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我,抓紧我(GL)》 分卷(1) 《靠近我,抓紧我》作者:绾诚 文案: 关于双向救赎的年龄差故事 七岁,姜亦恩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善意,一只姐姐亲手缝制的小熊,成了黑夜里唯一的月亮。 二十二岁,医学院学霸少女初见胸外一把刀,居然用一颗白兔奶糖,融化了一座冰山。 我平时都是要抱着小熊才能睡着的嘛 我是你的小熊吗? 不是初见,是久别重逢。 全胸外的人都知道,姜亦恩是安寻明目张胆的偏爱,也是她常年拒人于千里的习惯里,唯一的例外。 姜亦恩眼里,安寻整个人就是一个秘密,封锁的房门,不愿打开的相册,到底隐藏了什么伤痛。一个外科医生,居然弹得一手好琴?!一个冰山女魔头,居然会细心记下自己所有的喜好,再一一兑现? 安姐姐,我好喜欢你 没大没小!我这个年纪,该叫阿姨了。 直到某天,冰山女神的桌上多了一个粉色米老鼠水杯?! 冰娃娃,会笑了? 女神,腰好像不太好 寻寻八卦交流群纷纷表示:磕到真的了?! 当你遥望着月亮的时候,月亮也遥望着你。 食用指南: 1、主cp年龄差九岁,均为成年人。 2、非医科小说,专业相关如有疏漏,请多多包涵。 3、无世俗压力,同性可婚。 4、前期双向暗恋,后期双向奔赴,无条件宠爱温暖向治愈系,混有轻虐玻璃渣糖。he。 主cp:细腻温暖偶尔小恶魔软甜年下 x 温柔清冷偶尔一个能打三个的冰山年上;(注!外号女魔头指医术高明,专业方面眼里容不得沙子,年上本质个性温柔) 副cp:玩世不恭口嫌体正受 x 温婉谨慎明哲保身攻 作者微博:@小胖甜本甜 (欢迎来玩)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寻,姜亦恩 ┃ 配角:苏问,李敏,陈念慈 ┃ 其它:年龄差,医生,胸外科 一句话简介:温柔冰美人和她的甜心小恶魔。 立意:不用遗忘伤痛,不要拒绝被爱。 第1章 秋夜,街道上星星点点的行人,偶尔一阵清风,红叶会随之卷落。 姜亦恩穿得很单薄,黑色小礼裙外搭一件小风衣,踩着驾驭得还不太熟练的高跟鞋,捣鼓了一点淡妆,散落的长发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扎过马尾的痕迹。 按她室友纪小瑜的话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朋友偷穿了她妈妈的衣服。 姜亦恩只是满不在乎地反驳道: 要有人这么说,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没妈不就好了。 纪小瑜瞬间哑口无言。 姜亦恩一个人取好了票,一个人走进了音乐厅,身为仁卓医科大学的学生,身边少有遇见懂古典乐的朋友,所以每次来音乐厅,都是一个人,她习以为常。 今天的这场,主角是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冷门小提琴手,要座无虚席是天方夜谭,临开场不足十分钟了,音乐厅里只有稀稀疏疏二十来个人。 姜亦恩寻着票上的位置,来到了第九排。听自己的小提琴老师说过,这个音乐厅的第九排的音响效果最好,也是最贵的位置,可因为不懂建筑传声原理的人太多,追求实惠的人太多,第九排常常无人问津。 本就人少,今天的第九排,可怜得只剩姜亦恩一人赏识。 直到临开场前五分钟,余光中走入了另一个女人。姜亦恩不禁转头望向她,女人从头到脚透露出成熟女人独有的知性气质,眼角虽然不见什么波纹,眼神里却显阅历,猜年龄,应该三十岁上下。 一袭白色修身长裙,越发显得她内敛脱俗,却难掩凹凸有致。她的妆容也很搭调,精致却不张扬,配以清冷温柔的眉眼,竟美得不可方物。 女人在几座之隔的地方坐落,姜亦恩思量着,这么会选座,看来不是一时兴起,再论得体的衣着,或许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吧? 姜亦恩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了小镜子,看看了那用手指胡乱涂抹的眼影,胡乱填色眉毛,胡乱搭配的口红,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姜亦恩收了镜子,为了这场音乐会不那么冷清,她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鼓掌,望向幕后缓缓走出来的演奏家,竟觉得不如身边那女人夺目。 弓与弦厮磨,奏出缓缓琴声,透过不经扩声设备的天然混响,送入耳畔,像森林阳光,像海上风。 几次三番,姜亦恩不经意看向几座之隔的女人,她侧脸的线条很是好看,可这一望,让姜亦恩有些疑惑,那女人眉间若蹙,一双秋水明眸里,分明镶嵌几分悲愁。 好悲伤哦,琴声好悲伤,第九排好悲伤,她的眼睛,好悲伤。 散场,隔壁的厅涌出黑压压的人流,越发对比出自己出来的厅冷落,可姜亦恩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女人。 她厚着脸跑上前去,神神秘秘的从包里伸出她的小拳头,展开来,里头是一颗白兔奶糖。 姐姐,这颗糖送给你! 女人被突然冲到跟前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眼里些许疑惑,轻启唇齿,是一声清冷柔和的声线: 为什么? 我外婆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颗糖就不苦了!姜亦恩把奶糖塞进那人手里,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她错过的,是那女人低眉望着手中的奶糖,眼里闪过的一抹温柔。 姜亦恩会这么做,也不出于什么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那人恰好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和十五年前遇到过的某个人很像,只是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早已没有了具象,她想不起来,更无从对比,唯一记得的,是记忆中那双眼眸,比今天这个姐姐明媚许多。 大概,就是春天和秋天的区别。 说白了,她就是图人家好看。十五年前,她还是个那么桀骜不驯的臭屁小孩,会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也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不过,她倒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外貌协会,有什么大不了,既然人性生而肤浅,何必伪装深沉。 次日侵晓,姜亦恩拿着一本实习日志跑向了仁卓医院。 简单的黑色上衣,简单的牛仔阔腿裤,简单高马尾。就是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搭配,在正值青春的少女身上,显得她格外清新自然,阳光活力。比起昨日那身打扮,显然这个样子比较适合她。 大概,就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骄傲里,又嵌了一丝初出茅庐的青涩。 仁卓医院是清欢市占地面积最大,医疗设备和技术最先进的医院。这样的医院里,卧虎藏龙,聚集了全国最顶尖的医学界泰斗级人物。能来顺利分到这里实习,姜亦恩已经为此兴奋了一周,今天第一天报道,来的路上脚步都是欢呼雀跃的。 刚要进大门,姜亦恩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薛风,是比姜亦恩高几届的学长,研究生毕业后也进了胸外科实习,算起来也应该转正了。 学长? 姜亦恩?你来实习吗?恭喜你啊。薛风停下脚步,看到姜亦恩手上的资料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姜亦恩点了点头,笑出一双梨涡:谢谢学长! 薛风显然明白她的喜悦,笑道:分到哪个科室了? 胸外科!姜亦恩兴奋回答,眼里张扬着自信和满足,要知道,刚刚研一的学生就能分到胸外科实习,在她们学校里就算是个稀罕事。 我们科室?!薛风脸上的笑容立刻凉了几分,随之接轨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谁都知道胸外科有多难混,实习期间暗无天日不说,转正了才是噩梦的开始,尤其是 他把姜亦恩往旁边拉了拉,看了眼四下无人,低声道:我劝你啊,提前联系好别的科室吧! 为什么?姜亦恩皱起了小眉头,满是不解,可我现在研究生读的这个方向呀!而且这个机会多难得啊! 去普外都好!胸外转正太难了,尤其我们副主任还是个女魔头说到这里,薛风瘪了瘪嘴。 副主任?就是安寻医生吗?姜亦恩在学校就听教授们说过关于安寻的风云事迹,每位教授提到她都赞不绝口,但她本人很是低调,很少回来参加公众活动,因此还从来没有见过庐山真面。 是啊,你知道她吧!我跟你说,你要真在我们科室实习,见她就低头走,千万别正眼撞上了!不是我唬你,她可吓人了!说到底都是同事,骂起人来跟老师批评小学生似的,一点面子不给人留 噗嗤!姜亦恩听到他这个形容,倒觉得有点可爱。谢谢学长提醒,那我先进去了!眼看时间不早,挥挥手告别了薛风。 分诊台里头坐了一个小护士,娃娃脸,眼睛大大的,工作牌上写着文静。姜亦恩大步流星冲过来,扶着台前一通大喘气,吓得人家小姑娘站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急症患者,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吧? 你,你知道安医安医生办公室在哪吗?姜亦恩依然上气不接下气,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医院翻修后,大的比她想象中还要离谱,记忆中的样子也全然消失殆尽了。 哪个安医生?文静脑子一懵,忘记了自己科室只有一个安姓医生。 胸外科副主任,安寻。姜亦恩终于喘匀了气儿。 你你你你疯了!居然敢叫安医生大名。文静赶紧慌慌张张捂住姜亦恩的嘴。 你问我哪个安医生的嘛姜亦恩扒拉开她的手,皱了皱眉:我是来实习的!要找安医生报道。 你来我们科室实习?!没搞错吧看起来好小啊,你大几了? 我读书早,已经研一了! 这样啊,那你一会儿见到安医生可得小心点,文静四下张望一番,凑到姜亦恩耳边,她可是我们科室出了名的冰山女魔头,我来科室两年了,从来没见她笑过,对待后辈别提有多严格了,她那个脸一沉,连秦主任都不敢说什么,而且啊 文静刚打算继续说下去,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写字板敲了一脑袋:安主任的坏话也敢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护士长文静捂着头闭了嘴。 护士长瞪了文静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姜亦恩道:安医生几年没带实习生了,找上门来被退回去的多得是,你能分过来是你的福气,不过她收不收还不一定呢。 这一点,姜亦恩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安寻虽然管不到新医生入职这样的大事,但收实习生的事一直是她把关,也始终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 听说,她尤其厌恶那些攀关系走后门的,行事作风可谓是滴水不漏。甚至是之前有人买通了校领导强行安排进来,她都能硬着头拒绝签字,弄得那学生之好打道回府。 见姜亦恩不说话,护士长还以为是吓到了孩子,又宽慰了两句: 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安医生外冷心热,虽然这些孩子私底下叫她什么冰娃娃、女魔头,但心里还是非常敬重她的。她可是我们科室的一把刀,要不是还年轻,资历不够,早就是主任了,还用看那个姓秦的脸色 姓秦的? 秦诗啊!啊就我们科主任,你在学校应该听过他吧,手艺呢倒确实有点东西,就是太不知冷暖了,白瞎了我们曾经还看好他能把冰美人拿下呢 护士长满脸嫌弃,说着说着开始有些忘我,被文静轻碰了碰提醒才忙收了嘴:哎呀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办公室是吧?三楼左转…… 姜亦恩听得糊里糊涂,也无心多问,好不容易知道了办公室地址,火速就冲了出去。 哎!记得敲门!!护士长在后面大声叮嘱,见姜亦恩横冲直撞的样子,轻叹一口摇了摇头:性子这么急,迟早被安魔王骂死! 急冲冲的跑到三楼,被一个护士责备两句这是医院,不要乱跑!才停了下来。紧张和兴奋都充斥在心里,她几乎是挪到了办公室门口,看见门边牌子上胸外科副主任医师:安寻一行字,不觉吞咽了一口。 安主任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 无人应答。 安主任,我是仁卓附属医科大学的实习生姜亦恩。 依然无人应答。 姜亦恩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闭着眼睛默默平复自己七上八下的心,鼓起勇气再敲一遍:安主任,我 别敲了。 身后一个声音冷不丁打断她,姜亦恩马上转身,来不及看那人的脸,低着头九十度鞠躬:安医生好,我是来实习的姜亦恩!语速紧张的快到一轱辘就过去了,自己都听不清。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安医生在手术室呢,里面没人,你要不先进去等着吧。 姜亦恩这才恍恍惚惚抬起头。眼前的女人一双精挑的眉目,虽然穿着白大褂,衣着也整洁大方,却是一脸目无章法的吊儿郎当相,此刻正上下打量着姜亦恩,眼神里满是嫌弃和怀疑。 姜亦恩看到她胸前的工作牌: 「胸外科:苏问」。 她很熟悉这个名字,是学校的老学姐了,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她医术高湛,就是为人跋扈,性子刚烈,因此得罪了不少领导,工作大几年了始终没有晋升,也就这两年胸外科人员大换血,她这个老人才勉强混了个主治医。 苏苏医生好! 你说你叫姜亦恩?怪耳熟的想起来了!你就是陈老太太提起过的学生吧!苏问阴阳怪气的打量一番,老太太居然有你这么冒失的学生,你抓的稳手术刀吗哈哈哈哈笑声未尽,人就走了。 姜亦恩心里一顿鸡飞狗跳:我可是年级第一毕业的好不好!! 苏问所说的陈老太太,名叫陈念慈,算得上是胸外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从前也是安寻的导师。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因此也只有陈念慈推荐来的学生,安寻才会答应见上一面。 分卷(2) 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安寻来。想到刚刚苏医生让她进去等,加以对安寻的好奇,缓缓推开了门,走进了办公室。 里头简洁明了,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挂满了锦旗排满了奖杯,只有满桌摆满的病例,书柜里排满的专业书籍。这个办公室就和传说中的那人一样,低调有内涵,也像那人一样,冰冰凉没有一丝烟火气。 正沉浸着这一切,细细的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名,浑然不觉身后已有人轻轻走进来。只听见冰冷的一声: 谁让你进来的? 第2章 听见那声儿,姜亦恩才惊得回眸转身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怔住了,竟忘了介绍自己,也忘了打招呼。时间已然静止,明明面对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却好像感受到了道不尽的温柔;明明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却似曾相识。这哪里是什么女魔头,分明像是江南烟雨图里走出来的女子,清冷疏离,动人心魄。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她想到这句诗,用于安寻身上简直妙极。 是她! 姜亦恩终于追究到了似曾相识的源头,她就是昨天音乐厅几座之隔的女人!天呐,怎么会恰好是自己的领导,想到昨晚自己干的那蠢事,全然凭着此生再不相见才有的勇气,这下要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情何以堪呐! 不过,见安寻的眼神中看不出来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也认出了自己,毕竟昨日今朝的姜亦恩判若两人。 那个,我 出去。 姜亦恩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就赶紧退到门外头,乖乖站着,望着里头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知进退。 安寻走到桌前坐下,眼神里也无风雨也无晴,就像她那的脸一样,冷至冰点。她低着头翻看着手上的医案,没有多看姜亦恩一眼,许久才微微启齿: 以后进来先敲门。 终于等到安寻开口,姜亦恩提着的气松下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随后轻轻敲了敲门,再重复一遍她的开场白: 安主任您好,我是仁卓附属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姜亦恩,今天来报道实习。 安寻依旧没有抬眼看她,姜亦恩犹豫了两下,正了正仪态,尽量稳重端庄的走了进去,把自己的实习介绍和相关文件双手递给安寻。 安寻依然低眉颔首,淡淡地接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后问道:之前有实习过吗? 有的!大五的时候就到急诊跟着老师实习了一年,因为保了研所以没有入职。姜亦恩轻声解释。 为什么不继续去急诊?安寻面不改色。 啊?因为陈她想说是陈老师鼓励她进胸外试试的。转而又觉得不合适,这样回答显得自己是个只会听老师差遣的小屁孩。 大家都说女孩子最好不要进大外科,混不出头的,我不信,所以我来了。好吧,她自认找了个更加无厘头的借口。 可是安寻出奇的抬了头,看了她一眼,继而冷笑了一声。 姜亦恩站在原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脸颊烧红,觉得周遭安静到呼吸声都是打扰,说如履薄冰都不夸张。 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不可一世的骄傲少女啊,安医生看起来那么成熟,肯定觉得她可笑至极。 谁知道下一秒,安寻就翻到页尾,自然而然的签了字。 姜亦恩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盯了上去,沉浸于打量眼前人,长发低束,衣冠整洁,白大褂上看不到一点污渍,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干净利落,握住钢笔的手白皙纤柔,字迹也清丽雅致,姜亦恩甚至觉得这个画面下,这样的手,应该在写一首凄美的诗词。 要不是知道这是双外科医生的手,她一定不会联想到它握住手术刀的样子。 等等!她不在写诗,她是在签字!签字啊姜亦恩!你马上就要出息了!她终于反应过来。 安寻签好字后把文件递还,淡淡提醒了句:人事部。 谢谢安主任!那我先去报道!姜亦恩撒腿就跑,生怕到手的熟鸭子飞了似的。 人事部的人看见实习生拿着胸外科的签字过来,愣是确认了三分钟才相信那不是伪造的。盖了章,发了白大褂和工作牌。明明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姜亦恩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到底也是份责任吧。 照理,她可以明天再正式开始工作,但初出茅庐的热切促使她立刻换好了白大褂,戴好工作牌回到胸外科。 刚到三楼,就看见安寻急匆匆走出办公室,想打招呼,话还没出,安寻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会做闭室引流吗? 安寻的步伐很急切,眼神里却是一股从容不迫。姜亦恩看得有些发愣,以至于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啊?会,但是 去急诊找李敏,听她安排。 啊?我自己?可是我还没有独立做过闭式引流话还没说完,不料安寻顿住脚步,转身一把手搭在姜亦恩肩膀,姜亦恩刹车两步才没冲出去撞倒她。 姜亦恩是吧?我相信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李主任。安寻眼神坚定地鼓励道。 姜亦恩有些呆住,想到陈老师说过,在医院不比在学校,反应要快,行事要稳,便立马回过神,尽力跟上这里的节奏,回馈一份坚定,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碰巧经过的薛风要不是亲眼目睹了这段对话,绝对不相信安寻会对实习生这么说话,他满是不平衡的学着当年安寻骂自己的语气:闭式引流都不能独立做大学五年都干嘛去了!随即翻了个白眼,哼!真是双标。 姜亦恩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到达急诊的那一刻,依然有些震惊。所有人都像在和时间赛跑,从医生护士,到病患、家属,个个行色匆忙。其实她本科实习的时候就体验到了,急诊科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李主任好,我是胸外科实习生姜亦恩,安主任让我来帮您。 慌乱忙碌着抢救在几个车祸患者之间的李敏同样来不及看她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怎么找个实习生下来做闭式引流?你去找薛风过来! 看到这慌乱的样子,姜亦恩来不及多想,立马上前帮忙。李主任,我可以做,我本科就在急诊实习过,既然安主任信任我,请您也要相信我。 李敏被这样的坚定愣了两秒,不禁抬头看了眼这丫头从容淡定的眼神,想来安寻叫来的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况且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再多想,便答应了:好吧,你跟我来。 于是,跟着李敏的指示,细致的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这些寻常的病状在学校都模拟了数千次,她冷静的插了管,看血液顺着管道慢慢流出,片刻,一套娴熟的闭式引流就做完了。 李敏对此很是满意,闲下来的时候特地夸赞一句:不错啊丫头,叫什么名字? 姜亦恩被夸了,心花怒放,背起手来仰面一笑:姜亦恩! 姜亦恩?难怪了李敏看姜亦恩的眼神中多了些疼爱,毕竟只要是在仁卓工作有些年头的医生,都听说过姜亦恩这个名字。 要问缘故?不过是她的父母生前也都是这里的医生罢了。 急诊的事情完成后,姜亦恩第一时间去找安寻,闻声寻到了手术观摩室,看了监视器上安寻正沉着的进行着手术,有条不紊,细致谨慎。 她那双出了名的巧手,常规手术早已得心应手,以至于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口罩遮掩不住的冰肌如雪,手术衣掩盖下若隐若现的身姿,眉目里是不同于昨日的专注和冷静。 安主任,那个做闭式引流的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已经转到胸外普通病房观察了。姜亦恩看见安寻从手术室出来,立马上前汇报情况。 她脚步雀跃,一来出于自己不负信任的喜悦,二来出于第一次抢救病人的成就感,虽然安寻并没有回话,全程冷着脸无动于衷。 刚进办公室,就听见电话响。姜亦恩见安医生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听筒轻贴在耳边,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声沉静:胸外安寻。 安安啊,你那丫头真不错,看上去毛毛躁躁一小丫头,做起事来处乱不惊的,比我手底下这几个小医生强多了!电话那头是急诊李主任的声音,和安医生截然不同的语调。 不过是个闭式引流,也值得李副主任特地打电话来夸?安寻很平淡地回应,显然不为所动。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一毕业就能独立操刀、临危不乱的啊?我先说好了啊,那丫头实习期结束你胸外要是不要,我就收到我急诊科了。 知道了。 安寻挂了电话,眼神一如寻常。 日落,姜亦恩也结束了第一天的实习,踏出仁卓医院的大门,一如来时那般意气风发,身上是属于她们这个年龄特有的魅力,就算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高跟鞋和奢侈品,只是在路上走走停停,就足够让一些目光为之停留。 安寻站在窗前,低望着她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清冷眼眸里掩盖的,是不欲人知的,羡慕。这个年纪真好啊,眼底有光,心里有盼头,未来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再回头,桌上是刚不久从包里翻出的牛奶糖,想到昨夜里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心里久违的一软,不过,她只动容了一秒就回了神,心头像点水成冰的瞬间,凝结。 她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中备注陈教授的人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那孩子很好。 第3章 安寻大概不会想到,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夜晚的常态,是自说自话,是从噩梦中惊醒,想着一些人,想到泣不成声。 这个小熊给你。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了。 又是那个声音 又一次从梦里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痕,唇齿间遗留下深长的呼吸,缓和了片刻,她望向窗外,云散后已然可以看见月亮。而那轮月亮,像是从梦里升起来的。 可梦里不仅有月亮,只是有微弱的光亮把她周遭的暗影照亮了一些。 抱着怀里陈旧的小熊,她不禁回忆起十五年前 还只有七岁的她,被一群女孩追着撕扯打斗,无力反抗下,第一次逃了学。她狼狈的蜷缩在秘密基地的角落里,咬着唇,攥着拳,好似一副桀骜不驯,眼里却是支离破碎的感伤。 那本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 七岁的她讨厌一切,讨厌假惺惺的安慰,讨厌莫名其妙的善意,更讨厌以大欺小,讨厌周围大人那看得她浑身不舒服的异样眼光,讨厌大人总是爱撒谎 讨厌大家说她的父母,是英雄。 直到某一个角隅传来了清扬的乐声,送进了她的耳朵里,似森林浴,似海上风。 她闻声走过去,是一把小提琴,握住它的是一双纤纤玉手。曲落,柔和的灯光下,身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轻轻含首,抬头时是满目明媚,再一笑,如春满堂。 她,好像月亮。 小小的她呆愣在昏暗的角落,背着残破的书包,脏兮兮的校服,分明和那个拉小提琴的女人身处在两个世界,直到那双明媚的眼眸看到了她,两个世界才有了第一次交集。 小朋友,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呀? 这个送给你,小熊有魔法哦,会保护你,以后不要再受欺负了。 不论如何,不要逼自己讨厌这个世界,也不需要强颜欢笑。 回家吧,小孩子嘛,偶尔撒撒娇也是可以的啊 至此,那个像月亮一样的陌生人,定格成了她生活暗影中的永恒的微光。 思绪收回,环抱着怀里的小熊,姜亦恩呢喃自语道:甜甜,我又梦到她了 你又在发什么疯啊?姜甜甜真是我见过最惨的熊两米开外另一张床上熟睡的纪小瑜被饶醒,翻了个身嘟囔着。姜甜甜是一只有名有姓的小熊玩偶,姜亦恩时常抱着它说话,作为室友的纪小瑜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没有过多震惊的表情。 但这个小姑娘,只会把她的哀与愁,停留在夜里。 因为只有夜里,才有月亮啊。 既往病例。 实习进展到了第三天,姜亦恩才碰到一个早班,正沉浸于第一次跟安主任巡房的新鲜感,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突然发现一行人眼光都齐刷刷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 啊?病例!我找找 不用了,回去抄二十遍,以后没有背下来,早上巡房就不用来了。 所有人都还在目瞪口呆,安寻已经收了记录走去下一个病房。姜亦恩停留在原地,在那么多病人眼下,羞愧得恨不得脱下那身白大褂。 写完检讨回来的时候,安寻正在接诊。一如前两日一样,面对病人,是她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候。耐心仔细地问询着病因,时而低眉书写,时而细听着听诊器,无论是哪一幕,都是那么专注。 姜亦恩在门外看着,不禁想着,等自己也可以独立接诊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像她一样,从容,稳重。说到底,是那副她期待的,成熟女人的模样。 不过偶尔,成熟的医生也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说此刻,面露无奈的母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几声焦灼:不许哭了!不好意思啊医生,孩子太小了 没关系。安寻平和地宽慰着母亲,收回了手中的听诊器。 姜亦恩终于找到了可趁之机,冰山女魔头怎么会哄孩子呢!于是自告奋勇的走上前,轻声哄道:小朋友,你别害怕,这个是听诊器,医生姐姐要听听你的心跳,才知道你哪里生病了。 可是她马上就打脸了,小孩哪里知道听诊器是什么,心跳又是什么。 正为难之际,她偶然间看见安寻把听诊器的胸件儿握在手心里,片刻后,才试探性的放入小朋友的衣服里。乖孩子,现在不凉了是不是?来,跟着阿姨深呼吸好不好 尽管面容上还是清冷孤傲,看不出笑意,语调依旧平静没有起伏,却尽是温柔。姜亦恩第一次发现,这个冰山女魔头,原来心里头如此细腻。就连孩子妈妈都不能理解的哭闹,她居然可以立马知道原因。 分卷(3) 姜亦恩凝着安寻,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心想着安医生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想到妈妈,忽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怎么了? 安寻发现了小丫头眼眶红红的样子,看她手上还拿着检讨,以为她还在为了早上的事情难过,眉间微微一凝。 亦恩,你过来。 姜亦恩头一次听见安医生这么唤她,心头一紧,走过去的几步时间里,那声轻软在脑海里回荡了数次。 医生的工作时刻都需要严谨,熟悉既往病例是非常重要的事,你想要做成一件大事,首先要积累好每一件小事。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对你格外严厉,是不想看见你的才华将来被浪费,知道吗? 安主任姜亦恩想到循循善诱这个词,恨不得叫她一声老师,平日里严肃冰冷的她,此刻却语气轻缓,眼神似乎都温润了几分,姜亦恩恍然间明白,安主任在人前展露的,不过是良苦用心的一部分。 不等她回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见苏医生喘着粗气扶在门框上:高速上建材货车追尾,五个气胸两个贯穿伤!我一会儿有台手术,你去看看吧 安寻神色骤变,即刻起了身。 姜亦恩见状也连忙跟上脚步,见前头那人白大褂的衣摆乘风而起,心里竟然浮现出无数英雄形象,转而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不喜欢英雄这个词,到现在也是如此。 跟着安寻赶到急诊,先进行了初步检查,安寻检查过那两个贯穿伤之后,就和几个医护一起,把人推去手术室,临走前交代姜亦恩协同急诊一起处理其他几个气胸伤员。 急诊一片狼藉,姜亦恩帮着忙上忙下,一刻不敢停歇,好在气胸不算太棘手的问题,不出二十分钟也就结束了急救。 正想去手术观摩室,脚步还没挪开,就听见隔壁一个护士大喊:李主任!您快来看看!五床的心率不行了! 随即看见李敏冲上前去,拉上了帷幕。姜亦恩看不清里头情形,只听见千万急迫。 血压。 心率。 马上插管。 病人心跳停止。一旁的护士急促道。 心肺复苏。 李主任,没反应! 除颤。 还是 接着心肺复苏! 护士跟着指挥一步步照做,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李敏观望着数据,已然没有动静,面色凝重地叹了声: 够了。 帷幕拉开了,李敏走出来的时候,神色黯然,她摇了摇头,也没空再多停留,接着查看下一个伤员。里头的护士长也只好遗憾宣告死亡。 顷刻间,家属一拥而上,哭声和眼泪逐渐将周遭包裹,姜亦恩置身事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还是一个实习生,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觉得周围那样震耳欲聋,又那样的死寂一般的安静。她眼泪止不住的涌出,这是她第二次经历死亡带给她的震撼,而上一次,是她的父母。这样的无助感,这样的撕心裂肺,快将她吞噬了。 一轮抢救逐渐平息,李敏这才发现姜亦恩呆站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行了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安寻那边顺利完成了手术,回头来没见到姜亦恩,又听说了急诊的事,心底隐约藏了一丝担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凭着直觉走到储药室门口,又正好透过玻璃看见那丫头缩在药柜间的长凳上,抱膝而泣。 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刚来仁卓遇到第一个死亡病例的时候,也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小药房一整天吧。以至于她当时的领导,也就是现在的胸外科主任秦诗,还厉声道: 安寻!你要记住,你是一名医生,永远不可以在急救场所临阵脱逃!这里是医院,每天都有人因伤因病而死,你要是不能习惯这个,趁早脱了这身白大褂! 她那时候,多希望自己是神仙,能救活所有人。 可她们,终究只是披上了白大褂的普通人而已啊。 即使嘴上不说,安寻心底多少有些担心这丫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丫头心里有多害怕、多无助。犹豫着推开门走到姜亦恩面前,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药水味中混进了一丝清雅的香气,姜亦恩才意识到了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抬头,惊异于是安寻。可仰望着她的这一瞬,竟然那么熟悉,熟悉到她心里一软,万千酸楚一时间涌动,泪声俱下: 安主任人死后,真的能去天上吗? 安寻一言不发,只有眉间轻轻一凝,唇角颤动了两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好笑吧,我到现在都相信外婆哄我那些话 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安寻无法像当年秦诗指责自己一样指责她,只是无奈轻叹一声,伸出手,犹豫许久才落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面对死亡,我永远也不会麻木。 安寻手上一顿,眉眼一惊,心底被戳到似的微微颤动。是啊,人对于生死的敬畏,是不应该被麻木的。只是在死伤如常的医院里,大多人都选择了麻木,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凝着眼前的小丫头,安寻眼里是久违的,欣慰。 你能一直保有这份心,就最好了。 话落,再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交给姜亦恩。 这是小纸船?姜亦恩轻手接过来,折叠手法很是稚嫩,显然是出于某个小朋友的。 安寻点了点头,解释道:三号床患者的小女儿留在急诊的,说要给救了她妈妈的那个姐姐。所以,也不全是遗憾吧? 姜亦恩心里头又是一软,记忆里,安寻从来没有这样安慰过谁,除了患者,也从来不曾对任何人细腻,眼下,竟然在安慰她吗?为什么又觉得那么熟悉继而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 谢谢安主任 以后不要叫我主任了,你我都是行医之人,是同事,你就和她们一样,叫我安医生就好。 可以吗?姜亦恩犹豫着问了一句,毕竟安寻是个副主任,自己才是个实习生。 当然了。或者,像第一天一样,叫我姐姐?安寻微微抬了抬嘴角,打趣儿到。 姐姜亦恩知道自己漏了陷,脸刷一下红成猴屁股,接而苦笑,眉头也跟着皱起。救命啊!给你牛奶糖的时候,天知道你是我领导啊!她在心里咆哮。 好了,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难过,所以我们的小姜医生,也要快点打起精神来。安寻眉梢轻轻一挑,流露出一抹温柔。 姜亦恩的眉目在一瞬间明朗,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面部的绯红也还来不退去,就仰着头冲着安寻一笑: 嗯!我听安医生的! 那声姐姐她没能叫出口,多少还是要点脸。 安寻依然心头为之一颤,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孩子一样的简单明朗,哭,或是笑,不可一世的骄傲,或是低头躲藏的羞怯,一切的情绪对于她们而言好像都很容易。她轻叹了一声,眼里尽是落寞。 亦恩,真是个好孩子。 第4章 姜亦恩回到宿舍,把那只小纸船夹进了一个粉色的小本子里,本子看上去很旧了,封面上是稚嫩的字迹写着:喜欢日记。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顺利吗?见室友纪小瑜回来,连忙收好了小本子,上前关问时,还顺手接过了纪小瑜手上的包包和衣物。 我们李主任这两天天天夸你,你也太牛了,报个到就实操上了,这会儿功夫闭式引流都做两回了,安主任也太好了吧!我这两天可是连病人都没摸着纪小瑜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姜亦恩疑惑道:李主任不给你们机会实操吗? 李主任信任的也就那几个有点儿资历的医生,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交给他们了,我们倒清闲,他们可要累死。纪小瑜努努嘴。 毕竟是急诊嘛,事情都来得突然,第一时间交给信任的人也可以理解。你放宽心,机会以后总是有的。姜亦恩此刻的语气像个大人。 你说的也没错诶对了,我刚在地铁上看了个不错的房源信息,正要跟你说呢!看看这个怎么样?高档小区,四室两厅一厨两卫,离医院就二十分钟,地铁三站。房东在国外,他邻居帮忙打理出租的。纪小瑜翻开手机递到讲义恩面前。 四室?我们两加甜甜也用不着四室吧姜亦恩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已经被吓到了。 我打听过了,他们只租出去三室,其中一个房间常年都是上锁的,也不需要我们打理,每个月会请钟点工来,我们还省了大扫除呢!价格上我也算过了,节省车费和时间成本,总比住在郊区好啊!我们三人合租,每个月自己做饭,或者吃食堂也行,实习工资够花了。 纪小瑜挑了个眉继续问道:怎么样?这房子挺抢手的,就是房东对租客的要求也不低才一直没租出去呢!我合计着周末一起去看看房再说。 是挺不错的,不过我们三个?你还真给我家甜甜也考虑了啊?姜亦恩坐在床沿,反手把甜甜抱住,往侧身藏了藏:她还小,不需要跟我分房的! 什么跟什么呀!纪小瑜哭笑不得:那三室已经租出去一间了,也是个女孩子。听说还是同行呢! 那行!正好明天周六,一起去看看!姜亦恩不再顾虑,满口答应。 既然实习和房子的事都差不多了,我们今晚要不要纪小瑜一脸坏笑地冲着姜亦恩眨了眨眼。 吃烤串儿!我点外卖!!好吧,她完全忘了白天在急诊发生的事,人间不值得,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周六,两人都昏睡到了正午,才想起来还约了人看房,啃了几块面包,简单收拾一番,火急火燎出了门。 不愧是高档小区,环境雅致,干净,物业逢人就笑,至此都很满意。只是到了约定楼下了,却不见人接待,半天才回信让她们自己找物业登记拿单元楼的门禁卡。 你昨天说房东在国外?姜亦恩想到这点,也觉得可以理解。 嗯,房东说跟那个租客说好了,只是因为是租客不好麻烦人家来接咱们,不过打好了招呼,现在应该在家等我们,直接看房就行。 姜亦恩听完疑惑道:那合同怎么办?也跟租客签吗? 确定下来了就去找她邻居,邻居负责合同的事儿。纪小瑜一边解释,一边填好了登记表交给物业。 这个小区的居民楼,都是一梯两户的大户型,她们约看的1202在电梯出口的右手边。两家共用的玄关处的装潢统一,像是约好了一起装修的,想来能帮忙打理租房合同的邻居,大概也是近似亲戚之类的。 敲了好一会儿门之后,才有个脚步声匆匆响起,门开后姜亦恩吃了一惊,没想到另一个租客就是她们胸外科的小护士文静。 诶?!是那个分诊台的姐姐 文静穿戴着围裙,显然是开始准备午饭的样子,看到姜亦恩还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你啊!那这层楼不就都是同事了! 什么?姜亦恩没太听清。 没事,进来吧。我记得你,姜亦恩对吧!啊,你们叫我文文就好,我们学护士的毕业比你们早,我跟你们也差不多大,不用太拘束了。 带着里外参看一圈,这房子不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家具陈列都极具品味,采光也好。姜亦恩留意到那间常年锁起来的房间,看位置格局像是书房或是儿童房,文静特地交代了她们不能进去,至于为什么要上锁,无从得知。 姜姜?!来看看卧室吧? 好,来了。 按房东要求,租客身份必须简单明朗,最好再有点学生气,让文静帮忙把关。现文静既知道了她们都是刚毕业的医学生,又是同事,自然没有为难,很快给房东回了信,那边也很快回邮件表示欢迎。 既然租事已定,剩下的便是合同了,文静神秘兮兮的让三个女孩自己去隔壁敲门,也不说清楚缘故,只解释了那人其实是房东的女儿,已经打好招呼了,只管过去。 姜亦恩如此一听,便知道这会儿过去等同于见房东了,按门铃前还特地理了理仪态。 今日来,见到文静已经算是惊奇了,没想到这次来开门的居然是 安医生! 安寻不同于平日在医院里的精致干练,而是内着宽松的白色家居服,外头搭裹了件浅杏色披肩,由显温柔。再则长发散落,已过胸前,未至腰间。白而透光的肤色显得由为干净,唇微粉,清细的眉毛下一双明眸剪秋水,不妆而雅。 在三个场合里见到的安寻,可算是让姜亦恩见识到了什么叫浓妆淡抹总相宜。 姜亦恩? 见安医生眉眼里略微有些惊异,显然也没有提前了解到租客信息。到底也是房东的女儿,只帮着敲定合同,关系未免太淡薄了些。说是房东在国外,那安医生也是常年不与父母见面吗?姜亦恩暗自思量着。 您就是传说中的安医生啊!我是姜亦恩的室友,也在仁卓实习,那个,我们是来纪小瑜率先开口,指了指隔壁方向。 进来吧。 话还没说完,安寻已经了然了。 合同在桌上,你们自己看看吧,安寻边说边往厨房走去:家里只有水,冰的可以吗? 可以。两人异口同声,跟着安寻进了家门。 姜亦恩注意到里头的装潢跟她们租的那户大差不差,可给人的氛围感却截然不同,大概是就是因为朝向和装饰吧。 她们要租的那套房子坐北朝南,柜上布满了装饰品摆件,沙发上还有文静买的玩偶抱枕,墙上有暖色调的油画,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分卷(4) 至于这里 没等她多打量,眼神就被安寻吸引去了,她走路很轻缓,跟在医院是两个样子,脚踝白皙纤细,骨线分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取了两只玻璃杯倒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优雅。 合同没什么问题的话,直接签字就好了,要是有问题,直接跟房东沟通。安寻放下了水,而后也没多招待她们,回到落地窗边另一个茶台上忙弄自己的事。 纪小瑜这几日在宿舍天天听姜亦恩安医生长安医生短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奇心使然,趁着姜亦恩看合同的功夫,问了句:安主任,您是一个人住吗? 安寻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那您爱人呢?不过安医生也还年轻,是不是还没有结婚啊?纪小瑜继续问到。 没有。 姜亦恩听见那头传来的的语气很轻,很淡,不由得望了一眼,看到安寻的侧脸,在窗外柔和的光下映出好看的弧度,鼻尖和眼里都泛着光晕,很是好看,可美人儿低着头,眼里分明有些许不悦。 她看起来,好孤独。 听说您是房东的女儿,那您父母都在国外吗? 小瑜!别问了。姜亦恩赶紧低声阻止,其实她也并不比纪小瑜多知道些什么,只是几天相处下来,也看得出安寻是个心里有事儿的。 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安医生,也许从来都不算容易吧。 她知道,对于每一个小心藏起伤痛的人,不问,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和保护。 谢谢安医生,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姜亦恩捧着交接好的合同,两眼弯弯一笑。知道安寻无意多留她们,不等她送客就主动拉着纪小瑜出了门。 安医生,周一见! 恩。 安寻关上门之后,转身去收茶几上的合同,翻了翻页角确认签字,看到姜亦恩那七歪八扭,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感叹道:真是字不如人 起身刚把合同拿起来齐了齐,忽然,夹页里掉落出一颗白兔糖,惹的心间一颤。想到那丫头刚刚即时解救了自己的窘迫,越发觉得这丫头,不仅精灵可爱,还很懂事。 她回到落地窗前,把牛奶糖放进了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罐里,里头显然还有另外一颗。玻璃罐后头,摆放了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个八九岁左右女孩子的脸,和安寻长得很像,只是笑眼弯弯的样子,与她恰好背离。 逆光下,安寻望着那个照片里的小孩,脸上好像逐渐滑落了什么透亮的东西,不过片刻,就被她用手轻轻拭去。 如果 她停下了低语,好像有什么词如鲠在喉,即便自言自语也不愿说出口,而后轻叹了一声,勉强扬了扬嘴角,眼里却尽是柔情的酸楚: 一定也和那孩子一样可爱吧。 第5章 周一,安寻依然一早就来了医院。她的号总是被预约的满满当当,为了能多看几个病患,她总是最早就到了。今天避免了早高峰,到医院的时候,连挂号护士们都没来。 亦如往常一样,到食堂冲了杯咖啡,再进办公室,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分好类摆放的新病例,旁边还放着面包和热牛奶。以前也有小护士或是医生给她送过早餐,她都拒绝了。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的替她整理好新的病例,不过想也知道是谁。 分明眉眼一惊,却还是嘴硬道: 多此一举。 要多骄傲,才会连连轻声一句自言自语都言不由衷。 几声敲门声,姜亦恩一已然换好了白大褂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安寻回眸转身,窗外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姜亦恩脸上,映衬着眼睛里也有点点光亮,她这才注意到小丫头嘴角还挂着浅浅两个梨涡,一时间居然有点分不清是光照亮了她,还是,她就是那光。 倒是有几分可爱的。 你做的? 安寻轻问一声,看向她的眼睛立马收了回来,转向病例。 啊是,我看病例太多了就分类了一下,还有听说您从来不吃早餐所以 既然知道,还多此一举。 见安寻不冷不热的,姜亦恩有些尴尬,笑了笑想缓和气氛:那不得讨好一下我的邻居? 已经搬过来了吗?安寻好像只是作为房东的理事人,礼貌性问了一句,随即习惯性拿起了咖啡。 恩!昨天晚上就搬好了!姜亦恩点点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夺走了安寻手里那杯咖啡:我都给你买了,你多少吃一点嘛,空腹喝咖啡会胃疼的。 安寻亦是被这样前所未有的大胆惊的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从她手里拿走任何东西,何况还是个刚来两天的实习生。好歹自己也是灭绝师太级别的人物啊,她在心里自嘲道。 其实就是,谢谢安医生那天安慰我姜亦恩耳根有些发红,低着头搓着手,羞愧道。 安慰这个词,让安寻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头微颤了几分,不过即刻又恢复了平静:我那不是在安慰你。 哦姜亦恩越发无地自容,想到一会儿自己可能要原封不动地把早餐拿走,就恨不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这个,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意思就是她没有拒绝自己的早餐!姜亦恩眼里瞬间恢复了光芒,欣喜不已:那!我就先去忙了! 一出门就跳了起来,谁知一头撞上了苏问。 你这个冒失鬼,撞死我算了!苏问满脸嫌疑地拍了拍衣服,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一番姜亦恩,一如往常地阴阳怪气: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苏医生对不起,我姜亦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苏问微微低下头小声,笑问了句:在胸外好几天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安魔王没为难你呀? 没有,没有,安医生对我可好了,还让我独立做了闭式引流呢!姜亦恩全程傻笑,说完就又欢呼雀跃地跑了。 这个冒失鬼居然可以独立做闭式引流?苏问看着她远去的欢脱背影,满脸怀疑,转眼又是一脸震惊: 不对!她居然说安寻对她可好了?! 与其暗自吃惊,不如一探究竟,要么哪对得起她八卦女王的称号呢!于是走进办公室阴阳怪气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安副主任居然在吃早餐。 你一大早来不会就是为了取笑我吧。 苏问看那冷冰冰的脸笑了笑,她既然敢来这女魔头的办公室,自然是有备而来的,递上一份病例:这个病例比较特殊,秦主任叫你看看天! 安寻刚刚接过病例,正要翻看,被这一声高呼惊的眉头一紧:苏问!你一大早在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不是,哎,安寻,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牛奶了?!苏问嫌弃的两根手指捏起那牛奶杯,左看右看,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 安寻沉默不语。 我跟你大学到现在十几年了,从来没见你喝过牛奶啊!苏问眉梢一挑,眼睛一转,那丫头送的?别人给的早餐你可从来不吃的诶! 你小点声儿,安寻瞪了苏问一眼,刚好渴了而已。 是吗?放着咖啡不喝,喝牛奶?苏问又看向旁边的咖啡。 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安寻找了个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借口,耳根开始暗暗发红了。 哦~这可不像我们安副主任说出来的话啊那丫头说的吧? 苏问!你很闲吗?安寻恼羞成怒。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好好看看这病例啊,我就先撤了。 苏问一大早吃到了瓜很是心满意足,正打算溜之大吉,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小护士进来:安医生!苏医生也在啊正好!传染科那边有个肺结核患者突然大咯血 小护士话没说完,两人已经疾步冲去。 什么情况? 李森,男,16岁,五分钟前出现大咯血,基本急救处理了。患者上周出现呛咳,少量痰液。胸闷,发热。无吸烟史,家族有肺结核病史 送手术室吧,你们传染科也需要人手来,苏问,你做我的一助。安寻语速加快,冷静的安排着。 好。苏问迅速应道,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本正经。 姜亦恩正好溜达下来,见状立马上前询问:安医生,我能做什么? 你没事的话就来观摩吧,做好防护措施。 好的。 一行人一起进了手术室。 说紧急,说事关生死,对于她们来说亦是平常。 安、苏两人到底是学生时代就同吃同住的室友,配合默契,眼神言语都不需要,只需加以专业知识的推测,立马就会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要做什么。 终于,一切顺利完成。 亦恩,你来关胸。 我? 最简单的缝合,你可以的。安寻鼓励着。 苏问闲下来,这才有时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那捕捉到新鲜八卦的喜悦口罩都遮不住,尽从眉眼间透露。 简短熟练的号令,娴熟的技巧,几人天衣无缝的配合,整台手术顺利完成。 第一次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苏问一出手术室就被家属围住。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家属泪流满面的感激着。 要谢就谢安医生吧,她才是主刀呢。刚想指一下安寻,谁知跟着姜亦恩两人都没影了。这两人,都做雷锋上瘾啊调侃一句后,也离开了,留下小医助给家属交代着术后恢复。 姜亦恩第一次观摩手术就自己上了手,虽然缝合这种简单的常规操作,在学校里练习过无数遍,但这次真的对病患上手,还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安医生,他真的已经不危险了吗? 你说呢?安寻随手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悲喜。 大咯血止住了就暂时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肺结核的情况姜亦恩支支吾吾着,欲言又止。 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明明还那么年轻姜亦恩心里难过极了,表情凝重,语气也变的低落。 安寻看着这丫头平时的精神全无,竟然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怎么可能。 她马上自我否认。 至少现在命是保住了。 嗯。 安寻看她依然垂头丧气,稍加思索后,淡淡说了句:你如果愿意,辅助传染科观察李森的事,就交给你负责吧。 真的?!谢谢安医生!我去外面帮忙了! 孩子果然是孩子,一点小事就能牵动情绪,安寻看着姜亦恩的背影,不觉间有种自己已经到风烛残年的错觉。 她收回思绪,拨通了电话:安排挂号吧。 这天安寻是全班,姜亦恩也就留了下来学习,见下班后夜已经深了,安寻主动邀约小丫头坐自己的车回家,看着孩子惊在原地,还特地补充道:就当谢谢你的早餐。 原来如此,姜亦恩转瞬一笑,脚步雀跃跟上前去:谢谢安医生! 坐在副驾驶,看着安寻的侧脸,一如的冷静专注,她想问点什么,看到那冷冰冰的眸,又难以启齿。想到那天在音乐厅的初见,还以为是个行家,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是个医生。但她的行为作风确实不像一时兴起。她,也喜欢小提琴吗? 安医生也喜欢小提琴吗? 我超级喜欢小提琴,还会拉一点呢,虽然拉得不太好 安医生除了喜欢小提琴,还喜欢别的什么吗? 沉默寡言的孩子。 哦 因此,余下的十分钟,她们都是沉默的。 喜欢,这个词对于安寻来说,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就变得陌生了。她这一生至此,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的。拿起小提琴如此,穿上白大褂,亦然。 安医生 姜亦恩一路抿着嘴,到了家门口,终于耐不住再喊了一声,安寻倒也没像在车上那样冰冷,回过头来看着她,等她说话,姜亦恩见了这状,才敢盛情邀约。 以后,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听音乐会呀? 安寻顿了片刻,眼神里不像是惊讶,也不像期许,倒像是放弃?姜亦恩注意到,她似乎咬了咬唇,提着包的手也握紧到微微颤抖,像在忍着某种疼痛。 我习惯一个人。 然后,门砰一声关上了,姜亦恩停留原地,手足无措地回味着那人忽冷忽热给她带来的冲击。 第6章 安寻背靠着门,深长的呼出一口气。 诺大的房间,简单却精致的装潢,落地窗在月光刚好能撒进客厅的地方坐落,微弱的灯光和冷色调的软装。这样的家,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月光般柔美清冷,却如霜雪笼罩,无时不透露着刺骨的寒。 她望向落地窗边的柜子,她知道那里头,有一把尘封已久的小提琴。 那孩子问她是不是喜欢小提琴,她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小提琴是那个人的梦想,她也曾亲手把那个发着光的女人毁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心里隐隐作痛,她就立刻放弃了追忆一些什么,到浴缸放上热水,进到里间,一层层脱落掉束缚身体的衣裳,直到最后一层轻薄滑落,印入眼帘的,是冰肌如雪、纤手香凝。 分卷(5) 再回到放好水的浴缸,关掉水源,细柔的指尖来回撩动一下水温,抬起脚尖轻轻浸入,水平线慢慢没过那骨线分明脚踝,再淹及小腿。最后,整个人舒服的沉浸在水里。她轻闭着眼,仰头靠在浴缸边,头发些许打湿,额前偶尔有水珠滑落到肩颈。浴池边的小音箱放着古典或香颂,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这些年,她慢慢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就,成为了所有医学生羡慕敬仰的前辈,成为病人家属口中的好医生,同事之间的楷模。 可即使这样,终也是得非所愿,愿非所得罢了。 耳边音乐里突然插入简讯声,她轻甩两下手上的水,拿起手机。 「姜亦恩:安医生,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宵夜?」 没错,又是那丫头,三年前陈教授就跟她提起过的丫头。 陈老念慈手下个个学生都技艺不凡,却也从来没有主动给安寻推荐过,老太太相信安寻的能力,却也不是不知道安寻那性子,她自然能做好自己的事,做好自己的事也就够了,哪里还能要求她关照别人。 可那丫头不一样,灵气却踏实,热情又单纯,本就讨人喜欢,更因为某些原因陈念慈格外偏疼她,又要说那句姜亦恩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了 她的父母,是英雄。 没错,与其说是英雄,倒不如说是烈士来得具体。 十五年前,姜亦恩的父母亦是仁卓的医生,那时候陈念慈还没从一线退下,正是当时胸外科的主任,手下最得力的学生,便是姜亦恩的母亲。当时突发一场泥石流灾害,亦恩母亲跟随在急诊的亦恩父亲一起去了灾区参与救援,双双遇难,再也没能回来。 她父母走后,她就是我们全仁卓医护的女儿。 陈念慈企图说服安寻亲自带姜亦恩实习的时候,是这句话打动了安寻,加上她自来对恩师心存感激,原则以内的事都对她言听计从,便表示只要那孩子确有描述的那么优秀,自然是不需要这层理由,她也会带的。 陈念慈想把姜亦恩送到安寻身边,也不是没有原因。 希望好苗子跟到好师傅这种寻常理由就不必说了,更是因为她认定,姜亦恩会是安寻这座冰山的唯一突破口。 那孩子热情纯粹的样子,很像当年的你啊。 到这为止,安寻不敢再想下去,收回思绪,轻叹一声,再看手机一眼,已是那孩子发来的成堆的讯息。 可安寻从来就知道,所有靠近自己的热情总坚持不过三分热度,对这短暂的温度她向来就不屑一顾。 冰山固然会给人神秘感,好奇者无数,怀揣着打破坚冰信念靠近她的人也不少,只是最后,好像所有人,都默许了她的冰冷,对她敬而远之。 没有人,会坚持着热情一辈子。 放弃吧,安寻,没有人救得了你。她在心里暗自低语,关上了手机。 而另一头的姜亦恩,画风截然不同,红着脸屏住呼吸,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听着手机屏幕,屏息以待。 怎么还不回复呀,急死了急死了,哎呀 还不回复还不回复! 我再数五秒,再不回复你就没有串串吃了! 54321 好吧再给你三秒机会! 321.5!1.25! 哎呀! 姜亦恩终于甩开了手机,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安医生不回啊?纪小瑜见状,关问了一句。 文静笑了笑,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刚刚租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她也试图去和安寻打好关系,结果都是当头一盆冷水。 安主任是这样的,不喜欢跟人亲近,你们别白费功夫了,咱们吃吧。 一墙之隔下,冰火两重天。 三个年轻女孩儿的家中热闹常在,脱去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她们,依旧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就算是烧烤纸牌,彻夜长谈,第二天依然精神百倍。 安寻时而能听见她们的笑声,看着水波阵阵,心底不胜荒凉。 忽然,门铃声响起,安寻知道没有十二楼的门禁卡是刷不上来电梯的,这个点了不会是物业,那就只能是那孩子了。 还不死心啊 她轻叹一声,起身踏出浴池,随意裹上浴袍就去开了门。 安医生!请你吃 姜亦恩话没说完就整个呆住,差点没端稳手上的盘子,脸一下刷的通红。 浴袍里若隐若现包裹着娇嫩,头发湿润的散落在肩头,时不时滴落一颗露水,根根分明的眉毛上凝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脖颈和胸口霜雪香凝,还有水滑落留下的痕迹,宛如出水芙蓉,濯清涟而不妖。 淦!这是我能看的吗?!!!!她又在心里咆哮。 这么晚了,做什么?安寻倒是从容,冷不丁轻声一问。 请请你吃烧烤姜亦恩闷着头举起盘子,总觉得抬起来就是在犯罪,一想到刚刚忍不住往安医生胸口打探了几秒,就羞愧难当。 我晚上不习惯吃东西,不过还是谢谢你。 哦 姜亦恩全程低着头,直到门轻轻关上了,还是面红耳赤的愣在原地,许久,挪动着僵硬的步伐回了隔壁。 安医生果然不要吧?文静一脸势在必得,看着姜亦恩有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姜亦恩结巴了。 你呀,不要白费力气了,安医生这样不是一年两年了,苏问李敏跟她认识十几年了,哪个没在她身上下功夫,她不还是不冷不热的嘛! 姜亦恩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进去,许久才反应过来,摇了摇脑袋,赶紧把那些废料倒出。转移注意力道:苏医生和李主任,都是安医生的同窗吗? 是啊,安主任和苏问更近一些,大学时候就在一个宿舍了。你别看苏问平时没个正形儿的,其实心里挺护着安主任的,安主任话不多,又不喜欢玩弄人脉心机,同事之间的关系,都是苏问默默帮着打理。 那,安医生她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听苏问说,她大一刚开学就休了大半个学期的假,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返校以后的一个月里,偶尔还能撞见她躲在洗手间里哭。至于为什么,苏问没说,只是叮嘱了我们,千万别在安主任面前提她家里人。 姜亦恩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那个画面,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女人,悄然关上洗手间的门,终于撑不住靠墙抱膝蹲下,崩溃压抑已久的情绪,失态哭出了声。 想到这里,她觉得胸口沉闷得像压了块巨石,如果自己在那个时候就认识她,如果在她还有哭的能力时候就拉她一把,她会不会不一样。 那现在呢?冰封的笑和眼泪真的完全冻结了吗?她是不是也会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然落泪,是不是也会在某个戳中回忆的瞬间突然崩溃,是不是也会偶尔放纵自己,泣不成声。 她们,是不是会一样。 文静突然想起什么,惊叹一声:哦对了!你们那天去找她签合同,没问她和房东之类的吧? 姜亦恩和纪小瑜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于是文静继续回忆: 我租在这儿也是机缘巧合,当时还是跟中介对接的,后来房东和中介解除了关系,才跟我发邮件说隔壁是她的女儿,还叮嘱没有紧急情况不要去打扰。我住在这儿半个月以后,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安医生,神奇吧!还是上班出门时候碰巧遇到了。 苏问说了,叫她冰山女魔头,不是因为她真的会疾言厉色,安医生生活里是个慢节奏的人,说话也很轻柔。女魔头,是对她专业上的形容而已,你们也看到了,那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 这点姜亦恩也看出来了,安医生说话轻柔的时候,是真的很撩人。 但是苏问也说了,安医生的冰冷,不是表面的冰冷,其实她偶尔也会冷不丁开句玩笑,对亲近的人也会浅浅的笑一笑,虽然我没见过。苏医生说,她的冷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人情的抗拒就好像是一种本能。 这一点,姜亦恩不同意。骨子里冰冷的人,怎么会想到把听诊器捂热再贴到孩子的胸口,怎么会留意到小朋友折的小纸船,怎么会察觉到自己细微的情绪,说那些安慰和教导。 姜亦恩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安医生总是拒人于千里,明明是个不会置身事外的人,明明是个有温度有胆识的人,却从不坦然暴露自己的情绪,从不接受别人的关心和爱。 到底,是有多痛,才会把人逼到宁愿藏起本来的自己。 姜亦恩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许多一点温暖,多一点主动,安医生多少会改变一点呢?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孤单呢?只是这样的心思,在医院里头其他老同事看来,都是不可一世的年少轻狂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改变得了谁呢? 第7章 第二天一早,姜亦恩就猫在了门后头,听见隔壁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才假装偶然的开门出去。 苏医生?! 姜亦恩愣是觉得是自己出门的方式不对,两秒钟功夫又开关门一趟重新出来。揉了揉眼睛,仍然是那副轻挑着一边眉毛、玩世不恭的面孔。 您为什么姜亦恩再往隔壁关好的门看了一眼,确认再三没有另一个人出来,继说道:在安医生家啊? 见苏问上下瞄了一眼,显然没安好心的抬高了调子:呵!我怎么不能在她家?我还在她家过夜呢! 过过夜?!姜亦恩瞬间想到昨天不小心撞见的那副裹着浴袍的出水图,吞咽一口。 她总觉得,苏问好像知道安医生的很多事,虽然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少惹得安医生责骂,但居然有一种有恃无恐的被偏爱意味,安医生那么细腻的人,心里怎么会看不到苏问暗中默默关照的一切,说不冷不热,不过是表面罢了。 她忽然有些失落,自己那盘烧烤,比起两个成熟密友之间的彻夜长谈,显得尤为幼稚,难怪她不接受。如果自己也早出生九年就好了,如果自己也和她同宿舍就好了,她一定比得过苏问,她想。 逗你呢!安寻昨天半夜被医院叫回去了,医案落家里了,她说你估计还没起床,才叫我上班顺路给她带一趟。苏问见小丫头当真了,忍不住偷笑。 原来是这样!那苏医生现在要去医院吗?姜亦恩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那副光景,自己还是唯一的欣赏者。 是啊,一起吧。苏问朝着刚打开的电梯扬了扬头,神情像是大哥领着小弟似的威风。 苏问没带她下停车场,而是从一楼正门走了出去,按着导航往地铁站走,显然,她就算不是第一次来安寻家,也绝不是熟门熟路。 苏医生,您知不知道安医生喜欢什么呀?姜亦恩突然想到这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 她?她能喜欢什么做手术吧哈哈哈哈哈哈!苏问依然没个正形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医生生日快到了吧,我想姜亦恩昨天特地去查了医院的官网,果然有安医生的资料。那个像秋天一样的女人,居然也出生在秋天。 别想!千万别想!苏问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一把按住姜亦恩的肩,严肃道:生日对她来说是个雷区,这事儿我大三就干过了,她都差点气哭了呢! 气哭了?姜亦恩不解。 那个时候,安寻总是独来独往的,又不爱说话,陈老太太希望她能稍微关心点班上的事,顺便也让班上同学能注意到她,就推选她做了班长。我呢,就借着她班长的身份把同学们召集到一起开班会,中途让大家把蛋糕推进来,一起唱生日歌。 虽然俗了点但是也姜亦恩面露难色。 俗你个菠萝派啊!多有心呐?我都被感动了好吧!谁想到她当时就红了眼,瞪着我说了句苏问,你什么都不懂。苏问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转身继续往前走。 那!她后来有说原因吗?姜亦恩往前跟了两步,冥冥中她确信,以后这就是她大哥了。 没啊,我哪知道啊,但是敏敏也挺生气的,说我怎么也不跟她商量,还说什么认识这么久了,不知道安寻从来不过生日吗bulabula的苏问瘪瘪嘴。 李主任?那她知道为什么吗? 她知道啥啊,不过就是心比我细点儿,会看人脸色!那安寻什么也不说,我哪知道嘛 姜亦恩推测着,或许,安医生曾经也期待过作为唯一好友的苏医生能懂她,只可惜苏医生是个神经大条的,知道要对她好,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人真的高兴。 其实,她那天还说苏问忽然放慢了步子。 说什么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我安寻,从来都没有朋友。 苏问重复着当年那句话,姜亦恩看见那平日玩世不恭的脸上,居然沉下了一份失落和哀愁。 转眼到了医院门口,两人本是并肩走着,突然苏问停下脚步,神色骤变,姜亦恩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迎面两个男人也对上了她的眼,显然是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小鬼,你先带这个上去。苏问把病案交给姜亦恩,眼色一沉,眉毛也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可是,你姜亦恩看看那两个男人,总觉得有些担心。 叫你上去,别问那么多。 于是,也只好先拿着病例去交给安寻。上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头半天才传来一声轻哑的:进来。 姜亦恩不知道为何心头一颤,愣了一秒才开门进去。只见安寻刚刚从沙发上坐起,头发散下,眼神里还有几分刚刚睡醒的朦胧,身上还盖着毯子,想来大概是通宵忙碌,刚才能眯一会儿眼。 那个安医生,您要的病例。姜亦恩半天才缓过神来,莫名觉得脸上辣辣的。 分卷(6) 安寻扶着额,揉了揉太阳穴,轻问了声:怎么是你送来,苏问呢? 是苏医生去拿的,我们在门口碰上了,楼下有两个男人找她,所以才让我先送上来。 姜亦恩眼睛里失落了一阵,是不是自己来的不巧了,是不是安寻满身疲惫的时候更期待见到的人是苏问,是不是苏问会给她揉揉肩颈和太阳穴,她,是不是不会拒绝。 你刚刚说什么?楼下有两个男人找她?什么样的男人?安寻反应了一下,追问道。 挺高挺壮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话还没说完,安寻已经掀开毯子起身了,穿上外套就开始一路小跑。姜亦恩糊里糊涂地追上去,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你爸都躲了我们三年了,我们不找你找谁啊? 我跟那个男人早就没有瓜葛了,他欠的债,凭什么让我还! 父债子还父,父债女也还!何况你一个外科医生应该有点钱呐?我劝你啊,赶紧还钱,不然,我们去医院里闹!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好自为之。 姜亦恩停下了脚步,看着安寻直径闯入那个画面,举着手机,阻隔在苏问和那两个男人之间,苏问也就顺势扒拉着安寻,躲在她身后。看来,她真的觉得安医生很可靠。 报警?呵!报警行啊,让警察帮我们找她爹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又没放高利贷,谁怕谁啊! 她看见安医生皱了皱眉,收了手机,面不改色的问了句:说吧,多少钱。 男子没有开口,好像伸手比了数,姜亦恩没有看清是多少。 明天,明天钱会转到你们账户。安寻的回答丝毫没有犹豫。 嘁!我们怎么相信你啊?那两个男子的语气也是半信半疑。 胸外科安寻,如果明天钱没有到账,你们来找我。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苏问疯狂的摇着头,拉拽着她的手,企图阻止。 终于,两个男子罢休走了。 姜亦恩觉得自己这样旁观苏医生的私事不好,见没有危险隐患后,也就默默离开了。 到底是多少钱呢,让苏问那么为难,又让安寻答应的那么爽快。姜亦恩心里头像下了一场雨,自己的那些牛奶糖、早餐这样的小热情,在她们三十岁的成年人的世界里,就像孩子的玩笑。 她忽然发觉即使安医生不会让苏问靠得太近,心里,却是认她这个朋友的。即便不会暴露自己的软弱和秘密,但她们之间仍然可以相辅相成,可以同甘共苦,就像在手术室里默契配合一样。 而她,好像永远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安寻!你疯了!不是五万是五十万!五十万呐!医院门口的树下,苏问伸出五根手指比在安寻面前,几近咆哮。 安寻眉眼一惊,却还是故作轻松道:不是五百万就行,省得我卖房了。 不是,大姐,你真要帮我还钱啊?菩萨也不是你这么当的吧?这我得几年才能还得上啊苏问皱着眉,心里已然把她当成了菩萨。 每个月从你工资奖金里边儿扣,欠我的,总比拖欠别人的好。安寻回答的云淡风轻。 苏问眼眶一阵湿润,到底,安寻很少给予她这种,自己是被她在乎的感觉。于是一脸痴像,微微曲膝抓着安寻的手臂蹭了蹭:小寻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安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秒就甩开了她:啧,起开。 回到医院,安寻还是觉得头隐隐作痛,到底是过了三十岁了,通宵动了个手术多少有些吃不消,秉持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就让把今天上午的一场手术延缓到下午进行。恰好也没有轮班接诊,回到办公室,打算再休息一会儿。 姜亦恩?你怎么还在这。安寻一上楼就看见小丫头蹲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做,急诊那边也不需要我帮忙,所以姜亦恩起身垂头丧气地解释道。 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到我这儿来?安寻眉梢一挑,面容上淡淡的恍惚过一丝愉悦:进来吧。 见安医生没有赶自己走,反而让她进了办公室,姜亦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抿着嘴偷笑,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我下午有一个肿瘤微创手术,你要不要尝试着写个手术方案?安寻走到沙发上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扶在颈后揉按了两下。话音刚落,又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看着姜亦恩。 好!姜亦恩知道的,安寻总是提前很早就把手术方案做好了,何况还是临时推迟的手术,让她来做方案,不过是为了练习。 去桌上写吧,写完了叫我。安寻又闭上了眼,拿毯子裹了裹身上,按揉后颈的手转移到了左肩头,敲打几下。 姜亦恩看着安寻的样子,有些心疼,站在办公桌和沙发之间,左右为难。想过去,可是她会允许吗?别得不偿失,反倒被赶了出去。 可是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她大概,一直都很累吧。 犹豫片刻,还是按耐不住心之所向: 安医生,我来帮你按摩吧? 第8章 算了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有什么力气。果然,安寻不以为然的拒绝了。 我可以的!我在家也常帮外婆按,很专业的!姜亦恩继续坚持着。因为外婆颈椎不好,还有轻微的脑动脉硬化,妈妈去世以后,她就接替成为了小小按摩师,稍微长大一点后,还跟帮外婆做理疗的师傅学过几手,说是专业的,真是一点不吹嘘。 安寻睁开眼看着她,一脸固执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爱。也还没等她点头同意,小丫头的手已经上了肩头,那一瞬间,安寻的身子猛然一阵僵持,倒吸一口凉气。 安医生要放松才行~小丫头撒娇的语气,随即在肩膀上轻按了两下。 我安寻侧过脸想用余光看清她,却只能看见落在自己肩头的,属于少女的手,纤柔、细长,正有韵律的,一下,一下,按揉着自己的肩膀。她心慌意乱的回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不过,小丫头确实是有点力量的,穴位也找得很准,让她不自在是真的,舒服,也是真的。 安医生经常手术,这个穴位,没事就可以多按按,就是这里,感受一下姜亦恩摸到肩颈连接的部分,稍加用了点力。 安寻忽然轻叹出一声,短促而微弱,眉间也跟着一凝。 姜亦恩顿了片刻,她知道是自己弄疼她了,按摩哪有不疼的,以前在家里,她经常按的外婆嗷嗷大叫。可是,刚刚那一声轻绵给她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微妙。以至于耳朵瞬间红得发烫,手上动作也放轻了许多。 她缓了缓神,故作正经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您真的要好好注意了,别落下肩周炎的毛病。 安寻显然还有些不自在,轻轻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外婆,多大年纪了?身体还好吗? 嗯!今年就八十岁了! 是吗,那你要多去看看她老人家。 外婆年纪大了,舅舅舅妈就把她接去住了,我一个外人姜亦恩说着说着,有些低落。 安寻注意到那孩子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不对劲,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外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舅舅。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又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没了父母,不敢多问,怕无意戳了痛处,只能安慰道:你这么可爱,她们会喜欢你的,你外婆,也会想你的。 姜亦恩嘿嘿笑了两声,手上动作又加快了些:那,安医生喜欢我吗? 安寻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轻轻转了身,让那丫头的手自然错落下:好了亦恩,谢谢你,我舒服多了。 电话铃声响得倒是是时候,让姜亦恩没空多想,见安寻起身接电话,神色突然变得紧迫,她也做好了随时跟着冲出去的准备。 李森,不行了。 简短的几个字,像在姜亦恩心里划开了一个口子,这个病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肺结核的大男孩,才十六岁。 安寻带着姜亦恩赶到的时候,人刚走,科室主任走出来,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你们怎么救的人啊!我儿子才16岁啊!就这么死了! 您冷静一点,李森手术是非常成功的,这术后复发大咯血,器官心脏衰竭我们也把控不了呀!苏问也闻讯来了,正面对家属解释。 手术成功人怎么会死呢!谁动的手术! 是我。 安寻从人群中走出,冷静直言。她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丝慌乱,临危不惧大抵就是形容于此。可是在那清冷孤傲的眸的深处,难以察觉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无助。 安医生姜亦恩想抓住安寻的手跟上去,却被拦在身后,推到苏问身边。 还说是副主任,还一把刀呢,哎大伙看看啊,就这么个丫头片子!你们糊弄谁呢!人群中藏匿的医闹率先开口挑了事,家属被这么一激,更加旺了火气,闹得不可开交。 随之即来又是震耳欲聋的吵闹。 我们尽力了,抱歉。 安寻跟着几位医生一起,深深一鞠躬,紧握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到指尖都开始失血麻木,她却浑然不觉。她知道那是一个生命啊,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来不及绽放的生命啊。她,也会心痛啊。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的心痛在孩子家属面前,微茫的几乎可以不计。 道歉有什么用啊?!一群庸医!还我儿子命来啊!!那男人被保安拦在后头,越发激动,捡起走廊上一个小花盆,直接越过保安的防线,朝安寻扔了过去。所有人都惊了神色,来不及反应。 安医生! 姜亦恩突然冲上来,转身把安寻护在身后,花盆正中左肩,疼得她一声闷响,往前踉跄两步,趴进安寻怀里。 安寻再冷静的冰山脸这一秒也惊得失色,顺势扶住她,还来不及关问,那男子已然挣出人群,拿着一把美工刀挥舞而上。 安寻小心!苏问惊叫一声。 只见安寻果断一挥手,抓住了刀刃,迅速抢夺后扔在身后,手心渗出的血缓缓顺着指尖留下,她也不管,只是眉头紧锁,一改谦和姿态,怒声道: 你们就闹吧,闹了他就能死而复生了! 伴随着强大的气场,整层楼都安静了,那些跟风过来的医闹也全部不敢说话,就连一条走廊十米开外的医护人员和病患,都怔住了脚步。拦在前面的保安医护也齐刷刷回头看着安寻,愣住。 我理解你们现在一定痛不欲生,无能为力,所以总得做点什么,总得让你们做点什么才能安心。可是这样闹了就真的能安心吗? 安寻闭眼轻叹一声,语气也缓和下来,把臂弯中环着的姜亦恩回转过身: 你们看看这孩子,她大不了李森几岁。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往传染科跑,本不应是她的职责,换做别人都避之不及。李森主动签了器官捐献协议,还跟我们的医生说,如果能活下来,他也想成为像姜姐姐一样的医生,你们现在这样闹,那孩子知道了,真的能高兴吗? 安医生 姜亦恩回头看着安寻,发现她已然是满眼泪光。 她,是在心疼我吗? 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平白无故挨这一下子,她的父母若是看到了,一样也会心疼啊话落,眼框里终于盛不住汪洋,挤落下一颗泪星子。 这一瞬间,姜亦恩的泪珠儿也断了线,其实,她挺庆幸自己能稳稳护住了安寻,听到这些话,更是无悔了。 闹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哀嚎。安寻终于结束了她的慷慨陈词,也终于想起了手上的伤,臂弯里的人,带着那孩子走出人群,无心再处理纠纷。 还好,只是红肿,还疼吗?给姜亦恩检查了一番,又细细帮她上了药,自己手上却只是匆忙裹了圈纱布止血而已。 姜亦恩抿着嘴,脸涨的通红,甚至一路红到了露出一边的肩颈上。她回味着,安医生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膏,一点点细细涂抹轻柔在肩胛骨的感觉,心里是悸动的。 问你疼不疼呢,傻了? 姜亦恩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安寻眉毛都快凝在一起了,满脸担心的样子。于是伸出手,纤嫩的手指在安寻眉间轻轻一抚,舒展开她那紧皱的眉梢。安寻感受到那一丝冰凉的触感,不禁紧张起来,眼神微微躲闪。 从来没见安医生这么紧张,是在心疼我吗? 安寻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她太久没有跟谁这般近距离又亲昵地接触,把药胡乱塞到姜亦恩手里:我是念在你是为我伤的,不要得寸进尺了。这药晚上再让文静她们帮你擦一次。 好,谢谢安医生。姜亦恩接着药膏,软软糯糯的应下了。 安寻静默片刻,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挡下来? 因为你对我好呀! 我对你好?安寻轻哼一声:我这样,就算是对你好啊? 我父母走得早,外婆就格外溺爱我,身边的长辈,对我要么不管不问,要么小心翼翼。还从来没有人向您一样,跟我说那天教导我那样的话。 你这孩子,看来是欠教训啊?安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也就万幸是个软胶的花盆,要是根铁棒呢?要是把刀呢?你也要奋不顾身吗? 我没想那么多 姜亦恩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心里想着不过是被打了一下,能借机见到安医生温柔的一面,也是值得的。她听见安寻轻叹了一声,气息还轻微有些颤抖,抬头一看,那人侧过脸,指尖从眼角抹去了什么,散落的青丝隐约遮挡下,只看见星星点点的光亮。 李敏和苏问处理完事情,也连忙赶来查看两人的伤势。 分卷(7) 小寻寻~你和那冒失鬼怎么样了?哟,在这儿呢。 你们的伤怎么样?安安?李敏关心道。 我没事。安寻刻意回避了两人,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冒失鬼?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苏问招手示意,姜亦恩立马拉上了衣服,裹了裹自己,火速躲到了安寻背后:已经没事儿了,安医生帮我看过,上了药了。 别吹牛了,她怎么可能苏问满脸不相信,忽然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皱起眉头,几步凑到安寻身边,上下打量一番:你帮她上的药? 安寻默认。 奇闻啊!冰山女魔头居然会帮实习生上药?!你不是应该一脸冷漠地说:不自量力!才对吗?!苏问学着安寻的语气,惊叹一番。 苏问!李敏低声劝她别作死。 不过你也是,也不心疼一下自己,好歹也是拿手术刀的手吧,那可是刀尖尖儿诶!说抓就抓上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苏问瘪了瘪嘴。 说了我没事。安寻一脸不在乎,冰冷冷的。 行了,别逞强了,我看看。李敏拉过安寻的手,几下拆了纱布,拿棉签蘸了桌上的碘伏。 我自己可以,安寻收回了手上的手,接过棉签:你们也都别围在我这儿了,上班时间,该干嘛干嘛去。 苏、李两人互望一眼,只好作罢,又唠叨了了几句才出了门。 姜亦恩看到这些,觉得心里很是舒坦,想到安医生那么逞强,那么不喜欢被关心的滋味,连亲近的朋友也不例外,却没有拒绝自己的按摩,更加心花怒放了。 会有点疼,我轻点。 安寻一个没注意,棉签已经落到了姜亦恩手上,伤口上一阵刺痛,她才发现姜亦恩已经小心翼翼拆下了纱布,用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滚动。 照往常,安寻应该会觉得心里痒痒的,浑身不自在,可这会儿却没有,反倒眼神停留在姜亦恩那低眉的一抹温柔上,久久挪不开方向。 第9章 直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安医生!急诊又送来一名大咯血! 急病的来临,绝不会考量医生们正处在什么情形中,因而她们只能随时做好准备。 行了,可以了。安寻如释重负般的推开那让她心乱如麻的棉签和手,起身奔向急诊,姜亦恩也丢了棉签,紧随其后。 什么情况? 大咯血,路边晕倒了被人送过来的,血一直止不住。一年轻医生回答着。 安寻查看一番,知道刻不容缓,急言道:马上送手术室。 等等!李敏上前阻止,紧抓着病床不放手,解释道:身份还不明,家属没有联系上。 我们可以等,病人等不了了!安寻强硬地争取着,没有丝毫动摇。 李敏对此满脸担忧,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安寻,你不要再 来不及了!姜亦恩,推手术室。安寻严声令下。 李敏依然死死抓住病床护栏,看着姜亦恩,恳请地摇了摇头。 安寻见李敏迟迟不肯松动,心急如焚,又满是无助,回头对上姜亦恩的那刻,却莫名其妙的安了心,她没有多言,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那丫头会帮她,会理解她,会跟她站在统一战线。 姜亦恩当然知道规矩,也知道一旦这样推进手术室,安寻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但她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会把人救活,于是和安寻对了个眼,点了一下头:李主任,救人要紧。 李敏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看着她们无畏的背影,一半担忧,一半敬畏。愁容满面地叹了声:到底是安寻看中的人,真是跟她一个性子 苏问刚去找过一圈把病患送来的人,无果,匆匆赶回来。 她们人呢? 进去了。 进去了?!又进去了!苏问瞠目结舌,却也没有问李敏为什么不拦着,她知道,谁都拦不住安寻救人。 她们刚进医院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时候的安寻,也是如此一往直前。 李主任,这可怎么办啊,家属都没签字,这要是被院长知道了一旁的小护士担心着。 李敏没能阻止她们冒险,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尽力为她们备好后援,冷静思索一番后道:问问,你赶紧去找秦主任,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他报备一下。小桃,赶紧想办法联系家属,联系上以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把签字补上。 好。 苏问按照李敏的意思,打理好一切。剩下的,是焦灼的等待,把最坏的结果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伤员死亡,家属闹事,院方舍卒保车 这个女人,你还是那么固执。她暗自低语,眼里,却浮现出微微的光泽。或是欣赏,或是崇拜。 好在,手术很成功。 家属赶来签了字,对着安寻连连道谢,就差跪下磕头了。秦主任见事情解决的很完善,没有上报,压了下来。毕竟安寻的脾气他也了解,这样的情况,她一定会救人,哪怕赌上职业生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安寻也被这一天大小事折腾得精疲力竭,累得浑身发软,手术结束后就坐在手术室门口休息。 姜亦恩默不作声陪在身边,看到她手上的纱布微微渗出血色,她知道她一定会疼,可是拿手术刀的时候,她也一定不允许自己颤动。 为什么愿意帮我?安寻少见的率性打开话题,侧脸看向姜亦恩。她知道对于一个实习生来说,帮她这一场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相信您啊,相信您一定能把人救活。姜亦恩笑得理所当然,仿佛连后怕都没有。 安寻看着那双简单明朗的眼睛,怔住片刻:那万一没救活呢?你会后悔相信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只要救了,就有一丝希望,您不救他,他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况且,安医生无所不能,自然是能救得下他的。姜亦恩笃定地回看着安寻的眼睛。 无所不能?安寻愣了一秒,苦笑一声:既然觉得我无所不能,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冲过来保护我? 她用了保护这个词,她觉得自己被保护了吗?姜亦恩面容上逐渐晕开欣喜:我保护到你了吗 安寻没有回应,反问了句:你应该也听了一些传闻吧?不知道这种情况,我是可以处理的吗? 姜亦恩皱了皱眉,疑惑道:传闻?哦您说那个 所谓传闻,就是苏问逢人便说的: 「你们新来的,只要记得一件事儿就好,别惹安寻不痛快,她一个能打三个。」 这确实不是苏问造谣。 安寻从小体弱多病,父亲为了让她强身健体,就送她去学习剑道。谁知道这个学神体质,学什么像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力量型选手,但有得是巧劲,中学毕业那年就拿到了二段,还顺便拿了个全国青少年剑道大赛的冠军。 苏问逢人就说,不过也是为了让那个不善言辞的冰娃娃不被新来的小蹄子们欺负罢了。毕竟谁都知道现在的小孩一个顶一个的机灵,鬼主意天多。 所以,尽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放倒三个小流子不是难事; 所以,这也是全科室上下的人都怕她的原因之一,毕竟打不过。 姜亦恩想到这个传闻,忍不住噗嗤一声,她才不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冰美人真的会跟人干架呢! 且不说传闻这东西没谱,就算是真的,凡事都有个万一吧,万一你没能躲过呢?只要是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伤着了那就是百分百。以后也别什么事儿都往前头冲了,亏得她们还说您说个冰坨子,冰坨子不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是吗?事不关己吗 这句事不关己,惹得安寻眼神落寞了三分。可前几句,倒让安寻心头阵阵酸软,她从小就太聪明了,聪明到所有人都觉得她可以独立做好自己的事,可以懂事到理解和包容一切。 所以即便她小时候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也没有一次为了她留下。那件事发生后,她也满眼狼狈的哀求父亲留下,泣不成声地挽留,挽留,再挽留那人终也还是一意孤行的踏上了去异国的航班。 从来没有人想过万一,万一她不想那么懂事呢,万一她一个人真的撑不住呢 安寻的嘴角好像颤抖了一下,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充盈着,只是她低着头,姜亦恩看不分明。 静默片刻后,安寻岔开了那个话题,轻声说道:我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也遇到过跟今天一样的事,当时那个病人倒在医院门口,窒息了,我当下就给他做了切管。不过没有这次幸运,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没能救回来。 姜亦恩听完,只问了句:后来呢? 家属闹事,我也受到了院方严重的处分,要不是陈教授在院长面前求情,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担下,我大概已经不做医生了。 经历了那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冒险。现在再想到刚刚安寻执意要手术的样子,姜亦恩心底微微撼动。 我怀疑过,犹豫过,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可是所有人都在责备我,也连累了许多人,尤其是陈教授。 姜亦恩看着安寻的目光逐渐变得失落,一阵心疼。 陈奶奶不会怪你连累她的,她那样的人,倘若你真的见死不救,她大概才会心寒吧。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那该有多孤独啊 继而转过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又一次笃定道:他们责备你,一定也不是觉得你做错了,是他们害怕,害怕一位好医生会因此断送了前程。 希望你事不关己,是因为心疼你从来不会事不关己啊。 况且,管别人怎么想呢!你说过,行医的准则就是治病救人。就是让所有人都失望,也别让自己失望。 姜亦恩说完这些话时,眼里满是光晕。 安寻看向她,觉得她和在音乐厅门口往自己手里塞进一颗牛奶糖的小丫头,判若两人。嘴角竟微微上扬,眼神里微妙的一阵温柔:谢谢你,亦恩。 只是一瞬,那笑容也被姜亦恩捕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像在那里见过似的,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轻灵。 安医生笑起来,好美呀。 安寻一愣,瞬间收起柔软,起身走了。 第10章 量过体温没? 今早刚量,36度7。 隔天,安寻像往常一样带着医生护士巡房,医院里一切都很平静,昨日的惊心动魄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既往病史。 患者两年前做过开胸手术,术后一直伴有术后胸痛姜亦恩为了不再撞枪口上,昨晚背病例背到凌晨一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可现下看了一眼患者,却预言又止。 知道了,你们几个,判断一下隔壁床的病因。安寻也出奇地没有追问,带着她们继续往下走。 姜亦恩点点头,跟着另几个实习生一起围到了患者面前。 您好,请问您是否有胸痛呢?一名实习生率先问道。 昨天晚上开始,胸口就痛的厉害。 姜亦恩只看了一眼患者身边的血检报告,看到只有白细胞飙升,便断言出是普通病毒感冒引起的肺膜炎,报告予安寻。 而那个实习生,仍在问:请问,您是否做过x光检测,或者心电图呢? 做了,都正常。 那请问 哎呀你们实习生烦不烦啊! 病人被扰得不耐烦,直接撂了挑子。苏问见状,立马上去解围,安寻则转身,先带着孩子们出了病房:姜亦恩,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听见安寻的语气很是低沉,眼神也有些许不悦,想来,是因为既往病例的事,跟进办公室以后,才解释了理由。 可是安寻听完之后,神清并没有变得温和,轻叹了一声,抬起眼来问道:你还不明白吗?我问你,你今天上去检查,单单看了血检就轻易下定论,哪里疼痛,如何疼痛你都清楚了? 姜亦恩不明所以,心想着快速得出结论有什么错,难道要像那个实习生一样,被病人破口大骂才好吗?那,他既然是在胸外科,既往病例我也了解了,自然可以做出判断 她注意到安寻眉间一凝,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黯然了几分,静默片刻后,冰冷一句: 去急诊吧。 什么?姜亦恩猛然抬起头,她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以至于被赶去急诊。 可是,安寻的态度却很坚决:在你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前,不要回胸外了。 安医生她又快哭出来了,满腹委屈,眼泪已然充斥了眼眶,却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不出去。安寻冰冷呵斥一声。 可是,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明明比别人做的都要快,都要好 你还想让我更失望吗?!安寻打断她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姜亦恩惊住了,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如断线珍珠般涌落,如果她没有看错,安医生的眼眶也红了一瞬。 我把安医生,气哭了? 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姜亦恩堵着一口气,但更多的是难过,难过自己惹安医生不悦了,难过两人之间那好不容易拉进一点的距离,又在这莫名其妙的一刻瞬间劈开一道鸿沟,难过自己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气哭了想要保护的人。 分卷(8) 姜姜?你怎么来了?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纪小瑜见了她,诧异道:又被安医生骂了? 嗯 正常,不被她骂才奇怪呢!李敏正好路过,打趣道:不过我真得找个机会说说她,这一生气就把小医生往我们急诊赶得毛病真要改改,当我急诊是什么?宁古塔啊! 李主任,不是的,安医生是觉得急诊需要人手才 李敏轻笑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姜亦恩的脑袋:还知道帮她说话呀?看来安安没白疼你。你应该知道她的,她虽然严厉了些,却也跟那些平白无故为难小年轻的人不一样。她责罚你,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你要是想明白了呢,就回去找她说清楚,她还能你生气,证明她还对你有期待,这是好事。 姜亦恩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急诊可不养闲人啊,打起精神来,不然我也是会赶人的哦!李敏语气里尽是宠爱。 好的!我会的!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别给安医生丢人。她自我安慰道。 没过两天,急诊接了个胸痛晕倒的患者,李敏初步检查了一番后,唤了声:小桃,叫胸外下来会诊,情况比较复杂,问问看安寻有没有空,不行就让苏问来。 姜亦恩听到那个名字,都条件反射似的怔了一秒,没几分钟,她就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跟前走过去,还是那副冷静从容的神情。 片子在这里,肿瘤科来看过了,他们没有太大把握。建议在你们胸外做第一次手术,他们后期辅助观察。李敏解释着情况。 安寻大概了解过后,没有推辞:知道了,接胸外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姜亦恩放弃了等那人回头看一眼自己,转过身,正看见纪小瑜和一个老太太对峙。 不是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医生呢!抢我孙子花生做什么!老太太吆喝着。 我不是抢你孙子花生,我是怕你孙子危险纪小瑜面露难色。 危险?吃个花生有什么危险的?我看你就是欺负小孩,你们领导呢!我找你们领导去! 姜亦恩走上前,询问一番情况,帮着解释一番,可那老太太看着又是个小年轻,非不听她劝慰,闹声越来越大,引来四五个围观的人。 老人家,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姜亦恩心里头一触,转过身,看见安医生满目平和的问询着老人,和那天赶自己出门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那老太太一见牌子上写的胸外科副主任,连忙变了态度:领导,您来评评理,我孙子咳嗽一周了总哭闹个不停,这好不容易拿花生哄好了,这小医生冲过来就把他花生抢走了,这不,看我孙子哭的。 安寻听完思索一番,蹲下来轻声问道:小朋友,花生有什么好吃的,那个贩卖机里有巧克力豆,你想不想吃? 小孩瞬间不哭了,看着安寻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阿姨,你刚刚是怎么吃花生的呀?你要是告诉阿姨,阿姨就请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就像这样,抛起来然后用嘴巴接住 安寻听完孩子示范,站了起来,看着孩子的奶奶问道:这孩子经常这样吃花生吗? 是啊,不仅是花生呢,只要能抛的东西,他都这么吃。 安寻没有再说其他,只是跟李敏对了个眼神示意,好像在表示确认了什么,李敏回应着点点头,笑脸迎上去跟老太太解释: 老人家,这两小姑娘是我们的实习生,刚来医院两个月,接触的病人不多,可能没跟您解释清楚。是这样的,小朋友这样吃东西,非常容易让食物掉进气管,尤其是花生米这样大小的食物,有时候卡进气管里一个月都发现不了,严重的还会导致窒息。您说这孩子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又咳嗽一周了,我建议您带孩子去呼吸内科做个支气管镜检查。 这这么严重啊哎呦那我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医生对不起啊老太太听了李敏一番话,立马变了态度,带着孩子往呼吸内科去了。 事情一解决,姜亦恩就回头找了找安寻,已然不见身影了,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整个过程里,安寻都不曾看她一眼。 这个,帮我转交给那孩子吧。 是她的声音! 顿然转过身,看见安寻站在跟前,手里还拿着一包巧克力豆。她知道安医生不擅长做这些事,所以面容上看得出几分愧色,可是即便如此,答应了孩子的事,她一定会做到。 安医生!语气里难以自持的,是怦然的惊喜,接过巧克力豆,软绵绵问了句:您还在生气吗? 安寻没有回答,绕过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姜亦恩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那包巧克力豆,心里头居然有些嫉妒那孩子能收到来自安医生的礼物。 要不,昧下吧 那小孩的病,不能再吃这个吧而且!万一他又抛着吃,吃出啥毛病,那不讲理的老太太反倒来怪安医生怎么办!嗯!姜亦恩说得对! 她自我肯定,把巧克力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后来的几天,姜亦恩在急诊忙得昏天黑地,几天来总是累到精疲力竭才回家,有次甚至被无理取闹的家属指着鼻子骂了,因而失落了一整天。急诊就在胸外楼下,忙里忙外时擦肩而过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安寻,一次都没有为她停留。 直到这天,急诊送来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是肚子疼,上下检查一圈下来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父母认定她是装病逃学,眼看着巴掌就要朝着小女孩挥下去,几名医护冲上去才拦了下来。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被拦截那男人,像是愤怒到了极致,脸涨的通红,越过人群也不忘指着孩子大声呵斥:儿科那边都说了她没问题了!还在这儿装呢!你个臭丫头,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你们知道我工作多忙吗?!她还给我添乱! 姜亦恩看着那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姑娘,心里百感交集,便趁着她父亲跟医生发牢骚的时间,独自凑了上去。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哪里不舒服,能不能告诉姐姐?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把脸偏向旁侧,姜亦恩不厌其烦再三哄问,小姑娘才慢慢开了口: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听到这一句,姜亦恩心里就已经满是酸楚。 再问询两三句后,她父亲看着厌烦,一股脑冲上来,拽着她就往门口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不走!我不走!!那小姑娘突然面露苦涩,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阵阵抽搐着,绝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快!送儿科! 不,送精神科。姜亦恩阻止下来,笃定道。 几个医生也顿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进退,见李敏点头同意,才往精神科送去。 半小时后,护士长从儿科看过报告回来,回馈道:结果出来了,确实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那孩子父母正闹离婚,每天家里都跟乱斗场似的。 看她父亲那样子,孩子不坏才怪呢。纪小瑜接腔。 李敏无奈摇了摇头,再看了眼姜亦恩,忽然想起什么,启发性问道:亦恩,儿科上下检查遍了,都没检查出来的问题,你是怎么判断出,那孩子是精神上的问题的? 我刚刚问了她话,她跟我说只要爸爸妈妈一吵架,她肚子就会疼,晚上尤其,所以姜亦恩忽然顿悟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李敏轻笑一声,颔首示意:知道了就回去吧,你那爱操心的师父,昨晚深夜了还打电话问你呢。 安医生?姜亦恩一阵脑热,她打电话问了什么?问我吗?她,也会在深夜想起我吗?她不想多问了,多留一刻都是耽误。于是撒腿就跑,冲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向李敏挥挥手:谢谢李主任! 这丫头,我急诊亏着她什么了?一说要回去就兴奋成这样,也难怪安寻记挂着。李敏看着那冲入人群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太想回胸外了,太想会到那人身边去,即便冰冷,即便严厉。可姜亦恩到底也是个敏感的人,哪里会感知不到那冰冷背后的默默关注,亦或者是,那严厉背后的良苦用心。 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第11章 安医生!我知道错哪儿了! 刚进门,就听见砰一声响,安寻撑着桌子低着头,一手捂着小腹,眉头紧锁,微闭着眼,轻咬着唇,一副将站不住的样子。 安医生 出去。 安寻依然没有寻求她的帮助,尽管难受到浑身冒冷汗,脚边还有破碎的玻璃杯没力气打扫。 姜亦恩这次没有听话,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一句:您怎么了?见安寻还是不肯开口,急得快要哭出来:安医生,我知道错了!你别跟我犟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太自大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说话啊! 安寻颤抖着松下一口气,轻启唇齿勉强吐露出一个字:药 什么?姜亦恩心急如焚,把耳朵凑到离安寻更近一点的地方,却只听见安寻微弱却急促的喘息,一瞬间揪心的疼。再看她额间冒出的冷汗顺流而下,微微浸湿了白色衬衫,她知道她痛得难以启齿。 止痛药像是终于找到一个间隙勉强吐露了几个字,三两声哼吟,甚至带着哭腔。 好!我去给你拿。姜亦恩终于听清了那人的诉求,想立刻出门找药,却被安寻一把拽住。 回过身,看见安寻已经开始浑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先扶住,让她倾身微靠在自己身上,谁知耳边传来一声呢喃:别走 姜亦恩在那一瞬,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安寻平日里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偶尔四台手术下来体力不支的时候,宁愿自己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缓过劲来再走,也不愿被人搀扶照顾。 可是这一刻,她居然感受到了,安医生需要她。 她想扶着安寻去沙发上躺下,可那人忍着疼,似乎一步也挪不动,终于撑不出身体下落。姜亦恩心里一惊,立马跟着蹲下,抱住她,支撑着她的上身让她不至于晕倒,再打电话叫纪小瑜送药。 安医生,再忍一会儿,药马上就送来了。 安寻力气全无,索性靠在那丫头怀里,额角的发已然湿透,微弱而深长的喘息着。姜亦恩清楚的感受到颈间吹来一阵阵温热,拥着她的手也开始有些不自在,虚虚实实地触碰着,无从落下。 纪小瑜送来了药,就地给安寻吃下,再两人合力扶到小沙发上躺下。姜亦恩摊开沙发上的毛毯轻轻给安寻盖上,还拜托了纪小瑜去洗把热毛巾过来。 谢谢了,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安医生就好了。 嗯,那你有什么需要再打我电话。 纪小瑜也不知道,明明都是在帮安医生做事,为什么姜亦恩要跟她说谢谢,但冥冥中又觉得应该如此,不曾细想,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安医生,我帮你擦擦吧。 见安寻疼得没有力气说话,姜亦恩也没再等她点头,用毛巾轻轻点在额角,顺下脸颊,注意力不小心就落在了那白皙娇嫩的皮肤上,不由得吞咽一口,避开了视线。只是余光都能看见她的颈间锁骨也湿透了,想来刚刚那几分钟,该有多疼啊。 姜亦恩在同龄朋友里本就是个被依靠的角色,很会照顾人,付出久了,多少会期待对方给予一些回应。只有安寻不一样,只要不拒绝她的照顾,就已经能让她觉得满足了。大概,是她真的不希望看到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才格外心疼什么都不会说的安寻吧。 药很快生了效果,缓了几分钟,那紧凝着的眉才松散了些。开口第一句,果然又是逞强:你出去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安寻是不想在这丫头面前失了态,她这些天心里头很是憋屈,以至于看见那丫头都一阵酸疼,也强撑了这么些天了,那孩子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错误,她不知道,她不能在这一刻松了原则。 她承认,她开始犹豫自己坚持原则的样子会被这丫头讨厌了,她开始害怕自己的严厉会赶走这丫头了。她开始贪心了,她开始抱有期待了。 但要说这些情感都寄于长辈对后辈的惜才之心,倒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有这样的依靠感,明明长了张软糯可爱的小脸,说有二十二岁都觉得牵强,分明就还是个孩子。 可是,那丫头冲进来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就像是心里那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就像是理智在迅猛的洪水面前奋力抵抗,最终溃不成军。 她就是很本能的,往那丫头身上靠去了啊。 怎么办啊安寻,你要怎么办啊她心里头付之一叹,苦笑。 安医生,你不要赶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几天在急诊,才发现好多急病症状都类似,如果单凭经验判断,很容易出现误诊 安寻没有说话。 于是姜亦恩继续争取:仪器固然可以检测到数据,但数据不能代表一切,病人的情感、精神状态,都有可能与病情相关,但那些只有人才能察觉到,这是人和仪器的差别,我应该问清楚患者的感觉,而不是单凭数据和经验,就理所当然的做出推测,是我太自大了。 安寻这才缓缓侧身看向姜亦恩,顷刻,是抑制不住的泪眼决堤。她该知道的,该知道那丫头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该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 她终于,终于还是在这丫头面前,松懈了所有。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明明都有那样的心去体会患者的心情,明明都能说出永远不会对死亡麻木这种话,是这样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品性呢? 分卷(10) 右侧靠墙的位置是一个书柜,玻璃门后是整齐排列的书籍,左下角的单格里摆放了一个相框,隔着些许反光的玻璃,她隐约看出是个小女孩,相框的斜前方是个大开口的玻璃瓶,里头 是白兔奶糖! 姜亦恩心里头惊呼,又好像唤出了声,忙捂住了嘴。她把小脑袋瓜贴进玻璃门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自己送出的刚好两颗白兔奶糖没错。她又仔细想看清照片里小女孩的模样,可是摆放的位置太靠里,又偏了些角度,实在看不清。 是安医生小时候吗 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姜亦恩闻声转头,不久安寻穿了身睡衣出来,肩上搭了跟毛巾,头发还湿漉漉的。看见姜亦恩站在那个柜子前,猛然顿住了脚步,心头一紧。 安医生,牛奶糖不吃就扔了吧,这样放着会坏的。姜亦恩指了指玻璃柜里头说道。 好在,小丫头没有注意到照片,安寻松下一口气。 走上前去,拿钥匙打开了玻璃柜,拿出那两颗白兔奶糖,见确实有些融化了,抿了抿唇,惋惜道:对不起啊,我不吃糖,但是是你的心意,不舍得丢掉所以 姜亦恩听到这样的解释,眉毛都抬成两条弯弯彩虹:没关系!以后,我送安医生比较长久的东西好了!这样就不会坏了! 安寻勉强地笑了一下,心里却微微浮上一股酸软,她知道,她终会辜负这孩子的心意,就像这两颗变质的牛奶糖一样。况且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长久,哪里又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坏的。她无奈轻叹,眼里几番哀愁,低语道:不用了,傻丫头。 安医生,快去吹头发吧!姜亦恩不是没有注意到照片,如果真的是安医生小时候,她当然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只是见那头发还在滴水,早就把对那张照片的好奇抛之脑后了,连推着安寻回了卧室。 指尖撩拨起青丝,暖风阵阵,安寻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小丫头非闹着要给自己吹头发。那指尖每划过一次,她的心口就酥麻一阵,她感受到那丫头的手始终挡在风口,她知道,那丫头是怕热风直吹会烫到她。 其实她拒绝的态度很强硬,可那小丫头还是抢过了吹风机,两手一搭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她也知道自己的强硬是违心的,她知道只要她稍稍表现出不悦,那懂事知分寸的小丫头,就不敢逾越。 打心里,她拒绝不了那丫头。 那!我可以跟安医生一起睡吗? 不可以!安寻猛然转过身,惊得提高了声调,冷静一秒后严肃道: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这是原则。 可是,安医生刚说不让别人进卧室的时候,也说是原则。姜亦恩仰着脑袋歪向一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第13章 事实证明,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盖好被子,闭眼,不许笑了。安寻终于还是妥协,让那小丫头把枕头被子拿来,看着她上床躺好。 姜亦恩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笑,望着安寻咯咯傻乐,就是不听话闭眼:安医生这样子,好像妈妈在哄小朋友睡觉哦。 你就是小朋友,多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安寻嗤之以鼻,要不是刚才这小哭包乖乖低头回了房,却闷声哭得梨花带雨,她才不会又心软把她接回来。 那我乖,我听话,做个安医生喜欢的小朋友,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过来睡觉了?姜亦恩轻笑了几声,装得一脸无辜。 想得美,安寻轻点一下小丫头的额头:赶紧睡吧,都几点了,我明天下午还要加班,你真的是要闹得你安医生明天累死在手术室是不是? 明天周六,还要加班吗?姜亦恩皱了皱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胡闹。 是啊,所以你要乖,不许闹了。安寻看着那丫头,再三确认道:不许把手脚伸出被子,知道了吗? 姜亦恩伸手在脸旁比了个ok,笑眼一弯,随后马上收回了被子里。安寻见这淘气样子,半信半疑,也别无他法,去关了灯,隔了很宽的距离,背对着她躺下。 果然,正如她所担心的,小丫头老实了没两分钟,就钻进了她的被子里,伸手环抱在她腰间,她眉间一凝,有些恼怒地轻叹了声:姜亦恩,你再这样得寸进尺,我真的要生气了。 可是,我平时都是要抱着小熊才能睡着的嘛姜亦恩没底气地嘟囔一嘴。 安寻听到这理由,又气又恼,回头责备一句:我是你的小熊吗?! 姜亦恩抿了抿唇,尽管睡意朦胧的安医生奶凶奶凶的,她也不敢再造次了,把手慢慢收了回去。其实,她也不是纯粹的在这里抖激灵,只是怕安寻会冷,想让给她暖暖被子,暖暖腰腹,想让她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看你回来路上一直扶着腰,想帮你捂捂,我妈妈不舒服的时候,很喜欢我这样抱着她的,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我身上很热乎的,我以为抱着你你就能舒服一点 安寻心头一颤,再转头看向那小丫头,恍然间明白平时那么懂事知礼的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人所难。 她是个冰山女魔头啊,多少小医护见了她都要低着头绕道走。那小丫头,一定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冒着可能被训斥被讨厌的风险,鼓足了勇气,伸出了那只手。可她,却全然不领情,反倒责备了她。 小恩 安医生还难受吗?如果我在这里会让你更加不舒服,我可以回去的,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吵你了。姜亦恩往后缩了缩。 安寻凝了凝眉,喟然而叹,把小丫头搂近身旁,摸了摸她温热的脸,还有些湿漉漉的泪痕。想到陈教授说的那句话,安寻哭笑不得,真是中了那全仁卓医护的女儿的邪了,活该给这丫头当妈妈。 你这孩子,我真是败给你了。 其实,在姜亦恩说出我妈妈喜欢,所以我以为你也会喜欢之后,安寻心里的紧绷才突然释然了。她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果然只是把自己当长辈而已。 刚感知到那少女的纤柔触碰到自己腰间的第一秒,她是紧张的,是慌乱的,因而也是恼怒的,她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姜亦恩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的小狼,而自己,傻乎乎地一步又一步深陷了她的圈套,还浑不自知。 现在想来,是自己多虑了,那丫头软软糯糯蹭在怀里抽泣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复杂心思,估计巴不得喊她一声妈妈吧。 说是释然,其实心坎深处明明有隐隐酸疼转瞬即逝,她不敢去追想缘由罢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安寻微微睁开眼。一晚上都似睡非睡的,现在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身边的小丫头,手和腿都环抱在她身上,小脑袋轻轻贴在她臂弯里,睡得酣甜。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她本早该在书房了,晨读的习惯维持了二十几年,天大的事都没有打破过。可眼下,她竟不想惊醒怀里这丫头。 昨晚不知道哄了多久,才把这哭哭唧唧的丫头哄睡着。其实安寻自己都惊异于此,对于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从前的防线,到底是为什么?真因为她是烈士遗孤而心生怜爱?真因为陈念慈意重情长的托付?这些缘由,说到底让这个冰坨子倾力容易,倾心?何至于此。 那便是是这丫头本身了,的确,她靠着那颗牛奶糖,靠着年少轻狂,靠着那干净明朗的笑眼和细腻入微的心,一步一步地,走近了。 可即便如此,安慰,哄睡,对于安寻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没过多久,怀里的小丫头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头呆呆望了眼安寻,又闭上眼睛笑着往她怀里蹭了蹭,似醒非醒的喃喃低语:原来还没醒呀姐姐你又来亦恩梦里了呀 安寻被这声姐姐唤得一愣,心里又是一软,竟然鬼迷心窍的捋了捋她额角的碎发,轻声道:傻丫头,你不在梦里。 姜亦恩慢慢抬起头,微微睁开眼,望了两秒,揉了揉眼睛,又望了两秒。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齐上阵的姿势,脸瞬间涨的通红,立马弹了起来。 安医生我我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安寻随着起身,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姜亦恩怔住片刻,眼前的安寻,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发丝垂落,秋季的睡衣是一身长裤长袖,除了脖颈处,几乎是哪里都没有漏出来,可轻薄的绵绸贴合肌肤,娇嫩细腻的曲线还是若影若现。反倒,增添了神秘的性感。 轻纱窗帘透过的光像是染在她身上,加以轻透光亮的肌肤,浑身上下像是霜雪香凝,仿佛一碰就能滴出水来。依然是那双清冷中镶嵌几分凄楚的眼眸,水墨丹青似的眉微微凝起,高挑精致的鼻梁,淡粉的唇泛着光韵。 姜亦恩的眼神在她眉眼间贪恋过后,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随着呼吸微微浮动的胸口,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波澜,她头一次有这般感觉,像海浪轻打沙岸,像清风翻涌麦浪。她虽是个未经事的丫头,到底也已经二十来岁了,说隐约知道这感觉是什么都是含蓄。 我能再抱抱安医生吗? 什么? 来不及等安寻听清,姜亦恩的双手已然轻轻环绕过了腰间,只是单纯的、轻柔的拥抱罢了,她纵然没有安寻想的那么单纯,却也知道分寸和礼数。趁人之危占便宜的事,她不会做的。 昨晚,她知道安寻转移注意力后就会忽视掉腰腹间那隐隐的疼痛,所以哼哼唧唧骗得那人哄她,手护在那人冰凉的腰间尽快把她捂热,直到那人言语逐渐沙哑轻缓,睡意昏沉,再装睡一阵,果然片刻就听见平稳微弱的呼吸。 至于安寻,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当了一晚上妈。现在,又一次沦陷在一团乱麻里,脑子里继我为什么要安慰她?我为什么要哄她睡觉?之后,又有了个新的命题 「我为什么又没有推开她?」 而后,两人一起简单的吃了早饭,安寻就照常进了书房,姜亦恩收到学校通知回去开学生大会,只好放弃了或许能和安医生共进午餐的机会。不过还好,因为两个室友周末才会回来,安寻答应了她今晚还可以留在这里,只是,必须睡客房。 下午,安寻去了医院,一同忙碌下来也到日落了,临近下班,办公室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声音清甜地唤着她:安医生! 你怎么来了,学校的事都忙完了?安寻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愉悦。 嗯!我来等你一起回家呀! 安寻眼底那愉悦又添了几分,刚想回应她什么,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简短的对话后,神色肃然低沉:急诊有人闹事,我要过去一趟,你在这待着别动,等我回来。 姜亦恩拉住了安寻,不平道:急诊闹事,为什么叫你去? 安寻顿了顿,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叫她去?反正一直都会叫她去。 你说的,因为我无所不能啊。 如果不是幻觉,她确实浅浅一笑,又是宛如初见的画面,戳得姜亦恩心神飘渺,乖乖点了点头,却还是满眼担心的目送她出去。 她知道,即便那人真的无所不能,她也不能不顾啊。 赶到急诊的时候,那名持刀闹事的人,已是看见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情急之下挟持了一个小护士。 都不许动!院长呢!院长给我出来!! 保安围在周边不敢靠近,生怕那人手一抖小护士就一刀毙命。 什么情况?安寻处乱不惊,先问询着状况。 急症那次送来一个车祸伤员,人刚到就没了,家属已经到院长那闹了好几天了。李敏低声回答。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天天除了关心接诊手术就是关心姜亦恩,当然耳根清静。哎?我可是听说了,你半夜了还打电话关心那小蹄子呢?苏问不怕死地接茬儿。 安寻恼羞成怒地瞪了苏问一眼,想到了把姜亦恩赶去急诊那些天,每晚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在深夜拨通了李敏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李敏多关照那丫头。 她说:那丫头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很敏感,如果急救方面又遇到什么力不从心的事,就让她哭会儿吧。 她还说:她脾气像我,固执又冲动,如果为了治病救人忽视了细小的规矩,拜托你,一定要多多包容,就算保护那丫头的热情。 如果,如果她真的不得已选择了冒险,告诉她,相信她相信的,别害怕,有什么责任,我都会替她担着。 还有,如果她明白错在哪里,请告诉她,我在等她,等她回来。 安寻晃了神,片刻才想起来现在的处境,这会儿子功夫也没时间跟苏问掰扯,注视着持刀者,慢慢从外围绕道那人斜后方,等待时机。 李敏见状,便配合道: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好好说,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你们帮我?你们怎么帮我?我那女儿才20岁啊,才刚刚考上大学,美好的前途才刚刚开始你们都是你们无能!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那男子情绪越发激动。 你女儿的死我们也很遗憾,但是你好好看看你挟持的女孩,她也才刚刚20岁的年纪,她的父母在等她回家吃饭,你也要让她的美好前程葬送在你手里吗? 那男子听到这话,想起自己的女儿,一阵触动,走了神。 李敏赶紧给安寻使了个眼色,安寻也在那一刻冲上前,一把抓住持刀的手反手一掰,刀落了地,两个保安上前把他制伏,小护士立马失魂落魄的跑走。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那男子,从袖口又抽出一把刀,划伤了保安的手臂,挣脱出来,直径向安寻冲过来。 我杀了你! 安安!小心! 安寻闻声回眸,还来不及转过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影,竟用身体护住了她,柔软而温热,几缕发丝牵动她的鼻息,掠过肩头,身体跟着往后退了几步,都是那人冲刺过的痕迹。震惊中,安寻来不及看清容貌,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是谁。 分卷(12) 陈老,我 你放心,我不是在要求你以命抵命,我只恳求你,不要舍卒保车。尽量避免类似事件发生时最好,如有万一,我也恳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她。 陈念慈不觉间含着热泪,付之一叹:秦诗啊,你要记住,你先为一个医生,再为一个领导,轻易处罚一心只为救人的医生,只会让更多怀有热血的医护人员寒心呐 秦诗大概也猜想到,陈念慈是听说了上次给无名氏手术的事,这次又亲眼见证了姜亦恩为了救安寻不计后果的样子,才有了这么多后顾之忧。 可是纵使是在医院,哪里有会有那么多突发情况,那么多医患纠纷,他能做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是,我知道,你放心陈老,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第15章 安寻到病房,看见姜亦恩还没醒,就先收拾纪小瑜她们送来的衣物。 她翻找出了一只毛绒玩具,想来就是那丫头说抱着才能睡着的小熊了,只是她刚拿在手上看了一眼就顿住了,心里一惊。 这不是 时隔多年,她对这只小熊的印象都已经所剩无几了,要不是是自己亲手缝的,她大概早就认不出来了。 记得那年她还是个高中生,也是清欢书店的的常客。某天,书店老板告诉她,有个一小客人刚刚失去了父母,一直打不起精神,放了学常常会躲到店里来哭泣。老板希望有机会能请安寻来拉一首小提琴送给可怜的小客人,当作慰藉。 安寻听了,觉得光是小提琴还不够,应该有个陪伴才行,就和老板商量着,再送给小丫头一只手工缝制的小熊。所以,她第一次尝试缝制玩偶,针脚都还不熟练,一个月里头拆拆补补,没少扎伤手指。 她看了一眼姜亦恩,有些惊异。不禁回想着当年书店角落里那个小丫头,伤痕累累,眼神里全是害怕和无助,以至于她拿着小熊靠近的时候都有些犹豫,谁想不过是三言两语,小丫头就趴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再看着现在的姜亦恩,安寻顿然间感到欣慰,看来,小孩真的好好长大了啊。 而姜亦恩到现在也不知道,姐姐和小提琴,还有这满是心意的小熊,都是特地为她而来的礼物,全作是偶然。 她也不知道,那个姐姐在不到一年后,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冰雪掩埋住了明媚,判若两人,相见也难相认了。 现在那只小熊,比原来干瘪了许多,看起来旧旧的,胸口的毛都打绺了。安寻低眉望着,眼神也禁不住柔软,心想着那孩子从小大概没少把鼻涕眼泪蹭上去。 但小熊依然很干净,毛色被洗得微微有些褪色了,抱进怀里颔首细嗅,还有身体乳和沐浴露的香味,和小丫头身上的一样,甚至于,隐约能感受到那丫头残余的体温。 这么丑,你居然还当宝贝疼着 不觉间天也黑了,安寻找来了针线和棉花,在微弱灯光下拆拆补补,终于把小熊修复成胖乎乎的样子,放在那孩子身边。 你这个傻丫头 守在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强忍的眼泪还是禁不住接连掉落,倾身俯在床头,抱住那娇小,却曾一而再再而三为她抵挡危险的身体,终于泣不成声。 你就非要惹我心疼是不是?非要证明就算是把刀你也会拦下来是不是? 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去拼命 安寻的睡眠一向不好,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没说道两句,就昏昏欲睡了。想来昨天晚上也是如此,怀抱着小丫头,即便有些不习惯一晚上睡不踏实,但其实,温热怀抱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夜间,姜亦恩迷迷糊糊醒来,刚想动一动身子,却觉得肩头被一只手轻轻搭住,限制了自由,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窗外的月光和路灯,她看清那人伏首在床边的睡颜,是她的安医生没错! 她的安医生,睡着了都在担心她会因为乱动而碰到伤口啊。 她见安医生靠得很近,轻闭着眼,眉间依旧是轻凝着,她总是如此,清冷的眸里始终镶嵌着凄美。 姜亦恩从小就觉得,每个人都像是一种季节,她从在音乐厅见到安寻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是任由秋风卷走的落叶,任由流水带走的落花,清冷,孤独,寻不到方向。 她的样子,好像秋天。 忽然,姜亦恩意识到身后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挨着她,回头看了眼,果然是她的甜甜,只是:怎么这么胖啊 肩头的手颤动了一下,安寻凝了凝眉,轻轻抬起了头:你醒了? 安姐姐甜甜她姜亦恩指了指小熊,满眼疑惑。 安寻还不算太清醒,朦胧间看了眼她身后的小熊,徒留了一个胖乎乎的背影,好像确实填充过头了,禁不住一笑:对不起啊,没等你签字,就擅自给她做了手术。 姜亦恩神色一改,赶紧抱起甜甜看了看,回头后,是安寻从未见过的低沉和严肃:这只小熊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是一个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是姐姐亲手缝制的小熊,你拆过了,姐姐的痕迹就不见了。 我安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后,要对我们负责。姜亦恩转瞬一改低沉,梨涡显露,又是一副笑眼盈盈的样子。 什么? 我和甜甜都被你缝补过了,你以后,要对我们负责。 从小到大,甜甜都是她的心肝宝贝,甚至,地位仅次于外婆之后。亲戚朋友想要碰一碰都不行,脏了外婆想给她洗洗,她也都会全程盯着,揉变形了,搓重了,她都会心疼。几年前,外婆也不是没想给这只小熊换换棉花,只是姜亦恩始终不肯罢了。 她怕换过,就没有姐姐的味道了。 所以,安寻擅自作主做的这些,简直就是在她雷区上蹦迪。也出奇的,她没有丝毫不悦,她自己都意外,甚至心里那欣喜炸裂般的欢愉。 从今天开始,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有了安医生的痕迹。 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你那么喜欢,就想着给她修复一下,她也能陪伴你得久一点。安寻满脸抱歉,依然手足无措。 没关系,你说啦,治病救人是首要的,我昏迷不醒签不了字嘛,你治病救熊比较重要,我们甜甜也说,谢谢安医生。姜亦恩把小熊举到安寻面前,按着脑袋做出鞠躬的样子。 安寻轻笑一声,刚才还被那小丫头一脸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松了口气,摸了摸甜甜的小脑袋瓜,摇了摇头说道声:你叫甜甜呀?不客气。 姜亦恩看见那笑眼里,隐约流露出几分明媚,恍然间,春天和秋天,又一次在脑海里重合了。她微微一愣,又一声姐姐不禁从唇齿间溢出。 嗯?安寻应了。 没没什么 安寻迟疑了片刻,想到那丫头刚刚忽然沉下的神情,和抱着小熊爱不释手的样子,问道:亦恩,你说的那个姐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我从小,什么心里话都会跟甜甜说哦,想妈妈了,还会抱着甜甜哭鼻子,说到这,姜亦恩顿了顿,看了眼安寻:安医生,不会笑话我吧? 安寻心里一酸,摇了摇头:那你,想要找到那个姐姐吗? 姜亦恩沉默片:不想。 为什么?安寻始料未及。 因为在心里才会永恒啊! 姜亦恩笑了笑,再解释道:都过去十几年了,姐姐说不定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她会是很多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或许,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是,只要我不找到她,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若真的有心要找,早就通过书店老板找到了。就因为贪图永恒,她不敢,不敢让梦境变为现实,怕那美好终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所以,她把甜甜等同于姐姐,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在毛绒玩具的身上,追求永恒。 可是,这种不敢,就像有人说梦想本身就不是用来实现的一样,本身就带有遗憾和无可奈何。可是梦想,通常都那么遥远,那么冰凉,要么,姜亦恩会说她是月亮,就是因为她知道,触不到啊。 如果真的可以触碰到月亮,谁会说不想呢。 对于这些,安寻觉得有些无力,即便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丫头的梦,即便她知道告诉她真相那丫头一定会欣喜若狂,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换做以前,她大概会抱住那丫头,告诉她自己可以只属于她,告诉她以后心里话不用再和小熊说,告诉她只要她需要,自己永远都会陪着她。 可现在,她不能。 就像她把小提琴尘封在过去一样,那个温暖明媚的自己,也埋葬在过去了。她没有力气,再去在意一个人,再去把一个人放进心里。 她又何不了解那丫头,只是只言片语的安慰,就足够让她为之拼命,这大概就是不被疼爱的小孩的宿命,稍稍感受到一点温暖,就会倾其所有去回报。如果那丫头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人,又会做出什么?她不敢想。 她的生活已然是一堆残渣碎片了,想拾起的人,就逃不过被扎伤的结果。苏问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即便不离不弃,不也在某个失望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把你当朋友吗? 她哪里忍心,再让那丫头受伤。 所以,亦恩,你说的没错,不要找我,不要对我抱有期待,因为我,注定会让你失望。她在心里头一声叹惋。 原谅我,也有太多无可奈何。 乖,再睡会儿吧。安寻回了回神,心里头千万思绪,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句了。 姜亦恩四下环顾,问道:安医生,晚上睡哪里呀? 我在这陪你一会儿,你先睡吧。 听完回答,眼睛滴溜一转:安医生,即然是你给我做的手术,那我现在算你的病人咯? 算是吧,安寻宠溺的勾了勾小丫头粉色的鼻尖:我的小病人。 那!病人的要求,安医生都会尽力满足吧! 你说。 姜亦恩知道安寻不喜欢亲近,已经主动说留下陪着就已经不容易了,按理,现在不该得寸进尺,再把安医生吓走了怎么办? 可左右看了一圈,实在没有适合安寻躺下的地方,她总不能真让她坐着守一夜吧。况且她时刻注意着眼前人的喜怒,见那人眉间的波纹散开,分明是浅浅一笑,应该没有在生气吧? 安医生和我挤挤吧!甜甜说她可以去沙发!小丫头指了指身边无辜的小熊。 不行。 安寻拒绝的很果断。 姜亦恩虽然早就料到会拒绝,还是有些许失落:那,我醒来之后,还能看见你吗? 什么? 我那个 看那小丫头欲言又止,安寻疑惑一阵,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倾身侧耳靠近,那小丫头才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 我会害怕。 害怕?安寻直起身,眉间凝起几分疑惑。 嗯因为,他们都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我小时候爱哭爱闹,他们觉得我烦,觉得我吵,所以出差、上班,都是趁我睡着了才悄悄走。 安寻只听着,眉间始终轻凝着,没有说话。 那天也是,晚上雨下得好大,外婆说爸爸妈妈有事要出差几天,我不肯,闹了好久,他们答应我不走的,可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还是悄悄走了 说着,姜亦恩眼角滑落一颗泪星子,像正滴在安寻心坎里一样,泛起一阵涟漪。到底她也是个敏感的人,到底她也有过类似的伤痛,不想矫情,也难免共情。 好,我不走。 姜亦恩安了心,她知道安寻不会骗她,但只因术后难免的虚弱感,加上伤口隐隐作痛,害怕和无助只增不减,所以依然紧握着安寻的手没有放开。 你和她,真的好像 什么? 月亮,我的月亮怎么办呀,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安医生啊好像,都要超过喜欢月亮了安姐姐,我喜欢你 话音逐渐低落,姜亦恩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傻丫头,又在说梦话了。 安寻眼里泛起些许温软,凝着眉,微微扬起了嘴角,轻叹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气息好似在微微颤抖,犹豫许久,那指尖终还是落在了姜亦恩的眼角,抹去那泪痕,把没能说出口的心疼,尽融在这一抹温柔。 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能那么明朗,那么热忱,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知道陈教授为什么想把你送到我身边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明明,明明就知道你会疼,明明看得出你在期待,可是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知道,走到今天,是她咎由自取。 不要喜欢我,明白吗? 第16章 可是,安寻仍然不舍得离开,不舍得放开那丫头的手,当真就这么守了一夜,两人的手也就这么紧握了一夜。 直到天亮,安寻想试试姜亦恩的体温是不是正常,却因为僵坐一夜手脚冰凉有些麻木,试不准温度,索性倾身用侧脸去贴了贴她的额头,正好几个不知情的护士进来,看到此番场景,吓得赶紧退步、道歉、关门。 于是 「寻寻八卦交流群:」 「急诊小桃:震惊!安医生和姜亦恩在诊疗室接吻!」 「胸外苏问:你个小蹄子,抢我八卦头条是不是?安寻昨天在手术室就亲过那冒失鬼了!」 「急诊纪小瑜:?????不是??????@胸外文静」 「胸外文静:难怪安医生要把我们赶走,我们果然应该在床底@急诊纪小瑜」 分卷(15) 她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丫头,都已经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到病房,小丫头已经乖乖吃完饭在午睡了,见她手里头还抱着手机,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又是成堆的消息,都是那丫头发来的语音,她一条条点开,凑到耳边。 安姐姐,你怎么还没来呀? 安姐姐,我吃完饭啦,我今天有乖乖吃药哦! 安姐姐,很忙吗?有没有记得好好吃饭呀?听李主任说,你连水都没时间喝呢 安姐姐,你别担心我啊,我乖乖睡一会儿,等你来了,一定要叫醒我哦! 安姐姐会叫醒我吧?我在等你哦 安姐姐 眼里逐渐温润,心口闷闷的,是难以言喻的酸疼。她很想再摸摸小丫头的脸,可想到那些传闻,只觉得自己的分毫接触都是趁人之危,又收回了微微颤抖的手,隐忍着握紧了拳,指尖也不知不觉陷进手心,用力到微微泛白。 最后,她没有叫醒姜亦恩。连关门的动作都很轻,走之前还特地把椅子放回原处,好像在尽力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 好像,在尽力,让那丫头失望。 后来的两天,姜亦恩也明显感觉到,安寻都在有意无意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尽管还是像个家属一样陪同她住院,整五天都没有回家。但换药不会抱着她了,吃饭不肯喂了,睡觉也不会陪了,消息,也真的就只回复了那一条而已。 姜亦恩不知道为什么,只猜想大概是自己的伤慢慢好起来了,所以安医生不会再像对待孩子一样纵容她撒娇了。 转眼,到了要出院的日子。 安姐姐,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是啊,恭喜你。 安寻淡淡的回答,尽管温柔,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恭喜的意味。姜亦恩放任自己妄想,安医生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大概,不会吧。 不嫌我烦,都算好了。 她怅然若失,不知道下一次被安医生拥在怀里又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出院了以后,她是不是可以常去隔壁串串门,是不是可以在周末的晚上,耍赖让她再收留自己。 明明就住在隔壁啊,怎么就像隔了一片海似的,好像只要那道门一关,关于安医生的一切,就与她姜亦恩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安姐姐 怎么了? 医院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学校那边也不急着回去,这段时间要是我在家里闷了,能不能来找你?她有些期待,又不敢期待,因而语气逐渐低落。 安寻愣了一秒,像是看出了小丫头的小心翼翼,眉眼间染上些许心疼:不用这么麻烦,在你拆线之前,就住我家吧。 什么?!姜亦恩脑子里轰了一声,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是,这件事情,你要让文静和纪小瑜保密,我不想在医院听见什么不好的传闻。还有,伤口拆线以后,你就要搬回去,这个我们得提前说好。没问题吧? 没问题! 姜亦恩弯着那双月牙眼,歪着头甜蜜一笑,露出两个精灵可爱的梨涡。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某个瞬间飞起,又在某个瞬间沉了一下。 有限期的秘密宠爱吗?听起来,好悲哀哦 第19章 安医生!你下班了吗?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嗯,不过回家前先去趟超市吧。 超市? 去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流了那么多血,我总得给你补回来吧。 嗯! 好吧,姜亦恩的心里的兴奋远远大于那一点点的不完美,离拆线还有五天,这五天里,刚好有一个周末,和一个特别的日子,足够了。 超市里,姜亦恩推着购物车在前,兴奋得左顾右盼,时不时往前冲两步,手撑起身子悬空滑一段。安寻跟在后头,看着她笑,看着她闹,要不是对自己的缝合技术有信心,加上清楚恢复情况,她真担心那丫头会把伤口闹腾开。 你这丫头,这几天闷坏了? 就是说咯!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安寻猛然顿了顿,眼里有些自责 姜亦恩回头看了一眼安寻正儿八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安医生真可爱,我逗你玩儿呢!蹦蹦跳跳回来,伸手环住安寻的脖子,摇了摇撒娇道:你每天陪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委屈呢! 你这丫头!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安寻蹙了蹙眉,带着些愧色地推开姜亦恩,先往前走去了。 等拿齐了肉蛋奶瓜果蔬菜,两人不知不觉到了零食区,还不等那丫头撒野,安寻就把什么奶酪棒、白兔奶糖、冰淇淋,酸奶薯片饼干之类的,通通挑选一二放进了购物车。 安医生拿的全是我喜欢吃的诶姜亦恩低头看着满车的零食,有些愣住。 安寻迟疑了片刻,还是坦白道:给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小本子,没经过你同意就翻看了,对不起。 姜亦恩愣了愣,恍然想起:啊!是喜欢日记! 嗯,我知道我不应该看你的日记,只是 只是,她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日记,粉粉的,小小的,很可爱。要不是里头夹着的小纸船偶然掉落,她大概也不会好奇着翻开。 日记里大部分字迹都很稚嫩,写着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安寻后来才注意到封面,才看见已经有些褪色的喜欢日记四个大字。 她好奇小孩子纯粹的喜欢会什么样子,才忍不住又细看了一遍。那本子已经很旧了,泛黄的纸张沉淀着时间的味道,安寻看着日期,算着记录的年龄,从幼年的可爱,到青春的懵懂,喜好里写尽了小丫头的成长。 七岁: 外婆的呼噜声 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月亮一直跟着我走 冰奶茶 风铃 小提琴 拉小提琴的姐姐 甜甜 不眠大陆 九岁: 乐高城堡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奇奇蒂蒂、雪莉玫和星黛露 不漏墨的钢笔 帮我写寒假作业的外婆 楼下的小橘 小橘喵喵叫的声音 十二岁: 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 拾落叶 1米4可以玩过山车了 十五岁: 秋天落叶归根 翡冷翠 卡丁车 放假 放长假 十八岁: 不没事找事的主席团 认真授课的老师 我本来也打算给安医生看的姜亦恩低头摆弄手指,显然有些难为情,抬头问道:安医生,看过《mother》吗? 安寻摇了摇头:没有,是电影吗? 是一部很老的日剧了,小怜南也有一本这样的本子,人们说她在逃避现实。可是如果现实太辛苦,逃避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安寻沉默,没有表态。 姜亦恩确实早就想把喜欢日记拿给安寻看,一再犹豫,是因为以为像安医生这样的大人,是不会在意她这些幼稚的小心思的,她以为她会和那些活跃在社交平台的聪明哲学家一样,觉得相信魔法的成年人都是傻子。 虽然偶然也妄想过,或许,她不一样呢? 悄悄告诉你,你不许笑我。大学时候我选修了意大利语,学习将来时的时候,老师让我们描绘一百年后的世界。 嗯? 我写的是,一百年后,孩子们都坐飞天扫帚上学,圣诞老人会给每个保有童真的成年人送礼物,恩不过这样他就太忙了吧?所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就去当圣诞老人的派送员好了! 安寻忍不住侧脸轻笑一声,本还越说越兴奋的小丫头瞬间就面红耳赤。 姜亦恩继续低着嘟囔道:结果我后面那个同学,说一百年后世界上还是会有矛盾和战争,因为人性是不会改变的。 这种谁都知道的事,不如你的故事可爱。 可是!sara还夸她像个哲学家呢! 安寻眉眼松动了几分,摸了摸姜亦恩的头,感叹一声:小小年纪就像个哲学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亦恩迅然抬起头,小嘴笑成一条弯弯船,软软呼呼的娃娃脸挤出仓鼠藏食的样子,惊叹道:你也觉得吧! 安寻看着姜亦恩的模样,不禁凝视了几秒,事实上每次那丫头一笑,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丫头素面清颜,头发没染过,阳光下却是天然的栗色,发尾自然微卷,偶然看到她散下头发的时候,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加以小鹿一样的眼睛,忽闪着灵气,稍有些气色就连鼻尖儿都是粉粉的,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可心里头又有股力量劝阻她,让她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停留的目光,最后恢复平静,眉梢一挑,拉着购物车的前沿走了两步。 你可得锻炼身体,一百岁了还要派件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姜亦恩先是一愣,接而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得一脸猴儿样,屁颠屁颠抓着购物车把手跟上前去:就是说咯!安医生!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 就像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因为她突然确信了有个人懂她,不仅是懂她,还会包容她在这个谁都不算容易的世界里,选择做个孩子。 没错,是选择。 她觉得,那些觉得相信魔法的人都过于天真的人,才是真的天真呢! 还要上去商场里头?还有东西要买吗? 恩。 什么东西呀? 我刚在小程序上定了奶茶,去拿就好了,省得排队。 奶茶?! 冰乌龙奶茶七分甜加波霸对吧? 对!给我的吗?! 不然呢。 耶!安医生真好!我最喜欢安医生了! 看着小丫头欢呼雀跃,说着那些让人不禁脸红的话,安寻心里为之感叹:她呀,也太容易满足了。 等等!姜亦恩突然想起什么,顿步回过头来:安医生把喜欢日记全都看完了? 这一问,安寻心跳都停滞了片刻。 她心虚,不得不承认,翻到最后那页的时候,她的心跳仿佛猛然加速了好几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笔记中,她知道那丫头慢慢变好了,知道她需要逃离现实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无关轻重的东西她不会再刻意记下了。 因此,在那丫头人生第二十二个年头里,自己的名字,是唯一被记录的喜欢。 二十二岁: 安寻 她细算了时间,是李森家属闹事的那天。 那样的月光,那样可爱的字迹,再看看那熟睡的小脸,粉嫩软糯,精灵可爱,哪里像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安寻那时候竟然有一种冲动,想过去一把抱住她。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那丫头睡得很熟,不曾发现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逃避了两天以后,又突然想要带那丫头回家。她怎么能坦然离开,那丫头从小就学会了逃避现实,从小就学会让大人安心,从小就学会了强颜欢笑,就连陈念慈老太太,都说她是个成熟、不需要操心的孩子。 是啊,陈教授倘若真的看破了那丫头的伪装,又怎么会让一个浑身是伤的她,来试图救赎困锁在寒冰里的自己。自己若是真的再拒人于千里,谁还会把她当小孩。 至少,在她的伤痛还没好全的时候,总得有一个人来宠爱她。 到底看完了没有嘛~小丫头看着安寻正发愣,羞怯地催促道。 没有。 安寻撒谎了。 小丫头听到回答后也顿了一下,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难以分辨。 哦 手上的东西给我吧,拿你的奶茶就好了。 本来就不想让这个伤口刚刚愈合的小丫头拿什么重物,只因为姜亦恩强行要分担,才勉强拿了袋轻的给她。安寻一路都小心翼翼盯着,只要觉得她有一点吃力,她就会立马接过来,这会儿又加上奶茶,她哪里还肯让她多负重。 不行,太重了!不能让安医生一个人拿。 听话,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要遵医嘱。安寻上手接了过来,温柔却坚决,姜亦恩也只好乖乖就范。 那,我还剩只手 小丫头顿了片刻后,跑了两步上前: 牵安医生吧! 没等安寻反应,那软软呼呼的小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惹得心头一紧,这些年她的手除了握手术刀,怕也就是握握钢笔了,说到底都是冷冰冰的物件,可那丫头的手心,热得发烫。 小病人的愿望,满足一下啦? 小丫头眉梢一挑,满脸孩子似的俏皮,又是这句话,在医院里那几日,提出什么搂着睡、抱着换药的要求,也都是用的这句话。 知道了。安寻还是依了她,把东西挪到一边,腾出了一只手牵住了那小丫头。 指尖滑过指缝,相扣时,似有风来,又似花香过,以至于两人都停驻了片刻,相望无言,眼里镶嵌着些许疑惑。 是错觉吧? 商场里人潮涌动,唯有她们静止,时间仿佛为她们停留,又仿佛催着她们往前进,姜亦恩感受到紧贴在一起的手心也逐渐开始温润,泛起薄薄一层水雾,那是融化了? 分卷(16) 回家吧。 嗯! 第20章 安医生。 小向? 两人刚出电梯,就看见一个保洁打扮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 安医生,不好意思啊,我记错日子了,家里好像也没有人 没事,既然来了就打扫了吧,辛苦跑一趟。安寻温和道,转而看向姜亦恩:亦恩,可以吧? 啊?哦!可以!姜亦恩反应过来合同上特地提起过,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清扫那个上锁的房间,想来就是了。赶紧去开了家门,还不忘先一步冲进去把沙发上的凌乱收拾两下。 你在沙发上等吧,饿了就先吃点零食。 好。 姜亦恩答应着,乖乖坐到沙发上等。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当然能猜到,这个租给她们的屋子,应该是安寻一家人曾经住过的地方,虽然大体翻修过了,阳台的墙壁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孩子的涂鸦。 因为房东要求租客中不能有小孩,所以涂鸦不可能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她和纪小瑜她们猜想过,或许是安医生小时候的杰作,说不定安医生小时候也是个顽皮的孩子,每次猜想着,姜亦恩的眼睛里都会浮现几分温软,却也会不由得凝起眉尖。 至于那个紧锁的房间,她们私下也讨论过,只是一直没有结果。或许,是一个尘封的故事?或许,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杂物间? 姜亦恩看着安寻领着保洁阿姨到那个房门前,拿出随身钥匙开了门。推开门的瞬间,门口传来几声轻灵。 是风铃?姜亦恩看着安寻的身影伴着那几声轻灵走入,关门,消失在视线里,周身顿然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走的时候,好像也有风铃声 姜亦恩自言自语,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有了一点点的具象。真像啊,这样的背影,这样的轻灵,宛如当年那月亮。 如果,安医生就是月亮。 姜亦恩猛然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忍不住把安医生和十几年前的姐姐重叠了。隐约中,她有一些猜想,只是每次冒了点苗头就戛然而止。 她不敢,不敢想月亮就在身边,不敢想那春天一般明媚的眼眸里,如今竟沉落了秋天的愁。不会的,不会是一个人的。与其如此,她更希望春天依旧明媚,而秋天,生来悲凉。 没错,她知道突然的变故对人的打击会有多大,因此,她宁愿安寻那冰冷忧郁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她真希望啊,安寻的一生里,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变故。尤其是那种,可以让春天,变成秋天的变故。 「哐砰」 里头一声响,惊得姜亦恩断了思绪,起身观望,随之门打开了,保洁阿姨满脸愧疚声声抱歉:安医生,对不起!这 没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了。安寻跟在后头出来,还习惯性带上了门。 您看这多少钱?我赔给您。 不用了,小朋友的玩具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安寻一脸平和地宽慰,姜亦恩看到那眼神里不悲不喜。 哎,那我把那些碎片收了吧? 我来收拾就可以了,安寻回绝了,转而看向姜亦恩:帮我送一下向阿姨吧。 好。姜亦恩点点头,出门时还不放心地看了眼安寻,她果然在转身进房门的那一瞬,眼里低沉了几分。 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等送完保洁阿姨回来,听见那房间里头是悉悉碎碎收拾玻璃碎片的声音,想去帮忙,又怕误撞了隐私,只好默默守在门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透过门打开的那一点空隙往里看。安寻跪坐在地,倾身将地上的残渣碎片一片片拾起,不急不躁,碰巧一缕头发滑落,她也只是轻轻勾回耳后。大概因为少见,比起在医院里的雷厉风行,姜亦恩更喜欢这样动作柔慢的她,喉头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忽然,她听见安寻气息间有一声不寻常轻响,像是抽动了一下,手也顿然回收。 还是弄到手了啊,姜亦恩心里头轻叹一声,像是早有所料,加快了几步回房拿了创可贴过来,刚要冲进去,又犹豫下来,敲了敲门。 安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里头那人没有拒绝,声音很柔,很轻。姜亦恩推门进去,看见那宛如霜雪凝结成的指尖,不断地冒着鲜红,而那人,却只是漠然的原坐不动,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让我看看手。 安寻恍惚间,任自己的手被小丫头轻轻握住,那一瞬像有一阵暖流送着轻微的刺痛感直入心扉。 你要小心一点,知道吗? 听小丫头学着大人的语气轻声责备自己,安寻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顺着她,点头轻嗯了声。感受到那纤柔的指尖带着创可贴一圈圈缠绕,心头,也好像被什么绵绵力量缠绕住了,不禁一阵酥麻。 姜亦恩正低眉,看不见安寻的神情,只是那平时拿手术刀稳如山的手,眼下竟在微微颤动。 是,会疼了吗? 抬头一瞬间,碰巧安寻也看向了她,四目相望的这一瞬,画面定格了。 那别在耳后的头发又一次不安分地滑落,姜亦恩心头一颤,不由得伸手去探那缕头发,屏着呼吸,顺着那人的脸颊,为她别到了耳后,指尖轻轻地,停留在耳边片刻,最后念念不舍地落下。 疼吗? 安寻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回味着刚刚手从那人耳后抽离的瞬间,姜亦恩险些落了泪,是风送过一席潮水,在海岸边来回拍打,绵绵无尽头,又或是咬到一颗酸梅溢出的青汁,反复浸溺着酸疼,她好想,好想 哪怕只是拥抱住她,哪怕只是吻落她的脸颊。 小恩,怎么了? 没什么! 姜亦恩火速摇了摇头,难抑绯红蔓延,燥热不止。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姐姐啊!不是已经想好了就当姐姐吗? 不安的时候总是会左顾右盼,本不想打探的隐私,也在慌乱中问出了口:这里是? 这里是我妹妹的房间。安寻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像没有丝毫的犹豫。 妹妹?姜亦恩一愣,心想着除了我,还有别的妹妹? 嗯,父亲说要整改装修,是我执意要把这个房间保留原样的。 姜亦恩眉间一凝,好像心里头那团迷雾散开了些许。所以,墙上的画是妹妹留下的?那么安医生家落地窗前的玻璃柜里,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也并不是安医生小时候,而是,妹妹? 安姐姐,有妹妹啊,是名正言顺的妹妹啊。是真妹妹的话,在姐姐怀里撒泼打滚,她都不会介意吧 可是,妹妹去哪了?姜亦恩心里顿然一沉,有了最差的设想。 如果她还活着,也跟你一样大了。 安寻些许低了低头,眼睛垂落,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眸,所以,姜亦恩看不见里头的情绪。 她 姜亦恩如鲠在喉,心里头很无力,她知道,安慰的话,有时候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可是,她居然有些羡慕那孩子,可以被安医生这样挂念着。 安寻似乎在害怕她追问缘由,先一步岔开了话题:这个音乐盒,是那孩子当时非闹着要买的,说里头的小人儿很像我。像吗? 她捡起破碎玻璃间的那个小人儿,比在自己脸侧,望着姜亦恩笑了笑,却是几分凄楚,几分无奈。 嗯,有一点吧。安医生更好看一些。姜亦恩嘴上回答着,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安寻,小心考量着她的情绪。 安寻哼笑一声,把小人儿留在了桌上,剩下的残余碎片收进盒子里,起身打算带出去。 走吧,让你等了这么久,饿了吧? 姜亦恩看着安寻,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要去米普洛瑞斯的旅人,正收拾着自己那支离破碎的悲愁,打包带走,最后一句哀叹也没有留下。 安医生,你等等! 姜亦恩起身,跑进自己房里挑了个最可爱的小娃娃,拿去和那个刚刚从破碎玻璃里捡起来的小人儿放在一起。 以后,你就不孤单了。 回过头,再看向安寻,她的神情恍惚着,眼里是晶晶亮亮的水光。不过只是片刻,就回过神来,浅浅笑了笑。 钥匙以后就留在你这里吧,房子既然租出去了,我总是过来也不方便。 嗯!我会好好保管的! 姜亦恩顿了片刻才回答,接过钥匙的时候,多少有些喜出望外,安医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自己卸下心防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整理她的破碎吗?她可以了解她的隐伤吗?她可以看到她的柔弱吗?可以亲吻她的伤疤吗 如果是别的小孩,沉不住气的,大概已经兴奋得接二连三的问了一大堆问题了。妹妹是怎么死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家不住人了,为什么她从来不提她的妈妈。 可是,姜亦恩太会察言观色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安寻岔开话题时候的急切,和确定不会被追问缘由时,眼里的如释重负。 察言观色啊,到底是从小寄人篱下留下的习惯。 那个孩子啊,挺乖的。被欺负?没事儿,小孩子嘛,放在那里不去管她,让她默默无闻长大就好了。我一个当舅妈的,还能做到哪一步? 姜亦恩,你吃饭怎么这么慢啊?全家人等你一个。 姜亦恩!动作快一点!每次出个门都磨磨叽叽的! 姜亦恩心里很无力,因为她发现,就连她那么喜欢的安寻,也无例外的包括在她的察言观色里。甚至于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亲密,她都在默默考察安寻的脸色,她知道只要安寻有一点不愉悦,她都会立马放弃主动。 这无关与对方,是她打不破习惯罢了。 她真希望她可以对安寻放下哪怕一点点习惯性的胆怯,真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点,可以无理取闹一点,去探寻她的过往,去争取她的未来。 故事里不都这么写吗?温柔的姐姐,最喜欢不守规矩的小孩。 可是,她不敢,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爸妈的孤儿,要是不守规矩,就会被厌弃,被抛弃。她就是那么习惯性的乖巧懂事,就是那么习惯性的让所有人放心。 所以,如果连自己都没办法,让安寻在习惯里成为例外,又怎么去强求她,把自己当作例外。 她明白,那把钥匙,就只是一个房间的钥匙罢了。 想什么呢? 啊没有 你去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吧,这几天就不用老往这边跑了。 那你姜亦恩犹豫两下,又忍不住的打量一眼安寻。 安寻似乎也看出了那丫头的不安,心想着,这孩子,都让她去拿衣服了,难不成还能抛下她吗? 放心,我在门口等你。 嗯! 姜亦恩心头是一阵雀跃,也算是进步了吧,如果我们就在彼此不破防的习惯里,比寻常人亲密一点的相处,也算是,成为例外了吧。 于是火速回了房,不想让安寻久等,胡乱拿了几件衣服三两下塞进袋子里,手忙脚乱弄得桌椅柜子一阵响。 你别急,慢慢来。安寻听见那些急促,扬声唤了句。 我好啦! 顷刻间,小丫头迎面跑来,脚步生风轻盈,眼里星辰闪烁,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啊,好像阳光都会跟着她。 安寻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不由得松了手,听着两个袋子掉落的声响,心坎里也像掉落了什么。最后,她任由她扑进了怀里,任由自己的双手搂住她,也任由那冰凉的眼底瞬间温润。 天呐,是错觉吗? 她好像,真的可以把阳光带来。 安寻尽力克制住了眼里的温热流出,深吸了一口气,退开怀抱,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你呀,着什么急,还怕我丢下你? 嘿嘿姜亦恩被看穿了心思,难为情地挠挠头,再仰起她那人畜无害的脸撒娇道:安医生要给我做什么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什么?我做? 安寻霎时间收了笑容,眼里一惊,身子比刚刚看见那丫头扑过来还要僵持了几分。 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医院食堂、外卖轮番凑合,姜亦恩住院,她煮那碗粥都已经是破天荒第一次下厨了,这次居然,要她做饭? 不不然呢? 姜亦恩的笑容也逐渐僵硬,小时候虽然会抢着做家务,做饭这事儿还是轮不到她来操持的。合租以后,有文静那个小厨娘在,她最多帮着打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几乎算是连锅铲都没碰过。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了眼刚刚因为某人松了手而落在地上的两大袋食材 一瞬间,双双石化了。 第21章 (倒v始) 茄子肉沫、糖醋排骨、红烧肉这些, 我也都不会做 姜亦恩看着刚刚大采购来的食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超市看安寻拿食材的时候自信得跟上手术室似的,她也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可以一品大厨的手艺了, 谁料到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安寻虽然强装镇定, 脸色也难免有些尴尬,毕竟她一心给孩子补身体, 大鱼大肉往购物车里塞的时候,可谓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压根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拿下。 要不等文静下班, 让她来教教我? 总麻烦别人不好, 我查查网上食谱吧。 啊?总麻烦别人不好, 意思是我是自己人?!姜亦恩暗自窃喜, 应道:好!那我也一起学! 学神体质果然不是白瞎的, 只是简单翻阅了一下食谱,安寻就已经懂得举一反三,大差不差的菜都不需要再查了。 安医生就学会了? 分卷(17) 有些调料不是很齐, 不过应该没有太大影响,我试试看吧。 姜亦恩这个小迷糊, 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配料,还想反复看几遍,安寻已经收了手机,无奈,只能当个打下手的。 我来淘米吧, 你的手就不要碰水了。姜亦恩接过那只刚刚盛了水的碗, 又把桌上的刀具护了护:切菜也让我来! 都让你做了,我干什么?安寻上前从姜亦恩圈起的手臂里抽了把刀出来:行了,麻烦你把米淘了, 切菜就交给我吧,我的手拿刀没问题的。 那好吧,你要小心手啊。 知道了,小小年纪这么爱操心。安寻忍不住吐槽,心里头却有几分暖意。 轻快的刀声入耳,姜亦恩背对着安寻淘米,也还是忍不住回头偷看,清瘦的背影,长发不知什么时候被绾起,发丝随意松动着,比低束马尾更显温柔。虽然少有下厨,也看得出来她很会控刀,到底是外科医生的手嘛。 安姐姐,你以后在医院,能不能也对我这么好啊?比对别人都好一点点,可不可以呀?姜亦恩奶声奶气地撒娇道。 从在超市里发现自己的喜好被默默记住开始,到现在看见安寻少有的沾染烟火气的身影,她有一瞬间恍惚,妄想如果能跟安姐姐就这样相处一辈子,就好了。 少来这套,安寻听见她那娇柔的语气,心里头酥酥的,少有这样感觉的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你现在是我的病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等恢复工作了,我还是会一碗水端平的。 姜亦恩灵机一动:那我一直生病就好了嘛! 安寻瞬间凝起眉,放下刀转身,敲了敲桌子:傻丫头,还不快敲木头! 哈哈哈哈安医生还迷信这个!姜亦恩被逗得捧腹大笑,要知道在她心里,安寻绝对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 安寻笑不出来,眼睛也黯然失色,轻叹了声,转回身去:老人都说信命信命,本来不信,那孩子走了以后,好像有点信了。 姜亦恩眼底一惊,整颗心跟着一沉,该怎么办,该怎么安慰她,该怎样做,才能让她好受一点? 不知所措之际,她只好开玩笑转移她的注意力:嘁,老人说老人说,等我老了,我也乱说! 倒也有用,安寻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晴朗也恢复了几分,转而又是慎重叮嘱:这次的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有第二次了,知道吗?以后医院再出现闹事纠纷,你要躲远一点。 你躲远,我就躲远。你要是再往前冲,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安寻面色一沉,低声微怒道:姜亦恩。 姜亦恩被这样的语气吓了一跳,见安寻的表情变得越发严肃,双唇紧闭,眉间紧缩,她也只好松了口。 好嘛,我听安医生的。 安寻略微地松下一口气,虽然心里头也知道,要她答应,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我先把第一个菜炒了,你可以的话,就把土豆切了吧。 没问题! 刚没几分钟,小丫头一刀切在桌上,闹出哐当一声响,继而满脸不好意思的回头望着安寻笑。安寻也吓了一跳,回头见没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嘱咐她慢一点。 「哐啷!」 又一声巨响,安寻连放下锅铲关了火,靠近一看,土豆还是滚圆一个。 它总跑嘛!害我的刀总是切在桌上!姜亦恩拿着刀朝土豆指了指,努了努嘴,满脸写着这不怪我四个大字。 安寻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接过刀和土豆,小心切成了两半。 按理说切片不需要先分半的,但这样你会好切一些,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吃,也不在乎卖相了,平面朝下,从斜方切起,出来也是个半圆不会太难看,你尽量切均匀一点就好。像这样 姜亦恩听着她一步步解释,眼睛却一直落在那人的侧颜上,她的神色,她的语气,都比在医院时的指导来得温柔的多。 好想,亲一下呀 安寻抬头看了姜亦恩一眼,见她眼睛根本没看在土豆上,眼睛半阖一下,用那种老师抓包溜号学生时候专有的语气问了句:你在听吗? 在!我知道怎么做了!交给我吧! 安寻看着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半信半疑地把刀递了回去,转身回到灶台前,重新开了火。 眼看锅热了,油溅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围裙,腾不出手,便叫了小丫头帮忙:亦恩,能帮我拿下围裙吗?我记得之前买厨具送过,你看看你左下边柜子里,应该有的。 好姜亦恩放下刀蹲下身去打开柜门,里头整洁干净,一眼就看到了围裙:找到了! 谢谢。安寻一手操持着锅铲,一手反过来接。 姜亦恩迟疑了一下,好家伙!这样的名场面!小说里不是常写吗!姜亦恩上啊!帮你安姐姐戴啊!她在心里狂喜。 我帮你吧! 好。安寻全然不知姜亦恩的心思,所以也没忸怩什么,调小了火,侧过身来,眼神还时不时看向锅里。 姜亦恩刚刚举起手,安寻就微微倾下身,非常配合。只是这围裙不像她之前在家里见过的那样,上头一个圈,直接套上就好了。这个只有两头绳,脖子后边也需要系结。 系结?系结好啊! 她轻轻踮起脚,双手环绕过安寻的脖颈,为了看清手上的动作,还不得不把她的小脑袋瓜从安寻肩头探过去。 那一瞬,她留意到,安医生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很近,很近时而轻轻颤抖,时而又会停滞,似乎在尽力克制胸口的起伏。 她贪恋这种感觉,使坏扯掉了刚刚打好的结。 还没好吗? 安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沉静的声线里带了几分沙哑。 平日里的拥抱都没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口那虚虚实实的触碰,颈后偶尔感受到的指尖冰凉,耳边吹来的暖风,都让她止不住心跳加速,她下意识的微微含胸,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丫头只是把自己当姐姐而已,她只是没有那么方便系结而已,绝不是刻意停留,绝不是。 可是亦恩,求你快点,我真的要喘不上来气了。 快了姜亦恩低声答,耳根烧得通红,心想着自己到底在干嘛呀,趁机占安医生便宜吗?她羞愧不已,于是火速系好了结。 最后脚跟落地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天呐! 安寻这才注意到锅里的肉沫,赶紧翻了翻,还好她记得调了小火,虽然明显有些焦了,还不至于糊到不能吃。就这么一个冷静的人,连惊呼都是隐忍的低弱气声,怎么就被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扰了心神。 姜亦恩一言不发走到身后,带着火红的脸,抿着嘴,老实巴交的系好了腰后的那枚结,最后把她低绾的发从套头的那根细绳里轻放出,刚刚为了多这一瞬,她故意把结系在了头发外头。 继而,长发忽然松散,皮筋落下,扑面而来的淡雅清香,着实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帮你扎吧 好。 姜亦恩把那如墨如云的长发轻轻束起,皮筋捆绑的每一圈都轻柔小心,生怕弄疼了她。还留了个心眼,把掉落的那根头绳儿,和自己的手上的,调换了。 也心怀有愧,不知道这些小心思要是被那人知道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坏。 应该好了,你尝尝。安寻退开半步,让小丫头过来。毕竟第一次给别人做菜,心里多少有些不确定。 那我就尝尝!姜亦恩赶紧撇开脑子里那些废料,装得一脸天真的跳上前去,夹了一口肉沫茄子,吹凉了送到嘴里,进嘴没几秒钟,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味道,好熟悉 怎么了?不好吃吗?安寻轻轻凝了凝眉,眼底些许不安。 不是,就是好像妈妈做的她愣住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熟悉的味道了。鼻子一酸,眼睛又温润了。 是吗?像你妈妈做的? 嗯!我妈妈很会做菜哦!她工作之余,还自己做了个公众号呢!专门研究菜谱 说到这,姜亦恩突然想到什么,随之看向安寻,安寻倒也就立刻意会了,拿起手机翻出刚刚的网页。图片像是被人转发了很多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隐隐约约的水印上能看出几个字: 「姜医生健康食谱」 这是我妈妈的食谱 居然这么巧安寻默默感叹着,再抬眼,小丫头已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又忍不住一阵酸疼。 行了,真是个小哭包,把眼泪擦擦,安寻本想给她擦泪,想了想后还是抽了张纸递给她: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都按照这些食谱给你做,可以吧? 真的吗?! 嗯,不要太难过了,我会尽量向你妈妈靠近的。 见安医生满眼温柔,还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姜亦恩心里是难得的暖意,只是看着这母爱泛滥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安寻一头雾水,看着那一边擦泪一边咯咯笑的丫头,样子傻得可爱。 安医生占我便宜! 安寻这下听了,刷一下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坏丫头!谁要当你妈妈了?我说的是厨艺! 原来安医生也会脸红!姜亦恩一双眼睛里满是惊喜,这就跟在北冰洋看见骆驼游泳一样奇妙。笑容里露出几分狡黠,挥了挥手满不在意的语气道: 啊知道了知道了!毕竟我这么可爱,多少人巴不得有个这样的女儿呢!不过安医生要是想当我干妈的话,我第一个考虑啊? 你这孩子!听听你在说什么?!不许笑了!还跑!给我过来 第22章 幸亏姜亦恩不喜欢什么大鱼大肉, 茄子肉沫,土豆片炒火腿肠,顶多再加一个糖醋排骨, 就能满足她的胃。 安寻平时不太吃晚饭, 为了陪小丫头多少也夹了几筷子,本来还以为会剩不少菜, 最后见几个盘子都扫得精光,很是欣慰。 安医生真是个天才!这就已经出师了!我妈妈知道了有你这么个学生,肯定很高兴!姜亦恩刷着碗, 嘴里还在津津乐道。 姜亦恩不让安寻碰水, 所以她现在只好干坐在桌边, 看着小丫头兴奋得恨不得跳起来, 想来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就能高兴成这样,到底是孩子的快乐,简单又实在。 心里, 除了那点小骄傲的成就感,更多是羡慕, 羡慕姜亦恩能够轻易提起故去的亲人,羡慕姜亦恩的世界光亮无比,温暖常在。倒也是,她的父母就算是离开了,也会是她的骄傲, 她的信仰, 她的光。 而自己 她再次阻断了不好的回忆,下意识收了收双腿,抱膝而坐。 安医生冷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 姜亦恩不声不响靠近,在安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敞开毛绒外套把她的身子裹入怀里,近在咫尺,歪头软糯一笑。 安寻惊得颤动了一下,愣了片刻,本能地推开了这个怀抱:不,不冷我去给你弄点水果。 姜亦恩望着安寻的背影,那么轻薄,那么孤单,多少个夜晚她也会像刚刚那样自己抱膝坐着,身边空无一人。 可是,她明明那么温柔,那么会疼人啊,她明明,应该值得一切啊。 以后能被安医生爱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说着,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抱着安寻的胳膊轻晃了晃。 安寻手上一顿,似乎听到了与往日风评截然相反的评价,不得不说,有被安慰到。忍不住笑了笑,转身把小丫头刚才洗碗时挽起的袖口轻轻卷落,又帮她扯了扯衣角,再理了理肩头。 难怪陈教授那么喜欢你,估计天天被你哄得开心得不得了吧? 嘻嘻姜亦恩蹦哒两下:真羡慕以后能跟安医生结婚的人。 安寻又顿住了片刻,想到上次考虑结婚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忍不住跑去点燃了一根烟。 她连可以倾心的朋友都没有,何谈爱情,何谈婚姻。于是心里一阵落寞,转而又是疑惑,在这丫头出现以前,自己何曾为这个问题落寞过啊。要自诩孤傲,就要认了无人偏疼的命,就要享受孤独,享受一个人,不是吗? 所以,她说: 我不想结婚。 她转过身,继续有条不紊地切着水果,那句话好像风过无痕,撩不起那人心里一丝波澜。可不知道为什么,姜亦恩从刚刚安寻的语气里听出的,分明是欲盖弥彰。 也是,当代年轻人结什么婚呐,一个人才自在呢!为了让安寻开心,她顺着说下去。 安寻低头沉吟片刻,轻声道:小恩,你不要学我,能享受婚姻是件幸福的事。 说到底,她不希望那丫头和她一样,心里头空空如也,在无数个冷清的夜里,对着月光黯然。 那安医生为什么不想结婚呢?姜亦恩凑过来,探着脑袋满眼好奇。 这样似乎不礼貌,可她执意这样问了,到底心里还是有股子倔强吧,她想试探,试探自己,也试探安寻,到底在彼此心中,能不能成为那么打破成规的人。 可是话一问出她就后悔了,她哪里舍得让安寻有分毫不悦。 对不起安医生,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隐私 安寻浅浅弯了弯嘴角,摇了摇头,主动回应了刚刚的问题: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安寻回答地漫不经心,就像顺手抹去一粒尘埃一样随意,姜亦恩望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认同,还是劝慰。 再说了,谁会想和我这样的人结婚。安寻低声一句,眼里流露出几分落寞,无奈苦笑。 我!我想跟安姐姐结婚啊!姜亦恩倾身倒向安寻,搂着她的脖颈撒起娇来。 分卷(18) 安寻显然没有当真,她每次一叫姐姐就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推开她责备一声:又胡闹。 我说真的呀!安姐姐对我那么好,又会做有妈妈味道的菜,我要是跟安姐姐结婚,岂不是天天有口福? 一双如星似月的明眸,就这样天真地望着她,安寻知道,不过又是一句玩笑罢了,这孩子总喜欢逗她开心。 吃点水果,早点休息吧。 哦 安寻手上刚刚备好的水果放到餐桌上,不声不响回了房,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掩盖的是心乱如麻。这么多年来,什么事能影响她的专注,为何如今书在手里开开合合,读不进一个字? 或许,有那么一刻,她希望那不是一句玩笑。 姜亦恩乖乖坐在桌前,看着那碗西瓜,想到自己曾在日记里写到,切成小块的冰西瓜才有魔法,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不知天高地厚写下那些矫情做作的喜好的时候,那里能想到,会被人悄悄记下,再一一实现啊。 就你名堂多,也不知道你爸妈在世的时候怎么惯成这个样子! 耳边又回想起舅妈的话,好像从那句话以后,她也很少吃西瓜了。 她叉了一块送进嘴里,冰冰的,甜甜的,霎时间,又是泪眼模糊。被宠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怪不得总会想起妈妈,到底是妈妈走后,再也没有人这样细致入微的宠爱过她啊。 好甜 终于俯身扑在桌上,掩面而泣。 次日,安寻全班,一早就到了医院,手边是她的爱心便当,趁着翻看着病例的功夫,拿了块某个小丫头精心做好的三明治出来吃。 诶呦? 苏问一个闪现退回到安寻办公室门口,刚刚晃了一眼就看到她桌上有个格格不入的东西,很是打眼。 新买了个杯子? 安寻轻嗯了声。 还是昨晚睡前,小丫头说有东西要给她,跑到隔壁片刻后拿回了一个水壶,说是送给她的礼物。粉粉嫩嫩,还是带吸管和颈绳儿的那种,安寻当时就吓得一口回绝。 这是你们小朋友用的,自己留着吧。 谁知道那丫头满脸真诚:你的杯子上次不是摔坏了吗?这个水壶结实,摔不坏的!而且带吸管的也方便啊,它还保温呢!我特地给你买的,和我的是一对!安医生不喜欢吗 她不忍心拒绝小丫头的好意,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最后还是接下了。 本来也没想着带到医院来用,谁知道一大早起来,小丫头就已经备好了三明治和热牛奶,准备出门的时候,屁颠屁颠跑来把保温袋递给她,还顺势把水壶挂在她脖子上,朝着她笑眼弯弯。 姜小恩不在,安小寻也要乖乖吃早餐哦。 她现在想到那个画面,身体还会不禁打个寒颤。怎么就会鬼使神差地说了声谢谢,还一路都没有摘下那个水壶,得亏自己是开车来的,得亏下车那一刻反应过来从脖子上取下,要不然指不定被多少人笑话。 不像你的风格啊苏问抓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狐疑。 嗯,小恩送的。安寻没有避讳,平淡地回了句。 姜亦恩啊?苏问见怪不怪了,毕竟安寻已经不是第一次为那小丫头破例了:叫得这么亲昵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那丫头啊! 安寻心头一颤,脸上丝毫未显露半分失措,冰冷道:这周五的年度考核,你都准备好了? 苏问秒怂,飞速放下水杯,一溜烟出了门。 安寻轻叹了声,沉默片刻后,拿起水杯,细看了看,虽然的确跟她格格不入,却充斥着那小丫头的味道,说到底,她是喜欢的。 喜欢这个杯子。 嗯,她在心里强调了一遍,是杯子。 拧开盖子,对着杯口喝下,看了眼盖子上多余的吸管,不禁脑补着那小丫头含着吸管嘴巴一撮一撮喝奶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又霎时间红了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盖好水杯放下,恢复平静。 想什么呢 赶紧抱起病例,心里默念了三遍专注。 姜亦恩一个人在家,闲得发慌,早上不管她怎么央求,安寻都不肯让她出门,眼下只好抱着手机,看着那个开关了无数次的对话框,想发点什么,又不敢打扰,最后,她找苏问发了条语音。 大哥,安医生有没有好好吃早餐呀? 从那天在家门口偶遇开始,两人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革命友情,苏问倒也毫不吝啬任何情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方很快就回了:吃了,放心吧小弟。你可以啊,居然让我们冰山女魔头用米老鼠的杯子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她告诉你了是我送的呀? 是啊,全胸外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语音那头,传来了不少于五个人的笑声。 姜亦恩羞得扔了手机,面红耳赤。看了眼手边同款蓝色水壶,心里又暗自得意。 这还是纪小瑜出的主意,她本来是想买一个适合安医生的杯子,但纪小瑜说,要想让喜欢的人时刻想起自己,就得买点有自己风格的。 在那之后,纪小瑜追问了一周她喜欢的人是谁,姜亦恩始终没有坦白。现在,败苏问所赐,大概也暴露了。 片刻,苏问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安寻伏案低眉,翻看着手上的病例文件,几缕头发微微遮盖眉梢,阳光刚好从身后的窗户洒落她的肩头,把白大褂照得金亮亮的。 谢谢大哥! 兴奋存下图,设成了手机壁纸。 算起来,这还是她拥有的第一张安医生的照片,毕竟安寻不爱拍照,也从不发朋友圈。 照片 姜亦恩突然想到了什么,蹬蹬蹬跑到书房。安寻走之前,特地交代了如果无聊可以去书房随便看看,所以,应该不算侵犯隐私吧,她想着。 一打开书房的门,姜亦恩就整个呆住。 落地式书柜布满了几乎是整整三面墙,剩余的位置,除了门,就是那扇落地窗了。中间靠里的位置是书桌,而书桌不远的地方,居然,有一架三角钢琴! 是雅马哈还是卡瓦依?姜亦恩好奇的凑近一看,吓得连往后退了三步。 施坦威 她不禁吞咽一口,她听说这个牌子,还是因为上次古典乐群里传的视频,一个歌剧比赛的选手,唱的茶花女选段,端了杯红酒上台,演唱中往钢琴上一放,杯子一倒直接泼了弦,听说,最后组委会索赔四百万,就这样,群里几个专业人士还说算要的少的。 看着眼前这至少百万起步的大家伙,姜亦恩飞速跑去剪了个指甲,洗了个手。蹑手蹑脚地回来,远远迈了个大步,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琴盖。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像个傻子一样兴奋地转了一圈。 她没敢再靠近,绕了个道去书架边上,眼前那列正好都是琴谱,从最基础的哈农,车尔尼599,车尔尼740,到各类奏鸣曲集。不止钢琴,甚至还有一些歌剧的总谱,大多是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最多的是贝利尼和普契尼。 可是,不见关于小提琴的一切。 安医生,不只是喜欢听小提琴吗?或许,只是偶尔碰巧听了一场小提琴?她,很擅长钢琴吗?施坦威,总不可能是个摆设吧。 毕竟,这种多半只有好的音乐厅和高校才会斥巨资配上一台的琴,甚至一般的专业人士,也不会买来摆在家里。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继续环绕了书柜一圈,终于看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相册! 她搬了张椅子,垫脚取下。正要翻开的一瞬间,听到了大门响动。片刻,传来了一声温柔清冷的声线: 亦恩? 是安医生回来了?! 第23章 姜亦恩喜出望外, 她没想到安寻中午就会回来,跑出门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刚刚到午休时间不久。 安姐姐!你回来啦! 她看见安寻正低下身子换鞋, 没好意思扑上去, 收敛了几分雀跃的脚步。片刻,安寻起身, 拿起手边台子上刚刚放下的东西,向姜亦恩递了递。 嗯,给你带了奶茶。 哇!这下, 她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冲上去了, 整个人跳起来挂在了安寻身上:我最喜欢安姐姐了!!! 哎呀你还不快下来, 小心摔了!安寻嘴上嫌弃, 心里面确实少有的一丝甜腻, 那丫头冲着她一笑,仿佛一上午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她也感受到那丫头双腿跨上自己腰间的一瞬, 身体僵了片刻后,那一丝隐约的, 酸软。所以,她下意识的回避了几分。 姜亦恩不好意思地跳了下来,拽着安寻提着奶茶的手晃了晃:安姐姐,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会弹钢琴。 安寻眉眼一惊, 看了眼书房打开的门, 恍然间也明白了,解释道: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他生前, 也算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跟着爷爷学过一点。 原来是这样,姜亦恩恍然大悟,难怪这样一台琴会出现在外科医生的家里:那!我可以听安医生弹琴吗?! 安寻微微勾了勾嘴角,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想听什么? 姜亦恩一愣,本还以为一定会被拒绝,没想到安寻丝毫没有扭捏,于是欣喜着快步跟上:虽然有点难,不过我好喜欢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大概有数,这样程度的热门曲子,对于施坦威的继承人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果不其然,安寻很淡然的拿湿巾擦了擦手,抹了抹干打开琴盖,坐在琴凳三分之一多一点的位置,调了调高度距离,而后轻挑眉梢说了句:满足你。 手腕轻起,低放,指尖轻落,左手落下第一双音,接而和弦漫入,速度起,是灵动轻快的节奏,邀请着右手精灵轻舞,连贯的乐句却像一阵风缓缓而至,像一阵浪潮绵绵涌动。 好美,好美 即便是一身米色风衣,长发随意低束,却比音乐的华丽更绚烂动人,纤手看似柔软却精炼有力,她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控得一手好刀,想不到,居然还弹得一手好琴。姜亦恩几乎要忘了听曲,凝着那如歌如画的人儿,沉醉得无法自拔。 亦恩? 不知道什么时候,乐曲终止,双眸对视着,一份痴迷望着一份疑惑。姜亦恩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攥了攥手里的奶茶,心理感受到的是甘甜而温柔的宠爱,是七岁以后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独属于她姜亦恩的,宠爱。 安姐姐,姜亦恩不自觉地靠上前去,在安寻的旁侧坐下,一把搂住她的腰间,把头埋进她的胸口:我好喜欢你呀 安寻眉间一凝,心跳停顿了片刻,又如风暴席卷惹得怦然跳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埋怨着这个小丫头的坦然无畏。 到底,是坦然,才能无畏啊。 坦然啊,为什么突然这么悲凉,安寻禁不住鼻尖一酸,为什么,她会不坦然?为什么,在那丫头主动撩拨起的海浪里,被击碎的却好像只有她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对一个小丫头心动了吗? 怎么可以,她是陈教授托付给自己的孩子啊。即便说到底她们确也是同事关系,年龄差不算太离谱,但有了陈念慈的交代,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安寻的记忆里,母亲安琳和陈念慈教授几乎可以算作是忘年交,虽然相差了十一岁,关系却由为亲密。所以,陈念慈从小看着她长大,小时候,她甚至叫陈念慈一声干妈。 可那孩子,唤陈念慈一声陈奶奶。老教授七十几岁了,叫奶奶也没什么问题,可要算辈分,难不成姜亦恩要叫自己一声阿姨?安寻心里苦笑。 以后,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 嗯? 姜亦恩不解,怎么就没大没小了?难道,她听出来了自己的喜欢,是那样的喜欢吗?她那么聪明,是不是真的已经洞察了一切?她高举的小朋友旗号,果然还是露馅了吗?慌乱中,她松开了环绕的手。 那怀抱一松开,安寻也下意识的往后挪动了一些,平静道:我这个年纪,该叫阿姨了。 啊?姜亦恩表情瞬间凝固,刚刚的心慌意乱也全然消失殆尽,噗嗤一声:什么阿姨,安姐姐才比我大九岁! 你叫陈教授一声奶奶,那我可不就是你阿姨吗?以后对阿姨,不许没大没小,不许搂搂抱抱,明白了吗? 安寻自己心虚,顺然把自己提高一个辈分来撇清关系,殊不知自己这一做法,在姜亦恩的心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她那颗本就如履薄冰的心,瞬间打得七零八落。 这样的亲密,终于还是被讨厌了啊。 嗯,明白了。 看见小丫头乖乖点了点头,安寻松了一口气,却也有几分失落,只是她不敢追寻那失落感的源头,她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心里的不坦然,归结于自己不喜与人亲近,而绝非是什么,非分之想。 不可能的。 冰娃娃,怎么会心动呢。 乖,我去做饭。 安寻起身关上了琴盖,也在自己心头掩盖了一层保护壳,隐忍下所有的情绪。走的时候,却还是错开了姜亦恩的视线。 临到门口,她忽然看见一本相册被翻出来了,脚步不由得停顿下来。 你,看过了? 还没有!姜亦恩赶紧解释:其实,是我还没来得及看对不起,我应该先问问你会不会介意的 安寻本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去,那段尘封的往事,是她不敢触碰的东西,看到那本相册时候,心里都绞痛了一阵,可那丫头小心翼翼的语气,又让她心头一软,不忍心打压她的好奇心,更不忍心让她委屈。 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就当和你的喜欢日记交换了。再往门口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补充了句:小恩,在我家里,不需要这么拘束。 分卷(19) 姜亦恩心口一酸,眼睛瞬间温润了。心里头像是刚下了一场雨,又开了暖阳,若即若离的感觉到底是磨人的。 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就像脚踩浪潮,偶尔是细沙温软轻绵,偶尔是碎石扎硌疼痛。有时风起翻涌,溅得水花雀跃,或是海岸线退下,留得顾影自怜。 嗯!安姐姐,你是特地回来陪我吃饭的吗?姜亦恩跑上前,收好了相册,或许,等有一天安寻会主动拿出来和她分享的时候,再看吧。而不是什么,礼貌交换。 或许,有一天所有的宠爱,都不需要打着责任的幌子吧。 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亲昵,都不需要高举天真的旗号吧。 是啊,我把你带回家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又打算叫外卖了?安寻浅浅一笑,走向厨房。 还说我呢,要不是我在,你连饭都不吃。姜亦恩脚步雀跃得跟上,把奶茶插上吸管,送到安寻嘴边:安姐姐先喝一口! 不用了,我不喜欢甜的。安寻伸手挡下,婉拒。 就喝一口嘛!安姐姐每次都不给自己买,我一个人喝,怎么好意思嘛!姜亦恩不肯罢休。 安寻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时看向姜亦恩时,眼里些许低沉。 我给你做顿饭,你要还一份早餐,给你添份水果,你要还一个杯子,你就这么不想欠我人情吗?现在连一杯奶茶,也要跟我见外吗? 姜亦恩的笑容也随之低落,收回了手上的奶茶: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寻从很早之前就看出了姜亦恩这样的习惯,她收到来自于她第一顿早餐,第一杯牛奶,不就是源自于谢谢你安慰我吗?那丫头,好像从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好像从来都不会把收获的宠爱当作是理所当然。 我没有在怪你,安寻凝着眉,眼里却松下几分温软,心里酸疼参半,复杂得很不是滋味,她转过身,低头把手头的菜又切了几刀,缓缓才说出那句心里话。 你这孩子,有时候,挺让人心疼的。 继而心里付之一叹: 原谅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姜亦恩真的搞不懂,安寻为什么总能频频戳到她的泪点,要不是奶茶袋上滴答作响,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又掉了眼泪。 心疼?第一次有人,会心疼她理所当然的懂事。 安寻听到抽泣声,顿然回头看着那个小哭包,心里五味杂陈,又忍不住逗趣了句:如果你非要算,就算我在回报救命之恩吧。 姜亦恩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哼哼了几声:救命之恩哈哈哈哈哈那安医生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安寻手一滑,刚拿起的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吓得姜亦恩一把拉过她躲开,迅猛地像是一种本能,才幸而没有砸到脚。 你 安寻怔住片刻,姜亦恩拉扯自己的时候,甚至不经意间放了手上的奶茶,泼撒了一地,那是她,最喜欢的奶茶啊。 她又被这丫头,本能的保护了啊。 继而缓过神来,只觉得羞愧难当,到底在怕什么,到底在慌乱什么,怎么可以被一句随口玩笑就弄得六神无主?手滑?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可以手滑! 我去拿拖把。安寻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嗯,好 姜亦恩也吓了一跳,好在安寻没有伤着哪里,不然她真的会悔死。松了一口气,捡起刀和摔裂的奶茶杯。 不过虽然惊险,奶茶也砸了,但她看见安寻难得慌乱,分明耳根发红,六神无主,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心里头不由得漫出一丝窃喜。 安医生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安寻拿着拖把回来的时候,脸上平静得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脸上遗留下的水痕,还是暴露了她曾在洗脸台前不断拍水让自己冷静。 心里头不禁自嘲,一个冰坨子,居然也需要冷静。 我来吧,安姐姐。 也好,我得赶紧把菜炒了。 这几番波折,时间也耽误了不少,安寻不想委屈了小丫头,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几乎是刚刚把饭做好,没扒拉两口,就已经到了必须要出门的时间。 我得出门了,你慢慢吃。 姜亦恩看了眼时间,也没有强留,迅速起身把一半的饭菜打好包,让她带着去医院吃。安寻没有推辞,她也知道在这个方面,她拧不过这个小丫头。 一定要记得吃啊! 知道了。 姜亦恩追着电梯门关上的缝隙,挥了挥手再三叮嘱,画面,犹如一个小娇妻正送别去上班的爱人,眼里,是念念不舍的关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3 08:15:24~20210624 06:2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下午临到下班, 急诊突然接到两个车祸胸部贯穿伤,安寻匆忙赶去的路上看了眼时间,心想着快点结束应该能赶上回家做晚饭, 也没功夫给那小丫头发个消息交代一句。 不想下手术时候已经快九点, 安寻一天没好好吃饭,饿得有些发虚, 她中午一到医院就被迫投入了工作,间隙看到桌上还有早餐吃剩下的半块三明治,就着水囫囵吞了, 想着下了班回去好好吃顿晚饭, 没想到一忙就忙到了这个时候。 猜到小丫头大概也还没吃晚饭, 她也没在手术室门口休息, 立即回办公室脱了白大褂, 提着包就匆匆往门口走。 这么着急回去?一起吃个饭再走呗?苏问也正好下了手术,迎面撞见,把人拦了下来。 不了, 亦恩还在家里等我。安寻急切地要回去,一时间说漏了嘴。 什么?!你俩同居了?!!苏问惊瞪圆了眼, 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惹得全走廊的人都回了头。 安寻脑子嗡一声响,一时间顿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谁不知道苏问就是仁卓行走的广播, 被她知道了, 用不了天亮,全仁卓都会知道。还说要避嫌,这下彻底百口莫辩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苏问,你能不能不说出去?安寻攥着包带,犹豫了片刻,还是看着苏问满眼恳求地说了句:算我求你。 苏问被这一声央求吓得一激灵,秒闪开半米远,她安寻居然会求人? 你你你不会杀人灭口吧? 你们开我玩笑就算了,姜亦恩她还是个孩子。 安寻心里一阵酸楚,到底是自己那一瞬心疼而至的失礼,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她有些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放任自己亲了她,哪怕是隔着口罩,也是不该啊。 更不该一个不留意,让那什么情份都要还上的小丫头,在自己脸颊留下一抹炙热。她知道,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彻底乱了。 流言蜚语不该,她更不该。 那你们两真的 苏问也知道自己那些八卦群常年来都是逗趣而已,大家就着那点夹缝里的糖聊得火热,看上去真情实感,实际也没有人会真的把玩笑话当真,何况她安寻,是个十几年没见到有感情生活的冰美人。 可是这一次,她有些犹豫了,从姜亦恩缠着她问东问西,句句离不开安寻的时候开始,现在又看见从不为风言风语侧目的安寻,竟然央求她闭嘴。难道她们,真的彼此有意? 我们两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安寻回答地很快,直径走出了苏问的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自己说清清白白四个字的时候,为什么会心虚地不敢看苏问一眼,也不知道那句什么都没有出口的时候,心里为什么狠狠刺痛了一瞬。 她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寂静的走廊里,消息声频频响起,苏问沉浸在怀疑里,很久才漫不经心的掏出手机: 「胸外科小桃:震惊!女神桌上惊现粉色米老鼠水杯,疑似来自妹妹!」 「胸外科文静:啊这好吧,我也看到了。」 「急诊护士甲: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磕到真的了吧!」 「胸外科医生乙:安医生用粉色水杯,有点萌哈哈哈哈哈」 「胸外科薛风:我刚在走廊听见苏医生说什么同居,是她们吗?」 「胸外科小桃:!!!!」 不是吧 她恨不得扔了手机,满脸写着不关我的事,僵在原地许久,看着走廊的光逐渐暗下来,有种死到临头的危机感。 安寻开着车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许久,这样的生活对于安寻来说,已经是常态了,她每天下班的路上,都会驾着车缓缓而行,以放慢一天的紧迫。街道上部分店铺都打烊了,只有路过酒吧的时候,才能看见热闹聚集。 可热闹,终究也不是她的。 只有今天,她稍稍加快了油门,她知道,家里会亮着灯,有一个小丫头还在等她。 下车的时候,安寻才突然看见后座上还落一个保温袋,这才想起中午那丫头的千叮咛万嘱咐她记得吃午饭,可她还是忘记了,甚至都没有带下车,一瞬间,她居然有些紧张。 本想在车里解决掉在回家,可是车里温度太高,放一下午的饭菜都有些变味了,只好悄悄带上楼,倒在了楼道的垃圾桶里,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开了家门。 安姐姐!你回来啦! 小丫头好像是一听到解锁声就飞奔了出来,一把搂着她的脖子,冲击力导致的惯性,也让安寻不由得抱着她转了半圈儿。 这种感觉,好奇妙啊。 可不出两秒,她就本能地收起对这种奇妙的贪恋,假装不经意地错开怀抱,脱了外套放了包,一本正经的卷起袖子往厨房走: 对不起啊,临时加了台手术,饿坏了吧?想吃点 话音未落,刚进餐厅就看见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整整齐齐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色泽鲜艳,看起来很有食欲。 你自己做了晚饭? 嗯!惊喜吗!姜亦恩蹦蹦跳跳跟上来,脸上写着两个大字夸我。 安寻确实一惊,却谈不上喜,心里头,是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亏得自己担心她会饿肚子,强撑着发虚的身子赶回来,慌忙间还在苏问面前失态。 姜亦恩她是个二十二岁自理能力正常的成年人啊,怎么就真的把她当成了孩子,怎么就会为了她丢了基本的判断和理智。 想到这里,安寻鼻尖一酸,心里头付之一叹:真以为自己是谁,真的就能照顾她,这丫头要不是为了等你,早就吃上饭了。 她根本,就不需要你。 安寻,你真像个傻子一样。 真乖。看来,不需要我也可以啊。安寻苦笑,掩盖住自己的失落感,持以长辈模样,摸了摸姜亦恩的脑袋。 怎么会!我是怕你太累了嘛!文静今天下午没班,我特地让她教我的,姜亦恩解释后还特地补充道:我没有让她进家门,是我过去学的。 安寻愣了片刻,想到她上次提起外婆和舅舅,也说自己是个外人,不禁凝了凝眉:小恩,你可以带朋友回家的,不用任何事都像我报备。 可这是基本的礼貌啊!姜亦恩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笑了笑。 安寻恍然意识到又是自己多心了,这确实是基本的礼貌没错。到底,自己也不是她什么亲人,怎么能去和外婆、舅舅相提并论,忍不住心里又沉了一下,揉了揉眉心。 安寻啊,你给我清醒一点! 为什么要找文静,你要学做饭,我也可以教你。安寻在餐桌旁坐下,面不改色。 真的吗?安医生愿意教我?姜亦恩喜色溢于言表,几步欢愉跟上前去。 你妈妈的菜谱写得很详细,照着做,很简单的。不过我到底是个新手,怎么会有人家文静做得好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冷了姜亦恩一眼。 姜亦恩皱了皱眉,细细打量了一番,满眼狐疑:安医生吃醋了? 安寻低着头,隐隐咬了咬内唇,嘴硬道:没有。 那你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姜亦恩知道自己再穷追不舍的话,安寻大概就不能好好吃饭了,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夹了一块最好看的排骨放进安寻碗里。 谢谢。安寻也只是淡淡接过,动了筷子。 看着那端坐着的人儿,冰冷如常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羞怯,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安医生,怎么可能吃我的醋呢。 姜亦恩享受安寻的无微不至,却不能够做到受之无愧。即便安寻那样跟她说了,不要计较亏欠得失,她还是生怕自己成为负累。 她的安医生,一日三餐从来都草草了之,为了她,特地赶回来做了丰盛的午饭,自己却几乎一口没吃就又匆忙赶去上班,连午觉都没有时间睡,这样的自我牺牲,她怎么可以接受的理所当然。 好吃吗? 嗯。 安寻饿了一天,胃里不太舒服,看见油腻的东西只觉得恶心,要不是是小丫头亲手做的,她大概是不会尝的。咬着牙吃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心里那份失落感又加了成。 好吃就多吃点!姜亦恩再往安寻碗里夹了几块。 其实,到第二块排骨下肚的时候,安寻已经很不舒服了,胃里隐隐绞痛着,明明是很好吃的饭菜,也开始食之无味了。可昨天她第一次做饭,小丫头可是光了盘的,这会儿有怎么能不给她面子,硬是逼着自己吃完了整碗饭。 安姐姐,你以后不用特地照顾我了,今天午饭都没好好吃吧? 安寻本就不舒服,再一个心虚,差点没坐稳。哪里是没好好吃,她压根就没吃,现在,也确实有些后悔,放下碗筷,扶了扶额。 亦恩,我有点累了,想先洗个澡休息了,这里留着我明天再收拾吧。 你不舒服?安寻伪装得很好,加上化了淡妆,姜亦恩难以觉察出什么,只因为安寻从来都是今日事今日毕,今天居然出奇的拖延,这才觉出了异样。 分卷(20)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安寻起身,还是把盘子和饭碗收了收。 我来吧!姜亦恩赶紧抢过来,关心道:刚吃了饭,最好过会儿再洗澡,你要不先到沙发上躺一会儿? 安寻松了手,见身体也还撑得住,点了点头道了声好,顺了那小丫头的意,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休息。 姜亦恩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再三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安寻都只说是累的,她也只好作罢。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过半个小时我叫你,我先去丢个垃圾。 垃圾?安寻猛然放下书,惊慌道:不用了吧,明天我出门带出去就好了。 没事儿,反正就在楼道,马上就回来。 姜亦恩提了两袋垃圾就出了门,安寻一瞬间只觉得焦头烂额,坐立难安,仿佛胃痛都感觉不到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祈祷姜亦恩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倒的饭菜。 但是,姜亦恩还是看到了,看到的时候,愣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本来看见安寻带回来两个空饭盒的时候,还高兴了一场,现在看来,真是白欢喜。 一天下来,就吃了一块三明治吗 要不是苏问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安寻吃了早饭,她大概会想说不定三明治也被扔了。这也就是自己碰巧发现了,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她都是这样不好好吃饭吗?姜亦恩又气又心疼,回去的脚步都不禁变得沉重。 回,回来了 安寻看着姜亦恩的脸色,挤出一点笑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灭绝师太级别的人物沦落至此,一个小丫头而已,还能把她吃了不成吗?换做从前安寻的个性,就是当着她的面把饭倒了,也不会有丝毫胆怯。 对不起,我三明治我真的吃了,牛奶也喝了,午饭确实没来得及回来的时候都变味了所以她不打自招。 嗯。姜亦恩抿了抿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不生气吗? 姜亦恩摇了摇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沉默片刻后,又软绵绵一笑:好吧,有点生气啦。但是,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所以我不会怪你啦。 安寻眉眼一惊,眼神一阵松软,心里仿佛融化了似的,看着小丫头,一瞬间眼底满是温柔的宠溺。 你这个傻丫头过来,我抱抱。 安寻头一次敞开怀抱,尽管是这样一句话,从她轻缓而平静的语气里送出,没有丝毫挑逗意味,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却也让温柔感上了一个格调。 姜亦恩软软依进怀里,搂着安寻的腰间,轻绵地说了句:你以后都要好好吃饭,我就原谅你。 知道了傻丫头。安寻浅浅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软软绵绵的性子,居然连生气都不会。想到自己刚刚为了那点小事还冷了她一眼,就觉得无尽后悔。 安寻啊,姜亦恩她是在心疼你受累啊,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第25章 说起来, 自从姜亦恩搬到安寻家,文静和纪小瑜也多出了很多单独相处的时间。三个人的时候只顾着热闹了,两个单独相处下来, 一开始多少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 并不源于初始不久的陌生,具体是什么, 两人心知肚明。 文文,你睡了吗? 没呢。 纪小瑜听到应答,推开了一点门缝, 探出脑袋满脸坏笑: 冲吗? 冲! 于是, 纪小瑜兴冲冲跑进去, 几步跳上了文静的床, 两人双双打开了手机, 热火朝天地开了一把排位赛。 诶你说,姜姜都去女神家住了两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小心鲁班过来了! 我溜了我溜了!文静火速反应过来, 开了个闪现,继而接道:姜姜真的喜欢安医生?爱上冰山女魔头, 可是会很辛苦的。 她绝对喜欢,我国服安琪拉拿魔法发誓。啊!对面妲己阴我!纪小瑜咬牙切齿地回答着,手上不停动作着,一副恨不得把手机击碎的架势。 我来了我来了,姐姐帮你报仇!文静赶来救场:敢欺负我们家安琪拉, 去死吧!诶对了, 姜姜今天还让我教她做饭呢,是要留住女神的胃? 搞她!冲!双杀双杀!!干得漂亮!纪小瑜兴奋地拍了几下床面,转而继续道:她就是这样, 看到美女就兴奋,我们住宿舍的时候,她每天晚上还抱着甜甜发神经呢!哭哭笑笑地叫姐姐 她自己也是小美女啊,大眼睛多漂亮啊,不过安医生确实是女神。小甜妹配冰美人,嗯文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赢了游戏,纪小瑜也有功夫仔细看了眼文静,逗了逗眉眼撩拨道:姐姐也是美女,就是不知道,姐姐直吗? 文静扔了手机,双手往后脑勺交叉一捧,倒下身去,羞怯地勾出一抹笑:什么直不直的,都什么年代了 纪小瑜随之来了个扑倒,扶着脑袋轻落于枕上,望着那双脉脉含情眸,长发交织,一时间控不住心智,低嗅颈间香,犹如海风撩魂。 姐姐,谈个恋爱吧,妹妹寡疯了。 你文静身体还在半推半就着,却早已在那发丝偶然落到耳边时就被勾了魂,随之一阵酸软袭来。她知道,逃不掉了。 爱我,不会辛苦的。 如果说成熟人的爱情是小火慢炖、细水长流,少年们的恋爱,有时一场游戏就能勾起热火朝天。要炙热的吻,要放肆的纠缠,要不保留,要不隐忍,要跌宕起伏,要翻云覆雨 一墙之隔,安寻隐约察觉出那声音从吵闹变得有些不对劲,她不敢细听,耳根却在微微泛红,侧脸回避了几分。对上姜亦恩的眼时,发现那丫头居然竖起耳朵在听,甚至于满脸抑制不住的猴笑,抿着嘴,把一双梨涡直接推向了耳根。 什么声音?她们在干什么?!姜亦恩兴奋地抽开安寻的怀抱,没羞没躁地跑去开了大门。 你!安寻羞愧之余更多的是震惊,起身过去三两下把小丫头拉回来,关了门教训道:不回避也就算了,怎么还敞开门听啊? 难怪!我就说纪小瑜怎么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偷看文静!小丑竟是我自己姜亦恩忍住狂喜,完全不顾安寻的眼光。 安寻看这无药可救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她们两个,之前认识吗?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古板,心里却还是有些诧异的。算起来几个小丫头住在一起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这一个半月,就可以爱上吗?这就是年轻的资本吗?不用想未来,不用念过去,只是因为互相朦胧有了好感,就可以在一起吗? 到底是年轻啊。 就像她一样,简单明朗,遇到这样的事,都能毫不避讳,不掩好奇地听墙角。凝着姜亦恩,越发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哭笑着在心里感叹,自己和她们这般大的女孩子,果然还是有差距啊。 姜亦恩激动的击了一掌,后知后觉道:我就说嘛!那天我们一起做完饭,她们两个居然夹了菜回房里吃了!这要不是爱情,我都不能原谅纪小瑜这个混蛋! 安寻听到这句,不禁凝了凝眉:那你,一个人在餐厅吃饭啊? 是啊!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也没回我,那段时间我可惨了!姜亦恩开着玩笑,心里头还是在为好朋友高兴,重色轻友嘛,人之常情。自己不也丢下纪小瑜,招呼都没打地跟着安寻回家了吗。 可是安寻心里却隐隐疼痛,从前多少个夜晚,她把这小丫头一个人孤零零丢下了,多少次,她把她成堆的消息置之不理了,又有多少次,把她的热情拒之门外了。 对不起,小恩。 啊? 作为补偿,以后你的每条消息我都会回复。 姜亦恩顿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会被当真,没想到会让安寻心里过意不去,她并非想让她心痛啊。换来这样的承诺,她受宠若惊。 我 好了,我先去洗个澡,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许再偷听了知道吗?安寻多少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连忙岔开了话题。 嗯。姜亦恩羞愧难当地点点头,转而想起来安寻是说累了才到沙发上休息的,赶紧补充了句:安姐姐!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 安寻点了点头,浅浅一笑,进了卧室。 靠在门后,笑容也瞬间消逝,如释重负般的深叹了一口。那丫头就这样带着双无辜的眼睛,肆无忌惮的闯入,越走越近,近到自己几乎无力抵抗了。 她不禁扪心自问: 安寻,就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得了多久? 一个半月的时间,真的没有可能爱上吗?那声声叹息缠绕入耳的时候,对上那丫头眼眸的一瞬,你真的没有半点念想吗? 她说即便你无所不能也还是会保护的时候,她明知风险还是无条件支持你救人的时候,她又一次奋不顾身抱住你的时候,她说想跟你结婚的时候,她叫你以身相许的时候 你真的敢说,没有一点心动吗。 安医生,你要快点洗,不要着凉了啊! 心烦意乱间,那丫头的声音,又是那么不体谅的侵入,透过门缝,本是无意穿堂风,奈何一点一点击中心底,仿佛下一秒,就下一秒她所有的坚冰防备都要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知道了。千万忍耐后,安寻的回答,依旧淡薄。 不知道是不是心病使然,不洗澡倒还能撑着那隐隐的疼,自水流顺着面颊淌下,热气一升腾,整个人就开始头晕。 安寻知道自己胃痛的毛病,严重起来不是没有晕倒过,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倒在浴室里,强撑着一丝理智,三两下把泡沫冲洗干净就裹上浴袍打开门出来。 姜亦恩洗着碗,始终觉得不对劲,只是凭着本能,关注着安寻洗澡的时间,这会儿刚好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去关问一句。 安医生,你洗完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没事。 姜亦恩放不下心,擅自开了卧室门进去。果然看见安寻坐在床沿,低身压着胃,一手撑扶着前额,唇齿间微微喘着轻气,眉间凝起几分隐忍。 没事?她总说自己没事。 还好,她也从来没有相信。 是胃痛?要不要去医院? 见安寻直不起身子,姜亦恩赶紧上前扶住她。手掌心在她背上摩挲两下,才发现她浴袍润润的,想到应该是没来得及擦干身子就裹着出来了,心里一阵沉闷,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深叹了一口气。 家里有胃药吗? 好像每到这种时候,姜亦恩就异常的成熟冷静。安寻被那低压压的语气惊了一跳,抬头看了眼小丫头,那红着的眼里,分明是在心疼。 傻丫头,我真的没事。为了让小丫头心里好受一点,她勉强出一抹微笑,主动寻求了她的帮助:药在床头柜里,你帮我拿一下吧。 姜亦恩点了点头,也没问具体在第几层,忙里忙慌地把三个抽屉全部抽开了。找到药起身一瞬间,她看见最上头抽屉里醒目地摆放着一包烟,旁边还有一只打火机。 安医生,会抽烟吗? 意识里空白了片刻,行动却没有半点滞留。 别怕,我去给你倒水。 她想到上次,安寻疼痛无助的时候,拽住了自己说了声别走,所以这次出门前,她特地安慰了句。 安寻听见这哄孩子般的语气,觉得可爱,到底也是自己先把姜亦恩当作了孩子照顾,现在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笑叹了声,乖乖道了声好。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姜亦恩火速跑到厨房去烧上热水。 安寻被照顾着,好像确实没那么能强撑了,一瞬间发了汗,倒头蜷缩在床上。没有片刻,耳边就传来了小丫的头关切:水还在烧,我看家里只有冰水,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就算一个人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安寻如鲠在喉,这么多年来,她的床头都常备着胃药,一年半载的总会犯几次病,几乎每次都疼到浑身发抖。吃药,咬着牙熬过去,一熬就是一夜无眠,她早就习惯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丫头陪在身边,她头一次为病痛感到委屈,心里头一酸,眼睛也跟着温润了。 你别我不是在怪你姜亦恩看安寻红了眼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刚刚的语气,很凶吗?至于给她,说哭了? 安寻逃避着闭上了眼,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对着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没等安寻答复,找来了安寻的睡衣,坐到床边,刚要解开她浴袍的腰带,隐约看见那承露冰肌,还是犹豫了。 我自己来吧,安寻也正好婉拒,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再轻启唇齿,低弱一声:对不起,应该是我照顾你的。 别说这些了,姜亦恩忍不住落了泪,满是心疼,扶起了安寻,把睡裙理好放置在手边方便她穿:那安医生,你自己试着换,我在门口等你。 安寻点了点头应声,等小丫头出去后,半撑起身子,费力换好了睡裙,中间还几次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姜亦恩站在门口,细听着里头的动静,本是出于关心,却忍不住混蛋似的想着那些不该想的画面,羞得面红耳赤。算着水也要烧好了,索性先去了趟厨房。 刚备好了水,听见轻绵的脚步声靠近,闻声回头,安寻穿着睡裙,裹着披肩走来,面容憔悴,只身片影,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叫了你两声,你好像没听见。安寻似乎看出了小丫头眼里的疑惑,解释道。 对不起,水好了,快把药吃了吧。姜亦恩放下水,匆忙跑回安寻卧室拿了药来,想起安寻头发还是湿的,又跑了趟去拿来了吹风机。 分卷(22) 自己也没有什么再可失去了,大不了就放手一搏,大不了输得一塌糊涂,大不了让破碎再破碎一次。 可姜亦恩不一样啊,她和文静纪小瑜那样的年轻女孩是有区别的,她没有那么潇洒自如,没有那么无知无畏。她浑身是伤,她小心翼翼,用了那么多的努力才长成今天这幅模样,她那么乖,那么暖,她应该拥有这个世上最完满的幸福和爱。 如果自己真的撩动了她,再辜负了她,她要如何自处?她会不会,活不下去。 太突然了,土崩瓦解的太突然了。 安寻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惊喜馈赠,就像突然爆发的泥石流一样,于她,于姜亦恩,都是一场灾难。 我真是个混蛋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时冲动就乱了方寸。安寻,你已经三十一岁了,不能事事周全为后辈种下乘凉树就算了,怎么可以欺负小朋友。 你怎么可以,欺负姜亦恩。 终于,她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01:36:21~20210627 07: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爱读书的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后面的快点, 上车! 安寻刚到医院,就看见苏问顶着暴雨在大巴旁边招呼着搬运医疗器械,上去帮忙, 顺带问了句:你也去? 苏问上下扫了一眼, 撇开脸嘟囔道:你都去了,我能不去嘛 安寻没说话, 帮忙把最后一包物资搬进车厢。两人将要上车,李敏背了个包举着把伞急匆匆从医院跑出来。 等等! 你也去?!苏问回头,惊叹了一声。 李敏看了眼她, 顿住片刻, 像是担忧, 又像是无奈, :我总不能让那些孩子冲在前面吧?况且你都你们两都去了, 我肯定是要去的。 安寻无意间注意到李敏的眼神,即便只是轻扫过苏问的脸,都似乎有几分依恋。她很早以前, 就隐约察觉出了李敏对苏问的不同,只是她并不关心这些感情琐碎, 从来不曾细思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份灼热的眼神让安寻心里一顿。 她在想,会不会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自己也这样看过姜亦恩。 对了安安,那丫头不是还在你家吗?你不留下来陪她?李敏问完, 才见苏问在一旁张牙舞爪的让她闭嘴, 为时已晚。 你怎么知道姜亦恩在我家?安寻眉间一凝,一阵疑惑后,看了眼苏问, 无语地轻叹了声。 苏问连忙撇清关系,挥了挥手失措道:不是我说的!都是薛风那个浑小子!他听见了,跟我没关系啊! 安寻没有说话,转头上了车。 苏问长呼出一口气,跟李敏解释夸大其词道:吓死我了她那天差点没跪下来求我别说,谁知道薛风转头就发在群里,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你也真是的,没事问这个干啥? 我哪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李敏沉了沉脸,冷眼道:行了,快上车。 得!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呗?苏问打趣一句,勾搭上李敏的肩膀。 李敏满脸嫌弃地错开,白了苏问一眼:谁要跟你一起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李敏选了排空位靠窗坐下,苏问刚想跟着坐在她身边,一看前排安寻旁边也没人,犹豫两下,盘算着安寻大概也不会同意她坐在身边,索性先逗逗她。 安大美女,我俩坐啊? 你坐后面。 果不其然,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安寻赶了起来。苏问早有所料,倒也不觉得尴尬,脚步妖娆,满是挑逗的姿态走到后排,坐下后,还勾了勾李敏的下巴,邪魅一笑。 那只好便宜我们小敏敏了~ 别碰我!要坐就好好坐,不然就下车!李敏怄了一肚子气,可惜她这个卑微的暗恋者,好像连吃醋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啊?嘁!你们两个我是万人嫌呗?!苏问翻了白眼,往后背一靠,环抱双臂闭上了眼。 怄气归怄气,毕竟这趟出去不是去郊游的,李敏想着大家都是一大早被召集起来,肯定都没吃东西,从包里翻出一个面包,一瓶牛奶,递给苏问:把早餐吃了,不然一会儿有的你饿的。 苏问顿然真开眼,又惊又喜,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小敏敏好贴心哦~。转而,又看了眼前座的安寻,问了句:喂,吃早餐没?咱两一人一半? 不用,我不饿。安寻冷不丁拒绝。 你以为我只带了你的份啊?李敏叹了口气,往前递了个面包:安安,多少吃点吧。 安寻回头看了李敏一眼,再次婉拒道:谢谢,我包里带了,你留着吧。 苏问揭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坏笑道:我都忘了,人家可是有小妹妹体贴着,哪轮得到我们呐~ 吃你的吧!李敏低声斥责一句。她也不是第一次劝阻苏问的口无遮拦了。她也觉得矛盾,为什么总是一边不安,又一边希望着苏问能等到安寻的青睐。 嘁,没意思苏问不再多说什么,满是不正经地挑了挑眉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抱着面包啃。 李敏望着她,欲言又止。她知道她这个人很没意思,做人循规蹈矩,做事谨小慎微,苏问那个目无章法的混头,大概最讨厌她这个样子。 毕业至今,多少年过去了,她都没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几次偶然有机会出口,却也是词不达意,深入浅出。 重要的是,苏问的心,她不明白。 即便那嘴上总说对安寻没有那样的想法,可那双高挑眉眼似乎只会因为安寻沉落,不羁的语调也只会因为安寻正经。安寻不争不抢的,她替她争取,安寻忍气吞声的,她替她出气,即便时常弄巧成拙惹安寻冷眼,也还是乐此不疲。 所以李敏早就习惯了,在苏问身后,追寻她追寻别人的脚步,凝望她凝望别人的背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暗恋者。她知道安寻可能一生都不会为苏问回头,而苏问,可能也一生都不会为她回头。 没关系,习惯就好。 耳机里,响起那首她总在深夜里单曲循环的歌: 做一个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人, 用寥寥半生,疼一个人,倾一座城。 如果你快乐,我不介意就一个人, 守护你,好像温暖的路人 可是,明明习惯了,为什么每每听到这首歌,还是会心痛。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轻叹声在窗上腾起一层雾气,也模糊了双眼。 姜亦恩在家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在客厅里转悠了好几趟,想问询情况,又知道抢险工作危急,不敢打扰,想跟着一起去,却因为只是个实习医被排除在外,她不能争,她知道这种情况必须是能者上。 年龄的距离,不止一次让姜亦恩感到无力了。劝阻是一时害怕,她心里,多希望可以和安寻并肩作战,这样回来后,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是不是就可以再多一点羁绊。 正到离安寻出门的一小时,手机响起,置顶的对话框里一条信息弹出: 小朋友,我在车上了,零食和药我都看见了,谢谢你。 安寻上车许久才想起来打开包,看见里头除了巧克力和牛奶,还塞满了可以果腹的饼干小面包,另外,还有自己放在床头的胃药。想起来小丫头拿包来就那么一点功夫,就把这些都想到了,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 似乎帮到了安寻,姜亦恩心里多少有那么点成就感,于是得寸进尺,老气横秋地叮嘱道: 安寻小朋友,你要记住,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哦,有时间记得报平安。 安寻看到消息,忍俊不禁,刚想说她没大没小,不料小丫头下一秒就破了功。 我已经开始想你啦! 摇摇头轻笑一声,回了句知道了就收了手机,窗外狂风暴雨已经转为阴雨绵绵,眉眼里是淡淡的愉悦,明明是逆行赴战场,身后有人牵挂着的滋味,到底还是甜的。 到达灾区的时候,雨已经基本停止,情况比想象中乐观,救护车已经可以分流走一大部分伤员,医护人员也分散开来对危急伤员进行急救处理。 一上午过去,急救状况也没有想象中匆忙,安寻基本还是按照约定,每隔一小时给姜亦恩报了平安。 09:11: 安。 10:15: 安。 11:18: 安。 12:21: 安。小朋友,记得吃午饭。 姜亦恩本以为,报平安这样的承诺,只是一句为甩开她手迫不得已说出的话,没想到安寻真的会兑现。看到满屏的安,心里头的担心受怕也逐渐安和温暖,为了不影响急救,她也始终没有打扰,直到午饭点,看到安寻终于有空多打了几个字,才回了句语音。 安姐姐,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却不料,这句语音之后,一个小时也没有等到下一条消息弹出。 全员集中在营地吃饭,唯独不见安寻的身影,苏问叫她的时候,她只说自己还不饿,处理完手上几个伤员再去。没想到正要结束,伤员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醒来,抓住了安寻的衣角,喃喃开口说道自己的妈妈和妹妹还没有找到。 安寻瞬间神色紧张,赶紧追问:他们在哪里? 我帮妈妈买晕车药然后就 小孩说不清楚,安寻听得不明不白,只能先把这件事情告知救援队。救援队得知了消息,确认已知伤员里没有小男孩父母后,第一时间返回发现小男孩的地方巡查。 安寻在脑海里把小男孩的只言片语反复拼凑,忽然想到什么。 小男孩是在杂货店废墟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昏迷,手里还拿着一包晕车药。如果他的家人在车里等他,如果为了躲避泥石流启动了车,这么久没有返回,附近也没有发现其他车辆。 如果,是在躲避山崩的过程里,慌忙间不幸冲入了河里 安寻几乎是凭着直觉想到这一点,尽管几乎是没有根据推测。她慌忙冲了出去,与救援队的方向背道而驰,顺着河流往人烟稀少的下游查看。 跑了一段距离,除了满地碎石泥水,什么也没发现。她想阻止自己去回忆些什么,却抑不住一股熟悉的痛觉染上心口,呼吸停滞了片刻,让她不自觉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逼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一辆车毕竟是显眼的,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又能避开监控,如果不是沉下河低,应该在某个有遮蔽物的地方搁浅,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看了附近的河坝或是大桥。 果不其然,在河坝下流不远处,一个桥洞底下,她发现了搁浅的汽车,水已经漫过车身一半,安寻来不及多想,即刻步入了河道,逆着水流费力靠近了车。 醒醒,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见一个女人趴在方向盘上,满头是血,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好在窗户是打开的,她还能查看女人的体征。 晚了。 看样子,几乎是当场死亡,车随着河道冲至浅水处搁浅应该也有些时间了。安寻紧咬着唇,气息颤抖着,想深叹一口气都难,心里头沉闷不已。 听着车里还有动静,才发现后座安全座椅上,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孩子吓得满眼惊恐,浑身颤抖,甚至连哭都忘了。 与那孩子对视的一刻,安寻只觉得脑子里炸裂般疼痛了一顺,下意识唤出了两个字。 忆儿 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直觉不过是经验所及。是悲哀的,让她几度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经验所及。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歌词出自段思思作词歌曲《暖人》 感谢在20210627 07:38:00~20210630 02:4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读书的喵、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安忆, 是她的妹妹。 十四年前,车子毫不留情的往水下沉,八岁的妹妹也是这样一脸惊恐的望着她, 一声哭喊都没有。 那天, 是她十七岁生日 小寻啊,爸爸有个很重要的音乐会要筹备, 下午你可以陪妈妈去复查吗?爸爸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只是妈妈最近身体不好,你看, 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爸爸, 您放心吧, 妈妈和忆儿交给我。 可是, 她失信了。 她失信于, 自以为是的以为信任会有助于治愈重度抑郁,在女人笑眼欺骗下,她把车钥匙, 交给了她。 她悔恨自己没有听爸爸的话,明明交代了她要打车去, 明明叮嘱了千万要时刻谨慎。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或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惨剧。 她悔恨自己不曾留意,车里播放的小提琴乐恰好戳中了妈妈的痛处,如果她留意到妈妈默不作声的淌着泪,及时关掉了音响, 那最后一根弦, 是不是就不会断。 妈妈,车速是不是太快了,忆儿她害怕妈妈?妈妈! 妈!前面是! 来不及了, 等她从后视镜看见女人满眼破碎和绝望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女人还满眼温柔的摸着她的脸,告诉她小提琴没有女儿重要,以后的日子会打起精神来好好陪伴和补偿她。 明明出门前,女人还说从医院回来后带她们去看爸爸的音乐会,晚上等爸爸一起吃饭,给她过十七岁的生日。 明明,女人说着这些的时候,眼里都是期待啊。 所以,她宁愿把这一切归为欺骗,宁愿相信死对于妈妈来说是一种解脱,宁愿相信,她的妈妈,希望带她和妹妹一起去死。 不然的话,那个女人,就太可悲了。 在翡冷翠,微醺的少女,一袭红裙赤脚在石板路上慢步,兴致浓时,手上的小提琴会拉奏出曼妙的旋律。 分卷(24) 爱自来都诱惑着茫茫众生,她到底,也是个俗人。 她记得,那丫头曾说喜欢她。 那一刻的怦然,现在还反复勾绞着心弦。尽管她不明确是怎样的喜欢,可她也不傻,她知道自己在那丫头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其实,她愿意的。做那丫头家人也好,知己也好,姐姐也好,哪怕充当起妈妈的角色,她无所畏惧。等那丫头倦了,厌了,离开了,她大不了重回她的寂静冰窖,她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唯独是恋人,她不可以。 几次三番,她都差一点要踏入那裂缝深渊,她知道底下不是黑暗,她知道从她的冰山堡垒坠落出后,那丫头会给她清亮的泉和温软的阳。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放过自己,就会云开雾散。 可是,她却步了。 因为她太相信了,太相信真正拥有那丫头后,她会感到幸福。也就是因为相信会幸福,才更加不能坦然接受。 她害怕幸福的只有她自己,她害怕那丫头委曲求全却只字不提。 她自认自己早已经被同化,黑暗就是她,坚冰就是她,她会吞噬掉那丫头的暖阳,会冰冻住那丫头的清泉,会给那丫头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不眠大陆,带来致命的灾难。 她不该,拿那丫头去赌。 况且,全家人的希望都落空了,她哪里有资格,谈论幸福。 亦如从前,她在墓前久久沉默,到天色渐晚临别时,都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记得承诺过那丫头,会给她带一杯冰奶茶。即便阴雨再次席卷,商场里簇拥排队买奶茶取暖的人不计其数,她还是下了车,冒雨跑进了商场。 您好,一杯冰乌龙奶茶,七分糖,加波霸。 前台姑娘接待着这最后一位顾客,笑眼一弯。她难得看见眼前这个女人半湿着头发,清面素颜的样子,她记得这是这个女人第三次来买奶茶,前两次,都妆容精致。不变的是,每一次都点了一杯冰乌龙奶茶。 秋天阴雨天里,很少有人点冰的。上次她就问过女人,是不是需要换成常温,女人回绝了,说家里小朋友只喝冰的,如果自己带回常温的,小朋友会不高兴。 她还笑她溺爱,提醒她小心小朋友感冒。女人只轻声回答:我是医生,心里有数的。 其实,女人想说,快乐挺难的,如果只是一杯冰奶茶就能让她高兴,为什么不呢。 又是给你女朋友买吧? 安寻一惊,钱包从手上掉落,忙蹲下身捡起,趁着在店员视线盲区,整理了自己的表情。想来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起身后,只是礼貌微微笑了笑。 做姐姐的小孩可真幸福,我要有你这么漂亮温柔的姐姐做女朋友,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安寻侧脸低头,掩盖下满面绯红,好在店员也转身去做奶茶,不曾留意到她的窘迫。 店员会误会,是因为那天看到的眼神,过于灼热了。 从第一次看见女人带着她的小朋友走来的时候,店员就有了深刻的印象。说是小朋友,实则是个明艳可爱的少女,同女人在一起,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那天女孩举着手机里的号码踮起脚趴在台前,兴奋和喜悦溢于言表,而女人的目光,灼灼落在女孩身上,眉间微微凝起三分凄婉,眼里却有一丝温柔的明媚,像是被藏了多年,终于藏不住流露。 后来,她看见她们十指相扣,看见她们相顾无言,脑海里只引出四个大字:果然不直。 来,您家小朋友的奶茶。店员喜上眉梢,双手递上这沉甸甸的爱心礼物。 安寻又一次心头触动,浅笑着接下,点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回家路上,脚步难得的轻盈起来,把奶茶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生怕被雨水打湿,想到一会儿可以看到小丫头笑颜灿烂,她的心里也回升起暖意。 只是可惜啊,奶茶不是给女朋友买的,那个小朋友,追根问底,也不是自己家的。想到这里,眼神里又不禁沉落了几分惆怅。 刚出电梯,就听见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她顿住脚步,仔细听过,好像,是姜亦恩的声音。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哎呀姜姜你冷静一点,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啊,苏医生不都说了不会有事的吗?! 你们就那么放心她!你们都那么放心她吗?!! 女孩破门闯出,在看见安寻的那一瞬,才停滞了脚步。 姜亦恩从听说医疗队返回就开始等待,一个下午,她准备了一桌饭菜,慌乱中还烫伤了手。听说所有人的返回了,却迟迟没有等到安寻,打电话问苏问才知道安寻根本就没有跟着车回医院。 情急之下,她冲到了医院,愤然质问着苏问为什么放心让她下车,为什么不把安寻好好带回来。所有人都在劝她冷静,她不听,好像无理取闹的是她。 可是她不理解,电话打不通,整个人失联了,她们怎么就那么笃定,安寻不会有事。 她冲回家,期待着安寻已经回来,却还是扑了个空。脑海里反复响起昨晚那句偶然流露的、绝望到麻木的言语,她彻底崩溃了。 跑到隔壁求着文静和纪小瑜帮她,报警也好,出去找也好,总得想点办法,总得做点什么,可也不曾料到,连纪小瑜都在劝阻她。 真的是自己,失去理智了吗? 眼下,望着安寻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如鲠在喉,浑身上下都蔓延开委屈和酸楚,再说不出一句话。 好像,真的是她,小题大做了。 可是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做傻事。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丢下我。 小恩? 安寻毫不知情,她的手机大概是因为进水损坏了,一下午没收到信息和电话,她还为此略微失落了一阵。她都不知道,每听到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那丫头的害怕和绝望就多翻一倍。 她到现在还没有觉悟,完满的爱不会让人委屈,让人委屈的,是爱而不得。 逼死梦想家的不是钢琴家的爱,是求之不得的梦啊。 你去哪了。 安寻眉眼一颤,她第一次,从那本应该轻妙的嗓音里,听见低沉和沙哑。也是第一次,被那双本软糯可爱的眸,责备甚至厌恨地盯着。 我我给你买了奶茶。 安寻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无意让那丫头担心。她回来的路上之所以脚步轻盈,是期待着那丫头会满眼惊喜地扑进她怀里,抱着奶茶软软甜甜地说声安姐姐真好。 可是,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那丫头勃然大怒,狠狠一掌打掉了她承诺的惊喜,以及红着眼颤抖着的责备。 你真的觉得奶茶比你平安回来更重要吗!! 安寻你就是个傻子!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安寻被那挥落的手吓得一颤,惊魂未定地看着一地狼藉。奶茶,又一次被那丫头打翻了。她恍然间也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心和大脑,徒留了一片混沌,惴惴不安。 姜亦恩顿然清醒,下一秒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激动过后喘息还难以平静,眼神里已经尽是慌乱。 姜亦恩,你都干了什么?看不到她湿润的头发吗?看不到她肩头的雨水吗?看不到她满脸的憔悴吗?看不到她在期待着,你对她笑吗? 对不起,我我就怕你会做傻事 太可笑了,安医生没有理由事事都和自己报备,现在都还不到九点,居然就急成了这幅鬼样子。姜亦恩在心里自嘲。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声讨,她已经那么累了,还那么体贴地去买了奶茶,自己于她而言,明明什么都不是。 不是妹妹,更不是恋人。 她们之间,或许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不如苏问,不如李敏,甚至不如秦诗。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个运气好碰巧救了领导,才被特别关照的小白罢了。 有什么资格,恬不知耻的拜托苏问替自己照顾好安寻,有什么资格,为了安寻发疯似的斥责苏问没有把她带回。谁是亲,谁是疏,谁替谁照顾,心里没数吗? 她妄自菲薄,失落至极。 安医生,姜姜她疯了,您别介意啊 是啊安医生,您累了吧,赶紧的回家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纪小瑜和文静连忙上前,清理地上的残余,顺带想拉走失魂落魄的姜亦恩。 安寻看着那丫头,就这样毫无挣扎的被带走,没有撒娇耍赖,没有无理取闹,她是不是也不想再留下了,她是不是也厌倦不安、厌倦等待了。 她放弃了吗? 终于还是放弃靠近我了吗? 等等! 安寻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姜亦恩的手。 小丫头的心,又一次从低谷被捡起,难道,自己还有希望吗?欣喜之余,是不敢,她静默不动,害怕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在安寻的目光里,她看到了坚持和固执,也看到了妥协和投降。 她妄想着,被坚持的是自己,投降的,是那人的逞强。 安寻闭眼深叹了一口,她终于撑不住恳请:不要带走她。 她知道她的小丫头在害怕,她知道她的小丫头在担心,她明明看到了那布满手臂的抓痕,她明明看到那手背红肿的烫伤。 她怎么可以,放她走。 够了,这丫头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即便她哪天真的撑不住要放弃,她也认了。可是,为什么手还是不自觉抓住了她,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挽留了她。 她投降了。 如果有一天走的是姜亦恩,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心碎了,也终于撑不住了,在众目睽睽下狼狈落泪。一把拥她的小丫头入怀,把那颗几度被她泼了凉水的心,紧紧地,稳稳地安放在胸口,温热它,抚慰它。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一声哽咽的话音未落,小丫头就已然为之倾倒,不会丢下吗?舍不得吗?她也是在意我的吗?委屈,不甘,还有千万复杂到不可言喻的情绪,在一瞬间,崩陷了。 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还去把苏医生骂了一顿,她们都觉得我像疯子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害怕得快要死掉了 安寻抱着她,听着她的哭诉,浑身一软,心里头早已经痛得死去活来。这是小丫头第二次,在她怀里哭成这副模样了。 十五年前的第一次,就已经让她心疼不已。今天,更是让她肝肠寸断。 心口沉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痛觉不可抵挡的蔓延全身,气息和言语都在越来越用力的拥抱中支离破碎,她分不清,是谁在颤抖。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害怕,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生气,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知道我让你不安了。 她满是心痛的,轻揉了揉小丫头的头,摩挲着她轻薄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你的心,我都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07:21:11~20210701 02: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2瓶;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电梯门忽然打开, 苏问没头没脑冲进来,还没看清楚眼前事,就忙着问了句: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安寻回来了吗? 一抬眼, 看见两人相拥而泣, 顿然傻眼。 文静和纪小瑜见状,赶紧驾着苏问进了自己家门。 不是, 这么大的瓜你们不通知我?!亏得我撞上了!苏问双手一击,趴回猫眼上继续偷看。 哎呀你别看了!我之前还没准,可今晚这个样子, 我觉得她两, 保不齐真的能成!纪小瑜拉回苏问, 朝着文静挤挤眼。 我也觉得, 安医生好像真的喜欢姜姜。文静也肯定地点点头。 那用得着好像吗?她就是喜欢!苏问打着包票, 招了招手让两人围上来,低头小声道:哎哎哎,我跟你们说, 这铁树开花可不容易,你们就住在旁边, 不扇扇风点点火啥的? 怎么煽风点火啊,女神那个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跟她平时连话都说不上纪小瑜皱了皱眉。 是啊,而且文静顿了顿, 小心翼翼试探了句:她们两个要是真的在一起, 苏医生你 我?我怎么了?她俩好跟我有啥关系?苏问不解。 苏医生,你真的不喜欢安医生吗?纪小瑜见文静支支吾吾,没了耐心, 干脆直言不讳。 苏问愣住片刻,挑着眉憋了憋嘴,到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下,跟在自己家无异。片刻后,哀叹了声:害!我呢只要她高兴就好。 话落,飞扬的神色也跟着沉落几分。 你们安主任吧,挺好一姑娘,就是运气差了点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姜亦恩,能让她放松一点,柔软一点,挺好。 那你不会觉得委屈吗?你也付出了很多心力呀。文静看着那双眸,越是显得不在乎,就越是让人心疼。 你们小孩儿不懂,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她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不,我喜欢的人,说什么我也不会让给别人。纪小瑜很坚定的往文静身边靠了一步。 苏问那灵敏的嗅觉,就这一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坐直,盯着两个小姑娘上下打量一眼:你们两个有情况呀?! 有什么情况?难道这世上的女人都会喜欢女人啊?我们是朋友。 文静到底大了纪小瑜两岁,又是个瞻前顾后的,知道这一私事被这行走的广播知道了,不用天亮就会公之于众。她有所顾忌也是正常的,毕竟自己的父亲也是仁卓的医生。 纪小瑜也能理解这些,只是那句我们是朋友,就像刀尖刺进肉里一样,生疼。 也是,得!既然安寻回来了,我算是白来一趟,就不打扰你们清静了。苏问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从猫眼处确认门外已经黑了,才出了门。 分卷(27) 啊被发现了啊姜亦恩吐了吐舌头,小跑两步跟上:嘻嘻,还不是因为安姐姐漂亮嘛! 你不给自己化成那个鬼样子,你也漂亮。安寻说完,加快了两步逃进卧室,像是在害怕小丫头的反击。 少有的调皮,惹得姜亦恩心潮荡漾,就仿佛被笑的不是自己。再回想起早上苏医生说的那些话,眼里又多了几分惋惜,或许,安姐姐曾经,也是个调皮捣蛋、好奇心重的小女孩吧。 安姐姐你好坏,那可是我努力一下午的结果!不过,安姐姐,你不会也在偷看我吧? 瞎说,我为什么要偷看你?卧室里传来那人含羞的语调,一口否认。 安寻心虚,因为后半场的时候,她确实没忍住多看了小丫头两眼,衣服明显不合身,妆容也显得格外生涩,眼影腮红口红不搭调到像是从三个妆容里拼凑出来的,尤其是那眉毛,活脱脱两条毛毛虫。 可即便如此,小丫头依然是好看的,柔和的骨骼线,轻挑的小鼻子,粉雕玉琢的面颊,眸子干净得像一汪清泉,里头倒映着繁星点点,所以一切的不熟练在她身上都显得尤为可爱。 所以,即使没有那颗白兔奶糖,她也会记得很清。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姜亦恩眨巴着那双鬼灵精怪的眼睛凑到跟前,歪着头一问,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安寻的伪装。 安寻又惊又羞,血色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眼神躲避三分,恼羞成怒的低斥了声:强词夺理。 姜亦恩瞬间心花怒放,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云端大步飞扬着,怒喊着,她肯定在偷看我!她就是在偷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了便宜卖乖,跟在安寻后头,踮起脚来环抱住她的脖子:安姐姐害羞了? 一声轻灵的耳语,在耳边泛起暖暖微风,惹得安寻浑身酥麻,瞬间停驻了脚步:别闹,下来。 哎呀不嘛,我就要粘着安姐姐!姜亦恩叉着大步推着安寻往前,环抱住的那人也渐渐化被动为主动,带着她进了卧室的卫浴。 哇!安姐姐,你的浴缸好大呀! 姜亦恩松下怀抱,满眼好奇的打量着。虽然在这个家里住了好几天,但她还是第一次进安寻的浴室,她见过的那件浴袍,还挂在浴缸边的衣架上,浴巾和沐浴球整齐排列在靠窗的柜子里。周遭残留的香气淡雅脱俗,和安寻身上的香味一样。 嗯,我喜欢泡澡。 泡泡澡?啊,泡澡好啊姜亦恩的脸刷一下通红,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得了的画面。 安寻低眉浅笑,抽了两张洗脸巾给她,递上一支洗面奶,勾起指尖在小丫头鼻子上刮了了一下,仰起下巴一句轻声又像是命令式的语调:洗脸! 遵命!姜亦恩迅速立正站好,食指中指相并在自己额角碰了碰。而后火速挤出了洗面奶,在手心抹了抹,想趁安寻不注意,点一点在她脸颊。 可是,安寻敏捷地躲开了,鼻息哼嗤出是短暂一声轻响,而后眯着眼点了一下姜亦恩的太阳穴,轻骂道:淘气! 姜亦恩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很骄傲。从小,对于别的孩子来说淘气是家常便饭,对于她,却是奢侈,只有在和外婆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偶尔可以淘气。 可她现在越来越胆大妄为,毕竟她发现了冰山女魔头的惊天大秘密她,温柔入骨。 行了,你好好洗,我在房里等你。 好! 姜亦恩洗完脸出来,看见安寻坐在梳妆台前,背影清丽优雅,镜中低眉颔首的面容像是一副绝色美人画,清婉动人。那人显然已经挑好了全套妆容需要的东西,手背上还有试过色的痕迹。 姜亦恩不禁想到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挑好了一切,给她化了人生中第一个妆。 妈妈走后,没有人给她化过妆,也没有人教她怎么化妆。小学中学里的每一次文艺汇演,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化妆,而她,只能听着老师的安排,去这个同学妈妈那里画个眉,去那个同学妈妈那里涂个口红。心里别提多羡慕,又多委屈。 愣着干嘛,过来。 镜中人抬起头,回眸浅浅弯了眉眼,一语言笑,尽是温柔。 嗯。 姜亦恩乖乖走上前去,在那把为她而准备椅子上坐下。今天,只有她一个被化妆的小朋友。不是蹭来的,是为她准备的,专属于她姜亦恩的,不尽温柔。 其实,她也有些惭愧,在昨天深夜辗转反侧间,她还几度下定决心,不要再对安寻抱有过分的期待了。 如果说从前在月亮身上寄托的,是对光的渴求。如今这份渴求,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安寻身上。 其实,从未转移,只是她还不知道安寻就是月亮罢了。但她是害怕的,不管是对月亮还是安寻,她害怕自己会飞蛾扑火,害怕自己妄想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有多亲近,有多疏离,姜亦恩计较不清了,安寻给她的感觉总是如此,时而遥不可及,时而又觉得踮脚就能并齐。以为痛过几回就会懂得防备,以为知道起落无常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无奈温柔一至,还是沦陷得心甘情愿。 对黑暗有多畏惧,对火光就有多执念,说像飞蛾扑火愚蠢至极,可是不扑向火光,怎么成为火光。不看到,也就罢了,看见了光,哪里还能甘愿留在黑暗里,此刻,她只觉得哪怕化成灰烬,她也想,成为光亮。 殊不知,自己早已是安寻不敢靠近的光。 也不知,抬头遥望月亮的时刻,月亮也遥望着她。 妆前准备做好以后,就是粉底,粉底呢,不要涂太厚,你的皮肤本来就很白,也很干净,轻薄一层提提亮就好了。 恩!姜亦恩尽力忍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抿着嘴笑听着安寻娓娓道来,每一句都跟着点了点头。 上粉底的时候,先沾一点用指腹在脸上推开,美妆蛋打湿水,轻轻晕开,像这样 姜亦恩本还在认真学着,只是眼神忍不住一直停留在安寻脸上罢了,而那人颔首低眉,不曾察觉女孩目光的灼热。 直到那人伸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轻柔的指腹点在自己脸颊的那一刻,小丫头彻底决堤了,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地淌落,惊得那人指尖一颤。 怎么了?安寻抬起头,看着小哭包楚楚动人的水眸,不明缘由也一阵心疼。 对不起小丫头抽泣两声,撇下嘴委屈地撒娇道:我就是,又想妈妈了嘛 安寻皱了皱眉,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你这孩子 有些无奈,更多是怜惜,搂过小丫头柔软的身体,在她轻薄的后背拍了拍,耳语轻哄着:乖,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我不哭了,不然你都白折腾了。姜亦恩咬着下嘴唇憋回眼泪,话语间还尽是哭腔。 安寻忍俊不禁,放下手里的粉底和美妆蛋,把小丫头搂得更紧一点,毕竟那努力忍着不哭的样子,可爱进了心坎里,让她鼻尖一酸,几近融化。 没关系,我的粉底液防水。 眼泪还没忍住,就被安寻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身体跟着抽动几下:哎呀!别逗我笑嘛! 姜亦恩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像样子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可是安姐姐,好像一点都不嫌弃她,反而越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抽了纸巾给她轻轻擦掉泪痕。 那我继续了? 嗯! 本是行云流水,却不料无意间对视,发现彼此已然近到寻常不会及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地清清楚楚,仿佛只要一阵风吹,就能与之交融。安寻像是听见了心弦断开的声音。 手,停顿了。 怎么了?姜亦恩歪头轻问,一脸无辜,睫毛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泪花,笑容却已灿烂。 明明人畜无害,安寻感知到的,却是毫不留情地攻陷,又羞又恼,皱皱眉轻斥一声:闭眼。 哦。姜亦恩乖乖闭上了眼睛,之后感受到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浸了水的美妆蛋清凉贴在肌肤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娇润。 像是,缠绵的吻。 喉头哽咽一下,手不禁紧握住衣角,像在隐忍,像在克制。 安寻更是如履薄冰。 画眼线的时候,那丫头眼皮一动她的手就跟着一颤;染睫毛的时候,她不得不对上那双不敢直视的眸,压制着心间浪潮,堵上外科医生的尊严控制着自己不手抖。好几次,她都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不该,不该给自己找罪受,不该对一个无辜的小丫头有无耻的想法,不该任性去靠近去疼爱,还假以长辈之名。 可是,她忍不住了。 目光灼灼,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的、毫无保留地凝视着小丫头的脸。端详着、触碰着她的每一寸五官,从眉头至眉尾,从眼角至睫毛,从鼻梁至鼻尖,最后,目光落到少女粉嫩水润的唇上。 她迟疑了一阵,久久挪不开视线,直到那被她炽热凝望的双唇,似乎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才慌忙错开。 口红等你换好衣服再上吧。 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未来老婆脾气太好了,我觉得我可以开始撒野了! 签约啦!感谢宝贝们的支持!继续努力! 感谢在20210704 01:05:23~20210705 04: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ayvino 10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半小时过去, 两人都已经是一副淡雅精致的妆容,安寻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还特地给小丫头卷了卷发尾, 吹了吹顺, 让她那散落的长发看不出扎过马尾的痕迹。 可是即刻,她就有些后悔了。 小丫头天然栗色的发丝像盛满阳光, 散落肩头,发尾在胸前勾起好看的弧度,灵动飘逸。略施粉黛的面容, 越发灵气动人, 就像是那只林中小鹿, 化成了小仙子。 后悔, 是因为心弦又崩断了好几根, 她已经没有办法,把眼前的少女,视为孩子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挑了一瓶自己不常用的,味道偏甜的香水, 用试管点了两滴,亲手抹到小丫头耳后。 让她的小丫头,更像是一个女人。 姜亦恩忍不住一颤,顷刻见闻到一抹清甜,她看见, 安寻放弃挣扎的眼里, 无奈中藏着几分迷离,明明笑得温柔,眉间却始终轻凝起苦涩。 我让你, 很辛苦吗? 安寻惊慌中后退了一步,莫不是被那小丫头看出了破绽? 长这么大了,连化妆都要麻烦你,连香水都不会自己点,安姐姐就像在照顾小朋友,好辛苦哦姜亦恩补充了一句,眨巴着大眼睛撒娇。 安寻听了这句,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心里长舒一口气,暗暗庆幸着没有露馅。即刻避开实现,放下了手上肆意挥发撩人味道的香水瓶。 是辛苦,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感觉,真的好辛苦。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就算她不计往事放任自己去追寻爱情,她的爱情,就可以是姜亦恩吗? 就连陈教授发来的信息写得都是:今晚带小恩来家里吃饭吧。 带这个字啊,本身就是不平等的,自己到底是前辈,于姜亦恩而言或多或少有那么些亦师亦母的味道,年龄和阅历的不对等,本身就是一种视线的隔膜。 她觉得自己会对小丫头心动,是因为那年少轻狂的无畏,孩子一样的纯粹和热忱,即便偶尔也会老气横秋,即便也会细腻多思,可面对自己的情绪,她总是可以坦然自洽,简单明朗。 瞻前顾后的大人不会在危险时刻冲上来保护她,只有小朋友才会这么做。 可是小朋友,终有一天会长成大人。 她也知道,自己会吸引小丫头,无非就是那点成熟女人的神秘感,亦或是小丫头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母性的温柔,等她再长大一点,这些东西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到那时候,她又该如何接受自己在那丫头心中不过如此的现实。 所以,昨晚她都已经走到姜亦恩的房门口了,还是却步了,没有结果的挽留,从一开始就是结束,不是吗? 安姐姐,你不会嫌弃我吧?姜亦恩看安寻许久没有说话,拉拉她的手娇声道。 安寻尽力维持着端庄,好让心里的荒凉落寞隐藏,轻声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陪你过去挑衣服吧。 安姐姐真好!姜亦恩舒展一笑,就像是,真的没有看出那眼神里的流露。 不论如何,不论出于何种感情,但她知道那绝不是长辈看孩子的眼神,而是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的眼神。 她在想,如果安寻能把她视为一个女人,那个吻,会不会真的如苏问所说,是出于难以自持的爱慕,没有第二种可能。 到隔壁,家里只有纪小瑜一个人,颓废在沙发上,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往门口多看一眼。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文文不在吗?姜亦恩四下寻看一番。 纪小瑜背对着身半躺着,拿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着台,空洞地盯着电视屏幕,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画面:鬼知道她去哪了。 从昨天她生闷气开始,就以为文静会进来哄她,结果等了一夜,早上耐不住去找她,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卧室。她生气、难过,暴躁地打去数十个电话,通通被挂。 她恨啊,恨自己本来可以潇洒如风,生生被爱情困成了这个鬼样子。 姜亦恩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一样不明所以的安寻,再对着纪小瑜问道一句:怎么了?你们吵架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吵架?我配吗?我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啊!越说越气,按着遥控器按键的手指也变得飞快,快到连电视都反应不过来。 姜亦恩看着纪小瑜,只觉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再和安寻对望了一眼,那从来不会处理情感问题的冰娃娃,表情慌乱无助地有些可爱。 纪小瑜想起身回房,转身才看见姜亦恩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女神?!不是安,安医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来了 分卷(29) 走吧安姐姐,快来不及了吧。姜亦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罪恶残余。 也幸好,以冰山女魔头多年的修为,安寻还可以勉强维持表面镇定,她面不改色微笑着点头,轻嗯一声。 她不知道,换来的,是姜亦恩那颗已经破碎的心,碎得更彻底。 她不知道,那个吻,是小丫头的日思夜想。 姜亦恩当然可以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假装无所谓,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期待。 她捉摸不透安寻那似有似无的爱。如果爱,为什么总是风平浪静,如果不爱,为什么又常常放肆那让人无力抵抗的温柔。 或许,温柔待人,只是她的习惯罢了,冰冷外表下掩盖的,深入骨髓的习惯。 不怪安姐姐,是自己要期待的,是自己尝到了一点甜头就甘之如饴的,是自己,抢着要帮她找借口的。姜亦恩,你要乖,不要逼她,不要让她为难,这样,才不会被讨厌,被抛弃。 出了门,她们就一如寻常,仿佛是,不约而同的把刚刚的小插曲,从记忆里抹去了。 医生阿姨! 正逛着超市,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上来抱住安寻,姜亦恩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上次在急诊遇见的那个吃花生米的小孩。 她还,昧了他一包巧克力。 哎呀,安主任吧!你们这是后头跟着那孩子的奶奶,与上次截然不同的笑脸相迎。 我们是邻居,一起来逛逛超市!姜亦恩火速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算是普通同事之间一起逛个超市怎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那个小医生吧?哎呦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真得谢谢你们呐,确实是花生米卡住了,还好发现得早呢! 老人家不用谢,小朋友现在都好了吧?安寻低眉颔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嗯!我早就好了!可是,阿姨,你还答应要给我买巧克力呢,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小男孩撇撇嘴。 巧克力?我不是让安寻一阵疑惑,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姜亦恩,欲言又止。 姜亦恩瞬间石化,头上仿佛掉下来三根黑线,亦或是飞过一只乌鸦,有没有地缝?!有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这,这个事情吧有点复杂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一瞬间的贪心,越发无地自容。 没羞没躁!孩子奶奶率先开了口,要不是在那小男孩脑袋瓜上呼了一手,姜亦恩还以为是在骂她呢。 怎么能问医生阿姨要糖吃呢!不好意思啊安主任,这孩子淘气,我们赶着回家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安寻点了点头,孩子奶奶也赶紧带走了小男孩,嘴里头还碎碎叨叨他了几句。 安寻回过头来,半阖着眼看着姜亦恩,似笑非笑。 姜亦恩本还想狡辩一下,在这看破一切的眼神焦距下,只好全盘托出:我就是,一时间贪心所以昧下了况且那个时候!我哪知道安姐姐会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 你呀!安寻戳了一下姜亦恩的脑门,轻笑一声:怎么孩子的糖也抢。 姜亦恩微微低下头,低语一句:昧一次,也没关系吧。 安寻看那眼里好似有几分落寞,笑容跟着沉下来几分。 外婆让舅妈转交给我的好吃的好玩的,全被舅妈给了弟弟。我就昧这一次,没关系吧。姜亦恩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安寻听的,还是抚慰自己的良心。 安寻眉梢一惊,那孩子从小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她无从知晓,只剩满眼心疼。她浅浅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肯定道:嗯,没关系。 接而再说道:以后也不需要这么做了,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小朋友,我买的零食,全都是你的,也不会给任何人抢走的机会。 姜亦恩眉眼瞬间开朗了起来,睫毛下忽闪着光亮,又露出她的梨涡浅浅,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嗯! 从云端到谷底的距离有多远?竟然就在安寻三言两语之间。她认了,如果安寻再也不会给她什么交代,那刚才这句话,就是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5 06:10:19~20210706 03: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 20瓶;糖棠 10瓶;兜风的刺猬、小韩不易 5瓶;伏生_落墨、爱读书的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而后, 两人挑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饭点之前就赶到了陈念慈家。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啊!快进来快进来!在陈念慈这句俗透了的欢迎词伴随下,安寻领着小丫头进了门。 老教授一辈子救人无数, 在一线时每天操心着患者, 退居学院就每天操心着学生,也算是育人无数, 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但一生至此,依旧是孤身一人,没有伴侣, 没有孩子。安寻这个干女儿, 是她的心头肉, 但也碍于安寻的个性孤冷, 除了偶尔节假日会主动登门拜访, 平日里两人见面,多也是陈念慈邀约。 陈奶奶在做什么啊?好香哦!姜亦恩脱了鞋就开始撒欢,以至于安寻一度觉得自己是带了个孩子来给老人家拜年。 其实, 安寻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孩子很会讨长辈欢心,很会察言观色, 院里年长一点的医生都会被她哄得很开心。 这样的能力,说来很实用,说来也好悲凉。 这丫头天天念叨您,每天陈奶奶长陈奶奶短的,叫得可亲了。安寻放下手上的东西, 浅浅一句。 是嘛?那小恩跟奶奶住一阵子好了啊?奶奶可是一万个欢迎!省得在你们安主任隔壁, 天天看那张臭冰山脸!陈念慈笑哄道。 啊姜亦恩撒腿就从厨房跑回了玄关处,躲到还在脱外衣的安寻身后。不要嘛,我要和安姐姐住一起嘛!安姐姐会给我买奶茶喝, 还会做饭给我吃,而且,安姐姐也不是冰山脸!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就喜新厌旧了?厨房那头传来陈念慈爽朗的笑声。 安寻侧脸回眸,眼神温柔依旧,却不知为何不由得皱了皱眉,好似心疼。那丫头,真的很擅长讨人欢心,可是越擅长,她就越不能坦然接受。 诶?我们小寻都会做饭了?这一会儿功夫不见,变大厨了?陈念慈回问一句。 教授,您就别讽刺我了,我哪里会做什么,跟着食谱一步步学样罢了。安寻回了回神,轻声应答,拖着身上那个秤砣走进厨房。 姜亦恩全程搂着安寻的腰,下巴抵在安寻肩上不肯下来,迈着大叉跟了进去:安姐姐就是大厨嘛! 安寻没理会姜亦恩,卷起袖子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需要切什么? 切菜用不着你!陈念慈手上剥着蒜,神神秘秘一笑,向姜亦恩招了招手:小恩啊,你来切个胡萝卜丝啊!我倒要看看你不在学校这些日子,刀功荒废了没有啊? 好嘞! 姜亦恩一溜烟儿过去,左手拈了跟削了皮胡萝卜,右手抓了把菜刀,一顿节奏轻快的刀法,行云流水。全然没有察觉安寻已经是一脸茫然和疑惑,她目瞪口呆,这和几天前在自己家切土豆都切不准的还是一个人吗? 到这一刻,姜亦恩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手上顿了下来,慢慢转头看向眉间紧锁的安寻,时间骤然静止。 那天因为音乐盒那事,看安寻心情不好,她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时不时弄出声响引起她的注意,好让她心里头理所当然的想些别的事。此刻见了陈奶奶一兴奋,竟然全然抛之脑后了。 安寻静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沉着脸去拿了另外两根胡萝卜削皮。 小寻你还没见识过她的刀功吧?这孩子上学时候手不稳,控不好手术刀,我就让她每天回去练习切菜,切不同的菜,什么土豆啊、猪肉啊、萝卜啊全都试着感受一下,锻炼手部机能。她现在的刀功,可不比厨子差呢! 陈念慈越是夸赞,姜亦恩就越觉得无地自容,心想着这不是完犊子了嘛,以后还怎么面对安姐姐啊!赶紧试图给自己的烂摊子收场:陈奶奶,我 是啊,我确实不知道呢。安寻打断并接上了陈念慈的话,却也只是似笑非笑地应付了一句,紧接着递了一根削完的胡萝卜给姜亦恩:继续吧。 姜亦恩打量着,看安寻语气很轻柔,面容也很平静,可是那人太擅长压抑和隐藏了,是不是在生气,她看不准。 直到陈念慈出厨房去拿东西的功夫,她才晃了晃安寻的手臂,撒娇看看安寻的反应。不出预料,安寻冷冰冰把手抽离出来,却也意料之外,带着些醋意的轻声骂了句: 小骗子。 就此,姜亦恩肯定安寻没有真的在生气,傻笑道:嘿嘿,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嘛~ 安寻忍俊不禁,转而又放下手上的东西面向姜亦恩,认真道: 以后,不需要刻意讨我欢心,知道吗? 姜亦恩愣住了片刻,她看出来了?自己讨人欢心的把戏,明明就连外婆也看不出来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陈念慈就踏进了厨房的门,两人只好赶紧错开对视,拿回手上的工具,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太想念陈奶奶做的饭了!都好久没吃到了!干饭人今天一定要干三大碗!饭桌上,姜亦恩时常语出惊人,逗得陈念慈哈哈大笑。 安寻也总跟着应付式一笑,眼里却常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自己做出那第一顿晚餐的时候,小丫头也如此般兴奋,她还觉得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可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这个丫头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了。 更让她心口闷疼的是,她发现小丫头的讨好迎合比她想象中更加离谱,明明就不喜欢吃葱姜蒜,明明每道菜里都有葱姜蒜,她居然还是能吃得很香。 真的,不委屈吗? 自己是不是也让她委屈过,却从不曾察觉?想到这里,心里顿感疼痛,不禁眉间一凝。 小恩嘴真甜!多吃点菜!来,小寻,你也多吃点。陈念慈给她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而后起身去拿来了提前醒好的红酒:我听苏问说你明天是下午班,又没有手术,刚好小恩也在休假,难得聚一次,咱们就喝点儿? 教授,我开车了。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婉拒道。 找代驾嘛!要是太晚了,干脆就在我这睡,你看着天气也不好,指不定要下雨。陈念慈毅然决然地开了酒。 那我陪您喝就好,亦恩她还小安寻本能似的伸手在姜亦恩面前拦了一下。 啊?我不小了!你们都喝我也要喝!姜亦恩表示不服。 安寻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手。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也是吧,自己有什么资格,管她。她是陈教授的学生,自己照顾她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反客为主。 还小啊?过完年就二十三岁了!都属于晚婚年龄了!陈念慈笑得慈祥,态度却摆得坚硬,往姜亦恩面前倒上了一杯红酒。 顺带,插了根吸管 呐,小朋友用吸管喝可以吧? 安寻看着小丫头瞪大的眼,还是忍俊不禁,鼻息哼哧了一声,手背碰了碰鼻尖颔首浅笑。 姜亦恩被陈念慈这一波操作闹得面红耳赤,再加上看见本来一脸严肃的安寻都忍不住笑出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坐上宇宙飞船逃离银河系。 我不跟你们好了!你们都欺负我!环抱着双臂蹬了蹬脚,把脸偏向一边。 陈教授,您就别逗她了,安寻笑着拿掉那支吸管,替她晃了晃酒杯:好了,你就小酌一点,喝醉了,我可不管你。 其实,安寻也并不是讨厌酒,相反,如果不是职业限制,她应该也会在家里常备红酒。 生在音乐世家,身上多少有一些音乐家的气质,她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听古典,喜欢在周末的午后伴着钢琴浅吟低唱。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形象管理很重要,因而她十四岁就能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上台,十五岁就会给自己打理舞台妆发。 在她少年时的认知里,酒是艺术的灵感。在中世纪的普罗旺斯,街头任何一个烂醉如泥的流浪汉,都可能是一个游吟诗人。在十八世纪末的意大利,每一个醉意朦胧的夜里,都可能诞生一部百年不朽的浪漫主义歌剧。 长大后,生活的琐碎总是与艺术背道而驰。在急诊,常常能看见醉酒的男人女人们争吵得面红耳赤,看见破碎的啤酒瓶粘着鲜血淋漓,她才知道,浪漫的是艺术,不是酒。 但是,把酒言欢也好,孤影独酌也罢,微醺下,偶尔放纵自己的不清醒、不理智,于她而言,是奢侈。 醉意,到底是迷人的。 说晚婚那是玩笑话,不过现在也可以谈恋爱了哦!小恩,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陈念慈眯着眼笑问道。 姜亦恩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是如坐针毡,吞吞吐吐一句:没没有吧。她不敢承认,至少,不敢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承认,她喜欢的那个人,近在咫尺。 安寻侧脸凝望着她,满眼复杂情绪,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庆幸,你还没有喜欢上哪个混蛋。 遗憾,你没有开口,说你喜欢我。 那可得加点紧哦,以后工作了可难了,看看你这几个老学姐,苏问、李敏,加上你安姐姐,有一个算一个,人均寡王你可别学她们!陈念慈皱了皱鼻子,朝着安寻扬了扬下巴。 哈哈哈哈寡王,陈奶奶你好潮哦!姜亦恩忍不住噗嗤一声,抱着碗笑出鹅叫。 都说人大笑的时候,会不禁意间看向自己喜欢的人。的确,她和安寻,对视了。只是,安寻并没有笑意,反而半阖眼瞪着她,一脸阴沉。 看到那冷箭一般的眸,姜亦恩马上抿嘴收了她的放肆:安姐姐才不是寡王呢!安姐姐还有我啊!我陪着安姐姐! 分卷(30) 安寻眼中愉悦了几分,心满意足地挪开了瞪她的眼。 是是是,你安姐姐有你哈哈哈不过啊,玩笑归玩笑,小恩小寻呐,咱们也不要将就,结婚的话,一定要是和你们真心相爱的人。陈念慈正经补充道。 结婚?! 安寻心里一惊,浑身僵持,一秒钟的时间里就已经浮想联翩到了九霄云外。 那丫头以后,会和谁结婚? 什么样的人可以配得上她。会疼她吗?会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吗?这丫头这么傻,事事都不为自己考虑,对方要是不懂珍惜怎么办?被婆家欺负了怎么办?她要去找谁哭诉?她有哪个娘家可以回? 结了婚,是不是要生孩子?她还那么怕疼,换个药都疼到发抖,她的丈夫,会为她规避一切风险吗?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受委屈吗? 要是我,绝对绝对不会让她痛,也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等等! 安寻,你在发什么疯?怎么可能是你?绝不可以是你! 一片混沌焦灼中,不经意地拿起了酒杯慌乱喝了一口,紧接而来的是猛然一顿呛咳。 咳咳咳 姜亦恩还来不及回话,就见安寻突然在一旁俯身咳得快断气,吓得赶紧跑去倒了杯水,拍了拍她的背,连声关问:不要紧吧?你慢点喝啊!还笑我呢,明明比我还不会喝酒 不是酒的问题吧?小寻呐,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陈念慈笑得意味深长,抽了张纸给姜亦恩递过去。 我咳咳咳安寻胡乱接过纸巾,捂住嘴又是一阵呛咳,只觉得颜面全无,悔不当初。 来,喝点水。姜亦恩神情里满是关切,全然不知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安寻半天才缓过来,正了正仪态,恼羞成怒之下推开了姜亦恩送来的水。而后看见小丫头委屈无辜的眼,又于心不忍,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意思了一口。 算了,狼狈和不堪注定是属于她的。 她的小丫头,就是可以永远无辜。 好了,吃菜吃菜! 陈念慈笑着打破僵局,眼里,是洞悉一切的笑容。 饭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客厅都充斥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高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角下花正开!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陈念慈和安寻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面颊如被红酒染了色的小丫头,抱着拖鞋转着圈吼着歌,发疯了一个小时还不见好转,双双扶额。 小寻啊,要不今天就留在我这儿吧,我把次卧给你们腾出来,就是辛苦你,晚上得照顾她。陈念慈看向那自我陶醉的丫头,面露难色。 安寻长叹了一口气,也是没想到那丫头一杯就能嗨成这样。还来不及考虑清楚,就被突然大吼的一声吓得一激灵。 大河参北斗啊!天上的星星向东流啊!! 她放弃,星星都向东流了,她还能抵抗得了啥,揉了揉眉心又一声长叹:也只能这样了 给姜亦恩卸妆的每一步,她都想剁了自己精心化过妆的手。心里一遍遍问着,为什么要画眼线,为什么要画睫毛,为什么 好不容易等那丫头不疯了,酒看着应该也醒了不少,见时间不早,就劝着她去洗澡:好了,不闹了啊乖,水我已经帮你调好了,你不要乱动它直接开就行。要快点出来知道吗?喝了酒容易着凉。 姜亦恩抿着嘴笑着,一双迷离眼弯成月牙,抱着安寻不撒手,娇蛮道: 我想和你一起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来的小朋友,别落下补更的34章哦~ 文中姜亦恩酒疯片段歌词分别引用于:凤凰传奇《最炫民族风》张超作词作曲;刘海东作词《酒醉的蝴蝶》;赵季平作曲编曲,易茗作词《好汉歌》(文中引用部分有改动) 感谢在20210706 03:22:52~20210707 07: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无不是小哥哥、eros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说什么傻话?你已经不醉了啊, 不醉了,乖。 安寻企图给姜亦恩洗脑,挣扎着脱离开怀抱, 拿着陈念慈准备的睡衣毛巾, 把姜亦恩往浴室里带。 安姐姐,那你站在里面等我嘛~你看这个浴房的门, 又看不见里面姜亦恩趴在淋浴房的门上,双手扶在眼边往里窥看。 安寻犹豫一阵,小丫头这个状态洗澡, 自己不守着, 确实不安全。况且陈念慈家的淋浴房, 是磨砂质的门, 周围被白瓷砖围起, 说看不见,也是真的。 好吧,你进去洗, 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出去哦!姜亦恩双手搭在安寻肩上,轻跳一下, 晃了晃肩膀。 嗯,不出去。 等小丫头老老实实进了淋浴房,一件件递出自己换下的衣服。毛衣,打底裙,袜子再到, 内衣物 安寻手上一顿, 避开视线,火速接下藏进外衣里,一股脑放进衣篓。紧张到喉头哽咽了好几下, 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 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清醒。 姜亦恩只分走了一杯,陈念慈基本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只有她,在那一老一小说说笑笑之外,闷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安寻的酒量还算好,喝了那么多也只是微醺而已,可若不是凭着那一点微醺的醉意,她又怎么敢答应陈念慈留下,与这烂醉如泥的小丫头共处一室。 她焦躁不安地到找了个小矮凳坐下,听见水声响起,忍不住有看向小淋浴房,为了小丫头能透气,她只是把门虚掩着,磨砂材质,到底也不是全部看不见。 至少,少女每一次弯腰,仰头,撩动长发,甚至于纤细的腰肢,她都能隐约描绘。 她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画面却反复在脑海中浮现,欲罢不能。身体,如细水磨沙,如风撩落叶,不自觉的僵持再酸软,酸软再僵持,仿佛跟着海平线涌动,升起降落,落而复起。 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安姐姐,我洗好啦! 安寻猛地起身,像做了什么错事,脑子一片混沌,面色全是羞愧,许久才应道了声好。翻找出睡衣,敲了敲淋浴房的门。 一支手伸了出来,是盛着露水的娇嫩玉肌,惊了眼底,乱了矜持,她灼灼地盯在那好不容易窥探清楚的一点美妙上,沦陷了,沦陷到一滴泪滑落,都浑然不知。 小丫头许久没有拿到衣服,五指抓握了两下,安寻才反应过来把衣服塞到她的手上:换好了再出来,我在卧室等你。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坐在床沿,闭眼深呼吸了好几回,漫漫长夜,这才哪到哪儿,可自己的承受力,仿佛已经到了极致。 不久,小丫头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洗澡之前,安寻特地为她绑好了发髻,眼下,也微微打湿了,脖颈处掉落的碎发还滴着水,小脸也被热气蒸腾得白里透红,眼神里,还有几分醉意。 好在陈念慈的睡衣很保守,纯棉的浅青色布料,松松垮垮,勾勒不出任何身姿曲线,所以还不至于,击垮安寻最后一丝防线。 安姐姐,帮我擦背背~姜亦恩一屁股坐在安寻身边,下巴磕在安寻肩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撒娇。手里抱着那盒身体乳,还是陈念慈从亲戚朋友送的全套护肤品里临时找出来的。 擦背背?安寻一头雾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有些脸红。 姜亦恩起身点了点头,把手上那盒身体乳双手奉上:我擦不到,你帮我好不好? 安寻眉眼一惊,这好像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又好像过分到了极致。她知道那丫头的醉意已经很难支撑她完成这件事了,拒绝她,实在于心不忍,可是答应她,又是十恶不赦。 小恩,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以前纪小瑜都会帮我擦的呀! 姜亦恩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目的表现得更单纯一点。 纪小瑜大一就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不欢而散,姜亦恩虽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隐约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取向。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让纪小瑜帮她擦身体乳。 这不一样。 安寻低着头,不敢看那丫头一眼,进一步是深渊,退一步,还是深渊。她原本坚硬的冰牢,已经处处裂缝,找不到一处完整了。 哪里不一样? 姜亦恩知道自己醉了,如果不是醉了,苏问教她的这个鬼点子,她大概一辈子都用不上。可她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至少,她清楚得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替代你的妹妹,不仅仅是做一个被宠爱的小朋友。 安寻,我想要你。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想要你,你明白吗? 可她再放肆,也不敢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安寻接过身体乳,牵起她的手,像领着小朋友一样,带着她往门口走:走吧,我让陈教授帮你。 我不要!姜亦恩甩开安寻的手,气呼呼回到床上倒头躺下,嘴里骂骂咧咧:你就是不想帮我,还找借口!那我就不擦就是了!小气鬼! 安寻只觉得心口被狠狠打了一拳,又气又无奈,那丫头,好像真是一点都不懂她的不得已,一点都不体谅,她隐忍的辛苦。 姜亦恩,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喝了点酒就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吗?我是你的长辈,对长辈,可以这样说话吗? 她似乎找到了,长辈这个词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时刻把自己定位成长辈,她就绝对再做不出上次那样冲动的事。 只要她不再冲动,姜亦恩,就会安全。 你是我哪门子长辈?姜亦恩坐起身,奶凶奶凶瞪着安寻质问一句:我们之间,差了有一轮吗?我有叫过你阿姨吗? 你安寻瞠目结舌,她不明白,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酒,真的会改变人性吗?还是说,那丫头,本就是如此的叛逆。她深吸一口气,低沉道: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你了。 转身将要出门,姜亦恩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她:别走! 安寻被撞了个满怀,心顿然一颤,后背紧贴在那轻薄布料相隔的怀抱,她几乎要感受到每一寸肌肤的温暖,身子,不由得又是一软。 放手。 姜亦恩依然死命抱着,就像是一松手所有的幸福就会消失一样。如果安寻都不要她了,谁会教导她行医做人的道理,谁会含着泪责备她又摸着头心疼她,谁会为她把冰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玻璃碗里,谁会在家里囤满她喜欢的零食,谁会在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给她带回一杯冰奶茶。 你带的奶茶,我都还从来没有喝到呢。 骗子话刚出口,眼泪就如断线珍珠滚滚而落:你吃饭前还说,我不需要讨好你,我才刚刚任性一点,你就要丢下我 安寻眼底一惊,心口猛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回转身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心里哀叹:你为什么,总是可以让我心疼,为什么总是可以让我投降小恩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如果你不要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流浪猫流浪狗,你怎么可以喂完掉头就走! 小恩 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乖,我听话,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闹了,以后你不让我喝酒我就再也不喝了,再也不撒酒疯了,安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别不管我,好不好? 小恩,我 安寻泪眼决堤,痛得撕心裂肺,心怀鬼胎的是自己,不能坦然的是自己,跟这个小丫头有何干系?为什么要让她失望,为什么要让她害怕,为什么,要让她痛啊。 她习惯了那么多年,要有多信任你,多依赖你,才会跟你任性这一次,你怎么可以责骂她?你怎么可以,言语中伤她?怎么可以连你,也欺负她 安姐姐,我好难受话还没说清楚,姜亦恩再也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转身跑向了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 她不喜欢葱姜蒜,小时候在家,哪怕偶尔点外卖,爸爸妈妈都会帮她备注好不要这些东西。后来住在婆家,是舅妈主厨,逼着她吃肥肉,吃大颗的生蒜,吃葱油拌面。 她不仅没有习惯,排斥感还越发严重,到了大学能够自己主导吃食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碰过,偶尔厨师忘记她的备注,吃饭时不小心吃到一口蒜,都能立马反胃吐出来。 可是今天,为了让陈奶奶高兴,她全部吃下去了,就像从前在舅妈家一样,吃得很香,很开心。只有安寻看得出来,她在忍,在迎合,在逞强。 安寻看着她,心如刀绞,她知道她不是喝酒喝吐的,是硬着头皮吃下那些不喜欢的菜,才会反胃至此。她明明就知道姜亦恩的习惯,因为她妈妈的菜谱里,没有一道菜是用葱姜蒜调味啊。 炒菜的时候,安寻就想阻止,可小丫头自己没有提及,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不是万无一失。如果不是知道陈教授对于她的习惯一清二楚,她大概会说是自己不喜欢葱姜蒜来以防万一。 她自责不已,不论如何应该阻止才对,她应该坚定自己的猜测才对。乖孩子形象哪里有那么重要,陈教授又怎么会介意小丫头有那么一点点的挑食。 你不能吃葱姜蒜对不对?为什么不说呢?哪怕挑一挑也好啊,你知道陈教授不会怪你的。安寻抱住小丫头,让她的胸口支撑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在她背后摩挲,满眼心疼。 安姐姐,你出去吧,好脏。姜亦恩撑着身子把自己的呕吐物冲掉,跌撞着往旁边挪了挪,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吐到那硬撑下去的三碗饭几乎所剩无几。 安寻往前跟了一点,再次紧紧扶住她,可是小丫头,又强撑着自己,把她推开了一点。 分卷(32) 陈念慈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现在身边最亲的长辈,面对这样的亲和,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孩一路忍着疼痛回家,终于在靠进了妈妈的怀里,她也终于,泣不成声。 干妈爱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啊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我真的抵抗不了了,我我都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陈念慈凝着眉,心里头一软,跟着潸然泪下。把安寻拥入怀中,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着她轻薄而孤单的后背。 你呀,今天就把自己当作是小恩,跟干妈撒撒娇吧 其实,陈念慈是欣慰的,欣慰这孩子终于会爱了,会笑会哭了,会坦白心里话了。 她也曾经是个孩子啊,也是个还没有尝过爱情酸甜苦辣的小姑娘啊,怎么,就不能让自己撒撒娇呢? 干妈安寻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母爱的温暖了,这一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跟那小丫头一样,也是个想到妈妈就哭鼻子的幼稚鬼。 傻丫头,怎么就不应该?怎么就高攀了?我们小寻,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你为什么不试试呢?试着告诉那丫头你的真心,说不定她也在等着你呢?说不定你说了,她就会答应你呢? 可是,她还是个实习生,我们的关系跟师生没有什么差别安寻借口道,言语里还带着哭腔。 怎么没差别?本质上就不一样!你又不是她的带教老师,姜亦恩可是我的学生,怎么?想跟干妈抢学生啊?陈念慈笑笑打趣。 不是我 充其量,你就是她的领导,等她转正了,你们之间也就没有从属关系了,给她发工资的又不是你,决定她升职加薪的也不是你,本质上,你们就是同事啊。 小寻,你为什么要给你们之间,找那么多不可以的借口呢? 安寻答不上来,只能颤抖着轻叹一声。 为什么不试?她怎么不想试,如果她真的确定那丫头爱她,爱到入骨,爱到非她不可,她大概,会试试吧。 可是现在,她不可以,她就是知道那丫头一定会答应,所以更加不可以。 因为即便是那丫头答应了她,她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在委屈自己。她更加不知道,未来,小丫头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归宿。 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到非谁不可的地步。自己却是,已经非那丫头不可了,她的人生,除了姜亦恩,没有第二种选择。 可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一个连自己都温暖不了的人,自己作贱自己就够了,有什么资格恋爱,有什么资格结婚生子。 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说吧,等她别无他选的时候,我可以接住她,可是现在,我不舍得 不舍得,让你在我怀里委曲求全。 不舍得,让你为我受伤因我后悔。 你这个傻孩子啊,你怎么就知道姜亦恩错过了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小寻啊,人这一生太多无常了,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啊 如果她和别人结婚了,如果她结婚了之后过得不幸福,到那时候,你真的敢说,你不后悔吗? 陈念慈泪眼婆娑,当年,她不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才错过了她的小女孩吗? 在那个同性恋还会被歧视的年代,她放弃去争夺她的女孩,她一意孤行,以为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就能让所有人幸福。 她不舍得啊,不舍得她的女孩和家里决裂,不舍得她的女孩受半点委屈。不舍得,让她的女孩遭遇任何不幸啊。 现在,她独身步入迟暮,不就是当年的不舍得,一手造成的吗? 如果,她知道她的女孩依然会不幸,说什么,也要把她从男人身边抢回来。 我面对陈念慈的质问,安寻如鲠在喉。 她想,她大概,会后悔吧。 可是,她更畏惧,让小丫头不幸的人,是自己。 小寻啊,你们现在的生活,真的来之不易啊,多少人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既然爱上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人嘛,反正都是要分开死的,就去轰轰烈烈谈一场,大不了输了,赌错了,老死不相往来,总还是去爱嘛,别让自己后悔 安寻听完这一席话,胸口闷闷的,心里头阵阵疼痛,脑子里一团乱麻。 其实,即便理智上依然不允许,但在知道陈念慈的态度以后,她是有一瞬如释重负的、是有一瞬欣喜的。委屈、苦楚、无奈、半酸半甜的喜悦,都在这一刻与心中交杂,百感交集下,她真的好想,去抱抱那丫头。 我知道了,干妈,我会想想您说的话。 夜深,两人各自归寝,互道晚安后,安寻才后知后觉,脑海中会转着陈念慈刚刚的那些话,转身问了句:陈教授,您一直没有结婚的理由是 陈念慈顿步,回眸轻浅一笑:我曾经也有一个小丫头,后来,她结婚了。 那她,幸福吗? 陈念慈心口一酸,望着眼前这双眉眼,出了神。 小寻,和她真像啊 丫头啊,你的女儿,我算是帮你护好了,九泉之下,你也该安心了。原谅我擅作主张,我不想让你的女儿,像我们当年一样后悔。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当年,没能留住你。 早点睡吧。 她低头苦笑,深长一叹,不予回答,几步走进卧室,转身关了房门。 安寻观望着那落寞的背影,想来,她的小丫头离开了她后,也不幸福吧。那自己的小丫头呢?离开了自己,真的就会幸福吗? 走到床边,看着小丫头眉间紧缩,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想来也是,没有甜甜,自己也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安稳呢。 她躺进那丫头身体捂热了的被窝里,拥那丫头入怀,感受到那紧绷的身子,逐渐在怀中松软下来,眉间凝起的苦涩,似乎也变得清甜。 醉意残余无几,她知道她是清醒的,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要负责的。可是,她忍不住了,终于,拨开那额前绒绒碎发,在小丫头眉间,留下一个绵长的吻。 她不行了,她放弃了,放弃挣扎就像在滚滚江潮里放掉了那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任由自己成为那飘散的浮沫,从此,身不由己。 反正她从来,都身不由己。 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怎么,就不能给她幸福。安寻,放过自己吧,就顺了你的心,去给这丫头最完满的爱吧。 就拿你的一辈子,去赌、去试吧。 小恩,我喜欢你。 确切地说,我爱上你了,原谅我,爱到难以自持了 落下眉稍,亲吻着她的眼睛、睫毛,也让自己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脸。 她想亲吻她脸上每一寸的娇嫩,占有她的耳垂,她的鼻尖,她的一切可是,她停顿了。 即便难以自持,她舍弃了缠绵,舍弃了她的唇,仅仅停顿在嘴角,低头轻吻了她的梨涡。如果上次的轻轻贴合不算初吻,现在,她也不能趁醉夺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而后,她全身退至被子外头,只给那丫头留了一只手臂拥抱。 她知道,她必须经过那丫头的同意,她必须慎重其事,她必须,对她的女孩负责到底。 等你毕业典礼那天,我会来接你回家。 我会亲口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姜亦恩在醉意里、在温暖里,睡得很熟。对于安寻的疼惜毫无察觉,哼唧了几声,搂着那人的胳膊往她身边又钻了钻。 只有在梦里,她仿佛融进了月光里,仿佛被月亮亲吻,落入云雨间缠绵,落入潮浪翻覆,不知不觉间,水色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都怪酒!这辈子没睡过这么无语的觉!亲都亲不醒! 文中苏问唱歌部分,歌词引用于陈佳明填词谱曲,吴庆隆编曲,许美静原唱歌曲《遗憾》。 感谢在20210708 04:07:47~20210708 23: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棠 10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等姜亦恩完全睡熟, 安寻才小心翼翼抽离开手臂,取而代之是自己的枕头,看那丫头心满意足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才放心下床离开。 到浴室, 洗了个澡。本是如雪的肌肤上,还有那天抢险时留下的伤痕, 温热的水被花洒喷头释放出些许的高压,淋在细细小小的伤口上,让她松懈紧绷, 消除疲惫, 却也疼得酥麻。就像是温火灼心, 咬牙忍耐, 偶尔也禁不住浑身一颤。 那丫头, 好像也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拥抱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是抱松了怕弄丢,抱紧了怕弄疼。其实她也真的想问问她的小朋友, 靠近一座冰山,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时常感到心寒,时常感到痛苦。 这样的两个人,要在一起,是不是就像是一场荒唐。 小丫头 如果我们的故事注定荒唐,你, 会愿意和我一起痴梦一场吗?如果结局是输得彻底, 你,会怨我曾经靠得太近,抓得太紧吗? 水漫过脸颊, 交融着泪水淌下,热气腾腾,模糊了眼。她知道很难,可是,她真的不想放弃了,不想放弃抓紧那丫头的机会,不想放弃,眼前几乎要触手可及的幸福。 亦或者说,她投降了,对自己的坚持,投降了。一味固执的人,偶尔投降,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 往后余生,就算是千层海浪,席卷风云万里,哪怕一无所获,哪怕支离破碎,她也甘愿往里闯了。 微亮灯光下,安寻在她的电子日记里,记录下几行文字: 我想,你应该也是爱我的吧? 至少,你不会拒绝你的月亮,对吧? 就让我靠近你,抓紧你。 你可不可以也,靠近我,抓紧我。 就让我们对彼此认输投降,共同抵抗暗影伤痕,共同追寻属于我们的幸福。 如果有一天,我把我的心敞开交给你,你可不可以,心疼地拥住我, 告诉我,你也一样爱我。 如果答案与我预期不同,请你也不要惊慌逃跑。 你可以去爱你所爱,追你所愿, 而我,初心不改,誓言不悔。 你若是伤了痛了,累了倦了, 要记得 你有一个家,家里,依然还有月亮。 早上,姜亦恩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脑袋还有些沉重,回味中梦中事,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脑袋在怀中枕头上蹭了蹭,脸上似乎还隐隐约约感受到月亮留下的吻痕,浪潮拍打后的湿意似乎也没有完全褪去。 嘿嘿安姐姐 明明梦见的是月亮,半梦半醒间却娇软地唤出了这三个字,细想一番,梦里的月亮,似乎有着和那人一样的脸。 她顿然清醒,睁眼一看,身边空无一人。 天呐,自己做了什么梦?! 羞愧难当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猛然发现了怀里的枕头,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枕头,心里头一惊。赶紧爬了两步往地上看了一眼,确定安寻没有被她挤到床下去,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哒哒哒几步跑出了卧室。听到阳台上传来吹风机的声音,走近一看,安寻侧身站着,朝阳撒下的光落在肩头,也把那面容映衬得星星亮亮,颔首低眉,尽是温柔。 好美啊,是梦里的人儿啊 想到那个梦,不禁又染红了脸。回了回神,看见安寻一手握着吹风机,好像在吹着手上什么东西。于是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雀跃着上前,贴在安寻身后,下巴抵在她肩头,软软糯糯地问了句: 安姐姐,你在干嘛呀? 可紧接着,她就五雷轰顶,安姐姐在吹着的不是别的,那肉粉色的三角布料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的 内裤!她低声惊呼,瞬间石化。 昨晚,安寻洗掉浑身酒气之后,把自己的衣服和姜亦恩换下的衣服一并收拾好,考虑到没有准备换洗,只是理顺了挂起。 至于内衣内裤,她想着现在洗了晾一晚应该能干,索性就一起揉搓干净了。没想到早上来收,却还是润润的。 醒了?还没干得太好,等我吹干了再穿吧。安寻在听见小丫头轻快脚步声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可贴上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僵持几分,眼下,又显得淡定如常。 姜亦恩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下都挂着空档,赶紧从安寻身上退了下来,下意识护了护胸口:安姐姐,我自己来吧! 安寻轻笑一声,温柔道:你陈奶奶还在帮你准备早餐,闲着没事的话,就去厨房帮帮忙吧。 可是姜亦恩羞愧难当,含着胸口蹭了两步。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很早就能自食其力了,上幼儿园之前就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幼儿园毕业,就已经能自己搓洗小短裤了。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帮她洗过衣服。 你是不是,介意?安寻关了吹风,转头看向姜亦恩,她突然意识到,没有经过允许就给她洗贴身衣物,确实很不礼貌。 不是的!姜亦恩连忙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安寻松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用不好意思,去吃早餐吧,我弄好了帮你拿到房里去。 嗯那就谢谢安姐姐了!事已至此,姜亦恩再不好意思也于事无补,刚往外挪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问道:对了,安姐姐,你昨天晚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 姜亦恩话还没说完,安寻就慌慌张张否认,想到昨晚的难以自持,她就头皮发麻,早上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心有余悸,担心着小丫头是不是真的睡熟了,会不会把昨晚自己稀里糊涂的表白听了进去。 没有什么?姜亦恩一头雾水,歪着头皱了皱眉,见安寻被自己吓到,便解释一番:我早上醒来发现你的枕头被我抱着,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被子也都裹在我身上,我是不是抢了你的枕头?是不是抢被子了?你睡得好吗? 分卷(33) 枕头?安寻眉眼松动了几分,原来又是自己想多了,如释重负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昨晚她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倒头就昏昏沉沉入睡了。可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总是声声叹息,轻绵而娇软,惹得她辗转反侧。 身子细细密密泛起的酥麻,得不到充盈而倍感的空虚,都让她几度无法自控的酸软,她没敢再碰姜亦恩一下,没敢多看那睡颜一眼,甚至不敢再让自己躺在被子里,就在床沿边上背对着小丫头,盖着自己的外套将就了一晚。 是吗?我都不知道,我睡得挺好的,枕头应该是我起床后你才抱走的吧? 安寻哪里敢告诉姜亦恩实情,就算那小丫头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把枕头被子让给了她,也一定会唠唠叨叨个没完。 哦那我就放心啦!姜亦恩弯了弯眼睛,笑得阳光明媚:我先去厨房帮忙,安姐姐要快点过来哦! 安寻看着小丫头撒欢的背影,眼里不由得也染上几分愉悦,指尖,不经意间细细感受着手中的薄薄衣料,回过神的时候,居然已经几乎要靠近鼻尖。她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拿远,强装镇定地继续打开了吹风机,闭着眼不断给自己洗脑它只是一块衣料而已。 什么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她觉得这些曾经传闻里她的代名词,此刻都像是讽刺。 风一起,浪一涌,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因为安寻下午还要去医院,两人陪着陈念慈一起吃过早餐后就匆匆道别,陈念慈送着两人出门,还特别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安寻,轻声道: 要是有好消息,我可要是第一个知道的哦! 安寻怔了怔,而后颔首浅笑着点了点头。 从这一早上安寻的状态,陈念慈也看出来她比昨晚更加放松自如,对待姜亦恩的举止,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进退两难的拧巴,想来,她大概会鼓起勇气,尝试一次吧。 姜亦恩听得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好消息?陈奶奶在和安姐姐说秘密吗?我怎么听不懂? 两人不约而同的忍俊不禁,轻笑几声,一边是慈爱,一边是半含羞。安寻见着楼道窗户透着凉风阵阵,不好再让老人家站在风口,连忙劝着她进屋了。 姜亦恩看着陈念慈关门时,还止不住笑意地看了自己一眼,皱了皱眉,料想事情并不简单:你们肯定在说秘密!你们是不是在笑我昨晚撒酒疯! 安寻想到那抱着拖鞋满脸陶醉样子,唱出的每个音都落到了意想不到的位置,忍不住笑出几声轻盈:怎么会?我们小恩喝了酒,就是个小可爱。 真的?姜亦恩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可爱而不自知,可笑,也不自知。 她没有喝断片,完全记得自己干了什么,除了吐得一塌糊涂的场景想起来有些丢脸,唱歌的事,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被安寻一夸,反而有点小骄傲。 真的。你这么可爱,以后就叫你可爱好了,好吗?姜可爱。安寻眉梢一挑,满是宠溺地看着小丫头一声玩笑。 柔婉的声线把姜亦恩的耳朵撩拨得滚烫,傻愣在那里,无意一阵穿堂风,又让周身泛起丝丝清凉,这一热一冷得感觉,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啊嘁!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 安寻眉间一凝,索性把腰带一抽,敞开大衣把小丫头裹进怀里,从背后双手环抱着她,右手环过她的下巴,用掌心暖着她被风吹凉的左耳和脸颊,低头在她耳边自责道: 没想到今天突然降温了,不该让你穿得那么少的,对不起啊,可爱。 姜亦恩顿时僵住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安寻这般主动的亲和。后背贴在那温软的怀里,脸上晕染开安寻手心的温度,蔓延全身,耳边轻唤一声可爱,更是让她几乎热得发烫。 安姐姐,你学坏了 学坏了!学会撩人了!安姐姐就是个芳心纵火犯!姜亦恩在心里咆哮,嘴上却只是喃喃细语。 嗯? 安寻还来不及听清,电梯门就打开了,眼前一面镜子,姜亦恩看见自己被裹得几乎只剩下一个小脑袋,活像颗烧得赤红的小卤蛋,越发羞得找不着边儿,赶紧抽离开跑了进去:电梯来了! 安寻愣了一秒,浅笑着跟上,轻轻拽过那丫头冰凉的小手,紧握住,一起揣进了自己口袋里:忍一忍,到车上就不冷了,你要是感冒了,我罪过就大了。 姜亦恩还没来得及从上两个冲击中缓过神,环环相扣又是一波猛浪,她小心翼翼侧过脸看了眼安寻,半天才开口问了句: 安姐姐,你喝了酒后劲是不是很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23:45:55~20210710 04: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 10瓶;伏生_落墨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后劲, 很大吗? 或许是吧,如果不是那酒意浓,她不会发现对姜亦恩的心疼几乎疼到会要了她的命, 她不会发现她的不自持已经到了如此难以挽回的地步。 当然, 清醒以后依然坚定,还是多亏了陈念慈的一番劝导。至少让她知道, 她的爱,或许,没有那么罪孽深重。 傻丫头, 我不是都说了吗?你以后就是我家的小朋友了吗?我不疼你, 谁疼? 姜亦恩听到这句话, 着实是懵了一阵, 心里有如暖风袭来, 鼻尖一酸,红了眼眶。昨晚那些酒后失态的对话,她本来, 是不想当真的。或者说,不敢当真。 可这一刻,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名义,什么资格,她通通不管了。以后,安寻给她什么, 她就接着什么, 不给的,她一分也不会多要,能一辈子做她的小朋友, 也算好吧。 那我,今天就可以跟你回家吗?我其实不太想去隔壁当电灯泡我会继续交房租的!水电费也会跟你平摊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姜亦恩想着,如果安寻拒绝她,她也会欣然接受的,毕竟,收留一只流浪猫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又何况是常年喜欢独处的安寻,要突然接受家里多一个她。 姜亦恩,你不要得意忘形,你不要贪心,不然,老天爷会回收掉一切的。 她在心里默念。 安寻听着小丫头的语气仍然在卑微试探,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转身又把那娇小的身子揉进怀里。或许,是为了安抚那畏畏缩缩的小孩吧,她第一次,主动暴露了她的脆弱。 你能回家就最好了,如果你不想,我会失落的。 姜亦恩眉梢一惊,眼里星光点点。真的没有听错吗?安姐姐这样独立的人,这样成熟的人,也会为了一个等不来的人失落吗?也会心心念念着一个人敲门,翘首以待吗? 就算是有 我,居然会是那个人吗? 她从那怀抱里抽离,为了看清那人的脸。她本是不敢相信,可那泛起水光的眼里,确实是有几分无助,几分期待,甚至,是几分思念的愁啊。 姜亦恩望着这样的眼睛,陡然有些心疼。她怎么会不懂,心心念念一个若即若离的人,是什么滋味。 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就是明明还在身边,却依然想念啊。 怎么了?后悔了?不想过来了?安寻浅笑着,逗趣那高兴到有些晕头转向的小孩。 我来我来!安姐姐不嫌弃的话,我还想住一辈子呢! 姜亦恩几乎要喜极而泣,今天是个什么大好日子,陈奶奶的酒到底有什么魔力啊,能让一贯骄傲的安姐姐,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常规。 她好像,不再若即若离了。 安寻望着那明亮的眸,好像尝到了小鹿乱撞是什么滋味。一辈子?她真的可以期待跟她的一辈子吗?无病无灾,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一辈子啊,她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焦灼,才敢暗暗许下一辈子的承诺,怎么从小丫头的嘴里说出来,就轻巧得就像一句玩笑。 或许,本来也只是一句玩笑吧。 安寻也无奈自己的没出息,好哄到一句玩笑就能让愉悦晕染心头。但她当然不会让那丫头看出来,她也最擅长,让风过无痕。 不嫌弃,你就真的会跟我住一辈子吗? 姜亦恩眼底的惊疑里,夹带了一瞬间的欢喜,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要一辈子,最好,是以爱人的身份,一辈子。 安寻看见那小脸红得像个灯笼,禁不住轻笑一声:好了我不逗你了,小朋友,既然住过来了,以后隔壁的房租就不用交了。 那怎么行!姜亦恩回了回神,立马拒绝。 你先听我说完。苏问现在的房东临时加了租,你知道的,她 我本来就打算跟你商量,把你之前住的那间卧室,腾出来先让她过渡一下,你觉得好吗? 其实我一直想在房租这事上帮帮她,但她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自尊心挺强的,我担心 安寻的语气,确实是在商量,但不是和租客商量退租的事,而是,和最亲的人,商量着她拿捏不准的计划。 其实这么多年的租金,她的父亲一分都没收,全部在她手里存着了,大概也是为了弥补对女儿的愧疚吧。 可安寻每天在医院奔忙,业余生活也枯燥无味,工资奖金就绰绰有余了,拿着这么多钱也没多大用处,能行朋友方便,她自然是乐意,且毫无负担的。 原来是这样啊,嗯我觉得没问题的,房租可以少收一点,如果完全不收,她肯定是有心理负担的。姜亦恩认真地思索后,给出了这个方案。 还是我们小恩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安寻会心一笑,她本也是如此打算的,但得到了姜亦恩的认可,她还是觉得安心不少,那一点点的顾虑也消散了。 不过,我住在你家,还是要给你交房租才行,水电费伙食费,我也都应该分担的,不然,我会不好意。安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钱! 安寻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捧出的真心被丢在地上踩得稀巴烂,心里头一落寞,温柔的水眸里也夹杂了几分苦涩。 哪有住自己家,还要交房租的?她轻叹一声,把心中不悦尽显。 姜亦恩看出自己的话让安寻不高兴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坦然接受这份馈赠,只能左右为难。 可是,我也不能让你白养我呀 安寻细想后,也觉得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了,就算是一对恋人,财力分配等等的生活琐碎,也还是需要商量着来的。何况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确定,小丫头自然会觉得唐突和不适。 这样好不好?收房租也显得太生分了,不过水电我们可以平摊,伙食费呢,每个月我们计划一个额度,交给你保管,如果我工作太忙,没时间去超市,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家里的冰箱了。 其余的消耗品,看着家里什么缺了,我们两个都想着补上就好了。 家里的车你也可以开,钥匙就固定放在玄关,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亦恩恍惚有些错觉,她们好像是新婚的伴侣,亦或是刚刚决定要同居的恋人,正在计算着两个人合二为一以后的开支用度。这样的感觉,好接地气,又美得好不真实。 安姐姐,我们这样,好像在谈恋爱哦 安寻一惊,收起了万千陶醉,心头仿佛有什么轻巧落下,微微颤动着,一时间不知言语。 忽然,电梯门打开,陈念慈提着买菜的包走进来,看见她两还在电梯里,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走啊? 安寻和姜亦恩相顾一眼,这才发现谁也没有按电梯。 三人面面相觑,安寻显然尴尬得不知道以何种表情面对陈念慈,小丫头的手还被她握在口袋里,现在也开始紧张得冒汗。 姜亦恩噗嗤一声,打破了僵局,继而哈哈大笑。她感受到了安寻的焦头烂额,因为被她暗暗握住的手都要在口袋里搓秃噜皮了。 安寻忍俊不禁,颔首浅浅露出几分羞色:怪我,忘记按键了 陈念慈望着两人,摇了摇头,心里笑叹着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爱上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到底都还年轻啊,沉不住气。 不过年轻啊,就是什么事情都还有机会。 当天下午,姜亦恩就火急火燎地把自己的东西通通搬进了她的新家。跟纪小瑜解释的时候,没少吃她白眼,两人几乎是互骂着重色轻友直到分别。 不过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最后关头,纪小瑜还是神神秘秘拿了个新到的包裹给她,说是本来是买来自己用的,考虑到姜亦恩以后用得着,就忍痛割爱了。 姜亦恩回去拆开一看,才发现是各式各样的指套,带滚珠的,带颗粒的花样多到离谱。吓得她赶紧扔进行李箱藏了起来,心想着好在安姐姐这会儿去了医院,这要是被发现,她从此就可以不再带脸做人了。 安寻到医院的时候,还没过午休时间,她特地提早来,心想着当面跟苏问聊聊她租房的事。没想到刚到她接诊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尖锐的吵闹声。 你知道我排了多久的号吗?你说不看就不看了?你们医生现在都这个态度? 大姐,我们这是胸外科,您这病啊,得去普外。苏问语气里满是无奈,显然是已经解释了很久。 安寻闻声而入,看见薛风也在,就先问了问情况:怎么了? 乳腺的问题,挂错号了。薛风小声解释了句。 怎么就不能看了?我都说了我是胸痛啊!胸痛不看胸外看普外?!普外不是摔折胳膊看的地方吗?!我看你就是要交班了不想耽误吃饭吧?!那女人喋喋不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苏问又气又无语,按了按太阳穴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安寻,心想着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正道之光的人,说不定会来大无畏地把病人看了吧。 分卷(34) 果不其然,没两秒,正道之光就走了上来。 但是 乳腺问题不属于我们科室的专业范畴,所以我们开不了相关的检查单。就算是想破例,电脑系统也不允许。 不过这都是小事,主要是病痛在您身上,我们这些不专业的,要是错医了,耽误的是谁,我想您也清楚。 如果不想耽误病情,还是请您抓紧时间,重新去普外挂个号吧。实在抱歉。 安寻绝不是个毫无原则的人,秩序在她眼里虽不能抢在生死之前,但不得不承认,通常情况是,遵守医规是必要,且有助于行医救人的。 她也知道,如果现在给这个病人看了,苏问的处境会有多难堪。因此即便是再一心为患者着想,眼下这件事,她也不会让步。 你女人还来不及还嘴,就被安寻那冰冷又坚定的眼光震慑住,明明句句平和,却字字尖锐,让人无力反驳:算了,就当我今天倒霉! 见女人终于罢休被薛风带出了门,苏问才唉声叹气地拿起那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转动了刀子,还不忘调侃一嘴:稀客啊,什么事让您安主任大驾光临?不会是猜到了我这儿有人闹事吧? 安寻坐了下来,心平气和道:我来,是有件事儿想跟你聊聊。 说吧,啥事儿啊?苏问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啃了口苹果。 小恩她以后可能都要住我那儿,那边房子就空了一间,你不是正在找房吗?就搬到我这来儿怎么样?言语间,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被听成施舍。 你说,姜亦恩以后都要搬去跟你住?你俩成了?苏问两眼放光,整个人都立直起来。 安寻也是没想到苏问什么话都能找到别样的重点,往身后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去把门关上了。 你少造谣了,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苏问笑得狡黠,心想着近水楼台好吃瓜啊,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干呢!突然觉得手上的苹果也索然无味了,高挑着眉,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 行呗,我考虑一下咯! 转而,又不甘心地俯身上前问了句:真没在一起?你们了昨晚,啥也没发生? 安寻顿然羞得耳根通红,支支吾吾说了句没有。确实也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转而,想到苏问之前说过的话,心里多少有些疙瘩,沉吟片刻,还是小声问道了句:苏问,你说和我恋爱的人,是不是真的很倒霉? 怎么会!苏问手一挥笑道,猛然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是因为我上次说的那句话吧?哎呀我那是开玩笑的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姜亦恩以后真的在一起了,你觉得,我能给她幸福吗?安寻望向苏问,眼里一半期待,一半紧张。 苏问愣地差点没抓稳手上的苹果,她还从来没见过安寻这样畏手畏脚,想到她之前那高傲得旁若无人得样子,不得不说,心里有点暗爽。 你这个冰坨子可算是有人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问!安寻本就是破天荒拉下脸面才问道这么一两句,被这放肆一嘲笑,羞得无地自容。 诶呦我的寻寻!她要是爱你,你当然能让她感到幸福啦!苏问边说还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但我还不确定她的想法。 安寻凝了凝眉,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把她当作什么角色。尽管姜亦恩酒后说出的那句你是我哪门子长辈着实让她心里一颤。尽管有时候,她也幻想过那丫头对自己依赖从来都不单纯。 哎呀我实话告诉你吧,那丫头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了,一天天的把我消息都发爆了,全是问道你的事,你要是真的动心了,别犹豫,冲就完了! 你说什么?安寻这一刻只觉得头脑发懵,脑子里闪过太多信息,根本理不过来。 苏问看着那呆滞的眼神,哼笑一声,心想着看来学神的脑子,也有短路的时刻啊:你不信?我给你看啊! 于是翻出聊天记录,全部抖露出来。 安寻一一翻看着,小丫头几乎每天都在跟苏问发消息,从最开始问询自己的喜好,到提醒苏问关注自己的一日三餐。还有几乎固定一日三问的:有没有睡午觉,手术连台了吗,什么时候下班。以及,对那一两张模糊不清的偷拍感恩戴德 有时候苏问故意捉弄,小丫头甚至是央求着讨好,只为了知道自己下手术后有没有腰酸背痛。 怪不得,每次下了手术,桌上都有一杯刚好温热的水;怪不得,每次耽误了午餐,就一定会收到一份匿名的下午茶; 怪不得,每次累得瘫坐在手术室门口,就一定会碰到刚巧路过的小丫头;怪不得,那天一临时加班,回家小丫头就做好了晚餐。 安寻算了时间,就连住院的那些日子,每天不过就离开小丫头那么一会儿,她都至少一天问了苏问十个关于自己问题。 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心疼和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以前总是冰冷对待她的消息,如果不是自己一味逞强不肯暴露半点脆弱,她又何须如此。 她一直以为心动是偶然,如今看来,却是那丫头默默努力后的,来之不易的,必然。 以后,不许和我未来女朋友暗线联系了。 苏问瞪大了眼,直勾勾看着安寻出门的背影,心想着这吃的哪里是瓜啊,分明就是糖啊! 姜亦恩刚刚收拾完行李,刚打算看看她苏大哥有没有发来关于安姐姐的情报,还没来得及解锁,那张低眉书写的美人锁屏上,弹出两条绿框,头三个字,是她对照片里那人的爱称。 「寻宝宝:没有手术,摸鱼ing」 附之,一张自拍。 作者有话要说:  苏问:小丑竟是我自己。 姜亦恩:那酒指定有问题! 感谢在20210710 04:36:02~20210711 10:4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棠 6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夜晚, 一个轻窕曼丽的身姿从酒吧出来,低领黑裙,每走一步, 白皙就在开衩的裙摆间若隐若现, 裙身上的亮片在门口的彩光下尽显斑斓,让那完美越发迷人心窍。 女人酒红色的头发卷着轻盈的大波浪, 眼线勾勒着那双狐狸眉眼,红唇烈焰飞舞。这样的女人,像是随时会邂逅一段来去自如的爱情, 像是多数人会为之疯狂, 却又带不回家的野马。 谁能想到, 女人的职业是医生。 这个酒吧的工作, 是苏问的第二份兼职, 和她每周末晚上去给高中生家教那份风格截然不同。也好在这个清欢市格调最高雅的酒吧里,没有那么多鱼龙混杂,也没有那么喧闹嘈杂, 她只需要在昏暗的一角,安静地抱着吉他唱几首情歌, 如此而已。 手里拿着这个月结下的工资,去跟烟草店老板买了一包店里最受欢迎的女士香烟,带双爆珠的那种,这是她奢望已久的消遣。 到江边,苏问孤身望着对岸的绚烂, 眼里泛着泪水点点, 贝齿轻咬,两颗爆珠在唇齿间留香,是葡萄和香橙的酸甜。她第一次尝到这样的味道, 不禁苦笑,吞云吐雾,于她而言居然也是奢侈。 车灯在她的背影上一晃而过,一辆白色捷豹在桥下不远处找了个能停车的位置,另一个女人从车里下来,手拿着风衣外套风尘仆仆赶来,一把将她裹进温暖里。 苏问,你不知道现在是十月末吗!穿成这样合适吗?!就不知道换了衣服再出来吗?! 苏问掐了手间星火,背过女人吐出她最后一口烟雾,对她的怒斥无动于衷。望着江对岸,眼里仍然是水光点点,笑得凄美。 敏敏,你看见对面那栋大楼了吗?那是清欢市最繁华的商贸中心。我爸以前就在那里,有一间靠窗的办公室,回头就能看见最好的江景 但是,更好的在上头,你看见楼顶那个餐厅了吗?就那儿苏问指了指,原本含媚的眼里荡漾着些许的萧条:那是全清欢市最贵的江景餐厅。小时候每周五放学,我就和我妈在那等我爸下班。当时也没觉得那牛排有多好吃,整天闹着吃路边摊,哼,哪想得到有今天 李敏望着眼前的女人,一时间消磨了心中那点怒意,随她看向对岸灯火,心里也无尽凄凉。 我今天下午,在医院碰到梁萧景了,就挂的我的号。还做出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没得叫人恶心。苏问勾了勾嘴角,冷笑。 梁萧景?就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朋友? 李敏隐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还是因为大学的时候,听苏问自己口述。 那年,苏问亲手织了条围巾送给梁萧景当生日礼物,被生日派对上几个女孩冷嘲热讽了一番,玩笑间还把围巾扯得不成样子。梁萧景只觉得丢人,让她下次来不用再带礼物,把围巾胡乱收进袋子里,退还给她。 那本是她最后一个相信不会因为家庭变故而失去的朋友,就此,全军覆没。 那天晚上,苏问淋着雨回的宿舍,捂着头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烧得意识不清。安寻知道了缘由以后,亲手把那条被人践踏撕毁的围巾修补好,放在了苏问枕边,也开始放下孤傲,尝试着叫苏问一起去上课,一起吃饭。 李敏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两年以后了,苏问是笑着说出口的,她以为她早就过去了。今天才恍然明白,有些痛就宛如手心倒刺,不碰不疼,却依然在,加害者可能早就忘了,于受害者而言,却没有那么容易忘记。 苏问,别再看江对岸了, 李敏一把将那沉沦在过去纸醉金迷虚幻里的女人拉回,对上那荡漾的眸,深情款款。 看我吧 指尖,交织进缕缕秀发里,稳稳扣住那人的脑袋,猝不及防地吻落在那红唇上,随之,愈演愈烈。 苏问惊直了眼,没敢迎合,可那层层递进的力度,撩动着水色,挑逗着矜持,吻到她发慌发软,难以克制的,在唇齿间溢出几声轻叹。她想推开,阻碍在那人双臂的手却欲拒还迎,抓得好紧,好紧。 敏不要 刚错开一秒,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又被吞噬,言语也再无法继续。江上起风了,身子却变得燥热,她知道,再吻下去,她会沦陷,会不甘于此。 李敏!你疯了!苏问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了李敏。怔怔望着,不知道再做出什么反应是合适。 我就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等了你十年!你非得要我耗到人老珠黄才满意吗!李敏眼中带泪,唇角沾染了那烈焰的红,神色凄怆,似乎要把心里全部的委屈宣泄进滔滔江水里。 她最大的委屈,是不甘。 不甘一生就这样草草过了,不甘爱得那么浓烈,却藏得那么微茫。 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惯了,循规蹈矩惯了,过了三十还没有稳定的感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果没有苏问,她大概也会听从家里的安排,找个宜家宜室的男人结婚吧。 可是看见了最爱,哪里还能退而求其次。所有人都劝她回头是岸,却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回头,才能不痛。 再不宣泄,她怕是真的要疯了。 你清醒一点吧!你以为长情的戏码在我这管用吗?安寻吃这一套,是因为她荒芜的是情感不是物质!苏问撕扯着嗓音,在江风里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李敏,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跟我在一起,只会拉低你的生活水准你知道吗! 安寻放下过去很难,而她,是真的拿不起未来。 苏问,你还不懂吗?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我要的是爱! 爱顶个屁用! 富余的时候,她也以为钱不重要。可是当她喝下过期三天的牛奶,拉了两天肚子,下次只要没有变味,还是会硬着头皮喝下的时候,她知道,贫穷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生活过得毫无底线。 而爱,不可以阻止牛奶过期。 房我有,车我有,你要吃牛排我就带你去吃,就算不能日日挥霍,节假日破费一次又有什么难。那些债总会还完的,两个人还,总比一个人快不是吗? 可我凭什么拖累你?就凭我爱你,而你也刚好爱我吗?这种鬼话,现在的小女孩都不会相信了吧!苏问一时心急,脱口而出,顿然泪水沾襟,一发不可收拾。 你承认,你爱我了? 是江风呼啸造成的错觉,还是江水连绵冲洗了伪装,她第一次,听见苏问说爱她。大脑嗡嗡作响,好像什么风什么浪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爱我啊 如果不是来之前见过安寻,李敏大概没有信心去相信这些话。 还是下午的时候,安寻从苏问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掉头离开的李敏,看她满眼落寞,手里还紧紧抓握着一片钥匙。恍然间才意识到,李敏原本要奉上的好意,被自己截了胡。为了弥补,安寻擅作主张透露了苏问学生时代说过的秘密: 她说过,等以后有钱了,就去找学生会那个傻子谈恋爱。 人对爱的憧憬,从来都是美好的,可她也没有想到,父亲会丢下巨额债务跑了,让她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让以后有钱,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爱又怎么样?等你连一顿好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就会知道,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爱。苏问嗤之以鼻,眼里的萧条加重了几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言不由衷的气话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拖累?你根本什么就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苏问,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傻子我就是脑子坏了,才会期待你这个木头有一天能看懂我! 苏问见眼前的人儿哭喊得狼狈,心里咯噔一下,手上本能地想去扶住她,拥抱她,可理智,又让那来不及伸出的手,退得一干二净。 你以为我不知道宿舍浴室里没人吗?你以为安寻真的很擅长撒谎骗人吗?你以为我咬着牙在学生会一干就是四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帮一个兼职晚归的傻子瞒天过海吗! 分卷(35) 你说什么?苏问眼底一惊,愣住了。 她开始勤工俭学,时常晚归,每次查寝,都是安寻帮着搪塞过去。可她不知道,即便是安寻不帮她,学生会的那个傻子,也绝不会给她记过。 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十年,有多难熬苏问,你才是个傻子,全天下没有比你苏问更傻的人了 哽咽已经让李敏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在大马路边哭得如此狼狈。 转身,捂着嘴压抑着哭声,一路跑回车里,趴在方向盘上,终于把所有的不甘和悔恨哭了个痛快。 造化弄人,她从来就没有期许过苏问会爱她,却突然得知苏问爱的人一直都是她。好歹,从前她以为自己的暗恋是有意义的,她以为苏问爱的人一直都是安寻。暗恋难熬,至少,不会妨碍她,至少,可以成全她。 可是,一切都是白费的吗?就像个傻子一样,默默无闻了十年?自以为是的,牺牲了十年? 十年啊,女人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多少个难耐的深夜,她只能想象着心上人的面孔,循环播放着她发来的语音,轻抚着自己的后腰,亲吻自己的手背,才能换来些许充盈。 人啊,面对不可以的时候往往都是平静的,让人无法平静的是本来可以。可当意识到一切的时候,那种遗憾和无力感就已经无法补偿。 这十年,她们本不该错过啊。 苏问呆呆站在原地,吻过的余温还在嘴角残留,怀抱里还残存着霸道的眷恋,而那个人,居然就这样跑得无影无踪。 我有要赶你走吗?我不过就是,撒个娇而已 泪水滚滚而落,她其实真的没有那么有骨气,被那强硬的吻吻道七荤八素的时候,她就已经投降了。 她等着那人会一巴掌扇醒她,告诉她管你怎么说老娘就是要定了你,告诉她怕什么大不了姐姐我养你。可是李敏又不是她,那个乖乖女,根本就说不出那些话。只会一个人哭着跑走,一个人委屈难受。 十年都坚持过来了,再多坚持一下,不可以吗? 喂?安寻你说,我真的有资格,答应敏敏吗?她拨通了安寻号码,那是她如今,唯一可以视为朋友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失魂落魄的声音,沉吟了片刻: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只要她爱你,你就有能力让她感受到幸福。 电话挂断,才知感情这事,最大的阻碍就是当局者迷。 想保护她,才拒绝她,可眼下她也看到了,拒绝给心上人带来的不是保护,分明是伤害。以为爱屁都不是,可那人撕心裂肺在眼前哭喊的时候,心,还是会疼啊。 罢了,剩下的一步,自己来走吧。 傻子就知道哭 副驾驶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女人提着长裙上了车,搂过了哭得狼狈的人儿。 没有二话,直击主题。李敏根本都来不及惊讶,红唇的余温,就从侧脸蔓延到了耳边,撩动了那赤红的耳垂,送入,沙哑的声线。 我还没够呢,怎么就跑了? 混蛋,干嘛来找我!下车!李敏又气又恼,心底却又是欣喜,言不由衷地闹着脾气。 我不。你说,我穿的怎么就不合适了? 那副精挑的眉眼,灼灼盯着眼前泪痕未干的女人,等不到回应,就已经再度吻落。是迟到的,迎合。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香肩微露,裙摆也上扬至了不可再上扬的危险边界。 你,负责吗? 呵谁知道呢? 李敏问不到答案,却也想不管不顾了,她受够了一个人的自怜自爱,她要炙热的回馈,要最完满的了断。 但是 这是我的车,你休想 她反身一个束缚,顺势调低了副驾驶的靠背,轻压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眷恋地圈在怀里,俯身落下狠狠一个吻。 温柔?想的美。 她吻到那人发汗,吻到薄雾笼罩,弥漫了车窗,掌印,动荡,香水味交杂着月色皎皎,江风阵阵。 是报复,报复十年等待才换来的第一春,报复那人居然为了那点生活的苟且,就放弃了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报复那人隐藏得如此深,让她误以为自己的感情是单向无意义的奔赴,而委屈了十年。 你你想干嘛?苏问扯了扯裙摆,呼吸却已经紊乱,整个人凌乱地躺在座椅上,不修边幅。唇角疼痛到有些发烫,身子,却是不上不下的空虚。 李敏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攻陷她,看着那人的笑容逐渐狡黠,越发不甘就这样让她得逞。 我的车胎好像有点问题,你帮我下车看看吧? 啊? 中断,猝不及防,苏问哦了一声,理了理头发衣服,穿好了外套,天真地下了车。 李敏看着后视镜,一声嗤笑。 不想负责,呵虐我十年,我倒是要让你尝尝,什么是追妻火葬场。 一脚油门,走得干脆利落。 诶?诶!不是!我还没上车呢!敏敏?敏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10:42:28~20210712 01: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39瓶;鹅 20瓶;eros 6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安寻回到家里的时候, 小丫头已经按照她交代的乖乖吃过了晚饭,她也以一张照片为证,证明自己在食堂好好吃完了两荤一素。 客厅, 是为她留的灯,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光。轻轻推开门, 看见小丫头趴在桌上,睡得酣甜。 久违的家的温馨,久违的互相牵挂, 让那秋水明眸里终于漫开几分明媚, 嘴角也浅浅弯起好看的弧度。果然, 若不是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人太难, 哪有人会真的享受独处。 安寻望着那小小的背影, 满目温柔。转身去拿了沙发上的毛毯进门给她盖上,才发现小丫头没有坐在原来的座椅上,而是新搬了把餐厅的凳子来坐在旁边, 那个位置,像是在为她预留。 桌上倒是摊得乱七八糟, 本子、资料各色记号笔,像刚刚打过一场乱仗。安寻想到那丫头在喜欢日记里,满是淘气地写下过:帮我写寒假作业的外婆,忍俊不禁。而后在为她预留的位置上坐下,把资料一本本收好, 理齐, 放置于面前,一一翻看。 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安寻余光扫见了, 侧脸过去想看得仔细,那手机锁屏,居然是自己的照片。 手上的动作顿然停滞,心里是一霎那的惊喜,可就这么模糊不清的偷拍,居然也被当成宝贝吗? 真是个傻丫头。 眉间凝起几分,眼眶,又温润了。她收敛了几分情绪,也诧异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想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大概就是会时时感到心疼吧。 姜亦恩正式的、无限期的,住进安寻家的第一天,本来应该是兴奋愉悦的。可是一个晚上,她都在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下个月学校就要复课了,实习报告、心得,她一篇都还没写,这近两个月以来,她倒是过得精彩,不仅是见识了开胸手术,做了闭式引流,甚至都躺上了胸外手术台。要不是今天下午去隔壁搬东西,看见纪小瑜那焦头烂额赶作业的样子,她都要忘记她们还是学生了。 她知道安寻有晚班,大概也要过了九点才会回来,吃过晚饭后就继续处理书桌上那一片狼籍,可没等到安寻回家,就已经困得不行,呼呼大睡了。 临近十一点,笔尖依然在沙沙作响,偶尔伴随着轻轻翻页的声音。姜亦恩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睡眼惺忪望向身旁,居然是梦中人儿正伏案低眉。 台灯的光晕染着前额、鼻尖,勾勒着那本就精致的线条,越发撩动心弦,那人儿,仿佛是从那张看了千万遍的手机壁纸里,落下来的。 安姐姐,你回来啦半梦半醒间,姜亦恩糯糯唤了声,揉了揉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 安寻轻嗯了一声,继而道:我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帮你写了,反正就是应付检查,写也是浪费时间。但是专业上面的东西,你还是要自己来,说着,把面前一摞文件递上:这是我近一年里比较典型的手术记录,你可以参考,重点我都帮你用红笔标记出来了。 安姐姐帮我写作业了?!姜亦恩睡意顿然全无,眼睛放大了一圈。 还有你的最爱,安寻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从桌脚边提上来一杯奶茶:正好赶上关门前买的,可别再撒了。 奶茶!小丫头一声惊喜,转而又娇滴滴道:安姐姐,你会把我宠坏了的 姜亦恩这一刻只有一个情绪,那就是想哭,心间被填得满满的,幸福随时要溢出来似的。撇下嘴,梨涡鼓成两个小包,如果不是知晓缘由,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安寻为之侧目,被小丫头的的样子惹得满心温软,微微蹙了蹙眉,摸了摸她的小脸:傻丫头,不怕,宠坏了我兜着。 继而又解释道:不过快入冬了,我给你买的常温的。女孩子,喝冰的还是要节制一点,知道吗? 姜亦恩点了点头,抽了抽微微泛红的鼻子,抱着安寻的手臂蹭了蹭,撒娇道:安姐姐,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呀~ 小丫头软乎乎贴在臂膀上,在耳旁呼出暖暖的气息,安寻闻到她身上奶甜奶甜的香味,心里头不由得掀起一阵涟漪。 可听到那句话,又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几分骄傲,几分宠爱地问道:我以前对你是有多不好? 姜亦恩笑着躲了躲,却是往安寻肩头靠得更紧了些:以前也好,可是你不会主动给我发消息,更不会拍照片给我。安姐姐,我觉得你从陈奶奶家出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安寻心头一颤,顿住了。 改变,本不应该是一夜之间的事,要不是小丫头日积月累,又怎么会有她一瞬间的破防。可是这傻乎乎的丫头,连是自己的功劳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缘分,十五年前,小孩看见月亮的光,决心做出改变,不再自甘堕落,蒸蒸日上成为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孩子。谁又能想到十五年后,小孩会让她的月亮放弃冰冷,渴望追寻爱与幸福。 安寻温婉一笑,凝着她的小丫头,眼里点点光亮:小恩,其实我是羡慕你的。 羡慕我?姜亦恩愣了一秒。 是啊,羡慕你的温软,你的热忱,好像你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光亮,微微颔首,声线越发柔缓:我也想,活得像你一样。 那天,听了陈教授的那些话,我感触挺深的,或许,是我太过于执着于某些事情了,是应该向前看吧安寻继而说道,言语里,荡漾着几分酸楚和无奈。 姜亦恩鼻尖莫名酸了一下,她看见那双含笑水眸里,分明还有那么多的不确信。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庆幸也不是欣慰,更多的,是心疼。 她知道一个人要做出改变有多难,她知道要多努力,才能与习惯对抗。对抗暗影,是一条漫长的路,不是跨出了一步就能站在光亮里,不是把黑暗的外衣脱去,就能露出光亮。 而是,把那个坚固的自己打碎,寻找到新的碎片重新组装。 看过那些在康复科里做复健的人吗?哪一个不是面目狰狞,汗流浃背。振翅欲飞,不过是开始,漫漫长路,泥泞坎坷,摸爬滚打可就是爬,也要爬到看见曙光。 她,不就是这样咬着牙坚持,才勉强成为了今天这个安寻会羡慕的样子吗? 恍然想起,苏问今天下午发来的那张偷笑的表情包,配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放心,安寻她没事了。 现在,她似乎也理解了苏问为什么会突然说没事了。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她大概会放心吧,大概会像所有人一样,以为只要安寻放下了冰冷的外壳,就能恢复到曾经无痛无伤的模样。 可是不是的,就像是油画上点上了黑色的颜料,解决的办法不是把它刮去,而是等它风干后,用新的色彩掩盖。她也知道,要比原来更费力千倍万倍,才能填补得毫无瑕疵。 黑色,会一直在的,但新的斑斓会将它的存在化为虚无,如果可以,她真想做安寻生命那幅油画里新的斑斓,足以掩盖黑暗的斑斓。 安姐姐姜亦恩软软一唤,满满把安寻抱在怀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她知道,她的安姐姐一定是经历了万千撕心裂肺的挣扎,才能有今天这句应该向前看,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心,怎么可以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觉得她没事了,她只会因此更加珍惜,更加疼爱。 哪里有那么轻巧啊。 她心尖上的人,一会还在疼啊。 安寻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为之一阵触动,慢慢伸手拥住了她。那丫头的怀抱,明明软软绵绵,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可依可靠,心里,是久违的松弛。 知道了,谢谢你。 相拥着沉默片刻后,安寻突然想到了什么,再度开口道:小恩,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问吧。姜亦恩又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甚至有点慈祥地拍了拍安寻的后背,她自认,在和暗影作斗争这一方面,她是绝对的前辈。 不料,画风突转,安寻抽离开怀抱,一本正经地问道:我的自拍,有那么不好看吗? 啊? 姜亦恩瞬间傻眼,始料未及,心里打出一万个问号,笑容逐渐凝固到有些尴尬:好好看啊 那你为什么还拿它当壁纸?安寻举起姜亦恩放在桌上的手机,按亮手机屏幕。正朝着那丫头的脸,几乎是公开处刑。 啊!安姐姐~姜亦恩扑上去上去一把夺过手机,藏在身后,羞得面红耳赤:我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 分卷(38) 没关系,你比较重要,我起得来。 明天,休假就结束了,能和安姐姐一起上下班,对于姜亦恩而言是件多么享受的事情,再睡得不足,她也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自然醒的。 自上次看见安寻痛经以后,姜亦恩就去中医那边的同学那里学了一手,虽然她更希望自己的新技能没有需要发挥的时候,但此刻,既然安寻已经不适了,她只想一展身手。 掀开被子,轻轻撩起了安寻的睡衣。 小恩!安寻猛然一惊,想来就算是上次按摩,也不用撩衣服啊,半撑起身,抬头蹙着眉满眼惊慌地对望着。 姜亦恩轻叹一声,郑重道:我是医生。 一句话,点中了安寻的死穴,这几乎是在拿职业操守做保证,她要是还不接受,岂不是在质疑这丫头的专业。犹豫着,松了手,顺着那丫头手上的轻推,慢慢躺回。 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把小丫头想得那么不单纯。 姜亦恩找到了前正中线,指腹在脐中下三寸的位置,回旋定点按揉。这里,只是第一步。 这里是关元,痛经的时候,按这里很有用的。也主治腹痛,晕厥休克,肾虚气喘 安寻浑身发烫,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她那一指轻揉,简直快把人逼疯,嘴上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说道着什么主治肾虚气喘离谱,身子分明就是越发虚离,越发地呼吸不匀。 片刻后,姜亦恩又往后挪了挪,让安寻屈膝呈90度,用掌心扣住右腿膝盖骨,大拇指按揉着接近膝盖的地方,内侧。 这里是血海,刺激强度很大,你以后要是自己按,记住千万不要过于用力,时间也不要太久,控制在一到三分钟的样子。 安寻点了点头,紧锁着眉,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她以为从腹部脱离就能好受一点,却不想这个地方同样脆弱,浑身紧绷着,一刻不敢松懈,似乎稍有不慎就会决堤万里。 还没结束,姜亦恩又退至脚踝处,手指轻握,在内踝三寸处落了指:这里是 亦恩!安寻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惊呼,一感到那指尖的触碰,就条件反射似的收了脚。即便理智再告知自己她是医生,不可以有这样不专业的心理,情感上,也难以自控了:够了,我不疼了,谢谢你。 其实,很窝心,也很不舍。 姜亦恩收了手,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按摩的全程,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多想,就连撩开安寻的睡衣,都坦然自若。这是她的职业素养,再性感的身子,再心尖上的人,只要把自己摆在了医生的位置,就必须清心寡欲。 可是安寻,显然是受不住了。 那,你早点休息,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叫我。姜亦恩起身,下了床,帮安寻把被子盖好,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发:要乖啊,不许逞强。 这一刻,她不是什么小朋友,躺着的那人,才是她的小女孩。 安寻忍俊不禁,虽然每次被这丫头当孩子哄,都有种自己人老不知羞耻的感觉,却也甘之如饴,享受其中。 也好在那丫头没有要求留下,不然又是整夜无眠了,如释重负地轻声答应:好,我知道了。 看着小丫头微微颔首,几缕稍短的头发在下颌角勾出俏皮的弯卷,一脸认真的模样,真的可爱至极。又忍不住温婉一笑,再撩拨一句: 晚安,可爱。 姜亦恩眉眼一惊,被这一声可爱唤得心满意足,满脸难掩的心花怒放,忍不住摸了摸安心的脸,回道了声晚安,屁颠屁颠地回了房。 关了门,忍不住闭眼回味,那看上去纤弱的人儿,居然有漂亮精挑的人鱼线。皮肤,紧致光滑,就连肚脐的形状,也很好看。 纤纤玉足,脚趾的指甲都漂亮平整。脚踝处的皮肤,居然可以做到没有一点暗沉,甚至是白皙水灵。 她知道安寻很注意保养和护理,从她的手就看得出来。通常外科医生的手都难免粗糙,她却是皓腕凝霜雪,指尖没有倒刺,指甲也会修剪出很好看的弧度。这些,都是从上次安寻给她化妆的时候,近距离观察到的。 形象管理这个词,安寻在那天给她卷头发的时候说起过。但姜亦恩没想到,除了会化妆会搭配,连这些细枝末节都做得面面俱到,透露出的,是不懒惰的精致。 自然,更于她的故事,她的沉淀,她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才最终成就了这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的意中人,美,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再看自己,水乳常常是买了用两次就放到过期,面膜一年里心血来潮敷个四五回都算多的。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清瘦,但因为不常运动,肚子、腰间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赘肉。指甲也总是剪得乱七八糟,头发也不常打理。 也就是仗着天生皮肤好,又是易瘦体质,持以女孩子可以乱,不可以脏的底线,潦草至今,也还算能看得过去。 总结下来,就是不会收拾,懒得出奇。 这样的自己,何德何能,去追寻一个那样完美的人。 唉 一声长叹。 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儿,现在还在辗转反侧,意识梦里梦外来回游荡,心头被那指尖的温柔缠绕,几乎要醉生梦死。 冰山,不复存在了。 天都快忘了,十五年孤身的漫长里,她本,无欲无求。 安寻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有今天。对一个人的依恋和好奇,身体的眷恋,偶尔心间泛起的醋意,还有那点不服输的小骄傲,对她来说,本都是丢弃掉好久,以至于陌生的东西。 小丫头,不仅带来了阳光,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把被自己封锁在冰山里太久,以为再也找不到的那个小女孩,慢慢牵着手,带出来了。 原来啊,那个小女孩也有着小鹿一般精灵可爱的眼睛,春天一样明媚灿烂的笑容,最热忱的心,和充满好奇满世界探寻的眼光。 陈念慈的话不假,曾经的自己,真的和姜亦恩很像。 所以,才会那么那么怜惜她吧,所以,才会想要拼命拼命护她周全吧。所以每一次看见她哭,看见她疼,才都能感同身受吧。 就像是,保护从前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穴位知识。小可爱们有需要也可以让女朋友帮忙按按,当然,没女朋友也可以自己动手。 感谢在20210714 06:55:36~20210715 05: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os 10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小朋友, 起床了。 姜亦恩听到一声温柔,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没醒。 安寻哭笑不得地叹一声, 隔着秋冬还算厚实的羽绒被揉了揉小丫头的肩膀, 语气依然轻柔: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我要是被扣了工资, 你下个月就没有奶茶喝了。 奶茶!姜亦恩顿然清醒,双眼一瞪坐起来,见窗帘已经被拉开, 满屋敞亮, 眼前的人, 笑得温婉动人, 后知后觉看了眼时间, 心头一紧,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嘻嘻,安姐姐 安寻弯了弯眼睛, 摸了摸她的头玩笑道:快换衣服,八点准时出门, 赶不上就不带你了。随即,出了卧室。 我马上! 姜亦恩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手脚齐上阵胡乱穿好了衣服,火急火燎跑去刷了个牙,抹了把脸, 三步并两步往门口跑去。 我好了! 你慢点话音未落, 小丫头已经冲至在跟前,望着她一连嬉笑。 安寻忽然想到,陈教授最开始就嘱托过, 姜亦恩小时候做事磨磨蹭蹭的,所以童年常活在家人的厉声催促下,长此以往,造成了一催就慌的毛病。所以在医院时,情况允许的话,不要催促她,毕竟求稳,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间,安寻有些后悔刚刚那样逗她。带着自责的心,理了理她竖起一半的衬衫领口,扯了扯皱皱巴巴的外套,低头时,看见那袜子穿反了一只,哑然失笑。 你这个傻丫头,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逗你呢,怎么会真的不等你? 姜亦恩顺着眼光看下去,瞬间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换了过来,利利索索穿好了鞋:我不想让你迟到嘛! 好了,以后我早一点叫你起床,就不用这么赶了,走吧,早餐拿着。安寻有些疼惜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把自己提前打包好的蒸饺交给姜亦恩,转身打开了门。 姜亦恩还来不及反应,迷迷糊糊接过那精心准备的早餐,顿然喜上眉梢。更因为,她看见安寻手上还拿了两个半透明水壶,一蓝一粉,不难看出,里头晃晃悠悠的一杯是咖啡,一杯是奶茶。 两人进了电梯以后,姜亦恩才从包里拿出一个暖宝宝,撕开来,靠近两步,轻轻撩开了安寻的外衣,隔着轻薄一层衣衫,帮她贴在小腹上,盖上之后,还轻轻摸了两下。 好啦!今天要乖,不许疼哦。 安寻惊得唇齿微张,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全然堵塞在喉咙里,僵直得一动不动,昨夜那点余温又迅猛复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是被人时时担心着的感觉啊,她真的,被她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宛如放在心尖儿上一样。眼里,又湿润了。 暖心之余,也不禁好奇,那个小小的斜挎包,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不仅有拿不完的奶糖,居然,还有暧宝宝。 你的小包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嘿嘿!我这可是多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里头什么宝贝都有哦!姜亦恩神神秘秘地把包护了护。 暖宝宝其实还是昨天下楼买的,算着安寻的日子快到了,想做到有备无患。包里,还有痛经药、卫生巾,安寻常备的那种胃药,以及,每天都会装进来几颗的牛奶糖。 说神奇,其实不过是有心罢了。 姜亦恩结束休假的第一天,就听说医院接诊了一个大人物,果不其然,刚到三楼,就看见接诊室门口就挤了一堆看热闹的年轻小医护。 你听说了吗?梁萧景好像是苏医生的发小诶! 真的假的?难怪不挂主任的号,非要挑苏医生。 姜亦恩听到梁萧景这个名字,总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好奇地仰着头踮起脚,朝着人群密集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身旁的安寻见此状,蹙了蹙眉,微怒道: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一行人立马散开。 姜亦恩瞬间收回了好奇,心里也不禁窃喜:什么大人物,都没有我的安姐姐威风! 跟着安寻一起路过接诊室的时候,见门留了一道口,还是忍不住往里面偷瞄了一眼。 只见一个女人和苏医生对角坐着,虽然戴着副墨镜,帽檐也压得很低,姜亦恩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头身比例,这样的气质,丢在人群里绝对是出挑的,属于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虽然,不及某人。 收回目光,侧脸仰望向身边人,那清冷孤傲的容颜,又蕴藏着最动人的温柔。姜亦恩沾沾自喜,哪怕谦虚点,不说倾国倾城,她的安姐姐,一颦一笑,绝对足以让千万人倾心。 而这样的人儿,工作之余把长发散落,放松最真实的样子,或慵懒地窝在沙发里,或在书房温暖灯光下伏案低眉,或睡眼惺忪,或忍俊不禁,那些少有在人前面露的温柔,只有自己,日日可见。 更别说冰山美人还会为她弹钢琴,为她做饭洗衣,为她写作业买奶茶,叫她起床哄她睡觉了,想到这里,已经欣喜若狂,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惹得安寻也转头低眉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刻,虽没有言语,心头撩动起微妙的涟漪,安寻融化着满目温柔,浅浅一笑,姜亦恩本还羞愧于自己的不矜持,看见那笑容,忐忑不安瞬间被抚平了,眉眼一抬,心花怒放,无尽烂漫。 脚步,越发欢喜了。 那群凑热闹的人在两人走过后又围了回来,只不过,目光不再窥探那个大人物,而是集中在了前方那一动一静的背影上。 脚步冷静从容的冰美人,身边跟着一个欢呼雀跃的小丫头,同样的白大褂在两人身上也彰显出不同的魅力,一种,是医者必备的沉稳,而另一种,也是行医人不可或缺的热忱。 怎么看,都很登对啊。 问问,当医生很辛苦吧?你说你,本来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当年的事,真的对不起,其实,苏阿姨如果肯放下面子来找我妈聊聊,我们家说不定也是可以帮到你们家的 接诊室里,梁萧景惺惺作态,用最卑微的语气,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作为一个靠着资金链混进娱乐圈的演员,这几年也混得风生水起,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用钱解决的。 苏问看着儿时的好友,一步步沉沦在纸醉金迷里,麻木旋转着,迷失了灵魂,心里不禁一声叹惋。看着既往病例,越发紧锁眉间。 你的病,怎么现在才来看? 咳嗽都是老毛病了,我的私人医生非让我到你们胸外科来看看,你也知道,他们就是爱小题大作,咳咳咳梁萧景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言语间,显然没当回事。 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苏问看了眼片子,面色沉凝:你咳嗽咳痰的症状,多久了?呼吸不畅的情况严重吗? 两年了吧,一年前到私立医院看过,说是哮喘。这几天,经常觉得呼吸困难,尤其是晚上躺下的时候。 苏问闭眼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打了一个快捷号码:安寻,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我这有个病例想让你看看,八成是气管结核。 结核?这只听说过肺结核,气管结核是什么?梁萧景听着苏问电话的说词,疑惑一句。 你没听过的多了,苏问满心不屑,还是秉持着医生的职业操守解释道:结核病是常见多发病,除了你那一头红毛和你那大假牙不会得,其他地方都可以得。 什么?那我这病严重吗?梁萧景见她把副主任都叫来了,霎时间吓得脸色惨白,扶着她那一寸一金的包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苏问嫌弃地瞄了一眼,冷不丁道:死不了。 安寻接诊完手上的病人,通知中断了挂号,叫起身旁认真记录病案的小丫头:还没见过气管结核的病例吧?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分卷(39) 气管结核?!好!姜亦恩像是得了宝似的,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姜亦恩知道,呼吸道最常见的结核,肺脏占百分之八十到九十,气管结核相对少见,也因为普通的x光片无法看到可疑病灶,而临床上只通过拍胸片,很可能会漏诊,早期常常被当作支气管哮喘或支气管炎医治,以至于耽误病情。 虽说不是什么罕见病,但姜亦恩确实还没有真正接触过气管结核的病患,压制着对特殊型疾病的兴奋,尽量沉稳地跟着安寻进了苏问的诊疗室。 做过支气管镜检查了吗?安寻进门,没有看梁萧景一眼,直径走到苏问身边拿起了双肺ct的复查结果。 刚做,结果还没出来,看这情况,应该没跑了。苏问起身,再递上几个文件,原本高挑的眉始终低沉。 姜亦恩站在两人中间,踮起脚探着头往里看,才好不容易能瞄到一点,安寻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急切,看完后,顺手把文件报告都交给了她。 姜亦恩双手接过,心满意足。 我就是咳嗽,有这么严重吗?什么结核?是不是弄错了?梁萧景看到面前三个白大褂清一色皱着眉,越发慌了神。 有没有弄错,等看了你的支气管镜检查结果就知道了。安寻依然没有看梁萧景一眼,翻看着桌上放的既往病例。 结果送达,安、苏两人带着小丫头一起仔细研究一番,简单商讨后,确诊。双双对视了一眼,回头看着小丫头。 安寻率先开问:治疗方案。 啊?姜亦恩一懵,然后直了直身子认真答道:方法有好几种,第一种是采用传统的气管插管。第二种就是通过外科手术,将气管狭窄的气管切掉,然后进行气管吻合。第三种,也就是现在医学界常用的方法,通过胸腔镜下治疗,进入支气管镜 两人欣慰一笑,苏问再刁难道:支气管镜的四种措施也说说吧。 姜亦恩深呼一口气,确定地回答:球囊扩张术,热消融术,冷冻治疗,支架植入。 梁萧景一脸茫然失措:问问,你们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的病,到底要怎么治? 苏问看了眼姜亦恩,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来解释。姜亦恩再看了眼安寻,见她也点了点头,才自告奋勇。 那我来解释吧,气管狭窄最常用的方法,首选球囊扩张术,就是把一个冲水充气地囊,放在狭窄的地方,往里面冲水充气,使得狭窄的气道扩张开来。 另外一个就是支架,用金属支架或者带覆膜的技术支架等,放到狭窄处,让支架膨胀,原理是一样的。 梁萧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安寻,你没少教她东西啊!苏问惊叹不已。 我哪里教了什么,这些简单的东西,她当然知道。安寻不为所动,只觉得苏问的惊讶是对姜亦恩专业的亵渎。 行了,你去办理住院,然后等手术安排吧。苏问把手上文件往桌上一甩,开口赶人。 助理正好进来,梁萧景被吓得不轻,也无心再逗留,起身出门,正临近门口,转念又想起什么,转身走到安寻面前,取下墨镜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安寻?倒是,有几分姿色 绝交以前,梁萧景常听刚入大学的苏问提起这个名字,每次都说得很夸张,什么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什么脑子就跟开了挂一样,什么终于知道冰美人才是高级性感 久闻不如一见,她服了。 安寻抬眼冰冷相对,不予回答。 姜亦恩见梁萧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一步跨过去,挡在了安寻面前:阿姨,你是谁啊? 阿姨?!你多大了,管谁叫阿姨呢!梁萧景脸都气绿了,之前装模作样的优雅也全然消失殆尽。 姜亦恩仔细看清她的脸后,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惊呼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男主前妻的妹妹的闺蜜!后来被女主的妈妈的仇人害死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恩。安寻冰冷低唤,想提醒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一名医生。 苏问噗嗤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孩子,尽说大实话,看见显老的,就叫不出口姐姐,是吧? 就是说咯!姜亦恩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们梁萧景气得咬牙切齿,对着身旁的助理一顿撒气:你愣着干嘛?!去办住院手续啊!说完,踩着高跟鞋气急败坏地出门。 安寻凝眉闭眼,沉重地叹了声,复杂的情绪堵压在心口,一阵寒,一阵绞。 转身后,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们是医生,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带着私人感情对待患者。况且梁萧景这个病,不能着急上火,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苏问挑着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姜亦恩见安寻好像真的生气了,立马低头道歉,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安姐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在医院,不要叫我姐姐。安寻蹙了蹙眉,转身直径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生闷气,快来哄。 姜亦恩:先追妻火葬场的竟然是我自己 苏问:哈哈哈哈冒失鬼完了! 李敏:最好先心疼你自己。 感谢在20210715 05:43:02~20210716 06:4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os 5瓶;l 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午休, 安寻第一件事就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昨晚睡前看了很久的地毯,下单。 在订单记录里, 偶然一份订票信息, 是从米兰回国的机票,时间显示是一个月前, 身份登记名字为席贤安寻的父亲。 两年前,席贤生了一场大病,安寻还是在父亲痊愈后一个月, 才从父亲朋友口中无意得知。身为女儿, 尽管做不到对父亲表面亲近, 心里, 却难免记挂。从那以后, 安寻就要求父亲把重要的信息跟自己绑定,包括医保、银行卡,网购账户。 通过医疗保险和银行卡了流水的情况, 安寻就基本能知道父亲在异国的稳定与否。至于网购账户,因为在国外很少使用, 她也没有时刻留意。 可今天这一看,显然,父亲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回国了,可居然全然没和自己联系。安寻不禁眉间一凝,心口沉闷得像压了块巨石。 安医生 几声敲门声, 外头传来那声让她感到愉悦的轻灵, 眉间稍稍舒展,收了手机,轻声道:进来吧。 门打开了一个缝, 小丫头探出一个小脑袋,打量了一下,咧嘴嬉笑。 安寻轻哼一声,故作冷漠:干嘛? 姜亦恩嘿嘿笑了笑,屁颠屁颠溜进来,反身关上门,背上还背了一支柳条,叶子都已经枯黄干落。安寻不明所以,想到今早看见园林工人在修剪花草树木,这柳条,显然是从楼下杨柳树下刚捡来的。 片刻,小丫头跑到面前,猝不及防一个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 安寻整个愣住,空气霎时间安静了几秒,随后忍不住侧脸轻笑一声,摇摇头道:你这是要负荆请罪?我有说过原谅你了?你这高帽就给我带上了 姜亦恩见安寻开了笑颜,双手搭在她的腿上撒娇晃了晃:嘿嘿,安姐姐别生气嘛,我看那个梁萧景调戏你,一时没忍住才故意气她的,而且我大哥好像也不喜欢她! 安寻蹙了蹙眉,疑惑道:什么你大哥?苏问? 啊就是哎呀安姐姐,反正,你不生气了嘛!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姜亦恩岔开话题,抽出身后的柳条双手奉上。 安寻看着小丫头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的样子,忍俊不禁,接过柳枝在那丫头脖子上挠了两下:人家拿的是荆条,你这平替找得也太敷衍了吧?是要我给你挠痒痒吗? 姜亦恩缩缩脖子,得了便宜卖乖,歪歪头道:那我要是真的找来荆条,安姐姐舍得打我吗? 安寻拿她没办法,满脸无奈苦笑。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就连跟她生气都留有余地。何况,看到父亲订的航班信息的时候,心里明明有那么多不悦,小丫头一出现,居然就能全然抛之脑后。 就是这样的可人儿啊,无数个瞬间,都想把她拥入怀抱绵绵落吻,怎么还舍得,去责罚。 饿了吧,今天不吃食堂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以往,遇到不顺心,忍忍也就过了,可看到小丫头明媚的笑容,安寻也破天荒地想放肆一下心情。 什么好吃的?!姜亦恩一个激灵站起身,两眼放光。 说起来,虽然两人已经住在一起一周有余,但泥石流救援一折腾,医院里又时常忙碌,其实真正同吃同住的时间并不多。就连第一天两人一起做饭,还是按照姜妈妈的食谱做的。安寻真正的口味,姜亦恩还没摸透。 安寻卖了个关子,以至于姜亦恩一路都在好奇。像安寻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到底喜欢吃什么。 日料、韩料、法餐还是意餐? 都不是。 古色古香的店里,龙头锅布阵,锅里红油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气氤氲缭绕。目之所及,皆是新鲜的肥牛、鸭血、脆毛肚和q弹的虾滑姜亦恩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安姐姐,喜欢吃火锅啊! 安寻淡淡点了点头,细细研究着新旧菜品,顺带问了几句小丫头有什么忌口。 作为一个无辣不欢的南方姑娘,她打小最爱的就是火锅。高中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她都会和同学们一起到这家火锅店来饱餐一顿。 后来,时常一个人吃饭,尽管每次路过这家店还是不禁停留片刻,却也就再也没进来过。 偶尔馋了,也会点份外卖回家,总比一个人坐在火锅店体面。但也由于起送量很高,一点就是好几个人的份,通常是点一次解决两天的午晚餐,吃到后头也成了负担。 环顾一圈,菜谱和设施陈列,都还是旧时的味道,眼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 我去调料,除了葱姜蒜都吃吧?香菜可以吗?安寻点完菜,就想着起身去把蘸料调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个葱姜蒜都不沾的小丫头是不是会喜欢吃火锅,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自己的蘸料一定都是满满的蒜泥和香菜,要怎么给那丫头调,她还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在,小丫头不出所料地跟了上来。 香菜可以啊!我跟你一起!姜亦恩屁颠屁颠跟到调料台前,见安寻把一只空碗递给她,努努嘴嗔道:安姐姐,你帮我调嘛~ 安寻心里一酥,耐不过小丫头撒娇,只好重新挑起重任:应该能吃辣吧? 回忆着姜医生菜谱里,有些菜还是做得挺辣的,早上小丫头吃饺子的时候,也蘸了辣椒酱,想来应该是可以吃的。 姜亦恩也确实点了点头。 白芝麻,椒盐,辣椒粉,花生碎,一盘没有葱姜蒜的干碟调好了。怕小丫头吃得太干,还另外调了一份带红油的,虽然没有葱姜蒜的油碟,在安寻眼里就是个半成品。 好吃!姜亦恩包了一大口肥牛,一脸的满足,吃得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 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不吃火锅呢。安寻拿了张纸,探身擦了擦小丫头嘴角的红油。 姜亦恩抱着碗筷,雀跃着跑去对面,跟安寻一边儿坐下,嘴里东西还没咽干净,就哼哼笑了几声道:这样就好擦啦! 安寻被逗得哑然失笑,更细致地帮她擦了擦嘴角,想到小时候母亲常常提醒她饭桌的规矩,对比起这丫头的可爱自然,竟然也变得不值一提。 真是败给你了 其实,在舅舅家里的时候,姜亦恩很守规矩的,别说是吃得满嘴油,东西不咽干净就说话了,就连吃饭时离桌喝口水都会被责骂。几乎是被要求做到食不言,寝不语。 而更小一点的时候,父母不会管她那么多,一直提倡的教育是轻松自由。教导她规矩,约束她在外要有礼貌的同时,也告诉她,在家,原则以内,可以不守那些形式上的礼教规矩。 告诉她,家,是一个用来放松的地方,任何时候,都可以在家里展露自己的脆弱和不完美。 所以姜亦恩七岁以前,常常抱着碗筷跑到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饭,也尝尝鼓着满嘴饭粒对电视剧里的情节津津乐道,有时候忍不住笑喷了,自己羞愧得不行,爸爸妈妈也不会责骂她,也会像安寻这样,满眼宠爱的笑望着她,给她擦擦嘴巴。 所以,喜欢本里那些类似于切成小块儿的冰西瓜之类的,看上去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习惯,大多也都是那时候养成的。 以前,我爸爸妈妈特别溺爱我,所以我习惯养得挺不好的,吃饭做事都很慢,吃水果也是啊,你知道的安姐姐,你会不会嫌弃我? 安寻一阵心疼,心里头不禁叹惋,拥有的时候有多幸福,失去之后就有多痛苦,她怎会不理解这种落差。 为人父母的苦心,一定是不希望小丫头将来,成为一个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孩子;不希望她被人欺负甚至被暴力以后,不敢回家告诉大人。更不希望她在漫漫人生路上,遇到灰暗和失意时,回头,身后却看不到坚实又温暖的力量。 家的力量啊,不就是给予孩子乘风破浪的勇气,长大后千帆过尽,归来,仍可以是少年吗? 这丫头,一定是他们的手中宝,心头肉啊。他们又怎么会想到,陪着这孩子的时光,不过短短七年。 难以想象,在泥土碎石掩埋住最后一个呼吸口那一刻,心里,有多绝望,有多不舍,又有多亏欠。他们一定在想: 留这孩子一个人在世上,她该怎么活啊。 傻丫头安寻隐忍下泛红了眼,笑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你随便一点,我也就可以更放松一点,大家都不拘束,不是很好吗? 分卷(40) 安姐姐真好!姜亦恩挨着安寻蹭了蹭头,继而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吃这些呢,你别看我不喜欢葱姜蒜,其实,我也是个重口味的! 那以后早上我们去楼下粉馆吃吧,也有蒸饺小笼包米线之类的,牛奶面包我实在是吃腻了 姜亦恩看见安寻的眼里,难得有几分孩子气的惊喜,接而又是些许的难为情,忍不住噗嗤一声。 好啊!我最喜欢吃酸辣米线了! 想到从前给安姐姐准备的,全是什么面包啊、提拉米苏啊、三明治之类的,真是难为了这个中国胃了。也确实没想到,清淡的面容下,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是个重口味。 下午回到医院,在走廊上碰见苏问,行色匆匆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去处理,路过时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本已经错过两步了,苏问眉头一皱又退了回来,凑近姜亦恩闻了闻。 苏问你干什么呢!安寻一惊,忙把小丫头拉扯过来,护在身后。 姜亦恩顺势环抱住安寻的后腰,一副就是她欺负我的表情,脸上还带了几分得意。 苏问这下更加确定了,因为安寻衣服上也有一样的味道:你们去吃串儿了?!居然不带我?! 安寻怔住片刻,她对这些一贯很注意,包里常备着分装的漱口水,吃完火锅特地带着小丫头去厕所处理过味道。可显然,头发和衣服还是为她们中午的恶行留下了证据。 没等安寻解释,苏问就想起自己步履匆匆是要去干嘛的,恢复正经道:哎不对,我不跟你说了,梁萧景跑了 什么?安寻叫住她,追问:什么叫跑了? 姜亦恩也立马正了正神色,从安寻身后走出,疑惑观望着。 她助理说有通告,被经纪人接走了,我让她们看着的,谁知道那女人还是趁机跑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找她留的号码。 安寻知道梁萧景的病情需要尽快手术,擅自出院,是很危险的举动。可眼下,除了让苏问尽力联系到人,也别无他法。 一时的放任自由,换来的是惨痛代价。嗯,这话暂时不是说梁萧景。 虽然,也不全怪放任 晚上回家路上,姜亦恩注意到,安寻总是不自觉地在深呼吸,从红灯开始的一分半钟里,左手就没有离开过小腹,偶尔还忍不住微微弯腰含胸,看这样子,应该是很不舒服了。 其实吃火锅的时候她就想提醒的,可是安寻点菜的样子认真得像在做学术研究,说道着肥牛要涮多久,虾滑要蘸什么才好吃的时候,眼里居然是她从未见过的光亮,不忍心扫兴,就由她去了。 现在,看她难受,心里头又是后悔,又是自责。 还能开吗?不行还是我来吧。 好。 安寻答应下来,即便再爱逞强,也不敢拿交通安全冒险,过了红绿灯,就找了个能临时停车的地方靠边了。 姜亦恩飞速解开了安全带,下车,跑到驾驶座打开门,把安寻扶了出来,搂着她送到后座,把毯子摊开来给她盖了盖。 安寻自来身上寒气就重,一年四季都是手脚冰凉,所以不管是家里客厅、书房,还是办公室的沙发上,都随处备了毯子,车里自然也不例外。 躺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我包里有药,受不了了就吃一片。 安寻似乎是疼得正厉害,拉住了姜亦恩的手往车里带了带,低哑的声音还在微微发颤:陪我陪我一会儿 姜亦恩心头一颤,虽然看见安寻疼痛,她也心疼得受不了,但被心上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沦陷呐。 眉眼松软一瞬,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欣喜。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引用自《史记??廉颇 蔺相如列传》 感谢在20210716 06:47:31~20210717 03: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拥住个人, 像拥住了全世界。 这句话,从前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夸大其词又妄自菲薄。可至此, 不论是于安寻, 还是于姜亦恩,都是近些日子以来最新妙的体会, 拥抱住彼此的感觉,似乎也找不到另句话形容了。 还受得住吗?要不要吃颗药? 安寻摇了摇头,把头往那温软的肩窝里藏得更深了些。 姜亦恩顿了顿, 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太熟悉安寻痛起来是什么样子, 浑身会紧绷, 会逞强说自己没事, 会安慰她不要担心,给她药,她也从来都不会拒绝。 可是今天, 从姜亦恩抱住她到现在为止,她句话也没说。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吃火锅?是心情不好吗? 少女轻灵温暖的声线, 像点破了安寻心里最后道防线,声隐忍的叹息,终于泪如雨下。 身体的不适,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 下午的时候,安寻给父亲主动发了信息, 问他最近有没有回国计划, 今年过年是不是要回家。可等来的,却是父亲草草几个字: 「不回。切都好,勿念。」 瞬间, 胸口压制已久的巨石,终于把整个心粉碎。 她本还对血浓于水的亲情抱有丝幻想,安慰自己父亲可能有事要处理,暂时没来得及约自己见面。亦或者,只要放下脸面主动次,跟父亲之间的鸿沟就能缓和。 谁料这几字谎言,冷冰冰占据了她给自己留下的切缓冲余地。 她可以理解父亲恨她,甚至不怨他的抛弃。她早就认了她的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八岁那年,在父母的房门口听见母亲意外怀孕的消息,也听见,他们商量着,不要这个孩子。是她股脑冲进去,劝着她们留下妹妹。 她不能坦然,她是有私心的。 她早就厌倦了妈妈每次出差巡演前,摸摸她的头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理解妈妈的,也厌倦了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却依然挽留无果。 她以为有了妹妹,妈妈就不会总是背着她的小提琴世界各地的跑了。所以安寻把妹妹当作是自己的福星,却也没想到,妈妈因此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就此蹶不振。 讽刺的是,多年以后,依然是自己,亲手递上了那把夺走那两人性命的车钥匙。 如果说姜亦恩的人生是令人痛心的,安寻又何尝不凄凉。 世上有多少人像她这样,还没有完完整整地被疼爱过,就已经过了可以撒娇的年纪。 这是她心里埋藏最深的痛,连姜亦恩都还没有知道完整,此刻,她也说不出口。能放任自己在这丫头面前哭成泪人,已经是突破了。 姜亦恩拥着她,心里的完满总有丝残缺。她的安姐姐,像是完全属于她,又好像从来没有真的属于过她。她明明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赖了,为什么问她心事,她又闭口不答。 作为妹妹,是不是应该,主动点?是不是不可以等着姐姐开口。是不是应该,拿出孤注掷的勇气。 寻儿,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恋人? 终于,她问出了心里掩藏好久的话,即便那么的不合时宜。 安寻心头惊,霎时间凝固了所有,抽离开怀抱,望着她的小丫头,眼里满是疑惑和茫然。 为什么不可以是恋人? 那丫头没有问她可不可以,而是预测到她的答案,跳过了那个问题,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自己就这样让她小心翼翼吗?就这样让她不能确信吗?哪怕用尽全身力气去温暖她,去疼爱她,也还是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冷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灵魂被撕的七零八落,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了,开始质疑苏问那句只要她爱你,你就能给她幸福了。 改变是空口白话,努力是徒劳无功,她的小丫头,还是被冻伤了。 她明明,也可以爱上别人。 她明明,可以不受这寒暖交替,若即若离的苦。 喂!这里只能临时停车! 交警看见驾驶座无人,本已经打算贴罚单,见人在后座,就先敲了敲车窗提醒。 安寻意识到,那个属于她的港湾,似乎也只能临时停留,贪恋长久,只会两败俱伤。 她垂下头,只轻描淡写句:我没事了,你去开车吧。 就宛如在忍痛割爱地告诉她的小丫头:走你该走的路,不要管我。 姜亦恩犹豫片刻,心想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也来得及,下车前,给安寻手里悄悄塞了颗牛奶糖。 好,我们先回家。 回家路上,她有机会就从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人,看她望着车窗外,依旧泪如雨落,眼里片苍凉,哭得悄无声息。 那么多路灯霓虹从她眼前闪烁而过,居然都惊不起丝动容。 这样的眼神,姜亦恩不是第次见了,亦如在音乐厅的那惊鸿瞥。好悲伤哦,车流好悲伤,霓虹灯好悲伤,就连无意穿过她眼旁的风,也被泪光晕染了惆怅。 心里,蔓延开深深的无力感,姜亦恩本觉得自己的靠近多少有让安寻敞开心扉,让她不再冰封自己,不再沉溺于往事。 可是,那依然看不到丝明媚的眼睛,似乎也在冰冷地告诉她个事实,自己,改变不了任何本质。 她的眼睛,依然那么悲伤。 要我怎么去心疼你,我的人儿。 心间阵绞痛,声叹息,不觉也跟着潸然泪下。 回家以后,安寻对于自己的心事只字未提,也没有给予姜亦恩确定的答复,很早就回了卧室。 路紧握在手里那颗糖,已经开始融化了,依旧没敢放进嘴里。 往事深渊带给她的恐惧又蔓延至整个大脑,自责与绝望,悔恨与无奈,交织成巨大的黑暗,如影随形。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没有力气再去温暖另个人,她知道自己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她知道,她应该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她已经找不到,什么是心之所向了。 有那么个瞬间,她想放弃,放弃自揭伤疤,放弃和命运抵抗,放弃在过往里挣扎。 甚至是 放弃,她的小女孩。 只是,在意识到自己想放弃姜亦恩的那刻,撕心裂肺的疼痛顿然侵蚀了全身,几乎快要让她窒息。 倚靠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脑海里麻木的浮现着过客两字。泪眼,不断决堤。 她不知道怎么去和自己的懦弱抵抗,只能在心里面,遍遍念着女孩的名字。每念次,就泛起阵涌动,却像是海浪击打着本就遍体鳞伤的自己,任由咸涩的海水在伤口上侵蚀。 好痛,真的好痛,可是即便是痛到头脑发昏,心里也依旧不停歇地唤着: 小恩小恩 那种固执,仿佛是就算会痛死,也要唤到最后口气了断。 她已经没有办法,像最开始那般再劝阻自己句:放弃吧,安寻。 她只能不断质问着自己:你真的舍得放弃吗? 姜亦恩自然是放心不下,几次徘徊到门口,想推门进去,看见紧闭的门,门缝黑暗没有丝光亮,终还是却步了。 直到临睡前,听见外头有响动,才火速从卧室跑,正好撞见安寻拿着杯水回房。 你,好点了吗? 安寻勉强地笑了笑,点点头:好多了。 姜亦恩看得出来那个笑容有多逞强,尽管理智上,也认为要给她个人安静的空间,要尊重她不说的权利,要保护她的自我保护。可只要想到那悄无声息落泪的样子,就那么心碎,又怎么忍心留她个人。 我可以陪你吗? 安寻犹豫了片刻,手握着玻璃杯紧了紧,想到那丫头语气里的卑微,看着她此刻眼里的胆怯,终还是认定爱上自己不是件好事,怎么能再去消磨,再去伤害。 所以,她只能故作轻松道:别担心我了小朋友,早点休息。 仓促道了声晚安,回了房。 姜亦恩呆呆看着紧闭的门,心间宛如席卷了场冰冷的暴风雨,把所有小心翼翼燃起的热情,浇灭得毫不留情。 她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车上的时候做得不够好,才让本来还期望被拥抱的她又紧锁了心门。是不是不应该主动越界,是不是吓到她了,是不是不应该给她牛奶糖,是不是自己太不成熟了。说好了要等她,她才刚刚开始尝试,为什么就这样逼她。 是不是自己根本就能没有能力,好好爱她。 九年阅历的相隔,像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仿佛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永远只能是被照顾被宠爱的个。 如此,又怎么做她的恋人。 安寻知道这种时候想太多只能害了自己,回房后,就着刚刚倒的水,吃了两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了。 梦里,是个昏暗的下午,窗外狂风暴雨,熟悉的房间里,她看见自己和小丫头的身影。 她的小丫头,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哭得那么委屈求全。 你不是说了要保护我辈子吗?你不是说了要让我做辈子的小朋友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可不管小丫头如何挣扎哀求,屏障里头的自己,就像是全然看不见她的疼痛,亦或是全然不听大脑使唤,麻木把人往门口拉拽。 不要!别弄疼她 安寻隔着玻璃屏障,怎么也唤不醒里头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固执又强硬的收拾好那个曾经被藏好的箱子,听她冷漠地说出自己在心里挣扎已久的那句话。 离开我,放弃我。 只有这样,你才能不那么痛苦。 而那个小丫头,终于意识到长痛不如短痛,终于放弃,终于决定离开,红着眼狠狠甩出那句诛心的话: 安寻,我恨你。 分卷(41) 亏我把你当了十五年的月亮,既然不要我,开始,为什么要带我回家?!你的破熊,还给你! 那只被疼惜过的小熊,也被无情地丢弃,朝着屏障里头那个自己狠狠砸去,硬得像块石头,尖得像把利刀。 不,不要! 安寻拼命敲打着面前的玻璃,拼命哭喊着不要,她想阻止这切,可里头的两人却无动于衷,各自坚持。 终于声巨响,大门吞噬了她的女孩。 她看见终于觉悟的自己,只身闯进暴雨里,哀声苦唤,呼吸越发急促,泪眼越发滂沱,她知道她也后悔了,后悔亲手赶走了她深爱的人。 小恩,小恩 你在哪里 可是,她再也找不到了她了。 天,就这样塌陷下来,落下来的是尖锐的冰,把她刺伤,压垮,掩埋,同化。 玻璃屏障终于被击碎,安寻冲上去挖掘着坚冰,苦苦求索,垂死挣扎,祈愿老天让这切回转,祈愿那丫头还能再回来,看到她的言不由衷,看到她的无可奈何。 安寻,你给我出来,去找她,去找她啊!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步,那是我拼命留下来的,你凭什么说赶走就赶走! 混蛋混蛋! 指间的血染红了荒芜的白,她终于耗尽力气,倾倒在冰层上,看着那个被冰封到无懈可击的自己,已然是无力回天。 她哭到窒息,哭到几乎要死去。小丫头,却再也回不来了。 黑暗席卷,冰霜永固。 她竟然真的可以,把阳光带走。 安姐姐 安寻猛然惊醒,坐起,下意识前倾的身体还有她追逐挽留过的痕迹。床单被撕扯出了道道指痕,指尖,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房里的灯亮了,熟悉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在她面前,她却久久不敢相信。满眼惊恐地凝望着,只有急促的呼吸,和满脸狼狈的泪水。 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儿。 乖,不疼了,是梦啊,是梦 姜亦恩拍了拍她轻薄的后背,揉了揉她的头发,紧紧搂着那无助又可怜的人儿。她有些后悔,无论如何,不该留她个人。 对安寻的爱,早已不只是占有,安寻对于她的意义,也远远不止是理想中的恋人。 就算错过了爱情,也可以不错过彼此。不是吗? 是我吓到你了吗? 傻瓜 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啊。不要有负担,我是成年人了,我不会要你对我负责,我自己会对自己负责。 你把我当妹妹也好,当知己也好,当家人当朋友或者是灵魂伴侣都好,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爱你,疼你,保护你,可以吗? 我能允许自己错过和你的爱情,可是我真的不想错过你。 断了线的泪珠,从安寻眼眶中滚滚落下,温软的怀抱,轻柔的声线,似乎真的融化了所有的木讷和僵持,也扶平了的惊慌和无助,是梦啊,是场噩梦。 她的女孩,还在啊。 梦里的疼痛,太真实了,离开那丫头的绝望,超乎了她的想象太远,她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如果真的有那天,她大概会活活痛死。 可是她不确信,将来的某刻,自己会不会又次想放弃,又次想推开这个不应该推开的小丫头。 小恩,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姜亦恩心里顿,迟疑了片刻,想回答,却毫无底气。她想,她什么都可以满足,可如果那人的要求,是要她离开,她又能怎么办? 还来不及做出回应,怀里的人已经轻启唇齿: 靠近我,抓紧我。 什么? 姜亦恩只觉得心跳漏了拍,呼吸也跟着凝滞,那句话明明那么清晰,那么真挚,却像是耳旁飘渺过的阵风,捉摸不透。 不是离开,是靠近? 不是放弃,是抓紧? 不管那个清醒的安寻怎么推开你,不管那个混蛋怎么强硬的要赶你走,你可不可以,都不要放手? 抓紧我好不好?我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我 她终于,泣不成声。 或许,真的是陈念慈的酒让她醉了,可是如果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任自己留住她的小朋友,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认清自己的心之所向 那就,醉辈子吧。 见小丫头久久没有回答,安寻抽离开怀抱,看着那满眼的茫然和不敢,心里,又是阵酸疼。轻叹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满眼怜惜。 如果,你还没有听懂,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 安姐姐,我求你,不要 姜亦恩惊慌失措,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安寻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她不知道要怎么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人费劲最后丝力气推开自己。 安寻摇摇头,坚持开了口。 姜亦恩,我要预约。 姜亦恩心口颤,呆呆望着眼前人,不明所以。 预约? 是,预约。 已经够了,小丫头已经向她靠近了太多步,如果自己的冰冷造成了她的小心和谨慎,那也应该由自己来安慰。她笃定,她慎重其事,哪怕注定是孤注掷,也不要徒留遗憾和后悔。 安寻,不要再给自己后退的机会了。 不要,再留有反悔的余地了。 预约你未来恋人的位置,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7 03:24:09~20210719 21:1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81930 45瓶;小白 20瓶;eros 5瓶;兜风的刺猬、26601218 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预约恋人? 姜亦恩满心满眼全是疑惑, 泪水不仅仅是模糊了眼,似乎也蒙蔽了耳朵,她看不真切, 也听不清晰。 要么, 是在做梦吧。 她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痛感, 却是真切又清晰的,下手没个轻重,疼得咬牙切齿:嘶 安寻一惊, 连忙拉开她自作自受的手, 急切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这傻丫头, 掐自己做什么? 姜亦恩为之一震, 不是做梦! 随之即来, 是一阵狂喜,带着泪花的眼睛霎时间放大了一圈,嘴角扬着一双梨涡几乎快送到耳根。双手一扑, 撑在安寻面前,望着她再三确认: 当然可以!预约什么时候啊?!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哪分哪秒啊?! 安寻傻眼, 也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沉不住气。自己明明那么认真,那么慎重,以为欺负她那么久,她好歹也要故弄玄虚地犹豫一下,矜持一下, 让自己的心再不安一会儿, 再忐忑一会儿。 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亦恩,你先别激动, 听我说。虽然我们院两年前就取消了研究生实习期间的导师制,我们之间没有师生关系,但我作为实习生的负责人,与你之间还是有从属关系的。 仁卓胸外,在陈念慈走后的几年里,经历过一次大换水,原因就是因为上任主任联合学院给送红包的学生开后门,涉嫌数额让人触目惊心。 此事一暴露,抓了一大批老滑头,主任、副主任医师的位置空缺,剩下的一批资历尚浅的医生,院方不愿外调空降,无奈之下,这才让秦诗和安寻临危受命。 也因为此事,仁卓胸外在两年前取消了在职医生带教的旧例,与学院两系分割,各司其职。一来让学院的老师们更多接触实操,不再纸上谈兵;二来让一线工作人员专注于本职工作。 但是不管有没有导师的名份,安寻都会悉心教导手下的每一个孩子,在胸外,稍有资历的医生也都是如此,爱才惜才,倾其所有,毫不保留。 所以很多像姜亦恩一样的年轻医生,在心里,也早就认她们这样的前辈是自己的师父,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远远超过一般的同事,或上下级。 那又怎么样?谁规定了不可以和领导谈恋爱? 姜亦恩听了安寻这番话,宛如是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心里不由得开始怀疑,她说的预约,该不会是下辈子吧? 是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我怎么说也掌管着你们实习生的去留,我们的工作关系是不对等的。这样的不对等,会让你看不清很多东西,也会束缚你在亲密关系里的自由。 可是 亦恩,我必须等你看清,我必须等你完全能够摈弃隔膜和干扰的那一天。我不应该把你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更不想让你糊里糊涂的就开始一段初恋。你明白吗? 姜亦恩当然明白安寻的话。 慕强之心人皆有之,职场小白对一个领域里强者的仰慕,崇拜,产生界限不清的喜爱与追捧,这就是所谓的隔膜。 而前辈借以阅历差距带来的光环,视为恋爱资本,很难避免在恋爱关系中的不对等,就是所谓干扰。 她知道,安寻一定会公事公办,自己也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可只要那人心里还有顾虑,她会完全尊重她的意思。 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正式入职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了,我不参与行政方面的事,所以既不能管束你的工作,也不能决定你的去留。安寻耐心解释道。 那时候,就能在一起了吗?我们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恋人了? 留在胸外科,对于姜亦恩而言,是一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的事。如果她努努力,研究生毕业就能留下的话,那就是两年的时间。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姜亦恩已经知足了,至少不是下辈子。 是。在这之前,就当你也给我的一个实习期,你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的同时,我也会努力慢慢变成一个更加合格的恋人,到那一天,我是不是可以转正,决定权,在你手上。 决定权,在我手上? 姜亦恩眉眼一惊,心坎里一阵酸软,她的安姐姐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啊,怎么就这样输给了自己。 可是,你把决定权交给我,让自己被动,你不怕我将来会拒绝你吗?如果这两年里出现任何的变故,你不会遗憾,不会后悔吗? 安寻望着那双眼睛,沉默片刻,无奈低头笑叹,轻声道:会呀。 那为什么还 可是我更怕我们草率的在一起后,你依然会后悔。亦恩,你这一生能够平安、快乐,对于我来说,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明白吗?如果将来你真的拒绝了我 安寻欲言又止,其实,她是害怕的。 如果姜亦恩真的找到了更好的归宿,自己真的可以坦然的说出祝福吗?如果很多年以后,她们的交集不过是节假日打个电话寒暄,自己真的不会遗憾和不甘吗?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姜亦恩看着那明明在害怕,还故作轻松大气的人儿,又是心疼,又觉可爱。 说什么要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她本来就是那遥不可及的梦,天可怜见,得到她的垂爱,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哪里又还需要她去努力合格。 姜亦恩知道,她这一生都会崇拜着她,仰望着她,这不源于什么身份的不对等,只是因为她的安寻,仅此而已。 笨,我怎么可能拒绝你 谁,拒绝得了她的安姐姐。 安寻望着小丫头那双满眼都是自己的眸,一时间安心了不少,颔首微笑,不予言语。 姜亦恩躺倒在安寻身边,指尖隔着被子在安寻膝盖上画着圈圈,然后一把搂住腰间,一脑袋窝进怀里,撒撒娇企图缓解凝重的气氛。 安姐姐,你不需要努力合格,你都不知道,你是好多人心里的白月光,好多人心里的女神啊。你对我笑一笑,我都觉得自己拯救了银河系呢!能有机会做你的恋人,我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安寻忍俊不禁,被小丫头的娇软弄得心里痒痒的,对于这样的亲密,她好像比以前更能适应了,没有僵硬的抵抗,没有本能的推阻,而是满是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低眉浅笑。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骗到了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能那么死心塌地地护我,喜欢我。 姜亦恩一脸骄傲,眉梢一挑: 你不知道吗?像我这样的小朋友,一颗糖就能骗走了。 继而又认真道:你放心,我会努力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医生,有朝一日,能和你并肩作战。我会努力让我们都转正,我不会让你遗憾,更不会让你后悔的。 女孩的承诺,或许在外人眼里,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年少轻狂。可安寻知道,那比任何一块磐石都要坚定不移。是小丫头付出过的诚意和真心换来的结果,所以即便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能给人以完满的安全感。 果真是一颗糖就能骗走的小朋友啊,这样的小朋友,怎么可以放心交给别人。 好,我等你。 安寻莞尔一笑,心中不尽欣慰。也庆幸,自己没有临阵脱逃。 那就约好了! 姜亦恩伸出手,邀安寻拉勾。指尖勾起,拇指紧按,像孩童一般纯粹,又像海誓山盟一样坚定不渝。 余生,多多指教! 已是凌晨三点,秉持着对预约的遵守,姜亦恩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说乖,也不乖,抱着甜甜翻来覆去,欣喜若狂到根本就睡不着,被甜蜜的风追得心花怒放,捂着嘴不出声,却还是笑到整个床都在抖动。终于忍不住下床,在喜欢本里记下这个难忘的时刻。 分卷(42) 「十一月二十二日,预约恋人。」 另一边的安寻就没那么好受了。还来不及感受心头的愉悦,就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疲惫不堪。 五点醒来,到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眼里泛起泪花点点,全身发软,躺在冰凉的地上动弹不得,差点直接晕在里头。 她只当老毛病犯了,熬过了一阵猛烈后,强撑着爬起来吃了胃药。可生理期导致的小腹绞痛仍然在给她火上浇油,她也知道自己的胃经不起止痛药折腾了,除了忍痛,别无他法。 浑身都在止不住颤抖,几次失力晕眩,又几次生生痛醒,虚冷到汗流浃背,头发衣衫都湿得不成样子。只因不敢再惹那丫头心疼,她一声不吭。 到七点,情况才稍有好转,勉强着自己化了个妆,特地选了色泽更浓艳的口红,细细遮掩掉满脸的苍白,收拾好一切,才敢出了房门。 安姐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还是请假在家休息吧? 无奈,都是白费功夫,姜亦恩看见安寻的脸色,立马察觉到不正常。 我没事,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你呢?休息好了吗? 明明是妆容都遮掩不掉的憔悴,早餐也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还硬说自己没事,姜亦恩半信半疑,几次劝阻她请假在家休息,无用。 安姐姐,真的不能不去吗?你知道的,医生逞强工作,对病人也是一种危险。 我今天没有手术,就去接个诊,没关系的。 安寻宽慰着满脸担心的小丫头,也不是在一味的逞强,她的胃自来就不好,但疼痛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这一次似乎不同于往日,或许是生理期导致的加重,安寻心想着吃了药总会好转的,应该不会耽误事。 直到临近出门,终于撑不住晕倒在玄关,一切才不攻自破。 安寻! 她看见小丫头冲上来,也听见那情急之下唤出的全名,像是一股可靠又坚实的力量笼罩,终于,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识。 到医院一番检查,是饮食不佳和情绪郁结导致的胃痉挛。 想来昨儿短短一天,她还真是几度经历了大起大落。又是生理期又是火锅,还吃了安眠药,一顿闹腾,怎么可能不病倒。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不舒服为什么不说呢?姜亦恩泣不成声,望着那毫无血色的脸,恨不得把昨天一再大意的自己扇上几个耳光。 对不起,我是怕你担心安寻微微睁着眼,气若游丝。 看着满心自责的小丫头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她也心疼着她的心疼,自责着她的自责,才知道自己的逞强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她的女孩更担心,更无力。 看来,要做好一个恋人,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啊。 你不是一个能打三个吗?不是很注重保养和健身吗?怎么还三天两头的生病 安寻无奈一笑,轻声玩笑道:没办法啊,我天生就体弱多病,不然也不会被送去学剑道强身健体啊。 姜亦恩听了这话,哭得更离谱了。 以后不许一个人忍着痛了,知道吗? 安寻点了点头,姜亦恩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继而道: 寻儿,你说过你要尝试改变吧?可是你缺的不是爱人的能力,要做一个柔软的人,首先应该学会怎么享受被爱。接受善意,接受自己的偶尔脆弱,这也是一种能力。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顺其自然的改了口,一声亲昵的称呼,唤得安寻心里一阵酥软,以至于后面的说教,全然没有听清。 姜亦恩继续道: 恋人之间,是应该互相依赖的,如果只是你在宠我、疼我,那我跟宠物又有什么区别?我如果给不了你任何的支撑,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所以,以后不许在我面前逞强了,不然,我会判定你不合格。 安寻忍俊不禁,明明是一句严声厉色,却宛如在心头吹过一阵清甜的风。忍不住轻声打趣道: 这是给实习女朋友上的第一课? 姜亦恩一愣,顺势而下,抿着唇皱着眉,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嗯!第一课! 安寻眼底的愉悦又晕染了几分,打着点滴的手,被小丫头细心温热在手心里,小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上了暖宝宝,每一个细节,都让她感受到自己被放在心尖上,呵护着,疼爱着,无微不至,唯恐疏漏。 怎么可能,不沦陷。 那,寻儿遵命。 她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眼底,似乎是久违的明媚,如雪化初春一般动人心弦。 姜亦恩心头一颤,自己是不是多少改变了她,如此一想,眼眶又湿润了。 那春天般的明媚,也让熟悉的味道弥漫全身,她真的,太像是月亮了。不论如何,姜亦恩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心头只有安寻这一轮明月,永恒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背景本就设定在我们未曾到达的未来,同性之间的爱情饱受祝福的年代。所以医院制度上为了符合情节逻辑,存在一定程度的架空,所有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感谢在20210719 21:14:58~20210720 08: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hakduy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姜亦恩本想一直陪着安寻, 但环城高速上发生严重追尾事故,急诊突然接收了大批车祸伤员,几个科室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要是再不离开去帮忙, 恐怕安寻也躺不住了。 我给你定了二十分钟以后的闹铃,闹铃响了以后就千万不要再睡着了, 看着这瓶药快完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喊护士给你换。还有 知道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唠叨快去吧。安寻哭笑不得, 心里却蔓延着愉悦。 那你盖好被子, 我走了, 有什么事, 记得给我打电话。 姜亦恩出了病房, 特地叮嘱了护士姐姐,替她看着安寻的药瓶,还拿了一颗牛奶糖作为贿赂。而后匆匆赶去急诊。 几个重伤人员都已经被各大外科接走, 她作为一个实习生,也参与不了那样程度的手术, 索性留在急诊给李敏打打下手。 行动间,看见李敏脖颈间有一点红红的印记,以为是抢救伤员时沾了血污,就递上酒精棉提醒道: 李主任,你脖子上有脏东西。 李敏一顿, 没有接过酒精棉, 反而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企图遮掩。 不是脏东西。行了,我这边不需要帮忙了, 胸外现在那么多台手术,你没事的话就去观摩吧。 姜亦恩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这两天,李敏一直晾着苏问,对她的热情爱搭不理,就连同在食堂吃饭也故意隔着几个位置。为了让苏问尝到求而不得的苦头,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她做的不只是冷落。 折磨,是欲擒故纵。 她会在苏问低头签字的时候,从背后赋予一个缱绻的拥抱,在身边无人的间隙,悄悄用舌尖轻轻勾撩她的耳垂,惹得那人浑身一软。 苏问刚欲转身迎合,她就会立马板正姿态拒绝,还冷不丁提醒不可以公费谈恋爱。 她假意帮苏问搬家,把所有东西搬上自己的车上之后,偏离了去安寻小区的路线,直径往自己家开去。 绑架了她的家当,却不要她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在把苏问吻得七荤八素之后,才连人带包赶出了家门。李敏当然不会让苏问流落街头,发了个定位,让她去住酒店。 正常酒店倒也就罢了,苏问看到满屋粉红,轻纱围起的水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暗示,还以为那个坏蛋随后就会过来,洗个澡换好睡衣,精心打扮一番,谁想那人居然让她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境下,带着被吻得不上不下的身子,干等了一晚。 至于脖子上的痕迹,是昨夜留下的。 昨天,苏问一下午都在尝试着联系梁萧景,无果,反倒被她的助理冷嘲热讽了一番,心里本就不痛快。下了班,又觉得自己无家可归,徘徊在医院花园里,不知道到底该找安寻,还是找李敏。 把行李给我,这恋爱你要是不想好好谈,咱两就趁早扯清楚,你爱谁谁去吧,老娘不伺候了。 脚步明明就是不自觉走到了李敏家门口,看到那人的面孔后,心里无尽的委屈和情绪就瞬间爆发了,她不是真的想走,她就是想跟眼前人撒撒气,放肆一下一天的憋屈而已。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也好在,李敏没答应。 你休想 李敏一把将人拉入怀,关门,轻压在门后,吻得不留余地。 她知道梁萧景是苏问的心头刺,她知道苏问现在收了一肚子气,不过是在跟自己撒娇罢了。她也知道苏问这些年活得捉襟见肘,唯有亲密还可以消遣。 那些气话,她要是这样就信了,那就太对不起这十年的苦守了。 从挣扎,到迎合,不过短短一瞬。 焦灼到沙发边缘,苏问终于反客为主,揽着那盈盈一握向后倾倒,让那人也不得不随之倾覆。随后伸手解开了自己的三颗衣扣,带领着一只手探入。 敏,给我 李敏触到那一抹柔软,听到声声轻唤,彻底抵不住诱惑,层层递进,好像是必然的结果。 苏问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满足,也尽从唇齿间遗漏,绵绵落吻,从额角,到眉眼,到唇齿,到脖颈,到锁骨 最终出手,是两处探寻,如鱼得水,漫游轻盈。不止轻盈,要跌宕起伏,要循环往复,要不停歇。 长达十年双向奔赴的细流,终于交汇。 终成猛浪,激荡起水花四溅。 李敏摇了摇头,从回忆的炽热里抽离,那感觉是在是太曼妙了,只是多想一刻都能蔓延开水色。看着身边一脸天真的小丫头,还歪着头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面红耳赤。 你这孩子,别看了! 姜亦恩皱了皱眉,后知后觉,赶紧扔了酒精棉,羞得无地自容。她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苏问迟迟没有搬过来了。 原来,她也有家了啊。 一场急救刚刚结束,谁知门外突然几声疾呼,急救车上又推下一个患者。 梁萧景?姜亦恩率先凑上前去,看到那一头张扬的红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谁。 助理跟在一旁,满目慌张解释道:在片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喘不上来气儿了,这可怎么办啊!快联系一下苏医生吧! 苏医生正在手术,你们先把人送手术室准备,李敏上前查看一番,意识到情况危急,立即拨通了胸外的电话:气管结核,已经出现严重窒息,必须马上安排手术。 什么?可是现在医生们都在手术室呢要不只能去找安医生了文静接着电话,面露难色。 姜亦恩,安寻现在在哪?姜亦恩?李敏挂了电话,回头已经不见那小丫头身影:这丫头不会 见势不好,立马追去了手术室,果然看见了争分夺秒换好了手术服的姜亦恩,上前去一把拉住,严声道: 姜亦恩你疯了!这里不是你可以擅自作主的地方,跟我回去。 李主任,她会死的! 姜亦恩满眼的请求,她知道安寻的状态连站起来都吃力,更别说手术,梁萧景的窒息已经非常严重了,根本等不到胸外的医生结束手术下来。 那也轮不到你来!你这是非法行医你知道吗?!李敏严词厉色。 我的执照已经下来了,我已经是一名医生了!姜亦恩也丝毫不让步。 你现在还在实习!有没有执照都不可以!况且就算已经转正了,你这样的资历独立手术也是违规的,我不可以让你胡闹,跟我出来! 李敏不能允许当年的闹剧再次发生,她知道陈念慈保下安寻做了多大的牺牲,她也确定如果这次是姜亦恩,安寻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以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代价,保住这丫头的前程。 不论是姜亦恩还是安寻,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中任何一个出一点意外,所以,她只能拉拽着那固执的丫头,拼命往外带。 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听话!这一刀下去你前途就全毁了知道吗?! 姜亦恩明知道不能再耽搁了,除此下策之外哪里还有其他可能,她怎么能自欺欺人地放手,就为了什么前途? 安姐姐,会失望的啊。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见死不救吗?! 李敏顿住了,看着里头几个小医生做好了术前准备,却只能面面相觑,心里由升出一种罪恶感。自己在干什么啊,身为一个医生,居然在给死神让步。 罢了,被这样坚持打败,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听说了吗?胸外有个实习生在给梁萧景做手术。 安寻在嘈杂声中,捕捉到这一句,犹如一道闪电劈过,顿然清醒。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无心问清楚始末,就自己拔了针,披上外套往胸外赶。 透过窗户,看见医院门口围了好多记者,不禁眉间一凝,闻声一路找到手术室,见姜亦恩和李敏一并出来,才顿住了脚步。 一路上,她都是忐忑不安的,她都在祈祷听到的话只是误传,可是四目相望时,见姜亦恩松了松眉眼,点了点头,无需言语,就已经心意相通。 人,应该是救回来了,那丫头,大概也是义无反顾了。 好像,没有担心,反而是如释重负。 也就是这一刻,安寻才忽然理解了陈念慈的心境。这么多年来,她与陈念慈少有密切联系,也不再经常开口叫她干妈,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件事,让她不敢坦然面对陈念慈。 可是看着姜亦恩,她明白了,只要是为了救人,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救人也要付出代价,那错的也是还未完善的规定,不应该是铤而走险的医生。 姜亦恩没有错,当年的自己,也没有错。 心中,是欣慰的。所以陈念慈当年,也是如此的甘之如饴吧。 也就是只一刻,对于当年冲动行事的所有愧疚与自责,似乎,才真的释然了。 分卷(44) 秦诗知道,以安寻的个性,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他绝不可能同意安寻提出的包揽全责的方案,那等同于承认院方的过错,直接让自己处于劣势。 况且,仁卓不可以再失去一位业界未来的泰斗了。 也只好先作罢,毕竟梁萧景那边,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如果她能不追究姜亦恩那点言语上的过错,主导舆论方向往对医院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件事情,还是有可以挽救的余地的。 秦诗深深一声叹息,头痛地锤了锤后脑勺。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情我会先压下来,你也尽快让苏问去找她那个好朋友谈谈,看有没有机会私下和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 04:55:00~20210721 2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renliu 10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安寻开门出去的时候, 才发现姜亦恩泪眼汪汪站在门口,显然,里头的对话, 她全部听见了。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小丫头就一把扑入怀里,像与阳光雨露撞个满怀, 紧紧搂抱着,听她哭得越发放肆,心里也是一阵酸疼。 傻丫头 昨夜今朝, 一切都一切都如梦似幻, 姜亦恩只顾着喜悦, 其实心里更多的, 是更加浓烈的患得患失。 父母走后,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稳稳的疼爱过。安寻会对幸福感产生本能的畏惧,她又何尝不是。面对这突然清晰的爱,她脑海里也不断地问着自己: 姜亦恩, 你真的配吗?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不管配不配, 安寻要的就是她。 不是因为她恰好是女人,不是因为她为她挡过一刀,不是因为她是烈士遗孤,仅仅是因为,她是姜亦恩。 她是她, 坚定不移的唯一。 安姐姐, 我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安寻忽然被击中,被人紧紧拥抱的感觉,每一次都让她心动不已, 饱含爱意的眼底,也流露出淡淡的酸楚。 原来不仅是那个傻丫头,自己也不例外,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 点滴幸福,犹如上天恩典,轻易占据心田,溢成满足。别人不屑一顾的,她们如获珍宝,别人嗤之以鼻的,她们甘之如饴。 是残缺导致的吗?那便认了残缺吧。 嗯,我也一样。 她淡淡回答,温柔地耳鬓厮磨。 姜亦恩哭了许久,才退开怀抱,擦了擦眼泪,望着安寻的眼,再三确定着:我没有做错,对吗?我救人了,对吗? 对,安寻给予肯定,微微一笑:小恩,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那,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在懂事守规矩的小孩,也难免找到机会,就要得寸进尺。 安寻显然大意了,又或者只是本能的愿意去满足她,想都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你说。 姜亦恩抿了抿唇,一双眼睛水光润润,就这样灼灼凝视着安寻,望得那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预支一个亲亲。 什么? 安寻的疑惑还来不及说出口,小丫头就轻轻踮起脚尖,微微侧了侧脸,在她已经烧得滚烫的脸颊,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一抹温柔。 依旧是少女的唇,熟悉又陌生的触觉,是细细勾勒过,却从来不曾依恋过的柔软。她又僵住了,心头的小鹿发疯似的乱撞,甚至撞得有些疼了,不然,为何眼里泪光点点。 真的,只是一个亲亲而已,轻轻的一个亲亲而已。 却是猛击琴键,从最低音连续敲上升打到了最高一个八度。是心跳检测器失灵,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 好心动啊,要了命了。 可她必须提醒自己,现在她们还不是恋人,这样的亲密,是不得体的,是越界的,是危险的。因而掩饰掉所有,故作严肃。 下不为例。 亦如最初,安寻正了正神色,显得云淡风轻,坚持着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原则,转身离开,脚步,却是难以掩饰的欢愉。 姜亦恩看着那分明喜悦还强装镇定的人儿,偷笑了几声,摸了摸薄唇回味着刚刚的余温,片刻,扬着欢快的步伐,跟上,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手,十指相扣,又是一阵触动。 她也算是摸清楚了,安寻的下不为例,就是请你继续。 那天回去,姜亦恩就悄悄写好了辞职报告和检讨书,她绝不可能让安寻去替她担责。 信仰很重要,可是爱人,同样不可辜负啊。 哪怕,只是未来的恋人。 但秦诗显然把事情压得很好,驳回了姜亦恩送来的一切,在梁萧景住院的一个月里,医生们照常按部就班,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梁萧景团队其实并不希望事情闹大,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平息剧组那边的愤怒才是她们的目的。不然掩饰病情、轧戏、绿布抠图,无论是沾惹上那个关键词,对于艺人而言都是致命打击。 但梁萧景的脾气,就是睚眦必报,绝不肯忍气吞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刚动完手术的她几乎都说不出话,可即便如此,也没少给她的主治医苏问脸色。 有时候得意起来,甚至硬扯着沙哑的气声冷嘲热讽,说什么医生不过就是服务行业。 苏问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每次都翻个白眼回击:是啊,哪有你们戏子了不起啊?,每次都能气得人咬牙切齿。 怕什么来什么,秦诗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剧组被拖延一个半月,显然是不想再吃这哑巴亏,放出一些小道消息以示威胁。 梁萧景无故旷工的热搜持续上涨,梁萧景团队知道自己站不住脚,毕竟隐瞒病情在先,艺人身上还同时轧了两部戏。为了转移舆论的注意力,她们也只好放出了一些关于病情的消息。 因此,非正常手术的事也走漏了风声。网络上,已经有一波正义人士开始把矛头指向医院,质疑院方懈怠工作,甚至开始扒几个医生的背景,质疑其资历。 苏问看着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无稽之谈,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就把梁萧景拖到办公室对峙。 梁萧景,你到底要闹哪样?!说好了这件事情等你出院再协商解决,你居然造谣生事!你看看现在网上多少人在骂我们医院! 梁萧景手上还拿着磨砂板,不痛不痒地磨着指甲。 急了?呵,你苏问真是骄傲一世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是这么傲气。 苏问一把抢过她手上碍眼的玩意,气急败坏地往地上狠狠一甩。 你自己不听医嘱跑去拍戏,又是淋雨又是熬夜,犯了病怪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你这个人到底还没有一点道德底线啊?! 没有,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梁萧景眉梢一挑,在苏问看来,就是一副欠揍的嘴脸。 你! 梁萧景脸色一沉,揪了把旁边的凳子,以示气焰,咄咄逼人:当年你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们家不过是想拿到一个项目的代理,你爸又是怎么冷脸相对、百般刁难的? 生意上的事,本来就是公平竞争!你爸他 话还没说完,梁萧景就一声怒斥:让我爸跪下求他也是公平竞争吗?! 苏问心头一颤,眉间顺然紧锁,语气也黯然了几分。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解释多少遍了,他们那天喝了酒都不清醒了,当年我爸不也道过歉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哼那好,你不是希望我不要为难那个小丫头吗?跪下,跪下我就放过她。 苏问心口一阵刺痛,她真的没有想到曾经那么信以为真的好友,居然始终视自己为仇敌。更没有想到在多年前就淡了联系后,本还仅存的那点美好回忆,也会在这一刻撕得粉碎。 算了,就当自己上辈子欠她的。 你确定,你会放过姜亦恩,放过仁卓。那好不就是跪吗 安寻忽然闯入,几步上前,一把拉起正要屈膝的苏问。 你在干什么? 安寻,你别管,这是我和梁萧景的私人恩怨,我们自己解决。 私人恩怨以后再说吧。安寻沉静一声,甩下手里的一大摞文件,看向梁萧景,眼光如把把寒刀直逼得人阵阵寒颤。 你你要干嘛?我知道你很能打,但是打人是违法啊!梁萧景颤巍巍往后退了几步。 安寻凝着眉,却一脸的势在必得:梁小姐,你说我们实习生顶撞了你,证据呢? 证据?这就是事实啊,你们那天都在场!梁萧景急切道。 哦?是吗?我可没听见。苏问,你听见了吗?安寻轻言细语,甚至还有几分挑逗意味,看向苏问,使了个眼色。 苏问反应了一下,立马摇摇头,一口咬定:没!没有! 你们!你们怎么!梁萧景瞬间慌了神,毕竟这是她唯一拿得住的把柄,现在好像也是信口开河。 空口白话,单凭你一面之词,你以为就可以给我们定罪吗?倒是你的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可恶意隐瞒艺人身体状况,我想,如果把你们合同签订的日期,跟你既往病例初诊日期一对比,你应该逃不掉巨额违约金吧? 安寻这些日子,表面上不声不响,实则一直在暗中收集对自己方有利的证据。 想到父母从前都是艺术学院毕业,应该有不少好友涉及娱乐圈,翻遍了母亲遗物,找到那个旧时的通讯录,把有希望的人挨个打了电话,终于是找到了一点线索。 梁萧景这些年在圈子里得罪了不少人,对家无数,多少双眼睛盯着,想找她的漏洞简直是轻而易举。 安寻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以这些黑料威胁,只是拿到了她合同里最关键的疏漏,以此作为回击。 你!病例是病人的隐私,你们怎么可以泄露! 苏问哼笑一声,帮腔道:必要的时候提供出来当个证据而已,这可不算泄露病人隐私。 正对峙,助理破门而入,神色慌张。 哎呦我的大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赶紧跟我回剧组吧!你知道你这次招惹得是谁啊! 团队本以为放出医院的疏漏就能力挽狂澜,不料弄巧成拙,眼明心亮的网友依然大有人在,胸外和急诊的几个主任、副主任医生全挖遍后,发现学术成果工整,履历百无一疏。 至于那个莽撞推着梁萧景进手术室的实习生,也被爆出是当年抢险救灾的烈士遗孤,灾区幸存者无一不为其发声,均赞叹虎父无犬子。如此人设一立,就算是梁萧景爆出一句言语冲撞,恐怕也是不足挂齿。 到底,还是那句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寻寻,你变坏了苏问想到安寻让人拿出姜亦恩冲撞的证据,就阵阵失笑:你看到没?刚刚梁萧景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小人面前,讲什么君子。 安寻嘴上虽然这么说道着,但一直拿道德高标准自省自律的她,多少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卑鄙了,只是为了姜亦恩,也只能豁出去了。 诶呦呦,我们小姜同学真是幸福呢~ 别嬉皮笑脸了!工作都做完了吗? 一声恼羞成怒的质问,只是这次,落荒而逃的不是苏问,是安寻。 梁萧景及其团队,现如今也只好顺着台阶往下,发文感谢医生冒险相救,赔偿了剧组的损失后,几方也握手言和。 制作方为了剧不在未开播时候就糊了女主,居然也配合着梁萧景团队,炒作出带病坚持、敬业的人设。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演戏演到底,出院当天,安寻和苏问一并送梁萧景出大门。梁萧景敏锐地察觉到草丛里蹲了几个狗仔,便转身假惺惺微笑着跟安寻握手。 安主任,您可真是个好领导啊,有能力有胆识,问问能在您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作为朋友,我很放心。 安寻没有露笑,只是礼貌性的回应着握了手。再冰冷道:梁小姐过奖了。不过,苏问是我的朋友,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一句话,让苏问瞬间僵直,以至于梁萧景后来的假意拥抱都没迎合或推开。往回走的几步里,满脑子都是混沌的惊喜。 她说什么?朋友?她说我们是朋友! 心里,是一种有生之年的狂喜。忘我时刻,竟然搂着安寻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苏问你干什么! 安寻惊到平时冷静的语调都提高了几分,一把将人推开。回过神,面前,赫然站着目瞪口呆的两人。 是李敏,还有姜亦恩。 作者有话要说:  苏问的调侃仅人物设定需要,作者尊重所有爱岗敬业的演员,戏演好了就是艺术家。再次强调,所有人物纯属虚构。 苏问:我完了。 安寻:你追妻火葬场能不能不拉上我?! 感谢在20210721 22:01:30~20210722 09: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李敏不出预料的掉头就走, 苏问后知后觉,忙里忙慌地追了出去。 姜亦恩望着安寻,眼睛恍惚间温热了一瞬, 呼吸也沉重了几分。半晌, 还是扬起梨涡浅笑,一双眼盛满星河, 绵绵弯起,几步轻盈跑上前去。 报告安医生!小姜医生即将完成实习任务,等您签字确认! 安寻本还为刚刚的误会疑虑着, 此刻小丫头奔赴而来, 一句话, 让她觉得周遭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时间, 却像是高速地列车经过身旁, 带起一阵风过,毫不停歇。 三个月啊,原来真的一晃就过去了。 虽然庆幸着把小丫头带回家了, 可以不受那相思苦,可又难免落寞, 日后办公桌旁,手术室外,都少了一个等她的人。 好,来我办公室吧。 言语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分卷(45) 安寻头一次, 把实习生的日志从第一页开始细细翻看。纸张每翻动一次, 就是翻过她们相遇后共同经历的一天。 从第一次做闭式引流开始,之后的每一台手术观摩,每一次查房心得, 到急诊那几天的教训收获,全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这里面还有太多没有或也不能被记载下的东西,那些永远不会封进学校档案室里的故事,或不合规矩,或冲动轻狂,组成的是一个二十二岁小丫头鲜活的姿容。而这些,也会永远封存在安寻的记忆里,似乎,是永生难忘。 终于,到了最后一页。 签字的手都不禁放慢了节奏,眼底,是念念不舍。 恭喜你,圆满完成任务。 交出的,像是一份期许,一份传承。 姜亦恩双手接过文件,莫名觉得这一刻的隆重,居然比过了她本科的毕业典礼。教授拨穗以后,通常都会给予一个祝福性的拥抱,那现在,是不是也可以抱抱为她签字的医生。 只是拥抱而已,不用预支吧。 谢谢安医生。 一句轻灵,温软的拥抱迎上。 从前,安寻希望时间过得越快越好,潦草地结束这一生也罢。 最难熬,是每逢佳节看着万家灯火,却徒留她一处孤影。是在这乏善可陈的岁月里苟延残喘,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时间马不停蹄的赶着她往前,她从来不曾畏惧,甚至渴望衰老,渴望终结。 可是此刻,她好想叫时间这趟列车停下,至少,开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可以拥抱那丫头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开始期待长命百岁,甚至,期待有来世。 姜亦恩受了苏问那一举动的刺激,开始不安了,开始急于求成了,开始迫切的渴望一份名正言顺了。 尽管知道安寻一定不会同意,她还是玩笑式的问出了心里话: 我都已经不是实习生了,我们之间没有你说的从属关系了。那我的实习女朋友,能不能现在就转正? 安寻怔住片刻,耳旁温热一过,激起一阵寒颤,不得不承认,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是实习生了,关系就真的对等了吗?可是这个傻丫头,连恋爱关系里基本的骄纵,都还没有学会啊。 最后,她不出所料地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可以。 为什么?姜亦恩皱了皱眉,抽离开怀抱,努了努嘴。 拥抱的余温还在周身萦绕,安寻下意识地含了含胸口去追寻留恋,多少无奈,多少心酸,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怎么不想啊,这一刻就完整的拥有她。 可是这样真的是对她负责吗?约好了时间,有这么快变动食言,真的不草率吗? 安寻无奈笑叹:我的小朋友,都还不敢跟我生气,不敢对我发脾气,说明我这个实习女朋友,还不合格呀。 我,可以吗? 姜亦恩一愣,对安寻发脾气?除了那次泥石流灾害后的一时情急,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况且,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没事就想着发脾气。 为什么不可以呢?安寻松下一声叹息,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恩,生活和工作不一样,不是任何事情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的,也不是所有的情绪都是正向,偶尔也可以闹闹脾气的。亲密关系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懂事。 嗯我听你的。 她答应了,可她还是怕啊,怕浪费掉这恩赐的垂爱;怕欲擒故纵的戏码会让她失去还没来得及抓紧的一切;怕骄纵和不懂事,会让她错过那个小心护在心头上的人啊。 小恩,你没有其他的话想问我吗? 安寻其实等了很久,苏问那个突然发神经的行为,小丫头看见了,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如果有那么一点难受,为什么没有跟自己撒撒娇,吃吃醋。 什么话? 姜亦恩略显僵硬地笑了笑,闷声掩藏下心底的酸涩。 这一个月里,那个预支来的脸颊轻吻,是她和安寻距离最亲密的一次。是她孤注一掷换来的奖励,是她忐忑纠结后鼓起勇气才得到的一抹清甜。 苏问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掩盖了她亲吻过的痕迹,占有了她占有过的地方,说心里没有一点酸闷,是假话。 可是安寻就像个随时会破碎的冰娃娃,她可以靠近她,可以抓紧她,唯独,不敢牵动她。 姜亦恩知道安寻允许自己走进那本密封的舒适圈,已经放弃了太多原本的坚持。尽管那些坚持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是那人依赖多年的保护壳。 她也知道,一个人要说服自己脱下坚硬的保护壳有多不容易,换来温暖的同时,也会如履薄冰。 所以,安寻的爱对于姜亦恩来说,是既定在舒适圈内的糖,只要她稳稳待在那人的圈里,就能享受到最甜蜜的宠爱,可一但出了这个圈,就再也别妄想那人会把糖追着送出来。 她当然羡慕李敏可以掉头就走,可她不知道自己也那样做了以后,安寻是不是会追上来,她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是出圈,她从来都不敢恃宠而骄。 到底,安寻太冷静也太理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么被需要。 虽说自己是她的不二之选,可无所不能的她,也确实可以一个人,不是吗? 我其实 不管怎么样,我要跟你道歉,我既然预约了你,就应该以身作则。以后我一定会控制好跟其他人的距离,对不起。 安寻率先打开了话匣子,笑得温婉,心里头,却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姜亦恩好像总是乖到她没有办法,乖到她甚至有些无力于她们的关系。如果,真的就这样止步不前,未来又是不是能做好恋人,她不知道。 安姐姐,你不用道歉我又还不是你的女朋友,而且姜亦恩的言语越发凝重,到最后,根本再说不出那违心的话,终于抿着唇,沉默。 安寻看着那固执的丫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多想把那个藏在乖顺黑洞里的丫头拉出来,她又何曾没有努力过。 可是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是漫长岁月里的累积,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防护,是即便理智上认可它无用,也还是难以割舍的鸡肋。 小恩,我什么都不问选择相信你的时候,你还难过说我不在乎你,为什么到自己,就看不清了呢? 互相袒露的前提,是自我袒露。 看那丫头还是犹豫不决,安寻只好暴露出自己的无力和脆弱,颔首低语道: 其实,我也会不安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在乎我。 一句话,犹如一股清泉缓缓淌入心底。姜亦恩猛然惊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心里画起来的圈,似乎也禁锢了安寻。 就像安寻一味的逞强以为在让她安心一样,她也一味的乖巧以为能让安寻省心。明明就有失落,为什么不坦白呢,明明就有脆弱,为什么不依靠呢? 两个人就双双为了彼此退让,你成全我,我成全你,最后,到底成全了谁啊。 自己这样的小心翼翼,是不是对这份宠爱的辜负?既然如此,暴露一下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也未尝不可? 我一点都没有因为苏医生亲了你生气,一点都没有,嗯!。 她点点头,故意说着反话,行为上也露出那么一点点的嚣张,双手一撑坐到了安寻的办公桌上。 那就,骄纵一次吧。 安姐姐,我都这么宽宏大量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安寻被逗得一声轻笑,那一点点的不悦也全然消失。 她知道一个人习惯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全然改变,但慢慢来吧,一步步慢慢走,总有走出黑洞的那一天。 小丫头如此,自己亦然。 而现在,也是时候要补偿她了。 站起身,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小丫头的眉心:你之前说的也没错,你现在不是胸外的实习生了,我对你,没有领导的责任和义务了。 所以呢?姜亦恩眉稍一扬,眼里光亮地漾着喜悦和期待。 安寻微微眯了眯眼,一只手撑在桌角,朝着小丫头些许倾身。 你这样贩卖可爱,很危险。 是一声低语呢喃,脸旁拂过温润的风,姜亦恩心头一颤,安姐姐突然靠得好近,近到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分明。 危险? 她好像感觉到了,可是,一点也不想逃。 一个月以前,你预支过什么,你还记得吗?公平起见,我是不是也应该预支一次? 安寻轻巧地动了动眉梢,一双眼低落又轻抬,像是在上下打量,又似乎刻意勾撩。 姜亦恩从来没见过安寻如此一面,居然,有些娇媚。顷刻间,心跳漏了一拍,大脑也一片空白。 预支?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笑眼一惊,雀跃道:亲亲!而后,傻乎乎地把脸凑了上去。 傻瓜,不是这里 姜亦恩还满眼疑惑,直到看到那一双水眸里充盈着眷恋,两指纤柔轻捏住自己的下巴往前带了带,看那人也微微扬了扬头,一抹温唇靠近,才后知后觉。 闭眼,等待她落下,轻贴的那一刻,是触电的感觉,短暂分离,四目相望了一秒,又像凝固了一个世纪。 主动再相合,终于缱绻,姜亦恩感受到那唇齿间清雅的淡香,分不清触感是温软还是冰凉,总之,她的心上人,在绵绵地抿着她的唇瓣,一下是轻巧,一下是薄力,周而复始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其实,她有去偷偷查过的,如何和女朋友接吻,甚至是,如何和女朋友进行难忘的第一次。她想给安寻最好的初体验,她想把一切都做到完美无缺。 可是此刻,似乎是无师自通的,她本能的迎合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满足,伸手揽过安寻轻薄的身子,越发亲密,细细品尝着,从唇角,到唇峰。 外头,焦灼许久的苏问,在敲了两三声门无人应答后,终于鼓起勇气破门而入:安寻,我帮你解释! 话音未落,就瞬间傻眼,呆站在门口,不知进退。 根本,不需要。 姜亦恩好不容易得了甜头,哪里舍得就这样被生生打断,一手轻扣着安寻的后脑勺,安抚那被惊了一瞬想分离的人儿,一手摸索着抓了桌上一块儿纱布,朝着门口那还不知趣的人扔了过去。 纱布正中额头,砸得苏问顿然清醒。撤步,关门。 嘴角,浸入了一丝咸涩,姜亦恩这才察觉到,安寻被吻落了泪,悄悄睁眼一瞬,看见她轻凝的眉,泪水决绝而落,依然那么凄楚。 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心里究竟是欢愉,还是不满足。 疼惜唤起的是更加浓烈的爱意,姜亦恩终于忍不住,随着越发迷离的意识探出了舌尖,在那温润如玉的唇珠上轻轻一勾,惹得那人难以自持地一声轻叹。 安寻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间退开三尺,怔怔迈了两步,瘫软回了椅子上。 她大意了,她忘了这个乖巧的小丫头偏偏也最容易得寸进尺,总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个吻超过她预期的太多,她本来要的只是最开始那轻轻一个触碰而已。还没有在一起啊,如此,成何体统。 可是,泪水还在不经意地流淌,到底为什么要落泪?满足感是骗不了人的,她在那贪恋的时分幸福得差点昏过去。 或许,是喜极而泣吧。 姜亦恩倒是年少不知羞,傻里傻气地吸溜了一声,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水色吞咽,心满意足地吧唧两下嘴巴,嘴角扬成一条弯弯残月。哼哼笑了几声,从桌上跳下来。 她还不罢休,要回应,就回应得彻底。继续得寸进尺,趁着安寻还在恍惚,出其不意,横坐在她膝上,双手勾上她的肩颈,再次靠近,绵绵吻去了她的泪水。 够了,亦恩。 一声沙哑,语气里几乎是央求。 安寻僵坐着,丝毫不能动弹,她不敢去感知身体上的一切,忍耐着的,却是惊涛骇浪般的酸软和酥麻,意识涣散让她身不由己。 她又一次,被这丫头撩拨到,溃不成军。 她真的,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2 09:58:28~20210723 05: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风的刺猬、51977417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姜亦恩乖乖从安寻腿上退了下来, 睁着双含笑水眸,满眼无辜。 想保护底线是一种理智,可探寻底线, 似乎是一种本能。就像是两极线口一旦接上, 没有人能阻止电流通过。 安姐姐 安寻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又被女孩这一声娇软惊得浑身一颤, 反应了一阵,有些不知所措地起身,借口离开。 我去趟洗手间。 到洗脸台前, 打开水龙头, 企图用水流声来掩盖砰砰作响的心跳, 往脸上拍了拍水, 冷下绯红的脸色, 洗去残留无几的泪水,最后再补了个口红。 仿佛,让所有心动都成了风过无痕。只有那眼底的眷恋, 身体的余温,始终没能抹去。 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啊, 等了三十余年才等来一个初吻,到底是可贵,还是可悲,她自己也界定不清。心里,自然庆幸初吻给了她最爱的女孩, 可是 姜亦恩, 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 迈着寻常的步子走回办公室,脑子里确是一团乱麻。反复自问,反复追寻, 想要一个结果,又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结果。 到底都是俗人,为什么要拿那么清高的要求来苛待自己的感情呢?姜亦恩二十二岁了,她不小了,像她一般大的姑娘,多少感情经历写出来都比自己的论文还多了。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在一起呢? 可是,安寻深知姜亦恩正在上升期,给她一个入职胸外就在一起的憧憬,不是想鞭策她要把事业做到和自己同齐,而是提醒她坚持本该完成的梦想。她太笃定姜亦恩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而学历对于医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读博,甚至是出国留学。才是那丫头之后该走的路。 安寻最担心的,不过是那个傻丫头会为她停留,会贪图这一两年的亲近就忘了本心,那她会害惨了她。 分卷(46) 她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一段路像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门口,安寻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推开办公室的门。 下班了,回家吧。 她终于还是让一切,风过无痕了。 好!姜亦恩早就收拾好了外套和包包等着,一听到安寻的发号令,立马起身小跑出门:安姐姐,明天周末我们要不要计划点什么呀? 安寻想起家里刚刚铺上地毯,却没有准备清洁地毯的东西,泡澡球和香薰也快用完了,也一直想给小丫头添置一套肤护品。 思索一番后说道:明天,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去逛商场吧,看看家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好啊!我最喜欢逛商场了! 同居的这些日子里,姜亦恩最多就是和安寻一起去超市买菜,上一次到商场里头晃悠一圈,还是第一天买奶茶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就妄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安寻一起逛家居店。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妄想。 周六的商贸中心,人山人海,两人在地下停车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车位。 赶着饭点来,想在购物前饱餐一顿,不出预料的哪里都要排队,安寻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姜亦恩从包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了四张排号单。 湘菜、火锅、意餐、泰国菜,不知道安医生想尝哪一家? 你怎么 安寻先是一愣,想到上午的时候姜亦恩说要到学校去交综测表,出过一趟门,才恍然大悟地松了松惊讶的眉眼。 小丫头,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周到细致。 安寻细细比对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这家意式餐厅就是意大利人开的,味道很正宗,但可能也不那么合国人口味,不过你这个重口味,想不想偶尔尝试一下不一样的味道? 想啊!我好久都没有吃过意大利面了! 姜亦恩果断从小票里抽出意餐厅那张,被安寻装点过粉黛的眉眼笑得灵动可爱。四下一望,很快找到了餐厅的位置,往前小跑了两步,回过头来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安寻心里恍惚间被触动一阵,愣住了步子。 周遭是人声嘈杂,眼前是熙来攘往,从前她只会穿流在人海里,放空双目,感受到的只有孤独。而现在,她的视线终于在人群中有一处聚焦,她知道那个回眸、那个招手,都是属于她。 走啦! 姜亦恩往回跑了两步,拉起呆站着的人儿。她又何尝不触动呢?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她总在舅妈的催促下走马观花,从来没有人细细给她解释一个餐厅的味道,问问她想不想尝试新事物。 两手一牵,四目都温润了。 左叉右刀对吧?这个aperi就是呃 姜亦恩摆弄着餐具和菜单,半晌,还是带着几分愧色地看了眼对面满目温柔的安寻。 她本觉得自己学了一学期意大利语,点个菜不成问题,就跟服务员要了纯意大利文的菜单,心想着在安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殊不知,给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餐厅礼仪那课的时候,姜亦恩正好去考驾照了,眼下,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安寻浅浅一笑,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菜单:意大利的饮食文化呢,吃饭分好几个步骤,他们一般会在饭前先喝一杯开胃酒,就是菜单上写的aperitivo,通常就是一小杯气泡酒 说到这里,安寻忽然想起那个大河参北斗,星星向东流的场面,忍不住收了收:嗯这个就免了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开车。 那接下来是什么?!姜亦恩往前倾了倾身子,瞪着大眼睛望着安寻,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接下来是antipasto,也就是所谓前菜,就是一些小吃拼盘之类的,火腿、橄榄 我有学过这个!这个prose姜亦恩指着菜单,凭借着些许记忆,磕磕巴巴拼读出一个单词。 proselone,就是火腿加蜜瓜,可以尝试一下。 安寻显然很熟练,甚至连中间的弹舌音都发的很标准,不用看任何的图片备注,也能精确的翻译出食材的名字。 姜亦恩吃了一惊,这个宝藏女人,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安姐姐,你好像很了解意大利。 安寻指尖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收了收下巴,沉默不答。 姜亦恩继续陶醉道:我小时候读徐志摩,就一直想看看翡冷翠是什么样子呢,所以才选修了意大利语课,没想到这么难学,尤其是那个弹舌音,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呢! firenze安寻垂了垂眉眼,唇齿间轻轻低语一句,握着菜单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主食和甜点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安姐姐决定吧。姜亦恩心想着安寻这么了解,当然要让她好好发挥,况且,全意大利文的菜单,自己也看不懂。 安寻也没有推辞,细细看了一遍菜单,把有特色的几道挑出来让姜亦恩选择,一番讨论后决定下来,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是一个意大利的小姐姐,中文说得磕磕巴巴,安寻干脆就用意大利语点了菜。只是对着菜单报菜名,倒也不算太难。 姜亦恩也可以磕磕巴巴说道一两句,惹得服务员哑然失笑,心里还愤愤不平道:明明和你的中文差不多。 喝什么?所有菜品点完,安寻又问了一句。 可乐!姜亦恩眉梢一抬,举起手脱口而出,看见安寻愣了片刻,收了收手,诚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咖咖啡? 安寻忍俊不禁,直接跟服务员决定道:两杯可乐。 这句服务员倒是听懂了,直接记录下来,而后又问了安寻一句:dopo o insieme? 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回道:insieme,grazie. 姜亦恩好不容易听懂了两个单词,兴奋道:dopo是在什么什么之后对吧?insieme是一起我知道了!她问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吃饭!真奇怪!难道还有人要等朋友吃完后再吃的吗?! 安寻怔住片刻,继而是啼笑皆非,摇摇头,耐心解释道:她是在问我们,饮品是和菜一起上,还是饭后上。 啊这样啊姜亦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意大利人吃饭的顺序很严谨的,通常都是第一道菜吃完以后,撤掉盘子,才上第二道菜,等主食吃完,才会上甜品和饮料。 嗯嗯!姜亦恩握着刀叉,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皱着眉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 安寻被逗得又是一声轻笑,恨不得把小丫头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不过我们就不用将就那一套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让她一起上了,你也可以把每道菜都尝尝,不喜欢的少吃点也没关系。 安寻耐心解释完后,低眉无意弄了弄手表:你刚刚说,等朋友吃完语气里,着重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 而后,抬眼又是骄傲又是俏皮地问了句: 我们,是朋友吗? 姜亦恩两手一松,玩弄许久的刀叉哐啷落下,又慌忙拾起。是自己说话不严谨了,可是还不算是恋人啊,那能是什么呢? 未未婚妻? 这回,换安寻心里咯噔一下,逗趣小丫头的笑容了凝固了几分,慌忙回避了视线。 几次有意无意的撩拨,居然都被那丫头反撩了回来,她已经逐渐认不清自己在未来的关系里到底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了。姐姐应该有的老道,在安寻这个铁树枯木面前,似乎是痴人说梦。 不禁揉了揉眉,心里无奈叹道:安寻,你就是不长记性! 等上菜的时间里,姜亦恩突然注意到,安寻身后两桌以外的位置,坐了一个男人。络腮胡,西装革履,鬓角些许花白,却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她想,大概就是早年间很流行的那种大叔款吧。 不过,她会注意到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因为从听到安寻侃侃而谈起,那男人的目光就没从安寻身上挪开过。 总不能是想学意大利语吧老不正经姜亦恩皱着眉努努嘴,暗自嘀咕。 安寻抬眼望着姜亦恩,一阵疑惑:你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 后面有个爷爷一直盯着你看,都看了好久了!姜亦恩故意提高声调,想让那人听到后能知道羞耻,挪开那没礼貌的目光。 爷爷?安寻更加不明所以,顺势转身回眸。看到那熟悉身影的一刻,整个人瞬间僵住,面如白纸。 姜亦恩本以为这样能击退对方,谁知那男人对上眼之后,居然站了起来,主动朝她们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停驻在安寻面前,开口询问了一句,声线是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嚯?! 姜亦恩瞠目结舌,没想到是个衣冠楚楚的老色批。她飞速跑到安寻身边坐下,双手一摊,护在她与那男人之间,奶凶奶凶地瞪着眼睛。 糟老头儿!你想干嘛?!这是我女朋友! 男人显然有些震惊,皱了皱眉,偏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安寻,沉吟了许久才又问道:你喜欢女人吗? 姜亦恩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心想着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站起来理直气壮的把那男人往外推了推。 你管她喜欢什么?反正不喜欢糟老头子!我告诉你哦,我女朋友很能打哦,你再不走,小心爬着出去! 语气,依旧奶凶,甚至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她这个不会发脾气不会骂人的小奶娃娃,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宣誓她的主权了。 安寻躲在姜亦恩身后,低头沉默了太久,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到了这份上,才不得不发出一句低哑的声音。 小恩,他是我爸。 什么? 爸爸?! 姜亦恩瞬间石化,顷刻,仿佛听见咔嚓一阵裂开的声音,五雷轰顶。怔怔望着眼前面色越发难看的男人,踉跄了几步退到安寻身边,瘫坐。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这声爸爸我先叫为敬。 安寻:(扶额)爷爷我果然应该是阿姨 感谢在20210723 05:19:08~20210724 09: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ros 2个;伏生_落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os、糖棠 5瓶;伏生_落墨、兜风的刺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是药水味混杂的恐惧, 医疗仪器发出尖锐的悲鸣,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生命力,也仿佛在那声悲鸣中被抽尽。 来不及崩溃, 少女又被带到某个看不见阳光的房间, 冰冷的台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具浮肿到看不清五官的尸体,却要被逼着指认, 那是她的母亲。 遗物,她不敢接手。 她知道只要一接过来,她就没有妈妈了。 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二话不说给了她狠狠一个耳光, 在警察医生们的控制下, 指着她的鼻子冲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句话。 一瞬间, 耳鸣。 像蒸汽火车轰隆而过, 像损坏的留声机呲啦作响,尖锐的悲鸣反复,丧钟敲响, 她听不清,或许也不愿听清。 而此刻, 这个男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她不敢正视一眼,不敢多看那染白的鬓角一眼。耳朵里,似乎又敲响了丧钟。 仿佛,就是为她敲响。 叔叔, 对不起, 我不知道您是姜亦恩慌忙解释:而且我我不是安医生女朋友,我以为您图谋不轨情急之下才这么说的说道着,越发没底气。 席贤那双微露苍老的眼里, 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惊异,只是平和地点点头。 姜亦恩不知所措,慌忙间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寻,见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低垂的眼眸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唯有空洞和麻木。心里一阵绞痛,却无能为力。 安姐姐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显然,安寻很不愿见到她的父亲。姜亦恩想护住安寻,却也不能对安寻的父亲不敬,能做的,只有暗下握住身边那只无助捏紧拳头的手。 安寻微微一颤,整个人从回忆里抽离,仿佛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暗暗松下一口气,松开拳头,手心翻转,紧紧相握。 小 席贤正要开口,安寻急忙制止道:叫我安寻就好。,冷着脸,像和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对话。 空气又凝沉许久,看着那相顾无言的父女俩,姜亦恩越发坐立难安,主动开了个话题:叔叔回国多久了,怎么不回家住呢?您不用顾及我们的,我们可以把房子给您腾出来。 安寻抬眼一望,眼睛里,其实是有些许期待的。 席贤眼底犹豫了片刻,手心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两下,才看着安寻缓缓开口解释道:不用麻烦了,我这次回国,是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我知道,您一直都很忙。安寻只觉得自己期待可笑至极,抿了口可乐,刺得像喝了砒霜,不禁眉间紧锁。 姜亦恩看见席贤摸了把他的络腮胡,样子显然有些焦灼。心里头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到了这个年纪,在自己女儿面前,居然连说话都要再三斟酌。 小寻,其实我打算再婚了。对方,是音乐学院的教授。 什么?安寻停滞了一瞬,心里头咯噔一下,表情也再难冷静,抬眼时,全是疑惑不解:您爱上别的女人了? 分卷(47) 席贤苦涩一笑:我们这个年纪,谈不上什么爱不爱了,就是想找个伴儿过日子。不过,小杨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开朗热情,活泼大方和你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安寻怔住片刻。 什么叫和妈妈完全不一样?妈妈嫁给你以前没有开朗热情过吗?!是谁私自终止了她在乐团的合同,每天逼着她相夫教子,是谁她让她得了抑郁症?!现在反倒怪她不开朗吗?! 言语间,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桌子餐盘一阵响动,惹得周围人侧目。 姜亦恩第一次看见安寻如此失态,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关于这对父女之间的矛盾,她似乎也听懂了一些。 安姐姐拉了拉她的手,这种时候,好像帮谁都是错:你别又气得胃疼了 安寻尽力平息着怒火,坐下后侧脸深叹了一口,意识到自己的过激,还是轻声道了句 :对不起。 席贤一声叹息,这些年,从坚持到放弃到转移的过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本也不奢求女儿能够理解,才预隐瞒。 无奈道:小寻,这几年,一直是你杨阿姨陪着我,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就算是块磐石,也该转移了。 安寻如鲠在喉,她当然理解父亲的话,她知道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丧偶后都会另谋新欢。只是,她以为父亲会不一样。 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母亲的爱,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也是她原生家庭里仅存的一点欣慰。 所以,她是相信爱情的。 就因为笃定了父亲会孤独终老,她才不敢一个人追求幸福。才会在下定决心要和姜亦恩在一起的那一刻,觉得无比地罪恶、亏欠。 可是,她太爱她了。 爱到战胜了那份罪恶感,爱到即便苦痛挣扎,也放不了手了。 既然自己这个杀人凶手都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又哪里有资格苛责父亲的不忠。况且,父亲终于放弃了对母亲的执念,也算是消减了自己的罪过,应该如释重负才对啊。 我知道了。 即便那理智劝慰着自己,可那句我祝福您,终是没能说出口。 还没跟您介绍,姜亦恩,仁卓医大的研究生,我的未婚妻。 是如释重负后的解脱,还是赌气报复,安寻自己也分不清楚,留在心里的,只有百感交集。 姜亦恩眼眉顿然撩起,惊异地望着安寻。 脸和脖子都在一瞬间红得发烫,她以为情急之下的莽撞会给安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才慌忙解释误会,却不料,安寻会以这样的身份,把她介绍给自己的父亲。 置身事外的姜亦恩,面对安寻的肯定,心里头是炸裂般的惊喜,紧了紧握住的手,直了直腰杆,乖巧又沉稳地重新打了个招呼。 叔叔,我一定会照顾好安姐姐的。 席贤早就看出了端倪,现下除了惊异于女儿的坦白,也并无太多困惑。实际上,他也自认自己没有资格去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 所以今天安寻身边不管是谁,他都只能点头道:好,都好。小寻能够打开心结,我心里头高兴。 安寻则不留情面地顶一句:高兴?是嘛我也值得您一句高兴?我还以为妈妈和忆儿走了,您就再也不会高兴了。 而后,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吃午餐了。菜还没上齐,席贤就起身打算离开,对此,安寻也没有挽留。 到底,席贤是不敢面对安寻的,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亏欠,始终用逃避来解决。却是越逃避,越亏欠,直到相顾无言、形同陌路,也不知道是可恨,还是可悲。 直到背对着自己的女儿,他才含着泪说出了埋藏了十几年的真心话。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作为丈夫和父亲,没能护好你们,是我的过失。是我的一意孤行,捆绑了你的母亲,才酿成大祸 小爱,爸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失去了妻子和小女儿,也差点失去你 当年听到噩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还活着。留下一个也好啊可是我却对你说了那样话 原谅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对不起。 席贤离开了,安寻始终没有再看一眼他的背影。 小爱啊,她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乳名,她都快忘记了父母说过她是他们爱的凝聚。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医疗仪器尖锐的悲鸣,脸颊上的留了十五年的掌印又开始热辣疼痛,她终于敢听清回忆里男人歇斯底里的那句话。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本死里逃生,在那一刻,死得彻底。 席贤在无数个夜里为那一时的失言悔恨、心痛,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儿,他无力面对,只能选择在安寻成年后带着全部行李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殊不知,那是杀人诛心。 姜亦恩看着眼前这幅破碎的画面,被承认的欢愉早就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不尽心痛,想说点什么,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想做点什么,又生怕稍有不慎就是雪上加霜。 无力感,快把她淹没了。 小恩,你有糖吗? 安寻出人意料的先开了口,是一声克制,低哑又苍凉,而后还是勉强地扬了扬嘴角,垂着头,满眼凄楚。 咖啡太苦了,想吃点甜的。 姜亦恩紧握的那只手,颤抖了不知多久,她感受得到安寻已经浑身冰凉到麻木,感受得到她在拼命压着崩溃,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傻瓜啊 居然连自己喝的是可乐,都忘了。 这是安寻第一次主动问她要糖,她知道之前给她的每一颗她都没有吃。 她又哪里是在要糖,她在求救啊。 姜亦恩沉默不语,紧紧抱住了安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人只是僵坐着颤抖,丝毫没有为这个拥抱动容转身。 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泪从包里翻出了一颗牛奶糖,递到安寻手心,看着她即刻就胡乱撕了糖纸塞进嘴里。 心里,只有绞痛万千。 不是说吃了糖就不苦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好苦 牛奶糖麻木地躺在在嘴里,融化不了一丝一毫,也驱散不了一点一滴,安寻压抑着喘息,止不住颤抖,终于撑不住崩溃,忍不了泪眼决堤。 太久没有接触到甜味,放在嘴里只觉得突兀反胃,一阵恶心后,猛然弯下腰吐进垃圾桶里,引得阵阵干呕。 几乎,又一次要痛到昏厥。 安姐姐 姜亦恩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心里的苦痛了,千万利刀剜心都不过如此,眼看着心爱的人儿痛不欲生,自己能做的,居然就只是给一颗毫无作用的糖吗? 不,绝不可以。 寻儿,我教你吃糖。 姜亦恩伸手拉上了卡座的围帘,放了一颗奶糖入口,倾身拥住她的人儿,送上,清甜的吻。 小恩,不要 舌尖在奶甜的味道里反复撩拨,片刻,丝丝送入那还在挣扎逃离的唇。 安寻无力抵抗,手还在怀里推搡,红唇却本能地吮吸着女孩送来的甘甜,身体阵阵酥麻,泪水不断涌落。 终于,放弃了挣扎。 不禁唇齿微离,一声轻叹,也让她的女孩乘虚而入,撩动着奶糖游走反复,融化成让人沦陷的蜜汁。 好甜,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4 09:48:54~20210725 10:2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81930 11瓶;兜风的刺猬 2瓶;木易鸡根、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两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让安寻有了一些特殊的记忆点。 姜亦恩喜欢用舌尖轻勾她的唇珠,喜欢轻抚着她的侧脸,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轻轻揉捏她的耳垂, 偶尔稍稍用一次力, 就会惹得一阵腿软心酥。 看似老练,对于擅长察言观色的姜亦恩来说似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荷尔蒙泛滥的时刻, 她依然可以细细体会着安寻的喜怒哀乐,所以也能很快察觉到安寻的点,循序渐进的补足, 满心, 都想给她更多欢愉。 她做到了。 安寻几乎被吻到浑身失力, 酸软得一塌糊涂, 不知不觉已经躺倒在了沙发上, 被轻压,也没有抵抗。 理智全无,分不清场合, 只想把她的小朋友柔柔圈在怀里,任她放肆, 散落的长发也被揉得些许凌乱,眼泪直落,也分不清是破碎还是满足。 她不敢相信,只是一个吻,竟然就几乎要把她, 吻到了。 可是千万呵护, 姜亦恩还是想不到奶糖融化的甘露会呛到她的人儿,意外轻咳几声,错开了还没尽兴的缱绻。 姜亦恩, 你 安寻的理智顿然恢复,又羞又恼,可软在小丫头的怀抱笼罩下,含着嘴里融化了大半的糖,想责骂,却又被甜腻感封住了喉,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无比庆幸有这几声呛咳打断,再继续放肆下去,她恐怕就真的,要到了。 甜吗? 姜亦恩轻轻托起安寻轻薄的腰背,扶她重新坐起身,指尖顺了顺她的长发。一言一行,显然还在贪恋着彼时的欢愉。 眼里,又是心疼和挂念,她没有忘记这个吻的初衷是什么,她没有忘记安寻的求救。 看着小丫头一双精灵大眼里全是担心和忧虑,感受着这融在骨子里的温柔疼惜,安寻只能毫无抵抗力地心软。 也不得不承认,刚才心里的那些焦躁悔恨、恼怒无奈、痛不欲生一切的情绪,几乎都被她一吻而尽。 嗯微微颔首,而后又是情绪复杂地一声叹息,抹去泪痕,努力平复着呼吸: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好。姜亦恩依然满眼不放心,可见安寻似乎无心再说家事,还是乖乖顺着她点了点头。 安寻整理了一下餐盘,把所有的菜都放得离姜亦恩更近一些,帮她把虾肉上挤了点柠檬汁,炸土豆上撒上芝士沫,一切安置妥当后,才低头顾自己的主食。 只是,叉子在千层面上心不在焉地挖了好几遍,迟迟没有往嘴里送一口,沉闷了许久,才终于轻启唇齿: 我的母亲,生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是我是我自以为是把车钥匙给了她,才导致了那场意外。所以,我父亲怨恨我,离开我,是有理由的。 姜亦恩怔住片刻,放下刀叉,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儿,看见那垂落着荒凉的眼睛又开始滴滴落泪,心里一阵疼痛。 她有些意外安寻的主动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安慰,毕竟,这是安寻的家事。毕竟,在自己年幼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说那些假惺惺的安慰。 安姐姐 其实,你和叔叔挺像的。 安寻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只有堵塞,背过脸,眉眼顿然一冷,不予作答。 姜亦恩些许犹豫后,还是继续道:你们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啊,虽然面上不闻不问,心里头互相亏欠互相牵挂。 我觉得,叔叔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你是他的女儿啊,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看叔叔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安寻心底一惊,回眸望向姜亦恩,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桌上的菜肴。服务员显然把父亲之前点好的菜都上了过来,所以重合的菜品很多。 要说是父女俩口味相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两杯可乐之外,还有一杯冰拿铁。安寻知道,父亲从来只喝意式浓缩。而每天一杯冰拿铁,是自己十七岁以后才有的习惯。 如果那时候就开始恨了,又怎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一记,就记了十五年。 安寻颤抖着深深一叹,心里百感交集,眼泪,从来没有休止。 小恩,你能再抱抱我吗 安寻的坚硬逞强也好,脆弱投降也罢,对于姜亦恩而言,都足以在疼惜的心潮里掀起惊涛骇浪,让她为之心碎,为之肝肠寸断。 紧紧拥住那单薄的人儿,恨不得把她揉碎进骨子里。 安姐姐,你知道吗?爸爸妈妈去灾区的那天晚上,我还跟她们发脾气呢,因为他们答应好周末带我去迪士尼的 我真的好后悔,如果那时候就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如果那时候就知道 姜亦恩的声音也开始哽咽,把怀里的人再紧了紧,继而道: 安姐姐,你还有爸爸,你还有机会尽儿女之责,我知道他伤害过你,我知道这个世上也有好多人不配为人父母。 可是,你还是在意他的不是吗?如果还在意,就不要让自己后悔。 安寻泪眼迷离,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是姜亦恩的话,似乎让她的心明朗了几分,颤抖着松下一口气,点了点头。 如果说心里对于父亲那句无心说出口的话,以及之后的抛弃多少有些埋怨,似乎,也全在这一杯冰拿铁里,释然了。 好,我知道了。 谢谢你,我的乖乖 拥抱,从这声乖乖开始,慢慢变了味。 奶糖吻的余温,让她们禁不住耳鬓厮磨,互吻着对方的侧脸耳廓,感受着彼此在不均匀的气息起伏间,贴靠得时而紧腻,时而松弛。 两双手,也开始不矜持于静止,浅浅迎合着心里的韵律摩挲。 姜亦恩似乎是顺应本能,又或许故意使坏,轻咬了一下唇边的耳垂,惹得安寻猝不及防一声轻叹,也幸好,只有靠得最近的那只耳朵能够听见,她的难以自持。 不好意思,这边还缺了一道菜,给您上一下。 帘子忽然被拉开,两人立刻分离,正襟危坐。 分卷(48) 姜亦恩被刚刚耳边那声娇软冲昏了头,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下意识做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动作。怀揣着不安的心看了眼安寻,果不其然一脸僵沉。 等服务员出去,两人还静默了半晌。 那个安姐姐 要不我再帮你扣扣上? 言语间,迟疑着看了眼安寻的侧身。今天出门,考虑到商场暖气很足,两人外套里都只穿了轻薄的单衣。眼下,散开的内衣轮廓在白色衬衫里若隐若现,那柔软忽然有了呼吸,似绽放,又欲盖弥彰。 要命。 赶紧收了目光,吞咽一口。 安寻低了低头,眼睛闪躲着眨了两下,故作镇定道:没事,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随后,穿好外套出了卡座。 还是姜亦恩大三的时候,某天在宿舍,纪小瑜刷着手机突然兴奋地跑来说自己学会了一个新技能,囔囔着非要教会姜亦恩。 姜亦恩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百无一用的技能有一天会发挥在安寻身上。悔不当初,皱着眉一拍脑门,抱着沙发上的靠枕一顿猛锤,嘴里骂骂咧咧。 纪小瑜!教我什么不好?!教单手解内衣! 救命啊安姐姐肯定觉得我坏死了! 安寻这一中午简直就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颗本是百无聊赖的心,仿佛也在这一个中午,被万千情绪填满了。 唇齿间遗留的清甜,耳垂仿佛还有酥酥麻麻的疼痛,想到姜亦恩的轻车熟路,安寻心里头半酸半甜。 隐约间,她也意识到姜亦恩并不是单单只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个柔软小乖乖,心里头,仿佛还住了个小恶魔。 倒也不觉得奇怪,若不是寄人篱下束缚了天性,小丫头不知道会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无意翻出指套的那个晚上,安寻就在辗转反侧间想了太多,才至于那晚夜有所梦。现在细想来,尽管睡之前想的都是如何让小丫头舒服满足,在梦里,好像自己才是被攻陷的那一个。 在厕所隔间里扣好了内衣以后,还觉得不可思议,食指和大拇指在后背试探了两下,根本解不开。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现在就是这样子,在一起之后那还得了? 高低也大了那丫头快十岁,安寻骄傲一世,又怎么可能甘于一次次被那丫头弄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于是,在那个搜索引擎满是学术文件的历史记录里,赫然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词条: 初恋女友太会怎么办? 得到的不过是四个让人绝望的大字: 躺下享受。 叹气扶额,愤然把手机往大衣口袋里一丢,出门的高跟鞋声都能听出她的无奈和羞恼。 姜亦恩还在沙发上撒泼打滚,安寻拉开帘子的一霎那就立马端庄坐好,满脸乖巧:安姐姐,你回来啦!嘿嘿 安寻没有显露出丝毫,只是平淡问了句:吃好了吗? 嗯但是还剩下很多 姜亦恩点点头,看着满桌几乎没动的食物,觉得可惜,但经过这场大型奇遇记的闹腾,又加上意餐大部分食物都是甜口的,稍微吃一点就齁的慌,现在倒也没什么胃口了。 我叫他们打包吧。安寻看出姜亦恩的意思,去前台要了几个打包盒。 两人一起把东西打包装好。桌上,只留下那杯不方便打包的冰拿铁。安寻犹豫一番,还是端起冰拿铁喝了一口。 至此,就算作是和解。 望了眼小丫头的眸,也正巧笃定地望向自己,满含笑意,是欣慰,也是鼓励。是阳光照亮整个世界的惊喜,是奶糖融化全部苦涩的不易。 她带来的,是生生不息。 安姐姐,正要出门,姜亦恩忽然拉住了安寻的手腕: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安寻停驻脚步,回眸,眼中些许疑惑。 小丫头的眼,像晨曦里的甘露,透亮清澈,几步轻盈靠近,在耳边呢喃细语,又似花香轻拂。这一句,安寻听得很清。 安小爱,我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如何反攻小朋友?在线等。 感谢在20210725 10:27:56~20210727 08: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踏遍星河. 22瓶;糖棠 6瓶;小曾要加油吖 4瓶;木易鸡根 3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心动让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缓慢, 疑惑的眼凝望了半晌,才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 记忆里,小爱这个名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今天两次听到, 每一次都似乎能把周遭的空气拉回儿时,被饱含着爱意的味道包裹, 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父亲扶着自行车后座护她平衡,是母亲清晨轻轻一个吻将她唤醒。 那时候, 还没有妹妹, 她也还不是姐姐。 鼻尖酸涩了一阵, 眼眶也微微泛红。从今以后, 再想起这个名字, 脑海里或许又会多了此刻的怦然心动,残存的温暖,似乎也会被她的女孩全部补全。 姜亦恩弯了弯眼, 解释:我一直在想你的微信号为什么是xiaoai0926,听了叔叔叫你小爱, 就知道了呀。小爱,是安姐姐的小名儿吗? 女孩的细腻,如涓涓溪泉流入心扉,安寻这才恍然醒悟,颔首浅浅一笑:你居然连我的微信号也留意了? 嘿嘿那当然啦!姜亦恩雀跃地蹦跶两下。 安寻对于情绪的表达, 无论爱与愁, 自来都是含蓄的,若不是偶尔深情难克,她更愿意把一切潜藏在心底。本以为自己这一问会让她不知所措, 可是小女孩,似乎从来不会羞于表达爱意。 也只有小时候父母会这样叫我,我都快忘了。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外衣,生怕露怯。 那以后,除了叔叔,只能我这样叫你好不好?姜亦恩晃晃安寻的手臂,撒娇道。 不好,安寻恼羞地蹙了蹙眉:好土,不许叫。 一点也不土啊,我喜欢嘛!而且姜亦恩眨巴一下那双机灵的水眸,抿了抿嘴角。 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安寻对她那表情一目了然,眯了眯眼挑问。 你不知道吗?你和苏医生秦主任都有cp名呢!寻问、问寻哼,你们连名字都很搭姜亦恩努努嘴,脚底在地上摩擦两下以示不满。 所以呢? 安寻不以为然,从前她连cp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次在洗手间无意听见自己和小丫头的传闻,才留意着去查了一下,也知道那些所谓的真情实感磕cp,不过是小女孩们茶余饭后的玩笑罢了。 所以啊!我这个安寻家的小朋友兼未来女朋友兼未婚妻,都没有cp名!我也要嘛! 姜亦恩心里早有不满,姜安、寻恩、亦寻、亦安从前不知道在草稿本上涂涂抹抹了多少遍,始终没有决出一个胜负。 安寻忍俊不禁,不知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给自己戴上那么多头衔名号:很重要吗?那你想我们取个什么名儿? 嗯嗯!很重要!姜亦恩火速点了两下头,接而低眉含羞道:我们可以是恩爱。 女孩再抬眼,晶晶亮亮的眼睛一望,露出梨涡浅笑,安寻的眼神好像灼灼落在女孩脸上,又似乎游离了片刻,是小鹿乱撞,是一颗小糖豆滴答跳入心坎里的弯弯河渠,是最终甜至眉眼的惊奇。 许久,哼笑一声:随我的小朋友高兴吧。 那我们就是恩爱了!好耶!姜亦恩心满意足,提着大包小包,欢呼雀跃地出了餐厅。 凝着姜亦恩的背影,安寻莞尔浅笑。属于小女孩的那些简单的快乐,轻易的满足,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了。 姜亦恩很快把恩爱这个名字分享给了她大哥,带着几分示威炫耀的意味。 苏问虽然不明白那个爱字从何而来,也没工夫考虑,被手机铃声扰醒,看了眼,敷衍地回了个你真棒的表情包,倒头抱着身边还没醒的人儿腻歪了两下,下一秒就睡如死猪。 昨晚,李敏持以一脸深思熟虑后的沉静跟她说: 苏问,我想通了。如果你在这段感情里有任何的将就和委屈,可以告诉我,我会放你走的。 苏问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本以为连姜亦恩那个小丫头都能看开的事,李敏也一定不会放在心上,显然,是自己迟钝了。后知后觉的心疼蔓延,却也怄气于李敏对自己的心意那么不了解,二话不说出门,在楼下一根接着一根,抽完了整包烟。 李敏蜷缩在沙发一角,黯然伤神,说不在意那个无心之举,是假的,但要说仅仅是因为那个无心之举,也不至于此。 对于这段十年等待换来的爱情,李敏是不自信的。伎俩用尽,想换的不过是安全感。理智上,她当然相信安寻所言都是真的,相信苏问是真的爱她那晚才会追上车的,可是每到夜晚,看着身边熟睡的女人,她还是不由得担心着她们的未来。 在一起后,几次问苏问的债务详细,苏问都只是搪塞过去,无奈之下把工资卡交出,她也坚持地拒绝。 李敏愈发看不清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资格让她展露真实?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关系,真的可以长久吗?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如荆棘缠绕,斩不断,理还乱。 手机里滴滴滴传来几条简讯,全都是父母对她这段来之不易感情的质疑,关上手机,闷头闭眼往沙发靠背上一倒。 心里头,只有苦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敏已经昏昏欲睡,耳边忽然传来女人沙哑的嗓音:李敏,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等我自己身上那堆破事理清楚,我们就结婚,好吗? 不是不能共苦,是不愿只让对方承受自己的苦。 李敏脑子里嗡一声响,睁眼的时候,眼前人却又是一脸的娇媚,正经全无。 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怪罪,苏问就已经靠近坐下,手臂像两条鱼游进她的双肘和腰间的缝隙,环绕,依偎进肩窝,红唇贴在脖颈上呼着慢热的气息,带着浓烈的烟草味。 人都给你了,我还能走哪去? 苏问有备而来,夹过烟的指缝,现在夹着一片上面印着les字样的小包装袋,轻抵在了李敏左胸口。 敏,我想要 李敏怔凝,像鼓槌落在心脏。 她彻底败了,当初迷恋的,不过就是她这副玩世不恭、嚣张跋扈的样子,爱她是个败类,爱她一肚子坏水。这一切的表象,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从来不曾拥有的魅惑边界,而那人骨子里的侠义心肠,也是那一贯明哲保身的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姿态。 包装撕落,是肆意报复,恶意拖延,折磨得苏问几度在沦陷边缘,却迟迟得不到满足。无助间,指尖不由得探向某处,生硬地激起一阵抽搐,李敏疼得几乎要唤出声,牵扯着那使坏的人滚落到地毯。 位置,也天翻地覆。 被攻陷,是水到渠成,尝到了甜头,也痛得死去活来。可苏问毫不知收敛,指尖迅猛,快到像谍战片里按电报的通讯员。 问问,别急 两片残缺的指套包装袋叠落在地,猛浪席卷,周遭的空气逐渐升温,李敏仰头依靠在皮质沙发上,周身泛起一层水雾,空气里开始弥漫着黏稠潮湿。 第一次被开垦的荒地,河水泛滥成汪洋大海,心里的高山似有瀑布飞腾,生涩带来的痛楚,也让她甘之如饴,充盈往复,依然不知疲倦的求索。 问我还要 二重唱,到深夜无休。 姜亦恩顾虑着安寻的心情,虽然心里很想和安寻逛商场,也不忍她强颜欢笑地硬撑着,就问了句要不要直接回家休息。 但安寻云淡风轻地回绝,意思周末难得,不要为了自己那些事扫兴。于是,两人把打包好的菜放回车里,就折回商场。 那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哦!不然实习女朋友可是要被扣分的。姜亦恩挽住安寻的手臂,轻晃撒娇。 安寻哭笑不得,满眼宠溺地点了点小丫头粉粉的鼻尖:知道了,小朋友。 家居店里,自然满满都是家的味道,顾客大多也是成双成对的恋人、新婚伴侣,或是满脸洋溢着幸福的一家老小。 姜亦恩走在安寻身边,陪她挑选着香薰和泡澡球,偶然看见某个货物架上的情侣睡衣,居然还有专门为百合定制的两套女装,旁边,也不乏成对的两套男装。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站在那一隅,望着那套睡衣,十指紧扣,眼底泛滥着泪光。姜亦恩看着她们,鼻尖不由得酸涩,久久不能平静。 是什么,让她们泪流满面? 是否,心里也曾落下时代的创伤,是否,年轻时也经历了家长的愤然心碎。 姜亦恩看见安寻的眼睛也不禁落在了她们身上,含水眉眼中,是温柔的欣喜。 她也在感叹吧。 这个世界啊,真的在慢慢变好。 来之不易啊,是多少像她们这样的老人,不知疲倦的与世俗抵抗,无数次带着彩虹旗回击偏见,才换来了今天的广泛认同。她们大概,也熬过一路风雨,相濡以沫至今,才终于迎来曙光吧。 好歹,有生之年也迎来了曙光啊。 安姐姐,我们可不可以,穿情侣睡衣。姜亦恩拽了拽安寻的袖口,小心问寻。 安寻回眸,眼里泪光闪烁,出人预料地浅浅点了点头:好,挑挑看吧。 于是,姜亦恩开始撒欢了,一轮搜刮,购物车里全是情侣款。 小到牙刷、杯具、笔筒、睡衣、浴袍,大到床上用品和梳妆台的预订。安寻大概也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定制了一把和家里一模一样的书桌椅,今后在书桌一角,无须再搬动餐厅的座椅,会固定有一个位置,是独属于她的女孩。 姜亦恩心满意足。 分卷(50) 反正,来日方长。 店员见两人终于纠结好,松了一口气,收了款,理好了货品单据,高兴之下还送了她们好多小样礼盒,笑道了一声:原来你们都是医生啊?你姐姐好疼你啊,你们是姐妹还是情侣啊? 姜亦恩接过袋子的手差点没拿稳,眼睛条件反射似的放大了一圈,心脏砰砰直跳。她太想告诉所有人她们的关系了,太想向全世界炫耀她的女朋友了,即便一切都还是将来时,她也早已经沉醉在美梦中了。 我们是 小恩,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了。 安寻打断了她的话,想逃避这个问题,她知道不管女孩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会让她错乱不安。 还是持以礼貌的姿态,跟店员颔首示意,清秀的眉间微微一凝,后退了两步出了店,而后转身快步逃离到无人的空巷,按了那层楼最隐蔽一隅的电梯。 姜亦恩紧随其后追了上来,从后背将慌乱逃跑的人儿圈在怀里,娇滴滴地把下巴抵在肩头,唇齿间似乎随时要呼出一声娇软。 看来,她也对安寻的反常有了自己的理解: 安姐姐,你是在害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我不是懒,主要还是喜欢老婆给我擦脸脸!嘿嘿~ 感谢在20210729 01:27:11~20210730 18:2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练 20瓶;joahye 10瓶;木易鸡根、eros 3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安寻浑身一凉, 错乱中怔愣了两秒。 现在还不能确认关系的本意,是为了保护小丫头不受身份差异的滤镜欺骗,是为了不耽误她正在上升期的脚步。 可是如此界限不清的暧昧, 到底又保护了她什么?又怎么能保证不耽误?自己现在的行为, 跟那些吊着小年轻胃口的渣男渣女有什么区别? 小丫头在脸颊蜻蜓点水,自己就预支了一个炙热吻, 约定好分房睡觉,却又屡屡介入隐私。 无耻、低俗、猥琐、变态 无数个不堪的词汇在脑海中喷发浮现。安寻仿佛看到身边人都在对她的罪行指指点点,扔来烂白菜和臭鸡蛋, 指责她不知检点。 而后, 还是几步退开, 刻意保持了距离:亦恩, 电梯到了。 姜亦恩如失珍宝似的咯噔了一下, 怀里空荡得让她有些站不住。就像是满心欢喜打开一个礼盒,里头写得却不是自己的名字。又像是咬到一颗莲子,清甜过后注定要尝到一丝苦涩。 默不作声进了电梯, 看着电幕上的红色数字层层下落,心也跟着一落千丈。 可安寻, 却依然保留着得体地温柔,笑着问了句:小恩,晚上想吃什么? 你不是累了吗?我们回家把中午打包的意餐热热吧。 姜亦恩平静地回答。 她早就被这若即若离折磨到精疲力竭,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安寻太冷暖无常,还是自己太敏感多疑。 或许, 这就是所谓浪漫的煎熬吧, 爱情总是能把一切放得很大,又把一切化得很小;爱情把莽夫变成诗人,让诗人甘愿做莽夫;把孩子逼成大人, 又让大人,重新变回孩子。 她忽然理解了纪小瑜每次恋爱中的悲喜,失恋后的沦丧,深夜买醉、辗转反侧原来,都是炫耀。 至少,轮到她时,她甘之如饴。 回家路上,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姜亦恩望向窗外,眼光始终留恋着那个灯火通明的商场大楼。留恋着那温柔浪漫的意大利语,留恋着那个奶糖吻,留恋着家居店里的放肆,留恋着夕阳下那双明媚的笑眼,留恋着安寻拿着蓝头小鸭子如获珍宝的样子。 如果以浪漫的心看待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奇遇,她甚至会留恋最后那一味酸和涩。 安寻给她的,都是值得留恋的。 浪漫归浪漫,突如其来的反常还是让姜亦恩心里有一个小疙瘩,不想放着问题过夜,也不忍心让安寻一个人在夜里藏着心事辗转反侧,刚进家门,就率先打破了僵局。 安姐姐,你以后有心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呀? 安寻眼里的情绪,依然晦涩难懂。 其实,安寻混沌一片的心底,是有一丝惊讶的,自己那么不露声色,居然也被这丫头尽收眼底,带着愧意沉吟良久,也觉得应该把心结说开。 好,小恩,我们聊聊吧。 姜亦恩提着大包小包的手紧了紧,安寻的表情,和在学校里打架后找她谈话的老师一模一样。 她看见安寻的背影有几分萧条,也看见安寻把自己手里更重的大包小包放下后,望着里头的情侣家居物品,轻叹了一口气。 姜亦恩鼻子酸疼了一下,心口也是难以言喻的酸胀。她不知道那一声叹息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安姐姐是不是会因为那些情侣物品而觉得她幼稚,是不是纵容迁就一个小朋友真的很辛苦。 她有些无力,有些无奈。 我那么会察言观色,为何依然看不懂你。 沙发上,安寻率先靠边坐在一端,姜亦恩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另一端。她以为,安寻不往中间坐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离她远点。 安寻只是习惯性的坐在那一角罢了,在那么多寂寥孤独的夜里,这是她寻求安全感的方式。因为蜷缩在有沙发扶手的一角,身旁会多一处庇护。 现在,看见姜亦恩坐得那么远,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身旁的扶手,都仿佛撑不住她了。垂落着头,眼前模糊了一瞬,轻声表达着心里的歉意: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道歉,我们之间虽然有约定,但在我们正式在一起之前,我不该屡屡越界。所以,对不起。 姜亦恩心里狠狠一颤,本沉沦在界限不清的暧昧里,却被当头一棒,安寻的一字一句,猝不及防地被打破了朦胧的美梦,僵直了身子,喉咙里又因为委屈哽塞得生疼,哑口无言。 什么浪漫的煎熬,什么恋爱的滋味啊 她们根本,就还不是恋人啊。 至少,她以为安寻是和她一样享受越界的,奈何竟背道而驰。原来这么久的日子里,安寻看似平和的外表下,始终在矛盾着,纠结着,原来每一次亲昵过后,安寻都在独自承受着着罪恶感。 她都快忘记了,对于习惯拒人于千里的安寻来说,亲密才是反常。 安姐姐,你不用道歉,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也很喜欢 她不敢看安寻,只是支支吾吾地表达,手不安地在裤腿上抓了抓。 其实,她也自认怪不得安寻,毕竟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来都没有勇敢过。若不然,又何至于让那人苦撑到崩溃,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带着满眼破碎的哀伤央求一句: 可不可以,抓紧我。 现在,她又真的抓紧了吗? 安寻看出了小丫头的窘迫,就把态度放得更加柔软一些,温和地坚持着她的原则: 你现在还在读书,也一定有你自己的人生规划,我担心我会扰乱你,会阻碍你走你该走的路。所以我们暂时,先保持足够让彼此冷静的距离,好吗? 先不要爱得那么深,可以吗? 我怕我会舍不得你飞得太高,飞得太远。 我怕有一天,我会追不上你的脚步。 可是,你就是我要走的路啊。姜亦恩抬起头,笃定道。 安寻没有轻蔑姜亦恩那些带着些稚气的言语,望着小丫头,黛眉水眸里无不透露着宠溺,耐心解释道:小恩,你的人生不仅有我,还有你的学历,你的事业,你的爱好和只属于你自己生活。 你要赶我走吗? 姜亦恩悬着一颗心望着安寻,模糊的灯光下,远在另一端的人也变得飘忽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她看不清她的眼神,也看不清她的心思。 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我不是要赶你走 安寻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她并非是想赶她走,可似乎又词不达意了。看到小哭包泛红的眼,心疼得胸口一阵沉闷,立马起身到姜亦恩身边坐下,不敢圈她入怀,只是犹豫着伸手,落在那因为疼痛而佝偻着的背上。 沉吟半晌。 傻丫头 你知道吗?最好的感情,不是两个半圆拼凑成一个圆,是两个完整独立的圆,因为相爱,步入同一条轨道并肩齐行。如果你过早的就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或许,对于安寻而言,宁愿冒着她的女孩有一天不属于她的风险,也不愿看到姜亦恩的人生再有一丝一毫的悔恨。 尤其不愿,这份悔恨关于自己。 谁说我要放弃自己了? 姜亦恩疑惑一阵,才明白安寻在顾虑什么,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在索取安全感,可她的安姐姐,却一直在隐忍着延迟满足的煎熬,顾虑着她的未来,替她计划周全。 心动,又是为那漫入骨髓的温柔。 姜亦恩好像也后知后觉安寻一开始为什么要坐在那一端,她从来都是坐在那里啊,她从来都喜欢缩在扶手和靠背连接的那个角落里啊。 就像自己小时候也总喜欢缩在书店的角落里,原来那里,是安姐姐的角落啊。 她始终觉得安寻会偏疼她,是因为她身上的孩子气能让安寻想起自己的妹妹,为了更加让安寻感受到安慰,她总在洋溢着天真,却忘了,安姐姐也是需要一份成熟的依靠的。 她不应该让她,这么辛苦。 我说的路,不仅仅是我们的未来,当然,也包括我们的未来。除此之外,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外科医生,我也想在三十岁的时候,能有几篇拿得出手的论文,成为胸外科的一把刀。 嗯不过你在的话,二把刀也行吧! 安寻忍俊不禁。 姜亦恩见安寻终于露出几分愉悦,心头一轻:安姐姐,我不是小朋友了,我也真的觉得很幸福,能被你当作小朋友疼着。 可是我也知道,和爱人最远的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距离,而是永远都成为不了那个最配得上她的人。 安寻低眉,有些惊异地望着小丫头的眼,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超乎她这个年龄的话。她以为这个年龄的女孩,再聪明也难免为爱冲昏头脑,拘泥于眼前的距离和美好,才会昏乱了眼界和心智,这就是安寻总是想再等等的原因啊。 可是姜亦恩,似乎根本不需要她操心这一点。 看来我的小朋友,真的不简单啊,欣慰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还是放不下顾虑地问道:不过,要入职仁卓胸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好是要有留学经历 安寻顿了顿,再道: 小恩,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在还能提升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轻易停下脚步。 姜亦恩抿了抿唇,她听出了安寻的言下之意。 其实关于出国留学的问题,她也思索好久了,说不曾因为安寻犹豫,是不可能的。目之所及的风景不能切实地和彼此分享,病痛难受的时候不能陪在彼此身边,这种心酸,只是想想,都很折磨。 可她也清楚道理,如果不能顺利入职仁卓,如果缺失了一段重要的经历,她和安寻之间就会永远隔着一条鸿沟。 安姐姐,我有计划跟学校申请研三那一年的交换,收集一些一手资料,专注写几篇论文,回国以后申博。 我算过时差了,你午休的时候我们可以通电话,我下午要是没课,可以视频哄你睡觉,圣诞假期的时候我可以回来一趟,我们分开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安姐姐,不要为我瞻前顾后了,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比我大一些,就要肩负更多,可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你说恋人之间需要平等,你只有放下年龄的芥蒂,我们才能真正平等啊。 在医学上我难免要在你的带领下前进,我知道仁卓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遇到危险的时候,作为前辈,永远都不能让后生冲在自己前面。我不想打破这个规定,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别人的前辈。 那生活里,让给我好不好?我来做姐姐好不好?我来为你顾虑,我来为你支撑,我来为你挡风遮雨,好不好? 安寻眉梢一颤,瞬间温润了眼眶。 听着小丫头的娓娓道来,几次震撼,几次欣喜。她以为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再成熟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姜亦恩,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的认知。 姜亦恩,会是一个避风港,会是一个可以蜷缩的角落。她也有太明确的价值观,根本不需要自己辛苦引导。 这样聪明睿智的女孩,自己又为何畏畏缩缩,生怕误了她终身呢。被她爱上,不是稀里糊涂,不是坑蒙拐骗。 自己,是她眼明心亮的选择啊。 她,从来没有轻率过啊。 谁要你哄睡了?我又不是小朋友。 明明泪水已经满眶,明明心里已经泛滥出了孩子气,还是低眉浅笑着羞恼。 依旧,言不由衷。 作者有话要说:  4号有更新,提前销假了,小可爱们别落下第56章 呀~ 两次看到被小可爱推荐,炒鸡开心!很幸运我的故事能在你们的萌点上。每次收到围脖评论听你们一口一声姐姐心里就好酥~感谢在读的宝贝一路陪伴,业绩惨淡的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58章 咕噜~ 一声奇怪的声响打破了温馨画面, 姜亦恩刷一下面红耳赤,捂着肚子抿着嘴,怯生生抬眼看了看安寻, 笑得一丝牵强。 安寻柔和的眼里, 只温存着宠爱的笑意:某个小朋友,好像最喜欢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啊? 姜亦恩头顶冒烟儿, 凝固着身子,只有眼睛尴尬得眨巴了两下。她悔不当初,小时候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让人颜面扫地的声音, 居然还记录在了喜欢日记的首页! 小丫头不知所措的样子, 可爱到了心坎里, 安寻忍不住把她圈入怀里, 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两下:饿了吧?我去热菜, 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没没有我去热吧!姜亦恩提着白天打包的菜撒腿就跑,总觉得自己的肚子还是不安分,随时可能再来两声。 分卷(52)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通电话,她大概已经昏头昏脑地答应了,幸亏拉回理智,才得以从沦陷里逃离。毕竟她认为,这样的时刻,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不是医院来的电话。 姜亦恩愣了大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急急忙忙跑去客厅翻包。看着来电显示,还迟疑了一下,犹豫着接通后放置耳边,轻喂了一声后,依旧难以置信地挤出两个字: 舅妈? 安寻跟出卧室房门,听到这一声后,顿住了脚步,眉头也不禁凝住。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倒是经常看到姜亦恩给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乖巧地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 但是,那边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通电话给姜亦恩,也从来没有人问问小丫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就连那次受刀伤的事,她的家人也都毫不知情。 事出反常,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去,担心着是不是姜亦恩那年纪大的外婆,出了什么事。 幸好,是她们多虑了。 姜亦恩忽然开了眉眼,兴奋道:真的吗?!我可以回家过节?! 上大学以后,这是舅妈头一次主动邀请她回家过节,从前哪怕是过年想回去,舅妈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就算答应了,也是话里话外地让她吃个年夜饭就走。 安寻听到这一句才安下心,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书房。倚靠在门边,翻看着手机订单上两张跨年音乐会的门票,酸涩涌动着落寞,不禁眼光垂落,苦笑着轻叹一声。 她以为,这个佳节,她终于不用是那万千灯火里唯一的昏暗了。 终于不用自告奋勇的去医院值班,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了。 终于不用在合家欢聚的跨年音乐会里尴尬地买一个座位,让所有人都好奇是谁大过年还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要怎么去争取啊,哪里有资格挽留啊。 到底,那边才是小丫头的家啊。 今天这样的机会,对于姜亦恩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兴奋之余,她又不得不犹豫,自己走了,安姐姐不就是一个人了吗?回头看了眼那个躲藏在门后默默黯然的身影,想也知道,她会有多孤独。 最终,还是咬咬牙道:舅妈,我今年可能 话还没说完,眼眶就泛红了。 毕竟,舍弃掉两年没见过面的外婆,也是忍痛割爱啊。 怎么了?学校还有事?没关系,到时候能回来就回来吧,你外婆天天念叨呢。电话那头,是难得的宽容和热情。 谢谢舅妈,但我今年可能真的不能回来了。 姜亦恩说完这句,没等回应就火速挂了电话,她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久久停留在原地不动,身体里只有千疮百孔,处处都是钻心的疼,疼到握着拳的指甲深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疼到下意识咬死了内唇,嘴里不知不觉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她好想哭,却不知道要怎么哭。 她知道她一旦决定,以后可能就再难回去了,外婆会怎么想她,舅妈会不会觉得她是白眼狼。 可是她更害怕,留安寻一个人在孤独里,也害怕,安寻会因此对她失望。她不愿意用这样的心态亵渎她的安姐姐,可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不自信的,也是不安的。 她自认,她就是一只流浪猫啊,和小橘一样,乖了才有人疼,听话才有人要。被捡回家,是三生有幸。 可是忘不掉前主人的小猫,是不会被新主人喜欢的。 深呼吸一口,挤出一个笑容,假装轻松地跳步回了书房门边:安姐姐! 嗯,我听到了,恭喜你。 安寻淡淡弯了弯嘴角,先道了恭喜。收拾了地毯上的热茶和没来得及翻看的书,关了钢琴旁边的落日灯,轻薄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在黑暗里。 刚摸黑往外头走了两步,啪一声,屋顶白炽灯亮起,是姜亦恩开了门边的开关:等你出来我再关灯。 望着小丫头清澈明亮的笑眼,安寻诚然有那么一刻的呆愣,好像自己心里那盏灯的开关,也被重新打开了。 姜亦恩接过了安寻手上的茶杯,一起拿到厨房清洗:安姐姐,你都听见了呀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我还是打算留下来跟安姐姐一起跨年。 安寻心里的酸涩,已经在小丫头为她打开灯的瞬间就驱散了,此刻,更加暖意浓浓。小丫头没有认为她一个人也可以,她被小丫头坚定不移地选择了。 心口一酸,纤长的睫毛上又沾染了泪星子。 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元旦假期都要值班,本来还担心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你要回家的话,就正好。 她不是感受不到小丫头接到电话时那一刻的惊喜,怎么舍得让小丫头忍痛割爱,又怎么会真的去和老人家抢见她孙女的时间。 况且,能被姜亦恩选择,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姜亦恩很是为难,自己回家开开心心过节,安姐姐却要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怎么想,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还是不回家了,反正晚上医院没什么事,我去陪你。而且,我已经拒绝舅妈了。 安寻一惊,满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傻丫头,跟你舅妈好好说说,她会让你回家的,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很想外婆吧? 姜亦恩鼻子一酸,那本还固执忍着的泪,也在一瞬间大颗滑落,也滴进安寻心坎里,惊起一圈涟漪。 好了,不要让自己为难了,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回去跟外婆多待两天。 姜亦恩摇了摇头,抹了把眼泪,强忍着哭腔哽咽道:我不走对不起,我很高兴可以留下来的,我就是太想外婆了 其实,她好想问一句: 如果我回去了,以后,还能回来吗? 想外婆是应该的呀,你真的不用两边为难,这不是选择题。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为什么要逼自己做选择呢?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安寻似乎感应到姜亦恩的害怕,心头交杂着苦涩和酸胀,一阵阵冲击着喉头,忍得闷疼。把小丫头圈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安慰着她,也安慰着有些失落的自己。 我的亦恩宝宝,不怕。 我们这个家,你随时都可以回,知道吗? 姜亦恩所有的强颜欢笑,都在这一瞬,被打破地七零八落。喉头一阵酸紧,像是本能的再克制情绪崩溃,无奈,还是泪如泉涌。 自责,委屈,都变成眼泪把她覆没,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一次地亵渎安姐姐的爱,怎么可以把她们的关系也比做是主人和宠物。 怎么可以,这样轻视安寻。 那你再叫一声,宝宝姜亦恩许久才能勉强开口,带着哭腔,一抽一抽地撒娇。 安寻忍俊不禁,眼底温存着爱意,亲吻了女孩的额角: 宝宝,我的宝宝。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在家等你。 那晚,姜亦恩就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奇妙阀门,洗澡在哭,穿衣服在哭,擦水乳在哭,吹头发在哭,上床了也还在哭,哭到几乎要昏厥。 毕竟,姜亦恩在那一天收获了太多有生之年。至少在那一晚,她是相信的,她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变成了有两个家抢她回去的小孩。 安寻也全部纵容着,替她抹匀水乳,吹干头发,抱在怀里,久违地哄她入睡。享受着小丫头的撒娇和依恋,心里,也甜蜜满足。 经过了这一轮苦涩酸甜,她也终于确信了: 这个小孩,是她的。 谁也抢不走。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在安寻软磨硬泡,连哄带骗下,姜亦恩还是抱着甜甜坐上了回江北的城际列车。 本来,她是打算得好好的三十一号再来,吃过团圆饭后当天就折回,也就不用带走甜甜的,可是安寻说自己临时加了几个轮班,没时间陪她,让她和外婆多待两天再回来。 手边,还有好多安寻替她准备的礼物,给外婆的颈椎按摩仪,给舅妈的大衣,给舅舅的手表,给表弟的新款手机。 要不是运气不好碰到开箱检查,她大概到家了才知道自己被安寻骗了。 骗子,居然跟我说只是脑白金 无奈,也只能带着安寻的好意,回家讨舅妈开心了。 她还记得出门前,安寻问过她一句:新的门禁密码已经改好了,你记得吧?,她回报了一句确认后,安寻还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安寻却卖了个关子,说是等她回来之后再告诉她。 此刻,看着备忘录里的数字,她依旧没有头绪: 292593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扶额)我怕不是领了个傻子回家。 感谢在20210802 05:00:12~20210807 07: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菀青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菀青老婆 11瓶;wide、墨家小cal、糖棠 10瓶;伏生_落墨 2瓶;放着老娘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天色渐晚, 安寻也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家里昏暗一片,脚步一顿, 心里不由得仓皇失措。 明明早上才把小丫头送到车站, 明明忙碌的一天里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无数遍安慰自己不过几天而已, 以为做好了预期就不会有落差,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她骗了姜亦恩,三十一和一号的这两天, 她更本没有什么轮班, 值班表早在半个月前就排好了。面对接下来的两天假期, 和提前订好的跨年音乐会门票, 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十八岁至今, 她用十三年的时间习惯了一个人,不曾想小丫头的闯入,让她短短半年就忘记了这个习惯。 失落之余, 想着看看家里的食物囤货还有多少,毕竟她不想再雪上加霜的一个人跑趟超市。谁知道刚打开冰箱, 就看见一个被保鲜膜封好的盘子,上头还贴了张便利贴: 安姐姐,不许偷懒哦,两天的菜都给你备好了,不炒等我回来就不新鲜了哦!今晚的米已经洗好了放在电饭煲里, 直接开电源就好啦! 盘子里, 是一些切好的蔬菜,旁边的碗里,还有一小份腌制好的肉。 安寻看着七扭八歪的字, 想象着小丫头俏皮可爱的口吻,原本空落的心里,也晕染出几分暖意,嘴上,依然不认输,自言自语一句: 这个小孩的字,真的该练练了。 即便如此,还是揭下了便利贴,拿到书房悉心收藏在了本子里。 被姜亦恩带着吃了几个月晚餐,居然也养成了习惯,这个点,确实也饥肠辘辘了。索性把小丫头为她准备好的食材全部用上了,心想着大不了明天就吃剩菜。 不久,厨房里就冒出了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习惯了有小丫头打下手的安寻,此刻也有些力不从心,一会儿忘了放辣椒,一会儿忘了生抽,平时有条不紊的样子全然不见,几头忙碌,居然也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孤独了。 第一次这样认真对待自己一个人的晚餐,心里,确实是久违的充盈。 至于姜亦恩的这一天,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从看到容光焕发的外婆开始,到舅妈备好一桌没有葱姜蒜的好菜为止,是极速上坡。所以她也心甘情愿地拿出了安寻为她准备的礼物,不出预料地让舅妈高兴得合不拢嘴。 可是不过多久,那颗赤忱的心就极速降落,摔得粉碎。 就让你给你弟弟联系一下研究生导师也这么难?大不了我们花点钱呗! 听到舅妈这句话,她才终于知道这次回家的机会不是恩赐,而是鸿门宴。 但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才能不惹舅妈生气,表弟今年大二了,高考分数不理想,到外省勉强读了个医学院,按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要凭自己的本事考到仁卓读研究生,确实难比登天。 可是无论是学术还是医术,绝对容不得一点沙子。这是陈奶奶和安姐姐一贯的坚持,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动摇。 好在,医生世家出身的姜亦恩,有个明事理的外婆。 小恩啊,你别听你舅妈那些,只管好好读你的书。 十五年前,孙美凤看见老太太把年幼的姜亦恩带进家门的时候,就心有不悦,说姜亦恩寄人篱下,她又何曾不是。一家三口住在老太太的老洋房里,虽然明面上是她持家,其实大事小事都要看老太太脸色,家里多了个姜家的宝贝孙女,她倒更像是个外人了。 好不容易把姜亦恩拉扯大,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如早年间强势,孙美凤难得享受着一家三口的自由,自然是不愿意姜亦恩再回来打扰的。 今天说她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也认了。 哎呀妈!我这不也是为了您孙子 自己读书不中用,想那些歪门邪道有什么用?小恩平时学习忙得过年都回不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给她添堵。 老太太一发话,孙美凤立马收了话,沉着脸,白了身边两个不中用的男人一眼。 姜亦恩心头一顿,满眼疑惑:什么?不是舅妈说 话还没出口,就被孙美凤连声打断:是是是,以前每次叫你回来,不都说学校要你们去医院帮忙嘛!来,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吃块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姜亦恩哑口无言,心脏像失了重似的狠狠一落。 这几年每次想回家被拒绝,她都抱着一点希望,她知道只要外婆开口,舅妈是没有办法再搪塞的,可是每每期待外婆帮她,结果都是心灰意冷。她还一度以为,外婆也没有那么想她。 居然今天才恍然大悟,却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咬一口糖醋排骨,没尝出任何味道,只有心里五味杂陈,不尽悲凉。 到这儿还不是最低谷,表弟不知道从哪个朋友那里打听到了好多仁卓的事,其中就包括了她和安寻的八卦,话已至此,他也毫不留情地全盘托出。 我是不中用,哪有老姐出息啊,能和副主任有一腿,真是为了前途不惜一切代价啊,医闹还替人挡了刀子呢!命都豁出去了,我可做不出来。 分卷(53) 姜亦恩一惊,差点掉了筷子。 她不知道自己和安寻的故事,有一天会被人曲解成这番模样,此刻,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安寻的瞻前顾后不是杞人忧天。 臭小子!说什么呢?!孙美凤大概也是顾虑到老太太还在,也不敢再惹她不高兴,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往自己儿子腿上踩了一脚。 你们不信?叫她脱了衣服看啊,肯定还有疤呢!还有前段时间那个女明星手术的新闻,说的实习生不就是老姐吗? 老太太容光焕发的脸色,突然就沉凝了。 姜亦恩低着头,沉默不语,身后那个本引以为傲的疤痕,也成了罪行的证据,生怕自己会被扒光衣服,僵坐着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懦弱得像一个逃兵,在这种时刻,居然不敢为自己的爱情声张正义。 孙美凤知道老太太偏心她那个孙女,始终希望儿子能争气一点,讨老太太欢心,却一直没能如愿以偿。眼下,见老太太脸色不好,赶紧给她那个不争不抢的窝囊废老公挤了挤眼。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也只好帮腔道:网上说得那些你也信?你这些心思要是能放在学习上,还能是现在这个鬼样子?还不闭嘴?忘了吃饭的规矩了? 舅舅严词厉色下,表弟总算是闭了嘴,看见外婆不动声色,姜亦恩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第一顿饭终于不欢而散,姜亦恩也已经从舅妈的眼神里看出想赶她出门的意味了,要不是明天才是正式的团圆饭,她大概也已经识趣地走了吧。 可笑,回家、团圆饭,本应该温馨的画面,居然也变成了完成任务似的煎熬。 晚上,姜亦恩洗完澡后一个人关在房里夜读,跟小时候无数个夜晚一样,她依然不能属于外头其乐融融中的一份子。 忽然,手机叮一声响。 安姐姐! 低声惊呼,瞬间眉开眼笑。 对话框里,是一张照片,她出门前备好的食材显然已经被好好烹饪过了,想象着安姐姐一个人认真吃饭的样子,欣慰,却也心疼。自责着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丢下她,无论如何,都应该留在她身边。 轻叹一声,点开照片后发来的那一条语音,凑到耳边听了无数遍,里头的声线依旧是温柔清和。 家里一切都好吗? 一片死寂的心里,被一遍遍的温和抚慰,又不由得泛起酸涩,按着语音键来会说了好几遍回答,最后都上滑取消了。 擅长伪装的她,此刻似乎也没有力气强颜欢笑了。担心安寻会从语气里听出异样,最后还是回复了一段文字。 都好!外婆身体可好了!安姐姐!今天舅妈做的菜都没有葱姜蒜!我现在跟家人一起看电视呢!就不给你打电话啦! 回完消息,姜亦恩只觉得身心疲惫,合上书本打算闷头睡上一觉,赶紧熬过这漫漫长夜,明天吃了团圆饭就立马回家。 哪里是家啊,有安姐姐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啊。 甜甜,我想安姐姐了 我能给她打电话吗?我能跟她说吗?她会不会担心 被子里,姜亦恩亦如小时候那样,抱着甜甜闷闷不乐地说着心里话。不想,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安寻打来的电话。 心里一颤,犹豫着接通放到耳边,还没听到声音,孩子气般的委屈就已经喷涌而出,咬着唇撇着嘴,泪眼汪汪,半晌没有挤出一个字。 小骗子。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含着笑意的温柔责备,姜亦恩所有的憋屈,都在这一声责备里崩溃,带着哭腔呢喃一句: 安姐姐 安寻看到消息的时候,就总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况且按照姜亦恩的性子,通常情况下,给她发语音,她是一定不会只回文字的。 当然,她也想过或许是小丫头和家人在一起不方便语音,犹豫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打来了电话,听见小丫头这边一片寂静,也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了。 带着心疼,温声哄着:傻瓜,都说了不要强颜欢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怕我担心吗?你这样我才会更加担心啊。 姜亦恩内疚应她: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过节,还要担心我 随后,姜亦恩的防线彻底被击垮,哼哼唧唧地一通撒娇,把舅妈的意图,这些年怎么蒙骗外婆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寻。语气里,全然是小朋友受了委屈找妈妈告状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安寻满是宠溺地轻笑了几声,依然平和而温柔,就仿佛在告诉这个孩子,世界没有那么糟糕。 傻丫头,一个人是不会突然改变的,所以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但是,也不要恨你的舅妈,她可能不像你的父母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都是会有私心的。 安寻的一席话,让姜亦恩如沐春风,矛盾和顾虑通通放下,心里的计较也总算释怀了一些。 其实发泄完的那一刻,她也是矛盾的,毕竟舅妈是自己的家人,如果安寻为了安抚她把舅妈说得很不堪,她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所以,她真的很感激安寻说她的舅妈不是坏人。 更何况,舅妈这么多年养育之恩,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为有感情,才有期待,有期待,才有现在的失望。 安姐姐,那你就不是普通人了吗,你一点都没有私心,总是在为别人考虑,而且从来都不会撒娇。 安寻顿了片刻,心头一软:傻瓜,我当然也是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啊。 真的吗?安姐姐也有私心吗? 姜亦恩想不明白,像安寻这样拥有大无畏精神,又面冷心热,做着温柔事,不留温柔名的人,到底有什么私心可言。 安寻沉吟半晌。 小恩,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偏袒你的。 姜亦恩心头一惊:偏袒我? 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在知道你冒险推着梁萧景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有那么一个瞬间,是不希望你这么做的。还有你为了我顶撞她,我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窃喜的。这样或许不对可是小恩,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什么圣人。 电话那头的言语,柔和到又开始飘忽,姜亦恩一脸的难以置信,几乎要丧失了语言功能,唇齿分离了半晌,才喃喃问出一句: 所以,安姐姐的私心是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抚小丫头受伤的心,安寻难得的坦然以对: 是,你就是我的私心。 姜亦恩感受到自己那颗沉沦在世态炎凉里的心,被安寻小心翼翼护在了怀里,一整天囤积的失望和委屈,也被她怀中温暖抚慰到消失殆尽。本觉得冰冷又硬邦邦的床,似乎也变得温软了。 白天没敢在人前说出的话,此刻似乎也有了底气,或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用害怕弟弟的挑衅了。 爱上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是罪过呢。 薄唇,不由得缱绻在听筒边,不动声色的亲吻,溢出绵绵一声: 安姐姐,我好想你。 安寻一怔,被这娇软一声撩动得半天没有回话,鬼使神差下,居然也萌生了一个念头:小丫头在外婆家过得并不开心的话,她也就不是完全没有资格争取了。 既然如此,抢回来吧。 小恩,其实我订了明天晚上跨年音乐会的门票,我不知道你的团圆饭是几点,不过,你如果能赶得上的话,我想明天晚上就见到你,可以吗? 我也好想你 我也想自私一次,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7 07:01:45~20210808 09: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踏遍星河. 2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不是说要加班吗? 姜亦恩眉头一紧, 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她早该想到,那是安寻为了让她走得心安理得编出来的幌子。 小恩, 对不起, 我骗了你,其实我这两天都没有轮班安寻的语气, 听起来有些局促:但我是真心希望你回去多陪陪外婆的。 姜亦恩当然相信,安寻说恭喜,说回家和外婆多待两天, 说不要担心我, 我要加班, 都是出于真心的。但真心说出口的就一定是真话吗?自己居然就这样相信了吗? 安姐姐, 真心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话对吗? 安寻疑惑:不然是什么呢? 姜亦恩抿着唇, 眨巴两下眼睛,机灵道:是情话呀! 电话那头哑然失笑。 而后,姜亦恩自然是心花怒放地答应了跨年音乐会的邀约, 这也是她心底藏匿许久的愿望了,只因为曾经被拒绝过, 又怕牵扯出安寻的伤心事,才始终没有再提。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又怎么可能错过。 更何况,舅妈家的习惯,团圆饭下午三点就开始了, 吃了饭动作快一点打个车去, 应该也能在开场前赶到。 明天有了盼头,身心都愉悦了,在安寻温声慢哄下, 也渐渐染了睡意,连打了几个呵欠,又不舍得丢下电话那头孤零零的人儿,迷迷糊糊呢喃一句: 安姐姐,你一个人怕不怕呀?我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安寻眉梢一惊,看了眼时间,居然也已经十点了。先前一直揪心着小丫头,吃了饭呆坐在餐桌旁到现在,碗筷也还没收。不过,她还是轻声道了声好。 小丫头一出声,一抹红唇就扬成弯弯弧线,温秀的眼底也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倒不是因为温馨,而是因为那歌声实在是调不是调,拍不是拍,似乎每个音都不顾五线束缚,疯狂离谱。如果不是对歌词过于熟悉,安寻真的听不出来是那首耳熟能详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姜亦恩的唱功,她是见识过的,她也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自信来自于哪里,大概是仗着可爱就可以为所欲为吧。 不过,小丫头大概是害怕被外头的人听见,因而只能藏在被子里把话筒凑到嘴边小声哼唱,安寻听到的,是低低绵绵的气声,像耳边呢喃的悄悄密语,歌不动听,声却悦耳。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姐?你在念经吗? 好吧,她承认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姜亦恩皱了皱眉,翻起被子低声暗骂一句:啧!你才在念经! 安寻忍俊不禁:继续吧,我喜欢。 姜亦恩窃喜,嘿嘿了两声,埋进被子里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那我继续啦。 而后,继续念经。 一首歌没头没尾地循环两遍后,低弱的耳语也被像是被一阵潮汐带去了远处,取而代之的,是绵绵海风般的呼吸声。 姜亦恩,终于把自己哄睡着了。 安寻长舒了一口气,尽管她以最轻松的语气轻哄着小丫头的哭泣埋怨,胸口衣服上的抓痕,还是暴露了她平和表象下的郁闷心痛。 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云淡风轻地说着姜亦恩舅妈不是坏人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全套的过肩摔。现在,听着小丫头轻缓平稳的呼吸声,揪了一晚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等姜亦恩睡熟以后,安寻把自己的话筒调到静音模式,又将听筒的声音调到最大,收拾碗筷,卸妆、泡澡,最后舒舒服服躺进了被窝里。 凝着通话屏幕许久,终还是舍不得挂断,放置枕边,闭眼,漾着满心柔情留下一句耳语: 晚安,小可爱。 话费浪费了一整晚,换来的,是两处安眠。 音乐厅,坐落在江岸边不远处的一片高地上,从正厅所在广场边眺望,能看见江水连绵,每逢新年,江河延岸会挂起一排红色的灯笼,西式的建筑物融在中国风的灯火里,是别样的美轮美奂。 南方的冬天,地上没有白雪,屋顶没有冰晶,湿冷的温度还是常常冻得人瑟瑟发抖。好在现在也普及了暖气,冬天也不用再裹成个粽子。 广场停车位一辆钢琴白的车里,踏出一双停车后才换好的白色高跟鞋,安寻内着一套女士西装,外搭一件长款大衣挡风,隐约勾勒着纤柔腰线,内敛,也私藏韵味。 深色的口红修饰了唇峰的棱角,让原本清淡如茶、温柔似月的一张脸,也显得有几分锋芒,加上那本清冷的眉目,终落成一副冷艳美人的样貌。 或许,是带着昨晚凝结的杀气化的妆吧。 安安? 安寻顿下脚步,抬眼望着眼前穿得红火富贵的两人,错愕不已:李敏?你们怎么也 怎么?我们就不能来陶冶一下情操?苏问勾搭上李敏的肩膀,扬了扬下巴。 李敏嫌弃了身边人一眼,转头问到:安安,你不进去吗? 她啊,肯定在等冒失鬼呗!苏问哼笑一声,圈着李敏的脖子往阶梯上带了两步:我们先进去了啊! 安寻望着两人的背影,笑叹一声,如此相爱的两人,居然生生耗了十年才互明心意,究竟是好事多磨,还是老天捉弄啊。 有心叹别人,自己呢? 收回目光,心里,又被某个小丫头填满了。看了眼手表,见离开场只有十五分钟了,也没有发消息催促,在广场上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等待,谁知到开场了,也迟迟不见小丫头的身影。 姜亦恩直到天黑才终于拖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焦急地扶着前座椅靠背催促司机快点开。想给安寻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会迟到,才发现昨晚上忘记给手机充电,又一整天没看手机,这会儿才知道已经自动关机了。 倒霉的事情总是成堆地来,司机没有匹配的充电线,自己匆匆忙忙地出门也把充电器落在了外婆家,现在,只能干着急,急得眼角星星点点的泪花。 她想,她确实是因为着急才哭的,绝不是因为小腿肚子上,那火辣辣的疼。 这么晚才出门,是有原因的。团圆饭后,她被外婆兴师问罪了。 昨天听你表弟说那些话我还不相信,今天追问了你陈教授才知道,所以,你真的跑去给别人挡刀子了? 分卷(54) 姜亦恩本以为这事已经混过去了,怎么也没想到外婆会一通电话打给陈奶奶,把事情一五一十追问了个清楚。她知道陈奶奶一定只说了好的部分,所以被问到挡刀一事时,她是想狡辩挣扎一下的。 可是外婆,并没有再轻信。 好,你没有,那你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这句话,是老人家含着泪从哽塞里挤出来的。 姜学尔年近八十,年轻时候也是县城医院的医生。离婚以后,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女儿姜涵,也就是姜亦恩的母亲,是她一生的骄傲,也是她一生的痛。所以对于姜亦恩这个孙女,她视若珍宝。 揭开孙女衣服,亲眼确认肩胛骨中样那一刀伤疤的那一刻,心里只有钻心的痛,一瞬间泪如雨下。 你妈妈那个不孝女,已经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啊! 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安心去见你母亲 姜学尔痛心疾首。 姜亦恩知道外婆爱她,也正因为爱她,才怕她在外头被说成是没有家教的孩子,才会对她严加管教。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了不敢说出实情,外婆误以为是她淘气跟别人打架,没少拿竹条抽打她的手心和小腿。 今天,外婆再次拿起那根竹条,她只能主动卷起裤腿,央求着: 外婆,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打手 打了手,会被安姐姐看出来的。 姜学尔闭眼深叹,狠下心,一鞭一鞭,重重落下,看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印出道道血痕,抽打在她身,也疼在自己心。 姜亦恩始终固执的咬着牙,红着眼,却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外婆说的道理她都懂,她知道她不应该这样不爱惜自己。从前,她也不相信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甘愿为之拼命,她也知道这样做很傻,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赞颂。 可是,她没办法啊 那天,她听见安寻说:因为我无所不能啊!,那双冰冷又温柔的眼底,分明是那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和无奈。 那个单薄柔弱的小女孩,因为聪明,因为天赋异禀,因为永远可以做好自己的事,从来没有人担心,从来没有人心疼,所以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那句无所不能。 可姜亦恩明明就看出来了她的逞强,她的脆弱,她的温柔,又怎么舍得,怎么忍心,让她继续一个人,继续首当其冲。 最后一鞭落下,她也疼得失力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眼里含着泪光,如鲠在喉,嘴角是无奈又凄惨的苦笑。 外婆,我爱她啊 外婆,您不知道,安姐姐她值得的。 她想,她不后悔。 至于后来,外婆到底是被她的坚持感动,还是被她的顽固打败,掉落的竹条,意味的是认同,还是放弃,都不重要了。 她只听到一句: 我也算是替你母亲提醒过你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去走吧。 姜亦恩走后,姜学尔独坐良久,心中难以平复,唯留下深深叹息。孙女固执的样子,真的太像当年的女儿了。 而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逼自己的女儿放弃了固执。 当年为了面子,姜学尔强势地逼着姜涵形婚,还不依不饶地逼她通过试管,和形婚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姜涵最终被恋人放弃,也自认活该,几度濒临崩溃,直到看到女儿软萌可爱的梨涡浅笑,冰冷的心才回升了丝丝暖意。 亦恩亦恩,亦是恩赐。 她认命了,她放弃了固执,和那个同样放弃了固执的男人,假意却也真心的给这个小朋友营造了一个世俗眼光中健全的家庭。 他们达成了共识,既然如此,宁愿大人崩溃,也不要孩子崩溃。 姜涵到一生终了也不怪自己的母亲,她知道那不是母亲一个人的错,而是一个时代的错。九泉之下,扣天谢地,自己的女儿,再不用被世俗束缚,再不用终其一生,不得所爱。 至于姜学尔,她也用尽了一生的悲痛去理解女儿那句love is love,今天打了姜亦恩,不是因为恐惧同性恋,而是恐惧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也会离她而去。 最后收手,是因为她知道,不论如何,都不能再阻止孙女爱她所爱了。 如果当年,她知道女儿的生命会定格在三十八岁,又怎忍心折磨尽她的青春年华,只为换得一个虚无的老年安稳。 涵涵啊,是妈妈错了,是妈妈对不起你 你能原谅妈妈吗? 抱着女儿的遗照,那句埋藏了几十年的亏欠,终于也在了泣不成声中,悲凉哀诉。 音乐会,已经到了中场休息。 风口上的人儿,从翘首期盼到萧条苦守,已经吹得几近凋零,一遍遍拨打着同一个号码,那头传来的却从来只是同样一句冰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苏问见音乐会半场都结束了安寻也没有进来,觉得不对劲,和李敏两人一出来,看见安寻仍然站在原处,讶异不止。 什么情况啊,姜亦恩还没来吗? 安寻望着远处江岸,看着车去人往,神色凄凄。一颗心,已经从来时的滚烫,被耗到荒凉,再精美的妆面,也遮掩不住憔悴。 不是责怪,是怆惶。 这黯然等待的两个半小时里,她想到了千万个理由,只有那一条,她始终不敢触碰。至此,也不得不触碰了。 苏问,你能帮我报个警吗? 她没有回头,依然望着那条女孩随时会经过的公路,声线冷厉而低沉,干涩的眼底,是固执和坚持。 她没有失去理智,又或者说,她在努力压制着恐惧,拼命让自己不失去理智。 李敏皱了皱眉,宽慰道:安安,你先别担心,姜亦恩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路上堵车耽误了 我联系不上她,你们能帮我报警吗? 安寻重复一次,终于听出了几分无助和哀求。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小题大做,她也恳求着一定是小题大做。 那你 苏问看着那萧条到有些可怕的神色,就如同看见安寻正站在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细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我就在这里等她。 她相信姜亦恩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她相信那个小丫头,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李敏看了眼时间,建议道:这样吧,来音乐厅肯定是要经过那条环城高速的,我和问问沿路去找,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有什么消息立马通个信儿,实在不行,我们再报警,好吗? 安寻没有多言,只微微动了动唇齿,低哑回应:谢谢。 苏、李二人对了对眼色,很快开车上了路,不料刚上高速,就听见车里新闻播报: 环城高速发生车祸追尾,伤亡人数暂不明确。 双双神色一沉,加快油门往事发地点赶去。 敏敏,停车!苏问伸手往斜前方的事发地指了指:你看那是不是姜亦恩的衣服? 李敏立刻把车靠边停到应急车道,探头望去,只见警戒线围起来的血珀中,趟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身上盖的,确实是她见过的那件羽绒服。眉头紧锁,吞咽一口,凝重地点了点头。 苏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上去,李敏赶紧跟上跟警察解释着她们是医生,这才得以进到警戒线以内。地上躺着的女孩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看不清脸,瘦瘦小小,看轮廓打扮,确实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确实也,像极了姜亦恩。 苏问几乎一眼就确定了那就是姜亦恩,她心想,除了姜亦恩,谁还会有那一头营养不良的黄毛,谁还会瘦小到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 于是,抱着血珀中生死不明的女孩,泪声俱下: 你这个死丫头!你让安寻她怎么办啊 身后,刚送了几个伤员上救护车的身影,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心头条件反射似的颤动了一下,循着声音悠悠走近,见状,满脸大写的匪夷所思。 大哥,你在干嘛呀?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我大哥指定是有点毛病。 安寻:恶意哭丧,检讨三千字。 文中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引用移动、联通等人工通话提醒语录。 感谢在20210808 09:48:52~20210809 07: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鸡根 10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苏问回头的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人还是鬼, 吓得惊叫一声,给怀里昏迷的不知名伤员吓醒了。李敏无奈白了她一眼,接手了急救工作。 你吓死我了你!苏问起身就给姜亦恩屁股上踹了一脚:怎么电话也打不通啊?我还以为你完犊子了呢! 我手机没电了嘛姜亦恩委屈巴巴揉了揉被踹的地方, 疑惑道:大哥,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还不是找你啊!你家安姐姐等你等得都要被风干了,苏问抹了把汗随手往姜亦恩袖口一蹭, 拿手机给安寻发了个消息报平安,不耐烦道:行了别问那么多了,这里交给我们, 你赶紧去找安寻, 再不去一会儿她报警了。 姜亦恩心里咯噔一下, 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外套, 也来不及顾行李箱和甜甜, 全全托付给了苏问和李敏。离音乐厅还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去路堵得水泄不通,要再搭车是不可能的了, 姜亦恩索性用跑的,直径奔赴向苦等她一晚的人儿。 安寻收到了苏问的消息, 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紧绷的绳松懈后,眼前眩晕了一阵,禁不住往后踉跄一步,扶在大理石看台上的手后知后觉地微颤着。 不怪她太脆弱,是这样的伤痛, 她真的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那会要了她的命。 对面的大钟楼, 指针正一步步靠近零点,姜亦恩迟到了快四个小时,安寻也在冷风里冻了快四个小时, 手脚冰冷到发疼,又疼到麻木。 明明车就停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她却还是固执停留在外,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母亲留给她的属于艺术家的矫情不是极度欢喜,就要极度悲壮。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鞋底踏着地面的轻灵,一声比一声清晰,是急促,却在脑海里放慢了,就像电影里久别重逢的桥段,总是会用上的慢镜头一样。 不用回身也知道,她的女孩,正在飞奔向她。 姜亦恩看见那清冷孤独的背影,一眼认出来是安寻,不等她回头,就从后背把她拥入怀里。 侧脸贴合着她散落的长发,才发现那发丝都因为冰冷而变得有些湿润,自责得万千话语哽塞在心口,喉咙里瑟瑟疼痛,似乎也已经痛得超越小腿上血痕的灼烧。 安寻觉得这个体感不太对劲,转过身,小丫头果然只穿了轻薄的打底衫,神色乱了一瞬,赶紧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穿上,急声责备:也不看看是什么温度,穿成这样像话吗? 安姐姐,不用! 姜亦恩来不及推辞,就已经被套得严严实实,还挣扎着想脱下,未曾想安寻在这之前就主动钻进了大衣里,紧紧搂住了她。 抱着我。 像是要用身体温她,又像是在宽慰她这样两个人都不会冷。 姜亦恩呼吸静止了一瞬,不再拒绝,用她的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怔愣着摸上了她轻薄的后背。心跳,好近,藏在大衣里头,大概只有她们彼此能听见。 冷硬的西装外套和那轻薄的肩膀中间留着好大的空隙,像极了一贯逞强的她。姜亦恩心里酸酸涩涩,只能再紧了紧臂弯,稳稳实实地抱住了柔弱的人儿,不留一丝空隙。 安姐姐,对不起 她好内疚。 安寻冰冷的身子和那颗怆惶的心,终于安稳落入了女孩的怀抱里,耳边是奔跑过后还没有平复完全的呼吸,女孩唇齿间呵出的薄雾,氤氲在她冰冷的脸庞,也润湿了她干涩的眼睛。 在风中冻成的冷厉,在得知姜亦恩安全后就被颤抖成了碎片。逞强了那么久的固执沉静,也终于在真真实实感受到女孩温度的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决堤成说不尽的委屈。 姜亦恩,你好慢 哽咽着低声怪她,声落,泪也落。 我找不到你,我一直一直在打你的电话。我以为,我以为你也要我把丢下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撑不下去了 姜亦感受到安寻紧紧攥着自己后背的衣服,感受到她的颤抖和无助,心痛到窒息。她从来没见过安寻这么害怕,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崩溃,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一遍遍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音乐会散席,人群云涌到广场周边,纷纷望着江景,等待江风里那座大钟楼的钟声敲响。景点总喜欢搞一些噱头,所以这个大钟楼也不乏有相似的传言。 相爱的人听见跨年钟声,就能钟爱一生。 成双成对的爱人情侣簇拥在这里,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指针,终于到达新年。 咚 咚 钟声回荡在耳畔,是心动,魂游。 姜亦恩和安寻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言,没有刻意守着这个钟声,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起跨了第一个年。 安寻无意管周边的恋人们吻得多热烈,沉浸在她们两个人的故事里,漾着那双委屈的泪眼,望了姜亦恩许久,接上了之前的对话。 只是对不起吗? 我姜亦恩不知所措,如鲠在喉。 不守规矩的小孩总把能让冰美人轻易破防,坏姐姐也总能把乖小孩骗得七荤八素。那乖小孩遇到冰美人呢?就只能互相等待,互相守望吗? 安寻付之一叹,姜亦恩明明有一身的本事让她沦陷,明明稍稍耍一点坏她就无力抵抗,每每就差一步,却又总是墨守成规。 分卷(55) 可是就这样互相等待下去,先等来究竟是明天,还是意外,谁也说不准。 姜亦恩,我不想再等了。 安寻扑簌簌掉着眼泪,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意识也开始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刻就会晕过去,那在之前,她必须把那层迷雾拨开,她不能再把决定权留给清醒的自己了。 姜亦恩以为安寻在责怪她迟到太久,急了:对不起安姐姐,我知道我让你等了好久,我手机没电了,出了好多意外,我回家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太冷了是不是?我们先回车里,好吗? 安寻僵持定住了脚步,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顿出一声闷响,凝了凝眉,凄凄苦笑。 笨蛋 她想,既然姜亦恩做不了坏小孩,就让她当那个坏姐姐吧。 我还欠你一个新年礼物。 没关系安姐姐,我不要礼物,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都冻糊涂了姜亦恩看着安寻迷离的眼,听着那娇软到让她浑身酥麻的声线,她确定,安姐姐没有生气,就是冻糊涂了。 安寻眉间一凝。 这个礼物,你不能不要。 糊涂也好,不清醒也罢,反正她清醒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顺应自己真心的决定。 小恩,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姜亦恩怔愣了,好像听懂了,又似乎没那么懂,安寻眼底馥郁着爱和柔,像是一贯如此,又像是久违。 安姐姐,我听不懂。 安寻沉吟片刻,这一刻,她确实又犹豫了。她以为一两句话可以引出小丫头开口,可是她居然说她听不懂。宛如一盆冷水浇上,倒也清醒了几分。 姜亦恩摸了摸安寻的额头:安姐姐,你身上好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理智啊,是夜色里冷静的江水,女孩轻灵动人的眼,却在水面上泛起霓虹闪烁,再次摧毁了她的清醒。 真是,败给她的天真了。 你听不懂,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点安寻深吸了一口气,接而道:姜亦恩,我要转正。 现在开始,我们做恋人,好吗? 姜亦恩眉梢一惊,怔怔看着安寻的脸,茫然地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 转正?恋人? 姜亦恩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确定不是自己在发烧。 脑海里是火山爆发,是小行星撞击地球,是整个世界崩塌,是一把火点燃森林谁敢相信啊,千年冰山,居然在她的心上纵了一把火。 原来欣喜至极的时候,也会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安寻看着女孩昏头昏脑的样子,只能让自己坏得更彻底,以更清楚的表达,让她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一双迷离眼,灼灼燃烧着女孩微微分离的唇,走到这一步,好辛苦,好辛苦,她回不了头,只能慢慢靠近,再靠近 等等! 姜亦恩突然生硬地抱回了安寻,错开了那个即将落下的吻。 安寻那颗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的心,猛然失重似的一落,要不是被搂得紧,大概整个人都要瘫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猜不透姜亦恩的心思,第一次为这种猜不透慌乱,她以为自己已经晕过去了,像在冰窖里,又像在烈火中。 真的,熬不住了。 再不给她回应,她大概,会死在这一刻吧。 姜亦恩看着钟楼的秒针一下一下靠近数字十二,屏息以待,人群在他们的世界里淡出了画面,周遭除了心跳声,似乎也只能听见秒针滴答,滴答 十、九、八、七、六 安寻不知道小丫头为何又突然开始了倒计时,胸口紊乱着,鼻息都不能通畅了,唇齿微微分离,迟钝地呼出微弱的焦灼。 三二一 怀抱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顿然抽离,让安寻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凉气,唇齿间来不及错愕,就被一抹温软捂住,眼睛顿然湿润,轻闭,一滴泪星子滴落,剩下的,只有出于本能的迎合。 但姜亦恩只是蜻蜓点水,唇角轻轻柔柔抿了两下就分离开,指了指安寻身后的大钟楼,笑得清甜。 1月1日晚0点9分9秒,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我们要一生一世,长长久久。 安寻一惊,盛满星河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再次颗颗落下。 她,又融化了。 曾以为预约过了就不会再有惊喜,曾以为理智的开始才会换来长久。曾无数次预想着等到两三年后的某一天,她如约地跟女孩兑现在一起的诺言时,脸上只有平静的微笑。她以为,即便提前到今日,也会是水到渠成。 这一刻,她才知道浓烈的爱里理智是荒唐的。再斟酌,再推敲,都还是避免不了心跳如鼓,面色近绯。 她甚至觉得自己前半生受得所有的伤痛,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甚至觉得是自己与死神殊死搏斗,救下无数条生命积来的德。 居然,也会在心里翻腾起孩子一般的委屈,撒娇怪老天让这一刻来得太迟。 女孩的浪漫,比蜜糖更甜。 那,0怎么解释? 安寻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晕倒了,心头还有一丝好奇,就努力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弱声问了句。 姜亦恩本来没有做关于0的打算,此刻灵机一动,笑得狡黠:因为,我要用一生一世和长长久久,护你在中心啊。 安寻顿了片刻,悟了,微微眯了眯眼,温声责备她:姜亦恩,你在讽刺我吗? 姜亦恩失笑。 望着眼前的安寻,看她眉间轻凝,眼眸楚楚,还带了几分病弱的凄美,泪水滑过温润如玉的脸颊,滴落在颈央、锁骨,美得倾城,美得让她飘飘然。 居然,是她的恋人啊。 目光灼灼定格在那锁骨间凝结的水珠上,晶莹剔透,像荷瓣上的露水,她想到初撞安寻浴袍姿容的那次,也是这般出水芙蓉的样子。 已经是恋人了,那是不是也可以 倾身,欲吻去那颗荷花露。 安寻一颤,指尖轻滑,把眼泪抹去,一颗不留。 姜亦恩怅然若失,皱了皱眉,羞恼得想把那夺了她宝贝的手咬一口。抬眼望向安寻,又全然没了气性,毕竟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安姐姐又那么容易害羞,怎么会让她吻她的锁骨。于是,尴尬地离了离身。 其实不然,安寻只是不服输罢了。 先开口她认了,居然还被一语双关的讽刺,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朋友,轻视姐姐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落,退出大衣的庇护,单手解开了西装腰扣的束缚,一把揽过女孩,让她一步踉跄跌入了自己怀里。 手心皓腕在娇小的后背升温,时而又游走到下颌,两指轻揉着脆弱的耳垂,再顺着雪白的脖颈勾勒。学神体质,就是姜亦恩示范一次,她就能举一反三,超越千里。 对那份骄傲的冒犯,是肆意的催促,催促着安寻头一次主动探出了一步,舌尖推开了唇瓣,轻轻撩动着贝齿,敲开,礼貌和里头的同伴问好,轻绵又带了一丝生涩的,共跳了她们人生中第一支舞。 姜亦恩又惊又喜,每一处味蕾都被留香,满足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些招架不住,不经意溢出几声娇软的轻叹。 她的安姐姐,总是这样深藏不露。 尽兴,分离,缱绻的目光却还在纠缠。空气里馥郁的爱意,是方寸永乱的肆意,嘴角残余的温度,是绕指柔情的蜜糖。 原来做恋人,是这样的滋味。 沉浸在惊喜里的姜亦恩不知道,安寻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在满足她。 那人的身子已经在冰火两重天里来回折腾了好几轮,头隐隐作痛了几个小时,意识总是模糊一阵清醒一阵,要不是吊着那一股倔气,大概早就已经昏迷到不省人事了。 小恩,我快站不住了 话音未落,终于彻底失了意识。 也算是,大功告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姜亦恩:好嘛好嘛!今晚把安寻是1打在公屏上!! 感谢在20210809 07:30:43~20210810 11: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 20瓶;糖棠 11瓶;eros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安寻醒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门缝外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小丫头来回奔忙的脚步,还有水烧开咕噜冒泡的声音。 身上的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 床头柜上散着几盒退烧药, 看起来都还没有开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是有些发烫。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出去看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已经换好了睡裙。心脏噔噔两下, 下意识扯开领口低头看了看, 还好, 内衣还没被换下来。 小丫头正巧推门进来, 手里的玻璃杯氤氲着热气, 正低着头把水吹凉,见她醒了,就把灯开了, 抬眼浅浅露出一双梨涡。 安寻动容。 女孩的笑容像盛满了酒,惹得她心醉神迷。 安姐姐, 你醒啦!姜亦恩放下水杯,坐在床沿边上,手掌轻扣过安寻的后脑勺,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好像还是有点烫。 安寻的心脏跳得更离谱了。 我我没事 姜亦恩先前量过安寻的体温, 低烧, 没有超过37.5。想来会晕倒,大概也有站了太久有些虚脱的缘故。 是医生,更知道是药三分毒, 这种程度的低烧不需要特别处理,就想着让她暖暖身子,发发汗,多喝点热水等体温降下来就好了。 再量一次体温吧? 安寻轻嗯了一声。 姜亦恩甩了甩体温计,然后轻轻抬起了安寻的手臂,稍微拉动了一下领口,探了进去。 这个动作她在实习的时候,给病人做过无数次了,但面对安寻,两次她都有些紧张。不敢停留太久,确定夹稳了就立马把手退了出来。 安寻正有些不知所措,女孩,忽然从身后环抱住她,紧了紧臂弯,像是要帮她夹稳体温计。隔着两件轻薄的睡衣,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小丫头怀抱的温度,身子,好像也暖和了些。 还没反应过来,一杯热水又递到她面前。 小爱小朋友,喝点水吧。 女孩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鬓侧脸,惹得心里酥麻一阵,羞恼着把玻璃杯接过来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暖在手心里,反手捏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尖。 你才是小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烧所致,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生病了就要当小朋友嘛!姜亦恩嘿嘿傻笑。 你帮我把衣服换了?安寻用余光扫过女孩的脸。 明知故问,当然是姜亦恩帮她换的,不然还能有谁?她知道,她们已经是恋人了,所以小丫头帮她换个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还没有那么快适应。 姜亦恩顿住片刻,抿着唇,埋着头点了点,又连忙解释: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换衣服的全程,视线都在礼貌回避。不过,她还是朦胧感受到了几分。 安寻当时迷迷糊糊靠在她肩头,她用余光也能扫到几分玉肌如雪,内衣,好像是黑色的,有没有蕾丝边就不得而知了。 屋里开足了暖气,姜亦恩就找了件轻薄的睡裙给安寻换,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不料睡裙是衬衫款式的,套上袖子,穿了个大概,把人稳稳放落在床上后,姜亦恩满心忐忑地从颈下第一颗扣子开始,一颗一颗匆匆递进,为她扣到了腿间最后一扣。 那个过程,她不敢回想第二遍。 安寻见小丫头慌乱的样子,心爱不已,虽然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此刻还是温声抚慰她:看到了也没关系。 姜亦恩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开水壶,耳朵里呲一声冒出热气,把头埋得更深了,下巴几乎快抵到安寻肩上。她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新身份,从安寻软在她怀里开始,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安姐姐,我真的没看到嘛手臂绕在安寻腰间晃了晃,羞恼撒娇。 安寻忍俊不禁,摸了摸女孩绯红的脸:好了好了,知道了,乖。 十五分钟一过,安寻自己拿出了温度计,对着光源看了看。姜亦恩连忙接过来,见温度退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气。 37.2,比之前低了一些了!安姐姐,如果不想吃药就不用吃了,身上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安寻摇了摇头,疲惫的面容仍然笑得温柔:就是有些乏,我想泡个热水澡话没说完,就咳嗽了几声,身子泛起一阵寒颤,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往怀抱里再缩了缩。 姜亦恩摸了摸安寻冰凉的手,不由得又皱了皱眉,手心在她纤弱的臂膀上来回摩挲两下,扶着躺进被窝里:泡个澡驱驱寒也好,你乖乖躺一会儿,我去帮你放水。 安寻浅笑。 姜亦恩来了以后,她时常觉得窝心,原本不习惯被照顾,现在好像也甘愿在她的女孩面前变成一个小朋友。心里一阵悸动,轻声应道了声好。 姜亦恩雀跃着跑进了浴室,刻意把水温放得热了一些,还往里头丢了一颗泡澡球,在浴缸一头垫了浴巾,好让安寻一会儿靠得舒服一些。 安姐姐,水放好了,姜亦恩折回床边蹲下,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了安寻的手,握住揉了揉,卖乖撒娇:我陪你泡好不好? 安寻愣了至少五秒,眼里满是讶异。 恍然间,又想起前段时间苏问一脸狡黠地问她有没有给姜亦恩擦身体乳,她当时就觉得奇怪,越想越不对劲,严声逼问下苏问才招出那是她给小丫头出的点子。 想到这里,似乎明朗了,眯了眯眼问她:这也是苏问教你的吗? 姜亦恩目光滞了滞,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想逃,也逃不掉。 很久以前,她大哥确实给她出过类似的主意,让她在安寻洗澡的时候冲进浴室,撒娇卖萌说我们一起洗,她当时虽然有那么一丝丝心动,但还是猛地摇了脑袋。 分卷(56) 今天,她确实没有动歪心思。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和你一起泡澡,我是说,我在浴缸外边儿陪你!姜亦恩又慌里慌张改口:呸呸呸!浴室外边儿! 安寻低声哼笑几声,笑过后,又觉得心疼。回想起那时候刷看过的小丫头和苏问的聊天记录,心里还是有几分沉闷的。 思索了片刻,问道:小恩,我会带给你距离感吗? 姜亦恩第一时间摇了摇头,见安寻不说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安寻太神秘了,从第一眼见到那冷若冰霜的脸,她就开始好奇这个女人的一切,好奇她在手术室是什么样,在家是什么样,笑起来是什么样,掉眼泪又是什么样。 后来,她慢慢知道了她最初好奇的一切,甚至住进了这个神秘大姐姐的家里。可是,她又有了好多新的好奇。安姐姐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安姐姐明天会不会来叫她起床?安姐姐在看什么书? 面对安寻,她总是有一大堆问题,到此刻,她也确实又些好奇某些更私密的事情,连苏问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她从来不敢跟安寻讲。 安寻心里酸胀无比,轻叹道:以后,不要再去求苏问了,关于我的一切,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想和我一起做的事,我也都会尽力满足你。 姜亦恩眉眼条件反射似的抬起:真的吗? 安寻点头。 那!一起洗澡也可以吗?! 姜亦恩还是那个得寸进尺的姜亦恩。 安寻怔愣,脑海里莫名其妙有了画面感,不可言喻的曼妙袭上心口,她也好想和她的女孩亲近。可是,又好不舍得在现在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亲近。 她怕自己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过,让小丫头一饱眼福也是可以的吧,毕竟让她委屈了那么久,也该做一点补偿。 大概也是正处病弱,也确实不想费力了,终还是握着女孩的手送到了自己的领口,在暖和被窝里,带着她,解开了自己的第一颗扣子,柔弱轻和地撩动一句:帮我吧,我好累。 姜亦恩脑子里嗡了一声,心跳诚然是漏了好几拍,被安寻握住的手,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她的指关节,能清晰的感受到肌肤的温度,呼吸的浮动,以及,怦然心跳。 要疯了 喉间哽咽了一下,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迟疑了半晌,手从紧握里抽离,在被子的笼罩下,下滑到了第二颗扣。 好,我帮你 像慢慢爬上了山丘,越过山顶,下坡,在半山腰,遇到第三颗扣。然后是山脚下,在走过平原,最终抵达峡谷。这条路,明明走过一遍了,匆促扣上和慢慢解开,居然是天差地别的体验。 扣子,全部解开了。 姜亦恩低眉望着怀下人的一双秋水明眸,忍不住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顺手揭开了被子,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扯掉了两边帷幕。 衣料,从香肩滑落。 这一次,她看清了,不是黑色,是深海蓝。就像她一样神秘,蕴藏着神秘里的神秘。 而且,太丰腴了。 水嫩光洁,像是一揉就会揉出水珠。 要了命了 到底是花了心思精心养护的身体,细腻到像开了柔光滤镜,白皙到透亮发光。她的意中人,就好像是月光凝成的。 姜亦恩宛如被什么魔法定住了,半晌才伸手抱起安寻。 安寻勾上了女孩的脖颈,顺着女孩臂弯的力道起身,再垂落双臂,任由身上的轻衣落下,下巴蹭了蹭女孩肩头,轻声提醒:水要凉了。 好姜亦恩的声音有些沙哑,加快了动作,抱着安寻,单手解开了后背最后一道扣。 安寻从怀抱里抽离,把深海蓝轻扯掉,月光里漾出了点点粉色,女孩闪动着一双脉脉含情眼,与她四目相望,始终不敢下挪。 裙摆一角还遗留搭在平原和峡谷的交界处,姜亦恩能隐约感觉到那处遮羞也是深海蓝,和内衣是一套的。 安姐姐,你抱着我,抬一抬身子。 安寻照做了。 姜亦恩闭着眼,顺着感觉把残留的最后一抹深海蓝顺着双腿滑下,不曾留恋一眼,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飞跑进了浴室,送入温烫的水中,好春色终于被满池泡沫藏起。 一颗四处飞溅的心,此刻才找到了归属。 安姐姐,水好像是有些凉了,我给你加点热水好吗? 好。安寻靠在浴缸边缘,望着姜亦恩,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爱意。 姜亦恩取下了花洒,沉到水里打开,再离安寻身子远一点的地方放了些烫水,生怕烫着她,还一直用手隔着水波。见水温差不多合适,又把花洒的水调温和了些,拿手试了试,才淅淅沥沥淋在安寻肩头。 这样会不会更舒服一点? 安寻一颤,被那细细密密的水淋得有些失措,酥麻蜂拥,伸手找了找姜亦恩:不要不要用花洒 好奇怪,明明从前自己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花洒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不舒服吗?姜亦恩关了水,握住了安寻的手:那你往下躺一点,我怕你肩膀受凉。说着,撩了些水浇到脖颈香肩。 安寻顺着她的意思,往水下藏了藏,水流润湿了长发,氤氲的热气让脸颊也泛起薄雾绵绵。身子乏力得有些坐不住,一直下滑,想找点依靠,就侧身抱住了小丫头的手,头抵在臂弯里,轻轻呼着热息。 水好像有些烫了,烫得她有些发晕。 姜亦恩始终痴痴望着她,把袖口卷到极致为了她多点依靠,托抱着她的身子,顾不了浴缸边缘溢出来的水,睡衣也被打湿了几分。 还有一个愿望姜亦恩一直忍着没说,她好想摸摸她。 安姐姐,我帮你擦擦背好不好? 安寻闭着眼,点了点头。 姜亦恩小心翼翼的探寻,细润着安寻的蝴蝶骨,撩着水波上游下落。是一个偶然,手腕忽然触碰到柔软的旁侧,顿了一下,心跳又漏了一拍。 安寻察觉到,那第一次无意之后,就是好多次有意无意,略过,甚至是贪恋停留。即便小丫头的手掌从来没有从后背离开,手腕却轻压了她好多次。 想摸就摸吧。 她,给她解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0 11:39:10~20210811 08: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练 20瓶;wide 8瓶;伏生_落墨 4瓶;木易鸡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造作的手顿然惊颤了一下, 小丫头羞愧于被看破了坏心思,许久不敢再挪动,喃喃道歉:对对不起 安寻起身离开弯着她脖颈的小臂, 水位线将将好齐胸, 肩头还有白色泡沫遗留。 小恩,你对我有想法, 有好奇心,都是正常的,这不是什么龌龊的事情, 你可以害羞, 但不需要自责。 她不擅长谈情, 但非常擅长讲理, 和声宽慰着小丫头, 语气就好像初中的生物老师,在给学生做着启蒙,又或者心理健康疏导。 心里, 其实也是紧张的。 小丫头落在她后背的手太轻了,虚虚实实的触碰像弱柳轻拂, 分毫距离都能让她魂牵梦萦。如果不是恪守着矜持端庄,她真想去迎合那害羞的小柳叶。 所以这个道理,是说给女孩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姜亦恩垂着赤红的脖颈,看着月色和泡沫相接连的地方, 水平线随着那人的呼吸起伏不定, 她甚至能看到深深沟渠,那里像有乱人心智的吸引力,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吸进去了。 可是, 我都没有问过你可不可以 浴缸里的水一浪一浪漫出,让她全身都湿透了。衣服明明湿答答贴合着,周身却觉得空荡荡的,酸酸麻麻的滋味让那股子想哭的欲望一涌接着一涌。 好想放肆。 安寻柔声哄她:傻瓜,当然可以。 姜亦恩心跳停了。 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她只听到安寻在她遐想万千的时候说了声可以。可以什么?可以放肆吗?! 而安寻看到的,只是一个小丫头闷声低着头,手指在浴缸边缘画着圈圈,羞羞答答抿着唇,眼眸里氤氲着水汽,样子很是可爱。 你冷不冷?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还是别在这里陪着了,去洗个热水澡好吗?安寻想到姜亦恩今天穿得单薄跑了一路,出了汗又吹过风,担心她也会感冒。 不冷!姜亦恩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她哪里舍得走。 安寻放心不下,摸了摸小丫头的手和肩膀,手心还是热的,身上却凉透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听话,这样会感冒的。 那我和你一起泡好不好?我在那边,离你远远的。姜亦恩眨巴着干净透亮的眼,指了指浴缸的另一头。绞尽脑汁,反正,就是不想走。 安寻怔愣。 不不行也没关系我出去换个衣服好了姜亦恩表情有些尴尬,嘴上那么说着,身子却僵持着一动不动。 安寻飞速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她相信小丫头这么乖,就算让她进来了,也不会对她不礼。她不确信的因素,是自己。 女孩,是她悉心卷起的一帘烟雨,不舍得将她碰散,不舍得让她零落,她怕自己会覆水难收。 姜亦恩满身虚离,无助到了极致,她好想安寻可以抱抱她,或者她可以抱抱安寻也好,那心头涌动的潮水终于把她覆没了,委屈到眼泪啪嗒啪嗒直落,撇着嘴闷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安寻惊了一跳,自己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居然就把女孩惹哭了。忍不住心软,胸口是又酸又涩的灼烧,带着水露摸了摸小丫头的脸,无奈地叹惋一声: 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进来以后要乖哦。 只是泡个澡而已,她自我安慰。 真的吗?!姜亦恩喜出望外,心里的开水壶又噗呲一声冒了热气,咕噜咕噜翻腾着粉色泡泡:那我去拿浴巾! 刚起身,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闪电劈过,顿然怔愣住了脚步。 差点忘了,腿上还有伤,不可以让安姐姐看到的伤。 怎么了?安寻疑惑。 姜亦恩思索片刻,捏了捏衣角,呢喃道:安姐姐,我害羞,一会儿你先闭上眼睛,等我进来了再睁开好不好? 安寻只看见女孩的娇羞,像阳光融化了奶油冰淇淋,在心里泛起甜腻,轻笑一声,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姜亦恩立即眉开眼笑,雀跃着跑回了房间,飞速冲了个澡,裹了个条浴巾就折回了安寻卧室,羞答答敲开了她浴室的门。 安姐姐,你闭眼,我要进来了。 嗯,闭好了。 里头的人轻声答她。 安寻听见女孩进门,听见松散浴巾掉落进衣篓的闷响,听见女孩拖鞋踩在水渍里,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最后,是入水时刻的叮咚轻灵,水波一圈圈漾开,荡在她心口,几乎要将她倾覆。 有些,耐不住了。 碰巧女孩的足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膝盖,惊得她猛然收了收腿,往边缘挪了挪身子。眉间不自觉轻凝起来,呼吸被水压得只能闷闷起伏,额角也开始微微冒汗。 好了吗? 她干涩发出一句低哑。 看来再会讲理的人,也抑制不住情意沦陷。 姜亦恩小腿上的血痕,在温烫的水里疼如密密针扎,不过比起近在咫尺的诱惑,这点疼算不了什么,她只皱了一下眉头,伤痕也很快适应了水温。 好了,安姐姐,睁眼吧。 安寻忐忑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光亮迷晕了视线,她过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具象。女孩乖乖在浴缸另一头面对她坐着,脖颈下只微微露了点肩膀,低眉玩着泡泡,笑得纯真无邪。 安姐姐,你喜不喜欢我给你挑的泡澡球啊?我还是第一次用泡澡球泡澡呢!它除了有泡泡还有什么作用吗? 安寻松了一口气。 轻声应答:我很喜欢。而后,拿了浴缸边几个未开封的泡澡球,耐心地跟她解释着每一颗的作用和功效。 小丫头晶晶亮亮的眼里全是新奇,哇了好几声:在家居店拿的时候,我就挑了样子好看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好神奇啊! 说着,回了回身,抓了把身后的泡泡,放在手心里吹了吹。 安寻松软着眉眼,水眸里温存着宠溺,凝着她的女孩,嘴角始终微微上扬。那颗曾经尘落在百无聊赖里的心,仿佛也被一点一点唤醒。她真欣慰,小丫头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新奇。 只是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抹冷硬,让她不禁再凝住了眉。 小恩,转过去。 姜亦恩一头雾水,还是懵里懵懂地听话背过了身。 安寻靠近,拨了拨女孩身边的泡沫,无心看那细嫩光滑,眼光停留在蝴蝶骨中央,凝视着那道浅浅的疤痕。 顷刻间鼻尖一酸,心口一阵猛烈的闷疼,疼得她差点晕了过去。泪水盈了眼眶,颗颗星子不听使唤的掉落。 安姐姐 女孩低声唤她,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 指尖,不由得落下了,凝着心疼和自责,在那道痕迹上轻抚。而后,又缓缓上了肩头,那里,也为她挡下过一个花盆。 姜亦恩心头一阵触动,好像明白了安寻为何突然让她背过身去,回了回身,想说些什么。 别动,安寻哽咽着:让我再看看好不好 那是女孩为她拼命过后的痕迹啊。 两次奋不顾身的保护,铭刻在脑海里,她却不敢回想,她会心痛到死。那时候,她还有坚硬的冰层作为缓冲,她还可以稳住手为女孩缝合伤口,要是换做现在,她大概已经痛死了吧。 终于,她慢慢俯身,亲吻了那道疤痕。 小恩,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分卷(57) 姜亦恩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唇的余温在她的小蝴蝶中心晕染开一圈又一圈热浪,很快,她就浑身酥碎了。回眸转身,看见安寻梨花带雨的眼眸,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疼。 安姐姐,你不乖哦。 倾身,轻轻环过安寻的脖颈,带着她慢慢倒下,让她半躺着靠回了浴巾垫着的地方,自己也顺着她身边空隙躺了下去,一点一点,趴在了她的身边。 说了要把肩膀也泡到水里的。 她嗔怪她。 安寻心脏砰砰直跳,意识有些游离。女孩贴的太近了,近到她稍稍一放任呼吸就能几处贴合。她们之间,仿佛已经什么都不隔了,又好像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边界。 她不知道,此刻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 矜持,端庄,都太难了。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花洒,在她周身加着热水,雾气升腾,让她有些发晕。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她的女孩,泡沫几乎挡住了所有,她也不敢细细感受她的女孩,她怕她会难以自持。 小恩,太晚了,我们该睡了。 花洒突然被放掉了,一双纤柔的臂弯环绕过了她藏在水下的娇柔,湿润的额头慢慢抵上了她的脖颈,轻蹭了蹭。 女孩急促的呼吸放肆萦绕在她耳边,胸口的起伏不定狂妄扰乱着她残存的理智。 安姐姐,我忍不住了我想吻你 姜亦恩的身体,已然是坝后洪,弦上弓,装乖巧,玩泡泡,都是她在悬崖边上的垂死挣扎。就在安寻吻落她后背的那一刻,她彻底掉下去了。 真的,没办法了。 求你抱抱我抱抱我好吗 安寻看着那双春意萌动的眼眸,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急促求索,终于崩溃了。 终于忍不住拥住她,终于忍不住细细感受她。 女孩比她想象中更轻柔,更纤细,身上像抹了一层鲜奶油,她不敢用力,她怕揉碎她,她怕她化在怀里。 可她好想陷进去 气息破碎了,神志恍惚了,她知道现在就算开口,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颔首亲吻女孩的额头,来表达心意。 姜亦恩懂了。 她没有一拥而上,而是百般克制,慢慢起身环抱住了安寻,藏在怀下,安抚着鬓角湿发,绵绵落吻,从额角,到眉心,到眉眼,到脸颊,到鼻尖 唇,终于汇合。 安寻无措的双膝在水平面上起起落落,找不到定所,终于被那带着血痕的白皙扣住,安落,交错,揉蹭。 她终于还是,覆水难收了。 怀抱在水下撩动起阵阵波纹,她们也随着波浪摇曳,她的女孩,在低低哼吟,好悦耳。 她不敢相信,如此沦陷,竟只是一个吻而已,那如果如果 她不敢想。 水,漫在她的胸口,热,弥在她的鼻息。唇齿再不分离,她就快窒息了。 小恩,我喘不上来气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发现一个华点,老婆说我们该睡了(敲黑板) 感谢在20210811 08:50:20~20210812 08: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糖棠 10瓶;略略略 7瓶;木易鸡根、一只没有志向的鸿鹄 3瓶;mirror 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姜亦恩放过了她的唇, 游至霜雪香凝的脖颈,只是乖乖地亲吻,不敢让她留下印记。 偶然, 窥探到水中点点粉色微露, 心头泛起滚烫,像一阵电流穿过, 瞬间摧毁了理智。贪恋着,渴望着,想尝到那粉色的香甜。只一瞬迟疑, 便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下。 像奶油融进了月光里。 她知道, 那温柔的人儿一定会同意的。 柔软的唇, 在粉色边缘轻碰了一下, 安寻猛然一颤, 像是受到了致命一击,凄凄落泪。 小恩,不要 拒绝的声音太轻了, 女孩没有听见,又或者破碎得不成意, 女孩听不懂。 她只能抱着女孩稍稍起了点身,浮出水面,微微睁开眼,看着怀中小奶猫满足地吮吸着自己身上凝结的甘露,乖巧可爱得要了命, 便不忍心再拒绝。 明明是绵绵薄力, 却快把她揉碎了,闭眼仰靠回浴缸边缘,不敢再说话, 只怕开口就成轻吟。 姜亦恩抬头看了眼安寻,见那人凝着眉把头偏向一侧,咬着唇,屏息隐忍着什么,额角打湿的碎发不断滴落下露珠,顺着脸颊滑下,在下颌角勾勒出晶莹剔透的光亮。 不知道是汗露还是水珠,烧退了吗?她还在担心。 说实话,她幻想过,幻想过春天里的安寻,甚至幻想过她娇娇在怀里低吟的姿容,偶尔,也梦到过。今天就算只是感受到冰山一角,也知道从前的幻想都是小儿科。 安寻比她想象中,更让她着迷。 甚至于那隐忍着不出声的骄傲,给她带来的都是无尽的撩拨。 稍稍离了点身,轻扶着安寻湿润的柔发,满眼疼惜和迷恋。 安姐姐,别忘了呼吸 安寻又羞又恼,她没忘,她只是做不到,唇齿间能放出的所有,都是支离破碎。 好在,女孩只是蜻蜓点水后就离开了,就在树下转了一圈,连成熟的果实都没有舍得品尝。 她天真的以为,离开了就好。 却不料这一离,让流浪的轻舟再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海岸,几乎要被覆没,亦或者被风浪拍碎。 她再也受不住这蜻蜓点水般的折磨,有些急促地低头亲吻着女孩的秀发,揉着她的耳鬓、后脑勺,带着几近央求的泪眼,苦苦寻找着落点。 她真的,受不住了。 她放弃了,矜持什么?就给了吧,就完完整整的,毫无保留的,给她的女孩。 小恩,要了我 姜亦恩猛然心口一颤,她没有预期要走到这一步。 她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她不该去撩动水下的诱惑。安寻会疼惜她,她又何尝不疼惜安寻,她也舍不得啊,舍不得就这样草草地让那人浪费掉第一次欢愉。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个始终未能解开的结。 最后,她停了弦上弓,起身从温柔的怀抱里抽离,没有一句解释。 安寻茫然睁开了眼,怅然若失,见小丫头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海浪没有击碎她,此刻心头泛起的酸涩却把她覆没了,她没有办法逼她的女孩,只能努力平复着女孩亲手造就的一切支离破碎、起伏不平。 她委屈又低落。 甚至,有些不堪。 我以为你在等我开口,所以才她欲言又止,轻凝着眉苦笑:算了,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她忍下全部,不舍得怪罪,依然温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恋恋不舍地在女孩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起身,穿了浴袍,也替沉默不语的小丫头裹好从水中带出,细细为她沾干了水露,拿了条干毛巾,亲手为她擦着头发。 安姐姐,你不怪我吗?姜亦恩见安寻依然对她那么温柔,有些无措,也有些心疼。 安寻摇了摇头,浅浅一笑:我们可以慢慢来,是我太心急了,忘了我们小恩还是个小宝宝呢。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不是的安姐姐,我想要说完,女孩沉默良久,才喃喃低语:可是我还不确定,你会不会后悔。 安寻顿了片刻,心头一软,无奈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紧张我也会有,但不应该有什么负担,它不象征着女人的贞洁,我们的每一次都应该是珍贵、美好的。况且,我当然是心甘情愿的。 她果然又开始做心理健康疏导了。 可她错会了女孩的意思。 姜亦恩抿了抿唇,转过身望着安寻温柔的笑眼,又犹豫了半晌才轻启唇齿:安姐姐,你的烧退了吗? 安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嗯,应该是退了。 那你现在清醒了,后悔吗? 姜亦恩望着安寻的目光,似乎是不安,又好似是坚定,坚定得必须要确认什么,不容许一丝戏谑。 什么?安寻被女孩认真的神情盯得有些怔愣,什么都还没发生,她能后悔什么? 姜亦恩犹豫片刻,继而道: 第一次,你吻我,是情急之下,我知道你后悔了对吗?我看到了我看见你在车里,打了自己一耳光很疼吧? 脸色,沉得不尽落寞。 安寻心里惊颤,如刀绞般疼了一瞬,缓缓放下了为女孩擦头发的手。 那天,姜亦恩犹豫片刻还是追下了楼,想让安寻带上她一起去灾区,却不料亲眼撞见那一巴掌落下。她怔怔停在原地,看着安寻启动了车,再也没敢追上去。 她看到了,但她假装没看到,假装那一记耳光与她无关。后来安寻回来了,给她带了一杯奶茶,摸着她的头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她幸福到快要昏厥,却没有讨要安寻临走前承诺的交代。 她不是忘了,她是不敢。 第二次,你说要把我带回家永远做你家的小朋友,是因为被陈奶奶的酒灌醉了。 第三次,你预约我未来女朋友的位置,是因为做噩梦吓昏了头。 这一次,你答应做我的恋人,可是你发烧了,你晕倒了,我不知道你明天一觉醒来,会不会后悔。 似乎,安寻走向她的每一步,都是在不清醒的时候迈进的。姜亦恩每一次都答应了,却也每一次都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留了余地允许安寻后悔的余地。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知道一但跨越了那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安寻怆惶地听着女孩的层层讨伐,每说一句,就在她心口温柔一刀。 原来那些清醒和不清醒,都被女孩感知到了,原来每一次后悔和顾虑,都会让女孩如履薄冰,原来每一次得寸进尺,女孩都经过了谨慎的考量。 难怪即便再宠溺再纵容,她都不敢骄纵任性,难怪她一直那么乖,乖得让人心碎。 安寻颤抖着叹息一声,好疼,疼得肝肠寸断,疼得撑不住含胸隐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瑟瑟发出一句: 对不起。 姜亦恩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会不会让今晚的一切许诺都变成黄粱一梦,可是,她还是继续了: 我知道第一次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以后的每一次都很宝贵,可是,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我们那样做了,就不能再做朋友,不能只是像姐妹家人一样相处了。 就只能,是恋人了。 她不想要昙花一现,她要的是长久。 哪怕不做恋人,她不可以失去安寻,她不可以让安寻委屈。 安姐姐,你不清醒的时候,真的好可爱好可爱,我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我不能丢下那个清醒的安寻,我不想她明明后悔了却什么也不说。更不想她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打架,打得遍体鳞伤也不喊疼。 你知道吗?清醒的安姐姐,都还不会撒娇呢 安寻恍然间明白,女孩不是在讨伐她。女孩对她一切的好,都不是为了得到她。临阵逃脱,是保护,是等待,是一往情深,是不辜负。 她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人捧在心尖儿上的滋味。 她动容,尤其是那句: 我不能丢下那个清醒的安寻。 沉吟片刻,用玩笑的口吻嗔怪她:说得好听,看都让你看完了,你以为你临阵逃脱,就有回头路了? 姜亦恩一惊,脸上赤热,摸了摸红得滴血的耳朵,焦灼道:那你也看了我嘛 安寻眉梢一挑: 我可没像某些人,都潜到水下去了。 我我一下没忍住嘛姜亦恩快哭了。 安寻忍俊不禁:好了,我逗你呢,而后又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丫头的脸,正视了她的顾虑,认真道: 小恩,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在不清醒的时候做重要的决定,我让你不安了。那我现在,很清醒很认真的告诉你,我愿意,而且,不后悔。 我确定,我想和你成为恋人。 姜亦恩惊喜地仰起头望着她,泪眼汪汪,又是满目欣喜:真的吗?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后悔吗? 是,一点都不后悔,她把小丫头揉进怀里,亲吻了她的耳鬓,悄悄细语: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陪在你身边,后悔自己瞻前顾后了那么久,让你等得好辛苦,是不是? 姜亦恩沉闷的脸瞬间开了花,一双梨涡洋溢着烂漫地笑,兴奋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一把搂起了安寻,转了一整圈: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哎!你把我放下!地滑!安寻紧抱着女孩的脖颈,吓得许久才敢睁眼,低头看着女孩的浴袍乘着风漾开,像绽放的百合花。 等等!那是什么? 为什么恍惚中看见了隐约血色? 迷离中,眼神一点点聚焦,她看清了,若隐若现的白皙里,分明就有几道血痕。 心脏,狠狠失重了一瞬。 挣扎着下来,推开了小丫头,急切关问:你腿上有伤?哪来的? 姜亦恩本还不情愿放下怀里来之不易的宝贝,听见这一问,瞬间凝固了笑容,局促地藏了藏双腿,低着头手足无措。 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安寻再次追问,语气也突然变得冷硬,依然没有等到答复。 无奈,只好把一声不吭的小丫头抱到床上,让她趴下,去客厅翻找来药膏,蹲在床边,细细看着那一道道血痕,心疼得眼眶发涩。 姜亦恩见安寻也不说话了,这才呢喃低语:安姐姐,你别生气,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的。 分卷(58) 我说了你这样我只会更担心!安寻凝着眉,沉着脸温怒责备,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她猜到了是小丫头回家那两天被人打了,心里怄着一股子气,如鲠在喉,只觉得肺都要炸了,除了擦药的手很轻柔以外,似乎哪里都在凝着一股力。 对对不起姜亦恩回头怯生生看了一眼安寻,明明刚刚在浴室的时候还那么温柔,现在的样子,都要变回最开始在医院让她写检讨的女魔头安主任了。 是她们打你了?安寻捏了捏拳:明天我去找你舅妈谈谈,无论如何,她也不应该打你。 姜亦恩瞪大了双眼,瞬间脑补了一幕安姐姐给舅妈一个过肩摔放倒的画面,不禁吞咽一口,赶紧解释道: 不是舅妈,是外婆。外婆听说了我在医院顶撞病患的事,才教育我的。老人家嘛,方法就比较老套。 她没有说外婆打她真正的原因。 什么?安寻眉眼一惊,松懈了一半的怒气:是吗?只是你外婆教育你而已吗?你舅妈真的没有虐待你?虽然依旧心疼不已,但如果对方是小丫头外婆的话,她也无可奈何。 姜亦恩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嘛!我都这么大了,就算有,我外婆也会拦着的呀!安姐姐,你别生气了,我小时候淘气,也常常挨外婆抽小腿呢,早就习惯了。 你外婆对你也太严厉了些,难怪你那么乖安寻付之一叹:还疼吗? 姜亦恩鼻尖一酸,红了眼眶,闷声摇了摇头。 小时候,在严厉的环境里习惯了,如果不是安寻,她不会觉得委屈。可是这一刻,她居然委屈到想哭。 还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要是感染了怎么办?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不让我省心安寻强忍着泪水,言语间已经有些哽咽。 姜亦恩回头望着安寻,沉吟片刻,眼里是软软甜甜的爱意。 而后,起身凑到安寻面前,歪头望着她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安姐姐,我临阵逃脱都不见你生气,怎么看见我受了伤,就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啊? 安寻一顿,眼睛眨巴着回避了几分,盖上了药膏:好了,赶紧去睡吧,都三点了。我去把药膏放了 姜亦恩一把拉回了正要起身的安寻,双手环上了雪白的脖颈,笑得几分狡黠:安姐姐,我还没尝够呢,你不想让我满足你吗?刚刚很难受不是吗?我补偿你好不好? 安寻心如鼓擂。 小恩,我突然想起来,你好朋友送的那些已经过期了 说完,双双沉默了。 安寻借机,抱着药膏落荒而逃。 姜亦恩石化,一瞬间晴天霹雳,紧接着一声哀叹,悔不当初,倒头就在床上撒泼打滚,对着空气挥了好几下拳头。 啊!!!纪小瑜!!!! 作者有话要说:  纪小瑜:啊嘁!!谁在骂我? 感谢在20210812 08:30:40~20210813 08: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练、4865199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棠 10瓶;伏生_落墨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安姐姐, 腰还痛啊?我那天晚上很折腾吗? 姜亦恩开着车,在等红灯的间隙,怯生生看了眼副驾驶的安寻, 表情略微有点尴尬地问道。 安寻扶着腰按揉, 冷哼一声,不言而喻。 还是一号那天晚上, 她连哄带骗地让姜亦恩回房睡觉,谁知道昏昏欲睡间,听到咔嚓一声响, 动静不算太大,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去看了一眼, 谁想屋内的一幕, 让她头昏脑热。 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气愤过度还是兴奋过度, 总之 姜亦恩,把床跳塌了。 无奈,安寻只能把人再接回来。见小丫头无地自容地躲在被子里, 却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又让这个鬼灵精得逞了。 既然如此, 何不让小丫头再高兴一点?安寻心里这样想着。 于是,她俯身拢她的女孩入怀,馥郁缱绻地落吻。哼着歌,温声哄女孩入睡,揉着细软的长发, 抚着温热的脸庞, 偶尔撩动耳鬓,不知道在耳边轻唤了多少声乖,多少声宝宝。 大概也是因为心疼小丫头的懂事乖巧, 才格外珍惜她每一次的肆无忌惮吧。 入梦前,姜亦恩还是很乖的,搂着她的腰间,软糯糯趴在她怀里,时不时像只小猫一样蹭蹭脑袋,亲亲她的脸颊,在耳边回应一些黏黏呼呼的情话。偶尔,也会有恃无恐地把手探进她衣扣间的缝隙里,摸摸揉揉,要了命地哼哼着,娇娇绵绵地唤着姐姐。 像是晚风送来阵阵潮汐,吹打着身心酥酥软软。 安寻都顺她心意,享受其中,轻抚着女孩,温唇贴着她的额头,带着朦胧地睡意一遍遍柔声安哄: 乖乖 只是入梦后,姜亦恩就宛如彻底解放天性一般,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开始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 叽里看招!%??咕噜不许欺负安姐姐!%@?哼。哈! 安寻只听清了这一句,还感动了那么一下下。 嗯,也确实只是一下下。 毕竟,被扰醒后刚搂紧小丫头打算安慰,一个膝盖骨就直冲冲往她腰间顶撞过来,疼得她咬着唇发出一声闷哼,两眼发昏,冷汗直冒。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在无数次挣扎无果后,只能惨兮兮望着叫她起床吃饭的女孩无奈一句: 我动不了 本以为缓缓就能好,没想到了昨晚都还是在隐隐作痛,一晚上都在翻身叹息。姜亦恩为此已经愧疚了一整天了,眼看又收了假,如果碰上连台手术,也不知道安寻能不能吃得消,心里自责又心疼。 今天姜亦恩学校没课,安寻本来也是下午班,两人本还慢慢悠悠地吃着早饭,不料急诊突然打来电话召唤。 姜亦恩不放心安寻,看见那人接电话时突然沉静的神色,就立马跑进房里准备好了行头,火急火燎地赶到门口待命,生怕安寻不肯带上她。好在,安寻什么也没有说,理所当然似的就把车钥匙丢给了她。 总算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姜亦恩停稳了车,望着安寻内疚道: 安姐姐,都怪我你确定撑得住手术吗?要不还是先去看看伤吧? 不用,急诊等不了。安寻放下了扶在腰间的手,急速解了安全带。 下车后,她快步往楼上赶,没有等电梯,直接走了消防通道。衣摆乘风,匆忙间三两下束起长发,一如从前那般雷厉风行,眼里不失冷静。 温柔似水是她,英姿飒爽还是她。 姜亦恩跟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只蕴着深深的迷恋。 一出安全通道,薛风已经拿着白大褂和胸片等在门口,行色匆忙间汇报着情况: 患者女,39岁,一个月前确诊肺部恶性纵隔肿瘤,半小时前抱着十岁的女儿从四楼阳台跳下去,她老婆去救母女两个,没拉上来,自己也搭进去了 安寻脸色一沉,继续问道:伤员现在是什么情况? 孩子被护在怀里,还算好,肺部只有轻微的软组织挫伤、积液,已经做了闭式引流,她老婆已经转到脑外观察了。孩子母亲的情况比较严重,左肋骨有不同程度断裂,入肺两厘米,没有伤及主动脉和心脏。 安寻皱了一下眉,刷刷两下翻到最下面一张胸片,冷脸严声道:以后汇报病情,先挑严重的说。 对对不起薛风顿停了脚步,往后哆嗦了两下。 女魔头果然还是那个女魔头。 姜亦恩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看见那185的大男人居然被吓得发抖,哭笑不得安慰道:学长你别害怕,安医生是在教你,不是在怪你。 她倒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学姐。 安寻听到这句,撩开病床帷幕前还不忘回头羞恼埋怨一声:谁要你替我解释了 姜亦恩撅嘴卖乖。心想着谁要她的安姐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常常惹得人误会害怕,都不知道是个温柔入骨的人呢。 安寻恼羞成怒:跟着来是做什么的?还不过来帮忙? 遵命!姜亦恩迈着大叉步火速跟进了帷幕。 五分钟后,安寻进了手术室,常规的进行洗手、消毒等一系列术前准备。麻醉师到位,正要给伤员打麻药,安寻忽然感到衣角被拉拽了一下,顺势看去,是手术台上费力伸出来的一只手。 等等,她叫住了麻醉师,俯身握住患者慌乱的手,安慰道:手术很快,睡一觉就好了。 女人说不出话,只是动了动嘴巴,像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安寻仔细看着那反复开开合合的嘴形,终于听懂了,禁不住心头一颤,眼里也温润了几分。 她在说:孩子。 安寻刚得知母亲抱着孩子跳楼的时候,心里是沉重的,甚至是愤怒的。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为那个孩子感到心疼,甚至是感到悲哀,她好想揪着这个寻短的母亲怒斥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会给这孩子带来多大的阴影! 这句埋怨,她忍在内心深处很久,从来不敢为自己声诉。 此刻,她是有一丝触动的。 若不是绝望至极,哪个母亲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坠落深渊。而即便是事已至此,母亲心里放心不下的,也还是孩子。 心头的怒意消散之后,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悲悯。这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谁家的破碎不是破碎,谁家的苦痛不是苦痛,看似不寻常不可理解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痛。 到底,还是那句: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你放心,孩子没事,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了。相信我,我会尽力救你,所以,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女儿,还有拼了命也要救你的爱人。 女人听罢,终于安心放了手。 周围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默默惊异,她们知道安医生对待病人很用心,但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轻言细语的安慰病患。 安寻自己也惊了一跳,毕竟安慰这种东西,她向来是不擅长的。情到深处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安慰了她的小丫头无数次,直到到这一刻,对病人也不禁自然流露,才后知后觉。 爱,或许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柔软吧。 回避着几人的目光,故作镇定:看着我做什么?开始吧。 姜亦恩不在实习期,在急诊也只能帮着递个纱布拿个仪器,手术就更没办法跟进去,只能等在门口来回踱步。 哟!这不冒失鬼吗?苏问从另一间手术室里出来,摘了口罩笑道:对了,你行李我给你放在安寻办公室了,还有你那个什么甜 大哥!姜亦恩几步冲到面前,仰头眯眼一笑:我看到啦!谢谢你帮我照顾甜甜! 你你你别冲我这么笑啊!回头你家安姐姐看到了,可不得收拾我苏问赶紧退开两步。 怎么会!安姐姐又不是醋坛子。姜亦恩轻笑几声,不以为然。 怎么不会?!安寻就是个醋王好吧!你是没看到她之前叫我不许跟你暗线联络的样子,眼神都快把我给刀了哦对了!她那天还问我你大哥是谁呢!给我吓得苏问晃了晃手掌给自己扇了扇风,吐出一口气。 真的吗?!安姐姐吃我的醋?!姜亦恩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璀璨星光:我每次说她吃醋,她都不承认呢! 你要安寻承认?那怕是秦大壮都能脱单了!苏问翻了了个白眼,片刻,眼睛又提溜一转,把姜亦恩往墙边拽了拽,坏笑道:诶!你俩那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姜亦恩脸上顿然泛起娇羞的颜色,低着头,脚底来回在地上蹭了蹭,嘴角咧到了耳根,微微点了点头。 在一起了?!! 苏问瞪大了眼,一声惊呼。 大哥!你小点声!姜亦恩捂住苏问的嘴四下看了一圈,怯弱道:我还不知道安姐姐想不想告诉大家呢,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苏问敷衍,继而那手肘碰了碰姜亦恩的肩膀,邪魅笑着低声问她:那你们这两天,那什么了几次? 姜亦恩一头雾水,看见苏问那不怀好意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绯红瞬间染到了脖颈。 最后,在苏问穷追不舍的追问下,弱弱伸手比了两个数字。 五十次?!!!!!!!苏问眼睛瞪得比她更大了:你吹什么牛啊!就一天两夜!那是人干得出来的啊! 不是!!姜亦恩羞恼得快哭出来,急得直跺脚,比着两只手又强调了一遍:0.5次! 0.5?啥意思? ??? 苏问大大的脑袋上瞬间打出了三个问号。 我们就亲亲抱抱了一下姜亦恩回忆着那晚的春水荡漾,眼里还有些贪恋,也有些遗憾。 她想,那也不能完全不算吧。水下荷花雨露,水上人儿娇容,她都看得很清。 安寻也太能忍了吧苏问半信半疑地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眼姜亦恩,又思索一番安寻的性子,顿时灵光一现:安寻她怕不会也是个受吧!你俩撞号了? 姜亦恩石化。 苏问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后背一股阴风袭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僵颤着转过身,安寻赫然站在眼前。 来不及惊颤,已经像当头一道闪电把她了劈成两半,腿软得后退着踉跄了两步,差点靠到姜亦恩身上。 分卷(59)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先走了 连滚带爬,溜之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感谢在20210813 08:21:55~20210814 0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alala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 10瓶;花千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姜亦恩低着头, 指尖揉搅着,恨不能有个树洞让她藏进去。许久都没等到一声斥责,才抬头看了眼安寻, 一切忐忑都转化为疑惑, 心脏不禁一沉。 眼前不远处的人儿滞在原地,眼神垂落, 轻凝着眉,微微含着胸,那纤柔的腰肢, 似乎就要撑不住身子, 在冰冷的走廊里, 萧条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忽然意识到, 安姐姐大概根本就没有在意苏医生说了什么。 安姐姐, 你怎么了? 安寻沉吟片刻,轻启唇齿道:小恩你说,一个母亲到底要绝望到什么程度, 才会带着孩子一起寻短? 姜亦恩似乎第一次收到和我没事不一样的回答,紧锁的眉头漾开几分欣慰。 从听到薛风说伤员情况的时候, 她就料到安寻会想起过往,趁着手术进行的时候,她特地去把查询了极端行为背后的隐情。 小朋友有基因缺陷,生活基本是不能自理的状态,两个妈妈这些年四处求医, 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 现在她自己又生病了,应该是不希望连累爱人,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吧。 安寻听完以后依然不能轻松, 心里头百感交集,胸口挤压着苦闷,喉头也郁郁堵塞,轻嗯了一声。 安姐姐,这个世上,好像真的没有人容易,是不是生活,都是乏善可陈的? 姜亦恩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安寻惊诧了一下,没想到小丫头会说出乏善可陈这个词,也没想到自来乐观明朗的人儿居然也会发出这么沉重的感叹。 这些年,安寻固执着对悲痛的敬畏,把黑暗中那一点点的光亮都舍弃了。 其实,她是记得的,记得母亲在最后关头,替她打开了车门,亲手把她和妹妹推出了车外。也记得父亲临走前给她了国外的居住地址,告诉她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所以,并不是只有绝望吧。 她很抱歉,她的低气压,影响了她的女孩。 小恩,你听过林清玄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吗?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们要常想一二,不思八.九。 姜亦恩歪了歪头,摆出一副懂了一知半解的表情。心底,明明就是故意反向引导安寻成功的窃喜。 那安姐姐的一二是什么? 她继续引导着安寻,就像童年无数个夜里,她也自己引导着自己,在喜欢日记里记录下一个又一个一二一样。 她也为安寻找了好多好多的一二,神仙颜值啦,职业成就啦,艺术细胞啦,学神体质啦太多了,她想都想不完。她觉得,安寻这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她后天努力达到的成就,仅一条就足够让很多人做梦都能笑醒了吧。 安寻沉吟良久,她的一二是什么? 这个问题,从前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却无解。 歌剧里有悲剧和喜剧,人生亦是如此。如果一定要分类,父母是悲剧,妹妹是悲剧,小提琴是悲剧,成为医生也是悲剧。所以天赋也好,成就也罢,所有外人眼中她应该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在伤痛地里开出的雏菊,有着最悲凉的底色。 不过此刻,何为她的一二,她心里有了明确的答案。 眼底浮现出浅浅笑意,往前迈了两步,主动融进了女孩的怀里,满足地松懈下全身疲惫。似乎也只有在姜亦恩的怀里,她才能忘记那些悲凉,亦或者说和那些伤痛各界,拥抱久违的安心。 姜亦恩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异,见四周无人,才敢伸手搂住了安寻:安姐姐,这里是医院我怕 安寻打断了女孩的无措: 小恩,你就是我的一二。 周遭的风,停驻了。 心跳,和停驻的风顾盼着,好似都在思考着下一秒应该动,还是静。风找不到答案,心跳不知所措,女孩,也像被抽离了灵魂。 好夸张哦,只是一个人而已,怎么可能占据安姐姐生活里所有的快乐。 女孩在心里妄自菲薄。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在喜欢日记里记下安寻这个名字的时候,之前十几年的一切笔记,都黯然失色了。也正是因为那个名字被记录,她再也没有写下其他喜欢,有了安寻,她不需要再逃离现实了。 所以,这不是夸张。 安寻,也是她的一二。 那安姐姐你以后只看我,只想着我,是不是就能天天都高兴了? 安寻靠在姜亦恩肩头,哼笑了几声:是啊,我的乖宝贝好了,我还有一下午呢,你确定要一直陪着我吗? 姜亦恩听见安寻的声线里,有几分慵懒,靠在怀里也跟全身失了力气似的,软绵绵的。想来带着腰伤做手术,果然很不容易吧。 安姐姐,你好像没电了,充电宝来给你充充电好不好? 充电宝?安寻退开怀抱,惊异又好奇。 姜亦恩一脸人畜无害,让安寻毫无防备地被逼退到椅子边坐下。 不曾想小丫头会一个猝不及防跨坐在她的腿上,搂着她的脖子乖乖问了句: 亲亲你,可以吗? 安寻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恼:当然不可以,这里是医院。 姜亦恩努着嘴晃了晃双臂:现在是午休时间,不会有人过来的! 听话,走廊上有监控,你这个姿势坐在我腿上太离谱了。安寻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总觉得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似的。 监控背后,倒也不可能真的有千百双眼睛盯着 但是,十几个还是有的。 以苏问带头的半个胸外科,以及小部分其他科室闻声来凑热闹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此刻,正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十分钟前 寻寻八卦交流群: 「胸外苏问:冰山女魔头逃不过甜妹攻陷,铁树开花!有假必究!」 「胸外薛风:谁谁谁?!姜亦恩吗?难怪今天她也来医院了!」 「急诊李敏:除了那个小丫头还能有谁?大家等着吃喜糖吧。」 「急诊小桃:啊啊啊啊磕到真的了???」 「保卫科小王:你们说的是真的?安医生可是我们保卫科的女神啊!有了她,直线降低我们工作风险啊!害!就是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咱们大家伙的可都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呢!」 「监控室吴大妈:你们在说安医生和那个姓姜的小娃娃吗?我已经看她两抱在一起好久了」 「胸外苏问:?????!!」 「胸外薛风:?????!!」 「急诊小桃:?????!!」 姜亦恩回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直直对着她们,幽深如瞳孔聚焦,确实让人心里有些发慌。她才不愿意安姐姐被吻得痴醉的样子让别人看了去,只能乖乖退了下,又不是那么甘心,垂头丧气往旁边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满脸写着沮丧。 监控室里一片哗然。 苏问气得往桌上重重一锤:这两人行不行啊?! 身边,还有一看到群消息就快马加鞭从家里赶来的纪小瑜,同样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姜亦恩真的怂死了!都坐女神腿上了!就这?! 安寻对于监控背后的一切,全然不知,心思和目光都只凝聚在姜亦恩一个人身上。看不得小丫头失落,还是抱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在耳边温声哄她: 你乖,回家了我好好补偿你。 姜亦恩瞬间心花怒放,眨巴着一双精灵可爱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嗯! 监控室里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听不见任何声音,角度错觉下还以为两人亲上了,瞬间炸开了锅。 今天,一贯避开人流高峰的安寻,带着姜亦恩破天荒的正点就到了食堂。只是没想到,食堂比往日里更拥挤,倒是中间位置还空了张桌子,像是特地为她们留的。 安姐姐,我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啊? 姜亦恩跟在安寻身边,特地保持了一点距离,可是周围的眼睛好像总是有意无意打量着她们,每次定眼看过去,那些目光又纷纷躲闪回避。 太奇怪了。 是因为人太多了吧,你想吃什么?安寻淡定自若地对比着各个窗口的餐食,最后停留在了画有奶茶图标的那一隅。 仁卓的食堂是全市所有医院里出了名的,每个窗口独立运营,全国各大菜系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奶茶和甜品。虽然只对在职员工和仁卓医大南校区的学生开放,但还是会有很多附近大学的学生,借了仁卓医大的学生卡进来,当网红食堂打卡。 安寻见怪不怪了。 不是我怎么觉得她们都在看你啊 姜亦恩悄悄凑近了一点,下意识接过安寻给她买的奶茶,四周便蜂拥一阵哦~的声音。 对吧!就是奇怪! 安寻这下似乎也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回眸冷眼巡视一圈,全员低头回避,寂静无声。 姜亦恩就算是个二愣子,现在也能察觉出来大家都在看她们热闹了,担心自来对感情含蓄的安寻会觉得难堪,连忙把手上的奶茶放下了。 安姐姐,要不我还是回家等你吧我在这,不合适 安寻凝了凝眉:有什么不合适? 再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一手端起奶茶,一手牵起小丫头,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安姐姐 姜亦恩慌乱得几次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握得紧紧的,怎么抗拒也松不掉,只能在好多好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路跟着她走,脑子一片空白。 糖醋排骨和清炒土豆丝,再加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可以吗?还想喝汤吗? 我我都可以 姜亦恩憋着一股气息,是紧张还是兴奋,难以形容。 拿完餐后,安寻带着她走向了那个明显就是故意给她们预留的中心位置,若无其事地坐下了。替她给奶茶插上吸管,掰好筷子,放好纸巾,挑了几块肥肉最少的排骨夹到她碗里。 尝尝看好不好吃,不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你买点别的。 姜亦恩没敢动筷子,眨巴着羞涩的眼环顾一圈,有人摁着人中靠倒在身边朋友怀里,有人激动得互相拉拽。 她还听到好多抑制着兴奋的声音: 啊啊啊啊恩爱是真的!!女神好宠!!! 我要哭了!我愿意用我闺蜜一辈子单身换她两结婚!! 淦我房子塌了啊!问寻be了啊 姜亦恩没办法像安寻一样自若,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道:安姐姐,她们好像都知道了 安寻顿住,放下了筷子沉吟片刻,有几分不确定地问她:你不希望大家知道吗? 不是!我是担心你会 话音未落,她已经确定了女孩的心思,便毫无顾虑地拥过女孩,轻轻靠近,轻轻闭眼。 一个打破成规的吻,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时候,落在了女孩微微分离的双唇上,蜻蜓点水。 管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顾什么千百双眼睛盯着,只要她的小丫头能高兴,她做什么都可以。 安姐姐 姜亦恩怔住了,嘴角的温存却封锁住了她惊异的言语。 安寻错开了吻,额头还轻抵在女孩的眉骨上,纤长的睫毛扫过女孩的脸,似乎,有几分湿润。 她难道是傻子吗?她难道看不出这些人都是来看她热闹的吗? 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什么? 周遭是什么氛围,姜亦恩已经感受不到了,她只看见安寻垂落着雪白的脖颈,眼里有几分苍凉和凄楚。 我知道她们有个群,我知道她们私下里都在议论我,说我是铁树、枯木,说我是冰娃娃、女魔头我都知道 姜亦恩眉间一皱,如鲠在喉。 安寻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知道姜亦恩也在默默关注着关于她的那些八卦言论,她无动于衷,她乐意让她听完全部传闻。 可是她厌倦了在人群中成为一个孤独的焦点,厌倦了所有人把她孤独、冰冷的标签视为理所当然。 她承认,在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十几年里,在看似无欲无求的冰层之下,她一直在渴望有一个人能走进她的心里,给她一份完满的爱。 渴望有人, 靠近她,抓紧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被她们笑话了十几年 低垂的纤睫里,泛起点点光亮,只有姜亦恩能听见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撒娇似的委屈埋怨。 你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3:57:29~20210815 10: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牛呢 39瓶;伏生_落墨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60) 第68章 衣襟, 不知不觉间被安寻紧拽出褶皱,心疼里掩藏着淡淡的惊喜,是少有的, 被需要的滋味。 姜亦恩的记忆里, 这是安寻第一次像小女孩一样跟她撒娇。尽管她总是没大没小地叫那人安寻小朋友,尽管也认真地打动过那人想扛起生活里姐姐的角色, 但安寻的成熟和理智,几乎是雷打不动的。 对于她来说,关于安寻的一切传闻都是爱的源泉, 从在学校听说她医术精湛, 为人却很低调开始, 那颗小小的种子就埋下了。后来, 孤傲、铁面无私, 眼里容不得沙子,外冷心热,冰山女魔头这一切一切的形容, 让心底的那颗种子慢慢发芽,促使她一步又一步靠近, 探寻那神秘诱人背后的真实。 原来,她的心上人,果然如传闻里那样集酷飒美于一身,果然如想象中那样神秘而富有韵味。而在她真正开始用自己的心感受安寻以后,她也发现了那份独属于她的惊喜。安寻不是枯木, 不是铁树, 不是冰娃娃,不是女魔头是最温柔,最浪漫的人儿。 是被她放在心尖尖儿上的, 她的小女孩。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安寻眉间一凝,欺负这个词,太重了,她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余光扫望四周,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退开几分。 传闻中的冰山女魔头,到底还是有她的威慑力的,即便当众亲吻,也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带头起哄。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暗戳戳兴奋,安寻也没从刚刚的劲头里缓过来的时候,姜亦恩突然一蹬脚站上了座椅,高喊一声: 我会努力配得上你们的女神的! 她本来,是想宣告主权的,安寻为她勇敢了一次,她自然不能让安寻委屈。脑子一热,却是用最豪横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也用最滑稽的姿态,表达着最深的情。 她知道是她高攀了,她知道安寻的孤独大多时候是高处不胜寒,有太多人仰望着她,有太多人想靠近她。 她知道安寻是好多人心里遥不可及的妄想。 原本,也是她的妄想。 周围的眼光瞬间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一片屏息以待的寂静。姜亦恩弱弱放下了高举起的手,此刻尴尬得只觉得整个食堂都是她用脚趾抠出来的,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你们以后,就不要妄想我的安姐姐了 安寻抬头怔怔看着她半晌,第一个忍俊不禁。 本还看着安寻脸色不敢轻举妄动的众人,也松弛了紧绷,一瞬间笑声哄堂,连打饭窗口里的大叔大妈也合不拢嘴。 姜亦恩无地自容,嘤一声把头埋进安寻怀里,直往她胳肢窝里钻:你们笑我 安寻疼惜地揉着女孩的头发,低眉笑哄她:好了好了,大家是觉得你可爱呢。 眼底温存的,是欢愉与痴恋。她软萌可爱的小丫头,原来也可以像一个小霸王,初生牛犊,威风八面。 本还在暗中磕cp的恩爱女孩们,此刻就像是举着大旗站起来了,连声起哄,嚷嚷着亲一个,嚷嚷着要吃喜糖。 更是有些年长的医生,望着姜亦恩,满眼疼自己孩子似的宠溺,声声笑赞: 配得上配得上啊,你可是全仁卓都在等着长大的小团宠呢。 就是啊,我们小恩实习时候的风采,可不比安医生当年差呢!除了咱们小团宠,谁还能配得上咱们女神啊? 姜亦恩在声声夸奖声中,羞羞答答把火红滚烫的脸露了出来,看见周围的长辈们都一脸慈爱,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们都向她投来羡慕又肯定的眼光。她也逐渐挺直了腰杆,扬起了头,笑露着一双梨涡,欣喜灵动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夸赞太多了,她不知道该听哪边。 奶茶铺子的阿姨笑脸盈盈向她走来,给她们送了两块提拉米苏和加大杯奶茶:小恩啊,今天奶茶管够,随便喝!而后碰了碰她的肩膀,低声道:以后多和你安姐姐多来食堂吃饭,咱生意都好了! 姜亦恩几次推辞无果,见安寻点头同意,才含蓄着收下。她看着奶茶店阿姨脸上的灿烂,生怕她以后在自家招牌上写上姜亦恩同款冰乌龙奶茶几个大字。 后来,阿姨也确实这么干了。 陈念慈听闻了消息,也打来视频电话,笑着责备安寻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剩下的,也只有满满的祝福。 姜亦恩知道,这一切都是父母留给她的礼物,如果不是这份礼物,她大概不会成为什么配得上女神的小团宠。 她或许受之无愧,却难喻悲凉。 童年里,这份礼物也让她无数次成为同学作文里的主角,无数次站上表彰大会的讲台,大型考试她也总能获得额外的加分。她从来没有因此高兴,每一次,她都想大哭一场。她宁愿没有这一切,只要上天能把爸爸妈妈还给她。 虽然,她今天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可是笑着笑着,她还是哭了。 可悲的是,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眼泪,是喜极而泣。 傻丫头,哭什么?安寻摸了摸女孩的头,笑意里蕴藏着心疼。 我我就是觉得,大家都好疼我姜亦恩抽抽嗒嗒地回答。 安寻,从来都不包括在所有人之内,女孩的敏感和悲喜,她总是能看得最清楚。礼貌让周围的医生们的眼光散开后,拥小丫头入怀,在耳边呢喃: 人的善意或许会激发同情心。但喜欢,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姜亦恩泪眼一惊,抽离开怀抱,怔怔望着安寻半天说不出话。错觉地以为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不然安寻怎么会如此正中下怀的给她安慰。但也不奇怪吧,聪明又细腻的人什么感受不到。 何况,她是安寻啊。 安姐姐,谢谢你。 看着小丫头仍然在苦中作乐的眼眸,安寻思索一番接而道:小恩,你知道提拉米苏的意大利语吗? 姜亦恩愣了片刻,看了眼桌上的提拉米苏,她记得这个中文是音译,所以意大利语的发音应该差不多,想了想后,不太确定地回答:tiramisu? 安寻微微弯了弯眼睛:没错,这个名词,是tirami su这句话的演变,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姜亦恩摇了摇头。 这句话的直意是:拉我起来。意大利人呢,觉得甜点会让人的心情变好,就像是在混沌中被人拉了一把一样,所以提拉米苏,也意味着治愈和救赎。 言语间,安寻拉起了小丫头的手,又满眼怜惜地摸了摸沾着泪水的小脸,继而再道: 小恩,面对伤痛大多时候我也是无力的,所以我可能不能够每次都安慰到你,不过,让我尽力做你的提拉米苏,好不好? 姜亦恩怔了半晌,眼里悲凉的泪光,逐渐化成闪亮着星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同样是安慰,她的安姐姐都能说得这么浪漫,而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个给你充充电的烂梗。 让人如何不仰慕。 提拉米苏,是甜蜜混杂着酒精的味道,几乎要让姜亦恩神魂颠倒。她看见阳光散落,照得整个食堂晶晶亮亮,每个人都笑容满面,连饭菜都变得异常美味。她好幸运,她的挚爱没有让她等那么久,她在她的二十二岁,就收获了被所有人羡慕且祝福的爱情。 埋头咬着糖醋排骨,忍不住几次傻笑出声。 从食堂出来以后的路上,姜亦恩不再只是跟在安寻身后了,她小跑两步与之并肩,试探着伸手勾了勾身边人的小指,下一瞬就被紧紧握住,她凝着那人傻笑,那人也望向了她。 这就是被爱着的滋味吧。 一言一行,皆有回应,一颦一笑,都能牵心。 日落时分,安寻仍在办公桌前伏案低眉,翻看着手中的医案。台灯映照着眼眸,夕阳洒落白大褂,耳边,只有沙沙翻页声,和偶尔滑动笔尖的刷刷声。 姜亦恩坐在她身边,趴在桌子上侧脸望着她,目光灼灼,分寸不离:安姐姐,你真好看 小恩,你这样会让我分心的。安寻终于忍不住嗔怪,头也不抬一下,始终看着案中文字。 安姐姐,你该下班啦。姜亦恩努努嘴,继续打扰着:安姐姐,你说大家的喜欢是我争取来的,那你呢?你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吗? 安寻本就被她一口一声姐姐唤得心里痒痒,听到这句话,翻动书页的手都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看向旁侧,小丫头趴在桌上望着她,像是终于等来了对视,心满意足地软糯糯一笑。 安寻又爱又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收了工作。 小恩,确实大部分的事情都需要努力争取才能得到,行艺者为艺术,行医者为医术。你呢,也靠你自己的实力,争取到了来仁卓实习的机会,得到了大家的赞赏和喜欢不过 话至此,安寻欲言又止。 姜亦恩懵懂的点了点头,安寻似乎回答了她的问题,也似乎没有回答。她知道一向公事公办的安寻,是不会因为她是烈士遗孤就在她实习文件上签字的,她知道她是靠自己的实力才被学校推荐过来实习的。 她想问的是,安寻对她的疼爱,到底是不是也属于父母留给她礼物的一部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安寻不属于那份礼物,她真希望安寻会疼爱她,只是因为她只是姜亦恩,而不是因为,她是谁谁谁的女儿。 可是,安姐姐刚刚摇头了吧,不过后面想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父母,最开始的时候,你也不会偏疼我吧? 果然,不是我争取来的吧 姜亦恩坐起了身子,却也低落了眉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我努力争取安姐姐才会是我女朋友的对吧!我很努力很努力的争取了吧以后,我也会很努力很努力,不让你后悔 安寻看着小丫头妄自菲薄的样子,眼眶微微发涩,心里也泛起一阵酸疼: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偏疼你是因为 因为我爱你啊。 她依然没有勇气克服心理障碍,对她的小丫头说出这句话。 她会爱她,不是因为她会拼了命护她,不是因为她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如果换一个人为她做这些,她大概也会感动。 但感动,不是爱啊。 或许,从小丫头往她手心里塞进一颗糖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沦陷了吧。 她爱的是这个女孩,而不是爱着女孩给她的爱。所以即便有一天女孩不爱她了,即便有一天有其他人给了她和女孩一样的爱,她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她爱她,只因为她是姜亦恩。 本来,她是犹豫着想保留几分的,她怕把心全然掏出以后,自己就什么都不剩了。她也是第一次恋爱,她也在有意无意中听说过很多恋爱技巧,她也信过那句百无一用是深情。 其实,她也是怕输的。 可是,她更舍不得让她的女孩输。 小恩,这个世界上不乏有幸运的人,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偏爱。如果你不是那个被眷顾的孩子,我的爱,也会是你唯一不需要争取就能得到的东西。 姜亦恩脑袋空白了一瞬,茫然地看着安寻:什么? 我是你的,不需要你努力争取,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提拉米苏,是可以吃的东西,嘿嘿 安??随时随地给自己挖坑??收不了场??寻:幸亏办公室没有监控 感谢在20210815 10:08:08~20210816 11:3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alala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风的刺猬、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伏生_落墨 2瓶;437185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姜亦恩知道, 那不是虚无的承诺,不是为了撩她而费心出口的情话,那是安寻给她的纱布和创口贴, 是独属于她的提拉米苏。 安寻从来都克制隐忍, 是个喜欢把情绪放在心里的人。如果不是为了给足她安全感,又怎么会一次次突破习惯和防线。 几次三番, 她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只要她还有一点不安,安寻都会用爱来填满。即便她身上还有好多好多的伤痕, 安寻也会不厌其烦地替她包扎。不论她从哪个方向, 以何种姿态落下, 安寻都会稳稳当当地把她接在怀里。 她会给她一个, 永远可以肆无忌惮的怀抱。 原来安寻和她一样, 也是一颗糖就能骗走的小朋友。 若不然,她何德何能。 带着一双沦陷的泪眼,哽咽着一言不发, 只是顺着本能,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近到,几乎下一秒就要吃了她的提拉米苏。 安姐姐,你好坏 安寻不知所措,本能地推着转椅往后挪, 椅背却死死抵靠在了墙面上, 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后退,她不知道姜亦恩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 她很危险。 姜亦恩看破了安寻的慌张,只觉得可爱,就满心欢喜地继续撩拨:安姐姐,我好心疼你的腰,可是,都怪你嘛让我欲罢不能了 安寻的身体像是陡然从椅子上狠狠一落,紧握着扶手,才勉强撑着自己没有摔下去。心,早就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此刻,更是连呼吸都紊乱了。 女孩粉雕玉琢的面容,就这样带着一双委屈娇媚的水眸望着她,娇嗔谴责着她,她怎么能做到两眼空空。 什么欲罢不能,什么你好坏,我的坏小孩,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安寻心里无奈地央求。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维持自己的端庄大气,尽可能地把局势往自己可控的方向引导。 你想让我亲亲你,是吗?她怯声问。 好在,女孩乖乖地点了点头。 安寻松软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她看到那双晶亮水眸里,有太多委屈和渴望了。心乱,也心疼。 我知道了,让你等了一天,对不起 鼻尖,已经耐不住彼此触碰了,安寻闭眼默许,松开了唇齿,任由女孩索取探寻。 分卷(61) 她,又一次无条件满足了她。 安寻本想守住她最后的矜持,可是女孩太急切了,急切得让她浑身失力,睫毛也被眼里溢出的水光温润,难以自持地叹出一声轻绵。 而姜亦恩,就像是得到了宝一样,满心惊奇,愈吻愈烈。 此刻,安寻无比后悔让自己羊入虎口,想临阵脱逃,却怎么也动不了,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缱绻到了她的身上,让她那像是碎片拼凑起来的身体脆弱至极,好像稍稍一动,就会七零八落。 可是即便女孩吻得忘我,一双手始终不忘护在她的腰间,疼惜着她的腰伤。手心漫延开源源不断的暖流,流淌进心窝,遍布了全身。 那是她,无力抵抗的贴心。 嘴角,尝到了进一丝咸涩,安寻以为是自己落下的眼泪,直到听见低低呜咽,微微睁眼,才看见她的女孩,已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晶莹的泪珠,不断覆没着纤长的睫毛汹涌而下。 这一次,真的是喜极而泣吧。 你们在这听墙角呢? 苏问等到了李敏结束工作,正准备去下楼找她一起回家,路过安寻办公室门口,看到门上居然趴了五六个人,其中,还有文静和纪小瑜。 纪小瑜见了她来,非但没有收敛,还一边比着小点声的手势,一边挥手叫她加入。苏问因为一台手术错过了中午的狂欢,此刻,当然不能再错过什么劲爆新闻。于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听墙角小分队。 什么也没有啊?凑着耳朵听了半晌,终于有点不耐烦。 纪小瑜拽住她让她稳住:下班时间都过了快一小时了,她两还没出来,肯定有问题! 文静低声笑骂着纪小瑜:你以为都是你啊,她们两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办公室 话音未落,里头突然传来少女小声的问询。 安姐姐,这样可以吗? 原本要散去的几人,突然瞪大了眼,再趴了回去。继而,又听见几声低语。 嗯小恩,轻点好不好?我有点受不住 安姐姐,是会有些疼的,不疼是不会舒服的,你忍着点,受不了就喊出来。 好 门外几人,纷纷高挑着惊异的眉面红耳赤,一个挤一个地想往更近的地方贴上她们的耳朵。 哎你们,别挤我啊!苏问被挤得险些摔倒,情急之下扶了下门把手。 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里头的两人吓得同时回眸,看到几个人叠罗汉似的摔了进来,简直是触目惊心。安寻那一贯冷清淡然的脸上,也浮现出惊异的神情。 随着安寻的转身,姜亦恩揉在腰间的手也错落下来,跟着回过头,看着大家从地上爬起来仓皇而逃,也是满脸疑惑。 她们在干什么? 安寻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见人都跑得没影儿了,也无心再追问,握起小丫头的手帮她活动了一下:帮我揉了那么久,手都酸了吧? 姜亦恩嘿嘿笑了笑:安姐姐,我不累,你感觉好些了吗? 彼时,她收敛着几乎要吻碎安寻的冲动,小心翼翼的托着那纤弱的腰,生怕再弄疼她弄伤她。可安寻久坐了一下午,起身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她才提议要帮安寻按摩的。 好多了,谢谢。 安小爱,和女朋友不许为这点事说谢谢。姜亦恩皱了皱眉,故作怒态。 安寻顿了顿,接而嫣然一笑,颔首轻轻在女孩手背上印上一抹淡淡的唇印。 那,这样可以吗? 姜亦恩的脸,经过了炙热接吻都没有红得这么离谱,此刻被安寻轻轻一啄,居然就染得胜过了窗外夕阳。 她想,要不是对心上人腰伤的心疼盖过了一切,她大概,会把她的安小爱按倒在沙发上,吻到她支离破碎吧。 都怪安小爱,撩而不自知。 次日,姜亦恩早课,在家的时候不管安寻怎么好言相劝,她也非要把人送到医院门口才肯回学校上课,此刻心愿达成,临别前,还不忘撒个娇。 安姐姐,那我去上课啦!你要乖乖的哦,中午没有我陪,也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小唠叨,开我车去吧。 安寻不舍得女孩再去挤地铁,刚把车钥匙交给她,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当年把车钥匙交给妈妈的画面。 像是一颗子弹正中头颅,疼得猛然一颤,眼前昏黑一片。 安姐姐?安姐姐?! 她差点又一次在混沌里迷失,听到女孩轻灵的声音,才回过了神。揉了揉眉心,把钥匙收了回来。 算了,我还是帮你叫辆车吧,你一个人开车我也不放心。 姜亦恩本来也觉得开着安寻的车去学校太张扬了些,可现在看见安寻收回的手,意识到促使这只手收回的原因,心里却狠狠绞痛了一瞬。 她知道,正如那时候她放手让安寻奔赴泥石流灾区一样,安寻这一瞬,也经历了同样的撕扯和煎熬。 她不想逼她,即便知道这一步不跨出来,她就永远会困锁在过去的阴影里。可是,她更知道逼着被蛇咬的人拥抱井绳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所以慢慢来也好,永远逃避现实也罢,只要安寻不再感到疼痛,她情愿她待在舒适圈里。 感同身受的痛,让她紧紧抱住了安寻,在耳边含泪宽慰:安姐姐,别怕,别逼自己,我坐地铁会更安全一些,等我到学校以后,给你报平安。 安寻犹豫了。 其实,她好想再相信一次。 她真的还可以相信吗?当年要不是相信了妈妈,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所以即便姜亦恩和妈妈不一样,即便她确实知道姜亦恩开车很稳,她也不敢去赌了。 可她如何能因为自己一朝被蛇咬,就连累小丫头一起十年怕草绳。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她相信,那也只有姜亦恩了吧。 她终于,还是选择把车钥匙交到了女孩手心:不要挤地铁了,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后悔这个决定的,对吧? 姜亦恩不可思议地接过钥匙,眼眸里,泛起惊喜欣慰的水波,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安姐姐,你放心!等你下班,我开车回来接你! 好,我等你,安寻压制着担心勉强地笑了笑,而后千叮咛万嘱咐:路上注意安全,一定要慢点开知道吗?看清楚红绿灯,尤其要注意大货车 姜亦恩耐心听完了她的叮嘱,认真地点了点头,握紧了钥匙,踮起脚尖在安寻的眉心吧唧亲了一口,挥挥手道了别。 苏问在安寻之后鬼鬼祟祟猫着腰闪进了医院,在暖气24度室内穿着羽绒服,还戴着衣服上的帽子包裹了大半个脑袋,墨镜口罩全副武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精神病患者溜出来了。 敌军在哪?她靠近了分诊台,凑到文静身边低声问了一句。眼睛,还不忘四处打探着。 刚进办公室,文静小声提醒:猥琐发育,别浪。 收到。苏问趁机开溜。 安寻碰巧有一份文件要签字,从办公室出来,看见苏问从身边溜过,由于过于奇怪,也忍不住多留意一眼。 苏问。 冷声一唤,苏问瞬间石化,想到自己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又心存侥幸,猫着头往前继续蹭了两步。 你躲什么?安寻一把给人揪了回来,取下她的墨镜和口罩,不放心的往门外看了一眼:为什么要裹成这样?追债的又来找你了? 苏问?哦那是我的孪生姐妹,她没跟你提过我吗?我叫苏答。我今天是来看病的苏问死到临头,几乎是在自暴自弃。 安寻一副我就默默看你演的表情,不动声色。 哎呀好好好,对不起啦!听墙角是我不该,但绝对不是我带的头啊!苏问脱了帽子,放弃抵抗,给自己争取最后的减刑。 安寻皱了皱眉:听墙角?你们昨天是在 话还没说完,手机传来一声信息提示。 心里本就一直挂念着,赶紧打开一看,看到是女孩报来平安,心,才终于安放。 她知道她的女孩不会骗她,她知道她的女孩值得她相信。 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也无心再追究昨天的事。收了手机,上下打量一番苏问狼狈可笑的样子,忍俊不禁:下不为例。 苏问瞠目结舌地看着安寻笑了笑就转身离开,怔了半晌才回头望了眼文静:什么情况?我居然还活着?!她刚刚是在笑吗???! 文静脸上是同样的惊愣,摇着头感叹道:果然是爱情的力量啊 医院离学校的路程很近,从把钥匙交给姜亦恩到现在,还不到半小时。报平安的内容,是小丫头在教室里的自拍。依然是标志性的剪刀手,标志性的梨涡浅笑,乖巧的眼眸清澈明朗,睫毛飞舞灵动。 回到办公室后,安寻凝着照片许久,把每一处五官都放大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落下温热的唇,在粉扑扑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呵出的热气模糊了屏幕,氤氲着暖暖的爱意。 突然,一阵敲门声。 安寻即刻收了手机,端了端仪态,清了清嗓子:进来。 薛风推门进来:安医生,秦主任叫我们开会。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安寻扬起眉目应他,眼底,是散不掉的笑意。 薛风足足愣了十秒,才关门退了出去。看了眼门牌,确定是安寻的办公室没错,满是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我没看错吧冰山女神,居然会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6 11:39:53~20210818 05:1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消音的猛一 16瓶;崇夏 10瓶;兜风的刺猬 5瓶;一只没有志向的鸿鹄 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之后的一个月里, 姜亦恩每天都开着车把安寻送到医院,有课的时候去学校上几节课,再回来接安寻下班。安寻嘴上总说着麻烦, 不需要她接送, 每次临近下班,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着办公室门口探出那个小脑袋。 小丫头的下课时间每天不同, 有时候中午就会出现,跟她一起吃个午饭。有时候出了手术室小丫头就会出现在门口,偶尔也需要她下班后等个十几分钟, 小丫头才满头大汗地跑来。 长此以往, 就连接诊以外的时间, 安寻办公室的门也很少关上了, 她知道, 女孩的身影随时都会出现。每每空闲的时候,她就看着门外人来人往,若不是为了维护那点矜持, 她几乎要望眼欲穿。 今天,安寻只有早班, 姜亦恩因为有一天的课,早上把安寻送到医院以后,就没有把车开走。 姜亦恩在学校一向很低调,从前没有人知道她是烈士遗孤,今天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安寻的女朋友。她就算开车来, 也都是隐人耳目地在学校周边找车位停车。 课间, 她偶尔能听见同学们对冰山美人的讨论,听见大家的语气里头全是仰慕和崇拜,心里一半窃喜, 一半醋意。 今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她又听见了一些同学们在八卦安寻,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偷听。 你们听说了吗?安女神下个月就要和秦帅结婚了。 姜亦恩始料未及,一口奶茶喷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以为自己再低调,毕竟在仁卓食堂里那样轰动过了,两街之隔的学校怎么也会听到一点动静,没想到学校的谣言居然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此刻,她真恨学校里没有一个像她大哥一样的存在。 纪小瑜在旁边幸灾乐祸,非但不帮她阻止这离谱的言论,反而端着盘子凑到本科生堆里去,添油加醋:真的吗真的吗?那可是郎才女貌啊!,说完,还不忘坏笑地看了姜亦恩一眼。 纪小瑜你!姜亦恩奶凶奶凶瞪了纪小瑜一眼,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觉得头疼脑热。 安寻一上午做了三台手术,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疲惫了,在泡面和做饭中间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按小丫头的嘱咐好好吃了午饭。 果不其然,刚收了碗筷,小丫头就打来了电话。安寻想当然地以为是来监督视察的,还庆幸地轻笑一声,直接打开视频对着洗水池里的几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油碟,没等小丫头问话,就骄傲道: 放心了吧?我一个人吃了三道菜呢。 谁知电话那头传来气鼓鼓的埋怨:安姐姐,我好生气哦! 怎么了?安寻心里惊了一下,看了眼手机频幕,画面里没有小丫头,只看得见教学楼和来来往往的学生面孔,猜想到小丫头大概不知道开了视频,就提醒了她一句。 啊?哦姜亦恩后知后觉,把本来贴着耳朵的手机拿下,翻转成前置摄像头,继续抱怨道:安姐姐!我们学校的学弟学妹们,都还在传你和秦主任的八卦呢! 画面里小丫头嘟囔着嘴,眉头皱得几乎要连在一块儿,安寻在这头看着,盈盈笑眼里尽是宠爱:那就告诉她们,我是你的女朋友。 安寻着重强调了你这个字。 我说了!姜亦恩急得跺脚。 然后呢?安寻轻声问她。 她们要我回家睡一觉,说梦里啥都有!姜亦恩越想越气,把脚底下的地板砖再次狠狠踩了几下。 其实,那一刻她心里是落寞的,她知道这无疑意味着她和安寻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应该是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 安寻不禁想象着她那不会发脾气的小丫头,在学妹面前憋涨着小红脸说不出一句骂人话的可爱样子,在电话这头毫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 听着女孩更加无地自容的娇嗔埋怨,心里越发甜蜜,也有些酸疼。 其实,仁卓的医生多少都会跟学校有接触,返校讲课也好,带教实习也罢,医生和医学生之间,往来总是频繁的。只有安寻,自来喜好清净,年年反复在接诊室和手术室,从来没有当过带教老师,也从来没有返校讲过一堂公开课。 分卷(62) 因为姜亦恩,再听到医学生这个词,总会多几分慈爱,听着女孩的描述,她也不觉得流言蜚语扰人,反而有些好奇,学校的孩子们都是什么样子,是不是都像她的女孩一样可爱。 看了眼时间,思索了片刻,轻声哄道:好了,乖乖,你该去上课了吧? 姜亦恩三言两语根本没聊尽兴,况且那边的镜头始终对着洗碗池,她根本也没看见安寻的脸,本来就满腹委屈了,怎么能不撒娇。 安姐姐,我想看看你嘛! 安寻听罢,也毫不吝啬地翻转了摄像头,举起手机对着自己,微微歪了歪头浅浅一笑:看见了吗?继而左右转了转头:我是不是都被你喂胖了? 这一瞬间,姜亦恩心里的不平和醋意全然消散了,一双弯弯月牙眼里宛如藏了蜜糖。想来有什么好委屈的,学校里大多数人,也只是听闻过安寻的美貌而已,而自己不仅能看,还能她及时晃了晃脑袋,才没有在镜头底下露出贪恋的神情。 可惜,她们至今为止也只是亲亲抱抱而已,先前顾及腰伤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安寻每天都工作到累得饭都吃不下,她也不忍心再撩拨她。 不胖!胖点也好啊,我女朋友真好看! 姜亦恩平时很少用我女朋友这个词形容安寻,此刻,像是故意在宣示主权。 安寻忍俊不禁:好了,快去上课吧。 姜亦恩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也只能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应道声:好吧。 安寻挂断电话以后,翻看了一下通讯录里的号码,什么绯闻男友,越想越觉得离谱,眼下,她才第一次拨通了秦诗的私人号码: 喂,秦主任,今天上午您说的事,我考虑了一下 姜亦恩下午上课上到一半,就听见本科教学楼那边一阵喧闹,类似于高中晚自习时突然停电的狂欢,诧异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只看见学工办的刘主任站在人群中间,好像在宣布着什么事情。 她突然想到今天是本科生一年一次的专家公开课,大概,又有什么风云人物要来吧。毕竟还来不及穿上白大褂的医学生们,对未来总是抱有无限的憧憬,看到业界优秀的前辈,永远都会热血沸腾。 说起学校传闻里的风云人物,姜亦恩实习过程里也见过不少了,秦诗、李敏,心外的王主任,脑外的一把刀,说出来不怕笑话,连她大哥苏问也算得上其中一员呢。 这些被医学生津津乐道的业界前辈里,当然也包括她的安姐姐。传闻学校年年都想请她来上一堂公开课,却年年也都被婉拒。神秘感给冰山女魔头的传闻增添了别样的色彩,有人说她特立独行,有人说她不同流合污,不论如何,都不影响用实力说话的她,成为众多医学生心中的女神标榜。 几年前,姜亦恩也这些本科生里的一员。因为陈念慈,她听到的关于安寻的故事,会更加具体那么一点点,遐想,也会更多一点。 那时候,她大概做梦想不到,一个实习,她就能摘星揽月。 今天好热闹啊,本科那边都炸锅了诶,来的是谁啊?你看得清吗? 下课后,见多识广的研究生们也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围到窗边来张望。只有姜亦恩,一点也不好奇,她不知道来的是哪个主任,或者是哪个科室的一把刀,她只想赶快收拾书包回家,好好抱抱独属于她的风云人物。 听说今年来的是安寻?看这架势,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假的?我之前为了见她还想着去医院挂她的号呢!卧槽?!那个是吗?主任旁边那个姐姐真的好好看啊!救命啊! 姜亦恩侧耳偷听,看都没看一眼,心想着怎么可能,她的安姐姐中午还穿着睡衣挂着围裙跟她视频呢。 直到纪小瑜也瞅了一眼窗外,碰了碰她的肩膀:真的是你老婆诶,你不去接一下? 旁边一众研究生哄笑,纷纷争先恐后的玩笑道: 那是我老婆好吧! 做梦!明明就是我女朋友! 姜亦恩眉间一凝,也没有管那些玩笑话,伸手遮挡在眉头贴着窗外看了一眼,人群中,清冷孤傲的身影,夺目到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惊得浑身一颤,抱着书包就冲下了楼。 安寻走在人群簇拥里,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容,脚步优雅,落落大方,心里似乎是波澜不惊。 刘主任满面亲和地跟她谈笑,周围的学生也在明目张胆地对她偷看偷拍,窃窃私语。全学院大概也只有万年不露面的冰山女魔头来,才会有这夸张的场面了。 姜亦恩顿住了脚步,愣在人群最外面,她不是本科生了,专家老师不是她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凑上去,要以什么身份凑上去。她也有一股骄傲气,她不想和那些本科生凑在一起,她明明就和他们不一样。 顷刻间,她看见安寻的目光,就这样穿过了人群,看向了她,那冷清的面容上,也终于牵动出一抹浅笑。 亦恩,过来。 温婉的声线淌出,一瞬间,包括刘主任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姜亦恩犹豫着挪动了两步,脸颊像火烧一般滚烫,心跳如擂鼓。书页被她焦躁的手指卷得不成样子,地板砖也要被她的一步一挪蹭的鞋底磨出火花。 她想,她此刻走向安寻的距离,应该有一亿光年这么远吧。 她想了很久,应该怎么称呼,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叫她安小爱,不能叫她安姐姐,安医生?安主任? 安安老师好 模棱两可的几个字出口,就像沾了胶水,吞吞吐吐。 安寻眉眼一惊,哼哧出一声短暂的笑意:谁是你的老师,接而,看向周围比她的女孩更加稚嫩的本科生们:这些才是我今天的学生呢。 周围又是一阵欢呼,就像是追星现场,粉丝看到偶像回了头的瞬间。 那我姜亦恩沉沦在学弟妹的笑声里,捏着书页,越发局促不安。 可是下一秒,安寻就自然而然地牵过了她的手。 姜亦恩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周遭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被拉到了刘主任面前,似乎要被正式介绍。 刘主任,这就是我刚才跟您提到的,今天这堂公开课的助教。 诶??? 助教????? 姜亦恩呆望着安寻,一脸茫然和疑惑。 刘主任笑得荣光满面:好啊,姜亦恩可是咱们上一届地优秀毕业生,又保了研,你们两代师姐给这些孩子们好好讲讲心得,他们一定会受益匪浅的。哦对了,听说小恩实习期间一直是你在关照?那我还得代表陈老谢谢你啊! 安寻颔首致意,补充道: 主任您太客气了,陈教授是我的老师,照顾同门师妹是应该的。其实,不瞒您说 说着,安寻望向了她的女孩。 姜亦恩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拉近一亿光年距离的对视,在安寻温柔带着笑意的眼光里,局促和紧张,不安和忐忑,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茫茫宇宙里的一颗微茫的星尘,被月亮找到,选中,照亮,拉近让她成为了,万千微茫中的那个与众不同。 剩下的,只有无与伦比的安心。 她更没想到,短暂的停顿以后,那人会说 姜亦恩,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今天就让大家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哈哈哈哈哈 安寻:根本就没备课拉老婆下水好了 第71章 姜亦恩那一刻, 像经历了山崩海啸,她能感受到周围同学灼烈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烧成灰烬。她看到刘主任强压着惊愕的笑容, 比哭还难看, 她想,小朋友看了这张拧巴的脸, 应该会做三天噩梦吧。 最后,她顶着一片空白的大脑,跟着安寻一起在大家的簇拥里进了教学楼。很久以后, 她才反应过来 安寻不是来讲课的, 安寻是来给她撑腰的。 因为听课人数超过了预期, 公开课的地点也从大教室临时变更到了礼堂。 姜亦恩本科期间, 经常在新生见面会上作为优秀学姐代表发言, 这样的场面倒也习以为常了。所以,尽管她现在还有些半梦半醒,也能基本稳住手脚, 机械化地接过了u盘和电脑,连接好设备, 做好一切开场准备。 安寻从来没有提过她今天会来学校,姜亦恩本还在猜想这是她特地准备的惊喜,可看到ppt老土的画风就知道,肯定不是她安姐姐做的,来这一趟, 大概也是临时起意。至于临时起意的原因, 她当然也想到了。 安寻又一次,为她做了自己不擅长的事。 姜亦恩一点也不担心安寻,她知道即便毫无准备, 凭借底蕴和积累,安寻也足够上好一堂课。更何况,她的安姐姐每次引导帮助她学习的时候,甚至比很多在职老师更循循善诱,她也因此无数次痴迷沦陷。 姜亦恩只为自己担心。 她心里很矛盾,希望安寻温柔发光的样子被更多人知道的同时,也害怕会有更多人爱上她,更害怕自己和她的距离,会显得更远。 不过,尽管心里矛盾着,行为上还是火速找了些能用的素材,把ppt的排版字体背景图在最短的时间里,修改成了勉强配得上安寻的样子。 她还是希望,她的人儿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可以完美无缺。 台下忽然掌声雷动,学生们声声呐喊着女神,姜亦恩顺着那些仰慕的目光回头一看,安寻正细心地关上后台和讲台连接的门,回眸转身,微微颔首示意,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体。 那清冷的眉目里看不出丝毫的懈怠,从容的举止间,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在一片追捧声中,她也只是不骄不躁地走到讲台中央,整理好手头的课件,然后把目光投向台下,一言不发地等待大家安静下来。 姜亦恩默默看着身边人的淡然,眼睛里是欣慰和自豪。 但台下非但没有安静,反而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争先恐后地举手发言。课前提问也确实是公开课的传统,只是今天,大家问出的问题几乎没有一个正经。 安老师!你是为了姜学姐才来的吗?! 女神!联系方式能不能留一下?! 女神女神,你比传闻里更好看诶!身边是不是有很多追求者啊?! 姜亦恩默不作声地观望。 她以为,安寻会温柔地纵容学生们的顽皮,就像纵容她一样; 她以为,安寻会宠溺地满足台下学生们所有的要求,就像宠溺她一样。 心里曾经有多甜,此刻,就有多酸。 结果,不然。 把你们的手机都收起来,如果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课,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姜亦恩眉眼一惊,着实顿住了半晌,安寻的声线和眼神,都沉冷到了冰点,让她都觉得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台下瞬间寂静无声,大片为了偷拍举起的手机也默默收了下去,大概也是因为气场十足,没有一人敢在此刻离席。 姜亦恩窃喜的咬着唇,就差没在众目睽睽下笑出声来。她觉得,那些学弟学妹的一定在想,冰山女魔头的传闻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安寻的宠爱是她的,是独属于她姜亦恩的,明目张胆的偏爱。 半晌,人群中一个齐刘海黑框眼镜的女学生弱弱举起了手:安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安寻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了片刻,对上眼后,才点头示意那个女学生继续。 请问,女生在大外科是不是真的很不占优势?我家人都劝我转专业,可我真的很崇拜像您一样可以拿手术刀的医生。 安寻松弛了眉眼,眼神里这才露出一丝温柔,她轻轻笑叹了一声,冰冷的语气也逐渐回温。 女人能不能成为一名好的外科医生,我想我今天站在这里,已经可以证明了。 姜亦恩看到那眼底,是骄傲和笃定。 继而,她反讽道: 我们科室的主心骨大部分是女人,虽然数据显示男性在仁卓胸外科不占优势,我们也从来不会否认男性未来在仁卓胸外的可能。毕竟任何的偏见,都会阻碍一个人的见识和格局,不是吗? 她讽刺的,是偏见。 其次,我也希望你们能明白,不论是哪个方向的医护人员,都是医院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高低,更不分贵贱,为了缓和气氛,她自嘲道:我们这些拿手术刀的,很多连心电图都不太会看呢。 台下的学生们,被安寻的风趣逗笑,也被她认真解答的态度打动。戏谑的、凑热闹的无一不端正了态度。 在后来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姜亦恩都在一旁默默凝视着安寻,看她侃侃而谈,看她不断引导着学生们的热情和好奇心,看她说起治病救人时眼里蕴含的光亮。 她知道那光亮会成为一盏引路的明灯,照亮许多人。 一堂课结束,仍然没有人离场,一个胆大的女生率先开了头: 安老师,现在下课了,我们能问些私人话题了吗?! 于是,全场开始起哄。 姜亦恩看见场面逐渐失控,恨不得此刻就带着安寻离场。转头看向身边人,却依然是一脸的冷静,丝毫没有被这些调侃影响。 大概因为已经下了课,安寻一丝不苟的态度,有了些许的包容。至少,她正面回应了: 如果你们还有专业相关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我的私人问题 安寻看了一眼姜亦恩: 抱歉,我只想留给她一个人。 伴随着台下的振奋,姜亦恩一双精灵水眸,被心底的小鹿撞出了水花,以至于她又有些头脑发热,怎么下的讲台,怎么出的教学楼,都不知道了。 唯一明了的是,因为有安寻,她被很多人羡慕着。 后来,她和安寻牵着手,沿着江边走了好久好久,脑海里都还在回味着安寻上课时讲的那些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安姐姐,你没开车来吗?她终于反应过来。 我听纪小瑜说,你们之前经常从学校走路回家,我也想跟你走走这段路,才特地没有开车来,说着,安寻转过身关心着她:你累了吗? 分卷(63) 言语间,安寻顺手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指尖划过发丝的瞬间,姜亦恩又痴愣了片刻:不,不累 那再走走吧,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店,我们也可以去逛逛尝尝。安寻憧憬着,和她的女孩,补回错过的学生时代。 姜亦恩点了点头,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看着她的人儿与江风落日融为一体,如诗如梦,几乎要被这好景融化。 两人再往前走了几步,姜亦恩走着走着,就像儿时一般低头看着步伐,较真地把每一步都迈在跟安寻同一水平线上。 安寻迈左脚,她也要迈左脚,踩在线上还是格子里也要讲究。还非要晃着十指相扣的手,就总有一个人顺拐。 安寻几次忍俊不禁,却从来没有叫她停下来,低头跟着一并陷入踩格子的游戏里,终于笑得像个孩子。 姜亦恩时而看脚步,时而看身边人,看到那直叫人沦陷的明媚,难得一见的顽皮姿容,忍不住停下来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了?安寻笑容还未散,雀跃的心也还未至,甚至对这样的幼稚可爱有些意犹未尽。 姜亦恩面红耳赤,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不想暴露心底的沦陷,就岔开了话题。 安姐姐,你今天上课的样子,好威风哦!可是我这个助教,除了调ppt,什么也忙也没帮上抽离开怀抱,努了努嘴,继而又笑着自嘲:我完全可以不上去嘛! 安寻顿了顿,心疼地无奈笑了笑,撩起小丫头耳鬓的碎发。 不可以哦,你必须在台上,她抿了抿唇,害羞倾诉着自己埋藏许久的真实:你不在我身边,我会紧张 她到底是第一次公开授课,又是临时起意,当时在后台透过门缝看到礼堂里密密麻麻的学生,强装了许久的淡定自若,就已经开始有些绷不住。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她偷偷躲着喝了好多水,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开场白,也深呼吸了好多遍。紧张到校职工来提醒她可以上台的时候,她还吓得惊颤了一下。 什么? 姜亦恩今天的迟钝似乎格外多。 小恩,安寻拉住了她的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们之前的公开课都是什么样子?我真的做得好吗?没有给你丢脸吗? 姜亦恩怔住片刻,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无所不能的安姐姐也有这样手足无措的一面,心里一软,转身握住她的双手肯定道:当然啦!安老师,做得很好! 除了很好,她还特别强调了安老师三个字。 安寻半信半疑,表情还有些局促不安: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备课,这个ppt都是秦主任临时发给我的,我看都没来得及看,而且,那些学生也太调皮了,你都不知道,我真的很怕自己收不了场 安寻一轱辘说了好多,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姜亦恩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看出来了,那个ppt根本就不是安姐姐的审美嘛! 继而,她轻轻点了点安寻的鼻尖:原来我们安寻小朋友紧张起来,也是个小话唠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心还没得到缓解,安寻居然被这指尖轻轻一点吓得闭眼轻轻缩颤了一下。几度想开口再确定些什么,羞怯却又让她欲言又止。 安姐姐,你放心吧,大家都很迷恋你呢!我的地位都快不保了!不过,我永远是最迷恋你的那一个! 她以这样的方式,卑微地强调着自己的特别。 安寻眉梢一惊,没有言语。 姜亦恩心里暗暗苦笑,虽然被偏袒也一再冲昏了她的头脑,但亲眼看到了安寻在人群中的光芒以后,她却更加不自信了。 现在,她只能一再寻找着安慰:安姐姐,我在你身边,你真的会好一些吗?没那么紧张了吗? 安寻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粉红,轻轻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 还有?!姜亦恩歪了歪脑袋,一双眼里早就漾满了骄傲和惊喜,她都不能想象,安寻还能说出什么让她更加高兴的话。 我不想让你在人群里仰望我。 姜亦恩木了一阵。 海鸥在天上飞的时候,抬头的人都能看见,可她降落在孤岛的时候,只会让最爱的人靠近。 安寻如此解释。 姜亦恩随着安寻的目光,一同望向天空中飞过的候鸟,沉吟了片刻。 小恩,有一天你也会成长成别人仰慕的样子,那时候,我会甘愿坐在人群里为你鼓掌,因为我笃定,即便那一刻我和大家一样仰望着你,等你有天累了,降落了,我也是唯一可以给你怀抱的人。 不知何时,安寻的目光已经落回了女孩脸上。 其实今天就算你坐在人群里,我也能一眼看到你。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特别最亲近的那一个,你不需要为她们吃醋委屈,更不可以妄自菲薄。 姜亦恩怔怔望着安寻,没有来得及回答,心跳,就已经接触到了另一个心跳。 是安寻贴合着她的怀抱,依靠在她的肩头,在耳边,轻声呢喃: 就像你迷恋我一样,我也迷恋你,任何时候都是。 含羞退开,四目相对。 夕阳,在江面泛起亮闪闪的橘红色,也映照着安寻那双秋水明眸,姜亦恩看见那眸子里,满满都是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眼眸里,也一定满满都是她。 安姐姐 嗯? 姜亦恩再次把那人儿拥入怀抱,在耳边,羞答答回应: 夕阳,好美。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女朋友太会说情话怎么办?在线等! 安寻:(默念)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ppt:我土?那我走? 第72章 夕阳, 确实好美。 姜亦恩说过除了月亮,她最喜欢夕阳。因为夕阳比早晨初生的太阳少了一点傲慢,也不像正午当空的烈阳那般灼热刺眼。夕阳染成的晚霞, 和月色一样, 都是给夜晚行人最好的礼物。 安寻听过了这番话以后,才为书房添上那盏日落灯, 后来每每看到夕阳,她都能想到她的小女孩。 因此,她也喜欢夕阳。 姜亦恩轻晃着下巴, 在安寻的肩头揉蹭, 她好喜欢这个拥抱, 好喜欢安寻在她耳边细语呢喃, 好喜欢不再让她感到若即若离的安寻。 安姐姐, 这样的景色,好适合接吻哦 安寻眉眼一惊。 来不及反应,女孩的唇已然轻轻落下, 红日,在彼此触碰的侧影遮挡下若隐若现, 偶尔透出微亮的光源。 轻慢的节奏,几度分离,几度贴合。风很轻,连发丝都飘动得轻柔,似乎所有的一切, 都不想打破这份温柔和浪漫。 轻轻吻过后, 姜亦恩依然久久拥抱着安寻,沉醉间,她隐约看见落日染红的云层里, 一点银白色的光亮,居然,是一轮弯弯明月。 于是惊奇地拍了拍安寻的后背: 安姐姐! 今天的晚霞里,有月亮 安寻顿了顿,在心里,她早把落日晚霞和皎皎明月象征成了她们的爱情,这句话,对她而言无疑是撩拨。 女孩太心疼她了,其实每晚相拥而眠的时候,嗅着小丫头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感受着她微弱起伏的呼吸,心里都是沦陷的。 偶尔,也是失落的。 看向天空不过两秒,眼光又不由自主地落下,凝视着女孩明亮动人的眸。她心想,要问这世上什么是可遇不可求的,那便是: 月亮遇见晚霞,我遇见你。 沿路,姜亦恩被路边的麻辣烫馋得要流口水,安寻想着也到了晚饭点,是该饿了,干脆陪着她在摊边点了两大碗。 等麻辣烫上桌的功夫,看到工作群消息里雪山温泉度假村的信息,想起上午秦诗开会时说的团建。 安寻从来没有参加过以往的团建,今年因为是以娱乐为主,又可以自费带家属,开会的时候她就自作主张地报了两个名。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苏问的唆使。 她知道姜亦恩喜欢雪,可惜南方城市冬天也很少见下雪,本想着给小丫头一个惊喜,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试探了一下。 对了小恩,下周末你有没有安排? 下周末?姜亦恩想了想:我们有一堂公共大课。 周末还有课吗?安寻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回答确实出乎了她的预料,以往的周末,小丫头都是空闲的,所以她才问都没问直接报了名。 对呀,因为我们那堂课的老师上两个星期出去交流了,就用周末把之前落下的课补回来。 姜亦恩话音刚落,就看见老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麻辣烫上来,目光全然被吸引,满眼星星地哇了一声。 因此,安寻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落寞,她没能察觉到。 怎么了?安姐姐,下周末你是有什么事吗?姜亦恩掰开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对着垃圾桶刷刷两下蹭掉上面的木屑,递给安寻。 安寻接过筷子,心不在焉地在自己碗里拌了拌: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姜亦恩觉察出异常,凑到跟前盯着安寻的眼睛:真的吗? 安寻知道瞒不过去,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坦白道:下周末我们医院团建,我要出去两天。 她心想,如果能临阵脱逃最好,毕竟姜亦恩不去的话,她自己去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名都已经报上去了,她还要负责其中一段行程的安排,现在反悔,也有失责任。 团建?!那我可以去吗?!姜亦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比起和安姐姐一起出游,麻辣烫立马变得逊色了。 可是你要上课吧? 安寻心里,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小丫头可以为她叛逆一次,只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恩,我们这次团建只针对单位内部人员,你乖乖上课,如果那地方好玩的话,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单独去一次。 她不想因为自己贪恋一时的陪伴,就误了小丫头的正事。 哦姜亦恩撇了撇嘴,本来如果只是上课的话,她可以请假的。可既然是单位内部活动,她确实没办法参加:好吧,安姐姐你能出去跟大家玩玩也好,反正还有我大哥她们嘛!那你要多给我拍照片啊! 安寻隐忍下满心的失落,也有些心疼女孩的乖巧,满是无奈地微微扬了扬嘴角:好,快吃吧。 团建而已,往年大家都怨声载道的,先去探探路也好,万一不好玩呢,不就让小丫头白期待了。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麻辣烫还冒着热气,小摊上的锅炉里咕噜咕噜冒泡,月色很美,人也好看。所以那一点点的失落,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姜亦恩没吃几口,就故意让嘴角沾了一点油渍,挪着小板凳,仰着下巴一脸骄傲的凑到她面前:安姐姐,擦擦! 安寻哭笑不得:你呀,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么大个姑娘了,在外面一点不注意形象。一边温柔责备,一边抽了纸细细为她擦干净嘴角。 嘿嘿,安姐姐不就喜欢我没规矩的样子嘛!姜亦恩早就看明白了,自己越不守规矩,安寻就越有成就感。 毕竟,是她日日捧在手心里宠惯出来的啊。 学校到家的路程不算近,姜亦恩心疼安寻踩着高跟鞋走路会太累,就非要把自己的平底鞋换给她。 安寻本来是怎么也不肯答应的,最后在小丫头各种撒娇耍赖下,也终于还是投降了。 这样我就比安姐姐高了!姜亦恩一脸骄傲,伸手摸过安寻的头顶,在自己额前比了比。 傻丫头安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暖意融融。 天色渐晚,她也扶着驾驭高跟鞋还没那么熟练的小丫头,慢慢走完了剩下的路。 姜亦恩一路都在嬉笑玩闹,以至于安寻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也几次要求要把鞋子换回来,均被小丫头驳回了。到家后,蹲下为小丫头脱鞋的时候,才发现那细嫩的脚后跟,已经被不合脚的高跟鞋磨出了血泡。 一时间心疼和自责充斥在心头,脸色也顿然沉下了几分。 我怎么就会答应让你穿了一路 低声自语里,满是内疚。 安姐姐,没关系的,我不疼。姜亦恩确实高兴得忘我,没有太大痛感,顶多就是觉得硌脚罢了。 安寻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一起以后的这些日子,她都在倾尽所有地去满足呵护她的女孩,不让她受一点伤和委屈,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可这微不足道的伤口,恰恰也告诉了她,再小心,再用心,也总有疏漏。 心里,是无力的。 乖,去洗澡吧,洗完澡我给你上药。她起身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心里,确是这一天的努力都白费了的怅然。 姜亦恩看见安寻情绪不高,那句这点伤不用上药也不敢再说出口了,乖乖点了点头,就进了自己卧室。 洗完澡后,她不声不响地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看见安寻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微微凝起的眉毛还沾着露珠,却丝毫不顾自己,满心只在梳妆台前翻找出为她擦药的棉签。 心里,五味杂陈。 就几个血泡而已,居然就让你心疼成这样吗。 姜亦恩深叹了一口气,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拿了吹风机,一声不吭地把安寻拉到床沿边让她坐下。 你等会儿,我拿药安寻没有察觉到女孩进来,还惊了一跳。 你坐下!姜亦恩拉长了声音带着几分娇嗔,按着安寻的肩膀让她坐回床上: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 安寻迟疑了片刻,还是顺了小丫头的意思。 安姐姐,你什么都依着我,惯着我宠着我,让我们之间一点矛盾都没有,现在连我伤了一点点都看不得,这样,你真的不累吗? 分卷(64) 姜亦恩知道,疼爱一个像她这样浑身是伤的小孩很辛苦,她小时候治愈浑身是伤的小橘的时候,也很辛苦。 她知道爱情里有甜也有酸,可安寻却在倾尽全力,一次又一次突破习惯和原则,给了她全糖。 安寻心头一落,累不累?她没想过。 她只是觉得遇到姜亦恩以后,那个不会哭也不会笑的冰娃娃,才终于被注入了灵魂。她始终都觉得她是被治愈的那一个,却没有自信,她可以治愈小丫头沉积多年的痛楚。 所以,她只能尽量的体会着她,竭尽所能的宠爱她满足她,只要能为她补足童年的缺失。 小恩,我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其实我一直都害怕自己给不了你幸福她微微垂落了头,低声道:所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跟我在一起,你累不累? 她连看都不敢看女孩一眼。 姜亦恩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让安寻明白,她已经不会再小心翼翼了,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看着人的脸色做事了。 她已经,不会把自己当成小橘了。 这一切,都是安寻的功劳。 安姐姐,我觉得很幸福,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怕我受伤。快乐,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找。 你放心,我没有勉强。 安寻早就把小丫头的心和自己的心连在了一起,小丫头高兴,她也会油然而生出喜悦。所以每一次突破自己做那些本不会做的事,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姜亦恩也只好暂放了这个话题,细细擦干安寻的头发,再抹上护发精油。而后,任由安寻小题大做的在她的脚后跟涂上一大片碘酒。 安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也帮你实现好不好?你都不知道,今天你就实现了我好多好多的愿望呢!可是在一起这么久,好像都是我在索取安全感 安寻转身收好药棉,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我的小恩能够高兴,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啊。 姜亦恩心里更难受了,甚至有些生气,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以她自以为最严肃最凶的表情,狠狠质问了一句: 安寻小朋友,你不会爱自己吗? 安寻眉梢一惊,看着小丫头奶呼呼的样子,又忍不住一声轻笑。 姜亦恩为了增长气势,插着腰蹬蹬两下站上了床:不许笑!我在批评你!你不知道人要先爱自己才可以爱别人吗?! 安寻愣了一下,彻底失笑,眼角都笑出了泪星子。忍不住搂过处处为她着想的女孩,心疼地在额间落下一个绵长的吻,温散了那眉间凝起的愁,然后拥在怀里,细细柔柔的安抚。 你跟我吵架的样子,好可爱啊 姜亦恩顺着她的搂抱跪坐在床沿,身子在那温柔似水的怀里,忽然变得燥热。耳朵贴在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似乎,还能听见心跳。 抬头望着那楚楚动人的人儿,再也无心与她争执。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沦陷。 安姐姐,我想 安寻的指尖,轻轻捂住了女孩的唇。 她已经从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明白了女孩的渴求,可是,不能总要小丫头说我想啊,自己总要索取一次,才能让她安心啊。 满是眷恋地拥着她柔软的女孩,倾倒,唇瓣几度撩动耳垂,慢慢沿着侧脸轻吻到那枚小小的梨涡,直到鼻尖交错,唇角相遇。 小恩,今天的晚霞里,有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晚姜可爱会不会如愿以偿吃掉她的提拉米苏呢?o(≧v≦)o 第73章 姜亦恩本来, 只想索取一个吻。 那句话,她似乎听不太明白,什么晚霞?什么月亮?此刻, 也已经没有心思多问了。 从前, 她听过纪小瑜的描述,尽管不具象, 她也知道那会是炙热的燃烧。可安寻给她的一切,总是很轻柔,总是隐忍克制。像少女欲说还休的爱意, 像海岸线上若即若离的浪漫。 安姐姐 她像漂泊在海上的孤舟, 无措地找寻着停靠, 却迟迟找不到, 直到那人也发现了她的无措, 找到了她,才有了十指紧扣的心安。 乖,不怕 你想要的, 我都给你。 耳边微弱的爱语,在安抚她, 在轻哄她。安寻的怜爱,是绵绵春雨滑落,是风吹柳叶在耳边轻拂,痒痒的,酥酥的。 温柔的吻, 青睐了身上的每一颗痣, 她低低呜咽着,唤着那人,寻着那人, 也让那人几度心碎,几度落泪。 怀抱离开的片刻,她感受到,安寻居然会带着千万的怜惜与不舍得,吻了她那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浑身一颤,屏息等待,可是,安寻终于还是放弃了,拥回她,亲吻她,一双凄楚含情眸低低凝视着她,泪水汹涌。 小恩,我舍不得 姜亦恩这才微微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看见眼前梨花带雨的人儿,此刻就像是盛着甘露的水中荷,直叫人爱慕,直叫人心碎。 怎么办呐,她好迷人。 她又哪里还收得了场。 姜亦恩只能沦陷在她的怜惜里,俯身环着那纤柔慢慢倾倒,吻着她的泪痕,抚顺她氲湿的秀发。 既然你做不到,就让我来好了。 安姐姐,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够,你教我好不好 安寻像是松了一口气,微张的眼里迷离着欣慰,唇齿相离许久,才微弱地回应道一个好字。 傻瓜 你给的,都是最好的。 脑海里,奏响了新的乐章,和弦递进,变调,回原调,升降无常,循环往复,却总是在将要推进主题时被反复记号拦截。 最终,变成乱无章法的乐谱,是散拍子,她听不见,她找不到,和声规律在哪里,终止式遥遥无期。 引子,太长了。 是反复无常的折磨,小火慢炖的煎熬,可只要是女孩给她的,她都甘之如饴。凝着眉,咬着唇隐忍,再辛苦,也没有一声催促。 她总是如此,总是把失落埋藏,总是温柔入骨,总是把所有的情绪打碎了吞进肚子里,从来不会责怪,从来不会撒娇。 寻儿,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好吗 姜亦恩心都碎了,她始终在等,等着那人开口埋怨,等着那人开口催促,奈何她什么也等不到,就已经被心疼打败了。哪里,还舍得再拖延。 一轮勾月,终于卷进云里。 安寻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腕紧紧攀着女孩的肩膀,禁不住迎合,暗暗央求她把她抱紧。身后,似乎没有支撑了,她觉得自己只要一失力,就会坠入深渊。 她依旧在隐忍,依旧紧咬着唇不放任一声,到此地步,她仍然克制着自己,不想在小丫头面前失态。 女孩只能无奈又心疼地替她吻开紧咬的唇,撬开贝齿。那一声情不自禁,才在难以自持瞬间溢出。不知是不是在喉间酿了太久,才格外香醇诱人。 就此,所有的克制都成了徒劳。 就像春天的花絮,像秋天的落叶,像冬天的飘雪,像夏天的洪水,一切,都身不由己。 乐曲,在经过了层层递进的华彩后,似乎已经步入了尾声,她似乎就要听到终止式的第一个和弦。低低唤着女孩的名字,心里,却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小恩,我要掉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这句话,似曾相识。 矜持,早已经破碎了。只剩下情不自禁,徒留了难以自持。女孩给她的节奏,让她时而紧绷,时而摇曳。眼泪凄凄落下,终于忍不住颤抖。 她第一次,感受到从云端坠落的滋味。 她好无助。 让自己降落吧,安寻。 就降落在,我的怀里 女孩温声慢哄,拥着她缓缓落下,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才逐渐找到了归属。原来,不是黑暗深渊。她仿佛被带到了女孩的世界,充盈着阳光雨露,一切都轻柔缓慢,唯有瀑布飞流直下。 女孩的爱,把她填满了。 降落时的姿容,凄美中带着无助的央求,身上会泛起一层轻烟薄雾般的细汗,白皙的皮肤会晕染开夕阳余晖般的红润,美得不可方物,也在女孩心里,印刻成永恒。 老人们常说,女人身上是自带香味的,那香味自己闻不到,常人也闻不到,只有遇到了心爱的人,才会无尽地撩拨对方的心弦。 姜亦恩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有别于房间里的香薰,也不同于平时的沐浴露香,是一抹温柔淡雅的味道,就像是茉莉花瓣搅碎在清茶里,不张扬,却令人回味。 安寻没有告诉女孩,她也闻到了不一样的香味。就像是牛奶浸泡的栀子,是一抹浓郁的清甜。 风平浪静,安寻仍然被女孩呵护在怀里,不忍分离,不忍舍弃。女孩缱绻地吻着她的脸颊,在耳边绵绵细语。 安小爱,你怎么就是学不会为自己索取呢 如果你学不会爱自己,那么往后余生,让我来好好爱你吧。我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爱你,超过爱我自己。 安寻听着那动人的情话,却没有一丝力气回应,轻闭着眼平复着呼吸,往怀里依偎得更深一些。身子还有些酒后微醺的飘然,眼泪又在不经意间滑落,还来不及奔向枕头,就被女孩的唇夺走。 她好爱她的女孩,爱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窗外沙沙雨落,和屋内淋浴声混杂,痕迹洗去了,心头欢愉却分毫不减。 房间里最后一点微亮熄灭后,软和的被褥里,两人依然相依相偎。安寻终于缓过了那个劲头,头一次像个孩子似的窝在女孩怀抱笼罩下,握着女孩纤柔的手,温在唇边,像是在奖赏她刚才的劳累。 她知道女孩一样疼她,所以即便是最后的升华也把力度把控得恰到好处,让她完满,却丝毫不觉疼痛。 早知是如此的美好,她不该不舍得。 可也只有自己亲身试过,下次才敢舍得。 她似乎也对她的小丫头更加依恋了,昏昏欲睡间,也依然不舍得放弃那对望良久的眼光。指尖一圈圈绕着女孩垂落脸前的头发,微弱道: 我的小朋友,白天还是个小乖乖 女孩哼哼笑了几声,俯身亲吻着她脸颊的余温:那晚上呢? 安寻眼里再次漾起涟漪,终于忍不住仰了点头,迎了迎女孩的吻,在唇边,呵出撩人的声线: 晚上,是个小恶魔 姜亦恩还未冷却的心,又在这一刻燥热起来。这句话,应该是夸奖吧,她心里暗暗揣测。如果不是心疼安寻的身体,她大概会再周而复始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无师自通,不知道安寻是不是真的获得了完满,她好怕什么时候弄疼了她,什么时候又懈怠了她。 怀揣着忐忑,她还是问道声: 安姐姐,你喜欢吗? 怀里的人儿,像是就快要落入了梦乡,半梦半醒间,浅浅扬了扬嘴角,半晌才答出一句像被蜜糖糊住的细语呢喃。 我很喜欢 姜亦恩心满意足。 那,安姐姐什么时候也要了我? 呼吸声逐渐平稳,几声轻唤没等到回答,再低头看去,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鼻尖上的绯色也来不及褪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姜亦恩忍俊不禁,漾开一双梨涡,把她的寻儿搂得更紧一点,轻拍着那轻薄的背,唇又忍不住在额间落下。 安姐姐,我的安姐姐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越发疼爱,越发怜惜。 因而睡梦间都在下意识的亲吻,怀抱温出了氤氲的水汽,也不舍得分离。 这晚过后,姜亦恩变得越发如漆似胶,安寻早上叫她起床,都搂着哄了好久,最后让她在唇上过足了瘾,才哼哼唧唧地搂着脖子坐起来。 洗脸的时候,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把泡沫点在了安寻脸上。安寻不甘示弱,抱着她的脸蹭了回去。两人一来二去,每次在将要冲干净泡沫的时候就被对方再点上一点,也丝毫不觉得心烦,倒是浪费了不少水。 而后,姜亦恩跑回自己房间的梳妆台,把安寻给她买的那些护肤品全部抱了过来:安姐姐,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给我擦脸脸了,嘿嘿 安寻眼含笑意地接了过来,看着小丫头闭着眼养着脸对着她,一脸臭屁样,想到小丫头刚刚的淘气,笑意也逐渐沾染了一丝坏。把水乳在掌心温热后,捧着那小脸蛋就一顿乱揉,活像在揉面团子。 哎呀安姐姐哼哼轻点姜亦恩在那力度里不由得向后仰。 安寻还是心软收敛了力度,捧过小脸用鼻尖蹭了蹭:错了没?下次还闹不闹了? 错了错了,不闹了嘛!肉乎乎的脸在安寻手心的力度里拥挤,因而她不得不嘟起嘴巴,笑都有些吃力。 女孩娇软的告饶,无意在心里激起涟漪,安寻怦然心动,全身动作都顿住了两秒,她不禁在想,如果昨天自己没有舍不得到放弃,会不会,是不一样的愉悦。 直到女孩睁开那双无辜大眼满是疑惑的望着她,才放开了捧着小脸的手。 吃吃饭去吧 下楼吃早餐的路上,姜亦恩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安寻身上,被迫分开以后,眼光就舍不得离开一瞬。安寻望着菜单,她就痴痴望着安寻,被发现了,就随手抓起她那份菜单掩面轻笑,弄得安寻面红耳赤。 同小区的邻居看见这一幕,暗暗猜测议论着两人的关系,安寻虽然从不忌讳把两人的关系公开,但也知道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私密,天天当众秀恩爱,是要遭人嫌弃的。于是赶紧改口让老板打包,扯着毫不知羞耻的小丫头灰溜溜回了家。 哪知道到家后,小丫头就更加肆无忌惮,在沙发上不论是看电视,还是看书,都要和她黏在一起,手脚并上的圈她入怀,小脑袋总想往她的脖颈上蹭。 安寻从前最爱坐在沙发角落,此刻就恨不能离角落远一点,不然也不至于无处可逃。合上手里的书,在小丫头脑袋上轻敲一下:你是小树懒吗? 分卷(65) 姜亦恩努了努嘴,依然没有放开手脚:安姐姐,我都离不开你了,等下周末你去团建了,我孤零零在家可怎么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我真的是因为舍不得,真的(苍白无力) 姜亦恩:老婆夸我是小恶魔!骄傲!*\(^o^)/* 浪费水可耻,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小可爱们不要学她们。o(≧v≦)o 感谢在20210821 08:22:54~20210823 05: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菜 110瓶;有点困 10瓶;糖棠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面对小丫头的撒娇, 安寻总是无力抵抗,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放弃她的理智和原则, 把真相告之。可还来不及倒戈, 姜亦恩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稳住了动摇的念头。 安姐姐, 我不出国了好不好?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安寻心里沉了一下,当初她是为何犹豫不决,为何迟迟没有答应女孩在一起, 不就是害怕女孩会说出这句话吗, 不就是害怕自己会成为女孩的绊脚石吗。团建耽误一堂课事小, 可也恰恰是她们选择的缩影, 她知道容忍一次放纵, 就会有第二次。 她有着无助地垂下头,捏了捏书角,喉间哽塞的疼痛让声线也冷下了许多: 小恩, 你不要让我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好吗? 小丫头默不作声地凝视两秒,转而又像从未在心头留痕似的笑得轻松:安姐姐, 我开玩笑的! 安寻心里酸疼,又心软把小丫头抱回怀里亲了亲,岔开了关于留学的沉重话题。 乖宝宝,我也舍不得你,你要是不希望我去团建, 我就不去了, 在家陪你好不好? 她想,只要把该负责的活动策划做好,帮大家把山庄酒店订好, 把能做的都做了,人不去,对团队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女孩连忙摇了摇头:安姐姐,我希望你去,你都从来没有跟大家好好玩儿过。而且,苏医生和李主任她们,肯定也希望你去。 可是 安姐姐,你不知道吗?小别胜新婚!你就去嘛!而且就只有两天而已,我没看过的地方,你也能帮我看看呀,要是好玩,我们下下周就可以再去一次!给我带纪念品好不好 在女孩满口歪理还振振有词的劝导下,安寻还是妥协了。 正如元旦节前夕她催促着女孩收好回家的行李一般,女孩也在周末的前一晚,催促着要帮她收拾出游的行李。 胃药要带着,墨镜也要带着,雪山上面紫外线强,防晒也得带着。羽绒服多带两套,泡温泉的泳衣 姜亦恩在安寻的衣柜里撒欢似的翻来翻去,莫名比自己出去玩还兴奋。而后把行李箱摊开在地毯上,把挑好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去,两天的行头搭配得整整齐齐。 她还很细心的把内衣裤分装在小袋里,在箱子夹层的袋子里放了创口贴和酒精棉,她知道安寻不习惯用不熟悉的洗发水沐浴露,还特地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买了分装瓶,把一晚上需要的量装好给她带上。 安寻坐在地毯上,从背后把小丫头圈在怀里,看着她为自己叠衣服,收行李,那么面面俱到,那么无微不至,心里暖意融融。忍不住蹭了蹭小丫头的耳朵,吻了吻她的侧脸。 好乖。 姜亦恩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鼻息跟随着一抽,低着头回了回眸:安姐姐,好痒哦 回身,勾过单薄的肩颈,双腿不由自主环过安寻纤柔的身姿,稳稳圈入怀里。吻到安寻喉间发出涩涩温声,眼里漾起水色,止不住后仰倾倒,也不肯罢休。 安寻为自己不经意间叹出的声音羞耻不已,雪白的脖颈宛如红酒浸泡过一般,心跳快得荒唐。忽然,她感受到那不安分的手探进了裙摆,吓得浑身一颤,忙把女孩推开几分:坏小孩,真是越来越坏了! 姜亦恩皱了皱眉,一声啊拐了好几个弯:刚刚还说我乖呢!明明是你先的嘛!只准姐姐放火,不准妹妹点灯啊! 安寻推了推姜亦恩凑过来的脑门,眯了眯眼柔声宠骂道:你那是点灯吗?我看你巴不得把家都烧了吧? 姜亦恩眼睛里闪过一瞬机灵,坏笑,凑到耳边,呼出温热的气声:是吗?我把姐姐烧起来了吗? 安寻的呼吸,凝固了。 行李箱摊散无人收,床单被无助的手抓起褶皱,节制了一周后的心犹如洪水猛兽,似乎轻轻触碰就要决堤。女孩再也不甘愿于温火细熬,急切地追求着灼热。逼得那从来都克制隐忍的人儿,也忍不住低低哼吟。 安寻真的很想满足女孩的所有渴求,让她放肆,让她尽兴,几度终止,周而复始。几度坠落,又猛然间高高抛起,她受不住了,喉间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干哑,不想扫了女孩的兴致,又苦苦撑了许久。 终于,力不从心了。 小恩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她颤抖着、央求着,泪如雨下,才惹得女孩心惊,放慢了节奏,搂着她低低亲吻,在耳边安哄,慢慢把她送到最后一个完满终止。 碎了,散了,好像没有一处完整了。 怀里钻进来一只小猫咪,低低呜咽着,安寻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小丫头在哭泣。得知那是满足后的泪水,第一时间,是哭笑不得,心里羞愧埋怨着,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这个傻瓜,有什么好哭的。 后想一番,小丫头有什么不能哭的,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有一个怀抱撒娇、哭鼻子。 安寻尽力收了昏散,抱紧了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缱绻地吻着她的面颊,温声哄着。 宝宝,我的宝宝 下次,换我来满足你好吗? 我也该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完满终止。 女孩蹭了蹭脑袋,伸出了一只小拇指,顶着楚楚可怜的眸望着她,委屈巴巴地抽泣道:拉钩。 安寻忍俊不禁,勾住了她的手指,承诺:好,说谎的是小狗。 融合有多深,分别时,就有多难。 安寻很早就醒了,看着日出浅浅,窗外还是昏沉沉一片,头一次这么期待下雨,下雨了,活动就会取消吧。 身边的小丫头睡得酣甜,即便是闭着眼,也能看出她的灵气动人。 好想带走啊。 要么,留下也行。 可是太阳还是升起来了,灿烂明媚得让她心痛。工作群里的兴奋如往年一样开始涌动,从前,她只要把手机调成静音,独自冷清就好,可今天,除了那一如既往的冷清以外,心里还多了份酸涩。 她深叹了一口,起床了。 洗漱的时候,姜亦恩像个小尾巴似的追了上来,睡眼惺忪地从身后抱着她,左右摇晃着,在耳边迷迷糊糊一声:我送你去。 牙刷在齿间停顿了片刻,安寻看了眼手机时钟,才刚过六点。时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担心小丫头见了集合的那些人,团建只针对内部人员这句谎言,会露馅。 她很快含了一口水,把泡沫清漱掉:不用了,你再睡会儿吧,十点还有课不是吗? 你的行李那么重,我开车送你,再去学校也来得及。姜亦恩打了个呵欠。 车我自己开走,这两天就停在医院,钥匙就不留给你了,你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去学校我帮你约个车好吗?你看你这副没睡醒的样子,真的不用送我了。安寻耐心劝慰她。 姜亦恩想了想,如果安寻自己开车的话,送到楼下和送到医院,其实差别不大的。更要紧的是,她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哭鼻子,在楼下两个人的分别,安寻说不定还能多哄哄她。 那好吧,那我送你到楼下好吗? 安寻见小丫头这么爽快就答应,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很深很深处,也黯然失落了一瞬,或许,小丫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依赖她吧。 还是浅浅弯了弯嘴角,低低回答了声好。 到楼下,她本来没有想掉眼泪的,再热恋的情侣,也不至于两天都分不开。可是小丫头咬着唇忍着满眶泪水的样子,太叫人心碎了,她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 安姐姐,要玩得开心啊! 笑颜一扬,梨涡浅浅,颗颗晶莹的泪珠终于还是滚落了。 安寻这才明白,姜亦恩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 低了低头,搂过小丫头温在怀里好久,亲吻了她冰凉的前额,心里五味杂陈。 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在分别时哭得撕心裂肺,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领悟,什么叫挣扎没有用。 等再长大一点,她也总是忍着眼泪笑着祝福着妈妈:演出成功啊!。回到家里,就躲在被子里哭成泪人。 后来,她索性对一切都装作不在意了,不在意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离开她。可是姜亦恩就这样出现了,让她再难不在意,再难无动于衷。 女孩的每一滴泪,都让她心疼,让她怜惜。 连两天都分不开,说起来好可笑啊,她居然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要么带走,要么留下。可纠结下来,要是此刻都不能狠心分开,她不敢想象,将来在机场,她要如何自处。 乖,等我回来。 终于,她狠心放开了她的小丫头,上车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回。 姜亦恩默默看着车子开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还在原地站了好久。 那辆车,好像把她的心带走了。 心里苦闷,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离别,她好想跟着一起去啊,和安姐姐旅行,听上去,就很诱人。她想象着她喜欢的那些人们欢聚的样子,想象着安寻在雪夜里眺望远方的眼眸,想象着雪山上空的晴朗,想象着她得不到的一切。 这种求之不得的感觉,太无力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冷冰冰甩掉了脚上没穿稳的鞋,本来心心念念的周末,也变得乏味枯燥。 直到,她看见玄关台子上落下的墨镜,一颗寂寥的心,才在一瞬间,死灰复燃了。 我要给安姐姐送过去才行 她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一天也舍不得老婆嘤嘤嘤 安寻:墨镜绝对不是我故意留下的(._.) 开天眼观众:你们两个要不要辣么夸张? 感谢在20210823 05:54:37~20210824 06: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降涵涵子7 34瓶;41461140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安医生!姜姜呢?没有一起来吗? 纪小瑜挽着文静在集合地点自拍, 看见安寻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走过来,以照顾大嫂的心态去帮她接过了行李。 不用了,谢谢。 安寻婉拒了, 除了姜亦恩, 她还是没有那么习惯和其他人亲近。见纪小瑜一身要出游的打扮,脖子上还挂了拍立得相机, 显然不是来送文静的,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问了句:你,不用上课吗? 纪小瑜心虚又尴尬地笑了笑:我逃课了呀, 接而迅速逃窜到文静身后。 大嫂归大嫂, 在这帮小姑娘眼里, 安寻到底还是师辈的人, 被她这一问, 跟被老师抓包没什么区别。 安寻眉梢一惊,看了眼旁边低着头抿嘴窃笑的文静,就知道这是两人商量好的结果了。 心里, 付之一叹。 当个简单快乐的小女孩真好啊,不用整天瞻前顾后。看到她们, 她越发讨厌自己一板一眼、不懂变通的样子。 摇了摇头,无奈苦笑。 苏问正陪着李敏登记着到达人数,看见安寻来了,也凑过来问了一声:你家小丫头片子呢? 要上课,没让她来。安寻回答得云淡风轻, 却刻意回避了苏问的目光, 她不想看到什么疑惑和不解,亦或是怜悯和同情。 为了躲避追问,她拖着行李箱走到人群的最后面, 轻巧的滚轮声在此刻都成了噪音,她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注意到,她在所有的结伴而行里,还是那个孤身薄影。 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在这次活动里只负责部分策划,而不是组织。不需要像李敏一样站在人前,不需要在黯然伤神的时候还要费心领导。 李敏拉住了想去关心的苏问,摇了摇头。扬声道:行了,车到了就上车等吧。 这次预计出游的人数,不多不少刚刚坐满一辆大巴,所有的位置都坐了人,除了安寻身边,还留有一个空位。 她把靠窗的位置留给了缺席的人,漠视了阳光灿烂,屏蔽了欢声笑语,好像在自己周身圈起了一处阴霾,一处冷清。 落寞地望着窗外,余光在身旁的空荡里渐渐填补出小丫头的轮廓,想象着小丫头趴在玻璃窗上指着沿途景色兴奋雀跃的样子。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凝起的眉间,却又满是酸涩。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耳旁,似乎有轻灵的声音传来。 安姐姐!等一下! 安寻靠近车窗看了一眼,轻薄瘦弱的身影在阳光下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不敢相信地下了车,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女孩。 女孩,步步向她奔跑而来,周身缠绕的阴霾,似乎也跟着那脚步临近,点点退散了。 安姐姐,你落东西了 姜亦恩弯着腰,大口喘着气,集合地点在医院后门,出租车把她放在了前门,她问了一圈,跑过了一整个医院的花园,才找到安寻。 怎么也不知道给我发个消息?安寻满眼心疼,抹了抹女孩额角的汗水。 我一着急忘了嘛。 姜亦恩直起了腰,身旁刚好走过一位医生带着她十几岁的女儿上了车。眼神里疑惑了几分,透过车窗放眼看了一圈车上的人,一眼就扫到几个不认识的面孔,也似乎猜想到了什么。 心里不由得一落。 分卷(66) 不是说,是单位内部的活动吗? 她问着安寻,表情变得有些僵持。 安寻如鲠在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并不是有心欺骗,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小丫头不受影响,此刻,却是犯了错似的抬不起头。 正好纪小瑜从大巴上跳了下来,进一步证实了姜亦恩的猜疑。 姜姜,大周末的上什么课啊!把女神一个人晾着多可怜啊!纪小瑜完全不了解状况,还以为是姜亦恩那个学霸脑子拒绝了安寻的邀约。 姜亦恩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像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 她这才知道,团建,她本来是可以去的。可她不知道安寻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让她自己做选择,是不是在安寻眼里,她仍然还是那个心性不成熟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小鸟,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怕影响你上课,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告诉你是内部活动,对不起。 安寻低声道歉,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纪小瑜可以逃课,她的女孩为什么不行,文静都可以做影响小女孩正事的坏姐姐,她又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文静多大,她多大。小女孩可以偶尔胡闹,她又哪里有资格任性。 这这样啊别啊,去呗!课有啥上的纪小瑜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姜亦恩打量了一下安寻的神色,见她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心又落了几分。勉强地扬了扬嘴角,局促地抓着羽绒服的衣边,把里头没来得及换下的睡衣藏了藏,怯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我就不去了,反正也没有订我的位置 女孩乖巧的样子,让安寻心如刀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可那句跟我走,就是说不出口。 姜亦恩从羽绒服里头的口袋里,拿出了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小袋子:安姐姐,你的墨镜落下了,我是来给你送墨镜的,我这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 安寻喉间发涩,胸口也沉闷无比,只能沉默不语地接了过来,绒布质的袋子上还有女孩的体温,很暖,暖到她心里泛起一阵酸疼。 人似乎到齐了,大巴发动了引擎,按了按喇叭。纪小瑜也被文静先叫上了车。 安寻知道自己心里的犹豫不决,也该有个定数了。 我要上车了你 姜亦恩忽然看见苏问在车门边拼命给她使着眼色,意思,好像是让她上车。这是不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这一步退了,就真的错过和大家一起出游的快乐了吧。 这一步退了,安姐姐是会欣慰,还是难过。 安姐姐,你好像还落下的一件东西。 什么? 安寻轻声疑惑。 我姜亦恩咬了咬唇,声音小道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安寻显然也没有听见,凝了凝眉。箱子是小丫头清好的,小丫头那么细致,肯定不会落下什么了。手上除了墨镜,也就只有手机、钱包和车钥匙,以及小丫头贴心给她备好的晕车药。她实在是想不到,还能落下什么。 我呀 姜亦恩鼓着红红的泪眼,埋着头低声控诉: 你把我落下了 她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哪怕身上还穿着睡衣,手上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拿。哪怕还没有摸透安寻的心思,车上,可能也没有她的位置。 安寻脑子里轰隆一声,像是也启动了引擎,理智彻底被击垮了,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小丫头的手带上了车。 师傅,可以走了。 大概,是怕自己反悔吧,这句话,她说得特别果决。 车开动了,姜亦恩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安寻带到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前,还几遍确认了车上没有站着坐不到座位的人。 趴在车窗上观望了一会儿,看着医院大楼变得越来越小,好庆幸自己没有停留在那里,跟着大楼一起变小。 打电话跟老师请个假吧,逃课还是不礼貌。这堂课的内容,回家以后我给你补,这两天就安心的玩。安寻第一件事,还是提醒她先解决上课的事情。 姜亦恩回眸,已然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嗯! 车开稳后,李敏起身道:我先把山庄的门票还有酒店房卡发给你们,门票都是实名的,入园滑雪泡温泉还有坐缆车都要用到,千万不要弄丢了。酒店房间之前登记的几人间就是几人间,不要虚报。 姜亦恩听到以后,笑容又沉凝了几分,拽了拽安寻的袖口,悄悄爬到她耳边:安姐姐,我一会儿还能补票吗?酒店房间我跟你挤一挤好不好? 安寻鼻尖一酸,心疼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叹声:你呀 没有门票,会被赶出去吧? 安寻又心疼又觉得可爱,干脆逗逗她:是啊,没有门票当然会被赶出去。 那怎么办呀女孩撇嘴低眉,一脸愁容。 来安安,你的,李敏递上了一张门票和一张房卡,而后又在苏问端着的文件夹里翻了翻,找出了另一张门票:亦恩,你的。 姜亦恩怔了一下,看到苏问不耐烦地挑眉,才稀里糊涂地接过来。 门票上,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 安姐姐!她兴奋得低低惊呼一声。 安寻浅浅一笑,扬了扬眉稍:不会被赶出去了? 见女孩满眼惊喜又疑惑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逗她,笑叹一声,柔声哄她:傻丫头,我身边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 而后,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那!如果我不来的话,安姐姐就要一个人坐双人缆车了?! 姜亦恩听完了安寻的话,眼里似乎挂起了好多星星。 是啊。 还要一个人住一个双人间?! 没错啊。 姜亦恩抿嘴克制着笑容,眼光落回了手上握着那张门票,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双腿在狭窄的空间里兴奋地蹬了几下。 心里的小鸟,好像又扑腾起了翅膀。 安寻忍俊不禁,满是怜爱地搂过小丫头蹭了蹭头。越发觉得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的决定没有做错。心里,也很内疚,在刚刚好多的瞬间里,她让她的女孩失落难过了。 小恩,我要再次向你道歉,无论如何,我不该欺骗你。对不起。 对不起,差点把你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早安,抱歉我又迟到了。意大利已经凌晨三点半了。在ch看到有小可爱求私,很感谢喜欢,但每天熬夜码文不易,还是希望小可爱们支持正版,不私传。爱你们!o(≧v≦)o 感谢在20210824 06:04:31~20210825 08: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27821 20瓶;伏生_落墨、花千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去吧, 总有一些事情比上课重要。 姜亦恩收到了老师这样的回复。 她想,重要的事,是南方的积雪, 缓缓上行的缆车, 温泉上空的薄雾,和相爱的人在月色下拥吻 而绝不是, 每隔五分钟就有一个晕车的人跑下车呕吐。 什么破路啊,不止十八弯了吧!苏问揉了揉胃:哎不行不行,停车!话音刚落, 又捂着嘴跑了下去, 后头还跟着两个同样熬不住的人。 上山的道路难免蜿蜒曲折, 看着司机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把控方向的艰辛。车上很多平时不晕车的人, 都开始难受。安寻从最开始就把晕车药分给了大家, 似乎作用也不大。 姜亦恩倒是觉得很好玩,像坐过山车,一点头晕的感觉都没有。安寻虽然一直没说不舒服, 现在看着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才克制了兴奋的神情, 隐隐担心起来。 安姐姐,你怎么样啊? 安寻揉着大阳穴摇了摇头,转而又前倾身子,压着胃,额头抵靠在前座椅背上, 有些费劲地深叹了两口气。 好晕啊 她已经忍耐了好久了, 虽然不想吐,却也一直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来气, 整个人都开始发虚,说话也有气无力。 安姐姐,你坐里面,躺在我身上睡会儿,到了我叫你。姜亦恩心疼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起身扶着安寻换了个位置,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躺得跟方便一些。 纪小瑜在后座看着,还心想刚刚帮安寻拿行李箱都遭拒,这么要强的人,肯定不会靠在别人身上休息,哪怕对方是女朋友。至少,她没见过安医生依靠别人的样子,甚至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可是安寻,就是慢慢倒身躺下去了。 纪小瑜一脸惊讶,手肘怼了怼身旁刚要睡着的文静,好吧,两脸惊讶。 舒服一点吗?姜亦恩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多少磕糖群众默默盯着,全程低眉顾着安寻。 安寻闭着眼,握着小丫头的手,轻嗯了一声。躺下以后,确实舒服了不少,更何况每每握住小丫的手,都是无与伦比的安心。 昏昏欲睡时,她感受到小丫头的手心温在胃部,很暖,很窝心。车子的轻摇慢晃似乎都成了舒适的摇篮,顷刻间,也就真的安安稳稳地睡熟了。 大巴走走停停,终于还是在预计时间到达了山庄,很遗憾,这个海拔还看不见雪。 不过,姜亦恩看见车窗外满眼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酒店在丛林中坐落,屋顶是木质尖尖角,玻璃窗很亮,隐约也能看见露台上小小的私人温泉。总之,没有雪,景色也依然很美,就像闯进了童话故事里。 她想,这时候就算有一只小鹿跳进视线里,也不稀奇吧。 再看了眼怀里,安寻还没醒,睫毛纤长柔美,轻闭的眼睛是两条弯弯弧线,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温度太高,还是盖在身上羽绒服太厚,白皙的脸上,晕染了红扑扑的两圈,可爱至极。 心脏砰砰作响,好像,真的有小鹿跳出来了。 俯身想亲一口,奈何腰弯得再深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安寻在睡梦里,只觉得有什么狗尾巴草之类的植物在她脖子上挠痒痒,被挠醒了,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眉眼中还有几分委屈。直到看清了小丫头,委屈才被浅浅笑意取代。 安姐姐,你醒啦。小丫头低头痴痴望着她,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发尾在她下颌周围晃来晃去。 安寻起身揉了揉脑袋,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睡眼惺忪,还带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恍惚间,姜亦恩俯身过来轻轻吻了她的唇,她也闭着眼不清不楚的迎合了几秒钟,而后瞬间清醒,羞恼地把怀中人推了推,脸色又红润了几度。好在周围都昏睡不醒,没有人看见。 姜亦恩羞愧退开,安寻还带着刚睡醒的可爱,沉下脸瞪着她,微微嘟撇着嘴,委屈又奶凶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安寻,姜亦恩心间漾开千万惊喜,爱得不行,忍不住又抱回来哄了哄,摸了摸头。 乖,已经进山庄了,等车停稳就可以下车了。 安寻无奈,又因为刚睡醒头脑混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靠在女孩肩头半阖着眼哼哧一声。 按行程,本应该在酒店放下行李后就集合坐缆车登雪山顶,但因为大部分人都因为晕车有些不适,几个组织人商量以后,为避免加重高原反应,就把两天的活动安排调换了。 这样一来,安寻规划的那部分就被提前到了第一天。 行,那就这样吧,大家先回房间休整一下,半个小时以后在温泉园门口集合。 温泉园就在酒店后面不远,石头围起的大大小小九个泉池。 姜亦恩裹着浴袍第一个冲了出来,里头穿着安寻刚刚给她买好洗干净的泳衣。她在室内的时候,就透过落地玻璃相中了那口月亮泉,直奔过去想占位置。 安姐姐!快来这里! 安寻笑着摇了摇头,跟苏问李敏两人对了个眼神,一并跟了过去。 纪小瑜和文静原地犹豫了一下,虽然有姜亦恩在,但其他三个毕竟都是领导前辈,还是有些望而生畏。尤其是纪小瑜,实习时候落下的阴影,看到李敏心里就发怵,思来想去,两人还是跑到普遍年轻一个级别的护士堆里去了。 月亮泉边,姜亦恩勾着安寻的脖子,踮着脚尖试了试水温,猛缩了回来:好烫! 小姑娘就是娇气,泡个温泉还能烫死你?苏问嗤之以鼻,撂了浴袍就往下走,没两步就烫得折了回来:草! 李敏扶额,捡起浴袍给她裹上。苏问在家就扬言要当全场最性感的崽,她确实做到了,就这几秒钟的功夫,那少得可怜的酒红色布料紧束的丰腴,已经引得不少同事回头了。 安寻看见小丫头也着实不想舍弃这个月亮泉,便提议:先泡泡脚吧,适应一会儿再下去。 为了防止浴袍被打湿,四人都先脱了下来,收到了一旁的衣架上。 安寻,你两这也穿得太保守了吧!苏问投来嫌弃的目光,话音刚落就被李敏揪了耳朵,立马闭了嘴。 姜亦恩努了努嘴,把安寻一把抱住,遮了遮她的腰,那纤长白皙的双腿她都放弃了,毕竟遮也遮不住,只能软软央求一句:不许看 她觉得已经够露了,布料裹得住春色,紧致的设计却让曲线尽显,况且安寻仙姿玉色,把娇媚深藏,反而有几分禁欲的高级美。 这套泳衣,还是她们在店里挑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姜亦恩知道没有长裤长袖的泳衣以后,还悄悄生了一会会儿闷气。毕竟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一起过来,一想到安寻那么完美的身姿展露在众人眼前,自己还不在场,心就碎了一地。 安寻看见小丫头恨不得把她藏起来的架势,哭笑不得:好了,赶紧下水吧,别着凉了。 姜亦恩点了点头,和安寻挨着在池边坐下,紧绷着脚尖慢慢下放,终于整个小腿没入时,心满意足地在水里晃了晃,望着安寻憨憨傻傻地笑了笑。 安寻忍俊不禁,目光无意间停在了小丫头牛奶浸泡过一般的肩臂上,再往下看,泳衣低低的腰线勾勒着她精致的蝴蝶骨,浅浅的疤痕已经快看不见了。前面,是俊朗的小山丘,她看过的,她知道不算丰满,却是少女独有的娇俏动人。 分卷(67) 想到之前两晚的欢愉,心跳停顿了一瞬,不舍得再看下去,回避了目光。臂弯在小丫头身后护了护,一来怕她着凉,二来,也确实不想让别人看了去。 姜亦恩担心体弱的安寻会着凉,撩了一点泉水慢慢淋在她的腿上,一点一点往更上面浇,帮她适应着温度。 看着那水流在白皙间,或滑落缝隙、或凝成露珠。美,漾进了心里,喉间不由得上下滑动一瞬。 安姐姐,烫吗?耳尖染红了,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 还好。安寻轻声应她。 那我们下去吧。 姜亦恩往自己身上迅速的撩了撩水,又轻轻柔柔地撩着温烫抚在安寻肩臂乃至全身,而后慢慢抱着她,身子用了点力撑了撑,双双滑落水下。 刚入水不久,耳边,就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循声望去,才发现隔壁最小最隐蔽的池里,一对小年轻正接吻得热烈。 安寻带着姜亦恩转了转身回避,虽然她自来都佩服小朋友们的无畏和热烈,也还从来没见过公共场合之下如此忘情的。 一旁的苏问显然也看不下去了,浇了一手水过去:你俩嗦豆腐脑呢?! 姜亦恩终于忍不住闷声笑到肩膀颤抖,要不是安寻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她大概已经大笑出声来了。 月亮泉,是这九个温泉里水温最高的。才泡了一会儿,姜亦恩看见安寻的额角已经微微发汗了。苏问受不了这温度,拉着李敏跑去了隔壁,吓走了刚刚嗦豆腐脑的两个小年轻。 安姐姐,你还受得住吗?不行我们也换换吧。 安寻仰靠在池边,好像很享受地轻叹了一声:没关系,挺舒服的。 姜亦恩心花怒放,屁颠屁颠靠上去蹭了蹭:安姐姐,你真好,你是不是因为我喜欢,才一直坚持在这里的呀?你看,别人都不乐意来呢。 别蹭! 安寻低声嗔怪,羞恼地躲了躲。 可看着女孩晶亮的笑眼,又禁不住微微扬了扬嘴角,拥入怀里往肩头靠去,见四下无人,也悄悄在女孩盛着露水的雪白脖颈上,落下一个吻。 耳边,密语一声: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什么破店啊,连长袖长裤的泳装都没有,哼! 安寻:(含笑扶额) 第77章 姜亦恩在某一个瞬间, 分不清到底是泉水烫了她,还是她烫了泉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不会是开了吧?她心想。温泉上空升腾的雾气让她有些犯迷糊, 下巴抵在那诱人的香肩上,鬼使神差地轻咬了一口。 安寻感受到那微妙的痛觉, 浑身像电流通过泛起一阵酥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轻声责备:咬我干嘛?小坏蛋。 姜亦恩闭着眼傻笑了两声, 迷迷糊糊嘀咕:安姐姐好吃 安寻无奈扶额。 见小丫头已经被热气蒸糊涂了, 赶紧搂起抱出了池, 裹上浴袍, 带到室内沙发床上休息。 本想着点些热饮和甜品补充一下, 可姜亦恩非要冰奶茶,安寻怎么也劝不住,又抵不过她撒娇, 只好又给奶茶里加了冰块。 姜亦恩很少反驳,也很少不听话, 安寻很欣慰小丫头对她越发放得开了,但摸着那冰出水汽的玻璃杯,还是忍不住担忧:在嘴里温热了在喝下去,刚泡了温泉,这一冷一热的我真的怕你感冒。 姜亦恩点了点头, 小小地嘬了两口冰冰凉凉的奶茶, 满足地一声长叹,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也就有了心思开始好奇着下一个行程:安姐姐, 我们下午去干什么呀? 安寻插了一小块提拉米苏送到小丫头嘴里,笑眼一弯回答她:滑雪。 滑雪?这里都没看到雪,居然还有滑雪场吗?!姜亦恩好奇的大眼睛又放大了一圈。 对,滑雪。 是全天里姜亦恩最喜欢也最不擅长的项目。 这个滑雪场是人工造雪,在南方也算是比较大规模,且唯一有专业绿蓝黑三道的雪场了。 姜亦恩从来没有滑过雪,安寻就给她租了相对容易控制的双板,还给她买了一个小乌龟防摔垫,戴在身后保护尾椎。 谁知道,小丫头全副武装兴奋地跑出来后才发现,戴小乌龟的都是几乎小朋友。苏问第一个带头嘲笑她,羞得她面红耳赤,赶紧跑回了储物间,抱着安寻一顿撒娇。 安姐姐,我不要这个了 安寻还在前台清点租借滑雪板的人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劝道:还是戴着吧,不然摔倒了很疼的。 可是姜亦恩固执又果断地摇了摇头。 安寻迟疑片刻,又一次妥协: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刚刚教你的都记住了吗?控制双板的前端,慢慢合拢就可以减速要不你还是先到外面等我吧,一会儿我带着你滑。 安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呀~姜亦恩拉着安寻的手晃了晃,崇拜不已。 滑雪我可不擅长,我也就是读书的时候被苏问拉着滑过一两次,还是她教我的呢。对了,一会儿也可以让她教教你。安寻说着,手上还在签字,没来得及看小丫头一眼。 苏医生?姜亦恩皱了皱眉:你们之前一起去滑过雪啊? 安寻轻轻点了点头:嗯,大学那会儿她看我总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拉着我参加过几次集体活动。 哦姜亦恩撇了撇嘴,醋意溢于言表。 等安寻交接好东西回过身时,姜亦恩已经不见了,柜台上只留下了那只小乌龟。 安寻把可怜的小乌龟抱起来,低声道:被抛弃了呀?没关系,我带着你好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被姜亦恩传染了跟毛绒玩具说话的毛病,居然也开始相信它们是有灵魂有感情的。 抱着小乌龟出去一看,才发现苏问和姜亦恩两人,已然是站在蓝道的起点,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满脸疑惑。 其余同事纷纷过来围观,莫名其妙一股硝烟弥漫。安寻大概猜出来姜亦恩想做什么,无奈付之一叹:这不服输的劲到底跟谁学来的 连忙上前想阻止,却无济于事。 安姐姐,我可以的!姜亦恩铁了心要一决高下,况且那么多人看着了,这时候打退堂鼓会被纪小瑜她们笑话的。 苏问回头悄悄对安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放心,而后扬起脚下的滑雪板在姜亦恩腿后踢了一下:说了要弯膝,叉腰站那么直想摔死是不是? 姜亦恩努着嘴往旁边挪了两步,乖乖弯膝俯身:开始吧! 安寻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以为两人会像离了弓的箭一样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谁知道根本就是虚张声势,一声开始以后,缓缓而下,龟速慢游,看得周围同事全部扫兴散开。 一看是这速度,安寻才放了心,小丫头一本正经比赛的样子,以及苏问焦头烂额控制速度的背影,让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李敏早就在一旁洞察着一切,看到了苏问回头的那个眼神,也看到了她对姜亦恩的爱屋及乌,心里,多少是有些酸涩的。 安安,你觉不觉得你们这样很像一家三口。 安寻眉梢一惊,回过头看李敏一脸笑意,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也明白了她心里的情绪,脑子里飞速反应了一下,玩笑一句化解了尴尬。 如果小恩愿意多个三十岁的女儿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苏问叫我一声妈妈。 她不仅要告诉李敏她和苏问之间绝无暧昧,也是在捍卫,她和姜亦恩之间绝无动摇的可能。 李敏惊异了一秒,羞恼失笑。 谈笑间,李敏几次注意到安寻望向姜亦恩的目光。那温柔的眼神里,似乎全是爱和包容,连一点寻常情侣之间的酸涩都找不到。好像这两个人之间,永远不会有猜忌和怀疑。 她有些羡慕,同时,也忍不住问出曾在心中闪过无数次的疑虑: 安安,你跟姜亦恩在一起,真的不累吗?我知道那孩子很优秀,对你也是一片痴心。只是毕竟你们年龄差那么多,看你们两相处,总有一种你是她妈妈的感觉。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好像那丫头不管做什么,你都不会对她生气。 安寻顿了顿,而后微微扬了扬嘴角。 是小恩她不会让我生气,一点点不悦她都不舍得。我就算什么也不说,皱皱眉她都能立马感受到。 她也有她成熟的时候,她只是,很擅长用一些办法让自己和身边人开心。我很心疼她,很多时候,也很依赖她。她比任何人,都能让我感到安心。 况且,我不介意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着。你也知道,她的童年已经缺失很多了,如果我有机会可以弥补回来哪怕一点点,我都会为了那一点点倾尽力气。 从决定把小丫头带回家的那一刻起,安寻就想好了,无论以哪种方式,她会疼她、爱她、保护她一辈子。 姜亦恩在她面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地当个小朋友。 她想,这不是什么情话,也不是什么承诺,而是她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努力坚守的信念。 李敏看着安寻破天荒谈论起自己的内心情感,心里有些惊异,笑叹道:安安,你真的变了很多,变得更柔软了。 安寻浅笑回应:或许是吧。 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改变什么,是姜亦恩打破了她的坚冰,才唤醒了她内心深处原有的柔软。也是姜亦恩一次又一次挡在她面前护她周全,每时每刻细致入微地呵护体贴,才换来她如今心甘情愿地放弃逞强。 所以,姜亦恩值得她一切的好。 比赛的两人终于折了回来,安寻眼底的笑意又明媚了几分,迎上去接回她的女孩,打趣道:怎么样,好玩吗? 安姐姐!我赢了!小丫头抬着滑雪板笨重得迈着鸭子步靠近,满脸藏不住的喜悦:以后我可以教你了! 安寻内心哭笑不得,还是温柔地正了正小丫头的帽沿和挡风镜,满眼宠溺:好,小寻同学全都听姜老师的。 姜亦恩叉着腰扬起下巴,笑得一脸威风。 苏问从旁边过,哼笑一声,把头发重新盘了盘,撤了双板抱上了自带的单板,对着李敏摆了摆头示意:开始吗? 李敏早就料到了,以苏问的个性,怎么可能老实巴交地放水。扬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提起脚下的单板,挑眉回应:走呗。 两人潇潇洒洒迈上了坡度最大的黑标滑道,滑雪板前后一起一落,飞了下去,两条s型轨迹反复相交相离,在雪道上飞溅起霜雾一片。 姜亦恩惊得下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收。 一圈同事的目光再次被聚焦,惊叹声连绵不绝。 纪小瑜捂着嘴趴在文静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泪花几度迷眼:姜姜,我是你我现在就去搞个单板冲! 安姐姐姜亦恩只觉得腿软,扶着安寻的肩膀踉跄了两下,欲言又止。 她们两个大学就在滑雪俱乐部,这些对她们来说都是小儿科了。 安寻刚解释两句,看见小丫头暗暗握紧了拳,赶紧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些撒娇意味劝她: 好了,我们就在蓝道玩玩吧,我好多年没碰了,你刚刚滑得那么好,一会儿要教教我。 姜亦恩的姿态,就像是从浑身冒着火焰的老虎瞬间变回了温顺乖巧的小猫,转头看着安寻,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问了句:真的吗?我刚刚滑得好吗? 当然,很厉害呢,我第一次都只敢在绿道上溜两圈儿。 安寻笑哄她,暗暗松下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可恶,被她们装到了。 安寻:这不服输的劲一定不是跟我学的,一定不是 手动感谢小可爱们的投喂!爱你们! 感谢在20210826 07:56:04~20210827 09:0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梦领路人、50690275、54884234、低头、泪倾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千树 2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滑雪结束后, 一行人在雪场餐厅共进晚餐。 几个年轻护士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都难得出来放松,尤其是急诊的医护, 平时从来没能约在一起喝酒, 来了兴致,纷纷自费腰包买了大几箱啤酒。 安寻虽然有些担心姜亦恩的酒量, 可看见小丫头一脸兴奋的样子,没忍心扫她的兴致,就想着在游戏里多帮她一点, 给她挡挡酒。 可她根本不擅长酒局游戏, 第一局就输了。 开局惩罚是真心话:讲述一段你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痛。问题是手机随机抽到的, 在座的同事脸上也都有些尴尬, 谁不知道冰山美人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过去。 目光灼灼下, 安寻沉默片刻,灵动闪烁的睫毛慢慢垂落了,脸上也顿然褪去了血色。 安姐姐姜亦恩暗暗握住了安寻的手, 低声道:没关系,别勉强自己。我抢牌替你吧, 反正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安寻拒绝了,好像是弯了弯眉眼,可姜亦恩没有看出一丝笑意。按规矩,答不出来就要罚酒,安寻不想把气氛搞得凝重, 也不愿把伤疤在这样的场合当众揭开, 便端起了面前的玻璃杯。 没关系,愿赌服输。 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苏问见状连忙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好!安寻来抽牌! 安寻抽到的是红桃3, 场上两副牌,手里有另一张红桃3的人就要接受下一轮的大冒险。 谁是红桃3啊?苏问举着牌问了一圈。 姜亦恩翻开了自己的牌,是红桃2,差了一点点。本来应该是逃过一劫,可因为是安寻抽的牌,她心里非但没有窃喜,甚至还有些失落。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概就是会去在意与她的每一个巧合吧。她很遗憾,这个巧合不是她。 分卷(68) 可问了一圈,红桃3也没人认领,所有人都再确认了一遍低牌,确实不是红桃3,目光,便统一汇集到唯一没翻牌的苏问身上。 苏问顿了一秒,揭开自己的牌,果然是那红桃3。 姜亦恩心里更加落寞了。 这次抽到的大冒险,是和右边的人把同一根薯条来回咬十次。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因为苏问左边坐的才是李敏,而右边 我不要!姜亦恩飞闪到安寻身后:大哥,你喝酒好不好?求你了 苏问本也想着喝杯酒过了,发现是姜亦恩以后,忽然又心生一念,嘴角勾起几分邪魅:我是无所谓啊,喝两杯酒就可以抢牌哦,有没有人要替我啊?没人抢的话 她迈着妖娆的步伐走去拿了根薯条,回到姜亦恩身边,故意作坏:小妹妹~跟姐姐吃个薯条呗~ 姜亦恩目光投向了李敏,一脸你管管她的求助。李敏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抿嘴笑,顺带咬开了一颗瓜子。 安寻深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和姜亦恩面前的两杯酒接连喝下。起身几步向前,冷了苏问一眼,夺走了她手里那张红桃3。 如果巧合没有正好落在爱人身上,抢回来就是了。 苏问得逞以后,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安姐姐,你不能再喝了姜亦恩一脸担心,她知道安寻的酒量还不错,但啤酒毕竟伤胃。 放心,我没事。安寻笑了笑安慰她。 起哄声越来越大,反正酒也已经喝下了,于事无补,姜亦恩只好暂放了担心。拿起一根薯条,含住,两手搭上了安寻的肩头,慢慢靠近,让安寻咬住了薯条的另一头。 而后,唇齿几次松开,又几次含住那一点尾巴,咬掉。以此往复,两人来回咬了十次,薯条越来越短,气息也越来越贴近,到最后,几乎已经唇峰相遇。 在分离之前,姜亦恩吞没了最后那一点残余,偷偷小啄了一下安寻的唇珠。也让安寻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泛红的脸,在这一刻红得桃色满面。 游戏几个回合下来,苏问背着李敏做了深蹲,纪小瑜和文静喝了交杯酒,场面也几度炸开了锅。到最后一局大冒险时,安寻又不幸中招。 这一次,是要求给自己的伴侣看手机,内容包括聊天记录和订单信息。 姜亦恩本来觉得这对于她们之间来说是个容易的挑战,她以为安寻会大大方方地给她看。周围的同事,大概也都这样以为,可安寻却在所有人注目下,再次端起了酒杯。 纪小瑜喝得有点上头,本也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个性,看到安寻这样逃避,忍不住质问了声:安医生,你有什么不能给姜姜看的啊? 安寻欲言又止。 姜亦恩见状连忙解围:情侣之间也要有自己的隐私呀,这是我们商量好的。 她当然百分百相信安寻,可要说这一刻不失落,是假的。 安姐姐,我帮你喝。她握住安寻的手腕,想夺过她手里的酒杯。 安寻轻推开她的阻止,有些为难:小恩,如果你会不安,或者失落,我可以给你看。 姜亦恩迟疑片刻,比起对秘密的好奇,她更在乎是不是尊重了安寻在爱情里拒绝的权利。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看。但是,酒让我帮你喝好不好? 乖。安寻欣慰含笑,没有松开酒杯,了解了女孩的答案后,放心地喝完了手里的酒。 苏问见状,连忙站起来高声道:哎呀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回酒店吧 夜色降临,所有人尽兴而归,酒店房屋的玻璃窗里透出黄色暖光,小路边的树枝桠上装点了小灯,和月亮一般的颜色。冬季的树林没有虫鸣鸟语,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身在林中,又是童话般梦幻。 安寻见小丫头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就特地放慢了一点脚步,带她走在人群最后面,等所有人都进了酒店大门,林间小路上,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小恩,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心事,就不要闷在心里了。 姜亦恩和安寻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咬了咬唇,半晌才开口:安姐姐,你和席叔叔如果有什么棘手的事,千万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分担好不好? 她想了一路,安姐姐的工作她很了解,生活圈也简单干净一目了然,剩下的她会不知情的部分,只有她父亲那边了。毕竟除了那次偶然的见面,安姐姐之后也再没说起过自己父亲的事。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安寻停下了脚步。 姜亦恩也坦然道:因为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让你不愿意给我看手机。 安寻心里惊了一下,她想到了小丫头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却没有想到小丫头心里会这样猜测。 你就一点没有怀疑我吗?你不怕我还有别的事情瞒着你? 小丫头对她的信任,超乎了她的想象。 姜亦恩皱了皱眉,思索一番:那也一定是让你不开心,让你想自己一个人扛下的事情,她越想越觉得担心了,握着安寻的手恳请:安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我不是小朋友了,我可以替你分担的。 安寻喝了太多酒,本就有些飘然,望着月色下小丫头急切的眼眸,越发沉醉了,心里又暖,又疼。 我没有隐瞒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我确实有个小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下个月初,就是姜亦恩的生日了。 安寻从半个月以前就开始筹划,聊天记录里有和商家的联系,订单里全是满满的惊喜。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小丫头察觉,她每天下班偷偷藏快递的样子已经很狼狈了。她不想因为一个游戏,就提前暴露了全部。 但惊喜归惊喜,如果为了惊喜要让小丫头失落不安,那是得不偿失,所以,她还是透露了一点。 三月二号,是某个小朋友的生日吧?等那天,你就知道了。 姜亦恩顿了顿:三月二号?,皱起的眉头再次紧了紧,忽然又茅塞顿开:是我的生日安姐姐,你给我准备礼物了是吗?所以才不让我看手机对吗?! 安寻浅笑着,轻轻颔首。 像一口苦莲,咬到最后才发现是蜜饯。 姜亦恩从来没有在安寻面前提过自己的生日是多久,她还曾想过,如果安寻的生日注定不能开心,那她也陪着一起,再也不过生日了。可她没有想到,安寻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为她惦记着了。 安姐姐!我爱你! 她一把抱住了安寻,把内心万千的喜悦和感激,都融在这句话里了。 安寻眉间一凝,那三个字似乎不论何时冒出来,都能让她浑身颤抖。明明是让人陶醉的情话,她也总想要回应,心里却犹如刀割,尖利刺哽在喉头。果然,她依然没有勇气克服心理障碍。 安姐姐,下雪了 白色碎星子,漫天飘零着凄美,在暖暖灯光的对比下,尽显萧条。 安寻随着女孩的视线抬头,仰望着星空,神情里,还有几分微醺的醉意。眼底,不知是不是落入了雪花,竟然也被染了几分萧条。 心里,是愧疚的。 愧疚在这浪漫雪夜里,在这月光笼罩下,只缺了她那句:我也爱你。 好在她的女孩,也从来没有追着让她回应那三个字,此刻,正天真烂漫地伸手接着空中落下的细雪,等偶然一片落在手心里,就低头轻轻吻去。 她很好奇,女孩看见的雪景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要接住,又为什么要亲吻。 是不想让它落在地上被践踏吧,是不想看它被风吹得飘零不定吧。你也是怀抱这样的心,接住我的吗? 安寻在心里,如此浪漫的想着。 姜亦恩察觉到安寻凝着她,回眸,对视时分,还笑得几分羞涩。 嘿嘿,我就是想尝尝看雪有没有味道 安寻忍俊不禁,满是怜惜地拥女孩入怀。借着三分醉意,绵绵吻落,吻得很深,很浓,浓到那唇齿间的酒香几乎要染醉她的女孩。 我爱你,有千万种表达方式,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对女孩说了好多遍。 何必愧疚,又何必拘泥于此。 尝到了吗? 姜亦恩怔愣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原来雪花的味道,是茉莉薄荷混杂啤酒香。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浪漫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两人跟着心头一紧,平时,也没觉得铃声这么急促刺耳。姜亦恩摸了摸口袋,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是舅舅打来的,介于之前也没发生什么好事,她脸色一沉,接通了电话,那头,是冷冽的声线: 快回来,你外婆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原来雪花是安姐姐的味道!o(≧v≦)o 感谢在20210827 09:07:29~20210829 06: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alalau、小晴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 84瓶;羊咩咩、苏秦的女盆友 10瓶;兜风的刺猬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两人提前结束了行程, 连夜赶回市里。安寻那一点醉意早已经消失殆尽,一路上都在安抚着臂弯里强忍着眼泪的女孩。 凌晨的医院里,看不见几个人影, 值班护士刚刚忙过一轮, 撑不住在柜台后打盹儿。安寻知道医护人员的辛苦,叫醒她的时候, 特地压制下了言行的急促。 查询到了姜学尔的房间号和基本情况后,姜亦恩急忙跑上楼,看见守在病房外的舅舅, 等不及跑到跟前就远远关问:舅舅, 外婆怎么样? 男人见了她, 更加气急败坏, 不留情面地指着她鼻子骂:还好意思问!你在学校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姜亦恩一头雾水, 脚下也像沾了黏糊的泥,而后的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迟缓:我我没干什么呀 安寻把小丫头拉拽到身后, 冷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碍于是姜亦恩的舅舅,才忍下了喉间的冷语。 孙美凤正好从病房内端着洗脸盆出来, 见有外人在,还是装模作样给了点好脸色:小恩啊,你也别怪你舅舅骂你。你辅导员打了通电话来,你外婆心脏病就犯了。你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就算比不得你爸妈,好歹也把你拉扯这么大, 遇到事情, 也要跟家里说啊。 姜亦恩更加不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在学校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难道请假不去上课, 也值得辅导员打电话告状吗? 可尽管还没弄清楚缘由,她也已经自责到瞬间红了眼眶。 好在老太太已经脱离了危险,孙美凤和男人对了一个眼色后,惺惺作态道:小恩啊,舅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我和你舅舅这几天都要上班,医药费我们都结了,你看你要不 姜亦恩立马意会了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留下来照顾外婆。 守完长夜后,孙美凤夫妇二人就离开了医院。 姜亦恩要回家拿外婆的换洗衣服,只能拜托安寻替她看守一会儿。 安姐姐,我外婆是个很严厉的老人,她如果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她的话不代表我的话,知道吗? 安寻忍俊不禁,低声宽慰:知道了,你外婆就算是大灰狼,我也不是小白兔啊,还能吃了我不成? 等劝走了小丫头,想着进病房看看情况,没料到老人家已经醒了。 姜学尔的确和寻常的耄耋老人不同,眼里看不到岁月留下的和善慈爱,尽管正处病中,也是一身严正冷厉的气态。 她终于有些明白小丫头的担忧,顿住了步子,几度想退出房门,可见那双深邃的眼睛已经看到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您好,我 姜学尔正了正身子,没等她说完:安寻吧?坐。 听到老人家会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安寻心里一惊,暗暗深呼吸一口,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抓握在身前,掌心已经微微冒汗。 姜学尔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和姜亦恩的关系,也听小陈说过一些你的事。有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聊聊。 安寻始料未及,没想到姜亦恩已经把她们的事告诉了家人。一时间,要以姜亦恩女朋友的身份面对老人,心里更加忐忑了。 您说。 我也是医生,说实话,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小恩有你这样的师姐带着,我也很放心。 有高起就有低落,好听的话之后,也必定还有转折。因此,安寻心里没有一丝松懈。 但是,你们两人谈恋爱,我并不看好。 果不其然。 虽然早有防备,可老人家毕竟是小丫头唯一依赖的长辈,她的否定,还是让安寻心里狠狠划了道口子。 我理解您会有很多顾虑,但和姜亦恩在一起,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以后,我也会尽全力对她好 姜学尔放弃了委婉,生硬地打断她:对她好?让她放弃出国指标就是对她好吗? 放弃出国指标? 安寻脑子里嗡一声响。 要不是她辅导员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她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人家那边说我们小恩的成绩和材料都没有任何问题,指标本来一定是她的。问我突然放弃,是不是因为谈恋爱了,你们啊要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您说什么? 安寻不敢相信,大脑一片空白。 顾虑了那么多,挣扎了那么久,千难万难才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还是赌输了吗? 你所谓的对她好,就是让她踩在你的肩膀上,带她看你想让她看到的一切吗?让她拘泥于你的高度,你的世界,永远都飞不出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耽误她一辈子啊 姜学尔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瓦解着安寻的根基,让她内心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信心摇摇欲坠。 分卷(70) 应该,不会放弃我吧。 她没有闯入病房,她从来就很乖。她想,安姐姐既然有意支开她,那就,不能进去吧。 其实,她只是害怕罢了,害怕看见外婆的咄咄逼人,害怕看见安姐姐的步步退让。害怕亲眼见证她最亲的人,把她最爱的人逼到放弃。 她只能心慌无助地靠着墙蹲下,抱着怀里的一次性餐盒,在食物的温热里,寻求一点安心。 终于,门开了。 安寻像经历了一场乱仗,身心疲惫,出门看见了小丫头,才找到了一点慰藉。望着她,眉眼松动了柔软,克制着情绪,莞尔一笑。 早餐买来了吗?怎么不送进去? 姜亦恩顿了片刻,才敢跑上前去抱住她,一时间,像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沉吟半晌,涩涩吐出一句呢喃: 安姐姐,辛苦了。 安寻眉稍一惊,她好像,又被小丫头看穿了,心口瞬间涌上了酸疼,眼前,又被一层水雾温润了。 小丫头拥她靠在肩头,给了她支撑的力量,在她的耳边,送来久违的温和。 我知道你让我出来是什么意思,我外婆不好对付。可是你那么好,我相信我外婆一定会喜欢你的。不喜欢也不重要,安小爱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需要特地讨我家人的喜欢。知道了吗? 安寻心头一软,轻声回答她: 重要啊,因为她是你最依赖的家人,你很在意她的看法对不对?你在意的人,我怎么能不在意呢?你放心,你外婆没有为难我,我们只是打了一个赌。 姜亦恩眼底闪过一丝新奇:赌什么? 赌你是不是个幼稚鬼啊。安寻浅笑打趣。 姜亦恩已经想明白了外婆入院的缘由,安寻满眼无助地问她是不是真的放弃留学指标的时候,她脑子里懵了一瞬。其实,她迟迟没有回复国外校方的确认邮件,在从病房出来以后,她才最后敲定了这件事。 她已经从那个眼神里看到了,如果她真的放弃,她,她们,会有多失望。 那你赢了吗? 我怎么可以,让你输。 安寻眼里笑意盈盈,亲吻了女孩的侧脸,答案不言而喻。 小恩,谢谢你没有让我后悔。 所以,据理力争、苦苦坚守,只是因为,我也不能让你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外婆好凶(委屈嘤嘤) 姜亦恩: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摊手) 第81章 安寻不放心留小丫头一个人在医院陪护, 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折回了医院,还给姜亦恩整理了一些换洗衣物带了过来。她自认作为一个外人,不方便过多打扰, 只能有需要的时候进去搭把手。 深夜, 办公室里,留了一盏幽光。长夜漫漫, 狭窄的沙发,连辗转反侧都是奢侈。 姜学尔的话在安寻心里留下一个烙印, 滚烫的铁在她小心包裹好的胆怯上烫出了一个洞。她从来没有对姜亦恩提起过,其实对于她们的感情, 她是不自信的。 家人的一再离开, 早就让她认清这世上没有什么长久。时时在意着女孩微小的渴求,发现一点点空缺都去尽力补足,是为了救赎女孩, 也是为了压抑自己患得患失的恐惧。 半夜醒来, 走廊外头一片嘈杂, 伴随着刺耳的敲门声, 苏问打来电话, 说医院突然涌进一群持刀的暴徒,让她待在办公室里,千万别出来。 可是, 她已经站在门外了。 走廊黑压压一片向她涌来, 不是暴徒, 是家属, 曾经医治失败的那些患者的家属,全部面目狰狞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除颤,心肺复苏, 抢救失败,宣告死亡一字一句,都化作了碎石尖刀向她乱砸,身上涌动着猩红,不是她的血,是无数死在冰冷手术台上患者的血。 回头,是秦诗捧着玫瑰花望着她,笑得狰狞又狡猾,顷刻,玫瑰花束向她迅猛而来,朵朵散开在脸庞划过,留下道道血痕。 耳旁,像空谷里反复追来的回音,寂寥可怖。 你没有资格哭! 趁早脱了这身白大褂! 就是你的自以为是把陈老害了! 她痛得无助,捂着耳朵蹲下,黑暗漫着猩红滚滚而来,几乎就要吞噬了她,直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亮。 安姐姐!小心! 女孩,凭着一己之力,把她推回了办公室里,挡在门外,挡在暗涌和她之间。她拼命推着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她哭喊着,求助着,麻木地一下一下重击着冰冷的门,依然无济于事。 不要!不要!我求你不要 喉咙喊到嘶哑,撞得力气耗尽,终于,门开了。 黑暗褪去了,女孩的背后赫然立着一把尖刀,浑身浴血地躺倒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 小恩,小恩你醒醒!你不可以不可以! 抬头,是老人疾言厉色的脸,痛斥她:安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不!不是的 她苍白的摇着头,凄惨的泪浸着血水染遍全身,一只手,遏制了她的喉,她挣扎着,抵抗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几乎要窒息,几乎就要这样死去 啊! 短促一声惊呼,她从沙发上滚落下来,办公室里安静平和,没有猩红,没有黑暗,只有台灯发散的暖色柔光,以及,狼狈又可笑的她。 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跳零落不齐,面色苍白如纸。她大口大口夺着氧气,颈间还有些干涩疼痛,那暗影魔爪,居然能让现实里的她也没有办法呼吸,如果不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她大概,真的会死于这场噩梦吧。 她迈着颤巍巍的步伐出了办公室,走到姜学尔的病房外,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看见姜亦恩坐小板凳上趴在床前,身子随着气息平稳地起伏,睡得酣甜可爱。 进屋,理了理老人家的被子,给女孩身上披上了毛毯,放弃了满身的骄傲高雅,蜷缩着坐在地上,靠在床沿,在寂静里,费力地寻听着两个轻缓的呼吸声交错,以此来平复心情。 像狼狈又落魄的流浪者,贪恋着这一平方米的温度,来自女孩的温度。 安姐姐,你怎么来了?为什么要坐在地上 姜亦恩醒了,看见安寻还惊了一跳,明明都叫她回家了。可见她眼里忧闷,闭口不谈,也没再追问,扶起她到隔壁空床上一起躺下,学着她平时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发,亲吻了她的脸颊,柔软地笑了笑,轻声哄她。 想我了吧?不怕,我在呢,睡吧。 轻慢的言语像春风拂过,感受着女孩怀间温热,安寻那颗惊惶的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 后来的几天,姜学尔的气色逐渐好转,安寻和姜亦恩偶尔会一起陪着她到楼下花园散散步,一起围在床前谈天说笑,常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孙美凤一家终于想起来探望,被姜学尔数落了一番,姜学尔也借机让他们当着安寻的面跟姜亦恩承诺,以后姜亦恩随时都可以回家,在家里,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对此,姜亦恩受宠若惊,安寻也欣慰不已。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姜学尔也从心底认可了安寻,也知道将来更多的日子,再坎坷再艰涩,也是她们小两口相濡以沫,自己,帮不到任何。 人,固然是要面临生老病死的,再不舍得放手,也终有不得不放手的那一天。 趁着安寻值班不在,她把姜亦恩拉到了床边叮嘱:小恩啊,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说不定哪次再发病,就撒手人寰了,有些话啊,我想提前告诉你。 姜亦恩一惊,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削着苹果的手顿住了,猛然间就有一股想哭的感觉涌在心头。但她强忍着泪水,这一刻,她居然也迷信的觉得,现在掉眼泪是不吉利的。 外婆,您别说这些 姜学尔当然希望自己能活得再久一点,可若不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计划好后事,姜亦恩不知道会被她精明的舅妈欺负成什么样子。 好孩子,你听外婆说我手上呢,还是有些积蓄。你舅舅他们没有房,这二十几年,就一直住在我那儿,我也不能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他们要,咱们就给他们。至于其他的,就全部是你的,你父母那套老房子也旧了,你要是不愿意再去住,就把它卖了,我算过了,加上我这辈子攒的那些钱呐,也够你在市中心再买套大房子了。 外婆一言一语透露的真实感,还是让姜亦恩忍不住掉了眼泪。 这一辈的老人似乎都是如此,一生要强,精打细算,倾尽心血为儿女积攒,却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件好衣服。姜亦恩不喜欢孩子吃苹果,妈妈啃苹果核的无私,不喜欢人们歌颂的伟大总是伴随着可悲。 苹果,明明就可以一人一半。 爱,明明也可以不必伟大。 她抽泣着摇了摇头:外婆,您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呀,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我只要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傻丫头啊以后外婆不在了,你就真的连可以回的家都没有了不要房子,你住哪? 一向严厉的外婆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心里更酸涩了。 外婆怎么会不在呢,外婆还要活好久好久呢!姜亦恩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等您出院了,我带您去旅游好不好?以后不攒钱了,都用来给自己享受好不好? 外婆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苦口婆心地教导她: 小恩啊,你要记住,再相信一个人,也绝对不可以依附于他。女孩子,尤其不能想着靠男人,不管你将来结不结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那是你自由的资本,也是你随时可以选择离开婚姻的底气。 姜亦恩从前,没听过外婆说的这套老话,现在的女孩子都优秀独立,也少有人再会说女人应该怎么样,男人应该怎么样。 外婆,我不靠男人,我也不会跟男人结婚的,我已经有安姐姐了,要结婚,我也只跟安姐姐结婚。 姜学尔知道,这个年代,已经不说什么嫁娶了,现在的女孩,也不需要像她当年一样,强势得家庭事业一把抓,才可能争取来孩子的冠姓权。但她认为,即便无关嫁娶,无关性别,姜亦恩,依然应该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傻孩子,安寻是个好姑娘,所以你更应该知道心疼她不是吗?事业,金钱,她也都不缺了。可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你能给她什么?你到底,凭什么配得上她,她到底又凭什么要一直爱你。不能永远只知道空持着深情为她拼命,你得足够强大,才能真正保护你爱的人啊。 姜亦恩怔住片刻,外婆的话,多少有些撼动了她那颗几度想安于现状的心。要努力,不是为了给自己预留离开的底气,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爱的人。 是啊,她现在这个样子,到底能给安寻什么。就是不说金钱不说事业,哪怕是再遇到什么地痞流氓,她除了挡刀,什么都不会。更离谱的是,安寻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偏学过剑道,根本,也不需要她挡刀。 她咬了咬唇,无力又落寞。 外婆,我会记得您说的话。但是,钱我会自己挣的,房子,以后我也会自己买。老房子有爸爸妈妈的回忆,我不会卖的。我会靠自己的努力保护您和安姐姐。 外婆笑得欣慰,也叹得凄楚无力,摸了摸她的头:好,外婆相信小恩,小恩是个好孩子 夜里,姜亦恩一如既往地守在病床边上,却久久不敢入眠,回想着外婆白天说的那些话,心里百感交集。看到熟睡的外婆一动不动,她甚至几次试探鼻息,生怕外婆也会和她父母一样,趁她睡着悄悄溜走。 她曾经以为,那么强大那么威严的外婆,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可这几日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外婆瘦骨嶙峋,风一吹就会倒下。 某一个瞬间,她又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这种滋味,是骨头被生生拔高的痛,是还没有准备好的血肉被无情撕裂,也要咬着牙坚持。 这样的痛,父母走的时候,她也经历过一次。 直到安寻进来,看到那温柔的浅笑,她才像个孩子一样泛起委屈,扑进怀里,悄无声息地把害怕和无助的眼泪流尽。 安寻也没有多问,她心里都懂,沉默不语地拥着女孩,一下下顺着她轻薄的后背,给她支撑,给她安抚。 相濡以沫,大抵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1 08:03:14~20210901 08:2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是不是油饼、koalalau、ag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风的刺猬、糖棠 5瓶;伏生_落墨 2瓶;ag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除夕当天, 聚会酒局繁多,加上春运增加了车祸风险,急诊每年总是因此忙得不可开交。 其他科室只留了值班医生, 其余都已经休假了, 安寻一如既往地把值班名额留给了苏问,往年, 她以为苏问是需要加班费填补过年的开销,今年才知道, 那狡猾的狐狸,不过是想留下来多看李敏几眼罢了。 姜学尔还在住院, 安寻和姜亦恩也只能在医院陪同着度过除夕。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外头随处可见的新春红,和医院里一如既往的天使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厚重的墙,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把年味阻隔得一干二净。 没有年味, 就自己制造年味。 趁着舅舅一家来医院探望外婆的功夫, 姜亦恩拉着安寻一起, 到超市买了饺子皮和肉馅儿, 打算回家亲手包饺子带来给大家吃。 两人都是第一次尝试,起初几个还包得大小不一,松松散散。姜亦恩更是沾得鼻子脸上全是面粉, 还浑然不觉。 安寻忍俊不禁, 环着她入怀, 笑意浓浓浓地替她轻轻擦掉, 打趣道:小花猫,你是要留着明年擀面皮吗? 姜亦恩面红耳赤,羞恼娇嗔:安姐姐!你怎么嘲笑别人啊! 你是别人吗?安寻挑了挑眉:傻丫头, 我在笑话自己人。 分卷(71) 姜亦恩语塞,气鼓鼓地吹着腮帮子,心想着她的安小爱变坏了,学会拿蜜糖唬小孩了。存心报复,垫脚仰着脸往安寻脸上蹭了蹭。 现在你也是小花猫了!咬牙切齿,不管那人怎么躲都不放手。 在医院的一周里,她们难得像此刻这般亲近,两颗心似乎都开始躁动。 姜亦恩放慢了揉蹭,嬉闹变了味,一点一点含住了因错愕而微微分离的唇,舌尖轻轻勾动,润湿了嘴角干涩的面粉,把惊异的面孔也染上了羞恼的红,和面粉的白。 安寻脸上灿烂的笑意,在女孩轻缓吻落时就已经慢慢收敛,眼神也变得几分迷离,最终轻闭,从挣扎到顺从,推搡的手,也慢慢环住了女孩的腰。 安姐姐,不着急去医院吧 安寻脑子里嗡一声响,女孩在耳边娇软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细小的喘息,撩着她心弦荡漾。 她退后一步,低低求饶:小恩,来不及了。外婆还等着呢 姜亦恩一听到外婆,瞬间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了。在安寻唇角念念不舍地轻啄了一下,丧恼地退了下来。乖乖闷着头答应:好吧。 几番波折,饺子终于下锅蒸熟,姜亦恩捞起第一个,分成两半,自己先试了试,确定熟了以后,才把另一半喂给了安寻。 安姐姐!快尝尝!好好吃! 女孩眼里全都是亮闪闪的星星,这份光亮,随着半颗饺子喂进嘴里,也染进了安寻的眼底。 嗯,是不错,外婆会喜欢的,她鼓励着女孩,打开了手边两个保温盒:好了,打包好我们去医院吧。 嗯!姜亦恩雀跃地跳了两脚。 因为怕路上堵车耽搁,两人索性挤了地铁。今年难得见到雨夹雪,路上都是风尘仆仆回家的人,地铁到医院几分钟的路上,两人始终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护在怀里。 挽手前行,时而相望而笑,双双怀揣着第一次和对方过除夕的愉悦,脚步也变得轻盈。 姜亦恩会时不时扭扭腰轻撞一下安寻,见她没反应又撞一下,直到安寻点点她的鼻尖,笑骂一句:淘气!,才心满意足地傻笑。 不料,刚到门口,就看见小护士行色匆匆地跑向急诊,在医院看到这样的场景,大概每个本来无事的医生都会匆忙跟上,安寻敏锐地察觉到事态紧急,眼底的柔情也在一瞬间冰冻沉凝。和姜亦恩对视一眼,随手把饺子放下,跟了上去。 李主任,火锅店几个喝了酒闹事,目前已知三人头部外伤,一人昏迷,原因不明 李敏刚接到几个酒驾车祸追尾的伤员,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理会:净添乱!你打电话看看哪个科室的医生有空! 我去。 安寻冷静应声,火速赶回办公室换好了白大褂。以最快的时间跟着上了救护车。 安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姜亦恩火急火燎追了出来。 安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你陪外婆吧,我们很快就回来,还有饺子,记得趁热吃。 姜亦恩拦着车门,极力争取:舅妈他们在,在医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简单的外伤急救我还是可以的!安姐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安寻迟疑片刻,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小丫头跟着学习一下也好,就点头答应了:好吧,到现场一定要听话,喝了酒的人没有理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放心吧!姜亦恩满口答应,接收到的却是:一定要保护好安姐姐。 安寻伸出了手,把她一把拉了上来。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她都在为这一刻后悔。 救护车沿着江河一路开进了老城区,这里离市中心不太远,是这座城市最早发展起来的地方,也是原住民最多的地方。 姜亦恩和安寻双双变得沉默不语,算起来,她们都已经很多年有意避免踏及这块区域了。 一座城市的瞬息万变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它原有的气味,尽管高楼大厦都番了新,人潮往来也都是陌生的面孔,可路边的老树始终依旧。 姜亦恩还依稀能回忆起被爸爸妈妈牵着手,踩在树荫下的小小的自己。 就在前面不远,是她的家。车过的瞬间,她能清晰的望见小区大门。小时候,她曾无数次牵着外婆的手等在那里,盼着爸爸妈妈下班回来。如今,那里人烟依旧,或许,也依然有人在等待,依然有人脸上挂着劳累一天后回家的笑容。 只是,都与她无关了。 安寻同样望向窗外,却眼底空空,思绪寥寥,直到一处小巷口惊扰了沉寂,目光才有了一瞬的停留。 一晃而过的瞬间,她看见了好几家店熟悉的灯牌。她知道,内巷角的旧书店,是她和姜亦恩最初相遇的地方。 妹妹出生以前,他们一家也住在老城区里,那时候,她也常常往书店跑。她记得书店门口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曾经有风水大师说这颗梧桐档了这条街的运气,才会导致好店无人问津。 开发商本想把树砍掉,一条街共十二个店铺,为九个业主所有,全部签字拒绝。所以繁华以外的这里,到现在依旧安逸宁静。 没想到人海浮沉,什么都变了,唯有这条街的十二家老店十年如一,被九个业主守护的老树,似乎也守住了这条街。 十五年了,她很庆幸她们初见的书店还在。或许有一天,等她不再惧怕,等她有足够的信心告诉女孩她就是当年那个小提琴手。等到那一天,她会带着女孩,再次踏进那家书店,点一杯冰奶茶,一杯冰拿铁,一起度过一个安逸的午后。 会有这一天吧。 她微微扬了扬嘴角,眼里,却满是怅然。 救护车开下了桥,顺着沿河路找着火锅店的位置,路道狭窄,河边还有龙虾烧烤店摆出的夜市摊,仁卓医院的旧址就在老城区,搬家以后,安寻每次陪妈妈看病,都会经过这条路。 心跳,在车子驶入这条小路的时候就忽然间变得急促失控。救护车开得好快,快到她脑海里反复交错闪过十几年前的那个画面,耳旁,似乎又传来了妹妹的哭喊,那哭喊在车子失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惊恐又苍白的脸 她记得,她全都记得。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不觉深陷。闭着眼抵抗,咬着唇挣扎,想把这突然涌动的回忆封锁。 她好累。 安姐姐,你怎么了? 女孩的清甜的声音,一瞬间把她从漩涡里拽了出来,温热的臂弯环在她腰间,又是那股让她安心的气息,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不自觉地往女孩怀里靠了靠,想寻找到一个支撑。 沉吟半晌,才轻启唇齿,声线也变得有些低弱沙哑。 这里,是我们当年坠车的地方。 姜亦恩心口一颤,原来自己收藏往事的地方,也深埋着安姐姐的伤痛。原来即便平时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了,一旦触及,还是会疼到颤抖。 她过不去,她一直都过不去。她只是从来都不说罢了,哪怕像今天一样显露,也只有那隐忍克制后,才能给旁人看见的冰山一角。 姜亦恩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沉默不语地握住了安寻冷凉的手,把她拥得更紧一点。 望着满街热闹,姜亦恩在想,会不会在年少时的某个瞬间,她们也曾经在这里擦肩而过。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还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拿着雪糕抱着奶茶,扬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小霸王似的走在最前面。 而她的安小爱,还是初长成的少女,豆蔻年华的她,会像含苞待放的茉莉清丽动人,和她的艺术家父母走在一起,一定是人群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可惜,物是人非。 直到救护车停了下来,她才不得不打扰那无声的崩溃:安姐姐,你可以吗? 嗯,我没事。 安寻立刻修整了状态,撑着毫无血色的脸,对女孩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后,没有耽误一秒,下车投入了救治。 这么多年,她也总是这样逼着自己振作,无论多少次戳破冰冷麻木的包裹,她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再次塑上一层更坚硬的外壳。 因为,她没有时间崩溃。 你在车里等我,不用下来。安寻尽量让女孩远离危险因素,带着护士走进了火锅店查看伤员。 姜亦恩看着那纤柔的背影,心疼也无力,她好像帮不到安寻什么。 她忽然有些庆幸父母离开的方式,至少,她的那份伤痛回忆起来,还有几分温柔和伟大,她不会被狰狞和血腥撕扯,她无须自责,也无须惊恐。 其实,对比起安寻,她的那份痛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七岁,太小了,如果不是时刻提醒自己铭记,父母的模样大概都会模糊不清了。 她曾告诉过安寻不要勉强自己忘记,但一刻,她多希望安寻可以忘记。多希望她再经过这条沿河小路的时候,可以只看见满街烟火热闹。 火锅店里,随处可见啤酒瓶碎片,锅子翻倒了好几口,油菜泼洒满地狼藉,还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醉酒的人还在争执不休,家属撒泼打滚,伤员坐在地上鬼哭神嚎,好像哪方哭声更大,赔偿费就能拿到更多一样。 安寻率先查看那个所谓昏迷的人,心跳正常,呼吸正常,脸色也红润光泽,却是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反应。她意识到什么,半阖一下眼,狠狠揪了一下那人的手臂,果然立马弹了起来,嗷嗷叫唤。 老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报了警,打了120,警察后一步赶到,拉散了纠纷,家属和火锅店老板跟上了警车去做笔录。安寻带着伤员上救护车,把外伤先进行了简单的急救处理,准备带回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会引发瓶装液化气泄漏。 一场燃爆事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头疼,早知道就不来了。t^t 姜亦恩:就是说啊!(叉腰) 感谢在20210901 08:25:56~20210903 00: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ahye、cute 10瓶;13:59 9瓶;兜风的刺猬 5瓶;伏生_落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伴随着一声巨响, 火焰翻涌,滚滚浓烟席卷,猛烈的热浪冲击而来, 救护车的车窗玻璃破碎四溅, 司机脸上鲜血淋漓。 临近两家夜市摊也受到波及,桌子凳子掀倒一片, 烧烤竹签、热汤热油铺天盖地,惊起围坐的人惨烈尖叫, 仓惶逃窜。 姜亦恩在救护车里靠右侧的位置,蹲身给病人包扎脚踝上的伤口, 有担架床遮挡, 没有被破碎的车窗玻璃殃及。 而安寻,当时正在救护车尾部,没有来得及上车。因为正对火锅店大门, 毫无征兆的爆破, 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也来不及扑倒防护。 冲击, 让她失了重心。 她跌下了沿河绿化带的斜坡, 滚落几层阶梯,尖锐的石头边角带来的是一次次猛烈的撞击,短短几秒的时间, 已经是她快承受不住的煎熬, 好像这样的颠簸再多一秒, 她就会窒息。 终于, 她落入了河里,好似暂缓了身上的灼热,可还来不及喘息, 冰冷的水就漫入了鼻腔,浑身上下蔓延起剧烈的疼痛。 岸上传来了呼救声,哭喊声,眼前只看见一片火光,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纷乱嘈杂,她也被遗忘在黑暗冰冷的河里。 她好像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竭力地让自己浮上水面,忍着剧痛尽力靠回岸边,却被水波浮动越推越远。 力气,几乎耗尽了,空白的大脑里只残存了一个念头。 小恩,在哪里? 她,有没有受伤 一个娇小的身影,顺着阶梯飞奔而来。和梦里飞奔来的样子,好像。是她的女孩吧,只有可能,是她的女孩了。 安寻!安寻! 她听到女孩情急之下唤出了她的名字,她知道女孩想干什么,她想阻止,可那身影还是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 不要她在心里苦苦哀求,挣扎抵抗,却又一次来不及了。 姜亦恩不会游泳,她就是什么都没想就跳下来了,边缘的水不算太深,但也没过了胸口,她艰难的踮着脚在水里步步前行,一心只有抓住安寻,越靠近,水位越高,直到她扬着头也不能把嘴巴露出水面。 终于,脚尖触碰不到水底,身体失去了控制。 安姐姐! 即便如此,她依然在努力向安寻靠近,扑腾着水花飞溅,撑住最后一口气也要死死盯着安寻在的方向。 她只是,想救她而已。 不能啊,她不能就任由河水把她的爱人带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心护在心头的人,就这样沉默在黑暗里。 她努力了,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她极力伸着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慢慢的,她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涣散,腥味一口口吞进,恶心、呕吐、再吞进循环往复。猛烈的咳嗽让她的脑袋炸裂般疼痛,水下像有吸引力拉着她往更深处拽。 眼前从一片黑暗,到一片亮白,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妈妈在喊她。 小恩,小恩 对不起啊,安姐姐。 好像是妈妈来接我了你那么无所不能,一定会活下去的吧,怎么会需要我救呢 是我,自不量力了。 沉溺坠落的身子,好像忽然有了支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头浮出了水面,但怎么也呼吸不了,是已经死了吗?人死了,就会浮上来吧。 耳边,是温柔又凄楚的埋怨。 你这个傻子 如果不是看见姜亦恩跳了下来,安寻大概没有毅力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自救。女孩一点一点靠近她的时候,她也拼命游向了女孩。 好不容易,把小丫头抱上了岸,看到那苍白的脸血色全无,胸口已经没有起伏,浑身狼狈湿露,她吓得颤抖,吓得浑身发软。 和当年,太像了。 和妹妹走之前的模样,太像了。 不不可以 她逼自己振作起来,叫着女孩的名字,一下一下按压着女孩的胸口,忍着剧痛和死神在边缘线上抵死相争。 不可以,不可以再抢走姜亦恩了。 她是医生,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的女孩了,可即便如此,恐惧仍然追赶着她,绝望依然缠绕着她,自责和悔恨几乎要把她撕碎。 分卷(72) 好痛,痛到几乎要跟着女孩窒息,痛到心跳,也要停顿了。 可笑,穿上这身白大褂,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姜亦恩!姜亦恩!你醒来,你给我醒过来! 心里,她埋怨着这条河,埋怨着造化弄人,也埋怨着她自己。 你已经夺走了我曾经的一切,害我家破人亡,害我封闭了自己十几年!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一点珍藏都要夺走 为什么啊 果然,是我太贪心了吗? 那我不要了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爱人,不要朋友,不要亲人我活该一辈子孤身薄影,活该没有幸福 我只要她活着,我只要她好好活着!哪怕我再也不能拥有她哪怕,哪怕用我的命去换她 小恩 它们听不见我的恳求,你也听不见吗?我要你活着!我求求你醒过来 我真的,只有你了 姜亦恩陷在混沌里,感受到刺骨冰凉,她听得见安寻在叫她,听得见那啼血悲鸣。薄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受到外力的冲击,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温柔的唇,包裹住了她的唇,阵阵暖风吹过满身,慢慢的,她好像,可以呼吸了。 一阵猛烈的呛咳,水吐了出来。 安寻在这一刻,强忍的悲痛和恐惧终于宣泄,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宝贝,肩膀止不住颤抖,委屈得失声痛哭。 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安姐姐 姜亦恩微微睁开眼,眼前的人,美得好凄惨,她被紧紧抱入怀里,耳旁,是一声又一声劫后余生的悲叹,她第一次,看见安寻哭得那么狼狈。 消防员和另一行救护车,逆行而来,她们,也终于可以在这场灾难中退场。 重症监护室门口,安寻固执地守着,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满眼凄怆地盯着门,一刻也没有挪开。 苏问劝了她好多遍,她不听,看着她脖颈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淤青,心疼又焦灼。 姜学尔早早就闻声赶来,终于也忍不住对着安寻声嘶力竭:安寻我是怎么拜托你的我是怎么恳求你的!这就是答应我的,会好好保护她? 她指着安寻,所有的话语都哽塞在喉头,费尽力气才得以出口,一刀刀剜在对方心口的同时,也刺痛了自己:你!你啊大年三十啊!你们非要逼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老人的话,好像震耳欲聋,又好像飘渺虚无,安寻什么也听不清。她知道错了,她知道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女孩带上救护车,千不该万不该没阻止女孩跳下水。 她甚至,不该让女孩爱上她。 她想起姜学尔说的那句:宁愿她孤独终老,也不要她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让她拼命的危险人物,她终于有些理解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孩对她的爱,成了她的原罪。 老人家,你消消气,这事儿也不怪安寻,她也浑身是伤了不是?苏问自然是心向安寻的,一直想要帮她说话,可面对老人,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重。 妈,小心身子。孙美凤扶住了老人,一下下给她顺着气:医生都说了,抢救及时,不会有事的,您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了。 两个小时观察以后,姜亦恩被正式宣布脱离危险,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安寻眼睁睁看着女孩被带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却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她知道,她抢不回来了。 她也没有资格,再去抢了。 至少小丫头脱离了危险,她应该庆幸,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倒在地。她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苏问连忙接住她,见她还有意识,扶起她,劝着她去换了身衣服,而后,又替她简单处理了手脚脖颈上看得见的外伤。 可还没有做进一步检查,安寻又固执地出了病房,抱着她和女孩亲手包的饺子,走到女孩病房门口。她知道姜学尔现在恨她入骨,她只期待着手里这份饺子,能唤起老人家心里哪怕一点点的怜悯,能让她见上女孩一面,哪怕就一面。 见孙美凤守在门外,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低声哀求道:能让我见见她吗 孙美凤被面如纸色的安寻吓了一跳,为难道:老太太说了,暂时不让你们两见面。 我看看她就走,这是她亲手做的饺子安寻继续央求,泪如雨下。 哎呀都说了不让了!孙美凤不耐烦地打断,推搡了一下。 保温盒,被打翻了,饺子散落一地,仿佛也把安寻那颗小心捧着的温热的心,打碎得七零八落。 我我不是故意的 孙美凤没料到会打翻保温盒,更没想到安寻已经无力到一推就倒。她怯弱地后退了几步,看见安寻虚弱到有些瘆人的面容,呆愣了两秒,心里也跟着酸疼,想去扶,又不敢动她。最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姜亦恩是我们家孩子,我们会照顾好她的,老人家心脏不好,你也别再来刺激她了。 说完,逃离进了病房。 安寻跪坐在地,已经再哭不出声了,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至脖颈,悄无声息地滴落,悄无声息地心碎。 她小心地把饺子一颗颗捡了回来,这是女孩满满的心意啊 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浪费。 第84章 比姜学尔的态度更让安寻绝望的, 是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真的是对女孩最大的威胁。 她是一个理智派, 从小树立起来的观念告诉她, 她们之间的爱,是畸形的。 过往的伤痛她们注定患得患失, 注定一看到光亮,就飞蛾扑火。就像明明是腊月寒冬, 为了不让女孩失落,还是会满足她往奶茶里加冰块的渴求。溺爱, 说到底, 是失去理智的,是居高临下的。她终于认清了,她的爱, 对于女孩而言, 不是保护, 是摧残。 所以才让她的女孩,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 也要冲向尖刀对准的地方,明明不会游泳,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跳进河里。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奋不顾身, 事不关己的人才会觉得感动, 与她而言, 是几乎要逼死她的心痛和恐惧。 她知道, 如果女孩没有爱上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她偏偏是一个感性的理智派, 大脑和心,永远在背道而驰。偏偏能体会到细微的情绪和爱意,偏偏明知是危险,依然逃不过沦陷。 要怎么办啊,到底怎么样,才能真的护好她的女孩。她真的不知道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坚持,还是,放弃。 收好了满地心碎,她悄悄走开了,躲进了昏暗的楼道,随便找了个台阶席地而坐。进不了病房,在走廊也随时会被赶走,这里是离姜亦恩病房最近的安全通道,她只能在这里,以尽可能近的距离,无谓地守着女孩。 她麻木地,把冰凉到发硬的饺子塞进嘴里,顾不得没有筷子,也顾不得是从地上捡起来的,也无所谓满身狼狈再狼狈一点。 她强忍着泪咀嚼,明明痛到无法下咽,还是硬生生往嘴里送着,明明已经超过了自己平时的食量,还是坚持一口接着一口。 她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把五人份的饺子都吃完,以为只要吃完了,就是对女孩心意的不浪费和不辜负。 是啊,不浪费,不辜负。 即便现在到处可以送外卖,即便饺子店的饺子比自己包的好吃太多,即便心意和热情,看起来幼稚又无用。 可是,这就是她的女孩啊,明明知道深情百无一用,也依然选择一往情深,明明知道隔壁是个冷若冰霜的女魔头,也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敲开那扇门。 明明知道她可以,也从来没有丢下她。 在回来的救护车上,女孩迷迷糊糊对她道歉,迷迷糊糊说着自不量力。她还来不及回应,女孩就晕了过去。她迫切的想见女孩,只是想告诉她,不是自不量力,不用说对不起,即便这份心意让她恐惧、让她无助,也让心碎她也从来不敢辜负,不舍浪费。 正如冷硬的饺子刺痛了她的喉,绞痛了她的胃,她也绝不会任由它们破碎一地。 病房里,姜亦恩刚刚醒来,就被外婆和舅舅骂得狗血淋头。骂她没出息,骂她不自爱,她都认了。但她仍然不后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余地后悔,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没有理智去权衡利弊,救安寻,是她的本能。 外婆,我知道错了,您能让我去找安姐姐吗?她身上的伤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从河堤上摔下去了她肯定很疼 如果不是疼到没有力气挣扎,以安寻那能够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水性,又如何会让自己任由河水拉远。 姜亦恩泣不成声,话没说完就阵阵咳嗽,肺部像要被震裂般的疼痛,她也曾以为只要疼起来心里的痛就会掩盖一点了,可是那生不如死的滋味,真真切切地告诉她,那只会雪上加霜。 姜学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丫头自己已经是这样了,居然还牵挂着别人,叫她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不心急。 你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分开一段时间,对你对她都好。 姜亦恩怔住半晌。 外婆,那您说,什么状态才适合谈恋爱?难道就因为我们心里都有过创伤,就连爱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据理力争,可明明都没有问外婆哪里不合适,就已经自动带入原因了。其实,她也明白的,明白她是因为缺爱才会那么沉溺于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才会变成那个为一颗糖就能拼命的孩子。 她知道,她很可笑,也很可悲。 可要一个缺爱的孩子接受自己缺爱的事实,才是最残忍的事。 她还没有等到外婆回答,就已经默默低下了头。 从心底,她也觉得,她不值得。 你啊!你怎么就姜学尔本就被吓得不轻,情绪一激动,心脏又开始疼痛,附身捂着胸口再说不出一句话。 外婆姜亦恩的气势瞬间消弱,不敢再顶撞,事实上,也没有底气再顶撞。 一旁默默看了许久舅舅,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你还敢跟你外婆顶嘴!你外婆怎么进医院的你忘了?!谈个恋爱谈得要死要活的还有脸了?!你妈要是知道是个这么没出息的,当初就不该费那么大劲生你! 姜亦恩吓得浑身缩颤,耳根到脸颊疼到红肿发烫,绝望、恐惧、茫然、无助死死地包裹着她。 爱和保护的缺失,让她从小霸王变成了惊弓之鸟。这一掌打下来,让那个好不容易被安寻拿着糖带着爱,从树洞里哄出来的小孩,又一次退缩了。 不该生下她,是啊,不该。 是她给大家添麻烦了,从七岁那年开始,她就是个麻烦精。她是餐桌上多余的那双碗筷,是阖家欢乐里多余的观众,是过年亲戚们多余的要给的红包。 长大了,麻烦完外婆舅舅舅妈了,还要给安姐姐添麻烦,多余的白兔奶糖,多余的挡刀,多余的自不量力 不管在哪里,她都是多余的。 再努力再努力,也是多余的无用功。 老太太扬起拐杖狠狠打在男人的腿上,含泪斥责:你打她做什么?!她刚刚才死里逃生,你又打她做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的,气死我才算完是不是?! 妈!男人连忙扶住老太太,欲言又止:算了妈,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美凤就好,您别气坏身子。 姜亦恩沉吟许久,突然下了床: 外婆,您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听话。我知道错了,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她总是如此,擅长让别人安心,擅长说谎。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苏问到急诊搭把手的功夫,回来就没看到安寻,急得跳脚,好在,一贯不想连累别人担心的安寻,还是第一时间就接了她的电话。 你搁哪儿呢?!我说了你得做个全面检查,那他妈是爆炸!爆炸啊姑奶奶! 安寻听到苏问焦急的责骂,刚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掉落,哽咽着拜托她:苏问,你能帮我看看小恩吗?能不能帮我告诉她,多亏她救了我 在救回女孩的那一刻,她也有过要狠狠骂一通的冲动,最终还是被女孩低弱又卑微的道歉打败了。 她哪里舍得怪她。 只是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冒险的机会了。 不用麻烦苏医生了。 随着一声熟悉的轻灵声线,昏暗里,闯进了一束光,亮得有些刺眼,安寻抬头看了许久才看清,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门缝外头。 逆着光,女孩身上泛起了一圈光晕,朦胧又不真实。她怔怔望着,眉间凝起不可思议的疑惑,泪水卡在眼眶里打转,微微分离的唇齿间欲言又止。 电话那头的苏问听出来是姜亦恩的声音,愣了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挂了电话。 安姐姐,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姜亦恩走进昏暗里,把门关上,让里头又一次没了光亮。敲了敲感应灯,才让安寻重新看清了她的面容。 小恩?安寻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出来了?你外婆她 两分钟前,姜亦恩趁着舅妈睡着打算溜出来,没想到开门声还是把舅妈吵醒了。 孙美凤睡意朦胧地问她:你去干嘛?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尿尿。 孙美凤无心追究,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她这才得以脱身,听见安全通道里有动静,才循声找了过来。 她没有注意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外婆和舅舅等候多时,他们料定她一定会溜出来。 只是,姜学尔改变了主意,拉住了打算冲出去的儿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病房。她知道,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剩下的路,终归是要两个孩子自己走完的。 分卷(73) 安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家里的事,你不需要考虑太多。我说了,外婆是外婆,我是我。 在被舅舅那一巴掌打下的时候,她动摇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而已。 安寻过去所有的爱,已经让她相信了,就算她是多余的,安姐姐也不会嫌弃她的。 至少,安姐姐给她的那个家里,有为她点亮的落日灯,为她铺满的地毯,为她生火的厨房,为她填满的冰箱 就算这些都没有也无所谓。她爱她,所以要和她在一起,所以要为她拼命,仅此而已。 安寻的眼神垂落了几分,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刻,多少是抱有一丝期待的,期待姜学尔同意女孩来见她,那样,她大概会减轻一些罪恶感。可是显然,女孩是偷溜出来的。 不要为了我和家人顶撞。她提醒她,或者说,她在哀求她。 姜亦恩顿了顿,点了点头。她看见安寻身上若隐若现的淤青和擦伤,看见那吃了一大半的饺子,看见那萧条的眼神,和憔悴不堪的面容。 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禁想起在音乐厅见到的安寻,那时候她眼底的悲伤,是秋天沉落的愁,至少还算诗意,至少还算保有精致。后来,她也几次捕捉到难得的明媚,是春天一般的温暖。 可是此刻,那眼底只剩下破碎,她亲手造成的破碎。 她压制下要崩溃的心,她知道只有自己撑住了,才能把崩溃的机会留给安寻。 她忍着眼泪在安寻身边坐下,握起她的手看了看:安姐姐,身体检查过了吗?擦药了吗?还疼吗? 奈何,终还是没能抑制住哭腔。 不疼了,擦过药了,你看。安寻扯了扯袖口,避重就轻地给女孩看了眼手腕上的冰山一角。 我不信,你给我看检查报告。姜亦恩眼眶发涩,不敢抬头。 哪有这么快出来。安寻凄凄苦笑:小恩,你不想抱抱我吗 再耽误一会儿,就必须得回去了吧。 就像女巫给灰姑娘的梦,只能停留在午夜十二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3 07:38:51~20210904 08: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joahy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棠 5瓶;伏生_落墨 2瓶;花千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姜亦恩心头一颤, 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怎么会忘了在第一时间抱住她。进来的时候楼道里连灯都没亮,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地方坐了多久。 还说我是傻子 我不在, 你连光都不要了吗。 她慢慢倾近, 环过安寻纤柔的腰身,摩挲着她轻薄的背, 把她那颗被河水浸得冰凉的心,温在怀里。轻咬慢啄着她的侧脸和耳垂, 好像在责备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绵绵吻落她脖颈上的淤青,又似乎在告诉她, 再狼狈, 也总有人在心疼。 亲吻,在安寻身上泛起酥酥麻麻的刺痛,她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允许自己这样放肆, 仰着头, 轻晃着脖颈迎合女孩缠缠绵绵的唇, 在女孩的耳边, 轻呵出氤氲的气息, 眼泪,扑漱漱掉落着满足。 她爱她入骨,她差一点失去她。那样的疼痛, 是生生从她的骨头里啮噬她的骨髓, 是一刀剜出她的心在她面前揉碎。 面对此刻的失而复得, 她哪里还能撑得住矜持。 她承认, 她好没用,好懦弱,她总是为一点小事就在脑子里织网, 恨不得把自己缠死。总是质疑着自己爱人的能力,总是徘徊在崩溃放弃的边缘,可她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能像个丑陋又无能的懦夫,求着女孩,抓紧自己。 那条河,夺走的不止是她母亲和妹妹的生命,也夺走了她十五年的青春年华,让她自我封锁,自我埋没。今天,也差点夺走了她一生唯一的挚爱。 她怎么能不多想,怎么能不自责,她的女孩,差一点死在她眼前啊。 她有多痛,就有多怕。 小恩,抓紧我你抓紧我她浑身湿透着冷汗,不停颤抖。 姜亦恩心如刀绞,强忍的泪水也止不住泛滥。 没有确定安寻身上的伤,姜亦恩不敢用力抱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的后背,在耳边轻言细语。 安小爱,对不起 你别怪自己,我保证,我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好吗?不要什么责任什么错都自己身上揽,好不好? 如果我更厉害一点,你就能不那么辛苦了,外婆也就不会担心了。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让外婆相信我的,我会努力给你最好的 别推开我,好不好? 女孩怀里的温度,耳边缱绻的话语,让安寻那颗彷徨的心,逐渐平复。她想告诉女孩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辜负,她只是害怕,太害怕再痛失心爱的人了。 若不然,她也不会硬逼着自己吃下那大半碗饺子。她知道,谁都可以否定女孩的不理智,说女孩是自不量力。 只有她,不可以。 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有力气表达,冷汗不止,意识也时远时近。 小恩,我好疼好累我想,我想睡会儿 话音未落,她失力落进了女孩怀里。 安姐姐?安寻! 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姜亦恩没敢抱起安寻,立即打了急诊电话,等待医生过来。 爆破的冲击加上摔落石阶,让安寻的内脏多处渗血。万幸的是,出血不算严重,只须药物控制,还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 姜亦恩听到这个诊断结果的时候,差点又昏了过去,哭得肝肠寸断,满眼焦急,拉着苏问哽咽着再三确认: 苏医生,你再让他们检查一下好不好?真的没问题吗?真的靠药物就控制得了吗?她游了泳,她给我做了心肺复苏,她刚刚还吃了好多饺子,她 苏问按住她的肩膀稳住她:你不要着急,她所有的检查我都亲自盯着的,你也看了啊,没有大事,放心。 虽然知道问题不大,但苏问心里还是狠狠揪着。她不敢想象安寻是怎么撑着力气拖着姜亦恩游上岸的,更不敢想象她又是忍着什么样的剧痛做了心肺复苏。毕竟,就算是正常体力好的医生,做几分钟的心肺复苏,也会累得满头大汗。 姜亦恩抹了抹眼泪,靠到病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安寻,满眼心碎和怜惜,握住了她的手,抚在自己侧脸,轻轻吻了吻。 我真没用,还让你反过来救我。 安姐姐,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真正保护你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敏神色慌张地破门而入:姜亦恩!快去心内,你外婆她 姜亦恩轻放下安寻的手,回眸怔怔看着李敏,心里狠狠一震。 李敏面色凝重,直言:你先去看看吧,耽搁不起了。 姜亦恩意识到什么,本能地起身往前冲了两步,忽然顿下步子,回头望了眼安寻,又满是无助地望向苏问。 你放心,这里交给我吧。苏问宽慰她。 从李敏慌张地样子,她也明白老人家的情况不容乐观。于是和李敏对了对眼,让她顾好姜亦恩那边。 姜亦恩跟着李敏一路跑到病房,看见外婆时,就瞬间克制不住泪生俱下。 她不想用任何与濒死有关的词去形容外婆此时的模样。她只是看见外婆的生命,像干枯的花瓣慢慢陷入泥沼,像一阵烟雾逐渐消失在风里,她知道她阻止不了生老病死,也阻止不了落叶归根。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在她病房里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她不敢相信,迟钝地往前迈了两步。 外婆外婆我错了,我不惹您生气了您打我吧,您骂我您不要吓我好不好?刚刚还好好的明明刚刚还在和我说话啊都是我害的是我 姜学尔弥留之际,只是颤抖着把紧握的拳放在女孩手心,松开后,滑落一串玛瑙手串,她微微开合着干涩褶皱的唇,尽力用气音送出了几个字。 百年好合。 她遗憾,没能等到看孙女穿上婚纱的那一天,精明一世,强悍一世,逼得女儿误了终身,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疾言厉色,又散了一段良缘。 这串玛瑙,姜学尔戴了大半生。姜亦恩很小时候,就总喜欢拿着它玩,那时候外婆就开玩笑跟她说: 等我们小恩以后嫁人了啊,外婆就把这个送给你做嫁妆! 外婆记了一辈子,也算是没有食言了。 外婆姜亦恩紧紧握着外婆的手,泣不成声:您放心,我会幸福的。我还会成为像你们一样的好医生,我将来,也要救活好多好多人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我会听您的话,努力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外婆,谢谢您谢谢您养大我,谢谢您不嫌我麻烦小恩永远永远,最爱外婆 留不住的,就让她走得安心吧。 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点向着12靠近,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烟火绚烂。 本有一人不庆生。 从今以后,再多一人不贺岁。 温柔的断肠悲痛,抵不过装腔作势的哀嚎。姜亦恩刚刚送走了外婆,舅舅舅妈就带着他们的儿子一拥而上,挤走了她的位置。 后来,她干脆被舅舅连推带骂地赶了出来。 你给我滚!姜家没有你这样的白眼狼!你还有脸在这里哭?!你外婆就是被你气死的! 姜亦恩无力反驳,只能声声哀求:舅舅别赶我走好不好,让我再陪陪外婆我求你了舅舅 还不滚?!男人扬起臂膀,眼看着又是一巴掌要落下。 住手。 身后,是一声柔弱却有力的制止。 姜亦恩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舅舅的粗臂被一只柔白纤细的手紧紧抓握控制,她回过头,果然,是安寻。 那人依然毫无血色,额角还冒着虚汗,甚至累到正轻轻喘息,却给了她无比坚实的依靠感。 刚刚失去至亲的痛觉还淹没着她,看见这温和的面孔,忍不住失声痛哭。 安姐姐外婆外婆她 我知道,傻孩子,不怪你。安寻低眉满目柔情地望了眼她的女孩,而后将一个牛皮袋重摔在地,质问着面前一对男女:谁是白眼狼,谁气走了老人家,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苏问顺势向前几步把男人逼退:你们可真行啊,老太太还没走就想着争遗产,还想把锅甩到一个小姑娘头上? 安寻醒来以后,听到噩耗,第一时间也是怪自己,以为是小丫头溜出来看她,才导致老太太突然心力衰竭。 苏问本来劝她不要来,怕姜家人对她不客气,况且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应该下床。可安寻哪里能放心让女孩一个人面对死别,硬撑着还是要来看看。 谁知赶来的路上,听到几个护士说老太太病发前跟人争吵过,和苏问两人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去调了监控,虽然听不到声音,确实可以看到三人争吵后,老太太捂着胸口倒下的画面。 安寻注意到孙美凤收到的牛皮袋,跟着监控线索,最后在姜亦恩的病房里找到了这份遗嘱。 姜亦恩不敢置信地捡起地上的牛皮袋,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赫然写着那刺眼的两字。里头的条款,也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外婆名下所有的资产钱财,将全部归属于儿子儿媳。 你们怎么可以她气到发抖,没想到她从小朝夕相处的舅舅舅妈,居然贪婪到这种地步。 安寻把女孩揽入怀中,不愿再让她在这里逗留,就把她往病房里带了带:小恩,我们先进去陪外婆。 而后,和苏问对了个眼神,带着女孩抢回了外婆身边属于她们的位置。 这是我们家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孙美凤心虚道。 苏问嗤笑一声:你两爱谁谁去,但姜亦恩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该是你们的我们不抢,但该是这丫头的,我们也绝对一分不让!想欺负姜亦恩,你们试试看啊! 苏问的身后,逐渐靠拥而来一群医护人员,大家都是来为小丫头撑腰的。这么多年,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老医生们说过的话。 他们走后,他们的家人,就应当是我们仁卓全医护的家人。 敬他们的父母为父母,疼他们的儿女为儿女。 因而烈士,没有遗孤。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一下小可爱的疑问。 首先关于安寻为什么要自责。显然是因为姜亦恩为了她两次冒险拼命。医生的职业是行医治病,不是拼命做无谓的牺牲。自责不应该把姜亦恩带去了火锅店,也只是连带效应,之前也提过,她的私心。 如果单纯只是把姜亦恩带到火锅店救了伤员再平安返回,安寻自然是不会有自责情绪的。这应该很好理解。 其次关于纠结和动摇。安寻作为一个封锁了自己十几年的冰娃娃,从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就是纠结不定的。她的纠结不是为了给自己权衡利弊,而是始终在为姜亦恩权衡利弊。 我想情绪本身就是复杂的,爱人为了救自己差点死在眼前,加上过往的经历,我想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能轻松的。而我作为作者,能写出来的纠结不过如此,剩下的,大概也只有安寻自己默默消化了。 故事只是故事,现实里又走得出几人。 我很高兴看到小可爱说应该保护爱人,因为你们和我理想中的小恩一样纯粹赤诚。但正如我文中几次提到的事不关己一样,安寻作为被保护的对象,不可能也不应该把女孩的拼命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她的态度是:不否认你过去的付出,但也绝不支持你未来依然这么做。 理智上说这样的爱是畸形的,也是站在安寻成熟的角度。理智上她始终坚持小孩们都应该先学会自爱再去爱人。但文中也提到了,情感上,她也阻止不了自己爱女孩甚过爱自己。 分卷(74) (这里我的观念与安寻相同,珍惜每一份柔软和热情,但还是提倡小朋友们应该先学会自珍自爱。) 不经历磨难的幸福是易碎的,相信踩过玻璃碎片后,两人都会放下爱情里的谨慎和小心翼翼。爱对方的同时,也能轻松放任自己的情绪。 最后,感谢小可爱们的真情实感,最初定下笔名绾诚,就是希望不论走到哪一步,都能在心里绾住一份诚意,希望我的故事能不虚此意。 爱你们。 第86章 姜亦恩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舅舅舅妈, 直白的说,她恨他们卑劣的行为,恨他们让外婆在本应该合家欢庆佳节的除夕夜, 在冰冷的医院里, 心寒地离开。 她也恨她自己,太弱小, 太无能,到最后还在让外婆担心。 门外还在争吵不休, 她听到舅舅舅妈为了推卸责任,把她说得那么不堪, 什么白眼狼, 什么累赘,什么辛辛苦苦养大就是为了今天跟自己争遗产。一字一句,把她用力温存在心底那最后一点血浓于水的亲情, 都磨灭了。 她躲过了爆炸, 逃过了溺水, 却终没能抵挡得了人性薄凉。 她也听到医护前辈在为她据理力争, 感受到那些无条件的信任和维护。一时间, 她竟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她的家人。 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撕碎了。 别怕,我在。 耳旁, 是气若游丝的声线, 一双温和地手, 滑过脸颊, 捂住了她的耳朵,亦如刚才稳稳替她挡住了掌掴,这双手又一次柔弱又坚定地给了她安抚。 在掌心笼罩下, 争吵声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海浪声。她也想顺着这温柔逃避,可是她长大了,不应该逃避了,况且,外婆一定不希望看见她和舅舅闹成这样。 于是,她舍弃了安寻给她的怀抱,俯身在病床前,捂住了外婆的耳朵。 外婆,听不见了吧,听不见,就不要担心了。 安寻痛彻心扉,不敢再看这个画面,背过了身把眼泪擦去,出门为女孩处理身后的一切。 不要再吵了,这里是医院。老人家刚走,你们就这样闹,像什么样子。 孙美凤火气正旺,看见安寻一个晚辈这样说话,更来了脾气: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了,老太太怎么进的医院?你以为你就无辜吗?要不是你这个领导作风不正,带坏我们家小恩,闹得学校风言风语,老太太会一下子着急上火犯病?! 苏问瞪了一眼,往前迈了一脚:诶我说你怎么疯狗乱咬人啊? 安寻拦住苏问,眉间一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闹得学校风言风语? 孙美凤翻了个白眼:我儿子都跟我说了,学校的贴吧里,都在议论我们家小恩,说她为了实习指标巴结领导,那些话别提多难听了。清清白白一个丫头,全被你毁了,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装无辜?老太太上次就发气打过姜亦恩,这次接到学校电话就犯病,不是因为这事还能是什么? 一旁的男人拉了拉她:好了,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小恩是受害者!她刚出社会,能懂什么?孙美凤一如既往地在人前做足了好舅妈的样子,鄙夷地看了眼安寻:还口口声声骗老太太说你们是真爱,我们小恩实习期间就搞到一起,不是诱骗是什么?你摸摸你的良心吧,你俩感情上有任何问题,你能不公报私仇?不动她实习成绩? 安寻愕然,沉下脸解释:我们是在实习关系结束以后才在一起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没在一起?实习期间都带到家里去了还没在一起? 安寻无奈至极,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恍然大悟女孩小腿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跑去学校给女孩撑场面是多么无知又可笑。 最开始的顾虑,被陈念慈的温情慈爱抚平了,也在同事们的态度里找到了支持,可她忘了,仁卓的医护对待姜亦恩是有烈士子女滤镜的,在这个乌托邦以外的地方,仍然有黑暗面的存在,仍然有这些低俗又狭隘的眼光。 苏问哪里肯忍气吞声,讥笑一声讽刺道:哟!你这大妈书没读几本,八卦倒是听了不少啊?我这八卦一姐都要甘拜下风了!还巴结领导动实习成绩卫生纸都没你能扯啊! 你!孙美凤语塞,周遭讥笑声一篇。 安寻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头疼脑热,正觉得残局难收,女孩打开了门,把她护在了身后,步步逼退孙美凤。 孙美凤看见女孩一脸的凶狠,禁不住也弱了气势:你你想干嘛?我可是你舅妈啊! 小恩安寻从来没见过女孩这般模样,曾经软糯可爱的奶娃娃,现在好像长满了坚硬的刺,她心疼,也心痛。 原来心疼和心痛,是两种情绪。让她眼里满是温软怜惜的泪,双手,又攥起坚硬隐忍的拳。 姜亦恩,只是深深鞠了一个躬。 是我主动追求的安寻,那些流言蜚语不是真的。 舅舅,舅妈。对不起,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房子和钱,我都不要,你们这么多年抚养我辛苦了。以后,我也会好好孝敬你们。可以让我和你们一起,好好送外婆最后一程吗? 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孩的以德报怨,眼里欣慰又慈爱。 只有安寻,在凄凄落泪,她小心呵护的女孩,还是长大了,还是委曲求全了,甚至不再软呼呼地叫她安姐姐了。那声冷静又沉稳的安寻,刺得她好疼。 疼到她把女孩拥进怀里,都感受不到一点解脱。 老人家走得突然,还有很多后事需要操持,姜亦恩还需要住院观察,安寻也浑身是伤不宜操劳,好在休假的医护听闻消息后纷纷赶来,帮着上下打理,终于把老人家体面的接出了医院。 头七,安葬。 阴沉沉的雪雨天,亲朋好友来的不多,也难怪了,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来这晦气地方。但是仁卓来了很多医护,其中还有好多没见过的面孔,现场,并不冷清。 姜亦恩抱着骨灰盒,等待最后的道别仪式结束,墓前的老爷爷嘴里念着她听不明白的词,周遭奏着哀乐,耳边充斥着舅舅舅妈假惺惺的哀嚎。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也不再哭了,她只是不敢相信,她那么大的外婆,居然可以藏在怀里这个小小的四方盒子里。 外婆,你变得好小啊。 她没哭,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落。 一场血雨腥风,在众人虔诚地哀悼里,终于结束了。姜亦恩二十三岁的生日,也忙里忙慌地错过了。 没有吹蜡烛,心却苍老了好多岁。 爆破事件的后续也传来了好消息,因为当时火锅店里没有滞留人员,因此无人死亡,最后一名重伤患者,也在三个月后的今天出院了。 姜亦恩溺水因为抢救及时,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也算是有惊无险。安寻的伤势,也在女孩的悉心照料下,康复如初。 只是这三个月里,安寻看见小丫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少笑,也很少说话了。再也不会抱着她撒娇叫安姐姐。 她一直想找机会给小丫头补过生日,也想把除夕夜遗留下来的心结好好聊聊开,但小丫头出院以后的日子一直都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教室、图书馆两点一线,回来也几乎是累得倒头就睡,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过生日了。 准备好的惊喜,也藏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太久。 今天,安寻一如既往地在沙发上等着小丫头回家,没打开电视,也没有翻开书,只是裹着毛毯,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默不作声地等着。 这些天,她总是做噩梦,总是反复感受着窒息的状态。她梦见小丫头在墓地哭得撕心裂肺,梦见那条恐怖的河,梦见黑暗混沌里总是充斥着侮辱和诋毁,而她的女孩,独自蜷缩在角落,不肯再向她靠近一步。 每每惊醒后,她会把身边熟睡的女孩拥入怀里,轻绵落吻,可女孩似乎也因为太累睡得很熟,从来都没有像从前一样抱住她,抚着她的头发后背哄她,告诉她这都是梦。 女孩也会做噩梦,每次哭醒的时候,都会把声音压得很低,不肯让她抱,只是拼命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嘴里央求着:不要,不要 她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让她的女孩,不会对着她笑了。 已经过了九点,姜亦恩还没有回家,虽然发了消息说十一点以前会回来,但看着夜深,安寻还是放心不下,就打算去学校找她。不料刚出门,就看见文静站在门口。 安医生,您要出门吗?文静收回了打算按门铃的手。 安寻一边穿鞋一边应她:小恩还没回来,我去学校接她。你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下个月,我们就退租了,已经跟您父不是,已经房东说好了,来跟您打个招呼。 安寻坦然:和我父亲说好了就行,而后又礼貌性关问了一句:是打算和小瑜回家住了吗? 文静闷声许久,低弱道:不是,我们分手了。 安寻眼底闪过一瞬诧异:为什么? 她妈妈嫌弃我是护士,配不上她女儿文静的解释,让她更加觉得可笑离谱。 从前孤身一人不解风情,不知道爱情里分分合合的痛,如今姜亦恩在她心坎里造作一番风雨,她也更能共情这些失恋的女孩了。 她知道,眼前平静淡然的小姑娘,心里正经历着如何的煎熬和折磨。 本不愿安慰人,也破天荒的开口: 文静,你很优秀。不要因为那些愚蠢的偏见妄自菲薄,我相信纪小瑜不会因此动摇的,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房子,我会一直给你们留着。 文静显然有些惊讶安寻会跟她说这些,还愣住了片刻,而后落寞地苦笑:谢谢您,安医生,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安寻看着文静孤单的背影,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 感情,真的是个易碎的东西。坚守太难,过客匆匆,她知道期许着相伴终身,太狂妄自大了。她从来,都只敢期许,自己可以爱姜亦恩一生。只要心里还有一个可以爱的人,她就不至于变回从前那个冰娃娃。 秉持着这样悲观的心态,她对女孩的爱只增不减。 仁卓医大附近的烧烤摊,纪小瑜烂醉如泥。姜亦恩坐在对面,一口羊肉串一口酒,也喝得酩酊大醉。 桌旁的空座椅上,还放着一大堆专业书籍和语法书,这些日子,姜亦恩都在为了外婆的遗愿努力,努力成为配得上安寻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缓解心里的疼痛和焦虑。 她刚出图书馆就接到了纪小瑜的电话,这才给安寻报备了十一点以前回家的消息。本还劝着纪小瑜,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句句戳心的哭诉里,再也藏不住了。 是她配不上我吗?是我配不上她好吧!你知道吗?我之前谈了两个女朋友纪小瑜竖起五个手指,栽着脑袋跟姜亦恩比划:两个从来没有能带我上王者的! 姜亦恩指着她傻笑:你那两个,手都没拉过就被甩了,也算啊? 怎么不算!纪小瑜收回了她的巴掌,摇头晃脑:我才不承认文静是我的初恋呢! 姜亦恩喝了一口啤酒,嗤笑:死鸭子嘴硬,笑着笑着,泛着红晕的脸颊,滑落一颗透亮的水珠。 那你说,我配得上安姐姐吗 她终于,问出她藏在心里挣扎好久的话。 第87章 安寻刚把车开出单元楼的地下停车场, 快递站的阿姨就叫住了她:安医生,有你家小妹妹的快递,你要不要帮她拿一下?我们要关门了。 她礼貌地下了车, 双手接过快递, 颔首轻声道了句:谢谢。 检查了一下信息和包装完整,看样子, 应该是文件之类的东西,正打算签字确认, 忽然注意到黄色牛皮信封外有大使馆的蓝色掌印,手头一顿, 细看后, 神色也跟着一沉。 姜亦恩从来没有跟她提过有关出国访学的事,她好几次也想问问女孩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想来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只要学校联系好了, 其他的事也不着急。 大使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来快递, 安寻不得而知。想一看究竟, 犹豫一番还是没有打开。 不论是什么, 比起自己从背后知道,她更希望听见女孩主动告诉她。 没什么问题吧?快递站的阿姨拿着小本本等她签字,看她半天没确认的样子, 就忍不住问了句。 安寻回了回神, 有些仓促地回答:恩, 没问题, 辛苦了。 而后,匆匆签了字,趋车赶往了学校。 与此同时, 烧烤摊这边,纪小瑜玩笑回应了姜亦恩的问题。 配得上!你除了没女神漂亮,没女神胸大,没女神医术高,没女神恍惚间看见姜亦恩泪如雨下,才挥了挥手:哎呀我开玩笑的!你怎么配不上了,全世界就你最配! 其实同学们那些话我都看见了,安姐姐在医院那几晚天天都在刷贴吧,还偷偷创小号骂他们呢,嘿嘿我的安姐姐是不是很可爱? 姜亦恩苦中作乐,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火腿肠放进在啤酒杯里转了转。 前两天有同学把那个指名带姓造谣她是非的帖子发给她,告诉她有人在底下帮她说话,她也就是随手点开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是长篇大论。 她仔细看了内容,一来贴出了发表过的sci医学论文作为她实力的证据,有条有理的分析了论文里的含金量,结合解释了保研依据,以及仁卓医院为什么愿意接受她来实习。 二来,就是教训了一番那些造谣生事的学生。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教导。姜亦恩看见那以理服人的态度,循循善诱的语气,就知道除了安寻,没有人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人会以这样清晰的逻辑,帮她处理一件这样幼稚的小事。 何况,那个id也太好认了,就是家里门禁的密码。她也在帖子下面看见了很多同学的猜测,也有人猜到这篇回复是安寻发的,甚至有人扒了id数字的含义,她那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292593,是安寻爱姜亦恩。 原来从预约恋人的时候开始,安姐姐就已经在含蓄地表达着心意了。 分卷(76) 只是,这份文件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幽静的停车场,车内的空调风,渲染得气氛更加冷寂了。 什么时候走? 安寻回避了视线,低眉颔首地轻声问她。 签证既然已经下来了,学校也对接好了,等租房定好,买了机票随时都可以走。姜亦恩尽可能掩盖住落寞,平静地回答。 你既然不走仁卓的项目,那选什么学校跟什么导师,都需要考察,还有你前期有那么多准备工作,我都可以帮你的 安姐姐,我都已经弄好了,我不想让你操心。姜亦恩捏着文件袋,紧张无措。 那住房呢?那边的治安情况你了解吗?人生地不熟的有没有人接应你?姜亦恩,这不是小事,你要一个人去国外啊, 安寻心急到有些恼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一句: 为什么非要等确定要走了才告诉我? 语气里,姜亦恩听不出一丝情绪,没有悲,更没有恼。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安寻的感受,要忍痛送爱人远航,已经不容易,她哪里还忍心逼安寻亲手造船。 每成功完成一步,就是把爱人推远一步,那种矛盾又剜心的痛,自己承受就够了。 安姐姐,出国学习的经历只有这一次,我知道你帮我打理的话,会避免很多麻烦,但是总有一些坑,我得自己摔过了才知道提防,我不想这一年结束,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她也是真的想用这一年的时间,最大限度的成长起来,尽快解开外婆留在她心里的结。 怕安寻担心,她又怯生生补充一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边治安很好,如果租好了房子,按着地址打车就好了你不需要操心我 安寻沉吟半晌,万千不解都哽塞在了喉头,欲说还休。 她只是平淡地应了句:知道了,机票订好了告诉我。 而后,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回家以后,安寻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去煮上了醒酒汤。 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澡应该就能喝上了。 好 姜亦恩有些惊异于安寻一点都没有生气,居然还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为她熬汤。 安姐姐,你不生气吗? 安寻翻找着冰箱,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生什么气?你自己争取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该高兴才对。 姜亦恩心头一落,本来还担心安寻会难过,担心她会接受不了,好像,都是自作多情了。 也是啊,从最开始,你就只担心我会停留,从来不担心我远走。 她在心里默默埋怨。 她不是没有幼稚情绪的,她也曾经妄想过安寻有一天会放弃理智把她的护照撕毁,她也希望安寻可以像所有不明事理的伴侣一样跟她生气跟她闹。 可就算知道安寻不可能如此,现在这样的反应,也太云淡风轻了,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爱人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 目光追着那平淡如常的身影,一颗空落的心,终于沉入了谷底。 那我去洗澡了。 好。 安寻从冰箱里拿了半条鱼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鱼尾在她的指尖划了道口子。 持着汤勺,在锅里一圈圈搅拌,每滑动一圈,就更凝重一圈。听到淋浴声响,眼泪才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女孩不需要她接她回家,不需要她打理出国的事,或许,也不需要这碗醒酒汤吧。 到底谁才在自作多情。 她怎么会没有一点不舍,她快要被不舍淹没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医治到几乎痊愈的女孩,又一次伤痕累累,本以为还有一年的时间从头开始,可现在,她就要把这个还在固执逞强的小孩一个人孤零零扔去异国他乡,她怎么可能放心,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不怕过往白费,也不怕从头再来,她只怕自己什么也帮不到她。 三个月以来,她每天都在煎熬。孙美凤说的没错,姜学尔的病情加重,她并不无辜。女孩又一次为她拼命,她也恐惧至极。她只是为了安抚女孩暂放了这一切,心里,却从来没有哪一刻放过自己。 是我的不幸连累到你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是不是不用着急长大? 她常常这样自问。 终于,她还是有些撑不住了,胸口闷得难受,眼前也模糊不清,那道细小的口子,也反复咬蚀着她的心脏,疼得要命。 不得不关了火,扶着灶台缓缓蹲下。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泣不成声。 姜亦恩洗完澡后,桌上已然摆着一碗热呼呼的鱼汤,却不见了安寻的身影。 她抱着碗大口大口喝完了汤,飞速抹了把嘴巴跑到卧室门口,本想直接开门进去,不寻常的声音又让她停住了脚步。 里头,是抽泣声吗? 把门打开一个缝隙,看见安寻背对着躺在床上,偌大的床,她只蜷缩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细看才能发现,那轻薄的肩膀在颤抖,时而,能听到几声克制隐忍的崩溃。 她,在哭吗? 尽管那孤独单薄的身影又一次让姜亦恩心碎,但沉入谷底的心,好像又轻飘飘浮上了水面。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吧,果然感性还是压垮了理智吧。 悄无声息的走近,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把安寻环入了怀里,缱绻地吻落她的耳鬓。 安小爱,你在偷偷哭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262593就是九键输入法安寻爱姜亦恩的首字母缩写呀~ 第89章 安寻没有立刻转身, 却在不经意间含胸往女孩怀里窝了几分,贴合的暖意,绵腻的亲吻, 让眼泪更加汹涌。 她不禁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中学门口看见的那个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少女, 如果自己是她,是不是就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些繁杂, 是不是就有足够的勇气,可以抓紧她的女孩。 可她终究不是那个少女。 一个冷若冰霜的人, 要如何治愈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 一份残缺,要如何填补另一份残缺。 从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 她就在倾尽全力的补全, 逼淡漠的自己炽热,逼含蓄的自己奔放,一点一点挖掘自己内心深深掩埋多年的温柔。 她本乐此不疲。 压垮她的, 是她发现她补全女孩的同时, 她的女孩, 同样在补全着她。 女孩给了她这个世上最贴心的呵护和爱, 让她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度和满足。可她对女孩的在意和心疼, 远远超乎于对这份爱的贪恋,心里纠缠不清的不过是那句歌词: 怕你飞远去,怕你离我而去, 更怕你, 永远停留在这里。 对不起, 小恩。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负面情绪带给你。可是, 我真的撑不住了你给我十分钟,让我自己待会儿好吗? 她害怕,女孩再多待一秒, 她就会忍不住说出让女孩伤心的话。 姜亦恩顿住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安寻的眼泪是挤压已久的,不单单只是因为她要出国。追根究底,只是这最后一击,让她们看似还完满的爱,终于暴露出两个人这三个月的不堪重负。 安姐姐,你知道吗?那天在河里,我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我想着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陪你白头。 可是,我到底能给你什么呀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挡刀,也不需要我跳下水来救你外婆说得对,我就是什么都给不了你,才只能拿命去护你。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是我,从前,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你心里,为什么会是我? 谁不想一辈子当小朋友,可是我现在连外婆都没有了。 没关系,你要是也不需要我在这里,那我今晚就睡隔壁好了。 她说完这些话时,已是泪眼决堤。 她都忘了,隔壁的床被她跳塌了,还没有来得及修补。回想起在一起的第一天,忽然拥有了爱情的兴奋,居然已经恍如隔世。 享受被爱,也是一种能力啊。她们都在尽力给着对方最好的爱,却从来都没有一天在好好爱自己。她们都成了寒冷里辛苦制造冬衣的人,把所有的羽毛堆积给了对方,却从来没有捡起自己身边的大衣避寒。 如果说一味的索取会让爱情变成两个人的债,那她们一味的给予,也让情深意重成了空劳牵挂。 既然都累了,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是不是真的应该像外婆临终前说的,暂时分开,对彼此都好。 她脖颈垂着落寞,慢慢往床下退了几步。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需要呢安寻深叹一声,撑起身子面对女孩。 哪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也不忍心让女孩带着失落离开。 为什么是你?这个问题我本来也可以用一辈子去回答,可你既然不懂,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 姜亦恩,我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人,你的对话框弹出来我都会心里一触,你笑,我跟着高兴,你哭,我跟着揪心。我以为无欲无求就可以刀枪不入,你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我受尽折磨的人。 爱情,总是磨人的。 姜亦恩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睫毛承不住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上。 对不起 安寻凄凄浅笑,柔软了语气:可你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人了。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也没有人,比你更爱我。 姜亦恩抬起了头,眼里带着几分疑惑。这个世界上最爱安寻的人,她当之无愧,可是,她真的懂安寻吗?安寻那神秘又深邃的灵魂,真的只有她看到的这些而已吗? 她真的,被她需要了吗? 安寻继续把一颗真心娓娓道来: 至于为什么是你,我说过这无关你给了我什么,甚至无关于你爱我。只是因为 她顿住了,她知道那三个字又一次被推至了喉间,再不克制,就要盛着她藏不住的爱意溢出了。她拼命拼命想压制,她绞尽脑汁想换一种说法,可是语言的力量,在这一刻显得好苍白啊,那么多文字,那么多的诗句,都太晦涩难懂了,她直白的爱意,又如何艰涩地表达。 来不及了。 她收不住泪水汹涌,也阻止不了自己对姜亦恩的爱。 因为 我爱你。 哽咽,脱掉了她一半的尾音,克服心里的恐惧,真的很难。 可如果和女孩的爱情真的如昙花一现,那没能对女孩说出我爱你,会是她最沉痛的遗憾。 她虔心祈求着,如果这真的是一句诅咒,就让我自作自受吧。放过我的小丫头,不论如何,让我挡在她的前面。 姜亦恩怔住了,她看见安寻抚着胸口慢慢埋下了身子,在她眼前,哭得比除夕那晚更加无助。她心碎,也欣慰。欣慰安寻终于像个小女孩一样把自己的委屈和隐忍都哭了出来。 安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不过你放心,我早就感受到了。 她听到了,就更有勇气了。 抚着安寻轻薄的背,慢慢揉开她的颤抖和怆惶,带着她慢慢转过身来躺下,俯身把她温在怀里,摸着她的额角,顺着她的长发,亲吻着她支离破碎的眼泪。 我也爱你,爱到好像连爱这个字,都没有办法表达了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命 可是,为什么我们那么爱对方,还是让两个人都爱得卑微又狼狈。 安寻心里苦不堪言,对女孩难以自持的爱,让她太疲惫了。她好像还是吞噬掉了女孩的暖阳,冰冻住了女孩的清泉,若不然,她的小丫头,此刻为什么笑得那么凄楚又落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们的故事会是一场荒唐,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幸福注定是痴梦一场。 她这一生至此最后悔的事情,本是给母亲递了车钥匙,现如今,她最后悔的,莫过于让女孩靠近了她。 她永远记得,女孩在音乐厅前拿着牛奶糖时的笑容,彼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 她果然,不该拿女孩来堵。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你先出去好不好?你让我冷静一会儿 姜亦恩没有听话,依然平静地笑得梨涡浅浅,揉着她,抚着她,眼里也夹杂着苦涩:你赶我出去,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分手,对吗? 她想,她现在,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个问题了。 安寻眉梢一惊,眼泪断了线似的涌落。 对不起,我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怎么向女孩解释,为什么明明相爱,依然想要分开。 姜亦恩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早就答应过你,不再冒险,要保护好自己。我知道如果换做别人,巴不得有个人为自己拼命呢,但你是我的安姐姐啊。你的心情,和外婆是一样的,你也不希望我身边有一个随时会让我拼命的人,对吗?哪怕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好在,女孩都懂了。 安姐姐,你给我的爱,已经超过了爱情。虽然这样说有点难为情,但我想妈妈的爱也不过如此了吧。谢谢你像妈妈一样爱我,也谢谢你,把我宠成小朋友。我好喜欢做你的小朋友,但我也希望,你累的时候,也可以做我的小女孩。 我们是爱人,你撑住了我,我也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撑住你。 为我坚持了三个月,很累吧?别怕,我没有那么脆弱,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有信心再把你追回来,哪怕穷极一生,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从小,她就喜欢逃避现实,只记喜欢的,忘记讨厌的。她本来可以一生都信奉那句:如果现实太苦,逃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可是现在,她不能再逃避了,因为现实里,有她爱的人了。 躲了三个月,已经够了。 所以这一次,坏人就让我来做吧。 安寻,如果你真的觉得太累了,那我们就暂时不做恋人了吧。如果你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 分卷(78) 就这样从手中,溜走了。 她怕安寻失落,赶紧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拿你刚刚的付款记录,可以再去免费领一个。 安寻浅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姜亦恩手上剩下的名牌:那这个就扔了吧,手机给你,你去重新挑个自己喜欢的吧。 好!姜亦恩拿着安寻的手机,小跑向了不远处扎堆的热气球。 安寻低头看着手里写过一笔的名牌,顺着女孩写下的那一点,把自己的名字补全了,她低低言语,像在祷告: 把她所有的不幸,都换给我吧。 热气球底下,姜亦恩注视着安寻,沉默不语。 等安寻抬头想找小丫头的时候,只看见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半空中的某一处,她能看见那扎堆的热气球离自己越来越近,可人群挡住了视线,她看不见拿着热气球的人。 安姐姐! 直到女孩的声音穿过人群,她才循声一点点往里看,拿着这大束热气球的不是别人,就是姜亦恩。 小恩?你 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吹过,女孩轻巧的小身板就快要被吹跑了,抓着那束绳子跟着来回晃悠。 哎呀安姐姐!你帮帮帮我 安寻疑惑地皱着眉,又被小丫头滑稽可爱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赶紧跑上前抱住了女孩。 姜亦恩两只手还有些勉强地拽着气球绳子,侧脸看着安寻傻笑:嘿嘿,差一点我就被吹跑了。 安寻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呀?要留在迪士尼卖气球吗? 谁要卖啊!姜亦恩努了努嘴:你刚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个名牌上了吧? 安寻瞠目结舌。 唉安姐姐,你帮我拿一下。 姜亦恩叹了一声,把手上所有的气球递给了安寻,只留下了手腕上绑着的没有名牌的一只,随后拿走安寻口袋里的名牌,小心地把气球紧紧系上,再在名牌上,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好啦!自己绑上的,怎么都不会跑了。 安寻动容,心头一阵柔软,这才留意到稀里糊涂接过的一大波气球,以及周围人羡慕又异样的眼光。 那这些是? 姜亦恩把手上的气球合并进去,和安寻一起握着,解释道:我新买了51个,加上这个,整好52个。你看,每个上面,我都写了两个字。 安寻眉梢一惊,低头看去,吊坠在气球绳子上的五十二个名牌,像风铃摆动,每一个上面,都有女孩的笔迹恩爱。 她叹了一口气。 安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太浪费了姜亦恩听见安寻叹气,有些愧疚地垂了垂头:这些,好像确实带不走 她只是想让安寻开心,可是好像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不料 你这个字啊,真的该练练了,安寻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假装苦恼道:这名牌还得收藏呢,这么丑的字 哎呀!安姐姐!! 姜亦恩面红耳赤得直跺脚,挥着小拳头就往安寻身上轻敲。 安寻抓握着气球,笨重地闪躲着,阳光透过了云层,穿过了气球的缝隙,刚好撒落在她的脸上,明媚又温暖。 她难得,笑得像个小女孩。 因而,姜亦恩更确信了,迪士尼,果然有魔法。殊不知,有魔法的不是游乐园。 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这不是丑!这是艺术!医生的字都是这样的!嗯! 安寻:满口歪理 第91章 两人在城堡前拍了很多照片, 一静一动,一柔一甜,加上52只热气球实在打眼, 路过的人群中偶尔有人为她们停下脚步, 主动要求帮她们拍合影。 甚至有几个没眼力见的上来搭讪,两人也都是平和地回应:抱歉, 这是我爱人。 安寻为了留下更难忘的夜晚,很早就订好了迪士尼酒店。恰好姜亦恩苦恼着这些气球, 也到了能入住的时间,两人商量着索性先回酒店把行李和气球都放了。 夜晚, 旋转木马灯光绚烂, 迪士尼小镇有人工造雪,再晚一点,城堡的上空会被烟花点亮。 后来才知道, 人工造雪, 不过是机器放出的泡沫星子, 尽管如此, 姜亦恩还是兴奋地用手接着飘落的雪花, 仰着头哇了一声:安姐姐,以后我们一起去北方看真正的雪好不好? 安寻的镜头始终对着女孩,捕捉下她每一个好奇欣喜的样子, 想都没想就应了她:好。 而后, 又愣住了许久。 等烟花的间隙, 安寻在迪士尼小镇找到了一家奶茶店, 排队的功夫,姜亦恩借口说要去厕所离开,悄咪咪溜进了一家自制毛绒玩具的小店。 在里头挑挑选选, 最后自制了一只独一无二的小熊,在小熊的身体里,加了一颗会跳动的小爱心,老板说,那是小熊的心跳。 把小熊藏进背包之前,还亲吻了小熊的额头,在那毛绒绒的大耳朵边上呢喃一句: 我不在的一年,要替我好好陪着安姐姐啊。 安寻提着奶茶出来,四下观望一圈,不见小丫头回来,也不确定她去了园区哪个洗手间,就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她,顺便翻看手机里一整天下来的照片,跟酒店确认了一下生日蛋糕的信息。 安姐姐! 循声抬头,小丫头迎面跑来,鼓鼓囊囊的背包在身后晃来晃去,活像只小鸭子。安寻哑然失笑,起身去接她:让你把包给我吧,看你跑得 刚上手想把背包拿下来,姜亦恩转身避开了,然后拉着她一路小跑:安姐姐,我们去占位置! 城堡下已经聚集了太多人,姜亦恩猫着腰往前挤也找不到一处适合观景的空隙。安寻思索一番,拉着小丫头出了人群:不用占位置了,跟我来。 她们回了酒店,房间阳台正对城堡,在高处,也终于可以看见全貌。身后天花板上布满了52只热气球,是独属于她们的浪漫。 音乐响起,烟花绽放,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刻,姜亦恩却望向了安寻,看烟火在她的眼里几度绚烂,几度冷寂,再美,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不禁喉间涩疼,眼底温润,十指相扣的手往怀里带了带。 安小爱,别看烟花了,吻我吧。 环抱住安寻纤柔的身子,微微侧头,闭眼轻啄,留恋着她唇上的每一点温润,由浅到深,把她吻得七荤八素,好让她也忘了哀愁。 烟火易冷,至少爱有余温。 如果爱都不能长久,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永恒。 音乐和光亮双双落幕,漫长炙热的吻,也在安寻退离那半步时念念不舍地结束。姜亦恩忽然心头一酸,意识到她们之间的感情好像总是如此,只要安寻退离半步,她就收了全部。 是不是自己从来没有抓紧过她? 可什么都给不了她,还蛮横地抓紧,又会不会弄疼她 姜亦恩想说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了。 可是开口,却成了: 安寻,分手快乐。 她错会了安寻退离半步的意思,她以为,安寻一刻也不想再坚持了。 几天前,安寻没想到姜亦恩会主动提出分手,现在,她也没想到女孩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她只是算着蛋糕应该快到了,她退开缠绵的唇,只是想对女孩说一句:生日快乐。 她本来,还想最后与女孩度一晚欢愉。 眼泪凄凄而落,沉默了许久才强撑出一抹笑容:累了吧,先去洗个澡吧。 姜亦恩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 等她洗完澡出来,安寻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安寻就会这样把她丢下了。 酸胀的泪觉呼之欲出的时候,房门打开了,灯突然熄灭,周遭黑暗一片,轻缓柔和的声线悠扬入耳,带着一点点火光,步步临近。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my love 她惊讶着回头,看见安寻推着一个好大的礼盒进来,礼盒上面,还摆了一个生日蛋糕,爱心形状的蜡烛已经点燃了,火光摇曳,照亮了她们周身。 虽然迟到了太久,但是安寻主动拥住了她,轻吻了她嘴角的梨涡,笑意盈盈地对她说:还是要祝我的小恩,生日快乐。 姜亦恩喜出望外,已经数不清是今天的第几次惊喜了,满心感动难以用言语表达,只能软糯糯在安寻耳边说句:谢谢安姐姐,我好幸福。 傻丫头,许愿吧。安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带到蛋糕前面,从后背环抱着她。 但姜亦恩没有双手合十,而是转过身握住了安寻的双手,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闭眼轻声一句: 恩爱久不离,岁岁长相伴。 安寻心里一颤,这句心愿,让她的防线几乎到了承重的极致,哪怕只再落一粒尘土,就会土崩瓦解。如果不是姜亦恩太早地说了那句分手快乐,她大概,会在这一刻倒戈吧。 抛开那些阴霾不顾,内心深处,她何尝不希望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何尝不希望,久不离,常相伴。 她顿了许久才凄楚苦笑: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姜亦恩摇了摇头:我的声音太微渺了,上天听不见的。可我必须要让你听见,因为这个愿望没有你,就实现不了。安寻,等我有一天可以不辜负外婆对我们的期待,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到那时候,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她知道,只有遵循了那些苦口婆心的教导,才能真的不辜负那句百年好合。 安寻没有轻易做出回答,眉间轻凝,无奈叹息一声:先拆礼物吧。 姜亦恩的心脏在安寻回避问题的这一刻,狠狠下落了一瞬,却还是克制着痛觉笑眼一弯,轻轻道了声好。 她解开了大礼盒上的蝴蝶结,揭开盖子,才发现里头还要大大小小好多个盒子。 安寻从中拿起了一个掌心大的小盒,交到她手里,拆开后,是一条项链。 一岁,我的小恩迎来人生中第一个生日,一枚平安锁,保佑小恩岁岁平安。安寻轻柔地祝愿。 姜亦恩还一头雾水,安寻就再拿起一个较大的盒子,让她拆开,接而说到: 两岁,我的小恩会走路了,有双鞋的话,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怕光脚了。 姜亦恩忽然意识到这些礼物的用意,安寻是要把自己错过她的那么多年,都给她补齐啊。 两岁,哪里要穿这么大的鞋啊她感动得边哭边打趣。 安寻笑了笑:寓意归寓意,真送你两岁小朋友的鞋子,你能用来干嘛呀? 她买了适合女孩现在穿的鞋,那平安锁,也并不真的就是小朋友戴的那种银项圈,而是小巧的铂金首饰,精致的锁中间,还嵌了星星亮亮的碎钻,也是女孩现在这个年纪可以戴的。 后来,她又拆了好几个礼盒,三岁的手链,四岁的识字书,五岁上幼儿园的包包,六岁的裙子。虽然四岁就要读《胸外科手术学》着实有些辛苦,但吊带露背裙和白金牛皮包,一定会让她成为幼儿园最靓的小朋友。 到七岁这年,安寻没有拿出盒子,只是满目柔情地望着姜亦恩,摸摸她的头发,疼惜,又有些无奈地感叹: 七岁这一年,我的小恩该上小学了,上了小学,就是大孩子了。这也是你人生中最底谷的一年,以后,都不会比这一年更差了。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任何的礼物,都不足以让你快乐,所以,我陪你来迪士尼了。 每每回忆着那个穿着破烂校服,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小女孩,回忆起那双无助又胆怯的眼睛,安寻都会心疼到心碎。到此刻,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声音哽塞。 我好想问问当年的小朋友,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难过? 她望着女孩,眼神似乎穿越了时光,望向了当年的她们,她无比庆幸至少还有甜甜,替她陪了女孩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那一面之缘,她不会有这一大份生日礼物的灵感,她不会遗憾自己错过了女孩这么多年。 自相矛盾的是,明明已经在遗憾错过从前了,还固执得想要放手未来。 姜亦恩到这里,已经崩不住泪眼决堤了,她这才后知后觉,迪士尼是补给她七岁生日的礼物。只因为她提过,爸爸妈妈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迪士尼的。 他们食言了,安寻却替他们补了回来。 安姐姐她放掉手里早就拿不下的礼物,一把抱住了安寻,哭得稀里哗啦,抽泣着回答:那个小朋友说,她很高兴 安寻颤抖着一声叹息,吻着女孩的侧脸额角,眼泪终于又跟着掉落:高兴就好我们继续往后走 八岁是风铃,九岁是不漏墨的钢笔,十一岁是乐高霍格沃茨城堡,每一个礼物,都和喜欢日记里记录的对上了。 姜亦恩幸福得要哭晕过去,她真的害怕,这个迟到的生日,要浪费掉她一辈子的运气。 十三岁,豆蔻年华,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安寻疼惜地摸了摸女孩的脸,从盒子里拿出厚厚一本纸张:我有一本电子日记,从小记录到现在,我把它们打印成册,把我的秘密,都送给你。你要是对我还有好奇,就去翻阅吧。 姜亦恩目瞪口呆地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本,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喜悦来形容了,她没想到安寻居然也会写日记,居然是从小到大的所有日记,居然还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在内心宣布,这个日记本,超过了乐高城堡,超过了贵重的首饰包包,超过了迪士尼,超过了一切。 安姐姐!这是你全部全部的日记吗?!真的是你亲手记下的日记吗?! 嗯,我只是偶尔记录心情,所以这些就是全部了。翻阅过后你就明白,我也不过如此。没有神秘,没有天赋,我也和所有中学生一样,有过苦学的年华,有过青涩的暗恋,也暗暗吐槽过那些情书的文笔 分卷(81)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抑郁成疾想不开,不是的,她只是太想活着了。 毕竟,还有人在等她回家。 绝望到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时候,她收到了安寻的短信: 在哪里都可以治病救人。望自珍重。 又一次死里逃生以后,她的心态逐渐趋于平静,安寻的话也让她备受鼓舞。病愈以后,她加入了志愿防疫工作,邮件建议学校立即停止线下授课,报警企图阻止游行。但天性自由的人们依旧亡命天涯,国外警方更是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她只能和当地的中国留学生建立了互助小组,联系上其他访学的医生,给不幸患病的同胞提供帮助。 同时,她也时刻关注着国内的情况,病毒没有扩散出省,并且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省内很多城市就已经做到了零新增。好消息也为她和一并在海外的同胞,建立了坚实的后盾。 自由搏击带给她的伤,慢慢痊愈了,在两边都既定的忙碌里,做着同样治病救人的工作,思念带来的隐疾,也慢慢缓解。 亡命天涯的自由民族终于吸取了教训,开始借鉴学习国内的防疫手段,学校开展了线上授课,出行也开始限制,情况终于日趋好转。 她开始耐心等待回国的时机,居家着手准备毕业论文,不分昼夜,不知春秋冬夏,一晃,竟然又是一年。 二十五岁这年,她线上完成了论文答辩,跟的研究项目获得了傲人的成就,她的教授也因此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份傲人的成绩单里,她榜上有名。 国内几个医院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甚至承诺她数额不低的安家费。她全部拒绝了,只留下来自仁卓的那一封电子合同。 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过去,她打开窗长舒了一口气。 窗前正对北方,一条小路连接东西,她每天看着太阳从东边道路的尽头升起,又目送它在西方的尽头落下。 这是她这两年来唯一的浪漫,她幻想着,太阳可以带着安寻的目光到来,又带着她的思念回去。 离开安寻的两年,她学会了游泳,学会了自由搏击,学会了一些先进的技术,也学会了爱自己。 却唯独没有学会,忘记安寻。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你在心底,岿然不动。 外婆,我可以保护她了,我配得上她了。现在,我可以回去找她了吗? 第95章 又是一年秋风萧瑟, 蝉鸣息了,候鸟南飞。是相逢团聚又寄托千古离愁的季节,也是百合花盛开又凋零的季节。 清欢市最后一例流感患者痊愈出院, 安寻看着日渐驱散的阴霾, 心里却没有丝毫愉悦。 她的女孩,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 分离前半年的时间里, 她仍然保持着要给女孩自由的初衷,女孩找她, 她热情以待,女孩毫无音讯, 她也绝不打扰。 她想用一些方式为女孩拓宽道路, 从来不屑于动用人际关系的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了院长,请其帮忙写了一封推荐信。当然, 她绝不会弄虚作假, 姜亦恩的实力, 也不需要她虚张, 实事求是的内容, 就已经足够突显女孩的优秀。 正要把推荐信发送给外方学院时,她看到了姜亦恩退回来的那笔钱,备注只有寥寥几个字:别担心, 我可以。, 所以而后犹豫再三, 她还是取消了发送。 爱是默默守护, 爱,也是信任。 做任何事都需要热忱和纯粹,因为她的女孩具备这两个特质, 她相信她可以做好任何事。 留在家里的乐高城堡,在分离的第一个月就几乎快搭建完成,几千块积木,哪里载得动满心的思念。 说几乎,是因为她留了最后一块,她记得小丫头说过城堡搭完了就会回来,她那漫入骨髓的温柔爱意,又怎会舍得让她的小丫头成为骗子。 刚分离的整一年里,每隔一天下班回家,门口都摆满了新鲜的果蔬食材,主食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是茄子和鸡翅,有时候是土豆排骨。回家路上,她总是猜想着今天会是什么,那颗本应该寂寥的心,也因此一点点燃起了好奇和期待。 她尽量没有辜负那些食材,用心的烹饪,也用心的品尝,奈何时刻哽塞在心头的离愁,还是常常让她食之无味,只剩下沾湿满面的咸涩。 年末的时候,她还妄想着圣诞节假期女孩可能会回来。每次看到飞机在天空划过一道云线,她都忍不住停留,痴痴望着,总期待着某一班飞机上,有她的女孩。 可惜,从平安夜等到了除夕,她连一句寻常的问候都没有等到。一颗灼热的心,反复失落,反复被冰凉的水浇淋,是她空劳牵挂,多余期待了。她终于还是放弃了骄傲,主动发了信息,却杳无回音。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不断过滤着所有可能的答案,或许是太忙了吧,或许还沉溺在失去外婆的痛里不想联系吧。 还是,你已经把我忘了。 念而不得,望而不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滚烫的岩浆,漫入骨髓,在她的身体里反复灼烧,消耗着她的希望和期盼,她又一次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那个除夕夜里,也是分离后苦撑了半年以后,她终于还是病倒了。 那大概是她被神经性胃痉挛折磨到最痛不欲生的一次,一连好几天的深夜里,她都痛到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像被水浇过一样,痛晕过去,就稀里糊涂睡上一会儿,痛醒了,就爬到床头柜找药,几次打翻茶水,几次从床上摔落,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父亲给她发来新春祝福,照片里他和一个温婉女人笑得幸福溢于言表。苏问说来看看她,也被婉拒。窗外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江岸边也燃放着烟花,小区里喧闹声洋溢。 幸福依然常在,却没有一处幸福,与她有关。 她可怜得独自蜷缩在床边地毯上,药丸散落一地,痛到无可奈何,隐隐哼吟。 整个春节假期,她都在浑浑噩噩、没日没夜地煎熬。每隔一天送来的新鲜食材都成了负担,她没有心思给自己做饭,甚至连开门把食材拿进来的力气都没有。 本以为就会这样一病不起,然而逞强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收假时,病痛也到了药物可以压制的程度,她没有耽误一天,如期恢复了工作。 病情会逐渐好转,思念的疾却不会。 开春的第一个的清晨,仁卓走廊里听见一声冰冷的怒斥: 闭式引流都做不好,大学五年干什么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爱人身处异国,音讯寥寥,群里早就有人猜测两人已经分手,面对质疑和猜测,她对于分手的事情依然只字未提,几个年长的医生关心询问,她也闭口不答。 她不想承认,即便言语早就说尽了分离,那颗念念不忘的心依然在坚守,依然在不断提醒着她,她是她的爱人,从来没有被遗忘。 她把自己逼成一个疯狂运转的轮轴,查房接诊连台手术,没有一刻停歇,几个医助几次看见她出手术室时累到浑身发软冷汗淋漓,想去扶她,都被拒绝了。她只是默不作声的席地而坐,身边,常常会散落一两张白色糖纸。 医院上下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所有人都在偷偷议论: 那个冰山女魔头,回来了。 苏问终于忍无可忍,趁着周末的夜晚提酒登门。逼着安寻当面给姜亦恩打电话,她无可奈何,才咬着唇含着泪,失魂落魄地坦白她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自从病过一场后,她消瘦了不少,盖着一层毛毯窝在落地窗前的椅子里,单薄得都快看不见了。 苏问看着她日渐憔悴,怎么可能不心急,怒意交杂着心疼,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安寻,你就是自己作的!小女孩心性本来就不定,你这时候放人出去,想也知道回不来啊!真舍不得就主动联系人家,你真觉得有人愿意一辈子捂着你这个冰坨子是不是? 安寻始终望着窗外的月亮,沉默不语,眼睛里充斥着落寞,又或者嵌着期盼,泪水落得支离破碎。 行,你他妈就当一辈子冰山美人吧!苏问气急败坏地拿了两玻璃杯,满上一杯威士忌,往小圆桌上甩了一包烟:来!酒给你开了,烟也可以给你点,忘不掉,就用点成年人的办法解决好吧! 苏问痛心疾首,她觉得再这样不管不顾,安寻怕是会连命都要跟着思念消损。 安寻轻声叹息一声,柔弱又温和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谢谢你,苏问。酒很好,烟也不差,可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忘记她。 你苏问哑口无言。 那个幼稚到去厕所点燃一支烟的安寻,已经是过去了。她并不想再冰封自己,亦或者,她也没有办法再冰封完整了。这些天她逼自己振作,逼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只是为了不让外人看见她的狼狈。 而对女孩的思念,从来没有一刻被掩盖。 从前,我也渴望不那么清醒,也总是用麻木自己的方式逃避过去,可是现在,我不敢不清醒,也不敢麻木 她看着江岸外的远处,泪水潸然落下。 我怕,我会把她忘了。 苏问沉默了一会儿,激动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找了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下,眉头不展叹息一声,半晌,才无奈问道:可你这样天天想着,很痛苦不是吗? 安寻苦笑。 痛啊,真的很痛 可是痛,也是她就给我的一部分啊。 以前,总想忘记悲痛,直到遇到姜亦恩,她才明白,有的人,值得用一辈子的悲痛去铭记。 哪怕短暂,但姜亦恩给她的幸福是前所未有的,值得她痛,也值得被铭记。所以,即便她此生都等不回她的爱人,她也宁可痛完这一生。 遗忘,太可怕了。 三月,她给女孩发去了生日祝福,没有收到回信。翻看新闻,才知道女孩在的地方突然爆发了流感。 她急疯了,她打爆了姜亦恩的旧号码,却一直是关机状态,她第一次无礼的连发了刷屏的消息追问情况,都没有得到回复。 奔溃边缘,她恨不得立马办签证买机票飞去女孩身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以后,才想起了备用号码,好不容易打通,却被挂断了,看到女孩只言片语地逞强,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几天后,她终于接到了女孩的电话,女孩说她很好,可那疲惫苍白的嗓音,明明就是病过一场的样子。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同样默契的病着。 庆幸的是,她还能通过信息公开得知女孩真的没有染上流感,即便如此,主动把电话挂断以后,她依然哭得撕心裂肺。得知爱人在异国他乡独自撑过疾病,远比她病到快要痛死还要折磨。 后来,疫情逐渐失去控制,国内发现了首例患者,安寻也清楚的意识到 女孩的归期,成了遥遥无期。 分离的第二年,也是她职业生涯里忙得最昏天黑地的一年。不只是她,苏问李敏以及坚守在一线的所有同事,还有四面八方赶来支援的医务工作者,都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 六月,第一例死亡病例出现。男孩年仅十八岁,刚刚考上大学。听说是失独家庭再要的第二个孩子。夫妻两年近六十,得知噩耗的母亲当场昏厥,旁边的父亲跪地痛哭。 八月,李敏不幸职业暴露,从检测到结果出来的两小时里,苏问蹲在走廊外面抽了一整包烟。奇迹没有发生,报告单上赫然写着阳性二字,再复查,依旧如此。 隔着防护服,没有人能够看到两人对立相望的神情。在寂静的走廊里沉默了很久,李敏才挑着眉玩笑了一句:国家培养一个医生不容易啊,终究还是要错付了。 故作轻松的语调里,依然听得出恐惧和哽咽。 苏问破涕为笑:臭敏敏,又学我说话!,话音落下后,是绝望的沉寂,她只艰难地甩下一句:给我活着,你要是死了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而后,转身奔赴回了重症抢救。 十二月,疫情大低谷,死亡病例越来越多,县城小医院传出有医生过劳死的消息,几个熬夜工作刚吃了两口泡面的年轻医护,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今年三月,春回大地,防疫人员和病毒的殊死搏斗让流感逐渐控制,加上气温回暖,患者接二连三的痊愈,也让病房里的哀嚎和恐慌逐渐被平静和希望代替。 李敏的第三次检测,终于转阴。苏问好不容易抱到了她的爱人,哭得比任何人都像个孩子。 五月,清欢市零新增。 六月,最后一例患者检测转阴。 生命单薄脆弱,可生命力却顽强坚毅。 安寻最后一次揭开防护服和面罩,额角发梢滴落在面颊的汗水,掩盖了泪。她熬过了死一样的孤寂,也经历了一场生的拼搏;听过了歇斯底里的争吵,也见过了悄然无声地崩溃。她也在苦短百态的人生里,找到了一些永恒不变的长久。 爱,总能让一切柳暗花明,总能让一切生生不息。 她收到了女孩的那八个字,也借用女孩的心愿作为回复: 恩爱久不离,岁岁长相伴。 望着窗外曙色,只期盼把好音送至全世界,尤其,是她在的地方。 从姜亦恩离开至此,已经整整两年。安寻收到那八个字的短信时,就以为归期可盼了,可是六月过完了,七月、八月女孩依然没有回来。 新鲜的果蔬也已经停送一年了,乐高城堡太久没时间打理,已经积了一层灰。这一切本还不足以让她放弃逞强,直到今天,夜里回房准备入睡的时刻,最后一道防线,才终于被摧毁了。 她的想念,没有心跳了。 怎么可以不跳了 连你也要吓我,连你也要抛弃我 环抱着毛茸茸的脑袋,俯身低头靠在那俊朗的小鼻子上,泪水荒唐,满心绝望,右手一下一下按压着小熊的心脏。她固执得以为,做点什么,就能留住心跳。 可是, 心跳是一次性的东西,停了,就不会再跳了。 她一夜未眠,抱着没有心跳的想念窝在床角发呆,眼里空洞麻木,好像自己的心跳也要跟着停止似的。一场战役让她忽视了心里的破碎,其实疼痛的牵挂一直都在,紧绷的心弦也一直在崩溃边缘。 女孩把她的心带走了,两年,都没有还给她。 秋天到了,落叶也要归根了。 姜亦恩,我真的快撑不住了你还不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中秋快乐~讲个关于离愁的故事给大家听。 分卷(82) 今晚吃月亮!o(≧v≦)o 第96章 九月中旬, 姜亦恩所在的大区终于解封了,当初那个歧视亚洲学生的教授,当众对她以及所有中国学生表示了歉意, 并邀请她作为优秀研究人员代表在自己的学术分享会上发言。 雅致的衬衫领口勾勒着白皙的脖颈, 散开的一颗扣露出一枚精致的平安锁,装点在锁骨中央。曾经懵懂羞怯的少女, 此刻已然是一副知性大方的模样,以一口流利的语言, 风趣地解说着这两年来的参与研究的见闻。 发言结束的时候,台下掌声雷动, 接而突然又冒出起哄声一片, 她正讶异,就看见人群中跑出一个捧着鲜花的外国男生,带着青涩又稚嫩的笑容上台走到她身边, 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对她说了句: 我爱你。 她眼里有一瞬惊讶, 这句话, 她的爱人经历了无数挣扎才慎重说出口, 而眼前的男人, 她甚至连名字都不能准确叫出。 她本不想理会这份轻率,她甚至觉得这个中文根本说不明白的老外,在轻视这三个字的份量。可也因为曾无数次抱着安寻的手臂晦涩地表达着喜欢, 她能体会这些小心翼翼的表白背后, 都有着一颗正在灼热燃烧的勇气。 无论如何, 安寻从来没有轻视过她的轻率表白。 所以, 她还是大方地接过了鲜花,用英文回应: 谢谢,这是我妻子最喜欢的花。 分享会的视频很快流传到了国内, 学霸女神的形象在仁卓医大和附中引起了一阵热议。沉寂了一年的恩爱交流群,也在突然炸开了锅,所有关于分手的谣言不攻自破。 落地窗前,栀子和茉莉在阳光下沐浴,水珠晶莹透亮,挥洒着纯粹和明朗。小圆桌上一盏清茶,一旁倚靠在沙发椅上的安寻,依然清瘦,脸上却添了几分红润气色。 姜亦恩的笃定让她从暗无天日里慢慢走了出来,事业上已经倾尽全力了,那份对生活的热爱,也在第一朵栀子盛开时,逐渐变得鲜活。 就算遥远,她也在努力尝试着改变,努力让自己值得女孩那份热忱的爱,带着日渐完善的灵魂,期待着女孩的归期。 她低眉浅笑,把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很多次,看见雅致的妆容,得体的搭配,打理顺滑的长发,小丫头与几年前她熟悉的样子相比,真的成熟了许多。 几次暂停下来,指尖贴合着屏幕,从清秀的眉眼,摸到精灵可爱的梨涡,眼底温存着深情的爱意,最后忍不住掉落几滴泪星子,涩涩呢喃一声: 我的小恩,瘦了 周一清晨,安寻一如往常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在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着实呆愣住了片刻。 办公桌上,摆着整整齐齐分类理好的病例,旁边是一袋面包,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背身望着书架,扎着青春洋溢的高马尾。 她心头一阵酸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是她的小丫头回来了,可即便是泪眼模糊,她也分得清,眼前的人,不是姜亦恩。 学生听到她进来,回眸转身灿烂一笑: 安老师好! 仁卓胸外恢复了实习生导师制,安寻两个月前就接到了带教任务,看过学生的成绩以后,她没有拒绝。今天,是实习生报到的日子。 也是几年前的今天,姜亦恩闯入了她这片冰天雪地。 谁让你进来的?她缓了缓神,依旧冷声相对,直径走到桌前,把早餐毫不留情地往桌边一挪:带着这个,出去。 哦,好老师对不起 学生惊慌失措抱着早餐转身的样子,一下子戳中了安寻的柔软,她还是忍不住把人叫住:算了,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 那,早餐学生支支吾吾地挪蹭了两步。 安寻依旧头也不抬地打开电脑做着自己的事,平静回答她:我不收学生任何东西,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送了。 学生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紧了紧怀里的面包,把文件递上,生涩道:安老师,我是仁卓医大的本科毕业生徐玥玥,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我,您的公开课上,我还提过问。 安寻抬头看了一眼,回忆了一阵,才想起是那个带着黑框眼镜,问她女孩子是不是不适合在大外科发展的学生。 姜亦恩刚来实习的第一天,也提起过类似的话题,明明被吓到手都在发抖,却还是说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想到那份势必要与偏见和世俗对抗的小模样,安寻的心跳又凌乱了几秒。 学生见她没有回话,笑容逐渐有些僵持: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安老师记住我的!就是我很笨,很努力很努力才拿到了这个机会,我也希望,老师将来能多教教我,不嫌弃我。 安寻顿了顿,脑海里又闪过女孩窝在怀里回忆第一天实习的样子,撒娇的语气里还总带着几分埋怨。 安姐姐,你那时候可凶了,我都以为你随时会把我像小鸡仔一样拎出去呢!你都不知道,我每天上班都要做好多好多心理准备呢 她晃了晃脑袋,不知不觉间,随时随地想着女孩已经成了这两年多以来的常态。 此刻,面对和当年的女孩一般大的学生,她也不由得心软,对这份涉世未深的紧张和冒失,也多了些体谅和包容。 她终还是浅浅一笑,在文件后头签了字递还,温和地告诉学生:努力不是为了让我记住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带教老师,用心教导你是我的责任。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学得慢没关系,没有人能一步登天。但如果出现原则上的错误,让我认为你不够格留在仁卓,我也一样会取消你的实习资格。明白了吗? 这个年纪的少女,似乎总是逃不过安寻严爱相加的温柔,听着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学生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仰慕。 嗯!我明白了!谢谢,安老师。 安寻颔首微笑,目送着学生雀跃出门的背影,又禁不住想着她的女孩。 三十一岁那年,女孩不声不响闯入,又在她三十二岁时潇潇洒洒离开,今年,她马上就要过三十五岁了,别离造就的沧桑,让她精心保养的眼角也有了几道波纹。 她依然是仁卓人人闻风色变的冰山女魔头,心底被姜亦恩唤醒的柔软,却再也冰封不回原来的模样。 今年的生日,安寻一如从前地去了母亲和妹妹的墓地,不一样的事,她重新拿起了小提琴,这件本是一听就会唤起悲伤的乐器,被女孩浓墨重彩一笔后,添上了微妙的暖意。 毕竟,她们的两次初见,都与小提琴有关啊。 她用琴声代替言语,拉了一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名曲《天鹅》。母亲说过,她从这首曲子里,总能听到钟爱和一往情深。 《天鹅》,也是她第一次为姜亦恩演奏的曲目,她想鼓励那个像丑小鸭一样被同学排挤欺负的小女孩,她想告诉她:你不是丑小鸭,你是那只不幸走失的小天鹅,你生来,就与众不同。 不远处,陈念慈拿着一束百合花,听着熟悉的旋律缓缓落入心坎,望着安寻的拉琴的身姿,悄然落泪。 在她还在安寻这个年纪的时候,她的小女孩刚刚拿下国际比赛青年组金奖,演奏的,就是这一曲。她的小女孩还问过她听出了什么情绪。 她说:钟爱,和一往情深。 琴声戛然而止,安寻侧脸望着泪眼朦胧的陈念慈,疑惑地低唤一声:陈教授? 陈念慈拭去眼泪,和蔼一笑,上前献上了手里紧攥已久的花束:怎么不拉了?我都没忍心打断你呢。 安寻的目光随着百合花看去,再回望陈念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教授就是那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苦,风雨无阻的送花人。 连父亲都没有这样做,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份,才换来这样长久的坚守。或许,友情深重时,也和爱情一样刻骨铭心吧。 听说你和小恩,分开了?陈念慈依然笑得和蔼。 安寻心脏猛然落了一瞬,眉间凝了凝叹道:又是苏问告诉您的吧。 陈念慈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追问原因,看着眼前石碑上的名字,回忆起往事: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啊,也像你一样固执。固执浪费着爱人的坚持,也固执消磨着爱人的热情。那时候看她和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就主动提出要给她自由。分开了有三五年吧,她一通电话没有给我,我也没有放弃骄傲去找她。 后来呢? 后来啊,她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一起回来的,所有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安寻眉稍一惊,眼底温润了怅然。 对不起我不该问那么多。 陈念慈摇了摇头,笑道:小寻啊,这个世界太大了,谁和谁都有可能相爱。永远不要用自由,去考验爱情。她不回来,你不去找,等她那下一个真爱出现,你会后悔啊。 苍老的眼底,浮现出少女般的柔情,灼灼盯着眼前的墓碑,嘴角颤动,含着泪叹息: 真的,会后悔啊 像是说给安寻,又像是自说自话。又或许,是说给墓碑的主人吧。 陈念慈凄婉的叹息,在安寻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回家路上,她反复挣扎着,本来不被她在意的那个送花给女孩的外国男人,也逐渐在心里打了一个难解的结。 她一遍遍问着自己,如果女孩接受了他的告白,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吗? 说给女孩自由,真的不是心口不一吗? 医生姐姐? 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漫无目的在雨夜中游走的步伐也停顿下来。抬头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从前和女孩常来的商场楼下。 眼前的面孔,有些熟悉,却叫不出名字。 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家小朋友不喝奶茶了吗? 听这一打趣,她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奶茶店的小姑娘。这一打趣,也打趣得她心里一阵酸涩,如鲠在喉。 她 正好,今天剩了两杯乌龙奶茶,给你家小朋友带一杯呀!小姑娘从手提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递给了她,而后,抬手避着雨匆匆跑向了车站:医生姐姐再见! 哎!你安寻想叫住她,人却已经跑上了公车。 茫然地看着手里的奶茶,沉默许久。思念的洪又一次冲破了高墙,疼得她终还是松了伞,蹲在地上环抱着双臂,眼泪潸然落下。 在心里一遍遍低唤着女孩的名字,疼痛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刻骨。 她认了,她就是心口不一。 既然你还不回来,我就放下骄傲,去找你。 于是,她连夜整理了材料,向大使馆递了签。疫情刚过,旅游签证卡得很严,来来回回补交了三次材料,到十二月末才成功下签。 误打误撞上了元旦假期,她果断地买了往返机票,除去在飞机上的时间,她在女孩的城市只够一天的停留。她也不知道这一天对于她来说会有什么意义,她只是迫切地想见女孩一面而已。 循规蹈矩的她,在三十五岁这个本更应该循规蹈矩的年纪,为了追回她亲手推远的爱人,做了这件谁看都觉得疯狂的事。 元旦佳节,天刚朦朦亮,她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到机场,手脚冻得冰凉,还没有来得及缓和,心里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托运窗口就在眼前,明明该往前走,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 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顺着一股子直觉回头看去。来来往往的人群背后,一个女孩的身影让她的目光瞬间定格。 好熟悉,又好陌生。 近在眼前,又仿佛相隔万里。 一瞬间,心跳如雷,呼吸也跟着步伐凝固,周遭涌动的所有,都阻止不了她的目光穿越一切凝视着那个身影。 那是带着她的心跳远去的,让她魂牵梦萦了快三年的,她的牵绊。 女孩像是追了很远才停留下来,喘息带着胸口起伏不定,风把头发吹得有些零散。惊异的眼底,似乎还有几分慌张,喉头哽咽了一下,迟疑很久,才拖着两大件行李笨拙地走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背后的阳光一点点升起,跟着她的步伐,慢慢洒落到眼前。 她又一次,把阳光带来了。 安姐姐,你要去哪里? 她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时刻,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望着心心念念的人儿,她尽力想看清她的面容,可泪水不听话,阻碍了视线。 她想紧紧抱住女孩,亦或者用大方平静的姿态笑着说一句欢迎回家。可僵持的四肢一动不动,仿佛浑身上下,只有心跳和眼泪还活着,在这场久别重逢里,她只能显得凄楚又无助。 只是,女孩似乎也没有从容到哪里去。女孩带着怆惶的神情,疑惑地问着她,就宛若小朋友看着心爱的礼物要被抢走。 你也在害怕吗?你也以为,我会不告而别吗? 傻丫头,我还能去哪里 我的小朋友,快三年没有回家了,我总得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啊 第97章 姜亦恩看着让她日思夜想的面容, 听见在梦里回响无数次的温柔声线,心跳,一点点回温了。 这两年半的时间里, 她对事业上的未来越来越笃定, 也找到了一些人生的价值, 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听完了许多动人心弦的故事。但慢节奏的生活里, 没有安寻, 占据大片的还是漫无尽头的孤寂。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她只能追着爱人偶然送来的余音, 时而喜悦, 更多哀愁。她的初恋, 似乎要随着日月流转, 变得越来越飘渺。 早在六月份的时候,她就定了回国的机票,退了租房。不料临起飞前一天,她刚做好核酸检测,就收到了航班取消的信息。她差一点要露宿街头,好在房东知道了情况以后, 推掉了所有的新客源,还特地为她拟了新的短期续房合同。 年末,她终于回国了, 在首都机场隔离了半个月, 因为之前实在过于波折, 没落地清欢市的那一刻,她都不敢告诉安寻。 今天一出航站楼,她远远看见出租车上走下那个单薄冷清的身影, 一眼认出是安寻,就拖着两个大箱子一路追赶。 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却要和爱人擦肩而过。 听见安寻说是要去找她,一颗慌乱无定点的心才放落,她忽然觉得这个世上或许不会有那么多偶然,哪怕自己真的坚持不住放弃,她的爱人,依然会远渡重洋,来到她身边,接她回家。 分卷(83) 因为双向奔赴,她们的久别重逢,是必然的。 激动和慰藉早已经在胸口翻涌,忍着泪,是怕显得太幼稚,让这两年多的分别,成了空劳。 在飞机上,她精心打扮,就是想对安寻表达: 不是过得不好才回来找你,是看过了大千世界那么多绚烂那么多诱惑,依然忘不掉你。 所以,她说:我,挺好的。 云淡风轻地,把无数个藏在柜子里哭泣的夜晚,在自由搏击俱乐部留下的血泪汗水,枯燥的科研过程,教授的歧视,拮据到揭不开锅盖的日常,锥心刺骨的想念全部一笔带过。 她也没有反问安寻过得好不好,比从前更单薄的身子和那双冷清阴郁的眼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安寻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姜亦恩会像从前那样,呜一声扑进她的怀里,控诉这两年半以来所有的忍耐和压抑,撒娇说没有你我真的不行。可女孩波澜不惊的语气,就仿佛她们的爱情故事里那么多可歌可泣的追寻和等待,都不值一提。 心口,瞬间立起一道堤坝,堵住了千言万语。 分手前夕,女孩说过: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爱你。 想来,是做到了吧。 她应该为女孩高兴,可心脏却狠狠落到了谷底,好不容易点燃的火苗,也在这一瞬,冷寂了。局促地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捏卷着手里的护照,想到刚刚自己那哄孩子一样轻挑的语气,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知道是自己亲手造成的这一切,她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就算女孩今天带了新欢一起回来,她也没有资格埋怨半句。 是你逼她说出分手的,是你要给她自由的,你有什么脸面失落。 她在心里泣血自责。 沉寂了许久,才垂下头哽塞出一声低哑:那就好,回家吧。,她低头不去看女孩,接过了那只曾被她藏起行李箱,牢牢拽在手心里,快步往前走。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犯傻,以为留住了行李箱,就能留住她的女孩。 只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她不想再弄丢了。 出租车后座,姜亦恩看着窗外,不愿放过每一处熟悉的街角,细细数着每一段和安寻走过的路。安寻透过玻璃窗的倒影偷看着她,看那褪去青涩的面容,越发的清秀动人,一颗落寞的心,还是忍不住为她跳动。 打开家门,一阵清香袭来,姜亦恩立刻就发现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了。插花装点了本来空落的花瓶,冷清的电视柜上也摆了几个相框,最中央那张,是她们在雪山滑雪的照片,她抱着乌龟垫子坐在雪地里哈哈大笑,安寻在一旁眉眼温柔地望着她闹。 旁边,还有很多照片,除了合影,就是她的单人照。 看来,即便她不在家中,她的安小爱,也还是让她在这个家里,占走了比自己更多的位置。 家里太冷清了,我就随便挑了几张照片摆,你要是介意,我可以换下来。安寻尽量遵循着先爱自己再相爱的约定,言不由衷地解释。 姜亦恩抿了抿唇,没有表态。看见她与安寻中间最后那残存无几,却始终没有戳破的隔膜,无奈又酸疼。明明苦撑过两年半,已经辛苦得很狼狈了,为什么还要各自逞强。 她依然无力。 两年多过去了,我的一切都成长了,就是没办法爱自己胜过爱你。但只要我装得很像,你应该,就会相信了吧。 我已经托人把爸爸妈妈留下的老房子打理好了,以后,我可以住那里。医院的聘书也下来了,再培训一年,我应该就能正式留在胸外了。工资稳定以后,我就考虑买车的事情,毕竟我家比较远嘛。 安寻愕然,看着女孩坚定又漠然的面容,仿佛心跳都快静止了。她微微分离着唇齿,想说些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让那些本该倾泻的委屈和眷恋,化作洪水猛兽造作在身体里,疼得死去活来。 姜亦恩细细体会着安寻的反应,看见她没有欢喜,反而满眼悲怆,意外,又好像不那么意外。 这是你想要的爱情不是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个完整的圆并肩同行,在一起很好,分开了,也各自精彩。 安寻哑口无言。 女孩的质问,是磨练了两年半的尖刀,一点点瓦解着她曾经的固执和坚持。她无言以对,转身撑住桌角付之一叹,缓和了很久,才疏通堵塞压抑的气息。回过身来,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小恩,你做到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姜亦恩的脸色又沉冷了几分。 我去把行李放了安寻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想借口逃离,转身看着门口摆放的三个行李箱,一颗心不知所措,眼泪顺然就落了下来。 她咬咬唇,克制着自己,犹豫两秒后,只拉着自己的行李仓促地回了房。扑进了想念怀里,埋头低泣。泪水沾湿了小熊的绒毛,也把心灰意冷,浇淋到了极致荒凉。 门,还是被轻轻推开了。 谁让你学我强颜欢笑了。 安寻心口一颤,撑起身子胡乱擦了擦眼泪。一双柔软的臂弯,立即从后背紧紧环住了她,久违的温热,让呼吸瞬间变得紊乱。 对不起,我 她如鲠在喉。 姜亦恩无意把安寻刺痛,她以为安寻会欣慰不那么痴情的她,会喜欢不那么苦大仇深的爱情,她努力想让安寻轻松,却不想会让她难受到躲在小熊怀里痛哭流涕。 安寻,你就是个骗子。 明明你也做不到把自己看得比我重要,明明你也做不到薄情寡义,为什么要骗我先爱自己。你就要骗得两份最爱都集中在我身上,让我背着负心人的罪名自责一辈子才甘心吗? 安寻,我做不到。 外婆顾虑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抚平。我可以在事业上慢慢追上你,房子我有,车将来也会有,世俗意义上的般配,我都会尽力满足。可是离开你,我真的没有办法完整 安寻感受到女孩肩膀的颤抖,带着一丝惊异回眸转身,看见女孩含着胸口哭得狼狈,百感交集也只剩下心如刀割。 安姐姐,就让我爱你超过爱自己吧,好不好? 听到女孩几近央求的语气,她心口又是一颤,眼泪汹涌。她知道女孩一直在逞强,她知道女孩这几年过得一点也不好,她明明都知道,就是没有勇气戳穿。 洪水猛兽般的克制和隐忍,也终于冲破了堤坝,漫出更加难以自持的爱意,也倾洒出无法压制的委屈。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生病了也要瞒着我凭什么你可以给我订菜买药,我就要对你不闻不问 说好了每晚哄我睡觉,说好了圣诞节会回来你让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等你 她泣不成声,终于松弛了最后的力气,柔弱地倾诉: 小恩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姜亦恩面对无助又凄楚的爱人,疼得锥心泣血,紧紧拥入怀抱,侧脸一点点吞抹着她的泪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言而无信,是我固执了 她哭到颤抖,恨不得把安寻揉进骨子里疼爱呵护。 对不起,安小爱 是我没有抓紧你。 在女孩的用力的拥抱和亲吻中,安寻支离破碎的呼吸,逐渐平缓。那颗被带走的心,也终于安稳落回了胸口的空缺,拼凑着她残缺的灵魂。 冷若冰霜的,遍体鳞伤的,如果实在避免不了残缺,就彼此拼凑一个完满吧。 我放弃了 她深深叹息。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花了快三年才知道,因为爱你推开你,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以后,我保护好你,你保护好我。我替你爱好姜亦恩,你替我爱好安寻,不会有人卑微,也不会有人被遗忘在第二位。这样,也算自珍自爱了吧。 她摸着女孩的脸,柔柔擦去那些狼狈的泪水,爱和深情,在四目相对间缠绕。她凄婉的眼里,重新荡漾起几分期许。 小恩,你还愿意,让我做你的爱人吗? 第98章 这些话, 安寻在脑海里组织过很多次。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离开女孩以后,意识到女孩回来自己还是会无条件妥协以后,她都在极力在为她们的爱情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极力让自己不成为那个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留在身边的危险人物。 她也是第一次被爱情惊扰, 她不会任何技巧, 有的只是那份真挚的感情。但她不傻,耳濡目染的经验道理让她明白, 如果不是自己的毫无保留恰好遇到了姜亦恩的全心全意, 她会输得一败涂地。 反之,亦然。 要是女孩离开自己后遇人不淑, 她又怎么办?会后悔心碎到死吧。 女孩责怪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 不是的。她从来不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委屈可怕, 她在事业和生活里都已经太强悍了, 她无所谓做个感情里的弱者。她只是基于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生命才刚刚开始绽放的女孩的期待,希望她完整,希望她潇洒,希望她享受却不拘泥于爱与被爱。 她也从来没有什么想要的爱情,无论什么样的爱情里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那个人。 只是,那个你。 姜亦恩听到突如其来的告白,惊愣了片刻, 没有第一时间说愿意, 她也在心里设想过很多追求安寻的方案, 曾经是,现在也是,却总是慢了安寻一拍。 凝着安寻, 眼光一刻都挪不开,她的爱人就这样泪眼盈盈的望着她,人人敬而远之的冰山美人,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倾露着温柔和深情,无条件偏爱着她,甘愿在她身边做一个小女人。安寻的一切,都让她沦陷得整个人几乎要融化。 她不知道这样心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女人,是怎么在人前撑起了雷打不动的女魔头形象,人前人后的反差,总是让她又心疼,又心爱。 安小爱,怎么又是你先开口? 她故作严厉,搂着安寻倾身,本来只打算报复地在唇角轻咬一下,没想到触碰一瞬间像电流通过,把荒寂已久的小森林,点燃了。她抑制不住自己,一下,又一下轻啄,愈吻愈深,几乎是在渴望着,要把两年半的缺失都在这一刻补全。 她贴合着唇角的余温,断断续续地呢喃:安姐姐,我也想你没有你我过的一点也不好 她还说:做回爱人吧,我愿意。 安寻靠在床头,任由女孩索取,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总是先开口?因为撑不下去了啊,因为骗不了自己了啊。 她可以藏住很多情绪,唯独是对女孩深入骨髓的爱,她藏不住。 吻到几乎要往更深处沦陷时,她还是错开了,理了理领口起身,哽咽一句:我去帮你把行李放回来。 而后,匆促走到客厅,推着两只行李箱进了女孩的卧室。 姜亦恩苦笑,跟了上去,看着安寻心急地把行李箱打开,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整理,归于原位,心里百感交集。 安姐姐,我骗你的,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老房子我都租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忐忑呢,如果你不肯带我回家,我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女孩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狠狠硌在心头,惹得安寻眉间紧了紧,咬着唇默不作声,低头继续整理着衣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整理间,她摸到了几个瓶瓶罐罐,尽管外包装都是维生素的字样,她还是察觉到一些不对劲,顺着直觉拧开了瓶盖,倒出几颗药丸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相信地闻了闻,瞬间眼底满是怆惶,看着女孩,欲言又止。 是帕罗西汀,离开你的第一年,我病了一阵。姜亦恩毫不避讳地回答她,其实安寻刚拿起来的时候她也慌了一下,只是事到如今,她知道越遮掩,越是欲盖弥彰,倒不如交代个彻底,不留后患。 你安寻喉间发涩,身上也开始发寒,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姜亦恩迟疑了一下,主动坦白了。 第一年的时候,房子租得挺不好的,学业压力也很大,年末的时候手机还被偷了,因为疫情回不了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就病了。有次吃多了药,还差点没命了,但你放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熬不下去,又太想活着了。 我还学会了游泳,练了自由搏击。但我还是没办法下水救人,也没办法一个打三个。 安寻越听越心惊胆颤,难以置信地望着女孩,浑身都瘫软了,药瓶被紧紧攥在手里,止不住颤抖,言语却越来越僵持,千难万难才低哑颤抖地挤出一声:后来呢? 后两年一切都变好了,房东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送好吃的。教授也一视同仁了,我的病也就慢慢好转了。就是想你,一直没好。 女孩看着她,调皮笑出一双灵巧的梨涡。 安寻闭眼深深一叹,想到当初毅然决然地推开姜亦恩,为了那点清高骄傲不打扰不联系,以为是保护,却把她一个人丢在黑暗里,自己居然在她留下的温室里数着新鲜的果蔬,听着心跳,拼建城堡度日。 安寻,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她悔恨自责得撕心裂肺,拳头一点点攥紧,指甲深陷手心印出细小的血痕。压制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掌甩向自己右脸。 然而,没有听到清亮的响声。 姜亦恩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要落下的手腕,红着眼严肃愠怒道:安寻,第二次了,你再这样伤害自己,我真的要生气了。 安寻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女孩,以为早就到达了崩溃,此刻却比崩溃更崩溃。她捂着胸口俯身,痛到不能自已:对不起对不起小恩我不应该逼你分手我明明可以主动联系你我明明就 逐渐,泣不成声。 安寻,我告诉你不是让你自责的。我要换你坦白,你这两年半,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家里花和照片,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你打算出远门,可是连垃圾都忘记倒了。我进卧室的时候,在地毯边上踩到一颗胃药,你把药打翻过是不是?你痛到连拿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分卷(84) 安寻无言以对。 承认吧,我们都过得不好,我知道外婆看见我们这样肯定会生气。可是安姐姐,你知道吗?我在国外这两年,听了好多故事,有些人说起前任的时候,就像数落萝卜白菜一样随意,哪个最漂亮,哪个脾气最差 我大概也明白了,所谓聪明理智的恋爱到底是什么。算计得失,计较输赢,赤条条地进入感情,贪得无厌地索取,最后占得便宜离开,说自己是感情的赢家。可是连爱人都输了,到底又赢了什么? 姜亦恩叹了口气,把默不作声落泪的安寻温入怀抱,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吻着她的眼泪,一点点安抚。 你不是萝卜白菜,不是我随便挑了个合口味的就在一起的人。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好骄傲,我能在心里说一句,我的前任是我用命护在心头的小女孩,而她也倾其所有把我宠成了小朋友,即便分开了,还是忍不住要相爱。我们难道,不是比他们都厉害吗?为什么要觉得自己错了?爱一个人,不应该爱成这样吗? 就算会痛吧,就算会输吧,那又怎么样呢?人这一生如果都不能冲昏头脑的爱过一次,会有多遗憾啊。 女孩的话,把安寻心里的石头,一点一点挪开了。姜学尔的指责是不公的,她的深情没有错,她让女孩义无反顾的爱上她,也没有错。挤压在内心深处,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委屈,终于翻涌而出,靠在女孩怀里,捂嘴泣出了声。 她认可了女孩的话,那颗矛盾挣扎到疲惫不堪的心,也终于真正自洽了。 姜亦恩握住了安寻的手,轻轻吻落她的唇,抱起她回了主卧。把她笼罩在怀里,在她耳边缱绻低诉: 安姐姐,小恩还是你的小朋友,你的小朋友回家了,再也不会走了。但她现在,是很厉害的小朋友了,可以让她的安小爱,不那么累了。 安寻被哄得七荤八素,心里纠缠已久的阴霾混沌,确是散去了。女孩带回来的阳光,甚至亮得有些耀眼,真切,又美得不真实。 她带着隐忍的哭腔低语: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形容我有多爱你 姜亦恩哼哼笑了几声,机灵道:就说像姜亦恩爱安寻一样爱,就是极致了吧。 她细细绵绵想吻去她所有的破碎和狼狈,她发誓,她真的爱到极致了,她想象不出再多是什么样子了,或许,是她们未来的样子吧。 安姐姐,我想要你 安寻克制着浑身燥热,好不容易在女孩急切的拥吻里找到一点空隙:宝宝,窗帘 屋里终于昏暗了些,却还透着遮不住的阳。所以是柔情的昏暗,没有冰冷,也没有孤独。 她们贪恋着彼此的气息,贪恋着彼此的一切,坚硬的逞强在馥郁的爱里一点点松软,流浪太久的心也终于找到了归属。 指针滴滴答答转了两个刻度,唇齿间呵出的热气氤氲了额角的发,周遭依然充斥着女人娇柔轻缓的哼吟,时而克制,更多是难以自持,同身姿共摇曳,在极度的满足里,终于把缥缈虚无的,都抓紧成真切。 几回欢愉,安寻终于分辨出背后的空离不是因为沉醉过头,身子已然是大半挂在床沿,摇摇欲坠,没有力气改变现状,开口已是气若游丝。 小恩,停一下我要掉下去了 都说了,是降落。姜亦恩没明白,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和安寻共度的第一晚,娇笑一声,依旧忘情。 不是我真的要安寻无奈又无力,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又一次猛烈的降落吞没,颤抖着忘了处境,终于还是一声惊呼啊! 连着姜亦恩一起,卷着被子滚落下床。 一切戛然而止,安寻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自己给家里铺上了地毯,累得软绵无力,只能就着被子在地上再躺一会儿。 姜亦恩茫然地望着安寻,静默两秒,噗嗤一声,羞愧得蹭着脑袋钻进了怀里,双双笑成了傻子。 第99章 分离太久的目光, 在相逢后的现在依然在念念不舍。 对望了许久,安寻顾及着地上太凉,还是撑着娇软的身子, 起身把女孩搂回到了床上。一用力, 居然有些过猛, 差点又翻倒回去。 她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疼,她的女孩比从前轻了好多。 即便那时候, 分手是疲惫不堪后无能为力的选择, 安寻心里仍是亏欠的。她想象不到女孩在外头漂泊无依的苦,但离开爱人的绝望和心痛, 她深有体会。 成年人的世界里或许没有谁不能离开谁, 但分手那一刻的痛觉, 亦或者说那一刻不能没有你的错觉, 是真切的,也是清晰的。她本不该,也不愿,把这样的痛,带给女孩。 安姐姐姜亦恩看她在发愣,就轻声唤了唤她。 安寻回过神来, 满眼怜惜地笑笑,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亲吻了她的额头, 声音还带着些欢愉后的娇软低柔:很累吧, 小恩睡会儿吧, 我去准备午饭,好久没尝到妈妈的味道了吧? 她没说一句心疼,却又好像句句都在心疼。 姜亦恩软甜一笑:是安姐姐的味道!, 而后,蹿一下爬起身,随手从柜子里摸了件安寻的睡衣穿上,撸起袖子:我当然想安姐姐做的饭啊,不过,今天尝尝宝贝恩的手艺怎么样? 宝贝恩?安寻眉眼一惊,愣了一会儿,不禁哼笑一声:真是不知道羞 姜亦恩插腰还嘴:哦!求人家关窗帘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宝宝!,偏头哼了一声,气呼呼出了卧室。 安寻忍俊不禁,脸上又染红了几分,没有立刻追上去,和女孩之间难得的轻松,让她欣慰不已。坐在床沿缓和着力气,低眉摸着女孩在身上留下的吻痕,回味着余温,满是眷恋。 听着厨房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心底是久违的温暖和欢愉。拖着还有些软绵轻飘的步伐,起身穿好睡衣,裹了条坎肩,走到厨房门口,脉脉望着女孩左右忙碌的背影,一双眸又水光浅浅。禁不住靠近,从身后把女孩窝进怀里,与她耳鬓厮磨,低语表白: 小恩,谢谢你回来。 姜亦恩浑身一软,关火放下了锅铲,取掉围裙蹭了蹭手上的油,抱住了安寻,贴靠在她的脖颈间绵绵落吻:不要说谢谢,你说过这也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安寻点点头,哽咽着没有回答。 姜亦恩轻叹了一声,继续宽慰她:安姐姐,过去我只顾着爱你,辛苦和纠结,都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我知道你心里在顾虑什么,你要相信,在你身边我真的很幸福。 拼尽全力,只是希望,你也能一样感到幸福。 安寻心头温润。 我信,你说的,我都相信。 相爱一场,有多感激,有多亏欠,总归是计算不清了。 小恩,我爱你,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姜亦恩鼻头一酸,欣喜得眼泪止不住掉落。远航一番,她听过了不少我爱你,从来不曾在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唯有这温柔又冷静的声线缓缓送出,才最让她心醉神迷。 安姐姐,我的安姐姐缱绻的怀抱越来越用力,把满心爱意,揉碎了,融化进对方的身体:我爱你,永远比你爱我多一分,就一分。你不许跟我抢,我小,你要让着我。 安寻浅笑,柔声宠着:好,就一分,再多,我就不让了。 假期的午后,悠闲惬意,洗碗机低闷隆响,餐厅还有家常小炒的余香,甜甜和想念在沙发一角相依相偎。 姜亦恩坐在地毯上,一点点修整茶几上的乐高城堡,拿起了安寻为她留下的最后一块积木,终于把一份孤落的等待拼凑完整。 回头望向窝在沙发里捧着书的安寻,看着她一贯静谧的模样,心里顺然荡漾着爱慕,眼里又晕染起了星星点点的水光,本来不想再说谢了,又还是情不自禁地表白:安姐姐,谢谢你等我,谢谢你爱我。 安寻抬眼看向她,浅浅一笑,目光又回到字里行间:不客气。 不言中,就足够浓情蜜意。 夜里,又是一场升华的畅快,皎皎月色融进了香汗淋漓,在极度满足的推波助澜下,安寻又一次放弃了隐忍和矜持,浅浅低吟。 终了,姜亦恩一如从前,撑着昏睡的意识起身给安寻擦洗干净。而后还不忘接来一杯温水,从床头柜翻出两片胃药,喂她喝下。 她握着安寻的手搓了搓热,又揉了揉她的胃部:今天不疼了吧?我看你一天都没什么力气,还是再吃两天药,不然怕反复。也不要太担心,胃病要慢慢养,我陪你。 安寻温婉一笑,心里暖意融融,握着姜亦恩的手,从胃部挪到腰间,气弱轻柔的声线娇媚动人:胃早就不疼了,力气,是被你折腾尽的,看看都几点了?我这个老人家,哪里受得住你从早闹到晚 姜亦恩眼睛放大一圈,一下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到底是这话她也没法接。安寻娇软的撒娇埋怨,根本就是撩拨,让那颗还来不及冷却的心又燥热了起来。 她也没想到安寻会这么直白,想来,虽然她的安姐姐一直羞于表达感情,但对于生理上的这些事情,好像从来都是大方坦荡的。 她钻进被子抱住了安寻,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嘛,但是这应该怪你啊。 怪我?安寻轻弱的语调明显一惊,自嘲道:是啊,怪我老了。 不是的!是怪你太美了,我一靠近你,就没办法了嘛她嗅了嗅安寻脖颈间的香,按揉着安寻侧腰,如果不是心疼安寻的身体,她恨不得再造作一轮。 又淘气 安寻闭着眼睛,哭笑不得地轻声责备。在女孩体贴的照顾下,昏昏欲睡。 片刻,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呼吸凝滞了一瞬,而后往被子里缩了缩,贴着女孩的胸口,在温软的怀抱里,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紧迫的神经,才终于彻底的缓和。 小恩,想念没有心跳了带着睡意的语调,格外慵懒缱绻。 想念?姜亦恩愣了一秒,而后立即联想到她留下的那只有心跳的小熊,白天把她和甜甜带到一起的时候她就留意到心跳停了。听到小熊有了名字,她禁不住心头一软,也有些酸楚,是她考虑不周,没顾及到电池不耐用,让她的安小爱伤心了。 她也才后知后觉,安寻缩到被子里不是为了取暖,是在依靠她的胸口,眷恋她的心跳。被需要的感觉,到底是让人沦陷的。 应该是甜甜把想念的心跳带走了吧,她轻轻拍了拍安寻的后背,细语安慰:不怕,我的心脏,永远会为你跳动。 安寻半梦半醒间,微微动了动唇齿,软语温存:知道了,好乖,话音未落,意识就远去了。 言语像是被蜜糖浸染,黏糊不清,姜亦恩听得心满意足,时隔两年半,她也终于不用再依赖药物,怀抱着她的爱人,逐渐睡得安慰踏实。 入梦时,她甜甜地唤着她的爱人。 安寻清浅的睡眠,终还是被那一声小爱一声姐姐扰醒了。看见小丫头嘴角的笑意,知道她做着美梦,才放了心。 轻轻安抚着女孩的后背,女孩唤一声,就轻轻回应一声。直到声音消散,笑着轻吻了女孩的额头,喃喃道了句乖孩子,才复睡去。 再成熟再强大,再可依靠可信任,也是她护在心窝窝里的小孩啊。 收假复工的第一天,也是姜亦恩以新面貌加入仁卓的第一天,回归工作状态的两人,并没有像八卦群里议论里那样你侬我侬,照常各自忙碌。 安寻还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就算是面对姜亦恩,也是公事公办。有同事关心,她也只是平淡地表示:没有分手,现在是上班时间。 姜亦恩脸上的春风桃色,却是一点也藏不住。她也习惯了安寻在家和在医院判若两人的样子,不仅没有失落,反而很为这份独属于她的宠爱和温柔得意。 几个年长的医生趁着休息时间特地来关照了学成归来的她。只有苏问,趁安寻接诊,绕着姜亦恩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倒也没提感情的事,全在说些头发毛躁了啊,衣服穿得土啦,这些无关痛痒的吐槽。总结下来,就是:啧啧啧啧两年不见,怎么丑了这么多? 和李敏相处久了,慢慢也有了分寸,不再拿人痛点开玩笑,眼下也就是看姜亦恩高低算个漂亮妹妹,才敢这样嘲讽。 哎呀大哥,我知道你因为安姐姐生我气呢,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嘛~我现在都回来了,你就别欺负我了好不好姜亦恩撒娇告饶。 苏问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撇嘴道:行呗,反正欢迎回来。而后,挠鸡窝似的揉了揉姜亦恩的头发,步伐妖娆地走了。 安寻正好从接诊室出来,看到门外只有姜亦恩一个人,目光还是忍不住柔和了很多,只因为在工作,才克制着爱意,用寻常语气问了一句:还适应吗? 嗯!还是仁卓好,大家都很疼我,嘿嘿姜亦恩脸上洋溢起久违的属于团宠的骄傲笑容。 安寻颔首欣慰一笑:那就好。我一会儿有台手术,你没事的话就进来观摩吧。 姜亦恩刚要回答,一个比她更年轻稚嫩的身影,从走廊转角处跑来,一路闯入了她的视线。 安老师!我成功了!我独立完成一次闭式引流了! 第100章 那女生冒冒失失跑到跟前, 才看见姜亦恩,背着手羞怯地退了两步,腼腆地打了招呼:姜医生好 姜亦恩对于这个称呼, 还不太适应, 愣了两秒, 才迟疑地点头应下:你好。 安老师,我刚刚独立完成一次闭式引流了!女生望着安寻笑得灿烂, 甚至激动得雀跃蹦跳, 肆意挥霍着她的孩子气和纯真,姜亦恩看着她, 听她亲昵地叫她的安小爱安老师, 心底, 油然而生起不可控的醋意。 毕竟在仁卓胸外的走廊里, 上一个敢这样对安寻说话的,就是她姜亦恩了。 分卷(87) 两难之境,耳边又是一声低哑的撩动: 可爱,姐姐想要你 姜亦恩惊得轻吸一口气,大脑嗡一声响,两眼一昏,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只是这一句撩动,轻吟就几乎要溢在嘴边了。 安寻不是没有满足过她,迪士尼的那个分离前夜,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只是那时候满心只有给怀中哭成泪人的安寻舒服和安抚,舍不得她多耗一点力气,因此虽然是在互相满足,还是她略占上风。 恋爱以前,她也一直以为在笼罩下才是欢愉,遇到安寻以后,她才发现主动是一种无力抗拒的本能,采摘爱人每一处神秘,促使爱人在怀里不自持地轻唤,是极致美妙。 说到底,怪安寻凝眉轻闭眼的样子美得不像话,那声声克制又隐忍的低吟,也分外撩人。 姐姐 她环着盈盈一握的腰身往怀里一带,许了。 安寻拥住了她,吻遍了她的脸颊,温柔又急切。急切是心跳,温柔是耳边风。柔媚的声线低低哄着她,叫她别怕,叫她不用紧张,告诉她:乖,姐姐会好好疼你,紧绷的身子,终还是松软了。 原来,你也急切地渴望着我吗? 睡衣被挑开了,安寻的指尖温和又带着些冰凉,在平坦山原里慢慢找寻,一点一点的,找到她脆弱的地方。 依然像细雨垂怜,轻柔而漫长。 理智,逐渐开始不受控了。她的安小寻受过许多次,已然对女人的脆弱再了解不过了,吻在肩窝贪恋了很久,酸酸的,酥酥的。 她这才知道有些曾一带而过的地方,安寻或许在心里无数次渴求过,却从来没有一声责怪和催促。 一指轻揉,相隔的薄料瞬间被蜜意浸湿,她本能地发出一声低软的惊呼,即刻又羞耻地咬住了唇:安姐姐 安寻也停顿了一秒,在确定那不是拒绝阻止以后,眼底浮现出几分愉悦,俯身亲吻了她,舌尖推开了她的唇瓣,柔声安抚:别害羞,我喜欢 扯去薄料,是藕断丝连,安寻一点也不嫌弃,依然轻轻吻落,那好像是一个开场仪式,为之后的无礼和欺负,先道一声抱歉。 终于,弓上了弦。 安寻怕她着凉,迷离间还不忘把被子盖上,贴合着身子温着她。她羞意地拧了拧,侧躺着,单腿环住了安寻的腰身,勾着脖颈,迎合着安寻的韵律,软绵绵往怀里倾靠,是十足的温暖和安全感。 额头抵靠在一起,支离破碎的呼吸氤氲了脸颊,染起几分红晕,长发逐渐温润,唇齿间也越发放肆。 姜亦恩什么都不剩了,身在何处,意在何方,通通乱醉了。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安寻身上熟悉的味道,依然是茉莉碎清茶的清香。 她忍不住带着哭腔低泣:安姐姐姐姐 只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奇怪,像要被什么东西击碎,像要从高空坠落。安寻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无助,更加用力的拥抱她,揉碎她,在她耳边亲吻,断断续续地安抚她: 乖,不怕,我带你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  姜小恩:手疼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明天还可以被姐姐疼吗? 安姐姐:(不说话) 小可爱们国庆快乐~新月新气象,争取不熬夜!(假的)o(≧v≦)o 第103章 房间里的温热散去了, 姜亦恩整个人挂在安寻身上,一刻都不许她离开,安寻只好抱着她去洗了个澡。再回到被窝里的时候, 两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睡意朦胧, 姜亦恩忽然吸了吸鼻子, 呢喃软语:安姐姐,快到除夕了 安寻一瞬间心口堵塞, 抱着女孩, 许久才开口:还有一个月,晚点再想, 好好睡吧。 要过的姜亦恩闭着眼, 再往安寻怀里蹭了蹭:我们要过年, 要贴春联, 要包饺子外婆最喜欢热闹了,她一定希望我们热热闹闹的 除夕,是外婆离开的日子,也是外婆祝福她们百年好合的日子。 是水生火热,也是大难不死。 安寻轻呼一口,淡淡勾起一点嘴角, 在女孩额角亲吻了一下,应道:好,要热热闹闹的。 离除夕还有整整一个月, 安寻年前的手术安排已经饱和了, 最后还是没能主刀旧友的手术。一期手术成功以后, 根据患者本人的意愿,转院到国外跟进下一步治疗。 姜亦恩陪着安寻一起送人到机场,看着两人礼貌又陌生地道别, 想到日记里那些细腻的情绪,心里酸酸涩涩的。 女人说她的生命都献给了小提琴,就算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在奔赴演奏会的路上。 安寻颔首认可,没有多言。 目送着旧友的背影,眼光平静淡然。或许人生的很多遗憾是没有办法补足的,错过的不仅是某段情谊,同时还有那颗想要争取补救的心。 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人各有志。在狂热的音乐家的世界里,音乐似乎永远比得过友情、爱情,甚至是亲情,甚至是生命。 在妈妈和挚友面前,她输给了小提琴,在爸爸面前,她输给了妈妈和妹妹。从来没有人,会把她放在心头上最重要的位置,她也从来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世界要围着她转。 她早就习惯了不被在意,不被选择。 姜亦恩默默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我们走吧,安姐姐。 她恍惚了一瞬。 女孩好像总能打破她心里的魔咒,没有被那条河抢走,没有被机场吞没,会打破她的墨守成规,会紧紧牵住她的手。 只有在女孩的取舍里,她不是那个舍。 望向女孩,心里一阵触动,指间也扣得更紧。微妙的电流依然会在这一刻在身体里炸裂出细细密密的火花。 心动,似乎真的有可能持续一辈子。 她笑眼明媚,答应了女孩:好,走吧。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南方空气潮湿,从机场走到停车位的几分钟路程,大衣和围巾都被冷风吹得润润的,裹在身上的感觉跟浸了水一样。 要命的是车位出口还被人堵了,大概是找不到车位,临时停在她们车前,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想着这样停车应该不会离开太久,两人就决定在原地耐心等待一会儿。 安寻看姜亦恩半合着双手呵了口气,以为她冷得受不了,刚打算握住她的手揣进怀里。谁知道小丫头搓了搓手心,先一步捂住了她冻红的耳朵,笑望着她:暖和吗?嘿嘿 顿然心跳加速。 嗯,暖和。她微微低头,带着些羞意回答。 女孩笑眼融融,靠近了两步,把她圈近,搂着她的双手放进大衣里,环抱在暖和的腰间,对她说:那我做你的暖宝宝好不好? 安寻眉眼一惊,整个人都软进了姜亦恩怀里,靠在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从心跳处,逐渐散开了暖意。 十分钟过去了,车主还没有回来,本想联系机场工作人员解决,就听见广播里在找医生,两人对了个眼色,即刻找上前去。 人群之间是个孕妇,肚子一眼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周以上了,表情痛苦狰狞的躺在地上,看裤子上水渍,羊水应该已经破了。 姜亦恩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着实是愣了一下,呆愣间,安寻已经蹲下查看情况了,冷静的眼神,果断的行为,就仿佛是个专业的妇产科医生。 多少周了。 啊?一旁的家属显然也愣住了。 她怀孕多少周了!安寻见女人疼得意识已经不太清楚,就更加冷言厉色。 家属吓了一跳,才结巴道:三三十八周了 安寻检查了一下产妇的情况,让机场人员拿来了基本的急救工具,准备查看一下开指情况。一旁的家属拦住了她,在她耳边吞吞吐吐提醒了一句: 医生,那个我老婆她感染了hiv就是小县城不敢收,才来清欢市的您 姜亦恩在一旁听到了,心里还是本能地惊颤一下,脑子里飞速回忆着安寻手上有没有她遗漏的细小伤口。 就算没有伤口,羊水溅入眼睛里也存在感染风险,在机场这样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接生,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她眉头紧锁,看着安寻,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可她也明白,身为医生,在治病救人面前,只有轻重缓急,没有高低贵贱,任何一个病人,都不应该被歧视。 安寻临危不乱,接过了机场人员递来的医用手套,只是平和又冷静地说了句:那也不能放弃啊。 孩子是有机会不被感染的,妈妈的存活率也可以通过医疗手段提高,她望向几近绝望的产妇,温声鼓励:听得见我说话吗?深呼吸,疼的时候跟着本能向下用力,千万不要放弃,我会帮你。 正要上手,姜亦恩从身后为她戴上了护目镜,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不要无谓的英雄主义,你也应该保护好你自己。 安寻心头一颤,眼眶温润了一瞬,越发笃定地点了点头。 姜亦恩做好基本的防护以后,上前握住了产妇的手,支撑起她的上身配合着安寻教她用力。专注间,那一点点的恐惧也消失殆尽了。 二十分钟过去,机场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拦在出口的车,就是来接机的家属匆忙间停下的,像是冥冥中注定要她们留下来救人一命。 两人跟着救护车一并回了医院,全面检查是否存在职业暴露的可能,庆幸的是身上都没有伤口。听说那边母女平安,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没想到,我的安姐姐还会给人接生呢!姜亦恩笑看着安寻,一脸骄傲模样。 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也是第一次。安寻对于妇产知识,也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摸不准胎心胎位,也从来没有接生过,无奈赶鸭子上架,为了让产妇安心,强装镇定罢了。 第一次?!姜亦恩瞳孔放大了一圈。 本以为安寻之前碰到过类似的情况,才能这么轻而易举,那熟练又冷静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经历。 脑海里歪念头一转,不禁想到第一天在一起的时候,安寻带着她的手送到了颈间第一颗扣,以为她会是是一个隐藏的豪放派,没想到一吻就软,一碰就哭。 第一次的时候,更是咬着唇忍着声,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手里还总要抓着些什么。 看来安姐姐也不是每个第一次都会害怕嘛! 她笑得软糯天真,又带着几分狡黠。 安寻顿了片刻,听出了她的话里话,面色一下子红了两个度,又羞又恼地低声嗔怪道:姜亦恩! 姜亦恩做了个鬼脸,跑出了办公室。 以至于,安寻跟她赌了一晚上气,晚上睡觉,不管她怎么哄,就是背对着她沉默,也不许她贴上来。 安姐姐,我错了嘛,你别生气看安寻仍然背着身无动于衷,灵机一动,捂着胸口装出一副疼痛的样子:痛好痛 哪里痛?安寻果然立即转过身来,满眼关切:说话啊! 姜亦恩噗嗤一声,仰起头眉开眼笑,顺势把安寻裹入了怀里,得了便宜卖乖,撒娇道:心痛嘛,安姐姐,你别不理我了。 安寻皱了皱眉,冷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靠进她怀里,委屈埋怨:我是到了这个年纪才第一次谈恋爱,那你也不能笑话我啊 姜亦恩心间一软,满是怜惜。 安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谢谢你把最珍贵的样子保留给了我。 她绵绵吻落,细声安抚,享受着安寻难得的撒娇,早就已经心花怒放了。 对不起,都怪我来的太晚了。 十五天后,虽然没有明显的职业暴露,两人还是做了全面检查。为保万无一失,也是对职业的负责,结果自然是阴性。 妇产科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新生儿的脐带血检测以及14天后检测,两次结果都为阴性,基本可以确定没有被感染。生母的身体状况也日趋平稳。 孩子的另一位母亲,听说了当时救自己妻子的医生就在仁卓胸外科,特地抱着女儿来道谢。 我们给她,取名叫希望女人解释自己的妻子是因为紧急情况下输入了窗口期内的血液,才不幸感染,这个孩子,无疑是她们一家人的希望。 医生,多亏你们救了她们母女,你们抱抱她吧! 女人见两个医生一个冷清一个热闹,本能地就把孩子往热闹的那个手里送了。 姜亦恩本来确实是看热闹似的逗着孩子,此刻表情瞬间凝固了。她根本不擅长搞定小孩,更别说襁褓里还没满月的婴儿。果不其然,小女孩一到她怀里就哇哇大哭。 安姐姐!安姐姐!她轻声惊唤,手足无措。 安寻忍俊不禁,伸手抬了抬她的臂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你哄哄她。 我不会啊!姜亦恩面露难色,低头看着孩子僵硬地说了句:不可怜啊,不可怜 孩子妈妈和安寻互望一眼,双双失笑。 看着她软萌可爱的小丫头抱孩子的样子,安寻心爱不已,眼光定格在女孩的脸上,满是宠溺。见小丫头实在无助,还是主动伸出了援手:给我吧。 姜亦恩如释重负,毫不留恋地交了出去。 出奇的是,小朋友在安寻怀里没两秒就不哭了,睁着眼睛咧开嘴笑,居然还有一点可爱模样。 你要用手托着她的背,让她枕在臂弯里,这样她才舒服,是不是呀,小希望。安寻低眉颔首,浅浅笑意,阳光柔和地勾勒着她的轮廓,好像一切都融化了。 姜亦恩的目光停留在了安寻的侧颜,呆呆望了许久。 女人笑道:安医生这么会带孩子,家里也有小朋友吧? 安寻愣了一下,她会带孩子,全然是凭着小时候照顾安忆那点经验,不过小朋友,家里确实有一个。 但那只是爱称,姜亦恩是她可以依靠的伴侣,不是什么稚气未脱的孩子。在家里要把女孩当孩子一样疼爱是她的意愿,在外头,她不会跟别人玩笑说她的爱人是个小朋友,这有失女孩的尊严。 分卷(88) 没有,家里只有我和我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姐姐:不许笑话我! 姜小恩:嘿嘿安姐姐撒娇真可爱,下次还笑话 第104章 除夕夜, 一个女人迈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妖娆步伐,走在老城区的小巷子里。在卖鱼的铺子前挑挑选选,身后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她本能地把手里的烟避了避。 老板, 就这条吧。 挑了条最肥美的鲈鱼, 掐了烟,给身上补了点香水, 往巷口走, 高跟鞋在热闹里踩出清亮的响声。 巷口的白色捷豹显然等候已久,驾驶座的女人有些不耐烦的摇下车窗:苏问你能不能给我快一点?!都说了这里不能久停, 买条鱼去这么久 来了来了!苏问啧了一声, 加快了步子上了车:臭敏敏, 这么凶干嘛~ 车内顿然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 隐约还有点烟草燃烧过的气息,李敏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又抽烟了? 苏问娇怪道:哎呀,第一次见你父母,人家紧张嘛! 李敏没再怪她,把四个车窗都摇了下来, 身子同样因为紧张有些僵持,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再三提示:我爸是个闷葫芦, 平时不爱说话, 一会儿他要是没开腔, 你也不要主动找话,说多错多。我妈比较麻烦,要是对你问东问西, 你就按在家里准备的说就好 苏问挥了挥手,故作轻松:哎呀,知道知道! 李敏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高中历史老师,两人一辈子本本分分,无官无财,却也足够撑起一个小家庭衣食无忧。因为家教严格,李敏从小学开始,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优异,个性文静内敛,从考大学到就业,也算是步步走得稳妥,每逢节假日亲友聚餐,她也是父母的面子和骄傲。 这样循规蹈矩,从来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偏偏没有在该结婚的年纪结婚,该生小孩的年纪生小孩。追求者不是没有,甚至有人通过亲友间推荐,直接上门提亲。在那些男人眼里,李敏绝对不属于出挑的美人,但娶她回家一定宜家宜室。 李敏对这样的评价厌恶至极。 只有苏问,把她的老实本分视为可爱,把她的正儿八经视为特别。爱她的人,爱她的灵魂,即便未来艰难险阻,依然坚定于她。 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爱苏问,是她唯一的出格。 一路忐忑,终还是怯涩地开了家门,有些生硬地呆在门口,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表情被那副严肃的老花镜遮挡大半,看不清喜怒。母亲在餐桌边忙碌,见她进来,神情也复杂难懂。 爸妈,我们回来了。 她紧了紧苏问的手,终于鼓足了勇气。 医院这边,安寻还在值班,急诊一连送了三起高速追尾的患者,分到胸外的手术就有四台。几台手术同时进行,安寻主刀其中两台,做完棘手的部分,把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其他医生,又奔赴下一台,姜亦恩跟着帮前忙后,乐此不疲。 交班以后,已经十点,饥肠辘辘的两人打算在外边大吃一顿再回家,路过火锅店的时候,停驻了步子,又始终犹豫着没有进门。那晚的爆破,着实让她们有些后怕,可是火锅,到底还是诱人的。 安寻本想说要不换一家店算了,可看着小丫头眼巴巴望着,只好把自己用过的旧办法再搬出来:小恩,我们打包回家吃好不好? 姜亦恩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家里,餐桌上热气腾腾,可乐比红油先一步咕噜冒泡,不知道相隔多少年了,火锅还是要打包回家吃,不一样的是,对面多了个欢笑热闹的爱人。 趁着火锅还没烧开,两人决定先把早先从超市买来的年货整理了。姜亦恩在茶几上铺开了写对联用的正丹纸,超市的对联都太俗套,她觉得自己写的更有意义,才提议买空白的回来。 她早就想好了,就写:恩爱久不离,岁岁长相伴。 约定好她写上联,安寻写下联,可眼下浪费了好多草稿纸,怎么写都不满意。转头看了眼安寻,忍不住凑过头去,草稿纸上依然成了一副精致的行楷,严正为骨,潇洒为风,她脑海里有足够的词汇形容安寻的好字,却没有一点能力写出足以与之匹配的上联。 她咬着笔头,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出结论:是我的这几个字比较难写吧 嗯,某些方面,她总是有一些盲目的自信,比如唱歌,比如小提琴,比如写字。 安姐姐,我跟你换换好不好? 安寻有些诧异,仰了仰目光看向那头堆满桌的鬼画符,笑笑答应了。 姜亦恩重振士气再动笔墨,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啊!这太难了!一点也不简单!她看向笑而不语的安寻,努了努嘴,把自己手上的毛笔伸到安寻面前,蛮横道:肯定是你的笔比较好用,我要跟你换! 安寻哭笑不得,摇摇头轻叹一声,靠近她身旁跪坐下来,双臂从身后环着她,握住了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带着她,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爱字。 练字呢,为的就是修身养性,这么急躁,怎么能写得好呢? 听着耳边的柔语轻声,姜亦恩心跳加速,忍不住看向安寻,是比字更精美的侧脸,近到她不敢呼吸,喉间轻动了一下,大脑也开始有些缺氧。 要写好字,重要的是控好笔,你那么会控刀,一定可以控好笔的安寻毫无察觉,继续带着姜亦恩一笔一画地书写,低眉浅笑着,无意间,四目相对,呼吸交融间,心跳漏了一拍。 看我干什么?看字!她动了动眼色,轻声责备。 姜亦恩霎时间脸羞得比正丹纸还红,转过头闷声跟着安寻的力道移动毛笔,眼神却再不能聚焦回纸上,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红油终于咕噜噜冒泡,听到响声,安寻才放下了笔,揉了揉姜亦恩的头发,拉她起身:先吃饭吧。 姜亦恩怅然若失,使坏稍稍一用力,把安寻拽倒在怀,无辜地眨巴了两下大眼:我想先尝尝你的口红 没等安寻反应过来,热烈又急切的吻已经捂住了所有话语,只好松开了唇齿,任由女孩放肆。 被吻到浑身酥软,泪光点点,昏茫间,也只能随着女孩的轻压,慢慢躺倒在地毯上,腿间交错,双手无助地寻找着支点,最终环在女孩腰间,越搂越紧。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空隙,短暂分离,艰难吐出几个字:小恩火锅 姜亦恩搂着安寻坐了回来,最后再柔柔绵绵地在唇角留恋了几秒钟,终于结束了热烈。 嘿嘿,吃饭吧! 安寻看着那故作天真纯洁的眼神,又羞又恼,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胡闹 这个夜晚,两人开了瓶青稞酒,一连三杯,敬了故去的长辈。 桌上除了两人的情侣碗筷,还有整整齐齐五份白米饭。安寻的目光久久停留,本是笑意的嘴角被落寞压低,眼里水光浅浅:如果他们都还在就好了 姜亦恩的笑容跟着消失殆尽,幻想着故去的亲人真还活着的样子,一起围坐在桌边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年夜饭。脑海里的画面,落差到此刻真真实实的冷清,心里狠狠绞痛一下,一直避重就轻地寻求快乐,可快乐在今天对于她们而言,的确是奢侈品。 他们在哦,只要我们相信他们在,他们就会在。 安寻动容,浅笑着点了点头。 坐下后,还是双双沉默许久。安寻一杯接着一杯,似乎已经决定今晚要不醉不休,女孩已经回到她身边了,不敢丢弃的清醒,终于可以放任着丢弃了。 姜亦恩心里苦痛更甚,却还是选择让安寻去醉,留自己清醒着收拾残局。毕竟她太清楚自己喝醉了是什么鬼样子,不像安寻酒品那么好,再醉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笑,安安静静地哭。 安姐姐,我前两天做了个梦。她找了个轻松的话题,尽力恢复着精神。 安寻被转移了注意力,夹起一块肥牛放入热油里:什么梦? 我梦见我们有了一个女儿,眼睛像你,梨涡像我,皮肤白里透红的,笑起来可甜了!安姐姐,我们以后生个女儿好不好?这样家里就热闹了! 姜亦恩不是心血来潮,她查阅了很多现在的政策。在这个年代,女同性恋家庭可以借助医疗手段,通过骨髓生育技术,拥有真正属于她们两人的孩子,并且只有可能是女儿。 一想到未来会有一个小女孩有着她们共同的血液,带着那双像极了安寻的眼睛在怀里撒娇,姜亦恩心里的幸福感就爆棚。 更重要的是,安寻好像真的很喜欢孩子。 她想,她一定会学好怎么照顾小孩,她会学会怎么抱孩子,学会换尿片,学会喂奶。她一定不会让孩子成为安寻的负累,她的安姐姐,只要享受孩子给她的幸福感就好。 安寻手上顿了顿,而后松开了眉眼,浅浅一笑,自然而然地把蘸好酱料的肥牛夹进了女孩碗里:好,以后慢慢商量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等我忙过这两年,我来生。姜亦恩雀跃起来。 不料安寻愕然,神色骤变: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姜亦恩眉间一皱,一头雾水地问她。 即使醉意已经浓郁,安寻始终没有忘记对女孩的疼惜,她放下了筷子,严肃又认真地回答:小恩,怀孕生子是一个很艰辛的过程,如果我们未来真的要孩子,那也是我来。 姜亦恩呆愣了一下,看见安寻突然严肃的神情,心里却油然而生一阵暖意。起身走到安寻身边,把醉到有些坐不稳的她拥进怀里:安姐姐,你都三十五了,人要服老的!我年轻,恢复快,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来啊。 安寻微微发烫的面颊,贴在姜亦恩的颈间,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心跳也跟着砰砰作响。 她突然意识到女孩的心和自己是一样的,在这个问题上死磕下去,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她不是没有对要孩子的事情心动过,可是细想一番,孩子也有自己的人生,仅仅为了有个人能陪女孩终老去要孩子,这种目的太自私了。 况且多了个孩子,心里就多一份羁绊。那还是她和姜亦恩的女儿,她一定会看得比命还重要。给女孩的那颗心,难免要分一半给孩子。 虽然很可笑,但她这一个酒醉的瞬间确实在问自己,姜亦恩和她们的女儿掉到水里,她会先救谁。 她也并不是平白无故这样想的,当年,一边是怀里慢慢没有动静的妹妹,一边是在车里不能动弹的母亲,舍弃还活着的母亲抱着妹妹游出水面,是用左手生生砍掉右手般的撕扯疼痛。 母亲最后一眼,噩梦般的困锁了她十几年,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出一点点,好不容易可以全心全意爱一个人。 她不想,再有机会做这样两难的选择。 那就不要孩子了,反正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小朋友,有你就够了。 酒让言语变得黏糊酥软,居然听出几分撒娇意味。 可是我姜亦恩看向安寻,迷离的泪眼星星点点,粉红的面色衬得神态更加娇媚可人。一瞬间,她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安寻的态度依旧,丝毫不留余地,又一次温柔又严厉地回绝: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以后不许再提了。 见女孩愣着没有回答,她第一次那么娇软地撇了撇嘴,低声娇嗔:你有我还不够吗? 姜亦恩仿佛被丘比特的箭正中心脏,爱意泛滥得一塌糊涂。 要不要孩子,说到底都是在为了对方考虑,又何必为了这件事各执己见。 说到底,两个人,足够了。 够了,怎么会不够呢?她在安寻耳边轻声言语,绵绵落吻:我有你就足够了好了,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涮。 安寻晕晕乎乎一笑,指了指虾滑,微微仰了点头看着姜亦恩,笑容更加明媚:我要你喂我 姜亦恩愣了两秒,温润的眼中涌动着数不尽的意外和欢愉:好,我喂你。 她在锅里翻了翻,找到了一颗已经烫熟的,在嘴边细细吹凉,不放心还贴在唇上试了试温度,不料,安寻竟然直接贴了上来,慢慢咬住了一半的虾滑。 姜亦恩又是一愣,筷子掉落,另一半的虾滑也被吞没,柔软的唇又一次相依,热气氤氲了周身的空气,朦胧里,久久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忆:(捂眼)我永远八岁我不该看这个。 安妈妈:不愧是我女儿! 姜妈妈:姜亦恩冲鸭! 姜爸爸:咳咳我去外边抽根烟。 姜学尔:(扶额)哎呦年轻人 第105章 火锅的香味还弥漫在屋子里, 门口的春联也独具特色,姜亦恩形容它们一边是闭月羞花,一边是魑魅魍魉, 安寻当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电视里, 春晚已经步入了尾声, 怕安寻喝多了酒会胃疼,姜亦恩还去冲了杯温热的蜂蜜水送到她手心里, 然后两人一起裹了一张毛毯, 依偎取暖,等待新年的到来。 数数已经有好多年, 姜亦恩没有在春节回家了。 十八岁那年除夕, 她一个人在宿舍, 手机里的春晚直播卡得没法看, 最后只能闷在被子里听甜甜说话。 十九岁,她找了一份在电影院里卖爆米花的兼职,老板见有许多不能回家的员工,特地为他们加了一场春节档热播的电影,凌晨三点的喜剧,她在最后一排哭得泪流满面。 二十岁, 她开始准备考研,图书馆关了门,宿舍又没气氛, 每天晚上跑到肯德基没人的角落复习, 一呆就是一整个春节。元宵节那天, 门店经理给她送了一个没卖完的巨无霸,还祝她考研顺利,那是她那一阵子吃过最香的汉堡。 二十一岁, 她在地方医院的急诊实习,忙得昏头转向,没有工资,但有餐食补贴,除夕晚上科室主任自掏腰包给她加了一整条清蒸鲈鱼,摸摸她的头夸她聪明能干。同年,她被保研了。 二十二岁,是水深火热。她遭遇了火锅店爆炸,为救爱人跳进了河里,反被爱人救了一命。同一天,她最爱的外婆去世了,留下一句百年好合。 分卷(89) 二十三岁和二十四岁的两年在异国他乡,身边依然寂寥空荡,心里却被一个人填满了。 过去的日子其实也不差,冷漠里总有温良,只是看到满朋友圈的年夜饭照片会心生羡慕而已,只是看到表弟发的全家福里没有自己的位置,会酸疼一下而已。 这一年春节,她终于是在家里过了。 她也发了一条朋友圈,有火锅和春联,有外婆的菩提手串,有安寻,有她自己。 这是一个完整的家,家里有她的位置,岿然不动的,她的位置。 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数到一的时候,烟花爆竹声入耳,甜甜和想念也被裹着毛毯拥在怀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被电视屏幕映衬得五彩斑斓。安寻吹了吹手心的蜂蜜水,递给她先喝了一口,四目相对,笑意融融,心里郁结的一切,通通散去了。 安姐姐,我有家了。 她泪光柔柔,嘿嘿一声傻笑。 安寻眉眼颤动了一下,轻轻一凝又松软散开。从前独守了那么多年年岁岁,或在冰冷的医院忙碌,或在冷清的家里萧条,心和大脑,都是荒寂一片,没有很痛也没有很苦,只是从来都不快乐。 女孩来了之后,她重新感觉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也开始觉得孤寂是难熬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打碎了自己,加入快乐和幸福的碎片重新组装,才终于成就了今天的她。 不再强悍,却会哭会笑了。 是啊,有家了。 她带着残余三分醉意,往女孩肩头靠去,泪光闪烁的笑眼,逐渐漾开了明媚。 二月的晨光还没有来得及穿透雾色,姜亦恩就从床上猛得坐起身,盯着手机哇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屏幕数着:个十百千万哇!,她立即揉推一下身旁躺着的安寻,兴奋难抑:安姐姐!安姐姐! 安寻应了一声,目光还在手机消息上拖延了一下才看向她:怎么了? 我的工资!我的第一笔正式工资!姜亦恩起身跳了起来,双臂扑腾着:仁卓待遇真好!哈哈哈哈! 哎哎哎你停下安寻赶紧起身拉住她:再把床跳塌了今晚就只能睡沙发了。 姜亦恩立马乖巧,盘腿坐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安寻抿嘴哼哼笑了几下,喜悦溢于言表。 她在心里暗暗算了算,加上她这两个月收房租剩下的钱,足够买一枚配得上安寻的戒指了。 假期的生活总是怡然自得,两人洗漱完之后,裹了件羽绒服就下楼去了早餐店,点了一碗面条和一笼玉米蒸饺,一杯甜牛奶和一杯豆浆。 姜亦恩要了两只小碗,夹了几筷子面条,又夹了几颗蒸饺,递给身边的安寻,自然而然地拿起她的豆浆喝了一口。 安姐姐,我跟你说呀,我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早餐我都要纠结好久,到底是吃饺子还是面条,要喝牛奶还是豆浆,两个人就是好,可以每样都尝尝!嘿嘿 安寻看见小丫头被两份早餐就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子,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打趣:你这个小馋猫,跟我在一起就为了这一天吧? 可不是嘛!老夫老妻就是这样的啊!姜亦恩塞了一大口饺子,心满意足地摇头晃脑。 安寻宠溺地笑望着她,思索片刻,叫老板加了份土豆饼,看见女孩眼睛一亮,笑笑解释说:你刚刚不是还在它和饺子中间犹豫吗?吃不完打包就好了。 姜亦恩惊讶不已,她什么都没说过,只是翻菜单的时候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这两样东西的页面,不想安寻就捕捉到了。她耳根有些泛红,低着头抬眼羞涩道:这都被你发现啦 安寻得意浅笑:快吃吧。 早餐后,她们牵着手沿着绿化带慢慢散步,等着十点超市开门,去买午饭需要的蔬菜。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对姜亦恩已经非常熟悉了,毕竟她嘴甜,见人就打招呼。 安寻时常被女孩的社交能力惊讶,好像不管对方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女孩都能跟人聊上几句,偶尔还会跑去广场舞人群里头凑热闹,拉都拉不走。 而也正是因为女孩,她逐渐融洽了疏离已久的邻里关系。 几次闲谈中,她知道了一些小区里的大新闻,比如小时候还抱过她的刘奶奶今年添了重孙,比如一直声称音乐耽误学习的王阿姨,去年被女儿送去老年大学学了唢呐。 女孩给了她童话一般的爱情,也带她找回了烟火气里的小乐趣。正如这座城市名字的意义,不过是苏东坡先生的那句 人间有味是清欢。 在她能轻松自如地给父亲打电话慰问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治愈隐痛的,不过是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颗唇齿间游动的牛奶糖 不过是月色下怀里纠缠的欢喜,相望间眼底呼之欲出的怜惜。 安寻望着女孩,想到喜欢日记,想到自己儿时的心愿,其实,是有一些共同点的。比如其实她也喜欢把西瓜切成小块吃,比如她也讨厌那些装腔作势、德不配位的老师。 比如,翡冷翠。 小恩,明年我们去佛罗伦萨好不好? 真的吗?!姜亦恩停住脚步,回头又惊又喜地看着安寻,眉头又瞬间沮丧:可是,我们哪有这么长的假期啊 婚假啊,安寻低眉含笑,往前迈了一小步,轻声道: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啊? 姜亦恩猝不及防地僵硬掉了。 半年前,五月十七日,两个花甲老太太,在民政局领取到了中国大陆第一份属于同□□情的结婚证。 她们眼含热泪,面对媒体的镜头留下一句:有生之年,等到了就好。 当然,结婚不是美好爱情唯一的结局,有情人也不一定非要终成眷属。这不过是代表着世界的认可,让那个本不应该有的隐形的柜门,再也不用因为狭隘和不理解紧紧封闭。 记得当时记者问那对老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呢? 老人相视一笑,回答:那就当一辈子的恋人嘛! 是啊,当一辈子的恋人也是浪漫的。可惜有的人坚守住了,有的人却永远错过了。 那晚,陈念慈看着电视机里的光亮潸然泪下,徒留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安寻攥着手里没能送出的戒指,遥望着月亮,寄去了愁思。 此刻,她终于可以实实在在的考虑她们的婚姻,为的也不是互相约束,互相捆绑,只是想到将来年迈多病,她们总得有资格在彼此的一切责任书上签字。 安姐姐!姜亦恩气得直跳脚:你干嘛什么事情都要抢在我前面啊!我都没跟你求婚呢!你说什么婚假啊!啊~她扭着肩膀,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戒指,以为至少求婚这件事情她可以比安寻先开口,却不料安寻会这么云淡风轻地提及。 安寻哼笑一声,轻轻垫脚吻开女孩的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好像长得和她一般高了,换水土可能真的能长个儿吧。 仪式以后可以补,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不过今年肯定是不行了,疫情过后很多事情还在调整,医院经不起同年四个医生的婚假。 四个医生?姜亦恩脑袋一歪,瞬间来了劲头:谁啊谁啊! 安寻挑了挑眉毛:苏问半个月前把年终奖都转给了我,那五十万算是还清了。听她说她父亲捡起以前就旧资源重新做起了小买卖,应该可以应付其他的外债了。 而后她欣慰一笑:最重要的是啊,今年她跟李敏家过年了。 姜亦恩又惊又喜,眼睛里星光点缀,嘴巴也张成一个半圆:天呐!大哥终于! 转念,她又想回关于佛罗伦萨的事,诗情画意的年纪里,她的确憧憬过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可她也知道,佛罗伦萨是安寻渴望又不敢及的城市。 她知道那个小提琴家为了奔赴去那里演出,无数次抛下年幼的安寻。她知道那个痴情的钢琴家,为了逃去那里追忆亡妻,恨心弃刚成年的安寻于不顾。 安姐姐,你想好了吗?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如果是为了我,你不用勉强自己,不过是小少女的盲目憧憬而已。 安寻笑了笑摇头:不单单是为了你。小恩,我想好好跟过去道个别了。自从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不怕那条河了,也不怕去机场送别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抗拒那个城市,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魅力,能让艺术家和诗人们都神魂颠倒 看见安寻眼里真真切切的愉悦,姜亦恩放了心。 嗯!晚婚假十五天呢!我们还可以去周边国家玩一圈!或者在意大利多转几个城市也行!你意大利语那么好,我们都不用找导游啦!她雀跃无比,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意大利了。 安寻哑然失笑,颔首认可。 小恩,我还有一个请求,她环住了女孩的脖颈,眼里晕染开淡淡的期待: 今年,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其实,安寻没好意思承认,逃避了那么多年,是姜亦恩直面除夕给了她启发,她永远会记得昨晚睡前女孩在她怀里呢喃的话: 外婆说过,永远不要因为爱的人离去就忘了要好好活着,比起看你为他们难过,他们更希望你快乐。 如果快乐很难,就用力制造快乐。 事实证明,她们的除夕,真的可以很快乐。她不想以后每年的生日都让女孩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她想有更多的惊喜,更多的回忆。 姜亦恩惊愣住片刻,漾开了笑容。她知道,安寻此刻眼底的明媚,是由她而生的。 好,我陪你过生日,跟你去佛罗伦萨,扶着彼此慢慢走出过去。可如果你到任何一步觉得累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们随时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 她抱住了安寻,软软甜甜地贴了贴脸颊,在耳边承诺: 安小爱,有我在,你永远都不需要逼自己振作。知道了吗? 安寻动容,心头蓦然温润,学着女孩的语气,轻声答应: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我好像有那个什么社交牛逼症。 安寻:嗯。 人间有味是清欢出自《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词作。 第106章 苏问住在李家的几天里, 总算见识到李敏保守的个性从何而来。妈妈三句话不离事业单位,爸爸更是连看电视这种娱乐时间都不苟言笑,一整天下来气压都低到了极致。 最后这个夜晚,李敏不知道哪来的逆反心理, 也不顾楼上休息的父母会不会听见声响, 把她从浴室步步紧逼到床沿, 等不到她反抗就急切地推倒压制,束缚着双手, 在身上肆意造作。 苏问本想挣扎, 诚实的心跳却在炙热燃烧着意志力, 糖衣炮弹和洪水猛兽并行,摧毁着她的提防。 温软的唇眷恋, 挠得心乱如麻,若是平时,她早就不吝啬声声回应, 此刻为了不惊动楼上休息的长辈,只能为难地紧咬着唇低低呜咽。酥酥麻麻的痛觉终于还是吞没了她,唇齿间溢出几声,想尽力隐忍,却无能为力,只好央求着: 敏敏,不要 却是娇媚楚楚的声线, 让爱意只增不减。双双沦陷,如同在云朵里辗转往复,亦或是在深海里颠簸流浪,一次又一次掉落,再掉落。 直到温汗氤氲, 意识模糊时,低撩的声音在她耳边倾诉,又似乎带着一丝埋怨: 苏问,我想结婚了。 元宵一过,医院里就传开一则喜讯,安寻看到办公桌上的喜糖,微微扬了扬嘴角。见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到隔壁敲了敲门:苏问,有时间吗? 苏问刚脱下外套,看见安寻主动找来,还呆滞了片刻,眯了眯眼调侃一句:安副主任要请我吃早餐? 安寻冷哼一声,把手上的咖啡递给了她:动作倒是够快的,恭喜你。 苏问惊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接过了咖啡。 而后,往座椅上一瘫,翘起二郎腿叹声道:嗐!其实结不结婚的也没啥区别,这不我们家敏敏怕她妈不死心再给她相亲,想把这事儿定下来嘛。,说完,兰花指捏起咖啡杯小抿了一口。 父母那边,都还顺利吗?安寻从来不八卦,只是觉得作为朋友应该关心一句。 苏问顿了片刻,她也说不上来算不算顺利,在李家住的几天所有人的情绪都不算太好,她看得出来李敏的父母并不待见她。 至于结婚,她当时软烂如泥,根本没有力气抵抗,昏头昏脑地答应了,要换做平时,她大概还要瞻前顾后一番,所以要说这方面,也算意料之外的顺利吧。 他爸妈倒是不反对了,你知道吧,敏敏感染那段时间,两老人吓得也够呛,现在面上不说,心里都把女儿当掌中宝呢!诶?掌中宝手中哎就那意思,你懂就好! 她撇了撇嘴继续道: 反正对我还算客气吧,也没说多喜欢就是。哎我们也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谈个恋爱结个婚也不用看谁脸色吧,她爸妈是她爸妈,合得来就多走动,合不来大不了不往来,节假日问声好也就得了。 很早之前她就和李敏约定好了,自己家以后不论再捅出什么幺蛾子,都不需要李敏替她收拾烂摊子。同样,她也不在乎李家人对她的看法,她们约定好在一起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各自的家庭无关。 所以,即便结婚了,她也没有改口称呼李敏的父母为爸妈,李敏同样没有见过苏家人,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安寻微微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沉下几分复杂情绪。她不知道那满不在乎的外表下,是不是掩饰着深深的在意。 她的过去是戏剧化的,没有极致的喜,就追寻极致的悲。但生活总归是平淡的,是悲喜参半的,看上去皆大欢喜的婚礼背后,也会有琐碎纠纷的劳累,而看似不被长辈祝福的婚姻,也恰恰升华了两个人的笃定。 短暂的沉吟以后,她依然表达了认可和祝福。 本来这就是她过来这一趟的用意了,可见苏问情绪不高,思索一番后,安寻还是主动找了个话题。 分卷(90) 三月二号,我也打算正式跟小恩求婚。 求婚?!苏问呆愣了至少五秒,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安寻的语气神情就好像在通知她今天下午有台手术一样平静,一点娇羞扭捏都没有。 反应过来后,她邪魅一笑:怎么求?在哪里求?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啊? 安寻看那幅死性不改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不用,那天刚好是小恩生日,我打算办个简单的生日会,就在老城区一家旧书店。 苏问眉头一皱,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半耷拉着眼满脸无语:在书店求婚 安寻没有解释太多,犹豫了一会儿,才颔首放柔了声线:那天你有时间吗?重要的时刻,我希望最好的朋友可以在场。 她晦涩地表达着,不自在地看了眼手表,正好也快到上班时间,就起身打算回去接诊:那就这样说定了,具体位置我一会儿发给你。 脚步镇定,心却在逃窜。 人已经走出门好远,苏问还麻木地点着头,脑子里抽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眼里逐渐晕开温润。门口刚好有个患者探头往里看,大概是知道还没到挂号预约的时间,小心翼翼问她能不能提前给看看病。 她扬了扬下巴,红唇笑开炙热的弧度:当然,进来吧! 到底是个斯文败类,玩世,亦有恭。 刚到午休,苏问的门又一次被敲开,这一次,是姜亦恩。 哟,这大中午的不去找安寻,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恭喜的话就不用说了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伸了个懒腰。 姜亦恩只好憋回了俗套的祝福,送上了刚去食堂买的小甜品以表心意。而后笑抿着唇,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跑到苏问身后,替她捶了捶肩膀:大哥,你平时主意最多,我想求你帮个忙嘛! 苏问哼笑一声,扬着眉拐着声儿:哎~今天心情好,有什么事?说吧~而后,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早上剩的咖啡。 姜亦恩见状,立马跑到桌对角的凳子上坐下,往苏问近处挪了挪,漾开一双梨涡道: 我想和安姐姐求婚! 噗!苏问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你也要求婚??! 姜亦恩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三月天,梧桐树萌出新芽,青绿色里点缀着成簇开放的粉紫色小花。时隔十余年,姜亦恩又一次推开了清欢书店的门,风铃声依然清脆悦耳。 书店是咖啡吧一体式,有闲情雅致的人,可以在这里点一杯喜欢的饮品和小食,捧一本喜欢的书,从午后坐到日落。 书店老板姓温,恰好也温文尔雅。姜亦恩小时候就听外婆说过,老板的妻子生病去世了,男人之后就一直一个人经营着这家承载着夫妻两人梦想的书店。如今,叔叔的鬓角也有白发了。 温叔叔。她怯生生打了声招呼。 老板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她点头笑了笑。 姜亦恩觉得尴尬,毕竟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再是那个闹着要挂在叔叔身上骑大马,不肯回家的小朋友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叔叔又怎么可能还能认出她,因而赶紧改了口: 老板,我要一杯 冰乌龙奶茶,是吧? 嗯!看到老板亲切的笑容,姜亦恩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眼底也瞬间恢复了光彩,就像是故友重逢:还要一杯冰拿铁,两杯卡布奇诺,两杯燕麦牛奶,一杯茉莉花茶,谢谢温叔叔! 也许是她忽视了,能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在一家旧书店的人,永远拥有一颗最平静的心,远离浮躁久了,每一个在小店里留下故事的面孔,他们都会记得很清。 风铃声又一次响起,是安寻停好了车进来:冰拿铁换成奶茶吧,她走到女孩身边轻声解释:今天想喝点甜的。 而后,目光温和地和老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亦恩喜色溢于言表,点完单后,她环顾一圈,周遭依然不变的木质装潢,老民宿风格的桌椅和书柜,暖橘色的灯光。 七岁以前,她的妈妈每周都会抽空带她来书店,和她一起探索不一样的故事,为了不打扰到别人,她们都会点两杯冰奶茶坐进消费区的小包间,以便两人可以单独相处。 只是今天的书店格外冷清,除了她们一个客人都没有,并不是因为生意不好,而是为了不惊扰其他客人,影响店里的口碑和生意,她们提前在线上预订了包场。 小丫头撒娇说想在清欢书店过生日的时候,安寻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不谋而合。 而因为苏问的刻意引导,姜亦恩也天真的以为能来到这里,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抱过安寻手里提的蛋糕,拉着她进了自己曾经的秘密基地。回想到昨晚一过零点,安寻就抱她入怀柔柔亲吻,在耳边轻轻唱着生日歌,心里温暖满满,同时,也有些疑问。 安姐姐,为什么你不像别人一样,先假装忘记我的生日,最后再突如其来给个惊喜?她一边拆着蛋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安寻迟疑片刻,反问道:我假装忘记,你就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安姐姐怎么可能忘记我的生日嘛!姜亦恩毫不思索地回答。 安寻莞尔一笑:小恩,先抑后扬是有代价的,如果你相信我真的忘记了你的生日,那就算最后再惊喜,也弥补不了你一天的失落不是吗? 她摸了摸女孩的脸,继续道:我不想让你失落,哪怕只是一点点。需要靠事先压低情绪来达到的惊喜,也不算是真的惊喜吧。 姜亦恩望着安寻,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迷恋,想来安寻确实可以做到,迪士尼那天,惊喜就是层出不穷的。 因为零点在耳边浅吟低唱的生日歌,因为午后一起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因为知道晚上会一起奔赴清欢书店办生日会,知道会一起等待朋友们的到来,她的一天,都在快乐和期待中度过,连昨晚的梦都是香甜的。 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被体贴地捧在心头,一刻都没有落掉过。 眼底,蓦然地有些湿润。 不过 今天,换我给你惊喜吧。 安姐姐,你真好她不想再生疏地说谢谢,满心沦陷地抱住安寻的脖颈晃了晃,撅嘴撒娇:亲亲! 安寻眉眼一惊,心脏砰砰乱跳,耳根也霎时间变得通红。多少次了,她还是逃不过女孩这样的撩拨。 看了眼吧台方向,见老板还在背身准备饮品,就轻快地在女孩唇角亲吻了一下,飞速离开,故作镇定地撩起耳边的长发,垂着眼躲避着视线。 姜亦恩歪了歪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安姐姐害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坏孩子! 姜亦恩:嘿嘿~ 第107章 安寻眉间微微蹙了蹙, 羞恼着推开了女孩淘气凑近的脑袋:别闹 姜亦恩耸肩一笑,继续道:安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里过生日吗? 安寻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理由。自己选在这里, 是因为知道这里承载了两个人初遇的回忆, 是想借机告诉小丫头自己就是当年的小提琴手。可姜亦恩明明都还不知道真相, 又是因为什么理由非要来清欢书店。 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也是我遇到月亮的地方。 姜亦恩如此说道。 而后慢慢放远了目光, 眼里温存着回忆娓娓道来:那时候我没有朋友, 在学校也总是被欺负, 大人们总是叫我不要哭,不要哭那个姐姐, 是那段时间里唯一愿意蹲下来跟我说话,抱着我让我哭出来的人。 安寻轻声一叹,心疼在眼里晕染了一丝酸楚:你说过, 你不想找到她,因为在回忆里才是永恒的。 对此,她也曾经无奈。 姜亦恩点了点头:其实我不记得那个姐姐的样子了,每次和甜甜说话的时候,我都会想象着月亮在听,在回应。其实月亮只是我幻想的一个知己而已,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精神寄托, 我不想把任何人套进月亮的位置,然后眼睁睁看着光暗淡,哪怕是她。但现在,我不怕了,如果能见到那个姐姐, 我想我会很平静地和她说声谢谢。 安寻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无措。她知道女孩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在逃离现实,喜欢日记如此,甜甜能在生活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也是如此。 都说前任是个不可超越的存在,殊不知比前任更难超越的存在叫梦中情人,因为那设想出来的人会无限契合灵魂,会无懈可击,会永不毁灭。 那她犹豫片刻,还是带着些忐忑,涩涩发问:我有没有辜负你对初恋的期待? 小心关切的眼神,给了姜亦恩心脏微妙的触动,毕竟这样的情绪,在平时那双冷静聪明的眼睛里,是不多见的。 原来在某些时刻,她是天才唯一解不开的难题。 她温软地漾开一双梨涡,认真说道: 月亮本来只是一个空想,有了你之后,才有了具象。安寻,你就是那个超越了我所有幻想的人,你才是我的月亮。 你是我生命里,永远都不会暗淡的光。 安寻眉眼一惊,一颗心又一次为女孩撼动。女孩用的不是满足,是超越。 从前不敢说自己就是那个小提琴手,是怕女孩会在痛失初恋的同时,再失去陪伴那份她长大的寄托。更怕自己的不完美会打碎女孩的幻想,怕真实的自己,比不过女孩回忆里的月亮。 说实话,她今天想告诉女孩真相,也是碍于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的醋意。她不想女孩抱着甜甜想着的却是其他人,那只一针一线孕育的小熊是她的心意,为什么要被一个虚无缥缈的月亮抢去了功劳。 今天才知道,原来真实的自己,早就已经胜过女孩心里的月亮。 还没有从浪漫里缓过神,女孩就凑到她耳边轻轻一吻,贴和着她的耳廓呢喃道:安姐姐,我一会儿能当着大家的面,跟你求婚吗? 安寻猝不及防,惊讶溢出眼底,睫毛瞬间被温泪浸染。明明只是平缓的轻声耳语,却比任何一场盛宴仪式要来的动人。无数次为女孩心疼,心软,融化都是因为她的乖,她的体贴,她的可爱。如果女孩上来就为她送上鲜花和瞩目,她也许不会如此心动,可这一声,却恰好能正正击中她的心脏。 姜亦恩,就是那个无限契合,就是那个无懈可击,就是那个永不毁灭。 什么是灵魂上完美的契合,无外乎就是连求婚都能撞上。 她心爱又心疼地苦笑,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傻瓜,哪有求婚还要先问可不可以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沦陷:好乖啊,连这件事都要先问问。 姜亦恩抿抿唇,难为情地回答: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说过感情是两个人的私事,也不喜欢哗众取宠的方式,我不想让你感觉到不舒适。但我还是想把仪式补给你,因为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我想让重要的朋友们一起见证。可以吗? 安寻动容,却浅笑着摇了摇头,回应道:不可以。 姜亦恩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掩饰失落,垂着头撇了撇嘴答应:好吧,那就等生日会结束,我再单独跟你求婚。 还是不可以。 听到这样的坚持,姜亦恩的一颗心顿然悬了起来,抬头望着安寻,眼里疑惑又紧张:你反悔了吗?你不想和我结婚了吗?你不想带我去翡冷翠了吗? 安寻忍俊不禁,又一次摇了摇头,不想让女孩无谓担心,索性坦白道:因为,今天是我要求婚的日子。 什么?姜亦恩始料未及,瞠目结舌。 小恩,早在三年前,我就买好了戒指,本来是打算在你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在迪士尼跟你求婚的。那个时候,是不安,急切地想抓紧你。但是现在,是笃定。你是我最浪漫的羁绊,是我的爱情本身。又或许,不只是爱情 医疗前线上,志同道合的战友是你;黑暗冰川里,柔亮温暖的微光是你。 幸得爱情,何止爱情。 姜亦恩,你是我的余生。 这些本来要公之于众的情话,在此刻,顺流而出了。 说给你一个人听,也好。 姜亦恩惊愣了几秒,终还是喜极而泣,一个扑身把脑袋埋进安寻怀里,低低呜咽着。安寻低眉抚着她的头,微微凝眉,眼里的笑意比平时更柔和。 惊喜和神秘感,永远比不上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时时刻刻的满足。 两人在浓情蜜意里沉浸了几分钟后,风铃终于热热闹闹响起,苏问张扬的语调随风入耳:诶,别说,这书店氛围感真不错,灯再调暗点能慢摇了! 老板听到后苦笑摇了摇头,一旁跟着应和的还有陈念慈和文静的笑声,以及李敏不冷不热地嘲讽:行了,就你话多! 姜亦恩听到声响,飞跑出去迎接,刚从安寻怀里出来,又一头扎进陈念慈怀里:陈奶奶!您怎么也来啦?! 安寻走上前来接过陈念慈脱下的外套,礼貌问了声好,而后跟姜亦恩解释道:是我请陈教授来的,你不是天天在家念着吗? 她考虑到订婚这样的大事,按传统而言,总得有个长辈见证,而亲手牵起这跟红线的陈念慈,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人。 小恩啊,生日快乐啊。我这个老人家来,没有给你扫兴吧?陈念慈满眼宠溺地笑问,又望向安寻,慈爱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陈奶奶,您今天来的太是时候了姜亦恩晃着陈念慈的手,放低了声音,喜悦溢于言表,靠到陈念慈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我今天要和安姐姐求婚哦! 不管安寻同不同意,这一次她必须要抢先一步。 陈念慈眼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眼安寻,想到两天前接到安寻的电话,知道她打算借此机会求婚,还欣慰于两人终于修成正果。现下,看见姜亦恩势在必得的笑眼,脑子里只有一片茫然。 咳咳,还是陈奶奶好啊,我这大哥算什么?苏问翻了个白眼,一脸骄傲地等着姜亦恩贴上来,好好犒劳犒劳她这个大功臣。 分卷(91) 那天姜亦恩说要求婚,她本也没太当回事,反正只要撞不上,大不了就闹腾两次。谁知道姜亦恩也把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号,理由是除了生日,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不动声色地把大家聚集在一起。 苏问当时焦头烂额,不知道该优先配合谁,想来想去虽然不满书店求婚的计划,又无奈于打不过安寻,只好把姜亦恩也骗到书店去。于是瞎说八道一通,什么梧桐树下风水好啊,安寻就喜欢旧书店啊,算命的说在书店求婚成功率百分之百啊一堆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姜亦恩居然眼睛一亮,认可了她自认离谱又无聊的地点。为此她还暗自吐槽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因为到时候不论是谁先开口,都会诧异又惊喜地看到另一个人拿出另一枚戒指。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伟大光荣又正确,一路沾沾自喜来到这里,大概怎么都不会料到,两人在她来之前就互相坦白了。 嘿嘿大哥姜亦恩烂漫一笑:还要谢谢你给我出主意,我才能想到带安姐姐来这里求婚呀! 她还不知道安寻计划的求婚地点也是这里,也不知道今晚还暗藏了一份巨大的惊喜。 苏问撑在李敏肩头的手一个打滑,差点摔倒,见姜亦恩脸上并没有说漏嘴的紧张,安寻听到了也没有惊异,她满头问号,更加疑惑了。 不是,你怎么你们 李敏同样惊讶地看向安寻:安安,你都知道了?那亦恩也又看向姜亦恩,欲言又止。 文静抱着礼物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情况复杂到她看不清局势,怕说错一句就会搅乱了谁的计划。 安寻浅笑,跟随着姜亦恩的话解释道:谢谢各位能来见证我们重要的时刻。我和小恩身边都不剩什么亲人了,你们就是我们最亲的人,尤其是她望向陈念慈,眼底多了份孩子气:干妈,谢谢您把小恩送到我身边。 陈念慈已然明了一切,点点头,眼里是欣慰的笑意。 而后,安寻又回眸望着吧台的方向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毕竟第一次牵起她和女孩缘分的人,在那里。 姜亦恩捕捉到了安寻和温叔叔不寻常的对视,疑惑地歪了歪头,也没有再追想下去。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其实来之前她们都在心里暗自打鼓,不约而同地在想,自己到底要作为谁的亲友见证这场订婚仪式。 就像传统的婚礼都有伴郎伴娘团,彼此刁难,互相阻挠,仿佛必须过关斩将争取到手的爱人才能被珍惜。秉持着这样的心态去思考,她们便更加为难,自己到底要作为谁的伴娘,又要刁难哪一位新人。 此刻,看到姜亦恩和安寻眼里缱绻着只有她们彼此能懂的意味,才知道这两人早已经不分彼此。 在她们之间,没有你,也没有我,只有我们。 苏问扶了把额头,抱怨道:不是,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亏得我还两头瞒着,不知道我是个大喇叭吗?很辛苦的好不好! 陈念慈哈哈大笑,取笑道:你也知道你是个大喇叭啊! 文静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引得其他几人也哑然失笑。 苏问瞬间没了气势,恼羞成怒,也只能撇撇嘴白了眼年纪小的文静和姜亦恩,小声嘟囔:别笑了!小蹄子 老板见人差不多都到了,就请大家一起去了楼上的影音室,这个厅本来是每周末开放,放映历史纪录片。今天老板特地把茶几上铺上了桌布,沙发上撒上了花瓣,也按照之前确定好的计划,订好了隔壁餐厅的美食。 同巷子的鲜花店一周内收到了两份相似的订单,地址都是清欢书店,时间都是今天,订得都是九十九朵百合花。 至此之前,安寻和姜亦恩也都没有想到 桌上百合花有两束,藏了戒指的口袋也有两只。 几人刚刚坐下,风铃声又一次响起,片刻,老板又引着一个女人敲门进来,随之而来的声音里,依然存有熟悉的少年气: 抱歉啊,我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月亮阿巴阿巴 安寻:(我吃我自己的醋) 陈念慈:我,人间月老。 苏问: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第108章 文静在沙发最里端, 隔着恍惚的幽光看着曾经的恋人,心里五味陈杂。姜亦恩在之前就告知了她纪小瑜也许会来,因此她盛装出席,化了最精致的眼妆, 抹了最明艳的唇彩, 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 奈何此刻,眼底还是泛起了泪色。 纪小瑜从容地走进来, 礼貌地和曾经的领导老师们都问了声好, 最后递上一份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给姜亦恩: 生日快乐, 姜姜。 姜亦恩接过礼物,还像从前一样挤了挤眼:让我看看又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打开礼盒之前, 还悄悄先偷看了一眼,生怕纪小瑜再给她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盒子里不过是一盏小小的夜灯, 玻璃罩里一只白色小海豚,很漂亮,很中规中矩。 姜亦恩松了一口气,心脏却不知为何落了几分,时隔三年,纪小瑜不再是那个看见领导就绕路走的小白了,不再是那个会教她单手解内衣, 送她指套的鬼灵精了。脱下了休闲服和球鞋,换上了女人味的衣着,身上少了许多稚气,也丢失了那股子少年般的锋芒。 谢谢,我很喜欢! 她欢喜收下, 言语间也跟着生疏了几分,面对好友越发得体稳重的言行,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纪小瑜送完了礼物,才最后看向文静,不痛不痒地问候:别来无恙。 文静沉了沉眼眸,最后淡淡回应了一个笑容:你倒是变了不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连陈念慈都在静观其变。安寻一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女孩说想借机给纪小瑜和文静制造机会,尽管听起来很天真,她还是选择了支持女孩的决定,为了不让女孩的热心办坏事,也是她建议把会见面的事情提前告知两人。 说到底,要重新撮合一对分手的情侣,结果无非是成与不成。安寻只是想表明她的态度,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无论姜亦恩做什么,她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成,她会陪她喜悦,不成,她会陪她黯然。 好在有苏问在的场子,是不可能冷下来的,一看情况不对,她就立马站起来起哄:迟到的自罚一杯啊! 好好好,我喝! 纪小瑜痛快地端杯一饮而尽。 苏问拍手叫好,反客为主地招呼着接下来的流程,吃饭喝酒,一切热热闹闹进行着,气氛也稍稍回温了些。 姜亦恩和安寻坐在陈念慈左右,闲谈中也听了好多叮咛,归根到底也就是叫她们彼此珍惜,互相包容。 苏问和李敏同样安静地听着老人家的这些话,两只手始终握在一起。文静和纪小瑜在某些时刻互望了一眼,又双双回避了视线。 酒过三巡,终于到了吹蜡烛切蛋糕的环节。文静和纪小瑜同时起身想去关灯,慌忙中不小心踩了对方的脚,一个踉跄撞了个满怀。 小心!纪小瑜忍痛接住了文静,抬头时额头又一个碰撞,双目近在毫厘,心脏又不听使唤地砰砰直跳,吞咽一口,把人扶正了就赶紧松了手。 苏问迷惑一阵:你俩演哪出呢? 李敏帮着安寻把蛋糕端到高脚桌上,双双回眸看了眼闹腾的几人,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不留神中,姜亦恩自己跑去把灯灭了:还得是我自己来!,说完,干脆自己那手机连上蓝牙,投屏放起了生日歌,几人哭笑不得,赶紧跟着欢唱。 小恩,许愿吧。 烛火摇曳间,安寻始终凝着女孩忽明忽暗的脸庞,猜想着她心里的默许,或许是爱情长厢厮守吧,或许是事业步步高升吧,不管是什么,她都会陪着女孩去达成,去见证。 而女孩的愿望,远比她想象中更平凡,双手合十的时候,心里只在默默许愿: 我希望,安寻余下的每一天都可以幸福快乐。 平凡,却也更动人。 姜亦恩悄悄操控了投影设备的遥控器,生日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亲密爱人,那是安寻第一次为她唱过的歌。 安寻惊异回眸,看见屏幕里自动翻阅着照片,里头满满属于她们的回忆。 开始,是两张音乐会的门票。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约而同,也是我们的初见。各自出发,偶然相遇,本来毫无关系的两张票,也因此重叠在一起了。 女孩细细解说,提前备好的台词还显得有些生硬,安寻只觉得可爱,暗暗抓握住了她的手,才发现她紧张得手心都在冒冷汗。 她鼓励道:继续说,我听着。 姜亦恩点了点头,从这一刻起,这份礼物好像变成了她们一起给大家的展示,她不用再忐忑安寻会不会喜欢。 照片切换后,是一只小纸船。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在我面对死亡又一次无能为力时,是你告诉我不只有遗憾。 这是我第一次签租房合同,也是这一天,我第一次进你的家门。 这是我们一起做的第一顿饭,那天我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一起逛超市,你给我买了第一杯奶茶,还把妹妹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我。也是你第一次,带我回家。 姜亦恩不断放映着照片,不断回忆着她们的故事,慢慢地也就忘记了紧张,只剩下感动的欢喜。 安寻时而看照片,更多在看她,不曾想那么多细节那么多瞬间,女孩都留心记录了。 还有第一次逛家具店买情侣睡衣,第一次做手工钱包,第一次弹琴唱歌,第一次决定要在一起,第一次一起上公开课,第一次一起看的夕阳,第一次泡温泉,第一次滑雪,第一次去迪士尼,第一次分手,第一次重归于好 女孩仿佛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她。 她慢慢依靠向女孩,心间像下了一场春雨,无声滋润着花骨朵儿,终于在某一个瞬间绽放,那个瞬间,她背对着其他人,在女孩怀抱的遮挡里,泪如雨下。 影片结束,她又偷偷抹干了眼泪,退出怀抱和女孩相对而站,目光交融着,听女孩说出最后的告白。 安姐姐,我从小就知道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能成为你的爱人,能成为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我真的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谢谢你爱我,也谢谢你愿意让我爱你。 这辈子我慢了你太多次了,这次就不和你抢了。但我还是要求婚,为我们的下辈子。 姜亦恩拿出了藏了好久的小盒子,右脚撤了一步,正打算屈膝跪下,安寻眉梢一惊,立马扶住了她:别跪! 姜亦恩愣了愣:可是求婚都要跪下的呀。 安寻轻凝着眉,楚楚一笑。 那是西方人的规矩,我不要你臣服于我,也不要你做我的骑士。我们都是女人,我们之间也没有谁强谁弱,你是公主,我也是。 年纪小的就应该主动进攻,看上去强的就应该多照顾看上去弱的,这些刻板印象在她们之间,通通是不成立的。 姜亦恩动容,目光灼灼,依着安寻的意思站直了身子,平视着那双温柔眸,一颗心都变得松软。 她重新握起那双手,慎重其事: 安寻,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再做我的爱人吗? 安寻那双眼眸依然如此,明媚里,总是沉落着几分秋天的哀愁,那是过往留给她的楚楚动人,让她即使冷若冰霜,即使无所不能,也总能惹人怜惜。 所以哪怕短短几秒中,姜亦恩也没能撑住,没等安寻答应,就心疼地把人拥入了怀里,好让她在怀抱里落泪。 幽暗里的几人,早就哭成了泪人,连苏问此刻都没有跳出来指出姜亦恩的没出息。 她们在为同一个故事感动,又仿佛各揣心事。 陈念慈看着安寻的侧脸,像极了她爱过的女孩。想到从前她也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见证着安琳与席贤的爱情,沉寂了很久的痛,又蔓延而上,化成决绝的泪淌出。没有人知道,她要有多大气,多隐忍,才能顶着流言蜚语孤独终老,才能把安琳和别人的爱情结晶,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爱。 文静在心乱如麻中,一点点触到了纪小瑜的手,几番犹豫,终于在有意无意的碰撞下,被紧紧握住,没有相顾,也无言。 姜亦恩知道,安寻不喜欢在人前哭的,大概因为抱住了她,强忍的情绪才终于有些绷不住,好在此刻颈间低低的抽泣,也只有自己能听见。 傻瓜,你总是喜欢忍着情绪,怎么连高兴的眼泪也要忍着?求婚都会哭的,大家都哭了呀她揉着安寻轻薄的背,在耳边细语宽慰。 终于在哽咽声里,听到了等待已久的答案。 我愿意。 生生世世,我都愿意。 她等到了这梦寐已久的时刻,为她此生唯一的挚爱,亲手戴上了戒指。 纪小瑜这才先带头起了哄:亲一个!亲一个! 气氛烘托下,文静兴奋地跟着应和,眼神对视时,似乎也没有那么陌生了。 安寻看见女孩满眼期待的样子,无奈又疼爱地笑了笑。她知道陈念慈包容又和蔼,不会介意她们热烈,就克服了含蓄,主动环住了女孩的脖颈,微微侧头靠近,温热的气息融合,鼻尖慢慢轻碰在一起。 正要闭眼,苏问突然大喊一声:慢着! 一瞬间起哄声停止,安寻和姜亦恩也被吓得分离了一些,转头看向她,一脸茫然。 这辈子的婚还没求呢!苏问提醒道。 李敏也才反应过来:是啊安安,姜亦恩的话说完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寻顿了顿,回望向姜亦恩,一个眼神就明了了很多心意,于是浅浅一笑:不急,等等吧。 所有人都有些不解,面面相觑。 她却再次靠近了女孩的气息,双手环绕得更紧了一些,温声软语: 现在,我的小朋友想让我吻她 分卷(93) 早知道在车里的时候就充会儿电了安寻轻叹一声,言语间还在些许自责, 确实没想到会被困在电梯里。 姜亦恩抿了抿唇,往安寻身边挪了两步:安姐姐,别怕,就十分钟而已,还没到十二楼,这个高度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的,对吧?,话没说完,手就已经摸上了身后的栏杆。 安寻听着女孩的语调,也能想象到她紧张兮兮的神情,不由得觉得可爱,顺手把她掳进了大衣里。 姜亦恩踉跄两步,后背落入了安寻怀里,寂静里,耳边的呼吸声清晰温和,大衣柔软的毛绒扶风而动,在她脖颈边挠得心乱如麻。 一想到此刻是被她的月亮搂着,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美好是可以超越梦境的。毕竟她在梦里,都不曾感受过月亮此刻这般的温度。 安寻在耳边柔声哄她:电梯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极速下降的,在检修的话,应该人为断电,很快就会恢复的,别担心。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嘿嘿姜亦恩松了一口气,嘿嘿傻乐了两声,而后反应了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嘟囔了两声:我不怕,我是怕你怕 安寻忍俊不禁,侧脸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顺了女孩的意思:嗯,我知道。 姜亦恩面红耳赤。 对了,纪小瑜送了我个小夜灯呢!我看看不插电能不能亮。 她转移话题,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礼盒,把小夜灯拿了出来,灯罩底座下有一个开关,打开以后,白色的底座亮起暖橘色的灯,把电梯里照得微微亮。 从侧后方,安寻正好能看见女孩纤柔的睫毛,被小夜灯照得如星辰闪烁,心里也不由得吹过一阵暖风,漾起甜蜜的悸动。 这个小海豚怎么不亮?姜亦恩疑惑不解,本来以为发光源应该是小海豚,没想到是灯罩的底座,摆弄一番,才发现灯罩可以打开,小海豚可以独立拿出来:这里还有一个开关诶 一按下开关,那小海豚忽然就发出了震动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里如雷贯耳,她握在手了心里,呆滞了几秒。 这几秒,她感受到耳边的呼吸也凝固了,环在腰间的手臂先紧了紧,而后又不知所措的松开几分,后背和胸口的贴合间,只隔了薄薄的礼服布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安寻的凹凸有致。 纪小瑜果然还是那个纪小瑜! 这这这怎么关啊她慌里慌张地转过身求助,再按了两下按钮,结果也只是调换了两个频率。 安寻把那小海豚夺了过来,长按了几秒才关掉。沉默片刻后,她温声斥责:这个纪小瑜,真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姜亦恩眼睛还盯着小海豚,只觉得新奇,藏不住笑意,还跟着应和:就是说啊!都把单纯可爱的宝贝恩带坏了! 安寻借着底座的暖光,看着那得了便宜卖乖的笑容,又羞又恼地点了点她的脑门:还笑!没收了。,她紧握着小海豚,往身后藏了藏,不想让女孩再多看一秒。 而后幽暗的光里,只剩下漫长的等待,两个人的心多少因为这个小插曲燥热了几分,贴靠的距离都变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姜亦恩还是忍不住把双手环抱回安寻的大衣里,撒娇道:安姐姐,我怕,借口摸索,掌心顺着安寻的蝴蝶骨一点一点勾勒着形状,满心都是怀中人,恐惧明明就全然消散了。 安寻禁不住轻呼了一口气:小恩,别闹了 看不见的。姜亦恩带着撒娇意味,手上还是乖巧得收敛了下来,额头碰了碰安寻的头,亲昵地蹭了蹭眉毛。 安寻当然知道女孩藏在大衣里的手监控拍不到,可身子一点点酥软,面部逐渐灼烧,一颗心砰砰然跳动,她还要控制着面不改色,真的很辛苦,又何况还喝了酒,本来就削弱了控制力。 好在,电梯叮一声恢复了运转,姜亦恩乖巧地退开了,一路进了家门,刚等换了拖鞋,就迫不及待地揽着安寻入怀,指尖顺着纤柔的手臂滑落,摸走了她手心里的小海豚。 姜亦恩!安寻低呼一声。 姜亦恩软糯一笑,把小海豚随手放在了玄关上:我怎么舍得用它碰你,冰冷的机器而已,能懂什么?我的安小爱想要什么,当然只有我知道啊 她环着安寻,抵着墙边软糯糯地落吻,手掌还体贴地护着安寻的后脑勺,在唇角轻啄了两下,乖乖抱歉道:对不起安姐姐,在电梯里是我不对,我喝多了嘛。太想吻你了嫌它碍事,你晚点再没收好不好 安寻心底一软:傻瓜,我没怪你。 月亮,你和香槟色好配 女孩柔软的唇,在耳边轻碰,呵出湿润的气息,一声酥麻入耳,安寻知道自己今晚是无力抵抗了,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央求女孩让自己先洗个澡,混乱的呼吸早就暴露了她的难受,更不用说那晕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 双肩软了软,一身绒外套掉落在地,让女孩吻得更加肆意,几乎要吻到她眼底氤氲出泪光,嘴角关不住轻叹。 姜亦恩慢慢摸到了颈后的拉链,把轻薄的月色褪去,抱着安寻回了卧室,没有往床沿走,而是贴心地去了浴室。 女孩无论在怎样的境地,都能细心呵护着她的习惯和原则。安寻默不作声,心里却更加沦陷。她打开花洒,邀女孩共沐浴,在绵绵雨中拥抱亲吻,直到水没过小腿,才双双倒入浴缸。 今晚的水花,格外活泼,伴着低吟流淌而出,击打在瓷砖地板上,碎成星河。 大概床头的甜甜和想念也没料到,最后是安寻抱着姜亦恩出来的。 安寻自己都没想到,痴醉里的反客为主,会让女孩满足到晕倒在她怀里。 姜亦恩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自己被拥在温软的被窝里,有人在轻轻擦着她的头发。 微微睁开眼的时候,安寻正俯身低眉望着她,眼里尽是怜惜,散落的长发还有些湿润,微微遮挡了脸颊,又被无意勾撩到耳后,清香扑鼻,最是这一抹温柔,让她无比沉醉。 醒了?安寻莞尔一笑,亲吻了她的梨涡:你这个小恶魔,是要彻底变成小奶猫了? 姜亦恩娇滴滴地笑了笑,带着倦懒的声线,第一时间问道:我的戒指呢? 我收起来了,我们是医生,哪能天天带着。安寻轻声回应,也听得出被闹腾后的疲惫。 我早就想到了,所以买了两条铂金项链,我们明天把它们穿起来,带到脖子上好不好? 她的娇软更甚,让安寻眼底的柔情又浓郁了几分。 好,听你的。 在轻柔的怀抱里,姜亦恩本已经昏昏欲睡,还是强迫自己爬了起来,往浴室里走去。 安寻诧异:怎么了? 片刻,女孩拿了吹风机出来,熟练地在床头插上电源,跪坐到她身后:你自己的头发也要吹干呀,不然感冒了怎么办? 又一次感受到指尖的撩拨,安寻眼底蓦然温润。想到女孩不在的时间里,她常常拿着吹风机发呆,每每那暖风一起,女孩的温度就宛若在身后,回眸,却只有空无。 此刻,她再次回眸,终于望到女孩清晰的轮廓,不禁泪眼楚楚,在胸口隐忍之下,翻腾而起的是千万委屈和酸涩。 姜亦恩关了吹风,先是顿了顿,而后眉眼一阵温软,浅笑温声道:我知道,你在想我。我也是。 思念爱人的心,姜亦恩再熟悉不过,何止她们共同的回忆,何止这些生活琐碎。哪怕是在陌生的国度,从东边升起的太阳,从海对岸吹来的风,都有安寻的气息。就算是那些安寻从未踏及过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都有她影子。 又何止。 她童年的一切美好,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都与安寻有关。 从七岁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停止想你。 安寻眉梢微微抬起,眼眶盛满星河,终于还是拥挤掉落下几颗星星。她慢慢拥过女孩,又痴醉地吻了上去。 姜亦恩冷却的身心瞬间复燃,慢柔着月色,余光看着星星点点坠落,心底暗暗埋怨那人为什么总是美得凄凉,美得荒唐。 她依然顾及着安寻明天还有一天的劳累,一再克制,不曾想耳边会缓缓而至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哑: 宝宝,我还要 终于覆水难收。 早晨八点,安寻如常跟着秦诗一起带医生们查房。手上是姜亦恩一早就为她备好放在桌上的病例,还没来得及进病房,刚把手上的文件翻阅两下,里头一沓纸张掉落,安寻措手不及,还要在同事面前故作镇定的捡起。 苏问凑过来一看纸张上头句句是表白,第一反应就是瞪了眼徐玥玥。 徐玥玥两眼一撑,慌忙摇手:不是我! 秦诗显然有些不悦,皱了皱眉,也不敢说安寻什么,先带着其他人进了病房。 苏问勾了勾嘴角,碰碰安寻的肩膀:又是哪个小粉丝给你的情书啊? 安寻低眉看着纸张上七歪八扭的字,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又瞬间收起,冷了眼苏问,提醒道: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纪小瑜:我变了,我没变。 姜亦恩:失算了! 安寻:不要带坏我们小恩!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完结啦,感谢追更小可爱们的陪伴。 第111章 全文完 清明, 市郊烟雨朦胧,从姜家的墓地,到安琳安忆在的陵园,路程有整整两个小时。 姜亦恩坐在副驾, 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两朵雏菊, 那是从妈妈墓碑缝隙里生出的花。 雨水打湿车窗, 她心里也阴霾密布。 都怪我,那么久没来看爸爸妈妈, 坟头都长草了 安寻侧目, 心里刺痛一下, 眼神也跟着沉郁几分,思索一番后, 放慢了一点车速,留心宽慰:哪里是草?是妈妈知道我要来,送给我的见面礼。 姜亦恩转头愣住, 忍不住鼻尖一酸。 感受到周遭空气轻松了一些,安寻便接着说道:雏菊象征着希望、纯真,和隐藏在心底的爱,是妈妈给我们的祝福啊。你可得给我好好留着,回家我要把它们做成干花书签,夹在书里的。 那书签也有我的一份,有两朵花呢!姜亦恩眉开目笑, 声音还微微哽咽,再低眉望向雏菊,是看待礼物一般的心情,喃喃自语一声:谢谢妈妈。 雨越下越大,车停下的时候, 绿化带旁的路边都已经有了一层积水。姜亦恩先撑着伞下了车,再到驾驶座接下安寻。 今天陵园里的人比常日里都要多上数倍,但并不热闹,耳边除了雨水打在伞上的淅沥嗡响,就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昏茫的视线中,安寻看到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在雨中伫立,挽着姜亦恩的臂弯,指尖紧了紧,脚步不由得沉重了些。 沉吟许久,才有些生疏地唤了声:爸。 席贤转身看向了她们,对着姜亦恩轻微点了点头,眼底展露出几分深沉的笑容。 是姜亦恩提议要约席贤来的,安寻本来碍于面子没有同意,但女孩说:可我们只剩下他这一个爸爸了。,由此一戳心,还是答应了下来。 姜亦恩犹豫着要不要改口,毕竟她还没有确定自己已经得到席贤的承认,贸然改口,怕会吃冷眼,反倒惹得大家都不愉快,就还是暂时保留了余地,沉稳地唤了声:叔叔好。 席贤是在两天前接到的姜亦恩的电话,提议一起来看看家人。交谈中,女孩跟他说起结婚的计划,说起未来工作和生活的规划,也表达了一些踏实不虚渺的承诺。他在女孩的慎重其事里,找回了久违的为人父的感觉,自觉惭愧,更多是对女孩的感激。 他也因此留意到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言语稳重,心思细腻,正如此刻她撑着的伞,也始终在不经意间往安寻那边倾斜,自己的肩膀反倒淋湿了一大片。想到几年前在餐厅见到的稚嫩模样,也不禁在心底感慨岁月流逝。 但不论是莽撞冒失的挺身而出,还是生活里细致入微的体贴呵护,他看得出来,他的女儿遇到了一个真的疼她爱她的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上,和蔼一笑:这是我在佛罗伦萨住所的钥匙,听小恩说,你们要去那里度假。而后看向姜亦恩继续道: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讨好一下你,你愿不愿意跟着小爱改口啊? 眼神里,全是期待。 两人双双怔住。 安寻犹豫片刻,终还是接过了钥匙,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爸。 父女之间的羁绊,似乎从来不像母女之间细腻柔软,纵使心里都有千言万语,一见面,也总是相顾无言。 其实早在商场那次偶遇,从父亲的歉意里听到那些无奈心酸以后,安寻就已经放下了。身为女儿,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得到父亲的祝福,她只是碍于表达罢了。 好在,那通她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电话里,女孩把她不能说出口的话,都替她表达了。 姜亦恩了解了安寻的意思,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含着一双泪眼笑应道:谢谢爸爸! 雨过天明,墓碑前的花束随风飘动,是风,寄来的相思与祝福。 她们收到了。 因为苏问和李敏不打算过婚假,大方的把今年偷闲的机会让给了她们,安寻把手头上的手术安排好之后,结婚计划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前到了今年。 九月,她们拖着行李箱,带着两只小熊,一起踏上了去往意大利的旅程。 没有买到从清欢市直飞罗马的航班,中途要在阿姆斯特丹转机,好在停留时间不算长,即便如此,全程还是需要二十一个小时。说旅行最可以检验友情、爱情,大抵就是因为劳累至极,谁都难再顾及旁人的感受。 在阿姆斯特丹机场停留的四个小时里,两人拖着疲乏的脚步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想吃的食物,不是快餐就是牛角包,对于两个中国胃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最后,姜亦恩率先作出决定,拉着安寻去了快餐店,点了一份薯条,两杯可乐。 安姐姐,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下。 安寻还有些茫然,看女孩跑到柜台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着些什么,她安心于姜亦恩所做的一切,目光也就逐渐转向了身后的落地窗外,看着广阔的机场景色,疲乏也舒缓了几分。 分卷(94) 不久,姜亦恩端着两盒泡面回来,还一脸得逞的窃喜,抿着嘴偷笑。 你你从哪里弄的泡面啊?安寻哭笑不得,眼底却是惊喜神色,那浓郁的麻辣牛肉香,已经开始顺进鼻腔,挑逗着她的味蕾了。 我在国内机场买的呀!就是怕飞机餐难吃嘛。姜亦恩一脸骄傲。 安寻忍不住轻笑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柜台后为她们提供开水的服务员,颔首微笑表达了谢意。 吃饱喝足,两人把餐盘垃圾全部清理了才离开,而后又是六小时的飞机,终于到达了罗马。落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她们就在酒店附近随便找了家意餐厅吃饭,味道依然差强人意,不如女孩从她的万能包里掏出的泡面。 晚上,她们牵着手在威尼斯广场附近散步,沿着罗马斗兽场的外圈走了走,还无意间隔着栏杆看到了罗马假日里的真理之口。 景点不是最迷人的,最迷人的是那些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好似吹着历经千年的风,在摧毁里看曾经辉煌。 姜亦恩捧着相机四处留恋,时而停留在安寻的侧脸,捕捉下她眺望的眼光。 第二天,她们去了梵蒂冈博物馆,从埃及木乃伊开始,步行四小时才最终走到米开朗琪罗的巨作前,尽管双腿已经酸痛到麻木,也依然为之震撼。 那是哪怕不了解壁画的人,也能一眼认出的创世纪和最后的审判,姜亦恩快蔫掉的眼神也重新光亮起来,禁不住哇了好几声。 出博物馆后,姜亦恩才忍不住开始感叹: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级博物馆吗?走马观花也要走两个小时吧! 安寻轻笑一声,嘲笑她:某人来之前还说去大教堂不买电梯票哦,好了,我们还有六百级台阶要走呢。 姜亦恩呜央一声。 在圣彼得大教堂登顶,可以看到罗马的全貌,就算买电梯票,也有六百级台阶要爬。姜亦恩昨晚做攻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才六百级而已,不买电梯票,剩下的也可以爬上去。谁知道经历了梵蒂冈博物馆的摧残以后,光是六百级台阶都像天梯一样难爬。 狭窄的通道只能容纳一人,旋转幅度走快了就像在原地打转一样眩晕,两壁还会随着教堂的圆顶倾斜。 路远而艰。 安寻走在前面拉着她,一点一点往上走,偶尔也在小窗户的角落停留一会儿,喝口水缓缓再继续前行。 姜亦恩从叫苦连连,到凝视着安寻的背影,让一颗心逐渐笃定。 她觉得这就好像她们一路走来的爱情,跟上安寻的脚步好难,可安寻也会拉着她不放手,会为了她停留,会带着她登顶,明明承受了更累更难,却从来没有对她埋怨过一句,也从来没有催促过一声。 所以见到天明的那一刻,她的眼眶湿润了,激动的抱着安寻,喉间哽塞得一言不发。 她感动。 不为景色,为爱情。 回酒店的公交车上,安寻翻了翻导航,突然带着她提前一站下了车,走进一条小巷里。姜亦恩往地图上扫了一眼,知道出了这条小巷就是万神殿,以为安寻要去那里,还特地加快了一点脚步。 快关门了,我们要快点才行! 谁知道安寻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抬头确认了一下路边小店的招牌:就是这里了,听说是意大利最好喝的奶茶店,中国人开的。 姜亦恩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抱着两大杯奶茶心满意足地回酒店,一路都脚步雀跃,安寻也考虑到没力气去找餐厅,索性点了家川菜馆的外卖送到酒店。 姜亦恩犹豫一番,问她:安姐姐,都来意大利了,你还陪我喝奶茶吃中餐,会不会可惜啊?我们要不去万神殿吧,然后找家特色菜尝尝。 安寻摇了摇头:万神殿明天再去,特色菜有的是机会尝,今天都那么累了,就犒劳一下自己。而且,我也想吃毛血旺 姜亦恩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回到酒店,姜亦恩就让安寻坐在床沿,替她脱下了鞋袜,而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圆扁状的包,还拿出了一颗泡脚球。 你怎么还带了泡脚球?安寻诧异,四下观望一番,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可以泡脚的东西。 安姐姐,你看。她神神秘秘一笑,打来那个圆扁状的包,一拉扯,居然变成了一个圆桶。 安寻眼底更加惊异了:什么时候买的啊? 你喜欢泡澡,可是出门在外不方便呀,我也不能搬个浴缸走。不过泡脚还是可以满足的嘛! 姜亦恩清甜一笑,去打了一盆热水,丢进泡脚球,蹲在床前,捧着安寻的双足试着温度放进温烫的水里,还贴心地揉着脚心的穴位帮她放松。 舒服吗?她撩起一点热水送到小腿捏了捏,舒缓着有些僵硬的肌肉,心疼念道:走了一天了,你一句抱怨也没有,怎么可能不累?你平时运动也不比我多 安寻心头松软,眼神也融化在女孩低眉浅笑里。 累归累,可兴趣使然下愉悦远盖过了劳累,况且,只要她转身,随时可以接到从女孩递来的水和零食,手机电量一告急,也随时可以接到女孩递来的充电线。 回到酒店时接过女孩身上的包才知道,充电宝重得跟石头一样。 酥酥甜甜的窝心,让她终于忍不住俯身在女孩头顶落下一个吻,温声软语地呢喃: 谢谢老婆。 姜亦恩眼底一惊,抬头望着安寻发愣:你叫我什么? 安寻莞尔一笑,再轻声重复:老婆,宝宝,亲爱的以后你想让我叫你什么,我都满足你好不好? 继而扶着女孩起身,拿毛巾擦了擦她的手,让她在床沿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累了吧?我一会儿也帮你按按。 姜亦恩心间温润,点了点头,抱着安寻的手臂倾靠,蹭了蹭脑袋,酥酥软软撒娇:老婆叫我什么我都喜欢。 纵使旅途疲惫,还有爱可消解。 下一站,她们到达了佛罗伦萨。席贤的住处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在市中心位置,步行八分钟就能到达一个音乐厅。 二十六号这天,姜亦恩一大早就引诱着安寻,去买了两张交响乐的门票,安寻看着熟悉的乐团名,心跳还不由得停滞了两秒。 这是我爸妈待过的乐团。 这么巧啊! 姜亦恩故意装作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夜幕降临,整个音乐厅座无缺席,每到一个乐章结束,现场就掌声雷鸣。安寻和姜亦恩坐在二楼的小包间里,享受着这场听觉盛宴。 音乐从来无国界,也不需要具体语言的传递,就能让人心潮难平,现场那么多人,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似乎每一双眼里都饱含热泪,跟着乐声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安寻的心脏跟着起伏,时而松缓,时而紧涩,看着光亮下投入的演奏家们,他们几乎把自己的灵魂都揉碎在了乐器里。 她想,或许就像她爱着姜亦恩一样,乐器是每个演奏家的恋人。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练完琴把琴弓乱放时,妈妈会大发雷霆,为什么妈妈无数次说要感受音乐!去感受它!。 这一刻,她也真正理解了妈妈的追寻,理解了那个女人也有她辉煌的传奇。 她先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杰出的小提琴手,最后,才是妈妈。 音乐会结束,演奏家们又在千呼万唤中返场,新奇的是,他们舍弃了经典的西洋曲目,奏响了一曲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茉莉花。 最后的最后,他们又奏响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电幕上只有一行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献给所有在九月出生的人。 这是姜亦恩一个月前,通过席贤的帮助,为安寻准备的惊喜,没有过分哗众取宠,却命中了安寻的心脏。 安姐姐,生日快乐。 她送上一小束藏在风衣里带进来的手花,在安寻耳边轻声祝福:如果今天快乐很难,更要祝你快乐。 安寻泪如雨下。 回想起一天的旅途,平淡而幸福,女孩带着她在广场上喂鸽子,在教堂里点了两只蜡烛,牵着她的手在街角吃冰淇淋,最后依然在中餐厅一饱口福。 她知道姜亦恩刻意没有给她难以承受的喜悦,而是带她走着父母当年走过的路,过过父母当年经历的生活,让她在平淡里缅怀亲人,又在幸福里遗忘伤痛。 她又怎会猜不到,交响乐也是女孩为她谋划的惊喜。 此刻她心意难平地抱着女孩,惜如珍宝。 谢谢你,小恩。 这是我过得最幸福的生日。 是的,她终于不再畏惧幸福,尤其,是不再畏惧让这一天幸福。 五年后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怯生生走到仁卓胸外科副主任办公室门口,见门没关,就往里偷看了一眼。 里头的女人眉眼温柔,散落着长发,穿着便装,站在桌前低眉看着手里信纸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单看模样倒是冷静沉着,风韵不凡。 少年瞧了瞧门:老师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女人回眸转身,清冷的眼神里蕴含着水一样的柔情,微妙的愉悦还没来得及散去,大概是被手里的字里行间晕染的。 姜医生正在手术,没事做的话就进来等吧。女人淡然回应,是温柔微暖的声线。 少年宛如被春风温柔一击,不由得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见女人明明温柔,周身却还是带着强大的气场,让人只可远观。因而犹豫一番,他还是选择站在门口,与女人保持了距离。 实习生?会做闭室引流吗? 身后传来一个稍有活力的声线,少年转身看去,又是一个漂亮女人。身着白大褂,微卷的栗色长发低束,眼睛清澈明亮,却又有着和娃娃脸不服的成熟味道,是另一种灵动的美。一下子让他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 早听说新上任的姜副主任有一张童颜不老的脸,再一看胸牌,果然就是他的带教老师了。 姜老师好!那个闭室引流我他支支吾吾,为难地挠了挠头。 姜亦恩忍俊不禁,和里头的女人相视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关系,以后慢慢学,我教你。,而后当即接过了少年手上的文件,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那支不漏墨的钢笔,潇潇洒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去人事部报道吧! 少年又呆了两秒,赶紧弯腰颔首,走之前还不忘拍马屁:谢谢姜老师,您的字真好看! 这夸奖倒是正中姜亦恩下怀。 办公室里的女人微笑着看完这一切,敲了敲手上的信纸,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问道: 姜老师,你这每隔一个月就让我出一次洋相的习惯,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啊? 岁月怜惜,四十岁的安寻风韵犹存,爱的滋养,让冰冷的色调全然融化成温柔,秋水明眸里也时常缱绻着撩人的娇媚。 这一年,五十岁的秦诗终于如愿成了副院长,四十岁的安寻也顺理成章地升了科室主任。姜亦恩则创下了仁卓第二段神话,成为了继安寻以后,第二个三十一岁的副主任医师,也算是追上了安寻的脚步。 安寻总是打趣说,要不是苏问一心在孩子身上,也不至于让她钻了空子。姜亦恩也都是不卑不亢地反击说:切!要不是当年胸外科□□大换血,也不至于让你捡了便宜! 其实全仁卓都心服口服,姜亦恩天赋和努力使然,又有安寻教导,综合能力不比苏问逊色,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她,也远超了很多前辈。 五年里,她们的爱情逐渐从温情蜜意到打情骂俏,不变的还是无微不至的爱和保护。 姜亦恩听着安寻俏皮的语调,不由得心口又有些触动,挑了挑眉进屋,把门关上:你今早查房又掉出来了?怎么不长记性嘛!我每个月都会夹在这个文件夹里的呀! 而后一脸骄傲:感动吧?这次写得是不是比上个月更好了?说完,闭着眼把脸凑过去,等着奖励。 安寻半阖了一下眼,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字真的该练练了,亏得学生还夸得出口,光是名字就教了你三个月,再不练,又该打回原形了。 虽然嘴上嫌弃,手还是很实诚地把写满爱意的纸张一一铺平,折好放进信封里,等着回家,收进那个堆满了信件的抽屉里。 姜亦恩努了努嘴,勾着安寻的脖子晃了晃,在她面前,依然还有当初那份孩子气。 谁叫你那么好,结婚以前有那么多人喜欢你,给你写情书 说着说着,眼神又认真了几分:安姐姐,你既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才更加不能亏待你。跟我结婚以后,就只有我疼你了,别人做一分,我就得做一百分,一千分一万分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你应得的爱呀。 安寻心跳怦然。 从她们破镜重圆以后,女孩给她的爱和羁绊就都是甜蜜的,她没有丝毫委屈。 结婚五年,姜亦恩成就了她所有的美好和欢愉。她们一起打卡了国内诸多历史文化博物馆,一起听了数不清的音乐会,一起渐长医术的同时,也渐长了厨艺和幸福指数,安寻还手把手教了姜亦恩小提琴和书法。 除此之外,她们还合力换了一套新房,把从前神秘封锁的相册一一翻开,挑选了几张照片放进相框挂了满墙。 还养了一只取名叫小橘的金渐层,苏问和李敏三岁的女儿经常闹着要到她们家里看猫咪。姜亦恩时常抱着那个孩子逗趣儿,问她喜欢姨妈还是干妈。 小朋友和苏问一样油嘴滑舌,每次都会跑到安寻身边伸手要抱抱,而后捧着安寻的脸说:妈妈说,姜姨妈最爱干妈了,讨好了干妈就是讨好了姨妈,我最喜欢干妈了! 常常弄得大家啼笑皆非。 正如昨天晚上,姜亦恩在安寻的悉心教导下,终于写成的那副匾额,挂在新家的书房里,内容只有五个大字: 恰似人间梦。 这个家,是她和女孩共同的梦。 所以,舍弃万千宠爱只为一人停留的专一里,似乎总是伴随着委屈,可安寻的专一却不同。 分卷(95)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为了女孩这一瓢甘泉放弃了弱水三千,她也从来没有居高临下地认为我选择了你,你应该觉得三生有幸。 此刻,望着眼前的爱人,一颗心依然为之跳动,那份非你不可的幼稚的错觉,似乎真的就会跟着岁月浓郁到老。 因而她说: 傻丫头,是不管别人做了一百分还是一万分,都不及你给我一分。 姜亦恩愣住。 安寻笑拥她入怀,在耳边毫不晦涩的倾诉: 我的弱水三千,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时差问题,写完才发现国内已经过零点了。昨天没有留假条,希望这个大长篇的结局可以弥补这个小小过失。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出了一张人设图,在(小胖甜本甜)。番外暂时还没有头绪,随缘掉落,小可爱们想看什么可以留言。 关于安寻,起初真的想写出一个女魔头形象,最后落笔还是让她循循善诱,严爱相加。是意外,也刚好成就了我爱的样子。 想起几年前自己教小朋友乐理的时候,也想树立起威严的形象,结果就是期末告别时,跟学生们这样的对话: 我自以为拿出了终于暴露的柔软说:我天天骂你,你还舍不得我呀? 学生一脸茫然地回应我:嗯?你从来没有骂过我啊?t老师对我最好了,我还是想让你教我。 好吧我想这也是安寻绝大多时候凶不起来的原因。想来教育之前必然要先体会学生的心情,才得以润物细无声。朋友看过前半段的时候回馈说安寻是不是爱上的太快了,其实爱不知所起,但早在爱情之前,安寻也爱生如子,才会有起初那一系列打动姜亦恩的温柔举动。 而关于姜亦恩,她就像是我疼在心坎里的孩子,初心就是造就一个完美的人间梦来爱她,治愈她。她不像其他少女勇敢,却有一颗最能体会伤痛的心,与此同时,也有发光发热的能量。她会在完美无缺的爱里永远纯粹,永远相信童话,也会带给她的爱人最好的爱情。 正如这个故事的立意:不要逼自己忘记伤痛,也不要拒绝被爱。 这是我真正想表达的。 写给我自己,也写给所有残缺的灵魂。 为了给这个故事多一点甜,我排除了世俗的压力。其实内在的情感纠葛比起世俗外力更难引起共鸣,我也为每一份难共鸣感到高兴,你们是安寻透过车窗,羡慕着的那个被爱包裹长大的少女。 但如果不幸,你也是一颗糖就能骗走的小孩,让我先抱抱你。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告诉你你值得被疼惜,你值得一切明目张胆的偏爱。 我多希望这个故事,多多少少也治愈了你。 最后,真诚的祝愿深情又小心翼翼的你,也能遇见一个值得你爱的良人。 你要靠近她,抓紧她。 如果这个故事有幸打动了你们,小透明作者还望大家最后完结时能温柔评分,多多推荐。 下一本养成文,依旧关于年龄差,关于双向救赎。但主角的个性和感情风格都会和恩爱反差,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再次感谢小可爱们一路陪伴,感谢支持正版,如果有缘,我们下个故事见~ 第112章 番外一 1. 姜亦恩评上副主任医师的第一年, 就遇到了一个特殊病例,是胸外科历年来接诊的最小的肺部肿瘤患者,只有六岁。 一次手术是安寻主刀,姜亦恩一助, 手术成功后转回儿科, 两人也依旧上心关照, 因而小朋友出院时,还亲切地叫了她们一声姜妈妈安妈妈, 唤得两人心坎里酥酥软软。 姜亦恩每每看到安寻抱着孩子满目柔情的样子, 心底安分了好几年的念头, 就又开始攒动。孩子不是婚姻的必需品,只是两人都不剩什么亲人, 一到佳节,总还是觉得冷清。何况还有苏家的女儿常在跟前闹腾,就连纪小瑜和文静也后来居上, 开始着手备孕。 她不在乎别人说的那些老了以后的保障,她只是深切的渴求这世上也能有一个小生命与她和安寻有关。 软磨硬泡了两个月,加上苏问和陈念慈各种旁敲侧击,安寻也没能答应让姜亦恩来生这个孩子。可到女孩失落的神情,想到真等到老了没有机会再要孩子时,女孩若依旧有这样渴求的心,她们只会徒留下深深的遗憾和无力。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她最终还是松了口:小恩,我可以接受一辈子没有孩子,但我不能接受你一辈子都为没有孩子遗憾,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们就要。只是, 孩子让我来生好不好? 姜亦恩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斩钉截铁回绝她:不可以。 哪怕单从年龄而言,她也不能让安寻冒这个风险。 安姐姐,你不要觉得只有怀孕的那个人会辛苦,照顾一个孕妇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年的时间里,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和事业上的压力。所以你不想要孩子,我尊重你,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是难免失落。 安寻心头哽塞。 婚姻里的大小事终归还是要商量着来的,况且两个人的事业都已经稳定了,房子大得安置了乐高房、琴房、书房以后,都还能空出一间房给猫。两个人当然很好,这个时候多一个孩子,就算不会锦上添花,也至少不是雪上加霜。 重要的是,她不舍得让女孩一次次求她,一次次失落,更不想把别的家庭水到渠成的事,在自己家里变得寸步难行。 沉吟许久后,她喃喃开口:我答应你,我们要个孩子。 姜亦恩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确认:真的吗?!安姐姐你答应了!我们可以有个女儿了吗?! 傻丫头,明明是我占便宜的事 安寻看着女孩的兴奋,心里五味杂陈,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心就已经在为女孩疼了。 你来负责孕育我们孩子,我负责照顾好你。 2. 早知道怀孕这么轻松,就早点要孩子了,刚结婚那会儿你来生也不要紧嘛!这会儿我都能生二胎了。 姜亦恩躺在床上,享受完安寻给她做的精油护理,由此一番感叹,无疑是在给安寻最好的安慰。 安寻本抱着侥幸心理,跟姜亦恩说好要是一次不成功就不继续尝试了,没想到整个过程都那么顺利,第一次手术胚胎就成功着床了。看到试纸结果的时候女孩高兴地抱着她跳了起来,她却忍不住落泪。 三个月以来,她细心照顾,顿顿亲自下厨,秉持着科学孕育的理念,没有让女孩过多忌口。姜亦恩因而每天心情愉悦,甚至连孕吐都少有,气色甚至比怀孕前更好。 在女孩由心散发出来的岁月美好的氛围感里,安寻对未来的焦虑,以及心里所有的忐忑畏惧都慢慢抚平了。 尽管偶尔她还是会无故心疼,也把这些心疼都化作了更甜腻的宠爱。比如每晚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姜亦恩轻唱哄睡,讲童话故事,还美名其曰给宝宝听。 今晚亦如此: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等等,姜亦恩半梦半醒地喊了停:宝宝这么小,可以听情歌吗? 安寻笑了笑,不予解释,继续浅吟低唱。 其实,确实是给她的宝宝听,只是两个人心里的宝宝不一样罢了。 工作之余,两人常常一起逛母婴店,姜亦恩满心都是孩子的奶瓶浴盆玩具,还挑了好几套粉色的小衣服。安寻陪着她享受这一切之余,更多在关心妈妈每个阶段需要什么,李敏给了她很多经验分享,甚至还大包小包地直接买到她们家里。 到了孕晚期,姜亦恩依然坚持在工作,为了生产时可以第一时间去产科,也为了产假可以多留给后期陪孩子。可孩子偏偏不挑在医院的时候来,在深夜里发作了。 熟睡间,姜亦恩迷迷糊糊轻哼了几声,安寻立刻清醒了,见女孩睡得很不安稳,就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在耳边低声询问:是不是不舒服? 姜亦恩点了点头,孕晚期夜里呼吸困难是常事,只是今天好像不适感更加强烈。安寻见状,就扶着她起床上了个厕所,果然见了红。 不着急,能睡着的话就再睡一会儿,睡不着就洗个澡,吃点东西再去医院。安寻表面处乱不惊,维持着医生的理智,知道此刻还不用着急去医院,手却不禁发抖。 姜亦恩看着那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打趣她:安姐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安寻羞恼不已。 等到阵痛开始规律,两人便驱车到了医院,这个时候,姜亦恩已经痛得微微冒汗了。好在半年前,安寻就为她提前预约好了单人病房,无痛和导乐,为的就是让她可以避免疼痛。开指的情况还算理想,忍着细细密密地疼痛在走廊散步了一小时后,就顺利地打上了无痛。 她长呼了一口气:感谢医学,我活过来了! 安寻摸了摸她还残留着汗水的额角,心疼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 无痛作用下,姜亦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加上安寻始终在轻抚着她的后背,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病床前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剥了壳的小龙虾、冰淇淋和奶茶。 哇!她忍不住惊叹一声,非常灵活地下了床。 饿了吧?安寻赶紧起身过来扶她,顺带把手里剥好了壳的小龙虾送进她嘴里:趁现在,想吃什么就多吃点,不然月子里什么都吃不了。 安姐姐~你真好~她抱着一通撒娇。 三十二岁也好,快当妈妈了也罢,在爱人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个小女孩。 3. 辣味堪比催产素不是瞎说的,一盆麻辣小龙虾下肚,姜亦恩果然感觉到阵缩强烈了起来,开始有不自觉想往下用力的本能,安寻立马叫来了产科医生,一检查,果然已经开到八指。 安姐姐,我姜亦恩有些无措地躺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握着安寻的手,分不清到底是谁在颤抖。 不怕,先不要用力,安寻冷静的观察着胎心监测的情况,压制着复杂的心情,稳住女孩的慌乱:小恩,乖,现在不要浪费力气,我知道你很紧张,我也紧张,但你要保持深呼吸,千万不要憋气,不然你和孩子都会缺氧的,我会陪着你,不要害怕 姜亦恩在轻柔的安抚声中,一颗心慢慢恢复了落下了,无痛还发挥着作用,她只能感受到肚子时不时发紧,并没有疼痛难忍。 等到助产师点头,她开始尝试第一次用力,坚持了很长时间,不出一声,甚至没有漏出一口气息,她全神贯注,坚定不移,她知道自己身后有安寻为她支撑。阵痛的时间很长,一口气憋足了也不够撑下来全部,但她只迅速换了一口气,就继续拼命使着劲。 孩子在一次次努力下打开骨缝,每用一次力,就把那原本一指难入的地方撑到比极致再多一点,伴随着精力消耗,气若游丝,她也依然要逼自己用力,没有丝毫周旋的余地。 所谓儿奔生,娘奔死大抵如此。 医生护士都夸她坚强,夸她厉害,只有安寻心痛如绞,她知道她曾经也是一个连生气都不会的软绵小女孩,是她抱在怀里放在心头都怕弄疼了的,她的女孩。 一小时后,产房终于迎来一声啼哭。 很多同事闻讯来报喜,姜亦恩都还没看清孩子,照片就已经传阅了几个群聊。 安寻更是没看女儿一眼,目光始终灼灼凝在姜亦恩脸上。终于忍不住泪眼决堤,握着她的手在唇边温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沉吟许久才哽咽着问她: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就是累而已,姜亦恩气弱无力地回答,浅浅一笑,伸手抹去了安寻的泪痕:安姐姐,我们有女儿了,是我们的女儿 神色里,满是欣喜和感动。 她给女儿取名叫姜乐安,希望她一生快乐安康,也深藏了姜亦恩love安寻的含义。 小月亮,乖乖妈妈亲亲 她第一次给孩子喂奶,抱着软绵绵热乎乎的小孩,感受到小嘴巴轻柔体贴的吮吸,还暗自感叹着不愧是自己和安寻的血脉,会疼人的心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见姜亦恩状态很好,安寻也终于有心思认真看了看她们的女儿,小小的脸上尽是满足,享受着母爱的甘甜,一双梨涡若隐若现,每显露一次,就像流星落入心坎,惹得她一阵怜惜。 小月亮?她轻声疑问:为什么是小月亮? 姜亦恩笑笑点头道:对啊,你是我的月亮,她就是我的小月亮。 安寻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理由? 姜亦恩继续解释道:月亮不像太阳刺眼张扬,也不像星星微茫,她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宝贝,而且还是个很温柔的宝宝呀她笑意浓郁,低头蹭了蹭女儿的脸,而后满脸骄傲的望向安寻:安姐姐,你看她的眼睛多像你啊! 安寻看着姜亦恩光亮的眼睛,心间又一次融化,顺着她的意思,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却不料立马被小家伙紧紧抓住了指尖。尽管知道是新生儿都有的抓握反应,眼眶还是蓦然湿润了。 安姐姐!她喜欢你,她知道你是她的妈咪!姜亦恩趁机添油加醋:别不好意思了,快亲亲你的宝宝啊! 安寻迟疑了几秒,夕阳洒落床前,正好照亮了小月亮的脸,她在身旁默默看着姜亦恩低眉浅笑的模样,轻声逗趣,心底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一样的幸福感。从那一刻开始,她再不为这个决定后悔。 眉间一阵松软,抱过她的宝宝,在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姜亦恩愣住。 片刻后,撒娇怪道:我让你亲宝宝! 安寻莞尔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再一次靠近,眷恋着她嘴角的梨涡,慢慢吻至唇峰,呢喃道: 你才是我的宝宝,我永远都只有这一个宝宝。 4. 从女儿出生到周岁,安寻没让姜亦恩碰一点累活,就连起夜给孩子喂奶的事都尽力包办了,以至于姜亦恩荣升妈妈一年,连纸尿裤都换不好。 小月亮转眼到了三岁,出落得越发可爱,冰肌凝霜雪,明眸剪秋水,细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是和妈妈一样的栗色。而姜亦恩最骄傲还是她那双眼睛,简直和安寻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雪还没有融尽的初春。 分卷(96) 她常常会趴在安寻或姜亦恩的身上,要么安安静静的呆着,要么说些天马行空的话逗得两人啼笑皆非。 安寻的胃慢慢养好了,很少再犯病,只是偶尔还是会痛经。这个月痛得格外厉害,姜亦恩几乎是连撑带抱的把她接回家,陪着她到床上休息。 妈咪~ 小月亮轻手轻脚进来,爬到床上安静地守在安寻身边,也学着姜亦恩的样子,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亲亲脸颊。 安寻心爱不已,枕在姜亦恩怀里,又把女儿搂进了自己怀里,前胸后背都有心跳暖着,身体的疼痛也慢慢好转。 月亮,你唱歌给妈咪和妈妈听好不好? 月亮乖巧地点了点头,趴在安寻怀里,摸着姜亦恩的手臂,轻轻哼歌,好在音乐细胞遗传了安寻,小奶音也格外可爱动听。 这一年九月,苏问李敏家的女儿上了仁卓附属小学,小月亮也进了附属幼儿园,一大早就开始兴奋,抱着小胖橘,围着正给她收拾小书包的安寻转悠,小奶音乖巧问道:妈咪,我可以带小橘去上幼儿园吗? 安寻低头看她挺着胯抱得费劲的样子,忍俊不禁:当然而后刮了刮她粉粉的鼻尖:不可以。 姜亦恩从冰箱里挑了几个小零食过来,笑道:没良心,就想着带小橘,怎么不想着带妈妈? 说着,把零食往小书包里藏,安寻眼底一惊,暗暗瞪了她一眼,又把零食拿了一半出来。 小橘喵呜一声,从小月亮手里挣脱出来,蹬一下就跑上了二楼,躲进猫咪屋里的猫爬架上避风头。 小月亮不好意思地往安寻怀里一黏糊,片刻又回过头来疑惑道:妈妈,你不是说幼儿园是乖孩子才能去的地方吗?月亮是乖孩子才可以去的呀,你和妈咪都是大人了,不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安寻和姜亦恩相视一眼,哑然失笑。 学校门口,大老远就听见那妖娆的声线:哎呦,小不点上幼儿园了呀?! 这几年,苏问和李家二老的关系也因为小家伙的出生亲近了许多,外公外婆给孩子取名叫苏籽沝,希望小家伙将来水米不愁,生活富足。倒像是真的应了这个名字,她和李敏的事业稳步上升,苏家的生意也有了大起色,甚至能看出一点当年风生水起的影子, 干妈!小月亮一回头,立马跑起来扑了上去,而后腼腆地看着苏问身边的小姐姐,软糯糯一笑:籽籽~ 苏问啧了一声,替她女儿说教到:没大没小!你得叫姐姐! 小月亮又不解了,仰着头努了努嘴:姐姐不是老婆的意思吗? 谁跟你说的?苏问诧异,看了眼安寻和姜亦恩,她们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那妈妈为什么叫妈咪安姐姐?还说要叫一辈子呢! 三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而后,苏问先送了女儿去小学部报道,安寻和姜亦恩带着小月亮去了幼儿园的大楼,这么多年坚持着没有请保姆,轮班带女儿,就是为了让她感受到完满的母爱,疼她护她,却不溺爱她。 在她们循循教导下,小月亮不管是断奶还是上早教班,都很顺利。因而幼儿园亦是如此,不仅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甚至反过头来安慰大人。 妈咪,你是不是难过了?别担心,妈妈说了,手表前两个数字变成16的时候月亮就可以跟妈妈和妈咪回家了! 安寻又一次哭笑不得,再三问道:陌生人要是要非要带走你,你要怎么办? 大声叫救命! 嗯,那在幼儿园生病、受伤,或者被小朋友欺负了要怎么办? 月亮看了眼姜亦恩,又抱着安寻的脖子甜甜撒娇道:妈咪~月亮这么可爱,不会被欺负的~ 安寻坚持追问:回答妈咪。 用手表打电话给妈咪 如果我没接到呢? 那就打电话给妈妈,妈妈没接到就打电话给干妈,或者敏姨姨小瑜姑姑文静阿姨陈外婆妈咪,你都说了十二遍了! 姜亦恩噗嗤一笑,扶起安寻:好了好了,孩子都嫌你唠叨了,而后又看向月亮:别怕,就那些那些小朋友,你妈咪随便瞪一眼都能吓哭三十个 安寻眉眼一惊,先瞪了姜亦恩一眼。 哈哈哈好了不开玩笑了,月亮,要记住妈咪说的话知道吗?行了,跟老师进去吧。 小月亮捂嘴偷笑,挥了挥手:嗯!妈妈妈咪再见! 看着小月亮软萌可爱的背影,一蹦一跳地跟着老师进了教室,安寻心头涌上一阵酸楚,不禁回过头在姜亦恩肩膀旁偷偷红了眼眶。 姜亦恩眉间一软,搂住了她:平时对女儿最严厉的是你,现在要放手了,怎么最舍不得的还是你啊? 安寻当然舍不得,那孩子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她的女孩,别说还有她一半的血液,就算没有,她也会爱之入骨。只是家里总要有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她维持着原则,让姜亦恩好放肆宠爱,是希望女儿能跟辛苦生下她的妈妈更加亲近。 殊不知姜亦恩早就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说过一句不听话我就喊妈咪来了之类的话,小月亮偶尔淘气,她也只是轻言细语地在耳边讲道理,然后温声责怪着:妈咪那么爱你,你怎么能欺负她呢?不是约好了要一起保护妈咪的吗?我们月亮不是最会心疼人了吗? 因而小月亮三岁就已经有了责任心,会在妈妈们生病的时候帮着照顾,会乖乖坐在医院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童话书等妈妈们下班,会安慰人,也会心疼人。在早教班的时候,她就是最受欢迎的小朋友。 看着安寻眼底隐忍的深爱,姜亦恩想着生活里的种种细节,眼神越发柔软。 安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每次下班回家,总是先吻我再去抱她,吃饭也好,吃水果也好,也都是先满足我再顾她其实你不用坚持这些,把孩子看得比我重要也没关系,月亮是我们的孩子嘛,我不会跟孩子吃醋的 话音未落,安寻就打断她: 你更重要。 姜亦恩愣住。 没有你就不会有月亮,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更重要。 说完,安寻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学校大门。 结婚第九年,孩子三岁,她们依然恩爱如初,依然会牵手拥抱。她们的爱情,不需要孩子来维系,自然也不会因孩子而离间。 小月亮的到来,只是给家里增添了不一样的幸福快乐,两个人夜晚相拥的睡前话题中,依然保有私密的情话,也多了许多话题,关于我们的孩子。 而我们的孩子这句话里,重要的不只有孩子,更有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亮:妈咪你说实话,我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安寻:(毫不犹豫)救妈妈。 小月亮:??? 姜亦恩:(一边哈哈哈一边喝老婆买的奶茶) 安寻:(恶意煽情试图糊弄)你有妈妈和妈咪,将来也会有你的爱人,可是你的妈妈,只有我了。 小月亮:(感动两秒)不对!妈妈还有月亮!月亮也爱妈妈!(默默决定自己学游泳) 第113章 番外二 1.人生若只如初见 清欢市老城区,沿着梧桐路右转五百米的高档小区里,有一户出了名的音乐世家。独生女安琳,因为与身俱来的音乐天赋,从小就在这个大家族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爷爷追着喂糖,叔叔婶婶捧在手心,连一向严肃的奶奶都依着惯着。 这个音乐神童,六岁就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七岁被招进音乐学院附小。都说音乐学院这个大系统里,研究生遇到附小的神童都要逊色几分,因为大多数半路出家的孩子,勤学苦练个几年,也有可能考上音乐学院的本科或研究生,但能进附小的孩子,一定都有最扎实的童子功和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天赋。 安琳喜欢小提琴,比喜欢芭比娃娃毛绒玩具更喜欢,有时候遇到喜欢的曲子甚至废寝忘食,专业水平足矣惊艳各类大赛的评委。 而天才儿童也有她的短板,整个小学期间, 还因为一点小聪明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到了初中,文化成绩一落千丈,一下子掉了车尾。母亲不想让女儿就这样堕落,更不想因为文化成绩最终耽误了女儿 的音乐道路,一听说邻居家的女儿是医科大的学生,就立马跑去三请四求,给安琳请来了这个局材生做家教。 因而那个暑假,是安林和陈念慈的第一次相遇。 陈老师,别上课了嘛,我给你拉一首曲子怎么样?我新学的,你听听。 陈念慈无奈地放下课本:不行,我是来给你补习功课的,按时收费,不能耽误。 安琳看着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读书都把人读傻了﹖现在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补回来,不还是一个半小时吗?哎呀陈老师~妈妈好不容易不在家,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嘛! 陈念慈拿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没办法,只好从了。 这也是陈念慈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她完整的拉奏一首曲子。 做功课心不在焉的女孩,一拿起琴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灵动的腰肢跟着旋律轻摇慢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那份光是投入,是专注,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对挚爱之事懵懂的表达。 陈念慈不禁有些动容,心里默默感叹道这样天才少女,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她几乎已经看到那卓尔不群的样子,在舞台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在艺术的殿堂里倾洒灵魂。她第一次觉得成绩课业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 总的来说,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亦或着说,她看见了这个荒诞世界里,另一种可能。 女孩问她:陈老师,你从这首曲子里听到了什么? 而她不知音律,不为的有些羞恼,她这二十几年都在读书,她只会读书。 她撇下头冷淡道:不知道,我们该上课了。 2.月光是她的点缀 陈念慈三十二岁那年,安琳二十岁。 她们一个成为了杰出的外科医生,一个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知名乐团。 陈老师,你知道吗?艺术家啊,是需要酒的,在酒里沦陷,在酒里重塑,灵感都是这么来的。 陈念慈拉着摇摇晃晃地安琳,以一种科普的语调回应她:医生从不在工作日喝酒,因为要随时待命。 安琳停下脚步,醉眼朦胧地忘向她,轻哼一声,一双媚眼闪烁几分笑意:所有外科医生都像你一样无趣吗? 陈念慈低头不语。 无趣,她那个相亲认识的未婚夫也是这么说的。她要不是无趣至极,也不至于等到三十岁了再来相亲,更不至于同意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吃了两次饭的男人订婚。 安琳继续往前走着,想到初见的那个暑假,陈念慈严肃又有些呆愣的样子,想到大学时偷偷塞在陈念慈窗前的情书,想到为见陈念慈特地花钱挂的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念慈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念念,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对吗? 嗯。 陈念慈想了想,其实从来都不算是,她只是一个会辅导功课的邻居家的大姐姐罢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不一样的事了? 安琳又一次停了下来。 那个冬天,女孩借着醉意吻了她。 念念,不要结婚了好不好?爱我好不好? 她没有抗拒,至少,没有像抗拒那个男人一样抗拒女孩。女孩的唇膏,是蜜桃味的,甜甜的,酸酸的,亦如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愫,她从来不敢说,甚至不敢相信,她会爱上一个女人,一个比她小十余岁的女人。 所有的音乐家都像你一样不受约束吗? 那晚的月色很美,她们更美。在温汗氤氲里,在此起彼伏里,月光都成了点缀。 那晚,女孩又一次问她:今晚我的演奏,你听到了什么? 她回答:钟爱,和一往情深。 3.孤独守望 余生,陈念慈做到了。 女孩叫她不要结婚,她就真的一辈子没有结婚。 只是那份两个人的钟爱,从两家人喋喋不休的争吵开始,从她狠心把女孩推往那个陌生的艺术国度开始,变成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守。 她的女孩,就像小鸟飞进她寸草不生的世界,盘旋一圈,又飞走,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却再也没有飞回来。 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浪漫,也终于学会了放下。 她说做朋友吧,做朋友也好。 不在乎最后你儿孙满堂,而我孤独终老。 不在乎当你的伴娘,接你的捧花,做你孩子的干妈。 或许用另一种方式白头到老,也好。 工作蒸蒸日上,陈念慈也遇到了人生中第二个学生姜涵。 姜涵出生医生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学任何医学相关的东西都很快,但这并不是陈念慈格外关注她的原因。 每到黄昏,总有一个女人等在医院门口,笑着向姜涵挥挥手,为她戴上安全帽,贴心系上安全扣,而姜涵总会腼腆一笑,坐上电动车的后座,紧搂着那个女人的腰,贴靠在她耳边细语呢喃。 陈念慈常常看见这幅景象,看到两个姑娘如春风拂面般甜蜜温暖,眼底是苦涩的柔情。 柔情,只因她尝过两个女人之间爱情的美好,她由心地祝福着这对恋人可以长久。 苦涩,是因深知道阻且长,长久,好难。 造化弄人,几年后姜涵结婚了。至此次,她看这个世道的眼光,更暗淡了。 一代腐朽没落,新生的力量终将崛起,在那个叫姜亦恩的孩子出生后不久,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提议,第一次被正式讨论。 她问姜涵后悔吗?姜涵只是看着怀里熟睡酣甜的小婴儿浅浅一笑道:有什么后悔的,她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要陪她长大,把最好的都给她。 好心态的人总能在苦痛里释然,可也总有人十年二十年都走不出来。 同是那天,安琳怀抱着九岁的安寻,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看着新闻潸然泪下。 分卷(97) 自匀目良 安寻遗传了父母的艺术细胞,从小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孩子,虽然看不太懂大人复杂 但那份真切的难过,也让小小的她鼻尖一酸,跟着泪落:妈妈... 安琳不敢正视自己的女儿,她爱她,可是抱歉,偶尔,她也希望从来没有她。 岁月伴随着悔恨的流逝,容颜衰老,孩子们也慢慢长大,陈念慈以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就罢了,谁知道老天的折磨远不止如此。 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带走了她最心爱的学生。她永远都记得姜涵跟着丈夫逆着风雨跑出营地帐篷的时候,笑着回眸对她说:陈老师,我们两这趟要是回不来,小恩那孩子就拜托您了! 她回答:臭丫头!说什么丧气话! 却不料─别,真的就成了永别。 彼时的姜亦恩不到七岁,小小一个躲在医院走廊的转角后头,看着外婆和爷爷奶奶哭得撕心裂肺,看到路过的大人都用同一种怜悯又无力的目光看她一眼。 她还没有弄明白泥石流是什么,那东西就把她的爸爸妈妈抢走了。她以为七岁不可以再哭鼻子了,可是大人们都哭了,自己哭一下,应该也可以吧。 后来,她哭得很大声,那个说好了要陪她长大的妈妈,却再也不会跑来抱住她了。 一年后,安琳也走了。那个不受约束的天才少女,终究以谁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表达了她最后的不满和固执。 谁的人生不曾辉煌,谁又生来就是悲剧。天才少女放下了小提琴,温柔母亲抛下了年幼的孩子,那些连月色都曾为她们点缀的灵魂,终于被生活摧残成一捧黄土。 苟且,又残碎。 这无疑是陈念慈人生中最荒唐的噩耗,她揪着那个男人的领口痛心斥责,那一贯岁月祥和的面容,第一次卷起狰狞。 苍凉深秋,她一步一绝望,一叹一啼血。脱去一身繁琐站在安琳溺亡的河岸边,只一步之遥,就要向她奔赴。 我陈念慈,救死扶伤了一辈子,把她和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已经一退再退,就连让我以朋友的身份陪她白头的机会也要夺去....... 有人跳河了!来救人啊! 显然,这世道想一了百了的人不只她一个,有人抢了先。听着身后喧闹一片,她最终收回了那已经迈出去的半步,冲入了人群: 我是医生,让开。 新年到来,那人活了下来,她也活了下来。 被她救下的那个男人也是一名医生,本想半途而废的医途终还是慢慢点燃了炬火,也因此救活了很多人。许多年后,他成了仁卓医院的副院长。他叫秦诗。 将来的将来,陈念慈的人生只剩下无尽的孤独守望,守望着安寻成人,守望着姜亦恩长大,守望学生成材。更守望着那份被老天碾碎到渣都不剩的爱情,望来世可期。 她不负承诺一往情深到白头,只可惜她的女孩,再也不能看到了。 4.此景 太奶奶外婆! 除夕夜,陈念慈一开门就看见小月亮朝她扑腾着手呼呼的小手,心爱地接到怀里,对着那粉雕玉琢的笑脸忍不住亲了一口:你叫我什么呀? 小月亮满眼机灵,捧着陈念慈的脸学着大人的模样哄道:妈妈让我叫太奶奶,妈咪让我叫外婆,所以你是我的太奶奶外婆啊! 哦!我们月亮这么聪明啊?!陈念慈满脸宠溺。 安寻笑着摇摇头:好了月亮,下来妈咪给你脱鞋。 姜亦恩拦住了正弯腰的安寻,看着小月亮问道:三岁的小朋友应该怎么做? 小月亮一听,立马从陈念慈怀里爬了下来,气势昂昂地走到玄关处的台阶上坐下:老师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应该寄几的事情寄几做!月亮可以寄几脱鞋鞋...,她思维伶俐,说话却跟姜亦恩小时候一样,慢而软绵,等一句话说完,鞋子也脱得差不多了。 安寻颔首浅笑看着女儿,无数次沦陷于那甜甜的小奶音,不知不觉往姜亦恩身上靠了靠,心爱不已。 月亮真是长大了,陈念慈不由一声感叹,朝小月亮招了招手:来,太奶奶外婆带你去看个新鲜玩意儿! 安寻听着这诡异的称呼,忍不住扶额揉了揉眉心。 什么呀? !月亮眼睛一亮,哒哒哒跟了上去:是鱼!妈妈妈咪,有小鱼耶! 她转身跑回安寻和姜亦恩身边,一手拉了一个人往厨房里带,祖孙四人围着平平无奇的两条鱼看了很久,大概因为有孩子在,一切事物都是新奇的。 太奶奶外婆,鱼在水里为什么不闭眼睛?妈妈妈咪给我洗澡的时候,水进眼睛里可疼可疼了!鱼的眼睛不会痛吗?小月亮脑袋一歪,对这个世界又有了新的好奇。 鱼没有眼睑,所以不会闭眼睛。陈念慈回答得很官方。 小月亮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yan.......jian......是什么呀? 嗯,这..眼睑就是...陈念慈语塞。 姜亦恩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月亮挠了挠头,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太奶奶外婆说的yanjian是什么意思,她还只是个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她想,等大班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吧。 安寻笑叹一口气,把小月亮往跟前搂了搂,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皮:这个,就是眼睑。就好像是我们眼睛的衣服,鱼的眼睛没有衣服,所以只能露在外面..... 而后,她还轻轻上撑着小月亮的上眼皮,让她再尝试闭眼,果然就很难闭上了。 好神奇!原来这就是yanjian!妈咪真厉害! 小月亮兴奋鼓掌,像个小海豹,而后又哒哒哒跑到陈念慈怀里,满是崇拜地赞叹:妈妈说的对,太奶奶外婆什么都知道! 陈念慈愣了一秒,哈哈大笑。 姜亦恩看到安寻的耐心,尤为动容,不禁往怀里一蹭,喃喃依恋道:妈咪真厉害~ 安寻轻侧脸,嘴唇无意间蹭过姜亦恩的脸颊,在耳边柔声回应:谢谢妈妈夸奖。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陈念慈和蔼一笑:小月亮,咱们今晚就把这两条鱼吃了,好不好呀? 小月亮一顿,笑容瞬间凝固,撇了撇嘴,忍了几秒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鱼,终于还是逃过一劫。 晚饭过后,一家三口在陈念慈家里留宿,姜亦恩带着小月亮洗了澡上床讲故事,安寻帮着陈念慈一起收拾碗筷,把明早熬粥的豆子洗净泡好。 和小恩一切都还好吧?陈念慈老母亲似的关怀。 安寻颔首弄着碗筷,抬头望了眼陈念慈,满眼笑意融融,幸福感不言而喻。 难得啊,都说婚姻里七年之痒难熬,你们这都第九年了吧? 是啊,九年了...她目光楚楚,看着自己那双手,再精致护理,也抵不过手术前后消毒水频繁的消耗,不说粗糙,也难在夸一句细腻了。 又有哪副容颜抵得过衰老,何况岁月对她已经算得上怜惜了。尽管笑起来眼角的波纹又多了几条,但她风韵犹存,性感更甚,偶尔还会被爱挑刺的病患质疑太过年轻不像是主任专家(当然这种苦恼在姜亦恩身上更常见)。 年龄在她身上沉淀下的温柔,永远让步在后程的姜亦恩着迷。 比如手术时越发精炼沉静的姿态,越发笃定平和的眼神,穿上白大褂带着一行后生查房时,犹如指点江山般的意气。 比如周末早晨睡醒时舒展慵懒的妩媚,烫卷的大波浪,在酒红色绒质睡裙的底领口轻拂摇曳。 她会更加直白了当的拥着她,贴靠着额头,交错着鼻尖,让纤长的睫毛滑过脸颊,带着些睡意的沙哑撒娇:好困..... 安寻事业上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强人,生活里,却也是个十足的小女人。都说真正内心强大的人,绝不会惧怕在家里认输,这一点,在安寻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会跟爱人投降,会跟孩子道歉,会心甘情愿地被家人照顾和保护,必要时,也会拿出最强悍的力量保护着她的家人。 因而姜亦恩从来不抗拒衰老,甚至期待自己的下一个十年。但她更想让时间停驻,好永远可以一觉醒来,就抱住她的安寻。 如果将来有人跟小月亮说,她的妈咪曾经是一个水火不近、连痛和累都说不出口的冰山女魔头,小月亮一定会挠挠头疑惑一下,然后跑去跟姜亦恩告状:妈妈,这个人瞎说八道妈咪。 我以为结婚后一切都会变得平淡,可是我每天都还是会为她心动无数次,早上起来看到挤好的牙膏,下班回家看到放好的热水,夜里突然醒来看到她在身旁熟睡,也三十几岁了呀,睫毛还是忽闪忽闪的.......妈,您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挺奇怪的?安寻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你叫我.....什么?陈念慈恍惚了一阵,回想着是不是自己少听了一个字。 您都认了小月亮这个孙女了,还想撇开我们这两个女儿吗?姜亦恩哄睡了女儿,出来正好听见安寻的告白,此刻,也立马接上来应和。 陈念慈眼眶湿润。 你们......再叫一声我听听..... 姜亦恩和安寻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妈! ,而后双双拥入怀抱。 这一年,陈念慈八十二岁,身体康健,头脑清醒。 她没有孤独终老。 她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