈！” “九阶，哈哈哈，好啊。”海因大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里维亚难以理解地看向他，“这小子刚刚在对抗元老院！” “那又怎样？我们即将拥有一名强大的君主，整个大陆都会拜服在我们脚下，就算解散了元老院又如何？” 鹰派的疯子……保守党们暗自腹诽。 “行了行了，木已成舟，散会吧。”赞恩摇摇头道，“雄鹰已经羽翼丰满，我们这些老家伙只用辅佐就行了。” 里维亚在散会之后还是眉头紧锁，拦住了正准备上马的海因。 “这不正常，海因，这不想克莱尔行事的作风。” “是的，那当然，我亲爱的侄儿一向谨慎，不该做出这种事才对，”海因在马背上笑道，“不过事已至此，对于可怜的小米雅，虽然很可惜，但我会处理的。” 里维亚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可真是个卑鄙的刽子手。” “总得有人干脏活儿，赞恩年纪大了，西文太感性，你又死板迂腐，只有我当恶人喽。其实我一向怜香惜玉，多么于心不忍啊，”海因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可谁让他偏要挡道呢。” “砰——”随着一声□□声，一个哨兵从瞭望台上应声而落，营寨中的山贼瞬间惊醒，拔出武器冲出来。 矮人趁着敌人未近身又放了几枪，然后便拔出战斧骂骂咧咧地砍上去。 “什么人！”贼酋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妈的，又是佣兵团的那帮龟孙，上次被打跑还没长教训吗！”贼酋骂了一声，“给老子灭了他们！” 话音未落，一个影子便冲出来将战马扑倒在地，在一阵惊慌的马嘶中，贼酋迅速就地打两个滚卧剑注视着卡尔。 “无耻！搞偷袭！”不过身为七阶战士的贼酋倒并不太惧怕这个敌人，很快就与其厮杀在一处。 山贼们见老大与人打起来了，连忙聚集过来帮忙，很快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两方激战正酣，骑着黑豹的艾萨拉与扛着战锤的光头突然加入进来，再次逼近山贼老大。 不过这些山贼在此地盘踞已久，十分熟悉地形，又大多是些狡猾的盗贼，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的。眼见着敌人强大，山贼们立刻撤回了寨中，试图诱敌深入然后依靠防御工事来击败敌人。 不过这一次佣兵并没有上当，准备已久的风系法师一挥法杖，肆虐的狂风便呼啸而来。 “怎么？你们还打算把老子吹飞吗？”贼酋轻而易举用剑气挡开稀稀拉拉的风刃，顶着风哈哈大笑。 “高兴的太早了。”提里奥冷笑一声，朝着一旁的米耶塔挥手。 一直不曾引人注意的索特人点点头，默念几句咒语，熊熊火焰立刻借着风势朝山贼们席卷而去，蔓延看来，无情地焚烧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贼酋这才发现这群该死的佣兵竟然带了两个法师过来，立马大喝一声突围而出想要逃跑。 “懦夫！”被几个山贼纠缠住的矮人见敌人打不过就跑，气得破口大骂。 贼酋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留下手下阻挡，自己得意洋洋地准备跑路。可惜还没得意几秒，被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人。 “你……”贼酋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索特人，然后低头看向对方穿透了自己胸膛的手。 人类脆弱的心脏被抓在手中，当五指成爪攥紧的那一刻，血浆迸裂，卑微的生命徒劳挣扎两下之后便失去了生息，米耶塔心中涌起一种沉醉于杀戮之中的迷恋感，似乎只想看到□□被刀锋切割，灵魂在烈焰中哀嚎。 山贼们见状也不反抗了，吓得四散而逃。 “天啊，狐狸，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矮人惊呼。 “我不叫狐狸。”米耶塔擦干血淋淋的右手，压下刚才心中奇怪的想法。 “嗨呀，那个索什么什么来者？” “索里利亚。”卡尔在一旁提醒道。 “欸对对，就这个怪名字，这不是太难记了嘛，叫绰号多好。”矮人抱怨道。 “那随你的便了。”米耶塔应了一声，朝山下走去。 反正无论叫什么都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提里奥没有说话，狐疑地在队伍最后面沉思着。刚才他亲眼看见那个法师几乎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山贼面前，快得他连残影都没看清。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速度。 完成任务后的佣兵们顺利领到佣金，接着自然是去豪饮庆祝一番。 “剿匪剿匪，一天到晚都是剿匪，”雷吉仰天长叹，“这里可是自治领啊，怎么可能杀得光山贼？” “有没有什么刺激新鲜点的任务？”光头咂嘴道。 “公会每天都有新鲜的任务，”艾萨拉鄙视地看着这两个糙汉，“屠龙、拔教皇的胡子、把兽族酋长脑袋拧下来、刺杀拉蒙森的大公，你去接哪一个？” 米耶塔原本正撑着脑袋看热闹，闻言放下了手中杯子 “团长，我出去一下。” “啊？哦，好。”提里奥点头应允，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索特人走出去。 “他去哪儿？”醉醺醺的矮人问，“去接任务拔教皇胡子吗？” 提里奥翻了个白眼：“拔你个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子。”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得胡子对一个矮人的重要性！！” 卡尔忍不住朝门外多看了几眼，想起身但还是坐下了。 “你们关系怎么样？”提里奥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行吧。”卡尔含糊道。 “这就好，我本来还担心新成员会适应不了你的身份，毕竟之前有不少人都，嗯，有些狭隘的种族偏见。” 不适应的明明是我！卡尔内心咆哮，那小子的血脉压制害的我整晚睡不好觉！！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精神不济？”团长关心道。 “没有，我挺好的……” 四十三 佣兵公会的接待员一眼认出来者是荆棘新招的那个索特人，连忙热情地迎上去。 “这个任务，谁发布的？” 接待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过去，眼皮一跳。 “这是城主大人亲自发布的，为了体现他老人家抗击异端的决心，谁能杀了拉蒙森的大公，他就把城主之位让出去。” 其实根本没人想过接这个任务，且不说潜入那个神秘诡异的南方国度有多难，这城主的位置也根本没几个人想要。在自治领这种混乱不堪的地方，各个主城的城主基本都是有权无实的幌子而已，真正说了算的还是三大领主。 米耶塔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喵？你干吗？”黑猫好奇地看着主人走到无人处换下了装扮。 “暗杀。” “喵？”黑猫一惊，“谁？克莱尔？不会吧，这么快就因爱生恨？” 米耶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的猫：“那个城主。” “有必要吗……我敢说那个城主连自己悬赏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个无聊的任务就是喊喊口号摆明立场而已。” 米耶塔当然知道，这样的跳梁小丑恐怕克莱尔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就是，想杀了他。 “任何挑衅的人，都得死。” 黑猫忧虑地看着一脸杀意的主人，总觉得他最近有些怪怪的。 夜幕降临，城主府的守卫抱着长戟倚在门边，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换岗了，猪头。” “你怎么才来？”被惊醒的守卫从地上爬起来，扯过同伴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又去赌了？” “别提了，今儿运气不好……”来换岗的守卫抱怨着，忽然看到有个黑影闪了过去，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吧……” 此时城主大人正在自己的卧室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着穿衣镜穿自己的丝质睡袍。 “唉，又发福了，”城主拍着肚子感慨道，“想当初，本城主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什么人!” 城主惊恐地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猛地转过身，却被立刻扼住了脖子。 “呃呃……”城主看到对方口中隐隐露出的獠牙，“异……异端。” 但这位能在混乱之地统治数年的城主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上一刻还惊恐不已的眼神忽然狠厉起来，袖子中滑出一把匕首挥过去。 米耶塔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咳咳，”城主揉着脖子一边躲闪一边大吼，“卫兵！卫兵！有异端！” 话音刚落，绿色的火焰立刻燃烧着封锁了门窗。 “混沌魔法？”城主暗道不妙，尖声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们难道想撕毁和平协定吗？” “杀你。”源自恶魔之王的火焰高涨着把他的身体与灵魂一同烧成了灰烬。 卫队长在听到呼救后匆匆赶来，然而刚爬上楼梯还没来得及看清刺客长什么样，对方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身着重甲的卫队长接着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直接被人扔到了楼下，沉重坚硬的盔甲将大理石地面都砸出了裂痕，而杀人者已经跃入黑暗扬长而去。 随着黎明到来，城主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但这满城恶徒也只是诧异了一下就随便那死者的生前事迹开起玩笑来。 “城主死了？”提里奥惊讶地听闻消息，“谁干的？” 这一任城主活得比以往任何一位都长久，因为这个老油条很懂得明哲保身，一面四处逢迎一面给自己捞油水，干得风生水起。 “不知道，”光头一屁股坐下来，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据说是个异端，我看呐，八成是哪个吸血鬼被城主那老家伙的悬赏令惹毛了。” “吸血鬼？哈，卡尔，该不会是你干的吧？”矮人大笑，“干吗那么小心眼，大家都知道那个悬赏就是图个乐子。” “要是我，会等到现在吗？”卡尔冷笑一声，“而且我一个奴籍混血，干吗为了这事冒险？兴许是个路过自治领的纯血……”卡尔说道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一旁独自闭目冥想的同类。 不可能不可能。卡尔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混血大多仇视那些贵族，没人会这么无聊。 “我们还是接个任务出去避避风头吧，”提里奥叹气道，“城主府的人可能会调查卡尔。” 无辜背锅的卡尔郁闷地点了点头。 “太棒了，找个远一点的地方，”矮人欢呼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好生意。” 由于海族和拉蒙森的联姻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伊斯坦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提前开始军备。矮人族一直是人类的老牌盟友，同时也是帝国主要的军火来源。 近期伊斯坦向矮人购买了大量武器装备，却又无暇抽出更多兵力押运，只得求助于佣兵。当然，也只有实力过硬、信誉良好且一向与官方和睦的佣兵团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荆棘依靠矮人雷吉的关系拿到了伊斯坦北方军团的委托，即日从自治领出发。 “我们还是老规矩，分批次走，在混沌山脉集合。”提里奥摊开地图道。 “等着吧伙计们，我的族人会用烈酒和烤肉招待你们。”雷吉迫不及待地站在桌子上，“让你们见识见识矮人的热情好客。” “好了别闹了，”团长压下了手，“艾萨拉，分配物资。” 那些常年在外的普通团员能够一睹芳容的机会可不多，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的，目光却不住飘向漂亮的女精灵。 “嗷呜——”黑豹警告地冲那些团员低吼一声，头顶还趴着一只小一号的黑猫 一个人类战士在接过配给的时候下意识多摸了一把，手背上立刻多了三道血痕。 “谢谢，布莱克。”艾萨拉抱起黑猫亲了一口。 “喵~喵~” “我敢担保这只色猫绝对脸红了。”光头喊道。 团员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提里奥也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瞥了眼那个自始至终都在冥想修炼的猫主人。 还真是孤僻…… 提里奥思忖片刻后决定尽一下团长义务，对新成员表达一下关心，于是便打包好了一份物资摆在对方身边。待团长准备完居家旅行必备装备后才发现对方已经结束了冥想，正看着自己。 “佣兵标准餐。”提里奥玩笑着把包裹推过去。 “谢谢。”米耶塔愣了一下，点头道谢后伸出了右手。 “空间法器？”提里奥诧异地看着那些东西凭空消失，才发觉对方手上那个看上去十分华贵精美的戒指似乎不仅仅是个装饰。 蒙着黑布的索特人似乎意识到不妥，将手缩回了袖子中。 虽然不是法师，但身为一个高阶骑士，提里奥当然知道一件法器有多么昂贵。 “我尊重隐私。”提里奥心知这绝不是索特人该有的东西，但还是控制住了心中的疑惑。 “谢谢。”对方沉默了一下，再次道谢。 提里奥耸耸肩，挎好自己的剑：“出发了，伙计们。” 拉蒙森奥伦迪亚家族的领地中，海因正在桌前一张一张地翻着情报，忽然被其中一份吸引了注意，逐渐露出笑容来。 “自治领有纯血种吗？” “最近三个月没有，侯爵大人。” 海因摸了摸桌上正在打盹的成年黑猫，换来一阵亲昵讨好地蹭弄。 临近禁忌海的自治领，为了一条冒犯公爵的悬赏杀人，身份不明的吸血鬼…… “找你可真不容易，亲爱的小米雅，”海因挠了两下黑猫的下巴，“去抓老鼠吧。” ※※※※※※※※※※※※※※※※※※※※ 祝大家中秋快乐！！ 四十四 从自治领到混沌山脉约有半个月的路程，地势险要的山谷间尽是漫漫雄关，巨岩筑成的城墙屹立在帝国边境，城墙上飘荡着帝国的金边白旗。 伊斯坦，古老而荣耀的帝国，西陆之王的领土。 “自治领来的佣兵团？”守将接过通行证后查验了一番，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无误后派人移开了路卡，“过去吧。” “谢谢长官，”提里奥敬了个骑士礼，“荣光与您同在。” “也与你同在，”守将回礼后闲聊道，“自治领最近怎么样？” “一如既往，烈酒、美人、鲜血、杀戮。” “奉劝你一句，老兄，”守将叹气道，“天下马上就要打乱了，早做准备啊。” 米耶塔远远跟着后面看着那个守将和提里奥称兄道弟起来，想起在圣辉时，弗兰克也是这么自来熟。 奇怪的种族…… “一定会打起来吗？前段时间不是还有过外交往来？” “表面文章罢了，南方的异端从来没有真正臣服过帝国，海族的家伙又和帝国舰队结了梁子，”守将送他们入了关便停下来，“不送了，感谢你们为帝国做出的贡献。” “我们的荣幸，”提里奥客套道，“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进入关隘后便是伊斯坦的广阔领土，为了节省时间，提里奥并未进入伊斯坦的主要城镇，而是一直在野外赶路。 “寒风、蚊子、凉水、面包，我真是受够了。”矮人靠在树干上不满地抱怨道。 “这里离城镇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光头薅了一把没有毛的脑袋，“我想洗个澡，团长大人。” “得了吧，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娇生惯养了？看看人家艾萨拉都没说什么。”提里奥展开地图不再理会他们，“我们大约明天就能进山，那里魔兽很多，要小心点。” “我还没去过混沌山脉呢，那里有什么？雷吉？” “最多的当然是矮人喽，不过矮人一般住在地下或者大山深处的要塞，森林里还有许多其他种族，例如地精、半人马之类的。” “听上去糟糕透顶。” “还好啦，这些大都在山脉南端靠近圣辉的部分，北方是各种魔兽的地盘。”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捡柴火归来的米耶塔扔出一个火球将柴堆点燃，大家各自拿出了自己的食物。 “我简直等不及回到矮人的要塞里喝酒吃肉了。”雷吉泄愤似的撕咬着面包，“实在太无聊了。” “那就找点事做。”提里奥拿出一瓶酒。 “天啊！团长你私藏！” “来过招，赢一场，喝一口，”提里奥笑道，“你们谁先来？” “我！”矮人急不可耐地抄起斧头，“谁和我打？” 光头嘿嘿笑着扛着战锤冲上去。 矮人族向来以勇猛善战著称，可占据身高优势的人类战士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俩人显然平时没少打架，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对方的套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米耶塔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佣兵对决，没有华丽的剑招，也没有冗长的吟唱，只有最原始的力与力的对决，毫不拖泥带水。令他不由想起那个叫刀疤的角斗士，和这些佣兵一样在血与杀戮之中练就了技巧。 “嗬！”光头忽然大喝一声抡飞了雷吉手中的战斧。 气急败坏的矮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灌了一大口酒。 “再来！” “歇歇吧你。”光头毫不理会。 “卡尔，”提里奥站起来，“我们过两招。” 卡尔点点头，谨慎地注视着这位八阶骑士。 在近战之中，战士、骑士和武士有着很大的区别。大多数人类只能成为战士，依靠武技和剑气战斗，而战士必须经过教会或者贵族册封才能成为骑士。武士则特指某些拥有特殊技巧或力量的少数人，一般由大家族或者国家供养。 提里奥的骑士头衔继承自他的父亲，这位佣兵团长虽然不到九阶，但也是成名已久。 卡尔依仗着胜过人类的力量和敏捷与提里奥周旋，提里奥则挥舞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利剑，仿佛那把剑生而是他的一部分。银蛇一样的剑光闪动着，叫人眼花缭乱。 战斗的结果毫无疑问，经验丰富的骑士很快胜出。 雷吉眼见着提里奥又喝了一口，瓶中酒快要见底，连忙一把抱住卡尔：“和我来！” “人家才刚打完，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放屁，矮人从不趁人之危！”雷吉矢口否认，不情不愿地放走了卡尔，小眼睛转个不停，终于锁定了目标。 “我？”米耶塔指了指自己，站起身来。 “雷吉，近战欺负一个法师，你臊不臊？”一旁观战的精灵嘲讽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要怎么样？”矮人抓狂道，急得直打转，活像一个圆滚滚的木桶。 “我可以和你打。”米耶塔实在受不了这么个粗犷大汉吵吵闹闹。 “哈，好小子！”矮人立刻眉开眼笑。 “用我的剑吧。”提里奥把武器丢过去。 “群山之王！”矮人一声战吼，大步冲上去。 米耶塔举剑格挡了一下。 “欸？”退了两步的雷吉困惑地看了眼对手，“你力气好大。”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挥剑而来。 满脑子想喝酒的矮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哇哇乱叫着便又冲上去，仿佛矮人不吼叫就不会打架了一样。矮人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体型袖珍的战士将斧子挥得虎虎生风。 提里奥观察着那个新人法师的动作，断定此人一定接受过正规的高阶骑士训练，可是一些招式却很刁钻，不像传统人类骑士的攻击方式。 “别像个娘们儿似——哦呦，”膝盖上被踢了一脚的矮人就地一滚，斧背击在对方脚踝上，“就这点本事？” 被绊倒的米耶塔吃力的喘着气，吸血鬼耐力不佳的弊端逐渐显露出来。 “哈哈，狐狸，你还得多吃点饭。”雷吉得意地走过去拍了拍对手的肩膀。 方才还看上去体力不支的米耶塔忽然一把抓住矮人的胡子，拎过他球一样的身子抡在地上，右手的剑反手便架在了涨得通红的矮人脖子上。 “你耍诈！太过分了！狡猾的狐狸！哦天啊，我可怜的胡子！狐狸！狐狸！阴险的人类！”痛失到手的胜利还损失几根胡须的矮人急得嚎叫起来，撒泼似的满地打滚，沾了一身的草屑。 “天呐。”树上的艾萨拉实在看不下去，捂住了眼睛。 其他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得了，你输了就输了，别耍赖了。”提里奥好笑地摇着头，把酒瓶递给归还武器的索特人。 雷吉立马停止了干嚎，渴望而痛苦地看着那个瓶子到了别人手中。 “给你，”米耶塔走过来蹲在矮人面前，“我胜之不武。” 雷吉喜出望外一把夺过酒瓶仰头便灌，舒爽地叹了口气，哈哈大笑道：“行！够意思！是自己人！” 被矮人擂了一拳头的米耶塔抽了口气，随即忍俊不禁。 缠面黑布下的笑容维持了不过数秒就僵在了脸上，这种少有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令年轻的人类混血有些迷茫。这种率真、强烈的情感表达只属于那些生活在阳光之下，鲜活、意气的种族。 你终将会被唤起人类的血脉，不再属于我们。 四十五 一行人离开伊斯坦的领土后很快便到了混沌山脉，这座横亘大陆的山脉原始而苍莽，魔兽成群，生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种族。在山脉北部的地下便是众多恢宏的地下宫殿，矮人的传奇城市。 由于山林茂密不便前行，提里奥不得不下令弃马步行。 “天黑之前回来。”艾萨拉照例放她的黑豹出去遛弯。 “喵。”布莱克渴求地扑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 “去吧。”米耶塔无奈地把猫放在黑豹背上。 “咱们进山都两天了，”光头踢了一脚雷吉的屁股，“你家到底在哪？” “矮人居住在大山的深处的深处的深处，”雷吉比划着，“你知足吧，没遇上魔兽算你运气好。” “这片森林很古老，也很诡异，”艾萨拉将耳朵贴着树木，用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树木和风都充满了怨气。” 雷吉停下来，把斧头抱在胸前，小心地打量着四周黑魆魆的树林。寂静的森林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反倒令人毛骨悚然。 “这可一点也不好玩，艾萨拉，”矮人咽了下口水，“你吓到我了。”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光头嘲讽道。 “这些树木长得太吓人了！”矮人指着一棵粗壮扭曲的大树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里绝对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些树木都心灵阴暗而愤怒。” “呃，你是说，”老文看了看周围的参天大树，“他们的心理不太健康？” “原来树还需要心理疏导。”光头笑起来。 “万物有灵，树木的诞生远远早于人类，”艾萨拉哼了一声，“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是这个世界的灵，而你们不过是寄居者。” “多么具有精灵特色的论调啊，”矮人的胡子地下发出闷笑，“绿色的环保主义者。” “你们是不会懂的，”艾萨拉似乎有些生气，“我们的职责就是监护世界的灵，密切注意所有异动。我们和自然平等交流，借用世界本身的力量，不像你们这些只会掠夺的家伙。” “既然精灵族守护……” “我们只监护，负责守护的是龙族，你们真是什么也不懂。” “我们这些生命短暂的生物，怎么会知道这些上古时代的分工呢？”光头耸耸肩。 “那么后来的那些种族破坏了规则，为什么精灵和龙族不除掉他们？”米耶塔问道。 “你在想什么？”艾萨拉惊讶地看向他，“世界爱他的孩子们啊，怎么能这么做？” “好了好了，听起来就像睡前故事，”提里奥打断了争论，“赶路吧。” 米耶塔沉默着往森林更深处走去，一直在思索着。据他所知，上古时代的精灵和龙族有着绝对的力量，如果他们真的负责守护法则，一定会起码采取一些制裁，而非像现在这样隐世不出。 当初的恶魔们到底给精灵和龙族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越往里走，树木便越发繁茂，光线逐渐昏暗。 米耶塔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提里奥回头问，意外地发现那个一直波澜不惊的索特人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慌来。 卡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气息，是纯种吸血鬼，一定是他们！ “狐狸？卡尔？怎么了？” “有……” 话音未落，一个亡灵尖啸着从地底破土而出，挥刀砍下。 “敌袭！”提里奥拔剑把骷髅砍成两半，一声大吼。 越来越多的亡灵从地底爬出，把众人包围起来。 “到底是亡灵法师还是吸……”光头没喊完便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三个红眼睛的家伙从树林深处走出来。 这些吸血鬼从哪里来？提里奥惊疑不定，难道这些家伙是知道了军火的消息来截杀？这也太快了吧，何况他们根本还没见到矮人啊！ “光头！！”险些被白骨淹没的矮人嚎道。 “愿圣光之祝福降临吾等。”光头肃穆地把战锤举过头顶，“凭圣光之力，扫除黑暗邪恶之源泉！” 耀眼的圣光倾洒而下，那些低阶亡灵顷刻间灰飞烟灭。 “圣骑士？”又一名敌人从树上跃下来，毫不畏惧地走进。 那是个黑发男人，半眯着一双翠绿的眼睛，看上去不怀好意。 光头发现圣光并不排斥这个人，这不是个异端。 “快点动手。”绿眼睛冷笑一声。 三个吸血鬼立刻如闪电般冲上前。 “调整阵型！雷吉，光头，顶上。艾萨拉掠阵，法师后边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光头把面前的不明黑色物体锤烂了一只胳膊，结果这东西依旧挥动着另一只手臂上锋利的镰刀继续前进。 “这是鬼镰，攻击颈部，那里是枢纽。”米耶塔沉声道。 光头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一锤砸烂了那个大家伙的脑袋和脖子，巨大的机械生物果然不动了。 几个吸血鬼阴狠地看了一眼被战士保护在后方的法师，低吼着冲了过去。 猛然被掀开的提里奥踉跄了一下，诧异于这些吸血鬼的力量。 “自由的风啊，听我召唤，凝聚你的力量咆哮吧！风暴之灵！” 狂风汇聚成风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人类，不过是侥幸习得了魔法，”那个绿眼睛不屑地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元素之灵，回归本位，我接触你和人类的契约。” 老文震惊地发现自己和风元素之间的联系似乎被强行切断了。 “静默？？”艾萨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神秘的敌人。 “哈，还有一个精灵族的小姑娘，”那人摸了摸下巴，“静默之术，源自古代精灵的秘书，对吗？” 米耶塔暗中凝聚法力，发现似乎混沌魔法并不会受到影响。 艾萨拉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用精灵族的秘术，反手便把手中的飞刀甩了出去，然而在此之前一团灰色雾气一样的生物已经刮出一道光刃把飞刀弹了开去。 “团长小心！” 提里奥就地打了个滚躲开朝自己飞过来的利刃。 “卡尔！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啊！”卡尔答道，这些高级兵种根本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很多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 提里奥勉强对抗着一个吸血鬼，扫视一眼周围的亡灵和各种机械生物，敌人太多了，而且陌生又强大，这样下去一定撑不住的。 正当提里奥绝望之际，身后一直被护住的法师已经疾风一般冲至前锋，将那个与自己对战的吸血鬼撞得摔出去几米远。 “你不躲了？”绿眼睛笑道。 米耶塔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回头看了一眼提里奥，然后便一个闪身跃入丛林之中。 “追！”绿眼睛并三个吸血鬼迅速跟上去。 佣兵团的众人呆愣地看着那些人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几个被抛下的亡灵很快就被清扫干净。 “什么情况，狐狸那小子也是吸血鬼？”雷吉茫然地挠头。 “卡尔，”提里奥沉声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抱歉，团长，我不知道这会惹来麻烦。” “他是什么人？刚才那些又是什么人？” 卡尔为难地摇了摇头：“他也是个混血，不过血统比我强很多，刚才那三个是纯种吸血鬼，血脉等级很高，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看上去他们是冲狐狸来的。”光头杵着锤子道，“和咱们的任务没关系。” “真正的吸血鬼都这么变态吗？”老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感受着重新听从号令的风元素。 “那个绿眼睛不是吸血鬼，”艾萨拉凝重道，“静默术也被称为魔法毁灭者，自从几千年前的大战后就很少见了，我们族中也只有一些非常年长的人物才会使用这种秘术。” “诶呀我说，这些事压根就不重要，”矮人跺了下脚，“那小子正被人追杀呢，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几人面面相觑。 “没错，他现在还是我们的一员。”提里奥思索良久后回答道。 “可我们去哪找人？他们早就跑没影了，而且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呐。” “艾萨拉，你骑着你的黑豹带上雷吉去矮人族求援，我们去找人。” 精灵点点头拿出一只木哨吹了一下，哨声传出去很远，然而却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了？” 艾萨拉脸色微变，把手放在一棵树上，闭上了眼睛。 “有人布置了幻阵，但没有攻击性。” “妈的，这是什么鬼林子。”矮人骂道。 “大家都戒备着点儿，先……”提里奥话没说完，西南方便传来一声巨响。 抬头望去，一个巨大陨石挟裹着绿色烈焰从天空滑落，坠落在山林之中。 “混沌魔法？”老文愣了愣。 “去看看。”提里奥迅速往西南而去。 众人离开后，树林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一棵树突然晃动了一下，树干上亮起一个符文。仿佛树上长出来的眼睛逐渐脱离了树干，悬浮在空中转了转，复又便回符文再次隐没在了粗糙起伏的树皮之上。 四十六 庞大的召唤生物发出一声沉闷而震耳欲聋的咆哮，大量包裹着混沌火焰的碎石如雨一样落下来。 “有点本事。”绿眼睛躲开攻击，任由数不清的低阶亡灵去当炮灰，“介绍一下，我叫梅略特。” 米耶塔没有理睬他，闪身躲开一名敌人的攻击，一个浪头把吸血鬼掀翻在地，然后将匕首刺入其心脏之中。 胸口插着一把短匕的吸血鬼却尚未倒下，再次召唤出众多亡灵骑士骑着骷髅马发起自杀式冲锋。 梅略特看了眼被沾上火焰后尖啸着化为灰烬的亡灵，那种熟悉的邪恶暴虐的气息令他不由皱眉。 “哼。”梅略特黑色的瞳孔逐渐变为一条细线，几乎消失在绿色的虹膜之中，猫一样的眼睛盯住敌人。 米耶塔脑中一阵刺痛，身形一晃，险些被击中，只能靠着血之荣耀抵御敌人的精神攻击。 “九阶圣器，该物归原主了。” 本已经无力反抗的混血闻言仿佛受到了刺激，也不管对方的攻击便吼叫着冲上去。尽管这种夹杂着吸血鬼、人类、矮人招式，如亡命之徒般的打法令两个纯种一开始吃了点亏，但依旧只是徒劳。 “该结束了……”梅略特抽出剑来，话未说完却听见右上方传来一声怪叫，接着一个球形物体就快速袭来。 “吃我一斧！”矮人在空中抡着圈劈下来。 斧剑相交发出一声清鸣，接着便又有几人从高地上钻了出来。光头高举战锤，圣光扫过把满地白骨都砸得稀烂。 “团长？”米耶塔迷茫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众人。 “还没死啊？没死就好，不然我的抚恤金都没地儿寄去。”提里奥爽朗地大笑着。 “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梅略特大怒，将怒气全都发泄在了离自己最近的矮人身上。 “妈呀，老妖精发飙了！”矮人急得上蹿下跳。 精灵族锻造精良的飞刃掠过，救下矮人，钉在了树上。 梅略特扫视一眼这些螳臂当车的生物，喉咙里发出低沉愤怒的呼呼声，正准备将他们全都杀光，却忽然耳朵一动，脸色大变。 “撤！”梅略特不甘地看了眼这一众人，但还是果断地下令撤离。 另两个还活着的吸血鬼只得跟上他迅速远去。 “欸？被吓跑了？”雷吉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副奔命之态的异端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地在晃？”老文最后几个字也不由自主的颤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烟尘四起。 “犀群？？妈啊快跑！雷犀吃饱了出来遛弯了！！”矮人连滚带爬地朝吸血鬼逃窜的方向跑去。 狂奔而来的巨兽们虽然只是七阶魔兽，但往往成群活动，力大无穷，光凭横冲直撞就能顶飞一个兽族，遇上人类更是踩死没商量，更何况这些雷系魔兽脚下一片电光，看着便叫人犯怵。 “索……那个谁，你干吗？？” 米耶塔闻言回了一下头，众人这才发现他的眸色已经不是原来的黑色，而是燃烧着绿色的火光一样。 在犀群面前显得格外渺小的法师对着漫天尘土抬起右手，手掌向前，仿佛禁止犀群通行。 “a’losgadh lasair, cum mo ghairm……” “他在念什么？”矮人一时忘了害怕，好奇地问。 老文茫然地摇摇头，这不是普通法咒，应该是类似龙言魔法那样的秘言。 法咒声越来越大，最终就好似耳边雷鸣一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古老的本源之火聚集起来，掀起一阵狂风，如不断奔涌的巨浪一样形成了弧形，火舌翻卷着发出若有若无的咆哮。 奔跑起来无所阻挡的犀群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自动分流开来躲避火焰，熊熊烈火就像在雷霆之海中逆流而行的战舰，劈风斩浪。 佣兵团的众人呆滞地看着巨兽们从自己身旁奔腾而过，踏着雷光的四蹄将面前一切草地、岩石、树木都踩作焦土，却独独不敢靠近那火焰分毫。 也不知多久之后，犀群逐渐稀疏，只剩下落单的几只鸣叫着跑过，待到最后一只犀牛消失于视野之中，众人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才的雷鸣之声。 “我去，这事儿够我吹一辈子了，”光头抹了一把虚汗，“行啊，哥们儿你……欸？别倒啊？” “精神力透支，别叫了。” “会怎样？” “也许会变成傻子，也许会一睡不醒，也许什么事儿也没有，”老文耸耸肩，看了眼那枚血红的戒指，“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 “幻阵消失了。”艾萨拉看着四周有些变样的景象道。 提里奥皱起眉，总感觉有一只手在黑暗之中拨弄。哪里来的幻阵？哪里来的受惊犀群？那些吸血鬼又是为何而来？ “你在干吗，雷吉？”光头看了眼矮人肥短且不安分的手。 “机会难得，我看看这小子长啥样，”矮人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再丑我也不会……笑……” “咋了？”其他人好奇地凑过来。 艾萨拉看到这张脸之后微怔，想起了精灵族传说中的另一个人，同样超越了性别的美，令任何生物都会为之折服。 “这蒙着脸实在太对了，否则在自治领那种地方，一天得应付多少骚扰？” “快点蒙上蒙上。”老文糟心地摆手。 “干什么啊，多看一会儿嘛，难不成暴露在空气下还会坏掉不成？”矮人干脆把索特人缠在头上的黑布帽也扒了下来。 “这小子看来来头不小，”艾萨拉从那个死去的吸血鬼胸口拔下匕首来，“海魂兽的鄂齿和魔晶，海族王族的雕琢纹路。” “看样子我们需要一个会审。”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改名换姓了，”艾萨拉继续在那个吸血鬼身上翻找，“超出了协议范畴，差点把咱们害死……这是什么？”女精灵说着扯下一块布料来。 “天啊，奥伦迪亚家族的家徽？”卡尔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扬起前蹄的火焰骷髅马。 “奥伦迪亚？”光头难得严肃起来，“我在教会听过，拉蒙森的高等纯血贵族。” “他们很牛吗？”矮人不以为然。 “那当然了，他们就代表着国家的最高意志。” “既然如此他们还要那个公爵有什么用？” “拉蒙森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公爵的，由那些贵族元老主政，可一旦有了领袖，他们狂热的信仰会令最虔诚的圣骑士也自愧弗如。对于吸血鬼来说，只要他们的首领一句话，那些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样无限的权力难道不会失控吗？”老文不解。 “不，”光头一脸凝重，“每一任公爵，都必须经历元老院的种种审核，表现出领导全族的能力，全都是绝对的怪物。相信我，你不会想遇上他的。” “你见过？”提里奥诧异地问。 “没有。” “……” “传说是这样的嘛，我也只是听说啊，”光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米耶塔，阴险一笑，“不过，这可是个八卦的好机会。” “难怪你会被开除教籍。”矮人抖了抖。 四十七 傍晚时分，几个人围坐一团像观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盯着终于睁开眼的法师。 “我觉得，你需要交待一些事情。”提里奥把那块吸血鬼身上的布料递过去。 “奥伦迪亚？”刚醒过来还有些头疼的米耶塔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海因叔叔？” “海因是谁？”光头看向卡尔。 卡尔茫然地摇了摇头。 米耶塔手中的火焰烧掉了家徽，精致的布料顷刻化作灰烬。 “他是你叔叔？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会说的。”米耶塔站起身。 “你必须说，”团长拦在他的面前，“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你不能隐瞒会危害的同伴安危的信息，当然，你说的一切我都会保密，以我的骑士头衔发誓。” “对对对，凭我王的胡子和我的胡子发誓。” “我不会说的。”米耶塔再次摇头，坚定地拒绝。 “做人要承担责任……”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人类。” “……”提里奥无言地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半人类，叹了口气，“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我们的关系建立在信任之上。你看，我们不排斥异族，卡尔也和你一样，却还能和光头这样的前圣骑士成为朋友。或许你接受的教育与我们不同，年轻人，但是我相信无论对于怎样一个种族来说，欺瞒都不能促成一种牢固的关系。” 米耶塔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嘿，听着，我不知道你拒绝透露的原因是什么，但你刚才差点害我们团灭，我们却还回来救你了，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还是说异端天生不讲情理，忘恩负义？” “闭嘴，光头，”提里奥把义愤填膺的圣骑士按回去，又看向似乎有些忿忿的吸血鬼，“我至今还不知道你的真名，但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待。” “米耶塔，”吸血鬼最终有些泄气地说，“我的名字。” “开口就好办了，”提里奥继续问，“你姓什么？” “我的姓氏已经被剥夺了。” “那剥夺之前呢？”卡尔好奇不已，“奥伦迪亚吗？” “我不姓奥伦迪亚。” 卡尔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 “我姓卡多雷恩。” “……” “那又是什么？”矮人一脸茫然。 “另一个高等纯血贵族。” “那海因到底是谁？”艾萨拉还记着这个问题。 米耶塔似乎已经放弃了沉默，问什么答什么：“奥伦迪亚侯爵。” “他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海因叔叔一直对我很好，不应该啊……不，只有一个人能命令他。”米耶塔忽然想到什么，露出几分茫然无措的神情来，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事实。 “谁？”艾萨拉咄咄逼人地追问。 米耶塔张了张嘴，许久之后才吐出一个名字来：“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 “这名字听上去挺显赫的。”光头注意到那两个姓氏。 卡尔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拉蒙森大公爵？？” 光头显然没料到自己刚刚才提到的人这么快又被提及：“你也姓卡多雷恩，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米耶塔握紧拳，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答道：“他是我哥哥。” 提里奥眨了两下眼睛，又拧了自己一下，没料到自己居然捡到一个人类死敌的弟弟。 “嗷呜！”在幻阵中乱跑了好一阵子的黑豹突然从林子里跃出来，扑到了自己的女主人面前。 “喵？”布莱克小心翼翼地跑到米耶塔身边，拱了拱他的手。 倚坐在树旁的米耶塔显然没心情搭理他，顺手将其拨到一边。黑猫并未放弃，再次跑过来，撅着屁股使劲儿把头塞到了主人手掌之下，从缝隙里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米耶塔只得把努力卖萌的布莱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拉蒙森的人来过了，是奥伦迪亚家的。” “没关系了喵，将来咱们狠狠打回去。” “就是，不就……等等，那只猫在说话？”雷吉见了鬼似的跳起来。 黑猫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小黑，如果哥哥后悔了，要我的命，我是不是该给他？” “为喵？不给！”黑猫挥了下爪子，又想了想，“其实不一定是克莱尔派来的啊。” “难道在拉蒙森还有第二个人可以指挥得了奥伦迪亚家族吗？” “当然，海因自己。”黑猫想起小时候在奥伦迪亚家见到的一切，抖了抖道，“你根本还不了解他，海因看上去是个生活混乱的浪荡子，其实却是拉蒙森最可怕的人。暗杀、情报、策反、黑市，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都由奥伦迪亚家族负责，他们和我的祖先签下契约就是为了控制拉蒙森复杂而庞大的地下力量。” 米耶塔不得不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克莱尔也并不够了解海因，所以海因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绕过公爵动手。也许不久之后克莱尔彻底掌权时这件事就会败露，但我想海因根本不在乎，而克莱尔也不可能为此和他翻脸。” 提里奥抱着胳膊听着这段对话，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其中的关系十分错综复杂。 “小黑，你知道梅略特吗？” 黑猫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海因把他都派来了？？” “他被犀群吓跑了，”光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人落荒而逃的样子，“也不怎么样嘛。” “你懂什么！愚蠢的人类！”黑猫抖了抖胡子，“那家伙虽然出生时是个残次品，可现在却是我们族中最强的！” “我想我该告辞了，团长，”米耶塔站起来，“很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但只要我走了，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们的。” “任务还没有完成，”提里奥笑道，“你可以和我们先一起去矮人那里。”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米耶塔固执地摇了摇头。 “别啊，去矮人那里喝一杯嘛，我保证你还没见识过比矮人族更恢弘的宫殿。”雷吉挽留道，“那群家伙再敢来，我可以帮你揍他们！” “你少得瑟了，”光头讥讽道，“刚才是谁被吓得哭爹喊娘来者？” “你给我闭嘴！”雷吉涨红了脸大吼。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见识的，”米耶塔鞠躬道，“告辞。” 提里奥看着对方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由有一种在圣帕德应酬贵族的错觉，遂握拳敲击左胸道：“保重。” 矮人犹在恋恋不舍地唠叨着：“这就走了？一个人在外面岂不是很危险？” “人家曾经撂倒过你。”光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能不能不拆台？”雷吉怒道。 “走吧走吧，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老文挥挥手。 光头仰望天空叹息一声：“神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子民，但求救者必先自救。” “你不是退教了吗，神棍？”雷吉适时反击，寸步不让地回呛道。 “……” 几日之后的奥伦迪亚家族内，海因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听着下属向他汇报此前的任务。 “混我们后来发现森林中有幻阵，再出来时已经是混沌山脉外的平原了。所以那里应该还有隐藏在黑暗之中不曾被我们注意到的力量，只是或许他们难以与我们正面抗衡，才使了这种小伎俩。不过受惊的犀群连九阶也不敢阻挡，就凭那个已经精神力受创的混血和那些废物佣兵不可能幸存，所以我等便回来向您禀报。”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看见他死？” 之前不可一世的梅略特似乎有些紧张，犹豫着点点头。 海因笑了一下，声音却丝毫不和煦：“看来你是太久没抓老鼠了，亲爱的小猫咪。” 梅略特立刻跪下来低头道：“很抱歉，主人，但……” “你不能向我提供猎物死亡的直接证明，不是吗？”海因俯下身，停在梅略特耳边，“我很失望，猫咪。” 翡翠般的绿眼睛中闪过几分慌乱，更加谦卑地低下头：“我这就回去确定这件事。” 海因立马笑出声来：“我有告诉过你机会的宝贵性吗，小猫咪？咱们英明的公爵大人可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你现在再离开拉蒙森，下一秒就会有密报被送到公爵的书桌上。” 梅略特忐忑不安地看着海因深邃的蓝眼睛，顺从地任由其伸手解开自己的衣领：“那，我该做什么，主人？” “让我想想，我们签订契约多少年了？两百年？三百年？”海因一边动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 梅略特闻言挪开了目光不敢再与其对视。 “你的力量、地位、传承，全都是因为我选中了你，否则你就只能当一只有缺陷的野猫，成为你们族中的废物，又何来今日的你？” 海因不复平日里不着调的样子，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卑微仆人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梅略特仰头看着主人的脸，绿眼睛中的神情逐渐变得久远迷茫。 “既然抓不住老鼠，”海因却又忽然笑起来，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那我只好让你在别的地方发挥些作用了。” 原本想要进来的霍兰在门口听到了这话，嘴角抽了抽，默默扭头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四十八 混沌山脉南段茂密的丛林人迹罕至，树木荫郁。 一只矫健的鬣颈兽飞快奔驰着，利爪扒过地面掀起阵阵尘土与草屑。 受惊的飞鸟与小型野兽纷纷避让，被两颗巨木拦住去路的掠食者却一个急刹，留下一串长长的爪印，警惕地注视着不断逼近的黑影。 受到威胁的野兽伏下身子蓄力，咆哮一声迈动有力的四肢奔过去，凌空跃起。米耶塔笑了一下，侧身放低重心，从其身下掠过，手中匕首剖开了鬣颈兽柔软的腹部。 布莱克蹲在一旁看着主人用流畅的动作解决了这只脏兮兮的野兽，用的却是矮人下三滥的招式。 “该找把武器了。”米耶塔把精致但杀伤力有限的匕首在手上抛了抛，自言自语道。 “在海皇宫的时候就应该坑一件。”黑猫一想起那遍地的金银珠宝没来得及拿就肉痛。 “我欠他够多的了。”米耶塔拎起黑猫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谁让他人傻钱多，”布莱克揶揄地仰头看了主人一眼，“还痴心不改……喵！你干什么！” 被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拎住尾巴倒提着的黑猫感到头晕目眩大脑充血。 “你禽兽！无情！惨无人道！虐待动物！”布莱克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我的尾巴要断了！！你怎么能把我高贵的腚就这么暴露出来！” “……”米耶塔迅速松开手。 脸着地的布莱克痛苦地哼哼了两声，当他再次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面前又有了其他人。 两男一女，看上去狼狈不堪，衣服左胸口还绣着个银色狮头。 “圣辉的学生？” “阁下是？”一个学生小心地问，不清楚这个混沌山脉深处的陌生人是什么来头。 米耶塔取出自己的旧校服来。 “学长啊。”那名学生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应该已经出了学校的范围吧？”米耶塔重新抱起猫来，“我记得还没到放假的时候。” 其中一人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迷路了，和学院联系不上。” “……”米耶塔不由怀疑圣辉的招生标准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学长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回去？”圣辉的学生试探着问。 米耶塔没有答话，似乎在考虑。 就在那几个学生快要放弃之际，才见对方终于点头道：“好吧。” 当圣辉的建筑群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时，米耶塔忽然有了某种心安而熟悉的感觉。相比于拉蒙森终年灰暗的景色，圣辉矗立的白色象牙塔、华丽的建筑、明亮的窗户似乎更令人舒服。 “啊，终于到学校了！”唯一的一名女学生看见群山之上连绵起伏的建筑物时不由欢呼起来。 两名男生也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多谢学长，不知道您是那一届的？” “我？我也就刚毕业一年。” “那您参加了班扬之战喽？”那学生惊呼起来，热切地问道，“您认识那些吸血鬼吗？真的有一头亡灵龙吗？” 米耶塔想起当年那场战斗，略有些失神。 “学长。” “有，”米耶塔回过神来，“那是场精彩的战斗。” “可惜我们没赶上，我听说那个吸血鬼召唤出一头龙时，教会骑士都不敢动。”几人一脸的憧憬，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那个吸血鬼现在是人类的大敌。 “的确……强大，而遥远。”米耶塔低头在黑猫背上抚过，呢喃几句，最终平静地抬起头，“你们该回去了。” “哦对！是的，导师会骂死我们的！”一个学生拍了下脑袋，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跑去，一边跑一边挥手，“学长再见！” 此时正好下课，年轻的学生们从教学里飞奔而下，三五成群，米耶塔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 “迈尔导师？” 刚好下楼的大法师看清来者后愣了愣，随即和蔼地笑起来：“哦！好久不见！哈哈，感觉变了不少，我还记得你上我的第一节课的样子。” 布莱克探出爪子在迈尔的白胡子上撩了一下。 “是的，我没忘了你，你好，小猫。”迈尔摸了摸黑猫的头，对着米耶塔说道，“赫哲最近脾气不大好，你可要小心了。我还要去开会，再见。。” 米耶塔于是继续向前走去，远远便听到赫哲在怒骂：“你带脑子了吗？你还敢点头？小心把你脑子里的水洒出来！” “……”米耶塔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趁早闪人，赫哲却已经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老师好，我还以为您不在呢。”米耶塔面不改色道。 赫哲哼了一声，回头冲教室里吼：“都去吃奶去吧！你！明天别忘了带脑子！” 学生们连忙灰溜溜地从后门蜂拥而出。 “真是的，校长怎么一天天就收些低能儿。”赫哲一如既往地抱怨着，斜着眼瞥了眼规规矩矩靠墙站的得意门生。 尽管他的学生现在似乎越长越好看了，赫哲仍旧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满身的风尘仆仆和眉眼间成熟不少的神色。 “吃了吗？”赫哲摆出爱答不理的样子朝外走去。 “没有。” “我告诉你，我可没钱，你给我省着点吃。”赫哲于是昂起头朝食堂走去。 “喵？圣辉已经发不起工资了吗？堂堂法神连顿饭都计较。” “你给我闭嘴逮你的耗子去！” “喵？！你让谁逮耗子？？唔唔，唔……” 米耶塔把布莱克的头按进怀里，无辜地看着赫哲。 “它今天没饭吃！”赫哲忿忿地撂下一句。 老师吃饭的地方和学生是分开的，此时并没有什么人，而赫哲当然也不至于真的一毛不拔，在圣辉的地盘上招待好自己的弟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看你这副受尽欺负的样子，我难道没教过你吗？人家捅你一刀，你就要捅他两刀，三刀，四刀……捅死为止。”赫哲将手中的叉子扎进盘中肉里，再□□，再扎进去…… 被禁止吃饭的布莱克鄙夷地看着这个暴力的法师，这样的老师是怎么教出他的主人那样温顺的生物的？ “我想报复的人，会一刀要他的命。”米耶塔抬起头看着赫哲。 当我什么都没说……布莱克捂住脸。 “想？那也就是还有不想的喽？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老师，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找您。”米耶塔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什么事？” “我的混沌魔法，”米耶塔犹疑道，“似乎产生了一点变化。” “嗯？”赫哲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变化？” “变得更强了，而且我能感觉到那些元素的态度有些改变……我也说不上来，以前控制魔法时它们是亲切，现在却好像是……臣服？” “我看看。” 赫哲盯着面前的一小簇火苗看了许久，然后突然伸手将其笼住，火焰跳动了几下却最终不得不屈服于神级磅礴的精神力与精准的魔法控制之下。 赫哲刚一接触这火焰就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暴躁和抗拒，一点也不像混沌元素平时在他手底下服服帖帖的样子。 “你在召唤它们时有没有什么异样？”赫哲松开这簇让他打心底里不舒服的火苗问道。 “没有，都是些散落在四周的普通元素，但在转化为混沌元素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这么说来，不是元素的问题，就是身为中介的你的问题了，你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米耶塔犹豫了一瞬间后摇头。 “说实话，小子。”赫哲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在南漠……”米耶塔最终承认，“我见到过一个很古老的混沌火种。” “多古老。” “应该是恶魔留下的。” 赫哲闻言肃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可能是恶魔力量影响了你，让这些混沌元素把你也当成了恶魔？”赫哲沉吟片刻道，“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谨慎……我也不太了解那些远古时代的东西，也许，你可以找博伦特谈谈。” “博伦特导师？”米耶塔有些惊讶，丝毫不知道赫哲什么时候与那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精灵有了交集。 “他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可是，我不是很想和太多人谈及这件事。” “为什么？”赫哲不解。 米耶塔一时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总之就是心里忽然对这个建议冒出了强烈的抵触感，仿佛有另一股意志在阻挠他。 “你自己决定吧，”赫哲耸耸肩，“我不会多说的。” “抱歉，老师。” “无所谓，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不过，我觉得你的确应该和博伦特谈一谈，即使不是关于魔法，”赫哲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这样子看上去活像死了全家，实在是需要一点心理疏导。” “……”米耶塔对老师的直白无言以对，但是在赫哲提及那位哲学导师的时候，他还是立刻捕捉到了语气中隐藏的尊敬。 能被一个法神所尊敬，真的会仅仅是个不会魔法也不会武技的精灵吗？ 四十九 空旷的大厅里，海因满不在乎地单膝跪在地上，注视着面前冰冷地面上拖曳的披风下摆，雪白的熊毛映衬得猩红的绒布分外显眼。 “没有人允许你擅作主张，侯爵。” “我只是履行职责，”海因抚胸道，“不过您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了一点，竟然现在就发现了。” “我不是在和你探讨这个问题。” “那您想探讨什么呢？我的一切行动都在权限之内，除了，可能没有那么及时地通知您。” “奥伦迪亚家族的权限看来是太大了。” “您尽可以收回，这是您的权力，不过在此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海因狡黠地笑道。 克莱尔沉默片刻，放弃了这个话题：“那么我命令你向我汇报行动的结果。” “我的手下也没有见到结果，我无法向您编造事实，不过您可以试试去面对一群发狂的雷犀？” 克莱尔闻言闭上了眼。 “公爵大人，海族已经到了。”门外有人通报。 海因看着年轻英俊的公爵笑起来：“您的未婚妻来了，哦不，很快就要是我们的公爵夫人了。” 公爵再度睁开眼时，暗红色的眼眸中已经再度只剩下了冷漠和威严。 “你可以走了。” 海因松了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顺便从窗口瞟了眼海族盛大的仪仗：“这些暴发户可真能显摆。” “你可以走了！” “是，大人，”海因摊手，丝毫没有因为侄儿的语气态度而不快，恭恭敬敬地弯腰离开。 克莱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也大步离去。 一直低头侍立一旁的仆人困惑地抬起头，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初来乍到的凯茜四下张望着，兴奋地拉着兄长说个不停，欧里一边敷衍着过于激动的妹妹，一边用目光四下搜寻。 “十分荣幸，海王陛下，”克莱尔冲欧里伸出一只手，“可以把殿下交给我了吗？” 欧里审视他一眼，待到妹妹已经开始踩他的脚了才不情不愿地把公主的手放到了那个吸血鬼手里，仿佛完成了某种交接仪式。 “您今天依旧很美，公主殿下。”克莱尔弯腰在凯茜的手上吻了一下。 “谢谢。”凯茜正处在少女的年纪，当即羞红了脸。暗自打量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夫婿。 当庄重的长号声响起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 此前元老院已经代表拉蒙森下过聘礼，除了海族根本不缺的钱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整整一个军团的机械傀儡，极大的弥补了海族的陆上作战能力。而现在，到了海族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海族使节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手中那串长长的礼单。 黄金、宝石、明珠、翡翠、魔晶、矿石……纵使是奢侈惯了的贵族们也不禁咋舌。 克莱尔对这些财物没有表露出任何的触动，直到海族使节念出整整二十艘舰船时才终于隐隐露出一点笑容来。 待到海族使节拖长了调子念完长长的礼单，长号声再度响起，民众们齐声欢呼着，各色玫瑰与百合花瓣纷纷扬扬如雨一般落下，装点了这个死亡的国度。 凯茜依照本族风俗，举起一条项链，海蓝色如水滴一般的宝石不知是何材质，泛着幽深而内敛的光泽。 克莱尔微微弯下腰，凯茜立刻将这个吊坠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赞恩微笑着将法典翻开，令二人各将一只手置于法典之上。 “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你是否确定要娶凯茜·沃尔特为妻，并以其为一生挚爱？” 克莱尔恍惚了一下才低声应答：“确定。” “那么，我代表元老院以及全体国民，授予你们合法的婚姻关系。”赞恩高声宣布，将元老权杖在二人肩上各敲了一下。 欢呼声震耳欲聋，也不知是祝福的呼声，还是战争的狂欢。 天空之中晶莹的雪花落下，却无人顾及。吸血鬼们双目赤红，血脉涌动，心中只剩下了热烈与疯狂。 这或许是今年长冬的最后一场雪，却将是伊斯坦的第一个严冬。 米耶塔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本打算就此离开，却见几个学生一边奔跑一边抛洒着雪片一样的传单。 “海族和拉蒙森联姻了！！！拉蒙森大公娶了海族公主！”一点也不担心被巡查抓住的学生把传单抛得满地皆是，“南北联手，伊斯坦宰相态度强硬，帝国已陈兵边境！” 米耶塔接住飘落在自己面前的纸片，愣了愣，默默将其揉作一团，攥在掌心的婚讯顷刻化作了飞灰，冒出几缕烟来。 “喵？不走了吗？”布莱克困惑地看着他转身又往学校里走去。 圣辉唯一的哲学老师门前少有访客，米耶塔抬起手，在门边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敲响了它。 “进来。” 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精灵正坐在窗边，膝上摊着一本书，金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如广阔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睛带着某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坐。”博伦特毫不惊讶地点了下头。 米耶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却没有开口说话。 睿智的精灵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从你眼中看到悲伤愤懑，从风中听见大海涛声，从空气中嗅到山林泥土，看样子你最近走了不少路，带着问题而来。” “是老师建议我和您谈一谈。” “赫哲？他还真会使唤我。”博伦特笑道，“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也关心你胜似亲人。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可以继承一生所学的弟子，也一定不会想看到他这样愁容满面。”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老师，”米耶塔握紧了扶手，“有的人生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有的人却只能在一旁奢望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上去像是每个人都会向我抱怨的，命运不公，世道艰难。” “难道不是吗？” “的确如此，每个人都有无奈之处，可除了面对又有什么办法呢？”博伦特摇头道，“我看得出你已经身心俱疲，想要屈从于命运了，可战斗者是力乏而死，不是被征服而死，这是你的祖先帕德·伊斯坦说的。” 米耶塔诧异地看过去。 “别那么惊讶，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博伦特站起身走到窗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十分遥远的旧事，“你也应该多去了解了解你的母族和祖先，帕德是一个杰出的人类，数千年无人出其左右。” 当年黑暗无光的岁月里，人类被痛苦和绝望所萦绕，没有人能看到出路。帕德与他的追随者们孤军奋战，眼见所有人都想放弃了，这位人类领袖却依旧执着地奔走动员。 什么是你们的信仰，士兵们？尘土和黑夜是否会掩盖你们的求战之心？战斗者皆因力乏而死，绝不因被征服而亡！握紧你们的武器，毋需恐惧，奋战到底，我们将永远不败！ 那是身为精灵的博伦特第一次正视人类这般脆弱的生物。 “有些东西不该被忘记，如果我们自己都忘记了，还有谁会替我们记得？你流淌着的不仅是霍布斯的血，也应记住你是帕德的后代，这是荣耀而非耻辱。” “荣耀？”米耶塔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血统之上。 “你一直活在吸血鬼的眼光之下才会因自己的出身而蒙羞，可在绝大多数种族的眼里，又有几人不敬仰你的母族先祖呢？你在抱怨不公，却有着更多的人出身比你更为低微。更何况，要是连你都觉得出身不好，恐怕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在身世上胜过你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去人类的社会里？”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人类的世界也有种种偏见，这是不可避免的，看你是想活在谁的眼里了。” “我会考虑的，谢谢您，不过，”米耶塔踌躇片刻才继续道，“我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关于，情感方面。” “哦？这我可就不擅长了，”博伦特诧异了一下后又无所谓地笑起来，“不过你可以当作向我抱怨，反正以前经常有人对着我倒苦水，几千年都没停过。” “我爱他……” “他？”精灵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意外且感兴趣的神色。 米耶塔停下来，微窘地看向老师。 “哦，抱歉，这也没什么，你继续。”博伦特温和地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我也没办法。” “的确，人要是能控制自己感情那就不叫人了，这种天赋一般只属于黑夜中的吸血鬼、苦修虔诚的圣骑士和……”博伦特顿了顿，“少数精灵。” “有时我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他可能也爱我，但很快我又会发现，也许在他眼里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像从小到大，他的所有关心都只是例行公事，我不知道那是出自本心还是责任使然……” 博伦特两手相拢，拇指互相摩梭着。 “小家伙，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五十 很久很久以前，别笑，真的很久以前了。 那是龙族的时代，天空中飞翔着那些强大威武的生物，龙族至高王与五大龙王居住在最高的山巅，维护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秩序。唯一能与龙族平起平坐的是精灵，他们拥有强大的魔法和自然感知，和龙族一起管理所有其他种族。精灵与世界交流，向龙族传达旨意，龙族则负责用力量来执行。 这个世界也不是你现在所知晓的那样，他是存在的，又是虚无的。与他交流没有语言，一切意旨却又清晰明了。无法听懂任何一个音节却能完整领会，毫无逻辑仿佛梦呓却又条理分明。 我们称这意志为“塔库”，而这世间一切塔库自生的自然物，小到一草一木，都拥有并且能使用灵，在后来创造的智慧生物中却只有龙族、精灵和少数神圣的兽类被赋予这一特权。 大祭司法伦纳为了更好地交流，便向塔库祈福赐予精灵一个使者，于是在尼伯伦尼尔黄金般的树下诞生了一个精灵。他生而与我们看不见的意志相通，由最德高的长者为其祝祷，他被族人称为“阿纳赫”，意为完美无缺的圣人。 他在黄金树下接受教导，每日聆听塔库的旨意，为前来忏悔或询问的旅人解惑，从不曾离开过半步。 在他一百岁那年，大祭司为他带来了一位内侍。 “我从族中挑选了最优秀的人给你，他将不仅是你的仆从，也会是你的朋友和追随者。”法伦纳将那个紧张的黑发少年引至树下。 侍奉圣人是最高的荣耀，机会只属于最杰出者，大祭司从各个精灵部族中精挑细选才选中了他。 之后内侍与他的主人形影相伴，阿纳赫也第一次了解到了尼伯伦尼尔之外的世界，山川、海洋、翱翔的巨龙，这些事物的形象第一次清晰起来。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彼此。 后来阿纳赫终于成年了，大祭司允许他外出游历，从最南的森林到最北的大海，他走过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处处受人们的尊敬与爱戴。直到在西部平原上，阿纳赫遇到了一支人类部族。 他们非常弱小、困顿且饥饿，只能在广袤的大地上流浪，与野兽搏斗以求生存。 出于同情与博爱的心，阿纳赫从狼群口中救下了他们。那时人类尚无语言，只能以一种激动的肢体动作表达感激，然后安葬了他们死去的同伴。那是阿纳赫第一次接触死亡，在那个没有战争的年代里，精灵和龙族的寿命没有尽头，从未有人将死亡带给他们，他们有无尽的岁月可供挥霍。 但凡是有灵的事物都是永生的，巨石屹立千年不倒，草木荣枯轮回，除非有外来因素干扰，他们不会死亡。我曾经问过你们死亡是什么，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为苦涩的礼物。 内侍迷茫地看着悲伤哭泣的人类：“为什么他们没有灵，而且这么脆弱？” “因为他们没有被赐予。” “塔库为什么不赐予他们灵？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不完善，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量，不赐予他们力量就是为了不给他们做错事的机会。”阿纳赫回答道，就像塔库告诉他的那样。 “这太不讲道理了，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能如此决定？” “塔库决定的，这就是规则和秩序。” 内侍没有再说什么，阿纳赫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的朋友，可后来事实证明他没有。 又过了很久很久，历经漫长岁月，阿纳赫已经学识渊博，品德高尚，人们为他歌功颂德，奉他为真正的圣哲。内侍依旧陪着他，他们相伴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内侍已经是自己部族的领导者，深受族人拥护，每次回族处理事务时阿纳赫都会和他一起。 “你打算什么时候为自己挑选一名伴侣？”有一次路过一场宴会时，阿纳赫问。 “我将永远侍奉您，除了您和我的族人，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注意。” “那你可以从你的族人中挑一个，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既然一定要挑，那为什么不是您呢？” 你能想象他当时震惊的心情吗？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办。他无法面对那双热切的眼睛，于是他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 两千九百年，孩子，整整两千九百年，那是他们第一次那样长久的分开。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怪，一件小小的事情，往往是许多事情的开端，然后你会希望最初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在他们出现隔阂之际，灾难降临了。 你从未见过那样从场景，这一切噩梦般的记忆只存在于迷雾海彼端的龙岛或是尼伯伦尼尔森林的深处。 天空被撕裂，数不清可怕的生物涌入我们的世界，他们每一个都健壮而强大，肆意践踏着我们的土地。龙族与他们大战了数日，天空中翼影蔽日，最终龙族的至高王，钢铁般的守护者，将他们阻拦在了大海之外。 于是敌人召唤来了他们的王，恶魔的领袖，灾难的化身——伊维·阿塔利安。 没人知道他是谁，从哪来，要做什么。那个恶魔赤红如血的皮肤上满是繁琐狰狞的魔纹，身穿黑色尖锐的战甲，挥舞着一把华丽的妖刀。 他打败了至高王，令荣耀的长者从天空中坠落，他轻蔑而放肆地大笑，身后是数以万计呼号的恶魔。 原住民们节节败退，于是痛苦绝望的人们来找阿纳赫，询问他为什么还得不到拯救。 其实阿纳赫也不知道，自从伊维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塔库的声音。有时他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被世界抛弃了的孩子。 但伊维并没能得意很久，他的力量在这里受到了限制，最终被五大龙王和精灵联手击退到了海外。于是这些狡诈的敌人改变了方式，他们不再单挑独斗，而是组织了众多仆从军。 恶魔们诱惑并改造了世界上那些没有灵的生物，赋予他们魂，令他们也可以操控魔法、学习武技。一些种族在仇恨和绝望中迷失了，似乎没有尽头的战争已经夺走了太多的生命，许多人相信唯有靠追求力量能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内侍也一直率领着族人作战，那些曾经高贵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倒在尘土之中。他憎恶战争，却又沉迷其中，以无止境的战斗和杀戮来宣泄心中的仇恨。 “你在滑向危险的深渊。”有一天，阿纳赫对着从战场归来的内侍说。 “难道我玷污了您高贵的眼睛吗？”浑身浴血的内侍望着树下依旧一尘不染的圣人问道。 “你的心灵被污染了，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那您愿意用您的爱来挽救我吗？” “我不懂你的问题，”一直被称为博爱者的阿纳赫无法理解，“我从来都很爱你，我的朋友。”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内侍离开了。 那时候，流浪的人类部族普遍已经被心怀不轨的恶魔授予了魂，拥有了反抗之力，于是他们聚合起来并肩作战，并且分为了两派，分别由帕德·伊斯坦和霍布斯·卡多雷恩领导。 很神奇，是不是，你的两个祖先。霍布斯是吸血鬼，但那是后来，他曾经也是个人类。 帕德意志坚定，严禁他的追随者继续向敌人求取力量。而霍布斯则接受了进一步的血脉改造，令他的族人们流淌着恶魔的血。伊维彻底改变了弱小的人类，给予他们速度和力量，教会他们操纵死者的魂。虽然他们要通过饮下其他生命的鲜血来弥补自己血脉中的不足，但这也使得他们能够不断地汲取别人的天赋，变得更强。 获得强大力量的霍布斯立刻背叛了伊维，同时也拒绝与帕德带领的人类为伍，他们互相争斗，势不两立，很快吸血鬼就占领了半个西大陆。 于是一些高等生物也动摇了，包括内侍。 “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力量！” “伊维难道是傻子吗？这一定是个阴谋！” “可人类成功了！连那样弱小的生物都获得了胜利，我的族人却在战死！” “你难道要放弃你的灵吗？你不能背叛我们的世界！” “是世界背叛了我！我们在流血，在牺牲，在保卫它，可它在哪？你说塔库是至高至强的，那它为什么不打败伊维拯救我们？！” 阿纳赫无言以对。 “我不会允许精灵和恶魔勾结的！你在堕落，你疯了，丧失了判断能力。” “继续向你的神明祈求庇护吧，懦夫，”内侍愤怒地走出尼伯伦尼尔，“我会自己战斗。”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或许三千年岁月真的还不够长，你甚至来不及彻底了解一个人。 阿纳赫很生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最信任的人要背叛他，于是他告诉大祭司再也不要放那个人来见他。 大祭司看了他很久，就像母亲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如果一个朝圣者冒犯了你，甚至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当然，仁慈的宽恕是美德。”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宽恕自己最亲近的人？” 阿纳赫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爱他，但不同于你对世间万物的爱，那是爱情，可惜你拥有的太少。” “这不可能，我对万物一视同仁。”阿纳赫固执地否认，回到了他的黄金树。 后来被暂时击败的伊维复出，在现如今的南漠薄发了一场旷古大战。 许多精灵战死了，龙族也幸存寥寥，内侍同样倒在了数不清的尸首之中。 阿纳赫并没有参战，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正与人无聊地争论着黄金树的年龄，直到大祭司来告诉他，他可以如愿以偿了，他昔日的朋友再也不会来见他。 那时尼伯伦尼尔依旧是一片净土，参天古木那黄金般的树叶仍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璀璨辉煌，可森林外的世界却已经被颠覆，许多他所熟识的人都不复存在。 阿纳赫目睹过龙王的陨落，见证过士兵的战死，他同样感到痛心，却似乎没有体验过听到那个消息时的绝望。他突然间明白了，所谓的博爱是无私的，但爱情是自私的，只能属于某个人。 可同样是那一天，他终于再次听到了塔库的声音，塔库告诉他，他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分出多余的精力专属于一个人，那只会让他顾此失彼，而拯救万物才是他要关心的事。于是在塔库的帮助下，阿纳赫第一次来到战场，发动了末世，毁灭了伊维。恶魔强大的力量烟消云散，成为了现在你们所说的元素。 然而有些事情永远改变了，有些东西永远不在了，也有新的事物诞生了。对于一些人来说，世界永远回不去曾经的样子，可无尽的生命又要他们眼睁睁地目睹改变。于是精灵和龙族选择了避世不出，以逃避这个世界的变化。 阿纳赫变得很孤独，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爱那个人，但有些人，他属于自己的爱本就很少很少，即使全部给了一个人，也微不足道。 如果你还在迷茫，孩子，我送给你一首诗： 在我今日的悲伤里，最苦涩的是我昨日欢乐的回忆。 记忆是一种相聚的方式，忘却是一种自由的方式。 除了黑暗之路，人不可能到达黎明。 除非我的心碎了，它又怎能被再度开启。 ※※※※※※※※※※※※※※※※※※※※ 这首诗是阿拉伯诗人纪伯伦的《微言》 五十一 “我怎么觉得，博伦特就是阿纳赫？”布莱克一脸憧憬地感慨道，“天生圣哲，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名号了，这可是传说里的人物。” “我也不确定。”米耶塔在山脉小路上走着，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博伦特一直以来在圣辉只教授哲学和文学，看上去与那些什么恶魔啊、上古之战啊相去甚远。 “除了他本人，还有谁能对那些辛秘了如指掌？” “也许……什么人！” 草丛动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 “那是什么？”布莱克敏锐的视力很快在一棵树上发现了端倪。 米耶塔走过去，那是一些刻痕，看上去就像一只眼睛：“这是什么标志？” “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而且这附近，好像有些眼熟？”米耶塔环顾四周，忽然脸色一变，“这是梅略特伏击我们的地方！” “啊？怎么可能？你才离开圣辉半天，而且是往西走，那地方在混沌山脉北段呢。” “可的确一模一样，我不会记错的，”米耶塔记起艾萨拉后来似乎向他提及过打斗的地方是幻境，“当初幻境的场景和这里一样？” “幻境必须有人来构建，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人里必须有一位幻术大师，就我所知，梅略特并不擅长幻术。” “说明那天还有其他人。或者，”米耶塔打量一眼周围的树木，“这里还有其他人。” “喵？？我们应该把赫哲拐出来才对，”布莱克紧张得毛骨悚然，“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米耶塔凭着记忆朝犀群出现的地方走过去，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地方却找不到了。 转转悠悠一个小时，布莱克终于崩溃了：“这里不可能是幻境，没人能布下这么大的幻阵，即使是蜃族也做不到。” “这里的确不是幻境，当时那个也不是，”米耶塔忽然意识到什么，“幻境里是没法召唤低阶亡灵的。” 幻境中的人是固定的，必须在布阵时就决定好哪些人在里边，这样旁人丝毫不会与幻境有接触。就好像那天在圣辉，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走廊上，幻境里却只有他和安塔布里班，其他同学毫无察觉。 亡灵法师的仆从们一种是自己炼制的强大生物，例如骨龙之类的，可以存放在自己的空间里。但对于那些一次性的低阶亡灵，大多数是通过咒语从异空间召唤而来，所以他们应该出现在原来的世界，而不是临时的幻境。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黑猫肃容道，“这里也是一个真实的，异空间。” “什么？” “就像亡灵法师用来召唤亡灵那个空间一样，那其实是我们的世界之外的空间，那些白骨也许就是恶魔们的杰作。博伦特也说了，亡灵魔法是伊维教给吸血鬼的，可能是他在我们的世界和那个空间之间建立了某种可以自由召唤的联系。”布莱克凭着自己储存的知识猜测道，“异空间并不是独立的世界，但又确实和真实世界没有区别，就好像在一个气泡里又吹出了一个气泡。当时也许有人将你们传送到了平行空间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送了出来，这必须要有极高的空间魔法造诣。” 米耶塔屏息一动不动，目光缓慢而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忽然草丛中又传来窸簌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而去。 米耶塔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不管那是什么，他现在唯有跟上这个唯一的线索。 追出去几百米后，突然一个东西从草丛里跃了出来。 这只长相狰狞的生物看上去有些像海中的海脊兽，只不过是陆生的，一副红色大蜥蜴的模样。 它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转身继续狂奔，突然在一处深渊停了下来，原地打两个转，然后竟然直接跳下了深不见底的裂缝。 米耶塔刹住脚，几块碎石滑落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喵？你干吗？”布莱克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紧张地四爪紧紧钩住主人的衣服。 “抓紧了。” “什么？你等等，等等！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狂风鼓起雷霆般的声响，伴着布莱克疯狂的尖叫。 急速下坠产生的气流旋转着掠过，恣意地吹乱了黑发与衣襟。 “快到底了快到底了喵！！！！” 强大的风力忽然转向贴着地面流转，托住了坠落者稳稳落地。 惊魂未定的黑猫一身油亮的毛发被吹得乱糟糟的，眼神呆滞惊恐，复又怒不可遏：“你似乎不是风系法师吧？？摔死怎么办？？” “我向老文请教过风系魔法。” “一个区区六阶的风系法师？？你请教一下就敢跳？你以为风神给你赐福了吗？” “胆子别那么小，”米耶塔理了理衣服和头发，一副镇定的样子，“魔法控制是相通的。” “你不怕死我还怕呢！下此玩命别带上我！” 米耶塔安慰地给他捋了捋毛，然后扭头看到了那个摔死在地上，死相极为凄惨的大蜥蜴。 黑猫想象了一下自己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的样子，忍不住泄愤似的在主人手背上抓了两下。 “嘘。”米耶塔绕开地上的尸体，困惑而疑虑地看着面前的漆黑。 这诡异的黑暗如同实体一般，一点点光亮也透不进去，绝非自然形成。 米耶塔试图用火焰照亮四周，却惊异地发现此处充斥着混沌元素，不是根本不需要他转换就可以随意控制。 绿色的火焰一铺展开来，那些黑暗便退避似的的躲开了，甚至有些退不及的立刻被焚烧殆尽。 “你见过这些东西吗？” 布莱克茫然的摇了摇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知识似乎不太够用。 “这或许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四周没有一点声响，身边是不敢靠近却令人压抑的黑暗。布莱克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然而他紧贴着米耶塔的胸口时却可以听到对方平稳的心跳。 巨大的差异让布莱克不由感慨，唉，小时候是谁怕黑硬要抱着它睡觉来着？ “公猫春天也会叫吗？” “喵？？” “没什么，我就是挺惊讶的，一只猫也会有这么□□的表情。” 死小孩…… “咔擦” “喵？？什么东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的布莱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冷静点。”米耶塔无奈着拎着黑猫的后颈把他从自己衣服上扯开，低头看向地面上的累累白骨。 “成了，你可以召唤一支军队了。”见惯了骷髅的布莱克反倒不害怕了。 前方黑暗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米耶塔挥手再度召唤出火焰，露出黑暗之后长长的通道来。 满地的白骨相叠，四周岩石却在不断发出隐隐的嚎哭声，仿佛这一地死人的冤魂都困在了岩石之后无法逃离，痛苦哀怨的嚎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猫的鼻尖凑在石头上嗅了嗅，又仔细打量半天，发现好像许多絮状的游雾附着在石壁之上，嚎哭声正是由此而来。 “这该不会是那些白骨的灵魂吧？”布莱克惊悚地看向满地数不胜数的白骨。 这些骨头年代久远，大多已经风化腐朽，一踩即碎，按理来说他们的灵魂早就该消散了才对，能死后这么多年还保留有灵魂的也只有古时候那些强到不能再强的家伙而已啊。如今这里有这么多冤魂，要么他们生前都起码是顶尖的神级，要么就是有人用什么特殊方法保存了这些灵魂。 是谁在这里杀了这么多的人，又为什么把他们的灵魂囚禁起来？ 米耶塔同样一头雾水，只能朝前继续走，却忽然停下来。 面前的整面墙上都雕满了花纹，即使是布莱克有着整个种族几千年积累传承下来的知识也无法辨认这个繁琐的法阵。这些纹路从墙上扩展开去，最终隐没在了那些困着幽魂的石壁上。 古老的法阵中央插着一把武器，一大半已经没入了岩石之中，只露出一截黝黑的柄。 “这是什么？” “luaithre，烬灭。” 布莱克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主人眼底似乎映照着绿光。 你来了……我在等你…… 我就是你的力量、权柄与荣耀……放我出来……让我回来…… 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 “你在干吗？别冲动啊喵！”布莱克看到米耶塔伸手握住了那截刀柄，不由着急的叫起来。 但是米耶塔就好像没听到一般，黑色刀柄之上细密的纹理与掌心贴合，仿佛他们生而一体。 火焰顺着岩石之上的法阵席卷开来，被困的灵魂们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 岩石裂缝里亮起幽光，妖刀在法阵之中疯狂吞噬着四周的灵魂，连同他们千百载积累下的怨气、痛苦、仇恨、愤怒…… 被尘封无数年的烬灭一点点醒来，它饥渴地补充着自己的力量，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灵魂。 复仇，复仇，我要复仇，我们要复仇。 终于，岩石上的裂缝彻底裂开，溢散出雪亮的刀光。 ※※※※※※※※※※※※※※※※※※※※ 解释一下，所以当初是因为有人把人家正在好端端散步的犀牛突然塞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它们才会发狂的，而梅略特也是因为直接被传送走了才会一出来就已经不在混沌山脉里。 以及，我□□套路，跳崖必得秘籍神兵哈哈哈。 五十二 精致的银杯忽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凯茜抬头看向难得冒失的丈夫。 克莱尔垂眸看着银杯在地上滚了一圈，并未去拾，而是走到窗边看向北方隐隐约约的不祥之光。 凯茜只好走过去把杯子放回原位，顺便把偶然收拾出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什么？有用吗？” 克莱尔瞟了一眼，银线绣成的图案，手法稚嫩，某个疯癫老师布置的无聊作业。 “没什么用，”克莱尔答道，“给我吧。” 凯茜再次看了眼绣得很认真但明显非专业的作品，不明白为什么克莱尔会留着它，但还是递了过去。 “我要去一趟元老院，不用等我了。”克莱尔欠身道，“晚安，夫人。” 凯茜海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不满，继续摆弄其她的珍珠棋盘。 当脚步声远去后，海族公主郁闷地把棋子扔回去，托着下巴看向拉蒙森阴沉沉的天空。曾经被爱请冲昏头脑的公主殿下在冷静一段时间之后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或许根本不爱自己，甚至那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如同这个国度里无处不在的亡灵和机械生物一样，可她却无法从这段政治婚姻中挑出任何毛病。 克莱尔作为一个丈夫可谓尽职尽责，就像他当初作为兄长那样无可指摘，至于冷淡，那大概是无法更改的天性。 马车在高大威严的石拱门前停下，穿着华丽重甲的士兵立刻将大门打开。 当尊贵的永恒血瞳走进大厅时，早已经到场的所有吸血鬼们一齐起立，注视着他们的领袖走到尽头，在摆放着法典的桌前坐下。 “我，赞恩·安格斯·沙里曼德，代表元老院接受贵族团体提交之关于圣战之议案，神圣的裁决权柄归于尊敬的大公爵所有，”赞恩起身宣读道，“具体内容包括，宣布独立于伊斯坦帝国之统治，成立独立王国；向伊斯坦宣战以取得我国应有之地位，即征服敌人以建立帝国；宣布进入特别状态，将军事、司法、行政权一并归于公爵所有。” “请公民大会表决。” 最下方坐着的来自各个家族领地的普通公民代表一个接一个无声地举起了手。 “公民大会通过。”民选官伸手敲了一下面前的铜铃。 “元老院表决。” 血统纯正，身份高贵的元老们无一例外地举起手。 “元老院通过。”赞恩雪白的胡须下露出一个笑容，转身看向端坐在上的克莱尔，“请公爵大人裁决。” 克莱尔摸了摸手上的羊头戒，目光扫过下方按捺不住激动的议员们和沉稳肃穆的元老们。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我不知道能否建立永恒，我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我的后人，选择道路的权力将全部交付于你们手上。用战争来换取不朽的荣耀，用荣耀来铭刻死亡的信仰，我未能下定决心，或许后来者能重新找到我们这失落一族的归宿。 “通过。” “死亡永恒。”所有人站起身高呼。 西文站在元老院的大门外，看着自己的长子从远处走来。 “父亲。”克莱尔停下来看向不久前才回来的西文。 “我希望和你谈一谈，”西文平视着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长子，“有空和我回家一趟吗？” “当然。” 马车在卡多雷恩家的城堡停下来，管家候在门口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人。 “克莱尔少爷？”管家看清来者后略有些惊讶。 “去把四楼最里边的房间打开。”西文吩咐道。 管家愣了愣，直到西文投来责备的目光才匆匆进去找钥匙开锁。 这座古老的城堡内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房间和错综复杂的暗道，在众多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藏着这个家族许多被遗忘的历史与辛秘。 克莱尔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上了锁的房间，但他一进门就判断出这里曾经属于某一位夫人，只不过从梳妆台上落满的灰尘来看，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人类公主。” 薇莎·伊斯坦，克莱尔立刻明白过来这个房间的旧主人是谁。 “你让她住在了家里？”克莱尔没想到这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主人居然在这里住过。 在他小的时候从未注意过父亲是否有过其他女人，毕竟有一两个情妇或者床伴对于贵族来说再正常不过。直到有一次他去里维亚舅舅家住了一年，回家途中就突然被告知自己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曾经爱着的人是她，而不是你的母亲，为什么她不能住在这里呢？”西文微笑道。 克莱尔皱起眉，审视着自己的父亲：“注意您的言辞，侯爵，我会把这些荒唐的话告诉母亲。” “你母亲心知肚明。”西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克莱尔没有答话，贵族间的政治联姻大多如此，包括他自己。 “很多年前，我去参加伊斯坦新皇的登基，在皇宫之中遇见了一个人类公主。伊斯坦家族一向人丁稀薄，这位公主只有一个兄长，也就是现在的伊斯坦皇帝荷鲁西。” “英俊但心怀不轨的吸血鬼贵族，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公主，一切都顺利成章，是不是？”西文笑道，“这一点你倒是继承的不错。” “我带走了伊斯坦人奉若珍宝的明珠，皇帝陛下雷霆震怒，扬言要灭了拉蒙森。可惜他的妹妹写信说一切纯属她自愿，要是皇帝敢乱来，她就和兄长断绝关系。” “我本来想用她来胁迫伊斯坦，可我爱上了她，然后有了你弟弟。” “你到底想说什么？”克莱尔问道，“向我讲述你的情史？向我证明你和我的母亲毫无感情？” “别生气，儿子，”西文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同样爱你的弟弟，他在我眼里是薇莎的儿子而不是卡多雷恩家耻辱的私生子。现在我要你回答我，克莱尔，你的弟弟做了什么让你震怒的事情以至于你不经过任何程序就放逐了他？” “无可奉告，”克莱尔转身离开，“这是一次没有意义的对话。” “你以为你的父亲是傻子吗？”西文看着克莱尔停下脚步，“你的卫队和你的仆人都是卡多雷恩家的，而我，才是现任的卡多雷恩侯爵。” “那又怎样？”克莱尔回头看向咄咄逼人的父亲。 “你们都是我儿子，我不打算伤害其中任何一个。我本来打算在你成为公爵之后让米雅继承我的爵位，可你现在不经我的同意放逐了他，甚至不告诉我原因。” “是我把薇莎带来了拉蒙森，然后让她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异国他乡，因此我必须补偿她唯一的儿子。” “所以你现在要你的另一个儿子做什么？向你请罪吗？” “克莱尔，我对你的严格要求和期望，是因为你背负着责任。你一出生，睁开你血色双眼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过我自己，这不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像一个父亲那样对待他。所以我对于你应当是早期的导师和后期的臣下，对于米雅才是一个父亲。” 克莱尔冷冷地注视着西文。 “你看，你依旧能克制自己，这就是你和别人最大的不同。” “荒唐。”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多余的父爱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但对于米雅来说却是他少有的可以获得的东西。” “既然这样，那我告诉好了，”克莱尔冷笑一声，“你所疼爱的小儿子，你要补偿的对象，他爱上了自己的兄长。” 西文心中已有隐隐的预料，但得到证实之后还是有些震惊。 “他自己不愿意再回拉蒙森，说什么公爵夫人和他不能共存，你说我要是不放逐他，会有什么后果？” “元老院会杀了他。”西文叹息一声，“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在对我的回答满意了吗，侯爵？” “克莱尔，虽然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不太称职，但我还是要以父亲的身份，也只能以这个身份，请求你，未来可以给你弟弟留一条生路。” “晚了，”克莱尔看上去无动于衷，语调也毫无起伏，“海因已经派过人了。” “我知道，但他们没有成功。” 克莱尔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你凭什么确定？” “我就是确定而已。” “凭你那可笑的父亲的直觉？” “我同样爱你，克莱尔，只是……” “只是我不该生而注定为王？”克莱尔疏远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我所谓，我不在乎你爱谁，我也不需要你作为父亲的存在。对我，你只要效忠就够了，侯爵大人。” 西文叹了口气。 “至于米雅，我可以答应你放他一次，”克莱尔这一次不再有丝毫停留，彻底转身离去，“不过战争未有定局，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我们不会败，”西文低声自语，“有你在我们不可能败。” 五十三 布莱克抬头望着握刀在手的主人，没由来地感到有些陌生。 无鞘的妖刀铸满了火焰暗纹，刀柄处是一个狰狞的头颅，刀身妖娆似女子曼妙身姿。刚刚吸食光所有灵魂的烬灭看上去华光溢彩，但依旧贪婪而饥饿。 石壁破碎后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米耶塔顺着走出去，不出所料地重新迎来光亮。 “到底是什么人！”出口外传来一声厉喝。 米耶塔诧异地发现这里竟然是半人马的领地，而他出来的洞口就是当初传说存放着土之心的地方。 “是你？”兀烈汗刚刚被一阵地动吸引而来，没想到却碰见了熟人，不由一拍脑袋。酋长刚打算打个招呼，目光不经意间瞥到那把刀，脸色陡变：“你从哪里拿了它？？” “它？”米耶塔将刀抬起来，“它怎么了？” “你不能碰它！把它交给我！”兀烈汗向前跨了一步，然而下一刻恶魔的刀刃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烬灭欢快地鸣叫着，扯碎了兀烈汗的灵魂，其他几个半人马见状立刻悲愤地吼叫着冲上来试图为酋长报仇。 妖刀不沾任何鲜血地被抽出来，兀烈汗瞪大了眼睛轰然倒地。 剩余那几个半人马察觉到敌人手上那把武器的恐怖之处，加之远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立刻转身而去。 “你，你杀了他干吗？”布莱克惊诧地问道。 “我不会容许他拿走我的东西。”米耶塔说着一挥刀，烬灭立刻化作一团火焰消失不见。 半人马的营地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些刚烈彪悍的生物竟然无暇顾及杀死了他们酋长的凶手，仍由其逃之夭夭。 树林里两个高大的身影闪动了一下。 “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看样子是的。” “真的没搞错？我怎么觉得这小子不像啊？” “你是猪头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搞错？”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杀回去吗？” “你真是蠢透了，巴伐利，你没看见海里那个冒失鬼什么下场吗？” “他被封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还不许他兴奋一下吗？谁知道还没开心完就被弄死了……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我受够这种躲躲藏藏的无聊日子了。” “等着，耐心一点，我们的主人就要回来了。” 新历4193年七月，拉蒙森公国宣布独立，同月新王向伊斯坦帝国宣战，强攻伊斯坦南部防线的帝国七大要塞之一。 八月，海族袭击帝国第二舰队并向伊斯坦宣战。 八月下旬，伊斯坦帝国、蒙登公国、阿诺尔公国、自治领三大领主以及教会向拉蒙森及海族宣战。帝国元帅海尔蒙特率军南下，圣战开始。 米耶塔没想到自己刚走出山林就不得不面对这场多年前就已经注定的战争。 “咱们去哪？”布莱克望着远处平原上零星往北方逃亡的人类问道，“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答应赫哲留在圣辉呢。” “我不可能在圣辉躲一辈子。”米耶塔摇了摇头踏上了伊斯坦的领土。 “那你是要与拉蒙森为敌吗？” “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我说过会把伊斯坦送到他面前。”米耶塔固执地答道，“在这之前，我要先获得他们的信任，把这个国家握在手中。” 布莱克闻言晃荡着自己的尾巴叹了口气。 人类是这个世上同化能力最强的种族，也是情感最复杂，行为最难以预测的种族，这个流淌着一半人类血脉的年轻人还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母族。 海尔蒙特端详着桌上的战略地图，眉头紧锁。 这座要塞位于南部最险要的峡谷，身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绝不能失守。可教会的圣骑士们在西路被牵制住了，东路再无援军。 “元帅大人，有一个法师来求见，说要投军。” “法师？快请进来。” 在战场之上，法师的作用是巨大的，此时有法师愿意帮助守关，海尔蒙特当然求之不得。 海尔蒙特在房间里等了片刻，看见进来的那个法师时却不由一愣，目光瞬间有些警惕：“是你……您啊。” 米耶塔注意到了老元帅的紧张，毕竟现在拉蒙森和伊斯坦还是交战国，敌国君主的弟弟突然跑进来确实令人生疑：“元帅大人不必紧张，我已经被拉蒙森除籍了。” “除籍？为什么？” “我的母亲是伊斯坦皇室，现在拉蒙森和伊斯坦开战了，元老院当然不信任我，所以我只能逃了出来，”米耶塔欠身道，“愿意为您效力。” “哦不不，这怎么敢呢，”海尔蒙特踌躇地踱了两步，“我还是派人护送您去帝都吧，战争就要开始了，我的士兵会守卫此地。” “我相信您明白一个高阶法师对于一场战役来说意味着什么，元帅，您不信任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海尔蒙特矢口否认，又退了一步道，“或者您也可以先留在这里，我会派人保护您。” “都听您的安排。”米耶塔没有再坚持，转身随外面的卫兵离开，“拉蒙森的空中力量很强，我觉得您需要提防。” 海尔蒙特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在对方消失于视线之后对一旁的传令官吩咐道：“检查一遍要塞所有的炮塔，把第四军团巡逻的狮鹫营调来。” “是。” 谨慎小心的元帅想把米耶塔带回帝都，因为这是老皇帝的愿望，可是又担心他与吸血鬼串通，所以丝毫不敢懈怠，派了人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而这个人米耶塔也很熟悉。 昔日的奴隶角斗士换上一身盔甲军装之后看上去威武又挺拔，仿佛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好久不见，殿下。”角斗士擂胸道。 米耶塔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巴曼，毕业于皇家骑士学院，服役于皇家近卫，曾经是公主殿下的亲卫队长，后来奉皇帝陛下之名潜入拉蒙森寻找公主，被吸血鬼抓获之后成了奴隶，直到您救了我。”巴曼一丝不苟地汇报道，“因为您所以我侥幸没有被处死，逃离博克斯家族之后便回到了伊斯坦，刚好遇到元帅来南方边境驻防。我和元帅是老相识了，所以便留在了他军中。” “你是，我母亲的亲卫？”米耶塔听到对方提到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公主，不由愣了一下。 “是的，但现在是您的了。” “为什么？”米耶塔笑道，“元帅不是让你来监视我？” “我的骑士宣誓属于公主，现在公主殿下已经去世，那么我自然要保护您。”巴曼单膝跪下道，“元帅大人的确要看住您，但同样也不希望您受到伤害。” “是的，我能理解。”米耶塔闭上眼开始冥想，“不过我希望你能在战斗开始之后通知我。” 巴曼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会通知您的。” 五十四 要塞墙头上洁白的帝国旗帜迎风招展着，旗帜上的金色圣龙因为久经风霜而显得有些暗淡。 两个士兵穿着厚厚的盔甲坐在倚在城墙边上，其中一人将沉重的头盔摘了下来：“热死了，这种天气还他妈打仗。” 年长一点的那个士兵抹了把杂乱的胡子，从城墙的瞭望口往外看：“你还没打过仗呢就开始抱怨了？” “谁说的？我在北境剿过匪！” “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老兵叹了口气，“帝国太平得太久了。” “我们一定会灭了那些异端的，”年轻士兵脸上带着一种荣耀而轻狂的神色，“元帅大人会打到他们的老巢，让那些怪物永远消失。” 他强大的祖国地跨半个大陆，屹立千年不倒，永远不可能被击败。 “唉。”老兵看着貌似平静的南方平原，几乎可以闻到空气中飘来腐朽的死亡气息。 “等到许多年之后，我还可以对我的后人讲，我曾经在某某战役中保卫了国家……”然而尖锐的破空声突然想起，瞬间夺走了这个年轻的生命。 老兵下意识扑倒在地，扯着沙哑的嗓音大吼：“敌袭！敌袭！” 两种不同的号角声几乎同时响起。 数不清的白骨从地下冒出来，推推搡搡地涌向峡谷间高高的城墙。亡灵们眼中悦动着幽绿色的冥火，扛着锈迹斑斑的武器前进。 “都冷静！弓箭手，□□手准备！”海尔蒙特元帅几步便登上城墙稳住了慌乱的士兵。 下边的亡灵射手也开始朝要塞□□箭，可惜那些破破烂烂的武器大都无法对矮人铸造的全身甲造成什么威胁，伊斯坦的士兵们也逐渐放下心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反击。 “那一位怎么样了？”海尔蒙特询问一旁的卫兵道。 “没动静，一直在冥想。” “看好了。”海尔蒙特头疼地叹了口气。 亡灵的数量远远超过人类士兵，这些前赴后继的炮灰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很快就顶着攻击簇拥到了城墙下，试图撞开大门。同时一些石像鬼之类的空中单位飞起来对城墙上的士兵开始了攻击，使得守军无暇应付。 “火炮和魔导炮都准备好了没？” “早就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元帅。” “那就给我把这些东西狠狠打下来，然后派狮鹫营清理空域！” 远处亡灵大军的后方，西文骑在马上看着要塞内炮火齐鸣：“真是倒霉，怎么偏偏让我遇上了。” 拉蒙森的疯子研究员们制造了大量战争武器，可那些东西现在还都在他们的新国王手中，吸血鬼的主力也并没有出动，他带出来的先头部队兵力有限，没想到就遇到了海尔蒙特那个难对付的家伙。 “我们要等待后续部队吗？” “不用了。”西文沉吟片刻，血红的眼睛凝视着远处飘扬的圣龙旗笑道，“我今天就让这些人类见识见识什么是龙。”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远古神灵一样的亡灵龙踩着无数白骨腾空而起，飞到了要塞上空。惊恐的人类士兵连忙反击，然而那些羽箭和弹丸对于这只庞然大物来说只是隔靴搔痒，丝毫无法构成威胁。 正在要塞中冥想的米耶塔猛地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卡多雷恩……” “敌人的军队已经来袭了，殿下，”巴曼报告道，“还派来了亡灵龙。” “我去看看。” “您不能去。”巴曼伸出手挡在门口。 “你拦不住我，巴曼，我如果想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米耶塔看着前任皇家亲卫说道，“而且你觉得这么点守军挡得住敌人吗？” 巴曼沉默了一下，做出妥协：“我会跟着您的。” “你随意。” 亡灵龙喷吐的龙息席卷了山谷，人类士兵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待到魔导炮重新充能发射时那些炮灰们却已经趁乱撞开了城门涌入要塞之中。 要塞大门洞开，蛰伏后方的吸血鬼们终于露面了。人类士兵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双目血红，獠牙尖锐的生物。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当战友们尸横遍野之际，只要那些敌人念几句咒语，昔日弟兄就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自己举起屠刀。 元帅愤怒地一剑砍下了自己部下的脑袋，看着那个无头尸首胡乱地继续攻击着。 “元帅大人。” “你怎么来了？”海尔蒙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然后不悦地瞪了眼逃避对视的皇家亲卫，“巴曼！” “集中炮火攻击骨龙的脖子。”米耶塔却没有多余的废话。 海尔蒙特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对着一旁的副官下令。 隘口出四门巨炮尚未完全冷却就再次充能，耀眼的光芒在骨龙身上炸裂开来，引来其一阵怒吼。 西文看着那四门炮，不由眼皮跳了跳。 狮怒，人类和矮人最杰出的工程师与工匠联手锻造的巨炮，每发射一次就要耗尽一枚高阶魔晶……海尔蒙特手中的制空力量似乎准备太充足了些。 “这都打不死？”海尔蒙特诧异地看向再次摇摇晃晃飞起来的亡灵龙，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纵然是米耶塔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有一战之力。 现在敌人已经大多数攻入了要塞之内，配合外边的亡灵两面夹击，海尔蒙特看着那些在白骨之间穿梭的异端，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一旁的米耶塔：“殿下，证明您对帝国忠诚的时候到了。” 米耶塔谨慎地后退他：“什么意思？” “在这座要塞里还有一个圣光法阵，但是，”海尔蒙特顿了顿，“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 米耶塔盯着海尔蒙特看了许久，心中不断权衡着利弊。 能被海尔蒙特留作底牌的法阵想必威力不会差，一旦启动的话这些吸血鬼恐怕没有好下场……可如果他启动了法阵，击退了敌军，就会是帝国的英雄，而不仅仅是以一个流亡在外的皇室身份回到伊斯坦。 “那就请您带我去吧。” 尽管战况惨烈，海尔蒙特还是不由露出一个笑来，拍了拍米耶塔的肩带他进入了城墙上重兵把守的塔台。 四千年前伊斯坦那位传奇的皇帝接受了霍布斯的臣服，令吸血鬼们居住在大陆的最南端。但为了帝国的安全，帕德还是亲自督造南境防线，并且在几个最重要的要塞中暗地里布置了大型的圣光法阵。 整个山谷，连同关隘，都是法阵的一部分，此刻亮起了耀眼的白光，将那些低阶亡灵们净化成了飞灰。 身陷要塞之中的西文心中一惊，伸手遮住眼睛，这些强烈的圣光灼烧得他皮肤生疼。 “撤！”没料到人类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的西文只得恼怒地下令撤退。 逆转了劣势的人类在火力掩护之下高呼着开始反击，圣光加持之下的帝国士兵一扫疲惫，战斗得更加勇猛。 米耶塔看着身边的人类一个个激动地冲下城墙开始报仇反击，本想静待战事结束，因为这些圣光令他也十分不舒服，却没想到在战场中看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喂喂喂！”布莱克惊恐地看着他从城墙之上翻身跳了下去。 西文身为一个九阶高手，即使身处圣光之中也不是一般人类能对付得了的，但他也明白如今的情形对自己十分不利。虽然大多数机械生物和高阶亡灵还在作战，但人类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爸？！” “米雅？”从一名人类身上拔出剑的西文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失笑道，“你果然还活着。” 米耶塔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在元老院的通缉名单里。 “动手吧。”西文抬头看了眼四周越来越难以支撑的亡灵，轻轻叹了口气。 “您在说什么？”米耶塔震惊地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败局已定，米雅，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便宜了自己人，”西文抬手打断了他继续开口的机会。 米耶塔却还愣在原地，不明白西文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爱你的母亲，米雅，”西文看上去有些疲惫，“这一次是我栽了，那不如给你个机会好了。” 然而还有后半句西文没有说，他不仅是给了他的小儿子一个立足伊斯坦的机会，也彻底掐断了米耶塔回拉蒙森的机会。 他可以死，但绝不能有人干扰圣战的最终结局。 米耶塔没想到竟然又是因为他那早已去世的母亲：“我做不到……” “快点！”西文看了眼四周后厉声道，“别让我死在海尔蒙特那家伙的手里！” “我可以救您！”米耶塔猛地抬头。 “那你彻底地方可去了，米雅，”西文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人类不可能接受一个救走了敌军统帅的奸细，拉蒙森也不可能因此重新接纳你。” “我……您不怕我帮人类抵抗吸血鬼吗？” “你抵抗不了，你赢不了你哥哥，”西文看上去对这一切毫不怀疑，“拉蒙森会胜，但你哥哥已经答应过我会放过你，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米耶塔沉默着握紧了拳。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被安排好的结局，可现实却总将他逼到绝境。西文说的对，由他动手是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可他也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杀了他。 烬灭渴望着这个九阶亡灵法师强大的灵魂，不请自来地出现了主人手中。 但米耶塔第一次拒绝了他，拔出了那把锋利但不会吃人的匕首，亲手刺进了父亲的胸膛。 被圣光长久照耀的吸血鬼早就已经不堪一击，米耶塔几乎可以感觉到生命在从他的手中流逝。 “叛徒！”远处试图来救援的卡多雷恩家部属愤怒地吼叫起来，“弑父的叛徒！” 西文倒在地上疲惫地看着俯冲而下的骨龙，最后冲那个失魂落魄的孩子轻声说了句什么。 人类没法听见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但米耶塔听清了。 我爱你的母亲，也同样爱你，儿子。 失去控制的骨龙彻底坠落在要塞之中，庞大的身躯给人类士兵造成了一片混乱，也给了城墙外残余敌人带走西文尸体的机会。 “算了，不用追了，”海尔蒙特制止了部下去抢夺敌军统帅尸体的打算，“歼灭残余敌人，保护殿下。” 留下断后的吸血鬼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叛徒身上。 米耶塔看着那些怨毒的吸血鬼，明白自己真的已经无法回头了。 烬灭悲鸣着划过火焰长弧，狰狞的兽头闪耀着杀戮之光。 人类士兵渐渐退至一边，惊讶地观望着。 华丽妖冶的弯刀燃烧着绿焰，持刀者在混乱的战场上步伐轻盈，游刃有余，无情地杀死那些一个个冲向自己的敌人，血腥的杀戮仿佛一场舞会般美丽得惊心动魄。 长久以来惯于掌控他人灵魂的吸血鬼们无助地发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吞噬，那妖刀的主人似乎不知疲倦，面容麻木而漠然。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餍足的烬灭已经不沾一滴鲜血，而土地却已经被染得通红。 人类士兵敬畏而恐惧地看着那个长着獠牙的杀戮者。 “帝国万岁！”海尔蒙特元帅把剑插到地上。 士兵们如梦方醒，意识到一场恶战已经结束，他们赢了。 “帝国万岁！”人类士兵们欢呼起来。 米耶塔看着血色的大地，手中的弯刀传来欢快而满足的波动，而他那颗被杀戮充斥的心仿佛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元帅走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单膝跪下：“欢迎回家，殿下。” 五十五 “棺材板，你一天到晚这么严肃不累吗？”维克多伸手在塞伦面前挥了挥。 “你一天到晚这么烦不累吗？”塞伦反唇相讥。 “你们俩一天到晚这么斗来斗去的不累吗？”霍兰哀叹，“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之后逊尼消停了，你们又吵吵个不停。” “咳。”维克多咳嗽了一下示意他别提不该提的人。 “欸，”霍兰却只是压低了声音问塞伦，“在海族到底怎么回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去问陛下。” “问老大？那我还不得被扔出去？他最近看我爸特别不爽，成天想弄死我们家那只老猫。” “原来你知道啊。”维克多欣慰地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脑子不够用呢。”塞伦附和道。 “……” “侯爵大人战死了！”门外有卫兵慌乱地冲进来。 三个人俱是一愣。 “谁？哪个侯爵？”霍兰一把揪过来那个卫兵。 “是，是西文大人。” 此时王宫已经敲响了丧钟，低沉的钟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堂叔？？” 霍兰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王宫，却见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具尸体，几个卫兵伫立在角落里，一人站在石台旁负手而立。 西文安静地躺着，好像完成了什么似的略带微笑。 克莱尔的目光落到西文胸前的那把匕首上，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陛下节哀。”几位匆匆赶来的贵族弯下腰。 克莱尔没有回头，许久之后讥笑起来。 依照他父亲那些无聊的想法来看，他只是失去了一个能干的下属而已，丧父之痛应该由另一个人来承担。 不过，既然凶手就是那个人，那么卡多雷因侯爵也就只能带着荣耀下葬，而不配享有哀思了。 “以国礼安葬，暂时停战。” 贵族们抬头看向独自坐回王座之上的克莱尔，他们的国王就像座雕像一样冷漠淡然。 “需要召回前线军队吗？” “不必了，让他们守住战线，”暗红色的双眼越过冰冷的尸首望向远方，“葬礼结束之后，我要亲征。” “是，”塞伦的父亲，拉蒙森大法官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问道，“陛下，卡多雷恩家的爵位该怎么办？” 克莱尔想起他那个本该袭爵的弟弟来，郁躁地挥了下手：“暂时空着吧。” 西文的死讯很快传遍了全国，但凡没上战场的吸血鬼大都赶到卡多雷恩家的领地来吊唁，可却只能看得见一身黑纱的侯爵夫人和王后，丝毫不见国王的影子。 “克莱尔在哪？”赛琳娜有些生气地问仆人。 “陛下很忙。” “忙？那我哥哥呢？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国？” “诸位大人都还在前线防止人类反攻。” “让克莱尔来见我！” 仆人为难地看向凯茜。 “克莱尔最近心情不大好，他想安静几天。”凯茜平静地回答，一点也没有了当初任性的样子。 赛琳娜冷淡疏远地看了眼这个异族儿媳，心情糟糕地坐回去，呆呆地看着丈夫脸上的笑容。 吸血鬼少有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脸上大多是客套或礼节性的假笑。这个种族惯于把他们真正的感情藏在内心深处，就像他们自己厌恶阳光一样害怕把这些感情暴露出来，最终或许连自己也遗忘了这被藏起的一角。 凯茜闷坐在人群中，忽然怀念起海面上明媚的阳光，怀念起海皇宫的欢声笑语，甚至是二哥那些尽在大哥掌控之中的小动作。 然而她也很清楚她的故土并非全是那么美好的记忆，她恐惧大海深处的阴影，生怕那些令她失去父亲的灾难会再度令她失去一切。 她曾经那样爱她的父亲，宽厚威严的海王纳加尔总是向她敞开怀抱，微笑着原谅她所有的恶作剧。克莱尔对西文的冷漠令她无法理解，因为她曾为父亲的死而悲痛欲绝。 直到有一天，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看到克莱尔独自在西文面前站了一晚上。她看不见那张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黑夜中那双血色的眼睛，忽然记起来，这个令她爱慕着又恐惧着的男人也才二十岁而已。 对他来说，连悲伤也是一种罪过。 凯茜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黑纱，将手覆盖在了自己的腹部，抬头望着外面阴沉的天。 你将出生在一个糟糕透顶的年代，孩子。 宫廷内侍看到老皇帝明显焦虑不安的样子，走上前俯身询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陛下？” “元帅还没到吗？”荷鲁西不耐烦地敲着座椅。 “就快了，陛下。” “我外甥怎么样了？”老皇帝终于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们也和您一样不清楚。”内侍回答。 “啊，我可怜的外甥，我找了他那么久，还有我那苦命的妹妹……”多愁善感的伊斯坦皇帝痛心地摇头。 “父皇。”瓦西娅从外边走进来，看着自己年老的父亲。 “你终于来了，孩子，”荷鲁西把她拉过来，“快来陪你父亲等你的表……表哥还是表弟？” “大概是表弟，陛下。”一旁的侍从回答。 瓦西娅一头雾水：“什么表弟？” 伊斯坦皇室向来人丁稀薄，现任皇帝更是晚来得女，所以皇室远亲们一直在明争暗斗，想要获得继承权。 瓦西娅很怀疑是不是又有哪个远亲来诱骗老糊涂了的皇帝。 “他是……” “元帅大人凯旋！” 老皇帝猛地站起身，几步便走到了皇宫的观礼阳台上，望见远方整齐森严的队列入城，整个帝都都欢声雷动。 米耶塔骑在马上随队而行，整洁的街道一尘不染，阳光照耀在成片的美丽建筑上，路两旁挤满了人群，许多民众从窗口探出身来将花瓣撒下。 皇家近卫的军乐队吹响军礼号，打开了皇宫大门。 巴曼看着暌违十数年的帝都，听着熟悉的音乐，险些落下泪来。 近卫统领朝海尔蒙特行了个军礼。 海尔蒙特下马，握拳锤胸，随着他的动作，所有骑士都整齐地下马敬礼，仰望飘扬着的白底圣龙旗。 “元帅大人请……天啊，巴曼？！”近卫统领惊喜地看到多年前便下落不明的老伙计，失声叫出来。 “这一战收获颇丰啊。”海尔蒙特哈哈朗笑几声。 “快请吧，”统领看了眼元帅身后那个漂亮的年轻人，“陛下该等急了。” 荷鲁西站在阳台上检阅了他的军队，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和他妹妹长得十分相似的青年，迫不及待地一路赶到了王宫大殿准备接见海尔蒙特等人。 待到元帅进来时，大殿中等候多时的王公大臣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焦在了那位传说中的皇帝外甥身上。 这位流落在外的皇亲非但不见丝毫落魄，反倒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族的气质与教养，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也着实没有辜负他母亲的名声。 “米耶塔？”瓦西娅惊讶地捂住嘴，没想到等来的表弟竟然是她的同学。 “参加……” “我苦命的妹妹啊，我可怜的外甥啊！”老皇帝没等他行完礼就几步冲下台阶抱住了外貌酷肖其妹的外甥。 从未见过如此直接而热烈的情感表达的米耶塔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海尔蒙特。 “陛下，冷静，陛下。”海尔蒙特汗颜地拉了拉皇帝。 “一边儿去，朕让你一边儿去！”荷鲁西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功勋卓著的帝国军神。 “舅舅？”米耶塔看着不住端详自己的老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堂堂伊斯坦帝国皇帝立刻老泪纵横：“你妈妈，她，她先前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米耶塔低下头，“她去世很久了。” “哦——薇莎。”老皇帝哭得越发悲伤起来，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脸颊上流下的泪水。 “父皇……姑妈她一定也很向您的，别伤心了。”瓦西娅只好上前劝慰道，顺便看了一眼她的新表弟。 “不，她写信说她不认我了，为了那个阴险的吸血鬼，她竟然抛下了她可怜的兄长……”荷鲁西睹物思人，越哭越大声，“可是她死前一定很想我，而我却没法接她回来！” “没关系的，父皇，米……表弟这不是回来了吗？”瓦西娅一时还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身份转变。 “对，是的，”荷鲁西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出众又优雅的外甥，“她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米耶塔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回到伊斯坦之后会因为吸血鬼的血统被人唾弃，却没想到老皇帝如此热情。 仿佛就像博伦特说的那样，他母亲的姓氏带给他的只会是荣耀，而非耻辱。 “是的，薇莎的孩子回来了，”老皇帝一止住眼泪就开始絮絮叨叨地下令，“朕要封爵，不不，封王，封亲王！” 看了许久热闹的贵族们终于大惊失色。 “陛下三思，这，这皇亲的身份还有待考证……” “你质疑我？你觉得我会认错吗？” “不敢，”那名贵族缩了一下，这些年皇帝虽然有些老而昏聘，但毕竟余威尚存，“只是，薇莎公主的孩子毕竟有一半血统……我们还在与南方的敌人交战，嗯……宰相大人您觉得呢？” 宰相好像在专注地观察着台阶上的花纹。 “你没看战报吗？？我的外甥除掉了西文！彻底击溃了拉蒙森的东路部队！你能吗？？来人，把他给我送到前线去！” 那贵族顿时脸都吓白了：“陛下饶命！宰相大人！元帅大人！” 海尔蒙特厌烦地看了眼那个草包贵族，挥了下手，近卫们便退开了。 荷鲁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但很快又恢复了愤怒的模样。 “一群没用的东西！整天只会在朕面前吵嘴！遇上事就变成废物！” “子爵，最多子爵，陛下，”还是有大臣小声反对，“论战功，杀一个敌军东路统帅还不足以封亲王。” “也不止封子爵！” 米耶塔低头听着这些人争论着，仿佛他父亲的命随时可以待价而沽。 “折中一下，”宰相终于出面调和，“侯爵吧，反正殿下在拉蒙森也应当是这个爵位。” 皇帝没有回话，目光看向地上的黑色生物：“那是什么？” “抱歉，陛下，这是我的猫。” “喵~”布莱克谄媚地冲着皇帝叫了一声。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黑猫爵士了！” “喵？”莫名其妙被封了爵的布莱克茫然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宰相叹了口气，心知这是老皇帝在赌气胡闹，不过也意味着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我马上就让人安排你去休息，就住在皇宫里。”皇帝一锤定音，“我今天太累了，就到这儿吧，瓦西娅，扶我回去。” 公主扶起自己的父亲，留下了一群议论纷纷的大臣。 五十六 荷鲁西隆重地接纳了自己的外甥，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帝国的权贵名单里要多一个人了。对于这件事，国内的那些传统贵族当然多有不满，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还是教会。 教皇派人来向皇帝表了态：接纳一个异端混血，可以，但他必须前往教会接受净化。 面对这样直白而挑衅的举动，所有人都以为那天在皇宫大骂群臣的皇帝会勃然大怒，但这一次皇帝出奇地没有护短，而是非常配合地把外甥送了过去。 米耶塔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进入教会的总枢机，面对着一群圣骑士和圣祭祀，那些人恼火的目光简直像是要把他原地处决了一样。 教会说是要净化，当然不会真是要拿圣水直接把皇帝的外甥变成飞灰，而是要进行一些仪式让他和那些南方的异端撇清关系。 比如拔掉他的獠牙，废掉他的亡灵魔法，再“顺便”给他泼点圣水。 “好久不见了。”负责最后收尾工作的人走了出来。 米耶塔满口都是淋漓的鲜血，冷冷地瞥了眼面前熟悉的金发圣骑士。 安森并不介意他的蔑视，毕竟这个人这一次依旧是他的阶下囚。 虽然皇帝派了人护送自己的外甥，但米耶塔还是在进入教会地盘的那一刻就被人五花大绑了，尽管巴曼十分愤怒，但把人送来是皇帝的意思，教会自然有恃无恐。 “我实在不太明白，咱们上一次见的时候你还宁死不肯透露那些吸血鬼的情报，”安森拿起装满圣水的银瓶，缓缓从那个异端头顶浇下，“怎么现在却来投靠伊斯坦了？” “与你无关。”米耶塔闭上眼拒绝再与他交流。 “是你心怀鬼胎，还是那些异端像丢掉一个垃圾一样抛弃了再也没有作用的废品？” 对方没有再回应，让安森略感无聊，挥手召来了一旁的那两个圣祭祀。 这个异端已经没有了獠牙，本来就不怎么精通的亡灵魔法也被轻松废掉。现在只要先用圣水暂时压制住他的血脉，再让祭祀治愈他，这家伙就将只能长出人类的牙而永远失去原本野兽尖锐的牙齿。 当一头被捕的野兽失去了尖牙利齿，没有了野兽的特征，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会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 祭祀的圣光照在身上会让人类感到舒适鼓舞，对于吸血鬼来说确实彻头彻尾的折磨，以至于头发犹在滴着圣水的混血种微微颤抖着。 “从现在起，好好学习怎么做个人类吧，混血。”米耶塔听完安森高高在上的话语便失去了意识。 “就这么把他送回去？”祭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个异端。 “通知皇家近卫来接人。”安森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 教会并没有扣留皇亲的打算，一完事就把人还给了伊斯坦，仿佛真的只是尽职尽责而已。 米耶塔醒来时已经在皇宫之中，接着就被人通知皇帝要见他。 偌大的宫殿之中再没有第三个人，荷鲁西也不复此前浑浑噩噩地模样，而是目光精明锐利地看着自己的外甥。 “你会怨恨我吗？” “不敢，陛下。”米耶塔恭恭敬敬地回答。 “说出来也没关系，毕竟我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您是帝国的皇帝，我当然愿意听从您的命令。” 依照拉蒙森的思维，君主或上级的话就是必须完成的使命，不需要理由，也不用怀疑对错。因为在吸血鬼们看来，只有更高的血统才能决定更高的地位，而血统也决定了能力，代表着更高的正确率。 荷鲁西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觉得伊斯坦怎么样，孩子？” “强大而荣耀，地大物博，国力强盛。” “那你觉得你是伊斯坦人吗？” 米耶塔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当然。” “不，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荷鲁西从王座上走下来，拍了拍外甥的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与你的父族反目成仇，但我相信绝不是因为伊斯坦。” 米耶塔抬起头与荷鲁西对视了一眼，从老皇帝眼里看到了身为帝国统治者的洞察与深沉，仿佛一头狮子把自己的威仪都隐藏在了年老的假象之下。 也许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舅舅。 “但我别无选择了，孩子，我注定要把伊斯坦交给你。” 米耶塔愣了一下，露出惊讶而不解的神色。 荷鲁西示意他稍安勿躁：“伊斯坦已经存在四千多年了，这个国家有着数不清的大小贵族，他们不会愿意接受一个异族血统的人来统治。所以我只能把你交给教会，你获得了教会的认可才能名正言顺，然后一点一点让人忘记你的来历和血统。”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伊斯坦立足，接过我手中的权力，从那些大贵族手里分到肉，然后再把他们一个一个除掉。”荷鲁西眼中露出几分狠色来。 “除掉？”米耶塔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要借我的手打压大贵族？” “这个国家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强大而荣耀，但是他的内部早就已经危机四伏，被那些盘踞无数代的贵族们一点一点蚕食着，”荷鲁西摇头道，“皇权在衰退，一群蛀虫在啃食国家，这样的伊斯坦是无法面对那么多强大敌人的。要是在过去，我还可以不那么在意他们，但现在外敌来犯，我必须把帝国的权力全部握在手中，才能指挥得动这么大一只古老的巨兽，让它从强大的敌人幸存。” “在伊斯坦，最有权势的难道是那些贵族吗？”米耶塔看着荷鲁西道，“您不觉得如今神权才是彻底凌驾于世俗之上的权力？” “我不用担心教会，”荷鲁西似乎早预料到他要这么说，微笑道，“教会和皇室是一体的，” 米耶塔一脸的不解。 教会有着强大武装力量和民众基础，即使他是国教，也不应当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允许它凌驾于皇权之上才对…… “你知道教会供奉的神是谁吗？” 米耶塔愣了愣，似乎从没有人向他提及过那个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捏造的信仰形象而已。 “是我们的先祖，帕德·伊斯坦。”荷鲁西却是语出惊人。 “什么？？” “当初先祖因为种种原因而得以掌握圣光的力量，为了给人类以希望和勇气，他一手创立了教会，训练了众多圣骑士和圣祭祀，让他们行走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以此坚定大家奋战的决心。”荷鲁西看着震惊的外甥说道，“所以教会不会背叛皇室，教会也无法背叛皇室，因为我们清楚他们力量的根源。” “那您为什么要让我……担此重任？” “你姓伊斯坦，孩子，你是皇室血脉，我除了选择你还能选择谁？” “即使我的另一半血统属于吸血鬼？”米耶塔忍不住问，“您这样就等于让霍布斯的后人染指了伊斯坦的皇权。” “你看那里，”荷鲁西指着王座背后雪白的墙壁问道，“那是什么？” “国旗，家徽。”米耶塔看着墙上的圣龙旗和吼狮盾徽答道。 “谁在上？” “国旗。” “是的，虽然这个国家必须由伊斯坦家族来统治，但伊斯坦作为一个国家的利益永远处于作为一个家族的利益之上，”荷鲁西语重心长地答道，“我不在乎你的另一半血统是什么，你有伊斯坦皇室的血统，并且你能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这就够了。” “你是帕德的后代，孩子，你的先祖是最伟大的人类，你的母族是全大陆最有权势的家族，你应当时刻记得你的姓氏。我愿意接纳你不仅是因为你的母亲，更因为我相信伊斯坦家族的血脉会把你塑造成一个优秀的人类，这是流淌在你身体里的血液所决定的，哪怕是霍布斯那沾染了邪恶的血也无法更改。” “现在命运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我唯有遵从命运的安排。”荷鲁西看着墙上的龙和雄狮，“答应我，你会为这个国家的存亡而竭尽心力，就像每一个伊斯坦人那样。” 米耶塔看着那两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标志，低下头舔了舔自己平整的牙齿，顺从地回答：“我答应您” 其实荷鲁西自己也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不确定这个他毫不了解的年轻人会给他的国家带来什么，但从他回到伊斯坦的那一刻起，年老的皇帝就已经被迫做出选择了。 因为帕德曾留下一条预言。 帝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将流淌着我一生之敌的血。 帕德的一生之敌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长久以来，伊斯坦的每一代皇帝都在恐惧着这个人出现，因为帕德说过，这会是帝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从荷鲁西得知妹妹与卡多雷恩侯爵生下了一个孩子时起，他就意识到或许这不祥的预言已经在向他招手。 他别无选择，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拯救他的国家。 五十七 因为西文的死，伊斯坦暂时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可以从南线抽调一部分军队去西海岸抵御海族。与此同时，从北方军团传来消息称，北部冰原发现了水之心的踪迹。 北部冰原位于整个大陆的最北端，与混沌山脉、南漠一起把赫梯与伊斯坦阻断开来。这块土地长年冰封，出了帝国的北方要塞便是一望无际的无人区。 米耶塔从帝国传送阵中一出来便感到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是帝国运输所能达到的最远的城市，再想深入北境就只能靠自己走了。 “欢迎大驾，侯爵大人。”守备官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派了个贵族老爷来，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迎接了他。 “谢谢。”米耶塔朝他点了下头，跟着他往石头堆砌建造而成的建筑走去。 北方苦寒之地物资匮乏，并不像帝都那样奢华瑰丽，也不行南方地区那样富饶，但别有一种沧桑威武的风格。 “各位老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快走到门口时忽然有人大声喊起来。 米耶塔闻声看过去，发现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人正半躺在墙根下，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在这地方没被冻死实在是个奇迹。 “怎么又是你？”守备官见状有些恼火，这个流浪汉一天到晚卷着那些破铺盖在官邸门前要饭，这次为了迎接帝都来的贵族，他特地派人赶走了这家伙，没想到这人竟然能钻空子又溜过来。 “快饿死啦。”流浪汉抬起头透过额前脏乱的头发发现了新目标，“那位老爷，看你穿的这么体面，不如赏我点吃的。” “快滚，这可是帝都来的贵族，别挡路了！”守备官忍无可忍，“来人！把他给我带走关几天！” “喵，这个人不一般。”布莱克在主人耳边小声说。 “算了，守备大人，”米耶塔了然，出言制止道，“天也怪冷的，不如让他进去吃点东西。” “什么？让他进去？”守备官一脸的难以置信，可却也不敢反驳，只得在心里暗自吐槽这个贵族老爷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居然要让一个流浪汉和自己呆在一起。 “谢谢您，蝙蝠老爷。”流浪汉笑嘻嘻地应声。 米耶塔愣了一下，再度审视这人一眼，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仿佛就只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汉而已。 “刚刚那人什么来头？”进门之后趁着守备官去招呼下属，准备接风宴，米耶塔悄悄问布莱克道。 “我也不知道。”黑猫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远处桌上的鱼汤。 “那你说他不一般？” “这你就不懂了吧，”布莱克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你没看见刚才那人破衣服地下露出来的身体？那腹肌，啧啧啧。” “……”米耶塔怪异地看了眼自己的猫，“你一天到晚都在关注些什么？” “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嘛！那个人身体素质那么好，而且在北境的穿着件到处漏风的衣服还一点没有冷的样子，那肯定是修习过武技啊！可我一点感觉不出他的实力，他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这本来就是个问题。” 米耶塔点了点头，如果你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魔法和剑气，那说明他要么就是个普通人，要么比你强太多。 “而且，他好像知道我是吸血鬼。”米耶塔皱起眉来。 自从教会强行净化过他，人类已经几乎不可能发现他在血统上的不同，除非这个流浪汉认识他，知道他的来历……但这绝不该是一个流浪汉该知道的。 “这世上有许多脾气稀奇古怪的强者，不说搞好关系，起码别得罪他。” 守备官准备的宴会不算多豪华但也算得上丰盛，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也驱散了这座石头房子中的寒冷。 “好香啊。” 守备官一回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在了桌旁的那个流浪汉，吓得跳了起来，指着门外的守卫大骂起来：“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还放进宴会厅来了？？” 门口的守卫茫然地探头进来，似乎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进去的。 “啊，有肉！”流浪汉垂涎欲滴地看着桌上的烤鸡和烤肉，伸出一只蠢蠢欲动的手来。 “你给我住手！”守备官气得拔出剑来。 “让他一起好了。”米耶塔却微笑道。 守备官无比不解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似乎想确认这位年轻的贵族是不是认真的。 “坐吧。”米耶塔却指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对那流浪汉说道。 “你可真是个好人，蝙蝠老爷。”流浪汉欢天喜地地跳到了椅子上蹲下来，然后伸手便抓起来一只烤鸡凑到鼻子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天啊，真的是肉！” 守备官看着那人脏兮兮的手，忍住了反胃的冲动，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发进入北部冰原？”米耶塔却像是丝毫不在意，看着守备官问道。 “明天早上巡逻换防的人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会派遣一支小队带您去冰原。” “好的，谢谢。” “我听说您刚从南方战场回来？”守备官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南线战况如何？是您亲手启动了圣光法阵，除掉了敌军统帅？” “是，”米耶塔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南线已经停战了。” “我就说嘛，那些异端还想打败伊斯坦？做梦！”守备官一想起此时便似乎有些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可惜我得驻守北方，不然一定亲自去把那些异端打得满地找牙！” 守备官并不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就是一个异端。 “伊斯坦现在这样子赢不了的啦。”正在胡吃海塞的流浪汉却忽然开口道。 “哼，伊斯坦有教皇大人这样的神级坐镇，又有那么多九阶高手，怎么可能输！” “哈哈哈哈，神级，那些小蝙蝠也有了啊。” 米耶塔正在切面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守备官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给我滚！” “好啊，反正吃饱啦，再见。”流浪汉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笑嘻嘻地回答，说完便开开心心地溜了出去。 “这个疯子经常说些胡话，”守备官对着米耶塔赔礼道，“您不用当真。” “没关系，”米耶塔放下刀叉站起身来，“既然明天就出发，不介意我早点去休息吧。” “啊？”守备官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要结束宴会，但还是忙不迭地叫人带路。 大陆北方的长夜就和最南方的拉蒙森一样黑暗而漫长，寒冷的北风呼啸中还夹杂着野兽怪异的嚎叫。米耶塔说是去早点休息，却实际上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天刚透出亮便起了床。 寻找水之心的队列整装待发，却没想到来了个意外之人。 “带上你？”米耶塔讶异地看着突然找上门来的流浪汉，“为什么？” “这破地方找吃的太难啦，”流浪汉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跟着混点饭吃嘿嘿嘿。”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米耶塔蹲下来与其对视，“阁下有什么理由让我带着你呢？” 流浪汉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叫歌利亚。” 五十八 “蝴蝶啊蝴蝶你来自何方？我不知道，我不问，从来就没有一个家。” “蝴蝶啊蝴蝶你要去何方？太阳闪耀的地方，浪迹在遥远的天涯。” 衣着破烂的流浪汉骑在马背上欢快的唱着歌，间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咬上两口，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米耶塔时不时会忍不住瞟他一眼，怎么都没法把这个人和传说中的流浪武士歌利亚联系在一起。 在人类世界除了教皇、摩里安、赫哲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神级之外，还有几位活在民间故事里的神级，其中就包括歌利亚。 与战士和骑士不同，武士是掌握秘术的少部分人，他们不接受贵族册封，而是以一种秘密团体或家族的形式被供养。歌利亚曾经就出身在这样一个家族中，可传说这个家族遭受了可怕的诅咒，家主杀光了自己的家人然后饮刀自绝了，只有他的儿子逃了出来。这个儿子继承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和家族的秘术，很快就晋升了神级，伊斯坦皇帝亲自出马想要邀请他担任帝国的供奉，摩里安也希望他能去圣辉任教。但他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整整失踪了十年，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翻越混沌山脉去了东方的赫梯，还有人说他哪也没去其实在到处流浪。 此时哼着小曲的歌利亚一点也没有一个神级的样子。 “阁下也想要水之心吗？”米耶塔看着马上那个又开始吹起口哨的神级谨慎地问道。 “嗯？我要那东西干什么？”歌利亚一脸的疑惑，“我又不会魔法。” “那您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我肚子饿呀小蝙蝠，”歌利亚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这破地方都没人给我东西吃。” “……” 堂堂神级高手，别的不说，跑到帝都说一声他是歌利亚，还能没饭吃？ 米耶塔又一次怀疑起这人的真假来。 他确实是故意示好想拐骗这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未知高手，却没想到对方说自己是那个活在传说里的神级，而且还这么好骗？ 几口吃的就收买了？ “喵，这地方冷死了，水之心到底在哪啊？”布莱克不满地抱怨道。 “这里的水元素的确很浓郁，”米耶塔把注意力又放回正事上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混沌山脉的那个半人马洞穴一样。” “可这儿什么也没有啊喵。” “你们在哪发现的线索？”米耶塔扭头问那个北境守备军派来的法师道。 “就在前边不远，当时我们接到消息说在北部冰原发现了一群赫梯人的踪迹，于是派出了几个小队出来查探。”那名法师回答，“我是个水系法师，到了这里发现这里的水元素浓度十分异常，应当只有元素之心能起到这种效果。” “赫梯人？”米耶塔注意到了其他问题，“赫梯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他们刚好和我们的巡逻边防军遇上了，但很快又撤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米耶塔皱起眉，难道那些东方人也是为了水之心来的？ “放心啦小蝙蝠，那些武呆子根本不会魔法的，”歌利亚插嘴道，“他们拿了也不知道怎么用的。” “那阁下觉得，赫梯人来做什么？” “不告诉你，嘻嘻嘻。” 米耶塔发觉这个应当是伊斯坦人的人类似乎对赫梯十分了解：“您去过赫梯？” “哦呦，”歌利亚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不止你一个呢。” “什么不止……”米耶塔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冰原上的积雪开始像雪崩一样下陷，还不断传来冰层碎裂的声音。 “赫梯人虽然对水之心不感兴趣，其他感兴趣的可多了去啦。” 失足的马匹长嘶一声摔倒在地，一行人也全部滚落在雪地上往地下陷去。 米耶塔心中一惊，试图逃出危险范围，但还是慢了一步。 布莱克滚下去时刚好摔在歌利亚不远处，被他一把捞起来跳出了陷落范围，只来得及看见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 “喵？！”试图跳过去的黑猫被歌利亚拽住了尾巴，接着就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也消失在了冰层坍塌形成的空洞之中。 “啧啧啧，跳这么快也不怕摔死？”歌利亚拍了拍身上的雪， “刚才，是不是还有个人下去了？”布莱克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啊。” “你看清了？” “没看清，不过，”歌利亚笑起来，“好像是只大蝙蝠。” 米耶塔被厚厚的积雪裹挟着坠落时险些窒息，却忽然感到上方有一股力量拉了自己一下，让他得以从不断滑落的冰雪间隙之中呼吸到空气。 冰层下边并不是实心的，但也没有很深，没多久就又是一层坚冰。 米耶塔两只手撑着冰面嘶了一声，想要爬起来却架不住浑身都摔得疼。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米耶塔看着眼前的羊头戒指，愣了几秒，顺着这只纤长苍白的右手向上看去，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哥哥……” 克莱尔目光闪躲了一下，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前走去。 米耶塔也顾不上什么疼不疼的了，连忙站起来追上去：“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一个人？你……” “闭嘴。” 身后聒噪的声音忽然消失，克莱尔才呼出一口烦躁的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跳了下来。似乎他的弟弟总是突然就陷入险境，而他已经下意识地出手相救。 这种令他不安而厌恶的习惯会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比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局面。 兄弟重逢？仇人相见？ 冷静下来的米耶塔也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喜悦的心情，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不久前他刚杀了西文。 这个冰雪的世界仿佛没有尽头，怎么走都是一样的景象，互相反射的冰面构成了迷宫一样的通道。克莱尔走了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走不会有结果，于是便停下脚步召唤出几个亡灵，让他们去寻找道路。 一直默默跟着他的米耶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克莱尔也在看着他，于是又连忙低下了头。 “西文是你杀的？” “我不知道爸爸也在……”米耶塔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让我杀了他。” 后来米耶塔曾经问过海尔蒙特，那个法阵是不是一定要皇家血脉才能开启，海尔蒙特却笑着说其实教会的圣祭祀也可以，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突然投靠的皇亲。 所以那天西文从踏入山谷的那一刻起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局，但米耶塔却不知道该怎么像克莱尔解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更何况，西文确实是死在了自己手上，再怎么解释都好像只是在推卸责任一般。 “你要报仇吗，哥哥？” “第一，他自己愿意去送死，我有什么必要报仇，”克莱尔冷着脸回答，“第二，你现在不该叫我哥哥了。” 米耶塔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比刚才摔那么一下疼多了：“那您打算怎么处理我呢，国王陛下。” 克莱尔没有回答，恰好派出去的亡灵发现了正确路线，结束了这段对话。 顺着曲折的通道走了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在众多的冰柱中央有一汪冒着寒气的清水，尽管四周温度很低，这水却没有被冻结，一颗蓝色宝石一样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水底。 米耶塔早料到克莱尔大概是为了水之心来的，此时也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退出了竞争。 “喔喔喔，等等，别动那东西。”从另一条通道里冲出来的歌利亚大喊起来。 克莱尔闻声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右脚，警惕地看向那个脏兮兮的不速之客。 “别动手嘛，”歌利亚看着他拔出剑来，连忙躲到了米耶塔身后，“我不喜欢打架的。” “你是谁？”克莱尔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人的深浅，微微蹙起眉来。 “我？我叫歌利亚。” 克莱尔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于是看了那个流浪汉一眼，又看向米耶塔：“你也要水之心？” “我……”米耶塔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对对对，他要。”歌利亚却先小鸡啄米一样点起头来。 “那阁下也想要吗？” “嗨呀，我要那破玩意儿干吗？”歌利亚把米耶塔往前推了一下，“但我帮他。” “为什么？” “因为他给我饭吃啊！”歌利亚一脸的理所当然。 克莱尔只当这个不修边幅的神级在挑衅自己，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时米耶塔很想说他不要水之心了，可现在还有歌利亚在场，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虽然这个神级看上去不太正常，但毕竟是个人类，绝不会允许吸血鬼拿走水之心的，自己的退出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令他没法向皇帝交差。 如果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要便是不要了，回去说没找到就行，但现在却有个目击证人。 “既然如此，阁下拿去好了。”克莱尔却忽然放弃了水之心，转身离开。 米耶塔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视线里，想要追上去，却又没有理由。 “喵？”一直担心发生一场大战的黑猫迷惑地仰头，“这就走了？” “毕竟他现在可还打不过我，嘻嘻嘻。”歌利亚笑着钩住那个失魂落魄的贵族老爷的肩膀，“不过好像也不全是因为我呢。” 米耶塔拿起幽蓝的水之心，将其握紧在了手中。 五十九 拉蒙森漫长的黑夜依旧笼罩在这片死亡的荒芜之地，亡灵的身影不时从黑暗中掠过，元老们注视着端坐的国王，那双永远不会熄灭的血红双瞳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水之心很重要，陛下。”一名元老开口道，“自从那个叛徒去了伊斯坦，海族就对我们阳奉阴违，水之心是我们用来胁迫海族的筹码。” “是的。” “您亲自去了北方，却没有得到它。”海因道，“现在它在某个人类的手里。” “我说过了，歌利亚也在场，”接受质询的国王面色平静，“现在还不是我和他起冲突的时候。” “歌利亚？一个没人知道是死是活，甚至没人见过的神级？” “你质疑我吗？”克莱尔的目光扫过去。 “我当然不敢，陛下，我只是希望您不要有偏私。” “那你们多虑了。”克莱尔站起身，“我们已经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争论，可以结束了吗？” “如果您坚持的话，当然可以。” 国王离开后，元老们立刻议论纷纷：“陛下显然对他那个卑贱的弟弟念有旧情。” “你当初就该派人杀了他，海因。” “我当然派了，”海因抚摸着怀中的猫耸耸肩，“可惜没成功。” “难道我们就放任不管？” “放心吧诸位，既然那只小老鼠已经流窜到了伊斯坦，那就是我们名正言顺的敌人了，在战场上我们有的是机会杀了他……” 克莱尔独自走在寂静的宫殿之中，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凯茜在走廊上拦住了他，如今的拉蒙森王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骄横率真的海族公主，而变得和这个国家的任何贵族一样，高贵、冷淡、了无生机。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她把当初一厢情愿的爱情冷却下来，看透这桩政治联姻。 显而易见，眼前这个看上去完美无缺的丈夫一点也不爱他，这个冷漠的纯血种就像他麾下的亡灵与机械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 “您不去看看您的孩子吗，陛下？” “改天吧。”克莱尔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 凯茜有些讶异，起码这个人表面文章一直做得很好，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只会觉得这是段无可挑剔的婚姻。 “连敷衍都不愿意了？”凯茜语气有些尖锐，“那么我想我也该回海族了。” 克莱尔扭过头，眼神看上去有些危险，让凯茜身后直冒冷汗。 “我劝你下次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说出这种话，夫人。” 那些鹰派人士可是巴不得找到一个理由除掉他们的异族王后，只要海族一失去利用价值，奥伦迪亚家的那只老猫恐怕下一秒就要被放出来杀人了。 克莱尔听到了凯茜的低声啜泣，可脚步依旧没有停留。 黑猫在管家痛心的目光下用雕花的古董木桌磨着爪子，不耐烦地甩动尾巴，不时发出几声凶狠的猫叫，一众仆人都不敢把这位祖宗怎么样。 几个月前侯爵从北境带回了水之心，还带回了传说中的流浪武士歌利亚，令皇帝喜出望外，当即力排众议正式把自己的外甥封为了帝国亲王，封地在皇家领地中的帕斯维因地区。 然而奇怪的是亲王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连自己的猫也不例外。 作为恶魔之王配刃的妖刀钉在地上，微微颤抖着，不时发出兴奋的刀鸣。米耶塔闭着眼，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偶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混沌火焰一般绿色的光芒便会从中泄出。 不要挣扎了，你赢不了我。 “滚！”忍受着精神折磨的米耶塔猛地捶桌。 是我给了你力量，弱小的生物，你必须臣服于我。 尽管出了一点小差错，你这脆弱的□□还达不到我的要求，但也足够凑活了。 做我伊维的仆人，是你的幸运与荣耀。 “你给我滚开！”米耶塔睁开眼，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压制下了眼中的绿焰，颤抖的烬灭也逐渐平息，消失不见。 你这是徒劳的挣扎，我的部下已经苏醒，我的力量正在恢复，到时候我会拿回我的一切。 长久的寂静之后，伊维的声音似乎真的消失了。 伊维身为外来者，进入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时力量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当初他赐予那些低级生物以“魂”，其实就是想圈养一群牲口，让他们自己修炼之后再被他吃掉。而用自己的血改造人类则是想利用本土生物为自己制造一个足以容纳他灵魂的躯体，使得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霍布斯第一个从人类变成吸血鬼，历经四千多年，才有了克莱尔这样的永恒血瞳，从血脉上最接近伊维原本的□□。 南漠的那团混沌火焰实际是伊维·阿塔利安残破的灵魂，这个沉睡的灵魂残片通过眼线得知自己的完美□□已经出现了，所以在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后便立刻出手，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抓错了人，寄生了拥有克莱尔一部分血脉气息的米耶塔。由于伊维的灵魂太过于残破，根本没发现这件事便陷入了沉睡。 直到现在，由于烬灭吞噬了大量的灵魂，补充了伊维的力量，再次苏醒过来的伊维终于发觉这是一个半人类的混血，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开始试图争夺控制权。 精疲力尽的米耶塔大口喘息着，感受着血之荣耀在修复他大量损耗的精神力。 从北境回来之后，拉蒙森又重新开始了攻击，于是他受皇帝之命以帝国亲王的身份开始清洗贵族，谁知伊维突然冒了出来。 他一直在担心南漠里听到的声音，也知道那把刀有很大的问题，可又无法控制。吸血鬼渴望杀戮的本性和人类脆弱的心智使得他一再失去控制权，要不是伊维当年元气大伤，没法强行控制太久，恐怕早就已经得逞了。 可他不能让伊维得逞，这个恶魔之王归来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去强占那个他真正中意的吸血鬼的□□。 “表弟？你在吗？” 米耶塔收回思绪，整理了一番便打开门：“表姐？” “你没事吧？”瓦西娅担忧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怎么听仆人说你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没什么，我想点事而已。”米耶塔面色如常地回答。 瓦西娅朝四周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人，然后连忙把门又关上了。 “你老实和我说，”瓦西娅表情严肃地拉着他坐下来，“你是不是要来当间谍的？” “您这是说什么呢，”米耶塔诧异地看着她，“没有的事。” “伊斯坦家可没有瞎子，我的老同学，当初在圣辉的时候一天到晚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哥哥，怎么现在突然就来这儿了？”瓦西娅一脸的不信。 米耶塔闻言轻笑道：“我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了，您还信不过我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你姓伊斯坦，你的血脉会让你深爱这片土地，这点我深信不疑，”瓦西娅叹息道，“可我也相信至少你来的时候目的不会单纯。” “我的目的单不单纯都不重要了，表姐，至少现在拉蒙森不可能再信任我了，我对伊斯坦构不成什么威胁。” “我不是在担心伊斯坦，表弟，”瓦西娅摇头道，“我是在担心你。” “我？” “我相信在人类的世界会有你爱的朋友和亲人，可如果你同样还在留恋拉蒙森，那两国的交战只会给你带来痛苦，”瓦西娅忧愁地看着表弟透着些许疲惫的眼睛，“总是把所有事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米耶塔沉默了一下，还是轻松地笑起来：“放心吧我很好，您还是少担心我了，我看啊，科林恐怕还缠您不够多，让您有功夫在这儿胡思乱想。” “呸，我和你说正事儿呢！”瓦西娅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丝毫没有了刚才温柔皇室长姐的样子，就像个娇羞的普通贵族小姐一样。 “这不也是正事儿吗？公主的婚姻大事还不算正事？” “能这样倒好了，可惜父皇……唉。”瓦西娅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愁上加愁。 米耶塔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少叹气了，表姐，您来我这儿都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我就是不愁也被您弄愁了。” “算了，看来你也是不打算找我为你分忧了，那就没事在圣帕德多逛逛吧，看看风景也挺不错的。”瓦西娅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喵，”布莱克终于有机会跳到了主人膝上开始八卦起来，“瓦西娅这么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真是便宜了科林那小子。” 米耶塔摇了摇头没说话。 科林作为军神海尔蒙特的儿子，现在这种形势下能不能娶到公主实在是个问题。 “你今天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你这几天把自己关房间里干啥呢？” “我想起来了，晚上还有约呢。”米耶塔捞起黑猫站起来，跳过了这个话题。 “瓦西娅说的挺对，”布莱克翻了个白眼，“你迟早把自己憋死。” 六十 自从失踪已久的薇莎公主那个来历不明的儿子回到伊斯坦之后，圣帕德便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这位帕斯维因亲王除掉了不少帝都内蠢蠢欲动的贵族，使得权力又归入了皇室手中。 伊斯坦人这才意识到，他们那看似垂暮老朽的皇帝只是一只老去了爪牙但雄心未减的狮子，现在一把年轻的利刃回到了皇帝手中，这头老雄狮将要迫不及待地宣告他的家族对于这个国家的所有权了。 那些原本爱答不理的老狐狸们纷纷换了一张面孔，邀请这位他们原本不屑的异族混血参加上层名流的聚会。新晋的权贵从不拒绝任何人，礼仪得体，风度翩翩，不会冷落谁，也不会过于亲近谁。 身为今天这场聚会的发起者，年轻的威利正忙着在这位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亲王面前拍马屁。 威利的父亲是帝国内政大臣，拉不下老脸来讨好一个毛头小子，于是便派自己的儿子与之结交。美女珠宝不知送了多少，这位亲王却从没有表现出什么太上心的样子，仿佛这些东西就真是身外之物一样。 “亲王殿下。” 米耶塔回过头，科林正抿唇站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失陪了。”米耶塔冲威利笑了一下，跟着科林去了一旁。 威利有些不满科林喧宾夺主的行为，但人家姓汉弗莱斯是军神世家的人，他就算不满也没法。 “有什么事吗？” 米耶塔记得这位元帅独子在圣辉时就和他过不去，，现在主动来找他……好吧，八成还是为了瓦西娅的事。 旁人见这两人站在一块儿便自觉地没有靠近，一个是帝国元帅之子，一个是如日中天的皇亲，要是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对于我过去的不当行为，我向您道歉。”有求于人的科林不得不先一步低头。 “过去？过去发生过什么吗？”亲王微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科林怔了怔，随即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地皱眉，似乎难以启齿：“有一件事。”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事，马上海尔蒙特元帅又要率军南下了，你想在那之前娶到公主殿下，对吗？” 被说破心事的科林有些局促。 米耶塔感到十分有趣地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骑士，当初在圣辉这个人类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却愿意为了和瓦西娅的婚事来求自己。 爱情果然会使人盲目。 “那我觉得你应该找的人是表姐或者舅舅。” “我爱瓦西娅，她也爱我！”科林低声道，“可是陛下不同意！” 军神世家虽然也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但却一直以忠勇闻名，若是太平盛世里，皇帝当然愿意用一桩皇室婚姻来稳住这样手握重兵又颇具民望的臣子。但现在帝国正处于战争泥潭之中，海尔蒙特和科林都必须要应对各线战事，皇帝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这个时候嫁入汉弗莱斯家族。 为了瓦西娅未来的幸福着想，荷鲁西是不会同意的。 “即使娶了表姐，你也没法逃脱上战场的责任，科林。如果上天要你战死，可不会因为你有一个公主做妻子就放过你。” “战死是骑士的荣耀，我怎么会逃避？” 然后公主将会忍受更为长久的痛苦？ “我会帮你劝说陛下。”米耶塔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笑着应允道。 也许短暂的幸福会带来无穷的痛苦，但当事人自己愿意甘之如饴，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曾经没有人给过他机会，如今他可以给别人一个机会。 离开内政大臣的府邸之后，米耶塔便径直去了皇宫。 荷鲁西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上去十分烦恼：“你也来给你表姐做说客？” “是的。” “你觉得我该同意？” “作为皇帝，您应该同意，这是对汉弗莱斯家族世代忠于帝国的嘉奖。但作为一个父亲，您也许不该同意。” “那你来做什么呢？”荷鲁西挑起眉，“对于瓦西娅来说我当然是一个永远爱她的父亲。” “您爱我的母亲吗？” “那当然，薇莎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当初母亲随我父亲去了拉蒙森，您并非完全阻拦不了。可是您希望母亲能幸福，所以默许了这件事。” 荷鲁西想起几十年前久远的旧事来，沉默了良久。 “要是我知道那个吸血鬼已经有了妻子，要是我知道他玩弄了我妹妹的感情，害得她死在了异国他乡，我绝对不会同意！”老皇帝突然发怒道。 “他们彼此相爱，愿意为了短暂的幸福犯错，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为了那个该死的异端，不惜去做一个没有名分的情妇？？抛下她的祖国她的亲人，然后在屈辱、寒冷和孤独中死去？？这就是你说的幸福？” “我的母亲本人没有后悔，这就够了。” 米耶塔也不知道薇莎有没有后悔过，但她的母亲一定幸福过，哪怕只有几个瞬间。 提及去世的妹妹似乎让老皇帝很痛苦，两鬓斑白的荷鲁西双手捂着脸沉思了很久，才长叹了口气：“我们人类实在是一种奇怪的生物，理智总是无法战胜情感，但愿你的血统能帮你改掉这个坏毛病。” 荷鲁西最终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同意的话，他的女儿很可能像他妹妹一样私奔。 看着携带诏令走出皇宫的外甥，皇帝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你又来了吗，摩里安？” 圣辉的校长显出身形，打量了荷鲁西一眼：“你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我就快要成为历史了，或许将连同这个国家一起埋葬，”荷鲁西摇头道，“除非你和赫哲愿意帮忙。” “圣辉不会干预国家的兴替，我们只有一个敌人。” “你之前不是还来劝阻我不让我把权力交到我的外甥手中吗？不算干预？” “我那是出于个人友谊的劝告，可你也说了，这是主人的意思，那我不会再多劝阻。” “行吧，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不愿意除掉吸血鬼？他们流淌着恶魔的血。” “主人说过，如果人类和吸血鬼开战，圣辉不可以插手。”摩里安固执地重复。 “先祖一定是疯了。” “当初有两群人类，选择了不同的信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他们的领袖争斗了一辈子也没有结果，现在他们的后代或许将结束纷争，”摩里安道，“这是人类自己的命运。” “我记得你上次来是想劝我们讲和，怎么现在又赞成战争了？” “我没有赞成战争，我只是不会帮助任何一方，”摩里安踱了几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已经在多地发现了恶魔的踪迹，你们不能再内耗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和谈。” 荷鲁西闻言头疼不已：“可是很显然，你没能说服那些异端。” “那个狂妄的年轻人坚持要先打完他的圣战，”摩里安似乎有些不满，“说实话，要不是主人留下遗言不让我插手，我真想揍他。” “所以，那些吸血鬼选择继续战争？” “目前看来是这样。” “既然如此，人类会战至最后一刻。”荷鲁西目光灼灼地看着摩里安道，“即使我死了，我的继承者依旧会继续。” “你还不明白吗？主人留下的预言是，帝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最后一位，人类注定会失败。” “你活了几千年，可你依旧不了解我们，摩里安，人类不会被败。” 白发苍苍的校长闻言有些恍惚，四千多年前，他屈尊认下的主人，人类最伟大的领袖曾经对他说：“摩里安，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霍布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被败。” 六十一 米耶塔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发现所有仆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不由有些纳闷，可是上下检查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直到走进了房间。 “你，你是什么人？” 米耶塔震惊而茫然地看着那个躺在自己床上不着寸缕的少年，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不认识且不记得这个人。 难道是威利上次送使女失败，干脆强行塞了个美少年给他试探他的取向？ 正在苦恼不已的陌生人看见他之后一下子扑了过来，吓得米耶塔后退了一步。 “喵！你干吗啊？？” “小黑？”这熟悉声音终于让米耶塔反应了过来。 摔了个狗啃泥的黑猫变回原型愤怒地挠上来：“你想摔死我是不是？” “你怎么变成那副样子了？”米耶塔拎住他的后脖颈与自己平视，“到底怎么回事？” “有什么怎么回事啊，你没看见过梅略特吗？”布莱克挣扎了两下，“长大了就会变人了呗。” “你再变回去我看看？”米耶塔把他放回地上，蹲下来饶有兴致地说道。 “喵？？你当我是马戏团的吗？你说变就变？”布莱克傲娇地背过身甩着尾巴，“我就不变！” 米耶塔还想逗他两句，结果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于是不得不站起身出去查看。 门外一个脏兮兮的东西正抱着柱子，看门人则拿着根棍子，一边怒骂一边想打。 “噢——你可来了，亲爱的小蝙蝠，”脏东西嚎了一声爬到米耶塔脚下，乱蓬蓬的金发似乎更长了一点，和灰扑扑的络腮胡融为了一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脸。再配上他那手脚并用的走路方式，简直像只狒狒。 这副样子让米耶塔不由想起了圣辉的炼金老师夜鹰……好像夜鹰原本也是个赫梯人来着？难不成那些东方人都这样？可是赫梯的皇帝和太子也不这样啊…… “哪里来的疯子！快放开殿下！”看门人气急败坏地大吼。 “起来说话，歌利亚大人。”米耶塔拦住看门人道。 看门人闻言一脸惊恐地看向那个被他骂了半天的流浪汉，吓得手中的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不，我不起来，这是我的自由，”歌利亚严词拒绝，“快给点饭吃吧，我好饿。” “去准备吃的。” “是，是……” “请吧，歌利亚大人。”米耶塔欠身道。 流浪武士于是立刻欢快地哼着他的怪曲子窜进去。 “喔唷，天上的光芒暗喽。哦吼，地下的怪物醒喽。街上冒出许多的人呦，斧子砍掉了他们的头~啊哈，你好，小猫咪。” “臭死了喵！！虱子？！别碰我！救命啊！”布莱克一纵身便跳到了吊灯上拒绝再下来。 “我要出一趟远门，”歌利亚毫不在意地坐下来，“暂时告个别。” “远门？” “是啊，远到了山那边的东方……唔，这个味道不错，可以打包吗？” “当然，”米耶塔好奇地问道，“对了，您认识一个叫夜鹰的炼金术士吗？” “哈？他会唱歌吗？”歌利亚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回答，“我只知道唱歌特别好听的夜莺。” “那您在赫梯的时候，听说过万俟吗？” 歌利亚手中的动作蓦然停下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米耶塔第一次看到这个疯癫的流浪汉这么严肃的样子：“没什么，那是我之前的一个老师，听说是赫梯人，姓万俟，我觉得你们，从某些方面来讲……挺像的。” “他现在在哪？” 米耶塔盯着歌利亚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你刚才已经透露地够多了，小蝙蝠，我要想打听一个圣辉老师的去向还是挺容易的，不如直接告诉我。” 的确，当初夜鹰和派德拉离开圣辉去了哪，几乎人人都知道。 “拉蒙森。” “好极了哈哈，看在这些吃的，还有这个消息的份上，我决定帮你一个忙。”歌利亚又恢复了原本快乐的样子，豪气万丈地拍桌道，“我让丑八怪来帮你打红眼睛怎么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有一点难，不过难不倒我，只要拐骗了小蚯蚓就好。当然了，我知道你一定想要狗皇帝帮忙，但那我就管不了了。” 米耶塔被这一堆外号搞得有点晕。 “诶呀，不早了，再见，小蝙蝠，”歌利亚一会袖把一桌子食物不知道收到了哪里，然后便匆忙跑了个没影儿。 在圣帕德的市政厅内，几支完成了押运任务的大型佣兵团正在接受属于自己的赏金和嘉奖。从矮人族获取的大批武器援助已经成功抵达，不日就将运往前线，帝国当然不会亏待了这些佣兵们。 “提里奥团长，”市政官叫住准备离开的佣兵团长，“亲王殿下想见您。” 提里奥有些疑惑地停下来，他好像是听说过有个什么皇帝的外甥封了亲王，见自己做什么？ “我才不想见那些贵族老爷。”矮人咕哝着抱怨道。 “荣幸之至。”提里奥当然不想得罪权贵，无视了矮人的抗议同意道。 抵达亲王府邸后，众人都有些愣神。 “老天！我王的胡子！是你吗，狐狸？”雷吉的大嗓门立刻嚷嚷开了，“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有意思了，”艾萨拉绕着这个混血走了一圈，“看来你当初还隐瞒了一些事，小弟弟。” “我的母姓是伊斯坦，皇帝陛下是我的舅舅，”米耶塔笑道，“这次主要还是想请诸位帮个忙。” “殿下要发任务？”提里奥拍了拍自己的佩剑，“但愿我能接得了。” “我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哎呀你们少绕圈子了，”矮人急道，“什么任务？砍人还是救人？” “时局动荡不安，禁忌海东岸需要稳定，所以，自治领不能再自治了。” 提里奥心中一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想您高估我了……” “我当然没高估您，团长大人，您熟悉自治领，根基稳固，并且我更愿意信任您，”米耶塔将一纸令状递过去，“帝国会支持您。” “我不赞成卷进政治斗争里，”艾萨拉皱眉道，“这小子拿咱们当枪使。” “但我绝非出于私心，是帝国需要你们。” 一直没开口的光头摸了把脑袋：“妈的，老子也想风光风光。” “就是，不就是个自治领嘛！看我一斧头荡平它！” “这太难了，”提里奥依旧没有松口，“自治领的实力错综复杂，还有三位九阶领主在那里称霸，我们只是一个给人卖命的佣兵团而已。” “帝国可以提供正规军伪装成拥兵，并且您可以获得一切行政便利。”米耶塔继续说道，“瑞里·巧言是个生意人，他只关心赚钱，我或许可以试着说服他支持您。” “那还有两个领主。” “威尔逊·海蛇和他手下的那帮海盗正和海族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岸上的纷争，您真正要对付的也只有布莱恩·圣旗。” “而布莱恩是唯一一个受封于帝国的领主。”提里奥接口。 “是的。”米耶塔笑道，“机遇隐藏再风险里，作为自治领屈指可数大型佣兵团团长，我相信您足够谨慎，也敢于冒险。” “你倒了解我，”提里奥叹息一声，随即大笑起来，“我尽力。” 艾萨拉心有不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而卡尔则一向很少发表意见，事情便定了下来。 佣兵团的部分物资配给由伊斯坦皇室承担，一部分近卫军则混入了荆棘的编制里。然后米耶塔给瑞里的儿子西瓦写了一封信，谈及自治领的经济问题。对于这个在学生时代曾经向自己买了不知道多少鱼罐头的老主顾，西瓦自然印象深刻，他的远房表弟威利也写信说帝国有意于利用商会的渠道来运输物资，这无疑是皇室抛出的一个大诱饵。于是西瓦稍加斟酌便向自己的父亲转达了伊斯坦帝国的意思。 瑞里作为一个商人早就嗅出了动乱的前兆，这必然对他的生意大大不利。在战争时代，没有武力保障的富人是最没安全感的，因为随时会有各种人来抢上一票。拉蒙森不可能和他做生意，他的合作伙伴只有伊斯坦，有了这样一个靠山，他不仅能做军备的买卖，还能保住自己的安全。 相比之下，什么自治领领主的名号实在不值一提，完全可以拱手让人。 于是提里奥还没回到自治领，瑞里的一些小“心意”就已经送到了荆棘，以提供经济上的支持。而帝国也正式和瑞里的商会签署了协议，表示将长期租用他的商运传送阵，并且支付高昂的租金。同时帝国也会派兵保护瑞里名下的商会，令其可以在各地照常做生意。 威尔逊正被海族搞得焦头烂额，听说了自治领有个佣兵团得了瑞里的支持要造反，有心派人回陆地阻挠，可人刚派出去又遇到了海族的袭击，只好再叫回来防守他的海岛老巢。布莱恩身为帝国的封臣不愿意公开违抗皇室委任状，可也不想把手里的蛋糕拱手让人，于是明面上表示服从安排，暗地里却还不时派人骚扰。不过只要这个九阶骑士不亲自出手，一切的骚扰都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六十二 随着战火蔓延，伊斯坦南方前线再次告急，刚主持完儿子婚礼的海尔蒙特元帅又踏上了征程。这一次荷鲁西命令皇家首席大法师带着许多高阶法师随军支援，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前线压力。随后，教会也将龙骑士脱脱里安与圣祭祀尼克派往了南方，使得拉蒙森的攻势暂时受挫。 可战争没有终结，没多久，被皇帝放了两个月婚假的科林必须出发了。 科林这一次带走的是帝都卫戍部队，因为前线已经没有更多的军力可以抽调了。 圣帕德的道路两旁站满了送行的百姓，注视着整齐森严的队列。身着重甲的骑士端坐在马上，战马迈着一致的步伐，铁马掌塔在白石地面上哒哒作响。步兵持□□，背着盾，腰挎长剑跟在骑士身后。 城墙之上旗帜猎猎，白底金圣龙的国旗和黑底银狮头的王旗相互交缠。 百姓们有人在抽泣，有人在祈祷，这些或许再也回不来的战士中有他们的父亲、兄弟、儿子。 米耶塔站在荷鲁西身后静默地注视着下方的队列，这种哀沉的气氛是他所没有体验过的，吸血鬼面对战争总是一种狂热的态度，不顾一切，无所畏惧。 荷鲁西按着帝国皇帝的佩剑站在皇宫观礼阳台，沉重的皇冠压在老皇帝雪白的头发上。 科林纵马而至，勒住缰绳抬头与瓦西娅对视了半晌，年轻的公主长发飘拂，脸上带着笑，朝下边英俊挺拔的骑士挥了挥手。 钟楼上响起了浑厚的钟声。 “伊斯坦的子民们，我们已经安享了四千年的和平。”苍老的皇帝挺起有些佝偻的身躯，迎风而立，“四千年来，我们伟大的帝国屹立在西方的土地上。” “现在，历史选中了我们，我们必须面对战争的侵袭。” “有人说，我们的国家已经腐朽了，帝国正像我一样走向无可挽回的暮年。告诉我，伊斯坦光荣的战士们，你们老朽了吗？” “没有！” “神与我们同在，帝国为你们骄傲，”荷鲁西抬起右手，“愿自由之光普照。” 科林拔出剑举过头顶：“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庞大的军队齐声呐喊，震动了圣帕德坚固的城墙。 “表姐？”米耶塔偏头看向瓦西娅脸颊上的泪水。 “没事，我很好。”公主连忙擦去眼泪，皇室在这种时候绝不能给民众带去哀颓的情绪。 米耶塔再次看向转身离开的伊斯坦军队，这些年轻的脸庞上虽然有激动和光荣，可也无可避免地流露出恐惧、留恋和悲伤。 “和拉蒙森的军队不一样，对吧？”荷鲁西开口道，“恐惧死亡和离别，这是人类的天性。” “这样是打不赢的，无论是亡灵还是那些纯种吸血鬼，他们都不知畏惧。” “的确，可你又能苛责什么呢？这些年轻的战士克服不了他们的本性，却还愿意为了帝国踏上战场。” 米耶塔没有回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这样的军队挡不住那个人，死亡之子就要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了，可他却感到了迷茫。 这些人类也是他的同胞，现在却要遭受屠戮。 十多年来他都为了克莱尔而活，愿意为了克莱尔的信仰把世界推倒在死亡的脚下，甚至刚刚离开海皇宫后一段时间里他还对自己的忠诚坚信不疑。可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他摆脱不了一切人类的脆弱，正在被种族所同化。 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吸血鬼在未来杀了他的舅舅、表姐，甚至是科林，然而死亡却几乎是人类注定的下场。 “我们的天性也是我们的武器，孩子，”荷鲁西将手扶上外甥的肩膀，指着古老的帝都和人群说，“我们恐惧失去我们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所以我们愿意克服恐惧，继续战斗。” “那些死亡信徒的动力源于他们对力量和信仰的追求，而我们所有前进的动力源于我们的恐惧和爱。” “即使战败了，谁又能指责呢？” “这些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呐。” 金色的阳光照耀历经数千年风雨洗礼的城墙上，圣龙旗依旧在飘扬。 然而上天似乎不怎么愿意眷顾伊斯坦，让伊斯坦人知道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拉蒙森的攻势尚猛，兽族又突然发难。 人类与大平原上的那些兽族部落积怨已久，小矛盾不断，大冲突几年就发生一次。总体来说兽族的实力远远不及伊斯坦，可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冲入帝国境内烧杀抢掠一通便逃之夭夭，这种持续成千上百年的冲突早就已经酿成了两族的深仇大恨。 而这一次，兽族的大酋长坦恩·铁爪去世，其侄波普继位，新酋长急需树立权威，于是便拿内忧外患的人类帝国开刀，派兵大举入侵帝国东南。 “也许我可以试着去说服波普。”米耶塔站在台阶下对荷鲁西说，“我和他也算旧相识了，他想立威未必要靠伊斯坦。” “没用的，每任新酋长上任都必须打一仗，这是兽族的老传统了，相比人类这种处于危难中的死对头，你能劝他换谁呢？吸血鬼？精灵？还是他们根本不了解的赫梯？对于那些绿皮怪来说，没有什么比打败伊斯坦更荣耀，你只是他的同学，怎么可能影响他作为一个酋长的决策？”荷鲁西低叹，“帝国只能继续硬撑着，而我已经无人可派，只剩你了，孩子。” “这太危险了，父亲，”瓦西娅蹙眉反对道，“表弟才十六岁而已。” “您觉得我看上去像吗，亲爱的表姐？我可不是个地道人类，更何况我当初就是从战场上来到伊斯坦的。”米耶塔看着瓦西娅揶揄地笑道，“但愿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当上舅舅了。” “祈祷你别被人抬回来吧！”公主忿忿道。 “不要胡说，瓦西娅，”荷鲁西和蔼地责备了一句，又看向外甥，“教会同意再派一个九阶圣祭祀和一支骑士军队帮助伊斯坦。” “让我指挥教会？”米耶塔诧异道，“他们恨不得把我绑上火刑架。” “教会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你麻烦的，神圣骑士团派了三千人，由艾伦率领，我知道他似乎和你有联系，”老皇帝依旧洞悉一切，“至于那个圣祭祀，不用听他的就行了。” “可是对付兽族，为什么要派教会的军队？” “谁说让你对付兽族了？” 米耶塔愣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带人南下援助海尔蒙特元帅。” “那兽族怎么办？”米耶塔下意识地拒绝。 “兽族还不是大患，我会放弃北境防御调兵去东南，那里自有世代和兽族作战的将领，相比之下，你更了解的是拉蒙森。” “可是那样就会北方防线空虚……” “赫梯人一旦从冰原入境，将长驱直入，我知道。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我们几千年来与赫梯人从无接触，也没有过征战，他们没那么巧就正好这时候来攻打伊斯坦。更何况，就算神真的抛弃了我们，他们毕竟是人类，懂吗？” “我……” “你不想和吸血鬼作战吗，孩子？”荷鲁西目光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米耶塔感到口中微微泛起了苦涩，许久才低下头：“我会为了人类的存亡而战，陛下。” “不用急，”荷鲁西端坐在王座上，取下了头上的皇冠放在膝上，“现在，作为你的亲人，我允许你再想想，因为这的确难以接受。” “不用了，陛下，”米耶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告退离开，“我马上就去南方。” “我看得出来你对拉蒙森依旧还有感情，但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兼顾的，孩子。”荷鲁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选第二次的机会。” 米耶塔走在皇宫走廊上，忽然那些熟悉的火焰又暴动起来。 “该死的……” 你还不放弃吗，凡人？当初可是你说的，你臣服于我，我为你达成所愿。 “你这样低劣的谎言想骗谁？” 我可没骗你，哈哈哈，等到我先占有了你，再占有他，不也算是你如愿以偿了？ “你给我滚出去！”米耶塔刚吼完便感到脑海中一阵刺痛。 少有人敢对我出言不逊，小东西，伊维语调冰冷，但又忽然转为狡诈阴险。 或许你可以帮我占据那个吸血鬼的身体，毕竟他才是我这灵魂完美的容器，你只不过是个伪劣品罢了。 只要把你手中的刀刺进他的身体，你就永远解脱了。 “我就算去教会净化了你，也不会让你碰他的。” 哈哈哈，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吗？你觉得教会那些跳梁小丑能除掉我吗？放心好了，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了你。 作为和这个世界的塔库同一层次的恶魔之王，伊维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绝望几乎笼罩了米耶塔，而伊维的声音又一次消失不见。 蛰伏数千年的恶魔再次归来，这次又有谁能阻挡？ 六十三 入秋，皇帝派遣帕斯维因亲王南下阿诺尔公国协助海尔蒙特元帅和阿诺尔大公，这一次除了五千皇家近卫军和三千教会骑士外，法师公会和皇室还共同派出了八十名法师，同时这也意味着帝国腹地的防守将十分空虚。 大军一路上路过的城镇、村庄大多人口凋敝，人们都已经逃难去了，那些颓圮的残垣显得无比凄凉。 “在南方有着数以万计的亡灵，”圣祭祀莱特说道，“杀死这些亡灵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我们杀死一只，他们就可以召唤十只。” 在人类世界中，修习亡灵魔法是被严令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当作异端处死，因为这种魔法一旦用来挑起战争将十分可怕。可人类之中亡灵法师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光是九阶就有三个。避祸在圣辉的派德拉在战前就已经被挖走，开战后教会便大肆搜捕剩下两人，处死了一个，另一个达斯克则在上火刑架前被吸血鬼救走。所以拉蒙森现在完全可以称得上军力充足，有的是炮灰和他们耗下去。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对付烂骨头，而应该组织精锐猎杀那些异端。没杀死一个吸血鬼，就会有大量的亡灵失去控制，只要杀光那些本身数量不多的异端，战争就结束了。” “这很困难，”米耶塔摇头道，“就算不论那些亡灵和机械军队，吸血鬼的单兵实力也很强。” “的确困难，但却是个法子，”莱特若有所指地斜视道，“就看有的人想不想做了。” 米耶塔没理会他，看向远方越来越近的烟尘。 “自己人！”来者竖起阿诺尔公国的旗帜。 米耶塔看清领头人的脸，觉得有些眼熟。 “噢，天啊，我真是盼死你了，”弗兰克从马上跳下了便是一个熊抱。 “喵！你压到我了！”被挤在中间的黑猫惨叫起来。 “我都快要三年没见你了！”弗兰克退后了一步打量道，“你小子吃激素了吗？” “放肆！”一旁的巴曼闻言厉声喝斥。 “哦对，我差点忘了，”弗兰克做了一个浮夸的献礼动作，“宽恕我的无礼，亲王殿下。” “没必要，弗兰克。”米耶塔好笑地扶起他。 弗兰克又嬉笑了一阵才去招呼他一直不大喜欢的教会：“哎呦，这不是莱特大人吗？我可还记得您在班扬输给圣辉的样子，这么多年您倒是变化不大啊。” “弗兰克·莱瑟姆！”莱特终于忍无可忍道，“我想您爷爷不会教导您这么无礼吧？” “当然不，我对您敬仰万分，圣祭祀大人。”弗兰克一边说着一边在背后比了个中指。 莱特并没有买账，继续带着教会的人马前进。 阿诺尔大公此时已经丢了半壁江山，退守聂第河北岸，凭着一些救堡垒抵抗亡灵大军的进攻。海尔蒙特元帅的部队只能起到勉强防御的作用，还越来越力不从心，现在就只能胶着在两岸，一方日夜进攻，一方负隅顽抗。 公爵大人与其说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亲王很热情，倒不如说是对那不足一万人的援军很热情。作为伊斯坦屈指可数的大贵族，要是丢了封地，他可什么也做不成。相比之下更靠北一点的蒙登公国显然压力要小得多，阿诺尔大公一点也不想做帝国联邦中第一个亡国的。 “我实在是太欢迎诸位了，”大腹便便的阿诺尔大公抹着挤出来的眼泪说，“我真的太惨了啊！帝国最靠南的封臣就数我了，那些异端没日没夜地想占领我的封地，我实在快拦不住了啊，帝国可不能不管我。” “您放心，您的领地也是帝国的国土，陛下不会不管您的。” “那就好那就好，”公爵挥手道，“快快快，我们好好欢迎一下亲王殿下、圣祭祀大人和骑士长大人！” 阿诺尔大公准备了犒军的宴会，聂第河要塞中的士兵难得有些许欢欣。 战场上朝不保夕的士兵们已经学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每当敌人退去，捡回一条命来的士兵们就会在要塞里唱着歌大醉一场。 这几天吸血鬼们好像在等待后续援军，难得消停了几天，傍晚时分外出巡查的元帅父子便回到了要塞之中。 “参加殿下。”元帅父子一丝不苟地行礼道。 “情况怎么样。” “敌人没有什么攻击的迹象，应该是后续部队还没跟上。” 下边的士兵们一阵小声欢呼。 “喊什么喊！不许放松警惕！”科林颇有几分威势地呵斥道，“等到敌人准备好了，有你们哭的！” 士兵们缩起脖子都不敢吱声了。 “哎呀，不要紧，起码今晚是安全的嘛。”阿诺尔大公倒是十分乐观，“来来来，元帅也回来了，我们大醉一场！” 瑞里·巧言把自己的商运渠道全都交给了伊斯坦，在此危急时刻，皇室积攒几千年的财富似乎也丝毫没有了吝惜的必要，荷鲁西很大方地用那些传送阵往南方运输了大批给养。 “干了这杯，殿下！”醉酒的亲卫队长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尊卑，豪爽地大笑着。 米耶塔推拒不得，只得将人类的烈酒一饮而尽。 与拉蒙森那些贵族们掺了血的温和葡萄酒不同，人类的酒就像火一样从喉咙口烧到胃里。 空地上遍燃篝火，有人高歌，有人痛饮。 米耶塔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的热烈，欢乐。 下边甚至有喝多了的士兵打起架来，一个将官站起来呵斥了几句，却没有制止，而是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让您见笑了，殿下。”海尔蒙特注意到亲王皱起的眉。 “没关系，”米耶塔揉了揉太阳穴，“不过的确太闹了点，不会出事吗？” “人总要做点什么来掩饰恐惧，”元帅笑着瞥了眼自己的部下们，“要不然此刻大家聚在一起瑟瑟发抖，抱头痛哭的话，岂不是很丢人？” “您不害怕吗？”米耶塔好奇地看着元帅没怎么动过的酒杯。 “我？哈哈哈，我从十七岁开始带兵，打了无数的仗，早就过了需要买醉的年纪啦。” “也就是说，您最初也很害怕喽？” “不瞒您说，我第一次杀人差点没吓尿。”已经一把年纪的元帅压低声音像个小孩子分享秘密一样，“没有人从不畏惧，包括你我，殿下。” “有的，”米耶塔摇头，“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悲喜。” “那不叫人，人是不可能那样的。” “的确，”米耶塔想了想，笑起来，“他最不喜欢的应该就是人。” “您喝多了，殿下，”元帅拿掉酒杯，递过一杯水，“这群混小子不该让您喝那么多。” “谢谢，元帅大人，不过这样也不错……您说的对，我也会害怕，那就入乡随俗好了。” “算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习俗。”元帅大笑，“您还是少学点这些，虽说那些异端挺可恶的，但帝都不知道多少姑娘钦慕您那身拉蒙森的贵族风度呢，到时候学成我们这些粗人，伤了伊斯坦姑娘的心，我可担待不起。” “拉蒙森……”米耶塔放下酒杯，眼神有些游离飘忽，“我的父族血亲从来没有教导过我怎么做一个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没有多余想法的工具，而不是亵渎他们神明的叛徒。是我的老师、朋友、舅舅，还有您，教了我如何做一个人类。” “我曾经不明白也不了解人类，但现在我懂了，并且成为了一个人类，当然，我也付出了代价。” 那几乎是我无法承受的代价。 六十四 海尔蒙特元帅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发动偷袭。 人类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大概没人料得到处于劣势的人类会主动出击。这么做虽然有违骑士精神，会辱没汉弗莱斯家族的名声，但面对眼下的情形，海尔蒙特显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斥候发现了亡灵大军的前沿部队，元帅决定绕过他们，派遣教会的精锐袭击拉蒙森后方驻地，专门猎杀那些吸血鬼。 “我们不用等到晚上吗？”艾伦不放心地问道。 “夜晚对于吸血鬼毫无影响，吃亏的只会是我们。”米耶塔在山丘上观察着下方地形，“北面的守备相对薄弱一点。” “他们大概没想过有人会迎着大军前进的方向来。”艾伦瞟了眼天上的石像鬼，“那些东西怎么办？” “他们靠气味和体温分辨敌人，用魔法卷轴降低一点温度，藏好气息。” “那也太冷了吧！”弗兰克打了个寒战。 “你不用去了。” “什么？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好歹也是个金贵的法师好不好！很稀缺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金贵的法师去刺杀？” “那要我来干吗？”弗兰克怒道。 不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吗…… “你待在这儿，”莱特部署道，“等到撤退的时候由你负责使用传送卷轴。” 空间魔法卷轴是比传送阵还有珍贵的东西，毕竟一张纸就能把人送到指定地点，在战场上就是一件利器，哪怕是伊斯坦皇室也不过才有寥寥可数的几张而已。想要启用卷轴，必须是控制力高超的高阶法师，不适宜上战场的弗兰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第一个骷髅守卫消弭在圣光之中时，攻击开始了。 凯茜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她应该在拉蒙森才对，但她实在受够了那个国家死亡一样的氛围了，便提出要随军去伊斯坦。对于这种荒谬的提议，克莱尔当然是反对的，但海因却对此大力支持。 对于奥伦迪亚侯爵的小算盘，克莱尔心知肚明，可他忙着应付圣辉那个时不时来游说的老狮子，还要亲自去前线督战，便也懒得和那群元老多争论，同意了海族公主自己提出的这不知死活的请求。 出发后凯茜便发现自己错了，看着那些吸血鬼把生灵变作死人，然后再变成会动的亡灵，还不如让她待在沉闷的宫殿里。 当然，她没有猜出吸血鬼们更深的阴谋，从小在父兄关怀下长大的海族公主又怎么能猜透冷酷无情的吸血鬼的内心呢。 “欧里一定是疯了，居然和他们做盟友。”凯茜郁闷地喃喃自语着，却突然听到营帐外的兵器声和海族鱼人守卫的怒吼。 凯茜慌乱地想要聚集水元素，却发现狂暴的混沌元素已经迅速同化了其他属性，如果欧里在这里，或许可以把这些混沌元素强行转化为水元素，但她办不到。 外边的人进来后，凯茜不由愣住了。 米耶塔看见那些鱼人时还有些诧异，一进来便果然看到了那个海族公主，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意冒犯，夫人。” 凯茜看着这个彬彬有礼的不速之客，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干什么？！” “我很抱歉，夫人，但我真不是故意的。”米耶塔也不知道为什么烬灭这么渴望海族的灵魂，也许海族与恶魔有什么渊源？ 凯茜依旧对这个“小叔子”怀有警惕。 “我只是路过，看在欧里的份上，我也不会碰您的。”米耶塔不想和这个没什么脑子的公主多纠缠，毕竟这个女人时刻在提醒他一件事，这是克莱尔的妻子。 他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那样不仅会令他与克莱尔的关系更糟，对欧里也没法交待。 米耶塔想要离开，但却有人拦住了去路。 梅略特眨了眨绿色的眼睛，露出几分阴险兴奋的笑容来：“还真是巧了啊。” 烬灭立刻朝着这只老猫挥去，却是诡异地砍中了一片空气，而梅略特已经出现在了凯茜身后。 没有水元素可以自卫的海族公主惊恐地想要躲开，却被一剑刺中了身体。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梅略特完成了任务，大笑两声便施展空间魔法又消失了。 米耶塔惊慌失措地几步冲到了凯茜身旁：“夫人？公主殿下？该死的你给句话！” 凯茜湛蓝的双眼有些涣散，仿佛一汪平静的海水。 “父王……” “纳加尔不在！听着你现在不能死！”米耶塔有些狂躁，“艾伦！莱特！” “我该听你的话，哥哥，我不该离开大海……”公主显然已经意识不清了。 欧里会以为我杀了她！克莱尔也会觉得我杀了他的妻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一切都太合理了。 “父王，您来了吗？”凯茜如瀚海一般的眼中落下泪来，“我很想您……” 她想回家了，回到温暖的大海，在塞壬夜晚的长歌中安眠。 依稀间似乎看到了父亲走来，慈爱地向她张开了双臂。 米耶塔发现她没了气息，只得无可奈何地阖上了凯茜的双眼，认命地低头叹息：“死亡并非不仁慈，安息吧。” 与其活在冰冷之中，倒不如用死亡获得永恒的安宁，总好过他求死都不得。 只花了十多秒，米耶塔便想清了前因后果。 海族的战舰已经交付了拉蒙森，最近欧里又停止了对伊斯坦的进攻，对于拉蒙森来说这个盟友已经没有了价值。那些排外的吸血鬼一点也不希望王后是个异族，他们会想方设法让这个外来者“意外”去世，最合适的方法就是死在混乱的战场。 前来偷袭的伊斯坦人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海因发现了军中混乱后便派来了他的家猫，杀死国王的妻子，然后栽赃给人类。那么凯茜死后，他的下一步就应该是通知国王回到谋杀现场。 天空中响起骨龙的咆哮。 米耶塔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抱起了凯茜的尸体。 既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那他至少要把这个已经凉透了的公主送回大海，还给欧里。 “快撤……老天，你干了什么？！”莱特震惊道，“你疯了吗？海族会向我们报复的！你杀了这个女人干吗？她又控制不了亡灵！” 米耶塔无暇向他解释，天空中有两只骨龙在逼近，强大的敌人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放下她，米耶塔·伊斯坦。”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列阵！防御！”艾伦砍倒一个亡灵。 “撤！”米耶塔没有回头，命令艾伦道。 艾伦不想自己逃跑，却发现教会的人已经开始后退：“莱特！你干什么！” “让他们窝里斗吧。”圣祭祀毫不犹豫地带着人开始撤退。 莱特是九阶，又是三大圣祭祀之一，是教会的实权人物，相比之下艾伦显然说不上话。 “我说，放下她。” “人不是我杀的。”米耶塔把凯茜交给艾伦，自己转过身来。 “我不管是谁杀的。”克莱尔挥手，数量庞大的亡灵立刻开始围堵试图离开的教会。 莱特气急败坏地命令艾伦：“快把那女人丢了！” “你给我闭嘴！”一再被指手画脚的艾伦怒吼回去。 混沌火焰席卷开来，迅速吞噬了大量亡灵，看上去倒比圣光更像亡灵克星。 克莱尔没有动手，也没有去追教会，冷冷地在一旁看着。 “她想回海族，我会把她交给欧里，这好歹是您的妻子……陛下。” “你觉得我会容忍敌人潜入军营杀了王后，然后光明正大地带走尸体？”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是梅略特，你不信吗？”米耶塔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所有人都会说是你和你的教会同伴干的。” “可是……” “我长了眼睛，米耶塔·伊斯坦！”血红的双眼里闪过几分怒色，“你和教会袭击并杀了我的族人，这总没冤枉你吧？” 是啊，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从拉蒙森国王的角度来看，杀了他的部下和背叛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我一直试图把它们区别看待……米耶塔悲哀的心想。 吞噬了大量灵魂的火焰此刻愈发猖狂起来，长鸣的妖刀烬灭此刻不断在渴望鲜血。米耶塔意识到事情不对，失控的刀魂已经几乎快要扯碎他的理智。 克莱尔此刻已经又迅速地平息了刚才的愤怒，那点情绪就像一个小石子掉入湖面又迅速沉底。 “我答应过西文放你一次，”克莱尔抬头看了眼逼近的骨龙，转身离开，“你走吧。” 然而妖刀凄厉的刀鸣令亡灵们眼中的冥火一阵跳跃，克莱尔察觉到身后地危险，猛地想要回头，缠绕着火焰的刀刃却更快一步。 阴冷邪恶的恶魔气息陡然降临，狂暴的火焰无比渴望吃掉这个强大的灵魂，然后占据这个身体。 “陛下！”匆匆赶来的逊尼和霍兰从骨龙上跳下来，只来得及看到一把刀从国王背后拔出。 混血种发出一声痛苦地长啸，压下了眼中肆虐的火焰。 终于转过来的血瞳之中没有愤怒，只有冷漠，就像北境冰原坚不可摧的寒冰，像雪山间呼啸的长风。 像是早已看透人类本性一般的漠然。 最悲哀的事情不是别人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而是那种似乎早已预料的了然；不是失望，而是从来不抱希望。 克莱尔觉得自己很冷静，冷静得有些不正常：“你决定做人类了吗？” 然而米耶塔没有回答，迅速逃窜而去。 他能感觉到伊维对于失手的愤怒与不甘，感受到强大的恶魔抢占对自己血裔身躯的欲望，他只能趁着清醒把那个危险的恶魔带的越远越好。 六十五 布莱克在房间外焦急地挠着门，刚才主人的气息很陌生，有点像那把刀，而且……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闻到了一点很熟悉的血腥味…… 刚才是教会先回来的，还带着一具麻烦的尸体，又过了一会儿米耶塔才独自回到了要塞中，然后便闭门不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忽然打开了，黑发凌乱的年轻人一只手扶着门框，头发沾着些许汗水。 “喵。”黑猫担忧而温顺地叫了一声。 米耶塔没有多说什么，捞起他便前往了会议室参加作战会议。 所有人都已经到场，正襟危坐地等着他。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不到五万。”元帅摇头，“而且有很多伤员，能够战斗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 “可以弃关吗？” 海尔蒙特怔了一下，又摇头：“后方已经无险可守，而且我们死守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要弃关？” “拉蒙森可能会报复。”米耶塔垂眸道。 “为什么？不过是一次袭击而已。” 人族亲王握紧了座椅扶手，抬头扯出一个笑来：“我给他们的国王来了一刀。”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克莱尔·卡多雷恩？”海尔蒙特的身体不由前倾，“你确定？” “我相信我大概是刺穿了。”混血人类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 “他死了吗？”一名人类将领急不可耐地问，“死了没有？” “没有。” 众人一片失望地低叹。 “但我想他可能，一时不能再指挥了……吸血鬼们在撤军之前一定会报复。” 诸将沉默，以那些异端睚眦必报的性格，蒙受这样的耻辱必不会善罢甘休。 “安森和脱脱里安大人的人马应该在蒙登境内，”莱特道，“可以让他们来增援。” “哪怕只带骑士，也要三天行程，”艾伦摇头，“脱脱里安大人独自骑着龙过来也同样需要至少一天。” “试试看能不能用传送阵吧，”米耶塔似乎有些头疼，“总之尽量。” 敌军即将压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要塞。 将士们一方面为了他们的统帅重伤拉蒙森的国王而欢欣鼓舞，一方面又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担忧不已。坚持三天，乃至一天，听上去很容易，可那些数不清的敌人到底该拿什么挡住？ 人类喜忧参半，他们的英雄却只剩下了难以言明的忧愁，独自坐在高高的塔楼上仰望着天空。 诗人说，我给你一个久久地仰望孤月的人的悲哀。 入秋时节，夜风冰冷，贴着耳际的黑发被风吹起，惨白的月光照在城墙上，微微照亮了斑驳褪色的旗帜。 米耶塔对着月光端详着手中的水之心，要不是它，烬灭说不定已经吞噬了那个灵魂，伊维也已经重回世间。 克莱尔让出水之心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这东西以后会救自己一命。 忽然下方传来一阵喧闹，被派出去侦察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要塞之中。 “好多好多亡灵，天上黑压压的全是石像鬼，满山遍野都是白骨……”斥候惊恐地汇报着自己看到的景象。 年过半百的元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把战盔戴到了头上。 “集合。” 塔楼、城垛、哨口，每一个岗位上都有严阵以待的士兵，狮鹫兽在高台上准备起飞，弓箭手的箭矢已在弦上。 北风呼啸，听不带别的声音，天边隐隐有一团黑。 “伊斯坦人，我的兄弟们，”元帅扶着城墙垛做战前动员，“今天我们就要面对命中的敌人，我们两族的仇恨就像大海一样深！” “现在，四千年的和平之后，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告诉我，伊斯坦人！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不会！” 亡灵的森森白骨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天空中骨龙的咆哮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在我们身后，是难以防守的平原，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是我们伟大的国家。” “也许我们的国度将被历史所埋葬，但今天我们将奋战至最后一刻，我们的荣耀将被永远铭记！” 元帅拔出剑，伊斯坦圣洁的旗帜在他头顶飘扬。 “帝国万岁！” 低沉的号角声宣告了战争的开始。 最先动手的是人类弓箭手，敌人刚进入射程，羽箭便如狂风暴雨般洒落，狮鹫兽也长唳着腾空而起与天空中敌人展开了激战。□□手在城垛后几轮齐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法师们的吟唱混杂在炮声和枪声中，释放出一个又一个强大的魔法。 法师公会的会长法布恩与伊斯坦皇室供奉的大法师亲自坐镇，用各种大范围杀伤的魔法阻拦了敌军前进的脚步。 然而敌人数量太多，没多久终究短兵相接。 圣光之下，数不清的亡灵灰飞烟灭，与此同时也有大量的人类在死去。 “为了神的旨意！”教会骑士呼吼着挥动手中长剑，更多的亡灵湮没在炽热耀眼的圣光中，“去死吧异端！” 忽然，亡灵龙咆哮着划过天际，喷薄的龙息片刻间便带走了那些普通士兵的生命。 时间拖得越久，人类便越发麻木、疲惫，而那些半生不死的敌人却依旧不知疲倦。 米耶塔被迫同阿诺尔大公一起呆在后方，一方面是海尔蒙特坚持，另一方面他也不太敢再使用烬灭。 杀人越多，吞噬的灵魂就越多，伊维也就越强。 激战一整天，一直没有露面的吸血鬼终于出现在了战场上，血红的双瞳无不令人类胆寒。这些迅捷强大的敌人穿梭在亡灵与活人之间，带走了无数脆弱的生命。 米耶塔看清了指挥官，是依旧一脸风流笑意的金发侯爵，海因·奥伦迪亚。他的身旁还有两个人类，身形佝偻干瘦，想来是派德拉和达斯克。 三个九阶亡灵法师，约等于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 “圣光虔诚的仆人们，赞美天上圣洁的光芒。”莱特雪白的祭祀袍依旧滴血未沾，身后的祭司们都随他一起低头祈祷着。 “神说，凡到我这里来，我总不会抛弃。” “凡失落于道路，我总劝他悔改。” “凡怀着忠诚善良与勇气之人，总在我庇佑之下。” 白色的圣光逐渐汇聚为金色，在黑夜里仿佛阳光普照。 “我不容许堕落者诱人堕落。” “我不容许破坏者毁人安乐。” “我不容许一切奸佞邪恶的污秽之物沾染圣土。” “凡违逆者，必受我的制裁！” “自由之光普照！”教会骑士一扫疲惫，怒吼着再次冲向了敌人。 九阶圣祭祀的祷告极大地削弱了亡灵的力量，也令人类更加振奋。 “啧啧啧，人类很张狂啊。”海因语调轻松地说道，“二位，我们也玩点有意思的？” “乐意效劳。”另外两个亡灵法师阴森森地笑起来。 人类们在圣光加持之下还没有反抗太久，战场上便出现了一个怨气冲天的血红召唤阵。被埋葬数千数万年的死者争先恐后地涌向这个世界，带着对生者疯狂的怨恨与嫉妒而来，渴盼着将一切都带往死亡。 这些有的还没有完全腐烂，有的已经是骨头架子的亡灵用那点残余的魂力发出阵阵尖啸。除了少数的教会骑士，大多数人类士兵都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恐惧地不断后退。 亡灵海？ 米耶塔脸色微变，这种亡灵魔法中的禁咒与它的名字很相称，给这世界带来了海一样的白骨与怨毒。 “殿，殿下？”吓得腿软的阿诺尔大公惊恐地转过头，那个一直很镇定的亲王已经消失不见。 六十六 烬灭幽绿色的火焰将挡路者屠戮殆尽，华丽的长刀与妖冶的杀手仿佛生而一体，行云流水般收割着面前的敌人。但这种默契并不源于人和刀，而源于恶魔之王上万年来与刀魂的配合，杀戮早已成为了它的本能。 又倒下一个吸血鬼，半个熟人，博克斯，那个热衷于角斗比赛的伯爵。 米耶塔没有看他一眼，直接锁定了远处的梅略特。 杀了这只该死的老猫。 察觉到杀意的妖刀欢快地长鸣一声，跃跃欲试。 梅略特根本没注意到敌人，但天生的警觉还是让他躲开了凛冽的刀光。 “是你？”看清来者的梅略特放下心来，“上此没来得及杀你，今天倒送上门来了？” 黑眸的混血种眼中绿焰翻腾，持刀迎上。 三招不到，敏锐而狡猾的梅略特就意识到不对，他从敌人身上嗅到了一些古老邪恶的气息。一向小心谨慎的他立刻打起精神应对，同时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越来越没用了啊，小猫咪。”海因信步走过来，“我是不是该放你回去养老，让你寿终正寝了？” 翡翠眼的老猫动作顿了一下，险些被烬灭刺中。 “连一个混血都解决不了，我看你也不用再待在奥伦迪亚家了！”海因冷声道。 “主人，他……” “快点解决他。”海因却没什么耐心在战场上听解释，转身打算离开。 梅略特躲过那把诡异的刀，冲海因的背影瞥了一眼，随即又恼怒地看向那个攻势凌厉的奇怪人类。 “禁！”传自精灵的秘术很快就抽空了四周的魔法元素，连混战的亡灵与人类都受到影响，动作迟滞了几分。 妖刀上附着的火焰消失不见。 梅略特满意而自得地笑了一下，打算结束这场战斗。 “愚蠢的生物啊。”来自远古的声音忽然响起。 下一刻，烬灭又重新火焰暴涨，尽情地品尝着阿努比斯一族独有的强大灵魂。 海因在陌生气息出现的一瞬就已经回过身，但生生被火焰阻挠了脚步，接着主仆契约另一端的灵魂就蓦然消失了。 杀过无数人的海因一时愣了神，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被那把妖刀的火焰灼烧到了。虽然与魔兽签订的契约是完全不平等的，主人不会因为契约兽的死亡受到任何伤害。但也许是几百年的纠葛太深，以致于那混沌火焰在吞噬一个灵魂的同时也燎到了风流多情又最无情无义的奥伦迪亚侯爵。 “你这杂种！我要你偿命！”纯血贵族愤怒的吼叫响彻战场。 已经分不清自己和伊维的米耶塔面对狂暴的海因，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快意来，原来这些纯种也是会痛苦的。 暴怒的九阶在一般情况下几乎无法阻挡，虽然人类还有莱特和法布恩等人，但他们大都已经精疲力竭，又不善于近战，根本无法驰援。 即使有烬灭在手，米耶塔也不过是接近九阶的力量，依旧敌不过海因这样活了几百岁的强大敌人。 过去总是看上去平易和善的海因叔叔此时杀气腾腾，双眼充盈着血光。 这样死了也行吧，米耶塔心想。 过分透支的精神力只能靠圣器支撑，眼前景象也有些模糊。 人类到底还是太弱小了。伊维不悦的声音响起来，逐渐占据了全部意识。 黑色的眼睛被来自异世的幽绿所取代，冰冷的恶魔之瞳睥睨众生，嘴角展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了。”重新掌控力量的伊维·阿塔利安伸出食指，遥指动弹不得的海因，审判一般开口。 四周的各种元素纷纷聚集，升腾，汇聚为最原始的混沌形态，然后绽放出火焰的美丽华光，一个强大的九阶就这样陨落，干枯冰冷的灵魂彻底被火舌吞噬。 惊涛一般的火焰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并没有人看到恶魔之王施展的表演。 生命就像美艳的繁花一样不知何时便会悄然凋零，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饮恨掩埋。 生而短暂，死亡永恒。 伊维狂笑，他热爱将死亡带临，看众生毁灭，就像一场群花凋零的盛宴。 海因死了，拉蒙森的军队自然群龙无首。 原本因为克莱尔受伤，战事应当暂时中止才对，只不过海因提出要给这些伊斯坦人一个教训才带着两个派德拉与达斯科来到了聂第河要塞。如今他已经死了，那两个人类亡灵法师当然不可能指挥得了吸血鬼，于是只剩下了一群白骨在毫无章法地攻击。 东方黑暗的天际透出点点曙光，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龙吟，庞大的赤红色巨龙终于披着金色晨光展翼而来。洪流一般的圣骑士发起冲锋，银色枪尖闪烁着炽热的圣光。 “是脱脱里安大人！”人类士兵欢呼起来。 教会的援军赶到，摧枯拉朽一般冲破敌阵。 由于海尔蒙特元帅父子早就已经带人冲锋到了要塞之外，亲王殿下也不知所踪，混战之中又无法传递消息，城墙上的士兵们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这些守军见援军来了，都想出城迎敌，可无人下令，于是只能便把目光投向了唯一说得上话的阿诺尔大公。 忧心忡忡的阿诺尔大公看向城墙下数不胜数的亡灵，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虽然脱脱里安来了，但敌人可是有着三个九阶，还有这么多的炮灰，胜负依然是个未知数。 忽然，天空中威严的巨龙喷吐烈焰，强健的身躯将那个已经腐朽的亡灵同类摔下了天空，发出一声巨响来。 残存的人类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公爵大人！我们反击吧！” 暂时接替指挥之职阿诺尔大公听到巨龙的咆哮，看着周围目光明亮的士兵，一时似乎也有些激动，仿佛所有年轻时的豪情与勇力都回到了这个被奢华所侵蚀的贵族身上。曾经他也在圣辉求学，在帝国的皇家骑士团服役，直到继承了阿诺尔大公的爵位才逐渐沉溺于声色犬马，变得庸俗怯懦。 人总是在安乐中消磨志气，又在绝境中重唤血性。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上过战场的大公重新披挂，拔出祖先立下无数功勋的宝剑，在战马之上挺直了腰背。 敌人依旧众多，成败在此一举。 重拾了家族荣耀的阿诺尔大公率军杀向拥挤在一起的亡灵，战盔上的白色马尾在风中不住飘扬。 “为了阿诺尔！为了伊斯坦！” 拼死一搏的人类同样是可怕的，立刻疯狂反击。 “自由之光普照！”怒吼声响彻天地。 六十七 新历4195年10月伊斯坦帝国于聂第河要塞击退拉蒙森军队。 是役，两国皆损失惨重，拉蒙森最高统帅重伤，一名九阶战死，东路军损失过半。伊斯坦则更加凄惨，幸存者不足两千，元帅父子与阿诺尔大公皆战死沙场。 军神世家倒了对伊斯坦人的信念将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 阿诺尔公爵则被安葬在这片他的家族世代统治的土地上，在聂第河畔鲜花遍地的原野之下长眠。汉弗莱斯父子则被送回帝都，由皇帝亲自举行国葬。 灵车入城，圣帕德的大教堂立刻敲响了丧钟。 当初送走军队的民众再次迎回他们的英雄，只不过多数人走的时候生龙活虎，回来时已经是一具死尸。 荷鲁西头戴皇冠，手持权杖，迎接凯旋的勇士，检阅他残破的军队。 老皇帝一眼便看到立下彪炳功勋的年轻亲王骑在黑色骏马上，接受着百姓的欢呼礼赞。 他老了，已经快承受不住头上这皇冠的重量了，他必须尽快为帝国安排好未来的统治者，尽力让这艘航行数千年的破旧大船不被波涛所吞噬。 几乎整个圣帕德的人都参加了海尔蒙特元帅和科林的葬礼，伊斯坦人低头哀悼着这个为帝国贡献了一生的元帅和他的独子，把汉弗莱斯家族的名号永远地篆刻在了不朽的石碑上。 “慈悲的神啊，你接了我们兄弟的灵魂到你那里，进入永恒、光明、安乐的所在，列于众灵之间。” “你拯救我们脱离罪恶与死亡，使我们得到永远的救赎，战胜邪恶的权势，脱离死亡的毒钩。为此坟墓不再代表死亡，却成为荣耀的记号。” “我们将这我们所敬爱的英魂仍交归于您，使其往先圣所往之处，我们这样行，因我们确信他的灵魂将在您的荣耀中永生。”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中，黑暗却不接受光。” “死亡并非不仁，前进者已获得救赎，我们将为之祝福。” 莱特念完祷词之后，一铲又一铲的土便覆盖了华美的石棺。 米耶塔偏过头担忧地看向瓦西娅，伸手扶住了看上去不太站得稳的公主。 “节哀，表姐。” “我早就准备好面对这一天了，”公主凝望着落下的泥土，“局势如此，我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 “表姐，”米耶塔轻声问道，“在您眼里，科林和伊斯坦，哪个更重要一点？” “我不知道。有些东西，是说不清的。” 科林本来可以不死的，如果他留在要塞里完全可以躲过一劫，但他依旧选择了和父亲一起亲临战场。 那天年轻的骑士我这血迹斑斑的长剑站在要塞之下。 “你应该留下，科林，瓦西娅该怎么办？” “伊斯坦没有临阵退缩的骑士，如果死亡是我的结局，那么我只能接受它。” “不行！我命令你留下，你不能……” “亲王殿下，职权可不能滥用，请您尊重一名骑士的荣誉。” “让你的荣誉见鬼去吧！你太自私了，科林！你就忍心看着表姐伤心吗？” “您不明白，”骑士摇头，“幸福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爱一个人不会只有好，所有的缺点、苦衷、不幸与哀伤都要接受。我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有过了短暂的幸福，现在就该承受代价。” “世界上不是只有吸血鬼才会不畏死亡，殿下。” “爱让死亡变得崇高。” 丧钟再次敲响，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 “值得吗？” “当然，表弟，如果你也经历过，你会明白的。”公主将最后一束花抛下。 皇帝最后进行了一番演讲，以激励意志消沉的民众。 “我们应当遵循着自由之光的引领，坚定我们的信仰，永远不放弃希望。” “我们古老帝国的荣耀已经镌刻入我们的骨子里，我们应当相信，人类永远不会被困难所击败。” 荷鲁西望着繁华的帝都和他的人民，仿佛回到了二十岁那年，他踏遍了伊斯坦广袤的土地，亲眼看见他雄伟的国家如何屹立世间。 这是他的家族守护了四千年的帝国。 人们仰视着他们的皇帝，尽力挺直的身躯难掩苍老，风吹拂起了他两鬓的白发，夕阳下的权杖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苍老的皇帝举起双臂，用尽毕生的气力最后一次高呼。 “帝国万岁！” 4159年伊斯坦取胜之后，双方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 十一月，被激怒的海族与拉蒙森决裂并且重新进攻伊斯坦，伊斯坦人送还了海族公主的尸体后海王才稍缓攻势，但仍未撤军。 伊斯坦皇帝荷鲁西二世最终没能熬过这一年冬天，于十二月驾崩，遗诏帕斯维因亲王继位，亲王辞谢，拥立皇帝独女瓦西娅公主为女皇。 4196年一月，女皇产下公主缇丽丝。 二月，拉蒙森宣布国王伤愈，再次展开攻势，流浪武士歌利亚突然携一赫梯高手现身，逼退拉蒙森国王。 五月，禁忌海突现一名恶魔领主，海族大乱。 八月，拉蒙森攻占阿诺尔途中遭遇恶魔领主巴伐利和大量不明生物。 九月，布莱恩·圣旗、达斯克等多名九阶死于恶魔之手，兽族部分氏族出现狂化失控状况，兽族分裂。 十一月，伊斯坦帕斯维因亲王与兽族大酋长波普达成协议，兽族退出帝国东南，伊斯坦将援助兽族过冬并且协助平叛。 十二月，兽族部分氏族流窜至赫梯境内，同月，蒙登公国告急，蒙登大公弃国逃入圣帕德。 4197 年一月，伊斯坦女皇自绝于寝宫，帕斯维因亲王扶遗孤缇丽丝公主继位，自任首席执政，蒙登大公任第二执政，威利侯爵任第三执政。瓦西娅·伊斯坦与其夫科林·汉弗莱斯合葬。 4197年三月，自治领海盗首领威尔逊·海蛇死于恶魔之手，同月，混沌山脉爆发兽潮，半人马灭族，土之心失踪。 五月，拉蒙森国王，死亡圣者克莱尔·卡多雷恩杀恶魔领主巴伐利。 九月，圣辉校长摩里安亲自进入混沌山脉，月末，兽潮平。 十月，南漠腹地涌现大量黑暗生物，进入拉蒙森、伊斯坦、大平原境内。摩里安进入南漠查探后发现异空间传送门。 十一月，圣辉派遣船只前往迷雾海深处寻找龙岛。 十二月，暴虐者安格里亚降临。 4198年元月，圣辉施压各族要求停战，无果。 ※※※※※※※※※※※※※※※※※※※※ 下阶段主要矛盾就转移啦。 由各族人民之间的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转移为与外来入侵物种之间的矛盾（手动狗头） and，最近回国了有太多想吃的，我必须浪且造作了，更新短小点别打我 六十八 冬天的圣帕德被一片大雪掩盖，白色的雪地上似乎漂浮着一层银光。 “你太过分了啊，表姐。”青年对着墓碑叹息一声，“你是不是早就和科林串通好了？” 掠过的寒风仿佛发出一声轻笑。 “缇丽丝很好，有点儿缠人，你说她以后问我爸爸妈妈在哪儿，我该怎么回答？” “算了，我们还不一定有以后呢……” “如今情况还在恶化，到处都有恶魔，拉蒙森的威胁反倒不重要了。” “我该走了，看完舅舅我得跨过半个城区才能到这儿，好不容易放个假全都花在路上了……你们俩好好过二人世界去吧。” 守墓人牵过马，目送着那个华贵又漂亮的亲王远去。 “哼，我看这些伊斯坦人拥护你八成是被美□□惑的。”布莱克瞥了眼路边上停下行礼后还把目光黏在主人身上的百姓说道。 “想我死的可也不少。” “那你干吗不干脆当皇帝把那些一天到晚搞小动作的家伙处理掉？” “现在我当首席执政和当帝国皇帝又有多大区别呢？如今帝国内忧外患皇权衰落，不想服从我的人照样不会服从我。可要是我真敢继位，那些大贵族马上就能反叛。” “你们这些人类花花肠子可真多，”懒于思考的黑猫甩了甩尾巴，“伊维还没动静？” 一年前米耶塔向布莱克坦白伊维的事情后，他立刻火急火燎地从记忆里翻出了上古时代精灵族的封印术，用水之心暂时压制住了杀死海因后一直在沉睡的恶魔之王。 “没有，”米耶塔拿出水之心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不过也压制不了他多久了。” “不至于吧，精灵族的秘法可是很强的，你又有元素之心，只要少把那破刀拿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啊。” “我得把水之心给海族。” “喵？？？”本来懒洋洋的黑猫惊得毛都炸了起来，“为什么？” “海族和兽族都不是原生物种，而是伊维利用海洋与陆地上的兽类为模板一手创造出来的。海王额头上的鳞片会随着力量增强而变深，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会陷入和吸血鬼类似的狂化状态，但海族狂化之后却无法复原。” “当初伊维本想自己制造宿主出来，却经历了海族和兽族的失败，这才转而改造本土生物，利用吸血鬼的自我完善来为自己培养身体。” 这些是伊斯坦皇室自帕德时就流传下来的辛秘，就算是布莱克也不知道。 “你要拿水之心救欧里？” “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情债？凶债？”布莱克气得翻白眼，“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又没义务答应和他在一起，凯茜也不是你杀的，你欠个鬼啊？而且你把水之心给了他，伊维怎么办，要是把那个祸害放出来了，且不说有没有人能再发动一次末世，就算有，这世界可禁不起第二次折腾，到时候大家还不是都得死？” “伊维休息了一年多已经快要恢复了，水之心根本控制不了他，还不如拿来做点有用的事，”米耶塔拍了拍炸毛的黑猫，“更何况，要不是海族停止进犯，伊斯坦早就亡了，我得还他个人情。” “这也还那也还的，那你要不要找克莱尔也还一还？？毕竟你还捅了人家一刀呢！”气得头脑发热的黑猫一时嘴快，说完后就立马后悔了。 他这张臭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默之中只听得见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哒哒声。 “我还不起，小黑，”许久之后，伊斯坦人眼中镇定自若的亲王才颤声道，“我已经还不起了。” 伊斯坦南方已成一片死域。 卷土重来的亡灵大军采取了比以往更加凶残的报复性手段，动辄屠城，所过之地皆为荒土。再加上后来南漠之中涌出了大量的恶魔，以至于到处有亡灵和恶魔流窜。 这片死人的国度现在看上去倒是宁静得很，空无一人的原野上只有一个恶魔在游荡。 一群亡灵忽然冒出来挡住了去路，恼怒的恶魔暗骂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巨戟。 想他堂堂一个九阶恶魔，刚被召唤过来就遭人追杀，实在是倒霉透顶。 恶魔紫色的皮肤上燃起了一层火焰，转头冲双眼血红的追杀者怒吼了一声。高纯度的混沌火焰雨一般落下，裹胁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吸血鬼面色平淡，抽出剑，寒冷的冰霜与火焰碰撞，四周瞬间升腾起一片白色蒸汽。 狡猾的恶魔试图趁机逃跑，冰冷的剑锋却已经划过他的脖子。 “抬回去。” 早已经按捺不住的研究员们立刻围上去在恶魔身上一阵乱摸。 “这是最后一只了，陛下。”塞伦在名单上打了个叉，“昨天圣辉又派人来，说他们毁不掉南漠的那个传送门，要我们停战派兵去防守。” “不可能，他们要是实在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那就把那些恶魔的头给摩里安送去。” “现在激怒圣辉不太好吧。”塞伦有些犹豫。 克莱尔冷笑一声翻身上马：“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激怒他们。” 回到拉蒙森之后，公务繁忙的国王难得回了一趟卡多雷恩家。 管家看见许久不曾出现的大少爷时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三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这就是他们英明神武天高贵优雅的国王陛下。 早死了几百年的鬼魂们又像重活了一遍似的忙里忙外。 “父亲！”年幼的王子自从出生就住在卡多雷恩家的城堡里，平时除了他之外几乎只有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夫人。 兴奋的王子往前冲了几步，跑到父亲面前又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进去吧。”性格冷淡的国王依旧没什么亲热的举动，只是点了一下头。 埃洛斯只好失落地跟着父亲走进去，不过继承了其母开朗天性的王子很快又把不开心抛到了一边：“我在家里发现了好多房间啊父亲，奶奶说有的房间几百年没人住过了。” 古堡之内有数百个房间，多数尘封已久，打开门，也许还保持着最后一任主人离去的样子。门里的世界就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久到无人记得，偶然闯入的后人只能从那些蒙尘的旧物中窥见当年。 “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小时候埃洛斯很畏惧这个有着暗红色眼睛的父亲，但后来他发现这个男人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冷漠，很少会生气，即使他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也只是被无视而已。 “让仆人陪你去。” 被鬼魂带着去鬼屋，还不如直接吓死他算了…… “你该带他看看，克莱尔，这是你家，你自己也该看看。” 克莱尔停住，朝楼梯上下来的贵妇点头致意。 里维亚前不久也被恶魔杀了，接连失去丈夫和兄长的赛琳娜显得憔悴了不少，可依旧保持着贵族夫人的仪态，只是比以前更加麻木，仿佛一个在古堡中飘荡的幽灵一样。 埃洛斯在一旁看着父亲和奶奶平平淡淡的见礼，平平淡淡的交谈，好像只是很寻常的一天。没说几句话，许久没见过儿子的赛琳娜夫人就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吧。你要去哪间。” 埃洛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雀跃着跑到二楼一个上了锁的门前，期待地看着父亲。 克莱尔眸光微沉，这是薇莎公主当年的房间，钥匙一直在西文手里，整理遗物时便归了他。 “不能进吗？”埃洛斯见父亲没动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把门打开。”克莱尔将钥匙抛给一旁的鬼侍。 沉重的房门被打开，久未流通的空气夹杂着灰尘味扑面而来。 埃洛斯欢呼一声便跑进去，四处寻找一圈，却没发现像其他房间里那样的日记、肖像、宝剑、首饰之类的东西。 略有些遗憾的埃洛斯瞥了眼父亲，发现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于是便一弯腰钻到了桌子底下摩梭一通。 没什么收获的埃洛斯刚要失望地退出来，不期却摸到了一个硬面本子一样的东西。 灰头土脸倒退着爬出来的王子一抬头便对上父亲的眼睛，不由瑟缩了一下，左思右想之后便献宝似的把那个本子递给了父亲。 克莱尔瞥了眼那个落满灰尘的画集，没有伸手，埃洛斯便自己跑到桌边翻开了它。 “哇，这是哪里？”没有离开过拉蒙森的王子立刻被画纸上恢宏的城市吸引了。 “圣帕德，伊斯坦首都。”克莱尔扫了一眼，笔迹应当是西文的。 后面几张都是些伊斯坦与拉蒙森的风物，年代有些久远了。 “这是您吗，父亲？”埃洛斯惊喜地凑近了瞧，画上的人侧着脸，神色冷漠，好像从来没有变过，“诶？这又是谁？好好看啊。” 没有得到回答的埃洛斯回头，第一次在父亲脸上看到了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复杂表情。 “你叔叔。”纸页脱落下来落入一双苍白的手中。 “叔叔？”埃洛斯疑惑地偏过脑袋，他怎么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个无声的讥笑出现在克莱尔脸上，火舌舔过泛黄的画纸，褪色的墨水连同记忆一起失落在了时光里。 堪称绝美的容颜被火焰所吞噬，不留痕迹。 “死了。”国王以一贯冷漠的语调说。 六十九 自从拉蒙森重新恢复攻势，伊斯坦帝国的处境就十分艰难，再加上恶魔肆虐，人类帝国似乎已经有了难以为继的迹象。 圣辉方面一直在施压要求双方和谈，拉蒙森并没有完全拒绝，但条件是伊斯坦必须先割让三分之二的领土，然后取消帝国称号向拉蒙森称臣……就像当年霍布斯做的退让那样。 米耶塔代表伊斯坦皇帝拒绝了这个要求。 其实就他本人来说，克莱尔要什么他不能给呢？但他无法仅凭个人意愿做这件事，那顶皇冠虽然没有戴在他头上，却始终压在他心上。 帝国不可亡。 人类不称臣。 这是荷鲁西大帝生前的最后两句话。 如今伊斯坦内部有主战派也有主降派，多数贵族都被吸血鬼不留活口，坚壁清野的战术吓破了胆，而本来就不多的主战派更是大多数已经战死了。 米耶塔知道现在帝都的局势很微妙，每天都有人想要推翻他，可又惧怕帝国内乱后拉蒙森会趁机把人类全部杀光。 但尽管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国内主和的呼声还是越来越高，并且有更多恶魔流窜入帝国境内，这场战争实在是难以打下去了。 和，可以；降，不能。 他必须获得足够的筹码才能与拉蒙森平等和谈。 艾伦走进皇宫时，看到那个贵族们口中像狐狸一样阴险狡诈的执政大人正抱着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哄得开心，肩头的蠢猫还不时摆出各种鬼脸。 他不知道帝都中有人在阴谋叛乱吗？不知道拉蒙森的国王已经亲自率军过了聂第河吗？不知道昨天又有一个神级恶魔被召唤露面了吗？ 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明天带着你的人回教会圣山吧。” “什么？”艾伦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教会必须先撤出圣帕德。” “你手上总共就只有皇家近卫和我的部下，我要是回教会，你拿什么对付拉蒙森和那些大贵族？” “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我得想想别的方法，首先就要引那些心怀不轨者上钩。” “你要投降？” “我不会投降，伊斯坦永远不会同意投降，”亲王站在窗边看着古老的皇宫，“也不是没有办法，总可以试试……你回教会，等我消息。” “我可不想等到你被政变处死的消息。” “死？”帝国的实权者笑得有些古怪，“放心好了，我死不了的。” “我看你最好祈祷别被送上绞刑架!”圣骑士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便扭头离开。 “喵，这小子脾气真大。”黑猫不满地嘟哝一句。 “艾伦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米耶塔放下好不容易被哄得睡着的缇丽丝，“但愿我还能挡得住拉蒙森。” 敌人的军队距离圣帕德只有十天路程了，帕斯维因亲王决定亲自率领帝国最后的精锐迎战。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有人激动地参军，也有人大骂□□者不顾人民死活，一心穷兵黩武。 军队出城时，米耶塔能感觉到民众的目光很复杂。 对英雄的崇敬是因为自己毕竟在保卫这个国家，但是这些年送出去多少军队，又有几人能回来？人都是有私心的，自己的亲人战死沙场，怎么会不怨恨坚持打下去的决策者。 要不是拉蒙森摆明了一副要把人类灭族的架势，伊斯坦人甚至会想要不然投降算了。 但是伊斯坦不可亡国，这是伊斯坦家族的祖训。 “我耗尽一生心血建立这个国度，是为了让人类相信，我们永远是一个活着的民族，不屈服于黑暗与困苦。” “活着不是一个仅仅与死亡相对的概念，你们或许会觉得，像霍布斯的族人那样完美有什么不好呢？是啊，他们强大、勇敢、忠诚、理性、自律，相比之下，我们太脆弱了。他们用恶魔的力量打败恶魔，我们却依旧在死亡与痛苦中挣扎。” “霍布斯对我说，我已经已经流尽了我的泪水，我和我的族人再也不需要它了，我们会建立起新的秩序。” “一个有序的，分工明确的，永恒的社会，听上去很美好。但他们付出那么多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为了不再忍受痛苦而努力，最后却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人类的天性是自由的，我们有爱恨有悲喜，尽管我们同样不得不面对一切脆弱与不堪，但我们要学会接受这些不完美。” “伊斯坦不能亡，这不是我因为贪恋权力。伊斯坦只是一个称谓，本身没有价值，珍贵的是它所代表的人类的天性。如果有一天它亡了，人类的末路也不远了。” “记住，人的瓦解最初总是从信仰开始的。” “我的后人，你应当捍卫前人为之奋斗而获得的成果。” “愿自由之光普照。” 米耶塔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耳边是人群的抽泣。 为了获得幸福，而不得不付出更多的痛苦，人类复杂的情感到底该不该被舍弃？ 有爱就会有恨，有笑就会有哭，一切幸与不幸都源于天性。 一个笑得开心哭的也伤心的人，与一个不会笑也不会哭的人，到底何者更幸运。 用鲜血捍卫的自由与天性，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答案。 敌军原本就已经逼近都城，两军相遇并没有花上太久的时间。 两年来米耶塔一直尽力避免与兄长在战场上正面相遇，可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关。 天空中积聚着浓厚的乌云，朔风呼啸，夹杂着冬末纷飞的雪花。接连的号角声与呜咽的风声混作一处，吹遍了原野。 米耶塔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千军万马中那个人。 诗人说，谁人在意北风呼啸，谁人在意我的哀伤。 国王和他的武士们围坐在温暖的木屋中，一只鸟从黑暗的窗外飞进来，又从另一边飞翔黑暗的窗外。国王叹息：生命多么可悲，他们在光明和温暖中停留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年长的武士却说：鸟儿在黑暗中也不会迷失，他们总能找到归家的路。 我穿越了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到底哪条才是我归家的路呢？ 赤眸的死亡圣者拔出腰间的剑，遥指对面脆弱的人类军队，冰冷地吐字。 “杀。” 亡灵凄厉的嚎叫声立刻席卷了天地。 七十 亡灵的军队很强大，人类的家底也不薄，各种魔导炮、机械战车、魔法卷轴、契约兽层出不穷。 虽然双方看上去势均力敌，但谁都知道，人类没有神级坐镇，一旦对方的神级出手，天平就会立刻倾斜。 “陛下，”霍兰请命道，“让我去过过瘾行不行？” “没必要。” “光看着实在太难受了，陛下，我快憋死了，”霍兰指了指自己被刺激得通红的眼睛。 国王瞥了新任奥伦迪亚侯爵一眼，目光又转向战场，微微颔首。 一群红眼睛立刻像狼入羊群一样冲进了敌阵。 “您这么一个人坐着多没意思啊，尊敬的主人，”巫妖的笑声依旧透着股寒气。 “的确。”国王的目光梭巡一圈，很快锁定了一个过于突出的身影。 “嘿，长得太好看的坏处也不少，尤其在这群又丑又弱小的人类中间，”萨维恩阴阳怪气地笑着，“太容易被发现。” “你的话有点多，毕列尼达。” 听到这个名字，巫妖半腐烂的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您干嘛给我换个新名字？” “新名字？这不是你的旧名字吗？” “我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巫妖身上的铁索晃了晃，“不过只要您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也许有人会喜欢这个名字。”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亲爱的主人，”巫妖又笑起来，“我戳了您的痛处，您就来揭我的伤疤？” “痛处？”克莱尔的声音有些讥讽，“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总在我面前提及人类。” 说完一直端坐着的国王便拔出剑走向了战场。 米耶塔握着手里的剑，觉得不太顺手，但还是干净利落地斩杀了面前的亡灵骑士。 不能用烬灭，不能用混沌魔法，简直就是揣着禁咒卷轴却没法用。为了避免刺激到伊维，米耶塔两年来一直在试图转型成一个纯近战骑士，奈何武技天赋实在平平，比起用魔法来着实差了一大截。 毕竟不是谁都能样样精通。 身侧突然出现的寒意令米耶塔惊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是何时靠近的，连忙拔剑去挡。冰冷刺骨的剑气伴着强大的震动传导到手臂，令其瞬间麻木，接着对方手腕一挑挽了个剑花便把他的武器挑到了地上。 “这点儿本事，也能杀得了海因？” 米耶塔怔怔地看着眼前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吸血鬼。 “殿下！”巴曼和几名亲卫立刻惊呼着想要冲过来。 但汹涌的气浪轻松便把周围的亡灵与人类扫到了一边，围成一个封闭的结界。 “捡起来，继续。”克莱尔命令道。 渐渐回过神的人类亲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话可说，顺从的捡起剑。剑柄方入手，寒光刺来，横剑格挡，不出所料地又被击退了两步。 拆过三招，克莱尔停了下来：“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骑士了。” 哑了一样的人类握着剑不动，好像除了格挡什么也不会了。 “你不会魔法了吗。”克莱尔不再废话，再次挑开对方的武器。 米耶塔摇头，弯下腰再去捡地上的剑。 不耐烦的神级直接把矮人大师铸造的剑给毁了：“用杀了海因的那把刀。” 向来顺从的米耶塔再次摇头，克莱尔眯起眼，暗红色的双瞳渐渐亮起，泛着幽光的霜泣如闪电般刺去。 米耶塔没躲，哼了一声抓住刺进自己胸膛半寸的剑锋。 “虽然人类没有什么名誉可言，”克莱尔的语调毫无起伏，“但你如果还想死得有点尊严，就把本事使出来。” 米耶塔抬头看了眼冷若冰霜的拉蒙森国王，双眼微酸，连忙又低下摇头。 “你是觉得我不配让你动手，”克莱尔把剑□□对准对手的喉咙，“还是觉得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动手吧。”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兄长的人类混血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 神级的威压骤然降临，彻底亮起的血瞳漫出几缕红光，肆虐的冰刃立刻席卷开来。 划过皮肤的冰刃越来越深，让生命随着鲜血缓缓流逝，深入骨髓的寒气非但没有使得疼痛麻木，反而令其更加清晰。 没用的人类。 这久违的声音让闭眼等死的人类瞬间清醒，惊恐地睁开眼。 “不，不……别……出……” “你说什么？”隐约听见几个不字的克莱尔微微皱眉，“你就只会求饶吗？” 滚开，我让你死了吗？ 被消磨殆尽的求生意志再次强烈起来，努力试图夺回控制权，然而一直沉睡的恶魔之魂却再次暴躁地占据了全部主导。 察觉到混沌元素暴动的克莱尔收回剑，等着那个倒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的人类反击。 以我，伊维·阿塔利安之名。 通往地狱的大门啊， 将联通黑暗与光明。 封印在古老幽冥的巨人， 听从我的召唤。 火与石的君王， 毁灭一切的诺衫， 我忠诚而勇力的仆人， 带着你的怒火， 降临吧！ 天地隆隆一震，风云变色。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忽然停滞，克莱尔目光微变，外放的力量全部收回，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下一刻，奔腾的烈焰就如同怒兽一般窜出牢笼。 除了那些没有意识的亡灵，所有人都停下来抬头仰望仿佛被撕裂一般的天空。 圣辉 “破碎的天空……”摩里安呆滞地呢喃道，“第一个，是谁？” “来自黑暗之中的巨人，”身后的人回答，“火与石之君，诺衫。” 天空中坠落的巨石拖着长长的焰尾，仿佛山丘一样的火焰巨人拔地而起，由混沌火焰组成的狰狞五官张口发出一声咆哮。 克莱尔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个巨人。 这是超越了所有他所知道的神级的力量。 “陛下！”结界外传来霍兰的声音。 克莱尔瞥了眼地上被狂暴的火焰所保护起来，依旧生死不明的对手，转身离开：“撤。” 4198年2月27日，伊维手下第一位君王级的大将诺衫降临，开始恶魔入侵的时代。 我做了什么啊…… 米耶塔绝望地闭着眼，不想看见眼前可怕的景象。 受到召唤而降临的诺衫感受不到伊维突然又消失了的气息，暴躁地将脚下的蝼蚁全都踩作了飞灰，依旧没有什么效果，倒是在西南方向感受到了暴虐者安格里亚的微弱气息。好不容易发现同僚的诺衫于是立即迈动步子往西南而去，留下了一地被烧焦的死尸。 “殿下，您没事吧。”巴曼匆匆过来扶起主子，才发现满地的鲜血和他皮甲上细密的剑口，不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我没事，”米耶塔能感觉到体内流窜的神力，冰冷的寒气始终挥之不去，但还是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正事上，“情况怎么样？” 亲卫队长眼神顿时暗淡下来，无言地摇了摇头。 人类军队伤亡惨重，十存其一。士兵们满身的血污，还挂着残破的盔甲，看上去倒是更像一群亡灵。 “回去吧。”疲惫的亲王低声叹息。 恐怕人类再也没有能力继续这场战争了。 七十一 圣帕德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国旗依旧在飘扬，卫兵依旧神采奕奕，但数量似乎比以前要更多了一点，而且大多数是红头发的蒙登人。 当初蒙登大公率领八千人马逃到圣帕德，论兵权，他是大贵族中兵权最重的一个。 蒙登四世抓住那个亲王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本来他已经准备好迎战一个愤怒的九阶了，谁知道对方竟然乖乖下马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公爵大人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逮捕我？”米耶塔举了举手中的镣铐问道。 “以世代效忠伊斯坦的蒙登家族的身份，奉尊敬的伊斯坦皇帝之命，清除阴谋篡夺帝位的人民公敌。你已经被指控犯下了谋反罪、战争罪，用□□和□□给伊斯坦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 “好吧，”阶下囚点点头，“听上去不无道理。” “把他关起来！”生怕夜长梦多的蒙登大公连忙命令道。 伊斯坦监狱的最底层设有魔法与剑气禁止，专门关押一些实力不凡的凡人。寒冷、阴暗、潮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最称职的牢房。 忽然间，黑暗中的气流略有扰动，米耶塔立即睁开了眼睛。 “喵呜喵呜喵——”布莱克无限委屈地在主人怀里打滚。 “小黑？你怎么进来了？” “我可是会空间魔法的！” 米耶塔把黑猫抱到脸边蹭了蹭：“我遇到了克莱尔，他要杀我，结果把伊维逼出来了。” “诺衫是被伊维召唤来的吗？” “是，”米耶塔叹息，“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蒙登已经投降了，提出条件希望拉蒙森能不要杀剩下的伊斯坦人。”黑猫绿油油的眼睛注意着主人的脸色。 “我猜得到，”米耶塔神色却没什么触动，“但现在这个情况，伊斯坦被拉蒙森彻底占领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大概不会同意这种多此一举的谈判。” “拉蒙森接受了国书，后天开始谈判。” 米耶塔终于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为什么？” “大概是圣辉干预了吧，而且我听说闯进了拉蒙森境内，大概也给那帮吸血鬼惹了不小的麻烦。” “在哪谈判？” “圣帕德。”布莱克看到主人脸上隐约露出的笑容，不禁有些纳闷，“虽然蒙登要求吸血鬼不带军队，但那些亡灵法师哪个不是一个人就能随时召唤出一支军队来？？到时候放他们进了城还不是引狼入室？” “圣帕德和教会圣山一样，是亡灵法师最不乐意呆的地方。当初帕德在这两个地方都设下了最顶级的圣光法阵，拉蒙森想攻占圣帕德只能依靠机械军队或者围城围到人类全部饿死。” “吸血鬼知道这件事吗？” “大概不知道。”这是皇室的秘密，米耶塔甚至不确定蒙登是同样知道这件事还是真的蠢。 “啊？那他们这次来谈判岂不是……” “自投罗网。” “喵！” “不过蒙登大概没这个胆子，”米耶塔摇头，“而且即使有法阵，他也没这个能力困住一个神级。” 黑猫又失望地叫了一声。 米耶塔抬头望着牢房顶上的蜘蛛网，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犹豫与挣扎。 “小黑，帮我办件事。” “什么？” 米耶塔把黑猫举到嘴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喵喵？？” “看你的了。”米耶塔拍了拍黑猫的脑袋。 “你确定？” “到了这个份上了，已经没什么好挽回的了，我已经为伊斯坦坚持了这么久，总不能到头来一事无成吧。” “克莱尔会恨死你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他已经恨死我了。” 圣辉 摩里安面前摆着一叠形式分析图，圆桌上边坐着的都是学院高层。 今日唯一不同的是，还有一个精灵正坐在窗边，引得其他人不住看过去。 “同仁们，四千年前，精灵族的阿纳赫大人和我一同组建了圣辉，作为同盟的核心，精灵、龙族、伊斯坦、教会、矮人、地精都是我们的盟友。” “兽族、海族和吸血鬼则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和平年代里，我们是学校，负责培养人才，稳定大陆局势；危险降临，我们要组建防御，战斗在第一线。” “前些天诺衫已经降临，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的战绩。” “诺衫，火与石之君，伊维麾下先锋官，火元素和土元素的主宰。曾经杀神级四人，一名龙族，一名人类，两名精灵。至于他杀过的九阶，抱歉，我实在数不清。” 一众圣辉教师没有谁说得出话来。 “诺衫很强，但不是最强，我们应该庆幸来的是他，毕竟这个石头人是所有君王恶魔里最没脑子的一个。” 校长的笑话并没有带来多少轻松的气氛。 “现在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拉蒙森和伊斯坦终于要和谈了。”摩里安继续说，“到时候拉蒙森的军队就可以去对付恶魔了。” “伊斯坦的军队不去吗？” “恕我直言，伊斯坦恐怕已经没有军队了。” “这不应该啊，”谢尔德皱眉道，“伊斯坦不是一直在顽强抵抗吗？” “伊斯坦的蒙登大公发动政变囚禁了首席执政，像拉蒙森表达了投降和谈的意愿。” “那个倒霉的首席执政是谁啊？”不问世事的赫哲随口问道。 摩里安微笑：“你的关门弟子，那个小混血。” “……” 教务总长好不容易才拽住了暴跳如雷的混沌法神。 “蒙登那个不长眼的红毛肥猪敢关我学生？！老子要去把他们家的祖坟给挖了！”即使被拖了出去，赫哲依旧骂不绝口。 “找到龙族了吗？”窗边的精灵忽然问。 “没有，迷雾海的禁制太复杂了。” “再试试，我们不能没有龙族的帮助。” 龙族才是塔库决定的秩序维护者，只有力量强大的巨龙才能和恶魔抗衡。 “大人。”摩里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觉得龙族是在故意躲着我们。” “我知道，”精灵叹息，“自从老龙皇斩杀之后，龙族就一蹶不振，他们对这个世界很失望，所以才躲到了龙岛，不想出来是自然的。” “可如果龙族不想出来，我们怎么找得到他们？” “他们必须出世，”精灵坚定地摇头，“这是他们的责任。” 七十二 蒙登大公最近很不爽。 如今圣帕德居然有不少人反对他，还搞起了暴动，虽然都被镇压了，但他的兵力和名誉都遭受了损失。皇宫里那位要命的女皇陛下什么也不懂，一天到晚哭着要找舅舅。而她那个麻烦舅舅，被自己关在监狱里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不杀吧，终究是个隐患，万一逃出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他算账。杀了吧，且不说国内还有不少保皇党愿意支持那个亲王，最令他担心的是，那家伙的老师可是个神级…… 到底不长眼的说他蒙登四世要夺权？伊斯坦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有什么权好夺的？？他为了大家伙的小命铤而走险接下这烫手山芋，怎么就没人懂他的良苦用心呢？ 满腹愁思的蒙登大公长叹了一声。 “大人！”突然一个蒙登公国的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拉蒙森的人来了！” 忐忑而好奇的伊斯坦民众们大都躲在自己家里，从窗户口往外看那些传说中的吸血鬼，然后惊诧地发现这些敌人不仅不像恐怖故事里那样青面獠牙，反倒是出众得很。 只不过为首的那一个与其他人稍有不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看就透着股诡异。 连伊斯坦人都能认得出这是谁。 永恒血瞳，死亡圣者，拉蒙森国王，伊斯坦最大的敌人，克莱尔·卡多雷恩。 蒙登大公站在广场台阶上，注视着那个红眼睛吸血鬼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来到自己面前。 国王勒住马，皮靴踩在一尘不染的白石地面上，腰间佩剑发出一声轻响。 “欢迎来到圣帕德，国王陛下。”大公堆起笑容，伸出右手。 拉蒙森国王垂眸扫了一眼那只手，可怜的公爵大人几乎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砍掉。 “您好，公爵大人，”霍兰笑得无比灿烂，热情地上前一步握住了蒙登的手，“我是霍兰·奥伦迪亚，这次的外交谈判由我负责。” 蒙登大公十分配合地寒暄了一番，又在霍兰的介绍下认识了另外几个吸血鬼，很快发现这些异端的态度各有不同。有的对人类还算友好，哪怕只是表面上，而另一些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与不屑。 很不幸的是，拉蒙森国王似乎属于后者。 “谢谢您的迎接。”国王终于愿意开尊口道。 如果你的语气不那么高高在上，我倒是很乐意听你说话……蒙登大公腹诽。 待到所有人进入皇宫之中，围观群众才开始议论纷纷。 “天啊，谁告诉吸血鬼很可怕的？我敢说他们比下了全帝都的贵族。” “我看他们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我们应该早点投降的。” “闭上嘴，你们这些肤浅的臭婆娘，等那些异端把你们全变成亡灵，你们就不这么想了！那些异端就该被烧死！” “得了吧，你这猪头，你去烧一个试试？” “算了老兄，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只会对着病怏怏的贵族老爷流口水。前些日子还一心支持亲王殿下呢，现在就盼着投降了。” “哎，可惜我们打了那么久的仗，全白打了。” 皇宫外的民众还在议论，皇宫内却已经开始了宴会。 人类贵族们一开始看到那些飘来飘去的鬼侍时还在胆战心惊，后来也就麻木了，仍由那些鬼魂在四周飘荡。 蒙登大公发现这次谈判好像完全是那个叫霍兰的在负责，拉蒙森国王甚至不怎么开口，要不是看那些吸血鬼全都一副敬若神明的样子，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傀儡国王。 “伊斯坦当然同意贵国升格为帝国，毕竟这样才配得上贵国广阔的疆域。”虽然有一大半都是抢的我们的…… “你们能有这样的觉悟可真是好极了。”霍兰点头。 “可是，也没必要让伊斯坦降格吧？”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一山不容二虎吗？” “照这么说，贵国也要赫梯称臣喽？” “不要转移话题乱扣帽子，公爵大人。” “我们希望伊斯坦帝国能保留……” “不可能，要是这样，我们还浪费时间谈判做什么，不如直接带着军队来，您说是不是？” 蒙登大公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能把监狱里那个放出来谈判。 “并且，我们的国王陛下打算在伊斯坦皇宫登基。” “什么？！”蒙登大公几乎要尖叫起来。 其他人类贵族听了这话也都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怎么，您有意见？”这个吸血鬼原本正常的蓝色眼睛逐渐变作红色，让蒙登瞬间冷静下来。 这是一群九阶吸血鬼，旁边那个国王还是个神级，城外有数不清的亡灵军队整装待发，人类随时会遭受攻击。 “没，没意见。”蒙登唯有让步，战战兢兢地点头。 “那就好，剩下的事等我们陛下登基了再说。另外，我听说贵国前不久抓住了一个海族将领，是吗？”霍兰继续问。 “呃……也许？”蒙登大公不太确定地看向第二执政威利侯爵。 “是的，”威利想起海族好像与拉蒙森是盟友，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可以立即释放他。” “不用，”霍兰微笑，“方便的话，能让我们见见吗？我们陛下有话问他。” “可以，当然可以。” 那个海族俘虏是一个九阶蜃族，人类只能把他关在地牢深处的禁制里，蒙登大公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去那种鬼地方，而且刚才遭受的打击太大，觉得自己急需休息，便找了个理由把这个差事踢给了威利。 狱卒没想到吸血鬼一来就要提审海族犯人，忙不迭地点亮火把带路。 阴森的地牢潮湿又寒冷，周围又是些吸血怪物，害得威利也有些心中犯怵。 忽然，一直目不斜视往地牢深处走去的吸血鬼停下了脚步。 狱中的犯人甚至还穿着那天在战场上的衣服，闭着眼仰躺在在角落的硬床板上。 脚步声停下时，犯人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这是原先的首席执政。”威利有些忐忑地介绍道。 “原来当叛徒就是这个下场，”霍兰嘲讽道，“人类果然都是些自以为是地蠢货。” 众人类莫名其妙一起被骂了进去，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话。 “我今天就杀了这个杂种。”逊尼看见这人就恨得牙痒，推开一旁的狱卒便要上前。 “不行啊阁下！”威利吓得连声大喊，“这，这可是我国要犯……只有女皇陛下的诏令才能处置他。” “一个两岁小孩你们也当回事？”逊尼恶声道，“滚开！” “陛下，您，您高抬贵手，”威利只好转而看向一旁连头都不曾扭过来的国王，“杀了他，我实在不好交代啊。” 要是被伊斯坦人知道吸血鬼私自杀了他们的亲王，指不定又要群情激愤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和谈失败，大家全都死路一条。就算百姓不抗议，到时候圣辉的赫哲万一找上门来，这些吸血鬼当然不怕，他可没本事面对一个愤怒的法神。 “贵国自行处置，与拉蒙森无关。” “表哥！”逊尼气得跳脚，却不能忤逆克莱尔的命令，只能恨恨地冲威利道，“难道你们伊斯坦对重犯都没点刑罚吗？” 威利看了眼拉蒙森国王，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阻拦的意思，仿佛事不关己地走开了，只好应答：“明白，我马上就去安排。” 哎，这些异端真是可怕，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啧啧啧…… 吸血鬼们审问海族犯人时并没有允许人类靠近，威利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审问完犯人的吸血鬼们接着又得寸进尺地要求进驻伊斯坦的皇宫，完全处于劣势的人类贵族只能自暴自弃如丧考妣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不过拉蒙森的国王并不喜欢人类这种亮堂又宽敞的建筑设计，对阳光明媚的皇家园林更是没兴趣，整天都独自呆在房间里。 “牢里的那一个您不打算管了？”百无聊赖的巫妖问道。 “人类的□□，我为什么要管？” “您那可怜的弟弟想必……” “萨维恩。” “是的，主人。”巫妖弯下腰。 “我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牢里的是效忠伊斯坦的人类，”国王漠然道，“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巫妖诡笑：“在您眼里，他和其他人类没有区别？您与他之间丝毫没有私人恩怨？” 克莱尔冷哼了一声，这个总是行为逾矩的巫妖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眼眶里的冥火剧烈跳动起来。 “我向您道歉，主人。” “你过去也很喜欢质疑你原来的主人吗？”克莱尔停在巫妖面前，“尼伯伦尼尔的第一勇士毕列尼达？” 巫妖抬起头，咧开腐烂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正如您所说，米耶塔·伊斯坦只是一个人类，与卡多雷恩家没有关系。我同样也只是您炼制的巫妖，即使您叫我毕列尼达，我也已经和那个无能的精灵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这样，”克莱尔扔下一封书信，“把这个送到圣辉去给你那个无能的精灵看看。” “遵命，主人。”巫妖顺从地捡起书信。 克莱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巫妖：“你谦卑得和传说一点儿也不像。” 巫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因为毕列尼达是真的已经死了。” 七十三 对于那些出现在人类都城的异端，伊斯坦人感到屈辱而又好奇。 敌国君主在他们的首都登基，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一种奇耻大辱，但新帝国建立这样的历史性时刻也不是天天能看到的。 米耶塔被人押送出监狱时被阳光刺痛了双眼，忍不住伸手挡了挡，片刻后放下手环顾四周，发现街边群众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要他以伊斯坦家族的名义去跪拜新皇…… 这种恶毒的主意大概不是霍兰就是逊尼想出来的。 在许多伊斯坦人眼中，帕斯维因亲王到底还是比蒙登大公更能代表伊斯坦正统，毕竟前两任帝国皇帝逊位的对象都是他。 只有他的屈服才能代表伊斯坦的屈服。 伊斯坦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的原先的首席执政，不久前他们还在这个年轻人的领导下抗击异端，相比之下如今的情形显得有些讽刺。 “参见陛下。”人类帝国仅存的皇族之一抚胸鞠躬。 然而新皇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面前谦卑的人类。 米耶塔觉得腰弯得有些酸，再加上前些日子的旧伤，使得眼前的景象似乎蒙着一层白蒙蒙的浮光。 他明白克莱尔的意思，拉蒙森要求的是伊斯坦家族的跪拜，而不是鞠躬。 “亲王殿下似乎不怎么讲礼数。”过了许久，周围人类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吸血鬼的皇帝才开口道。 “在下出身卑微，不懂什么礼节，陛下见谅。” 威利原本正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出气，听见这话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是形势所迫，但是伊斯坦皇族出身卑微这种话说出来，还真是令人感觉怪异。 这些人类当然没有考虑到，他们的亲王在来到伊斯坦之前的确可以称得上出身卑微乃至耻辱。 “是吗？我听说亲王殿下在圣帕德可是出了名的礼数周全。” “对待贵客时总归不能大意。” “言下之意，我们是不速之客？” “陛下的到来是伊斯坦的荣幸，”亲王将腰弯得更低，“只是，人类的礼节可能不适合您……巴曼！” 城中的钟声敲了十二响，克莱尔猛地抬起头，按上了腰间的剑。 “你不该来。”米耶塔后退两步，被四周冲上来的皇家近卫护住。 “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冒出来的？？”蒙登大惊失色，连忙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陛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呜——” “帝国的战争号角？援军吗？”四周百姓惊讶地伸长了脖子。 “卑鄙的人类！”吸血鬼们大怒，试图召唤亡灵。 然而下一刻辉煌的圣光已经在点亮了整座城市，沉寂了数千年的法阵再次被启动，死死压制住了那些胆敢踏入帝国都城的异端。 “你干的？”虽然周围已经乱作了一团，克莱尔的语气却已经很平静。 “是。”米耶塔麻木地点头。 属于神级的力量很快驱散了周围的圣光，吸血鬼们身上一松，立刻暴怒地大开杀戒，用蛮力把人类卫兵撕成了碎片。 “你觉得一个废弃了几千年的法阵能困住我？”克莱尔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冰冷的神力立刻冲向了面前的人类。 “困住其他人就够了，”倒在血泊里的米耶塔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克莱尔的眼睛，“用拉蒙森的那些高等纯血贵族，重新和陛下换一场谈判。” “谈什么。”克莱尔一边说着却拔出了剑。 “伊斯坦保留帝号，拉蒙森许诺十年内不再进攻。” “亲王殿下可能不太了解神级是什么概念。”克莱尔嗤笑一声，上前两步把人拖出了皇宫大门，“我让你看看我需不需要谈判。” 帝都之内早已经乱作一团，强烈的圣光让民众以为神迹降临，城外的军队也迅速开进来夺取了部分控制权。 西北自治领的五万军队，教会的一万圣骑士，分别由提里奥和艾伦统帅。 当赤眸的死亡圣者左手拖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质，右手提着剑走出来时，人类军队中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喊叫，可紧接着碾压一切的威压又令所有人不由心生恐惧，□□坐骑也不安地连连后退。 “你觉得他们能救伊斯坦？”克莱尔把米耶塔扔下来，“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 人类心中一凛。 天空转瞬乌云密布，冬季北风的呼号越来越嚣张，肆虐的狂风横冲直撞，将城墙上的旗帜也吹落下来。 暗红色的眼睛渐渐泛起血光，神级威压之下的人类连喘息也无法办到，骑士的战马开始嘶鸣着仓皇逃跑。 米耶塔心底冰凉，他的确低估神级的力量了，哪怕困住了其他人，仅凭克莱尔一个也足以让人类伤亡惨重。 远方忽然传来波涛般的号角声，接着一群海族皇家守卫便也闯入了圣帕德，引得人类紧张不已。 欧里神色复杂地看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类，然后转向一旁神色不豫的吸血鬼：“放了他。” “水之心，”克莱尔看见三叉戟上镶的东西，露出一个讥讽而又有几分愤怒的笑容，“难怪你还没死，和伊斯坦同盟就是他把水之心给你的条件？” “他没有向我提要求，这是我的事。”同为神级的欧里缓冲了吸血鬼的威压，给人类赢得了喘息之机。 “你倒是大方。”克莱尔回过头。 没料到欧里会来的米耶塔愣了会儿神，复又低下头保持沉默。 “放人，”欧里沉声道，“不然我就连我妹妹的帐一起和你算！” 克莱尔不为所动，剑指海王：“你还不配威胁我。” 陡然攀升的气势让欧里发觉这个吸血鬼可能比看上去要更强一点。 “死红眼病，加上老子一个配不配？？”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赫哲突然从海族军队后方冲了出来，“你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敢欺负我的学生？我答应了吗？” “陛下。”霍兰有些担忧地看向两个来者不善的神级，如今的形势恐怕对他们不利。 人类一方突然扭转了形势，吸血鬼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小混蛋，快给我学生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老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老师！”米耶塔察觉到克莱尔的怒意，连忙站起身试图阻拦。 “想去哪儿？”克莱尔回头就是一剑。 “你妈的！什么鬼恶魔也别打了，老子今天就弄死你！”赫哲一看自己的学生痛苦地捂住了肚子，当即勃然大怒被要冲过去，结果被匆匆赶来的理查德拦腰抱住。 “克莱尔·卡多雷恩！”欧里却没人拦，怒而出手，巨浪立刻迎着冰霜而去。 过多的失血令米耶塔感到有些眩晕，但还是顶着神级的压力挡住了克莱尔，欧里心中一惊，连忙收回力量，反被震退了几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死亡圣者血红的双眼盯住面前站都站不稳的人类。 人类亲王踉跄了一下，跪在新皇面前。 “殿下！” 知道为什么王旗在国旗之下吗，孩子？伊斯坦家族从来都是为了伊斯坦帝国而存在的。从北方冰原到南漠，从西海岸到混沌山脉，那是我们守卫了四千年的国家。 答应我，尽你所能，战至一兵一卒，战至你自己倒下，为伊斯坦留下一线生机。 “求陛下开恩，放过伊斯坦。” 双方剑拔弩张，却无人说话，只剩北风呼啸。 “你在求我吗？”剑尖抵住喉咙，“你觉得你凭什么求我？” 艾伦上前一步：“如果陛下一意孤行，拉蒙森也休想全……” “闭嘴！”一直表现很冷静的吸血鬼突然一声怒喝。 “我……”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剑身上，马上被符文所吸收， 克莱尔看着那双茫然无措的黑眸，有些心烦意乱，剑尖微微向前进了些许，似乎渴望着立刻了结这些无谓的纠葛。 “克莱尔·卡多雷恩，”摩里安终于现身，“如今应当以大局为重，即使你灭了伊斯坦，但凭拉蒙森也挡不住恶魔，到时候谁也无法幸存。” 吸血鬼们看到摩里安出现，当今明白今日没有退路了，即使杀了那个人类，三个神级也没法对付。 “我真是小看你了。”克莱尔在几秒之后又平静下来，挪开了剑尖。 “陛下开恩。” “让我就这么空手而归，到底是谁在投降？”克莱尔看向摩里安，“校长大人觉得有这样的道理？” “你还想要什么？”摩里安暗骂这小子难缠。 “我要一个血奴。” 跪着的人颤了一下。 “哎呀，我看亲王殿下就挺合适的。”霍兰适时开口。 让伊斯坦的亲王去当奴隶，很显然是对人类的侮辱，主战派当即显得愤愤不平，主降派却神色各异，沉默不语。 “我看你适合给我倒洗脚水！”赫哲又炸了。 “我接受，”米耶塔抬起头，“米耶塔·伊斯坦，甘愿侍奉拉蒙森皇帝陛下。” “我并不是很相信人类的誓言。” 人类笑了一下，第二次献上自己的魂火。 这一次克莱尔没有再拒绝，将其拢入手中。 “这笔买卖，陛下亏了。”米耶塔硬生生把泪意憋回去，惨笑道。 冷血的君王一言不发地在和约上签字，吝于再给众人任何一个眼神，径直离去。 ※※※※※※※※※※※※※※※※※※※※ 累辽，昨天半夜闲的没事上来看了眼，有人说解封了，今天就试图更新一下，然而我后台还是显示审核中。。。也不知道这个发了你们看得见不。。 至于为啥锁了，讲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完全没头绪。。 总之我尽量发完吧，太卑微惹 七十四 4198年三月，伊斯坦与拉蒙森签订和约，伊斯坦保留帝号，拉蒙森十年之内不再侵略。作为条件，伊斯坦帕斯维因亲王成为拉蒙森大帝的血奴。 是役，共有四位神级在场，轰动大陆，众说纷纭，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所有人都在谈论那天的场景。有人津津乐道于从牢里出来的执政牺牲自己保全人类，有人为了这位权贵复杂的关系网而八卦不已。 米耶塔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皇宫里了。 一旁的黑猫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欧里为什么会来？” “喵？不知道欸，”黑猫装傻，“心电感应？” “小黑。” “……”听着主人语气不善，黑猫只好交代，“我担心提里奥的人不够用，就往海族递了个消息。” 米耶塔没有再说话。 “别生气喵，你看要不是欧里和赫哲也来了，事情未必这么顺利。” “他去哪了？” “他是谁？”黑猫继续装傻。 米耶塔一巴掌拍在了它毛茸茸的脑袋上。 “回拉蒙森处理事情了，估计过几天就要带着人来接管圣帕德。” 米耶塔点头，过了会儿笑起来：“我还以为醒过来会在牢里。” “克莱尔当场就走了，吸血鬼想关你来着，和艾伦带着的教会骑士打了一架。”黑猫把爪子踩在主人的胳膊上一边惬意地踩着一边说，“下手可真狠，不就捅了他一刀吗，这三剑真是一点也不留情。” “我活该。” “呸，凭什么？至少公平公正吧？咱欠一刀还一刀，剩下两刀得找机会砍回来！”黑猫愤怒地挥起爪子，瞥见主人一脸笑意，“你怎么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米耶塔歪着头想了会儿，点头：“还行。” 黑猫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这个受虐狂说话。 不过目前这个形势对人类来说不可谓不好，一直袖手旁观的圣辉终于愿意做出点实际行动帮助他们，海族也莫名其妙化敌为友，以致于咄咄逼人的吸血鬼们都不得不许诺下暂时的和平。虽然还要面对可怕的恶魔，但人类的压力着实减轻了不小。至于摄政王本人，虽然被猇夺了封号，又沦为奴隶，可他本人显然不是很在意这些。 为了统一指挥，大量吸血鬼迁入了伊斯坦，以致在圣帕德的大街上，人类居民不得不学会适应迎面走来的骷髅或者是从自家墙壁穿过的鬼魂。 皇宫的宴会厅此时灯火通明，银烛台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人类和吸血鬼的权贵们在这样一方恐惧一方厌弃的气氛里虚与委蛇着。 原本在低语的吸血鬼们忽然停下了交谈，让出一条道来，低头毕恭毕敬地站好。拉蒙森的君主裹着一身寒气而来，厚重的披风在地面曳过。人类起先还抬头张望，对上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时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新皇帝抬了一下手，手上的山羊头戒指闪过银光，其他人又恢复了交谈。 “老天啊，他们的酒里好浓的血腥味。”一个胖胖的人类对着一旁的一位贵族抱怨道。 那位贵族扭过头，亮出獠牙，目光还在那个人类的脖子上扫了一下。 “……”一名人类的昏厥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身旁响起脚步声，克莱尔侧目看了眼侍立一旁的人类，什么也没说，继续淡漠地注视着殿中的人群。 “父亲！”来到人类城市的埃洛斯兴奋地穿过人群，来到父亲面前后有些拘谨而恭敬地行了个礼。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拉蒙森皇帝和海族女人生的孩子吗？人类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克莱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他去一边玩。 头一次出远门的小王子看什么都新奇，抬起头东张西望了一阵，看到父亲身后站着的人，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叔叔？” 埃洛斯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人类这时才恍惚记起，他们的亲王最初似乎的确是个从国外回来的混血，还惹得教会对帝国颇有微词。而再往前溯及，当初薇莎公主失踪，也确有流言说她是被拉蒙森的某个大贵族拐跑的…… 所以，帕斯维因亲王是拉蒙森皇帝的弟弟？！他们在一个敌人兄弟的领导下打了这么久的仗？！ “退下，埃洛斯。”克莱尔冷声道。 埃洛斯的神经有时如同其母一般粗大，并未注意到父亲的不悦，又仔细看了眼那张让人很难忘记的脸，确信这是自己看过的那副画像上的人，只是已经成熟了许多：“真的是他啊，您不是说叔叔已经死了吗？” 一直充当石像的人终于微微动了一下，自嘲地笑笑。 “你是吗？”皇帝头也不回地问。 “王子殿下认错人了。”米耶塔回答道。 埃洛斯有些狐疑，虽然这人身上有很浓郁的圣光痕迹，像被圣水浇了个透一样，可他还是能闻到一些卡多雷恩家的味道，甚至可以说，他父亲的味道。 但是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的埃洛斯还是老老实实地退下了。 伊斯坦贵族们神色各异，老天啊，他们居然让一个异族把持了这么多年朝政，太可怕了。 虽然这个异族一直勤勤恳恳为帝国付出，为人类保下了国家，可他依旧是个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从来都是根深蒂固的。 “瞧瞧吧，”逊尼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的机会，“没人真正相信你，我早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混血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一直逆来顺受的米耶塔突然抬起头，“被恶魔之血改造，不是人类也不是恶魔，比我好在哪里？” 吸血鬼们脸色齐齐一变，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阶下囚，他们的领袖却已经先行一步回身把冒犯者挥倒在地。 庞大的力量穿透而过，冰冷刺骨。 威利侯爵摸了摸下巴，这么一个美人儿被吸血鬼欺负得口吐鲜血真是让他这样怜香惜玉的人很难看下去。 沁骨的寒意让米耶塔冷静了几分，重新从被伊维影响的情绪中回复过来。人类的情绪太多，恐惧、愤怒、自卑、嫉妒、私欲，太容易成为恶魔手中的把柄，陷入想撕碎敌人的暴躁之中。能抵御伊维的，要么心如赤子，要么足够理智。 可有谁的心会比浸染在权力纷争之中的政客更阴暗复杂，又有谁会比一个爱上自己兄长的疯子更不理智？ “抱歉，陛下。”米耶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没人敢说话，血滴落在洁白石砖上的声音似乎格外清晰。 “我没有给你开口的权利，你竟敢一开口就侮辱我的民族？” “杀了他，克莱尔！”逊尼愤道。 “你在命令我？”受到了冒犯的皇帝同样不留情面地挥手，冷劲的气流把不远处的人类也挥倒了几个。 “陛下恕罪。”霍兰连忙救下了逊尼，跪下道。 克莱尔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捏住了弯腰捏住了自己血奴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与自己对视：“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 “谢陛下。”人类垂下眼，口中溢出的鲜血顺着对方苍白的手指滑落，在地上溅起斑驳的血花。 伊斯坦贵族们面面相觑，拉蒙森的皇帝看上去最厌恶的就是人类，这会儿被沾了一手的血，万一一怒之下把人给宰了可怎么办？毕竟没了这个亲王，可未必有那么多神级愿意帮伊斯坦。人类们互相使眼色要别人出面，可还没等他们选出一个代表，亲王就已经自己闭上眼晕过去了。 “把他带走。”克莱尔直起身，接过鬼侍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 “咳，陛下，我们亲王似乎伤得不轻……”被推出来的威利侯爵鼓足勇气开口。 “你们亲王？” “啊不，您的血奴，那个……再怎么说也是您自己的财产。” “维克多。”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的拉蒙森大帝命令道，似乎根本不想再多管这件事。 一切恢复正常，余人各自谈笑风生，刚才的事似乎没有比胖贵族的晕倒引起更大波澜。 乐队重新奏乐，欢快的小夜曲尽力粉饰太平，水晶灯折射出迷幻的光芒。 恪尽职守的执法者塞伦·翁尼绪没有加入任何交谈，板着翁尼绪家标准的铁面无私地站在一旁。现在只有这位首席大法官注意到了他们独自立于窗边的陛下，和陛下微微颤抖的右手。 ※※※※※※※※※※※※※※※※※※※※ 对不起！！！！！我忏悔！！！！ 事情是这样的，先是去年大规模的整改被锁了很久 在年初的时候我还有尝试过垂死挣扎一下，可不知道为啥还是被锁着文 可怜我守法公民写的多么积极向上正能量啊，实在搞不懂是为啥 后来我就很生气地放弃了，然后大四了又有很多事还要准备法考和考研，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现在想起来了！会填的噫呜呜噫！ 七十五 “老子受够了！”愤怒的巨魔首领把手中的长矛插在地上，“好不容易和伊斯坦人停战了，可现在恶魔打我们，东方的人类也来打我们？为什么？！” 帐篷中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不如我们去投降恶魔算了，他们至少和我们长得挺像，那样人类也不敢来打我们了。” “你忘了达洛图的下场了吗？” 巨魔首领陷入沉默，达洛图作为最令兽族骄傲的战士，在投靠恶魔之后就陷入了狂化状态失去理智，带着一群叛逃的族人到处杀戮。 “酋长大人。”一个脸上刺着图腾的老兽人走进了对波普行礼道。 波普连忙起身，这位九阶大萨满在族中的地位丝毫不比他低。 “有强大的敌人从西方进入了平原，背后留下焦黑的土地，他们将打开通往异世的大门，更多的敌人将降临。”大萨满克虏伯说道，“我从迷雾中看到了预兆，我们的土地将熊熊燃烧。” 波普腾地站起来。 “我们应该阻止他们，酋长大人。”萨满的木杖在地上一划，一片虚幻的景象显现出来，“这是他们想去的地方，请您派人防守。” 波普沉吟片刻：“派一些骑兵去搜索相似的地形，各个部落开始迁移，往中心靠拢，再派一个信使去伊斯坦和圣辉求助。” “那些东方的人类该怎么办？” “揍到他们滚蛋！”魁梧的酋长恶狠狠地说。 三月的阳光刚好有些许绚烂，皇宫的花园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这令讨厌阳光的吸血鬼有些许不自在。 许多纯种贵族们意识到他们先前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拉蒙森那样终年不见阳光。为了更好地统治新土地，研究院的疯子们甚至在研究怎么让太阳消失。 毕竟虽然暂时签订了协议，可再往北，伊斯坦还有一大片的领土，包括教会圣山，没有被他们征服。 米耶塔站在书桌旁，抬头看了眼窗外温暖的春天。这种天气，搬一张躺椅在花园里晒太阳应该很舒服…… 可惜公务缠身的拉蒙森大帝正专注地处理文件，一点儿也没有起身散步的意思。不过，就算没有那么多公务，这位血统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吸血鬼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在阳光灿烂的伊斯坦皇宫闲逛。 书房里很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米耶塔瞥了眼那个侧影，完全搞不懂他在想写什么。原本预料的虐待□□一样也没有，当然，是在不犯错的情况下。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表示，总而言之那态度大抵和对待鬼侍差不多。 一叠文件处理完，鬼侍刚要上前，那个人类已经抢先一步整理、分类、装袋、盖章，上去娴熟得很。 被抢了差事的鬼侍郁闷地退到一边。这个该死的人类是哪儿冒出来的？？可怜他一个鬼魂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了，总共就那么点价值也要被人剥夺吗？ 办完公务的君王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兽族使节求见。” 兽族派来的使者本意是求见伊斯坦的执政官，可是到了地方才听说这里现在归拉蒙森了，只好转而来见吸血鬼的皇帝。 “赞美您的勇力，拉蒙森皇帝陛下，我奉命前来拜见伊斯坦女皇陛下和帕斯维因亲王殿下。” “有什么消息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酋长吩咐我，要通知伊斯坦的首领。” “看样子兽族的消息很闭塞。” “我们很少和外族交往，陛下。” “伊斯坦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和兽族交涉的了，也帮不了你们。” “我的任务是告知伊斯坦。” “你只需告诉我，我会转告伊斯坦方面的。” 使者知道现在连伊斯坦的首都都遍地是拉蒙森的吸血鬼，他也没法惹恼一个神级，只好把信函从腰侧的皮口袋里取出来。 把信件交给上前来取信的人类，兽族使者便退下了。 “念。” “尊敬的帕……拉蒙森皇帝陛下。” 克莱尔扫了眼改口的人类：“念重点。” “恶魔已经由贵国境内进入我国领土，试图打开新的传送门召唤大型军团。希望贵国派兵予以援助。我们已经在大平原布下防卫，目前还没有发现神级，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敌人涌入，希望尽快答复。” “你觉得恶魔是要召唤军队吗？” 米耶塔抬头没看到别人，不太确定刚刚那句话是在问谁。 “我记得刚才那个兽族一再强调要通知伊斯坦。” “您现在应该和蒙登或者威利商量。” “我在问你。” 米耶塔与暗红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又低下：“大平原地形平坦，地广人稀，这个召唤阵一定很庞大，否则他们没必要跑那么远。” “所以你同意兽族的猜测？” “不，应该不会是召唤军队，南漠那个黑暗之门里每天都会跑出来成千上万的低阶恶魔，他们不必再建一个。毕竟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数量并不能弥补一切，再多的军队也抵不上一个神级。” 克莱尔露出些许嘲讽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个道理。” “现在懂了。”米耶塔没有反驳，顺从道。 “恶魔应当是要召唤一个神级。”克莱尔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陛下，而且应当是比诺衫更具有指挥能力的恶魔。” “可是诺衫的降临可没有用什么传送门，”克莱尔锐利的目光在米耶塔身上梭巡一圈，“你说他是谁召唤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陛下。”米耶塔面不改色。 克莱尔收回了目光。 他之前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但细想来又没什么道理。一个人类和吸血鬼的混血是怎么召唤出一个大恶魔的？这种事伊维来做还差不多。 不过，当初南漠的那个火种似乎和伊维有什么关联，当时又有很强的混沌的力量，难道是触发了什么特殊条件？ “不用跟过来了。”克莱尔独自走了出去。 米耶塔松了口气，心中有几分忧虑。克莱尔有多敏锐他再了解不过了，伊维的事情能瞒多久谁也不知道。 要是被别人知道伊维在他身上寄生了，一定会杀了他以除掉魔王。可一旦他本人的生命体征太弱，伊维就会重新取得控制权从而觉醒。 但是就算他告诉别人自己不能死，又有谁会相信？只会觉得那是为了偷生而编造的借口罢了。 七十六 独守空闺的黑猫正趴在窗台上咬自己的尾巴，月光在黑色的皮毛上闪耀着。 忽然门开，进来一个人。 “喵——”一声哀怨忧伤的猫叫响起来。 米耶塔站住，打量了眼深闺怨妇一般黑猫，若有所思道：“春天到了。” “……”布莱克浑身的毛都炸起来，“我是公猫！” “公猫不也发情吗？” “喵！！你把我一个猫丢下，这么晚回来还冷嘲热讽！喵喵！你白天跟着他也就算了，晚上又不用陪他睡觉！” “如果有可能，倒也不是不可以。”米耶塔躺倒在床上随口回答道。 “你你你……”布莱克捂着小心肝儿抖着小爪子，“你又犯什么疯病？” 这小子怎么这么一根筋！瞧上那个混蛋哪里好了？见了棺材都不落泪，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吗？？深深为自家主人的没出息感到悲愤的黑猫恨不得满地打滚。 米耶塔伸手把它捞过来，平举到自己面前对视着，一本正经地说：“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他怎么办？” 让喵去死别拦喵！ “人家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怎么伤疤都还没好就先忘了疼！” “没办法啊，我看见他就什么都忘了。”米耶塔叹了口气，“每次对视的时候我就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叫什么都快记不得了。” “那你就离克莱尔远一点！”黑猫大叫，“咱们马上就逃出圣帕德！” “可我现在是血奴，别说圣帕德了，大概出了皇宫就被发现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黑猫只能用最原始的叫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再这么下去，我感觉我又要做傻事了。” “傻死你算了！”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惊得米耶塔立刻跳起来冲到了窗边。远方夜幕之中一只庞大的亡灵龙掠过城际，发出痛苦的嘶吼，而后坠落在了圣帕德的城区。 整座城市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陷入了恐慌。 “出什么事了？”米耶塔揪住一个慌张的人类卫兵。 “亲王殿下？”卫兵愣了愣，“噢，那个，好像听说有敌人往圣帕德来了。” 松开卫兵，米耶塔立刻去了皇宫的议事厅。 灯火明亮的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克莱尔理所当然地坐在平日里伊斯坦皇帝坐的地方，引得一众人类贵族都垮着一张脸。 米耶塔低头穿过乱糟糟的人群，站在了王座的右后侧。 “还有多远？” “大部队抵达的话，两□□程。”霍兰回答。 “多少人？” “很多，数万吧，斥候没能靠近。” “连八阶的亡灵龙都被毁了，斥候当然靠近不了，”维克多道，“我们的三个军团都被牵制在了南边，现在来不及召回了。” “咳，陛下，发生了什么？”刚被从睡梦中吵醒的蒙登忍不住打断了吸血鬼的对话，“有敌人吗？” 克莱尔显然不打算理这个满脸惺忪睡意，翘着一头乱糟糟红毛的人类。 “有数不清的恶魔往北而来，有很多低阶恶魔，还有高阶的，甚至杀死了一只我们的亡灵龙，”霍兰夸张了一下，“漫山遍野都是敌人，而我们没有守军。” 人类立刻炸开了锅，嗡嗡声回响在大殿里。 由于恶魔的传送门在南漠，一出来便直接进入拉蒙森的领土，所以长久以来基本都是吸血鬼在和那些低阶恶魔正面作战。处于北方的伊斯坦虽然一直深陷战争的泥潭，却只应对过零星骚扰，还没真正大规模和恶魔接触过。 谁也不知道这支凭空出现在伊斯坦腹地的恶魔大军从何而来。 慌乱的贵族们没想到刚摆脱了那些死尸的进攻，就又来了新的可怕的恶魔，吵得不可开交。 一帮废物。霍兰撇嘴，看了眼那个静立一旁的混血，这小子能领着这么一帮乌合之众阻拦他们这么多年，实在是见了鬼了。 “我们有多少军队？”克莱尔的声音不大，可是其他人立刻便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没法开口了。 “半个军团。”霍兰瞧了那些竖起耳朵的人类一眼，没有给出具体数字，“如果不算上我们召唤的亡灵军队。” “胜算不大。”维克多耸耸肩。 “确实，”霍兰不怀好意地看向蒙登，“公爵大人，人类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毕竟这里可是你们伊斯坦‘曾经的’首都。” 蒙登像是牙疼一样皱起了脸：“人类没有多少余力了……提里奥领主？” 已经成为自治领领主的提里奥看了默不作声的亲王一眼，转向霍兰道：“我们只能派两千人。” “哈？您在开玩笑吗？数以万计的恶魔，你们人类这样的炮灰军队只有两千人？”维克多嗤笑起来，“要是我们不在，人类是不是也只有两千人御敌？” “教皇已经把教会的人都撤回了圣山，圣帕德守军也被你们杀得不剩下多少！”终于有比较激愤的人类大臣开口，“要不是你们！伊斯坦会只剩下这么点人吗！” “要不是你们人类耍诈，伊斯坦早就灭亡了。”维克多反唇相讥。 “不如我们撤军好了，反正圣帕德对我们也没什么意义，”霍兰一拍手道，“这座城还给你们了，自己守吧。” “那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赶紧滚出伊斯坦！”压抑已久的几个大臣怒吼起来。 蒙登大公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一个劲朝威利使眼色。 “我再出一千私兵，”威利心疼得直咧嘴，“诸位冷静点，单凭我们打不赢恶魔。” “让这些人类爬虫自己去应付吧！”有好战的鹰派吸血鬼冷哼道，“当初都是人类上赶着要投降的，我受够这些低级生物了！” “和这些异端拼了！”有被踩到了尾巴的人类气得失去了理智。 “都给我闭嘴！” 所有人安静下来，看向拉蒙森大帝，身旁的人类。 克莱尔神色不变，毫不关心，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保持着此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喝止了争吵的米耶塔深呼出一口气，开始下令：“提里奥大人，自治领军队留守五千，一万出兵。” “是。” 吸血鬼们气得不轻，合着人类明明有一万五千人，之前答应出两千是拿谁当冤大头呢？ “蒙登公国出三千，所有贵族的私兵全部征调，城内青壮年一律武装起来。” “什么？！不行！我反对！” “这怎么行？万一战败了怎么办？” “这个叛徒就是和吸血鬼一伙的！这是阴谋！他们要灭绝人类！”立刻有人喊起来，“他早就和那些异端勾结了，把我们的士兵骗上战场，让拉蒙森的军队杀掉他们！” 这些人类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吸血鬼们心想。 霍兰觉得那小子此刻面无表情的表情真是和他们陛下一模一样。 “巴曼。” “在！”按捺已久的亲卫队长跳出来。 “把这些贵族和大臣们全都抓起来。” 大半夜被叫来议事的贵族们几乎都没有带太多护卫，立刻都被皇家禁军控制住了。 “人类会尽力出战，希望拉蒙森也能出兵守住圣帕德，”米耶塔单膝跪下道，“无论怎么说，从自己手中丢掉城池都是件不光彩的事情，陛下。”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克莱尔没有在意此前的擅自行动和此时没什么力量的言语要挟。 被禁军按在地上的人类贵族们此刻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不得不在征用私兵的命令上签了字。 米耶塔看着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的大贵族们有些走神。他很清楚自己下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如果一个国家已经沦落到抓壮丁的地步，大多数已经穷途末路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胜利，要么灭亡。 可是圣帕德是伊斯坦的都城，拉蒙森不会白费力气去守卫它，撤兵这种事他们说得出做得出。人类如果不自救的话，和恶魔可不会有什么和谈的机会。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在身上，米耶塔抬起头，赤眸的吸血鬼侧立着目视前方，并没有看他。 “陛下？” “你打算跪到明天早上吗？”克莱尔说完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米耶塔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人基本都已经散空了，只剩自己还在发呆。 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站起身，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场恶战即将到来，敌人绝不会少。 七十七 次日中午，终于有斥候传回了消息。霍兰的夸张成了真，的确有漫山遍野的恶魔。先头部队是成群结队的低阶漫游者，后面还有许多的大恶魔。 此刻圣帕德城内有不少逃难至此的无业者，还有铁匠、皮甲师、猎人、魔法学徒，但凡有点战斗力的都被强征入伍。 贵族们在被迫贡献了自己的兵力之后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在入伍名单上。 不想从军也可以，可以援助物资替代从军，提里奥如是说。 众贵族只能大骂强盗趁火打劫，却也无可奈何。 两国一共凑了五万联军，人类派出了两万军队，拉蒙森则提供了三万机械和亡灵。 米耶塔骑上马，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面不远处的人策马姿态依旧很优雅，灰色的长领毛在空中飘拂，脚踏火焰的骏马迅疾如风。 “嗷——”空中负责侦察的石像鬼发出一声尖叫。 “霍兰。”克莱尔勒住马。 “列阵！”霍兰立刻穿梭于军阵之中下令。 甲壳坚硬的鬼镰在军前结下一道防线，森亮的镰刀随时准备切割即将到来的敌人，一旦这第一道防线溃败，埋伏的人类骑士就会从后方杀入敌阵冲散敌军的阵型。 蜥蜴一样丑陋的漫游者们已经疯叫着扑上来，鬼镰手起刀落，和这些恶魔犬兽厮杀到一处，不时有几个漫游者高高跃起跳入阵中，也会被后方法师击杀，满地被切割的残肢还在不懈地前进。 后方的炎魔等高阶恶魔终于按捺不住，指挥着部下投入战斗。 联军的第一道防线被击溃，随着骑士开始冲锋，拉蒙森灰蒙蒙的半魂体虚空之灵腾空而起，如同一大片灰雾一般翻滚着与敌人相撞。 而恶魔则丝毫不按章法出牌，混沌元素傀儡们踩着己方士兵便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山陵一样庞大的身躯引得大地震动不已。 “爬虫们，不要负隅顽抗了。”忽而一个身着战甲的恶魔飞了出来。 克莱尔目光一凝，暴虐者安格里亚？ 随着一声气势相当的咆哮响起，一头庞大的骨龙从召唤阵中爬出，然而这却不是森然白骨，而是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炼金魔纹。 安格里亚的笑声停滞了一秒，认出这是很多年前五大龙王之一的尸体，而且还被高阶的炼金术士加持过。 这个世界能达到神级的炼金术士在四千年前就死绝了才对，他们的配方和技巧也应该早已失传。 事实上，夜鹰依靠拉蒙森流传下的典籍和自己的研究晋升神级这件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哼，凭你们偷窃的小小力量也想打败我吗？”然而安格里亚依旧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怒气冲冲地扑上来。 烈火与寒冰相撞，偶然的波及便令普通军队死伤一片。 恶魔周身火焰环绕，利爪与符文剑相触便溅射出一串火花。 而在远处，正和敌人厮杀的米耶塔忽而踉跄了几步，努力想要克制住不断叫嚣的烬灭。 手中的普通长剑已经因为长久的战斗而血迹斑斑，满是破损，被雪藏已久的妖刀渴望在战场上杀戮敌人，汲取这些美妙的灵魂。 “伊维大人？”安格里亚猛地甩开敌人，惊喜地大叫一声。 克莱尔闻言愣了一下，但是强大的本能立刻捕捉到了敌人因为震惊狂喜露出的破绽，毫不犹豫地出手。 亡灵龙在空中一个旋身冲向恶魔，安格里亚回过神连忙闪身，背后却陡然一阵冰凉，被剑穿透了身体。 恶魔痛苦的咆哮响彻天地，与此同时米耶塔也痛苦地嘶吼了一声，不慎被扑上来的漫游者咬住左腿拖倒。 饿狼一般的恶魔犬拥搡而上，十分迫切地想食用敌人。肩背的撕咬感激怒了混血身上另一半的本能，生生扯下挂在身上不松口的漫游者将其撕成了碎片。 反应有些迟钝的漫游者想要再上前，终于嗅到了一些令他们熟悉而敬畏的气息，怪叫一声后四下逃散。 掺着血的汗水从发间滴入眼中，远处的天空和暴怒的恶魔似乎也被染红了。 “鼠辈，你胆敢伤害一个强大的恶魔！”暴躁的安格里亚更加癫狂地反扑。 巨龙喷吐龙息，两爪抓住了已久重伤的安格里亚，怒不可遏的暴虐者最终还是落了下乘。 安格里亚明黄色的眼眸中亮起一片异光：“以吾之名，诅咒尔等！伊维大人终将毁灭一切！” 随着神级陨落的言语，大地开始坍塌，无论是恶魔还是人类、亡灵，都被吞没。地动山摇间一片乱象，亡灵龙长啸着在北方吐下龙息，低寒的龙息顷刻将塌陷的地面变为了坚实的冻土。 “撤！北撤！”霍兰立刻下令。 漫长的距离对于吸血鬼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可对普通人类而言却宛如天堑。大地下陷的速度远远比人的奔跑快得多，恶魔、人类、马匹、骷髅，全都被大地所吞噬，没有敌我之分。 “救命啊！”人类士兵大喊，他们没有高阶战士的速度，也不像吸血鬼们有天赋力量可以依靠，甚至几天之前他们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普通人。 吸血鬼当然不可呢去救人类，更何况风险巨大。一些逃出生天的人类高手焦急却也无可奈何，面对天塌地陷的力量，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米耶塔回过头，发现几乎所有的人类军队都深陷其中。 “殿下！殿下救命！”惊恐的士兵不断呼救。 米耶塔停下来。 巴曼看到主子身上都是血，轻甲还有被撕咬的痕迹，显然受了伤，却在挣扎着往滚落的人类走去。 “嗷！”一只漫游者凭借强大的弹跳力踩着人类跳上来，被踩下去的禁军很快失去了踪影。出于本能的漫游者还想往前跑出危险区，却被人一声怒吼拽住尾巴扔回了地陷之中。 “回来！” 米耶塔仿佛没有听到背后的喊声，继续往前走。 吸血鬼们惊讶地看着陛下杀气腾腾地把那个犯了疯病的混血拎回了安全区域。 “放开我！”米耶塔打开那只手，又要转身。 维克多作为一个医生，看到那小子好像伤得不轻，又被克莱尔一脚踹到在地，不由也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太粗鲁了一点。 “给我滚回去。”克莱尔把被自己踹倒的人又拎起来。 “你才给我滚！”要是平时，米耶塔是绝对不敢这么说话的，可是现在很显然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一旁的吸血鬼们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个小杂种刚才是不是骂了他们陛下？ “你懂什么！他们是人！活的人！死了！全都死了！” 然而死亡之子本人毫无触动，冷冷地制住激烈挣扎的人类。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有错？？人类才是我的亲人，那些士兵，他们效忠伊斯坦，为了我，为了我的家族，为了我的国家他们的国家献出生命，我保护他们我错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克莱尔·卡多雷恩，除了爱上你我还做错过什么？？” 听力过于灵敏的吸血鬼们有些呆滞。 连克莱尔也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终于还是失声痛哭的人类。 “凭什么是我……我也是人啊，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海尔蒙特元帅、科林、舅舅、表姐，乃至阿诺尔大公，千千万万的人类士兵，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发自内心的大笑，而不是永远礼貌疏远的微笑。他们也会哭，悲伤、愤怒、怨恨、绝望，而不是永远冷漠的旁观。 帕德说，我们并不完美，我们为之痛苦和快乐。 他们都死了，今后还会有谁？ 克莱尔无意识地伸出手，轻抚着柔软的黑发。人类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悲伤无助的眼神把冷若冰霜的纯血贵族一下子拉回了十二年前的南漠。 米耶塔猛地起身抱住了神色茫然的君王，克莱尔两手悬在空中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推开，环上了那被伤得血迹斑驳的后背。 “米雅……”一声暌违七年的低叹。 七十八 战争结束，余者仅百计。 数量稀少的狮鹫骑士和一些中高级战士幸存下来，其他大多数都被土地所吞没，惨烈已经不足以形容。 存活的人类尽力收殓同胞的遗骸，吸血鬼则在一旁修整。 霍兰倚在树边，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陛下，似乎刚才什么也发生。而那个人类在冷静下来之后也好像把刚才的失态忘到了九霄云外。 真不愧是兄弟…… 至于他们刚才不小心听到的不该听的东西…… 霍兰头疼地叹了口气，搞不懂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血在想什么，种族、身份、血缘，随便哪个都难以逾越好吗？陛下居然还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无动于衷？？ 看这个样子，从当年海皇宫时莫名其妙的叛逃与放逐开始就有问题了。 夜幕降临，精疲力竭的人类终于冒着危险把同胞的遗体都大致挖了出来。 “火葬了吧。”面对巴曼的请示，米耶塔神色麻木地盯着远方的夜色下令道。 克莱尔瞥了眼他身上的皮甲，纵横分布着几道裂口，里面被撕破的衣物也早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米耶塔接住了被扔下的披风，苦笑了一下：“我还有机会？” “没有。” “那你刚才是在干吗？怜悯我吗？” “对于一个崩溃的疯子，我总不能多计较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叫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一点虚妄的希望再残忍地剥夺。” “我不想聊这个。”克莱尔轻轻皱起眉，“你想得太多了。” “是的，冒犯您了，陛下。”米耶塔站起身朝着人类扎营的方向走去。 “我们发现了这个。”巴曼张开手心，露出一颗土黄色的结晶。 此前半人马族被血洗，他们世代守护的土之心也下落不明，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恶魔抢去复活了安格里亚，又在安格里亚死后造成了大规模的地陷。 “给拉蒙森吧，我们留着也已经没有用了。”米耶塔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火花点燃了倒在遗骸上的松脂，冲天的火焰立刻照亮了天空，油脂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响起。 人类唱起四千年前古老的葬歌，宽慰逝去的战士们。 *吾人闻山中号角回荡 南方王国见利刃闪亮 扬鞭纵马将驰向岩城 似晨间劲风，战火流光 晨往暮至，死亡随行 王者低下高贵的头颅 今日河水灰暗似泪，闪烁银芒 彼时河水赤浪翻滚，血海滔天 奔腾的浪花映着夕阳如火 晚间的烽火照亮雪山无眠 拉马斯安澈清晨的露水 似血一般滴落此间* “战马的鬃毛在风中飞扬，悲鸣的马儿在河边游荡，哦，马背上的骑手你今在何方，何处能再见你明眸闪亮……”人类作着哀歌，拉蒙森的吸血鬼们对这些哭哭啼啼感到厌烦，可是却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唱着这样的歌谣在荒野跋涉。 残损无几的军队一进城便引起轩然大波，损失了大半军队的贵族们口诛笔伐，呼天喊地。对此种种，帕斯维因亲王充耳不闻，沉默以对，顶着骂名依旧每天像影子一样跟在拉蒙森大帝身后。 正当人类士气低沉之时，终于有两个久违的好消息传来。 一直在山脉之中挖金子的矮人不久前受到了袭扰，愤怒的矮人王派人查看，才发觉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混沌山脉附近的几个伊斯坦城市竟然空无一人，千里之内荒无人烟，矮人战士除了遭遇几次恶魔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矮人王听闻后大惊失色，还以为自己的人类盟友已经灭亡了，忙派人前往圣辉，才得知伊斯坦先被吸血鬼入侵，又遭到恶魔□□，只余圣帕德和北方一些城镇有人类幸存。 毕竟当了几千年的盟友，矮人王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决定参战，并且派他的将军穆托带着矮人族的勇士们支援伊斯坦。 虽然伊斯坦都快没了才派来援兵属实有些多此一举，但矮人的到来还是令人类有了几分底气。面对人类的蠢蠢欲动，拉蒙森很快调拨了一个军团北上，数量庞大的军队和矮人分庭抗礼，把他们拦在了城外。 人类被夹在中间不敢违抗实际控制住了圣帕德的吸血鬼，又不想白白失去矮人的助力，于是只好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让两国的军队暂时同意互不开战。 幸而虽然气氛不太友好，圣帕德的安全还是暂时得到了保障。 第二个消息则有些传奇，像极了神话故事的开头。 进入迷雾海的船队终于找到了龙岛。 今夜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威利和蒙登的奔波之下，拉蒙森同意了矮人派出使团进城，三族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暂时的合作。 在拉蒙森看来，反正他们已经被逼签订了和约，他们的领袖好像暂时也没有翻脸的打算，再多接受一个矮人这样的人类盟友也已经无所谓了。自暴自弃的纯血贵族们安慰自己，就当多了几万可以用来对抗恶魔的炮灰算了。 “不行！我不同意那个红毛猪头代表伊斯坦！” 蒙登大公尴尬地站在原地，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惹到这帮矮子了。 “我们是奉伟大的矮人王之令来替伊斯坦和它的统治者撑腰的，你是皇室吗？”穆托质问道，“你姓伊斯坦吗？如果不是，那就换一个伊斯坦家的人。” “伊斯坦的女皇可来不了，”霍兰嗤笑，“她也就和你差不多高。” 受到冒犯的矮人们立刻大吵大闹起来。 “你去。”一向少开金口的拉蒙森大帝终于下令。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类奴仆就这么坐在了属于人类代表的座位上。 穆托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地停止了吵闹，顺便鄙视地白了那个政变推翻了他同学的红色猪头一眼。 蒙登大公气得脸几乎和头发一个颜色，哼哼着远远坐到一边去。 宴会的气氛似乎很和谐，身为外交能手的霍兰假笑着与人类矮人谈笑风生，看上去真像关系融洽的盟友一般。 威利一边应付那个阴险的吸血鬼，一边还要安抚酒嗝不断的矮人，只得不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替代了蒙登的亲王殿下。 可惜亲王的心思好像根本不在这上面，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罢了。 论起喝酒来，以豪爽著称的矮人当然不甘落于下风，穆托当即换掉了皇宫里储藏的美酒，命人搬上了矮人的烈酒加入进来。 在这你一杯我一杯时，矮人还不忘把一旁的吸血鬼拉下水，决心要替自己的盟友把敌人喝趴下，替伊斯坦找回场子来。 以克莱尔的血统和体质，当然不会有什么喝醉的风险，即使人类和矮人一杯接一杯地用各种奇怪的理由敬酒，那双红色的眼睛已经还是清醒得很。 “为，为了我王新掉的那根胡子！再来一杯！”久经沙场的穆托也已经开始大舌头起来，终于在这杯烈酒下肚之后一头栽倒。 克莱尔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接替穆托举杯的人类：“你是想灌醉我？” “是。”米耶塔笑起来。 过分的诚实和久违的笑容让克莱尔移开了目光，笃定对方已经自己先醉了：“不可能的，别喝了。” “那我灌醉我自己好了。”米耶塔没有坚持，眯着已经朦胧的双眼自己一饮而尽。 “霍兰，我累了，你负责吧。”克莱尔有些许的烦躁，起身离开。 已经被矮人醉鬼们吵得头痛欲裂的霍兰不情不愿地答应，余光瞥见那个小混血也跟影子一样跟上了陛下。 克莱尔知道身后有人，不想多管，拉开椅子坐下来，翻出白天收到的信件。 平日里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侍从今天却显然另有打算，才看了两行字，克莱尔就发觉有人从身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又解开了他衣服的第一颗扣子。 “干什么。”克莱尔忍无可忍地按住那只手，回过头。 “人类很会得寸进尺，给不得一点点希望。”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 花了一晚上把自己灌醉的米耶塔胆子似乎格外的大，露出一个可谓妖冶的笑容来，俯下身在克莱尔耳边轻声开口。 “当然是勾引您，陛下。” ※※※※※※※※※※※※※※※※※※※※ *节选自托尔金写的米纳斯提力斯之战的诗，翻译的时候为了符合中文韵律，结合邓版稍微改动了一下 七十九 克莱尔这辈子很少有失算的时候，可每次遇上他那个缠人的弟弟总是会发生意外。 “我看你醉得不比那些矮人轻，连脸面也不要了” “在陛下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下去，米雅。” 人类颤了一下，可依旧眼神炽烈，只有痴狂的迷恋和欲望，印上对方紧抿的薄唇，轻轻舔了一下。 米耶塔能感到看上去坐怀不乱的吸血鬼似乎有些许的僵硬，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陛下慌什么？”人类第一美人的儿子扬起头，笑着发问。 克莱尔握着椅子的扶手，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正陛下也不是不能和自己不爱的人上床，难道我比不上海族的公主吗？” 这句话似乎把克莱尔气笑了，忽然把一直跨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类按在了书桌上，以致于满桌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咬的米耶塔微微睁大了眼睛，脖子上的刺痛也让他清醒了几分，本能地露出几分惊恐看向那双紧盯着自己的，赤红色的双眼。 尖锐的獠牙上沾着红色的血迹，令一直端庄清冷的永恒血瞳看上去有些可怕：“你别后悔。” （再次因政策法规删减） 米耶塔睁开眼睛后迷茫了几秒钟，记忆断断续续地涌上来。 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最后哭得惨兮兮地叫哥哥，还抱着人家不肯撒手。 是不是伊斯坦家的人都比较会哭？缇丽丝那个小家伙哭起来也叫人束手无策。 “嘶——”试图坐起身的人类倒抽了口气，认命地又躺了回去。 要不是他近来转职当了骑士，怕不是要被弄死。 有人开门进来，米耶塔立刻把被子蒙上开始装死。 “过来。” 正等着被人扔出去的米耶塔有几分不确定地睁开眼探出头，看到克莱尔正坐在窗边的桌前准备吃早餐。 “我过不去，陛下。”米耶塔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回答。 克莱尔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悦。 正当米耶塔在考虑是不是爬也要爬过去时，忽然被人抱了起来，贴近的气息和心跳让他几乎装不下去平静的表情。 克莱尔弯腰把人放下，衣袖却依旧被抓紧，低下头，那只手顿了顿，缓缓松开了。 “抱歉，陛下，昨天我失礼了，这……” “闭嘴。” “……”米耶塔低下头，“是，我不会再提了。” 正在专心切面包的克莱尔瞥了神色低迷的人类一眼，没说话。 米耶塔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竟然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来了。 “快凉了，小少爷。”鬼侍平着调子提醒道。 米耶塔惊讶地看了眼这个有些眼熟的老鬼魂，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似乎也有一份食物，开始了更深的忧虑：这是吃完上路的意思？ 还没等他纠结完，克莱尔已经解决完自己的早餐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米耶塔发现除了白天随侍，晚上侍寝似乎也成了他的常规工作…… 克莱尔到了晚上总是很粗暴，白天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有时令米耶塔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作用是不是用于缓解工作压力。 “陛下，圣辉和兽族派人来了。”门外有人低声通报。 吸血鬼睁开眼睛，一双赤瞳格外清明。天还没亮透，隐约有几声鸟叫，晨光似明又暗。 “让他们等着。” “是。” 鬼侍捧着衣服跑过来，不敢看陛下，便偷看了一眼曾经的小少爷。 少年时期便把卡多雷恩家一众女鬼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少爷如今，大概能把老死鬼也迷得找不着北。难怪连大少爷都着了道，这有几个人能忍住啊…… 冰冷的目光落到鬼侍身上，吓得这老幽灵连忙放下东西飘到一边。 克莱尔并没有开始穿衣服，而是静坐着。睡梦中的人类依旧抱着他的腰，紧贴着冰凉的皮肤，热量的流失似乎令其感到寒冷，却依旧蜷缩着身子靠近他。 你渴望温暖，来找我做什么呢？我给不了你温暖。 鬼侍听到了陛下微不可闻的轻叹，恨不得和墙面融为一体，生怕哪天因为知道太多秘密被带去晒圣光。 “喵！喵喵喵！”摸上门来的黑猫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这个小混蛋竟然敢夜不归宿玩失踪，害得猫爷以为他被人暗杀了于是冒着被吸血鬼做成标本的危险出来找！结果！结果这小子居然好好地在蒙头大睡！ “喵！起床！气死喵了！” “别吵，小黑。”米耶塔疲惫地哑声道。 喵？？这声音？就像，就像…… 皇宫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 “谁干的！谁干的！猫爷咒死他全家！”尽管大概猜到是谁干的，布莱克还是大声质问起来。 “你把我也咒进去了，小黑。” 果然…… “哪有这样的？？把人打一身的伤再拖床上去？！他这是要杀人吗？！”黑猫看着主人病怏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如果没有伊维，这种死法好像也不错？” 完了，主人是个变态，我的命好苦啊…… “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小黑……” 一个美男眼波荡漾声音喑哑□□躲在被子里撒娇的杀伤力不是一只猫可以抵挡的，布莱克可耻地投降了。 被挠肚皮挠得很舒服的黑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该回去了，小黑。” “我不！” “马上克莱尔就要回来了，要是看到你，说不定把你变成亡灵猫。” “谁怕他啊？”黑猫一边叫嚣着一边迅速爬起来，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你给我有点分寸！” 米耶塔重新闭上眼，累得一点也不想动。 外边阳光不错，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米耶塔迷迷糊糊地心想。 现在是几月了？是不是快到夏天了？瓦西亚喜欢夏天去皇宫北边的橡木林，对……瓦西娅去哪儿了？怎么最近没看到她……舅舅去南巡了，是不是把她也带去了？一定和科林赖在外边不肯回来了。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额头上，米耶塔清醒几分，睁开眼。 “叫维克多来。” “别……” 鬼侍停下来，看向神色不太友善的陛下。 “还用我说第二遍吗？” “是。” “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人类叹息，“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尊严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是啊，是我自己作贱自己，你说为什么呢？” “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克莱尔终止了话题。 维克多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赶来，看到老大完好无损地站着，刚松了口气，目光瞟到床上，用力眨眼睛，再看，唔……没看错。 “开药。”克莱尔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老实的医生连忙上前掀被子，手还没动，一道目光已经落在了他那双可怜的回春圣手之上。 有一种爪子会被剁掉的感觉。 “你干吗？” “诊断，陛下。”维克多尽量严肃冷静地回答。 克莱尔皱着眉没说话。 “好吧，”维克多举起手来，“我问问题行吗？” “问。” “发烧吗？” “是。” “没休息好？” “大概吧。” “受伤了吗？”维克多嘴角抽了抽。 “嗯。” “还有什么吗，陛下？” “我咬了他。” 维克多诧异地看了眼那个脸色苍白的倒霉人类：“我觉得他的血都快被您吸干了，陛下。” “你诊断完没有？”克莱尔不耐烦道 “我去开药。”维克多立刻顺从地滚出去。 “管好你的嘴。” “是……”这样的惊天秘密不能和人分享也太难受了。 “有什么好欲盖弥彰的？”待到维克多走远了，人类兀自开口道。 “我不在乎，没人敢非议我，至少当着我的面不敢，”克莱尔坐下来，“在乎的人是你。” “我有什么好在乎的？”米耶塔讥笑一声，“反正我的名声已经糟透了。” “我不明白，米雅，你现在为什么对着我总是浑身都是刺？” 米耶塔愣了一下。 “我们正常点交流不行吗？” “我们还能正常交流？我要以什么身份面对你呢？叛徒？敌人？” “你又开始了。” “是你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克莱尔似乎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对不起，哥哥。” “算了，没事。”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米耶塔忽然轻笑起来：“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克莱尔平静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不得不承认，哥哥，我依旧爱着你。” “这我知道。” “你这样我会多想的。” “有时候我会觉得，”克莱尔若有所思，“换条路走也不是不行。” 八十 霍兰觉得很奇怪。 陛下非常正常，那个跟屁虫虽然碍眼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大问题，除了逊尼以外的吸血鬼基本上都已经对此感到习惯了。 可是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有，维克多那个便秘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兽族坚持声称他们遇到了无法对付的敌人。” “伟大的兽族可以成功。”兽族使者小声嘀咕道。 这个自尊心过强的使者让前来当说客的理查德总长很是无力。 “拉蒙森境内也有很多的恶魔，我们无力分出更多兵力去解决兽族的麻烦。”霍兰的表情为难又诚恳。 “事实上，圣辉认为，拉蒙森并不需要派太多军队，”理查德看向真正说了算的那个吸血鬼，“现在诺衫已经进入了大平原地带，东方赫梯人也在向西进军，兽族需要神级坐镇。” “天啊，总长大人，您是不是疯了，”维克多道，“我看您一定是脑子发烧糊涂了吧，要不要我替您看一看？” “……” “您凭什么觉得，圣辉可以使唤我们伟大的陛下去替兽族坐镇他们的领土？摩里安校长要是真这么关心兽族，大可以自己去。” “校长去西海岸接龙族了，赫哲院长在混沌山脉深处调查恶魔的踪迹，我们也联系不上他。现在恶魔的注意力都在大平原，伊斯坦和拉蒙森的压力很小，我们觉得你……您最适合但此重任。” 克莱尔对此不置可否。 忽而一阵寒雾涌起，消失已久的巫妖萨维恩飘了出来：“我从圣辉给您带来了消息，我尊敬的主人。” 理查德诧异地看过去，他丝毫不知道这个巫妖去过圣辉？更何况，现在摩里安和赫哲都不在，去圣辉做什么？ “某位大圣人让我转告您，恶魔应当是想在大平原召唤洛丹。”巫妖道，“弄权者洛丹是伊维狡诈的智囊。现在的恶魔只是一盘散沙，一旦洛丹来了，他们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你和洛丹交过手吗？” “一次，”萨维恩竖起只剩下白骨的手指头，“要不然我也不会死在南漠被您发现，我的主人。” 理查德不得不认真打量起这个阴森森的巫妖，听上去这还是个经历过四千年前那场战争的先贤？可惜遇到了亡灵法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洛丹作为外来者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限制，四千年前，能和他有一战之力的有三个。而现在，龙族至高王已经是一头残废老龙了。法伦纳是个祭司，而且从不离开她的破林子。至于另一个，就是个胆小鬼，只会做这个世界见鬼的意志让他做的事。”萨维恩不屑地嘲讽着这些历史传说中的人物，“而且洛丹知道很多恶魔的秘密，最会耍花样，要是他来了，说不定还能复活伊维呢。” 复活伊维？那我们还抵抗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 “阻止那个召唤阵，就能阻止洛丹降临吗？”米耶塔突然发问。 萨维恩看了眼那个贸然开口的人类，眼眶中的冥火跳动着：“理论上是这样，洛丹自己是没办法闯进其他世界的，他还没伊维那个本事。” 书房里只有两个人，桌上是一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 “我想以伊斯坦的名义和赫梯人谈一谈，”米耶塔说道，“他们的军队在控制了大平原东部地带之后就没有前进了，大家都是人类，或许能有合作的机会。” “我们对东方人类几乎一无所知，而且以我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们的皇帝大概对和平没什么兴趣。”克莱尔摇头，“我会去阻止诺衫，赫梯人就留给圣辉去对付吧。” “可……” “浪费时间和一个暴君交涉不是明智之举，风险远远大于收益。” “是。” 过于低落的语气让克莱尔不由多看了一眼：“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也不是担心伊斯坦和赫梯人勾结。” “我明白。”米耶塔忧心忡忡地看着地图，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克莱尔盯着他看了两秒，再次让步：“我可以抽空去见一趟赫梯人，你来负责和兽族交接。” 本来米耶塔只是因为记得当年的学长赫昱还算得上通情达理，才冒出了与那群数量庞大的东方骑兵谈判的想法，事实上他也一点把握都没有。之所以看上去情绪低落，完全也只是因为此前萨维恩的话而担心罢了。 克莱尔莫名其妙的解释和退让令他不由笑出声来：“你是在担心我误会吗？” “毕竟我弟弟一向很敏感，总是满腹愁思。” “有吗……”米耶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有很多问题完全可以直接问我，”克莱尔把桌上的地图卷起来收好，“揣摩我的心思浪费了你太多的时间了。” “的确，”米耶塔沉默片刻之后问道，“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嗯。”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哥哥？我想不通，一个月之前你还打算一剑杀掉我。” 克莱尔愣了一下，坐回椅子上，沉思了片刻：“这是个很长的问题。” “十九年前，我从里维亚舅舅家回来，得知我多了一个吸血鬼和人类混血的私生子弟弟。母亲让我忍一忍，就当父亲养了一只新宠物。其实她没有必要来劝慰我，我比她更不在乎你的存在，只是需要在我的诸多身份里再增添一个兄长的名号罢了。” “我的生命中有许多，乃至大多数东西都是按计划进行的，米雅。从我出生起就有人教导我：’你是注定的领袖，你将引领我们建立属于死亡的永恒秩序，无人可以阻挡’。原本你要是老实一点，大可以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弟弟，获得一个爵位，在人类短暂的生命终结后死去。” “可是在圣辉的时候我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已经分不清孺慕与爱慕的情绪了。” 米耶塔有些诧异地苦笑：“你可真清醒，哥哥，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克莱尔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回忆里，“于是在班扬我想过或许可以任由教会除掉你，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可是，第一次，我没下得去手，把你带了回去。” “在那时候的拉蒙森，没有秘密可以瞒过奥伦迪亚家的密探，即使我已经当上了拉蒙森大公，海因依旧能知道任何他想知道的事情，更何况你丝毫不懂得何为收敛。我明知道该除掉你而没有这么做，本身就足够令元老院感到威胁了。当初你出生时元老院就质询过父亲，但是父亲没有同意杀了你或是把你丢回伊斯坦。而这一次，就连父亲也没有理由可以保你，奥伦迪亚侯爵绝不会容许任何威胁拉蒙森的可能存在。” 后来事实证明，就算公爵严令禁止，海因还是没有放弃追杀。 “我在海族放逐了你，不让你再回到拉蒙森。当时我以为就算你不喜欢这个国家，至少还是忠于我的。等到我出兵伊斯坦的时候，拉蒙森应当没有人可以再违逆我，那时你当个人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你却偷袭了我的驻地，在我放你离开时从背后袭击我，我低估了人类的天性，这对我来说是个耻辱。” 米耶塔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那时我第二次决心杀了你，攻占伊斯坦，结束那些荒唐的过去。你差点就死了，知道吗？那一次如果不是诺衫突然出现，你和人类都不应当继续存在。” “第三次你落到我手上时，不仅因为赫哲和欧里阻拦，我发现我自己其实也下不去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情感控制了，这令我愤怒，我做了能做的一切来伤害你，可这给我带来的只有更多的痛苦。” “我的族人以为我能超越霍布斯·卡多雷恩，做到他四千年前没做到的事，可事实上我和他一样，还是没能摆脱残存的天性。”克莱尔歪过头看向一旁的米耶塔笑道，“不过我决定面对现实。反正因为这双眼睛，我从出生起就有太多东西被注定，也许当个和霍布斯一样的失败者就是我的宿命。” 八十一 “阿傅，你到底想去哪儿？”骏马上的青年勒住马，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熟悉的地域。 “说好了出了跑一次马，管那么多干吗？”百里傅大笑，“这里的草原可真大啊，可惜连个兔子都没有。” “咱们出来这么远不好吧？这里可是兽族的地盘，再不回去，估计下边就要出来找了。” “欸呦喂我的爷，您堂堂太子，让他们找找又不会少块肉。” “太危险了。” “那帮绿皮……” “是兽族。”赫昱纠正道。 “好吧好吧，那帮兽族早被我们打怕了，哪儿还敢来？”百里傅说着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更何况是不是又和你爹吵架了想躲着他，要不然哪儿会跟着我偷跑？” “就吵了几句而已，”赫昱郁闷地挥手，“国内刚稳定，好好地跑来和兽族打仗干什么。” “你可少说两句吧，换个人千儿八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什么声音？” 风中夹杂着尖锐的叫声，远处天际一线黑色快速靠近，成群结队的低阶恶魔掀起滚滚烟尘。 “什么鬼东西？”百里傅惊诧地看着那些大蜥蜴一样的生物。 “恶魔。”赫昱拔出剑，拨马回头，“太多了，我们回去。” 受惊的战马像剑一样窜出去，但是漫游者跑得更快，很快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像，在合围，”百里傅狐疑地看着那些生物地动向，“就像咱们打猎时赶猎物一样。” “的确，”素来好脾气的赫昱也有几分咬牙切齿：“你爹说得真对，你果然是个丧门星。” “怪我吗？”百里傅不乐意了，“又不是我招来的。” 忽而一只体型大一点的漫游者发出一声尖啸，远远地响起一声呼应，似乎有更多恶魔赶来。 “还有援兵的？？别啊，我丧门星还不行吗，别叫帮手啊！” 战马被恶魔驱赶着狂奔，根本不听从主人的命令，而赫昱也有些好奇这些恶魔想干什么。 横贯大陆的混沌山脉隔绝了东西两个最大的人类国家，军队要想进入另一片土地只能穿越北方的冰原或者南方的兽族领土。但是在兽族平原的东侧还有一片森林阻挡，这片森林是精灵族居住的广袤森林的延伸，进入者常常会迷失方向。所以隔绝的两片土地数千年来相安无事，也形成迥异的风土人情。可是不久前，发狂的达洛图和他的族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烧毁了那片森林，进入扈特旗的几个边关军镇大肆烧杀。 赫浔闻讯立刻纠集大军西进，想借着达洛图流窜到本国边境的由头开战，先把兽族的平原攻占下来作为屯军之地，再伺机进攻西方各国。可在进入大平原之后，真正遇到的兽族十分有限，倒是经常有些恶魔前来袭扰，赫浔出于谨慎便暂时按兵不动，驻扎在了平原东北部。 “顺着他们走，看看想把我们赶到哪儿去。”赫昱思忖着这些低阶恶魔反正也伤不到他，索性将计就计去一探究竟。 “完了完了完了，我家要被灭九族了。”百里傅认命地拍马跟上。 圣辉给兽族搬来了救兵，波普自然喜出望外。虽然他不喜欢吸血鬼，但还是以最高规格的礼节迎接了拉蒙森皇帝和一同前来的帕斯维因亲王。 虽然他不明白伊斯坦的亲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兽族和伊斯坦签订盟约的时候，两国都在面对大麻烦，伊斯坦的敌人是拉蒙森，而兽族则要面对南漠中不断跑出来的恶魔，所以两国暂时放下世仇当起了盟友。谁知道后来波普再次派人向伊斯坦求助的时候，使者回来告诉他伊斯坦已经被拉蒙森占领了，连圣帕德都到处是亡灵。 可现如今拉蒙森和伊斯坦的统治者居然一起和和气气地来了兽族，三个互相看不顺眼几千年的种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理查德总长的口才也太好了吧。波普不得不把功劳算在了圣辉头上。 “诺衫目前还没有踪迹，但是平原上的恶魔已经有了聚集的趋势，”波普粗声粗气道，“我们的斥候发现有大量低阶恶魔往布洛丁聚集，那理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而且昨天他们还把两个赫梯人赶过去了。” 一旁几个部族首领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事实上，我们打算先和赫梯人谈一谈，”米耶塔打断了兽族的笑声，“他们应该也注意到了恶魔的存在。” “谈？那些野蛮人才不会和谈，”波普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他们砍下我派出的使者的脑袋，挂在他们的军营门口！” 这不是很久以前兽族对待伊斯坦人的做法吗……米耶塔不由腹诽。 “我会去见一见他们的皇帝。” 波普惊讶地看向那个吸血鬼：“那你倒是不用担心被砍下脑袋，毕竟他们还对付不了一个神级。但是，我依旧觉得这是浪费时间，除非把那些赫梯人全杀了，不然他们不会同意撤兵的。” “当下先阻止诺衫才是最重要的。”一直在摩梭手中木杖的萨满克虏伯说道，“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了。” “我来只是为了阻止恶魔，而不是帮助兽族。”克莱尔站起身，“酋长大人，没人可以对我发号施令。” 面对一个带着大量军队前来的神级，波普也只能忍气吞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拉蒙森和伊斯坦军队会协助您清理那些低阶恶魔，”米耶塔适时地宽慰道，“而诺衫还没有入境，去一趟赫梯人的营地不会耽搁什么。” 波普想到那支人类矮人和亡灵组成的军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我得跟你们去。” 毕竟吸血鬼，伊斯坦人和赫梯人，没一个是真正可以信得过的，他可不想被狡诈的异族给卖了。 “随便你。”克莱尔毫不在乎。 原本米耶塔应该留下来负责与兽族的合作，可现在连兽族的酋长都要去赫梯大营，自然他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其他吸血鬼有些不爽，可是陛下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就只能忍受了这个跟上来的讨厌人类。 面对突然到来的异族，赫梯人警惕地派出甲士把敌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双方就这么在军营前对峙着。 “咳咳，我们前来会见贵国的皇帝陛下。”霍兰再次强调，“以拉蒙森、伊斯坦和兽族的名义。” 身着重甲的士兵们一动不动，依旧举着手中的□□。 “啊哈，这是谁？这不是可爱的小蝙蝠吗？”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一跃挤上马背给米耶塔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喵！！！跳蚤！！！有跳蚤！！”黑猫惨叫起来。 “当心点，臭小猫，我可就这么一件衣服。”歌利亚烦恼地掸了掸被猫爪抓破的布条。 “歌利亚大人？”米耶塔诧异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最近一直在赫梯，不过也是几天前才来这儿……那个红眼病为什么盯着我看？” 被挤得半死的黑猫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能从马上下去他可能就不会看了。” “真小气，”歌利亚撇了撇嘴，“狗皇帝同意见你们了，进去吧。” 正说着，一个文官模样的赫梯人就上前来遣散了甲士，尖着嗓子大喊：“宣。” 这人是不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来访的西方代表们完全不知道可怕的东方存在一种名为太监的生物。 向里走了没多远，忽然飘来一阵血腥味，令众人不由停下脚步看过去。 十多个人被绳子绑在柱子上，其中一人身上的皮被扒下来一半，正血肉模糊地惨叫着。而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已经连脑袋都没有了 还有几个被捆在一旁的根本不敢出声，只能神色呆滞地不停发抖。 “这是怎么了？”米耶塔疑惑地问。 “前几天小蚯蚓去绿皮怪的地盘跑丢了。”歌利亚蹦蹦跳跳地无视了这血腥的场面跑过去，“狗皇帝气得杀了一大群人。” 克莱尔看了那些人类一眼，想起夜鹰对赫梯皇帝的评价：喜怒无常，阴险狠戾，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相比之下咱们陛下可真是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啊，吸血鬼们心想。 “小蚯蚓到底是谁？”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外号的米耶塔一头雾水。 歌利亚挠挠头想了想：“好像是叫赫昱来着？” 米耶塔的脚步顿了一下，与克莱尔对视了一眼。 兽族斥候发现的那两个人类，可能是赫梯的皇位继承人？ 再往前不远，就是赫梯皇帝的行帐。 行帐之内很大，两旁站着一些人类，尽头出有一把雕刻着雄鹰的金色椅子，赫梯人的皇帝就坐在那把椅子上。 “还不跪下！”站在一旁的人类怒喝道。 波普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赫梯皇帝扬起头，睥睨着这些闯入他军营的异族人。克莱尔停下脚步，赤红的眼睛对上不可一世的赫梯皇帝，二者谁也没有说话。 “代表伊斯坦女皇陛下向您问好，陛下”米耶塔的开口吸引了对方的目光，“愿自由之光普照，愿友谊长存。” “伊斯坦？”赫梯皇帝的声音很低沉，“朕和一个快亡国的国家需要什么友谊？”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一切力量皆为力量，伊斯坦人依旧愿意为光明与自由而战。”米耶塔对他的嘲讽不为所动，平静地嘲回去，“不过四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奋战之时，山脉东方荒芜的土地还没有国家，您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所以你们的女皇就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代表你们所谓的帝国？”赫浔嗤笑，“啊，朕想起来，她自己可能还没断奶。” “我就说来和这个蛮子讲理是多费口舌，”波普早已经看这些侵略者很不爽了，“就该直接动拳头。” “朕现在就可以把你的脑袋挂在外面给你的那些野兽同胞们看。” 波普气得把拳头捏得咯吱响，两边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我们可以帮你找回你儿子。”米耶塔突然开口。 赫浔的脸色蓦然阴沉下来：“你怎么知道。” 一旁老实抠脚的流浪武士眨了眨眼睛。 “歌利亚！” “我只说人丢了，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歌利亚耸耸肩，“你不正好找不着人吗？说不定他们可以帮你找。” “我们知道贵国皇子的下落，”米耶塔看出对方的确很在意这件事，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丢了皇位继承人的确是件麻烦事，我们可以理解，也可以帮忙。” 赫浔眼神颇为阴郁地看着这帮异族人。 他应该把这个阴险的伊斯坦人和那个兽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没有什么秘密那是他问不出来的，但是那个红色眼睛的，虽然没有说过话，可比其他几个强多了，是个棘手的麻烦。 “什么条件？” “撤军，把领土还给我们。”波普没想到对方真的让步了，不由有些可惜，早知道当初就先把那两个人类抓走了。 “不可能。”赫浔断然回绝。 “恶魔想召唤洛丹，需要大量高阶的祭品，”克莱尔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现在拉蒙森的军队和恶魔的主力都在大平原，你的军队已经没法向前推进。而且诺衫就要到了，就算你可以独自深入平原，但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大概可以已经考虑重新换一个继承人了。” 行帐中再次陷入沉默。 皇帝暴躁的低气压人类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连气都不敢喘。 “行，朕同意了。”许久之后，赫浔终于咬牙切齿地答应道。 八十二 赫梯的军队拔营东撤退出了兽族的领土，只留下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和歌利亚一起去找失踪的太子。 鬼面江厓，传说是赫梯唯一的一位神级高手。 克莱尔看着那人，神色相当的不友善。 “怎么了？”米耶塔疑惑地打量那个陌生神级几眼。 戴着面具神级浑身气息收敛得很好，看上去十分神秘，完全捉摸不透。 “手下败将。”江厓路过时挑衅了一句。 旁边的吸血鬼们差点就忍不住要和这个该死的人类打起来了。 米耶塔这才想起来，两年前，在阿诺尔公国伤了国王又死了海因的拉蒙森终于重整旗鼓来找伊斯坦复仇，结果刚行军几天就遇到了带着一个神秘赫梯高手的歌利亚。 那会儿哥哥刚被他捅了一刀，伤势初愈，可敌人却一个是成名已久的流浪武士，一个是摸不清底细的异族。被堵在家门口的拉蒙森军队只好回头去南漠把恶魔揍了一顿。 “哦知更鸟，漂亮的知更鸟，”歌利亚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神级之间的不友好，依旧快乐地唱着歌，“妈妈的头滚到了桌子下。” 旁人似乎已经对他诡异的歌词习以为常。 传闻流浪武士歌利亚·耶林出自古老的刀锋家族，这个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甚至比伊斯坦更为古老。只不过他们的祖先被伊维所蛊惑，偷取了杀戮者施塔勒姆的力量，变得沉迷于更强的武力无法自拔。后来一部分耶林家的旁支过于害怕这些不受控的力量，逐渐放弃了家族的武技，这一家族也就变得人丁凋零，只有很少的嫡系流传下来。 米耶塔知道自己的老师赫哲也是耶林家族的旁支，不过老师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看上去可比歌利亚精神正常多了。 “诺衫！”骑着座狼的兽族骑士惊恐地大喊着靠近，“诺衫来了！” “他到哪儿了？”波普皱眉发问。 “我从先知之眼中看到他从南漠边缘朝着布洛丁而去了,”随后赶到的克虏伯回答道，“最多两天就到，我们最好中途截杀他。” “诺衫是主神级的恶魔。”克莱尔瞥了那个老兽人一眼。 “可他在我们的世界会受到很多限制。” “小家伙，你这辈子可能也就是个九阶了，不懂也不怪你，”歌利亚语气怜悯的看着一大把年纪的萨满，“诺衫捏死我们就和捏死苍蝇一样。” “……”克虏伯的脸色快要黑得看不见底了。 “我是来救人的。”鬼面不耐烦地说，“其他的事我没有兴趣。” “杀死诺衫需要时机，不是现在。” 诺衫出现在大平原，吃亏的一定是兽族。克虏伯本想借着强援之手除掉敌人，可是在场三个神级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打算。 三个神级！几千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次！一个打不过，三个还打不过吗？？ “但是，如果我们先去布洛丁，也未必能立刻毁掉召唤阵，到时候诺衫中途赶到就麻烦了。”米耶塔总觉得有些不安。诺衫出现的时间太晚了，他此前在干什么？而且最近伊维也老实得离谱，仿佛在酝酿什么阴谋。 波普在一旁疯狂点头：“我们不能放任诺衫不管。” “我去救人，顺便帮你们处理了那个什么破召唤阵，”一心担心赫梯太子的鬼面说道，“你们两个去拦那个石头人一会儿。” 克莱尔看着鬼面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丑八怪说话还是挺讲信用的，”歌利亚一拍手，“就这么定啦，我和兔子眼尽量拦截诺衫，其他人负责处理布洛丁附近的恶魔就行。” “我和你们去……”米耶塔道。 “不行。”话还没说完，克莱尔已经一口回绝。 “小蝙蝠，神级以下在诺衫面前，都没什么作用，”歌利亚伸出手指一弹，“嘭的一下，全都变成灰。” 米耶塔眉头紧锁。 “放心，我杀不了诺衫，他也没那么容易杀了我。”克莱尔伸手在弟弟脑袋上揉了一下，宽慰道。 霍兰看着陛下脸上温柔得一塌糊涂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米耶塔叹息，“小心。” “嗯。”克莱尔又在他肩上拍了拍，随机冷着脸看向歌利亚，“走吧。” “你的差别待遇是不是太明显了？”歌利亚惆怅地捋了把头发，“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我曾经也是个帅哥啊。” 波普打量着这个蓬头垢面的人类，真是连兽族的审美都忍受不了…… 分头行动的众人立刻兵分三路，江厓迫不及待地一路杀进了布洛丁的核心地带，克莱尔和歌利亚由克虏伯带路去拦截诺衫，其他人则带领军队处理布洛丁漫山遍野的恶魔。 随着不断靠近召唤阵，米耶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烬灭几乎要失控一般疯狂地鸣叫着，似乎想冲破阻拦向外界传达自己的兴奋。 “那是什么？”波普突然问道。 前方大片的草原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焦黑。 米耶塔顿时心凉了半截：“诺衫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遥远的北方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金色闪电贯穿天地，天空中的乌云呈漩涡状聚集。但是很快，一道黑色的，吸纳了一切光芒的黑气冲入了电闪雷鸣之中，似乎将乌云搅散了一些。 而此时，咆哮的亡灵龙也已经落地，掀起一阵飓风。 “上当了。”克虏伯愁容满面地摸着手中的先知之眼，“诺衫早就到了，南漠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 “他们成功了？”波普有些绝望，“建好的召唤阵还能毁掉吗？” “丑八怪应该暂时拦住了。”歌利亚摇头，“咱们得去帮忙。” 米耶塔扭头看向那片天空中的漩涡，眼神有些发散，似乎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 来吧，我尊敬的主人，释放您忠诚的仆人。 “米雅？”克莱尔扶住险些一头栽倒的弟弟。 “怎么了？”歌利亚凑过来，“嗯？刚才有人用了灵魂类的法术吗？” 在场唯一主修灵魂的兽族萨满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红眼睛，立刻举起了双手：“不关我的事。” 克莱尔沉思片刻后把手放在了米耶塔额头上。 一股熟悉的气息，阴冷邪恶，古老得近乎腐朽，和上次诺衫降临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来源很明确……在他弟弟的魂海里。 米耶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韬光养晦的伊维这次很嚣张，疯狂地与他争夺主动权，直到第三股魂力出现。 带着寒冰凛冽气息的魂力让伊维兴奋不已。 趁这个机会，他可以成功换一个身体，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恶魔的血裔。 但是很显然有人不会让他如意，几乎没有犹豫，在契约上处于仆从地位的一方立刻将外来者驱逐了出去。 “小疯子！”伊维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灵魂契约约束着仆从者的行为，任何的叛逆都会受到惩罚，连带着他的灵魂也被这个该死契约的制裁影响了，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力量又被削弱。 克莱尔睁开眼，面色冷峻地站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身体里会有两个灵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立刻强行排挤出来。 远方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火与石之君诺衫的身影显露出来。 “其他人全部留下。”克莱尔把目光放回天空中晃眼的闪电上，“歌利亚，走。” 流浪武士长吁短叹着跟上去：“可怜的小蝙蝠，看样子还是没有诺衫重要。” “阁下有这精力关心我弟弟，不如多想想怎么阻止诺衫。” “天啊，兔子眼，我以为你喜欢你弟弟的，”歌利亚挠挠头，“我误会了吗？” “等到恶魔召唤出洛丹，大家谁也别活了。” “啊，的确，这么一想确实恶魔更重要一点。”歌利亚点头，“可怜的小蝙蝠。” 烦躁的吸血鬼根本不想理他。 “哦锡兵，爸爸送给我的锡兵，”歌利亚又唱起歌来，“哥哥折断他的手，姐姐折断他的腿。哭泣啊哭泣，躲在小阁楼里哭泣。嘿，锡兵，你为什么哭泣我的锡兵？让我折断你的头，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啊，阁楼里的孩子发了臭。” “哭吧哭吧，总有一天都会死哦。”歌利亚笑嘻嘻地来到了新的黑暗之门面前。 八十三 庞大的亡灵龙展翅掠过，掀起一片低阶恶魔。 “怎么这么多小苍蝇！”诺衫的声音仿佛闷雷一般，山岭一样的巨人本来已经被那个人类黑色的雾气缠绕得烦不胜烦，现在竟然又来了几个烦人的讨厌鬼。 “情况不太妙啊。”歌利亚打量了眼已经在闪烁着光芒的巨大召唤阵。 “你们的反抗都是徒劳，人类。”一只炎魔发现战场上有个衣着破烂的人类在战场上闲逛，大笑着扔过去一个巨大的火球。 然而爆裂的岩浆却没有如预期般击中敌人，那个人类晃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炎魔警惕地举起了爪子。 “找我吗？” 身后突然的声音令炎魔大惊失色，仓惶回过头，铺天盖地的刀光迎面倾泻而下，把它绞成了碎片。 歌利亚挥了挥手中古老的刀锋，扭头笑嘻嘻地看向一旁的另一个长相怪异的恶魔。 “诺衫大人！”恶魔惊恐地大声求救。 “废物！”诺衫那张火焰组成的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两只岩石巨掌按在地面上，又作出向上托举的动作。 山崩地裂间巨大的石块拔地而起，把召唤阵围在了中央，阻止其他人的破坏。 此时除了诺衫之外，又出现了两个更弱一点的神级恶魔，用死缠烂打式的打法把克莱尔和歌利亚死死拖住。 但是诺衫也并没有能够因此而继续仪式，鬼面依旧在纠缠他。这个人类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力量并不是人类的魔法或者那些圣骑士的圣光，而是更趋近于这个世界本源的灵，这种力量对于恶魔这样的外来者充满了天然的排斥。 “有本事和我正面打一架！”诺衫怒气冲冲地冲着那个躲来躲去的人类大喊。 但是鬼面显然不打算理会。 负责阻拦克莱尔和歌利亚的恶魔同样也遇到不小的麻烦，魅魔狼狈不堪地躲避着敌人的剑招，好几次险些就被刺中。这个战斗机器一样的吸血鬼完全不受他的魅术影响，再这么打下去，他就要和安格里亚那个冒失鬼一样阴沟里翻船了！ 可如果这会儿脚底抹油，没能完成任务，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必须找个机会打破僵局。 魅魔的眼珠子乱转了一阵，突然集中生智，把目光锁定在了地面上的另一个身影上。 克莱尔抓住对手走神的机会，一剑劈断了恶魔半个翅膀。但是魅魔却扭过身去，朝远方伸出手，一道黑色的光线笼罩了刚被救出来不久的赫昱。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最初就是为了来劫走祭品，不如以此引开那人类，等到成功召唤出了伟大的洛丹大人，他也就不需要再和这个该死的吸血鬼打下去了。 天性纯良的太子殿下此前出于责任心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帮助联军对付那些低阶恶魔，没想到被一个神级魅魔摆了一道。 赫昱原本流畅的动作突然慢下来，神色恍惚了一瞬，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我去，我的祖宗，你玩儿我呢？”百里傅惊恐地扶住陛下的宝贝儿子，生怕赫昱少了根毛自己会丢了小命，“睡着了？？这种地方你睡得着？？” 百里傅过于惊恐且歇斯底里的叫喊似乎吸引了鬼面的注意。 “别上当！丑八怪！”歌利亚下意识觉得事情要糟。 如果是那个兔子眼，也许还能权衡一下做出正确判断，可鬼面就不一定了，毕竟天下人的死活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果然，魅魔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指头，鬼面已经从远处出现在他面前，巨浪一般奔腾的黑色灵力和凛冽冰霜相撞，夹在中间的魅魔还没来得及多做什么就为了他敬爱的洛丹大人捐躯了。 不过他的努力不是毫无意义。终于，没有了阻碍的火石巨人举起双手，绿色的火焰贯穿天地。 另一处，灵魂受创的人类依旧不省人事，只有恶魔之王在魂海中低声呢喃。 以我，伊维·阿塔利安之名 这世界充满狡诈的欺骗 谁人能看穿命运之神的双眼 一切的权谋，都要用鲜血和灵魂祭奠 黑暗里我诡诈的仆人 在光明下运作你的奸计 听从我的召唤 弄权的洛丹 来此将你的玩物们戏弄 带来没有出路的黑暗！ 头生双角，狮尾马蹄的恶魔再次来到这个曾令他折戟而归的世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这个世界真是到处浮动着伊维大人的气息。” 来自于伊维的魔法元素此时任由洛丹驱使，迅速汇集起来，四处涌动着震耳的雷鸣。 “你闯大祸了丑八怪！”歌利亚原地跳起来，“快跑！” “跑？你们想往哪儿跑？”洛丹一点也不着急地飞出召唤阵，忽然把目光落在了那个赤色双眼的吸血鬼身上，“你就是伊维大人准备好的血裔吗？啧，果然挺完美的，快放大人出来吧。” 克莱尔保持着没有什么破绽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新来的恶魔。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洛丹在说什么。 洛丹见对方不答话，又再次催促：“我知道你是自己人，让伊维大人出来吧。” 歌利亚摸着脑袋迷茫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不愧是弄权者，一来就挑拨离间。”克莱尔忽然间隐隐有些猜测，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心平气和的嘲讽道，“不过手段拙劣了点。” 其实洛丹也不确定伊维在哪儿，按理说吸血鬼是当年恶魔之王为了自己能够适应这个世界而培育的容器，眼前这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符合条件。但他此刻确实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伊维的气息。 不过出于习惯，弄权者觉得先挑拨一下总没有坏处。 “如果你不是的话，那很遗憾，我不客气了。”没从对方脸上看出端倪的洛丹遗憾地拍了拍手，“你们该去死了。” 落下的闪电将整个天空都映照得惨白一片，地面上的三族联军被洛丹毁天灭地的威压所震慑，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一声雷鸣过后，预想中的灭顶之灾却并没有到来。 三个神级虽然联手挡下了洛丹一击，可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显然都受了伤。 鬼面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把破碎的面具丢到一边，扭头对百里傅下令：“你带着太子先走，要是我回去没看见人，那以后一个姓百里的都别活了。” 战战兢兢的百里傅连忙背起赫昱，随反应过来的人类、兽族一起撤退。 “你这狗皇帝生离死别够了没有！！”歌利亚身上穿着的破衣服似乎比原来更破了，“我人都快被劈麻了！” “勉强算生离，死别还够不上。”风吹起鬼面的长发，露出了赫梯皇帝的脸来。 克莱尔并没有太多意外，只瞥了一眼就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洛丹身上。 “五分钟，够不够？”赫浔啐了一口血沫问道。 “试试。”克莱尔挽了个剑花朝洛丹走去。 “你们几个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洛丹依旧一脸嘲讽的表情，也不去多管那些逃窜的蝼蚁，相比之下这几只还勉强值得玩弄一番。 不过三个神级联手也确实能有一战之力，冰霜、刀光、灵力与混沌魔法相持不下。 身为伊维座下君王级的大恶魔，洛丹曾率军南征北战，此刻丝毫没有把这几个弱小的生物放在眼里。 “我觉得有被冒犯到。”歌利亚心疼地掸了掸自己头上被电焦的金毛，“这个四不像把我们当老鼠玩呢” “快了。”克莱尔朝着天边看了一眼，沉声道，“让他再玩会儿。” “你们俩能不能专心点？”赫浔依旧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洛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玩得太久了，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行了，今天玩够了，该结束了。” 就在洛丹打算结束战斗之时，天边忽然传来悠长的龙吟，两个遮天蔽日的身影瞬息间靠近，喷吐出磅礴的龙息。巨大身形投下的阴影，彰显着远古龙族的威严。 黑龙王芬厄和冰龙王尼奥，除了龙族的至高王之外仅存的两个龙王。 刚刚降临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洛丹只能暂时躲闪，谁知道那头圣光狮子狠狠一爪子拍在了他的翅膀上。 完全没想到敌人还有外援的洛丹竟然一时有些狼狈。 这几个都是四千年前的老熟人了，以前洛丹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如今显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弄权者权衡了不到一秒，就颇为遗憾地放过他的猎物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 脾气暴躁的诺衫本来还想再打一架，不过刚才为了启动召唤阵已经花费了他太多力量，在被两大龙王打得碎石四处乱溅之后，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溜了。 “别追了。”摩里安摇了摇头拦住有些上头的龙王，“洛丹想跑，我们是追不上的。” “我们还有很多更重要的问题要面对。”老校长叹息道。 八十四 天空已经恢复正常，一丝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焦黑的土地上，仿佛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还是没能拦住洛丹啊。”摩里安叹息了一声。 “哼，一个背叛者，一个疯子卡梅隆的后人，一个偷取灵的人类。”黑龙王芬厄轻蔑地说道，“当然拦不住。” “原来这就是在海上当乌龟的龙族啊。”赫浔反唇相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呢，怎么，你们的壳子坏了？” “我倒是见过挺多龙。”克莱尔瞥了眼不远处地上的骨龙残骸。 “你们找死！”黑龙王勃然大怒。 “收一收你的破脾气，芬厄。”冰龙王尼奥的明显冷静得多，“我们没有时间争吵，已经有太多敌人了。” “那先把这些背叛者的后裔抓起来再说，”芬厄看向眼那群吸血鬼，“满身的恶魔味，看着就讨厌。” “霍布斯很早就脱离恶魔弃暗投明了，”摩里安拦在了黑龙王面前，“所以现在拉蒙森也是我们的盟友。” 校长义正词严的声调让吸血鬼们都快相信自己是为了自由光明而战了。 “现在需要各族一起去一趟圣辉……” “还有事要处理，告辞。”克莱尔冷淡地打断摩里安，扭头便带着亲卫们离开。 “我也没空。”赫浔同样一口回绝。 “欸，狗皇帝，等等，上次我说的事你还没答应。”歌利亚立马追着赫浔跑了。 “……”摩里安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可能血压有点高。 “我就说他们靠不住。”芬厄哼了一声。 “教皇还在等二位，”摩里安疲惫地叹气道，“先随我回圣辉吧。” 芬厄扑闪着翅膀飞起来，发现尼奥还停在原地一副沉思的样子：“你在干什么，尼奥？” “我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好像是伊维还活着一样”尼奥摇头，“可能是错觉吧。” “大祭司把伊维死时逸散的力量变成了魔法元素，所以大陆上充满了伊维恶臭的气味，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去海外啊。”芬厄说道，“快走吧，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尼奥没有再多想，展翅往圣辉飞去。 米耶塔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兽族的营帐里了，克莱尔正在灯下翻阅一本很厚的书。 “那个灵魂是怎么回事？”克莱尔一边翻书一边问。 许久都没有回答，克莱尔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装死的弟弟：“那似乎是个恶魔。” “别问了……” “不想说？” “对。” “但问题不能放任不理。” “我可以压制他。” “奥伦迪亚家的藏书里有一些灵魂类的秘法，也许能找到解决方法。” “你不用管他，哥哥，我自己可以处理。” “米雅！”克莱尔站起来，“上一次要不是因为契约规则的惩罚牵连了那个灵魂，你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你了！” 被笼罩在高大的身影之下让米耶塔很有被压迫感，差一点就要屈服了，然而最终还是倔强地咬牙重复：“我可以处理。” “那我不会再管你了。”吸血鬼冷酷地说道。 米耶塔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抬头看过去，然后又脱力般地把头垂下：“知道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克莱尔似乎有些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那是伊维的灵魂，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灵魂，所有人都想杀死的灵魂。 我不想再和你刀剑相向了。 “我们争夺了很多年了，可我依旧还是我，哥哥，你别再问了。” 克莱尔看着米耶塔脸上固执的表情，不得不暂时妥协地在他身旁坐下来，过了会儿又像注意到什么似的发问：“很多年？” “也没有很久……” “你不再使用混沌魔法是因为他？” “是……” “刺伤我和杀死海因的那把刀？” “……” “南漠。”克莱尔眯起眼，一下子敏锐地联想到了七年前那个不明火种。 “……” 有时候和太聪明的人真的不能说太多话。 “你们拦住恶魔的召唤了吗？”米耶塔不得不生硬地转移话题。 克莱尔没有再深究下去，顺着他的意思停下了这个话题：“没有，洛丹已经来了，如果他恢复力量，大概那几个龙族也无法抗衡。” “龙族？” “芬厄和尼奥来了。不过，虽然没有人能单独打败洛丹，但我们在神级数量上占优势。” “那，如果是伊维呢？”米耶塔有些犹豫地发问，“我们还能赢吗？” “可能性不大。”克莱尔想起洛丹说的话，微微皱起眉。 究竟是洛丹不知道伊维已经死了，还是他在挑拨离间？ 克莱尔并没有把那个灵魂和伊维联系在一起，因为如果洛丹说的是真的，就算伊维还存在着，也得基于纯正的血统，那么混血自然被排除在外了。 “怎么了？”克莱尔注意到米耶塔似乎有些走神。 米耶塔任由兄长冰凉的手在自己发间轻揉，忽然执拗地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血瞳之中：“博伦特导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他说，有的人，他们的爱很少，即使全部给予一个人也显得微不足道。” “我知道你的爱不多，哥哥，它们是我的吗？” 克莱尔愣了愣，眉眼多了几分少有的柔和，低声回答：“当然。” “那就足够了。” 兽族的危机暂时结束，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久留并无意义。人类与矮人回到伊斯坦，而克莱尔则要去拉蒙森处理一些问题。 远离战火的圣帕德依旧平静美丽，但重新从蒙登手中夺回了权柄的帕斯维因亲王却做出了一个新决定：把民众迁移到教会圣山，然后启动圣光法阵把帝都封存。 教会曾经与皇室有协议，如果帝国走到最后一步，圣山将会承担收容伊斯坦人的责任。如今洛丹降临，很快就会建立起一支比先前更加规范的军队，组织系统性的攻击。相比于已经无力防守的都城，圣山可能是一个更为安全的去处。 “舅舅！”缇丽丝发现好长时间没见的舅舅终于又来看自己了，兴奋地张开双臂要抱抱。 “陛下的皇家仪态真是让人头疼。”米耶塔把缇丽丝抱起来亲了一下。 “小黑，大肥猫。”缇丽丝指着黑猫又笑起来。 “……”小孩子真是最讨厌了！布莱克气呼呼地把尾巴甩来甩去。 “缇丽丝！我……嗯？”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身影突然停住。 “王子殿下。”米耶塔有些意外，把缇丽丝放下后朝拉蒙森的王子微微欠身。 埃洛斯回过神来，扭过头去，虽然眼神一直在躲避，但又总不经意飘到那个人类身上。 米耶塔注意到他和凯茜一模一样湛蓝的眼睛，瞬间心情有些糟糕，但还是保持着微笑问道：“殿下有事吗？” “我来找缇丽丝玩。” 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本来都是皇室，从小缺乏童年，好不容易有个玩伴所以最近相处得很好。但是今天埃洛斯显然心不在焉，而缇丽丝则因为舅舅回来了而过于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米耶塔·伊斯坦·卡多雷恩，这是你的全名吗？”一直不说话的埃洛斯突然问道。 “是的，殿下。”米耶塔把小黑从缇丽丝手中解救出来，随口回答道。 “我该叫你叔叔？” “理论上是这样。” “我听说，你喜欢我父亲，”年轻的王子咄咄逼人，“你的兄长？” 米耶塔愣住。 安格里亚死的那天战场上的吸血鬼很多都听到了他的话，后来克莱尔放纵的态度也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虽然当着克莱尔的面没人敢说什么，但私下也没少议论，结果就传到埃洛斯耳朵里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说：你父亲不爱我，他也不爱你，可怜的孩子，他爱别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那个母亲至死也不知道的人，竟然是父亲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这太荒唐可笑了！ 埃洛斯留下一个仇视的眼神便转身跑了出去。 “埃洛斯！”缇丽丝生气的叫起来，“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 “没关系，他可能只是不喜欢我，”米耶塔安抚地拍了拍气呼呼的女皇，“毕竟拉蒙森人都不太喜欢我不是吗？” 缇丽丝毕竟还是个小孩，很快就又把这个插曲忘到了脑后。 “喵，谁这么无聊搬弄是非，连那个小屁孩的都知道了，”傍晚的街道上没什么人，黑猫愤愤不平道，“肯定是逊尼，不然就是霍兰！” “人家说的也是事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几句之后，亲王又摆出了沉稳镇定的样子来，“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民众大概不会轻易同意离开，看看能不能请马尔科宰相出山吧。今晚我得写封信给教皇，还得嘱咐提里奥和穆托几句……” 黑猫仰起头看着主人的下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布莱克觉得可能只有自己能理解这样禁忌的感情，因为他几乎旁观了他的主人所有的人生。 十多年前他还是一只小猫，被送给卡多雷恩家的二少爷当见面礼。漂亮的小混血身上是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孤独，看世界的眼神总是充满了自卑和渴慕，与周围的纯血贵族们格格不入。后来，即使长大了，变得更为出色，依旧走到哪里都因为身份而受到排斥。 而那时候的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太过于耀眼了，外貌、血统、力量和权势都无可挑剔。不受待见的混血私生子受尽了屈辱，每每只能像独行的幼兽一样自己舔舐伤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仰望兄长。而在受人欺负之时，这个兄长却伸出了手，也只有他伸出过手。 绝望中的人，对于任何伸手援助者，都会倾付一切。 八十五 迁都的消息传出后，满城一片哗然。 圣帕德现在的居民有一半是战乱时从帝国各地逃难而来的，原本的故乡早就没有了，换一个听上去更安全的教会总部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是对于很多世代居住在圣帕德的人来说，背井离乡几乎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民众心中很茫然，繁荣千年的帝都，连这也要放弃，伊斯坦……真的要灭亡了吗？ 国破家亡这四个字听着没什么感觉，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痛苦。 “真的要搬走？”银发的普西大娘局促地把手在围裙上擦着。 “市政官发的通告只有三天时间。”一个跛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赶紧收拾收拾吧。” 普西大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这是个美满的家庭，她的丈夫是个铁匠，日子还说得过去。后来打仗，先是征召了丈夫和大儿子，后来丈夫战死了，儿子因为伤了一条腿而退伍。接着女儿出嫁没多久也守了寡，从女婿家搬了回来。 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老婆子，一个残疾的大儿子，守寡的女儿和因为智力有问题躲过兵役的小儿子。 忽然街上传来吵闹声，艾斯曼连忙跛着脚走出去，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牧师吵吵嚷嚷。 “各位，恶魔肆虐，这也是迫不得已。”教会的祭司费力地主持着工作。 “帝国军队是干什么吃的？！我家十多代都住在圣帕德，凭什么现在要搬？我不搬！” “就是，那帮贵族老爷贪生怕死，就要我们满城的人跟着逃命！还有你，你也是他们的走狗！”有人恶狠狠地对祭司大喊。 “都安静！”负责保护地教会骑士喝道。 吵闹者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梗起脖子：“这到底是谁的命令？女皇吗？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亲王怂恿的！” “对！自从他来了就没有好事，他还把那群异端放进来了！现在一定也是阴谋！” 艾斯曼皱眉打量了那几个人一眼，都是本地出名的地痞无赖，明显没安好心。 “打死那个走狗牧师！”有人高喊。 祭司吓得躲到了骑士身后。 一部分人出于长期对教会的敬畏没动，但也有一部分失去理智的被煽动起来。 “去抢了那帮贵族老爷！” “对！要老子无家可归，老子把他们先烧死！” “大家冷静点，”艾斯曼举起手喊道，“先别动手。” “你这瘸子怎么又多管闲事！”那几个一直和艾斯曼不对付的无赖不满地看过来，“我今天先把你收拾了！” 艾斯曼虽然过去是个士兵，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有残疾，没多久就被推倒在地。 “儿子！”普西大娘闻讯跑出来，大惊失色地发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正围着大儿子。艾斯曼的妹妹看到哥哥被打了连忙叫起人来，而智力有点问题的弟弟则吓得嚎啕大哭。 教会骑士也只有一个人，此时正被其他暴动者围住，根本无可奈何。 “哭什么哭！”一个无赖被吵烦了，调转了拳头。 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的艾斯曼连忙扑上去护住弟弟妹妹和母亲。 不过预想中的拳头并没到来，一声惨叫伴随着马鞭声响起，紧接着一群士兵便冲进人群把那几人按住。 黑色的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俊秀的青年，过于美丽的脸上有几分常年征战沙场的凌厉。秘银锁子甲外套着绒布的黑色罩甲，上面绣着皇室家徽。 “没事吧。” “亲，亲王殿下。”曾经在军队服役过的艾斯曼立刻认出了这人，“谢谢您。” “不用谢。”亲王朝他笑了一下。 艾斯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幸而对方很快就去处理那群暴动者了。 闹事者们此时都噤了声，虽然他们刚才闹得很凶，但真对上了贵族老爷又不敢说话了。那可是亲王啊，皇室成员，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 市政官很快像救火队一样赶到。 这几天暴动不断，忙的他焦头烂额。帝都戍卫队抓了几个煽动者，其他人见势不妙便撒腿跑了。 “情况不对，殿下。”巴曼说，“明显有人在教唆……” “而且矛头都是我，估计是那几个大贵族还没死心，”米耶塔不以为意，“马尔科还是不肯出山吗？” “一直没有回复。” “我亲自去请他。”亲王拨马往前宰相的府邸而去。 当初荷鲁西装作年老昏庸的样子降低国内大家族的戒心，直到时机成熟，为了扶植自己的外甥，突然剥夺了很多大臣的权力，而与海尔蒙特元帅地位等同的马尔科也顺便受到了打压。感受到了皇帝恶意的宰相主动选择了辞职，声称年事已高不宜再管理帝国，老皇帝也欣然应允。 马尔科心中未尝不怨恨，宰相家族和军神世家辅佐皇室千年，又落得什么下场？汉弗莱斯家族几乎都战死了，他则被削光权力在家养老。如今皇室倒是想起他这宰相了，老宰相却不愿意再出面帮忙。 “殿下请回吧。”马尔科听完来客的话之后生硬地拒绝。 “舅舅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知道，那时候帝国的高层已经彻底腐朽了。” “哼，那殿下如今强人所难，又是不得已吗？” “这事对您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只是需要您的威望和地位。想必您也不愿意看到人民被恶魔杀戮，如果您对皇室有怨恨的话，我愿意替舅舅向您道歉，您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马尔科在伊斯坦当了四十年的宰相，家族名声也足以和皇室并肩，如今唯一能稳住政局的人只有他了。 “殿下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开条件吗？”马尔科嗤笑一声。 “如果我能做到。” “我要帝位你也给？” “可以。” 马尔科挑起雪白的眉毛：“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舅舅过去教导我，伊斯坦家族的家徽永远在圣龙旗之下，伊斯坦家族从来不代表帝国。如果这时候换一个皇室来执政，只要能给国家带来更好的未来，我没有理由拒绝。”米耶塔笑道，“更何况，如今这个局面，帝国就是个烂摊子，蒙登政变之后可是死也不肯当皇帝，您愿意当就当好了。” 马尔科沉默不语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我帮你，但帝位我可不会要，”许久之后老宰相终于站起身来，“没有人比伊斯坦家族更适合执掌帝国。” 4198年5月，退隐多年的马尔科再次出任帝国宰相，迅速得到旧贵族的支持，稳定了动荡的政局。混乱已久的行政系统恢复正常，迁离圣帕德之事也大抵解决。 “陛下还没有消息吗？”维克多在城墙上看着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咱们该不会就这么放人类跑去教会吧。” “我哪儿知道，陛下一封信都没回我。”霍兰耸耸肩，“他们要搬就搬吧，咱们先带着军队远远跟着。” 街道上挤满了人，各种骡马拉着的车上是打包的大大小小逃难物品。平日里安静祥和的都城现在充满了吵闹声，有男人在嚷嚷也有小孩的哭闹，一片混乱。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一个老皮匠抱着门框不肯走，“我告诉你们，先帝，先先帝，一直到帕德大帝，那马具皮甲都是我们家做的！我活了一辈子就没出过圣帕德的城门，要是失守了我就殉国！” 还真是个有来头的皮匠……负责劝导的士兵有些无语。 “着火了！着火了！”不远处又有人大喊。 着火的阳台上探出一个打扮得体体面面的贵族。 “国亡啦，哈哈哈哈！逃吧！都逃命去吧！” “殿下，还继续吗？”负责指挥军队的提里奥有些为难地问。 “继续。” 马尔科闻声扭头深深看了眼马背上沉着的青年，依稀看到了荷鲁西、荷鲁西之父，和历代伊斯坦帝王的影子。 果断坚毅，就像曾经领导人类在黑暗年代奋战的帕德·伊斯坦一样。 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大多眼含热泪。 一个帝国，最伟大的会是什么？ 不是它的武备，不是它的人口，也不是它的财富，而是一个古老国家的底蕴，反映着它的文化和民族性。 忠诚、荣耀、勇敢，这是深埋在伊斯坦人血脉深处的东西。 古老的帝国，繁华的帝都，人类最辉煌的记忆。放弃圣帕德不只是放弃了一座城市，而几乎是对国家荣耀与历史的背叛。这是他们愿意用鲜血守护的城市，曾经任何一个人提及时都会露出向往的城市，先辈生活了四千年的城市，要在他们手中丢失了吗。 米耶塔曾经答应过荷鲁西守住伊斯坦，为了这个国家和他最爱的人作战。可是伊斯坦已经经历了太多死亡，面对更加穷凶极恶的恶魔，他无法再把更多的伊斯坦人送上注定死亡的战场了。 被死亡拖拽的战士向他求救的表情，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洛丹、伊维，这些普通人不可能抗衡的敌人，就不要再由普通人面对了。 战争，由战士来终结。 游吟诗人拨动着琴弦在门口吟唱，讲述着古代英雄如歌如泣的的史诗，最终四周的哽咽声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大。 “神要抛弃我们了吗？” “我的家啊！” 一座城，可以承载多少记忆？ 数千年风云更迭，一代代人生死轮回。阳光的金辉之下或许还是建城时那块白砖，空荡荡的街道上也许曾走过哪个骄傲的祖先。 守城士兵挺起胸膛，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站岗了。 八十六 阴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任何光线可以透进来，只有墙壁上的烛台在燃烧，映亮了书柜中古老的藏书。 桌上摊开的文献边缘已经被灰尘染上了黑色，泛黄的纸张有些干脆。 “裂魂……血脉契合……重生……”翻书人无意识地读出零星的单词。 “末世之战……混沌魂火……南漠。” 声音戛然而止，许久之后才响起一个名字：“伊维·阿塔利安。” 所有端倪与线索连成一线，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克莱尔靠在椅背上发了会儿呆，才慢慢找回思绪。 伊维还没死透，正寄居在他弟弟的身体里，随时可能复活。 杀了他。 本能驱使下的声音第一个冒出来，令克莱尔心中一惊，但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陷入沉思。 一直看守在外的塞伦终于听到石阶深处传来脚步声，抬头往里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克莱尔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血红的眼睛在黑暗深处闪烁着不祥的光，冷冰冰不带一丝活气。 “传令。” 此时伊斯坦北部原野上一支庞大而浩荡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拖家带口的人类已经能远远看到耸立的圣山，脚步也不由轻快几分。 “殿下，左翼有恶魔袭击。”提里奥纵马而来，长剑上还沾着血，“数量不少，穆托大人带着矮人先顶上去了。” “有组织吗？” “看上去没有，应该只是刚好游荡到了附近，只不过我们的兵力太少了。” “报告！”又有一个骑士接着赶来，“有亡灵军队把恶魔拖住了。” “亡灵？拉蒙森？” “是。” 这几天拉蒙森的军队一直远远跟着人类的迁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让矮人的重装步兵后退，列阵保护后面的民众。战线后退五百米，放一部分敌人进来，右翼调整阵型，骑兵主力往左移动把那些恶魔包围起来。” 随着命令下达，庞大的队伍开始移动起来。恶魔遭受两面夹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开始有溃逃的迹象。 “殿下，有亡灵从我们的防线缺口进来了，拦住它们吗？” “嗯？”米耶塔从高地上望下去，的确有一些亡灵渗透进了人类的队伍里，但也没有进行任何攻击。 亡灵靠亡灵法师操控，当数量过大时的确会有一些亡灵暂时失控擅自行动的。 “先不管它们了，把恶魔……” “吼！”话没说完，一声咆哮响起，亡灵龙冰冷的龙息已经把残余恶魔解决得干干净净，连带着前来接应的教会圣骑士也受到了波及。 “这些吸血鬼是故意的吧。”提里奥看着破口大骂的圣骑士笑道。 亡灵龙挑衅似的盘旋了一圈，停在了人类队伍上空，米耶塔疑惑地抬头看到骨龙身上亮起的冥火，脸色突变：“防御！” 先前闯入人类阵型的亡灵突然又像恢复了行动能力一样举起屠刀，守军立刻阵脚大乱。这样的变故引发了平民巨大的骚乱，无数人尖叫着四下逃窜开来。 米耶塔有些懵，茫然地看着拉蒙森的军队展开攻击。 随着吸血鬼和亡灵的军队里一阵狂热的呼喊，失踪已久的永恒血瞳终于露面了。 提里奥见状愤怒不已，用上九阶战士全部的力量怒吼：“克莱尔·卡多雷恩！你忘记和伊斯坦的盟约了吗？你作为一国之君的名誉呢？？” 拉蒙森皇帝冷冰冰地笑了一下：“我毁约了。” 提里奥气结，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撕毁盟约。 神级的力量是普通人无法阻挡的，人类只能看着那个握着符文剑的吸血鬼一步步靠近。 “保护殿下！”巴曼大吼，禁军迅速收缩了阵型。 “你们去保护民众吧。”呆愣了许久的亲王终于如梦初醒一般下令。 “可是……”巴曼犹豫了一瞬间，但是主子的命令很坚决，禁卫统领只得去救援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了。 “到底为什么？”米耶塔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敌人。 “我有我的责任，你越过底线了。” “我做什么了？？”米耶塔没有得到回答，盯着那双冷漠的眼睛看了很久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你不会选我的，对吧。” 克莱尔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了，依旧如寒冰一般：“我不能容许伊维再出现。” 虽然早就能料到这个结果，但是米耶塔还是感觉到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胸口闷得发疼。 “喵！别冲动啊！”黑猫敏锐地察觉到混沌元素的暴动，“克莱尔！你不能这样！你会引出伊维的！”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哥哥。”失去控制的烬灭终于重见天日，快乐的鸣叫着，“今天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是不是？” “是。”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人类，他只要动手，我就可以击败你，夺得控制。就算他不动手，你没发现吗，自从洛丹降临，我已经强大得足够覆灭你了，你现在连我的刀都压制不了，还想压制我吗？ 可悲的人类啊，你与我抗衡那么久又能得到什么呢？想想那些欺侮过、伤害过、背叛过你的敌人吧，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恶魔的话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更能蛊惑人心。 “喵啊！还有办法的！”黑猫焦急地扒住克莱尔，“他要失控了！你先把他情绪稳住啊你个蠢货！不然大家都完了！” 但是克莱尔丝毫不为所动。 “我太累了，撑不下去了。” “你是对的，在班扬时你早就应该杀了我，甚至最初在南漠就不该救我，现在你要后悔了。” “再见，哥哥。” 狂暴的混沌元素席卷开来，散发出古老而阴邪的气息。 克莱尔感受到了灵魂契约那一头的波动，果断出手，暗沉的赤眸一下子亮起来，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强势的力量闯入一片混乱的魂海，两股魂力悍然相遇。 “蝼蚁！你竟敢算计我！”一个陌生而愤怒的吼声响起来，“你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吗？狂妄之极！” 克莱尔忽然僵住，眼中划过片刻的错愕与慌乱。 猝不及防受到重创的伊维又嚣张地大笑起来：“没想到？哈哈哈，自大就是愚蠢！你觉得你能压制我多久？” “这样的代价够不够惨痛？” “后悔了吗？” 恶魔的声音在压制下越来越低，却气焰不减：“生命的凋亡是多么美好啊，我完美的血裔，你已经输了。” 八十七 半年过去了，很多人还记得当初那场突变。 拉蒙森突然单方面毁约，袭击了伊斯坦人迁移的队伍，还杀了伊斯坦的帕斯维因亲王。 可是伊斯坦人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并没有到来，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并未遭受屠戮，仿佛敌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们一样。甚至在后来，大量恶魔突然像秃鹫看见死尸一样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冲过来时，拉蒙森的军队还保护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而拉蒙森的部属们也从未见过他们不喜欢亲自动手的君王那样的屠戮，数不胜数的恶魔转瞬间被屠杀得七零八落，空气中的血腥味连纯血种都要作呕。 没有人知道克莱尔·卡多雷恩为什么要毁约，这样背信弃义的行为原本应当受到所有种族的制裁与敌对。可是他从头到尾只杀过一个人类，并没有为难伊斯坦人，现在又有共同的大敌当前，圣辉除了书面谴责之外并没有理由采取更多行动。 失去了真正执政者的伊斯坦在马尔科和提里奥的指挥下带着女皇和大部分人类抵达了圣山，却听说克莱尔用神力重新打开了圣帕德的法阵，派军队进驻了人类旧都，还擅自把亲王葬入了埋葬伊斯坦历代先皇的帝陵。 人类以皇室和教会的名义谴责了拉蒙森，但是显然没有什么实质威慑，而重新打开的帝都对很多人来说也充满了诱惑力。毕竟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里，不少人觉得即使死在圣帕德也比客死他乡要好。于是有些胆大的人类便偷偷溜了回去，令人意外的是吸血鬼们对此视而不见，默许了这些伊斯坦人的行为。 于是人类便分为了两部分，作为中央政权的皇室和贵族大臣留在教会，少量民众与圣帕德的亡灵混居。 至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有精灵族突然现世，声称大祭司法伦纳感觉到了伊维的存在，令天下哗然。此后半年里越来越多被封印或沉睡恶魔出现，有的来自混沌山脉，有的来自大海深处，圣辉只得邀请各族共同商议。 如今的大陆满目疮痍，只有圣辉还如同净土一般。白色的建筑群连绵一片，在群山之中格外耀眼。 大法师迈尔在礼堂外迎接各族代表，忽然听到不远处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快看啊，那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拉蒙森的皇帝吗？我听说他近年杀过好几个神级恶魔了。” 迈尔推了推老花镜看过去，曾经在圣辉上过学的吸血鬼似乎比当初更加高贵强大，也更加冷漠了，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里一片死寂。 “欢迎，拉蒙森皇帝陛下。”迈尔想起另一个自己颇为喜爱的混血学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热情，不咸不淡地问候道。 吸血鬼同样冷淡地朝他点了一下头便要进去。 “克莱尔·卡多雷恩！你给我站住！”忽然响起一声怒吼吸引了众多目光。 克莱尔回过头，面前结成的霜盾挡住了偷袭自己的水箭。 满面怒容的海王欧里几步便窜上前来，被迈尔拦住。 “这里不允许动武，欧里。” “老师！他害死了我妹妹！还杀了米耶塔！”欧里不由分说地举起手中的三叉戟。 看热闹的学生这才意识到眼前是两个神级在动手，忙不迭地往后躲。 “圣辉不是叫你们来打架的！”摩里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校长的出面让欧里停了下来。 摩里安瞥了眼那个全程没有多余动作的克莱尔，微微皱起眉。他已经完全看不透这个吸血鬼的实力了，明明上次在兽族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有人突然力量增进这么多？ 相比之下，欧里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都进去吧。”摩里安眼神制止了还有些不服气的欧里。 正对大门的礼台上摆着三张椅子，中间和左边的两把空着，右边一把坐着一个女精灵，身着轻纱，典雅出尘，不用想也知道是大祭司法伦纳。 台阶下两侧则坐着各族领袖，黑龙王芬厄满脸厌恶地看着周围其他生物，歌利亚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横流，赫浔一副悠闲模样地闭目养神，教皇不动声色地摩梭着手中的权杖，而身旁坐着的小女孩则毫不掩饰对进门者仇恨的目光。除此之外，兽族、矮人、哥布林、地精等众多种族也都在列。 所有人坐定，摩里安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望着那两把空椅子走神而已。 终于，最后一人姗姗来迟，走向中间那把椅子。 博伦特今天并没有穿着圣辉导师的长袍，而是穿着精灵服饰，和法伦纳互相点了个头以后坐下来。 “人模狗样。”巫妖萨维恩恨恨地嘀咕一句。 博伦特瞥了他一眼，主持起会议来：“今天请各位到来，主要是希望大家放下成见，建立一个统一调度的联盟。” “统一调度？”赫浔睁开眼，“谁来调度？你吗？朕倒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住口，阿纳赫大人是塔库指定的沟通者，代表着最高的意志，哪里轮到你质疑？”芬厄轻蔑道。 “阿纳赫？天生圣哲？”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响起来。 “天啊，我一直以为博伦特导师只会文学和哲学。” “我当年为什么没有选修哲学！” 不过赫浔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皱眉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脾气暴躁的芬厄当即动手了。 “啊，怎么了，开始打架了吗？”被惊醒的歌利亚擦了擦口水抬起头，一脸懵地就拔刀接了芬厄一招。 各族各国本来就有宿怨乃至世仇，当即趁乱吵的吵打的打。 身为主持者的阿纳赫扫视了一眼满场乱象，胆子小的地精全钻到了桌子底下，老谋深算的教皇端着架子打主意，吸血鬼坐姿端正像个石雕一样，连他身后的巫妖都比他有生气一点。 “大祭司。”阿纳赫扭头看向法伦纳。 法伦纳抬起手点了一下，所有横飞的剑气、魔法、灵力全部静止，消弭无形。这才是精灵族真正的静默，效果比梅略特的半吊子要强数倍。 所有人都看向神秘强大的精灵族大祭司。 “四千年前，我们有四位主神，和众多强大的远古种族、家族，无数现在已经失传的法术、神器，而如今，我们羸弱得不堪一击。四千年前，我们受到塔库的赐福，而如今，塔库销声匿迹，整个世界都被伊维的力量充斥。” “我的敌人是什么实力呢？伊维，等同于创世神一般，没有塔库的牵制，他在我们的世界就是无敌的。他麾下的弄权者洛丹、施暴者杰曼、不死者迪兰顿，只有迪兰顿被除掉了。他的十二个君王级的大将还剩下九个，光是诺衫就足够令你们焦头烂额。” 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感受到伊维的气息，他在伺机归来，这个日子不会太远。” “所以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否则终途唯有灭亡。” 对强敌的忌惮让各方势力不得不安分下来，何况阿纳赫、法伦纳和摩里安的威信似乎也足以服众。 “还有人对我们的联盟有异议吗？”阿纳赫问。 “拉蒙森不接受任何领导。”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突兀开口的吸血鬼。 摩里安头疼地扶住脑袋，这小子简直比当年的霍布斯还难对付：“如果拉蒙森不参加，你们遇到危机时我们也将难以及时救援。” “不需要。” “哼，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龙族嘲笑道。 “是吗，你们所谓的同盟，当年是什么效果，现在又会是什么效果？”巫妖笑了两声，“不过是一群胆小鬼抱团罢了。” “一堆烂骨头也敢大放厥词！”萨维恩的话一下子犯了众怒。 “那你的执意而行，又换来了什么呢，毕列尼达？”大祭司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 芬厄和尼奥诧异地看向那个巫妖。 阿纳赫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似乎不是很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都是因为你们的懦弱，你们从来不敢拼死一战，只会等着什么所谓神明的指示！” “最后也确实是塔库的指示拯救了我们。”阿纳赫道，“你还是要质疑我们的最高意志吗？” “不，我不质疑它，它的确在这个世界掌控一切。我质疑的是你。”巫妖眼中的冥火跳动着，“离了它你就是个木偶一样，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你太偏执了，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万物的生灭与未来。” “是吗，你是圣人，要解决众生的烦恼。可惜，我只是个庸俗的战士，只在乎眼前，我的族人被屠戮，我就要报仇，仅此而已。” “走吧，萨维恩，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克莱尔打断巫妖，往外走去，“如果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也没什么好继续听的。有需要的话拉蒙森会提供帮助，但我们不接受任何领导。” “唔，朕也没什么兴趣。”赫浔同样站起身，“横竖恶魔自西方而起，总要尔等死光了才轮到我们。” “大人？”摩里安看向两个精灵。 “先不管了。”阿纳赫叹息，“安排好其他各族的联防，然后我们还要解决伊维的问题。” 八十八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不断，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你还在玩什么，昔尼克？小心夜长梦多。” “耶利涅斯，你在担心什么？这些弱小的生物能把我们怎么样？” “上次诺衫可就差点着了道。” “那个蠢货没脑子怪谁呢？”伊维的另一位大将风之君王昔尼克丝毫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而且，等到杰曼大人来了，就没我们玩的机会了。” 两个神级坐镇的恶魔军团几乎在单方面屠杀兽族。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来！”浑身是血的波普一把揪住身旁的巨魔斥候。 “信已经送出去了，酋长，可是……来了！来了！”斥候突然惊呼起来。 几只德鲁伊和一队弓箭手出现在山坡之上。 “精灵？他们还没死绝吗？”耶利涅斯正抱怨着，忽然瞟见了那个讨厌的老女人和那头狮子，大惊失色，“快走，是法伦纳和摩里安。” 指挥官临阵脱逃，战斗自然很快就结束了。 摩里安有些无奈，一直以来他们都很少有机会杀死高阶恶魔，因为这些家伙毫无荣誉感，只要见势不对就脚底抹油。 战场上尸横遍野，还有许多受了伤的战士在哀嚎，大祭司举起手中的权杖，吟唱起古老的咒语，天空很快下起雨来，这些轻盈的雨水也神奇地治愈了所有伤痛。 “感谢您的恩赐。”波普看着惊喜的族人们，松了一口气，向大祭司致谢道。 法伦纳摇了摇头：“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会顾此失彼，我不可能救所有人。” “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摩里安沉吟片刻，“恶魔们看来还没有找到伊维，我们可以抢先一步，把伊维除掉。” “狡猾的敌人一直隐藏在暗处，我们不知道他以何种方式存在于何方。”法伦纳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不过，的确有一个办法……去通知阿纳赫，来尼伯伦尼尔找我。” 外面的世界征战不休，但是由于数量庞大的亡灵军队一直在外作战，处于伊斯坦腹地的圣帕德看上去似乎依旧平静。不过，由于大多数人口的迁移和周围城镇的荒芜，城内人只能勉强靠不多的物资度日。 建筑物鳞次栉比的街道实则十室九空，有少量的亡灵在巡逻，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但大多数人类还是会绕着他们走。再往城内核心区域走，则驻扎着拉蒙森的军队和贵族们，人类是被禁止靠近的。 “喵。”黑猫看到门外进来的人，立刻躲到角落里，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不断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跟在后边的维克多瞥了那只已经失去灵智，只会不断叫嚷的黑猫一眼。现在任何靠近这只猫的非人类生物都会遭遇疯狂反抗，陛下又不许他们弄伤这只猫。 陛下当然不可能喜欢猫，肯定因为这只猫原来的主人。 维克多实在有些搞不懂，既然陛下那么在乎那小子，还要留只猫睹物思人，当初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陛下，逊尼他，可以放出来了吧……” “关着。” “但他好歹也是个九阶法师。” “我不缺一个九阶。” “他毕竟是您表弟。” “是的，要不然他现在已经死了，”克莱尔敲了敲桌子，“你今天已经质疑过我三次了，维克多。” “对不起，请您责罚。” “派塞伦去北部巡查。”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维克多嘴角抽了抽。 霍兰那个滑头说得对，谁替逊尼求情谁倒霉。 逊尼这小子也真是的，人死都死了，还当着陛下的面说那么难听，不被关起来才怪。 “还有一件事，赞恩侯爵战死了，如果您不放了逊尼，沙里曼德家族的爵位……” “剥除。” 维克多惊了一下，迟疑着应声，瞧见克莱尔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冰冷到了骨子里。 以前陛下虽然高傲冷淡，但是也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陛下……”维克多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开口，“要是您实在……您……其实也可以把他炼成巫妖，就像萨维恩那样。” 克莱尔正在写字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维克多。 “属下没有不敬的意思。” 在拉蒙森，虽然亡灵法师众多，但没人希望自己被变成亡灵，这被视为对遗体的亵渎，所以用同族炼制亡灵是违法的。 维克多有些后悔自己干吗嘴贱，低下头默不作声，等着陛下发怒把他送去给逊尼作伴。 “我找不到他的灵魂，维克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如果是新亡之际，灵魂未灭，或者主修魂力，灵魂强大到能经受岁月消磨，就可以被高阶的亡灵法师炼制成巫妖，保留生前大部分神智和记忆。但是如果灵魂消亡，就只能被召唤为低阶亡灵，没有任何的自主意识。 “我不可能再找到他了。” 维克多偷瞄了陛下一眼，那副萧索落寞的神情让他很想问问，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要袭击伊斯坦人。 不过维克多还没来得及僭越，克莱尔忽然皱起眉朝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是。”事情还没汇报完莫名其妙被赶出去的维克多今天已经不敢再违抗命令了，连忙低头退出去。 独自一人的吸血鬼跌跌撞撞地走到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眼底被暗红掩埋着的绿光。 我不得不承认你比你那个血统不纯的废物弟弟强多了，但即使这样你也休想赢过我。 “是吗？” 哈哈，当然，你的确意志惊人，但是没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别负隅顽抗了，小家伙，你的灵魂很强大，我都不忍心浪费了。我会接纳你，我们终将一体，一切规则和秩序都将由我们塑造，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一族的追求吗？推翻现有的秩序，建立永恒不灭的规则。 “但我现在除了杀了你什么都不想做。” 为什么？因为我替你除掉了那个倒霉鬼人类吗？哈哈哈！ 让我猜猜，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骗你那个脆弱的弟弟上当，把主动权让给我，这样你就可以用灵魂契约的规则抹杀我，再不济也能把我引到你身上？ 的确，相比之下，我可太向往你的身体了，毕竟这是经历四千年淘汰为我量身定制的。可是你没料到我的动作比你快是不是？这个世界，这个腐朽的世界，它的规则也想约束我吗？既然我要换一个宿主了，当然得把那个可怜虫先抹杀掉，你说对吧？ “你给我住口。” 暗红色的眼睛里突然亮起血光，伊维的灵魂发出一声尖啸。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记住，无知的生命，最终灭亡你的，一定是你们自己世界那个可笑的意志。 我等着你来求我。 一切又归于寂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克莱尔回过身，趴在窗台上的黑猫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你这么怕我吗？” “喵！”黑猫根本没听懂，张大嘴露出尖牙，一爪子抓在了那只想摸自己的手上。 “放心，我不会杀你。”克莱尔收回手，转身走出去，“他喜欢的我都会留着。” 圣帕德洁白的街道上落了点灰，没有带任何侍从的拉蒙森皇帝独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上偶有遇见他的人类都惊惧地退避三舍。 “饿！”一个傻子在面包房门口大叫着。 普西大娘一家还在和老板费力地讲价：“五个银币？？这也太贵了。”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妈妈。”艾斯曼看了看一旁妹妹打开的手绢，里边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可你弟弟天天嚷嚷着要吃东西，”普西大娘抹了抹眼泪，“老板，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现在城里都没什么人，也没人种粮食，所有粮食都是以前库存的，”近来饿瘦了不少的胖老板哭丧着脸，“我也要过日子啊。” “要不然，把爸爸的银烟斗卖了吧。”艾斯曼提议道。 普西大娘想起死掉的丈夫，一个劲的擦着眼泪不说话。 正在几人僵持不下时，一个金币被抛在了柜台上。 艾斯曼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看上去便气度不凡的陌生人站在路边上看着他们。 “给他们吧。”来者的声音虽然很悦耳，但是却清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面包房老板忙不迭地去拿纸袋。 “谢谢，大人……”艾斯曼看到对方衣服上的纹饰，突然顿住。 这是个吸血鬼。 艾斯曼心中很复杂，他的父亲是在和拉蒙森打仗时战死的，他也是因为战争而残疾，要说没有国仇家恨是不可能的。 但从军人的角度来看，大家是各自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伊斯坦也曾经扩张过，他也曾杀过人，令其他家庭失去丈夫和父亲。 伊斯坦有开国大帝留下的军规：永不延续战争中的仇恨。 帕德曾经说过，同为生命，为了一些事而互相残杀已经足够不幸了，让生者继续生活在仇恨里是更大的不幸。 不过这个吸血鬼并没有再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目不斜视地又走开了。 “谢谢。”艾斯曼摸了摸手中刚出炉的热面包，还是对那个背影道了句谢。 或许吸血鬼里边也是有好人的吧，虽然红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吓人……红眼睛？？ 传说只有一个吸血鬼的眼睛永远都是红色的，传说他是个拉蒙森的老大，而且还是个神级…… “儿子？” “咱们搬家吧，妈妈，这里太危险了。”艾斯曼咽了一下口水。 “喔喔，太感人了，我的主人，”走远之后，巫妖突然冒了出来，“您何时变得这么善良了？” 克莱尔没理他。 “那个人类的傻子弟弟让您想起谁了……”因为冒犯而受到惩罚的巫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但依旧哈哈大笑，“您责罚我有什么用呢？” “看来你挺想彻底告别这个世界的。” “说实话，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死了。我就是有一点小小的嫉妒，您是在自责吗，在后悔吗？”巫妖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多好啊，可从来没有人为我后悔过。” 八十九 伊斯坦皇室的访问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吧也不意外。毕竟圣辉希望两国修好，拉蒙森最近也帮过几次人类，总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可尴尬之处在于，圣帕德是伊斯坦的首都，皇室回自己家居然是访问？ 伊斯坦的大臣们都满脸屈辱，但是马车上的女皇却像是一夜长大了似的，没了以前天真活泼的样子，处处透着皇家的高贵冷艳。亲人的去世，国家的颓败，让这个原本被宠坏了的小女孩不会再哭闹了。 围观的伊斯坦人看到他们的女皇，激动得热泪盈眶。 “女皇陛下万岁！” “自由之光普照！” “帝国万岁！” 在异族统治之下卑微得快要忘记荣耀的帝国臣民高声欢呼，仿佛他们的国家还是那个称雄四千年的第一帝国。 “诸位稍事休息，”霍兰把人迎接进皇宫，“请随意，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家！伊斯坦大臣在心中破口大骂。 “我要见我舅舅。”缇丽丝盯住霍兰。 “哦？您不知道他去世了吗？”霍兰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很抱歉转告您这个不幸的消息。” “让我去帝陵。” “入土为安，对吧，这样不太礼貌。”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我舅舅。”女皇一字一顿地说。 “我劝您不要再提这个要求了。” “那我自己去。” “您最好别这么干，”霍兰依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但说的话却不大让人开心，“不然伊斯坦女皇死在了圣帕德，我们会很难办的。不过您放心，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会派人‘保护’您的。” 缇丽丝握紧了拳，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皇宫里陈设如初，树荫下的秋千还在，父母的画像挂在原来的位置，窗下有年幼顽皮留下的刻痕。 缇丽丝没有见过父亲，对母亲也只有一点依稀的印象，其余记忆里全是抚养她长大的舅舅。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会无奈地叫母亲表姐，陪自己荡秋千，睡前抱着厚厚的帝国编年史讲故事。 “缇丽丝？” 回过神的女皇转向窗外的人，眼神惊喜了一瞬间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冷下来。 “对不起，我……”埃洛斯一时有些词穷。 “殿下来做什么？” “上一次……后来一直没机会见……”拉蒙森的王子有些讷讷地回答，“缇丽丝……” “您不应当对我直呼其名。” “为什么？难道你要我叫你陛下吗？” “你叫我什么并不重要，事实上，我根本不想见到你。”逐渐失去耐心的缇丽丝说道。 埃洛斯咬了咬下唇：“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父亲杀死了我舅舅！他杀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看见你！” 埃洛斯脸上似乎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愤怒，终于没忍住也叫起来：“那又怎样！他不也杀了我母亲！” “不可能！”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舅舅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伊斯坦七大世家是被他灭门的，而在拉蒙森他叛国出逃，不仅弑父还勾引自己的兄长！” “你给我滚！”怒不可遏的女皇抓起桌上的墨水瓶砸出去。 被砸了一下的埃洛斯似乎冷静了一点，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人，抬头看见自己的父亲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埃洛斯，我不想再听到那样的话。” 接连被人责难的王子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母亲是海因派人杀的，和他没有关系。” 埃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争辩：“可您不爱母亲……” “的确，”克莱尔毫不留情道，“娶了她已经足够令我后悔了。” “你们都疯了！”从来不敢顶撞父亲的埃洛斯气急败坏吼了一句，转过头不管不顾地跑了。 午宴说是宴席，实则就是谈判席，伊斯坦新任的外交大臣和霍兰互不相让。 “圣帕德，绝对，绝对，是伊斯坦的！”外交大臣拔高音量。 “是的，您说的太对了。”霍兰点头。 “圣帕德是我们的！” “您随时可以住进来，欢迎之至。” 外交大臣气得翻白眼。 “伊斯坦首都不应当有外国驻军。”马尔科看上去更从容一点，慢慢悠悠地说。 “是吗？不过我们在这里很久了，从上一届政府开始。” “原本的盟约的确同意了拉蒙森驻军，可是贵国撕毁了盟约。” 没人应答，霍兰看向他们下令毁约的陛下。 克莱尔一只手端着杯子抿酒，血红的酒渍染在森白的尖牙上，令外交大臣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我们离开，伊斯坦守得住圣帕德吗？” “那是我们的事，守不住我们会封锁它，用不着外人来守。” “你们所谓的法阵连我都拦不住，还想拦住谁？何况那些居民呢？再迁一次？伊斯坦还有多少人让你们折腾？” 外交大臣有些尴尬：“伊斯坦人宁死也不会接受异族统治的！” 霍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如你出去招呼一声，看看谁愿意和你们走？” “哼，我们就算把城毁了也不会让它落到别国手里！”外交大臣刚吼完便看到那个吸血鬼站了起来，接着自己就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了。 “诸位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你们似乎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马尔科看上去还算镇定：“那陛下要我们来做什么？戏弄伊斯坦吗？” “我没有请你们来，你们也没有任何筹码。圣辉要我和伊斯坦修好，我可以同意。” “但你们最好别做让我生气的事。” “原谅他的冒失，陛下，我道歉”马尔科按住有些愤青的外交大臣，“那么希望陛下可以帮忙守好圣帕德，我们万分感谢。” 以伊斯坦现在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和拉蒙森叫板，本来马尔科也没想把帝都要回来。 “伊斯坦愿意把圣帕德委托给拉蒙森管理，只不过希望陛下能在人类遇到困难时提供帮助。”马尔科放低了姿态道。 克莱尔点了一下头坐下来：“可以。” 霍兰见伊斯坦妥协，便扯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跳过了这个话题，忽然瞥见伊斯坦女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握了下拳，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这小破孩该不会真要提那个要求吧？？陛下会杀人的好吗？安分点儿成不成？ 霍兰立刻想找个理由截住她：“女皇陛……” “我要见我舅舅。” “……”这样省去称呼省去敬辞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真是让人拦都拦不住啊。 马尔科也没想到女皇会来这一出，紧张地看向拉蒙森皇帝握着餐刀的手，生怕对方直接一刀扎过来。 “您听见了吗？”缇丽丝有些倔脾气地昂起头。 “我可以当作你什么也没说。” “您没有权力这么做，我要去的是伊斯坦家族的帝陵，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缇丽丝心中也有些没底。 她不想向仇人低头，但是现在的圣帕德受吸血鬼的管控，她没有任何的自由，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亲手杀了她舅舅的人会同意。 缇丽丝听说过那些传闻，拉蒙森皇帝后来对待人类的态度也令她感到迷惑，她不明白这个吸血鬼到底是不是真的和舅舅有什么其他关系。 “帕斯维因亲王没有称帝，您把他带入帝陵是不合规制的，这会让他无法安息。” “安息？”克莱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被伊维抹杀了的灵魂还会在乎什么安息吗？ “我不同意。”克莱尔一口回绝，继续低头用餐。 “咳，陛下。”霍兰小声咳嗽了一下。 克莱尔略有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伊斯坦女皇一动不动地站着，眼泪像断线似的往下掉，又怒又恨地盯着自己。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因为我不像你冷血无情！”脾气上来的女皇拍桌子道。 一时没人敢开口，克莱尔的表情说不上友好，但也没有生气。 “舅舅抚养我长大，可你把他杀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小孩子的哭闹实在太可怕了。霍兰考虑着要不要把人扔出去，以免惹恼了陛下他们都要倒霉。 “你觉得米雅想见你吗？” 缇丽丝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打击：“当然！舅舅对我最好了！” “行，”克莱尔起身拉开椅子，“我带你去。” 九十 “早上好，兔子眼。”歌利亚笑嘻嘻地蹲在椅子上打招呼。 赫浔和赫昱也在。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克莱尔前几天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伊斯坦人，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访客。 “我善良的傻儿子答应帮歌利亚解决一些小麻烦，所以我们刚好路过，打算和你谈一谈。”赫浔道。 “谈什么？” “恶魔已经穿越兽族的领土进入我们的国境了，所以我们来寻求盟友。”赫昱这么说时似乎有些不情愿，他其实不太愿意和这些吸血鬼当盟友。明明圣辉更为可靠一点，但不知道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们可以去找圣辉。”显然吸血鬼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我已经拒绝过他们一次了，”赫浔撑着脑袋说道，“说实话，他们看上去挺没用的。” “哦？” “那些龙族，嗯，蜥蜴一样的生物，他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至于精灵，朕连他们的男女都分不清，”赫浔轻蔑地嗤声道，“其他人就更是酒囊饭袋了。” “别逗了，狗皇帝，你可打不过人家，人家一巴掌就能把你的龙椅砸了。” “所以朕觉得好歹得有个盟友，远交近攻，对吧？”赫浔看向克莱尔，“虽然朕也不喜欢你，但讨厌的盟友总比愚蠢的盟友强。” “谢谢，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感。” “无妨，朕又不和你过日子。” “父皇，邦交之事，能不能严肃一点……” 赫浔丝毫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合作，瓜分天下。” “没兴趣。” 对于这个回答赫浔有点意外。他得到的情报是这个鬼佬从一个公侯自立为王，又发动战争灭了宗主国称帝，就几个月前还把他的小情人弟弟宰了，占领了伊斯坦的都城，怎么也该是个狼子野心的狼崽子才对吧。 “以山为界，绿皮人的草原和北部的冰原归我，其他归你……” “我说了，没兴趣。” “为什么？你不敢？” “我没兴趣想那么远，你也未必会真的如约与我和平共处。” “的确，咱们可以先这么分，之后再各凭本事。”赫浔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耸了耸肩道，“好吧，现在的确得先解决那些妖物的问题，咱们可以先谈谈盟约之事。” “这个可以谈。” “那便谈吧。” 大平原腹地是一片广袤的森林，金色山毛榉的叶子光辉璀璨，映照着精灵居住的尼伯伦尼尔。 一棵巨木生长在森林中央，冠盖遮天蔽日，每根枝条都流淌着磅礴的生命力。 “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阿纳赫。”大祭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四千一百二十七年。”金发精灵抬眼望向眼前的巨木，风吹过枝条发出喜悦的絮语，欢迎着故人的到来。 “是啊，即使对于精灵来说，也很久了。”法伦纳张开双臂，跳跃的轻风扑了个满怀。 这片古老森林是唯一没有受到伊维污染的土地，充斥着世界本源的力量。 “我听说你在圣辉研究了四千年哲学，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我依旧如孩童般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法伦纳轻叹：“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弄不懂的，还有许多事是懂了也无可奈何的。有一些事明知正确却做不到，一些事心知错误却不得不为。” “您依旧智慧。” “不，阿纳赫，智慧不是万能的，总有一些时候你只能听从自己的内心。” 阿纳赫沉默了一会儿：“但必须有人要保持清醒，负重前行。” 法伦纳微笑了一下，走到石台前，凝视着水面。 “没问题吗？” “只要伊维还存在，我就能找到他。” “我是说，您没问题吗？” “一点小代价，不过不重要。”法伦纳解下手腕上的水晶串放入水中，水面泛起涟漪又归于平静，“最坏不过死亡，而我已经活了三万多年。” “我们负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我是说最坏，阿纳赫。” 深奥晦涩的咒语像溪流潺潺奔向浩瀚大海，整片森林都安静下来虔诚聆听仿佛神灵恩泽般的歌声。 水面波纹绽开，树木摇晃，松涛怒吼。 大祭司又高声吟唱了一句，脱力般扶住了石台，水纹渐渐归于平静。 水面上白雾渐渐散开，露出了它所映照的画面。 一双血红的眼睛。 远在圣帕德的克莱尔抬起头，空荡荡的书房里并没有人，可是刚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过于明显，仿佛一切秘密都暴露在了对方目光之下。 “陛下，赫梯人的骑兵已经越过大平原，正在伊斯坦边境集结。” 洛丹现在采取了分割的战略，用庞大的军队把各族隔绝在自己的领土内，而大陆上也基本只有一些大城市还有人聚集。现在伊斯坦只有北方圣山和圣帕德有聚居地，其他偌大的领土都是无人区，赫梯人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关键他们的皇帝居然还敢在圣帕德游山玩水？？霍兰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盯着赫浔就行了。”克莱尔忽然皱眉，伸手扶住了额头。 “陛下？” “出去。” 即使没有刻意感知，霍兰也能察觉到剧烈的魂力波动：“我去叫……” “出去！”克莱尔忽然一拍桌，亮出獠牙，原本英俊的面容因为痛苦狂躁而有些扭曲。 强横的血脉压制和神级的威压让霍兰有些腿软，连忙退了出去。 “您看上去可不太妙。”巫妖眼中的冥火跳动不息。作为一个亡灵，他的灵魂受到伊维影响，也能够帮助对抗伊维。可几千年下来，再怎么强大的灵魂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否则他也不会被人打下烙印炼制成巫妖。 要是伊维赢了，他就得给那个该死的恶魔当仆人，那还不如让他魂飞魄散算了！ “你有办法？”吸血鬼的目光有些涣散。 “没什么好办法，魂力压制，保持清醒，仅此而已。”巫妖回答，“不管他说什么都别听，别被蛊惑了。” 灵魂的争斗让神力有些失控，无意识地外放出来，在地面上结成厚厚的白霜。萨维恩见克莱尔拔出了符文剑，连忙后退几步，却见他左手握住了剑刃。 锋利的剑刃轻易割开皮肤，血液还没来得及流出就被冻成冰碴附着在了伤口上。 血红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不少，微微眯起，看向巫妖：“去找圣水。” 萨维恩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一边感慨自己的主人真狠，一边忍着厌恶闯进教堂，在祭祀惊恐的目光中抢走了圣礼台上供奉的古老圣水。 克莱尔毫不犹豫地接过这帕德遗留下来不知道多少年的液体一饮而尽。 疯子！你疯了吗！伊维怒吼起来。 魂本来是恶魔所独有的，后来伊维赐予那些没有灵的本土低级生物以魂，从而产生了现在的兽族、海族、吸血鬼等生物。人类当中，只有帕德为首的少数人拒绝了恶魔的诱惑，圣光和圣水也有着很强的削弱灵魂的功效。 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吗？击败我之前你就已经先被净化了！伊维叫嚣了几句之后再次没了声息。 萨维恩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有些震惊，纠结片刻后打开了大门。 守在门外的霍兰冲进来就看到自家陛下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连忙大喊：“维克多！叫维克多来！” 作为一个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发挥作用的御医，维克多刚开始听说陛下受伤了还颇为新奇，结果谁知道一来就看到克莱尔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 “圣水？！谁给陛下灌圣水了？？”维克多拿起桌上的瓶子，这么一瓶下去竟然没化成灰？ 霍兰阴森森地看向巫妖。 “不关我的事。”萨维恩摊手。 “刚才你去抢了圣水。” “没错，但不关我的事，是你们陛下自己勇敢地喝下了它。” “你当我傻子吗？” “不信拉倒。”同样受到了损伤的巫妖消失在寒雾之中，“再见。” 这时维克多检查完直起了身：“还好，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圣水的灼伤无法自愈，我可以配点药剂来恢复。至于灵魂损伤，我就不清楚了。” 霍兰点点头：“别传出去。” “明白。” 九十一 克莱尔一睁开眼就猛地坐了起来，接着便皱眉捂住了胸口，目光掠向一旁的两人。 “您可算醒了。”霍兰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没什么，我自己喝的。” “……”您是觉得生活太枯燥缺少刺激吗？“我们被您吓坏了，陛下。” 克莱尔慢慢躺回去：“习惯就好了。” “……”您在开玩笑吗？习惯就好？难道您觉得圣水味道还不错？ “发生过什么事吗？” “精灵族派过来一个使节，邀请您去尼伯伦尼尔。” “去干什么？” “不知道。” “你们先下去吧。” “那精灵？”霍兰请示道。 “赶走。” 霍兰等人退出去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巫妖出现。 “尼伯伦尼尔大概是个陷阱。”巫妖道，“如果只是一般会议，在圣辉就可以了，没必要去尼伯伦尼尔。那片森林充斥着灵，对于没有灵的生物来说就是个魔法真空领域，只能任人宰割。” “你觉得他们叫我去做什么？”克莱尔望着天花板道。 “也许是发现了伊维，”巫妖眼中的冥火闪了闪，“法伦纳有一件塔库赐予的神器，能看到过去与未来，看到一切隐藏的秘密。” “看到未来？如果精灵能看到未来，伊维早该死了。” “使用那面水镜的代价太大了，即使是法伦纳也不能经常使用。何况连这个世界最高意志本身都被伊维打败了，它的未来又怎么会准确呢？所以法伦纳只会偶尔用水镜找人，大概龙岛也是这样找到的。” 克莱尔冷笑了一声：“他们找到我，就可以杀死伊维了吗？” “他们大概只是想先囚禁您，不让恶魔抢先得手。” “呵。” 尼伯伦尼尔的树下站着三个人，一只德鲁伊化作的猛禽落在地上显出原形。恭恭敬敬地行礼：“抱歉，大人，我没有完成任务。” “他不来吗？” “是的，我没有见到那个迷失者的领袖，他的部下拒绝了我。” “那个吸血鬼该不会已经投靠恶魔了吧。”摩里安有些担忧。 “也许他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法伦纳早有预料，“毕竟他身边还有毕列尼达，那曾经是我们最狡黠强大的战士之一。” 阿纳赫微微皱眉。 “你在想什么？”很少见到圣人不开心的大祭司问。 “他的做法令人失望，太不负责任了，这关系到世界存亡，我觉得他已经忘记了精灵的职责……不，他现在是个亡灵，已经不是精灵了。” 法伦纳抬头看向黄金巨树的树冠：“我记得当初他战死时你很悲伤，如果是那时的你，一定不会这样指责他。” “毕列尼达已经死了，我不觉得这个自私的亡灵是他。” “那么，你还记得你的内侍吗？还为他感到悲伤吗？” 阿纳赫的目光飘到了一边，过了会儿才回答：“像秋天的云一样淡。” “是啊，时间抚平一切，这就是塔库赐予我们永恒生命的原因。所有的爱恨都会被时间磨平，我们只有用无尽的岁月来做这世界的守护者。”大祭司无比惆怅，“那些没有灵的种族，他们的生命就像森林的树叶那样一枯一荣，转瞬即逝，所以他们羡慕我们的永生。我们呢，不过是用无尽的时间活在回忆里，相遇，忘记，再相遇，再忘记。有时我也会羡慕他们短暂的生命，可以在生命还美好的时候结束，而不用体会岁月的无奈。” “我很惊讶，法伦纳，我们不该把上天的恩赐视作负担，守护世界是我们的责任。” “是的，这正是你的崇高之处，足够无私，”法伦纳摇了摇头，“我比不上你。” 阿纳赫还想说什么。忽然露出震惊的神色，抬起的右手僵在了空中：“塔库在呼唤我。” 法伦纳和摩里安双双愣住，沉寂了数千年的神明终于又要和他们沟通了吗？ 阿纳赫已经转身走向了黄金树，古老的树木伸出树枝和藤蔓将他迎入茂密的树冠之中。金色的树叶上流动着华光，在微风下汇聚成一片海洋，依稀流露出神的絮语。那样韵律奇妙而意味不明的音节，只有用心感受才能听清。 过了许久，阿纳赫再次走出来，肃容坚定。 “我们去圣帕德。” 作为人类都城，圣帕德的皇宫第一次迎来精灵这样特殊的客人。 三位访客走进大殿，发现除了拉蒙森皇帝之外，还有流浪武士歌利亚、赫梯皇帝和太子，以及几个拉蒙森贵族正在讨论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摩里安心中不解。 伊维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东方人，万一他把消息拿去和恶魔交易，那无疑是个灾难。 “伊维寄居在你身上。”阿纳赫却直入主题。 “大人？！”摩里安震惊地看着他。 “是又怎样？”对方也坦然承认了。 连吸血鬼们都有些愣神，似乎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伊维在他们陛下身上？？？这就是陛下圣水漱口的原因吗？ “哇，我没听错吗？”歌利亚挠头，“那个恶魔在你肚子里吗？像寄生虫那样？白白胖胖的？他吃什么？你的血吗？” “也许你可以问问你肚子里蛔虫有没有那条是他亲戚。”赫浔哼了一声。 “我肠胃好，不长蛔虫。”歌利亚耸肩。 “……”摩里安忽略掉那两个不太正常的家伙，看向神色冷硬的赤眸吸血鬼，“你应当知道伊维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我们希望你配合。” 克莱尔忽然起身，磅礴的威压如同山峦倾倒，摩里安不得不后退一步。法伦纳抬起手中的权杖，森绿色的光芒萦绕，抵挡住了对方的压迫。 “即使你因为伊维的存在拥有主神的力量，也无法打败我们。”法伦纳一派平静的模样。 克莱尔居高临下地看着精灵，一步步走下台阶：“你们也无法打败我。” “两败俱伤没什么好处，”阿纳赫说，“你不用怀有这么大的敌意，我知道你也不想让恶魔得逞，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意识清醒。既然你无意于投靠敌人，不如我们一起商讨办法。” “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吸血鬼是没被恶魔之血改造过，你又是血脉最纯正的一个，可以在这个世界最大程度上契合伊维的力量，让他脱离规则的约束。伊维的灵魂会在你身上逐渐恢复，因为高度契合，他可以蚕食控制权，最终彻底掌控一切。” “但这也带来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的灵魂与你的灵魂会逐渐融合。以伊维的贪婪，他不会放过你的灵魂，这样的融合是他求之不得的，最终你们将是一体。一旦这样，你们就会成为共生关系，你就是伊维·阿塔利安。” “所以你们觉得杀了我就能杀了他？” “不，伊维远远比你想的更加强大，即使那样他也只是会受到损伤而已。”阿纳赫正色道，“能杀死他的的只有塔库，而塔库已经重新苏醒了。” “你打开灵魂领域，去见伊维，世界的意志将附着在你身上，杀死他。” 克莱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我付出的代价呢？” 阿纳赫不语。 克莱尔笑了一声，坐回王座上：“你觉得我凭什么答应你？我可不是什么圣人，而是你们口中的迷失者和异端。” “你身上有很浓的圣水气息，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世界毁灭吧。” “未尝不可。” “你不想想你的族人吗？” 一旁拉蒙森的吸血鬼们作为忠实拥趸，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愿追随陛下，直至世界尽头。” 这个种族狂热的忠诚，阿纳赫早在四千年就领教过了，一时有些无奈。 “所以，”歌利亚打了个哈欠，“你们讨论完没有？” “我很高兴看到耶林家族的诅咒被解除了，歌利亚先生，”阿纳赫道，“想必是这两位东方来客的功劳。” “你是属狗的吧，怎么什么都知道？”歌利亚眨了眨眼睛。 “我期待再看到刀锋家族的荣耀。” “那你想多了，我只想吃喝玩乐晒太阳。” “卡梅隆是个强大的战士，他的后人不会让背后的刀锋蒙尘的。而且如果您还想再未来能见到太阳，只能再奋战一段时日，肃清恶魔，并且说服拉蒙森的皇帝陛下。” “啊，活得久真是了不起，随随便便就能评价别人的祖先，”歌利亚拍着手看向克莱尔，“他离间我们，兔子眼，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我被离间了。” “的确，”赫浔也站起身，“我还要过日子呢，现在让世界毁灭似乎太早了一点。” 双方僵持不下，直到突然有人愤怒地尖叫起来。 “阿纳赫！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巫妖突然冒了出来。 “我没有做错什么，不过，作为亡灵，如果契约者死亡，你也会重新变成枯骨，我理解你的愤怒。” “枯骨，哈哈，”巫妖大笑，黑色的衣摆飘动起来，露出森白的骨架和锁链，“是啊，我早就死了，被洛丹击败，被杰曼用锁链穿起来，恐吓我的族人。我们从头到尾都在孤军奋战，而你，却因为没有得到神的指示而什么也没做！” “我恨你们！我残存的怨念留存了四千年，变成一个肮脏的亡灵，哈哈哈，多么美好啊！我又见到了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世界，我不想再死一遍！再回到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阿纳赫的神色终于震动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古老得快的被他遗忘的记忆。 黄金树下坐着一个黑发精灵，神色苦恼地望着遮蔽了月光的枝叶，在看见由远而近的金发精灵后眼神蓦然一亮。 “你在做什么，毕列尼达？” “我……好吧，你不许笑，我怕黑。” “我没听错吧？你的族人知道他们英勇伟大的族长怕黑吗？” “阿纳赫！” “好吧好吧，我不笑了，哈哈哈。” “不要用看乞丐的眼神看我！”巫妖似乎被对方怜悯的表情刺激到了，眼眶中的冥火狂乱地跳动着。 “毕列尼达，对不起，但是今天我们不得不为更多人考虑。”法伦纳柔和的嗓音似乎具有安抚的魔力，“你曾经付出一切，现在同样有很多人和你是一样的，他们也想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东西。” “不要让悲剧再次重演了。” 巫妖盯着两个精灵看了很久，留下一声愤怒又不甘的尖啸。 “你考虑好了吗？”不再理会巫妖的大祭司看向那个吸血鬼，“这世上难道没有能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有，但他已经死了，伊维比你们快了一步。” 摩里安哼了一声：“难道不是你自己杀了他吗。” “我？我怎么会想要杀他，但我的确害死了他。” “如果你想复活什么人，我可以帮你，这样你会合作吗？” 克莱尔像是没听懂似的盯着法伦纳，脸上冷冰冰的神色变作了茫然：“你说什么？” 九十二 自从上次缇丽丝来哭了一整天之外，并没有人再来过伊斯坦的帝陵，帕斯维因亲王的遗体还安静地躺在石台之上。 法伦纳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仿佛独得造物者青睐的美丽生物闭着眼，身上因为魔法而覆盖着一层霜雪。 还没来得及多惊艳一会儿，大祭司就发觉了问题所在：“他的灵魂不见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法伦纳回过头，看到那个吸血鬼正神色怔然地盯着石台出神。 “没有灵魂，你就没有办法了吗？”低哑的嗓音像是哽在喉咙口一般。 “原本这个世界受眷顾的生物都被赋予了灵，是永恒不灭的，所以毕列尼达在身体败亡四千年后还可以被你操控。而后来伊维给了其他生物魂，弥补了他们没有灵的缺憾，这种力量也就和本源的灵一起被称为灵魂。但是恶魔赋予的魂是短暂的，他们依旧会经历自然的生死。不过，其实任何人，无论死去多久，都会有残留的灵魂存在。亡灵法师能以此召唤亡灵或巫妖，而我可以唤醒他的生机……但这个不行，他被一种超越规则的强大力量抹杀了，这力量像是……伊维？” 克莱尔点头。 “这……”法伦纳再次感知了一边，忽然神色一动，“不对，还有希望。” 大祭司抬起双臂，白昼所有的光芒都消失殆尽，黑夜蓦然降临。一片如水的月色从法伦纳手中流出，凝结成一面镜子。 咒语再次从大祭司口中响起，镜面波动一阵，点点星光溢出，似乎在寻找什么，须臾便汇聚成光芒流回镜子中，映照出一只黑色的猫。 “这是一只阿努比斯吗？”法伦纳似乎明白了什么，“阿努比斯一族有很强的灵魂天赋，应当是他保护了主人的一点残魂。” “父皇，”围观的赫昱小声对赫浔说，“你看那个像不像大巫的索魂术？那秘典里的引魂术是不是……” “原来是这么用的。”赫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克莱尔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米雅，现在是那只猫？” “只是残余的灵魂罢了，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谁，而且我没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法伦纳的语气有些遗憾，“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只能帮你恢复那只阿努比斯身体里的灵魂，只不过不能与原身契合，他是不会有神智的，毕竟不是谁都是伊维，可以肆意夺取别人的身体……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愿望吗？” 摩里安紧张地看着那个不说话的吸血鬼，生怕他因为要求没得到满足而不愿意同意他们的计划。 “不必了，”克莱尔垂眸默然片刻，褪下了手上象征权力的羊头戒指，“霍兰。” “陛下？！”霍兰惊恐地看过去 “拉蒙森交给你了。”克莱尔把戒指抛给不知所措的奥伦迪亚侯爵，吓得霍兰连忙接住。 “您，您要答应他们吗？” “嗯，”克莱尔转身走出去，“照顾好那只猫，还有，给人类留条路吧，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霍兰静默了一会儿，抚胸道：“我们将永远遵奉您的旨意，陛下。” 尼伯伦尼尔的森林四季如春，尽管外面的世界满目疮痍，这里依旧和平美丽。 流动的溪水在碎石间跳动，汇聚到盛满月色的泉水之中。 “为什么这么做？”阿纳赫不解地看着岸边的锁链。 “巫妖和亡灵法师直接是仆从的契约，我重新赋予他生命，会令他的力量增强许多，也能够帮助契约者增强魂力，提升我们打败伊维的把握。” “您三次动用水镜就算了，还违背自然规律修复了那只阿努比斯身体里的灵魂，现在又恢复……” “阿纳赫，你也说过，那是你最喜欢的人类学生，而毕列尼达也是你当年最亲近的人，这一切你不该感到高兴吗？” “可即使您是塔库赐福的护生者，被赐予了诸多特权，也无法一再地耗费力量。” “我已经活了太久，纵然留恋世界的美好，也不畏惧离去的遗憾。已经有太多人做出牺牲，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更何况，你应当知道，我们的灵是不灭的，就像干枯的落叶化作来年的新枝，我只会换一种方式存在罢了。” “可龙族已经一蹶不振，我们不能再失去一位守护者。” “这四千年，没有龙族和精灵的干预，不也一切如常吗？” 阿纳赫还想开口，却突然愣住了。 水中站起来的精灵还是当年的模样，黑发如同绸缎一般滑落，露出一对尖耳朵。相貌英挺的重生者依旧很孤傲，只是明亮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恨。 “毕列尼达……”阿纳赫再也无法把这个巫妖和他曾经的朋友区分开来。 法伦纳已经走了，只剩二人还站在原地。 “别叫我那个名字，你不配。”巫妖厌恶地皱起眉，披上衣袍，“你们给我生命还不是为了让我和那个蠢货吸血鬼一起去送死。” 阿纳赫一时无言以对。 巫妖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八千年前，树上坐着天生的圣哲，树下是第一次来朝圣的北方少年。 毕列尼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向黄金树，身后有人在念诗。 “在我今日的悲伤里，最苦涩的是昨日欢乐的回忆……除非我的心碎了，它又怎能被再次开启。” 风吹走了地上的几片叶子，就像人永远回不了当年。 森林边缘的土地上，一群恶魔正在逼近。 “我受够那些讨厌的生物了，洛丹。”施暴者杰曼烦躁地甩着尾巴，“讨厌的树林，讨厌的女人。” “他们一定有什么打算，我们要抓紧。”洛丹来回走了几步，“森林里充斥着讨厌的气息，还有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苍蝇。” 耶利涅斯被洛丹派到南面的森林里，打算先潜入其中看看这些精灵在搞什么。 “站住！”一只德鲁伊发先敌人后吹响了号角，“有恶魔！” 耶利涅斯撇了撇嘴，直接送这个德鲁伊上路了：“真是不经打。” 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声鹰唳穿透天际，耶利涅斯警觉地闪身，躲过了袭击自己的黑色灵力。 “谁？”耶利涅斯退后几步，冷不防一个黑影从他身旁闪过。恶魔正准备动手拦住那人，却又冒出来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类，与它缠斗在了一起。 此时的黄金树下难得有很多人，一只灵力汇聚成的猫头鹰正站在树冠上，黄金树时不时随风发出低语。 “我已经恢复了那只阿努比斯体内的灵魂，虽然并没有神智，但为什么不再去看一眼？”法伦纳一边画着法阵一边问。 躺在石台上的吸血鬼凝视着天空中的月亮。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月亮也这么圆。” “月色很美，像你弟弟一样，”法伦纳点头，“能够独自抵抗伊维那么多年，我愿意送上我的敬意。” “是啊。我认识他十九年，似乎也只带来过伤害，那些不好的回忆，忘掉就忘掉吧，”克莱尔难得笑了一下，“当一只猫也挺好的，晒会儿太阳就能很快乐了，见我做什么呢？” “也许吧，我们谁也不知道别人真正的快乐会是什么。”大祭司张开双臂，月光流照到克莱尔身上，蓄满了宛如血池一般的双眼，“我会开辟一个灵魂空间，造成你想和伊维妥协的假象，阿纳赫会把塔库的意志隐藏在你的灵魂里。” “记住，不论看到什么，不要忘记你的目的，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别被伊维蛊惑。”阿纳赫在一旁补充道。 “你似乎心神不宁，尊敬的阿纳赫大人。”吸血鬼的语气不无嘲讽。 阿纳赫的动作顿了一下。 “有兴趣当亡灵法师吗？” “什么？” 一个契约符咒出现在阿纳赫面前，克莱尔敛起笑容：“我和伊维的事，还用不着一个巫妖帮忙。” “谢谢。”阿纳赫默然。 树上半透明的灵体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扑棱着飞起来，低空旋转一阵化作光斑洒下。 克莱尔看着空中的月亮和散落的光点，意识一阵恍惚，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 很轻，似乎随时会飘起来。 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好像天空飘着大雪，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短暂的一生被剪成了碎片闪烁着，让人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一对贵族夫妇惊喜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高大的金发侯爵怀里抱着一只老黑猫，另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严肃地坐着，戴着眼镜的老人在慈祥地微笑。 西文、赛琳娜、海因、里维亚、赞恩……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幕吗？ 又有许多的人和事，吸血鬼、亡灵、人类、恶魔，景象越来越模糊，却似乎一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哥哥！” 谁？ “哥哥！滚开！你们给我滚开！” 米雅？ 想要侧过头去看，却无能为力，只能感觉到灵魂越来越轻。 幻听了吧。 天生血瞳的吸血鬼闭上了赤红色的双眼。 “拦住他。”法伦纳错愕了一瞬间，下令道。 两个虎背熊腰的德鲁伊拽住了疯狂挣扎的人类。 马不停蹄从圣帕德赶来的人类像被抽去了力气一样滑落在地，绝望地看着那双阖上的眼睛。 “啧。”随后而来的赫浔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为什么救活他？说实话不像你会做的事，父皇。”赫昱道，“引魂术可是秘典禁术。” “看在那个家伙也算舍己为人保全了你我性命的份儿上呗，你爹我也不是完全不懂感恩吧。”赫浔耸耸肩，“本想着万一有什么遗憾还可以了却掉。” “可惜晚了一步。” “没办法，命吧。” 九十三 焦红的土地绵延千里，不时有一只漫游者跑过，警惕地打量四周，又一溜烟跑远。 一双巨大的蹄子踩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恶魔扑扇了一下背后的双翼，晃晃脑袋，头上黑色的弯角划过一个弧。 强悍的天赋令他征服了所有部族，形形色色的恶魔对他俯首称臣，只剩洛丹、杰曼和迪兰顿不愿低头。直到有一天，他算计了洛丹，打趴了杰曼，剁下了迪兰顿的尾巴。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强了。 恶魔没了对手，整个世界都匍匐在他脚下，这个强大的生物成了世界的主人。这一切最终触怒了这个世界的意志，作为创造者和掌控者，这个恶魔威胁了他的地位，它便降下雷火抹杀这个恶魔。 恶魔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听命于所谓的创世神，他要征服一切，奴役一切，推翻所有秩序，自己来做万物的主人。 他撕裂了天空，整个天空熊熊燃烧，大地化作一片焦土，世界的意志被毁灭，再也无法拘束这个恶魔。 恶魔和他的追随者们看到了虚空之外广袤的领土，踏上了征途。 眼前的景象一变，天空中飘着大雪，克莱尔握紧手中的符文剑，里边附着着塔库的意志。 前方的雪地上坐着一个恶魔，闻声回过头。 伊维·阿塔利安，恶魔之王。 “你终于来了，”伊维明黄色的眼睛里透着愉悦，“知道这是哪儿吗？” 克莱尔看着他没说话。 “这是灵魂领域，是损伤严重的灵魂修养的地方，你出现在这儿，是那些脏水喝的太多了吗？”伊维大笑着站起来，“你的灵魂领域还真是够冷的，我讨厌冰属性，燃烧的火焰更适合我。” “或许你可以滚出去。” “这是一个囚笼，灵魂受损后会在这里自动休眠。每次我恢复一点都会被你打回来。现在你也来了，没有我，别想离开。” “那不离开好了。”克莱尔不为所动。 “如果待在这儿，你就等于是个死人了。”伊维抬起手，一把刀出现在手中，“认识它吗？烬灭，刺伤你的那一把，本来我差一点就成功了，都怪那个小鬼太碍事。” “它斩杀过很多强大的生命，数不清的神明，吞噬过众多创始者的意志，这个世界同样曾经在它面前颤抖。” “来吧，握住它，一切将匍匐在你脚下。” 伊维的声音充满诱惑力。 “我不觉得你会和我分享权力。” “当然会，哈哈，”伊维飞起来，目光贪婪且垂涎，“我们将会是一体的，这样就能强大到离开这里。从此将不会有你我之分，我们只会更强。” “一切都属于我们，我们无所不能。” “我们所想的一切即为现实，我们的话语出口成真。” 伊维得意地看着克莱尔朝自己走过来，他完全不担心对方耍花样，因为他们的灵魂将不分彼此。 何况他知道这个吸血鬼想要什么。 “即使是已死之人，我们可令他复生。” “即使是已践之搓，我们可将它弥补。” “过去与未来，一切已发生或将发生之事，我们可将之扭转。” “来吧，”恶魔张开双臂，“我们是一体。” “是的，我们同生，”吸血鬼低声呢喃着走近，猛地抬起头，目光清明，“也将共死。” “嗷！”伊维抓住刺中自己的符文剑，勃然大怒，“你以为你能杀……塔库？！不可能！” 符文剑发出一阵嗡鸣，塔库的意志开始瓦解伊维没有防备的灵魂。 “蠢货！蠢货！”伊维气急败坏，用尽剩余的魂力纠缠住了试图脱离的塔库，“它在利用你！什么公正什么和平，它就是要一切处于它的控制之下！” “这世上没有至高神！” “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我之上！” 伊维一阵狂笑，剑鸣声似乎变得有些急迫。 “一起死吧，没有人能打败我！”桀骜不驯的恶魔举起妖刀，把符文剑也劈成了碎片。 灵魂领域开始坍塌，克莱尔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铺天盖地的白色压在身上，寒冷逐渐沁入四肢百骸。 很大的雪，就像一生中经历过的众多大雪一样，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寒冷。 外面的世界猛然震动了一下，天空开始碎裂，众多恶魔发出愤怒的吼叫。 法伦纳心中一颤，回头看到迅速枯萎的黄金树似乎随时会倒下来。 “大祭司!” 天空中的月亮绽放出璀璨的光华，法伦纳一身月色，仿佛披着世上最美的衣裳，投入了即将轰然倒塌的大树之中。 枯树晃动了一下树冠，挺起身躯，金色的枝桠迅速又枝繁叶茂，盈盈绿光从树上弥散开，像温柔的水波一样令天空的异像逐渐褪去。 米耶塔一动不动地呆呆望着躺在那里的兄长。 感觉是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纳赫悲戚地朝黄金树致礼，转过头，看到曾经的学生跌跌撞撞地走到石台前跪下，将脸贴在吸血鬼冰冷的面庞上。 “老师。” 阿纳赫扭过头，不忍看那些泪水。 “为什么要这样？”人类抽泣，“凭什么要我哥哥去牺牲。” “他……自愿的，很伟大，你应该……”阿纳赫怎么都说不出为他自豪之类的话。 没有人能真正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死而自豪，再怎么伟大也没用。 “我不需要什么伟大！”米耶塔果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揪住自己的老师，“我已经仰视他一辈子了！”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啊，我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们什么也不给我留？” “求您了，老师，把我哥还给我吧，求您了……” “抱歉，孩子，”阿纳赫轻轻拍了拍人类的背，“我无能为力。” 新历4199年，后世将这一年视作战争的关键转折点。恶魔之王伊维·阿塔利安被彻底杀死，同时世界的意志塔库也彻底崩溃，精灵族大祭司法伦纳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重新催生了枯死的黄金树，使得世界不至于毁灭。 尽管如此，依旧有数量庞大的恶魔滞留在这个世界，试图为伊维报仇。各族都遭受重创，再也顾不上嫌隙，真正联合起来，在圣辉聚集兵力与恶魔决战。 圣辉中心的教学楼依旧安静，米耶塔戳了一下打盹的黑猫：“你真的不会说话了吗，小黑。” “喵。”被吵醒的黑猫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一身戎装的人类亲王在阳光照耀下格外英武，神色却有些落寞：“你们一个个的……” “在干什么？” 米耶塔回头，看到欧里走过来：“在看风景。” 欧里向下望去，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学生正急匆匆地朝外跑向大门准备开战。 “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吗？”欧里笑道，“你帮我从西瓦手里买鱼。” “记得，那时候你脾气又臭又傲，还去挑战谢尔德老师，被老师一只手打败了。” “是啊，现在好多老师都不在了。”欧里轻声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 “欧里，”米耶塔摇头打断他，“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 “好吧，”欧里目光黯了黯，偏过头又问，“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米耶塔微笑。 “那你有什么打算？” “先把恶魔赶走吧，还有伊斯坦，有很多事要做。”米耶塔朝大门走去。 向来衣冠不整的歌利亚像是换了个人，一身崭新的武士袍，金色短发洗的干干净净，拔出背后的属于刀锋家族的利刃，回头看向人类联军的统帅。 米耶塔骑上马，身后是所有还能战斗的人类，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从灾难中幸存，又在听到号召后聚集在一起。 最锋利的刀总是久经磨砺，几近崩溃的人类帝国再次凝练而刚强。 阿纳赫不由回想起四千年前人类领袖说的话。 我们久经黑暗，终将走向光明。 “呜——”低沉的号角响彻，白底金边的旗帜的旗帜迎风飘展，金色圣龙在风中翻腾。 米耶塔侧头看了眼远处拉蒙森的旗帜，霍兰也看过来，微笑了一下，一挥手，身边的亲卫在国旗旁又扬起一面旗来。 咆哮的骨龙，卡多雷恩的家徽。 帕斯维因亲王深吸了一口气，拔出剑，直视前方：“自由之光普照！” 人类联军怒吼着一马当先。 4199年3月21日，史称最后一役，恶魔溃败，原住民历经艰苦卓绝的战斗而获得胜利，捍卫了迟来四千多年的荣耀。精灵族在战后也如同龙族一般隐居海外，圣辉彻底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校长摩里安消失在混沌山脉深处不见踪影。 此后旧历法被废止不用，没有了塔库，也没有了指定的守护者，世界上的诸多种族和国家开始自由竞争发展，进入了自由时代。 十年之后，伊斯坦的旧都城圣帕德依旧是当之无愧最古老最繁华的城市。战争结束后拉蒙森与伊斯坦都元气大伤，组成了二元帝国，实行联邦制，两国轮流执政。拉蒙森内部有一些反对意见，但是被帝国第二任皇帝用奥伦迪亚家一贯强硬的手段压下了。 霍兰执政了第一个十年，帝国得到了休养生息，人口与经济得到恢复，已经成年的伊斯坦女皇开始执政。 缇丽丝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在皇宫找到了要找的人。 帕斯维因亲王站在皇家钟楼顶上，面容依旧年轻美丽，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沧桑成熟。 俯瞰而下，眼前是繁华的城市。 “卫兵说您很久都没有回去了。” 亲王笑道：“今天我在这儿看了你的执政典礼，很不错。” 女皇顽皮地眨眼睛：“您教的好。” “你能独当一面了，缇丽丝，我可以放心了。” 缇丽丝愣了一下，察觉出言外之意，又不大确定，只好连忙换了个话题：“您为什么不让人记载您的事迹？还有……您兄长的所做的一切都隐去不提？后世会遗忘这些丰功伟绩。” “我不想让人知道，他现在只属于我了。” “舅舅……” “埃洛斯天天围着你转，你就原谅他吧。” “哼，谁让他当初出言不逊。” “你母亲当年和我提起你父亲也是这个语气。” “舅舅！” 米耶塔怅然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下台阶：“我走了，我要去陪我该陪的人了，埃洛斯能照顾好你的。” “您去哪儿？我还没准备好，我还不会执政……”缇丽丝连忙追上去。 “我已经晚了十年了，孩子。哥哥再有耐心也会生气的，何况他其实一向没什么耐心。” 女皇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再见，缇丽丝。” 一辆马车从皇宫驶出，穿过逐渐恢复生机的广袤土地，来到南漠旁的拉蒙森故土。 这片阴冷昏暗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些空荡的城堡与庄园。 卡多雷恩家的老管家抬头望了眼天空，叹口气，封上了大门。 夜晚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月色从窗口照进来，洁白的床单上躺着英俊高贵的卡多雷恩家主人。 “我来陪你了，哥哥。” 一只飞过的乌鸦停在窗台上，好奇地看了眼房内，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似乎回到了少年时期的人类在一旁躺下，把头埋在兄长颈边轻轻咬了一口，任由手腕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床单。 “你终于陪我回家了。” ※※※※※※※※※※※※※※※※※※※※ 啊啊啊终于更完了 虽然似乎一年前就该更完…… 我记得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晋江因为整改把所有文都锁了，后来陆续有的开放了有的还被锁着。中途上了一次发现还是操作不了，给我气得想删号来着，结果捣鼓一通没删的掉…… 后来实习结束回国了，刚回学校上了几个月课就疫情了，又要准备法考和考研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发文这事儿就给忘了。直到半个多月前偶然上线看了眼，发现居然有人坚持不懈地催更还说我是大骗子噫呜呜噫。让我顿时心生一种渣男骗炮的负罪感，决心痛改前非，赶紧把剩下的部分发完了。。 本来这是，我想想，四年前写的文了，我一直想写兄弟文来着，原意是想写一个兄控和弟控的小甜饼来着，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就跑偏了……可能因为我挺喜欢悲剧吧，那种索福克勒斯式的命运感，人的渺小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历经浮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自己做出了选择爱过恨过就不要管什么是非结果了（我这个单身狗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不管怎么说，反正写完了！当然了下面还是要继续专心考试，还有几篇文没啥存稿实在不能现写只能先搁置在那儿等我上岸再说了。 谢谢各位居然还记得我留下的大坑并且等到了我给它填上，有兴趣的话不如再等几个月尘埃落定我说不定还会回来 不知道说啥好了，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