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与偷心贼》 诡异的徵人广告 「木石谓山也。或云夔,一足,越人谓之山繅也。或言独足魍魎,山精,好学人声而迷惑人也。国语?鲁语?韦昭註。」粉笔敲打着黑板: 「魑魅魍魎,为传说中上古便存在于世的精怪,闽南话又称“魔神仔”,魑魅又合称“夔”,传说于尧舜时期担任乐官一职。许多青铜器上皆刻有所谓“夔纹”……」台上老师说的认真,台下的安辉开小差也开得认真,他瀏览着手机打工app的介面,一一的点进去看。 大家都说安辉苦,年纪轻轻就没了双亲,亲戚又视他为扫把星,今年刚成年的他不得不一面准备大学考试一面打工养活自己。可安辉并不觉得苦,他不是特别乐观,只是忙得根本没时间自怜。在他看来还有时间怨叹世间不公的人绝对还不够辛苦,他光是打工就有七八个,忙得分身乏术,又是学费又是房租。 他住在快要废弃超老旧的汽车旅馆里勉强生活着,一个月2200元,冬冷夏热,床垫里有老鼠吃棉花,浴室热水出不来、冷水是一种噁心的咖啡色,整个屋子里瀰漫着一股霉味,隔音极度不良,他一个准考生,还得天天忍受隔壁房里那不可描述的声音。 纵然各方面都糟糕透顶。可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便宜的地方了,离市区也近,交通方便,已经没有甚么好嫌弃的了。 突然瀏览着徵人页面的安辉看见了一则刊登在网站最下方的广告,标题斗大的写着: 「徵求保母(包吃包住、年龄不限)」 安辉财迷心窍,点了进去。只见里头洋洋洒洒写了好几个徵选条件: 1、 必须了解人类生活习惯以及文化 2、 熟知魑魅魍魎习性及原型。 3、 熟知科技產品使用方法 4、 熟知潮流趋势 5、 不限年龄,男性佳 6、 包吃包住,奖金有 意者请来电:09-xxxxx-xxx 「这东西合法吗?」这是安辉第一个念头,怎么看都有够诡异。 什么普通人还需要“瞭解”人类生态? 该不会是那种打电话去就会被抓进去下药拍成人片的变态集团吧? 虽然包吃包住很吸引人,可是实在太诡异了,怎么想都不是很安全。安辉点了手机返回键,此时刚好下课铃声响起,安辉的手机也恰巧在此时震动了起来,他低头一看,这号码似乎有些眼熟? 可由于他的电话号码有刊登在派遣打工的网页上,所以也只当是以前接过电话,不疑有他了。 他接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是要派遣打工吗?」 电话另一头安静无声,在安辉几乎都要掛断电话之际,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 「您好,请问是安辉先生吗?」那声音如同碎石落入无底的泥潭里,不着边际的安辉耳边散开。 「呃…我是。请问是…?」 「我刚刚注意到您对我们刊登的徵人啟事十分有兴趣,瀏览了将近三分鐘的时间,可是最后却并没有致电应徵,这是为什么呢?」那男人的声音还是那般从从容容,像是对目前的谈话游刃有馀。 你知道我电话几号、瀏览网站多久,才让人觉得为什么好吗?! 安辉头很痛心很慌。 心里第一个直觉就是那则广告绝对是病毒。手机被骇了。 「我根本没有钱,更别说是买比特币了!你骇我的手机也没用!」安辉气愤地说: 「这个世界只知道欺负弱者,这么爱诈骗怎么不去找有钱人?」 「比特币?噢…亲爱的,您误会了。我是怀抱着好意致电的,我知道您目前的生活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才想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我们很好照顾的,不需要费什么心,轻轻松松就可以赚钱。三餐都不必担心,房间有冷气、附卫浴,有热水也出冷水、冬暖夏凉,甚至没有那些讨厌的鼠辈,隔音良好,读书再也不用担心还要听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那个男人依旧用着好听的声音说着诱人的条件: 「不过比较抱歉的是由于我们居住的地方佔地比较广,所以理所当然没有像您现在住的地方交通那么方便,可是如若您愿意前来应徵,我们这边也愿意额外提供您交通工具使用。」 安辉觉得精神有些衰弱,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你们调查我吗?如果我去应徵,你们是不是就会用毒品控制我让我当车手或是在学校帮你们贩毒?」他回忆着种种社会新闻,神经兮兮的质问着电话另一头的人。 「不会的。我们不犯法。」那男人虽语带笑意,态度却是很强硬: 「今天放学您何尝不来看看呢?呵呵…不过即使您不来,我们也会找到您,您觉得呢?」 被缠上了啊啊啊啊! 安辉很痛苦,他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这样对他? 「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他绝望地问着电话那一边的男人。 那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原因?不过是因为只有您点选了那则广告,而我们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了。」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我自己去岂不是很危险吗?我又不是傻瓜!」安辉身为一个独自生活赚钱度日的好青年,思路还是很清楚的。 「当然,您不来也可以。如若您感到不安,我们会亲自拜访您目前的居住地,如果您觉得那样会比起您前来还要安全的话…虽然那里又小又破,散发着讨人厌的臭味,可是我们十分愿意为您走一遭。」那男人依旧耐心,且态度十分良好,一点都不像威胁人时该有的语气。 「…我们约在咖啡厅谈吧?就在我住的地方对面而已。」安辉衡量了一下,觉得这已经是最安全的方法了。随然有些徒劳,可安辉最起码还想保有一些选择权。 「那么我们不见不散,亲爱的。」那男人语毕,电话那一边的声音便嘎然而止,连半点声响都没有留下。 不得不录取的面试 安辉一放学,便搭乘着112号公车回到他住的区域。 他背着书包,飞快地跑进他房号107的房间里: 「真的要去那诡异的面试吗?不去会怎样吗?」,他喃喃自语,不安的感觉不停袭来。不该有这种事,他转念一想…,或许这只是无聊的天才骇客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想到这里安辉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怎么会没想到呢? 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谁知道这不是一场恶作剧?说不定他一去咖啡厅,就又会接到电话,那男人还是会带着笑意嘲讽他是个傻瓜。 安辉如释重负地笑了几声,笑声空洞,却让他的不安渐渐平復。 「汝莫不是想食言吧?古云食言而肥,安辉这样会变成大胖子的喔。」,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安辉耳边响起,吓得他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仓皇抬起头,只见开着的窗边站着一名身着古装的男人,他眨着一双细长美丽的紫色双眼,发长及腰,发丝在腰前稍微扎起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他高大而端正,面带微笑如沐春风地站在那里看着狼狈的安辉。 「你…你你、是谁?」,安辉面白如纸,他环顾着四周,却找不到任何可以防卫的东西。 「莫要害怕,吾非恶人。甚至乃可以说是个可怜人。」,那男人面带忧伤,如泣如诉: 「吾等被时机所迫,不得不另寻出路,才会落得此境地。不为钱财、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他叹了一口气: 「可偏偏吾等对此地甚不熟悉,由于缺乏人类知识与思维,导致无法正常生活,时常被当作异类,难以融入社会成为形式上的人类,因此才如此冒昧且无理的央求汝能给予帮助。」 安辉还是有些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虚弱地问了一句: 「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依照这种种情况来看,这些人怎样都不可能是普通的人类。 那男人闻言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他轻挑起眉浅浅一笑: 「吾等为魑魅魍魎,为山中之精怪。」 「蛤?」,安辉有些茫茫然。 「老子就说了,这小子看起来贼他妈笨,说不定他自己也搞不懂怎么当一个人类,更别说要教别人了!」,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也在房里响起,安辉闻声转过头,只见那人穿着宽大的帽t,留着一头铁灰色的蓬乱头发。他堆着满脸的不耐烦,俯视着地上的安辉。 安辉都还没能再惊讶一次,只见角落又冒出了一个小孩,看上去约莫十岁,他穿着连身的恐龙睡衣,恐龙头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额前有些盖住眼睛的褐色捲发,他蜷曲着膝盖坐在安辉书柜前,翻阅着安辉的书: 「而且看的书没半点品味。整个人粗糙的很。」,他的声音冷清又带着点骄傲。 excuseme?安辉的惊慌瞬间转为愤怒,他生气地站起身: 「我为什么得在这里被你们挨着嫌弃啊?说到底我根本就没答应要当你们的保母!!」,安辉气得直跳脚: 「要是那么讨厌,就去找别人!」,他走到门边,打开了那扇老旧的门,那道门怪叫了一声,刺耳的响亮了一整个走廊: 「请出去。」 「哎呀呀,看看你们把我亲爱的安辉气成什么样子。」,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漆黑的发丝衬得那双带笑的红眼睛更加惹眼。他穿着整齐洁白的衬衫,举止端正,声调慵懒迷人。他慢悠悠的从后方将手搭上了安辉的双肩,在他耳边歉然地说: 「别理他们,一个个从深山老林出来的土包子,都不知道怎么当个现代人。」 安辉愣了愣,那慵懒带笑的嗓音让他马上明白了这男人便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放开手!」,安辉拍开了那男人的手,那男人微微一笑摆出了双手投降的姿势将双手悬在两颊旁,往后退了一步。 「小猫咪伸爪子了呢。」 「我们对彼此都不是那么满意,所以也没必要再谈了。」,安辉环视着他们一边说。 「可吾对汝十分满意。」,古装男语带惋惜: 「吾等不能两情相悦吗?」 「不能!」,安辉无情地说。 「其实笨归笨但看上去还是可以凑合用一下。」,灰发男还是一脸不耐烦,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然而我并不稀罕那种凑合。」,安辉仍是冷硬的拒绝着。 「乾脆吃了他吧?」,恐龙连身衣转过头,对着门边的男人提议。 门边的电话诈骗男思量了一会,有些无奈,他一脸莫可奈何: 「好吧,那吃吧。」 …… 「你们吃人吗?」,安辉仓皇的往后退了几步,他面如死灰,全身发抖。 「都说吾等是妖怪了,自然得吃人维系养分。」,古装男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过吾等此次前来人类世界,便是想改变生活方式。靠着吃人维生已经是过时的手段了,所以吾等才希望透过人类学习如何成为人类。」 「那干嘛还要吃我!?」,安辉都要吓哭了,他缩在角落不安的看着那些不速之客。 「你他妈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不吃你吃谁?」,灰发男没好气地看着安辉,他稍微打量了他全身上下: 「细皮嫩肉,看上去到是挺好吃的。」 「且安辉身上有点灵气,肯定煞是美味。」,古装男附和着。 「选项一:当我们的保母,辅助我们融入人类社会,并帮助我们收集妖气; 选项二:现在就马上在这里被我们分食,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电话诈骗男笑咪咪地竖着两根手指,亲切的提供着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你应该知道你没得选吧?」,恐龙连身衣看着漫画,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安辉欲哭无泪,他抱着头缩在角落,他焦虑的思量了好久,才有些虚弱的吐了一句: 「请问…蒐集妖气是什么工作?」 「我们现在不吃人了,但是这样无法维系生命,且必须要有足够妖气才能让我们维持人形。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人不再相信鬼魅那一套,科技发展后也越来越少人会在山林里迷路,我们没有办法单靠吃人生存,于是便开始吃一些低等的小妖怪来维系体力。」,恐龙连身衣有气无力的解释着: 「但是渐渐的山上的许多妖怪也都离开了,因为没有东西吃,整个妖界不得不改变生活型态,慢慢地都迁移到人类世界,潜伏在都市丛林里。我们也是因为这样因而迁徙到人类世界,可却因为妖气比较重,一般的小妖怪一旦感知道我们就会逃跑,而且都市不像山里,干扰有许多,感知力也因此变得比较差,没办法像在山上那么精确,所以需要像你这样有些灵气的人类诱饵帮助我们吸引妖怪。一旦你开始跟我们相处在一起,身上便会多多少少沾染上一些妖气。你本身的灵气再稍加上妖气之后可以说是妖界圣品,比唐僧还美味,为了品尝你,那些低等妖会不顾一切、争相而至的。」 这是什么搏命的极限打工啊!? 「我会被吃掉的!」,安辉已经哭了。 「不会的。我们都会保护你的。」,电话诈骗男抹掉了安辉的眼泪,柔声说: 「跟我们一起生活吧,安辉。」 我有得选吗?如果可以安辉还想再哭一场。 魑魅魍魎的老巢 「我有个疑问。」,安辉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们现在正坐着公车,前往魑魅魍魎的房子: 「你还敢他妈有什么疑问?要不是因为你不敢飞,我们早就到家了!」,坐在安辉前方的灰发男忍不住转过头骂他,安辉刚刚知道了他便是“魍”。 「你们说要四个人分别抓我的四肢,让我在天空躺成大字形欸!谁听了会愿意?你要是不想搭,不会跟魑一起走吗?」,安辉不甘示弱的回嘴。 身穿古装的魑因为受不了大家对于着古装的他投以异样的眼光,所以自己先飞回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搭公车也是最后一次。不觉得车子里很臭吗?明明人类是这么的美味。」,魍的旁边坐着身穿恐龙连身衣的魎,他没有回头,还是盯着手中安辉的漫画。 「亲爱的想问什么?」,坐在安辉身边的便是搞诈骗的魅,他侧过脸和蔼可亲的看着安辉。 「你们徵人文案说,要熟知科技產品使用方法。既然都不会用,那是谁教你们办手机还有上网的?」,安辉好奇的询问。 「安辉,你应该知道魅是专门骗人的妖怪吧?」,魅眨眨眼,得意洋洋的说着: 「身为这样的骗人专家,怎么可能在现代还使用远古的那套过时方法?骗人当然要与时俱进,甚至还要比一般人走的更前面。诈骗即是潮流尖端。」,他说完满口诈骗经,才又懒洋洋的补了一句: 「那条是魑写的,他和他身上那件老古董一样,对科技產品一窍不通。」 「你们那条件是一人写一条的?」,安辉还是对这几个新雇主满是好奇。 「有需要的人才再加上的,像我的需求就是希望你能懂点潮流趋势。」,魅笑了笑: 「这样有助于我的事业发展。」 诈骗算什么狗屁事业!?安辉敢怒不敢言。 「新成员。」,魎喊了安辉一声,他转过头,扬了扬手上那本漫画: 「下一集呢?」 安辉看了书封一眼: 「下一集要等下个月。」 「誒~」,魎不可置信的惊呼了一声,有些埋怨: 「可我现在就想看啊。」 「我有什么办法,你任性也没用。」,安辉很无奈: 「我也很想看啊。而且你不是还说我看的东西没半点涵养吗?干嘛还吵着要看!」 安辉现在倒是没那么怕他们了,毕竟现在是互惠的关係,谁也离不开谁。 他们要去找别人也不容易,安辉也逃不了。 「唉,人类就是那么爱记仇。鸡肠小肚的几千年都没进步。」,魎拿回那本漫画,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下个月记得再买来。」,他叮嚀道。 此时车子慢慢驶进了近郊,魍看着窗外,没好气的说: 「总算快到家了。老子第一次花那么长时间才到家。」 「这也太偏僻了,这样我上学打工怎么办?」,安辉有点担心。 「你干嘛还要打工?」,魎疑惑的问: 「我们给你住,也给你吃,你帮我们引妖怪来吃还可以抽成,且还有奖金跟零用钱欸。」 「引妖怪可以抽成?一隻多少?」,安辉双眼放光,转头看向魅。 「一隻2000。划算不?要是每天都提供我们一人一隻,你一个晚上就可以进帐8000元。」,魅朝他笑了笑: 「每个月还会给你10000元生活费。还补贴你学费。」 赚得那么爽,生命大约值多少钱安辉总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你们哪里来的钱?我不会被积欠薪水吧?」,他有点不安,这几个刚下山的妖怪是能有什么钱? 魅听他这么一说,马上便笑了出来: 「我们起码都活了上千年,累积一点钱也不是那么困难。」,他朝安辉眨了眨眼: 「我们不缺钱,安辉不需要担心那种事,没钱了大不了我再去设法一些。」 天知道那会是什么要不得的设法。 公车停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找店的地方。 四个人纷纷下了车,魅提着安辉少的可怜的行李,而魎抱着安辉那些漫画,魍则是不耐烦地提着安辉的厚棉被: 「到底他妈谁是保母?你什么也没拿。而且你说这破布是你睡觉在盖的?人类到底为什么这么怕冷?」 安辉对于自己两手空空也是有点抱歉,可还是说: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而美丽的生物啊,又不像你那样成天泡在水里。」 魍魎皆为水中妖怪,可两人皆不喜欢被提起此事。 因为他们的原型很丑。 外观约莫只有三岁,耳朵又尖又长,双眼血红、皮肤黝黑,而且头发还看起来老是溼答答的。 现在都什么看脸的年代了,谁还愿意长那样? 「闭嘴,老子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水!」,魍没好气的回嘴: 「你的棉被重死了,还不赶紧走!」 就他那爆脾气,还愿意拎棉被,安辉不敢再说什么,跟着往前走。 他们住的地方公车只有一班,两旁全是枯萎的乾草,沿着羊肠小径往前走,会经过一道陡峭的楼梯。 「这也太远了?而且这个楼梯…即使配车给我也没办法骑啊!该死的诈骗男!」,安辉吃力的爬着楼梯,气喘吁吁之馀也不忘了臭骂魅几句。 魅从容不迫的笑了笑,步履轻盈的踩着楼梯阶踏,慢条斯理的说: 「以后我抱着你飞吧,亲爱的。想去哪都儘管说。」 一旁的魎也不是太轻松,他摇摇晃晃的抓着扶手: 「要不是为了陪你,我们也不用这样跟着爬…」,他虚弱的说着,本来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爬了144阶楼梯后,他们终于是到家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广阔的中式庭园,不仅有小桥流水,还有假山和雕梁画栋的凉亭,美的让人一时之间恍若身处仙境。 不同于古色古香的庭园,庭园尾端的房子是一栋欧式小洋楼,不过两层楼,但面积十分之大。 「欢迎光临寒舍。」,走在前头的魅转过了身,笑盈盈地对着安辉说。 「参观先暂缓,」,魅踩上了铺着血红色绒布地毯的楼梯踏: 「房间全在楼上,我带你去看看,亲爱的。」,他转过头对着安辉说。 安辉赶紧跟了上前,房里的楼梯既不陡峭也无蹊蹺,倒就是个规规矩矩的楼梯。 「楼梯这样安分你很失望吗?」,魅带着笑,有些戏謔地问。 「我可没有,要什么不安分的楼梯?又不是霍格华兹…」,是说上古妖怪知道哈利波特吗? 请不要相信我的话 上到二楼一看,和方才诡异的一楼相比,格局倒是就普通许多了。一上楼梯眼前便是一道长廊,墙面上贴着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壁纸,墙上的壁灯黄惨惨的,灯光歪歪斜斜地拉长了走廊,硬是让整条廊多了些昏暗又不切实际的诡异感。 魅走了上前,在一盏即将熄灭的壁灯灯罩上轻敲了几下,那盏灯才又懒洋洋的亮了起来: 「安辉的幸运数字是多少呢?」,他敲完灯罩后便转过身看向安辉。 「幸运数字?」,安辉有些疑惑: 「你们房间没有固定吗?」 「房间是固定的,不过房号那种东西随时都能换不是吗?」,魅微微一笑。 安辉觉得一点也不是,房号能一直换的话要房号干嘛? 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跟魅多加纠缠,那傢伙乐于跟人家玩话术搞辩论,安辉一点也不想领教。 「大概是8?」,安辉说。 「庸俗。」,魅语带嘲弄: 「远在几千年前人类就只知道选八会发。」,虽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替安辉选了一个房号: 「888让你发到吐。」,他莞尔一笑,亲切地给了安辉一支钥匙,古铜色的钥匙尾端有着一个精美的中国结: 「这间房恰巧空着。」 安辉闻言环顾四周老半天,才有些疑惑的开口: 「其他房间都是什么?」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魑魅魍魎只有四个人,可是二楼却有一整排的房间。 「大家都有在培养一些兴趣,你若是好奇可以每一间都去走走看看,」,他和蔼可亲的说着: 「不过,如果可以457号房请千万不要进去。」 「能问为什么吗?」,安辉试探的询问,只见魅神色如常,语调依旧,似乎那道不能开啟的门也绝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禁忌: 「当然,那间房间是魑在用的。看过魑魅魍魎的传说吗?」,他一派轻松的问,彷彿魑魅魍魎是什么人人皆知的必备知识。 安辉虽是看过,但所阅读的部分也仅止于教材,更深入的便是不知道了,于是他摇摇头。 「魑喜欢把猎物杀死之后埋起来,日后才吃。真不知道他是龙还是狗对吧?」,魅双手一摊很是不能理解: 「他可是寧可饿肚子也要刨坑。那间房间就是他在屯粮用的。超噁心的,活了几千年毫无进步,还是那套老方法。」 安辉听了直冒鸡皮疙瘩,心想自己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932号房是魎在使用的,他的房间是933号房,紧挨着932。两间相通,都在放他的书籍之类的,亲爱的若是想找书,不妨可以先去他那里看看,也许会有不错的收穫。」,魅轻弹了一下手指,一整排的房间门便突然迅速的移动,尔后又自动自发的停在了他正在介绍的932号房,他推开了那扇写着932的房门,只见两间相通的房里头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填满了整整两间房,只有一处小方地,上头孤零零地丢了一颗枕头。 想必魎就是睡在那里。也真是够简陋了。 魅关上门,又打响了一次手指: 「152号是魍的房间,他有一座华丽漂亮的游泳池在564号房。如果你不嫌弃被噁心妖怪泡过的水,也可以去那游泳。当然,他几乎已经不用原型生活了,他寧可不断消耗妖力也要维持人形,因此他比起大家都更容易飢饿。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沾到他头发上的脏水,他现在是个乾净的人类了。」,语毕他些微顿了顿,才又神秘兮兮的说: 「噢,对了,他还是很喜欢水这件事是秘密,不能在他本人面前提起喔。」,他微微一笑便继续说: 「魑的房间是在最尾端的1080号房,房门正朝走廊,是唯一一间双门房,他喜欢古时候那套,有时间可以去找他,他会很高兴的。」,他拍了拍手,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样。 「那你呢?」,安辉随口问了一句。 「我吗?」,魅将手轻放在自己的胸膛,像是在自我介绍一般: 「我的房间在666号,也是十分吉利的房号,有空我也很欢迎你来,」,说到此处他微妙的顿了顿,凝望着安辉: 「你会来的吧?」,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且让人十分安心。 那双用以魅惑人心的红眼睛反射着走廊的黄光就像饱含了魔力,分分鐘都像是要将安辉的灵魂吸出来一般,安辉有些茫茫然,像是失了神智竟一点也移不开眼,他慢慢张开嘴,就要说出答应的话语。 突然之间魅伸出了手,轻轻挡住了安辉的双眼: 「这可不行,得要安辉真心愿意才行。都怪我,因为太希望安辉能答应要来我的房里作客了,不小心对你作弊了。」,他语带歉意,安辉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方才失去的神智现在才渐渐回来: 「亲爱的,你要记住。魅就是这样的妖怪,喜欢惑人心,喜欢说谎话。请不要相信我的话,也不要经常直视我的眼睛,妖怪都是很奸诈的。」,他那佣慵懒懒的声音仍是像带着笑一般悦耳的在安辉耳边响起,安辉此刻却很想知道,说着这番话的魅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真的还是那般从从容容的笑着吗? 还是,其实有些寂寞? 魅替安辉把他那些东西拿进了888号房里,他已是面色如常,应该说安辉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动摇。 「房间很棒吧?」,魅将安辉那些东西放在房间一隅: 「比起你那有鼠害的房间。」 安辉不得不承认,这间房间的确是气派又乾净。 天花板上是一片彩绘玻璃,穿透进来的阳光在地面上折射出斑斕漂亮的色彩,房里的三角窗看出去便是美轮美奐的庭园,房里应有尽有,一样也不缺。 「汝此房为此宅之宝位,风水最佳,灵气最甚。吾等妖物不爱此位,尔为人类甚是合适。」,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安辉房理论风水,说的头头是道。 「都跟一帮妖物住一起了,还管什么风水?」,魅却是有些嗤之以鼻。 「远从几千年前,汝便满嘴谎言庸俗不堪,吾还必须不断与尔同被提起、并称,着实令人难堪。」,魑有些不满意魅的态度,于是难得的收起了总是温和的脸色。 魅漠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被人类吹牛角的声音给吓跑的妖怪与我并称才是让我蒙羞。」 魑愣了愣,又准备回嘴,安辉见状变马上说: 「别吵架,为什么在人家新房间里吵架啊?有够晦气!」,他有些不悦: 「要吵出去吵。」 「吾等并未吵架。」,魑坚定的看着安辉说着: 「别赶我们。」 一旁的魅也随即点了点头: 「我们俩,一辈子都绑在一起。只不过是有些相看两厌。」,他搭着魑的肩: 「不过我们感情可是很好的。就像夫妻一样。」 「如同魍魎也是这般。」,魑补充着说: 「吾等四人如胶似漆几千年,偶尔难免忍无可忍,但又莫可奈何。」 说的也是,安辉也稍能理解。跟一个人待在一起三四年就很可能恨他一辈子了,更何况还是上千年? 「安辉!」,突然楼下魍的声音传了上来。 安辉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他就站在窗下,眼巴巴的往楼上看: 「干嘛?」,安辉从窗里探出头,朝着他喊。 「快下来!老子我带你参观我们的公共区域!」 魑站在安辉身后听着魍的叫唤轻轻地笑了笑,温和又有些感叹的说: 「吾等都是无聊了太久,如今有新人安辉加入,吾等才终于又像是活了起来。」 魑魅魍魎的条件 安辉于是下了楼,跟着魍魎参观格局怪异的一楼。 「这里是交谊听,就是客厅。这边都有点心饼乾,你要是喜欢可以吃。」,魍指着桌上那篮精美的零食说: 「我们之间只有魅喜欢吃那些甜不溜丢的东西,其他人都敬谢不敏。其实那些东西我们吃了也不会饱,也就是图个口感。」 魎在一旁跟着,伸手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才吃进嘴里便马上皱起脸来: 「不过你要注意,魅喜欢在里面放一些恶作剧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哪些是像我吃的这个一样,苦得要死!」 安辉看他那么痛苦,便拿了张纸给他: 「赶快吐掉吧?」 「不行,」,魎摇摇头: 「这是他动过手脚的,要是没吃完吐掉的话,未来一周不管吃什么都会是苦的。你要记住,千万别吐!」,他严词警告着,听得安辉连连点头。 他们妖怪顶多未来一周不吃人类食物,可他可是人类,接连一周都得吃苦味的东西,他才不要。 安辉多看了一眼那篮零食,在心底誓言绝对不会吃里头的东西半口! 「这里是运动房,我平常喜欢做些运动。」,魍得意洋洋地说着: 「所以我有最强健的体魄!」 不同于兴致高昂的魍,一旁的魎倒是对运动显得兴趣缺缺,他指着另一扇门说: 「那间是魅称为“工作室”的房间,也是他用来挣钱养我们的房间。里头专门放他那些稀奇古怪用来骗人的东西,他有时候也会替警察工作。总之那里头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可他不是那么喜欢我们进去,不过你要是想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记得小心便是,魅在里头养了一隻残暴的五色鸟,听他说那隻鸟每天都要吃上五吨的生肉。」 有确定过那真的是鸟吗?安辉有些疑惑。 「那隻鸟他妈兇的很,没事还是别招惹。」,魍补充说明着。 就在此时五色怪鸟的主人魅正巧踩着楼梯步履轻盈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好了亲爱的。参观完了也是时候说说我们的条件了,」,他微微一笑,嘴角上那完美的微笑弧度还是那般高深莫测: 「住在这样舒适的地方,领着丰厚的薪水,总要做点事吧?」 安辉有些不安: 「除了稍早知道的那些,我还需要干嘛吗?」 魅灵巧地拆开了一颗糖,在交谊厅的单人椅上坐了下来,他优雅的翘起脚: 「目前你的工作项目包含: 1、 帮助我们融入人类社会,学会人类的生活方式。 2、 提供我们妖气,也就是成为诱饵替我们吸引妖怪。 3、 照顾我们的起居,比如:添置日常生活用品、打扫、补充零食。 5、 偶尔跑个腿。 6、 替我餵鸟。 ……噢,亲爱的,稍安勿躁。等会会给你时间提问的。 7、 适当的整理庭院。 ……以上,大概就是这几项。」 魅微微一笑: 「可以提问了,我们的好奇宝宝。」 「帮你餵鸟事怎么回事?」,安辉十分激动,那隻可是猛禽!他问完便又马上接着说: 「而且我看你们自己要融入人类世界也不是办不到啊!有非需要我不可的理由吗?」 「幻化成人形,若想维妙维肖,便需要一些“阳气”在身上。」,魅无奈的说: 「即使不吃人单靠食用妖物的妖气也能有足够妖力幻化成人,但缺乏阳气还是会让长时间维持人形的我们有些虚弱。虽然我们都是道行较高资歷较深的高等妖,相较于一般低等妖,妖力够足消耗不大,所需的阳气并不用许多,大概一天只会拿取你一毫克的阳气。」,魅又拆开了一张包装纸: 「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维持人形,也就能更像真正的人。」 「所以我有可能会在某天被你们吸光阳气死翘翘吗?」,安辉忧心忡忡的询问,一旁的魎闻言却是毫不留情的噗哧一笑: 「那种机率比你餵魅的五色鸟时,被当作生肉一口吃了还低。」 这种落井下石的安慰我寧愿不要,安辉头很痛。 「那么…我应该要怎么提供阳气给你们?」,安辉问道。 「每个人拿取的方法都不太相同,到时候就知道了。」,魅笑瞇瞇的说着: 「你的工作,唯一危险的部分只有作为妖物的饵食时。」,他仍旧语带从容。 此时,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角落的魍突然开口说: 「你们,都不饿吗?自从我们来到人类世界,有一餐没一餐的抓着一些低等到我原本连看也不屑看的妖来吃,还得分给魑让他去挖洞埋,老子已经饿好几天了…,保母该上工了吧?」 安辉绷紧了神经: 「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一点都不难,比像你这般狼狈的成为一个人类还简单多了。我们会带你去一些妖气重的地方,并且暗中观察谁是妖怪幻化而成的人类。按常理来说,那妖应该会对你產生极高的兴趣,你必须让他把你带回巢穴之类的,中低等的妖怪因为妖力不足,通常喜欢呼朋引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饱餐一顿,你也可以赚饱满口袋。」 风险超高的啦!安辉真的很怕! 「你们确定安全吗?」 「还没试过也不是很知道。」,魎不负责任地说: 「不过你就相信我们吧。」 谁要信啊!? 「那走吧。」,魅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 别走啊!安辉很崩溃,这样乱来真的可以吗?该不会今晚他就得跟这美丽世界saybyebye了吧? 「莫害怕。」,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吾等必尽力而为确保汝之安危。」 安辉只感到深深的绝望,为什么上天要这样试炼他? 好奇心杀死猫 安辉在疲惫的一天之后回到房间,魑魅魍魎们见他如此劳累便也没人吵他,魅对着波波奇道: 「宠物就该去睡宠物的房间,你跟着安辉进房里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竖起手指,只见他手指往上一勾,波波奇便像是被人提了起来一样: 「你跟凤麟睡一块就够凑合了。」 凤麟便是魅养的那隻食肉鸟,波波奇在魎口袋里时,自然是没少听关于那隻鸟的事情。 他一脸惊恐,可却全身动弹不得,他的妖力要比起魅肯定是低上许多。 魅就这么一路把他提到了楼下,他推开门一把便把波波奇丢了进去。 “哐啷”一声,木门再次重重地闔上。 虽说有些残忍,可安辉也才得以得到休息的机会。 「你的宠物太烦人了。你好好休息吧。」,魅回到他房里,靠在门边懒洋洋的对他道,那声音,像是让人安定的催眠曲。 安辉朝他点点头,眼皮不住沉重: 「我还没…洗澡…」 魅闻言笑了笑,伸手弹了个响指: 「我都忘了这件事呢,好不容易能洗个热水澡,我怎么能剥夺你的快乐呢?」 安辉瞬间便像醒了过来一样,他站起身有些埋怨: 「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施术了。」 魅两手一摊,倒是有些无辜: 「分明是安辉你太容易受我摆佈了。都警告过你,不要对我露出肚皮,你怎么不听话呢?」,他瞇起那双惑人的红色眼睛: 「不要对我卸下心防,千万不要。」 安辉不能理解他再三强调这些有何意义: 「以后都是要住同一间屋子的自己人了。我可不想在家里还要处处提防,那多累人?」,他拍了拍魅的肩膀: 「请你回房吧,我要洗漱休息了。我又不像你们无所事事。我可是学生,得上学的。」 隔天一早,安辉起了个大早。 毕竟住的这样远,他也不可能真的厚着脸皮总要魅带他去上学吧? 他换好了校服以后,便躡手躡脚的走出了房门,只见狭长的走廊上,有一道门开着,透出了微微的光。 安辉有些耐不住好奇,半掩的门总要比紧紧关着的还要引人遐想。 他猫着步,走了过去,偷偷地朝门缝望了一眼。 只见门牌上写着“666”。想必这里便是魅的房间。 从那虚掩着的门缝望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突兀的浴缸。 罕见的青铜猫脚浴缸,浴缸脚上缠绕的似乎便是称为夔纹的雕刻。那浴缸华美的不可思议,而坐在里头的男人更是在阳光下美丽的不像世间之物。 他背对着大门,墨色的头发全被他抓到脑后,他一手端着酒杯,修长的指头中间夹着一隻笔,另一隻手则拿着报纸正阅览着报上的小广告。 浴缸旁摆放着一个同等华丽的边桌,上头正摆放着一只冒着粉色烟雾的细长烟斗。烟斗也是青铜材质的,里头繚绕的烟雾满室飘香,倒不像一般的菸。 只见魅啜了一口手上的红酒,便随手将酒杯搁置在桌上,喃喃自语: 「变卖古董?这个有戏……」,他一面说,一面抓起了桌上的古董电话,可也没见他拨号,电话竟就拨通了。 安辉心想,魅大概就是用这隻电话骚扰他的。 「是,我看见您刊登的广告……嗯,我明白,我十分感兴趣…,是的。好,非常好,我明白,那么到时候见,是啊,我找这样的东西好久了,是…,这得看缘分,如同老闆所言,我明白的,嗯,好的,再见。」,他掛上电话,掛完电话的那隻手却依旧悬在空中,安辉有些不明所以,只见他滴着水的指尖微微一勾,安辉便踉蹌着跌进了他房里,身后的门,“哐”地一声关了起来。 魅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我听养猫的朋友说过,只要不动声色的把空纸袋打开放在地上,不久便能抓到好奇心强烈的小猫。只不过没想到把门打开竟能抓到安辉呢。」,他朝他笑着,嘴角的弧度仍旧美好,朝阳穿过窗,洒的他浑身黄灿灿,映得那双血红的眼,越发邪魅、不怀好意: 「好奇心是会杀死猫的呦,安辉。」 安辉哑口无言,可偷看之实,却也百口莫辩。 「怎么起得这么早呢?」,魅站起身,安辉连忙低下了头。 视线所及,只见他跨出浴缸那一双湿淋淋的脚。 肤白如凝雪,靛蓝色的血管在那雪白的脚背上,显得分外鲜明。 魅随手套上了浴袍,轻轻一弹指,浴缸里的水便无影无踪。 安辉抬起脸,魅的房间充满了他的个人魅力。没有指针的时鐘、古董柜上没有头的俄罗斯娃娃,或者是那没有拨号盘的老电话。 等安辉回过神,魅已然又是那一身笔挺的西装: 「为的上课起这么大早,安辉莫不是要进京赶考吧?」,他在镶着大大小小红黄蓝绿宝石的全身镜前打上了领带: 「餵过凤麟了吗?」 安辉摇摇头,透过镜面和他那双迷人的眼对上了。 魅微微一笑: 「让我们好好享受早晨,再慢悠悠的去上课吧?」 安辉想也没想,便开口答应了。 ……那傢伙,是不是又对他下蛊了? 两人一起下了楼,魅首先便去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安辉,亲爱的,来看看凤麟。」 安辉对那隻食肉鸟实在没半点兴趣,可也没得选择,毕竟餵食那隻鸟,也在他的业务范围里头。 他凑了过去,那道门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顶天立地的金色鸟笼。 房里像是别有洞天,玻璃屋顶挑得很高,像是没有边际。巨大的鸟笼里种着一颗血红色的树。 树的中心像是有着什么在微微地跳动。 「那是心脏。」,魅简短的对着他道,他语毕便轻吹了吹口哨。 安辉还想问树为何有心脏,却错失了时机。 高大的树顶飞下了一隻五彩繽纷的鸟,牠急速的俯降落地,优雅而从容。 安辉定睛一看,那鸟喙里叼着的…不就是他的宠物波波奇吗?! 波波奇奄奄一息似的趴在巨鸟的舌尖,安辉惊叫了一声: 「你的鸟吃了波波奇!你快想想办法啊!」,他拍打着魅的肩膀催促着他,魅微微挑起眉,对于他越矩的行为感到十分新奇: 「亲爱的,冷静点。」,魅走了上前,一把从鸟嘴里拽下波波奇。 波波奇摔到了地上,又马上爬了起来: 「可恶,凤麟!下次肯定会飞赢你的!我的翅膀可不会输给你!」 他话才说完便又马上倒回了地上,看样子是真累坏了。 「他只是飞不动了,凤麟可不吃那种来路不明的畜生肉。」,魅说着,一面从旁边那台巨大的冰箱里拿出生肉: 「凤麟吃的这个,是一种类似山精的低等小妖。…怎么了,亲爱的?你脸色不太好。」 安辉面色铁青: 「老实讲,即便只是喂生猪肉我都不太愿意了,何况还是妖怪肉?你的鸟我看你还是自己喂了吧?」 魅噗哧一笑: 「安辉,做人何必这样老实?」,他凑了过去,低沉醉人的嗓音在他耳边道: 「你不是多了隻随你差遣的好宠物吗?」 他笑盈盈的看着他,而安辉很是了然。 妖兽宝贝波波奇,从今以后便是他安辉的家事宝贝了。 这是魅交给他的第一课:“论物尽其用的重要性”。 「安辉。」,魅拉过了他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安辉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可接下来发生的却更是让他诧异。 魅的胸口,并没有传来心跳。 「……」,安辉讶异的看着他,而魅对此却仍旧从容: 「我失去了在我这漫长人生里的其中一段记忆。等我醒来时,已经没有了心脏,可我仍旧活着。」,他低声倾诉,优美的嗓音彷彿唸着古老的诗句: 「我花费了许多时间,费尽心思找到了我的心,就在那颗树上。也是在那时候遇见了凤麟。牠在守护我的心脏,可我至今依旧没能将心脏从树干里取出。说也奇怪,明明肉眼能见,可劈开了树干以后,那里头,却是空心。我的心脏终究不在里面。」 安辉静静地听着,却突然有个问题油然而生: 「也许有些冒昧…,不过,你的心脏,作为人类而言是不是有点巨大?」 魅噗嗤一笑: 「傻安辉,我又不是人类,我的原型再怎么说也算是人面野兽,心脏大颗点很正常的。」,他依然轻轻松松,彷彿镶嵌在树干里的心脏不是他的一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心脏被破坏了,你会死吗?」 魅摇摇头: 「不知道呢。」 「那,你失去记忆的期间,其他人呢?魑呢?魍魎呢?」,安辉又问: 「他们为什么没有保护你?」 「哈……」,魅叹了一口气: 「老故事总是又臭又长。大约几千年以前,我们妖界曾经与天界发生一场大战,在那期间我们四人便分散开来了。」,他顿了顿: 「而我的心脏和记忆便是在那段期间消失的。失去心脏以后,喜怒哀乐彷彿也不再与我有关。我彷彿失去了和世界的连结,只是木然的活着。后来整整数百年里,我便一直在找寻我的心脏。」 安辉仍是不解: 「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如果我去破坏你的心脏呢?」 魅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不是你说,以后都是一家人的吗?分享秘密什么的,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他语毕便捲起袖子开始餵鸟。 「凤麟牠……为什么会在那里守护那颗树?」,安辉看着津津有味的凤麟,忍不住问道。 「嗯,谁知道呢?」,魅微微一笑: 「牠一看见我便兴奋不已,我那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那么大的鸟,一脚就能把我给踩死。」,他有些尷尬: 「即便是我这般的妖怪,竟也会在死亡之前如此犹豫不决。」 「凡是生命都珍贵,凡是拥有都渴望珍惜。害怕所珍惜的东西被夺取是很自然地反应。」,安辉理所当然地说着,魅看着他,若有所思。 「……」 「怎么了?」 「没有,只觉得你说的话怎么有点道理。你去哪里抄的?」,魅戏弄般说道。 「没礼貌,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 「哈哈哈,」,魅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凤麟的脑袋: 「好啦,金丝雀吃饱了。接下来轮到我们小猫咪了。」,他扫了安辉一眼,唇边依旧带着微笑。 微笑像他从不曾卸下的武装。 我的方法稍微激烈了一些 安辉昨天甚至没注意到一楼有个厨房。 「你们,要厨房做什么?」,安辉问道。 「真没礼貌。」,魅笑了: 「我们既想成为人,就自然会尝试作为人类活着。不管是食衣住行,我们都乐于尝试。好了,安辉,」,魅点燃了煤气灶: 「煮饭吧。」 …… 「你不会?」,安辉问道。 「你觉得?」 安辉很无奈,也是啦,一个长年只吃小妖怪的大妖怪,怎么可能会做菜? 不过……,他看了眼魅,那人浑身仍旧是那样疯狂散发着优雅从容。 这样的人,是怎么吃妖怪的? 「你吃妖怪的时候,都生吞吗?」 魅愣了愣: 「我啊?」,他按着胸口道: 「我通常不会马上就让他们死亡,你知道的,我喜欢慢慢来。」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 「不过我大多是不吃肉的,我喜欢妖气,享受牠们的妖力。那便是最美味的了。没必要非得吃了牠们那噁心乾涩的肉。」,说起妖怪的肉,他皱起眉头: 「特别噁心。」 阳光正刚好,安辉沐浴在厨房那扇三角窗透进来的阳光里煎着蛋饼。 「差不多了,你也赶紧去叫其他人下来。」 魅摇摇头: 「一大早,他们得要汲取阳气了。」 安辉放下锅铲: 「那你不用?」 魅看着他,意味深长: 「你记得我说过每个人汲取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吧?」 安辉点点头。 「我的方法稍微激烈了一些。」,魅说道。 安辉有些不安: 「会痛吗?」 「稍微?」,魅如实以告。 安辉心想也就一毫克,大概也不会多痛: 「无所谓了,我都答应了。赶紧吧!」,他走向那个好整以暇的男人。 魅站了起身,弯下腰轻轻地在安辉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安辉被他吓得不轻,咬脖子什么的…,而且这也咬太久了吧! 「停,停!又不是吸血鬼,你咬我做什么?」,他一把推开了魅,被推开的傢伙倒是一脸无辜: 「不是你说无所谓的?我便是靠这样拿取阳气的。」 「其他人呢?也这么激烈?」,安辉压着方才被咬的地方,那上头还摸的到鲜明的齿印。 「唔,谁知道呢?」 …… 安辉不想再陷进他的漩涡: 「把早餐放盘子上装好了,我马上下来!」 他发落了工作给了他以后,便跑了上楼。 被留下的男人收起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若有所思。 安辉上了楼,走廊的底端,视线撞上了那间双开门的房间。 他想了想,魑看上去便没有什么起床气。索性便直直往走廊底端走去。 他敲了敲门,魑竟是已经醒了。 「是安辉吗?」 「是我,该下楼了。」,安辉透过门道。 「请进。」 安辉愣了愣,仍旧是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魑就站在一截横放的檀香木前,满室飘香: 「安辉,汝可曾听闻香道?」 安辉摇摇头,他一个高中生,上哪里去懂这些? 「黄庭坚的香十德,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除汚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偸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障。」,他轻轻刮下檀香木,细碎的粉末被他装在一只漂亮的碗里: 「自古香便被视为洁凈的东西,乃浩然正气、纯阳之气,可感知于天、感知于地,没有香的地方被视作污秽的。然而吾此妖魔鬼怪却乐于此道,实在讽刺。」,他拿出了一个青铜製的小香炉,又另外拿了一隻像汤勺那样,却扁平的器具,上头缠绕着图腾: 「此器为香拓。将方才取下的香粉铺在香炉中,遂用香篆印出形再焚烧,此法称为篆香,也叫做印香。」,他手法嫻熟,优雅。 可安辉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得一大早修习香道。 「汝之阳气。」,魑朝他伸出手。 「啊?」,安辉乖乖伸出了手。 只见香炉中间,香粉已被魑用香拓印成了漂亮的形状,安辉凝神看了看: 「这也算是夔纹吗?」 魑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安辉突然感到指尖一阵疼痛,他看了过去,只见魑正抓着他的食指,往香炉里滴了一滴血。 你们取阳气的方式就不能有不痛的吗? 薰香冉冉升起,魑走到了窗边坐了下来: 「甚好。」 好个毛啊?安辉盯着自己冒着血的指尖,心想也不帮忙擦个药还是什么的。 「赶紧下楼了喔,不然早点会凉掉的。虽然无法果腹,可是口感也是很重要的吧?」,安辉叮嚀着,一面推开了门。 「好了…呃,接下来是……」,安辉想了想,魎的房间在932距离这里比较靠近。 他迈开了步伐,数着房号来到了932号房。 他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应。 「魎,起来囉!」,他喊了一声,里头仍旧毫无回应: 「我进去囉!」 安辉推开门走了进去,那顶天立地的书柜将他团团包围,魎就睡在地上,沉沉的睡着,只不过……呃,size有点不对。 魎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一个孩子的模样,可如今倒在那里呼呼大睡的,怎么看也不是孩子。 地上的人,褐色的捲发依旧,脸上有一些细碎的鬍渣。他光着膀子在地上躺成了大字型,魎那件恐龙睡衣便堆叠在旁边整整齐齐。 不对啊…这大叔是谁? 安辉还在纳闷,地上的大叔便翻了个身,迷濛的眼对上了安辉。 「咦?」,他惊叫了一声,随即烟雾四起。 安辉瞇起了眼,被那阵烟熏得难受: 「咳咳……」 待烟雾散去,地上躺着的已然是穿着恐龙连身衣的魎。 他沉沉的睡着…… 「少骗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安辉吐槽道。 魎爬起了身,很是无奈: 「小孩子因为比较小,也来得精緻一些,因此维持形体需要耗费大量妖气,所以常常睡觉的时候便会……」,他后头的话没讲完。 「既然那么耗能,干嘛不乾脆……」,安辉话都还没说完,便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要是敢说什么:“干嘛不乾脆变回原型?”之类的那种话,我就立刻吃了你。」 安辉嘴边的话只好急转弯: 「我是说,你干嘛不乾脆维持大人的模样就好了?」 「小一点方便。」 他回答的含糊,安辉心想,那你原型岂不更方便? 可他没胆开口。反正人各有所好,他喜欢扮演小正太安辉也不想置喙。 「阳气得给你才行。你拿取的方法能不能不疼痛,不见血?」,安辉朝他道。 魎懒洋洋的点点头,伸手拔了一根安辉的头发: 「痛吗?」 …… 「是不痛啦…拿好了吗?」 「好啦。阳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子。所谓拿取方法,就像是消化那种意思。每个人选择的方法,都是最快速吸收且最能享受过程的。」,魎解释道,一面将安辉的发丝夹进书本扉页里。 眼看自己的头发被那般保存,安辉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像我就不怎么在乎过程,只要能得到就行了。」,他闔上书本: 「那是什么味道?」 「早餐的味道。成为人类的第一步在于晨。」,安辉笑道: 「赶紧下楼吧!」 紧接着便是魍了。 安辉走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他的房间: 「喂!水妖你起来没?」,他朝里头喊。 「你他妈的谁是水妖?」,魍打开了门,只见他光着膀子,手上还握着哑铃。 「额,健身狂魔。你不是有健身房吗?一大早在房间搞什么?这是你给自己的脚色设定吗?拿着哑铃开门?」,安辉嫌弃着问道。 「你为什么只对我这样啊?我惹过你吗?」,魍对于他的态度感到很无奈。 安辉听他委屈巴巴的语调便笑了出来: 「不是,是因为你很像人类,很好相处。」 「是吗?我很像人类?」,他得意洋洋: 「一定是因为我持续不断地锻鍊所以…」 「不是,只是因为你作为一个妖怪比较拙劣。既不像魅那样妖力高强、高深莫测,也不像魑或是魎那样学富五车。你就像一个只在世界上活了几十年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 「赶紧把阳气拿了,下楼吃饭。」,安辉看了一眼手上的錶: 「我要来不及了。」 魍闭上眼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他拉过了安辉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拿好了,滚吧。」 「咦?」,安辉有些疑惑: 「这就好了?」 魍不解的看着他: 「不然?」 「比想像中温柔呢。」,安辉调侃似的笑了,双眼瞇成了弯月,皎洁的映在魍的脸上照成了红霞。 「闭嘴,赶紧滚蛋啦!」,他一说完便用力地甩上了门。 等安辉再次下楼,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三角窗外的阳光那亮堂堂地鲜黄泼得他浑身都是,他听见脚步声后便望向了安辉: 「亲爱的,我现在可是患有安辉分离焦虑。你不可以离开这么久的。」,他微笑道。 安辉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都凉了吧?快吃吧!」 一看见他那张带笑的嘴,安辉便无法克制地想起他咬他的模样。 以后还得天天这样,究竟要他情何以堪? 魅一语不发,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一会,才含着笑慢悠悠地问道: 「安辉,你难道不知道魅会读心吗?」 安辉的叉子掉到了地上,可那金属敲击磁砖的声音却没惊扰眼前那人完美的微笑: 「你啊,还真是满脑子都是我呢。」 我想吃了你 自从安辉知道了魅会读心之后,便一直在脑里唸着绕口令。 他必须培养自己心如止水,什么也不想。 「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安辉?小朋友成天想着脖子上的咬痕是很糟糕的,青春期还是克制一点比较好。」,即便走在阳光下魅也仍旧坦荡荡,阳光折射着他的红眼睛,像两颗妖艷惑人红宝石,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而安辉根本懒得吐槽他。 两人并肩走着,此时正好是放学时间,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安辉不禁想: 这里头又有多少人是妖怪呢? 「也不多,一两个而已。」,魅朝他道。 「你那个读心的功能都不能暂时关起来吗?」 安辉抱怨着,一旁几个学生正好嬉闹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撞上了安辉的肩膀,安辉不太介意,揉了揉肩膀就当没事了。 可一旁的魅可不觉得没事,他勾起嘴角,打了个响指。 只见方才撞上安辉的几个学生突然间全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摔成了一团。 魅轻轻搂住了安辉的肩膀: 「靠里头走,亲爱的。人类总有些不长眼的,要比妖怪无礼多了。」 「……」 安辉并不知道魅想把他带去哪里,他只是跟着他走。 「没有心脏是什么感觉?」,安辉问道。 「没有什么感觉。」,魅看着前方轻声说道: 「我只是个妖怪,不管有心无心都不是人类。我也不知道为何失去了心脏以后,我会那么拼命地找寻。」 魅的思绪回到了几千年以前。 当他在一片荒芜之中悠悠转醒之后,便发现自己胸口开了好大一个洞,大量鲜血染红了地上的乾草,他坐起身,慢慢化成了人型,随后他木然的低头望着那个洞,洞里也是一片荒芜。 他彷彿被人剪开来的破布偶,他抬起手,指尖穿过伤口,能摸到背脊。 突然间他便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情绪。 他没有了心。 即便伤口长出了肉,即便癒合,里头却再也没有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至于心脏消失了,他却为何活着这件事,他想,大概是因为,心脏被人另外保存了起来。 安辉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阳光正以一个刺眼的角度照耀着大地,魅微微瞇起了眼,眼前的安辉背着光,可笑容却是那么灿烂。 「因为魅是一个温柔的人啊。」,他道: 「无论如何都想要找回的心脏,便是你不想失去感知世界的证明不是吗?」 魅愣了愣,随后便笑了: 「我温柔吗?」 身为妖怪的他,被人类惧怕着、被同类景仰着。他聪明冷静而又残忍,何来温柔一说? 可安辉的话语,却如同他的双眼那般清澈,如同他纯净的内心,没有丝毫地杂质。 「温柔啊。总是照顾着大家,家里的成员,不管是魑或是魍跟魎都很喜欢你,很信任你。能让人这般无条件地相信,不就是温柔的证明吗?温柔而又强大,魅在我眼里便是这样。」,安辉说着。 魅朝他笑了笑,笑里头有些不怀好意: 「那么新成员呢?喜欢吗?」 安辉闭上了嘴,扭开了头并不回答。 心里头狂背诵着和尚端汤上塔: 「和尚端汤上塔,塔滑汤洒汤烫塔……和尚端…我也喜欢…。」 「噢?」 「不喜欢!不喜欢!简直讨厌死了!」,安辉用力甩着头: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魅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錶,又抬头看了眼路上的标示: 「小朋友得赚学费呀。」,他朝安辉眨眨眼,搂着他拐进了巷子里。 那是一条安静的死巷子。 「这里没路了。」,安辉朝前方的魅喊道。 「嗯。」,魅转过头,脸上没有笑意: 「我知道。」 安辉心里一惊,只觉得大事不妙。 他往后退了两步,却一瞬间便被魅压上了墙: 「想跑去哪呢?」,他凑了上前,腥红色的眼锁住了安辉。 安辉心里慌的很,这是要干嘛? 「安辉,我想吃了你。」,他低声道,穿进耳里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悦耳动听: 「咬开你的皮肤,撕咬你、啜饮你的鲜血,啃食你的背脊。把你吃拆入腹,细嚼慢嚥地把你消化成我的东西,让你的养分流淌在我血液里……」 好好的话被他的嗓音硬是说成了淫糜不堪的糜糜之音。 安辉不敢看他,可却也不愿意相信魅会伤害他。 即使他是个妖怪,一个满肚子拐的说谎精。 他的轻笑温柔而甜美,安辉慢慢睁开眼,只见原先的死胡同以成了一条不见尽头的繁华市集。 「欢迎光临妖怪城。」,魅轻声道。 「咦?」,安辉这才回过神,这会眼前哪有什么死巷子? 「这里是我们迁移到都市的妖怪们经营的市集。毕竟有些东西,人界是买不到的。」,魅耐心的解释着。 「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安辉问道。 「唯有全心全意,不畏惧妖怪,信任妖怪的人类方能踏足妖怪城。」,魅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被认为是一肚子拐的谎话精,可安辉仍是信任我的。」,他轻轻搂住了安辉的肩膀: 「这个地方,是一个叫做“月璃”的男人打造的安乐窝。也算是给那些不想害人的妖怪们提供了一个在人间的避风港。让大家在这里居住。」 「那他们吃什么?」,安辉问道。 「一样是低等妖怪。你所看见的妖怪里头,有像那边那一种的…」 安辉顺着他的指尖看了过去,只见摊贩正卖着五顏六色的珠子,大大的看板写着“妖兽宝贝波波奇-您最忠诚的好朋友”。 而那个正叫卖着的摊商,并不像魑魅魍魎一般以人样示人,而是顶着一颗像猪一样的大脑袋。 「那种妖怪,能说话、能灵活控制四肢,可是无法完全幻化成人是为中等妖,像你碰上的酒吧男则是中低等妖,我们也讨论过了,他之所以能如此完美幻化成人便是因为他“超量”获取阳气。而低等妖,在妖界里,便如同你们的牛羊猪之类的,是食物链的最下层。」 「那波波奇呢?他分明就有人类的脸蛋和身体,那不也算中等妖?」,安辉问道。 「波波奇是“兽”。不一样。」 好难。 「你们妖界未免也太复杂了。」 魅笑了笑,却突然收起了笑,他凑到安辉耳边低声道: 「来了个麻烦呢。」 安辉闻言抬起了眼,只见一个男人吊儿啷噹地走了过来。 木屐敲在地面上,却丝毫无声。 「唔,这不是魅吗…」,他一开口便不安好心: 「咱这里,不怎么欢迎你这种残暴的妖怪。」 魅微微一笑,仍是不改风度翩翩: 「那么恐怕得请您稍作忍耐了。我买个东西马上就走。」 那人扬起眉,瞳孔在阳光下缩成了一条缝,他打量着安辉: 「唔~」 这是安辉第一次见到除魑魅魍魎以外的中高等妖,他的不怀好意安辉有些不太舒服。 「人类?你不是不吃人吗?干嘛随身佩戴着这种营养口粮?」 营养口粮? 「月璃大人可让你真间,」,魅依旧笑着: 「要是每个客人都得挨个问候,那都得天黑了。」,他打了个响指,眼前的男人便突然消失。 安辉吓了好大一跳,一低头才发现地上那摊衣服正有什么骚动着,过了好一会,才从那堆衣物里,鑽出了一隻小猫咪。 「你竟敢……」,小猫疵牙咧嘴,背上的毛全炸了开来。 「咦?」,安辉指了指地上的猫,又抬头看了眼魅。 魅朝他眨眨眼: 「这傢伙叫霜,如你所见的是隻小猫妖,曾经受到过几个主人的“百般疼爱”,因此修为要比一般猫妖还来得高上许多。」 安辉明白,可若要跟魅这种千年妖精来比,终究是无法比拟。 「趾高气昂的小猫咪特别碍事呢。」,魅收起了笑脸: 「这个市集一般都是中高等以下的妖怪们在抱团取暖,所以也就特别不乐见高等妖怪。习惯就好。」 他带着安辉直直穿越了一整条市集,沿途形形色色的摊商,全被他轻巧带过。安辉连仔细看也没机会,便被带到了市集的最尾端。 尾端有条岔路,岔路口是一条狭长的石阶。说真的,要安辉讲,那条路怎么看就是很不详。 石阶踏上佈满了青苔,像看不见尽头一般的阶梯,陡峭的过分。 「走…」,魅话都还没说完,安辉便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走!」,安辉摇头: 「危险。」 「危险?」,魅轻轻拉开了他的手: 「安辉,亲爱的,一路走在我身边你都不觉得危险?虽在许多书籍记载上头,魑魅魍魎四小鬼皆被形容得不堪一击。可在妖界里,鬼弱于精、精弱于妖,妖等同怪又弱于魔。鬼魂就不解释了,而所谓‘精’,指的就是,由木、花、草、石头…等等,天地万物经长年累月吸收灵气所幻化,没有恶意的形体。而妖怪便是这些精灵或是阴暗之物有了邪念而形成的。而魔就不用说了,坏透了。」 他便是你的心脏 周围一片寧静,远处市集的声响像是距离了一亿光年。 唯有他低沉迷人的嗓音仍旧温柔地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流动着。 「我等魑魅魍魎,便是介于妖与魔之间。我们内心阴暗、充满了人间的怨气,比起那条平凡的路,跟我一起反倒更是危险。」,他轻声说道。 微风徐徐,不远处似乎响起了清脆的风铃。 安辉看着眼前西装革屡的男人: 「我又不懂那些。」 魅愣了愣: 「嗯?」 「我说我又不懂那些,什么鬼啊妖啊的,对我而言…你是你,既是雇主,也是得要一起住在同一个家里的人。我又怎么会觉得你危险?即便我知道你不安好心,也知道你满嘴谎话,可也就是那样…」 「可就是那样无法克制自己的喜欢?」,魅抢在他之前说道。 「谁喜欢了?」 「这里不危险,记得我刚刚说的月璃吧?」,魅问道。 「就妖怪城的城主啊。」 魅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那石阶的尽头: 「他就在那上面,我找他有事。能陪我一起上去吗?」 安辉没他办法,只好跟着走。魅走在他侧前方,他那双小牛皮的高档皮鞋才刚踏上石阶,安辉就看见他的耳朵正在慢慢变长,变成了妖精那般的形状。 「你你,你的耳朵!」 魅笑了笑,回过头看着他,只见他两个虎牙也变得比原本尖锐许多: 「魅的原型便是由山林里的石头或是树木成精而成,是天地间的精灵。而月璃住的地方,会消耗掉阳气、封锁妖气,让我无法那般完美的幻化成人。」 「不过,你不是说你的原型是人面兽吗?」 「嗯,我还是有办法维持一定的样貌。毕竟直接被消耗成野兽,未免也太丢人了吧?」,他微微一笑。 安辉曾听说,魅这种东西都长得很漂亮,过分的美貌再加上优美的语调,诱使着人们被他欺骗。 如今他褪下了部分人类的外衣,那妖艷的红眼睛便又更加惑人。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安辉,别直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在月璃这烂地方,我有没有办法控制妖力。」,他转过身,插着口袋,继续向上爬。 「魅,那个月璃,到底是何方神圣?」,安辉紧追在他身后,好奇地问着。 「月璃有点像是…先知?总之就是有点修为的人类。可他已经活了上千年,也不算人类了吧?」,他轻笑了几声: 「我听闻他们一家受到了诅咒,寿命皆是这般漫长。因此月璃终生不娶,他法力强大,建构了妖怪城,让一帮妖怪听命于他。」 安辉踩着青苔,脚下一滑,被魅一把拉住了: 「小心。」 「那、你这次来找他有什么事?」 「我找他买点薰香。安定妖兽心神的。我看最近凤麟有些暴躁,五色鸟一向都比较神经质,这可不是好现象。…然后,我也想顺道问问他关于血树还有心脏的事。」,魅云淡风轻的答道。 「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找回心脏。」,安辉低声道。 迎面吹来的风,伴随着一阵清香,安辉发现魅的指甲变成了尖锐的血红,红的发黑: 「啊…真麻烦呢。这老不死,活了几个世纪还是这么害怕妖怪。」,魅很无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语调里夹杂了罕见的不耐烦: 「我很讨厌丢东西的感觉。」,他缓缓道: 「更何况心脏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心,我还怎么跟你相爱?」 「我们也没必要相爱。」 此时穿过了重重茂密的树丛后,一栋朴实的日式平房便出现眼前。 「到了。」,魅朝他道。 安辉看着他,他看上去要比平常都要妖异,血红色的双眼闪烁着不怀好意。 「别怕,活了几千年,我还是能控制自己的。」,魅朝他伸出了手,锋利的指甲尖朝着他,手心向上,邀请着他。 安辉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半点犹豫,他伸出手,轻轻的覆上了他的手心。 月璃的房子里四处都是那股清香,魅的额角冒着些汗,即便看上去依旧从容,可安辉知道他并不那般游刃有馀。 「月璃大人,我来拜访了。」,他朗声道。 房子的最里头,飞扬的帘幔里正卧着一个人,他闻声便伸长了手拉开了帘幔。 只见那人一身道袍,可却穿得十分随便,领口大大的敞开,他半躺着,伸长胳膊,就着手上抓着的金属细烟斗掀开了帘幔懒洋洋的看着他们。 琥珀色的眼睛毫无情绪: 「喔…老夫还寻思着外头怎么一阵妖臭。」 老实说,他看上去不过也才三十来岁的模样。 「原来是你啊。」 魅微微笑着: 「现在身为妖怪城主,还这么害怕妖怪可怎么办?」,他在地上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月璃轻勾起了嘴角: 「不过…,那孩子是人类吗?」,他看向了安辉。 「嗯,是我们新找的保母。」,魅轻笑道: 「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要些安神薰香。」 月璃闭上了眼: 「你的妖力控制上出了问题吗?」 安辉能感觉魅在听了这个问题后有些愣了愣,可他很快的便又端上笑容: 「怎么可能?我是替凤麟……」 「老夫以前便说过了吧?凤麟守护的是你的心脏,因此他的情绪和你是流通的。也就是你为了什么动摇了,牠才会暴躁。到底就是你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控管出了问题。」,月璃站起身,他高大的不可思议,压迫性的身高顿时让房间变得拥挤。 他走到了柜前漫不经心地拉开了抽屉,随手拿了包药草丢到了魅眼前: 「这是给你的,你的鸟可没半点毛病。」 安辉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魅这般吃鱉。 「对了,」,月璃坐了下来: 「关于你的心脏……」 魅抬起脸,有些激动: 「你有消息了吗?」 「消息便是刚刚得到的,还热着呢。」,月璃笑道: 「老夫说过了吧,血树里的心脏之所以看得到拿不了,那是因为你所看见的只是你心脏的投射。你的罪孽太深,因此天王才派遣天兵下凡取走你狂暴的心以及过于强大的部分妖力,也就是因为没了心脏,你现在才得以这般对自己地情绪以及妖力控制自如。」 安辉听得认真,所以在丢失心脏以前,魅并不是像现在这般从容吗?况且魅现在如此强大的力量竟是已经被封印过的?! 「我的罪孽究竟是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血树又是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投射在里面?真正的心脏和我的妖力又在哪里?血树它是否为一种相连的结界?」,魅又问道。 「这部分丢失的记忆和心脏相连,天神之所以取走你的心,便是因为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残暴与嗜血,而血树里头流淌的便是拥有你心脏之人的血。」,月璃吸了口菸: 「一旦那人死了,血树也将枯萎。」 「要是杀了他便可以拿回心脏吗?与我的心脏相连之人,是被派遣下凡的天兵吗?他现在在哪?」,魅显得有些激动,他倾身向前,眼眸里闪烁着野兽般的杀气。 他的模样让安辉有些不安,他转过了脸,不敢看向他。 「唔…,照理来说,那天兵取走你心之后便应该立刻返回天庭。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他的法力无法完全封印你的妖力以及心脏还是什么的,总之就结果来看他不但没能顺利封印你的心脏,反被你的混沌之气反噬成魔,夺走了你的心。」,月璃轻声说道: 「他也因此被贬做凡人。可他身上属于你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并未被取出善后,就这么跟着他转世成人,连同你的妖力被封印在凡人的躯壳里。」 「……人类?我的心脏在人类体内?他有办法承受吗?」 「显然在老夫看来是可以的。」,月璃闭上眼: 「你丢失的心脏,就近在眼前。」,细长的金属烟斗被他缓缓抬起,指向了安辉。 「……」 「……」 安辉和魅,相互对视着。冷汗渐渐爬上了安辉的背脊,魅刚刚…是不是说要杀了拿走他心脏之人? 「要是老夫所言没错的话,你的情绪开始有些难以控制,妖力波动,都是在这个男孩出现以后吧?因为他便是你的心脏,你那颗狂暴嗜血充满罪孽的心。」 「我的心脏,在安辉身体里?挖开我胸膛的人,便是安辉?」,魅轻声问道,那让人迷醉的嗓音现在在安辉耳里便如同安魂曲。 「胡说八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举起手指着月璃的鼻子大骂: 「你有什么证据显示他的心脏在我这里?!」 月璃对他的冒犯一点也不介意,他冷哼了一声: 「何必要证据?魅肯定比老夫更清楚了。躁动的情绪、难以压抑的妖力。失去心脏以后,都多少年不曾如此了?况且…,若老夫所言没错的话,你的胸口应该有一道胎记吧?方便让老夫看看吗?」 安辉愣住了,他胸前的确有一道胎记。 他拉开了领口,而一见到那胎记魅的神色便不太对劲。他轻抚着安辉雪白肌肤上那淡红色的胎记,那不明显的痕跡随着他的抚触渐渐浮现: 「这跟我身上的是一样的。我被挖开的胸口,癒合后也有一样的痕跡。由此可见,的确是你以相同的术取出我的心脏又放入了自己体内。」,魅低声道,一面替安辉拉好了他敞开的领口。 「这…这…,我……」,安辉急的话也说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说也奇怪,魅和那妖怪城城主在揭发安辉便是魅的心脏抢夺之人后,反倒都一副没事的样子寒暄着。 两人从妖界的股市一路聊到妖怪城每年都被课了多少税……等等。 一直到他们回了家,魅仍旧态度从容,丝毫没有半点多馀的情绪。 可他的一往如昔,反倒让偷走心脏的安辉越发的不安。 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于是,当晚夜猎前安辉便订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逃跑计画,夜猎完就跑。毕竟拿着魅的心脏和他同住一个屋簷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危险,那人本就让人捉摸不定,就这样生活在一起根本处处是杀机啊! 夕阳慢慢下沉,天也逐渐黑了。魑魅魍魎在夜猎前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各自房里。 安辉算准了这一点,掐着时间从房里溜了出来,偷偷摸摸走进了魅的工作室: 「波波奇!」,他捏着嗓子,生怕被人给听见了。他知道魅能读心,可他想那总该有个方圆限制吧? 波波奇一听他伟大的主人来了,便欢快的从树上飞了下来,强健有力的脚后跟往枝椏上用力一蹬。 要早些时候看见这样的场景也许不觉得怎么样,可如今知道那血树里全是自己的血以后,看到那样的画面安辉只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地踩了下血管。 「主人~」 「嘘……小声点!」,安辉拉住了他的脑袋,十隻手指头全埋进了他松软的头发里头: 「你说,你是不是我最忠诚的好伙伴?」 波波奇闻言,立马挺起胸膛: 「在下当然是!再没有比妖兽宝贝还要忠心的好朋友了!」 安辉满意的点点头,他摆摆手,让波波奇再次把耳朵凑上来。 波波奇靠了上去,只听安辉在耳边吩咐着: 「我告诉你,今天夜猎完了以后,我希望你……」 安辉的确安排了一个十分縝密的行程。可你猜怎么着? 就在他和波波奇咬耳朵的同时,另一隻忠心耿耿的小宠物凤麟也正在通报他的主人。 虽说也用不着一隻鸟来通报魅,他早已经读到了安辉的心。 他坐在桌前,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凝神听着安辉伟大的逃跑计画,一面轻轻勾起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老实说,其实魅口中所谓的读心术,不过是建构于他异于常人般优越的观察能力,才能这般屡屡准确命中他人所想。可安辉的情况有些不同。也许是因为安辉体内正摆放着他的心脏,因此不管安辉有什么小心思,他都能马上感知。 他点燃了方才从月璃那里取回的薰香,丢进了一只玻璃瓶里。烟雾很快佔据了瓶内的空间,绿色的烟雾冉冉地从细岝的瓶口里升起。 安辉那次匆匆忙忙,并没有发现魅的房里,有其中一面墙被镶金边的红丝绒窗帘给覆盖着,魅轻轻拉开了帘幔,那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的景色,便是和工作室那颗巨大的血树相连。他往下看着,安辉仍在和波波奇咬着耳朵。 他面带着微笑清楚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此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魅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谁?」 「我啊!魅!让老子进去!」,魍的声音在门外喊着,魅弹了弹手指,房门便‘碰’地一声打了开来。 「什么事情?」,他转过身看他,脸上又端上了优雅从容。 魍看着他: 「你耳朵怎么了?」 「刚从月璃那回来,还没恢復。」,魅摸了摸自己那尖锐的妖精耳,随口回应了。 「赶紧走了,我听说今天又下来一批小妖怪,一样在“来客大旅店”。要是没赶上,又要被那些中等妖给捷足先登了!」,魍催促着,一面环顾四周: 「咦?安辉呢?我还以为他肯定跟你在一块,我刚去他房里也没看见…」 魅盯着他,却笑而不语。 魍被他那道血红的目光瞅得难受: 「你干嘛啊?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没干嘛,」,魅叹了口气,背过身拉上了窗帘: 「少问安辉的事,别以为他喜欢你就洋洋得意。」,他沉下声,嘴角也不见那一贯的笑。 魍这个颱风尾可以说是扫得莫名其妙,他扯开了嗓子嚷嚷着: 「啥啊?你为什么要衝着我发火?现在都这样就对了,安辉也好你也……」 「都让你别老是提安辉。」,魅又道: 「你不过是特别笨,他才觉得你好相处。」 魍也不想追究他为何会知道自己跟安辉的谈话,毕竟综观整个妖界亦人界也许乃至天界,肯定没有人愿意和魅辩论,再者,他真饿了。于是他闭上眼,两手一摊: 「好好好,我不提他总行了吧?赶紧下来,我们抓个几隻小妖回来吃了。」 魅点点头,扬手一挥便把魍给送了出去。 安辉坐在交谊厅里等着,他已经准备就绪。一颗心碰碰直跳,可要比起夜猎,逃跑反而更加让他紧张。 他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可每当魅看向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总让他冷汗直流。 这次夜猎,一行人去的是山脚下的一间旅馆。安辉抬头看着那破烂旅店外墙上斑驳的匾额,那上头写着“来客大旅店”。 「来客大旅店!?我听说这里老是闹鬼,这在网路上可是被票选为猛鬼旅店的啊!」,安辉惊叫道。 「闹鬼才好啊,」,魎看了他一眼,似乎无法理解他的大惊小怪: 「没闹鬼哪有饭吃?况且正跟着魑魅魍魎待在一起的你,到底怕什么鬼?」 「此处阴气甚重,损阳气,安辉可否感到不适?」,魑微微蹙起眉,有些担心。 「目前还行,没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我们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安辉问道。 「呵呵,怎么?在我看来,这里还比你以前住得地方来得高级。」,魅笑道: 「有哪里不满意?」 安辉不敢在心里胡思乱想,他摇摇头,速战速决回答道: 「我只要有热水便行!」 一行人走了进去,柜檯就如同外观那般死气沉沉。一个老妇人窝在里头看着老旧的电视,糟心的画质搭配杂讯不断地滋滋声。 根本就是恐怖游戏的起始画面。 「打扰了,」,魅率先开了口: 「请给我们四间房。」 那老妇彷彿充耳未闻,她双眼紧盯着电视,伸手拉开了柜檯的抽屉,潦草地丢了几把钥匙在桌上。 这服务态度,要是有线上订房网站,底下肯定全是负评。 「我们有五个人,为什么只订了四间房?」,安辉问着身旁的魑。 「吾等怎可能安心让汝一个人待着?安辉,汝想与谁同寝?」 安辉几乎想也没想: 「魎。我要和魎一起!」 一旁的魅微微扬起眉,似乎对他的选择很是意外: 「噢?怎么不是魍?」 「魎看上去是小孩子,很可爱。而且淡定又聪明。」,安辉道: 「反观魍不过是个臭水妖,说不定笨到没办法保护我。」,他嫌弃着。 「喂…」,魍都还没能发作,便只听见魅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 「还真是爱之深责之切。」 「我说你到底是怎样?」,魍终究是忍不住了: 「针对我是吧?」 魅仍旧笑盈盈: 「谁那么无聊呢?针对着一个不灵光的臭水妖要做什么?」,他随手一拋,把钥匙丢了出去: 「各自回房吧,离午夜还有些时间,接下来怕不是得等上好一阵子了。」 安辉跟着魎回到了房里,那旅馆的房间里全是霉味,他也不嫌弃,这反倒让他有一种回娘家的既视感,他的房间也曾经都是霉味。 「安辉,你今天见到月璃大人了吧?」,魎依旧有气无力的模样,懒洋洋的问道。 「嗯。」,安辉点点头: 「见到了。」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魎又问,一面在破烂的床上坐了下来。 「……怎么了?」,安辉没有马上答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侧也坐了下来。 「魅那傢伙最近有些反常…」,魎看上去有些担心,他皱着眉头,两隻腿在床沿边上晃啊晃: 「我想说……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安辉想了想,也不知道魅有没有想让人知道关于心脏的事。 可不论魅怎么想,他都不想让人知道魅的心脏在他那里,又或者是说,他偷了魅的心脏。 「我也不太清楚,」,安辉昧着良心道: 「他们说话时我也没留神听。」 「是这样吗…,你真的没说谎?嗯?」,魎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安辉心里一惊。 他站起身想往门边跑,却被轻而易举地固定在了原地。 此时魎已经褪下了那层外皮,安辉眼前的,活脱脱的不是魅是谁? 「你使诈!」 「不使诈还能是我吗?安辉,想跑是吧?作为我的心脏,你有什么不满的?」,他嘴角依旧优雅从容,血红的双眼笑成了温柔的弯月。 「波波……」,安辉寻思着提早按计划逃跑,可他话都还没说完,便只见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蛋。 「波波奇被我塞回蛋里了。这会还睡着呢,安辉啊……」,他轻叹道: 「亲爱的,没人告诉你拿了人家重要的东西就要保管好吗?逃跑是怎么回事?我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找到的心脏……我可不会再弄丢了。」 安辉很绝望,也不是他自己想要拿的… 「没错,这也怪不了你……,」,魅读了他的心,表示很理解。 突然他凑了过去,冷不防在安辉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安辉惊叫着,他尖锐的虎牙刺穿了皮肤,抓着他颈项的手近乎没有温度。 他看向他,只见他的耳朵这才慢慢恢復了原先的模样: 「我的妖力被你身上另一半的力量影响,控制得越来越差,离开月璃那都过多久了也还无法完美幻化成人。只好向你借一下阳气了。」 「唔……那你又何必非得拿回心脏?要是拿回去了……还不是会跟从前一样?再一次失控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安辉壮着胆子朝他道。 「噢…亲爱的,慢慢来。现在我们应该先解决:“你为什么想逃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杀你吗,亲爱的?」,魅微微一笑,语调温柔。 「我不知道……」,安辉低下了头: 「我又不是你会读心,又怎能知道是否带有杀意?」 「可在妖怪城那会,你怕了吧?你不敢看我。」,魅又问道,他扣住了安辉的脸,强迫他与他对视: 「我可是很受伤的喔。」 「我觉得你那时候很可怕,还有现在也可怕。」,安辉移开了眼,死盯着他的耳鑽: 「我搞不懂该怎么办,我很害怕,因为的确是我拿走了你这么重要的东西,可我也没有办法还给你。总感觉很对不起……」 「嗯…要是觉得对不起就赔偿我吧?」,魅挑起眉: 「来个等价交换。我以我的心脏作为筹码……」,他俯下身,阴影笼罩了安辉: 「那么你呢?又该拿什么与我交换?」 浅嚐即止回味无穷 “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这如同作文题目般的问题却困住了安辉。 他最珍贵足以与魅的心脏等价的东西是什么? 他没有家人,孓然一身;他没有财富,一贫如洗。 一路忙着长大成人、赚钱生活,安辉连兴趣或是喜好也没有时间培养。 现在,甚至连胸腔里强而有力规律运动着的心脏也不是自己的。他就连生命也是魅的心脏在替他跳动。 他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他,拿得出什么和魅交换。 「…魅,你恨我吗?」,安辉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我很自私,拥有的一切都无法和你作为交换,甚至还靠着你的心脏不知羞耻的活着…,你这般珍视的心,被我这样随意的抢夺、使用,你不恨吗?」 魅专心的听着他说着,面不改色: 「我即便想恨也无法感知。」,他仍是那般自在从容: 「可又何必恨?拿走我心脏的说到底是你的前世,也不是你。何况我也失去了记忆,就连你到底是怎么拿走的我也记不得了。」,他轻声说道,指尖也轻轻地按上的安辉的胸膛: 「比起要恨,我大概更加庆幸是安辉拿着我的心脏。用你脆弱的肉体,努力的替我保管着。」 「可是那怎么办?你可能永远也拿不回心脏了……」 「呵呵,你和一个妖怪谈什么永远呢?安辉是人类,最厉害顶多也就活个一百年,可我是妖怪,即便孤独也只得永生。」 他因为漫长的人生而感到孤独,而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他却连感知世界都办不到。那样荒凉的内心、空荡荡的胸口,都像是一场无期徒刑。让他在这样美丽的世界里长存,却让他只能如此孤独而木然的茍存。 他悲哀而优雅,背负着早已遗忘的罪孽,承受着责罚,负重前行。 安辉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已经忍受这样的人生几千年了,不差再等一百年。想拿回心脏,等你死了便行了。可在此期间,我必须确保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魅解释道。 「咦?」 魅摸了摸唇瓣,若有所思: 「不过有件事让我特别好奇……」,他抬手缓缓地将安辉的衣服撩起,安辉不敢反抗,摒气凝神的看着他。 魅盯着他胸口的胎记看了半天,神情严肃: 「安辉,我说过我身上也有一个的吧?」 「嗯。」 「我曾经试图挖开我的胸膛,放入别人的心脏……」 安辉瞪大了眼,浑身毛骨悚然。那都是些什么脱序的举动? 他能想像魅浑身都是血,捧着心脏的模样。又病又狂,可牵扯到他,即便是如此血淋淋的画面却依旧优雅。 只听着魅继续说道: 「可很奇怪的是,这道痕跡我怎样也挖不开。月璃告诉我,那是一种结界。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术还是得由施术者来破解。」,他替安辉整理好了衣服: 「可你此刻不过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是如何剖开我胸膛的?」 「我当然不记得……」 魅想了想,解开了衬衫的釦子: 「你看。」 安辉看了过去,只见他胸口处的的确确有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印记。 不过比起安辉的,他的伤痕看上去却分外狰狞。 「痛吗?」,安辉忍不住问道。 「不痛喔。」,魅拉过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毫无声息的胸口: 「安辉,挖开我的胸膛吧。」 …… 「咦?」,安辉想缩回手,可魅却死拽着他不放: 「我不要!」,安辉大声惊叫: 「我是人类!那么血腥的我做不到啦!以前也不知道是怎么挖开的,我要怎么挖?你是不是疯了?」 魅看着他,微微一笑,安辉才感觉不妙,便看见自己的手掌正慢慢地没入了他的胸膛,他一脸惊恐,脸上毫无血色。 魅的胸膛里,空无一物。彷彿连骨头也没有。手掌像探进了一个无底洞,无边无际。 而他被他的手贯穿,却滴血未流。 魅一声轻叹后,松开了安辉的手: 「看来即便由转世的你来,也无法凿开我的胸口。」 安辉盯着自己的手,心里五味杂陈。他刚刚都挖了些什么啊? 魅始终淡然,可也仍旧执着。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订个契约才行。」,他说道: 「在你在世的期间,你的身体,都属于我。」 「咦?为什么啊?」,安辉不可置信。 「是谁的心脏在供应你生命?」,魅问道。 「……」 「觉得不公平吗?」,他柔声问道: 「那也行。」 「什么东西也行?」,安辉又问。 「我也可以属于你。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 你有考虑过我有没有想要吗? 「还有,你死后,身体也得归我才行。」,魅又道。 「死后是无所谓。可生前为何也得归你?」,安辉闷闷不乐的问。 「哪有为什么?我就喜欢。…安辉,要不要和我相爱?」,他抓起了他的手,安辉其实有些不想让他抓着,天知道他等会会不会又抓着他去掏那个器官? 「为什么?」,他不明所以: 「你不能感到恨,却希望与我相爱吗?」 「我无法感到恨,可我爱你。因为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而我一向特别自恋。几千年来,我渴求我的心,也渴求我失去的妖力,而你作为容器,我同样渴求你。如痴如狂,近乎疯魔的渴望。我甚至想吃了你,用你的养份滋养我的骨骼。」 如若这是告白,那这一定是安辉所听过最恐怖的情话。 偏偏那人却依旧笑盈盈。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了。安辉。」,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颈,把他拉了过来,安辉还没能意识到他要干嘛,却只见他的牙齿慢慢地变长,耳朵也渐渐地变成了妖精的模样,他雪白的颈子上缓缓地泛起了一层淡蓝色的鳞片,延伸至了他的脸颊,可却让他更为俊俏。妖异的美,令人痴醉。 腥红色的双眼紧紧锁着他,安辉深知自己逃不掉了。 「安辉,亲爱的。你可知道牙齿的每一根神经都连接着顏面神经蔓延至脑神经吗?每一颗牙齿,都至关重要。要是蛀牙了却置之不理,那可是会很严重的。」 安辉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只见他凑了上来: 「所以牙齿的神经也特别敏感,要是被细细地一一舔舐,那股酥麻,也会沿着顏面神经直通脑门,让人头皮发麻,欲罢不能。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安辉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像被灌了水银。 下一秒,他便如期而至。吻了上来。 那酥麻的感觉,如他所言。 「嗯……」,安辉这才回过神,他推着他的肩膀,这成何体统?在猛鬼酒店硬要亲热的情侣绝对都是鬼片里第一个死的! 魅放开了他,然而他身上那些妖化的痕跡也不见踪影。 「不过浅嚐即止……」,他轻舔了舔唇瓣: 「却令人回味无穷。」 「你干什么亲我?!」,安辉捂着嘴,仍旧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嗯,一时兴起?」 …… 「骗你的,我对你施了术。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可别的妖怪看见你便知道你是我的。也算是对我心脏容器提供的一层保护和佔领。」,他想了想: 「有点像狗撒尿那样吧。」 所以我是电线桿吗? 「唔,也有可能是盆栽啊。」,魅轻笑道。 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读心好吗?! 想知道吗? 夜幕低垂,染黑了世界。也把周围染上了一层诡譎。 房里的魅沉下了脸: 「有东西来了。」 安辉虚弱的拍了拍他的手臂,音量不敢太大声: 「我说,可以先把波波奇还给我吗?」 魅微微一笑,打碎了手上那颗蛋,安辉惊叫了一声,却只见那不过只是一颗水煮蛋。 「波波奇被我锁家里了。」,他一句话说得缠缠绵绵的,有大半都是气,喷在安辉耳边: 「估计正和凤麟相亲相爱着呢。」 安辉只觉得自己整个半边都是鸡皮疙瘩。他连忙甩甩头,转移了话题: 「喂,我从刚刚就很想问,你们曾说你们妖气太重,一般小妖不敢靠近。那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又有什么意义?不是也可能被发现吗?」 魅笑了笑,朝安辉眨眼睛: 「事先处理过就没问题的。稍微施些术,你知道的,耍耍小把戏。」 此时外头已经传来了阵阵骚动。 「那是什么声音?」,安辉绷紧神经问道。 「大开杀戒的声音。」,魅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我们没必要出去。你只需要乖乖地待在我怀里就行了。」 「我觉得我就乖乖待在这里也行。」,安辉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嗯…,随你囉。」,他优雅地翘起了腿,没再说半句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待着,安辉开始有些不自在了。仔细想想,他跟魅也才认识没几天的时间。在此期间,总是魅滔滔不绝。 此刻他突然静了下来,安辉只觉得彷彿连世界都要停摆。 「你听过“返世石”吗?」 魅的声音突然响起,在静謐的的空间,彷彿是贴在耳边的低语。 安辉吓得浑身一震: 「没有,我没听过。」 「据说,只要有了那颗石头,就能返回前世,改写歷史。」,魅盯着他道,红宝石般的双眼含笑,彷彿两张巨大的网,紧紧的将人捆绑。 「骗人的吧?只是传说。」,安辉回道。 「唔,魑魅魍魎也是传说,可你这不就见到了吗?」,魅微微一笑: 「上古传说都见着过了,还不相信一颗破石头吗?」 的确,像是魑魅魍魎这般的东西他都见着了,甚至一起生活,不过是一颗能搞穿越的小石头,他又为什么不信了? 「提那个做什么?」 「要是能回去,也许便能釐清当时的种种。比如说,你为什么没有按照吩咐,而是私自将我的心脏佔为己有。」,魅说道。 「月璃不是说,那是因为我被你的妖力所吞噬吗?」 「月璃的话听一半即可。我到底是个妖物,他不爱跟我说实话。」,魅淡然道,房里昏暗的灯光到底是衬不上他俊美的外貌: 「他心里也怕我拿回我的心脏,取回妖力以后会打破妖界与人界的平衡。其实在我依旧留有印象的日子里,我并未如同大家所言那般失控。可失去记忆的那段人生…总觉得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残暴嗜血的怪物。感觉很差呢。」,他语毕便笑了笑: 「虽我本妖物,可至少也是想当一隻好怪物的。」 安辉可以理解他。 一觉醒来,心脏也没了,喜怒哀乐也没了,妖力更是失去了一大半…,而就连对自己最基本的那点信任也在眾人嘴里毁坏。 他被形容成了罪孽深重且冷血的杀谬机器,可他却一点也不记得那些事情。这不是很冤枉吗? 「委屈的都要掉眼泪了。」,魅打断了他的沉思。 安辉真心想终止心脏共用的合约。 「那么违约金就拿你的三生三世吧?」,魅问道。 「……」 没多久,房门便被刷地打开了。魍走了进来,甩了几隻妖怪在地上: 「你的份。安辉今晚根本什么也没干,我们还得给他钱吗?」 魅笑了笑: 「安辉乖乖的,哪也没去就是对我而言最棒的帮忙了。」 夜猎结束以后,安辉理所当然地跟着魑魅魍魎再一次回到了甜蜜的家。 魅带着他确认了波波奇一切安好,没有生命大碍以后,安辉的目光便离不开那棵树。 那血红的枝椏里,流淌的全是他的血。而正是他的血,强劲的流动支撑着魅的心脏。 「想进去看看吗?」,魅从他身后扶上了他的双肩,两人的距离近的像是拥抱。 「进去?」 魅点点头,他轻轻推着安辉来到了血树前,凤麟见安辉靠近便有些躁动: 「嘘……」,魅伸出了手,摸了摸凤麟巨大的鸟喙,安辉这才发现,魅的双手又长出了尖锐的爪子。 凤麟退了下去,魅摸了摸树干中间那跳动之处: 「摸摸看,安辉。」 安辉伸出了手,手里传来的触感却只是普通至极的树干,那粗糙的纹路。 「没有感觉对吧?」,魅笑了笑,双眼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把他的脸烘托地更加邪魅: 「小心别撞到头了。」 安辉还没能弄懂他的叮嘱,便被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眼前的血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便要一头撞上了。他紧闭双眼,等了许久,却依旧安然无恙。 安辉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四周一片荒芜,唯有混沌不明的天上,有着一颗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安辉朝着那颗心往前走了几步,却惊见心脏底下正跪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朝他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特别惹眼。 那是……魅?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安辉并不确定魅知不知道树里头有个正太版本的自己,可安辉直觉的认为这个少年有所秘密。 「我在祈祷,祈祷天神能够原谅我的罪,把我失去的都归还于我。」,少年版本的魅朗声道: 「我犯了错,可偷走我心脏的天神难道便是丝毫无误的吗?」 这小鬼难怪遭天谴。 「你犯了什么错?」,安辉又问。 「我玷污了纯洁的天将,于是天神震怒了。」,他直挺挺的跪着,双眼直视着天上的心脏。 「你如何玷污了天将?」 少年魅闻言转过了头看他,微微勾起了嘴角,那眼神里,全是不怀好意。恶童般的眼神把少年的脸孔硬生生地烘托出了难以忽视的性感: 「…你想知道吗?」,他低声问道,喃喃的低语像是呻吟,安辉想起了传说,通常长相出眾的魅,都是以情爱之事勾引人类上当的,他往后退了几步,而跪着的少年也在此时站了起来,他伸出了手,眼看就要抓到了安辉,安辉叫了一声,下一秒便被魅从树里拖了出来。 「看见什么了?把宝贝给吓得……」,魅笑着问道,可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安辉扑了满怀: 「这么热情?」,他低头看着深埋在他胸口的安辉,又抬起眼无奈地看了看四周,最后他弯下腰,修长的指节撩起了安辉耳边的碎发: 「安辉,比较喜欢现在的我是什么意思?」 纵使他一次次地读了他的心,却仍旧渴望瞭解更多关于他的所有。 安慰男人最好的方法 于是安辉把在树里看见的,都一一告诉他了。 不告诉他反正他也是会知道。 魅看上去像陷入了沉思,他在凤麟巨大的鞦韆上坐了下来: 「年幼的我?」,他看着安辉,推论道: 「你看见的,很有可能是我被封印在你体内的部分力量。」 「所以我看见的……是我自己的内心?」,安辉怔怔地看着他。 魅点点头又问道: 「不过,难道他不认得你的脸吗?」 「咦?」 「如果月璃没骗人的话,那么你便是年幼的我口中被我所“玷污”的天将呦。」,魅微微一笑: 「要是这样,我想他应该会认出你才对。」 安辉想了想: 「魅,你进去过树里头吗?」 「嗯,进去过呦。」 「你看见的是什么?」 魅盯着他好一会,心底盘算着什么安辉看不明白的小心思,那带笑的嘴角,彷彿尖锐的牢笼,稍有不慎便会将人撕咬地皮开肉绽。 「唔,我看见乐园了喔。」,他低声道。 「啊?」,安辉愣了愣: 「骗谁啊!」 「就知道你会不相信,不过很遗憾,是真的呢。」,他站起身: 「我看见乐园了。」 「什么样的乐园?」 「硬要说起的话,有些像人们所说的天堂。一片雪白纯净,翠绿山嵐,广大无边的草皮,湛蓝的天空,百花们争奇斗艷的盛放,落英繽纷。我在云朵之上,往下眺望,是我曾经待过的污浊世界,我不免想,在这样的高处生活着,也难怪眾神视我们为犹芥,人在高处便难免自大,就连像我这般的妖物,身处云端也不自觉挺起了胸膛。」,他语调淡然,回忆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而来: 「人类的价值是由于生命的珍贵。可又为何人总是在追求永生?对我而言,永生太过于痛苦了。我站在那里,心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人类的短暂盛放甚至不及天上的一朵花来得长久以及娇艳……是上天定义了人类,那么…又是谁替怪物们下了註解呢?在乐园里的天神们享受着永生,备受推崇与尊敬。而在污浊混沌里永生的妖物们,却饱受折磨以及唾弃,我们的生命,到底是谁定义的?又为何残忍的赐与永生?若仍是天赐,那天又为何不容吾等苟存?」,他的质问仍旧温柔,彷彿震翅疾飞的鸟儿无意飞落的羽毛,翩翩地坠入了池潭中央,泛起了若有似无的涟漪: 「我们打了一场漫长的战役。我族死伤惨重,可我们本为阴暗之气里骯脏齷齪之物,没有人会为了同伴伤亡而哭泣,新的怪物很快便又会诞生,骯脏而顽强。而也就是那次的衝突,我失去了许多东西。」,他看向了安辉,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嗯…不过若是因为我玷污安辉才招致惩罚,那似乎挺值得的。」 他微凉的体温却烫红了安辉的脸,他摇摇头甩开了他的手: 「他看上去很悲伤。」,安辉道。 「谁?」 「我心里面的那个你。」,安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道: 「他经歷了漫长的等待,双膝着地不知道跪了多久,无法窥视日夜,周围一片荒芜。只是祈求着原谅,祈求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却来不及问他所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噢?要再进去一次吗?」,魅笑道,一面指了指身后那颗参天树。 「不……」 「即便想也没办法了,我后来进去过许多次,可却也再不曾看见乐园。我想大概只有无念无慾时,才能看见真实吧。」 安辉想了想,问道: 「魅,你看见的乐园代表什么?」 「珍贵的回忆。」,他柔声道: 「可讽刺的是,我早已是个没有太多回忆的人了。即便身处曾经的场景也无法触景伤情。」 「你的意思是,你到过天界吗?」 魅微微一笑: 「有或没有亦无从得知了。时间不早了,安辉,早点休息吧。」 他把问题敷衍而过,安辉也无从追问。 他眼中的乐园,从那艷丽血红的眼眸之中映出的画面,如此珍贵,即便遗忘了许多回忆却仍旧记得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模样? 安辉回到了房里,那张床依旧那般舒适,可他却毫无睡意。 他想起了方才魅的表情,那失落的模样和少年的他慢慢地重叠。 想到这里,安辉爬起了身子。 那样的魅,看上去让人心疼,虽说安辉这庸庸碌碌的短暂人生里,并没有什么特别难忘的珍贵回忆,可每一步走来的记忆都是宝物,不论是好是坏,不论开心或是悲伤,缺乏了那些、失去了那些以后,麻木不仁的活着又有何意义? 那样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他踏出了房门,沿着狭长的走廊慢慢地走着,明明一整天都想避开他的。可当他真的放手了以后,安辉却反而捨不得了…,捨不得他的落寞,捨不得他的从容。 映入眼帘的是666号的房门,安辉抬起了手,还未能叩响房门,只见房门一开,安辉没能反应过来便被拽了进去。 魅将他按在那厚重的木板门上,阴影将安辉团团围绕,他抬起眼,只见着他闪着光的双眼。 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可那抹笑却不再从容反倒透着危险: 「安辉…,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低声问道: 「那么晚了也不睡觉,又偏巧在这种时候来我房里。你可知道受伤的男人最需要什么安慰?」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如墨的发丝湿润的贴在脸上,安辉抬起了手,拨开了遮挡在他脸上的头发,而在掀开了那层漆黑之后,他那双慑人的红色双眸便又更加夺目: 「以前每当我很难受的时候都希望有人能陪我,可是我却没有家人,也无家可归。」,他缓缓地开口说着,而魅只是盯着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十分专注的听着他的话: 「一路走来我时常觉得孤独也感到疲惫,可现在只要想到那么疲惫难受的时候,都是魅的心脏支撑着我,我就觉得好幸福。因为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我的体内,属于你强健的跳动正鼓舞着我。我想,失去了回忆的你,并非毫无感觉的麻木,只是因为记不得如何快乐也想不起如何悲伤而已,可是,一定也还是会感到孤独的吧?」,安辉高举的双手沿着他潮湿的脸颊分明的轮廓慢慢地往下滑,最后他抱住了他: 「我只是很想让你知道,你不孤独的。大家都在…最重要的是…」,他没把话说完,嘴里的话语全被他埋葬在那人没有心跳的胸膛。 魅抬起了安辉埋进他胸膛的脸: 「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不是能读心吗?!」,安辉整张脸都红了。 「你没说出口就没意义了。」,魅微微一笑: 「告诉我吧,安辉。」 蛊惑一般的语调让人沉醉,安辉撇开了眼: 「…唔…我也会作为心脏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接吻的下一步 什么都知道的魅此时正用着一个装满了冰块的杯子喝着咖啡。 安辉支着脸,盯着餐桌对面的人瞧。就在十分鐘前,魍和魎才在那男人眼前气得七窍生烟,在安辉看来他们简直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把安辉做了记号那我们怎么办?」,魎质问道。 「唔,谁知道你们的妖力低我这样多,」,魅一脸抱歉,可谁都知道他根本有口无心: 「天天跟我生活在一起,竟然还会被我的力量压迫。可真是令人意外。」 魍已经气得无法多说半句: 「算了,老子我自己想办法去!魑去哪里了?」 「昨晚就没跟着回来了。」,魎回应道: 「原本我跟他垫后,半途他就突然咕噥了一句:“不好,发作了。”,然后就跑了。」 魍翻了个白眼: 「一个个都不省心,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类也没了!」 「算了,反正安辉都是魅在付钱的。我们自己想办法吧。」,魎耸耸肩,拖着魍便出了门。 一旁的安辉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就那三两句便把人说成了某种交易? 而就在那闹剧般的十分鐘后,魅竟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安辉,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你也不必直勾勾。」 安辉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他收回了黏在那张脸上的视线: 「你很怕热呢。」,他道。 魅愣了愣,微微一笑: 「的确是那样呢…」,他晃了晃手中那盛满了冰块的玻璃杯,冰块融化的声音细微的刺激着耳膜: 「别看我这样,和你在一起时总有些躁动。我现在正试着和那些躁动共处。」,魅一面道一面低头熟捻的滑着手机页面: 「安辉,今天学校放假不是吗?」 「嗯。」 「跟我出门一趟吗?」 安辉第一个直觉就想拒绝,好好的假日待在家里不好吗?跟着那男人出门,天知道又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今天绝对不去奇怪的地方。」,魅向他掛保证: 「再说了,我今天要是跑去妖怪城的话,魑可是会跟我闹脾气的。」 「那我们去哪里?」 「我要去街上办点事情。」,魅站起身: 「不过你要是不去倒也没关係。」 安辉想了想,仍旧是点点头: 「我也去。」 他想多多瞭解魅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想知道他在每天如期而至的日常里究竟是如何消磨时间的,也想知道生活在人间的他又是如何隐身在人群里。 两人稍加打点后便出了门,还真别说魅一整天要治办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多。 他打点着魑魅魍魎在人间生活一切所需,两人在路上走着,突然间魅拉住了安辉: 「返世石。」 「啊?」,安辉没能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他: 「你发什么神经?」 「返世石啊安辉,亲爱的。你看那女孩背包上的吊饰。」,魅伸手指向了不远处某个高中生女孩背包上一颗晶莹剔透的桃心状粉色珠子。 安辉记得最近学校几乎每个女孩都特别流行在背包上掛一颗那东西,说是开运招桃花。 「……少胡说八道了。那种传闻中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烂大街。」,安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返世石一次不是只有一颗的吗?」 「谁说的?我以前住的那片区域,可是满地都是那东西喔,不过是没有使用方法的话,空有石头也没有用。」,魅微微一笑: 「安辉,同样都是高中生,你去问问她看在哪里买的。」,他推了推安辉的肩膀,怂恿道。 「不要!我可没有那么轻浮,在路上随便搭訕女孩子……」 「分明都在酒吧搭訕男人开房了,还装什么矜持?连人家裤襠里的怪物都摸过了,区区问一颗石头的出处你不敢?」,魅挑衅道。 「欸,你以为我愿意摸那种沉睡的大怪物吗?还不是为了你们飢肠轆轆的尊贵身子忍辱负重!!」 「好了,快点去!」 魅看着安辉不情不愿的跑了过去,谈话不过几秒鐘的时间,那双大眼睛便朝他求救了起来。 「哎呀呀,我们安辉可真是个笨拙的小可爱。」,魅摇摇头,忍不住笑着喃喃道。 魅走了过去,安辉亲眼看见刚才还跩得二五八的女孩在看见魅以后那神情的改变有多么惊人。 那可是妖怪喔!安辉在心底冷冷道。 「抱歉,的确是我们太冒昧了。因为我妹妹快生日了,她好想要这个吊饰,可是我一个男人,平常忙于工作,真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买…正巧看见你有,脑袋一热就追上来了……」,魅朝那女孩微微一笑,毫不收敛的释放着荷尔蒙: 「没有吓到你吧?」,他柔声问道。 那女孩眼冒爱心: 「没有没有,才没有吓一跳呢讨厌!大哥哥,你跟我加个好友嘛~我把网址传给你!」 安辉一听就不乐意了,现在女孩子都这么主动的吗?! 「他没带手机,你先跟我加吧!我回家再给他你的资料。」,他抢着开口,硬生生地替魅给回绝掉了。 那女孩虽是不情愿,可魅不过对她说了句“麻烦你了。” 她便也就欣然接受了。 事后安辉便开始感到十分介意: 「……」 魅就走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魅便噗哧一声,终究是忍不住笑了。 「安辉,你心里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不断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你这样会精神异常的。」 「……你也别一间下来就读我心,这样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安辉有些脑羞。 「我没有靠着搭訕女孩子的专长从她们的身体上获取阳气。不过我的确有过几段感情,毕竟我的人生如此漫长,怎么可能真的毫无经验呢?」,魅回答了他盘旋在心里的疑问: 「安辉,你开始介意我了吗?」 「一点也没有。」,安辉回答的很快,快的像是摆明了有鬼。 「喔?」 「我是说真的!」,安辉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说…为什么你说要是去找月璃,魑会不开心?他在那里吗?」 魅点点头: 「月璃是他的。是他费劲心思圈养着的宝贝。」,他没多说太多: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中的劫难呢。如同我之于你,魑之于月璃。」 「我倒不觉得你是我的劫难。」,安辉低声道: 「我反而比较像是你的劫难吧?」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喔。」,魅微笑道: 「安辉绝对是我近千年来遇过最好的事。可爱又无瑕,心里想的只有点心和我,我很幸福呢。」 安辉很挫折,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也不有事没事开一下根号或是计算一下跟路人之间的等加速度好显得自己有些深度!整天只知道吃跟想着魅是在干嘛啊? 「你一直回忆起我吻你的画面对吧?每当我看你一次,你就想了一次。光是我的嘴唇,你今天就看了几次呢?安辉。」,他的眼笑成了弯月,也锁住了安辉。 安辉盯着他的唇,脑海里又再一次浮现起他吻他的侧脸。 这样下去很不妙呢… 「的确是很不妙呢…」,魅凑了过去,此时两人正走在人烟罕至的回家路上,他的气息轻而易举地便将安辉团团包围: 「安辉…再想下去,真的好吗?」,他低声道,带着蜜的嗓音如同带着黏液的蜘蛛网,三两下便黏住了安辉一整颗七上八下的心。 「接吻以后,下一步是什么?身为人类的你,教教我吧?」 一亲方泽 「接吻以后,下一步是什么?身为人类的你,教教我吧?」 我也不会啊!安辉一头撞上了他凑过来的脑袋。 他一向都是身体快过脑袋的那种人,魅没料想到他还有这种三流步数,虽是躲过了,也仍旧心有馀悸。 「哇…安辉,…还真是彪悍。」,他睁大眼看着他,不可置信里又带着些戏弄: 「活了这么久,这可是我头一次想一亲方泽却被头锤攻击呢。」 「那你最好拿这次经验长长记性。可不是长得好看就能胡来的。」,安辉没好气的道。 他的确不知道魅究竟安着什么心思对他胡搅蛮缠。可他确信有很大部分是出自于他胸腔里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 他身上属于魅的东西正牵引着他对他充满兴趣与好奇。让他对他别有用心。 而当这一切终止的时候,当他把一切归还的时候,魅跟他便也没什么牵连了。 两人一进屋子,便凑在魅办公室的电脑前瀏览网购页面: 「你说这真的靠谱吗?」,安辉指着萤幕上那斗大的“恋恋今生桃心石”。 「唔,订订看就知道啦。」,魅笑道,毫不犹豫地便下了单: 「不对啊,你知道使用方法吗?」,安辉又问道。 「嗯,知道喔。」 「怎么用?」 「首先,前世牵连的两人必须皆在场。然后两人必须交缠,并将返世石沾染彼此的体液……」 「正经一点。」 「前世牵引之两人必须以血立誓,血液沾染返世石后在特殊阵法中心处安置石头,两人面对面,双手交握并在心中默念试图回去的场景。」,魅正经道。 「可我们都不记得了,又怎么默念场景,再说了,说到底那也是你的‘此世’,也非前世啊。」,安辉问道。 「傻安辉,返世石不过就是个名字,总之便是能回到过去那样罢了。」,魅笑了笑: 「至于场景,我个人认为我们只要默念想回到相识的那一刻便行了。若我们相识那一刻你便是来取走我的心脏的话,那只要这样想也就没问题了吧?」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你要问我一辈子问题都行。」 安辉无视了他的话: 「我们去了前世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嗯……,虽我也没亲自体验过返世石。可也曾听说,据说返世后会有一段时间失去记忆,每个人受前世影响的时间长短不一,可随着时间推进,在必须做出重要抉择时,便会重拾所有记忆。包含前世经歷的,以及未来遭遇的。」 「那如果都没想到呢?就连做决定时也没记起来呢?」,安辉有些慌张,这不是很有风险吗? 「也是有那样的案例。不过具体会怎样我也不清楚。」 「你不觉得这风险有点大吗?」 「不觉得,因为一定能想起来的吧?即便没能记起来,也就只是按照着先前的发展,顶多白忙一趟。」 此时安辉注意到了电脑上魅的会员名称,他凝神看了好一会: 「这是谁的名字?」 「自然是我的名字。」,他回的理所当然。 「你有名字?!」 「有啊,我们都有名字。我以前还当官呢。」,魅笑着道: 「很意外?」 「嗯,因为对我们人类而言姓名是很重要的沟通渠道喔。」,安辉毫无灵魂的说着。 「我当然知道,其实我啊…」,魅轻轻靠上了椅背: 「比起其他三个人,我为了找寻心脏,应该算是最早开始进入人类世界的。一开始是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后来魑便勾搭上了月璃也随之下了山,最后便是魍跟魎了。他们俩就真的是近年才刚要开始适应社会。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顾及他们,所以才想找个人帮忙。岂知这一等就是五十年。所以才这般无理的强迫着你加入我们。」,他笑了笑: 「在我独自生活的日子里,我一直好好的使用着我的名字。我读了书,也上了班,认认真真谈了恋爱,也算是兢兢业业过上了一阵子。」 关于魑魅魍魎的传说有许多,有人说他们三隻眼;有人说他们吃人肉;有人说他们是鸟,也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他们是龙。有些说法说他们居于山林,有人又道他们潜伏于泥沼之中。 关于他们的传说有那么多,都是因为大家对他们的不了解所导致,种种臆测、各种说法,拼凑起来的依旧是不完整的他们。 安辉想花时间好好了解他们,他想知道,用着他陌生的姓名和人群紧密相连的魅,是怎么过生活的? 「魑姓喻、魅姓李,魍姓王,魎为梁。魑魅魍魎的姓氏一说虽不知从何处传来,可也方便了我们取名。」,魅微微一笑: 「安辉的‘辉’字,是光芒的意思吧?,与你相反的,我名字里的‘韜’则是隐藏的意思。」 「你希望我叫你的名字吗?」,安辉问道。 「我倒无所谓,你喜欢怎么叫我都好。不论喊我魅或是李韜都没关係…啊…还是你想更亲密一点叫我…」,安辉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自己会看着办!」 「你知道我后面要说的是什么吗?」,魅笑着问。 「……」 「…老公?哈哈……安辉,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呢。我不过是想说说也许“亲爱的”或是起个小名也行。想不到安辉这会在心里都想着要嫁了。」 气死人了。安辉一口怒气无处发洩。 他转念一想,有个问题突然浮了上来: 「是说你结过婚吗?」 魅愣了愣: 「喔?那个呀…」,他撇开眼,没有回答。 「……」,安辉看着他,两人沉默着又过了好一会: 「你绝对结过了对吧?!」,安辉激动地站起了身。 魅连忙举起双手防止暴力,他苦笑道: 「我都活了那么久嘛……怎么可能没有?不过真的只有一个而已!」 一个?那岂不更讨厌了? 要是无数个也就罢了。 可一个?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上的了他的眼?甚至不惜娶回家?! 安辉冷静下了来,不对啊…我干嘛生气又干嘛觉得讨厌? 可管他为什么?总之就是讨厌,光是想起魅亲吻那女人的模样就觉得讨厌。 「咳,那你有孩子吗?」 「孩子倒没有。」,魅答道: 「我跟我的妻子是在皇帝的指示下结为连理的。」 「皇帝?你结婚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是啊。」 「那皇帝干嘛…」 「大概就是,皇帝怀疑我和他后宫妃子有染,于是赶紧想打发我娶一个太太。我要是不娶他就要砍我头,可要是被砍头,我是妖怪的秘密就会被发现了。再加上我妻子也着实是个美人,她们家有特殊血脉,跟月璃不太一样可有点类似,而她也知道我不是人,所以各方面都蛮轻松的。一举数得的情况下,我找不到理由不迎娶她为妻。」,魅解释得很快,可安辉仍旧听得很清楚。 「就是素行不良啊。」 魅微微一笑: 「安辉,吃醋吗?」 「并没有。」 「少来了。」 「真没有。」 「唔,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谁让我宠着你。」 你就他妈不能少说两句吗? 忘记不如不曾知晓 网购的返世石很快便寄来了。由于魑魅魍魎居住的地方太过于偏僻,并不提供宅配服务,因此安辉只能隻身前往邻近的超商取货。 「真是的,住这是什么破地方?」,安辉边走边牢骚。 偏偏魅那傢伙一大早就出门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甚至只用手机讯息提醒他去取货。 那傢伙也没取阳气就走了,没问题吧?虽然安辉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可就魅的说法,他最近妖力控制极度不稳定。 其实安辉也知道魅的状况是他造成的,可也没办法。就只能期待拿了石头回去了以后,他能把心脏好好的归还。 到了超商取货以后,店员递给了安辉一张纸: 「请取货人帮我签名一下。」 安辉愣了愣,鬼使神差一般在纸上签下了‘李韜’两个字。他能感觉自己签名的手都是抖着的。魅的名字让他满心澎湃。 可能因为姓名对于人类而言实在太过于重要,有的时候,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很有可能对一个人產生好感。 ‘魅’这个字像是一种形容词,抑或是一个名词,彷彿只是传说,可他的名字,却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承载了他的人生,以及所有属于他的一切。 那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以至于安辉即便只是想起,也汹涌澎湃。 他拿着那轻巧的纸盒,再度踏上漫漫回家路。 他都还没回到家,便只见天上掉了个人影落在他眼前,他定睛一看: 「这不是整整两天没回家的魑吗?!」 「哎呀,安辉莫要笑话人家。」,魑淡淡地笑了,一贯如他的如沐春风: 「怎么独身一人?韜呢?」 「你叫他什么?」,安辉愣了愣问道。 「韜啊。…难道他把名字告诉汝了吗?」,魑显然有些惊讶: 「唯有汝知晓了他的名,才能从旁人口中听见。此为吾等为了保护自己而下的咒语。兴许对于人类而言,姓名对于交流十分重要,不过对于吾等妖物而言,被旁人知晓姓名却是十分危险。因为许多道士收妖、屠妖,若是知晓姓名便十分容易使妖物听命。对于吾等而言,如同失去自由。」 「可他说他以前也用这名字生活。」,安辉道。 「虽说是用此姓名,可在咒语之下,别人听见的也许只是‘张大狗’或是‘刘狗蛋’,唯有他全心信任之人,方能得知他的名。即使有心人得知后刻意声张宣扬,旁人听来或看来也不过是其他寻常姓名。」,魑顿了顿又道: 「如同安辉,在此之前,汝听见吾等喊他,也都是‘魅’,可其实吾等一直以来都是以姓名相称。」 安辉有些无法反应,他怔怔的看着魑: 「所以……」 「所以对于韜而言,安辉和旁人都不一样。他对汝毫无戒心。」 照魑的说法,安辉方才在超商签的名,也许别人看来只是‘张大狗’。只有他自己满心澎湃。 魑看上去有些黯然: 「甚好。」 安辉无法理解他的忧鬱,可对于魑而言,让月璃知道姓名也绝非只是害怕被降伏。 要以月璃那个臭脾气,没准会把他给杀了。杀了是不打紧,可如此一来,再做不回人类的月璃就真的只能孤身一人的活着了,要是妖血发作了,又有谁能替他安抚躁动? 比起被他所杀,魑更不愿月璃那刚烈的性格害得自己孤独终老。虽说那人肯定还要要强的说着自己也无妨,可魑便是知道,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寂寞。 如同他每次渴求他的时候,他也能知道一样。 和月璃的初遇,并不是那人所知晓的出手相救。 在月璃还小,无法明辨妖物以及人类的时候,魑便认识他了。 那时月家花园百花总是其放,满庭芳香。那时魑魅魍魎四人并未在一起,魑独自住在靠近人界与妖界的边缘。 那里距离月家很近,不过几步之遥。因此他经常有事没事便过去溜达。 本相安无事的日常,却被某个稚嫩的嗓音给惊扰。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摘花吗?这是我家的花,不能摘的。」 魑回过了头,只见一个小男孩穿着小小的道袍,双手叉腰,横眉竖目的教训着他。 「吾并未折花。」,魑看着他,大哥哥?这个小道士,难道看不出他是妖怪吗? 「是吗?」,一听他没折花,小道士便立刻在脸上堆满了微笑,笑容如同冬季暖阳让人贪恋: 「那么,你在赏花吗?」 「汝应该先警惕,吾可是凭空出现在汝家大院里的无名生人。」,魑提醒着他。 「看看花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小道士话一说完便伸手拉他宽大的衣襬: 「大哥哥,这边的花更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谁也不在身边所以有些寂寞了,那孩子温热的温度竟然他湿了眼眶。 小道士一看他哭了,也十分堂皇: 「我拉痛你了吗?」 魑摇摇头: 「吾只是很开心。感觉许久不曾与人交谈,甚是怀念。」 「你很寂寞吗?」,他问道。 「很寂寞喔。」,魑笑了笑,朝他点点头。 「月璃!」,不远处有人正喊着小道士,他慌张的回应了一句: 「来了!」 魑看着他,也没多说什么便准备离开,突然衣袖又被抓住,他转过头,只见小道士一脸神秘: 「下次再过来玩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可以陪你,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魑愣了愣,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个怪物,总有一天也会被他所杀。可却只听那稚嫩却强大的声音如同救赎一般的响起: 「不过要瞒着师叔和师伯,」,他朝着他眨眨眼: 「偷偷地给我打暗号吧?」 「咦?」,魑有些讶异,他本以为小道士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妖怪: 「与吾一起可以吗?吾…」 「妖怪也不是自愿要变成妖怪的,只要不做坏事,不危害人类,又何必赶尽杀绝?」,小道士说的头头是道,老气横秋的模样: 「你看上去很好,别人也许讨厌你但我会喜欢你的。」 那短暂而美好的夏日午后,遥远的像是不可考的一场梦。 后来月家被妖怪一夜歼灭,独留下天资拙劣的月璃。 可本被瞧不起的他,却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便灭了数千数万隻妖怪。 他不再喜爱妖怪,即便也许那妖怪如他所说的,并未危害人类。他依旧面不改色的消灭。 如今的他恨妖入骨,又怎可能接受自己成为妖物? 魑明白他在心里埋怨他,害得他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还需要藉由与妖怪苟且方能生存。 可偏月璃不走寻常路,突然某天他便想通了。世上的妖物何其多?与其赶尽杀绝,倒不如确保牠们安居乐业以防出去危害世人。 妖怪城在魑眼里,只像是月璃用着漂亮糖衣包装的监狱。妖怪们惧怕他的强大,尊称着他为大人,然后,安居乐业。 他知道月璃还是打从心底厌恶妖怪,尤其是他。 害的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他。 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回忆,一直保存在他的心底。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吾不愿告诉汝。」 「告诉我嘛!我不会杀你的!」 「吾现在说了,汝长大以后肯定便会忘记。忘记不如不曾知晓。」 「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月璃信誓旦旦的说着,他拉起了魑要比他大上了许多的手掌,用自己短小的小拇指缠上了他的: 「约好了!」 魑笑了,午后斜阳烘托着他恬静的美: 「吾名乃喻玄。」 我告诉你了,可把心门牢牢上锁的你,却永远遗忘了。 其他器官功能性还在 待二人回到了家以后,便看见魍疲惫不堪的烂在沙发上。 「你又是搞哪样?」,安辉问道。 「什么搞哪样?为了给自己找阳气,我都要累翻了。都赖有人吃独食,不然好好一个人类就住在家里,多方便?」,魍没好气的道。 「不对啊,魅说你们五十年前就住在这里了,那那时候你们吃什么?」,安辉不解道。 「那时候我们只是偶而下来,主要还是在山上吃些妖怪,有时候运气好就能碰上几个人类。我们不会杀了他们,可会拿走他们的阳气。」,魍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魑倒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看了一眼便逕自上楼了。 「魅回来了吗?」,安辉又问。 「你怎么整天都在找他?一大早碰上你那时候也在找,到现在还在找。」 「你管我找谁?」,安辉脑羞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没看见魅会让他这么焦虑啊! 可想想不也很合理吗?器官没有主人又该如何苟活? 「总之他回来了,应该在楼上吧。」 安辉闻言后便拎着包裹一溜烟的跑上了楼。 魍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的背影,顿时觉得孤独且苍凉。 安辉急急忙忙跑到了魅房门前,只见那扇门依旧虚掩着,并未关实。 安辉顺了顺呼吸,抬手敲了敲门。可落下的拳头却全叩在了那堵坚实的胸膛上。 他抬起脸,只见魅早已拉开了门,这会正笑瞇瞇的看着他。 「安辉,你回来了?」 「呃…?!」,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瞪着眼也忘了收手,就这么把拳头搁在了人家胸膛上。 「赶紧进来吧。」,魅拉住了安辉横在他胸膛上的手,把他带进了门,房门‘哐’地一声,也被他顺手带上了。 安辉一进门便把那包裹塞进了他怀里: 「石头,给你。」 魅接了过来,在他那张古董沙发上坐了下来,尖锐的指甲划开了胶带,安辉这才发现他的妖力又失控了。 「你还好吗?」 魅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纸箱: 「你过来一点我就会好一点。」 安辉拉扯了好一会,最终仍旧走了过去,站在了他沙发扶手的旁边。 只见魅一打开包裹,便惊叫了一声。安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凑了过去: 「怎么……哇!?」 他话都还没说完,便被魅狠狠扯了一把,安辉整个人往前跌了下去,却只见魅笑盈盈地将椅子转了过来,轻轻松松地便把安辉按进了自己怀里。 「你瞧,里头真的是返世石呢。」,他在他耳边轻道。 讲那是什么废话? 安辉挣扎着想站起身,可妖怪给的牢可有那么好逃? 「嗯,别乱动安辉。我是没有心脏,可其他器官功能性还是在的。」,魅一手按住了安辉的腰,另一隻手则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了返世石,他的语调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咳…刚刚那句话很明显有点顏色对吧? 「这么小一颗啊?」,安辉问道。 「嗯,有魔力的小石子何必大而不当?」,魅在眼前举起了那颗小石子,安辉双眼下意识便跟着他抬起的手往上看,只见下一秒小石子便突然在他手里消失,安辉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魅在下方的另一隻手扣住了下巴: 「分我一点阳气吧?安辉。」 他的双眼闪动着妖异的红,安辉仰望着颠倒的他,突然便搞不清楚究竟颠倒的是不是并非魅,而是这一整个世界。 他还没能弄明白,便被掳获了双唇。 可他却能确信,无论颠倒与否,这样一个吻都令人迷醉。 「安辉,你知道吗?若是改变了过去,很有可能也会影响到现在。」,魅难得正经的道: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出可能会有重大影响的决定,好吗?」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你很有可能会无法来到此世或是与我相遇。」,他回道: 「对我而言,心脏是其次,我更想得到的是关于我的过去与你前世的牵连。等我们理清楚了,再好好做决定。我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如果真的无法抉择,就照旧也可以。返世石只能回去一次,意味着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不希望回到了此世以后,留着遗憾。」 安辉闻言便点点头: 「我知道了。」 ……等一下,他这波突如其来的真挚发言,让安辉差点忘了暴跳如雷: 「先不说那些了!你为什么又胡乱亲我?你…不是用咬的……」 仔细想想那好像也没有比较好。 「我现在喜欢这样拿,直接索取你的唾液,成效比较好。」 安辉摸了摸他的耳朵,那已经恢復成了平时的模样。 「如果拿回了力量和记忆,是不是就能比较舒服的控制身体?」 魅笑而不答,他将脸送进了安辉抚摸着他耳朵的手心里,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 「安辉,其实我好害怕。」 「咦?」 「我怕要是我真的是个残暴嗜血的怪物呢?要是我的过去让我自己无法承受怎么办?」他搂住了安辉: 「可比起我,你一定更害怕的吧?你可以拒绝的喔,我们也不是非得回去。」 安辉摇摇头: 「我想回去。不明白的事情如果一直不搞清楚就会变成遗憾和推託许多事情的藉口。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记起过去,更希望你能记起开心的感觉是什么。」,他直勾勾的盯着他: 「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妥协。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不要再有委屈了。」 带着剧毒的美 关于返世石的使用守则,魅说得很概略。安辉一头雾水,可魅只是笑: 「不用搞懂也行,回得去就好了。」 「那我怎么回来?」 「除非决策影响了未来你的存在,否则一定能回来的。」 两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当天晚上便使用返世石。 「对了,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魅低声道: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只是,活了那么久。我们几个对于曾经都有些遗憾。我可带不了那么多人回到以前。他们想回去也得自己想办法才行,他们太黏人了。」 安辉笑了出来: 「难道不是你太可靠了大家都过于依赖吗?」 「他们得戒断这种习惯,我以后只照顾安辉就好了。」,魅摸了摸他的脸: 「安辉,再让我亲你一次好吗?」 他一贯从容的眼里现在却全是不安,他也一样会对未知的自己和过去感到恐惧,安辉看得心头一紧,踮起了脚尖,主动凑了过去。 此世最后一个吻,温柔而缠绵,一点一滴,在彼此不安的心里,都灌输了勇气。 魅尖尖的牙齿,在安辉指尖上咬破了一个洞,他拿过石头,把滴落的血沾了上去,随后他也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将血沾了上去。 「你没有心脏,却有血吗?」 「我是怪物,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魅朝他眨眨眼,随后蹲下身,在木质地板上用粉笔画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画好后他便把石头摆了上去: 「好啦。」,他站起身: 「准备好了吗?真的不后悔?」 安辉点点头: 「不后悔。」 「接下来后悔也来不及囉。」,魅的笑还掛在嘴边,可周围的景致却已开始扭曲。 安辉紧紧地闭上了眼,浑身失重感强烈将他从地上连根拔起。 当他再次睁开眼,一切已是一千年以前。 剎那是构成永恆最小的单位,而一剎那的决定往往影响着永恆。 眼前的景色并不是怵目惊心的挖心脏全纪录,也不是满目狼藉的战争过后。 视线所及的皆是一片寧静祥和。 安辉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像魅说得那般暂时失去现世的记忆,可他就是记得自己是谁,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彷彿透过那个躯体,观看着一场极度3d的电影。 而他的前世,彷彿也不受他影响,怡然自得的坐在离地十万八千里高得参天树上晃着腿,嗑着桃子。 比起回到前世,安辉更觉得自己是被锁在了前世这个躯壳里。他像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只见不远处有个人走了过来,他抬起头,朝着安辉这里丢了颗石头: 「喂,你还偷懒?不是都说了人间出现群聚食人怪兽,让我们下去处理一番吗?」 安辉低头俯视着那个人,朝他丢了颗桃子: 「人间可热了,带在兜里渴了吃。」 「快点下来。」 他跟着那人走着,安辉注意到,他目前待得地方,有点像是魅所形容的乐园。 想起魅,安辉不免担心了起来,他不知道顺不顺利? 他跟着那人走到了一颗大树前,虽顏色不同,可安辉一眼就认出了那棵树,那便是后来成为他血树大树! 那人逕自走进了树里,安辉的躯体也一刻都没犹豫,就这么躦了进去。 树里别有洞天,安辉这才发现,这棵树正是连接着神界、人界,以及妖界的枢纽。 「再过去一些那里,就是食人妖出没的村落,要记得千万别伤到了村民。」 「我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不能伤害村民啊!」 两人一到了食人妖出现的森林便分了头,安辉心底其实是不想和那人分开的。毕竟初来乍到,还是有各种不安。可他前世那傢伙倒是老神在在,摆了摆手便准备要走,那人又叫住了他: 「琛,结束以后万灵树前见,别再乱跑了!」 安辉此刻才知道自己前世叫得是什么名字。 沿着茂密的树林走了好一会,安辉便看见前方有个不寻常的东西。 那东西背对着他们,上半身是人的模样,下半身却是有些像马或者是鹿的样子,从背后看可以看见他头上有像山羊那样巨大的两隻角,而他的肩膀和脖子上头,则零星的分佈着星星芒芒,闪闪发亮的蓝色鳞片,那东西一动也不动。 琛绕了过去,走到了那东西前方。 安辉这才发现,眼前的物种竟是魅。 他的脸上也有着些许鳞片,就像安辉先前看到过的一样,而他的黑发,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根根墨色的羽毛。他如同妖精一般的双耳上,带着翡翠镶金的垂坠耳饰。与其说是怪物,眼前的他,反倒美的像是天上才该有的神兽。 他像一般的草食型动物一样,正站着入眠,睡得香甜。 这也太没戒心了吧? 安辉才刚这么想,便只见琛抬起了手,似乎是想顺便了结了这隻怪物的性命。安辉慌了,可他却动也动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离魅越来越近,越来……然后,摸了上去。……欸? 「现在的妖怪都这么别緻的吗?」,琛一边道一边继续端详,只见原先闭着眼的妖物竟缓缓睁开了眼,一双血红的眼,闪动着树影晃动间的阳光,那双眼,冷澈而疏离,很快便锁住了他。 「……天上的天将来此地干嘛?」 他的声音仍是优雅从容,俄顷间,安辉有一股想哭的衝动,他想紧紧抱住他。 不过…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初见吗? 「当然是下来收了像你这般吃人的妖怪。」,琛朝他道。 只见魅弯起了嘴角,顷刻间便化成了人类。 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优雅却冷漠,从容却疏离,温和的笑容仍旧令人无法捉摸,可那独属安辉的温柔,此时也不见踪影。 眼前的魅像是戴着完美的面具,无懈可击的微笑没有半点裂痕。 不知道他是否也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还是还没呢? 安辉猜不透,可即便猜透了,此刻的他也无能为力。 「那可真是辜负你特意跑一趟了,吃人的可不是我。」,魅微微一笑: 「我不过是刚好累了,在这里休息罢了。」 两人还警戒着彼此,却突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兽鸣。 琛竖起耳朵,迈开步伐就往林子深处跑。 安辉想往后看看魅是否还站在那里,可没办法,就这么再一次与他分开。 等琛到了那凄厉鸣叫之处时,和他一起下来的伙伴早已惨死在树上。 断成了两截,凄凄惨惨。 安辉无法感知琛是什么感受,可他再一次跑了起来,映入安辉眼前的并不是所谓群聚的食人妖,而是一隻巨大而可怖的巨型妖怪,牠的身上全是腐败的气味。 而周围,全是尸体遍野。 琛握紧拳头,衝了上前,却在转瞬间被一股力量反手压回了树丛后头。 「天上来的先生,思想是不是也都特别天真?就那种妖怪,你没半点打算就衝上去,下场就是像朋友那般被拍在树上。你想试?」,魅的脸凑得很近,他低声道。 琛对于他的劝阻感到不可思议: 「关你什么事?你不也是妖怪,乌合之眾有什么不一样?」 安辉气他这样和魅说话。 「可不一样了。意气用事没好处。越巨大的东西越笨,越丑陋的东西越胆小,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带着剧烈的毒,甘美的糖衣包覆着烈毒。像他那样又大又笨的东西,要靠智取,硬拼是没用的。」,他轻声笑道: 「除非那么美丽的你,正巧带着剧毒。不然你衝上去是打算怎么做呢?」 安辉气炸了,那傢伙怎么上来就撩?从古至今就这么满嘴甜言蜜语,他可真不敢相信他只娶过一个太太! 魅的一番美言,自然是起了作用。 琛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害羞: 「那要怎么办?」 我可不是来前世看你们在线秀恩爱的喔!安辉在心里没好气的想着。 慾乃恶之根源 突然,魅叹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安辉只觉得琛的身体彷彿一瞬间突然瘫软,安辉下意识地想阻止他倾倒的身体,而正当他这么想得同时,他便主宰了那个躯体。 「咦?」 「欢迎回来,安辉。」,魅微微一笑: 「看着你就要衝出去打妖怪,我心脏都要吐出来了。顺道一提,我现在还拥有着心脏,所以可以这么说。」 安辉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关于什么?」,魅微微一笑: 「若你是指为什么我能操控你的意志与身体,我只能说,因为我本身的力量本就十分强大。」 「……」,安辉在心里骂了他一大串,他只是想知道,既然魅还拥有心脏,那么还能不能读心? 可魅只是笑,似乎已经听不见他心中所想。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初遇,并不是我要挖走你的心吗?」 魅点点头: 「的确不是。唉……又是个老故事……」 「相传盘古开天之时,他额前最坚硬的骨头换化成了上古四神兽之一的犼。而在黄帝大战蚩尤的时候,犼却趁着此时祸乱人世,宓羲和女媧于是便出手将犼封印。可同时他们又怕犼破开封印以后,又会再度作乱于人世,便将犼的魂魄抽出分为三分。可却没想犼的魂被抽出后竟疾速逃离,眾人顿时一筹莫展。」,魅顿了顿又道: 「而根据传说中的四大殭尸始祖,便皆由犼的魂魄衍生而出。可却没人注意到,从牠身上掉落的鳞片,竟也鑽入了某个妖物体内,產生了变异。」 魅的原型,和犼的确有几分相像。皆有角有鳞,脑后浓密墨羽也像极了鬃毛。 他聪明睿智,胆大心细,却也残暴兇猛。 魅可以说是一回到过去记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很快的便取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记起了一切,包括了有关于自己的罪孽。 从他有印象以来,自己便作为魅而活着。可他却心知肚明自己体内过于庞大的力量并不属于他,日復一日,他的躯壳逐渐无法负荷那过于强大的力量。 对此,魅的想法很简单。 他认为,只要再找一个更为适合的容器取代自己盛装这些力量便行了。 而他把目标锁定在了天界,在他看来,妖界亦人界,没有半个得以容纳这股力量的容器。而在他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和天界搭上边时,琛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他强大而纯洁,无穷无尽的能量从他体内迸发。 魅看中了这一点,他利用了他。 他用花言巧语哄骗他,天上的神将纯洁而善良,即便对于他这般的妖物也全盘信任与接受。 魅起先不过是想取代他的身体,可神将却连同心也给了他。 不懂得感情的冷血妖物,拿着那样的情感竟无所适从。 他本该杀了他,可却为了这难能可贵的爱情而难以下手。 爱是什么?对于妖物而言根本如同天方夜谭。 琛带他去了乐园,也把自己给了他。 这一切全脱离了魅的轨道,不应该这样的。 可慾乃恶之根源,擅行情爱之事的魅并没有拒绝这样的邀约。 多么令人焦躁难耐,他给出的那名为爱情之物,只是让魅更加想杀了他。 可此时,两人在天界行苟且之事却被发现了。 上天于是震怒,派下了无数天兵神将与妖界爆发了大战。 妖物们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上天给了两个选择。 第一,琛将被夺取神格落入凡间,仅此一世再不轮回。 第二,只要魅交出过于强大的力量以及心脏便担保琛能够在贬入凡间后持续轮回。 可魅都没有接受。 他压根不在乎小小天将是死是活,他又何必为了他开膛挖心? 「容我拒绝您无理的夺取,无论神将性命亦或我的心脏与力量。皆不属于您。」,他朗声对着苍穹之上说道。 他的无理惹怒了上天,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剖开了他的胸膛。一旁深爱着他的琛见状便连忙衝了上去,他夺取了魅被取出的心脏,一口塞进了腹中,并将自己封印在了灵树之中。 好几千年过去,他的骨骼血液被灵树所吸收,魂魄则又误打误撞进入了人间,而那颗心脏,便也就这么随着他轮回转世。 安辉听完了一整个故事,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魅: 「你们根本没有相爱?」 「……嗯?」 「你也未免太冷血了,他可是为了保护你的心脏不惜把自己封印欸!」,安辉气愤道。 「我曾经太过于骄傲自负,不懂得那些温柔。等终于明白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也感受不到了。」,魅低声道: 「这是我的罪孽。辜负了最纯粹洁白的爱情,因此失去了心也遗忘了被爱的感觉。」 「那你何必把我叫出来?你不就应该和他好好相爱,不辜负他的爱,之后严谨的再做一次选择吗?相信他那么爱你,即便你没有选择他,他也不会见怪的。」,安辉道: 「你没办法再让他出来操控这个身体吗?」 魅摇摇头: 「可以,但我不想。」 「啊?」 「我辜负他便是因为我不爱他,即便他给我再多温柔,不爱就是不爱。」,魅的口吻有些无奈: 「情感这种事,究竟该如何定位才正确?与其说是一种爱,那反而像是亏欠。我毫无付出却接受了那么多而感到愧疚。他甚至不惜为我付出生命,可他至死也不知道我其实在骗他。即便捲土重来,我对他也仍旧只有抱歉。那又何必再来一次?」 「那你又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你又该怎么拿回心脏?」 「不改动歷史的状况下,只要我做出正确的选择便可以了。」,魅说道。 安辉不发一语,何谓正确的选择? 然而他又不免胡思乱想,魅所说的‘喜欢’,又有多少真心?他是个如此冷血之人,纵容琛为他付出了一切,他仍旧无法爱他。那么,什么都没有做的安辉,又何德何能得到他的款款情深? 他不相信他的话,如同他所言,他是个满口虚情假意的骗子。 可偏偏魅待他,却又是如此温柔备至。纵然坏心眼不断,可那些善意却又是那么毫无掩饰。 可他到底是不愿意相信,即便那双腥红眼底繁星点点。 安辉终究是没搞懂,当他开始介意这些情感究竟是虚情假意或是言之凿凿之时,便已经一脚踏进了爱情的圈套。 准备好要跟我苟且了吗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魅率先打破了沉默,一如既往。 「所以,安辉,你准备好要跟我苟且了吗?」 「……」 「……」 「啊!?」 魅笑道: 「啊什么?为了推动剧情,这不是主线任务吗?要是不苟且,上天又要为了什么震怒引雷来劈我?」 「你多的是办法让上天震怒,何必麻烦我?」 安辉还真说对了,魅此次回来便是想好好的把这一段过去整理乾净。 他想还给安辉一个乾净的未来。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类。 一旦他取回了力量以后,对于其他人的庇护也就能如鱼得水,也不再需要麻烦安辉了。 若安辉能从前世安然无恙的投胎转世,那么也许他不会那么苦,有家人,有温暖的房间,也不用天天打工四处奔波,当然,也就不用淌照顾妖怪这摊浑水了。 可该怎么做呢? 那时的自己太过于自视甚高,自负的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可万物皆有灵,又何来“掌控”一切? 他无法控制琛不爱他,所以害死了琛,也连带影响了转世后的安辉。 现在又过了几千年,他也不再是那个骄傲自大妄想隻手遮天的妖怪了。 而在他找回失落的记忆以后,对安辉,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拿回了心脏解开了对他不明所以的痴狂魔咒以后,魅也不知道该对安辉抱持着什么想法。他也已经读不了他的心。 两人彷彿回到了原点,拿回了记忆变得有些陌生的魅和他无法再次读心的安辉,退成了两条不相干的线。 对魅而言,要让一个人爱他要比反掌容易得多,可也没必要加诸安辉那些情感。毕竟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要还给安辉一个乾乾净净的未来,这是他欠他的。 安辉也不是没发现魅的生疏,可他也没办法,原本被瞭若指掌的内心世界已经不再是两人亲密无间的桥樑了。 如今心底所想全都得靠嘴表达,可人类若是那么善于表达,那么从古自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爱恨嗔痴了。 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谁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 突然一阵咆哮惊动了两人,安辉这才想起他们竟就这么待在一隻大妖怪旁抬槓。 魅瞪大了眼,两人相视半晌,都是噗哧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怎么办?」,安辉问道。 「当然是先逃再说啦。」,魅眨了眨眼,拉起了安辉就是一阵不要命的逃: 「我一向讨厌硬碰硬。」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可安辉知道他是顾虑他的安危。 眼前的他依旧温柔,依旧优雅,可拉着他的手,传来的温度却是那么的不同。 他不再为他的存在感到焦躁,安辉在他心里也不再特别。 遗落在现世最后的那个吻,柔软的触感彷彿仍沾在嘴边,可那片刻的柔情却在时间拉回了几千年后消失殆尽,两人的距离彷彿也随之被拉开了数亿光年。 魅带着他来到了林子深处某个静謐处: 「这里应该就安全了。」,他微微一笑: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拾我自己闯下的祸吧。」 真相 身为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之物,其实魅对于自己过去未来的改动并没有太多顾虑。 他主要担心的还是身为人类的安辉,每一个命运的牵动,都对于他影响之剧。 他看着眼前的安辉思考着,突然胸口一紧。 安辉只见魅突然弯下了身子,紧紧抓着胸口,他的脸瞬间苍白毫无血色,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 「魅,你怎么了?魅!」 魅听见了他急切地呼喊,他想朝他微微一笑,他想告诉他没事的。可他办不到,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失重,他晕过去了。 安辉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头全然没有了主意。 你这要是放在现代还有办法,可这几千年以前,上哪里找医院!? 何况人生地不熟… 「喂,起开。」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辉回过了头,来人背着光,不耐烦地语调分外熟悉。 渐渐地他走近了,一身的道袍仍旧松垮垮的随意披掛在身上,他吸了一口烟,吐出了裊裊青烟。 「月璃大人?」 月璃瞟了他一眼,蹲了下身摸了摸魅的脉搏。 「您怎么在这里?」,安辉急切地问道。 「是吾带他过来的。」,魑突然出现在了安辉身后。 「咦?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吾与月璃严格来说也是从前世便熟识的关係,俩人一同回到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们怎么没失忆?魅又为什么会晕倒?」 「那都不是重点,老夫问你,他过来以后看上去正常吗?」,月璃站了起身,面向安辉问道。 「咦?」,安辉想了想,魅的状况一直都还算正常: 「有些心神不寧,可是整体而言都很正常。和平常差不了多少。」 「他在现世乃无心之人,以现世之躯体转移到前世本就十分危险,他目前体内的心脏并不是他的。」,月璃说道。 「不可能啊!魅分明恢復记忆了!而且也拿回了力量。」 「那你想过,以现世躯壳注入前世灵魂的你,心脏是从哪里来的呢?返世石的使用方式,并不是回到前世这么简单的事,也不只是魂穿这么简单。老实说,返世石比较特殊,比起其他返世的方法来说,它的风险的确高了许多。可对于魅而言,这的确是最快且最容易的方法了,限制性也较低。因为他没有记忆,所以使用返世石较为容易。」,月璃接着又道: 「你的心脏依旧是他的,而他体内的心脏则是来自于他内心对于心脏的渴望而衍生的心魔,乃是会侵蚀心智的污秽之物。他所谓的记忆也是心魔在他无意之中创建使一切能合理化的过往。因此他昏倒了也是好事,老夫方才已经替他驱走了心魔。」 安辉瞪大了眼,完全无法反应月璃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们这一趟毫无收穫?不管是心脏或是记忆,根本没有半点拿回来的。」 月璃抬起手,又啜了一口烟,金属烟管尾端的那颗铃鐺铃铃作响,清脆可并不刺耳。 「说一无所获倒也有些过分。」,他道: 「相信魅其实很清楚返世石的负面效用,可他仍旧如此执着的回来,很大部分原因出自于你。」 「我?」,安辉无法理解: 「跟我也许根本无关,我跟他的牵连不过源自于心脏。您看,一旦他认为心脏和记忆已经回到自己身上了,对我就也不会再执迷。」 「都说了,那是自我催眠。」 「啊?」 「老夫再说一次,魅的体内方才由于返世石的效能,因此在时空移动的期间被其他某种无寄主的心魔给侵占。因此你所感觉到的他,自从返回此刻开始便不是真实。而是某种情感投射。要不是魅心智太坚定,他早已会被污秽物侵蚀身心。」 「真是乱来。」,魑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不对啊…那我的前世又是怎么回事?」,安辉又问道。 「严格来说,你们返回的并不是真正的前世。」,月璃叹了口气: 「和外行人解释这些可真是累死老夫了。老夫方才和魑是透过一种类似破除结界的方法进入此地的。这里是魅内心潜意识与心魔共同建构出来的世界。」 安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地方十分类似魅所描述过的乐园。 「那他说他是某种神兽掉落的鳞片……」 「那倒是真的。」,月璃回应道: 「魅所架构的前世,除了与你相关之事以外全是真的。老夫是听了魑所言,才知道你们取得了返世石。老夫深知其风险,尤其魅乃无心之人,极有可能被某些脏东西缠上了躯壳。」 「可您为什么要帮他?魅之前说过您讨厌妖物,尤其是像他如此强大之物……」 月璃稍微红了脸,他自然是因为魑苦心拜託的缘故才伸出援手的。 可他又怎么可能承认? 「那并非重点。」 「好吧,那您以前也说过,我前世乃是取走他心脏之人……是上天派来的天将。」 「老夫确实说过,可天派之人不一定居于天界,比如老夫一家,便并非天神,而是以人类的肉身在凡间,可却能长生不死,撇除老夫后来遇到了某些事情导致寿命延长,老夫一家原本就比一般人更为长寿,且具有法力。」,月璃又道: 「你的前世便也是如同老夫一派这般在人间除妖斩恶的血脉门派之一,也就是安家。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好死不死魅便选上了你?其实要是是他的话,不论选谁应该都易如反掌,可却偏偏挑选你。那是因为,你在前世已经降伏过他了,你知道他的名,甚至取走了他的心。他都心甘情愿,任你差遣。要知道,你取走他的心,并不是仅此一世,而是歷经多次轮回,这让老夫十分惊讶,因为每一世轮回的你们,都会因为立下的誓约再次相遇,每一世,魅都会爱上你并且慢慢想起你是谁,可每一世,身为人类的你死亡以后,他便会遗忘与你的记忆。只能稍微记得有过一个某人对他无比重要,可也已经不在了,留给他的仅有无止境轮回的孤独。」,月璃掏了掏道袍的口袋: 「这是我此次探访旧居意外找寻到的,我曾祖父与他友人的书信,没有意外的话,这个与我曾祖父交好之人,便是你的前世。」,他手上抓着一只残破的信封: 「安氏流派在当时能与我月氏并驾齐驱,与月家正派刚毅的风格不同,安氏最为擅长的便是‘软化’。他们主张‘温和的’驯服妖物,与他们培养感情,而不是运用强烈的手段攻击,积累种族恨意。」,月璃顿了顿: 「而软化孤独妖物内心最好的办法便是给予爱。」 「如此说来汝现下对吾的态度倒是挺有安氏流派的风骨。」,魑朝月璃耳里吹了口气,月璃浑身一颤,推开了他。他一本正经继续道: 「可却没想,这样的方法其实比起毫无情感的妖物,对于感知丰沛的人类而言反倒更加危险。且安氏一族并非与我族相同有着漫长的寿命,因此也渐渐失去传人后代。」 其实聪明如魅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个道士,甚至想收了他。 一辈子受制于人对于魅而言可是件苦差事。 于是在小道士刚开始接近他的时候,魅表现得十分配合。 可后来却不论是他亦或不安好心的道士,都难逃爱情的魔爪。 魅仍旧心甘情愿给出了心,而他,则歷经多次轮回再次找回到他身边。 「严格来说,魅并非失去了某段记忆,而是失去了无数的记忆,只不过他只记得心脏刚被取走的片段。」,月璃总结道。 「那又为何要拿走他的力量?」,安辉又问道。 「因为他造了孽。」 「咦?」 「身为妖物却与人类且还是拥有神格之人暗通款曲,且魅作为高等妖物却帮助道士残杀同族之人。同时侵犯妖,人,神三界之罪。」 陌上花开 此时,周围魅所建构的世界开始逐渐崩塌,伴随着月璃口中宣告的他的罪。 安辉看向了一旁不省人事的魅,只道这人似乎不论身处何世都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傢伙。 渐渐地,他们回到了一开始魅的房间。月璃和魑一起把他扛上了床: 「再过30分鐘他要是没醒,就把这药灌进他嘴里。」,月璃拿了一玻璃壶给了安辉,里头有紫色的药水: 「那要是他醒了,就请他自己喝乾净。」 安辉点点头。 月璃把那破烂信封递给了安辉: 「这给你吧,也算是物归原主。你的每一世轮回都将成为安氏后裔,虽然安氏已没了法力,也失了神格,可你的人生依旧是离不开和魅无尽的纠缠。」 安辉看了眼那封信: 「那……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拿回他的心脏?」 「只要你记起过去就可以了。把对他的封印解开,当时你的前世答应天神会将他的力量封印起来,让他不再强大。而魅也答应交出力量,天神感念你的忠诚并没有褫夺你的神格,可安氏也仍旧没落了。」,月璃道。 「可是既然他如此想要心脏,为何每一次相认以后都没有拿回?」 魑笑了出来: 「那便乃是汝等闺房里的事了。为何牵扯千年依旧反覆轮回?汝恐怕得问问你郎君。」 安辉红了脸,装作没听见魑说了什么。 月璃又交代了一些事项以后,就跟着魑一起离开了。 他此次回到老家,非但找到了关于安辉前世的线索,也想起了魑。 只不过他还没告诉他。 月璃看了眼身边的人,只见他仍旧如沐春风,眉眼间尽是暖阳般地温柔,一双狭长的凤眼彷彿总是带着几丝笑意。 温婉而美丽。 可也只有月璃知道其实这看上去仙飘飘的傢伙有多么强势。 月璃在发现自己身中妖毒之后,而且还是那种不伦不类的难言之毒,性格刚烈的他也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 可他却悲惨的发现,身上的那点神格加上魑给予的妖血,他竟是想死也死不了了。 他拂袖而去,逃离了那栋山间小屋,也逃离了那个人。 他以为所谓妖毒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次。 可没过两天,他竟又发作了。 「啊…哈啊…」 难以言喻的部位发痒着,双腿间那不可描述之处也涨得发疼。 他痛苦得彷彿被刨了心,浑身潮红,热汗淋漓,他香甜的气味引来了不少妖物,全聚集在他设下的结界之外,月璃是知道的。 他那时还没建构起妖怪城,就自己住在荒山野岭里,没人知道一代大道士就住在那里,这下可好了,月璃觉得全世界的妖怪这下都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几个较高等的妖物破除了最外围的结界,月璃趴在窗边往外看,他现在浑身乏力,一点办法也没有,妖物们的淫言秽语传进了耳里,让他噁心。 突然间一道白光吞噬了夜色,也消除了那些吵杂,斯人正缓步走来,沿着他途经的路上被他所杀的妖物们全化成了朵朵鲜花,缓慢地飘落在他步履之下。 一步一花开。 他优雅地模样到有那么点陌上花开缓缓归矣的味道。 月璃的确等着伊人归来,只不过他缓慢走来的步伐却也拉紧了月璃的神经。 他这下也算是看清了,这人的妖力要比他的法力高强太多了。他苦心设下的结界,那万千妖物全无法破解的界线,他竟视若无睹般,轻而易举地便走了进来。 然而这样的他,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掌心? 魑走了进来,一面解开了衣服的系带。 他覆上了他的身,语调缓慢而旖旎: 「乖孩子,很快就舒服了。」 周围静謐的像是不再有活物存在,彷彿连一草一木皆不再摇曳。 月璃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还有二人交合处那淫糜的水声。 黏腻着,不论身心,都渐渐沉沦。 他已活不成人类了,从一个不伦不类的神又变成了一个不像样的,如今,他又是个四不像的妖。 还是个不知廉耻的淫妖。 他要想活命,便只能倚靠那人的精那人的血。可讽刺的是,他要真心想死却又无法死。 反反覆覆的发作,反反覆覆的交合。 如今月璃已经不知道自己和魑究竟是何种关係了。 尤其…… 「心神不寧。」,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璃回过了神,只见他眉目含笑正盯着他瞧: 「眉头深锁,还担心魅吗?他不要紧,他的命,比谁都硬。」 「老夫并不担心他……」,月璃拨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喻玄。」 魑倏然瞪大了眼: 「……汝…」 月璃微微一笑: 「忘了不如不曾知晓对吧?抱歉,老夫忘了太久了。」 尤其是身为道士的他比谁都要清楚,姓名对于妖物犹如命根。 可他却如同那夜破除他呕心沥血的结界那般,在童年那个毫无防备的午后,以他温婉如玉的嗓音,将此姓名,託付给了他。 把名讳告诉道士便等同于甘愿被降伏甘愿受制于人。 他非但给了名,还救了他的命。 魑凑了上来,轻柔地吻揉合了他的泪水: 「再唤一次吾的名。」 月璃推开了他的胸膛,一双眼无处安放: 「老夫不乐意。」 终于爱上我了吗 安辉等了许久,魅都没有醒来。 他拿过了那瓶药水,按照着月璃的叮嘱,就着尖尖的瓶嘴把药倒进了他嘴里。 魅皱起了眉,耍赖那般撇过了脸,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安辉急忙抬起瓶口,才不至于把药洒得到处都是。 安辉又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你到底醒着还是睡着?」,安辉没好气的问了一句,只见魅仍是闭着眼,就是本能性的不喝药。 他可真没想过,那一向从容不迫的人也会不爱吃药。 ……好像挺可爱? 可不吃药可不行,安辉爬上了他的床,跨开了腿骑在他身上,他捏住了他的两颊,强硬的把药瓶口挤进了他嘴里,咕咚咕咚,三两下就把药灌了进去。 魅皱着眉,咳了几声,悠悠地便睁开了眼。 安辉还来不及从他身上下去,两双眼睛视线撞到了一起,那人鲜红的眼渐渐清明,他微微一笑: 「差点失去我以后,终于爱上我了吗?」 「……胡说八道」,安辉瞪了他一眼,心里想起了他在以为拿回心脏后的疏离。 「分明以为自己拿回了心脏就想把我打发掉,现在还说那些做什么?」,魅盯着他道。 安辉被他看穿了想法,当即便愣了愣: 「你又能读心了?」 「很遗憾,不能呢。」,魅语带惋惜: 「我是根据对安辉的了解猜测的。不过为什么我读不了心了呢?心脏分明还在你那里的。」 「我是觉得没必要那么遗憾。」 「为什么?」,他支起了身子,安辉晃了晃,险些从他身上跌了下去。 魅伸出了手,轻而易举便托住了他: 「我倒是认为这很重要,毕竟安辉总是不爱说。」 那双手按在他臀上,让他整个人神经紧绷。 安辉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僵持了好一阵子,他才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我问你,你昏倒的时候有听见月璃说话的声音吗?」 魅轻勾起嘴角: 「嗯。稍微。」 「那,你曾经娶过的妻子…你说过她也是特殊血缘之人…该不会…」 「其实我不太记得我跟我妻子的回忆,我只记得我有过一个妻子,没有孩子。因为我妻子是个男人。」,魅补充道: 「那时皇上质疑我与他后宫妃子有染,我便告诉皇上我有断袖之癖,皇上不相信,硬是要我娶一个男人以示我并未说谎搪塞。那时正好宫里请了个神叨叨的人来捉妖……」,魅顿了顿,突然他瞪大了眼回忆竟是突然涌现。 他那时被皇帝叫进了宫里,皇帝就坐在案上,缠绕着念珠手随意地朝着眼前身着一身斗篷的人一指,并朝他说道: 「爱卿,朕将此人赐与你作为妻子。」 魅愣了愣,他盯着眼前背对着他的人,对着皇帝微微一笑: 「皇上真爱说笑。」 「朕可没说笑,你不是好龙阳吗?」,皇上又指了指前面那傢伙,朝他道: 「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未来的夫君生得什么样子呢?」 那穿着斗篷的人慢慢地转过了身,他盯着他,眼里有些迟疑。 随着他的转身,头上的遮蔽掉了下来,露出了他眉清目秀的一张脸。 可真是个美人,魅心道。 只不过那人一见到他竟花容失色,面带惶恐: 「不是人……」 他说的很小声,皇上听不见,可身为妖物的魅倒是听得清楚万分。 他挑起了眉,对眼前这奇装异服之人有了些兴趣。 「皇上可真是知道微臣的爱好。」 他大步大步走了过去,眼前那人越来越近,也对于他的靠近而退却。 「此人为宫里除妖的道士,你若喜欢那甚好。」,皇上懒洋洋的补充着: 「朕记得你对那些志怪之事特别也有兴趣,正巧你们可以交流交流。」 魅的眼睛一亮,他抬起了那人的脸,血红的双眼闪烁着妖异之光俯视着他: 「噢…除妖吗?」,他莞尔道。 横越了数百年,魅彷彿在那张脸上看见了安辉。 一个个曾经与他相恋的情节彷彿走马灯般不停在眼前掠过,而唯一不变的却是他一双纯净的眼。 那唯安氏一家独有,特别澄明的双眼。可以看透生死,可以驯化妖物。 而在那双眼底,魅知道,那里头放着他的心脏。 「我一直都搞错了,」,他笑了笑,对着安辉道: 「原来我的心脏并非在你体内,而是在你眼底。」 「咦?」 「然后,」,魅捏了把安辉的大腿,那力道曖昧而充满了挑逗: 「之前说你侵占了我的心脏也是错的,原来你并不是侵占。」 「你到底……」,安辉话都还没问完,便又听得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又道: 「我的心,是我鲜血淋漓心甘情愿捧着给你的。」 霸道妖怪逼我爱 安辉愣是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魅叹了口气: 「唉,看来这次仍旧是我先想起来了。可真是气人。」 「你记起之前的事情了吗?」 「被不知名的低等妖物侵占身体之后脑袋都清明了。」,魅笑了笑: 「我的记忆,似乎在你每一次轮回之后都会回归到交出心脏以后那一段记忆,其馀的全部都不记得。你的第一世,也就是与我相遇的那一位,曾经告诉过我拿回心脏的方法。」 安辉愣了愣: 「所以你连那个也想起来了?」 「是的。我每一次都有想起来。」,魅依旧抱着他,不肯撒手。 「那你怎么不拿回去?」,安辉又问道。 「因为我不愿意。」 …… 「啊?!从见面到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心脏的也是你不是吗?现在又不愿意拿回去,那你折腾什么啊?耍我呢!?」,安辉气得大骂: 「你到底在说什么,讲清楚好吗!」 「安辉,其实你的每一世,都没有想起我。」,魅幽幽道: 「我虽是知道拿回心脏的方法,可一旦拿回了心脏,我便无法再次与你在轮回里相遇。每一次我都记起了过去,并且与每一世的你相爱,最后我仍旧无法放弃与你相遇,因此每一次我还是选择没有拿回我的心。」 安辉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该有多么孤独?他拥抱着回忆与爱情,可他所爱的那个人却再也不记得他了。 「那么,你…爱的究竟是哪一世的我?」,安辉问的小心翼翼。 他总算是能知道为何魅会对他如此执着,他们原先都以为是因为心脏的关係,可现如今倒也知道了,魅打从心里渴望他爱他,并且记起他。 记起他们共度的时光,记得每一世的美好。 「我爱的是你。每一世的轮回都是你。有时候温柔胆小、有时候胆大妄为,有几次是慈悲为怀的善人,有时候又转世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我都着迷,我都深爱,你若为善我便随你慈悲,你若为恶我便为你猖獗。因为每一世你都是你,都是我费尽心思也想以你在人间的匆匆一瞬换得共度我漫长红尘一世的你。安辉,如同此生的你有些怯弱又不擅言辞,可却比谁都要温柔,且深爱这个世界。这样的你,我也十分喜欢。」,魅轻轻地笑着: 「要不又怎么会即使忘记所有也想再次相遇?即使失去心脏也依旧懂得爱情。你也许不记得我了,可我们依然能够再次相遇,再次体会那些幸福。」 安辉答不出话,他的款款情深让人揪心。 什么驱使着他不停地往他狂奔? 不顾一切,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那样的情感拿不起也放不下,揣着端着,总怕碎了摔了。 安辉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看他,可两颊上的红晕却清晰可见。 他喜欢他吗? 喜欢。 魅很难让人不喜欢,日常生活里的小贴心,那些若有似无的调情,安辉都很喜欢。 可他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去相信以及喜欢那样一个人。 喜欢这种情绪很难说,有的人花了一辈子,变着花样去讨欢心,也不一定能爱上。 可有的人,不过轻浅一笑,若有似无的笑意悬在嘴边,光是那样的笑容,却偏能让人爱一辈子。 也许爱他是前世注定,是次次轮回的原因。 但那安辉尚不能理解的炙热情感却让人为之怯步。 「我终究是人类,我不明白执着于这样的轮回有何意义?每一次你想起我,每一次我爱上你,然后呢?等我死了又再重新来过,而我仍旧不是你最初爱上的那个人。倒不如你拿回了心脏,一拍两散。」,安辉有些激动: 「你依旧是你李韜,可下一次我却不会再是安辉了。那对我一点也不公平,我拿了真心,和你相爱,可我只有这辈子。下一世若我不再记得你,‘安辉’这个名字也不再存在,与你相恋的虽是这个躯壳却填充别的灵魂,我不愿意!若要相爱,凭什么我只能有一瞬你却能拥有永世?你到底是不愿意孤独所以寄情于爱人的躯壳还是真的爱我,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依旧在死后与你相爱,可却不知道你已经又和下一世的别人相恋了!那我的灵魂呢?那不公平!」,他揪着魅的衣领大声地吼着,把自己的一双眼都逼出了泪光。 魅静静地听他吼着,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他缓缓开口: 「那是他设下的术。」,他抬起手,纤长的手指抵住了安辉的心: 「他说:“恋爱总是让人盲目,让人因为嫉妒而丑陋,我能让你读我的心,加速你在我下一世心中的好感,也让你更快掳获他的心,可一旦他也爱上你,你便再也不能读取他的心了。因为爱情必须要由对方亲口来说,必须要靠你去猜测他的心,去经营你们的感情。他不能读你的心,却依旧让你神魂颠倒,你不能读他的心,难道就会搞砸吗?”」,魅笑了笑,有些苦涩: 「我还真很擅长搞砸。安辉,你不爱说心里话也没关係,可请你不要质疑我的感情。也许你认为,我又和下一世的你相恋,对你是一种背叛。可那是因为你是人类,只有一辈子,我必须把每一世对你的爱不断地延续,我也许拥有永生,可我漫长的一生也只会拥有一个安辉,要是错过了此生,我便再也遇不到安辉了。我无法读你的心,表示你也已经对我动情,那么无法与你相恋,对于我而言是很悲伤的。」,他顿了顿又道: 「可如果你执意要我拿回心脏,除非你自己想起方法,不然我死都不会动手的。」 强硬的语调拉扯的安辉的心,他可从来都不知道总是成熟稳重的魅可以这么任性,除非他死……? 可他根本不会死啊! 请问,这是在演什么霸道妖怪逼我爱? 硬上霸王弓 魑魅魍魎宅邸内那面厨房里的三角窗今天依旧洒满了阳光。 安辉看着魅握菜刀的模样看得胆战心惊。 魅那傢伙,执意要煮一顿饭给安辉吃。可安辉记得他分明说过自己不会做菜。 「那是我忘了。」,魅微微一笑: 「再让我想想,我能想起来的。」,他又再一次用力地将菜刀砸向了砧板。 妈啊,等你想起来手指都要掉光了。 「优雅一点,你切菜怎么像剁肉呢?」,安辉靠了过去,抢过了他手上的刀: 「像这样。」 魅笑瞇瞇的看着他,冷不防从身后抱住了他。 「哇!」,安辉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刀倒是没掉: 「你干嘛?!」 魅将脸埋进了他颈窝: 「安辉,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吧?」 「啊?你不想煮饭了吗?」,安辉放下了刀,正所谓妖怪心海底针。这千回百转的,又不想煮了。 安辉叹了口气: 「那吃什么?」 「咦?奇怪,魍跟魎都跑哪里去了?」,魅突然问道。 「啊?」,安辉跟不上他跳跃式的思考,不明所以。 「自从我不让他们拿取你的阳气以后,我就很少看见他们了。」,魅轻轻地笑了笑: 「魎我倒是知道他上哪了,可据我所知魍那个笨蛋也没有情人啊。」 「情人?」,安辉瞪大了眼: 「你说魎有情人吗?他还是个孩子呢!」,虽说安辉分明早就看过了魎身为大叔的模样。可一想到平日里包着恐龙套装的傢伙有个恋人还是让人有些恍惚。 「呵,孩子。」,魅冷笑道: 「魎可是霸王硬上弓才得到芳心的,你见过那种孩子吗?」 「霸王硬上弓!?」 「唔,是说某种意义上是有些不同啦。应该是说,硬上霸王弓?」 敢情魎还是个大叔受?! 我的天,这太震撼了。 「他一直维持孩子的模样也是因为他的另一半……」 「喜欢他孩子的模样?」 「那不是犯罪了吗?」 咳。嗯,对啦那是犯罪。 「是因为他的另一半只要看见他成人的模样就想做些成人的事项。」,魅懒洋洋的把话给说完了。 「那他又何必硬上霸王弓?」,安辉很无言,那是什么笨蛋情侣的故事? 「因为魎是个纯情的傻妖怪啊。他的另一半是个没剃头的花和尚,性格顽劣又喜欢拈花惹草。糟糕透了。后来遇见了魎才收起了那些风流性子,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跟他培养感情,也为了怕魎以为他只是想要肉体的关係,所以一直不碰他,可魎就觉得你是不是觉得我分明是个大叔性格却像个孩子让你没有性欲?……拉扯一阵子以后,就演变成那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也认识那花和尚。就像我也认识月璃一样,不过蠢和尚没什么用,没法力也没有特别血脉,就是个寻常人,他要是没特别说,也没人知道他是个和尚。」,魅耸耸肩: 「他甚至开了一间素食餐馆,吃吗?」 「咦!?」 魅还就真的带着他去了某间素食餐厅,外表简约时尚,很类似当今人们流行的轻食主义。 魅拉了拉餐厅的玻璃门,门却紧闭着。 「还没营业吗?」,安辉问道。 魅没有答话,他沉默的看着大门,看上去有些无奈,随后他拉起了安辉的手,又绕到了后门。 餐馆的后头有点像一般人家的大门,看上去就是寻常人家。 魅凹起了指节,叩响大门。 没多久,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门便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男人脸上还残留着巴掌的痕跡,他黑色的衬衫大大的敞开着,结实的胸膛上也是精彩不已色彩斑斕,他叼着菸,漫不经心地扫了门外的他们一眼: 「噢,这不是韜吗?赶紧进来吧!」,他一见到魅便欣喜不已,急忙招呼他们进门。 魅微微一笑,抬手掐熄了他的菸: 「别让安辉吸你的臭二手菸,你个混帐。」 他的一双红眼睛在带着笑的脸上却毫无笑意。 「噢?」,那男人又多看了安辉一眼: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安辉?能让韜臣服的人可真没几个。」 「是只有他一个,你会不会说话?」,魅拉开了餐厅的椅子: 「魎呢?」 「呃…」 「别跟我说刚跟你在楼上胡搞的不是魎,我肯定是会杀了你的。」,魅又道。 「欸欸,别胡说八道,我除了魎还能有谁?」,那男人很紧张: 「等等、等等,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安辉,我叫做尘空,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呃你好。」 没等尘空上楼喊他,魎倒是自己下来了。 他是成人的模样,可比起安辉之前看见的那不修边幅的样子,他这次可像个人了。 认真打点了一下,还真有点韵味。 「你们怎么来了?」,他张口便问。 魅笑了: 「坏你们好事了吗?」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恩爱可你却还在一筹莫展?」,魎依旧一针见血,安辉彷彿都能见到魅脸上的笑容裂开了几个大缝。 尘空走进了厨房: 「哎呀,别管那些了,进餐厅总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嘛,」,他捲起了袖子: 「马上餵饱你们。」 在场只有魎在听见‘餵饱’二字后红了脸,安辉很震惊,喔天啊拜託,你平常到底都受了些什么齷齪的教育? 愿为你成魔 餐厅里整体上的气氛经营得还算不错。尘空开了门以后,也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客人。 魎看见此景,便也溜进了厨房里帮忙。 安辉看着魅问道: 「你看上去不喜欢他。」 魅愣了愣: 「谁?尘空?」 「嗯。」 他笑了,可笑里头大半是无奈: 「简直讨厌死了,都赖你们安家祖先,竟然把解开我力量封印的钥匙放在他家。他的曾曾祖父是个法力高强的方丈,子子孙孙这样传下来,倒也配合的好好的,谁知道倒出了他这种歪瓜劣枣。不仅他知道我的名讳,还握着我的力量。唉……」 「那你怎么不把力量拿回来呢?」,安辉又问。 「你没记起咒语,我就没办法拿。」,魅吃了口橄欖: 「于是我的力量就变成了忘记帐号密码的呆帐。」,他耸耸肩: 「不过也无所谓,现今的人类社会我也不需要那么无边的力量。」 安辉沉默了好一会又道: 「上一个和你相恋的我,是什么模样?」 魅愣了愣: 「我以为大家都不喜欢聊前任。」 你那能一样吗? 「上一个你,叫做安悦。安氏宗族第十一代,也是我迄今唯一一任妻子。」 「不是啊…那不是已经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吗?他跟我中间,没有别人?」 「每逢三百年,六百年,九百年,我才有机会与安氏传人相遇。我等存在于世少说也有个七八千年,而我和第一代安氏相遇也是在约莫七千年前左右,从他往生以后,三百年、六百年、九百年、又三百年、六百年……这么一直轮回。」 「那你等了我几百年?」 「正巧是九百年。你便是第十二代。」,魅说罢便笑了笑: 「如此说来,安辉也算是千年一遇呢。」 「每一次我往生了以后,都是一样的开端吗?」 「是的,」,他点点头: 「我会忘掉相恋的记忆,然后回到心脏遗失那一刻的记忆。之后便又开始找寻心脏,找寻线索,与你相遇,之后身为人类的你却又很快的死亡。」 安辉感到有些悲伤,沉默了一阵子又问道: 「你说你心脏被夺取之前发生过一次大战……」 「嗯,我杀了天上的神。」 「啊?!」,这非同小可吧?为什么魅的口吻彷彿在说他刚买了一包洗衣精? 「有的时候人、神与妖的界线模糊不清,有极恶如同妖孽之人,也有慈悲如佛的善人,有一辈子不食人甚至帮助人类的妖物,也会有残害百姓的恶神。」,他说: 「他本就是犯了错被贬入人间,可却助紂为虐,与妖魔们同流合污。我杀了他,等同于一次侵犯了三界。因他本为神后为人又勾结于妖。」,他喝了口水: 「没办法,可我也不能放任他那般为害。」 「所以勉强界定的话,你会把自己归为善人吗?」 魅笑了: 「我没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那种情操,」,他凑了过去,酥麻的话音从耳鬓边鑽进了心尖: 「我不过既已为妖,便想为你成魔。」 他转过了安辉的脸,直勾勾地看进了他灵魂深处: 「现在的你也好,在此之前那十一个你也罢,我已被驯化,便会一生效劳。」 安辉推开了他的脸,不让他看向自己: 「那…那算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契约?」 「哎呀呀,这可不是契约,」,那双艷红的双瞳眸光流转,他整张脸都被安辉推到了侧边,口鼻正巧被安辉的手挡住了,他瞥过眼看他,安辉却觉得这要比他正眼看他还来得磨人,那双眼好似正咀嚼着灵魂: 「这样的情愫,我想正确的名字应该是爱才对。」 他下一秒到底会不会吻我? 关于爱情这个东西,人类总是用了太多道理和言语去阐述去着墨。 而这也就导致人类对于爱的定义变得十分严苛。 可对于魅而言,爱情,就是很直白的意思。 何必非得歷经大风大浪,共度生死劫难? 有时候一个微笑、一句体谅、一个对的时机点……,又或者一阵舒适且合宜微风,还有……那个在你眼中最好的人。 仅是这些,就足以构成相爱的因素。 爱恨嗔痴都只是情感的衍生,不过包裹上了人类语言那强烈的形容,而魅作为妖物,他不会去想那么多。 爱就是爱。根本而纯粹,与生而俱来。 可价值观的不同,以及对于情感认知上也有绝对的不同,因此安辉完全无法理解他的爱。 在安辉看来,魅的爱只是一种伴随轮回的延续,只要哪天解开了咒语,所谓爱情也将消失殆尽。 可魅却觉得这样的延续也是爱的形式。 两人总是为此争论不休,谁都要强,谁也不肯退让。 「若不是此延续的牵引我又怎么会遇见你?若不是遇见你我又怎会开始欣赏你?若不是欣赏你我又怎么爱上你?」魅问道。 安辉答不上来,可却依旧执拗: 「你会被我吸引只是因为所谓的牵引。」 「说到底即便被你吸引也不见得会喜欢你。我都失忆了。你对我而言充其量只是比较香的人类罢了。」魅又道: 「我要先爱上你,才能想起你。」 魅这类妖物总是擅辩,安辉自然是说不过他。 「在我看来,你说的我执着于毫无意义的轮回,就如同我认为你正执着于毫无意义的反抗。」魅坐在书案前,手里的笔漫不经心的晃着: 「我老实告诉你好了,当我失去你的时候真的十分痛苦,我明白你认为我所谓的‘你’并非‘真正的你’。可你不能明白的是,对于我而言每一次转世的你,都只是在丰富了你这个本体。你的灵魂不变,你的样貌不变,所有的变化都只是源于“生活环境的不同”以及“所体验的人生经验不同”,而有所差异。第一世的你是个拥有神格的人类,在你身上,类似于人类的情感并不常见,喜怒哀乐很少,总是不咸不淡不紧不慢。」魅放下了笔又道: 「第二世的你,在安氏已没落后出生于贫穷且粗鲁地家庭,父权社会下父亲的言语暴力以及羞辱让你成为了一个脾气乖张的人,喜怒哀乐全放在心上,却不懂得调剂。后来渐渐的我遇见的每个你都越发鲜明,一喜一怒,一悲一乐,又或者极恶、极善。彷彿随着一次次的转世轮回,你身上的特质正逐渐变得多元。你用千百年轮回在完整你这个人,虽在我眼里,你的本质却从未改变,有许多习性甚至坏习惯也始终跟着你。你的不同只在于你不断的在灵魂里叠加了新的特质。那你怎么能说,我的爱只是一种移转?分明是你自己记不得以前那些事情,你也压根不晓得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爱的一直只是你。而且我也认为你每一世的改变都是为了能更好的与我相恋。」 「那种想法也未免太自恋了吧?我的进化都是为了你什么的……」 魅不置可否: 「我也承认过了,我的确十分自恋。而我却比爱自己还要爱你,安辉,即便你不能记起以往也无所谓,现在的你只消感受现在的我便可以了。」魅弹了弹手指,安辉立刻被牵引到了他身边,他伸手一拉,轻而易举便把安辉拽上了那张古董扶手椅,安辉侧坐在他腿上,魅也侧过了脸看他: 「别去想得太复杂,不用思考前世如何、以前怎么样……,你现在只需要思考:“他下一秒到底会不会突然吻我?”诸如此类的就可以了,安辉。」他的声音依旧从容优雅,慢条斯理,像是催眠曲又像是危险却甜蜜的蛊惑,那属于恶魔的低语。 安辉的脑袋乱成了浆糊,不管他怎么重新整理,魅的话都彷彿生了根地插在心底,“他到底会不会吻我?”,这个问题盘旋着,文字排成了乱码在脑里嗡嗡作响,随后,他凑了上来。 是会呢?还是不会? 被打开的窗吹进了几丝凉风轻搔着耳鬓边的发丝。 安辉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不能读我的心 陈旧的信封看上去随时都将粉碎,斑驳的墨渍,破损的纸张。 那封信正是月璃拿给安辉的。 月璃卧倒在卧蹋上又抽了口菸: 「所以呢?老夫把信给你了,你又拿着拜託那傢伙带你过来做什么?」 安辉跪坐在蒲团上,恭敬併拢着的膝前摆放着那封信。 “那傢伙”魑就窝在月璃边上,笑嘻嘻的道: 「安辉不敢自己看,吾认为这毕竟牵涉到月家祖先,汝等一起看不是甚好?」 「信又不会咬人,有什么不敢看的?」 对于月璃的质疑,安辉也答不上来。 总要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怕看了便想起过去会怎样?那要是看了也仍是没记起又会怎样? 月璃叹了一口气: 「得了,就当老夫陪你,赶紧看吧。」 安辉颤抖着手,拿起了信封。 此时魅正因为保姆擅自出门而亲力亲为的餵着鸟: 「波波奇,你是不是被弃养了?」他一面餵着凤麟一面问道。 波波奇很忧伤,他伟大的主人竟然不告而别,这可是第一次。 魅望向凤麟身后的血树,关于血树的记忆也逐渐鲜明。 那年,安和之让他把他的心脏拿了出来,放入了他们家拥有法力的眼里。尔后,他又拿走了他的力量。 「好了。」他道,淡然的脸上依旧平静。 「这就好了?」魅问道: 「我似乎根本无法感知自己失去力量。」 「的确是那样,你的力量我会放在其他地方。我现在会施一个咒语,把我眼里属于你的心脏的一部分连同我的血封印在神树里,并且由我饲养的灵鸟凤麟看管。然后我会告诉你咒语,我归西了以后,你随时可以拿回你的心。只要取出血树里的心脏,另一部分便也会回归到你身体里。」安和之指了指他的胸膛,那里已是空荡荡的: 「不过,要是拿回了心脏。那么轮回便结束了。」 「什么轮回?」魅偏了偏头,问道。 「我取走你心以后,便会随之带走你的感情。在我还在世的时候是没所谓,可一旦我死了,你便会失去这一切,关于我的记忆也好,对于世界的情感也罢,都会消失。不过,你却能在往后再次与我相遇,当下一世的我也爱上你的时候,你便能记起过去。当然也能拿回这些情感,不过每一次我死,你都必须随着轮回而失去记忆。这种孤独与痛苦,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受,因此,在此生的我死去之前,我希望你拿回心脏。若我已没办法替你取回,请你务必要自己拿回去。此世相恋已经足矣。」 魅摇摇头: 「我将永存于世,即便来世无法相恋,即使你未能忆起过去,我也想看看你未来过得好不好。」 安和之有些无奈: 「什么叫做“我未能忆起过去”?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想的起来?」 魅微微一笑: 「我肯定能。」 他没有撒谎,一次又一次,他都捱过了漫长的等待以及无尽的孤独与寂寞,每一次,他都毫无保留的再一次陷入狂恋,然后失去。 可每一次,他仍旧是选择没有拿回心脏,纵使他知道不过一眨眼自己就又会失去一切、忘去这对他而言无比珍贵的记忆,并且在一片荒芜里醒来,被掏空了心,也知道他将再一次疯了魔似的找寻心脏。 可又如何? 哪怕这般辛苦、这般悲伤,他也甘之如飴的献上自己的血淋淋。 他的执着让安和之赐予了他读心的能力。 「当我爱上你,这能力就结束了。」 「我现在也能读你的心吗?」魅问道。 「不行。」安和之突然不自然的低下头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魅弯下腰,将脸凑到了他眼前。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啊!你不能读我的心!」 魅了然于心。 此世安和之早已爱他,又何来能让他读心的道理呢? 那封信上安和之提起的事,便是和魅的相遇以及后来封印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着墨于感情方面的事。也没有说到心脏究竟如何归还。 安辉吁了一口气,把信给看完了。 「其实你心里根本是牴触着害怕看见他与不是你的人相爱的点滴吧?还是你是怕里头提到如何归还心脏你会犹豫不决?」月璃笑了: 「既是感情已到了如此程度,何必吊着他胃口死活不与他相爱呢?」 「汝也真是根木头。安辉记不起从前,自然会担心魅所爱的会不会只是那些过去。那又怎可能安心?」魑朝他道。 「即便爱的是过去,那也是事实。没有过去的累积那来的现在的自己?每个人爱上的都是过去,过去一点一点的增加才变成现在。安辉不过是耗费比较多年,用了好几世来积累过去,又不代表魅爱他就是否定他的现在。何况信上也说了,不只要安辉爱上他,魅也要爱上他,才能记起从前。这不就表示,魅在知道他是安和之以前就喜欢安辉了吗?」月璃敲了敲烟斗,把里头倒了乾净: 「浪费此生珍贵时间来纠结那些还不如赶紧相爱。要做也要做他人生里最难忘的一个,而不是只是其中一世。」 安辉愣了愣,怎么有点道理? 「呦,在别人的感情里汝倒挺会恋爱的。」魑打趣道,月璃撇过脸也不管他: 「老夫只是认为,对于妖物而言,人类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与其消磨不如珍惜。谁也不浪费时间。」 「如若是将魅的血如同吾给予汝这般注入安辉体内,安辉是否就得以延长寿命?」 「老夫不明白。毕竟老夫是特殊情况,安氏到他这一代已经完全是人了,没半点神的影子,若那样胡搞,怕是……」 安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月璃大人,同是人类,若是你意外得知归还地办法,你会把心脏还给他吗?」 月璃挑起眉,想也没想: 「当然。」 这回答倒是出乎了安辉的意料: 「这样不是推翻了你自己刚才的言论吗?」 「那是不知道的办法,可要知道老夫一定会还给他。」月璃看了一眼一旁的魑: 「老夫难保自己下一世还能记得过去,若是不行,那的确如你所介意的,彷彿他就和别人谈起了感情。因此若是老夫知道办法还他心脏,老夫便会终结轮回,让他一辈子记得我一辈子想念我。」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有可能还因为跳脱轮回而爱上汝以外的人啊。」魑冷冷的回道: 「如若是吾,吾便会让他和吾永世轮回,永世只爱吾一人。而且吾身为妖,便特别能理解魅,即便对方记不得也没关係,因为即使如此也想保护他也想照顾他,也想要待在他身边陪伴他。如同汝忘了吾,可吾也希望能保护你爱护你,魅也是如此,要是剥夺了他这样的感情,那么他尔后便永世只能活在怀念与思念里万劫不復的体会孤独与痛苦,若爱他,便不可能这么做。安和之让他拿回心脏是因为只有一世,可如今魅的情感已经积累了那么多世,若剥夺了,岂不是很自私吗?只想要他的爱自己,而剥夺他一直以来追寻的意义。」 他的话彷彿甩了安辉一个耳光。 是啊,在这段感情里,他为何只想到了自己? 看门犬的忠诚 妖怪城里的时间总像是静止一般地缓慢。 安辉跟着魑往前走,准备回家。 「那个……我一直很好奇。」 「嗯?」魑回过了头,狭长的丹凤眼仍是藏着万千温柔。 「就是,魅这样反覆地失忆,你们一直跟他在一起难道都不知道吗?」安辉问道,这也不怪他好奇,分明魑魅魍魎一直待在一起,难道都没人直接告诉魅关于他失忆的原因或是直接告诉他心脏在哪里之类的吗? 就这样冷眼旁观? 「说来惭愧,吾等还真不知道。」魑皱起眉,给了他一个苦笑: 「韜他总是有些拒人千里,虽说总是笑盈盈,可其实谁也不知道他心底藏着什么,他看透了吾等却不让吾等参透他。尤其他对于安和之的事更是绝口不提。他也经常离开吾等独自生活,没人知道那些时日他都去哪了,也是一直到近几百年他才同吾等共同生活。也才知晓了关于他心脏之事。」魑顿了顿又道: 「他失去的记忆仅与心脏以及安和之有关,因此其他时候他仍旧十分正常,甚至七八千年吾等出过的丑他也能时不时拿出来嘲笑几句。因此的确没人知道他藏着这些事。不过吾如今是知晓了,也许等下一次,便能让他不再如此饱受折磨地等待。」 两人走了一阵子,沿着妖怪城里那条红桥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他踩着木屐,一头长发往后扎起了一个马尾,他面貌俊美,可额头上多出来的那颗眼睛却分外明显。 安辉和魑比肩走着,和那人擦肩而过,安辉却突然踉蹌,他回过头,只见那人正抓着他的手。 「不是吧……我没看错?还真的是你,安和之。」那人脸上的笑有些狰狞,安辉被他抓得有些痛,魑伸出了手拽开了那个男人: 「汝认错人了。此人并非安和之。」 那人扬起眉: 「我不可能认错人,不过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那条忠心耿耿的狗呢?」他环顾四周: 「看门犬上哪去了?」 他再一次伸手,拽住了安辉的脸: 「还真是越看越新奇,这些年你躲哪里去了?我们的帐可是还没算清呢!」 「休得放肆!汝乃何人?」魑双眼闪过一道紫光,两颊边泛起几道符文,他抓住了那人的手,那人烦躁的皱起了眉,睁开了额上那颗眼睛。 剎时间,魑突然感觉到自己动弹不得。他试了几次皆是无法动弹。 「安分点,你可真行啊安和之,都怎么找到这些忠诚的看门狗的?一个个都围着你转。」 安辉看着他,急道: 「你放开他,我们要有什么事也是我们的事,跟他无关!」 那人偏了偏头: 「要……」 那人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他胸口裂开了一个大缝,鲜血溅得安辉满身都是。 「哎呀呀,月璃大人也真是不小心,怎么让这种臭虫跑进城里还欺负了他的小甜心呢?」魅的声音带着笑,他轻巧地降落在红桥栏杆上: 「吶,就你这么个该死下作的吠鸟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支起了身子,身上的伤口正慢慢癒合: 「我才想着安和之那忠心耿耿的看门狗上哪了?你就来了呢。」 吠鸟,乃山海经内曾提及的妖物,状如梟、声似虎,并且有三隻眼。 「你也真是不言弃,安和之都作古多久了,你还惦记着那些事。」魅又道,话里全是挑衅: 「怎么?还没走出来吗?」 「你住嘴!安和之这贱人,杀了我的妻儿,我跟他的仇又岂是能三言两语带过的?我后悔当时没能给他致命一击,可即便他死了,我也会鞭他的尸!即便他转世了,我也会弄死他,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也不想想是谁先屠杀了安氏门第,害的他们绝子绝孙?要说起那点仇,我想安和之应该更加有权利恨你才对。」魅挑起了眉,他转过脸看了眼魑: 「魑,月璃那老傢伙长存于世有没有风湿啊?」 传闻吃了吠鸟的肉能医治潮湿病,也就是风湿。魅的言下之意是很清楚了。 「当初安氏被满门屠杀,我来不及尽孝,要不那一雌一幼的吠鸟,我在杀了以后真的很想给安和之他太爷爷和爷爷都补一补的。」 那人一听他的话,立即杀红了眼朝他扑了过去,魅看着他,思绪飘回了好几千年以前。 这事还要从那场仗开始说起。 在魅杀了遭贬天将以后,原本助紂为虐的妖魔鬼怪们开始群起躁动。 三界的战争一触即发,以安和之为首的安家作为人界代表,而凭人类之力,又岂能与神与妖为敌? 安氏被满门屠杀,安和之和魅回去时,只见到了满目疮痍,地上全是羽毛。 安和之看着眼前的一切,仍旧一脸平静地吓人,那拿起扫帚一语不发的开始打扫,那些遗体被他埋葬在后院那颗灵树之下。 魅看着他打水拖地,忙进忙出,脸上的神情淡漠的不像是刚死了全家的人。 待他整理好了一切,他仍旧没落下半滴眼泪。 他木然的望向了魅: 「李韜,若有来世,我愿做一个平凡人。不必慈悲如佛,也不用六根清静、无念无慾,我不必非得为神,只愿做一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寻常人。」他没哭泣,可那模样却捏碎了魅的心。 凭着那些羽毛,魅找到了屠安家满门的人。 那是一对吠鸟母子。 吠鸟,魅无法想像,安氏为何等法力高强的门第?竟是被两隻吠鸟? 可他很快便发现事有蹊蹺,他杀了的那个天将似乎便是驯养这对吠鸟母子之人,他把自己的力量全部餵养给了牠们。 那时他的心已充满了混浊的恶意,可想而知,那两隻吠鸟会成什么样子。 魅毫无迟疑,一刻也没停,不用一眨眼的时间,那对母子便如同死鸡一般卧倒在血泊里。 他俯视着地上的尸体,毫无感觉。 他既非神也非人,而是个毫无慈悲毫无善念的妖物。 他想保护安和之,他想替他除掉那些危险和困难。 可他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却反倒替安和之埋下了后患。 现在看来,全是自己的鲁莽害了他,因此他绝对会用尽全力保护安辉的这一世,他要他快快乐乐,他要他无忧无虑。 那是他欠他的。 我最爱的人,请你珍惜 战争结束以后,天神的旨意是要让魅无法再伤人,他希望他交出心脏和力量。 可安和之却感到忿忿不平。 「你伤害谁了?为什么战争的结尾得要牺牲你?」 魅耸耸肩: 「我杀了天将,也杀了吠鸟母子。因我杀了天将而引起的争端更是害死了无数生命,甚至……」魅低下头: 「你们安氏……」 安和之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安家和妖物共处的作派本就树敌无数。不论是妖是神或是人,都看不惯。发生这样的事根本跟你无关。」 可安和之的死与他有关。魅是知道的。 回忆抽离的瞬间,他闪避过了吠鸟的攻击: 「我问你,杀了安和之的人倒底是谁?」 「是我!」 魅眼里闪过了几丝怒气: 「不可能是你,安和之岂会被你……」 那隻吠鸟张狂的笑了出来,笑声尖锐刺耳: 「我怎么可能忘了,他被我伤的都要死了,可我却没能给他最后一击。先不说那些,倒是你,我感觉你弱了很多啊?这样好吗?会被我杀掉的喔!」 其实魅是知道的,安和之为了封印他的心脏耗损了不少寿命,本就已经十分虚弱,也正是因为他的虚弱,天神才放了他一马。 在祂眼里,安和之等同于没用了,不过就是等死的份。 剎那间,妖怪城整个空间彷彿扭曲了,吠鸟和魅被分别关进了某个透明的时空立方之中。不远处,月璃缓步而来: 「不准给我在别人家门口打架。」他抬起脸看了看他们: 「安和之到底是已经作古了,你们还为了什么大打出手?」 魅以及那隻吠鸟被关进了那立方里,吠鸟妖力不及魅,不一会就露出了原型。 而打从方才吠鸟出现的那一刻,安辉便觉得头昏脑胀。 他看着月璃和魑的背影,又看了眼更遥远的魅,只觉得他们越来越远,彷彿再也看不见…… 「安辉!!」 安辉最后听见的,是魅一向从容地嗓音难得盈满了慌张。 随后,他应声倒地。 心底却仍在庆幸,庆幸他嘴里呼喊着的好在仍旧是他的名。 头顶上是一顶丝质高贵的罗帐。 安辉悠悠转醒,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房里点着烛光,烛焰闪闪烁烁地摇摆着,墙上的影子把整个房间都拉出了几丝不真实。 安辉眨了眨眼,才想把这一切看得更仔细一些,便听见身侧有人一阵轻笑。 安辉连忙转了过去,只见魅正支着身子,侧卧在他身旁,他光着身子,腰部以下被丝绸缎子的被褥给遮盖住了,里头什么样子看不清楚,可已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他温柔的笑着,一面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悦儿,昨夜累坏你了没有?」 安辉瞪大了眼,他这不是穿越了吧? 安悦不就是他的上一世嘛? 而且……昨夜!? 安辉低下头,只见被子里的自己也是赤条条的。身上全是曖昧的痕跡。 不是吧? 他红了脸,这反应倒逗乐了一旁的魅。 「还害羞?也不想想是谁先开始,嗯?」魅探了过来,吻上了他的嘴,又沿着他雪白的颈落下,安辉被他缓缓地推倒在床上,而那人仓狂的吻,也来到了有些曖昧的地方: 「回味一下吧?」 魅的声音温柔又缠绵,彷彿饱含了疼爱与怜惜,他压在他身上,低头看他: 「悦儿?」 安辉瞪着大眼怔怔地看着他,这……这就是这男人谈起恋爱来的模样吗? 若照魅的说法来论,基本上到了安悦这一世,性格方面已经要比前几世都要来得鲜明了。 那,魅也有因此爱他爱得比较深吗? 「睡傻了吗?」 「我爱你。」安辉朝他道,他在现世无法轻易开口的言辞,被他托付给了上一世的自己。 魅笑了,看上去特别的开心: 「我也爱你,」他低下头吻他: 「不论未来会经歷什么,也不管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一点一滴,在每一次相遇时积累爱意,等未来,我便又会比起现在更加爱你。」 安辉有些想哭。 魅他每一次的遗忘,到每一次的想起,那种失而復得,那种重获新生,到底是忧还是喜? 上一段相恋的遗憾与不甘心,会在下辈子补偿,安和之有那么多下辈子,每一次,魅都补偿着每一次的遗憾,他爱得更多,失去的,也将更多,更痛。 「你的爱可有尽头?」安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魅享受着他的抚摸,像是一隻撒娇的猫那般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掌,随后他睁开了方才眯起的眼,腥红的双眼闪烁着慾念: 「我先好好爱你一次,再告诉你爱无止尽。」他扯下了被子,安辉连忙捂住了眼。 「我太累了……」他哀求着: 「把衣服穿上!」 「那也可以,不过你得再说一次爱我。」魅笑了。 安辉愣了愣,匆匆的瞥了他一眼,心想反正就当不是自己说的,都赖给安悦吧! 「我爱你。」 「嗯~」魅仍是笑: 「我也爱你,安辉。」 咦!? 安辉瞪大了眼,还来不及惊讶,便只见周围那还有什么罗帐和大床? 取而代之的是满山遍野的杂草。 「累了吗?安望?」 一段又一段的回忆灌进了身体里,他从这一世回到了那一世,直到那双平静的眼,在记忆里与之相望。 安和之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安辉的头: 「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他轻声道,恬静的微笑淡淡地,却是满脸的不捨: 「我最爱的人,你一定要珍惜。」他语毕,便鑽进了安辉的体内。 猛然地撞击另安辉睁开了眼,只听一声巨响,那隻吠鸟竟自己爆炸了开来。 在场的人全被吓了一跳,安辉眼前一黑,他本以为该不是又晕倒了吧?可清醒万分的神志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正被魅紧紧地抱在胸膛。 想必是爆炸的声音惊动了他。 安辉动了动,挣扎着: 「李韜,放开我。」 魅一听他的声音,连忙低下头: 「安辉!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安辉摇摇头。 原来在安和之临死前,下意识地在心里为了魅往后馀生能安然无恙而不断地祈求,他祈求下辈子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与他相伴。那样的渴望与爱情在吠鸟身上落下了安和之非本意实施的咒语,尔后每一个转世后的爱与记忆,那强大的力量都被聚集在吠鸟身上的咒痕里。因此安辉才会在看见吠鸟是浑身难受,那是因为他的记忆与感情正在躁动。 而当他记起那一切之时,吠鸟也随之被那积累千年的爱之咒语满盈的肚破肠流。 脑袋记得了,那身体呢 眾人盯着那悽惨壮烈的尸身,皆是无语。 月璃皱起眉,一脸嫌恶的将那装着吠鸟的一整个立方体都给清理掉了。 魅低着头,一双眼仍旧没离开安辉。安辉看向他,突然想起当他在昏迷中一点一滴记起的那些过去,他那句深情款款横越千年揉合万语的“我爱你”。 他终归是信了李韜说的,他的爱只能越来越深。 他们早已经将“如何去爱”深深的刻在骨髓里,从开始的相互吸引,到后来的相知相惜,彷彿都延续着他每一世的那句我爱你。 安辉凑了上去,吻上了他的唇。 魅倏然瞪大了眼,他眼底有些惊喜又有些徬徨,各种感觉夹杂在了一起,让他愣是不敢回应安辉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安辉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 「认真点,你为什么不亲我?」 「咦?」 安辉没回答,又凑了上去。这次魅不敢再怠慢,连忙回应他难得殷勤的亲吻。 「安辉……你怎么搞的?」 「我想我恐怕是记起来了。」安辉低声答道。 记起来固然是好事,可安辉却有些惴惴不安。他每一世都没有记起过去,所以魅也不曾和那些前世再度共处,如今他取回了好几千年的记忆……,他还来不及再细想,便被抱了满怀。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魅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那喜悦,近乎了疯狂。 「真的。我连你力量的咒语都想起来了,当然,心脏也随时……」 魅拉下了脸,像一隻沮丧的狗: 「你要把心脏还给我了吗?你不留着吗?我们下一世不继续……」 「喂够了,当老夫不在了吗?又亲又抱,招谁嫌啊?」月璃走了过来,垂眼睨着地上的他们。 魑噗嗤一笑: 「卿卿也别呕气,倒不了吾也同汝卿卿我我,就别羡慕旁人了。」 「……你给老夫住嘴了。」 魅仍旧不可思议,直到他们回家了,他也半刻不肯离开安辉半步。 安辉躺在床上看他,在他那些失而復得的记忆里,魅的爱情一向都是对他至上的温柔而呵护。安辉就不明白了,分明嘴那样坏的人,为什么也能有那般似水的柔情? 安辉已经赶他三次了,那人不肯走也不肯睡,就这么待着。 安辉叹了口气,终究是拗不过他的倔: 「要是不想回去你房间就上来床上。」 「安辉,我总是怕我要是睡了,是不是隔天醒来又会忘了这一切?」他低声道,喃喃的话语声让人心碎。 「我把心脏还你,你就不会忘了。」 「可那样的话……」 「听我把话给说完吧。」 这得从安辉昏迷遇上了安和之开始说起。 安和之除了叮嘱他照顾好李韜之外,还说了别的。 「安辉,你乃是我的第十二代转生。在第六代时本来他也有机会记起李韜,可是他却活不到那时候便死了。若你今天没有来此地与我相会,那么便意味着,韜必须再等三千年,才能再碰上命中带有我的转生。」 安辉真的是一句也没听懂。 「什么命中带有谁?」 「简而言之就是在我经歷六次轮回,李韜也正巧等待九百年的时候,那个转世之人,意识里会有我的存在。因此他们特别容易被李韜吸引,与之相恋。若错过只得再等三千年,经歷六次轮回。」安和之解释道: 「至于意识里有我这件事,就意味着,你拥有神格。」 「啊?」 「没错。在我在世的那个时候,局势动盪,妖物与天界战争频繁。作为一名拥有神格的人类是一件令人烦心之事。可如今不一样了。你降临的时代和我有绝对的不同,歷经了多年,李韜也早已改掉了他衝动的脾气,现在的他和你,特别适合这样永远在一起,」他看上去有些不甘心: 「虽有不甘,虽也期盼能跟他永世相伴的能是我,可那也莫可奈何……」他伸手摸了摸安辉的头: 「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他是我最爱之人,请你务必珍惜。以深爱回报他的情深,以拥抱回报他歷经千百年的等待与孤寂。请你怜惜他,请你爱他。」 安辉点点头,安和之微微一笑,终把他与魅的记忆也交给了安辉。 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起,那纠缠近万年不曾止息的热爱。 他满满的情意跟着他鑽进了安辉的体内,当他再次望向李韜时,早已经爱得万劫不復。 安和之不过只和他相恋了一世,可如今忆起了一切的安辉却已和魅相恋好几千年。 「我不会再离开了。」他朝他道。 魅的神色有些复杂,一张脸上也不知道是欣喜亦或是别的,安辉眯起了眼,有些带着玩笑道: 「还是你就享受那种慢慢相遇缓缓相恋的感觉?」 「别开玩笑了……」魅笑了出来,眼泪却同时滑落: 「别开玩笑了……安辉……」 安辉心头一酸,扑进了他怀里。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他在他耳边轻道。 「我肯定要比你高兴,我之前还为了你可能要和下一世的我相恋而感到纠结……可现在那些都无所谓了。」他紧紧抱着他: 「而你也再也不用承受孤独。因为我会一直都在。」 他温热的泪水滚烫了安辉一整颗心,随后,他吻住了他。 「对了,安辉。」他压了上来,俯视着他: 「既然脑袋已经记起了那些,……那身体呢?」 那双腥红的眼底,闪烁着夜色,曖昧不清,却又叫人无尽沉迷。 沉沦于名以为他的古蹟里,甘于千百年无尽的轮回。 只为再次相恋。 我吃不下了 安辉仍旧推开了他。 「不记得了,我们今生不能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吗?我才十八岁,不需要那么激烈的爱情。」 魅笑了: 「你现在起码七千岁了吧?还十八岁……」他倒回了床上: 「自然是不可能现在就难为你,我还没那么急色。」 两人平静地躺在一起,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安辉!安辉!救命啊!!」 安辉爬了起来: 「是魍,他怎么了?」 魅耸耸肩: 「我都两三天没看见他了。」 他走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魍一见是他,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牴触: 「怎么是你?安辉呢?」 魅抬起手,看了眼自己根本没有戴着手錶的手腕,随后又抬起眼紧盯着魍道: 「夜半三更,找我的人做什么?」 安辉推开了他: 「你一边去。进来吧,魍。怎么了?」 魍绕过了魅,紧紧抓住了安辉的手: 「安辉!要怎么做才能跟人类分手?!」 「啊?」 事情是这样的。 自从安辉不再得以提供他们阳气之后,魍便只好另寻出路,可他一个不过初到人间五百年,而且还是在李韜的庇护下五百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门路去认识人类? 何况还是不怕妖怪,愿意给予阳气的人类。 再加上他也不像其他人,在人间还有伴侣什么的,妖怪里也是会有比较晚熟的傢伙,比如魍这般,对于情爱之事毫无想法。 而事情的转机是在某次他跟着魎一起去找尘空的时候。 尘空告诉他,若想要快速认识人类,就必须在网路上下载“交友软体”。 「等一下,我打个岔。」安辉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会下载了吧?」 「下载啦!我还用了我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安辉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健身狂会用什么照片…… 「你用你健身的照片?」 魍点点头。 魍虽然不停地在健身,可他的肌肉却不是特别张扬的那种,安辉想,那可能是因为他十分喜爱游泳的关係,因此身上的肌肉全是那种柔韧适宜的。 「用交友软体放上空照是还没什么,不过你介绍词写了什么?」魅插了一句。 「我的诉求啊。」魍回道。 「不是……你不是写你要阳气之类的吧?」安辉伸出手: 「我看!」 魍将手机递给了他,安辉低头一看险些没晕倒,只见上头赫然写着: “徵友!希望可以餵饱我,给我满满阳气!p.s.愿能长期配合!” 「……」安辉把手机还给了他: 「你似乎不是交到普通的朋友吧?」 这种介绍词,搭配那种半裸照,你说他这能交到正经朋友吗? 「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啊……我们还去看了电影,还吃饭了。我跟他说,我不需要吃饭,只要给我阳气就可以了,他就笑了,说马上就给我……然后、然后……」他话都没能说完,脸就红了大半。 安辉着急地问了句: 「所以,你从他那里拿到阳气了吗?」 魍迟疑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安辉很无奈,这……摆明就是被吃乾抹净了。 一旁的魅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蠢啊?哈哈哈哈……笨也有个程度吧?」他看了眼魍: 「不过你气色挺好啊,看上去伙食不错,又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魍低下了头,有些支支吾吾: 「唔……这样子……」 「怎样?」 「这样天天这么搞,我真的吃不下了!」魍很崩溃。 「……」安辉也很崩溃,这种情况怎么帮?分明就是魍自己发出那种性感小宝贝类型的邀约的: 「那也不是什么正当的朋友关係,用不着特意分手,」安辉朝他道: 「你只要不要管他就好了,讯息不要回,电话也不要接。」 魍点点头。 「他知道你是妖怪吗?」 魍又点点头: 「我有告诉他,可他跟我说,我这种类型的应该算是妖精。为什么?」 安辉扶额,魅则又是哈哈大笑。 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这太好笑了,连调情为何物都不懂,竟就这么被人给办了。」 真没想到上古神他是个抖s 隔天一早,大家都来了。 害得魍被吃乾抹净的始作俑者尘空,还有硬是被从妖怪城请出来的月璃大人。 安辉从一睁眼就开始忙碌,从厨房到交谊厅又是送水又是泡茶,接着又慌忙的准备茶点。 可他事后想想,那一帮家伙根本没几个是人类,他根本没必要替他们准备茶点! 可能怎样?人家就是花钱请他来打杂的。他也没那种脸皮才刚跟魅确定了关係就摆出主人姿态。 魍的手机被摆在交谊厅桌上,正响个没完没了。 「你说,还是乾脆把那软体给删了?」尘空问道。 「一开始就不该让他载。」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冤枉,他说他想交朋友没管道,没管道就是上网而已啊。我怎么知道本为骗人的妖怪会被人类骗色?」 其实尘空也是真的冤枉,大家一片静默。整个交谊厅只有手机的声音。 随后,手机的桌面跳出了一串讯息: “可以不接电话没关係的(笑脸)” …… 那(笑脸)可把魍给吓坏了: 「怎么办?」 「能怎办?不管他。」魅坐在他那张单人沙发上拨着糖果纸: 「难不成他还能找来不成?」 「大胆妖孽。孰说我不能找来的?」一道清亮慵懒的声音传来,只见突有一人身着白衣翩然而至。 眾人皆是一惊。 魅一见来人大惊失色,连忙站了起身。大家一看他那样子自然也没人敢怠慢,毕竟平日里最怠慢的人都不敢了。 魍看见来人更是铁青了整张脸。 安辉不明所以,他悄悄地拉了拉魅的衣襬: 「他是谁?」 「此人为上古五方天帝中的北方天帝,顓頊。」魅低声道。 「三皇五帝那个五帝?」 魅点点头。 妈啊,歷史中的歷史人物啊!安辉大惊。 魅要比安辉还吃惊多了,难怪魍那傢伙气色好成那样,他拿到的可不只是阳气,是神力啊……。 顓頊微微一笑: 「小妖精,我那么努力不懈的灌溉你,你躲我做什么?」 「不是啊……你堂堂一个上古之神,玩什么交友软体?!」尘空口无遮拦,先是发话了。 顓頊微微一笑,他的模样和课本上的可是一点也不一样! 毕竟是上古神话,人们对于他的外貌大多也只是揣测,清一色的圆饼脸细长眼,还有那爬满整张脸的鬍鬚。 可眼前这人,一件纯白oversize的大学t,搭配贴身的黑裤,栗子色的短发有些捲,看得出来有经过打理。而那人脸上一双桃花眼更是夺目。 「我很无聊嘛,又正好意外就看见了小妖精的页面,毕竟同是来自上古,我就很想会会这个“朋友”。」 魅往后退了几步,他想也没想到魍竟是带回了这样一尊大佛。 「这事我不管了,魍想怎样就怎样。」他两手一摊。 常言道夫唱妇随,李韜都表态了,安辉自然是立即选边站好了。 要知道,要是李韜都表态了,就表示也没人敢管了。 再说了月璃和尘空本就不管事,魑也成天笑瞇瞇没半点用处,魎就更不用说了。 魍只感觉欲哭无泪,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伙伴的傢伙,义气呢?怎么说没有就没有? 顓頊微微一笑: 「你不想再跟我见面了吗?」 其他人皆是识趣的离开了交谊厅,魅和安辉进了工作室,魑和月璃则是上了楼,魎不想待在家里,于是便带着尘空出门了。 交谊厅里只剩下了上古神以及上古妖。 魍低下头,有些支支吾吾: 「也不是……」 「不然呢?」 「你餵得太多了!我消化不了……」魍捂住了脸。 顓頊笑了出来,笑容更是衬得那张脸无比英俊,他走了过去,拉开了魍的手,露出他那张埋在掌心的脸: 「你就是不够累,才会只吃了却总不消化。」他摸了摸他的脸: 「知道吗?我让你不够累。」 安辉本想出去倒杯水,却没想门才开了一个小缝便听见这种对话,他重新合上了门。 也真没想到上古神他是个抖s。 他一进门便只见李韜坐在案上,双手抱胸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咦?你不是渴吗?」 在安辉开门前,魅便阻止过了。可他没听,这人也不恼反倒便看起了好戏。 门外的魍在听见顓頊的话以后,有些恍然大悟,也对,他运动很累之后总是很饿,也从不曾有消化不良的问题啊……。难道真的是他还不够累? 顓頊看那小笨妖一脸动摇便趁胜追击: 「动的不够多才会吃不下,下次换你自己动吧?总是软绵绵的躺着吃,难怪消化不了。」 自己动什么?躺着吃什么呢? 虽然安辉口真的很渴,可他仍旧再次合上了门: 「我不喝了。」 魅笑了,他站起身,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出了两个玻璃杯: 「葡萄酒喝吗,高中生?」 再胡说就咬烂你的嘴 外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魍他们怎么样了? 其实安辉也管不上别人了,他整个人晕呼呼的,怎么也招架不住那人磨人又执拗的吻,一次又一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被他逼得节节败退,随后便被他压倒在了他偌大的书案上。 「你醉了,安辉。」也不知道是魅的声音轻飘飘的,还是整个世界都轻飘飘的。 安辉倒在书案上,身下的卷宗一片凌乱,四处纷飞,而他的思绪也凌乱不堪,被逼得急促的喘息声洒落了一地,在房里掀起阵阵旖旎。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醉的? 「我没醉……」安辉喃喃道,他伸长了手,揪住了魅的两隻耳朵,又把他给扯了过来。 魅从善如流的弯下了腰,轻柔地吻扫过了他染上醉意的脸庞: 「嗯,你没醉。」 对醉汉最好不要讲道理,这一点李韜还是知道的。 两张嘴交缠着,发出了阵阵令人害羞的水声,安辉迷离着一双眼,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切。 好比李韜看上去就不真切,还有他带笑的眼也同等地不真切。 安辉只觉得整颗脑袋都发胀,魅的手滑进了他的衣襬里,抚摸着他胸口那道和他相同的疤,怕痒的安辉闪躲着他的抚触,可扭动地身体却只是徒把他的触碰昇华地更为旖旎。 「我的心脏还是放你那吧,反正你也不轮回了。」魅低声道,声音染上了情慾而显得有些沙哑: 「反正即便你还给了我,我的心仍旧整个都在你那里。」 「那要是……我意外……」 安辉话都还没说完,唇上便被惩罚性意味浓厚的咬了一口: 「你再乱说话下一次就是把你那张可恨的小嘴整张咬掉。」 「我不想再忘记你了……所以我一定会小心翼翼,我要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福寿绵绵、松鹤长春……」安辉胡言乱语着把他想得到的吉祥话都说了遍,他伸手摸着魅的脸: 「我绝对不要再让你苦等千年。」 「没关係,你要是一不小心忘了要长命百岁,那我下一次也只用再等三百年。」 安辉被他给气笑了,往他脸上打了个软绵绵的巴掌: 「胡说八道……再胡说就……」 魅凑了上来: 「儘管咬烂我的嘴吧,安辉。」 语毕,他覆上了他的唇。 他为他苦等七千年,而他也为了想起他耗费近万年。 李韜终究是不愿意拿回他的心,他还愿意再等,哪怕有天那纠缠于两个灵魂的诅咒再一次将一切记忆全数归零,他仍旧心甘情愿即使消磨着生命,也要用尽款款深情将爱人长眠的记忆唤醒。 「我爱你。」他低声的耳语。 那又轻又浅的叹息彷彿被安辉一次要比一次动情的呻吟覆盖,可他却挣扎着抱紧了他,他在他耳边喘息,贴着他的脸吃力的开口: 「李韜……我也爱你……」 于是,再走过了那漫长如同无尽般的轮回以后,他终于听见了李韜的爱情,横越了数千年朝他缓步走来,对他如同祈求一般,饱含不安而颤抖着的轻浅叹息,用尽全力般给予了最为深情地回覆。 安辉也不是不曾质疑过他的深情,对此,那人只是一如往常那般从容不迫地对他缓缓勾起了嘴角: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的沧海是难为了水,可我对你的情深却经得起波澜壮阔也能在平静里雋永。 辉煌地很精彩,却也平淡的很悠然。 不求坐拥金山银山、不求某日家财万贯,只求此生安好、只愿岁月静好,愿能执子之手,缓步共渡来日漫漫馀生。 正文终 馀生漫漫 转眼又过了三年。 安辉已经考上了大学。 对,他考上了大学。在与一帮妖怪纠缠什么前世今生、谁遗忘的记忆、还是什么几千年也爱你等等……,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一阵混乱之中,他仍旧考上了大学。 简直就是国家楷模青年。 他仍旧住在魑魅魍魎的屋子里,可有一点不同,李韜竟是说什么也不准他住在原本的房间。 「你已经考完试,没理由搪塞我说你要读书需要独立空间了吧?」魅正待在他房里,看着他满房不肯撤的物品。 「我都还没考上大学那时候难道你就有给我“独立”空间了吗?」安辉惊叫道。 「你看人家月璃和尘空,还有顓頊,谁像你这样一直诉求独立空间?」 「那能一样吗?月璃身上带毒随时会发作,尘空管不住自己自发性爱瞎黏着魎,顓頊就不用我多说了,他就是非得把魍餵饱了才肯撒手。我只是一般人,思想正常行为端正,未来大有发展的国家栋樑,我要是跟那帮要人不人要神不神,是妖又非妖的人一样,那怎么能?」安辉据理力争。 「讲得好像你自己是个完整的人一样,别忘了你现在也非人了。」魅凉凉地吐槽了一句。 …… 「何况人家顓頊十足十的是神,你口无遮拦,也不怕遭天谴。」 若真有天谴,安辉觉得魅应该早就消耗完他的永生了。 他要是神他肯定第一个惩罚他。岂会放任此等祸害于世千年? 「……你干嘛非得跟我一间?家里又不缺房间。」 「波波奇也长大了,总不能让他一直没有自己的空间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替波波奇着想了? 「况且夫妻不同房,成何体统?」魅义正严词道。 「跟你结婚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与此世无关啦!」安辉急着回道。 魅挑起了眉: 「噢?想嫁了?」 「唉呦不是啦……」为什么事情的走向会变成求婚啦!! 「别急,宝贝。馀生漫漫,总会娶你的。」 就说不是了! 可安辉都还没能来得及开口反驳,便被那人柔软的唇牢牢地封住了嘴。 然而几天后,妖兽宝贝波波奇便从他伟大的主人手上,得到了一间崭新的房间。 后记: 魑魅魍魎正文到这边告一段落了,正文主要还是比较着重围绕安辉和魅这一对。其他情侣若有机会便会以番外的形式与大家再会~ 所以目前本作是已经完结的状态了喔! 这一路写来嗑嗑绊绊,谢谢大家的支持,每天查着资料一边上班一边偷空打个几句,看见那么多温暖的留言真的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心? 谢谢喜欢且欣赏收藏的朋友,也谢谢每一个投珠留言鼓励我不要放弃的朋友。 没有你们的鼓励真的很难继续? 虽是参赛作品,可现在不管得奖与否,这本书都是我第一次尝试的题材,也能算是写作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能把故事说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谢谢大家,也期望能在别的作品和大家再见。 番外 妖血淫毒(喻玄【魑】×月璃) 万籟俱寂。 噬心的折磨猝不及防,月璃猛然惊醒,他拧紧了身下的被褥,一身冷汗直流。 妖怪城的夜晚寂静的吓人,他难受的挣扎着。 难缠却使他得以续命地妖毒再次将他吞没。这毒反覆无常地发作究竟持续了多少年他早已数不清。 「啊……」他难耐的呻吟着,没多久,一阵狂风吹开了大门,随后便迎来满室幽香。 他来了。 月璃扭动着身子,腿间一片羞耻的湿润,黏腻不堪,一塌糊涂。 高大的身子覆盖上了他痛苦而扭曲的身躯,他带着夜风与幽香那轻轻地吻,倒是解了几分过份燎原的慾火。 「喻玄……」月璃轻唤着他的名。 魑微笑着看着他: 「很快就舒服了……」 松垮的道袍被他轻巧地掀开,魑低下了头细碎的吻落在他身上,如同绵绵细雨,缓缓地浸淫大地。沿着他胸口的起伏,一路延伸到他挺立在腿间的阳具,慢悠悠的吻,是沾不湿身子的春雨。 「快一点……」月璃央求着。 「莫要着急。」 「不是你中毒自然是不急!」月璃爬起身,脱去了一身碍事的衣袍: 「难受……」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还真可爱。魑心想着。 直到他总算充盈了他的身子,一切才迎来了解套。 「好点了?」魑低声问道,语调曖昧。 「妖毒压下了,其他地方……」月璃支支吾吾,引来那人一阵轻笑。 打从他救了他以后,妖毒便不曾离开。 那次月璃几乎死了,是喻玄给了他妖血才让他得以活了过来,当然,那也是因为月璃身上血脉本就特殊。 谁也不知道,喻玄妖血加上月璃仙骨的副作用竟是这般淫乱的毒。 月璃忍住了呻吟,那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冲去了妖毒之苦却积累了更多难解的情慾。 从一开始的别无他法、束手无策,到如今沉溺沉沦、需索无度。月璃眷恋他温柔的疼爱,也知道自己正一天天的对他越发难以自拔。 以往的自己甚至许多次都寧可难受到死也不愿意拜託喻玄抱他,有好几次喻玄为了救他甚至得强了他。 分明是那样的开始,可为何现在却是这边迫不及待地为他宽衣又解带? 「汝还需更加专心。」魑的声音突然响起,月璃看向了他: 「吾并不满意汝在床上想着别的。」他一脸严肃,一面拉起了他的腿: 「想必吾是对汝过于仁慈。」 「啊、不……等等……」月璃挣扎着,可早已来不及了。 喻玄埋在他体内的东西突然涨了一大圈,一下子将他塞满,身体里彷彿哪里都被他填满了。一瞬间月璃甚至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他粗喘着,勉强才道: 「不行……你让它变回来……」 喻玄轻轻一笑: 「这才是“变回来”。我的阳物,本就是这么样的。」 「不对……我说的是……一般一点……」月璃也懒得再多言,索性直接对他施法,拿了张符咒便往他头上贴。 魑被锁住了部分妖力,耍不出把戏,顶弄着月璃的肉茎又变了回来。 「光是这样,老夫便已经很吃力了……别闹……」 魑笑了: 「竟敢在吾头上贴符……吾可真是惯坏了汝。」 月璃朝他微微一笑,两颊地驼红衬得他一张脸万般妖艳。 赤裸的身子交缠着,外头漆黑的夜空还悬着一弯明月,距离天明还要一阵子。 长夜漫漫,却不孤独。 春宵罗帐,一夜綺丽。 作者:大家好久不见~ 这边会开始不定期更新“每一对cp”甜甜的小番外呦~希望大家喜欢(?o?╰╯o??) 这边顺便安丽一下傻白的新书《生无慈悲》,刚好无聊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当作杀杀时间也好(つд?) 番外 吃一顿补的 (尘空×梁缘【魎】) 说起花和尚尘空到底是怎么跟魎勾搭上的呢? 这一切还要从魎闯入尘空先祖留下的结界开始说起。 正如李韜所言,尘空先祖,每一世几乎都有无边的法力,可一直到尘空,怎晓得他偏就一点也不存在那种东西? 那时家族长老们十分惊慌,这孩子眼看是要糟糕,他们一家注定要与妖与鬼打交道。而他这种模样,就连基本的顾寺庙,画符咒都有点问题。 尘空的庙在一处灵山上,他鲜少回去,因为那地方啊……实在太多非人聚集,尘空家作为镇守群妖的大家族,自然是在妖怪间颇有名气。 所以他这代传人没有法力这件事,便也在妖界不脛而走。灵力满点却全然无法力,这对妖怪而言简直就是美食店第一名商品。 谁都想吃了他。 除了家门妖怪群聚之外,第二个原因就是尘空嫌山上无聊。 因为没法力的关係,他从小就被长辈放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他从高中就唸餐饮,一路唸到大学毕业,甚至还有两张乙级证照,可他爷爷让他不能杀生,所以尘空毕业以后只做素食料理。 他后来开了间餐厅,生意兴隆,日子也滋润。 可祖传的事业,他也不敢不管。每个礼拜他都会回家看看,扫扫地,擦擦佛像。 尘空没有剃度,人高马大皮相好,又一手厨艺还有资產跟一间餐厅,又加上他油嘴滑舌,花言巧语,所以不仅女人缘很好同性缘也特别好,每到週末手机讯息不断,都是找他出门high的。 尘空后来便设置了一个罐头讯息,每到週末就替他回绝。 他得回家整理香炉,整理寺庙。 他没戒酒也没戒色,没剃度也没半点出家人的模样,于是朋友们都戏称他为花和尚。 然而那次回家,他远远就感到不对劲。 一般他家寺庙外头第一层结界,道行稍高的小妖是进的去的,可第二层,就要真正高深的妖才有办法破解。 他远远就看见第二层结界已然被破开,成堆妖物聚集,正在围攻一个小孩子? 尘空一看不好,哪家破小孩跑到这种深山野林里玩呢?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妖怪们一闻到他身上的香气纷纷转移了注意,往他靠近。 尘空伸手一挥,周围白光一片。 没错,那个小孩就是魎。 他一开始也是在口耳相传的妖怪美食榜上听见了尘空的名字,刚好他那阵子就住在附近,想着没事也是没事,不如上山看看有没有机会吃了。 结果没想到,这里的妖怪不知怎的像是饿了太久,又加上魎那阵子跟魑魅魍三人分开正好状况不佳,身上又带伤,结果反倒被饿昏头的妖怪们盯上。 小妖吃大妖,很容易便能得到妖力的提升。 他被团团围住,此时远处一人缓缓走来,带着几丝檀香的味道,幽幽地香。 那人的步履漫不经心,只见他无视了周围无数妖怪,直直地走到眼前。 他相貌堂堂,一双瑞凤眼风情万种,嘴上那抹笑吊而啷噹,没半点正经样: 「什么嘛,你也是妖。」 周围几隻妖怪像饿昏头了一样朝他扑来,魎还来不及让他小心,就只见他随手一挥,竟打穿了那妖物。 魎瞪大了眼看他,这人肯定便是传闻中的尘空法师,可是……纵然是有法力之人也很难如此轻而易举地灭妖,况且是他一介被称为毫无法力的寻常人? 的确,尘空身上真就没散发半点威胁,可凡是越雷池半步的妖,全被他弹指间秒杀。 他盯着魎: 「区区妖怪,装作孩子做什么?」 他话语声刚落,魎便变回了大人的模样。 「分明长得挺好,变成破孩子干嘛?」尘空笑了。 其实他并非毫无法力,事实正好相反。他便是一降世便法力高强,强到一眾长辈的修为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因此他便像是频率不同的声波一样,没人懂得他的强大,因为修为不够无法感知,竟只当他是毫无法力。 恰巧尘空也不想顾寺庙,即使尚还年幼便发现自己法力高强,他也将错就错当作不知道。 山上多无聊? 什么年代了,他才不要躲山上捉妖。 其馀的妖怪都被他吓跑了,只剩下魎呆坐在原地。 尘空看着他,倒也不杀他: 「赶紧走吧,结界都被你弄坏了,我还得修理呢。」 魎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他强行变成了大人,身上竟是一丝不掛! 他赶忙想变出衣服,可却发现自己竟施不出妖力。 「我暂时保管了你的妖力。」尘空道。 「你做什么?!赶紧还给我!」 「不要。你想吃我才过来的吧?因为受伤了,想吃一顿补一点的,对吧?」 魎不置可否。 尘空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魎。」 「不对,我说的是,名字。」 魎张开了嘴,身体不受控制那般自己报上了名: 「梁缘。」他连忙捂住了嘴。 尘空微微一笑。 「进来吧,我让你吃一顿补的。」 魎无法反抗,任他摆佈那般被“请”进了庙里。 一进门,尘空便解了衣裳。 魎怔怔地看着他,不能明白他在干嘛。 可后来他就知道了,因为他满嘴全是他的“好东西”。 还真是特别补。 尘空抓着他的下巴,粗大的阳物在他嘴里进进出出,每当兴奋地液体滴落在口腔,魎便能感觉到源源不绝的灵力正涌进身体里。 没多久,“灵力”便被狠狠地灌进了喉咙里。 尘空当然是在救他,可魎却莫名的感到很不爽。 确保魎都咽了下去以后,尘空便穿好了衣服: 「你便在此休养一阵子,我也经常会过来“餵你”。」 魎脸上一红: 「我可不稀罕你的救助!」 「梁缘乃良缘,我认为你是我的良缘才救你的。你应该有看见我是怎么除妖的吧?」尘空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无国界跨领域的善良医生,救你是我的私慾。餵饱你也是。」 「你!」 于是就这样,两人牵扯上了。 作者:番外小短篇第二弹(???????) 魎也有名字啦~ 番外 小妖怪还真可爱(顓頊×王瑾【魍】) 关于魍到底是如何摊上上古神的,就又是一篇故事了。 只能说,慎选交友网站,人要懂得保护自己,千万不要去一些不三不四的网站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上古神。 事情的开端无非就是李韜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私自把安辉这个他们好不容易带回巢里的阳气供应商佔为己有。 魍真的很生气,超级生气。毕竟他为了不要一直泡在水里像一个噁心丑陋的水妖,又为了要健身维持体态优美像个人一点,所以消耗了大量的妖力。特别容易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辉,魅还那样搞。 可人家是李韜,魍鼻子摸着可不敢多说半句。 魍为此烦恼了很久,因为他也不像喻玄有妖怪城主先知月璃当靠山,也不像梁缘后来摊上了一个花和尚。他就孤零零的,连个朋友也没有。 恰巧这件事被搬上檯面时,一行人刚好在尘空的餐厅吃霸王饭。 「说到底我即使吃了一整桌的食物也没办法饱足!」魍气呼呼地大骂。 那时安辉和李韜正好在忙着处理前世今生,没一块。 「到底怎么了?」尘空问道: 「昨天梁缘也是这般气呼呼地来找我,可你们也没人敢当面骂李韜半句。」 「谁敢?别看魅那傢伙老是笑嘻嘻没脾气,可要是惹毛他,他肯定找机会弄死你。」魍叹了一口气: 「我连个人类朋友都没有……」 「交朋友那还不简单?」就是尘空这句话,拉开了序幕。 魍下载了交友软体。 喜孜孜的放了一张最满意的照片,也十分详细的书写了他下载软体的初衷。 然后,上古神便看见了。 你说好端端一个上古神,他下载交友软体做什么? 其实顓頊也很心累,作为一个神,他发现有太多人需要帮助却不求救,现在这个时代,大家不拜神请示了都改成上网发问,唯一还香火鼎盛的只剩下月老。 可听说也差不多了,自从线上塔罗牌諮商盛行之后,月老庙也受了一些影响。 既然年轻人不拜神,神只好自己走入凡间看看大家需要什么帮助。 于是堂堂一个三皇五帝的北方天帝下载了交友软体。他主要是跟人聊聊天,因为他发现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心里话反而更容易对陌生人说。 陆陆续续他帮了许多人,然后,便遇见了魍。 魍用的是本名,叫做王瑾。 顓頊一看就知道那东西不是人,交友软体上遇到同样不是人类的傢伙,不管他是什么总觉得亲切。 想当然尔,就魍那种诡异的徵友资讯,什么想要阳气的,一定也就只有顓頊这种人会点进去。 两人于是好上了。 魍的个性直率天真,脾气暴躁可是却善良,在顓頊眼里那都是越看越可爱。 而且蠢的要命,半点没隐藏自己是个妖怪。 顓頊心想,助人为乐,虽然他不是人,可毕竟自己是神,即使对方是妖怪,可他是善良的妖,没得吃阳气也没想杀人,所以顓頊就想:好吧,你要阳气,本王就给你。 第一次见面,两人约好了在某家知名餐厅前面集合。 两个都不需要吃东西的傢伙在彼此面前拼命装人类,吃了一堆正经食物,然后顓頊才发现原来魍是有想要隐瞒自己是妖怪的,不过就是瞒的很烂。 两人离开餐厅后还看了场电影,具体演了什么上古神毫不介意。 离开影院时,魍在手扶梯前被人潮绊了一跤,顓頊拉住了他,直直摁进了怀里随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吶,你想要阳气吗?」 只见魍的耳朵都红了。 顓頊笑了,小妖怪还真可爱。 小妖怪于是被带进了爱情旅馆,餵了一大堆名为阳气可实为神力的东西。 一个肚子暖洋洋的,全是那些东西。 「我吃不下了……」身下的人哀求着,他原本中气十足的话语声如今微微地颤抖着,一双手也软绵绵的,浑身上下都像是毫无力气。 在顓頊眼里那简直就是还没吃饱的铁证: 「不,」于是上古神低声道,话里带着曖昧的笑: 「你还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