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两个渣攻的修罗场》 第 1 章 “何沿!”于一舟追过来,把两本厚厚的笔记递到他怀里,“你要的徐教授的手札,我给你借来了!” 何沿大喜,一手细细抚摸着那粗糙的牛皮封面,笑道:“谢谢你了,于师兄!” “不客气,对了,周日咱们浯河老乡会,你会来的吧?” 何沿犹豫了一下:“我……我尽量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周日见!” 何沿对于一舟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老乡会,沈群肯定会去的吧。 倒也不是故意想避着,在学校里的时候其实两人也碰过几次面,何沿一般点个头就跟对方擦肩而过,沈群虽有些欲言又止的,但也从来没上来多纠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邪门的是,只要是正儿八经聚会时候碰到沈群,总能十分凑巧地被周晏城撞上,何沿一度怀疑周晏城在自己身上哪块地方装了窃听器之类的。 每次三人出现在同一场合,周晏城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都让何沿心里直打鼓,这代表着回去以后自己又要被往死里折腾。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何沿心里骂道,周晏城自己结婚养情儿两不误,却看不得何沿跟早断了八百年联系的前男友同一张桌上吃饭,这家伙简直属狗的,抬腿撒尿圈完地盘就不许别的狗再来抢,真他妈的! 周晏城外边那么乱搞,你就不管一管? 每次有人这么问何沿,他都很无言以对。 后来周晏城结婚了,那些曾经以为他们是一对的人看何沿的眼神就十分微妙。 许多人背地里说何沿贱,他自己也有点这么觉得,当年跟沈群在一起,他就可劲儿地惯沈群,十五六岁的年纪,别的小孩儿都还回家跟爸妈撒娇呢,他就开始把沈群当孩子一样宠,天热了每天从五楼教室跑到一楼给他送冷饮,天冷了他早上戴齐了围巾手套上学去,放学时这些装备就全给了沈群,由不得他说不要。 结果沈群转头跟别人好了,分手的时候沈群说:“何沿,你太好了,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好到我觉得我们根本不像情人,他们都说你把我当儿子一样养,我他妈自己也觉得你除了不是女人,哪儿都跟我妈似的,我看着你就觉得提不起激情,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何沿,我对不起你,咱们分手吧,你最后对我好一次,成全我吧。” 听听,这番话简直能列入年度十大经典分手词。 青葱纯真的校园爱情终结,何沿决定以后再也不这么纯情了,于是他在一家会所里遇到了周晏城。 这才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正确打开方式,谈什么恋啊爱啊的,有需要了往床上滚,下了床彼此各不干预。 一开始两人说得清楚,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不错的情人,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周晏城如鱼得水,何沿却很快发现自己又开始犯贱了。 周晏城常年花天酒地胃不好,何沿查了无数菜谱汤膳变着法儿给他养胃。 周晏城在外地出差说一句文件落屋里了,何沿赶红眼航班给他送过去,敲开酒店门时是凌晨三点,开门的是一个披着浴袍的十七八岁的漂亮男孩儿,接过文件后差点把门甩何沿鼻子上。 第二天周晏城小心翼翼打电话问何沿文件谁送来的,何沿说自己叫的快递,服务真好啊,几个小时就送到了啊。两人你哈哈我哈哈了一会儿,都觉得这文件就是快递公司用直升机送的。 后来周晏城有一天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何沿愣了一下说那我明天就搬出去,周晏城说不用搬,咱还跟以前一样,后来何沿就没搬出去。 何沿二十三岁的人生里后悔的事儿不多,没在周晏城结婚的时候跟他断了大概算是其中一件,他有时候照照镜子也忍不住骂,自己人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好,马上研究生毕业,打着灯笼从头发丝儿照到脚后跟儿,怎么照他都是年轻有为大好青年,怎么就成了别人婚姻里见不得人的小情儿了! 大概犯贱也是会上瘾的吧? 他走到校门口,往公交站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栗色长卷发,宝蓝色包臀连衣裙,外面一件白色的风衣,十分妩媚的女人,何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晏城的妻子徐悦风。 他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徐悦风也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踏在何沿的脑神经上,他脑门突突跳,手心里全是汗,何沿知道自己在心虚。 “我能跟你谈谈吗?”徐悦风在女性中绝对属于很高的那类人,何沿181的身高与穿着高跟鞋的她几乎眉对眉,眼对眼。 何沿用舌尖顶了顶右边脸颊,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一个动作,但是每当他这么顶了之后,他反而能很快镇定下来。 逃避装傻都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儿,虽然他本身的身份可能就很不爷们儿。 何沿点点头。 徐悦风笑了,眼神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扬放柔和了些,像是为何沿的有眼色感到些许赞赏。 公交站牌对面就有个小茶室,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一人点了杯乌冻红茶。 “相信你知道我的来意,”徐悦风清啜了一口红茶,“咱们聪明人不多说废话,结婚前我就知道你的存在,原本我并不多介意,只是最近情况有些特殊。” 徐悦风顿了顿,打量着自见面后除了点过两次头,坐下后说了一句“红茶,谢谢”,之后便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年轻男人。他比照片上的还要更好看,难怪周晏城阅人无数,只有这个留在身边最久,也只有这一个是跟自己报备了,让她不要去找事的人。 何沿抬眼,看着徐悦风,示意她继续说。 徐悦风微微一笑:“我怀孕了。” 何沿一怔,局促地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的大风,把外面的天地刮得一片灰蒙蒙,这天是要下雨了,何沿想,他等会儿还要等公交,怕是要淋个通透。 他想过如果有一天遇到这样难堪的境地时,要怎么样抬头挺胸力持镇定,假装自己不是个破坏别人婚姻的婊.子。但到了这一刻,他一点都装不出来,他横放在桌面上交握着的双手十指间全是冷汗,他的眼睛不敢看向徐悦风,他甚至连脊背都佝偻下去,如果徐悦风说的是“请你离开我丈夫”甚至是“你开个价”,何沿都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无地自容。 可是这个女人对他说,她怀孕了。 这一耳光打的不光是何沿,还有周晏城,他们两个男人是无耻到怎样的地步,在一个女人怀孕的时候还他妈搅和在一起,何沿想到昨晚还跟周晏城做到凌晨两点他突然就觉得恶心。 “你能让周晏城最近多回家吗?我还好,只是家里老人那里不太好交代。”徐悦风最后微笑着说,那笑容妩媚而轻蔑,似乎她都没有料到何沿这么不堪一击。 何沿点头,再点头。 何沿走出很远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买单,那杯乌冻红茶居然是徐悦风付的钱。 他快走了几步,忽然扶住路边一棵树,大吐特吐了起来。 以前老爸跟他说,人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像是一棍子被打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觉得曾经的自己有多幼稚多可笑。 何沿想自己的这一棍子虽然落得有点迟,但总算是落下来了,这是一件好事。 风越刮越大,路上行人匆匆,树叶子像是被人在下面用力摇晃一般扑簌簌往下掉,掉到半空就被风卷起来又抛上去,何沿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如同那树叶子一般,五脏六腑里全是酸和涩,他只想好好吐一场。 书包里的电话拼命震动,他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把手机掏出来,是周晏城。 何沿勾了勾唇角,来得正好。 “喂?”何沿镇定道。 周晏城先是沉沉一笑,他的嗓音原本就十分磁性,有意勾引谁的时候,杀伤力简直堪比顶级声优:“宝贝儿,外面起风了,我去接你。” “周晏城。”何沿喊。 “恩?” “咱俩散了吧。” 周晏城沉默了一瞬,忽然笑开了:“你多大了,还跟我过愚人节?小朋友,你今天很不乖哦……” “周晏城?” “……恩。” 何沿伸手挡开一片直往他面门飞来的树叶,不知道是不是树叶边角蹭到了眼睫,他觉得眼睛有点疼,疼得他的声音都很沙哑:“我们在一起四年多了,我,何沿,从来没有跟你要过任何东西,没有要过你任何承诺,有这回事吧?” “……” “你回答,有这回事吧?” 周晏城低低地应:“有。” “那好,好听不好听的话我都不再多说了……你先别回去,等我收拾完东西走了你再回去。不用见最后一面,不用道别,也不用祝福,我们就此别过。” “沿--” “嘟嘟--” 何沿挂了电话,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沾着水珠,他仰头看天,下雨了啊,他妈的电视剧诚不欺我,分手还真的总是在雨天。 手机疯了一样震动,上面一个“周”字格外刺眼,他低着头往前走,疯狂的震动终于停下,“嗡嗡”两声有短信进来,何沿那时正站在马路中间,他其实很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周晏城第一次给他发短信。 沿沿,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何沿不知为何就想起有次无意中看到周晏城的电话,当时他刚回人微信,然后屏也不锁就进了洗手间,何沿一时好奇瞟过去一眼,上面对话框里最后两句话是这样的: kevin:周总来呀,等你来c我。 周:小妖精。 何沿的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划动着,最后还是没有回复,说什么呢,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了…… 他想得入神,丝毫没有发现斜刺里歪歪扭扭冲过来一辆车…… ※※※※※※※※※※※※※※※※※※※※ 本文接档文《我们全家都重生了》专栏预收, 第 2 章 何沿是被下铺乒铃乓啷的动静吵醒的,他揉着眼睛茫然地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宿舍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有一辆车从背后把自己撞上了天,他像那些树叶一样,在半空中旋转飞舞,最后重重落了地。 那一瞬间他想的是,原来死亡的感觉和飞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此刻又回到宿舍了? 不对,他很久没在宿舍住了,而且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这里却是四人间。 他趴在床沿向下看,不由惊呼出声:“小荃子!” 程嘉荃正埋头在自己的衣柜里,听闻声音抬起头:“你今儿怎么这么能睡,老大和君君喊了你好几次你都不醒,你们仨今儿不是一样的公共课吗?” 何沿傻住了。 “你现在可来不及去了啊,不过他俩肯定会帮你点名的,对了,沈群给你打了两个电话,让你起来了去找他,不说了啊,我今天有马政经,先走啦!”程嘉荃抱起书,匆匆忙忙就跑了。 何沿几乎是用跳的下了床铺,他的手机搁在书桌上,正充着电,他一看那手机脑子就是一懵,这是四年前出的手机,在他死前自己用的这个牌子早就换了三次代了! 他颤抖地按下锁屏键,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他上大二那一年,而日期正是沈群与他说分手的那天! 何沿扶着椅子愣愣地坐下,他许久不能回神。 他居然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和沈群分手的那一天,回到了初遇周晏城之前! 老天,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恩赐? 人真的可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还是,其实自己一直在这个宿舍里睡着,之后四年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他沉浸在震惊中,以至于电话铃声又响起时自己吓了一跳,是沈群打来的。 对了,今天他们要分手。 何沿搓了搓脸,对于这场意料中的分手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他刚瞄了一眼课程表,知道下午有一节专业课要上一般,沈群这个人,早已不能在他的感情里掀起半点波澜了。 沈群提出分手的时候,何沿并没有恨他,何沿是个记恩又念情的人,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阶段,是沈群陪伴着他,走过那最茫然无措混沌不明的岁月。 他在十五六的年纪里乍然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原本就十分恐慌,沈群就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一直都不知道沈群究竟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但是因为仅有他们两个是“同类”,他对沈群就有了天生的亲近感,似乎只有靠近这个人自己才是安全感的,才不会被那种格格不入的恐慌淹没。 所以沈群提出他们两个试着在一起时,自己就同意了。 两个男生要如何谈恋爱,其实何沿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他只是全心全意对沈群好,吃好的喝好的时都想着给他留一份,怕他冷着热着,还怕他磕着碰着,他那时候以为这就是爱情了。 其实沈群说的对,自己简直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为沈群操碎了心,再加上那时候年纪太小还很矜持,根本不明白沈群给出的许多暗示,他曾经还一度把沈群当自己媳妇,以为自己是上面那个。 他跟沈群有这么多分歧,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稀里糊涂开始,狼狈不堪结束,还害得他扭曲了恋爱观,跑出去找人一夜情,最后又碰上了更加王八蛋的周晏城。 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何沿振作起来,挑好下午上课要用的书本,他原本学习就一直很好,如今重来一次,在课业上简直驾轻就熟。收拾好自己,他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缓缓走到宿舍楼下,他摸出手机低着头准备给沈群打电话,一双白底蓝边的篮球鞋出现在他眼前。 何沿抬头就看到沈群凝视着他的一双眼。 天生gay大部分都长得很好看,何沿和沈群都是这样,当然,还有周晏城。 沈群的眼睛长得尤其好,狭长的桃花眼,双眼皮却极深,这种人据说风流多情,不过沈群好像并不算是这种人。 沈群为了卓易然和何沿分手,但是他两个也没有在一起很久,在何沿死前,沈群一直是单着的。 此刻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何沿,里面好像有无数话想要诉说,然而何沿半点也感受不到。 他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等着沈群说出那段台词,然后他就可以如同上辈子那样回答:“哦,我知道了,那就如你所愿,不用谢。” 何沿耷拉着眼皮,等待着,沈群终于开口了,他非但开口,还动上了手--手掌按在何沿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带着笑意说:“懒猪,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我打你好几个电话!” “啊?”何沿莫名所以,这人怎么还含蓄上了,分手前先刷点好感度,怕自己直接翻脸吗? “啊什么啊?怎么傻傻的?”沈群一边笑一边拿下何沿肩上的书包,自己背了,“饿不饿?我们去食堂吃早饭还是去外面?哦不对,是午饭了!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去吃新开的那家炸酱面,我现在陪你去好不好?” 何沿在发愣的时候表情是十分可爱的,微张着嘴,瞪圆了眼,脑袋微微歪着,沈群看得忍俊不禁,又狠/狠/撸了撸他的头发。 何沿回过神来,把被沈群揉乱的头发捋了捋,然而他的头发浓厚越捋反而越乱糟糟,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他能够清楚看到自己发顶上的呆毛高高翘起。 他忽然就被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沈群的双臂很用力,牢牢箍着何沿的肩膀,何沿听到他此刻紊乱的心脏跳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像鼓点一样。 “找我这么急,是有话说吧?”何沿从沈群怀里挣脱出来,又想把自己的书包抢过来。 “找你去吃饭啊,别抢,你这包沉,我给你背。”沈群一边闪着一边反扣住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拉着他往前走去。 何沿吓了一跳,甩开手:“你干什么!” 沈群眼眸黯了一瞬,笑道:“是我问你干什么?睡糊涂啦!”他又来拉何沿的手。 “你不是来找我谈分手的吗?”何沿轻蹙着眉。 沈群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他抬起何沿的下巴,何沿从见面后眼睛就没有正视过他,“我不是要分手,我不分手。” “小沿,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沈群盯着何沿的眼睛,那里面像是盛满了炽热岩浆,热烈的,有许多让何沿迷惑的情绪在奔腾,“可能我一直表达得不够,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的爱你,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会像你对我这样,一直对你好……” “你不是喜欢卓易然吗?你们两个不是接吻了吗?”何沿奇怪地问,剧本被改变了吗?沈群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让何沿简直有些啼笑皆非。他其实并没有看到沈群和卓易然接吻,只是在他们分手后不久,有个同学才悄悄告诉他,曾经看到过沈群和卓易然在操场上接吻。 沈群犹如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脸上迅速泛起青白色: “你……小沿……你……” “你不用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何沿叹了一口气,“操场是个公众场合,你们做得出,自然也不怕别人看到。既然你不是来提分手的,那我来提吧,沈群,以后见面了,大家还是同学。” 他又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但是沈群把书包带子攥得死紧,他手背上青筋凸起,骨节寸寸发白。 “书包还我。”何沿说。 沈群猛抽一口冷气,极力镇定下来,但是他的脸色却是苍白而狼狈的:“小沿,我不否认,我的确……我不想再辩解,但是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我跟卓易然……就是个……就是个……” 何沿抬眼看他,十分不解:“就是个什么呢?就是个新鲜刺激?还是误入歧途?沈群你想说什么呢?” 沈群张口,但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被何沿的一棍子直接打懵了,何沿这个人,从来说话做事给人留三分余地,但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就比谁都决绝。 “我下午还有课,你把书包还我。”何沿第三次讨要书包。 “我不还,我不分手,我做错事我认,但是你不能就这样跟我分手,”沈群咬着下唇,那上面竟然渗出血丝来,也不晓得他是咬给何沿看的,还是要惩罚自己,“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要不分手,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我要是再有二心,你杀了我都行。” 何沿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沈群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把何沿往自己怀里箍:“你别生气小沿,你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我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时迷惑,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爱情……” “沈群!”不远处一个嗲气的声音传来,何沿和沈群同时看过去,卓易然正向这里走来。 如果说何沿和沈群是那种自己不说谁也不晓得他们是gay的人,那卓易然就是谁见了都会认为他是个gay的人。 卓易然留着炫目的粉色头发,耳朵上的耳钉乍一下数都数不过来,牛仔裤腰那里拴着一条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链子斜斜垂着,最打眼的大概是他的臀,连何沿这种审美偏向保守的人,都觉得卓易然的屁股真是万里挑一的翘,不过这跟对方穿的裤子都十分紧身也不无关系。 他扭着腰胯,笑得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这时何沿还被沈群半箍在怀里。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吗?打你手机不是占线就是不接,干什么呢?”卓易然先是嗔怪地对沈群说,又好像是刚看见了何沿一样惊讶道,“何沿也在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第 3 章 沈群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青白交错,他似乎极力压抑着情绪,沉声对卓易然说:“我要陪小沿,抱歉,我们的约定取消了。” 卓易然瞬间瞪大了眼睛,何沿惊愕地发现这人的眼睫毛竟然都湿润了。 “哪个约定取消了?”卓易然尖锐地问,“是看电影的约定取消了?还是咱们要交往的约定取消了?沈群你说清楚!” 沈群斩钉截铁道:“什么都取消了,我不会跟你交往,我有男朋友,我不会跟小沿分手……” “那我是什么?你昨天怎么说的,你明明说你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激情,你们两个没有爱情……” 何沿点头附和卓易然:“你说的对。” 卓易然的控诉戛然而止,沈群则是更加着急:“小沿……” 何沿竖起一只手掌,截断沈群的话:“我最后说一次,书包还我!” 沈群锐利地扫了卓易然一眼,心知有这人在何沿是不会好好跟他谈了,他无奈地把书包取下来递给何沿:“你先去吃饭,我一会再去找你。” 醒来之后除了今天的课程表,一切和前世都不一样,但是从沈群和卓易然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明显在今天之前一切都跟前世一样,沈群和卓易然约好了今天跟自己分手后两人就交往,只是自己下楼太晚,耽误了许多时间,卓易然这才找了过来。 何沿对卓易然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印象,这人就是娘了点,爱慕虚荣了点,讲话时不过脑子了点。刚跟沈群在一起时他总不失时机在何沿面前嘚瑟。有一次何沿坐在图书馆不招谁不惹谁地看自己的书,卓易然就扭着胯在他旁边坐了,托着腮特别忧愁地问:“何沿,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何沿淡淡瞟他一眼:“你说。” “哎,”卓易然拉了拉椅子,坐得离何沿更近了些,“你以前都是怎么应付沈群的?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床上跟公狗似的,让人老吃不消了,我看你体质也没比我好太多啊!你是前辈,你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呗?” 何沿当时就被这个活宝说乐了。 他也凑近了卓易然,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你想知道怎么才能吃得消沈群?很简单啊,你把他压了,上他啊!” 卓易然嘴巴张大得能塞进去一个球,何沿笑着摇了摇头,收拾了自己的书包就走了。 他没有去食堂,只在学校小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热饮,直接去了自习室。他上辈子死前研究生论文都准备好了,本科的课程反而有很多要重温。 何沿的家是开连锁超市的,在全国的分店早就超过三位数,其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只是自小没妈,老爸一个人要赚钱还要照顾他,难免顾此失彼,单亲家庭的小孩总有些患得患失,懂事得早,性子也有点独。 所以何沿身上没有一般有钱人家孩子的坏脾气,而沈群却有。沈群娇生惯养的,性子十分张扬,不论在高中还是后来上大学,他俩的关系都是沈群宣扬出去的。 沈群让何沿知道,同性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沈群敢光明正大牵着何沿满世界招摇过市,就冲这一点,沈群变心后,何沿是真没怪过他。 今天的沈群太奇怪了,何沿的眼睛盯着书,思绪却飞到很远。他从来不会说这么感性的话,更遑论那样热烈地抱他,仿佛是失而复得一般……失而复得?总不能沈群也跟他一样,是重新活过来的人? 这怎么可能。 何沿自嘲地笑了笑,重生这种事情又不是大派送,难道还能一砸一大片不成? 他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转着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晕,沈群找到何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怦然心动的景象。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何沿微侧过头。 沈群看着他,眸光深黑,十分专注。 自习室里不方便说话,沈群没有开口,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他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何沿继续看书。 何沿不明白沈群的意思,也与他无话可说,他便自顾低头去看书。沈群就支着一边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何沿一直是好看的,高一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沈群就看上他了。 那时九月骄阳,男生们大多都还穿着短袖衬衫,只有何沿居然穿着校服来报到,而最要命的是,即使是那么土气的蓝白外套,这个少年居然还显得比任何人都好看。 沈群家里风气比较开放,上头三个堂哥都在美国留学,他很早就认识到自己喜欢同性,并且被家里大人灌输过这是正常的,同性恋不是病不可怕这样的观念。他看到顺眼的男孩子会想入非非,但是让他觉得产生喜欢这种心情的,何沿是第一个。 后来他有意无意地试探何沿,发现他从不去公共浴室,男生们打着球热起来了脱了球衣光膀子是常有的事,但何沿几乎从不把眼光往人家身上放,何沿爱干净到有洁癖的程度,有许多女生跟他告白他一个也没有接受,何沿很大可能是个gay。 沈群高兴地不得了,几乎立刻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何沿当时那惊慌失措又无辜的表情,沈群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么纯真的人,那么可爱的一面。 沈群一开始分分秒秒都想跟何沿黏在一起,可是后来他渐渐觉得不对劲。何沿从不跟他说你情我爱,反而每天给他送吃送喝,开口就是作业写完了吗,闭口就是明天降温要加衣服了。 年轻男孩在某些方面几乎没有克制能力,沈群许多次想要亲吻何沿,但是何沿都很抗拒,更别说让他更进一步。 从高一走到大二,两人连个舌吻都没有过。 卓易然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gay对同伴有天生的捕获能力,卓易然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自己人,卓易然开始勾引沈群。 一开始沈群对这样的妖艳贱货完全不感兴趣,他整天对着何沿这张小神仙一样的脸,哪里还能看得上别人。 那天何沿晚上有课,沈群从篮球队结束训练,经过操场往教学楼走,准备去找何沿,卓易然就在半路拦住了他。 …… 第 4 章 篮球场被围在操场的西南角,外面是栅栏,四周有一圈十分昏暗的小灯,卓易然就那么贴过来,沈群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你怎么这么快?真出乎我意料,呵呵,千万别中看不中用呀。”卓易然在他耳边吐着热气,沈群整个耳根子都像是烧起来一样。 这种暧昧的挑衅,是个男人就不能忍。沈群把卓易然按在铁栅栏上,也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操场一角,恶狠狠地吻卓易然。 后来他们在操场上这样偷偷约会了有三四次,最后一次就是昨晚,沈群四仰八叉横躺在篮球场的地上,头顶是惨白的灯光,他一手遮住眼睛,卓易然那时候趴在他肩上问:“你到底怎么说?我跟何沿你只能要一个。” 沈群沉默着。 卓易然又开始不安分地上摸下索。 沈群按住卓易然的手:“我跟何沿,我们高一就在一起了,我总觉得,我跟他之间没有激情……我不知道,何沿对我很好,我……” “你们之间根本不是爱情,老夫老妻都不会像你们这样处,沈群,我才能让你快乐,是不是?”卓易然一边说一边啃吻着他的脖颈,“何沿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沈群,我们俩才应该在一起,你对何沿不过是责任罢了。” 沈群犹豫着。 “沈群,沈群……”卓易然在他耳边诱.惑着,“你不想试试别的吗?明天,明天我们去看电影,看完电影,随你怎么样,好不好,沈群?” 这都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沈群蓦然闭上眼。 他一醒来就发现时间又回到了四年前,他和何沿分手的这一天。 沈群几乎想要跪下来感谢老天,居然让他又回来了,回到何沿死之前,回到他们分手之前。 何沿,何沿,这个名字折磨他多少年。 何沿无奈地合上书本,这人的眼光简直像是有实质的火焰一般,烧得自己根本无法继续看书。 他示意沈群跟他出去,两人走到天桥上,这天桥连接着两栋综合楼,桥上学子人来人往,许多人都会好奇看他们一眼。 在学校里,但凡长得帅的,家里有钱的,学习好的,都很容易成为风云人物,沈群和何沿偏偏三者都占了,本来就引人瞩目。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公开的同性情侣,连许多老师都知道这一对。 “小沿,”沈群想去握何沿的手,何沿避开了。 沈群神色黯然:“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沿摇头。 沈群急切道:“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不是不原谅你,”何沿诚恳道,“事实上我并没有怪你,其实你说的对,我们之间真的不适合做情侣……” “哪里不适合?我觉得哪里都适合!”沈群打断他。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对我那么好,我却把这种福气当做理所当然,我那时候不懂,我真的不懂,可是我现在懂了,何沿,我……”沈群哽咽,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何沿明白,难道要说他们在前世分手了四年,他就痛苦了四年,他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何沿是不可替代的?何沿怎么能相信这么荒谬的话? 为什么他偏偏醒在这个时候,如果再早一些,卓易然没有介入进来,他跟何沿现在会好好的,以后都会一直好好的! 何沿惊讶地看着沈群,他的神情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沈群你……” “何沿!”沈群猛然抱住他,头埋在何沿的脖颈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颈线流进何沿的衬衣领里。 “何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不会再犯错了,我真的懂事了,你别这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何沿手足无措,来往的同学或善意或嘲讽,什么眼神都有,他觉得尴尬无比,努力想推开沈群,但是沈群牢牢抱着他,像是要把他锁在自己胸口一样,任何沿怎么使力都推不开。 沈群一向是任性的,不在乎别人眼光,但是他也是骄傲的,如今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他对自己这样示弱,何沿觉得很意外。 “你先站好,这里人多。” 沈群这才抬起头,他抹了抹眼睛,那里通红一片,他另一只手依然抓着何沿胳膊不放。 他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又固执地盯着何沿。 何沿有些无奈,他不擅于用冷漠的脸孔对待示弱着的人,何况他对沈群真心没有什么怨恨。 可是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现在忽然跟我说这样的话,可是沈群,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了。”对何沿来说,四年都分开过了,黄花菜都他妈凉透了,旧情复燃又不是在菜场买菜,货比三家后还是发现第一家性价比最高,随时都能回头再买。 沈群摇头,不可置信:“我不相信,在今天之前……我们还好好的,除了卓易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沈群蓦然住了口,迟疑地,探究地看着何沿:“你是不是……何沿,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么?”何沿疑惑地看着沈群。 沈群打消那不可思议的念头,不可能的,何沿不可能也是从四年后回来的。 此时的自己和卓易然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操场上看到了什么,告诉给何沿,何沿是肯定不能轻易过去的。 沈群了解何沿,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于是他松开了手,轻推着何沿:“你下午还有课,我陪你一起上课。” 何沿没有动。 沈群无奈地搓了搓脸:“你忘了,我下午跟你的专业课是一样的,我也要上课的!” 他们俩一个学的金融,一个是企业管理专业,的确有许多专业课重合,何沿这才进了教室去。 在何沿前世,这两节大课他没有上,上午和沈群分手之后,他一个人在校门口随便找了辆公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又从终点坐到起点,中间不知道换了多少班车,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灯火阑珊,他坐着一辆末班车在最后一站下来之后,自己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忽然就发现一个十分醒目的招牌,那个地方凡是京都的人没有没听过的,那是最有名的销金窟。 那会所前站着两个男人正在抽烟,何沿看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低头去堵另一个男人的嘴唇。 何沿忽然就很好奇,香烟是什么滋味?男人是什么滋味?沈群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那么两个男人的恋爱要怎么谈? 两个男人谈什么恋爱呢?他把自己弄得这么纯情,最后结果就是沈群嫌他无趣,颠颠跟别人跑了。 何沿鬼使神差地,就走进了那家会所。 在门口被服务生要求出示会员卡,他自然没有,现办的话年费两百万,他吓了一跳,爸爸虽然有钱,但他也不能随便办张会员卡就刷两百万,他已经失恋了,不能再没脑子地瞎破财。 何沿腹诽着,一张卡要两百万,怎么不多加五十万呢,谁办谁二百五。 周晏城就是那时候走进来的。 他原本身上偎着个像是没长骨头一样的男孩,何沿抿着嘴唇转过头欲离开的时候,和周晏城直直对视上了。 何沿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低头要走,周晏城却出声道:“第一次来玩?” 何沿诧异地抬头,指了指自己:“跟我说话?” 周晏城笑了,他眉眼十分锋利,脸型到下巴的骨线非常完美,这个男人的英俊极其具有侵略性,他看着何沿的眼神让何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刚煮熟等待被剥开的鸡蛋一样,何沿觉得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他轻蹙了眉,擦着周晏城的肩膀就要过去。 周晏城却伸手拦住了他,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仿如带着电:“我带你进去。” 何沿疑惑地看着他,傻傻地说:“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周晏城微微俯身,在何沿耳边轻声说,“很快你就会认识我。” 何沿想了想:“这样的话,我请你消费,”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不能超过三万块。”他最近炒股,赚了一点钱,原本是要给沈群买一块手表,现在这笔钱省下来了,那就换个能听响儿的地方扔。 周晏城哈哈大笑。 “何沿,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何沿愣愣地站起来,他根本没听教授在讲什么。 沈群扛了扛他的胳膊,把写着答案的纸条递到他面前,何沿低头照着答了,教授满意地点头。这个教授是个脸盲,两百人的大课他就认识一个何沿,每次问问题都喜欢叫何沿的名字。 何沿还跟沈群吐槽过,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这个教授对自己印象如此深刻,要说学习成绩比他好的班里还有好几个,自己也不是班长,怎么每个老师都总记住他。 沈群其实知道为什么,何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多招人喜欢的人。因为性取向,女生不能围着他,男生也不好跟他走得近,导致何沿一直以为自己人缘不好。沈群有私心,从来不这么告诉何沿,他最好何沿只围着自己转,可是禁锢住何沿的是他,狠狠捅何沿一刀再抛弃何沿的也是他。 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一样。 沈群只跟卓易然处了一个月就散了,那种短暂的感官刺激只会在激情褪去后让他觉得无比空虚,他看着身边躺着的卓易然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他根本不喜欢这个人。 他想念何沿那清隽秀致的眉眼,想念何沿朗然如秋月的笑容,那明亮的纯真的眼睛,想念何沿背着书包等在他宿舍楼下时乖巧的模样,想念何沿低头看书时颈线那优美的弧度,何沿拎着满袋子的零食巴巴给他吃,何沿微扬着头给他戴上围巾……沈群起身走到阳台,忽然就蹲下去,哭了出来。 第二天他和卓易然提了分手,那时卓易然闹得很难看,在酒店闹完到大街上闹,然后又回到学校闹,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他由着卓易然闹,铁了心要分手。 那天他等在何沿宿舍楼下,正想着怎么求何沿跟他复合,周晏城的车就那么大喇喇开了过来,一水儿的9字车牌,昭示着这个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何沿那天穿着一件浅咖啡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球鞋,肩上是藏蓝色的双肩书包,沈群不知道为什么把何沿那天穿的这身衣服记得那么清楚,好像自虐一般一遍一遍回味。 他好像没有看到自己,径直走到那辆车旁,车门打开,一个十分高瘦的男人走了下来,器宇轩昂,那种气度不是他们这种青葱大学生可比的。 何沿蹙着眉微扬着头看着那男人,那个男人连笑容都十分嚣张,但是他对着何沿举着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对何沿十分无奈的样子,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有女生认出这个人,惊呼出他的名字:“周晏城!” 城中名少周晏城,他的花边新闻剪下来做成一本剪报,大概比何沿的专业课笔记还要厚。沈群皱紧了眉,他正想上前去问何沿跟这个人什么关系,何沿却已经上了周晏城的车。 周晏城亲自给何沿拉开车门,在他俯身给何沿系安全带的时候,沈群看到周晏城亲吻了何沿的脸。 沈群一刹那间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原来,只要一步错,就会步步错。 何沿凭什么留在原地等他呢。 “沈群,沈群?”何沿连喊了两声,沈群才回过神来。 “啊。”他看到何沿正站在他旁边,“怎么了?” “下课了,我要走了,你让下位子。” 沈群这才发现自己挡着何沿的路,他急急拿起书本:“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们先去吃饭吧,你中午也没好好吃。” 何沿无可无不可地往前走,沈群跑到他前面去,倒着往后走:“你想吃什么?” 迎面走来一群学生,何沿怕沈群撞上人家,就伸手拉了他一把,无奈道:“不要倒着走路。” 第 5 章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沈群湿了眼眶。 以前何沿总跟他说: “刚剧烈运动,不要喝饮料。” “游戏打久了不好,不要熬夜玩。” “明天考四级,不要睡过头了。” …… 何沿的每一个“不要”,在未来的四年里,都如同魔咒一般纠/缠着他。 沈群倔强道:“你陪我去吃饭,我就不倒着走,不然我就一直走,走到撞到人为止,反正你现在也不想要我了。” 何沿从他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那你撞吧。” 沈群瞪大了眼,在原地僵了几秒,又飞快追了上去。 “行行,我不倒着走,那你陪我去吃饭好吗?小沿,”沈群拉住他,眼睛亮晶晶的,他撒着娇,“我们以前都一起吃饭的,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都会帮我吃掉,你要是不陪我,我连饭都不会吃了。” “一起吃饭可以,”何沿正色道,“沈群,我们从高中就是同学,在这个学校里,我们比别的人更加亲近,但是也就这样了,你明白吗?” 沈群眼中明亮的火焰一点一点暗下去,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我们不要总是在同一个问题上不断问和答,我说最后一次,沈群,在卓易然这件事上,我并不怪你,我自己也有责任,是我不知道如何与你相处,以前不知道,以后……”,何沿深吸一口气,“沈群,我坦白说一句,以后,我也不能信任你。” 沈群露出一个堪称惨烈的笑:“你是想要告诉我,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是不是?你还说你不是在怪我?” 何沿烦躁起来:“如果怪你恨你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那就那样吧!我们分手了,今天分手了!你不要再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我,也不要跟我说不适合我们关系的话!” “我们没有分手!”沈群眼眶通红,完全不顾过往还有不少人看着他们大声吼,“我没有同意分手!我们在一起四年多,你不能说分就分……” “我能!”何沿也激动地大声道,“你到处公开我们的关系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跟卓易然搞在一起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说分手让我成全你我像你这样叨逼叨了吗!” 最后一句话出口,沈群猝然抬眸,何沿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小沿,”沈群的脸上青白红紫各种颜色变来换去,他似乎不敢相信,却又由不得不信,“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何沿不耐道,“你别老是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沈群紧紧攥住他的手,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何沿的指骨给捏碎,“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 何沿只觉得脑中轰轰炸响,什么意思?什么叫跟他一样,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何沿颤声问,他的眼眶几乎在刹那间就红了,“你也死了?” 沈群的瞳孔骤然紧缩,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他比何沿更加激动,他们在此后的四年里渐行渐远,何沿早就对他没了感情,这样他还怎么去挽回? 老天爷送他回来,只是为了要他再一次错失掉何沿吗? 沈群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眼里一片死寂。 何沿却抓着他问:“你说呀,你什么意思?你也死了吗?”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自己还不够,连沈群也死了吗? 沈群忽然想到,以何沿的性格,如果四年后的自己也死了,何沿一定会心痛心软的,何沿这个人,最怕欠别人…… “是的,”沈群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是的,我也死了,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后面这一句,是真心话,沈群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何沿而来。 何沿的脚底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沈群一把抱住他:“小沿,小沿。” “你怎么也会死呢?”何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是被车撞死的,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何沿的防线瞬间被击溃。 死亡是一切爱恨情仇的终结。他们两个现在虽然都活着,但是何沿体会过死亡降临时那种全身血液都凝固,所有的感官都一一消失的绝望感,死亡是冰冷的,残忍的,可怕的,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他对于沈群也死了一次的事实格外心痛。 他曾经因为沈群是第一个和他说“我们是同一类人”而接受沈群,他在这一刻也因为沈群和他同样死去过而原谅沈群所有的一切。 何沿痛哭失声,为自己,为沈群,为他们在生命最好年华里的死亡哀悼。 十月份的晚间已经凉意袭人,何沿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禁不住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 沈群远远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拿出一罐加热过的牛奶塞在何沿手里,又包住何沿的双手,放在自己唇边呵了呵气。 何沿不自在地把手缩了回来,沈群也不在意,他蹲在何沿身前,把吸管插.进瓶里,递到何沿嘴边:“喝点热的,你手很冷。” “空腹不能喝牛奶。” “啊?”沈群奇怪道,“我经常早上空肚子喝牛奶啊,有什么坏处吗?”何沿以前还经常给自己带牛奶当早餐呢。 何沿无奈道:“正常人没事,我有乳糖不耐受症,不能喝。” 沈群正在拆蛋糕的手一顿:“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没跟你说过。” “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沈群仰头看着何沿,他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很是明亮,“你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会全都记住。” 沈群是真的了解何沿,这个男孩因为沈群的话心软了,他捧着牛奶怔怔地看着沈群,面对这个从四年后追着自己而来的人,何沿硬不下心肠。 可是何沿也不知道如何跟沈群相处,他们分开得狼狈,又分离那么长时间,沈群和卓易然在一起过,自己也和周晏城不清不楚,他们早不是当初那青春不知愁的少年了,他们各有自己的污秽和沧桑…… 电话铃声突兀地想起,何沿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声音是从自己包里发出的,他手忙脚乱去拿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何沿接起:“喂,你好,我是何沿。” 沈群的心蓦然一软,何沿总是这样,哪怕对待陌生人的电话都能这样温柔。 “喂?”电话那头不出声,但是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何沿奇怪,“哪位?我是何沿。” “是不是打错了?”沈群问。 “不知道,”何沿应着,又在电话里问了一声,“不说话我就挂了。” 那头的呼吸更显急促,但依然一声不吭。 沈群把电话抢过去:“哪位?不说话就挂了!” “嘟嘟--” 对方先挂了电话。 “应该是打错了,”沈群随手把电话又塞进何沿书包里,顺手拉起他,“快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宿舍。” 何沿一旦不抗拒他,沈群就恢复了一贯的主动,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自然熟稔地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沈群先是拉着何沿的胳膊,发现他没有躲开自己,便小心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然后握住了何沿的手腕,最后一根指节一根指节地悄悄挪着,偷偷抓住了何沿的手。 同一时间,周晏城坐在那间会所大厅的沙发里,几乎要把掌心里的手机握成碎片。 第 6 章 何沿没有来。 是哪里出了错?他竟然是跟沈群在一起的。 周晏城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僵坐着,他不会记错的,十月二十一日,是他和何沿相遇的日子,后来他无意中得知,这一天也是何沿跟沈群分手的日子。 他们竟然没有分手…… 听到何沿的声音,周晏城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但是他不能出声,这个时候的何沿还不认识他。 他们前世开始的并不美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周晏城都弄不清楚对何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等到他终于想明白了,确认了,何沿却死了。 何沿在死前给他打电话,说要跟他散,那一刻周晏城差点把车撞树上去。 后来得知何沿的死讯,周晏城觉得自己也跟着何沿一起死了。 周晏城想现在就冲到何沿身边去,想见他,想抱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他原以为今晚来到这里会遇到何沿,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那个清澈得如同月光一样的男孩一脸局促地转身,他抬眸时眼睫轻轻扇动,周晏城一眼捕捉到,就如同一把小刷子轻轻擦过他的心脏。 彼时周晏城只以为那是看到新鲜猎物的欣喜,这开头他想错了,以后他就再也没对过。 现在重来一次,周晏城不会再那样轻佻地把他带进会所,而是会陪着他离开,在这个男孩失恋的夜晚温柔地安慰他。 他会把他带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那里不可以有床,有床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嗳眛,他会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像一个温和的大哥哥那样,告诉他的沿沿,失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会遇上更好的人,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不珍惜自己,那样太傻。 周晏城连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想好了,他特意换了年轻休闲一点的装束,在出门前又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他让秘书把他所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都处理掉,他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何沿面前。 他什么都想好了,自己觉得万无一失,就是没有想过,何沿会没有来。 周晏城一阵心慌。 为什么一切跟前世不一样?如果何沿和沈群不分手,自己又要怎么办? 何沿这个人,只要别人不辜负他,他是不会亏欠别人的,周晏城太了解这个孩子,因为了解,他此刻心里一阵冰一阵冷。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谁也不能抢走沿沿,谁也不能。 第 7 章 何沿以为自己这晚会失眠,谁知道一夜无梦,睡得无比踏实。 早起后他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重生后何沿最不敢想的就是前世的自己死后爸爸会怎么样,想到这个问题,何沿就觉得心脏都要裂开,脑子里嗡嗡直炸。 他强忍着,但是声音里还是带着哽咽,爸爸惊讶地问他是不是哭了,何沿说只是有点小感冒。 父子俩并没有聊太久,因为爸爸的工作实在很忙,何沿想,等毕业了,他就回浯河,让爸爸退下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地爱何沿,永远不会伤害何沿,那个人就是爸爸。 前世何沿为了沈群考来京都上大学,后来为了周晏城留在京都读研究生,这一回何沿想为爸爸,为自己好好活。 何沿刚挂完爸爸的电话,沈群的电话就进来了:“小沿,我在楼下等你了,快下来!” 沈群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快乐,他昨晚把何沿送回宿舍就自己去操场上跑了二十圈,何沿虽然没有松口说接受自己了,但是他也不抗拒了,只要自己一直对何沿好,他们就会好好在一起。 何沿是和同宿舍的人一起下楼的,那三人并没有给沈群好脸色,程嘉荃甚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沈群知道这是自己和卓易然的破事儿被人看见传出去了,他不介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他只是内疚自己干的这些事儿让何沿太难堪。 “你们仨去吧,我跟沈群去北食堂吃。”何沿看出室友对沈群的不善,解围道。 沈群更内疚了,他小心翼翼去勾何沿的手:“小沿,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好。” 何沿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习惯了。”他说的是自己习惯与人为善,然而沈群激动的神情表示他显然自作多情地认为何沿是习惯对他好,何沿也不去泼他冷水,两个人一路往最北边的北食堂走去。 从宿舍楼走到北食堂要经过一条长长的主通道,综合楼和各学院楼都错落在这条道的两端,一般学生都会骑自行车过去,不过何沿和沈群现在关系不尴不尬,不适合骑车过去,反正也不赶时间,步行过去当早锻炼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大路两边的树枝投下细碎的剪影,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不时重叠在一起,劫后重生的何沿以及失而复得的沈群此时的心情都十分轻松愉悦。 一辆黑色的车始终不远不近地缓缓行驶着,车里的人一双湛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前面安步当车的两个少年。 沈群忽然伸手去触摸何沿的头发,周晏城的心脏也像是被那只手揪住一般,如果目光可以化做实质,只怕沈群的手已经被这目光给斩断了。 沈群从何沿的发间拈下一片树叶,笑着拿到何沿眼前,何沿微微侧头,也笑看了沈群一眼。这两个容光极盛的校园王子几乎吸引了路边所有人的注意,大多数的人都是惊艳而羡慕的。 周晏城听到车外不时有女生讨论的声音传来: “快看快看,沈群和何沿,好配啊!” “敢在校园里公开恋情,光这一点我就佩服他们!” “不是说沈群劈腿了个艺术学院的吗?” “怎么可能?就沈群看何沿那个眼神,绝对是真爱,这种人不会劈腿的!” “我看也不可能,何沿真的好看啊,谁有这样的男朋友还能去劈腿啊……” 周晏城的心肺被醋火和怒火烧得都要炸裂开来,这些人每说一句都好像拿刀尖在活剐他。 何沿忽然回头,直直地望向周晏城的车,周晏城在那一瞬的心跳都停止了,明知道车窗全都贴了膜,何沿也不认得这辆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还是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沈群也跟着何沿的目光回头,低头问了一句何沿,何沿的表情有些微的疑惑,他轻轻摇头,两人转过去又继续往前走。 周晏城吁出一口气,如同脱力一般仰靠在驾驶座上,就那样一个眼神,就能把周晏城抛向云端,连呼吸都全没了章法。 其实周晏城一直都知道何沿对他有着极大的影响力,那个孩子笑一笑,或者皱一皱眉,就能牵动起周晏城的各种情绪,可是周晏城那时候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疑惑,他抗拒,他甚至觉得恐惧。 他逃避过,还用其他方式试图去遮盖这种影响力,结果就是他彻底失去了何沿…… 第 8 章 “小沿你坐着,我去打饭。”沈群掏出餐巾纸在一张长凳的一角擦了擦,把何沿推坐过去,又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自己巴巴地跑去打饭。 何沿也不闲着,去消毒柜那边拿了筷子和勺子,又拿了一个碗,去接了热水,然后坐回来把筷子和勺子都烫了,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眼睛微微下垂,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尽管很多女生都知道他是gay,但依然为他的好看心折不已。 沈群简直要把所有早餐种类每样来一份,连续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都端齐了,何沿瞪着面前那盘盘盏盏,远一点的他甚至都够不着:“这么多,哪里吃的完?” “那就只吃喜欢的。”沈群不敢说自己不知道何沿喜欢吃什么,只好每样都买一份,他看到何沿率先夹了一个奶黄包,默默把这个早点记在了心里。 东西实在太多,何沿就招呼相熟的同学一起帮忙来解决,两个人的早餐发展成十多人的早茶会,同学们都开心不已,沈群默默地咬着筷子不吭声,这些人忒没眼色,这顿早餐对沈群来说久违了四年,就这么被一群煞风景吃白食的二货给破坏了。 “沈群,这周日咱们跟财大约了球赛,你打不打?”同为篮球社一员的许见深问。 沈群头也不抬:“你问我们家小沿,他让我打我就去。” 周围人发出“呜-呜-”戏谑的叫声,何沿无奈道:“你要是想打,周日没别的事,身体也好好的,那就打啊。” 这是何沿一惯的说话风格,如果是给人提建议,他会把所有的主客观条件都列举出来,他说话的语气不快不慢,音调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 沈群以前还觉得何沿这样子很软,还很啰嗦,但是在他有限的年轻生命里,从来没有碰到第二个像何沿这样,光是跟他说话就让人觉得无比舒心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有意占据着何沿的全部注意力,追求何沿的人只怕要把整个大学城都挤满了。 所以他只松手了那么一会儿,何沿就被人抢走了。 想到那个人,沈群的眸中闪过阴鸷的暗芒。 上一辈子他没有资本和周晏城抗争,但是这一次,他拥有对未来四年的预知,这个时间足够他积累强硬的资本,不管是周晏城,还是其他什么人,沈群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抢走何沿。 沈群虽然不知道何沿跟周晏城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周晏城和徐悦风联姻的消息在当时是很轰动的,那时候沈群立刻就跑去找何沿,谁知本该在洞房花烛的周晏城正站在宿舍楼下,不一会儿何沿下来,两人在车边说了几句话,何沿就上了周晏城的车。 那一刻沈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大脑里,他想冲过去拉住何沿,谁知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穿板正西装的人给拦住,是周晏城的保镖。 那时人来人往太多,沈群不敢大声喊何沿的名字,在汽车驶离他的视线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何沿的电话,许久都无人接听。沈群一直打,足足三个小时没有停歇,中间手机快没电了,他也不回宿舍,找了家7-11坐在里面,跟营业员借了充电器,一直打。 最后那个电话是周晏城接了,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优越感:“何沿睡着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周晏城!”沈群咬牙切齿,“你今天不是结婚吗?你还纠缠何沿做什么!” 周晏城嗤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何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他避开自己结婚的事,而是说何沿的事情轮不到沈群管。 沈群目眦欲裂,如果周晏城在他眼前,他只怕会扑上去咬碎那个人渣的骨头:“你让何沿接电话!” 周晏城又轻笑,然后那端传来男人轻柔的声音:“宝贝儿,沈群的电话,你想接吗?” 沈群听到何沿嘤咛一声,那声音极细极软,听上去十分疲惫,周晏城很快诱哄道:“我帮你回了他,你继续睡。” 然后周晏城近乎炫耀一般地对沈群说:“你看,他太累了,不想接你电话。” …… 第 9 章 “沈群,沈群?”何沿担忧地看着沈群,这人黑着脸几乎把筷子都要咬断了,“你怎么了?” 沈群回过神,笑道:“本来周日我安排了别的事,不过打个球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只要你陪我一块儿,好不好?” 何沿还没回答,旁边的男生就起哄:“沈群你他妈也太黏人了,人何沿还有没有自我空间了!” “你是不是还没断奶啊?”有人调笑。 沈群拿起一颗包子就砸过去:“你他妈吃老子的还挤兑老子,闭上你的嘴!” 有人附和沈群:“就是,吃爸爸的饭砸爸爸的锅,爸爸揍他!” 何沿听着觉得好玩,一直笑看着,沈群看他笑就觉得心里一阵酸又一阵软。 以前沈群跟男生们在一起玩闹,只要何沿一来,沈群就会把男生们赶走,或者带他离开,何沿从来不说什么,可是青春少年哪有不喜欢热闹的呢? …… “啪--” 沈群打开了灯,原本漆黑的屋子里顿时一片亮堂。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别墅,连装修都没有,四面毛坯,只拉了简易电线,白炽灯惨白惨白,窗框那里透着风,呜呜吹着,乍一进来简直觉得像个鬼屋。 何沿好奇地打量着。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沈群拉着何沿往里走,“我打算一楼装修办公用,二楼用来给员工夜班时候住,三楼自己住,四楼做个健身房,你看好不好?” 何沿不得不佩服沈群,自己重生回来后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生生读书过日子,沈群却在短短一周内,连房子都买好了,要自己开公司。他学的是金融,在前世他就很有天赋,买的股票期货鲜有亏本的,如今比别人多了四年这方面的专业记忆,这个金手指简直玩大发了,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点石成金。 “小沿,你觉得好不好?”沈群见何沿不说话,又问了一声。 “特别好,沈群,你真厉害。”何沿由衷说道。 沈群高兴地几乎要飘起来:“小沿,你一定要来帮我,最近我会特别忙,要注册公司,要办资质,要监督装修,要拉资金,我想到这些头都大了,”他抱住何沿一只胳膊摇啊摇,撒娇道,“只有你能帮我。” 何沿想了想,点头,他的专业在这方面真的可以帮到沈群。沈群现在对他好,何沿自然也会回报。 这原本就是他们在考大学时候就一起计划过的,一个学金融,一个学管理,无论以后是接管自家企业还是自由创业,两人都可以珠联璧合。绕了一个大圈子,没想到最后他们还能殊途同归,沈群激动地一把抱住何沿:“小沿,小沿……” 何沿没有推开沈群,而是拍了拍他的背,沈群的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何沿都看在眼里,如果加上上辈子,他们认识将近九年,从时间线上来论,没有人比沈群在何沿生命里刻下的痕迹更深刻。 究竟还能不能做恋人,何沿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感情方面一直都很失败,总是稀里糊涂不清不楚,好在沈群一点不逼他,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彼此都觉得很好,顺其自然,是何沿给自己和沈群下的定义。 “我带你去楼上看看。” 沈群很快放开了何沿,拉着他的手腕一起往楼上走,水泥阶梯,旁边连扶手都没有,蜿蜒向上,好像登云梯一样。 他们一起商量房间的分布,隔断从哪里打,壁纸用什么颜色,家具选什么牌子,何沿什么都懂,沈群问什么,他就回答,事无巨细,把他能想到的都说给沈群听,最后再加一句:“这是我的看法,还是要按照你的喜好来。” 第 10 章 沈群笑着不答话,他不说这个公司是他们两人的名字,也不说这个房子的产权人是何沿,他以前说的多,做的少,现在他只想多做些,更何况他如果说了,何沿一定不会接受。 但是自己开口请何沿帮忙那又不一样了,何沿会热衷地,全心全意地出谋划策,以后也会在方方面面帮助他,沈群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他完全掌握了何沿的弱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永远不会伤害这个人,沈群要把他所有的都给何沿。 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十点,沈群把何沿送到宿舍楼下,何沿道了声“再见”就要转身,沈群却拉住了他,轻轻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何沿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本能地用去擦,却见沈群把碰过他脸的手背抵在唇边亲了亲,何沿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沈群轻声笑,少年人的嗓音带着独有的清朗,听上去十分悦耳:“上楼去吧,晚安,小沿。” 何沿也轻声笑了,沈群的改变实在太大了,跟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何沿忽然心里一热,他沉吟了一会儿:“沈群,我们……” “沈群!何沿!”有人喊着他俩的名字跑了过来,“你俩都在啊,那太好了,省得我还得去两个宿舍楼分别找你们!” 这人是院学生会的会长屠鸣。 沈群脸色不太好看,何沿刚才明显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就这么被打断了,他口气不善:“有事?” 屠鸣是个心大能跑马的,一点不会察言观色,兀自说道:“你俩明天早点来学生会,有个大人物要来咱院设立新的奖学金,你们负责接待一下。” 何沿和沈群同时变了脸色。 重生的这一个星期来,除了他俩没闹掰,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运行,连股票指数都不带错一个小数点,所以明天周晏城来京大,也是既定好的命运轨迹。 上一次也原定了他们两个接待,只是沈群自觉有愧,那时一直避着何沿,后来参与接待周晏城的只有何沿和另外两个女生。 “你们都有西装吧?要是没有趁现在宿舍门没关,赶紧去外面的照相馆租一套,租金由院里报销。” “有的,”还是何沿回答了屠鸣,“明天几点到?” “早七点啊,院办集合,千万别迟到,还要简单培训一下你们的!”屠鸣说着就摆摆手跑了。 “何沿,”沈群有些气急败坏,他把何沿拉到宿舍楼的墙根下,那里没有灯光,“你不会还要再见那个人渣吧?你知不知道在你死后,报纸上报道了你的死亡原因,那不是意外,你是被人撞死的,指使者就是周晏城的情人!” 何沿悚然一惊! 沈群咬牙切齿:“是乔濂!你死后,因为嫌疑人是大明星,这个案子很轰动,是公开审讯的,乔濂亲口承认是嫉妒你才买凶手撞死你,你这辈子难道还想跟周晏城纠/瀍不清?” 乔濂,就是何沿给周晏城送文件时,把酒店房门差点甩在何沿脸上的那个人,他原本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跟了周晏城之后一飞冲天,在何沿死前他已经是国内的一线流量小生。 何沿不知道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原来他是被人杀死的,那他要怎么做?此刻的乔濂跟他素不相识,他难不成提一把刀过去给前世的自己报仇?这太荒谬了! 何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搅成一团。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但是周晏城这个人,你绝对不能再接触了!”沈群的脸色不比何沿好看,他紧紧攥着何沿的手腕,“你不能再见他,不要再跟他搅和到一起去,小沿,我这样说不光是为了我的私心,我更怕你再遇到什么危险!” 第 11 章 何沿点点头,努力定了定神:“我知道了,我原本跟周晏城就已经断了,就算我没死,也不会再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明天别去了,到时候我给刘书记说……” “不,”何沿抬起头,“我去。” “何沿!” “我刚才已经答应了屠鸣,何况周晏城现在也不认识我,最重要的是,沈群,我不想逃避,遇到事情只会逃避,那不如去做鸵鸟。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我一定会碰到周晏城,怎么回避都没有用,该来的就让他来,如果只是见了他一面我就重蹈覆辙,那老天爷也白让我捡回这条命了。”何沿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却很重,“我回来后没有逃避过你,也就不会逃避周晏城。” 沈群简直像是被掴了一巴掌,他怎么忘了,自己跟周晏城比,又算得什么好东西,何沿对自己掏心挖肺,他们两个是名正言顺的恋人,但是他还是公然劈腿了卓易然,劈腿一个和劈腿无数个,本质上没有什么不一样。 何沿看到沈群的脸色,就明白他是误会了:“沈群,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刺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回避,”何沿舒出一口气,“只要我不想,别说见周晏城一次,就是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我也不会跟他再有什么关系;同样的,如果我一定要作死,哪怕周晏城不出现,我都会自己去找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跟周晏城,现在就是陌生人,命运既定了我们要碰面,那就碰吧,何必太当一回事,费了老巴拉劲儿去回避呢。” 何沿说到最后一句时还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沈群刚才一通急赤白脸很好笑一样。 沈群这下倒是真放下了心,何沿说的对,他越是去回避表示他越在乎周晏城,如今这样全无芥蒂,倒像是真的把周晏城放下了。 沈群一则喜,一则忧,何沿这样对周晏城,何尝不也是同样对自己呢?何沿一切都在顺其自然,对谁都不恨,对谁都不在意,他和周晏城,似乎都已不值得何沿放在心上一样。 何沿回到宿舍,打开电脑,输入“乔濂”。 这个时候的乔濂已经是个小网红,拍过几个网剧,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不多,全是捧他的颜。此时的乔濂不过十七岁,他在爆红后有许多认识何沿的人都说他们长得非常相似。 何沿和乔濂只见过两次,头一回是他去给周晏城送文件,被乔濂毫不客气地甩在了门外。 还有一回是他同周晏城在外面吃饭,桌前就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乔濂,当时乔濂的声音很是欣喜:“周先生,你也在这里!” 周晏城撩起眼皮看了乔濂一眼,只淡淡点了个头。 “这位是?”乔濂扫了一眼何沿,眼睛又盯着周晏城,似乎在等对方给他们做介绍。 周晏城却“咣当”一声扔下了刀叉,直接站起身,看着何沿道:“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回家。” 何沿其实没吃饱,他诚实地摇头,低下头吃自己的。 周晏城似乎有点恼火,他单手叉住了腰瞪着何沿。 何沿抬起头:“你要是急着走没关系,我等下可以回学校。” 原本这顿饭就是周晏城非逼他过来吃的,他那时临近考研,每天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瓣花,周晏城却偏要把他从学校挖出来,绕大半个城市左上一个高架又拐一条大道,就为了来这里吃顿牛排,味道还很一般,何沿憋了一肚子的吐槽。 现在干脆连吃饱都不允许了,没这么欺负人的,何沿不稀得搭理他。 何沿不知道,他跟周晏城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吃着一个瞪着,几乎让乔濂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周先生……”乔濂小声喊,“要不我陪你先走……” “滚!”周晏城冷冷吐出一个字。 何沿惊讶地抬头,看到的就是周晏城铁青的脸和乔濂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在心里摇头,这孩子跟了周晏城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周晏城最烦人动不动淌眼抹泪么。 果然周晏城的神色更不耐烦,他厉眼扫了乔濂旁边的人一眼,那个经纪人赶紧死拖活拽地把乔濂弄走了。 周晏城又坐了下来,气哼哼的,但是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何沿吃牛排。 何沿不明白,那天他从头到尾没跟乔濂说过一句话,怎么乔濂就恨他到这个地步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世上还有什么仇恨能大过杀身之仇? 何沿猛地阖上电脑的盖子! 第 12 章 他胸腔里烧腾着一把火,因为无处可发更让人憋屈,这不是那些不疼不痒的挑衅,这是谋杀,他想起倒在血泊中的自己,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在疼痛,他张口想呼救,然而大团的血液从五脏六腑里涌出来,把他的声音都堵塞回去,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倒霉,却不想竟是一场蓄意谋杀! 何沿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乔濂固然是凶手,周晏城也算是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他自己就全然无辜了么?人行走的每一步,都会付出代价,或大或小,或早或晚,自己明知道周晏城是个坑,还跳进去了四年,自己作的死自己受。 第二天何沿和沈群按照既定时间在院办集合,说是给他们培训,其实就是指定了谁端茶倒水,谁送捧花,谁拿照相机,这么简单的流程颠来倒去,愣是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周晏城的车在上午十点准时到了管理学院大门外。 一辆慕尚,后面跟着三辆奔驰,周晏城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讲求排场。 当先的车门打开,最先走下来的是司机,他走到后车门处还没来得及伸手开门,周晏城已经自己走了下来。 负责接待的有两个女生,此刻兴奋地满面通红,周晏城存心释放魅力的时候简直遇神杀神,他的外形实在出众,从脸型到五官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来一般,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削薄。一身铁灰色的西装称着他宽肩窄腰显得格外修长健硕,他迈着步子走来的时候,有一种睥睨傲视所有人的优越感,这不是暴发户能装得出来的逼,而是大家族几代富贵熏陶培养出来的贵气。 何沿曾经跟周晏城开玩笑,他说:“你这样的身材长相,那样流连花丛,也不知道是你采花,还是花占尽了你便宜。” 周晏城当时先是一愣,然后坏笑着扑过来;“那你占了我这么久便宜,要怎么补偿我呢?” 何沿居然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半晌后他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补偿,你的钱比我多多了。” 周晏城当时立刻变了脸,差点没被气个半死。 何沿也不是故意挤兑他,两性关系里说到补偿这种事,不都是砸钱吗,自己是真的砸不起周晏城。 这时周晏城已经跟院里领导挨个握了手,正往几个接待的学生这里走来。 他主动伸出手,还问了对方的名字,那两个女生受宠若惊,沈群负责的就是将这些“温馨”的画面拍摄下来,此时周晏城终于走到了何沿面前。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何沿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面上带着微笑,周晏城也是如此,他们简短握了手,周晏城同样也问了何沿名字,最后周晏城笑着,比问别人时多了一句台词:“哪个何,哪个沿?” “何必的何,沿岸的沿。” “很特别的名字,我还以为是言语的言或者是严格的严。” 何沿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沈群彻底松了一口气。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季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 13 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晏城提出让几个接待的学生也一同跟着去,院领导一挥手,学生们当然都乖乖听话。 沈群和何沿坐在一起,沈群帮着何沿烫碗筷,又给他不停夹菜,他俩最近每天形影不离的,沈群也基本掌握了何沿的口味,夹的都是他爱吃的。 一张桌子上就属他俩最打眼。 周晏城眸光闪了闪,笑道:“这两个小同学,感情倒是很好。” 两个女生吃吃地笑,院领导们这个年纪这个级别的当然不知道这俩是对基佬,也笑呵呵地附和周晏城的话。 “对了,”周晏城忽然说,“你们几个都是大二的吧?我名下有一个新公司,最近在招实习操盘手,工作时间弹性比较大,跟着国内外大盘走,有白班也有夜班,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学习,现在正好有几个名额。” 两个女生倏然眼睛一亮,她们和沈群都是金融系的,周晏城的宏时资本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投机机构,汇聚了最顶尖的金融高手,要是能在他手下学到东西,简直就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求职敲门砖。她们顿时欣喜地点头,连连道谢。 周晏城笑着转向沈群和何沿:“你们呢?” 沈群连话都不答,低着头给何沿剥虾,剥一颗就码在小碟子里,整整齐齐,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凸肚子小元宝,十分可爱。 何沿礼貌地谢绝:“我不是金融系的,不会这些。” “那你是哪个系的?” “企业管理。” 周晏城笑:“那我们是同一个专业,我大二的时候也已经在家里公司帮忙了,你不如……” 沈群忽然道:“我跟何沿已经注册好公司了,所以周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周晏城垂下了眼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 14 章 一顿饭至少表面上宾主尽欢,周晏城和所有人告别后,刚坐上车,脸就沉了下来。 他胸膛急剧起伏,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青筋暴突,眼神里阴鸷涌动,像是暴风雨前酝酿的黑沉沉的乌云。 沿沿,沿沿…… 周晏城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从下车开始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子每一句台词他都精心策划好了,所有的环节都在预料之中,但是看到何沿完全不认得他,他还是觉得心里像是要撕裂开一样。 他心里的渴望和怒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烧穿,他恨不得把何沿连皮带骨都吞进肚里去,这种渴望在看到沈群对何沿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又转化成滔天的怒火。 怒火之后是不甘,满满的不甘,那是他的沿沿,却坐在别的男人身边! 沈群无所顾忌地在所有人面前宣誓他的主权,而要命的是,何沿却默许了他的举动! 周晏城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拧住,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嫉妒像是毒蛇一样丝丝缕缕缠绕上来,他一方面被心火烧得满腔沸腾,一方面又被心寒冻得冰肌彻骨。 何沿软硬不吃,沈群滴水不漏,周晏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提出让几个学生进入他的公司实习,他们应该都欣然接受才是,至少上辈子的何沿,对金融还是很感兴趣的,怎么重来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背道而驰了呢? 他要怎么去接近沿沿,让他像一个光明正大的追求者,而不是一个轻浮浪荡的情场纨绔?尤其是何沿旁边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沈群! 周晏城从上辈子就忌讳沈群,何沿因为和他分手跑到会所那个地方自暴自弃,可见当时是受了极大的伤害。 何沿真心喜欢过沈群这个事实始终都是一根扎在周晏城心上的刺,他只要想起就觉得浑身都难受,但是他又不能把这样的情绪告诉给何沿,所以他每次心里一吃醋就阴阳怪气找何沿的麻烦,弄得何沿莫名其妙,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就会找一些荒唐的人,来驱散在何沿那里受到的憋屈。 他那时候不知道,对沈群数年如一日的看不顺眼叫吃醋,叫嫉妒,他对何沿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恨不得这人从一出生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属于自己,可笑他那时候竟然不懂,自己是这样爱着何沿。 何沿在会所那时一转身一抬眸,就骚动了周晏城的心。所以他把人带进会所,又迫不及待带进房间,他从来没有那样急切过,房门一关上,他就按住了何沿要去親他的嘴唇。 周晏城从来不会亲吻情人的嘴唇,相濡以沫在他的概念里是一个让他觉得很可笑的词,他的情人只需要吞他的,不配吞他的口水。 但是何沿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那时对何沿的感觉只有一个,这个男孩很干净,看上去就前所未有的干净,周晏城想亲歾他的嘴唇。 但是何沿避过了头,男孩看上去有些局促,但并不慌乱,他避开周晏城的親歾,抿紧了嘴唇又回头来直勾勾盯着他。 周晏城初时没有恼,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出来玩的人,他伸手摸了摸何沿的脸,何沿微蹙了眉,却没有再扭头避过去。 周晏城低低地笑,眼睛如同狼盯紧了猎物,眨也不眨地盯着何沿,看着男孩垂下的眼睫像把羽扇一样微微颤抖,周晏城觉得那睫毛一扇一扇时挠动的是他的心。 他不是没有玩过清纯的,但是何沿的每一个反应都让他觉得新鲜而有趣味。 何沿终于开口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稳,但是他还是破音了:“你不洗澡吗?” 周晏城双手撑在何沿的两颊边,眸子里淬着火,他喑哑着道:“宝贝儿,我等不及了。” 后来周晏城无数次想起那一晚,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把这个生嫩青涩的男孩往死里折腾。 然而周晏城又去吻何沿的嘴唇,何沿仍然避开了,他疼成那样,意识都有些模糊,但是周晏城親吻他的眼睛,鼻子,脸颊的时候他都没有避开,唯有周晏城想接吻的时候他躲开了。 “你在矫情什么?”周晏城两指陷在何沿的颊肉里,他从来没有被人嫌弃过,何沿让他前所未有的恼怒,“我在蔃歼你吗?” 何沿轻声地说:“我不想接吻。” 周晏城退出身,找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他粗着嗓音冷冷哼声:“滚!” 何沿爬起来,一声不吭开始穿衣服,周晏城瞪着他,几乎想用眼光把他撕裂,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没见过这么犟的……哪里跑来这么个小怪物! 如果换了个人,周晏城能直接拎起床头柜上的水晶台灯冲对方脑壳砸去! 何沿穿好了全部的衣服,就要往门外走,周晏城一把拉住他,又把他摔回床铺,他把何沿的头按在被褥里,不是觉得老子在蔃歼你吗?那就如你所愿! 他们两个一夜没睡。 天亮时分,周晏城让人送了一沓钞票上来,十万块,不多不少,这会所里拉出一个差强人意的mb也就是这个价,他把钱放在床头柜上,人斜倚在壁橱边,似笑非笑睨着茫然坐起身的男孩:“你点一点,不够再开口。” 他是故意的,这个男孩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除了不肯接吻,他不迎合也不抗拒,好像一个乖乖的提线木偶,周晏城做得既痛快又恼火,他喜欢这个男孩的身体,每一寸都让他流连,但是他的态度又让周晏城憋屈,没人敢给周晏城这样的脸色,周晏城故意要羞辱他。 何沿的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周晏城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羞愤、难堪或者其他什么情绪,何沿穿戴整齐之后,蹲到床头柜边数了数钱,那时周晏城眼中闪过嘲讽,还有一些失望,可笑自己原本还以为他不一样,竟然也是个卖的…… 下一刻何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从笔架上抽出圆珠笔,在卡的背面上写下几个数字,他把卡端放在一摞钞票的顶端,回身淡淡对周晏城说:“密码在这里,你自己去提。” 在周晏城的目瞪口呆中,少年施施然离开了房间。 那是周晏城二十六年岁月里,从未经历过的一场兵荒马乱。 何沿所有的行止,处处都在挑战他的逆鳞,然而他却一次次容忍,从那一次开头,一直到何沿生命的终结,周晏城始终都拿何沿没有办法,为什么他不能从一开始就了解,这种无可奈何又无法放手的心情,就是爱呢? 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周晏城对谁都提不起兴致,但是他不知道何沿的名字,那张银行卡在何沿离开后就被他掰折扔进了垃圾桶,他想过跟会所要监控,把何沿的影像调出来再去找,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有些特别的男孩罢了,吃多了妖艳贱货,偶尔碰到个性子独的,难免食髓知味,但是大张旗鼓去寻人就太可笑了。 但是缘分这东西,简直神出鬼没,你不去找他,他都要来找你。 他竟然在京都大学又见到了何沿。 这个奖学金是以公司名义设立的,原本让个总经理去就行了,但是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提前一天决定自己去出席。 当他走下车门,看到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脖子上挂着一个照相机,瞪圆了眼看着他时,周晏城不怀好意地笑了。 小混蛋,又自己送上门来。 周晏城最后一个和何沿握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还没回过神,呆呆看着他没说话。 旁边一个女生帮他答:“他叫何沿。” 周晏城勾起唇角:“哪个何,哪个沿?” 何沿当时回答的是:“人可何,三点水,上几下口的沿。” 和今天的回答完全不一样。 四年前何沿介绍自己的名字,是告诉他正确的笔画写法,今天何沿说的是,何必的何,沿岸的沿,这才是对陌生人更直白的介绍方式。 周晏城靠在椅背上,沉沉闭目。 何沿和沈群在周晏城离开后就一起去了装修公司,他们两个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一旦确定了方向,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地筹备。 何沿对周晏城的态度让沈群觉得很满意,他心情愉悦,走路带风,嘴里都哼着歌儿。 何沿奇怪:“你怎么这么高兴?” “咱们要一起创业了,我当然高兴!” “公司是你的,我只是帮帮忙,对了,公司名字是什么?” 沈群看着何沿笑啊笑。 何沿不解地看着他。 沈群从包里拿出那份《公司设立登记申请书》,核名那里写的是沿羣投资公司。 何沿摇头,给出专业性的建议:“又拗口,字还生僻,不能这么取。” 沈群急了:“哪里拗口了,沿羣,我觉得特别好听。” “很多人都不认得那个羣字。”何沿耐心道。 “爱认得不认得,我就喜欢这个名字!”沈群任性,“反正我核名已经过了,就等执照下来了。” 何沿笑:“你好歹也多活过四年,怎么还跟十几岁小孩儿一样。” 第 15 章 “啧,你笑我!”沈群凑过来,在何沿耳朵上轻轻拧了一下,何沿的皮肤敏/感,一碰就红,他缩了缩脖子,没什么威胁力地瞪了沈群一眼。 这时何沿的电话响起,是爸爸打来的。 何沿的爸爸何瑾洺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道:“沿沿,爸爸明天去京都出差,你什么时候下课,爸爸去看看你。” 何沿一听也十分高兴:“我只有上午有课,爸爸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那头的客户安排了车,我下午去学校看你,对了,把沈群那小子也叫上,他妈还让我给你们捎了东西。” “好的,爸爸。” 沈群一直在旁边杵着耳朵听,何沿挂完电话,沈群急吼吼道:“你爸要来了?” 何沿瞟他一眼:“你这个表情,是兴奋还是害怕?” 没有女婿见了老丈人会兴奋的,沈群悄悄腹诽,但是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当然是兴奋了,不过我记得上辈子,你爸好像没有过来啊?” 何沿也怔了怔: “也许是我们两个回来带来的蝴蝶效应,毕竟我们两个身边的许多事,都被我们自己改变了。” 沈群点头,这种改变无疑是倾向于对他利好的,何沿和沈群是对家里出柜过的,他们两家都是浯河当地的巨富,门当户对,两个小孩又都人品出众,沈群的父母对何沿这种乖小孩简直稀罕到不行。何爸爸一开始缓不过来,但是儿子这是天生的,没一点办法,这孩子又从小没妈,当爹的百般愧疚,最后也就默许了。 在他们分手之后的那个寒假,沈群回家被他爸狠抽了一顿皮带,逼着他去给何沿道歉,沈妈妈还频频打电话约何沿,何沿有一次去了,沈妈妈看到他就忍不住流眼泪,她是真心把何沿当自己孩子一样疼,何沿是怎么照顾沈群的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妈的看得门清。 何沿吃完饭离开之后,沈妈妈用手指头戳着沈群的脑门:“你就作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沈群那时候已经后悔得不行了,他当时就推门出去追何沿,何沿在前面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沈群跑过去,把何沿的话听得清楚: “……已经出来了……我只是看看长辈……我跟他没可能,你想多了……不喜欢了……” 那天的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沈群出门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拿,只穿着一件羊毛衫在雪里站着,风呼呼地把零星的雪花吹在他脸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一手好牌打成这样的稀巴烂,他在雪地里蹲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把漫天的雪花都能融化。 第 16 章 许泽恩斜倚在大班椅里,一手拿着电话接听那头传来的消息,一脚跷在办公桌上晃啊晃,两只眼睛鹰一般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周晏城,像是想要把这个姓周的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放大开来研究。 他挂完电话说道:“都给你安排好了,明天姓何的……” “何瑾洺。”周晏城淡淡提醒。 “有什么区别?” “对他礼貌点。” 许泽恩瞪大眼:“卧槽!你不是这么重口吧?这大叔得有五十了吧……” 周晏城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空杯子就砸了过去。 许泽恩接住杯子:“不是,你总得告诉我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你要是看中那个小超市,你自己去收购啊,拐这么一大圈让我出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几个亿到底为了什么扔啊?他妈的连个明白话都不说就让老子给你跟前跑后,你要憋死我啊!” 周晏城忽然找到自己,让自己帮他收购一个中小型超市,开出了堪称天文数字的收购价,许泽恩怀疑这个死基佬是被鬼附了身。他那么说当然只是开玩笑,但他也实在好奇周晏城的动机。 “让你做点事逼话这么多?”周晏城不耐烦地站起来,“明天让你的人把何瑾洺到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五一十报给我……算了,明天用我的司机。” 许泽恩目瞪口呆,感觉到自己的三观都被炸裂了:“你来真的?你真的看上那大叔了?” 周晏城闭了闭眼,要不是这家伙还有点用处,周晏城能把他从这六十六层扔下去:“你脑子里能少兑点水么?” “你他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能自己脑补!”许泽恩叫。 “多做事,少逼逼!”周晏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海恩集团”为什么会忽然看中自家的“沿岸便利超市”,何瑾洺直到飞机落地,都还没搞明白,仿佛是天上砸下来一块大馅饼,兜头就往何瑾洺怀里跳。 如果是其他企业,何瑾洺一定怀疑对方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但是海恩集团,这个世界百强企业旗下的“海恩mart”是全球最大的连锁零售商之一,遍布在全球的商场近八千家,这个超级商场抖抖腿,全世界的零售业都得跟着震三震。 何瑾洺只能相信海恩是看中了自家便利超市的潜力。 横竖儿子也在京都,无论此行结果如何,就当看儿子了。 负责接待他的是“海恩mart”华夏区的执行总裁,一个和他一样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一场收购案从双方达成意愿到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再到合作成功,没有几个月都下不来,何瑾洺早就做好了打一场战役的准备。然而事实却让他瞠目结舌,也更忐忑难安,海恩的条件完美到无懈可击,这哪里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根本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何沿直到下午三点才和自家老爸碰了面。 “八个亿,收购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变更‘沿岸便利超市’为‘海恩·沿岸便利超市’,这就是对方全部的条件?”沈群最先惊呼出声,“这太不合理了!” 何沿也点头:“没有哪个董事会会通过这样的收购提案,除非所有董事脑子集体进水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横看竖看,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阴谋。”何瑾洺苦笑道。 何沿和沈群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到疑惑,但是他们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其中能有什么问题。 “爸爸是怎么想的?”何沿问。 “我这把年纪了,当然是求稳,股权卖出去,钱存银行里,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自己的,你觉得呢?” 何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从来只有赶走骗钱的,不会有人赶走送钱的,也许海恩就是有自己的商业考量呢,于是他点头道:“ 这样也好,以后爸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沈群也附和,他们两个经历过四年后如火如荼的电商时代,知道传统行业即将日薄西山,何沿原本就想着要劝父亲进行版图收缩,海恩却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简直是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宰。 何瑾洺晚上还要跟海恩的人吃饭喝酒,三个人就只在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坐着聊天,他看到沈群不停在给何沿续茶,说话的时候也轻声慢语的,不由满意点了点头。以前他就觉得沈群孩子气重,何沿太纵容他,现在看来,沈群倒是长进了很多。 这个初冬下午的家庭小聚原本十分温馨和谐,如果不是卓易然突然冲过来的话。 “沈群!”卓易然一声尖利的喝喊几乎惊动了整个茶餐厅的人,他在下一秒就跑到了何沿等人的座位前,指着沈群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别想上完了不认账就要甩了我!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这是谁啊,这是何沿的爸爸吧?叔叔,你知道沈群跟我是什么关系吗?你知道沈群根本就不喜欢你儿子吗……唔唔……” 沈群极其败坏,捂住卓易然的嘴就将他往茶餐厅外拖:“卓易然!你发什么疯!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卓易然拼命挣扎,狠狠咬了沈群的手掌,沈群吃痛,本能地松了手,卓易然又大喊:“你说清楚个屁!你明明说你要跟我在一起!咱们都说好了!我有病?你他妈上了我你也沾了一身病!对呀,你有没有把病传给何沿呀?何沿你要不要也去医院查查啊……” “放屁!我他妈什么时候上你了?”沈群双目赤红,拳头握得咯咯响,他这辈子根本还没有跟卓易然发生过实质关系,“你少胡说八道!” “你有你有你就有……” 沈群简直要气疯,这次无论卓易然怎么拳打脚踢怎么咬他他都死活不松手,把卓易然弄出了茶餐厅。 第 17 章 整个餐厅里的人几乎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同性恋本来就惹人注目,还弄出这么难堪的一幕,众人议论纷纷: “天哪!死同性恋真恶心!” “同性恋太乱了,你听到没有,刚才那个娘娘腔承认自己有病!” “那个男孩真可怜,是他被劈腿吧?旁边那个好像还是他爸爸……” “这是什么当爹的,儿子同性恋他都不管吗?还三个人坐在这里喜气洋洋喝茶……” “听说同性恋都是遗传的,胎里带的……” 何瑾洺的脸色如同纸片一样煞白,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直发抖,抖得桌面上的三杯茶都“咣啷啷”响,何沿急得握着他的双手连声说:“爸!爸!你别气,咱们先出去,先离开这里……” 何瑾洺勉力撑起身体,何沿过来扶他,却被一把甩开,这个一向沉稳,如渊渟岳峙一般的男人,这个何沿心目中山一般高大的男人,此刻双肩垮塌,浑身都在颤抖,他僵硬地几乎同手同脚地一步步走出餐厅。 何沿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匆匆买了单,跟在父亲后面,既不敢上前扶他,也不敢离得太远。 门口停着一辆奔驰,看到何瑾洺出来,那司机下了车,何瑾洺坐进车里,何沿怯怯地站在车外看着他。 男人一声长叹,招招手让儿子也坐了进来。 车子开到海恩为何瑾洺安排好的酒店,父子两个在房中的沙发上相对而坐,何瑾洺问:“那个……那个人冲进来的时候,你一点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跟沈群的事?” 何沿点点头。 何瑾洺深吸一口气,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 “爸爸……”何沿不知道怎么说,沈群是做错了事,但这都是他上辈子的错,他和沈群都死过一次,早就不计较这些,何况他现在和沈群的相处更接近于好朋友,“爸爸,沈群没有你想的那么过分,我和他……我不知道怎么让你了解,他真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爸爸,对不起,让你难堪了……”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何瑾洺颤抖着指着儿子,眼眶都红透了,里面全是虬结的血丝,“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爸爸,”何沿从沙发上滑下去,半跪半蹲在何瑾洺身前,“我知道我让你担心了,但是请您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会好好对自己的。” “你从小就乖,事事为别人着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养成了这么个性子,你跟沈群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感情的事情最忌讳别人指手画脚,但是沈群他……唉!”何瑾洺重重拍着沙发扶手,“你们这才几年?以后日子那么长,你们两个都会长大,以后面对的变数会更多,沿沿啊……”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何沿摸出手机一看是沈群,有点迟疑地看着何瑾洺。 “接!让那小子给我滚过来!” 沈群很快就“滚”了过来,何沿给他开的门,他进了屋,就走到何瑾洺身边跪了下去。 何瑾洺怒瞪着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兜头就对沈群砸了下去,何沿看得身子一颤,眼角直抽,沈群却避都不避,任那烟灰缸砸在他的锁骨上。 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清。 半晌后,何瑾洺沉声开口:“沈群,当年你在我面前,是怎么说的?你希望我同意你跟何沿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沈群低声道:“我说过,我跟何沿会一直在一起,我们会相亲相爱,对彼此好一辈子,我会永远保护他,有我一口喝的,就有何沿一口干的,谁敢欺负他,我就跟谁拼命……”他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群啊,虽然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我把你当一个男人看,男人的承诺是要兑现的,说出来的话是要做到的,但我现在发现我太草率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何瑾洺轻叹。 “叔叔!”沈群眼眶潮湿,他用力挺直了脊背,脖颈上的青筋都根根凸出,“我知道我对不起何沿,但是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的……” “何沿好性子,不忍心责难你。我是他父亲,有些事情哪怕会惹儿子不高兴,我也得替他做决定,”何瑾洺道,“我不能信任你,不能再让你有机会伤害我的儿子,你跟何沿,以后别再在一起了……” “叔叔!”沈群蓦然抬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珠子一般大,直直砸在地毯上,“叔叔,我知道错了,要不您打我一顿,您用皮带抽我,怎么抽都行,您别不让何沿跟我在一起……呜呜……” 何瑾洺目瞪口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跪在自己面前,说哭就哭,眼泪扑簌簌,吸着鼻子扁着嘴,他们家何沿上了小学以后就没这么哭过了! “叔叔……”沈群膝行两步,把脑袋直接埋在何瑾洺的膝盖上,滚热的眼泪都濡湿了何瑾洺的裤子,“您打我吧,往死里打,打不死我我就会继续跟何沿在一起……” 何沿叹为观止,他是知道沈群喜欢撒娇,但是没想到他在自己老爸面前也能这么得心应手地撒娇,他觉得自己老爸已经风中凌乱,被沈群哭得完全手足无措了! “咳咳!”何沿轻咳了两声,提醒沈群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沈群却像是没收到提示一般,直起身把自己裤腰带给解了下来往何瑾洺手里塞,一边嘟囔道:“您抽我吧,往死里抽,我就欠抽……” 何瑾洺从没打过儿子,更不会去打别人家的儿子,他啼笑皆非,被沈群这么一哭一逼,满肚子的怒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何沿实在忍不住,踢了踢沈群的小腿,沈群这才收了收,老老实实跪直了,只是那双桃花眼在眼泪的润泽下,三分带怯,七分委屈,好似何家父子联手欺负了他一样。 “你……”何瑾洺嘴巴开开合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怜的何爸爸,如果他生的是个闺女,被男人背叛了没二话,往死里打之后赶出家门,可是他自己家的也是儿子,要是儿子娶了个媳妇被戴了绿帽子,也能二话不说休了儿媳妇,偏偏自己儿子跟男人在一起,何爸爸不知道沈群是“女婿”还是“儿媳”,他就在这个问题里纠结来纠结去,一时也不知道拿沈群怎么办。 最后他只能重重一哼,“何沿你自己说!” 沈群闻言立即眼巴巴看着何沿。 “爸爸,”何沿应着头皮道,“其实我跟沈群现在就是朋友……” 沈群立刻可怜巴巴泫然欲泣。 何沿狠狠瞪了他一眼,沈群只好低了头,乖乖听宣判。 “以后的日子还长,不如顺其自然,爸爸,我跟沈群再怎么样都是同学,是不可能不来往的。”何沿温声说道。 何瑾洺沉默着。 半晌后他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随你们了,我不管了。” “叔叔,”沈群正色起来,诚恳道,“我跟何沿,我们经历过的远不止您看到的这些,我是真的不会再做半点对不起何沿的事,我会疼他疼到我的骨血里,您再相信我一次,我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何瑾洺是会看人的,他从今天看到沈群就发现这个孩子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沈群看何沿的眼神更专注,更丰富,那的的确确是一个男人的眼神,这个眼神跟几年前来家里赌咒发誓要对何沿好的那个稚嫩的沈群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何沿神色平静,似乎真的全无芥蒂,他毕竟是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中年男人,这俩孩子,现在完全倒了个个儿,沈群对何沿像火,分分钟都能烧起来,何沿对沈群却像水,无波无澜,无怨无尤,也……无爱。 他又摇了摇头,年轻人的感情,由他们自己去吧,所幸有自己这个后盾,儿子永远不怕风雨过后无处可去。 第 18 章 当周晏城从司机那里得知沈群后来进了何瑾洺酒店的房间,最后和何沿一起出来送何瑾洺上车的时候,他正在签署一份文件,那支钢笔在纸上“兹拉”一声划出一条破碎的白线,他狠狠把钢笔往墙壁上掷去! 何沿就这样轻易接受了沈群?连何瑾洺都轻易原谅了沈群?他特意指使卓易然去揭开沈群劈腿的真相,那对父子究竟是泥人还是泥人,就这么轻易让沈群过关了?! 何沿……周晏城心里暗骂,这个不争气的小东西,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自己面前不是心肠很硬,不把自己往死里气不罢休吗?怎么到了沈群那里什么都能轻易带过?何沿也就算了,何瑾洺居然没打断沈群的腿再把他丢出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何沿这好说话的性子原来都是承袭自他老爸?! 周晏城咬牙切齿,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跟沈群比更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按照他现在脑补的标准,他在何瑾洺面前,只配得到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他烦躁地踢开椅子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上映着他单手叉腰的身影,他狠狠冲着自己的影子踢了一脚,骂道:“傻逼东西!” 何沿是深夜被电话惊醒的,他一看到来电显示是“爸爸”,整个人都惊了起来,爸爸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晚打电话给他…… “喂,爸爸?!” 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请问,是何瑾洺的儿子吗?” 何沿急道:“我是,您是哪位?我爸爸的电话怎么在您那里?” “咳,”对方说道,“你父亲出了车祸,现在在第三医院,是我送他过来的,我看他手机上有你的电话……” 何沿眼前一黑,他已经掀了被子,跳下床铺,他一边急急穿衣服一边还在问电话那端的人:“我爸爸怎么样?有危险吗?” “现在还在手术室里……” “我马上过来!” 这时宿舍里的其他几人也都被这动静惊醒了,程嘉荃第一个跳下来:“何沿,出什么事了?” 何沿慌得手直抖,连衬衣扣子都系不动,程嘉荃过来给他系扣子,老大和君君也都爬了起来。 “我爸……车祸……”何沿哆嗦着说。 “别慌!我们陪你去医院,”男孩们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何沿,“没事的,京都这个地方开不了快车,你爸不会有大事。” 他们急匆匆奔下楼,又叫醒了宿管的阿姨,几个男孩一路狂奔到校门口打车,到了医院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 何沿一路飞奔到手术室门口,那边的长椅上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何沿一瞬间顿住脚步,愣住了。 “何沿?”对方也微微惊诧,“你怎么……啊,你是何瑾洺的儿子?” “周……周先生,”何沿讷讷道,“您怎么在这里?” 他一眼看到对方手里握着的手机是他爸爸的,蓦然瞪大眼,这才想起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极为耳熟,当时心急根本没去在意:“是您送我爸爸来医院,打电话通知我的?” 周晏城点头:“是,没想到这么巧。” “谢谢……谢谢您了,”何沿此刻满心都是焦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我爸爸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手术,我把他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很清醒,腿受了伤,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周晏城凝视着他,“你别太担心,会没事的。” 何沿慌乱地点头,这时三个室友也都跟上来了,他们一起在另一边的长凳上坐了。 何沿只沾了沾凳子又站了起来,他问:“周先生,医药费是您垫付的吗?我还钱给您。” 周晏城尽量不动声色:“不用,没多少钱。” “要的,等我爸爸醒了,我们再好好感谢您,但是这个医药费不能让您垫,”他低头摸口袋,却发现自己匆忙中连钱包都没拿,刚才打车都是老大付的钱,他转头让三个室友把钱都凑了出来,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亲疏立见。 周晏城咬着牙:“不用急,改天还给我也可以。” “要不叫沈群过来吧,让他带钱来?”程嘉荃问,说完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怎么觉得脖子凉凉,好像有刀架过来一样。 何沿抬头看了看医院墙上挂的时钟,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周晏城紧绷的脸色这才松懈了些,然而何沿又转身对他说道:“周先生,麻烦您了,您先回去吧,我跟室友们在这里就好,钱我改天送到您的公司去。” 他又给周晏城鞠了一个躬,礼数完美至极,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周晏城瞪着他微弯着的脊背,一只手在身后握成拳,指尖狠狠刺进掌心肉里。 他如同木雕一般立着,半晌努力牵起嘴角:“那好,我就先走了。” 何沿没有注意到周晏城的步伐有多么怪异而僵硬,几个室友好奇地问:“何沿,这人谁啊?看着真有气势!” 何沿答:“宏时资本不是在咱院设奖学金吗?我们昨天接待的就是他。” “哇!那至少是个高层吧!” “大概吧,不怎么了解……”何沿心不在焉地应着。 几个男生你一撘我一撘闲说着话,周晏城一步一步像个自己提着线的木偶僵硬地走着,直到身后的讨论声彻底听不见。 宏时资本的人……这就是如今何沿对他的定义吗? 何沿从头到尾礼貌温和,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周晏城心尖上跳舞的刀刃。 如果不是前世在会所那样特殊的一个场景相遇,他周晏城在何沿的眼里不过是一个路人……他把自己伪装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谦逊有度,平易近人——何沿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还包装出一个何瑾洺救命恩人的光环,在何沿的眼里他依然只是个“宏时资本的人”。 去他妈的! 周晏城在医院门口停住脚步,恶狠狠地转身,他就不该装,他就应该回去把何沿扛走,带回家里去,狠狠地抱他,狠狠地亲他,狠狠地占有他,把他皮肉一块块撕开骨头一根根拆开都吞进肚子里去! 他周身涌动着暴戾的罡风,跟在他身后的司机头皮发麻,小声问:“周总,是送您回家吗?” 周晏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回嘉禾国际。” 汽车在夜深人静的车道上平缓行驶,周晏城呆呆看着道路两旁一棵棵飞快退后的梧桐树。 前世他和何沿的相遇并不美好,一开始他只是把何沿当做一个猎奇的小玩意,一个十分干净漂亮挠得他心痒难耐的小猎物,以至于他们在以后长达四年的相处中从来没有平等过。 重来一次,周晏城想把一切不完美的漏缺都填补上,他想给何沿一个美好的初遇,一个温馨的开始,想完成何沿对于爱情的一切幻想,也完成他自己对于何沿的全部幻想。 可是重生以来他处处受挫,何沿没有和沈群分手,没有去会所,在学校初见何沿也没有重视他,他救了何瑾洺何沿也只是客气道谢,何沿一点没有因为这种种他精心谋划出来的交集而对他有什么不一样。 周晏城以前从不去想会所那个相遇意味着什么,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之所以在那晚能带走何沿不是因为他周晏城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他恰巧碰上了何沿而已,那天无论是李晏城孙晏城只要伸手拦住何沿都能够轻易带走这个正陷入重重落寞的男孩,没有那一个特定的环境,他无论怎么人模狗样站在何沿面前何沿都不屑一顾。 他想起前世在学校又见到何沿后,他让司机在何沿的宿舍楼下拦住他,司机没有把何沿带来,而是带来何沿的话:“如果周先生想见我,请他自己来,这是起码的礼貌。” 如果说第一次何沿的不驯服是因为他无知,毕竟那时他不知道周晏城的身份,但是在学校相遇,何沿知道他就是宏时资本的掌权人,居然还能这样硬起骨头,这让周晏城顿时感到无比兴奋。 多新鲜哪,这个男孩太让他觉得新鲜了,他几乎没有遇到过这么对他胃口的,又漂亮又带刺,激起了周晏城所有的征服欲。 他拿到了何沿的电话,那边刚接通他就笑了:“小宝贝,还记得我吗?” 何沿沉默着。 周晏城暧昧地说:“我可是非常想念你。” “何沿。” “什么?”周晏城不解。 “我的名字叫何沿,不叫‘小宝贝’。”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季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楼风 10瓶、断锦 1瓶 第 19 章 何沿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的双肘撑在微微分开的双腿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微弯着腰,这是一个沉思的状态。室友们以为他在担心父亲,也不知再说什么好,谁都没有打扰他。 周晏城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所有跟周晏城有关的事全部都跟前世脱节,何沿不得不怀疑难道他们两个之间真的有扯不断的孽缘。 是啊,扯不断。 那一夜情过后原本何沿以为跟这个人从此再不会有交集,谁知道在学校里也能光明正大地撞上。 那个人给他打电话,无比轻佻,何沿不喜欢他的态度,郑重地告诉他:“我的名字叫何沿,不叫小宝贝。” 周晏城在那头哈哈大笑。 这人脾气外放,高兴了大声笑,不高兴了板起脸,喜怒无常的程度在何沿认识的人里荣登榜首,前一天晚上先让他滚,后来又把他往死里折腾,最后还用钱他来砸他,何沿觉得作为一夜情对象这人真是差劲得很。 后来为什么又继续来往下去了呢? 何沿归结于人总有鬼迷心窍的时候。 周晏城在电话里让他下楼来,那时早已经过了十一点,宿舍门已经关了,何沿不愿意,周晏城说你到一楼的窗口,跳下来,我接住你。 说是一楼的窗口,其实是一楼通往二楼之间有个过道,过道上的窗口离地面说高不高,说低也有四五米,周晏城保证:“我绝对不让你摔着,来,跳下来!” 何沿鬼使神差一般,就从那不设半根防护栏的窗口跃了下去。 一个181公分的男生再瘦削,巨大的冲力还是把周晏城带得连连退了好几步,但是何沿真的稳稳地被他抱在手臂间,连脚都没有沾到地。 何沿觉得很刺激,那晚的月色还非常好,把他和周晏城脸上的笑容映得光华流转。 ※※※※※※※※※※※※※※※※※※※※ 推荐一下蠢作者的另一部作品《师尊,我真的不下蛋》,快要完结了,欢迎点击收藏!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姻 1枚、小小鼠 1枚、freei 1枚、悠悠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有事没事关我屁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 20 章 周晏城一路抱着何沿把他放进车后座,那司机早被他赶走了。夜晚的校园静谧,只有草木丛中的虫鸣声不时响起。周晏城把他按在后座椅上,迫不及待地亲吻他。 何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尾在热水中被蒸煮的鱼,周晏城是那口盛鱼的锅,也是煮鱼的水,还是锅子下燃着的火,他很快就神智全失,由着周晏城为所欲为。 周晏城箭在弦上,何沿抓住他的手腕,惊慌道:“不行,这里不行……车子会动……” 汽车就停在宿舍楼下的路边,万一动起来只要有男生往下看,马上就知道车里发生了什么。 周晏城食指抵在何沿的嘴唇上,他眼里淬着浓烈的渴望,像是两团火焰在贲涌,但是何沿先是不解,等到明白他的意图,何沿整张脸都煞白,拼命往后躲,车里空间小,两个人挣动间都把脑袋撞在了车顶上,周晏城暗骂一声把何沿翻过来按住,狠狠一巴掌拍在何沿屁股上:“你这个小孽障!别动!” 何沿先是被一巴掌打懵,他长这么大连光屁股时候都没被人打过那里,冷不防挨了周晏城这么一下,简直都傻了,又听周晏城不干不净地骂他,他猛然弹跳起来,好像一只怒气勃发的小兽,转过身狠狠用脑门顶了周晏城胸口,周晏城毫无防备,脑袋嘭地撞上车顶,后背同时直直撞上前面驾驶座的椅背,他头昏眼花,不可置信地瞪着何沿,巴掌高高扬起,本能地就要甩下去。 何沿红着眼,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瞪着周晏城,他的眼睛又圆又亮,此刻湿.漉漉饱含水光,又充满了愤怒的火苗,周晏城没有见过这么亮的一双眼,他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人就像是被定住一样,傻傻看了何沿好半晌。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何沿低低咆哮,只差眦起牙上来咬他。 周晏城像是一个鼓胀的气球一下子被扎破,瞬间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这么一玩命,周晏城那东西也消下去了,他挫败地抹了一把脸,鼻尖却嗅到一股麝香的味道,周晏城挫败极了,何沿真是个小克星,他还从来没有过把别人伺候爽了,自己却干熬着呢。 他套好裤子,整理好上衣,何沿还半跪在椅背上防备地看着他。 周晏城狠狠拧了何沿的脸颊,无奈地吐出两个字:“你狠!” 后来的何沿不得不承认,虽然那天在车里两人最后搞得剑拔弩张,但是那种狭小空间里无与伦比的性刺激还是生生震撼了他,也是那个时候,他忽然就体谅了沈群,男人都一样,谁都抵抗不了性的诱惑。 手术室门打开,何瑾洺和那位司机同时被推了出来,这期间海恩的工作人员也早就到了,何瑾洺腿部骨折,打了钢板后修养就好,司机却伤在头部,还要进icu观察,何沿让另外两个室友先回学校,只留了程嘉荃陪他守夜。 何沿先去小商店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分门别类罗列整齐地在柜子上一一摆好,他用棉签沾着温水在爸爸干燥的嘴唇上一点点润过,又打来热水,拧干毛巾给爸爸擦拭身体,每一根手指都细细擦过,程嘉荃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托着腮呆呆看他:“何沿,你真的好贤惠啊,你要是个女人,我就算用抢的也要把你娶回家。”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哪个会照顾病人啊,不添乱的就属于乖宝宝级别了。 “你想得美!”门口忽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沈群气喘咻咻地走进来。 何沿惊讶地站起:“沈群你怎么来了?” “不然呢?”沈群怒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通知我!” “我想天亮通知你的,这大半夜的……” 沈群两眼冒火,何沿讪讪闭了嘴。 程嘉荃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老大和君君啊,在你们宿舍楼下叫了半天门,那动静大得,我们屋正好有人没睡,往下一看是他俩就问了问出了什么事儿,然后把我叫醒了。”沈群一边解释一边把书包放沙发上,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何瑾洺,“叔叔怎么样了?” “麻醉还没过,腿骨折,其他地方都没伤着,要养两三个月。” 沈群还是愤愤,伸手在何沿脑门上狠狠弹了弹:“以后就是天上下刀子你有事儿也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听到没?” 这一下弹得着实重,何沿悻悻地摸了摸脑门点点头,程嘉荃看不下去:“哎哎沈群,你丫也太嚣张了,我们娘家人可都在呢,你就这敢上手了,作死呢你!” “你算哪门子娘家人?小姨子?”沈群没好气地白了程嘉荃一眼。 何沿淡淡瞥了沈群一眼,沈群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转正成功呢,赶紧耷拉下尾巴做乖顺状:“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醒?” 正说着,何瑾洺就皱着眉头轻哼一声。 “爸爸?”何沿俯下身去,“爸爸,你醒了吗?” 何瑾洺缓缓睁眼,面前出现的就是儿子和沈群担忧的脸,他勉强笑了笑。 何沿把爸爸扶起来,又喂了水:“爸爸,你要去厕所吗?你饿吗?腿疼吗?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休养两个月……” 何沿一叠声儿地说,眼睛微微红了。 “我没事,都好,”何瑾洺看着儿子,“吓着了吧?” 何沿点头,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前世就是车祸死的,因此格外后怕。 沈群又问了几句车祸的详细情况,最后何瑾洺说:“哎,送我来医院的小伙子呢?” “我让人家先走了。” “你替爸爸谢人家了吗?对方联系方式留下了吗?” 何沿还没回话,程嘉荃喊道:“叔叔,你知道送你来的人是谁吗?是周晏城!这人来头可大了我跟你说叔叔……” 沈群震惊地看向何沿,何沿轻轻点头,沈群的脸色霎时都青白一片。 他借故把何沿拉出门:“怎么是周晏城送你爸来的?他怎么阴魂不散呢?” “应该是凑巧,”何沿轻蹙眉。 “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然你觉得呢?” 沈群烦躁地在病房门口转了两圈:“一定是他昨天在院里见到你,又对你起了鬼心思!他那个人有多好色你比我还清楚!” 何沿无奈道:“先不说你的猜测完全没有道理,哪怕有万分之一这种可能,他又怎么会未卜先知到我爸爸会出车祸,他又不认识我爸爸,再说,”何沿扯了扯嘴角,“周晏城这个人,是不会花这么曲折的心思的。” 那个人要是看上谁,只会直接往床上带。 “总之你以后不能再见他!” “沈群,”何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刻意地去避开他,那样才是真正的在意,你明白吗?” 沈群愣住了。 “即使是四年后,周晏城也不算对不起我,我的结局是我自找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就像我跟你之间,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责任,不能简单归结在谁对谁错,谁辜负了谁。” “我不想把这个人再放在心上,他来就来,走就走,你又何必去敌视他,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我看不开,”沈群固执道,“我想到他和你在一起的那四年,我就看不开!” 沈群攥住何沿的手:“小沿,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喜欢他吗?你还喜欢他吗?” 何沿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最后摇头:“不,不喜欢。” “那……”沈群近乎自虐般的追问,“那我呢?” 何沿看着他,目光中有迟疑,沈群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沈群,”何沿轻声说,“我曾经喜欢过你。” ※※※※※※※※※※※※※※※※※※※※ 谢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季 1枚 第 21 章 何沿在感情上一向很懵懂,他跟沈群在一起四年多,跟周晏城在一起也四年多。 他能确定自己是喜欢过沈群的。 何沿有很严重的洁癖,他喜欢干净的,纯洁的,美好的东西。 十五六岁的沈群青春朝气,充满了阳光,何沿是真心喜欢他的。 朦胧少年,最好的年纪里,他满心满眼都是沈群,每天挖空心思想让沈群高兴,沈群要是哪儿不舒服了心情不好了,他能急得吃不下睡不好。 然而故人心易变,沈群和他分手了,何沿像是奔跑在荒野中顿时失去了方向的小兽,他茫然,他无措,他闷着头胡乱撞着,想找出一条不让自己那么难过的通道。 他这才遇到了周晏城。 周晏城从一出现,就跟初时的沈群是两个极端,黑与白的极端,光与暗的极端。 周晏城邪气,暴戾,滥情,自私自大自负自我,他与何沿的审美百分百格格不入。 可是他能带给何沿激情。 何沿从周晏城身上学到的,是一切男人的劣根性,在他身上尝到香烟与酒的滋味,从他那里学来性与爱分离。 明明心里厌恶,身体却被征服。 何沿想,自己身上有两个人格,光明的那个被沈群抛弃了,黑暗的那个被周晏城捡取了。 喜欢周晏城? 何沿尝试过。 可是他把酒醉的周晏城扶到床上,给他擦干净身体,又煮了热热的养胃汤给他端过来,他去翻动周晏城的身体,试图让他坐起来好把汤喝下去,周晏城喊的是什么呢? 周晏城邪邪地笑,也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小浪货,装什么贤惠?你那股子骚劲呢?喝什么汤啊,”他一手打翻了汤碗,捏住何沿的后颈把何沿往他的下.身按,一边说着下流话。 周晏城去出差给何沿打了个电话,破天荒说了句:“怪想你的。” 何沿虽然没有搭腔,但是心软了一下。 周晏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后来可能是无话可说了,他抱怨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今天去谈判的时候才发现,误了事儿。 其实文件再打印一份就行了,真不是个什么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儿。 但是何沿鬼使神差般,拿上文件连夜飞去了那个城市。 为了周晏城一句“怪想你的”,何沿献祭一般地冲过去,被浇了透心凉地回来。 “怪想你的,”何沿想到周晏城说完这样的话转身就跟别人滚到床上去,简直对这个花花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晏城情人无数,但何沿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格外流连,后来何沿知道那不过是自己一直不驯服。 他敢直呼周晏城的名字,他敢拒绝周晏城的召唤,他敢反抗周晏城,他甚至敢跟周晏城打架。 有一次他出门,背包被贼给划了钥匙弄丢了,何沿给周晏城打电话,约好了两个小时后去找他,但是他提前到了,秘书也没有拦他,只是提醒他周晏城和楼总在办公室里说话,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我说你最近口味够专一的啊,清一色大眼睛白皮肤长身段儿,怎么每个看着都跟何沿复制版似的?那个乔什么,简直跟何沿一个模子出来的,你到底是喜欢这一款啊,还是喜欢何沿啊?” “你闲到蛋疼是吧?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这问题怎么无聊了?” “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周晏城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的。 “何沿也是小玩意儿?” “你老问他干嘛?”周晏城似乎不耐烦。 “我能不问他吗?他跟你最久啊,要不是你跟徐悦风结了婚,我们都以为他是正牌大房了!哎,说说,何沿哪儿勾着你了,吃了三年多年你都不腻?” 周晏城没说话。 对方嗤笑:“你别不是动真的吧?你不是吧周老三!” “真你妈逼!”周晏城骂,“你懂什么?那小猫儿我还没驯服,我就是喜欢他够辣,”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还够紧。” 里面传来一阵猥琐的大笑声。 何沿那时手里还提着一盒点心,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甜点店,他排了半个小时才买来的。 他走出大楼,顺手把点心扔进了垃圾桶。 何沿清醒地意识到,周晏城这个人花心滥情都不算什么,他还是个混蛋,他把枕边人的尊严往脚底下踩。这个人,表面光鲜,内里肮脏,是个真正的人渣。 不过他后来也释然了,无所谓,他也只要把周晏城当个□□就好了。 周晏城觉得他够辣够紧,他也觉得周晏城技术够好够持久,谁他妈比谁更高贵。 所以沈群问何沿是不是喜欢周晏城,这个问题简直让何沿想发笑,他毫不犹豫就能给出答案。 但是沈群问何沿还喜不喜欢自己,何沿的心里在无声叹息。 沈群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么问没意思,感情又不是水龙头,他们四年都分开了,何沿哪里那么容易再 第 22 章 “你赶紧回学校上课去,我这里有医生有护士 ,不用你总待在这里。” 何瑾洺不知道第几回开口撵人,何沿跟没听见似的。他把削好的梨递给老爸,顺口问:“海恩那边的签约怎么说?” “我让罗副总过来了,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别人家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这个儿子却二十四小时守着,何瑾洺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叩叩”传来两声敲门声,何沿转过头去,立刻站了起来,居然是周晏城的司机老秦。 何瑾洺也认出来人,欣喜道:“是您啊,沿沿,快请叔叔坐,就是这位叔叔送爸爸来的医院!” 老秦拎着满手的东西,笑道:“哎哟,送您来的是我家老板,我们家表少爷也在这家医院住院,我老板在楼上看他呢,顺道让我来探望探望您!” 何瑾洺十分不好意思:“我这腿不方便,都没来得及谢你们,倒让您先破费了!” 何沿站起来给老秦让座,又倒了水,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秦呵呵笑,又仔细打量了这孩子,心里不由叹息,长得这样好,难怪自家老板肯那样花心思。 昨晚离开医院之后,周晏城沉着脸看着窗外。 窗玻璃上映出周晏城棱角分明的脸。 他忽然出声问司机:“老秦,你觉得我长得帅不帅?” 老秦只觉得颈后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刚才在医院门口他就被周晏城满身阴煞弄得心里发寒,自家老板虽然有时候出格了些,但问这么鬼畜的问题简直是被智障附了体。 “问你话呢?”周晏城久久等不到答案,不耐烦。 老秦硬着头皮答:“我见过的人里,属您长得最好。” “那我够不够风度翩翩?” “您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电视上的明星都比不上……” “那我谦逊有礼,平易近人吗?” “这个……当然……” “那我应该很讨人喜欢了?” “这必须的,谁不喜欢您这样的人啊!” “那他怎么还没喜欢上我呢?”周晏城疑惑道,又对着窗玻璃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秦颤抖着声音:“您……您说谁?” 周晏城不答他的,反而又问:“你刚说,你见过的人里,属我长得最好?” 老秦战战兢兢:“是……是啊……” “你再想想,你见过的人里是不是有比我更好看的?” “没……绝对没有!”这个老秦敢打包票。 周晏城不满:“你不觉得刚才那个男孩长得更好看?” 老秦像是被一道雷击穿了天灵盖:“哪、哪个?” “这还要问哪个?”周晏城的语气更不满,“那里还有哪个是好看的?” 老秦灵光一闪:“那个穿白外套的男孩,啊,是,也好看,特别好看!” 他终于明白周晏城这一系列诡异的言行是为什么了,自家老板看上了那个被他们送到医院的伤者的儿子! 周晏城满意地靠回座椅上。 老秦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听那些对话,老板跟那个男孩儿原本就是认识的。 老秦的脊背蹿上寒意。 他原本就奇怪,自家老板今晚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去海角一号,那是本城有名的中餐酒店,一般有重大宴请才会安排在那里,离开的时间又那么凑巧,刚好碰上出车祸的何瑾洺。 给何瑾洺开车的司机老秦也是认识的,那是海恩集团的司机,老秦还跟那人打过许多次照面,毕竟自家老板也是海恩的大股东之一。 就算撞上车祸,以周晏城向来的品行,他也不可能多管闲事到亲自下车把后座的人拉出来,通知交警和救护车都是他亲力亲为,这还不算,他大老板还跟到医院里,亲自通知伤者家属。 老秦只觉得毛骨悚然。 周晏城这样不择手段就为了一个男孩儿这还是第一次,最重要的是,那男孩一看就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周晏城的眼睛简直狼一样,里面都是绿油油志在必得的光。 “……叔叔,叔叔?” 老秦回过神,只见何沿手里拿着一个削了皮的大苹果,正递给他。 “别客气别客气,”老秦接过苹果,有些讪讪,又同何瑾洺交谈起来。 他们年龄相近,倒是聊得还满投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老秦的老板上:“我这老板别的不说,人品是一等一的好,就说现在这年头,谁还敢扶过马路的老太太?当时你们那车停在那,一路过去许多车,没一个敢下来的,其实那会深更半夜我心里也怵,可我们家老板非让我停车……” 老秦不要钱地给周晏城戴高帽,听得何沿都忍不住揪了揪自己耳朵,这人说的是周晏城?还是自己幻听了? 何瑾洺连连点头:“那位先生现在也在这医院?在几楼?沿沿,你赶紧去找,把那位先生……” “我家老板姓周,周晏城。”老秦补充道。 “啊,周先生,沿沿你快去,把周先生请过来我要亲自向他道谢,你不是本来就认识周先生吗……这孩子,杵着干嘛,去啊!” 何沿叹了一口气,老秦忙不迭把周晏城所在的楼层和病房号报给了他。 ※※※※※※※※※※※※※※※※※※※※ 注:何爸爸的车祸不是周安排的 第 23 章 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楼逢棠像是初次见鬼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晏城:“老哥你是中邪了还是怎么地?来了统共二十分钟,站起来有八十次没?你屁股上长钉子啊……”楼逢棠忽然眯起眼睛,贼兮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周晏城盯着病房门口,漫不经心问:“你想的哪样?” “哥你不做纯1,改做0了?” 周晏城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兜头就砸了过去。 “卧槽!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要我命的!”楼逢棠接住苹果,又砸丢回去。 “闭上你的鸟嘴!”周晏城把一茶几的苹果挨个砸过去。 楼逢棠怒:“这是老子的病房!赶紧给我滚,糟心玩意儿,我说你不去日你的‘理万机’跑来给我添堵你是不是今天出门少带了二两肉啊……”他忽然闭了嘴,因为周晏城忽然挺直了背,坐得一本正经,还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病房门被敲响了。 楼逢棠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颗大苹果,嘴巴张得都合不上。 周晏城理了理半分褶子都没起的衣服,又拨了拨头发,无声询问楼逢棠:乱没? 楼逢棠木木地摇头。 周晏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觉迷人的微笑,起身去开门。 门里门外,何沿抬眸,周晏城垂眼,两人都客气地笑。 “何沿?”周晏城惊讶,自从与何沿重逢,这是他做出的最多的表情。 “周先生,我父亲想亲自谢谢您,”何沿说,“您现在方便吗?” 周晏城沉吟,回头看着楼逢棠,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楼逢棠眼角眉梢没一处不抽抽,好半天发出声音:“表哥……你去吧,我正好要睡一会。” 周晏城温和地点头:“那我先过去一趟,那边完了再来看你,”他又走回来给楼逢棠掖了掖被角,成功遮盖住了方才打闹时丢过来的苹果,“有事打我电话。”然后微笑着跟何沿走了。 楼逢棠怔愣着好半天没回神,最后他终于拿出手机拨给死党之一许泽恩:“许老六!我哥中邪了,卧槽,他中降.头了!” 何沿在前面领着路,与周晏城保持一臂之距,少年人身姿颀长,他穿着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脊背挺直,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双臂微微摆动间透着闲散适意。 周晏城可以在万千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何沿的背影来。 有一次休假他带着何沿去缡南,那是个相当有名的古镇,风景如画,游人如织。 周晏城以前从不会带情人来这种小情小调的地方,他更喜欢去国外灯火璀璨群魔乱舞的不夜城,酒醉之后就势狂欢,刺激糜乱,对周晏城这样玩惯了的人来说,只有极致的癫狂才能点燃他那么一丢丢的热情。 初时周晏城也带何沿去过几个这样的城市,把何沿灌醉,看他脸颊酡红神智迷离的样子,但是何沿再怎么醉,都能保持一丝清醒,周晏城好几次想哄他打野战,最后结果都是何沿跟他打起来。 有一回他恼得狠了,一把把何沿掼到地上,他那时喝得也不少,欲.火怒火都直往脑门上冲,狠狠踢了何沿一脚,让他滚。 何沿摇摇晃晃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晏城发完了火,再被风一吹,酒就醒了。想到这个世界闻名的赌城犯罪案件都是以分钟来计,他心里一惊,赶紧找了出去。 何沿并没有跑太远,周晏城在广场喷泉池边看到了他。 他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里,广场上幽暗的玉兰花灯照着他瘦削的脊背,影子拉得长长,周晏城看着那个背影,无端就有了眼酸鼻涩的感觉。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拧住了心脏,又好像有许多细密的小针刺在上面,周晏城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后来周晏城再没带何沿去那种繁华糜烂的城市,他知道何沿更喜欢江南水乡,青砖街道,小桥流水,所以有一回度假,周晏城带他去缡南古镇。 镇上的夜晚十分热闹,那晚还赶上了古镇上的灯节,游人都提着花灯穿梭往来,何沿那张给他板了许多日的脸孔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周晏城心里高兴,就停下脚步给他买花灯,然而他一转头,何沿就不见了。 他当时急得连电话都想不起来打,就那么傻傻地提着花灯,拨开一个又一个行人,大海捞针一般寻找何沿的身影。 一直找到古镇当中的桥头,周晏城停住了脚步。 桥上人头攒动,周晏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瘦削颀长,玉树临风,和赌城喷泉池边那个蜷缩的背影完全不一样,但是周晏城在那一刻奇异地将两个背影结合,他的心口又开始阵阵闷痛。 从此,无论在何处,无论周围有多少人,周晏城都能一眼就找出何沿。 如果说在赌城那一次周晏城还不知道那个心痛代表的是什么,在缡南那次的心慌就让他警惕了…… 周晏城近乎贪婪地看着何沿的背影,他的双手握成拳,紧紧贴在裤缝上,手背上的青筋虬结,跟他神经血脉里的缠绕如出一辙,许是他的目光几乎要化作了实质,何沿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周晏城笑得春风拂面,跟个温润君子似的。 何沿转过头,眉间的褶皱越发深刻。 第 24 章 上辈子周晏城见到何瑾洺,是在何沿死之后。 他扣住何沿的尸体不肯交还,被何瑾洺揍断了三根肋骨。 而当何沿的死被警方以谋杀立案,凶手还是周晏城的情人被曝光时,何瑾洺在法庭外执着刀子捅进周晏城的肺管里。 此刻周晏城坐在何瑾洺面前,还觉得自己的肺管子一抽一抽地疼。 何沿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何瑾洺的言传身教,别人待他好一分,他便以十分回报。面对救了自己的人,何瑾洺自然无比真诚热情,无论如何都要下地亲自请周晏城吃饭。 “您刚做完手术,吃饭的事不急,”周晏城赶紧拦住,何沿也坚决不让他爸下床。 何瑾洺只好道:“沿沿,你把沈群叫来,你们一起陪周先生去吃个饭,沈群他能喝酒,让他替爸爸好好敬周先生。” 周晏城挂了半天的笑容终于瓜耷了下来。 何沿可不会把沈群叫过来炸毛:“爸,沈群今天跑工商去了,中午过不来。” “沈群过不来我过得来啊!”门口传来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又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程嘉荃像个大马猴一样跳进来,“叔叔,您好些没有?” 何沿松了一口气,他既不想单独请周晏城去吃饭,也不能把沈群叫过来,小荃子真是及时雨。 “周先生喜欢吃什么?”几人走出医院,何沿客气地问道。 周晏城笑道:“我不挑,你决定就好。” 程嘉荃指着对面的知名火锅店:“咱们吃火锅吧,冬天吃火锅最好了!” 周晏城期待地看着何沿,前世的何沿知道自己最不喜欢吃火锅这种东西,环境又差东西又辣,吃完一身的味儿……就算现在对他不熟悉,以何沿的体贴,也不会随便请人去这么糟的地方吃东西…… “好吧,”何沿道,“我也挺久没吃火锅了,周先生是吃辣的吧?” 我胃不好,不能吃辣。 周晏城保持微笑:“当然,我什么都吃。” 何沿和程嘉荃在前面走着,老秦与周晏城并肩在后面,他都不敢去看自家老板那如锅底一般漆黑的脸。 他们找了个包厢坐了,程嘉荃说道:“周先生好平易近人啊,跟传闻一点都不一样,真是八卦害死人!” “八卦都是怎么说我的?”周晏城好奇问。 “咳咳,那个,”程嘉荃没心没肺地问,“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 “八卦上说您是京都四大花花公子之首,吃的都是满汉全席,喝的全是82年红酒,女朋友全是网红嫩模,游艇比我们家电瓶车还多——” 周晏城脸皮抽搐,笑容挂得越来越勉强,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何沿身边有这么多二货。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您跟我们一样也就是普通人,也吃火锅喝啤酒——哎,您喝啤酒的吧?” 周晏城僵硬点头,四块钱一瓶的啤酒,他真的没喝过。 何沿埋头在点菜,程嘉荃瞟了一眼,叫道:“哎,点什么鸳鸯呀,来这里就是要吃辣,点重辣,不辣不爷们儿!”他夺过何沿的铅笔,把“鸳鸯锅底”的选项涂了,在“红汤锅底”上重重打勾,又在重辣上奋力划上一道。 周晏城暗自思忖,自己跟姓程的小子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何沿一直都不怎么说话,房间里就听程嘉荃一个人嘀嘀咕咕。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程嘉荃自以为小声道:“告儿你个事儿啊,卓易然可能要被退学了!” 何沿吃惊:“怎么会?” “你不知道吧?卓易然兼职做mb,照片都被曝光在校园网上了!那个尺度……我滴个天!” 周晏城作势拿起杯子喝水,遮住沉沉眸光……卓易然昨天刚闹到何瑾洺面前,今天就出事了,看来以前自己还是小觑了沈群。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何沿,果然见到何沿的脸色不太好看。 何沿显然也跟周晏城想到一起去了,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卓易然虽然闹得难看,但是沈群出手得也太重了些,他倒不至于圣母到去责怪沈群,只是心里难免有点凉飕飕。 菜一盘盘被端上来,猪脑、鸭血、毛肚、肥肠……一股脑儿倒进红油沸腾的锅里,周晏城默默瘪着嘴,他觉得那锅里煮的不是一堆他看了就想摔筷子的乱七八糟的菜,而是他千疮百孔的胃。 何沿拿勺子在锅中翻搅着,周晏城透过热气蒸腾的白雾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心里一阵阵激荡。 周晏城最迷茫的时候问许泽恩,究竟怎样才算是爱上一个人?那时许泽恩刚追回靳尧,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美滋滋地给周晏城授课:当你看着一个人,不是想上他,而是只想看见他笑,你就爱上他了。 周晏城后来回去看着何沿,怎么看还是怎么想上他,周晏城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不是爱上何沿了,我还是只想上他罢了。 这个爱情智障,完全不知道“想上他”和“想看他笑”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单选题,等到后来他明白过来了便狠狠把许泽恩尅了一顿,这误人子弟的傻逼东西! 但是此刻周晏城看着何沿,心里没有浓烈的欲望,只有沉甸甸的渴求,渴求何沿抬一抬眼,对他笑一笑。 然而何沿垂着眼皮,专注地看着锅中的食材,连点余光都没分给他。 反倒是程嘉荃恪尽职守地完成着自己陪吃陪喝的重任,接连给周晏城倒了许多杯啤酒,老秦原本想代老板喝,但是何沿疑惑的一句“您不是要开车吗”,立马让司机垂下了头。 何沿慢条斯理地勺子舀出许多猪脑装在一个小碗里,然后推到周晏城面前:“周先生平时工作一定辛苦,吃点这个,专门为您点的。” 周晏城嘴角抽搐,迟疑地看着何沿,然而那孩子一脸真诚,完全不像是在骂他,白花花的猪脑子,上面浮着一层红油,怎么看怎么让周晏城胃里翻腾,五脏六腑都在群魔乱舞着提出抗议,然而周先生还是保持着微笑,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吞下了那“专门为他点的”猪脑子。 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周晏城的味觉早就罢工,根本体会不出来,但是当他强压着喝了好几口啤酒,终于“噗”一下,连酒带未进入食道的猪脑子一起吐了出来!下一刻,周晏城一把推开椅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老秦赶紧跟上,程嘉荃惊呆了,何沿则是若有所思。 何沿唇边勾起玩味的笑,周晏城究竟搞的什么鬼,难道自己重生回来带来的最大蝴蝶效应竟然是周晏城的脑子瓦特了? 如果昨天沈群的猜测还让何沿觉得啼笑皆非,那么今天何沿就不得不相信,周晏城真的对他别有用心,这种“用心”让周晏城在自己面前不断伪装着博取好感。 何沿倒不是故意要整治他,只是想看看这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这辈子他们没有在会所相遇,周晏城对他的兴趣明显比上辈子浓厚多了,原来他对于有挑战性的猎物可以放低身段到这个地步? ※※※※※※※※※※※※※※※※※※※※ 谢谢十权小宝贝做的封面炒鸡好看的啦啦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8353748 20瓶;白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5 章 在乔濂之前,周晏城看上的是一个叫孟修明的新晋影帝,用周晏城的话来说“孟修明是最难搞的一个”,那清风明月一般的影帝花了周晏城许多心思。 有一回何沿和室友一起看电影,那电影便是孟修明主演的,那天是首映,散场后室友去了厕所,何沿在安全通道那里等他,周晏城那时拥着孟修明往安全通道这边走来,他们周围有许多人,周晏城没有注意到何沿,但是何沿看到周晏城笑得温润如玉,整个人跟个谦谦君子似的。 原来周晏城也有这样的一面,何沿心里想,倒是挺会装。 过了几天,周晏城在早餐桌上得意洋洋地把手机扔给他,何沿狐疑地看了,上面居然是一张孟修明衣襟半敞性感撩人的半□□。 周晏城笑得放肆又邪佞:“你不是说你喜欢这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谦逊有度的男人,我让你看看,这种人扒了衣服也是一个骚样,我拍了许多,后面还有更好看的!” “周晏城!”何沿这才想起,许久之前两人在家中的影映室里看电影,当时何沿顺口说了一句,自己最喜欢的演员就是孟修明,还夸赞了对方几句,没想到周晏城转眼就干出这种事! “你知不知道明星的照片不能随便外传?万一落到了别人手里,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后果?” “一个戏子,”周晏城先是皱眉,再是发怒,“我想让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原本我还陪他演了几个月的戏,弄个温柔深情风度翩翩的剧本,可你的影帝先生完全不吃这套,我只给他送了个郭宏才的本子,他倒是就跟我上床了,何沿,你看清楚!这就是你喜欢的那种男人,不过是个价码到了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婊.子,你为这种人抱不平?跟我大声吼?” “孟修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丑闻,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你演戏在先对你有了感情才接受了你的剧本?孟修明根本不缺剧本!周晏城,你这是欺骗感情,你玩弄别人的真心又放到脚下踩,这种游戏你什么时候才能玩够?不好好做个人你会死吗?”何沿面红耳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看着这样的周晏城他只觉得可怕。 “我不好好做人?”周晏城气笑了,“对,我不好好做人,我不是个人,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骂我是畜生?那我就畜生给你看!”他一边吼着一边狠狠拉过何沿把他往餐桌上按,昨晚他凌晨三四点才回来,没有跟何沿做,现在大早上他原本就憋着火,怒火□□一起烧,他去扒何沿的裤子。 何沿一脚踹在他大腿上:“滚你妈的!” 那一脚简直让周晏城冷汗都下来了,只要再偏一点,周晏城大概就被何沿废了。 周晏城那个火啊,他四下看了看,旁边的椅子上有一条围裙,他顺手扯过来要绑何沿,何沿早就飞快从餐桌上跳下去了,他奔进卧室反手锁上门。 周晏城把门拍得嘭嘭响:“何沿你给我出来!” “你滚!”何沿吼回去。 周晏城在门口转来转去,犹如一只被关在囚笼里的困兽:“你有本事今天就别去学校,我就在这里跟你耗!” “傻逼!” 何沿骂,周晏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这是别墅,卧室在二楼,就算跳窗出去也摔不坏人。何沿的书包钱包都在卧室里,他换了衣服,背上包就跳了下去,除了穿着拖鞋不方便,其他跟从正门出去没什么两样。 原本何沿是没这么俐落的身手的,只是周晏城这个王八蛋经常对他用强的,何沿便报了个武术馆,每周三节课,从来没落过,时间长了,蹦高踩低不在话下。 何沿把记忆从那个早上拉回来,暗忖道,周晏城这是把当年对孟修明的那一套用到自己身上了? 呵,这缺德玩意儿!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reei 20瓶;美食的猫 4瓶;白术 1瓶; 第 26 章 程嘉荃张口结舌道:“那个……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何沿和程嘉荃找去洗手间,周晏城正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旁边的老秦不停拍着他的背,看到何沿他们进来了,忙道:“你们在这看一下,我去找点热水和毛巾过来。” 何沿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周晏城肩膀:“周先生,您没事吧?” 周晏城身体倏然一僵,何沿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透过薄薄的衬衣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心神一荡,享受这片刻的肌肤之亲。 “周先生是不是对猪脑子过敏啊?”程嘉荃担忧道,“先前吃得都好好的啊,就是那脑子吃坏了!” 一听猪脑子三个字,周晏城又开始吐。 周晏城的胃里像是岩浆在沸腾,烧得他眼泪鼻涕直往下流,周先生两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还是在他的心肝宝贝何沿面前,他恨不得一头钻进马桶里就地被冲走算了。 老秦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块热毛巾,在公共厕所这种地方往嘴里灌水真是一种一言难尽的体验,尤其这样的火锅店里的厕所气味还十分感人。 何沿和程嘉荃都有点想笑,为了厚道又只能死死强忍着。 周晏城吐完之后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全身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额上青筋浮起,嘴唇哆嗦,胃里像是有一只兽爪在狠狠抓拧,他痛苦地呻.吟出声,一抬手就抓到了何沿的手腕。 何沿吓了一跳,周晏城的手冰凉,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他抖得不成样子,这人胃病犯了! 好在医院就在不远处,老秦一把背起自家老板,几个人又往医院赶,在这个过程里,周晏城已经意识模糊,但是他的手依然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何沿的手腕,何沿试了几次都抽不回来。 “你们怎么回事?病人有胃溃疡不知道啊!给他吃那么辣的东西!这是吃饭还是谋杀呢!”女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写字一边教训两个少年。 “我们也不知道呀,是他自己要吃要喝的,我们又不熟……”程嘉荃嘀咕道。 何沿垂着眼,程嘉荃可以理直气壮,他不可以,他是知道周晏城有很严重的胃溃疡,在几年后医生甚至很严肃地警告过他们再不好好养护,是有癌变可能的。 何沿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周晏城这傻逼东西色字当头,是连命都不要了吗?他现在好色的对象还是自己,这让何沿哭笑不得,上辈子他们见面半小时就滚一起去了,如今周晏城却在他身上花这样大的心思,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可是何沿终究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他不再好奇性是个什么滋味,他也没有被沈群刺伤寻找慰藉,他更对周晏城这样冷血肮脏的人深恶痛绝…… 只是再怎么样,也没有深仇大恨,故意把人弄得进医院也是太过分了。 没错,何沿不否认自己的恶意,明知他不能吃辣,明知他从不吃内脏猪脑,明知他不喝味道怪异的啤酒,自己还是很小心机地作弄着他。上辈子自己间接是被他害死的,让他这么疼一疼就当是利息了。 周晏城吊着点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双目无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楼逢棠狂放的笑声是bgm。 楼逢棠笑得直拍沙发扶手,气都要喘不过来:“我说你……哈哈哈……我说你这血本下的,真够血淋淋的……追小情儿追到把自己弄医院里,哥,我的亲哥……你是要把我们活活笑死吗……” 周晏城眯起眼睛,悠悠道:“说到追人把自己弄医院里,这开天辟地的人不是你楼大公子吗?这么说来,我还得给你交版权费……”来呀,互相伤害呀! 楼逢棠大惊:“你怎么知道?” 楼逢棠被徐羡从楼梯上推下来这事儿他没敢跟任何人说,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跌的,否则以他老妈那儿控又暴躁的性子,只怕能把徐羡挖出来甩十八个大耳刮子,周晏城是怎么知道的? “谁跟你讲的?”楼逢棠跳脚。 周晏城赏了他个大白眼。 对楼逢棠,周晏城心里一直记着一个恨,四年后,他那时已经隐隐意识到对何沿的感情,可楼逢棠这二货总拿话激他,有一回还被何沿听见了。 他也不知道那时自己在楼逢棠面前较什么劲,俩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结伴搭伙玩游戏,长大了也玩过同样的男孩儿,他们奉行一样的享乐主义,坚信这个世上没人能套得住自己。 所以楼逢棠试探他对何沿的心思时,他嘴硬地说自己只图何沿带给他的新鲜肉.欲,他说“我就是喜欢他够辣,还够紧”,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他妈就是一句扯蛋,什么新鲜感能维持四年,还觉得越来越新鲜。 当他左等右等不见何沿来,最后秘书告诉他何沿已经离开的时候,他暴躁地把楼逢棠踹出了办公室,把满桌的电脑文件哗啦啦扫了一地。 何沿这人脸皮子薄,非常要自尊,周晏城在床上说两句下流话何沿都能立刻踹他,何况是当着外人讲这样的私.隐之事。 周晏城头皮直发麻,以他对何沿的了解,这事儿不会轻易过。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7 章 那阵子正是周晏城最迷茫的时候,何沿对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大到他打电话超过三声响何沿没接听都让他心都揪起来,他被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吓到了。 他想证明何沿没那么重要,所以找了许多人,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人每一个都像足了何沿,直到被楼逢棠戳破。 他给何沿打电话,果然响了半天没人接,他直接开车到了何沿学校,打他宿舍电话,同样没人接,他又直接上了楼,在门口敲了半天,终于确认何沿没有回学校。 他又马不停蹄回到住处,何沿正在室内游泳池里泡着。 周晏城松了一口气,忽而又把心脏吊起来。 “你不是说没拿钥匙?怎么进来的。”他故作轻松地问。 何沿闭着眼睛:“窗户被我砸了,翻进来的。” 周晏城张了张口:“警、警报没响吗?” “响了,”何沿撩了下眼皮,“物业过来了,不过他认得我,就走了。” “啊,”周晏城抹了把脸,在泳池边坐下,何沿正仰头靠在池边的凹槽上,周晏城悻悻地问,“你是不是去过公司了?” 他试图辩解:“我那就是一句浑话,我跟小棠子,你也知道,我们向来说话都这样,没别的意思……” “周晏城?” “啊。” “不用解释,”何沿把一块白色毛巾搭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咱俩的关系,不用解释这些。” “咱俩什么关系?”周晏城蹙着眉,心里又开始窝火。 何沿不出声。 周晏城衣服都没脱,“噗通”一下跳进水里,把何沿提起来,压在泳壁上,他双眸喷着火盯着何沿:“你说清楚,咱俩什么关系?” 何沿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周晏城的眼神戏谑又嘲讽,他嗤笑道:“你喜欢我够辣够紧,我也喜欢你够大够持久,这样的关系,你满意吗?” “你什么意思?”周晏城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何沿的肩胛骨,“你把我当什么?” “你把我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 “我把你当——”周晏城怔住了,他把何沿当什么呢? 在外人眼里,他是徐悦风的丈夫,他有情人无数,那何沿是什么呢? 何沿不是妻子,周晏城那个妻子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几回,何沿也不是众多小玩意中的一个,哪个小玩物敢动不动给他甩脸子甚至甩耳刮子的?何沿不是朋友不是兄弟不是商业伙伴或敌人,如果一定要给何沿下一个定义…… 周晏城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想说,何沿,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是陪伴在我身边最久的人,你是对我而言最特别的人,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发火甚至对我动手让我能容忍下的人,你是我的…… 周晏城的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两个字,他猛地摇头,一把推开何沿,直接把何沿掼进了水里。 何沿被呛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扒着泳壁稳住身体,他恼怒地喊:“周晏城!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他拿毛巾裹住下.身,撑着岸沿就要往上爬,却被周晏城拦腰又拖进了水里。 “你想知道我把你当什么人?”周晏城喘息着,眼睛里全是火星子,他一口咬在何沿后颈上,低嘎着嗓音,“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是我永远都操不够的人!” 他们在泳池里翻出惊天水花,最后周晏城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得逞了,但是何沿还是半个多月没给他一个笑脸。周晏城这人从来不去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他就记恨上了楼逢棠,要不是这个二逼货跑自己办公室去,原本那天他和何沿应该甜甜蜜蜜去约会看电影,最后和谐地共洗鸳鸯浴,哪会把一场爱做得两败俱伤呢! 想到这茬周晏城阴恻恻地笑了,原本他还想好心告诉楼逢棠,十二年前在养鸡场地下室的铁笼子里救了楼逢棠的人就是徐羡,不过现在他不想说了,就让这个二逼货误会下去吧,凭什么自己追沿沿这么辛苦却要让这个傻缺少走弯路,好兄弟有虐一起受,小棠子你就等着吧! 第 28 章 这边何沿挨完了医生的训回去不出所料又被何瑾洺教训了半天,等到沈群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男生耷拉着脑袋站在病床前,何瑾洺瞪着他们两个直喘气的情景。 “叔叔,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沈群走过去先是把何沿挡到了身后,奇怪地问,让何瑾洺生一回气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孩子……”何瑾洺手指过去,不好说程嘉荃,只数落着何沿,“我让他请人家去吃饭,好好道谢,结果他把人带去火锅店,专挑辣的腥的,什么不能吃给人点什么,把你叔叔我的救命恩人直接吃进了医院,你说说,这像什么话!” “救命恩人?”沈群眸光沉了沉,回头看着何沿,“周晏城?” 何沿点头。 吃得好! “进了医院?吃死了没?”沈群脱口道,马上又轻咳了咳,“啊,我是说,那他没事吧?吃个火锅怎么会进医院,这人身体也太脆弱了,虚成这样,啧!” 何瑾洺不可置信地瞪沈群:“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叔叔别生气嘛,”沈群坐到何瑾洺床头,顺手拿了个枕头给“老丈人”垫腰,“小沿又不知道这人不能吃火锅,只能说他们生意人,虚头巴脑惯了,这不能吃提前说一声,咱们小沿又不会逼着他吃对吧?” 何沿忍笑,程嘉荃点头如捣蒜。 沈群继续一边给何沿开脱一边给周晏城上眼药:“所以说,人哪,还是要诚实,叔叔你以前一直这么教我跟小沿,这实在太有道理了,虚伪的人最后只会自食其果,坑的都是自己!” 何瑾洺不说话,似乎也觉得沈群言之有理。 程嘉荃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们两个,一起去,给人陪个罪去!”何瑾洺最后说。 何沿想说话,沈群却已经应了:“好,我陪小沿给周先生道个歉去!” “那、那我也去……”程嘉荃犹豫道。 “你就别去了,叔叔这里不能没人,你帮我们看一会儿。”沈群说,拉着何沿就出了门。 病房门一阖上,沈群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周晏城怎么又来了?” 何沿也不回避,直言道:“如果我没有意会错的话,他好像对我有心思。” “这个色胚子!”沈群咬牙,“怎么就没毒死他!” 何沿好笑道:“要是毒死他,你现在就得去警察局里看我了!” 沈群凝视着何沿,然而何沿的脸上坦坦荡荡,沈群吁出一口气:“走吧,咱们一块去,让那色鬼死心!” “不急,我还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沈群神色一凛。 “卓易然的事,是你做的?” “是!”沈群也不隐瞒,“我原本给了他钱,说好再不纠缠,他如果只是针对我也就算了,但是他闹到你爸爸面前,小沿,我知道何叔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虽然他面上没再说什么了,但是他心里一定会一直担心着,何况这样一个人整天在你眼皮子下晃……小沿,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跟卓易然有关的事,你只能把它们都归到一桩里,不能再另外给我扣分了!” 何沿简直哭笑不得:“你真是……连做错事都能这么理直气壮啊!” 沈群一看何沿的脸色,就知道何沿不是真怪他,他笑嘻嘻道:“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这么理直气壮了,我知道你会惯着我!” 何沿无奈:“我并不是想给卓易然抱什么不平,我只是觉得有些过了,咱们学校,考进来不容易。” “就算他顺利毕业了又能怎么样?”沈群淡淡道,“你忘了,四年后他也没做成什么,依然是一个mb罢了。他那样的人,早就习惯了两腿一……咳咳,反正他念不念下去都没差。” 何沿叹了一口气,毕业后的卓易然不但是一个mb,还是一个试图搭上周晏城的mb,他向周晏城自荐枕席,周晏城回来后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何沿听: “你知道那个小mb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他就喜欢何沿的男人,当初沈群为了他甩了你,现在他觉得,我也能为了他不要你,哎?你说沈群怎么想的,这么个小贱货他也能看上?你也是,你那时候脑子里都是水吧,才能看上沈群!你们两个什么地方都不配,就是眼光都一样的烂。” 何沿睨着周晏城:“你说对了,沈群眼光烂,我比他还烂。” 周晏城这才意识到自己拐弯抹角把自个儿囫囵骂进去了,他又气又恼地在沙发上把何沿折腾了个半死,何沿气得直骂:“你整天发.情,就不怕死在男人肚皮上!” “死在你肚皮上,我愿意!”周晏城压着他,在他脸上咬了咬,“谁叫你生得让我见了就想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卧槽!”何沿被他弄疼了,皱着眉吸着气,“你他妈属狗啊?别咬……” “小东西,你现在越来越野了你知不知道?”周晏城越来越兴奋,“宝贝儿,我喜欢你这样,小妖精……” 何沿脑子里轰然一炸! 周晏城这一句呢喃像是打开了何沿身上的某个机关弹簧!何沿猛力弹起,直接把周晏城从自己身上掀了出去! 小妖精,小妖精,何沿想起曾经不经意间看到周晏城的短信,他就是这样称呼别的小妖精……何沿的眼眶里泛出血丝。 周晏城愣住了。 何沿哆嗦着穿裤子,系扣子,拿起自己的书包就要走,周晏城一把拉住他:“你他妈发什么毛病?我哪儿又招惹你了!” “滚!”何沿狠狠踩了他一脚,周晏城龇着牙依然抓着他不放。 “你他妈又怎么了!”周晏城暴跳如雷,何沿武装整齐,他却遛鸟光腚的,两个人这样对峙周晏城自觉十分处下风,但是他又不肯松手。 何沿冷眼瞪他:“放手!” “放你妈逼!不跟我说清楚老子把你锁起来……嗷!” 周晏城不可置信,何沿居然弯起膝盖直直对着他撞了过去,卧槽!一点不留力,完全是存心要废了他! “何沿……你他妈……”周晏城在原地抱着自己弯腰驼背直跳脚,何沿却已扬长而去。 后来周晏城把这笔账都算到了卓易然的头上,何沿只知道周晏城把卓易然逼离了那家会所,甚至逼离了京都。从那以后到自己死,何沿再没听过关于卓易然的消息。 那么沈群现在做的,还算间接帮了卓易然了。 “小沿,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沈群黯然地垂着眼,何沿被他打断了思绪。 跟周晏城的无故迁怒比起来,沈群做的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 “我只是觉得,咱们毕竟比他大了几岁,都是死过又重活一次的人,没什么看不开的,”何沿说,“不过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他自己作死。走吧,看看周晏城怎么样了。” 第 29 章 周晏城和楼逢棠这对难兄难弟一个歪在沙发上,一个斜倚在病床上,两个人手上都扎着针管。 忽然门板被叩了两声,周晏城倏地坐直了身,果然不一会儿在门口守着的老秦带着何沿走了进来,周晏城刚扯开欣喜的笑容,转眼就垮了下去,何沿的身后还跟着沈群。 何沿先看到躺在沙发上的楼逢棠,眼皮子不禁跳了跳,楼逢棠却是眼睛一亮,贱笑道:“我是周晏城表弟,楼逢棠,美人怎么称呼呀?” 先前何沿去楼上找周晏城,他一直站在门外,楼逢棠并没有见到周晏城这小心肝的尊容,现在看到了不由心里发痒,怪不得自家表哥下血本成这样,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人儿呀! 沈群走了上来,挡住楼逢棠视线,冷冷瞪了他一眼。 楼逢棠瞬间来劲了,这可好玩了,小美人居然还是有主的! 老秦识趣地退出去,把门给带上,何沿下意识用舌尖顶了顶面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一屋子四个人,何沿要单挑三个王八蛋。 “周先生,您好点没?实在抱歉,我不知道您不能吃辣,”何沿恭敬道,那彬彬有礼的姿态,只差给周晏城鞠个躬。 周晏城看着何沿,目光里流泻出委屈。 “哎呀,我表哥可不好了,你不知道他有严重的胃病,平时在家里我们什么都不敢随便给他吃,把他当个瓷娃娃一样供着,这是我姑姑不知道他在医院,不然京都驻军都得过来抗洪!”楼逢棠夸张地喊,“小美人,你自己说说,要怎么补偿我表哥?” 沈群皮笑肉不笑:“楼先生觉得什么样的补偿比较好?” “哎,我跟小美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楼逢棠不屑撇他。 沈群示威性地把何沿的手握在手心:“小沿的事就是我的事,楼先生觉得该怎样补偿,和我说就好。” “你?”楼逢棠嗤笑,“你补偿得起吗?” “楼先生觉得,该怎样才算补偿得起?是赔钱,”何沿淡声问,“还是赔一个胃?” 周晏城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被单,手背上的针管都迸离出去。他一方面恨不得把沈群的手剁了,一方面又想把楼逢棠这个猪队友打出去。何沿最恨仗势欺人的人,楼逢棠这么挑衅,简直就是逼着何沿护定了沈群。 果然沈群对着何沿笑得跟个傻子一样,还故意抿着嘴唇,一副委屈巴拉样地往何沿身后退了一步,好像他真被楼逢棠欺负了一样。 “何沿,”周晏城扬起嘴角,笑道,“你看你都说到哪去了,我这个表弟没什么脑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楼逢棠不可置信地瞪着表哥,还来不及发飙,沈群已经轻笑出声:“看出来了,我们不会介意的。” 楼逢棠是被人从楼上推下来的,此刻脑袋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究竟是先弄死沈群,还是先弄死周晏城,楼逢棠很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第 30 章 病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你们坐,”周晏城扬了扬下巴,试图缓解下气氛。 公立医院条件简陋,就算这是单人病房,里面也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沙发,周晏城摆明了膈应沈群,等何沿坐到椅子上,他就只能去沙发上跟楼逢棠挤,这么没眼色的人,跟屁虫,自己的病房根本不欢迎他。 然而周晏城最终还是只膈应到了自己。 沈群让何沿在椅子上坐了,他自己就站在何沿身后,双臂分开搭在椅背上,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拥抱何沿一样。 周晏城眸光锋锐如刀刮向沈群,沈群也毫不示弱瞪着他,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空气里的呲呲电流几乎都化作了实质。 “周先生,”何沿犹豫了一下,“你的针管是不是歪了,回血了……” 周晏城低头,满不在乎地直接把针头拔了,他心里压着气,面上不敢显,只是声音闷闷地:“没事,死不了。” 沈群道:“周先生还是要多小心,胃疼不是小事,您这个年纪还是要好好保养,毕竟您平日里工作繁重,生活又那么热闹,没个健康的胃那可不成。” 周晏城眯起眼睛,心里直操沈群他全家。 他上辈子膈应沈群到现在,但其实对这个人并不多了解,除了让卓易然出来搅个局,他还没有对沈群出手过。没想到这个黄毛小子心思深沉,嘴巴也够阴毒,在不遗余力打击情敌方面,周晏城自认沈群比他还道高一尺。 何沿淡淡瞟了一眼周晏城手背,那上面还渗着小血珠,周晏城握紧了拳头让血滴渗出更多,然而何沿很快转开了视线,当没看见似的。 周晏城的心口蓦然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横梗在胸,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何沿一点也不关心他…… 他几乎是泫然欲泣地看着何沿,然而他对上的只是沈群似笑非笑的眼。 周晏城心里一惊,他这才发现沈群对自己的态度太不寻常了。 哪怕是察觉自己要追求何沿的心思,周晏城身份摆在这里,沈群在他面前也太狂妄大胆了,但是这个如今不过大二的少年丝毫不惧周大公子,还尽一切可能在挑衅他。 沈群哪里来的底气? 前世他们也对上过几次,哪回不是自己占了上风,几年后的沈群尚忌讳自己的权势,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全无顾忌? 难道,周晏城心下一沉,一个极不可思议又十分合理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沈群也是四年后回来的。 周晏城惊疑不定,目光审视地盯着沈群。 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人,他绝不是个蠢货,周晏城其实很擅于捕捉人心。 “何沿,”周晏城抿着嘴唇,“你帮我叫下护士,我这血止不住。” 何沿只好站起来出去找护士。 少了调和剂,病房里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子,识相点,离小美人远一点,”楼逢棠这傻逼眦起牙,一副强抢民女的猥琐样,“否则小爷教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周晏城再次确认这沙雕表弟就是来给他插.刀的。 沈群缓缓转头,看着楼逢棠,面皮上要笑不笑:“楼先生难道不知道,不是所有的花儿都是红色的,而所谓红花,也不过是花吸收了其他的颜色,只把红色反射出来,楼先生生物学知识有些薄弱啊,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家教。” 楼逢棠一愣,继而暴怒:“你他妈跟我掉什么书袋?小白脸你挺嚣张啊,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有种待会别走——” 周晏城咬牙,麻痹的这小子从上学开始就只会撂这句“有种你放学别走”,这么多年就愣是没一点长进! 沈群为难道:“那真不行,我们家小沿什么时候走,我就得走。” “你他妈吃软饭的啊,恶心吧啦!”楼逢棠顺手抄起沙发的抱枕砸了过去,沈群一伸手把抱枕接住,刚想砸还回去,门口传来登登脚步声,何沿带着护士过来了。 何沿推开门,沈群扁着嘴抱着抱枕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还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活似那里被痛扁过一样。 何沿先是看向周晏城,周晏城喝道:“小棠子!就算沈群说话不太好听,你长了他几岁,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不管怎么样,先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沈群也震惊,卧了个槽周晏城这个阴货倒打一耙,他什么时候说话不好听了? “是他骂我来着,我可什么都没说!”沈群指着楼逢棠。 “我他妈骂你什么了?”楼逢棠横眉眦目,他就不信沈群有脸把自己的话学出来。 沈群拉住何沿的手,告状道:“他骂我小白脸,骂我吃软饭,还说我没种,叫我不准走!” 周晏城和楼逢棠同时瞪大了眼。 何沿气笑了:“看来周先生和楼先生都没什么大碍,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您二位其实根本就能出院了,在这病房里太影响你们发挥才能了!” 周晏城急得推开要给他再扎针的护士,跳下床:“不关我的事!我可没参与,是他们两个在这狗咬狗!” 楼逢棠下一个抱枕直呼向他哥脑门,沈群也本能地想把抱枕砸出去。 护士小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何沿额头青筋直跳,他有一种从病房踏入了幼儿园的时空错乱感。 第 31 章 “老哥,我看你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这小美人不好搞,他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你!还有他那个小情人,个小白脸坏得一逼……” 楼逢棠愤愤然。 周晏城的脸色黑沉得像是要下雨。 楼逢棠继续喋喋不休:“那美人一看就不是玩儿得起的人,算了,撤吧,咱们盗亦有道,这出来玩儿头一条就是不沾良家……” 周晏城阴沉地盯着他,目光深诲如海,彷如漩涡一般波涛汹涌,看得楼逢棠头皮一麻。 “我靠!你不是认真的吧?” 先前许泽恩说周晏城追小情儿砸了八个亿,他们都还没多当回事儿,尤其见了何沿,楼逢棠还觉得物有所值,可他依然只觉得周晏城是拿何沿当个贵重美人赏玩,现在看周晏城这副样子,楼逢棠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再次确认,“你玩儿真的了?你喜欢那小美人?” 周晏城的脸庞露出一丝近似痛苦的神色。 楼逢棠简直被这个表情吓到了,他顶着满头纱布蹿上周晏城的床铺:“这他妈可真新鲜了,哎,你说说,那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周晏城蹙着眉。 “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你脑子不好就赶紧吃药!”周晏城要把他踹下床。 “不是,你说说,我给你参考参考……” “要你参考个屁!”周晏城抹了一把脸,“你懂个毛。” “我怎么不懂?我好歹正经谈过恋爱啊!我跟你说,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是会出现错觉的,你以为自己动了真心,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暂时还没上到,等你上了就知道……” “我知道,”周晏城的声音缥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是我的命,我能为他死。” 楼逢棠怔住了,张口结舌:“哥……哥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没有,我说真的,”周晏城的黑眸里像是闪着火苗,“我是为他而来的。” 我是为他而来的,那沈群呢? 沈群和前世有些不一样,多了些城府,以前他对上自己只能干瞪眼,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的沈群牙尖嘴利,还学会了跟何沿示弱卖乖,周晏城颊边咬肌迸起,没错,他们都知道何沿的弱点,何沿心软,谁是弱的一方他就会护着谁,以前的沈群还有年少傲气,现在在何沿面前却是完全百无禁忌。 但是沈群的沉不住气还是一如既往,自己三两句就能挑得他炸毛,这又让周晏城有一丝不确定,何况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沈群未必有那个途径。 如今只是猜测,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周晏城也为怀疑沈群是重生者而坐立难安。 凡是涉及到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全都跟前世不一样,难道是沈群先自己一步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如果是在其他的事情上,有沈群这样的对手出现,周晏城会觉得热血沸腾,激起全身所有的好战因子与沈群玩上一玩,但是事关何沿,在沈群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周晏城只觉得一颗心脏直沉深潭。 周晏城指尖转着手机,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眼睛里乍明乍暗,最后他也不去猜测了,总之甭管沈群是个什么来路,他都别想抢走何沿! 第 32 章 沈群有心在何瑾洺面前做孝顺儿婿,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沈家出事了。 沈家是做房地产的,做这行就不可能不跟官员打交道,浯河反.腐,撸下了主管市政建设的副市长一脉的所有官员,沈群的爸爸也以涉嫌行.贿被带走调查。 机场里,何沿把沈群的行李箱打开,帮他检查了一遍那叠厚厚的资料和几盒名片,不放心地再次提醒沈群:“这是关于鸿声广场招标案的所有资料,包括沈氏和其他四家竞争对手的,我知道律师肯定也会搜集,不过我这里有一些是他们找不到的信息,还有这盒名片是我爸给你的,都能用上,等我爸能下地了,我跟他一起回浯河……” 沈群抱住何沿,把头埋在他温热的脖颈里。 何沿反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沈群,不怕,叔叔不会有事。” “我不是怕,我没怕,”沈群闷声道,有滚烫的液体滑进何沿的衣领里,“我就是想抱抱你。” 何沿的温柔和无微不至的关心,对沈群来说已经久违了四年,那四年,他没有一天不怀念这种美好和温暖,如今失而复得,沈群心中又是喜悦又是酸涩,那种饱满的不可言喻的情绪鼓胀在胸间。 “小沿,谢谢你。” 何沿心里也是一酸,沈家父母一直对他很好,若不是老爸这里还不能下地,他是一定会陪沈群一起回去处理这件事的,他任沈群抱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次回去,你一定会让阿姨大吃一惊。”沈母如果看到自己十九岁的一向吊儿郎当的儿子忽然之间能扛起整个家庭的重任,一定会十分欣慰。 上辈子沈氏并没有被牵涉其中,作为浯河当地数一数二的房地产企业,沈氏确实凭实力都能中标,何沿和沈群都不明白是哪双翅膀扇来这一场意外,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浯河官场的一场争斗,而他们比别人多了四年的预知,晓得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 飞机冲上九千米高空,何沿送走了沈群,又马不停蹄去医院给老爸送饭。 何沿跟医院旁的一家小饭店借了个厨房,每天亲自给老爸煮一日三餐,伤筋动骨的人要多喝汤,何沿把鲫鱼汤猪脚汤排骨汤每天换着花样来,连医生都说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儿子。 这天何沿刚推开病房门,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一个是他爸,一个是周晏城。 “沿沿啊,快过来,跟周先生打个招呼!”何瑾洺笑着喊。 “何叔,您就别叫我周先生了,我比何沿大不了几岁,您叫我晏城就行。” “哎?哎,好……” “爸,”何沿走过来,把保温盒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吃饭了。” 何沿把病床的小饭桌支起来,打开盒盖,上下两层的保温盒,上面是两荤两素的小菜,下面是海带排骨汤,菜色鲜亮,菜香四溢,他又拿出两个小碗来,一个碗盛汤,一个碗盛饭。 周晏城眼巴巴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何沿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家煲汤,跟自家大宅里的厨师和外面高档饭店里相比,何沿的手艺只能说及格线水平,但是周晏城就是喜欢喝。他尝遍天下美食,只有何沿做的东西是他一遍两遍无数遍怎么都吃不腻的,就如何沿这个人,也让他怎么都吃不腻。 不过自从何沿有一次给他到临市送文件碰上了乔濂,何沿就再也没有给他做过任何吃的东西了。 乔濂是那次合作方送过来的,他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几乎以为那是化过妆的何沿,眉眼口鼻无一处不像,但是那男孩一开口他就没了兴致,何沿不会那么娇嗲嗲地说话,何沿也不会满目含情地故意勾引他。事实上在那段时间,他虽然换了不少人,但其实他一个也没碰过。 在孟修明那件事后,何沿从卧室窗户跳出去,他发现之后不是震怒,而是后怕,那寒意跟游蛇一样蹿过全身,他的大脑当时空白一片,心脏跟被锥子锥着一样,他不由庆幸这是二楼,如果楼层再高点,周晏城觉得以何沿那个狗脾气只怕也敢往下跳…… 他疯了一样给何沿打电话,何沿却关了机,他开车沿路找,中途还让人给所有出租车司机发讯息,好在有一个司机回复载过一个符合何沿特征的人,送去了京大。 他吁出一口气,踩下刹车,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一直都在抖。 第 33 章 他原本对孟修明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何沿说过自己最喜欢这个明星,周晏城觉得何沿不应该喜欢其他的人,他极力要证明孟修明不值得何沿喜欢,还有什么比让何沿发现孟修明其实也是一个贱货更能打消他幼稚的好感呢? 周晏城跟徐悦风结婚的时候何沿没有不理他,但是为了孟修明这件事,何沿拒接了他一个月电话,他搬出宿舍找同学借了身份证住在酒店里,几乎闭门不出,吃饭只用酒店电话叫外卖,周晏城最后是通过何沿的院领导给他打电话才把他又挖了出来。 经过那一次,周晏城终于承认自己怕何沿,所以他一开始没想搭理乔濂。 可是当时除了他,饭桌上还有当地一个政府的官员,也对乔濂大感兴趣,如果周晏城不要,那乔濂就只能跟着那官员走。 就冲这张与何沿像了七八分的脸,周晏城也不容许乔濂在他眼皮子底下落别人手里去,所以饭局过后他把乔濂带走了。 原本他就喝了许多酒,乔濂又是个手段极好的,那张精致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充满了蛊惑,那眉眼太像何沿了。乔濂跪在地毯上**着他,周晏城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喃喃道:“沿沿,沿沿……” 乔濂魅声道:“周总,人家不叫沿沿,人家叫濂濂……” 周晏城倏然睁开眼,一脚把乔濂踹开,他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窘迫和恼怒。 他走进浴室里,任凉水冲泄过全身的皮肤,他一手撑在淋浴间墙壁上,额头抵在手背上,一手*动着自己,他心里又是恼又是恨,外面有个人间尤物,他却在淋浴间里打*机,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他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也爱不得的何沿,何沿从不说喜欢他,何沿嫌弃他从不肯给他口,何沿还说他不是人说他坏……多少人巴结奉承周晏城,只有何沿不识抬举,他却偏偏离不得他…… 后来周晏城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醒来发现床头柜上的文件。 “这是谁送来的?”周晏城一把攥住乔濂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把那脆弱的手腕生生折断! “是……是……”乔濂吓得眼泪立刻就出来了,这么酷似何沿的一张脸,周晏城蓦然就松了手劲,乔濂这才抽抽噎噎,“是一个哥哥送来的……” 周晏城甩开他,冷声道:“你也配叫他哥哥?滚!” 他几乎能猜测到何沿又要以怎样的冷脸来面对他,认命地给何沿打电话,他已经做好了何沿挂断后再关机的心理准备,谁知何沿很快接听,声音里完全没有情绪。 “喂?周晏城?” 周晏城脑子里一空,问:“那文件是谁送来的?” “我叫的快递,怎么?已经到了吗?” “啊,”周晏城讷讷道,“是啊,收到了。” “这么快?现在的快递公司真给力。” “啊,是啊,你……你在哪呢?” “学校,准备去上课。” “那……那你上吧……我还有两天才能回去。” “恩,挂了。” 挂完电话周晏城只有一个想法,何沿一点也没生气。是啊,除了孟修明,何沿没为别的人跟自己生过气,就算是孟修明,何沿也只是看不惯他拍了大明星的照,而不是因为他找了别人而吃醋。何沿从来就没吃过醋。 周晏城莫名就窜起一股火,他想到昨晚自己在浴室里头想着何沿打飞机觉得自己简直就他妈有病,何沿根本就不在乎!乔濂还没走远,他一个电话又把人叫了回来。 “你要不要跟我?”他问乔濂。 乔濂半跪半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小腿仰头看他,受宠若惊地拼命点头。 周晏城蹲下来,掐着乔濂的下巴:“为什么?” “周先生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我当然也不例外。” 周晏城垂眼,缓缓勾起唇:“你喜欢我?” “当然,我当然喜欢周先生。” “叫周晏城,说‘周晏城,我喜欢你’”。 乔濂完全怔住了,既狂喜又不敢置信,他嗫嚅道:“我……我不敢……” “没关系,让你说你就说。” 乔濂终于满面羞红,期期艾艾地说:“周晏城,我喜欢你。” 周晏城闭上眼,他终于听到何沿对他说这句话,他终于知道,他一直想听何沿对他说这句话。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化妆,不许穿艳色的衣服,背书包,穿球鞋,还有,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金属全都给我丢了。”周晏城冷声吩咐。 对于这个赝品,周晏城除了给了些钱并没有花过什么心思,乔濂对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这个人会说许多何沿不愿意说的话。自孟修明之后,除了何沿他就没再跟任何人真刀实枪上过床。 谁知乔濂按照他的审美打扮之后居然红透了天,卸下那些娘里娘气的东西之后乔濂竟得了个“国民校草”的美誉,以至于周晏城的许多朋友都把乔濂当成了何沿。 乔濂有一次出席活动碰到了周晏城的一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那人曾经见过何沿几次,知道这人是周晏城真正心尖上的人物,他以为乔濂就是何沿,便主动去跟乔濂打招呼合影,甚至还询问了几句关于周晏城的事,后来圈子里就全都知道原来乔濂是周公子的人。 八卦不久之后就传到了周晏城耳里,助理问他是否要删除这些信息,他阻拦了,他想知道何沿知道这些传闻后的反应,何沿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在西餐厅里碰到乔濂的时候,何沿连个眼光都没递给乔濂,更看不出半点自己预想中的醋意。 所以楼逢棠在他办公室里问起他对于何沿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才说了那么混账的话。 谁晓得那话还被何沿听见了。 周晏城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好像他只要做半点坏事,马上就能被何沿捉个正着,何沿毫不掩饰对他人品的鄙夷,如果不是周晏城一直强势地死皮赖脸地不放手,何沿早就不搭理他这号人了。 西餐厅过后周晏城便打发了乔濂,当时乔濂满眼含泪地问周晏城为什么从来不碰他,是不是他伺候得不好,周晏城也忍不住问自己,不像何沿的他不想碰,像足了何沿的他也不想碰了。 他没有想过为谁守身这种事,他骨子里就没有什么忠贞这种概念,找人上床对他来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是生理需求,他承认自己物化情人,但那都是你情我愿。 他固守了近三十年的生活方式,他原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错,这世上有自愿禁欲的苦行僧,也有他们这种游戏人间的享乐者,没有谁比谁清高,也没有谁比谁污秽。 除了何沿,他没有强迫过别人,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交易,当事人认为物有所值或者不值就行,轮不到别人来置喙。 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性.爱观念在何沿身上全数瓦解,很多时候明知何沿不愿意,但他就是要他,他在何沿身上得到的快乐是前所未有的,他也越来越意识到,和自己喜欢的人做.爱之后,其他所有人都变得索然寡味。 他想到如果何沿跟别人上床,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这个念头刚起了个头,周晏城都已经要杀人。 既然自己不允许何沿有别人,那么理当给予何沿同等的待遇,周晏城发现这个想法居然让他觉得满足又愉悦。 何沿养刁了他的胃口,俘虏了他的周老二,占据了他的心,周晏城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都被打上了何沿的烙印,可这还是周晏城自己巴巴送上去,何沿这个小混球压根不屑一顾。 第 34 章 周晏城目光追随着何沿的一举一动。 眼下这个小混球耐心细致地伺候他老爸吃饭,连个正眼都没丢给自己。 “没想到何沿还有这么好的手艺,这汤闻起来真香。”周晏城厚着脸皮开口,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夸饭香,简直就是凑不要脸地在讨饭。 果然何瑾洺说:“周先生要不要尝一尝?” 周晏城忙不迭点头,何沿无奈,只好又取了个碗,给他也盛了一碗。 周晏城捧着热乎乎的汤碗,心里就是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有多久没有喝到何沿亲手做的汤了。 何沿死后,周晏城在那栋别墅里每日晃荡,在各个角落寻找何沿留下的痕迹。他在厨房里找到许多何沿用剩下的食材,香菇、海带、山药、枸杞、百合…… 许多食材都是用来煮养胃汤的,他把一样样食材用塑封小袋装好,整整齐齐码在冰箱里。 他整夜整夜地在冰箱前立着,麻木地想象着何沿在厨房里忙碌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想不出来,何沿给他炖汤的场景他没见过,等到他想见了,何沿又再也不肯炖了。 周晏城为了掩饰情绪,呼噜噜一口气把一碗热汤全喝了,何瑾洺连声道:“慢点喝,这里还有。” 何瑾洺骄傲又不无内疚地说:“沿沿从小都是自己做饭吃,什么活都会做,这汤味道还不错吧?” 周晏城重重点头,他的声音像是被粗粝的磨砂纸磋磨过一般:“特别好喝!这是我喝过味道最好的汤了!” “要不要再尝尝这个……” 何瑾洺还想把菜也分一点给周晏城,何沿无奈道:“爸,我就做了你一人份的。” 周晏城这下哪里还好意思再蹭病人的饭,但是他也不走,就那么干巴巴坐着,眼巴巴看着。 何瑾洺这才想起来问沈群:“送走小群了?” “恩,”何沿点头。 “没事儿,不用担心,撑死了就是罚钱,你告诉沈群,就算沈家罚没了,还有爸爸呢,沈群也是我儿子,有你的就有他的。”何瑾洺一边喝汤一边说。 周晏城眼中闪过暗芒,舌尖都被他咬出血丝来。 何沿哭笑不得:“爸,有您这么说话的吗?能不能盼点沈叔叔好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一个孩子害怕嘛,偏偏我现在还只能躺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唉!”何瑾洺摇头。 “沈群不是小孩子了,他门儿清着呢,再说还有他几个伯伯在,您别担心。” 周晏城问:“沈群……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也许我可以帮点忙……” 何瑾洺犹豫道:“您是京都人,我们浯河那边……” “浯河我是没有熟人,不过暨南省的现任省委书记,是我一个舅舅。” 浯河市隶属于暨南省。 何氏父子两沉默了一瞬,何沿这才想起来,暨南省委书记楼潇,的确是周晏城的舅舅,还是楼逢棠的亲叔叔。 何沿的眼睛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怎么这么巧……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周晏城……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就算周晏城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也不至于对沈氏出手,何况他舅舅堂堂一个省委书记,哪里会为外甥做这么荒诞的事。 何瑾洺却是喜形于色,有这样的关系,只要楼潇一句话下去…… “谢谢周先生好意,不过沈叔叔本来就没有做过的事,司法也会还他公正的。”何沿正色道。 “沿沿,你,唉……”少年人心思纯净,哪里知道官场黑白灰,何瑾洺有心借东风,却被儿子一句话全堵回来,只好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 周晏城要献殷勤,却碰了个钉子,他也不恼,继续笑道:“要是有需要我的时候只管说一声。” 他继续眼巴巴盯着何瑾洺吃饭。 “周先生家里人没来送饭吗?”气氛实在有点尴尬,何沿只好没话找话说。 周晏城其实早就能出院了,但是留在这里跟何瑾洺做病友,三不五时刷个好感,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何况只要在这里,就铁定能蹲守到何沿。 “老秦今天有事,我一会自己下去随便吃点就好。”周晏城垂着眼皮说道,那模样简直像条受了虐待耷拉着长耳的大狗。 “哟,那沿沿,你陪周先生下去吃饭,楼下那家粥铺就很清淡,可别再带周先生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何沿只恨自己嘴贱,干嘛要多此一问,什么老秦有事?他周晏城一句话,给他送饭的人能从京都排到浯河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10 2瓶;纸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5 章 两人走出病房,一路无话地走出医院,又走到楼下的粥铺,直到点完餐,何沿都没有开口说话。 粥铺虽然没有包厢,但是一个个的小隔间都用木板隔离,门口还有一张帘子,勉强算是个密闭空间。 周晏城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何沿?” “恩?” “你似乎不太爱说话?” “恩。” 周晏城挫败,这尬聊让他直想骂娘。 “你今年多大了?”话题是创造出来的,周晏城迎难而上。 “十九。” “我大你七岁,今年二十六。”周晏城绞尽脑汁,“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咱们之间有两个代沟,对你来说,我应该是很老了。” “其实还好,周先生年轻有为,我们院很多学生以您为楷模。” 什么叫其实还好?难道不应该说大七岁刚刚好吗! “那你呢?” “什么?” “很多人以我为楷模,那你呢?” “我还好。” 周晏城抹了把脸。 “何沿?” “恩?” 周晏城挫败地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何沿诧异:“周先生何出此言?您是我父亲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十分感谢您!” “你能别叫我周先生吗?”周晏城看着他,眸色复杂,“我听着不舒服。” 何沿轻叹一口气:“周先生,您的身份摆在这里,我想不出还能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交浅言深,不敢。” “那好,我也叫你何先生。” “可以。” 周晏城确定了,何沿排斥他,非常,非常排斥他。可是为什么呢?自己帮了他的父亲,一直以来又这么“温柔谦逊,风度翩翩”,他们这个开始如此光明美好,怎么何沿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简直比上辈子相处得还不如!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 一大锅的香菇鸡肉粥,周晏城拿勺子先盛了一碗,放在何沿面前,碗沿烫得他指尖红通通,他“呼呼”地吹着,哀怨地看了何沿一眼。 何沿下意识道:“捂耳朵。” “什么?”周晏城不解。 “这样捂住耳朵。” 何沿分别用两根指头捏在左右耳朵上给他做示范,这个动作在何沿做来好像一只软萌的折耳猫,周晏城看得心尖一荡,也照着做,然而他的蠢样好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哈姓大狗。 何沿不忍直视,移开视线。 周晏城喜笑颜开:“真的不烫了!何沿,你怎么这么聪明!” 何沿嘴角抽了抽,这是生活常识,也只有这种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大公子还当个稀奇事儿一惊一乍。 周晏城原本满含期待地等何沿给自己也盛,谁知何沿已经低着头自顾自吃起来,他眼神黯了黯,委屈地扁了扁嘴。 “这个粥还没有你烧的汤好喝,”周晏城尝了一口粥,不客气地评判道,“这个莴笋闻着也不香,没你做得好。” “真羡慕你爸爸,每天都可以吃到你做的饭。” 这人怎么能聒噪成这样?何沿不耐地抬头,却见周晏城不知何时已经挪动着屁股下的小圆凳从他的对面挪坐到了他的左手边,正托着一只腮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先生,您不吃吗?回去我爸爸‘又’要怪我没有好好招待您了!”何沿把那个又字咬得格外重。 “没关系,”周晏城眨眨眼,“我不会给你爸告状的。” 何沿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含在口里的粥给咽下去,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重生的,周晏城这是被夺舍了吧? 周晏城近乎痴迷地看着何沿,何沿却被这“色眯眯”的眼光看得食不知味。 “何沿?”周晏城又喊,等到何沿抬头了,他又傻兮兮笑道,“你吃,我就是叫叫你。” 何沿忍无可忍,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 原本他是不想捅破的,等着周晏城自觉没趣自己放手,但是依他对周晏城的了解,这人越是弄不上手的就越心痒,当年为了孟修明他不择手段前前后后也耗时三个多月,何沿不想未来几个月天天面对这种不入流的纠/緾。 何沿定定看着周晏城,他沉声道:“周先生,我们谈谈吧。” 第 36 章 周晏城一怔,唇边的笑容缓缓收起,他心里敲起了鼓,何沿每次用这种神情跟自己说话,多半都不是好听的。 他点点头。 “首先,对于周先生救了我父亲,我再次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你们父子已经谢过许多次了,不用再这么客气了。”周晏城哑声道。 “可是,周先生让我觉得,我们始终没有把谢意传达给您。”何沿的眼睛十分清亮,让周晏城无所遁形,“我父亲还不太清楚您的身份,我却是知道的,您的工作非常繁忙,您在我父亲病房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了。” 周晏城一颗雀跃欢喜的心脏,转眼间犹如寒冰冻结,直沉深潭。 何沿又继续说道:“您在我身上……也耽误太多时间了。我希望这一切是我自作多情,但如果不是我的错觉,请周晏城停止这样的游戏,我并不愿意奉陪。” “你觉得……”周晏城脸色阴沉,像是暴雨前的乌云密集,“我在拿你玩游戏?” 何沿垂着眼睫:“如果不是游戏那自然是最好,周先生,作为宏时资本的总裁,您的每一分钟都十分宝贵,家父出院之后,自会亲自登门答谢,但是您不要在我这里再浪费时间了……” “这不是浪费时间,何沿!”周晏城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何沿,“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为了你……为了你才来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何沿勾起淡淡的笑,那笑容是毫无疑问的嘲讽。 周晏城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他想起自己那些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冰冷,何沿不相信他,是啊,以他一惯的劣性,哪个好好的男孩子能相信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真心?可是他又不能告诉何沿,自己是从四年后回来找他的,他们之间有四年的感情,那四年里,自己早已非何沿不可,为了找回他,自己付出了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何沿,”周晏城想去握何沿放在桌上的手,然而何沿闪电般地避开了,周晏城的心脏一阵缩痛,他眼里涌上一阵热意,为何沿避他唯恐不及的姿态深感委屈,“何沿,我知道我的过往劣迹斑斑,可是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是认真地想要追求你,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为目的。就像你说的,我的时间宝贵,如果我不是真心的,我怎么会放下公司所有的事,守在医院里,就为了你每天给你爸爸送饭的时候看你一眼,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花过这样的心思……” “所以呢?”何沿说,“因为周先生在我这里花费的前所未有的心思,我就应该感动进而接受吗?周先生,撇开一切不谈,您应该知道我和沈群的关系,我不是很习惯脚踩多条船这种作风。”何沿和沈群目前并没有确认关系,但是他不介意此刻用沈群做借口来一次性回绝周晏城。 周晏城犹如被人狠抡了一记闷棍,他整张脸都瞬间变得狰狞:“你不许和沈群在一起!他背叛了你你难道都忘了吗?” 何沿讶然,周晏城竟然连沈群和卓易然那件事都知道,看来他背地里还真调查了自己不少事。 “那是我跟沈群之间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周晏城恶狠狠道,不知是因为眼睛一直大睁着,还是情绪过于激烈,他的眼眶潮湿,他飞快地眨了下眼,仿佛是要把眸中的水汽给眨掉,他吁出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胸膛,“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以后日子还长,我会让你相信我的真心,但是你绝对不能跟沈群在一起,一个背叛过你的人不值得你再去信任,沈群他不配拥有你!” 何沿几乎要笑出来,周晏城和沈群对于彼此的评价还真是惊人一致,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才真是般配,沈群那个时候也说“哪怕你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能和周晏城搅和,”今天周晏城也说了相同的话,难道因为同是渣,所以脑回路就比较搭? “抱歉周先生,即使没有沈群,我对你也没有兴趣,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是因为你对我还不了解,只要你给我机会,和我相处之后你会喜欢我的。”周晏城笃定道。 何沿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噗嗤”一声,毫不客气:“周先生,您对自己的认知……恩……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偏颇……”他端起桌上的小茶杯啜了一口,把笑意连同茶水一起咽下去。 周晏城抿紧了嘴唇,受伤地看着何沿。 “何沿,我是真心的。” 何沿点头:“是,您的真心比钻石还要真,钻石有58个切割面,每一面都闪闪发光。” 周晏城不可置信,何沿这是讽刺他花心滥情,对于过往他无可辩驳,只得挫败道:“何沿,揭人不揭短。” “奈何有人短而不自知。”何沿声音始终清清淡淡不疾不徐,像一把软刀子,缓缓切割过周晏城的肌理。 两人僵持,周晏城眸光复杂,何沿也有些微恼,他们两个人都不明白,何沿/自己怎么会这么尖锐? “抱歉周先生,我说的话很难听,但实话总是很难听的,您的恩情是一码,您的错爱是另一码,对于前者若有机会何沿愿倾力报答,对于后者我的态度也很明确,我希望我们都能一码归一码,您觉得呢?” 周晏城放置在桌面上的手背泛起青筋,骨节发白,他的眼眶因为刺痛而灼热,几乎要泛出水雾来,他喉咙干涩,声音嘶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何沿叹息:“您最好什么也别做,免得让我承受不起。” 周晏城仓皇无措地看着他,神情像个忽然被何沿抛弃了的孩子,然而何沿只是盯着桌面上的细纹,根本不看他。 时间在这僵持中流逝。 何沿频频看表,神情间尽显不耐。 他骨子里有根植多年的礼貌和修养,但是这些在周晏城面前总是轻易土崩瓦解,和这个人身处同一空间,总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医院。” “我不会放弃的,”周晏城低语,他敛去所有的受伤和哀戚,眼眸渐渐恢复充满斗志的神采,“我会让你相信的。” 一场谈话无疾而终,何沿在医院门口对周晏城道了声再见,他自觉已无话可说,周晏城却拉住他:“何沿,我都没吃饱,我晚上再找你吃饭,好不好?” 何沿真的被气笑了:“你没吃饱是我的责任吗?我没点你的份吗?” 周晏城高兴道:“你总算不对我‘您’啊‘您’的了,这样多好,听着顺耳多了!” 何沿甩开他的手,周晏城继续无赖道:“你要是晚上不跟我一起吃饭,我就赖你爸病房里不走了!我还会告诉你爸,你饿着我!” 何沿一直知道周晏城是个不要脸的,但是不要脸到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他叹为观止,如果是他们以前那样的关系,何沿就算跟他打一架也不稀得惯着他,但是周晏城现在动不动拿他老爸出来当挡箭牌…… “或者你晚上多做点,我跟你爸一块吃也行,你自己选!”周晏城大度地给了何沿选择的机会。 我他妈选毒死你! 何沿心里暗骂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俟海、freei 10瓶;洛玖夜 5瓶;熙熙攘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7 章 周晏城再无赖,他在何沿那里也是占不到便宜的,晚上何沿拉上了全宿舍的人,伺/候自家老爸吃完饭后,又请周先生继续大餐。 之后的几天,何沿只要来医院都会带着其他同学,从不给周晏城半点与他独处的机会,周晏城这才发现何沿这人真是滴水不进,他是完全不给自己半点机会。 再这么没完没了蹭饭下去,只怕连那点救命之恩都要被他蹭光了,他只好先“出院”,再寻求别的攻略方式。 周晏城越来越怀疑自己虽然回到了四年前,但容貌可能保持在了三十岁的阶段,何沿倒是看着十八、九青春无敌,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对何沿不具备吸引力了?想到沈群那阳光健气的模样,周晏城的危机意识越发浓厚。 中午收盘时分,周晏城趁机回了趟家,家里有spa室和专门的皮肤管理顾问,平时只为他老妈一人服务,冷不丁听到大少爷要做个美容,那四十多岁的阿姨差点把眼珠子瞪掉地上去。 “大、大、大少爷……您怎么突然……?” “我觉得我变老了。”周晏城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双俊眉蹙得死紧。 要死哦,这么俊的一张脸老在哪里了?全天下的男人都干脆不要活了!阿姨捂住砰砰跳的心口,还是给周晏城做了个全方位的皮肤护理。 周晏城虽然是个基佬,却没有半点娘气的习惯,他讲究衣装,但还真没折腾过脸,一来凡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他帅,二来就算他长成这个样子,贴过来的人更多的也是爱他兜里的钱胜于爱他的脸。 而何沿就是那为数不多完全冲着他脸的人,这可是何沿自己亲口承认过的,毕竟何沿真的不愿意花他一分钱。 买房送车那一套在何沿那里完全不管用,周晏城试了几回也就不去讨那个没趣,但凡惹着何沿不理他了,他就把人压了往死里做,做到何沿肯开口讲话为止,虽然每回何沿也把他往死里揍,但是他依然乐此不疲。 火山泥面膜贴在脸上冰冰凉凉,还有点痒,周晏城忍不住伸手想去挠,阿姨赶紧挡住他的爪子:“别动,一会儿干了就好,大少爷皮肤很好,就是有点干,以后少抽烟少熬夜,皮肤会更好。” 第 38 章 “我现在都不抽烟了,不过熬夜……唉,我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呢?大少爷还有心事呀?”阿姨在周家服务许多年,拿周晏城当自己孩子一样,难免关心他。 周晏城沉默了会儿,那阿姨几乎以为他都要睡着了,他却突然开口:“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他现在不喜欢我,还总避着我。” 阿姨愣了一会儿:“是个男孩子?”周晏城的性取向在整个家里都不是秘密。 “当然。” “那人家男孩是不是喜欢女孩子的?” “不,他跟我一样,天生就喜欢男的。” “那估计是个正经男孩。”阿姨一语中的。 但是周晏城不乐意了:“他是正经男孩没错,但是怎么正经男孩就不能喜欢我了?” 阿姨不好意思说,就您那换伴儿比换发型还勤快的架势,正经孩子哪敢跟您哪! “大少爷呀,既然人家是正经孩子,您就算了吧!” “不是,”周晏城坐起来,回头瞪着阿姨,“怎么我就要算了?我是真心喜欢他,不是玩玩!”因为表情崩裂,那即将干涸的面膜跟一块旱了几年的土地一样,寸寸裂缝,看上去十分惨澹渗人。 “您再怎么喜欢,以后也是要结婚的,您可是答应过先生和太太,会结婚生子的,到时候您还不是得甩掉人家男孩子!” 周晏城剥下脸上的面膜:“我不会结婚的!” 提起这个话题,周晏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周身都凝结着浓郁的煞气,如果不是因为他娶了徐悦风,如果不是徐悦风找何沿,何沿很可能不会死…… 阿姨惊住了:“可是……先生和太太……” “没有可是!”周晏城跳下按摩床,急匆匆往外走,阿姨的话提醒了他,徐悦风三日后回国,徐家为这个长房长女举办了盛大宴会,他父母就是在这个宴会上相中了徐悦风,后来为他们定下婚约。 他要把一切可能给何沿带来危险的人,都扼杀在摇篮中。 周晏城也不怕这阿姨把自己的话学给家里的爹妈听,自从回来后,除了何沿,他什么都不怕。 “大少爷,你还没洗脸——”阿姨高声喊,然而周晏城早已经发动了汽车,风驰电掣而去。 第 39 章 沈群离开之后,何沿几乎忙断了气。 别墅那边的装修早就开始,必须时刻有人盯着,公司执照办下来了,他还得负责前期招人,老爸那头一日三餐兼夜里陪护,还要时不时应付神出鬼没的周晏城。 沈父那边的案子也十分棘手,一个沈氏集团的财务经理反水,把沈氏历年的暗账全都交了出来,其实每个公司都有两本账,法律允许的合理避税,并不算多严重的事,但一旦有人举报性质又不一样了,举报必究,究必严办,何沿和沈群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完全背离了前世的走向,最坏的结果是沈群的父亲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何瑾洺在医院待不住了,非要回去浯河,虽然明知沈家的人脉比自己广得多,还是想回去尽点绵薄之力,何沿想来想去,也实在放心不下,安排好京都这头的事,便订了机票打算陪父亲回浯河。 他这边刚订了飞机,周晏城那边就知道了。 周晏城赶到医院的时候,何沿行李都已经收拾好,正好出门去找护士办退房手续,病房里只有坐在轮椅上的何瑾洺和他的助理。 “何叔,你要出院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周晏城也不装温和儒雅了,口气颇为不善道。 何瑾洺也不计较他的语气:“浯河有急事,我跟沿沿必须回去一趟,之后还会再过来的。” “对了,这是我助理从浯河那边带过来的一些特产,都是些吃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收下。”何瑾洺从秘书手里接过几个礼盒,周晏城心情不好,瞪了礼盒好一会才让老秦接了。 “到底是什么事,走这么急?你这样子上飞机怎么能方便?”周晏城按捺住脾气问。 “唉,”何瑾洺叹气道,“是沈群家里的事,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周晏城眸光一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悔了肠子,本来只是想把沈群绊住,谁晓得弄巧成拙,反而让沿沿跟着要离开了! “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够帮上忙。” 何瑾洺犹豫了一下,事关沈群父亲的人身自由,这可是大事,不能由着沿沿的性子,哪怕是再欠周晏城一份天大人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父有牢狱之灾。他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周晏城说了。 周晏城听完之后笑了笑,当着何瑾洺的面打了两个电话出去,最后把这两个号码给了何瑾洺:“您回去后,找这两个人就行,别的我不敢说,人肯定能保住。” 何瑾洺看到那电话旁标注的姓名,眼皮子都不禁一跳,心知把这事儿给周晏城说,自己是做对了。 “何叔,这个事儿您别跟沿沿讲,他脸皮子薄,只怕不会高兴。” 何瑾洺原本也怕儿子不乐意,周晏城这么讲简直正和他意,等到沈父出来了,自己带着人亲自来京都答谢也就是了,他心里放下一块大石,连周晏城对自己儿子的称呼都没在意。 周晏城又鼓捣了会儿手机,不知给什么人发信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何瑾洺聊了会儿,何沿才拿着一堆单子带着护士走了进来。 原本何沿脸上还扬着对护士的笑,一看到周晏城直接就耷拉了脸,不过碍着他老爸和助理都在,便也没说什么。 退了房,何沿背着自己的书包推着何瑾洺,助理提着所有的行李,周晏城悠悠达达跟在后面,一直出了医院大门,何瑾洺跟周晏城依依不舍地话别,约定好了等浯河事情解决,一定会再来拜访云云。 何沿木然站在一边,直到何瑾洺喊:“哎,沿沿,你跟周先生道个别,这孩子一直杵那,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忽然一个身影快速从何沿身后窜过,何沿只觉得肩头一轻,居然是那个人割断了他的书包带子,抢走了他的书包! 包里有一台笔记本,里面有许多重要资料,何沿本能地就要去追,周晏城却一把将他推向何瑾洺的轮椅,急促道:“你在这里陪何叔,我去追!” 周晏城拔腿就跑,连给何沿拒绝的时间都不给。 抢匪很快拐进街口的巷子,周晏城也追了过去,何沿这才想起来要报警,市中心本来就有巡逻队,很快就跑了过来也追到了巷子那头去。 几个警察的身影很快又出现了,当先一个警察扭着抢匪,后面的几个警察却是抬着周晏城! 等到他们走近了,何氏父子看到浑身浴血的周晏城,几乎都吓得面色惨白,那抢匪身上带着刀,竟是将周晏城捅了个血如泉涌! 那一刻何沿只觉得身体如堕冰窖一般,他死死盯着周晏城腹部上不断冒血的伤口,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周晏城连唇色都一片青白,经过何沿身边时,他用沾满鲜血的手去拉何沿,然而何沿避开了。周晏城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简直是死去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他都这样了,何沿居然还是避开他…… 第 40 章 前世周晏城也受过一次伤,就是在他们去赌城那一次。 何沿坐在广场的喷泉边,周晏城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他刚跟何沿打了一架,自知过火,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正纠结着,却见到两个摇摇晃晃的黑人走到了何沿身边。 赌城里夜间独自行走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尤其是何沿这样一身名牌看着又瘦削单薄的亚洲人,那两个人初时只想跟何沿要钱,但是何沿的钱包在跟周晏城打斗中不知丢到了哪里,索财不成二人便对何沿上下其手起来。 周晏城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上前扳住一只咸猪手狠狠地反拧,再一脚踹上另一个黑人的膝盖骨。 何沿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周晏城十分会打架,按照他对付这两个黑人的利落狠厉,何沿才知道以前周晏城跟自己打的时候简直就是在逗小孩。 那两个黑人光个头就195以上,却被周晏城三下五除二卸除了全部战斗力,把人撂倒之后,周晏城在何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得意笑道:“宝贝儿过来,我教你一招,以后遇到这种砸碎得踢他们老二!”说着他狠狠在其中一个黑人的裆部上踩了一脚,何沿瞪大了眼睛,似乎十分惊讶,又十分惊恐,他大喊道:“小心——” 然而周晏城得意忘形,以为何沿是崇拜于自己的身手,兀自在那飘飘然,等到他察觉后面一个黑人逼近时,已经来不及闪身,只微微侧开,避过要害,那个黑人冲着他肾部捅去的刀口一偏,插在了他的屁股上! 周大公子生平头一遭屁股开花,他幽怨地趴在病床上,怒瞪着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的何沿。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笑出来,我保管让你屁股疼得比我还严重!”周晏城恶狠狠道。 “我没笑。”何沿眉眼弯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明明就在笑,你牙齿都露出来了!” “我在说话!”何沿冲他龇了龇雪白的牙齿,“说话也会露牙齿!” 周晏城伸长胳膊捏住何沿的两片嘴唇:“我要把你的嘴巴给缝上!” 何沿“呜呜”了两声,比了比手中的水果刀,目光转到周晏城被被子盖住的屁股上,忍不住一转头,睁开了周晏城的爪子,哈哈大笑。 周晏城的嘴巴鼓成了□□一样,但是他此刻动弹不得,那刀口极深,动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何沿笑够了,蹲在地上,把苹果递到他嘴边:“吃吗?” “哼!”周晏城扭过头去。 何沿站起,走到病床另一边,依然蹲下,又把苹果递过来:“吃吗?” 周晏城皱了皱鼻子:“给我切成一块一块的喂我吃!” 何沿又笑了,但是他拿了个碗,耐心地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用刀尖挑起一个,喂到周晏城嘴边:“吃吧!” 周晏城依然傲娇着:“我要你用嘴喂!” 搁平时何沿一定会把整颗苹果怼他脸上,但是今天的何沿格外柔情似水,他轻轻叼住一小块苹果,凑近了周晏城:“恩?” 周晏城却在何沿唇角密密亲了好一会儿,才把苹果咬过来,顺便舔了舔何沿的嘴唇,何沿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又清又亮,鹿眼一样满含纯真,周晏城最喜欢看他这双眼,那是全世界最璀璨的所在。周晏城觉得这一刀挨得真值啊,能看到何沿这样的眼神,再挨几刀都值了! 他心里痒痒,某个自从何沿出现后就常年欲求不满的地方又蠢蠢欲动,周晏城刚抬起腰,又“嗷”一声趴了下去,屁股上的伤口被他这剧烈的一动,伤口又开裂了! 那段时间的何沿分外柔顺,这让周晏城知道对何沿软招远比硬招管用,何沿就吃苦肉计。 第 41 章 何沿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腿微分,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支在下巴上,医生初步判断周晏城的刀伤没有刺中要害不会有生命危险之后,何瑾洺就决定自己照常回浯河,何沿则留下来照顾周晏城,毕竟两边的事情都很重要,哪个也耽误不得。 何沿始终面无表情,目送何瑾洺上了车之后,他就保持那个姿势坐在手术室门口,期间周晏城的司机和助理轮番来说话,他一个也没搭理。 医生终于出来了,说出来的话让何沿丝毫不意外:“……刀口避开了要害,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口很深,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忌口,不要吃刺激性东西……” 司机和助理连连点头,一边把周晏城往病房里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住的仍然是何瑾洺之前的病房。 “何同学,你坐这儿吧,”周晏城的助理叫司诩,作为老板的心腹,他一直盯着何沿不能让他离开,周晏城在进手术室前眼直勾勾盯着何沿,这要是他大少爷醒了不见这小心肝,还不得把医院拆了! 司诩把病房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拖到何沿面前,“老板还要有两三个小时才能醒,你先坐。” 何沿垂着眼,双手抱胸靠墙站着,他真是被周晏城这傻逼气得狠了。 追劫匪?这招数亏得他想得出来!要不是何沿亲眼见过酒醉的周晏城都能徒手干翻两个黑人大汉,何沿都差点信了他的邪!他可真能下血本啊,为了胯.下二两肉,敢让人把刀子往肚子上捅!他怎么不直接让那“劫匪”往他卵.蛋上捅呢! 何沿觉得自己每次碰到周晏城,他那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淡定心境都能被破坏殆尽,要不是司诩和老秦都在,他恨不得拎起那人的衣领子啪啪几个耳光子把他甩醒! 周晏城醒来得比他们预想得要早,失血让他虚弱无力,只小声哼哼着“水”,司诩倒了杯水,期期艾艾地把杯子递给何沿,何沿又被气笑了,这司诩也是够忠心的,数年如一日帮周晏城处理各路情人,早就熟练掌握各种助攻套路,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帮周晏城打发那些哭哭啼啼缠腻不休的小玩意。 何沿接过水杯,打开床头柜抽屉,那里还有半包何瑾洺用剩的吸管,他在病床前蹲下,把吸管塞进周晏城嘴里。 周晏城苍白着脸,紧皱着眉头,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直到“咕嘟咕嘟”牛饮了一整杯水,才缓缓睁开眼睛。 疲惫至极的眸里映出何沿冷冷盯视着他的眼,周晏城绽开笑容:“沿……沿沿……” 他伸出一只手朝何沿探去,却抓了个空,周晏城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弱弱地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躲着我么?” “周先生!”何沿倒抽一口气,明知对方现在身体极度虚弱,不是和他对质的时候,他仍然压不住那蹭蹭冒上来的火,“周先生觉得找人往自己肚子上捅一刀这样的行为很有趣很好玩吗?还是周先生以为我会因为你给我抢回个电脑包就能感动到以身相许了?周先生,”何沿咬牙,“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对参与周先生的游戏没有半点兴趣!不要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再用到我身上来!”何沿最后一句简直是在咆哮了。 老秦和司诩早在何沿说第一句话时就惊呆了,他们也参与了这整桩事情,原本他们两个也觉得老板这么做实在太疯狂,但是周晏城下令,他们都只能照办。哪里知道何沿这样聪明,一眼就识破了,可就算这个计策蹩脚,旁人便是识破了难道不该为这样的用心感动吗?怎么何沿铁石心肠成这样? “你们先出去。”周晏城哑声道,老秦和司诩犹豫着,何沿这气势汹汹的态度,周晏城现在可是有伤…… “出去。”周晏城加重了语气。 “何沿,”老秦仗着年纪大,轻声说道,“周总真的伤得不轻,那刀口很深,你……你别……” “出去!”周晏城的声音里透出不耐和冷厉。 老秦和司诩摇头叹气地出去了。 何沿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周晏城。 周晏城吃力地撑起身体,何沿神色微动,医生反复交代,不能让他移动…… 身体的动作比思绪更快一步,何沿已经走到床尾把床铺摇高,周晏城因为他这个举动立刻湿了眼眶,沿沿虽然嘴上不留情,但心地一直是柔软的。 “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啊,”周晏城讪讪,无奈地摇头轻笑,“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我安排的?” “您别低估我的智商可以吗?”何沿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闹市中心,医院门口,就算劫匪有那么大胆子也他妈该抢从银行里走出来的人啊!何况周先生你,”何沿扯了扯嘴角,“您这样的人,自小就练武强身,别说一般小贼,只怕再来几个也撂不动您!” 周晏城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自小练武?” “周先生,这个世上有一种小道消息叫网络八卦!” “既然你都知道是八卦,那当然做不得真,我根本不会什么武艺,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周晏城耷眉臊眼,讷讷道。 何沿双手抱胸,冷冷盯着他。 “好吧,”周晏城双手高举做投降状,这个姿势让他牵动腹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我承认,这都是我安排的。但是沿沿,我只是想要找办法接近你,你既然这样聪明,那你就该明白,如果我周晏城只是想跟你玩玩,我用不用得着把自己弄进医院,人虽然是我安排的,但是刀子却是实实在在捅进来的,你看我,”他掀开被子,撩起病号服,给何沿看纱布上浸出的血液,“你要是不信我真的做了手术,我把纱布揭开给你看。” 他说着,已经去撕纱布上的胶带,何沿扑过来按住他的手:“你疯了!我没有不相信你受了伤!” 周晏城趁机抓住何沿的手:“沿沿,我不是跟你玩游戏,没有一个游戏是这么玩法的!我真心喜欢你,我只是想找个办法把你留在身边,你那么抗拒我,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喜欢我?”何沿抽回手,冷笑道,“你我见面统共这么几回,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脸?想和我上..床?周先生你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晏城烦躁地低吼,“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精.。虫上脑的人,为了跟你上/个/床值得我把自己弄成这样?” “值不值得的,你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何沿的语气不无嘲讽。 “何沿!你怎么给我甩脸子都没关系,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许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否则——” “呵,”何沿轻嗤,“否则怎样?” 周晏城的动作迅如闪电,他从床上跃到地下,再把何沿推到墙上,直到嘴唇贴上何沿,一系列动作连三秒都没用到,何沿只觉得眼前一花,周晏城已经深深吻住了他。 那一刻周晏城被何沿识破之后强撑起来的气势悉数瓦解,他全身都在颤抖,箍住何沿肩膀的双手犹如铁钳一般,让何沿的上身完全挣动不得。 浓重炽-热的吻,带着烈火熔岩一般的痴-狂,和铺天盖地不知积压了多久的悲伤。 何沿在被强吻的那一瞬间惊愕地张开嘴巴,周晏城趁机撬开他的齿关,何沿反应过来想咬,但是他毕竟不是周晏城那种变..态,没有把人咬出血的嗜好。 何沿又气又急,伸手推着周晏城。 “别推……别推我……我伤口痛……” 周晏城一边委屈地呢喃一边又继续亲着何沿。 他这话简直是给何沿提了大醒,何沿摸索到周晏城纱布的位置,狠狠用力推下去,然而周晏城却只是闷哼一声,吻得更深。 何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他的指尖已经触摸到一片儒湿,明显是伤口开裂血迹印染出来,出血量还不会小,但是周晏城恍若未觉一般,就那么吻着他,何沿觉得周晏城根本是想把自己吃下去。 “周晏城……你给我放开……”何沿好不容易寻到空隙能说话。 “沿沿,沿沿……”周晏城眼眶猩红,呼吸急促,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何沿对上他迷茫狂乱的眼神,完全怔住了。 周晏城温热的嘴唇亲着何沿的眼睛,眉骨,鼻尖,在他的脸颊上摩娑,又含住他的嘴唇,他的眼神狂热,身体澶抖,他此刻的姿态几乎可以说是在膜拜何沿:“沿沿,沿沿……我还能有这一刻,我真的死都值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何沿脑中轰然炸响,周晏城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好像真的很是喜欢他一样,难道重来一次之后,因为相遇的方式改变了,所以周晏城这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竟然对他动了真情? 这太可笑了! “沿沿,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往死里疼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哪怕你现在不相信我,也要给我机会啊,”周晏城摸着他的脸,用双腿压。 住何沿不断挣动的身体,他比何沿高了足有七八公分,又豁出去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口,何沿被他制得动弹不得,“我周晏城的爱人,我会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被人羡慕的人,一个男人能给他爱人的所有,我都能给你!你相信我,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周先生!”何沿瞪着他,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 第 42 章 周晏城一怔,这才觉得自己逼得狠了,何沿吃软不吃硬,最烦他来硬的,但是眼下两个人肌。肤相贴,周晏城实在不舍得放开,他抿着嘴唇,就那么看着何沿,好似听不懂何沿的话一样,手上腿上的力气却是半点不松。 何沿低吼:“你他妈要不是身上有伤!老子打起来未必输你!” 周晏城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看我有伤都舍不得还手,沿沿,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何沿从没这么暴跳如雷过:“我喜欢你马勒戈壁!放开我!” “不放,我要是放手你肯定就跑了!” “周晏城,”何沿深吸一口气,防止自己被活活气到窒息,“我最后说一次,你再不放手,后果自负!” 周晏城犹豫了,何沿的狗脾气他是领教过的,炸起毛来把自己掀翻的经历以前也是常有的,他便讨价还价道:“那你让我再亲一次,我就放开你!” 周晏城又低头想吻下去,何沿的耐心却已全面告罄,他足间轻微用力,借着这个力势仰头狠狠撞向周晏城的头,正好撞在周晏城的眼眶上,霎时两人都发出一声痛呼,并且迅速分开相贴的身体,一个捂住眼睛泪如雨下,一个捂着额头龇牙咧嘴。 何沿红着眼眶,狠狠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他抬起脚,见周晏城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腹部,咬了咬牙把准备踹向那个傻逼肚子的脚换了个部位,踢在他膝盖骨上,周晏城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门口守着的老秦和司诩早就听到里面的动静,忽然见何沿像头怒火燃烧的小豹子一样冲了出来,两个人也不敢拦,赶紧进屋看自家老板去,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何沿一离开,周晏城所有的气力都倏然瓦解,整个人栽倒蜷缩在地上。老秦把他弄上病床,司诩连忙叫医生护士,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周晏城又陷入了昏迷。 老秦和司诩面对着医生的责骂,欲哭无泪,自家老板色迷心窍,追男孩追到连命都不要,他们有什么办法?他们也很无奈啊!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otai 1个; 第 43 章 周晏城这个傻逼、色胚、王八蛋……何沿一边狠狠抹着嘴唇一边恶狠狠地骂,他铁了心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任何关系,周晏城的一系列行为在他的眼里就无疑于性.骚扰。 说什么真心喜欢,当自己看不出他眼里那火辣辣的欲望?说来说去,不过是这混蛋色.欲熏心,如果自己这辈子依然去了会所,当天就跟周晏城滚一起去,他还会用这些招数来接近自己吗? 以前的周晏城只是霸道自我烂黄瓜,现在的周晏城更是虚伪狡诈不择手段,如果何沿不戳破,周晏城一定会将错就错到底,那个“劫匪”至少被判个三年以上,而周晏城用钱砸一个人几年的自由,就是为了满足他那肮脏浅薄的欲望! “人渣……王八蛋……” 何沿只觉得眼眶鼻头一阵阵酸涩,他买了瓶水,直到整瓶水都被他灌下去漱口,他才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连连深呼吸,平复心头那快要爆裂开来的愤怒和厌恶。 上辈子他没有记恨过什么,因为他一直觉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选择走进了那间会所,接受了和周晏城一夜情,之后又放任两人纠缠了四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即便他最后间接因为周晏城而死,他也不想去恨周晏城。 但是他现在有了新的人生,不想再跟周晏城扯上关系,周晏城的步步紧逼就让他烦躁厌恶甚至痛恨,他心甘情愿的时候,周晏城怎么作都行,何沿愿意容忍,但是他不想的时候,谁都不能逼他! 此刻夕阳西斜,晕黄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何沿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他中午陪着何瑾洺出院,就赶上了周晏城安排的这出混账事,然后一直等着周晏城醒来,期间粒米未进。 他走进一家肯德基,随便点了两个汉堡,只把周晏城的脑袋当汉堡啃。 电话响起,是何瑾洺打来的。 何沿接起:“爸爸,你落地了吗?” “我到了,沈群来接的我,”何瑾洺急切地问,“周先生怎么样了?有没有醒?” 何沿瞬间一阵反胃,勉强答道:“醒了,他没有什么大碍,爸爸放心吧。” “那就好,你在那里好好照顾周先生,咱们欠他的人情可太大了……” 何沿头痛地捏着自己高挺的鼻梁,敷衍道:“哦,我知道了。” “你等等,沈群要跟你说话——”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儿,许是沈群走得远了些,特意避开何瑾洺:“小沿?” “恩,”何沿淡声道,“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见到沈叔叔了吗?” “还没有,晚上你爸带我去见两个人,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会有好消息,小沿,周晏城那里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又缠上你了!”沈群急吼吼,何沿几乎能想象得出他跳脚的样子,“说什么劫匪?哪个劫匪在医院门口抢学生的书包?这不会是他自导自演的吧?他到底想做什么!” 何沿暗叹,沈群真是洞若观火,瞬间就洞察了真相! “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你千万别理他!我跟你说,我现在给你订最近的机票,你马上回浯河来,等这边事情办完我们一起回去,别让他再缠着你!” 何沿叹气:“我爸对他印象好得不得了,耳提面命让我留在这里,我现在回浯河,怎么给我爸交代?” “那你就藏我家,不然就藏酒店里,别跟你爸碰面了,反正你不能一个人待在京都,我一想到他对你虎视眈眈的,我就心神不宁,我什么事儿都不想办了——” “你可别胡闹!”何沿喝道,“你爸的事儿是大事!” “我知道,”沈群烦躁地,声音沙哑,“我不会搞砸的,我就是对你那头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周晏城在医院里躺尸呢,不能对我怎么样。” “他真受伤了?”沈群狐疑道,“不是他自个儿演戏的?” “演戏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 “卧槽!”沈群不可置信,“这人是疯了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沈群不安起来,周晏城这么疯狂,何沿不会被他感动到吧?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对何沿肯定不会轻易罢手的! 然而沈群终究不是个十九岁的天真少年了,他深知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家里的事,何沿有一说一的态度也安抚了他,他强自按下焦虑,又叮嘱了何沿几句才走了回去把电话还给何瑾洺。 可是在沈群心目中堪称“史上第一坑婿岳父”的何瑾洺一开口就让沈群不淡定了:“沿沿啊,周先生说你做的菜好吃,你这几天就辛苦点,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其他的等你沈叔叔这件事了了,爸爸再过去京都,咱们好好谢谢人家……” 何沿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何瑾洺挂完电话后轻叹着摇头:“周先生这个人真是不错,这么品格高尚的小伙子现在可不多见了,沈群呐,你跟沿沿都要跟周先生好好学习……” 沈群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一边推着何瑾洺的轮椅往前走,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何沿发短信:不准给周晏城做饭!不准不准不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季、张小邪很爱黑小花 1个; 第 44 章 周晏城发起了高烧,他昏昏沉沉地躺着,不时发出迷迷糊糊的呓语,司诩在一旁看着点滴液,听着自家老板不断喊着何沿的名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看不懂,周晏城不过见了何沿几次,怎么就跟走火入魔一样,喜欢到这个程度,他跟随周晏城多年,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人上心过,哪里知道这人一动起真感情简直天崩地裂一般。 “沿沿,沿沿……” 周晏城恍恍惚惚又回到了何沿死的那一天。 何沿说完分手就再也不肯接听他的电话,他一边开着车一边不停拨打,直到那头终于有人接听,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直白道:“喂?你是这个手机号码的家属吗?他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吧,在京大门前的公家车站牌旁……” 那一瞬间周晏城如同被人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的大脑里空白一片,像是被人狠抡了一棍子眼前直冒金星,他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指节全都泛起了青白色,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是猛力狠踩脚下油门。 他想着今天是愚人节,一定是何沿给他做的恶作剧,他心里又气恼又无奈,决定一会见到了那个小家伙要狠狠惩罚他,这个恶作剧太过头了,他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他必须警告何沿再也不能这么玩,这会要了他的命…… 他超过一辆又一辆车,沿路的测速相机不断闪动,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连警车都跟在他身后呼啸着,到了京大的那条路上,车子就被堵住了,他跳下车连车门都没有甩上就在街道上一路狂奔,直到看到前面许多人围堵在一起,地面上还有殷红的液体缓缓流淌着。 周晏城停住了脚步。 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往上蹿,连心口都似乎被冻结一般,耳朵里嗡嗡作响,犹如有人拿了一个重锤狠敲了他的脑袋。 人是有预感的,周晏城预感到前方是他不能接受的场景。 一直追着他的交警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两个交警一人一边钳住他的胳膊,周晏城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惊醒,他一拳打倒了一个交警,又去踹翻另一个。 原本因为车祸附近就有许多警察,见此都围了上来,几个人合力把周晏城扑倒,把他的脸狠狠按在地上,将他的双手反扣在背后,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晏城终于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不远处横倒在地上的……何沿。 何沿俯身趴在那里,然而他身上的衣服是早上出门前被周晏城扒下来过一次的,周晏城记得特别清楚,浅蓝色的格子衬衫,他的西装里也套着一件同色不同款的衬衫。 他的脸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许久之后,发出犹如野兽受伤后低低的嘶吼。 周晏城忽然发疯一样挣扎着,要甩开压制住他的警察,他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警察确实都放开了他,周晏城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何沿的身边,他只记得自己把何沿的头抱起,何沿的鼻孔,嘴里,耳朵里,疯狂地涌出血液,他慌乱地擦拭,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何沿身上,用自己的衬衣袖子抹他脸上的血。 有人蹲在他身边说:“……横穿马路……当场死亡……节哀……” 周晏城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只是抱着何沿,擦着他的脸,用破碎的声音责备的语气说道:“何沿,你干什么呢?你看你这个样子,真难看,你在我面前横得跟头小公牛一样,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狼狈呢?你真是丑死了……” “你醒醒,醒醒……” “回家了,何沿,跟我回家了……” “起风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何沿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布娃娃,他向来高昂的头颅软软垂在周晏城的臂弯,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紧紧闭合,周晏城的眼泪疯狂落在他的脸上,泪水冲刷着何沿脸上的血污,汩汩而流。 “何沿,何沿,你怎么睡了呢……” “我怎么把你弄碎了呢……” 周晏城把何沿横抱起来的时候,脚下打了个趔趄,他粗喘道:“你可真够重的,回去得减肥了,抱着我的脖子,你这样我抱得很吃力,笨死了……” 围观的人看到这个情景终于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如果是平时看到两个基佬,总有人要说几句闲话,但是这个时刻,周晏城这个样子,只让人觉得悲凉。 无限的,席卷天地的悲凉。 那个狂风大作的下午,枯枝残叶飞得他满头满脸,周晏城抱着何沿破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茫然地走在天昏地暗的街道上。 空气中似乎都满布冰刃,每一次呼吸都是彻骨的冰冻和入髓的疼痛,他的身体猛烈震颤了一下,一口鲜血生生从胸腔里涌出,再喷吐出来,与何沿的斑斑血痕混迹一处。 脚下一软,他如同被抽去了腿骨一般跪倒在地,何沿依然被他紧紧箍在双臂间。 “沿沿,沿沿……” 周晏城贴着何沿的脸,他的胸口疼得快要爆.炸开。 “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疼啊……” 他撕裂的低吼声引起自己阵阵呛咳,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更多的血迹蔓延,从他的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滴落。 “你看看我……我还没有告诉你……” 他又呕出一口血。 他有满满的喜欢和爱恋,无尽的后悔和愧疚,铺天盖地的悲怆和疼痛,都无法再诉说。 他整个人的身体意识神智灵魂都被活生生撕裂,一寸寸,一条条,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天幕被撕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大地塌陷下去,他只想抱着何沿一起,沉入这万劫不复。 周晏城是亲手给何沿换的衣服,手指一寸一寸摸过这个人的脸,他的每一寸肌肤,周晏城的嘴唇贴着何沿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嘴唇,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断了吗?为了摆脱我你就死吗?你是不是傻逼啊?”他给何沿扣上新衬衣的扣子,扣一颗就问一句“你说你是不是傻逼啊”。 司诩推门进来,告诉他何沿的父亲来要回儿子的尸体,周晏城木然空洞的眼神骤然如同利剑一般射向司诩,他的瞳孔里猩红一片,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司诩无奈道:“警察也在外面,何瑾洺是何沿的亲生父亲,我们没有权利扣下何沿的尸体。” 周晏城恍若未闻,他把何沿搂进怀里,脸颊紧紧和他相贴,自从何沿死后,他除了滚字,几乎不跟任何人多说话。他的父母亲人发小朋友都来劝过,但是他哪个也不理,所有人都觉得,何沿是把周晏城一并带走了。所有人也都没想到,周晏城对何沿的感情能这样深。 “警察调出了何沿出事时候的监控,你不想知道吗?京大那条路限速40,警察认为,何沿的死不是意外。” 周晏城蓦然抬头,司诩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的眼光撕裂。 警察调出了事发路口的监控,周晏城却知道何沿不会无缘无故跟他提分手,他把何沿从学校里出来的每一个影像都找了出来,他看到了徐悦风拦住了何沿,也看到了何沿站在公交车站台下接他的电话,他看到何沿失魂落魄地站在马路中间看着手机,那上面有自己给他发送的短信,他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歪歪扭扭地全速冲来,何沿像一片落叶被卷入空中,他摔落时掉在另一辆行驶的车顶上,再度翻滚下来后,何沿几乎在瞬间喷涌出大片的血,连挣扎都没有,就再也不动了。 周晏城死死盯着视频,把每一个画面都深深镂刻进脑海。他眼眸猩红,牙关紧咬,暴戾的气息涌动在他周身的空间里,仿佛暴雨之前天空压下来的沉沉乌云,只等着一道惊雷撕裂,来敲响这狂乱风暴的擂鼓。 他忽然爆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向面前的电脑屏幕,屏幕顷刻碎裂,周晏城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他的心肝脾肺肾里都燃烧着狂怒的火焰,烧灼得他完全不能呼吸。 何沿的死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徐悦风拦住他,他早就登上了公交车,如果不是自己给他发短信,他不会停在马路中央,如果不是要和自己分手,他不会失魂落魄注意不到当时的路况,如果不是自己沾染了乔濂,他就不会被害…… 所有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可笑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对何沿的感情,何沿就被他害死了。 何沿是被他害死的。 “沿沿,沿沿……”周晏城全身犹如置身烈火中,只反复呢喃着那个名字。 他一时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在四年后还是在四年前,何沿死之后,他每天都在这样的烈火中煎熬。 他对何沿有万分愧疚,百万分的不舍,千万分的思念,万万分的爱意,在何沿入葬后,他捧着何沿,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同何沿一道化成了飞灰。 第 45 章 “医生,这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啊!”司诩急得团团转,周晏城连续烧了两天两夜,医生给他降了温,转眼就再烧上来,到了最后,周晏城不停地流泪,不停地喊着何沿。 老秦推门走下来,司诩期待地往他身后看去,老秦挫败地摇头:“他怎么也不肯来。” “你没说老板人都快死了!”司诩不可置信地低吼,“哪里有人心肠这么硬?” “他以为我们又在搞苦肉计,”老秦苦笑道,“老板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司诩哑然。 “这他妈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司诩不解,“老板也就见了何沿那么几回,怎么就跟中了降头似的!” “唉,”老秦叹道,“这越是花心的人呐,一旦动了真感情,越是疯狂。” 好在周晏城在第三天下午醒过来了,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因为高烧导致腹部的伤口发炎,他刚转醒就被那灼痛烧得龇牙咧嘴,皱着眉头直哼哼,他还在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便听到 许泽恩戏谑的声音:“哟,醒啦!” “可算是醒了!”另一个声音是楼逢棠,比许泽恩多了那么一丝良心,“喝水么老哥?” “你们俩怎么在这?”周晏城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呼哧呼哧,胸口像是有个破风箱在拉。 “你想谁在这?我们再不过来等着接你的讣告啊!我说周老三你可真够能的,追个小情儿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砸钱不算你还砸命,你是要去竞选情圣啊?”许泽恩戏谑道。 楼逢棠摇着轮椅给他哥倒了杯水,插了根吸管让他喝。 这对难兄难弟一个打着绷带,一个吊着点滴,许泽恩指着他俩笑得岔了气:“我说你们真是亲兄弟……” 周晏城有气无力地指着许泽恩对楼逢棠道:“把这货给我弄出去,我不想听他叨逼叨。” 楼逢棠气沉丹田一声吼:“来人!” 门外的老秦听到动静赶紧进来:“老板你可算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老秦走到床头柜边,打开一个蓝色的保温盒,周晏城虚弱地摇头:“不想吃。” 老秦灵机一动:“这是何沿亲自给您做的青菜鸡肉粥,要不要尝尝?” 周晏城瞬时容光焕发,俐落地坐了起来。 他呼噜呼噜活似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当然他饿了三天也是个极限了,不一会儿把满满一保温盒的粥全都吃完了,吃得满面红光心满意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何沿他人呢?”周晏城问,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先前昏睡的时候何沿也是在的。 老秦目光闪烁:“上学去了,刚走没多久。” 周晏城满意地点头。 许泽恩和楼逢棠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楼逢棠张了张口,还是把到嘴的话咽回去,周晏城现在在兴头上,说什么也没用。 倒是许泽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说你差不多得了,这强扭的瓜不甜,人既然不想跟你玩,你就换个算了,这到不了手的固然是好,可你也不能搞这么玩命,你也不怕弄到你老子娘那里去,你妈要是知道一个小男孩儿把你折腾成这样,你那小心肝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知道就知道,”周晏城不在意地道,“我要是连他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男人。” 许泽恩和楼逢棠张口结舌,两人像是齐齐被雷劈了一遭。 半晌,许泽恩挤出来一句话:“周老三,你他妈真的假的?你玩儿真的了?” “我看起来像玩儿吗?你他妈把自己身上玩儿出个洞试试!” “哥,”楼逢棠也吓到了,“你没忘了你答应过姑姑和姑父什么吧?你们老周家可就你一个男丁,都指着你传宗接代呢!” 周家二老一直都由着周晏城自在也是因为他保证过自己以后的婚姻一定会听从家里安排,好好生下继承人。 周晏城以前也觉得,家族继承很重要,毕竟他们这些人从小就被灌输家族责任意识,但是在何沿死了之后,他连自己都不想活了,还要个屁的继承人! “我现在这种心情,你们以后就会懂了。”周晏城意味深长道。 楼逢棠和许泽恩齐齐恶寒,疯狂摇头。 “得,我看你现在也死不了了,我先走了,今晚徐家有晚宴,看你这德性是去不了了!”许泽恩站起身。 周晏城一愣:“徐家晚宴?今天几号?” “21号啊兄嘚!你都不知道自己睡了三天两夜了吧!” 周晏城掀开被子:“我也去,一起。” “哥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呀!”楼逢棠想拦他。 “不行,这个宴会我还非去不可。”周晏城勾唇,眼里一道阴鸷精光闪现,“徐家大小姐的接风宴,我怎么能错过呢!” “你那伤——” “死不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俟海 20瓶;余生不见、綪袅不是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6 章 徐家的晚宴设立在自家郊外的庄园里,庄园的接待厅比照五星级酒店而建,甚至更显奢华,能容纳上百席位。 徐悦风学成归国,这位长房长女在a国留学期间还负责徐氏在海外的分部业务,卓越的能力有目共睹,是徐家着重培养的继承人之一,更是京都各大世家关注的儿媳佳选之一。 徐氏对于迎接太子女的宴会极尽奢华,为此从海外空运回价值几千万的水晶大吊灯,置于宴会厅屋顶之上,那吊灯有四个拱脚,皆由奥国水晶所制,每个都是星星样式,中间拱着白金材质的半月形灯罩,以众星拱月之意昭示对徐悦风的器重。 周晏城几个人到的时候,周母楼岚正拉着徐悦风亲热无比地说着话,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楼岚赶紧招手让他过来:“晏城,这是悦风,也在a国留学,你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徐悦风的眼神明显一亮,伸出手来:“你好,周三少。” 周晏城笑得风度翩翩,回握道:“早先听说徐小姐主持收购了华鼎集团,那案子做得十分漂亮,没想到徐小姐本人更是佳人如玉。” 他这话一出,周母喜笑颜开,徐悦风则是矜持地微红了脸。 上流社会也分阶级,且壁垒更深,徐家不过商贾之户,以楼岚的身份来参加这场宴会实在是抬举了,不过日前徐家太太主动联系过楼岚,明里暗里有结姻之意。 楼岚微一打听,听说徐悦风是个能干又大方的,今晚一见也是甚合心意,如今见自己儿子表示出一副满意的样子,便心里定当了下来。 周晏城很早就对家里出了柜,但是好在他愿意配合婚姻,只要他肯结婚生子,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没什么打紧,因此无论周晏城在外面怎么玩,家里的父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里还有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周家三代从政,从老太爷到周晏城他爸个个身居高位,人人战战兢兢自持己身,官场这趟水,尤其是京都之地,容不得你独自清流,但本人又不可让人抓住把柄,周晏城的风流之事便成了周氏家族不大不小不上台面但又颇引微词的“污点”。 有周晏城这块“砖”声名在外,周氏一门政客都被这子侄衬成了“玉”,而周晏城自己有钱有本事,宏时资本富可敌国,谁也质疑不了他花天酒地的财源出处。 这是为了让圈子里的人知道,周家并非沽名钓誉举世皆浊我独清,但小辈的风流□□又不足以让政敌摆到台面上来攻击利用,大家族里鲜有蠢货,每一步行走都意义深远。 周晏城再声名狼藉,京都想与周家联姻的家族也能从京都的护城河头排到河尾去。 原本前世这个宴会周晏城并没有出席,他那时候刚认识何沿,正是新鲜的劲头上,然而他妈十分满意徐悦风,他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两家先是心照不宣,徐氏大力栽培徐悦风,两年半后他们正式结婚。 这是一桩纯粹的利益交换婚姻,周晏城在婚前就与徐悦风说清楚,自己不喜欢女人,两人的孩子会由人工授精完成,至于孩子什么时候要,则取决于周晏城。 周晏城从来没有把这个婚姻当做一回事,周家需要继承人,徐家需要周家的助力,大家各取所需,徐悦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合伙人,他们在媒体前出双入对,离开了摄像头周晏城甚至连话都不和她说。 不过作为周太太,周晏城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予了她足够的面子,徐悦风收拾过几个周晏城的小情儿,有一次还掴过乔濂的耳光子,哪个到周晏城面前去告状,周晏城就让哪个滚蛋。 他这个人虽然不是东西,但是亲疏分得很明,徐悦风是他未来孩子的妈,哪个小玩意也不能越过她去。 直到有一次,周晏城带着何沿去商场,当时何沿进了试衣间,周晏城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偏巧徐悦风那天也在同家商场,路过店门口看见了周晏城,她便走了进来。 周晏城的第一反应是皱起眉头,他不想让何沿看到徐悦风。 然而徐悦风明显对试衣间里的人很感兴趣,周晏城的衣服都是高定按季度送上门,他从不买这种大众款的东西,就算他要哄情人从来也只会扔支票扔卡,而且周晏城从来不等人,那个门里的究竟是谁? 试衣间的门打开,周晏城跨前一步遮住何沿的视线,扫了一眼就把何沿推进去,让他继续换,何沿没有看到徐悦风,然而徐悦风却透过店里的镜面看到了何沿。 她初时以为那个人是乔濂,但她立刻就打消了念头,这个人只是跟乔濂很像。 她脑中电转,立刻就明白了,周晏城的小情人都是照着一个模子找的,只怕这就是那个“模板”了。 试衣间的门又关上,徐悦风笑问:“这个是谁?怎么不介绍我认识认识?” 周晏城连敷衍她的耐心都没有,蹙着眉冷声道:“你赶紧走。” 徐悦风一怔,周晏城还是第一次对她这样不客气,她当即冷笑出来:“呵?这么宝贝?那你可要看好了!” 周晏城目含警告:“别找事,徐悦风。” 徐悦风完全愣住了,周晏城这样的态度让她心脏直沉到底,也让她脑中警铃大作,试衣间又传来拨开插销的声音,周晏城食指在半空点了点她,那是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手势,他朝试衣间门口迎了过去。 徐悦风不可置信地怔在那里,周晏城的声音从刚才冻得能掉冰渣瞬间如同春风过境,温柔和煦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个好看,刚才的也好看,都要了吧!” 周晏城就是在那一次终于确认自己对何沿的感情,他心虚,他歉疚,他还害怕忐忑不安惶恐。 这样的情绪不是对身为周太太的徐悦风,而是对何沿。 第 47 章 他跟何沿之前从来没有就名分这种问题讨论过,周晏城唯一逼问何沿那次两人在泳池里闹得两败俱伤,过后他们再没提过这茬儿。 他跟何沿都是男人,周晏城原先觉得他们彼此都不需要什么名分,但是徐悦风出现的那一刻,何沿从试衣间走出的那一刻,周晏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何沿的身份有多尴尬。 丝丝缕缕的愧疚和心疼密密实实缠绕在心头。 何沿是那么傲骨铮铮又万事问心无愧的人,唯有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如同枷锁一般套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挺不直腰板,像是沾在白绢上的一滴墨,让别人看了刺眼万分,那白绢本身更是无比委屈。 何沿能够一直和周晏城在一起,是因为徐悦风一直很遥远,何沿可以眼不见为净地自欺欺人着,但是如果让他见到徐悦风,周晏城觉得他能打包票何沿再不会和他苟且下去。 周晏城不得不慎重考虑和徐悦风的婚姻,那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徐悦风答应形婚,并恪守职责,她能如此自甘委屈,自然也得到相应的好处。 除了她所出子女未来继承周家产业,还包括了周晏城如果提出离婚,必须分出一半资产作为赡养费,这里包括周晏城在宏时的股份,一旦股份外流,那就是悬在周晏城头顶的一把铡刀,他随时有可能失去宏时的控制权。 这是不可能被家族容许的。 个人和家族利益在这一头,对何沿的情感在另一头,周晏城站在绳索的最中间,他一时被对何沿的愧疚和爱恋拉往那头,那是他毕生的情之所钟,一时又被对事业的野望和对家族的责任拉往这一头,那是理智时时在冲他咆哮。 他只能侥幸地想何沿是不会碰到徐悦风的,他们根本是两个圈子里的人。 然而有一天何沿回来之后“嘭”地把书包往玄关处的柜子上狠狠一砸,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周晏城!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周晏城莫名:“你又没给我戴绿帽子,我找人跟踪你干嘛!” 何沿狐疑:“真的不是你?那会是谁啊?” 周晏城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会发现有人跟踪你?” “我们学校的门卫大叔跟我说的,他说每次我进校门,都有一个人跟着我一直到我走进校门,”何沿蹙眉,“难道有人想绑架我,好跟你要钱?” 周晏城蓦然色变,他自己出行至少有两名保镖相随,而且他的手表手机等随身物都有特殊定位仪,一旦他偏离既定的行程超过半小时,公司的保安部就会联系他,想绑架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他曾经也给何沿配过一套这样的设备,然而何沿看都不看就扔回给他,那小犟种眦着雪白的牙齿掷地有声:“不自由,毋宁死!” 当时何沿和周晏城都猜测是意图不轨的人跟踪何沿,周晏城第二天就把那人揪出来了,居然是徐悦风指使的。 他自然不会告诉何沿真相,只说是个星探,何沿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还羞涩地笑了笑,按部就班上他的学去了。 周晏城连对质都懒得找徐悦风,他在一个星期之内送了徐氏集团四个跌停板,直到徐悦风冲到他的办公室,那个众人眼中大方精明能干得体的周太太失态地咆哮:“周晏城你这是什么意思?全业界都知道你在抛售徐氏,你置我于何地?置徐家于何地!你不顾忌我的颜面也就算了,你自己的颜面也不要了吗?你到底发的哪门子疯!?” 周晏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一圈圈扯开上面封缠的白线,将一叠照片拿在手里,冷冷地看着徐悦风。 徐悦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就为了这个?你为了个小鸭子——” “哗——”照片漫天洒下,砸了徐悦风满头满脸。 “我想,你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周晏城端坐在办公桌后,连身形都没动半分,声音也十分平稳,眼睛却如寒刃凉凉地刮着徐悦风的脸。 徐悦风倒抽一口气,她很快认清形势,冷静下来:“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你千遮万掩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既然你不喜欢直接跟我说就是,何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平白让人看笑话。” 女人率先服软,周晏城也见好就收,他表明了态度,徐悦风是聪明人,经过这次警告,但凡她还想好好做她的周太太,就不会再去骚扰何沿。 周晏城以为他能一直这么得过且过下去,但是后来他终于知道,这世上没有事事俱全,他想长长久久留住何沿,又不想背叛家族辜负父母,他也舍不得割让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商业王国,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 48 章 不久之后他和何沿在外面吃饭,隔壁忽然吵打了起来,三两句间他们就听明白了,隔壁桌的老公带着小三出来吃饭,正房太太出来打三儿了。 当时的何沿突然间就面色煞白,他愣愣地看着一个女人揪扯住另外一个女人的头发,一边霹雳吧啦甩她耳光一边嘴里大声骂着:“不要脸的贱人!婊.子!天下男人死绝了吗你要勾引别人老公!你这种贱货早晚要遭报应……” 挨打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是我!你才是我们爱情的第三者!” “臭不要脸!我是他明媒正娶领了结婚证请了喜酒公告天下的*太太,你不过是个下贱婊.子,藏在下水道里的臭老鼠!” 那个男人去拉自己的老婆,被狠狠抓挠了好几下,弄得狼狈不堪。 餐厅里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议论纷纷: “打得好!小三都该死!” “现在法律太宽容了,要是把奸.夫淫.妇拉出去游街,看哪个还敢搞婚外情!”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小三,打死都是活该的,现在的社会就是被这些三观不正的人弄得乌烟瘴气——” 周晏城额头青筋突突狂跳,他伸手去拉何沿:“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何沿像是被电击一般打开他的手,他面无人色,踉踉跄跄地跌出了那家餐厅。 何沿低着头闷不吭声往前走,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起来,他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飞奔,一次次和迎面而来的人相撞,不断有人恼火地怒斥,他都充耳不闻。 周晏城紧紧跟在他身后,然而何沿越是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慌不择路地胡乱跑起来。 周晏城一次次拉住他的手,何沿都拼命挣打开,两人前后追逐了整整两条街。 最后何沿和一个同样步履匆匆的人相撞在一起,何沿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何沿!”周晏城上前拉起他,捧着他的脸,又将他紧紧抱住,周晏城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不容错辨的内疚和疼惜,“何沿,你别多想,你不是小三,我认识你在先,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也永远不会让你发生这样的事——” 何沿骤然暴起,狠狠一拳打在周晏城的颌骨上,他那一拳极重,周晏城连退了好几步,但是转眼间何沿又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何沿!”周晏城心惊肉跳,又扑上来抱他。 那是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市中心天桥下,无数行人纷纷扭头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在此之前,周晏城从来没有见过何沿这样濒临疯狂的样子。 何沿一直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他人生中唯一的离经叛道就是跟周晏城在一起,说周晏城是他唯一的污点都不为过。 在此之前,他也一直用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逃避周晏城的已婚身份,他认识周晏城在先,是周晏城一直不放过他,他不是小三,他没有介入别人的婚姻…… 但是这样的恍若冰块铸就的壁垒不过是自欺欺人,在世人的眼中,他就是周晏城养的见不得光的情人,有一个人的存在,光是她的名字被人提及都能让何沿不寒而栗,何沿想如果哪一天那个“周太太”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能把何沿打入撒旦地狱。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我怎么会让自己这样……”何沿揪着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 他眸光几近涣散,冰雕玉琢的一张脸上满是仓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周晏城的衬衣一角,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又不知如何向大人哭诉的孩子,他不停地喃喃着:“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何沿,何沿——”周晏城心痛得几乎要死去,他再也不克制力道,把何沿打横着抱起,一路走过天桥,走到停车的地方去,然后把他塞进车里。 汽车驰骋,向着他们居住的别墅驶去,何沿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双腿弯曲,双臂环抱着自己。 周晏城从来没有一刻这么难受过,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兽爪狠狠撕扯着,捣得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意识到,自己把何沿置在一个怎样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外面的人以为何沿是他养着的,大家都以为何沿是最得周晏城欢心的一个小玩意小情儿小姘头,但是何沿从来没有拿过他一分钱,他送给何沿的房子车子,钥匙放在信封里,那个信封放在玄关处,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他带何沿出去玩,飞机酒店他定了,门票饭钱就一定会是何沿付。 他要是给何沿买了衣服,何沿过一段时间就会送他一块手表,出去吃饭他买单了,家里的生活用品就一定是何沿结账。 何沿不动声色的,但是让周晏城时时刻刻都感觉到,他们之间壁垒分明,每一个来往都是势均力敌的,何沿连一个子儿都没欠过周晏城。 只有周晏城亏欠他。 周晏城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停颤抖着,骨节根根发白,他脚下虚软无力,仿佛连踩个油门都要耗去他极大的气力,他心如刀绞,眼眶酸涩地几乎要看不清前方的路况。 他不时看向何沿,每看一眼,心脏就更揪紧一分,这是他喜欢的人啊,他的心肝宝贝,这样被他糟蹋了这么多年。 他周晏城怎么会让他喜欢的人这样可怜? 他三十年人生就得了这么一个心头上的人,这么能让他这样可怜? 他在外面威风八面,拽得二五八万,倒贴上来的人不计其数,哪个没有在他身上捞到好处,可是为什么只有自己真正 第 49 章 车子开进了别墅区大门,车速减缓,周晏城把车停进车库里,转头看去,何沿已经平静了下来。 周晏城去握他的手,掌心里冰凉一片。 何沿乖乖跟着他下了车,进了屋,站在玄关处,何沿没有脱鞋,他垂着眼睫,开口道:“周晏城,我们——” 周晏城恐慌地一把将他按在门板上,他几乎能猜到何沿想说什么,那是他不允许的,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已经确认再也离不得何沿,怎么可能放任何沿再离开?这是不可能的! 周晏城急切地去堵何沿的嘴唇,何沿紧咬牙关。 四年了,他们在一起四年,何沿依然抗拒接吻。 以前周晏城试探了一会儿就会放弃,但是这次他发了疯,无论何沿怎么样闪躲,他都追着不放弃。 何沿终于撑不住开口:“周晏城——” 周晏城趁势把舌头伸进去,何沿转动自己的头颅,周晏城双手紧紧箍着他,不让他动弹。 “你发什么疯——” “何沿,沿沿,”周晏城低喘着,掐着何沿的下巴,目光直直看进何沿的眼里,眸子里跳跃着渴望的火花,他急切地想知道,“你喜欢我吗?你能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好不好?你能喜欢我吗?” 何沿微微瞪大了眼睛,周晏城却不敢听答案,又堵住他的嘴唇。 狭小的玄关处,周晏城急切地剥落何沿的衣服,何沿大概是太疲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睁着大大的却空洞的眼睛,呆呆看着周晏城,像是一个极精致又易碎的大水晶娃娃。 周晏城在这样的眼神下只觉得神魂俱裂,他亲吻着何沿的眼睛,发着誓:“何沿,何沿,你想要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办到……你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为你办到……” 那晚周晏城抱着何沿说:“以后我再也不找别人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何沿侧着身,脊背贴在他的怀里,没有出声。 周晏城继续说:“以后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欺负你,再也不委屈你,好不好宝贝?” 何沿依然不出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宝贝,可我再不会这么叫别人了,我只这么叫你好不好,沿沿,沿沿宝贝。” “我以前不懂,我一直都没能明白……” 周晏城晃着他的身子,有一搭没一搭亲着何沿的背,他保证道:“给我点时间,我什么都能给你。” 隔天他对徐悦风提出了离婚,条件随她开。 周晏城不知道的是,那天在商场他和徐悦风碰面,害怕惶恐的不止是他,连徐悦风也是。 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周晏城对何沿说话的眼神和语气,让徐悦风升起了浓厚的危机意识,周晏城这样宠那个男孩儿,如果何沿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怕周晏城眼睛不眨都能答应下来。 他们结婚快要两年,周晏城却从不提要孩子的事,他们原本就是为了要孩子才结婚,周晏城却一推再推,徐悦风甚至觉得,但凡自己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周晏城都十分烦躁。 徐悦风接受这样屈辱的一段婚姻,为的就是周家庞大的家业,她不容许这中间出任何差错。平时敲打周晏城的那些小花小草,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周太太的身份,那是做给圈子里的人看得,她和周晏城有这样的默契,但是何沿就不一样了。 何沿是打杀不得的,她只能另想办法。 她找人跟踪何沿,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有弱点,然而周晏城为了警告她不惜对徐氏出手,这样的疯狂让徐悦风惊骇万分。 徐悦风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当周晏城提出离婚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财经杂志。 徐悦风把杂志合上,波澜不惊地反丢给周晏城一个炸.弹:“我怀孕了。” 周晏城先是一愣,继而情绪难辨地笑了:“恭喜啊!” 徐悦风淡笑道:“同喜。” 周晏城道:“别,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跟我同什么喜。” “这也是你的孩子,周晏城,我做的人工受孕,用的是你的精子。” 周晏城这才想起,因为他是gay,二十二岁就去做了精子冷冻,男人身体最好的时候,为了以后给周家留后。 周晏城眸光中射出万道利箭,几乎要将徐悦风钉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说了算!” 徐悦风讽笑道:“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就是现在跟我提离婚!” “你想怎么样?”周晏城周身涌动着沉沉风暴,他勉力按捺住脾气。 “我能怎么样?当然是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会是周家和徐家第一个第四代继承人。” 周晏城眸子晦暗不明:“徐悦风,你能耐啊,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我也没想到我一直高估你了。” 周晏城的咬肌狠狠迸起,他压抑住暴怒,妥协一步:“孩子可以留,婚我也要离。” 徐悦风惊讶:“周晏城,你是发了什么毛病?我们这样的婚姻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有什么女人能像我徐悦风这样容忍你?” 她嗤笑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是找到了什么真爱,爱到要跟他结婚的地步?” 周晏城脸色铁青。 徐悦风不可置信:“你真的要跟别人结婚?男人?谁?那个何沿?周晏城,你是疯了吗?” “你别管我疯不疯,这婚我必须离!” “我也告诉你不可能!我们有协议,我的孩子必须继承周家!” “离婚了他一样是周家继承人!” “你当我傻吗?你能为那个人离婚,就难保你不会把整个周家送给他!” “你说对了!”周晏城盯着徐悦风,眸锋如刀似刃,里面闪过血红色的暴戾和疯狂,“无论你离不离,我都会把整个周家送给他!你趁早答应,我们好聚好散,否则别说周家你拿不到,连徐家,我也一并给你毁了!” “你敢!” 周晏城勾起笑,那笑意不达眼底,阴恻恻得让徐悦风甚至从脚底都泛起凉意,他一改先前的暴躁,语气放得极轻,却比咆哮更让徐悦风毛骨悚然:“没有什么,是我不敢为他做的。” 第 50 章 和徐悦风的谈判无疾而终,他前脚离开那个地方,后脚他爹妈的电话就到了。 他没有想到,徐悦风居然用这种方式怀孕,这无疑是她的尚方宝剑丹书铁券,华夏的法律根本不允许男人在女人孕期中离婚。 周晏城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 他彻彻底底成了一只困兽,他的父母对他一向宽容,他连忤逆他们的立场都没有。 周晏城的父亲周光瓒在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话:“结婚是你自己答应过的,孩子是你承诺过要生的,你是同性恋整个家族都包容下来了,周氏家族上上下下可谓情至意尽,没人负过你周晏城。儿子,望你三思再行,好自为之。” 父亲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连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然而每一个字砸下来都如巨石千斤。 周晏城挂了电话,让司机离开,自己开着车,在三月的街头漫无目的地逆风而驶。 家族赋予一个人的意义,至少对于周晏城而言,父母孕育他的生命,家族栽培他成才,他所有的资源人脉,他而今拥有的成就地位,其基石都仰仗于家族支持。 这世上人间来往,不过是恩报仇抵,有来有往。 家族于他有恩,他对何沿有情。 周晏城看着车外流逝而过的行人灯火,勾起自嘲的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面临江山美人的选择,男人拥有的太多,心脏最深处的地方就会越空,越难填满。 商人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把得与失相较,有利相图,方可行之。 可是周晏城发现他没有办法把何沿跟任何东西相比较。 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因为何沿漂亮?周晏城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皮相这东西不过看个新鲜而已。 因为何沿的性格?小东西张牙舞爪没一天不跟他横,看着像个无害的小白兔,眦起牙来咬得比谁都凶。 因为何沿对他好?罢了吧,何沿对谁都比对他周晏城好。 周晏城以前觉得偶像剧里的那些个傻逼很可笑,什么霸道总裁因为一个不图钱的灰姑娘每天温温柔柔洗手做羹汤痴情一片无怨无悔就能爱上她,电视剧为了骗人是连逻辑都不顾的。 想找个不图钱的,那找个更有钱的女人不是最保险? 会做饭,性情温顺?那米其林厨子和管家学院的高材生一定全都嫁进豪门了。 痴情一片无怨无悔?那叫情感绑架。 为什么喜欢何沿?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周晏城想了很久,都找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最后周晏城认了,何沿不是一个问题,何沿是一个现象,他出现在了周晏城的生命里,已经不可磨灭。 孙悟空总要遇上如来佛,这世上必然有人相生相克。 就像天拥地,阴合阳,就是那么顺其自然地存在了。 周晏城喜欢何沿,不为一切内在外在,不为生活习惯,就是为这个人。 这个人,值得他不计代价。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周晏城回去的时候何沿正在书房里写报告,看到他进来对他笑了笑,周晏城简直受宠若惊。 何沿这个人特别容易心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便尽力回报一分。在周晏城昨晚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何沿对他的态度就明显柔和起来,小刺猬收起了刺,把软巴巴的小肚皮最准他,周晏城的心都要化开了。 他走过来,一手撑在何沿的椅背后,俯下身来吻他。 何沿犹豫了一会,轻轻抱住了周晏城的腰。 周晏城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们在一起四年多,周晏城强迫过何沿无数次,何沿都不能彻底把自己打开,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如果没有徐悦风,周晏城几乎可以想见到他跟何沿幸福圆满的未来。 …… ※※※※※※※※※※※※※※※※※※※※ 本文续集第二部预收已开《我的沙雕老攻每天打地铺【慢穿】》欢迎喜欢本文的预收 周晏城提着枪踹开某四合院的小门,气势汹汹来捉奸,蔫了。 何沿想给周晏城一个天大的惊喜,计划进行到一半被打断,火了。 夫夫两个在车上吵着架,吵着吵着就出车祸了。 醒来后何沿发现自己成了某不知名王朝的男王妃,而王爷正是自家的恶霸沙雕老攻。 何沿这才知道,原来老攻的一身臭毛病皆承继自前世。 好在何沿经过五年婚姻,早就练就了一手“屠雕绝技”,收拾起沙雕易如反掌。 请聆听来自沙雕们的哭泣:嘤嘤嘤,老婆每天让我打地铺,好气! 食用指南: 1本文是《重生之两个渣攻的修罗场》前传。 2慢穿系列,感情流,就是一个收拾惯沙雕的老婆回到前世收拾老攻的故事。 3恶霸沙雕嘴贱讨打怕老婆攻*清冷美人只对沙雕炸毛受 世界一 霸道王爷哭唧唧 世界二校霸被霸凌日常 世界三大佬反被潜规则 世界四帝国元帅的眼泪 世界五 大王哭吧不是罪 第 51 章 周晏城和徐悦风的离婚谈得十分不顺利,那一阵子他几乎陷入了四面楚歌。周徐两个家族施加的压力自不必说, 最棘手的还是徐悦风的态度。 无论是结婚证明还是婚前协议, 一切都对女方有利, 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司法走不通, 私了也不成, 周晏城开始调查徐悦风的一切过往, 这个世上没有人不存在污点。 既然他们形婚, 徐悦风外面自然有自己的情人,但是他们有形婚协议,彼此不干涉对方的恋情,周晏城只得一直深挖, 还真让他挖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徐悦风看着摆在面前的照片冷笑:“周晏城,先不说这些照片是我在认识你之前的,就算是婚后的, 呵, 公告全天下周太太给你戴绿帽子, 你是嫌宏时的股价价格太高么?” “你我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我看你是被那个小鸭子迷丢了魂!” 周晏城慢条斯理又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微笑着冲徐悦风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徐悦风惊疑不定, 打开文件袋, 她只匆匆看了几眼, 霍然起身拍桌:“周晏城!” “如果我没记错, 当年你就是凭借收购华鼎集团才能成功进入徐氏董事会,你在a国的时候主修信息学,你的导师同时受雇于徐氏在a国的分公司,你在他的指导下可是窃取了不少商业机密,啧啧啧,这些案子做得确实漂亮,完全可以给商业罪案科做教材,让他们都好好学学。”周晏城随手拿了张文件纸,悠悠哉哉叠了只纸飞机,对着徐悦风青白交加的脸掷了过去。 纸飞机的尖喙轻啄了一下徐悦风的脸,最后轻飘飘落了地。 “你怎么会?!”徐悦风瞪着周晏城,像是在瞪着一个怪物。 周晏城怎么会拿到这些资料! 周晏城奇怪地看着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中情局想要的东西还有弄不到手的吗?” 徐悦风眼前一黑。 她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出:“把我弄进监狱,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需要好处,没错,你的事情一出,宏时一定会股价大跌,可我周晏城在乎过钱吗?我会怕股价跌吗?开玩笑!你大概忘记同行都叫我什么了吧?”周晏城站起来,把自己修长的双手摊开在徐悦风的面前,扬眉笑道,“他们都叫我‘点金胜手’,就算今天宏时破产,重建一个起来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徐悦风惊骇地瞪着他,仿佛到现在才意识到周晏城根本不是个正常人,他一旦偏执起来简直是个疯子。 “唉,”周晏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家沿沿总是说我不是人,其实我哪有那么坏,不过是有些人总是不长眼,非要把我逼得做不成.人!” “一个星期之内,我会把财产分割好,到时候连同离婚协议书你一起签字,否则这些报告,就会出现在商业罪案科科长的办公桌上,无期徒刑,呵,”周晏城笑着摇摇头,“离不离婚也没差。” “还有,”周晏城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脚步,“周家和徐家那里,你自己想好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徐悦风失控咆哮。 周晏城缩了缩脖子,似乎受不了这分贝一样,他好心建议:“你可以说,这个孩子不是姓周的种。” “你放屁!我可以生下来做dna!” “那你就老死在监狱里等着你的孩子给你上香吧!” 周晏城冷笑着丢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那时候周晏城不是不得意的,他总有办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可是他还没拿到离婚协议书,何沿先死了。 任他算无遗策,也没有想到在华夏京都这个地方,有人敢买凶杀/人。 案子层层抽丝剥茧,先是牵扯出乔濂被绑架。 周晏城跟徐悦风摊牌的隔天,的确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森然恫吓:“周先生,你的小心肝在我们的手上……” 周晏城神色立时一凛,拿出另一只手机拨打了何沿的电话,何沿只一秒就接起来了,周晏城直接挂断了勒索电话,陪何沿说了会话。 然而他还是警惕起来了,何沿不愿意配定位仪,周晏城只好悄悄在他手机里植入了定位系统,又在他书包里侧贴了个窃听器。 要不说周晏城真是不能干半点坏事,系统植入第二天,何沿在学校里去物理学院找一个学长说点事情,那个实验室里恰巧有一台侦测电波的仪器,何沿刚走进去,他的书包就跟报警器一样响起来。 本来周晏城还津津有味地偷听着何沿跟别人说话,冷不防“兹”一声尖锐的电流声直接击穿他的耳膜,他忙不迭把耳塞扔掉,脑子里的回音嗡嗡嗡半天他都没缓过来。 后果可想而知,当晚何沿眦着牙跳在他背上又捶又打,周晏城只好乖乖把东西都给他撤了。 不过周晏城阳奉阴违惯了,这边儿给他撤了高科技仪器,那边就安排了一个保镖远远跟着。 何沿平时除了学校和别墅,几乎不怎么往别的地方跑,这一路行人如织,再有个保镖跟着,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周晏城自以为万无一失,然而他自诩城府甚深心狠手辣最后却连一介女流都不如。 乔濂跟何沿是极为相似的,再加上他是演员,刻意装扮模仿之后,寻常人几乎分辨不出来,他就在何沿下课的前几分钟走出校门,那个保镖远远瞅着,就跟了过去。 绑匪把乔濂绑了去,周晏城电话都没听完就挂断了,乔濂受死了罪,绑匪那头才知道绑错了人。 绑错了人?这让乔濂如何甘心。 指使绑匪的人究竟是谁,乔濂不知道,但是当绑匪提出要他配合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乔濂并不知道对方其实是要何沿的命,他只是想让何沿也被绑架一次,尝尝他受过的折磨苦楚。 他引开保镖之后,觉得整件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直到警察找上门来。 他对警察讲述了所有事情的经过,这份初级口供被尘封,后来被周晏城又挖了出来。 因为乔濂第二次受讯便翻供,承认所有事情是他一力指使,直到庭审,他都坚持承担所有罪责。 人在过分得意的时候总会忘形。 徐悦风找何沿的时候只是想亲自会一会这个男孩,她想领教一下这个几乎毁掉她全盘人生计划的男孩究竟是一个怎样厉害的角色,然而她失望了。 何沿根本不堪一击。 她精心准备的所有戏码一幕都没有机会上演,何沿就落荒而逃。 警察只会调出事发地点的道路监控,但是周晏城却把从校门到十字路口的所有监控都找了出来,包括他们坐过的那间小茶室。 小茶室的摄像头把徐悦风和何沿坐下后的每一个表情都记录了下来。 周晏城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需要证据,不需要证人,他认定了徐悦风是指使者,法律不给他交代,他自己给何沿交代。 他是提着枪冲到徐家去的,他当着徐家所有人的面枪指着徐悦风,按下录音键:“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有一句谎话,我就开枪。” “绑匪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 “乔濂是不是你指使的。” 是。 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周晏城的牙关紧咬,血丝都从嘴角溢出来。 “何沿,是不是你害死的。” ……是。 周晏城的眸光里不自觉射出寒意,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寒潭冰窟一样,让他周身的空气都瞬间低了好几个度。 “……我资历尚浅,这次回国还望三少多多关照,您在业内素有‘点金胜手’的美名……”正言笑晏晏的徐悦风倏然一愣,她莫名打了个冷颤,“三少?” 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眼前的周三少忽然之间好似充斥着滔天的……杀意? 周晏城回神,迅速收敛心神,他转眼笑得如春暖花开:“能照顾徐小姐,”他意味深长道,“是我的荣幸。” 徐悦风掩唇而笑。 前面的司仪台上传来麦克风沙沙的响声,徐悦风的父母已经站到了台上在对她招手。 徐悦风仪态万方地走上司仪台,面对众人盈盈一笑,完美展现出大家闺秀的姿态。 楼岚走到自己儿子身边,越看越满意,笑得合不拢嘴:“儿子,怎么样?妈妈相看了这么多姑娘,就属这个最出众,模样好,学历高,能力强,还大气,哪儿哪儿都没得挑!” 周晏城勾着唇角,目光炯炯深不见底,当中翻涌着万千情绪:“妈妈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楼岚心下一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对女人感兴趣,这要是徐悦风能把儿子给掰过来,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她心中喜悦,欣赏和赞扬都洋溢在脸上。 徐父拿着麦克风,浑厚的嗓音在大厅里回响:“今日小女悦风学成归国,感谢诸位拨冗前来,小女就读于a国hf大学,六年苦读,作为父亲,我对孩子取得的成绩感到十分欣慰……” 来宾们在下面“啪啪”地鼓着掌,三两人不时地还交头接耳,楼岚和周晏城周边围绕的人最多,看出这对母子对徐悦风的兴趣,他们便不遗余力地夸赞起徐悦风来。 “这徐大小姐端庄娴雅,气质在这京都名媛里真是数一数二的出众。” “那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学问多了,气质能不好么。” “才貌双全,难得难得。” “徐总真是好福气,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哪家得了这样的儿媳妇,那不是更有福气!” “没错没错,如此佳妇,宜室宜家,堪称良配!” …… 台上的vcr里面播放着徐悦风自幼时至今的照片和录影,众人看着纷纷点头,啧叹不已。 徐悦风笑看着台下,她的表情颇为自信,她在全世界最好的大学拿下两个硕士学位,在联合国实习过,也在徐氏分公司主持过跨国收购,这份简历漂亮到任何人都会为之惊艳,所以众人为自己特意剪辑的vcr露出这样惊叹的神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多时台下忽然响起一阵骚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着前方的大屏幕,这当中情绪最激烈的当属周晏城的母亲,她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徐父在说话,vcr的声音便暂时静音,直到一番洋洋洒洒的致辞说完,全场鸦雀无声,再无一个人鼓掌,大厅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徐家三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他们顺着众人的目光向身后的大屏幕看去—— 屏幕里是一帧又一帧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各有形貌甚至各有肤色,而女主角却都是同一人,尽管她时而染着深红长发与人拥吻,时而穿着黑丝网袜眼神暧昧迷离,时而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斜躺在床榻上对着镜头撩起暧昧姿态,然而那明晰的五官确确实实是徐悦风无疑。 “这简直……太不成体统!”前一刻滔滔不绝把徐悦风夸赞成一朵君子兰的楼岚女士,此刻难堪至极,她此前对徐悦风表现出有多中意,如今这脸打得就有多响亮。 去a国留学的人很多会沾染上那边开放的风气,在座的比徐悦风玩得出格的不在少数,但是众人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被放到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曝光又是另一回事。 无数复杂的目光投在呆怔在那里无法回神的徐悦风身上,有人讥嘲,有人同情,有人意外,有人甚至还惊艳,更多的,是看到这样一出精彩好戏的兴奋。 今晚过后,京都的世家圈子里可有新的话题可聊了。 徐悦风惊叫一声冲到播放vcr的工作人员那里,关掉了屏幕,徐家父母早就气急败坏,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双双避入后台,只留了徐悦风的叔伯们不住给来宾们致歉。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徐悦风尖叫着,把播放台上的仪器一件一件扫落在地,这个仪态万千端庄娴雅的徐门长女,徐氏明珠,此刻濒临疯狂,她鬓发散开,呼吸凌乱地看向众多宾客,最后她的目光求救地投向楼岚和周晏城,母亲告诉过她徐氏有望与周家联姻,只有周家能救她…… 然而楼岚只是半掩面,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周晏城低头跟楼岚耳语两句,那位周夫人就先行离开了。 周晏城目送母亲背影远去,转头看向犹如木雕一般早已六神无主的徐悦风,淡淡勾起唇角。 那个笑容似是给了徐悦风鼓励,她目露希望地看着周晏城,周晏城是个gay,他需要一个继承人,还有什么女人能比她的基因更优秀,如果周晏城…… 徐悦风惊骇地瞪大了眼,犹如见到了无比可怖的东西一般大大后退数步,她的脚后跟抵到了主席台的壁角,再无可退的地方。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明明看上去对她印象良好的周晏城周三少,缓缓举起右手,比在自己的脖颈间,轻轻一划,那是一个“杀”的手势! 徐悦风脑中轰然炸开,周晏城,是周晏城设计她? 为什么? 他们不是要联姻吗? 就算不想联姻何至于如此设计她? 那个男人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丝丝缕缕缠绕着无限恨意,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 他要这样毁了自己! 这宴席是进行不下去了,宾客们三三两两离开,嘴上唏嘘着,脚步却是飞快,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回到自己的私人领域里和狐朋狗党分享今晚的超大八卦。 然而不等他们走出大厅,外面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雕花大门被推开,几个身穿制服脖子上挂着工牌的人走进来,一路目不斜视直奔徐悦风而去,宾客们纷纷回头,离得远的人只能听到那头有人在说:“徐悦风小姐,你涉嫌参与恶意收购华鼎集团,并窃取多家企业商业机密,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如果说刚才的“艳.照”只是引起满座哗然,那这一风波就让人震惊万分了。 丑闻可以平息,违法只能万劫不复。 徐悦风还没能从方才的震骇中回神,根本没有听清几位执法人员在说什么,直到冰凉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上她的手腕,她才疯狂大喊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两位女执法人员一左一右制住徐悦风的肩膀,强行将她带走,经过周晏城身边时,徐悦风恨声喊道:“周晏城!周晏城——” 周晏城轻点下头,几名执法人员都停住了脚步。 “嘘——” 周晏城食指比在唇间,缓声笑道:“徐小姐,我如果是你,这个时候就保持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徐悦风声嘶力竭。 周晏城咬了咬舌尖,轻“啧”了声,他走上前去俯下身,在徐悦风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近乎叹息似地说道:“为什么?看你不顺眼,还需要理由吗?” 徐悦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周晏城眼眸眯起,再也不掩饰澎湃而出的杀意,那汹涌倾泻的气息让徐悦风惊骇得身形一颤,他桀桀笑着,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上辈子是本金,这辈子是利息!”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徐悦风咆哮着,“神经病!你这个疯子——” 周晏城愉悦地挥了挥手,无声启唇:再见,“周太太”! 许泽恩走到周晏城身边,他大概是唯一猜到内情的人,此时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回事?就算你妈看中徐悦风,你要是不愿意你妈也不会逼你强娶她,何必做这么狠?”许泽恩不解。 周晏城勾出一个冷笑:“我想弄死她,你有意见?” “卧槽!”许泽恩简直觉得自己要不认识周晏城了,他觉得周晏城实在有点过,“对付女人,这太low了……” “无所谓,”周晏城耸肩,“我开心就好。” 周晏城坐上车,对老秦道:“去太湖华府。” 老秦苦着脸。 太湖华府是何沿最近天天待着的那个地方,他们公司所在的那个别墅,老秦最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何沿都不搭理他。 但是老板要去的地方,司机只能认命往前开。 周晏城闭着双目,仰靠在座椅上。 解决了徐悦风,他的心情并不见轻松,那前世黑沉沉的记忆又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周晏城无数次想,如果不是自己的手段激进逼急了徐悦风,如果不是自己疏于防范给了凶手空子,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自己三番五次招惹来这些人……何沿依旧会活得好好的。 何沿在周晏城身边四年,细细数来竟没有几天十分开心的日子,那个可怜的孩子,没名没分跟着他,三不五时受他欺负,临了临了,周晏城想对他好了,他却因为周晏城白白送了性命。 周晏城的心脏被狠狠揪起,这是他思绪里最不能触碰的点,一旦想起,绵绵密密的扎心的疼痛就让他窒闷到喘不过来气。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何沿,他解决了徐悦风,自觉能更挺直了腰板,再无后顾之忧,他一时间竟有些雀跃期待起来。 “老板,到了。”老秦的声音响起,周晏城惊了一惊,蓦然睁眼,他抹了抹眼睛,拭去那不知何时渗出的缕缕湿意,拉开车门下了车。 此刻是晚上八点,何沿正在别墅里跟工人们一起吃晚饭,他没有在学校那边销假,干脆就到这里来盯装修,这里人多事情多,他终日忙碌,转眼就把周晏城忘在了脑后。 可惜,周晏城即便是在医院躺尸,他带给何沿的麻烦依旧不小。 老秦一天跑他这十八趟,简直烦不胜烦,何沿觉得好笑,这苦肉计还用个没完了,就算周晏城真发烧,那医院里多的是医生,自己去看了有个屁用,以为是拍电视剧呢,喊两声植物人都能苏醒啊。 他厌乌及乌,对周晏城身边的人都能硬下心肠,无论老秦怎么说,他就是不搭理。 此刻他瞪着老秦发来的手机短信,又被气笑了——自从遇到周晏城,何沿就解锁了这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短信上写着:何沿,老板今天醒了,他现在要去见你,请你千万对他手下留情,他的刀口不能再裂了! 这话说得好像周晏城的刀口子是他何沿捅的一样! 周晏城这个公司里的人,根本就是组团碰瓷加卖惨的吧! 车子在那栋别墅前停下,何沿正双手抱胸站在大门前,周晏城不等老秦来给他开门,自己就下了车。 “沿沿,”周晏城先是欣喜,继而又不悦,“你怎么站在外面,不冷吗?” 周晏城脸色很苍白,嘴唇干燥,病态十足,唯有一双眼睛闪着不寻常的亮光,何沿上下打量他一眼,忍不住揉了揉鼻梁:“周先生,你好好待在医院养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 “我想见你呀!”周晏城抿着嘴,讨好又不无委屈地说,“我刚才还参加了一个宴会,连口水都没喝,就散了,现在又饿又渴,你不先让我进去么?” “里面在装修,到处都是粉尘,你要是再感染了——” 周晏城眸子里绽出喜悦:“沿沿,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何沿哑然无语,周晏城这自作多情的毛病简直是带自动升级的。 “这里这么不方便,那我们上车吧,车里暖和。” 周晏城伸手想拉他,何沿微微闪身避开了:“有话就在这里说。” “我就是想看看你,我昏迷了两天,你也没来看我,”周晏城垂着眼睫,鸦翅一般的睫毛耷拉着,路边晕黄的灯光投射在他脸上,剪出一片落寞的阴影,他小心翼翼道,“你吃饭了吗?我还没有吃……” “我吃过了!”何沿目无表情道。 “哦,”周晏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露祈求,“那你能不能陪我再吃一点?我肚子也饿了——” “周先生,您的司机就在前方三米处,你只要转身上车,他会带你去这个城市任何一个地方吃你要吃的东西。”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周晏城讪讪道,“可你已经推了我,把我刀口都弄裂了,我还发了两天烧……” 他要不提这一茬,何沿还能淡定地跟他站在这里说话,他一提,何沿怒不可遏,他冷笑:“所以周先生是来找我算账的?” “恩,也可以这么说,”周晏城厚着脸皮道,“不过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就陪我吃顿饭,我真的特别饿。” 第 52 章 何沿讶然,他都不知道周晏城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以前要是他强迫何沿做点什么, 都是直接上手, 何沿偶尔爆发一下还能反抗住, 大多数时候比力气他都不是周晏城的个儿, 现在这人不走武戏走文戏, 简直让何沿不能适应。 他心里也越发厌恶, 周晏城对于弄不上手的人这种死皮赖脸的缠法让他觉得恶心无比。 “周先生, 你好歹是商业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做点符合你身份的事,说点符合你身份的话不好吗?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想陪你玩, 不会陪你玩,你歇了这心思吧!” 周晏城凝视他:“为什么你一意认定我只是在玩?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呢?沿沿,你对我偏见太深——” “我对你没有偏见——” “你有, ”周晏城抿着嘴唇, 一副十分不甘的模样, “你就有!” 何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 周晏城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呢?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你也应该试着了解我, 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老人们有一句话, 叫做三岁定终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何沿轻笑:“周先生,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至今有过多少亲密伴侣?” 周晏城一怔。 “周先生,我今年十九岁,至今只跟沈群/交往过,我们好了四年,仍然没有上过床,”何沿的神色复杂难辨,语气却淡漠地仿佛只是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周先生呢?周先生和多少人上过床?你对他们有宣称过真心吗?有哪个是在你身边长久待着的吗?周先生如今说喜欢我,和喜欢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吧?可惜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有人愿意配合你,有人不愿意,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很难接受别人的拒绝,但很抱歉,我就是不愿意配合你,也请您自重,您对我父亲有恩,我不希望这份恩情变成您无止尽索取回报的借口,更疲于应付您层出不穷的手段!” 周晏城无措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人狠抡了一记闷棍,神情狼狈无比。 他仓皇地看着何沿,蓦然又低下头去,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倏然涌上来将他牢牢淹没。 何沿一双眼睛像是能透视一般盯着周晏城,他的声音如清冰碎玉相击,十分好听,又十分冰冷:“周先生,给我们彼此留一点余地吧!” 周晏城一直都知道,何沿对自己特别狠得下心,但是他没有想到,何沿对现在的自己还能这样狠心。 为什么呢?他自回来以后,步步经营,生怕给何沿留下半点不好的印象,何沿为什么还是对他这么狠? 真狠呐,连那些劣迹斑斑的过往都成了他的原罪,腹部的刀口算什么,何沿的话简直是淬了盐巴的暴雨梨花针,一根根扎上心口,又细又密,把他的心脏扎成了一个筛子。 我不希望这份恩情变成您无止尽索取回报的借口—— 原来何沿是这样看他的,挟恩以报,居心不良。 更疲于应付您层出不穷的手段—— 他那样用心,绞尽脑汁想让他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何沿却用了“疲于应付”这样的字来形容。 周先生,给我们彼此留一点余地吧—— 周晏城的心脏如同被人剜出,又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 余地? 周晏城惨淡一笑,他早就没有余地了啊。 在何沿鲜血流满那条长街的时候,在自己抱起他的尸体一步步走回去的时候,在他亲手给何沿换上最后的新衣的时候,在他捧着何沿的骨灰想追随而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余地可退啊。 周晏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医院,怎么回的病房,他呆呆地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那里的男人满目猩红,神情哀伤。 该怎么告诉他,我爱你,不是从这一刻开始,而是从上辈子,我拥有过你,那般美好却不自知,直到再失去你,万事随你都化为零…… 何沿指控的那些,周晏城百口莫辩,他的过往是既定事实,他也想回到更早的时候,自己像何沿一样也是个干净的小少年,等待着他出现,守护着他长大,可是他只能回到这里啊,只能到四年前啊,他本来以为,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找回自己的幸福,可原来还是不够啊,怎么会还是不够呢? 周晏城全身有一种血液被彻底冻凝的寒冷,他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何沿,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力求快狠准地击破何沿的防线,何沿最重视他老爸,周晏城便从接近何瑾洺入手,何沿极易心软,他便撒娇撒痴,甚至不惜使用苦肉计,他穷近心机地织下一张网,自以为能密不透风牢牢裹住何沿,却原来这一切心机在何沿的眼里不过是色.欲熏心一场游戏枉做小人! 他非但没有打动何沿,反而一次又一次把何沿推向更远的地方。 周晏城的心头蓦然升起一阵恐惧,他完全失去了章法,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扭转何沿对他的成见,因为他深刻意识到,无论他做什么,只会换来何沿的曲解和抗拒。 “咣——”一声脆响,守在门外的老秦和司诩同时冲进来,他们见到眼前的景象都是头皮一炸,周晏城一拳打碎了卫生间的镜子,鲜血汩汩从手背冒出,零星的玻璃碴子扎在他凸出的指节上。 “老板!”老秦和司诩同时失声惊呼。 周晏城低垂着头,满身的苍凉,连那汩汩滴落的鲜血,都带着冰冷的哀伤。 “小沿!”沈群冲过来,一把抱起何沿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儿。 何沿原本正低着头走下台阶,被他吓了好大一跳:“你怎么回来了?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此刻不过早上八点半,沈群这是坐的几点的飞机? “解决啦!多亏了你爸介绍的两个人,我爸已经回家了,呼——总算彻底安心了!”沈群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接过何沿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神采奕奕,“我实在太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想!”何沿发自真心地笑道,“你不在我一个人快要忙出神经病了,哎,你刚落地,回你宿舍先睡一觉吧。” “我不困,我昨晚睡得好着呢!我陪你吃早饭去,然后咱俩一块去公司。” “这装修可真是要人命,我以后买房子啊,宁可买样板房。”何沿一边吃饭一边吐槽。 “我跟你说了全都外包给装修公司,你非要亲力亲为,把自己累得跟什么一样!”沈群心疼地捏了捏何沿的脸,“我统共走了这么几天,你都瘦了。” 何沿无奈地翻了翻眼:“痩什么呀,我天天跟着师傅们吃红烧肉,是胖了好吧?我就是不放心材料,那里又办公又住人的,要是材料不好,会伤害到身体。” “你就是爱操心!”沈群往何沿嘴里塞了个奶黄包,“咱们自己家就是卖房子的,你还不知道啊?这建筑材料最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只要往贵了买,质量都差不了!” 何沿笑着推了沈群一把:“你这暴发户!要不要送你条大金链子?” “再来个大墨镜,一根雪茄,一段bgm,”沈群打了个响指,“完美!” 何沿喷笑。 沈群也笑:“晚上你跟我去个地方,我约了个人。” “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群神秘兮兮道,“保证你觉得不虚此行!” 沈群这个人每天都朝气蓬勃的,也不晓得哪来那么多精力,赶了最早的班机风风火火地回来,又跟何沿跑了一天的建材市场,两人还顺道去了趟工商把执照领回来,顺便给几个操盘手面了试,别墅一楼里堆的全是油漆石灰,他两个就坐在一张地席上喝着水,何沿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沈群却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再度出门。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儿,什么时候买衣服不行啊,我的腿真的快要不姓何了!”何沿有气无力,真想直接给沈群跪了。 “咱们晚上要见重要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打扮打扮呢!”沈群把何沿推进试衣间里,自己手上也拿着另一套西装,“快点,买完还有正事呢!” “什么人啊,搞得跟相亲一样隆重?”何沿一边换衣服一边跟隔壁间的沈群嘀咕。 “你还真说对了,咱们这个约会还真跟相亲一样,要是相中了,那也算是一件终身大事!” 他们同时出了试衣间,彼此相视一笑,沈群脸上依旧挂着那明朗的笑,但是眼眶却瞬间通红了。 两人的西装是同款的,一件深黑,一件银灰,何沿其实不想跟沈群穿一样的,走出去简直把“一对基”写在脑门上给别人看一样,拗不过沈群坚持,只好就这么穿着。 他们两个本来长得就好,同时在店中这么立着,简直就是活招牌,女店员满眼冒着小星星,恨不得拿着笔上来让他们签名。 何沿给自己打好领带,沈群拎着自己的,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等着。 “你怎么还不会打领带?”何沿一边给沈群系领带,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群的第一条领带就是何沿给他系的,那是高中毕业典礼,他们第一次一起买西装,原本两个人都不会,店员只教了一次,何沿当场就会了,打好自己的,再给沈群打。 那时候何沿还不满180,比沈群矮了大半个头,沈群垂着眼就看到何沿精致的面孔,当着一屋子店员的面他在何沿额头上亲了一口,何沿瞬间就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但依然耐心细致地给他打好领带,塞进领口里。 如今何沿又给他打领带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画面,沈群前世念念不忘了四年多。 如果没有后来自己的迷失,他跟何沿得有多好,有多少同性恋人能像他们这样,事事完美。老天爷开局就给了他一把王炸,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为什么会输到一败涂地。 “好了,”何沿拍了拍沈群的肩,将他从满腔愁绪里拉出来,指使道,“买单去!” 沈群开心地跑去刷卡,他从前跟何沿在一块儿,两个人从来不分你的钱我的钱,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都对经济问题无所谓,反正谁的零用钱也花不完。 分手后也一起吃过饭,跟着同学们聚过会,但是那时候何沿会跟他分清楚账了,什么时候aa什么时候请客都分得清清楚楚。 就连刚重生的头几天两人一起吃饭,何沿也坚持平分消费。 但是现在买套几万块的西装,何沿却一点扭捏都没有,直接叫沈群去买单,沈群乐陶陶的,那样子不像是去刷钱的,倒像是中了大奖去领钱的。 少年情分往往能镂刻一生,那都是彼此最纯净最美好的时候,何沿看着沈群那开心到手舞足蹈的样子,心中蓦然一软,他始终记得,沈群为他而来,既然时空都可以因他们而扭转,那还有什么是不可挽回的呢? 沈群和人约在“云梦降雪”1,这是京都最有名的中餐厅,百年老字号,分店遍布全世界,这家店格调高雅,环境堪称餐饮店里的一绝,菜色精致美味,更有人戏言,没读过中文系都看不懂这里的菜单。 什么“杨柳丝丝弄轻柔”,“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梅雨满江春草歇”……看得人一头雾水。 当然,它的最大特色就是贵,人均过万,依然一座难求。 尽管何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跟沈群走进包厢,见到约好的人,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程予行,四年后华夏最大的外卖网站创始人,白手起家的科技新贵,全国最传奇的青年企业家之一,无数大学生心中仰望的楷模。 互联网是个掘金场,无数眼光精准、技术卓绝的年轻人在这个领域成就一夜暴富的神话,程予行是未来四年里最成功的一个。 何沿一下子就想起来,此时的程予行刚归国不久,他创办了一个大学生社交网站,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突破了大量的注册人数,然而因为资金不够,无力升级服务器,最后程予行将网站贱价卖给了东洋人。 那个网站在很短时间里火遍华夏高校,东洋人通过这个网站融资了数十亿资金之后成功上市,然而由于华夏和东洋敏感的政治关系,网站在其后遭到了抵制,最终没落。程予行拿到第一桶金,继续他的创业,之后他转做电子商务平台,创建了外卖网,短短三年多就成为行业的领军人物,而这个失败的校园sns也饱受人唏嘘和诟病。 何沿心中千回百转,那边程予行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沈群和何沿伸出手,他面上的表情十分讶异,许是没有想到提出注资的人会这般年轻。 果然如媒体所说,这个人心思单纯,技术一把罩,却不善于交际,他的年纪比沈群和何沿大个七八岁,却毫无城府,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程予行旁边还有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人,看上去也二十七八的样子,是他团队里的一个成员,两个人都不擅言辞,程予行甚至一张口就把自己的底牌全掀了。 “沈群是吧?你看着年纪比我小,我就这么直呼你了,我们的情况我在email里都跟你说清楚了,我们的服务器和宽带需要升级,前期的市场推广报价我也给你说过了,我们大概需要……恩,八百……不,六百八十万华夏币的资金,如果你能注资,我们愿意出让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何沿拿起水杯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人真是…… 难怪很多人都说程予行是技术上的天才,谈判中的智障,他根本不具备一个商人的素养。这个sns当年卖给东洋人的价格一直被外界揣测纷纷,有记者采访时提及这个问题,程予行一脸无奈地说,“很少,很少”。 以程予行的谈判水准和东洋人雁过都要捋根毛的尿性,何沿猜测当年sns卖出的价格也就是这个位置了。 沈群想要的当然不止是这个sns,他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亮闪闪,像是小屠夫对羔羊亮起的屠刀:“程哥,我坦白说一句,校园sns国内如今有许多人在做,咱们这个项目前期宣传没跟上,已经落在了后面,如果要挽救也不是不可以,在宣发上一定要提高力度,抢占份额,我的预计是这个数,”沈群比了个数字,程予行和他的搭档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群,“我以这个价格同样入股三成,你们保有这个项目的决策权,但是——” 沈群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何沿故作淡定地给他的杯子里又倒满水,这小跟班一样的姿态让沈群噎了噎,差点连接下来要讲的话都忘记了。 “但是,我要求引进更专业的商务人才来运营这个项目,至于程哥你,和你的团队,则连同sns项目一起并入我的公司,我另有其他的项目给你们开发,所有新项目我都只要三成。” 程予行皱眉:“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以后为你打工?” “不是打工,是合作,”沈群慢悠悠道,“技术和资金的合作,我们彼此需要。如今的科技圈,有它固定的套路,选择一个足够大的市场,谁烧出的钱足够多先把这个市场垄断,谁就是赢家,与其等着巨头来吃掉我们,不如自己做巨头。” sns在未来市值高达500亿,没有政治因素的掣肘,沈群相信它会走得更高,而程予行的外卖网市值将近3000亿,如今的程予行当然不知道未来自己会成为怎样的开拓者,但是此刻他被年仅十九岁的沈群表现出来的野心和魄力征服了。 那顿饭宾主尽欢,沈群三言两语把程予行说得眼泪汪汪,程予行引沈群为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何沿听得面皮嘴角都直抽抽,只得拼命喝水掩饰自己的百感交集。 四年后的管理学院大学生几乎人手一本《程予行传》,这个人的理念和梦想,是许多人的座右铭,沈群对他简直知根又知底。 何沿可以想见,再过四年,少走许多弯路的程予行在财富上想必比前世更为雄厚,他的传记中一定会多出一个姓沈名群的伯乐君。 同样是重生者,何沿从来没有因为这份先知去谋划过,或者说没有谋划过这么长远,有些人注定要做大事,即便没有回来,何沿相信以沈群的眼光和能力,在那个时空里也会是成功者。 两个人送走了程予行和他的搭档,沈群脱下西装搭在手臂上,低着头默默和何沿走了一段路,忽然跳了起来,他一改方才的沉稳庄重和莫测高深,兴奋地拉着何沿的手腕:“小沿小沿!我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是不是镇住程予行了?卧槽!程予行!程予行以后就是给我们打工的了!” 他跟个大马猴一样围着何沿又转又跳,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你不是说大家是合作,不存在谁给谁打工么?”何沿斜睨他,笑道。 “我那是忽悠他的,说白了,咱们出钱的人是老大,以后程予行就是给我们打工的啦!哈哈哈!市值3000亿的外卖网算什么,何沿,你等着,我会给你打下一个天下,”沈群跳上路边的花坛,在花坛边上歪歪扭扭地走着,何沿怕他掉下来,走在他下方,不时撑一把他的手肘,沈群忽然大喊一声,“何沿!这个世界是我们的!” 何沿吓了一跳,路边已经有人看着他们两个,也有人听到沈群的喊声发出善意的笑。 “小沿,既然我们回来了,这个世界就是为我们而生,如果这个世界要改变,那么能改变它的就一定是我们!”沈群站得高高的低头看何沿,神采飞扬,语音激荡,“你相信吗?你愿意跟我一起吗?你要做我的搭档,跟我一起并肩走下去吗?”不等何沿回答,他就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喊,“何沿愿意哒!” 何沿好气又好笑:“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咋咋呼呼的,赶紧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先问你,你哪有那么多钱?沈叔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沈群跳下来,耷拉着耳朵,背着双手卖惨道:“我没有那么多钱啊,不过先斩后奏罢了,不这么谈也不能这么快敲定下来,总不能等着东洋人来截胡,不过我老家老头刚被罚了不少,也不晓得肯不肯给我……” 何沿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我跟我爸要,我爸爸现在有钱。” “哎哟喂!”沈群满足地叹息,“这有软饭吃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咱以后也是被包养的人了!” “那你就老实一点,听我这个金主的话,赶紧拦车,回去好好睡觉!我都快累毙了!” “很累吗?”沈群伸手揉了揉何沿的眼睑,“要实在累咱就不往学校赶了,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吧。” 沈群并没有别的心思,何沿却怔忡了一下,不自在地拨开沈群的手:“回学校吧,明早有课。” 沈群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有点恼恨地咬了咬自己舌头:“可你书包还在别墅那里,咱还得先去取书包。” 何沿鼓了鼓嘴,两个人拦了车,在车上接到了何瑾洺的电话,父子两个每天都要例行问候一下,最后何沿道:“爸爸,我需要用一些钱……” 沈群一把捂住何沿的嘴巴,把电话抢了过来:“何叔,是我沈群,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啊,我们俩都好……没有,何沿不缺钱,他说想买车,不过我看看那车也不贵,我们身上钱还够……啊,不用打了……没有的事儿……” 何沿瞪大眼睛,这人怎么满嘴跑火车呢? 等到沈群挂了电话才放开何沿:“你是不是傻呀,我逗你的你都听不出来,你现在跟你爸要钱,让我多丢脸啊!” “我跟我爸要钱丢你什么脸!”何沿涨红着脸,他快要被沈群捂得透不过气了。 “你爸本来对我就有意见着呢,要是再觉着我养不起你我还活不活了我?”沈群也低吼。 前排的司机突然方向盘一歪,沈群和何沿齐齐倒向车子的一边。 “师傅,您悠着点开,”沈群一边扶着何沿一边不满地瞪着那司机,他和何沿一样,都特别忌讳车子事故,“这一马平川的您往路牙子上撞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啊!”司机讪讪道。 何沿给了他一肘子,低声道:“还不是你胡说八道,人师傅给吓着了!” “我还被吓着了呢!”沈群嘟着嘴,“以后你可不能跟你爸要钱了,知道不?你都多大了还管你爸要生活费,以后哥哥养你。” “拉倒吧,”何沿托着腮看着窗外,嘴角却带着笑,“你个暴发户,早晚给你戴条大金链子。” “好呀好呀,只要是你送的,别说让我戴着,你就算把我拴着都没问题!” “去你的!哎,你不让我跟我爸要钱,那收购校园sns的事儿怎么说?”何沿问。 “我钱都准备好了,干嘛这么看我?我没偷没抢的,”沈群老实说道,“我回来的第二天,就跟我爸要了笔钱,全买了棉花了。” 何沿张了张口,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来了,这一年的十月到明年二月,棉花期货疯狂大涨,许多机构赚得盆满钵满,这当中就有周晏城的宏时资本,撇开这些庄家不谈,当年最厉害的散户用几百万的资金席卷了十几个亿,在几年后依然是金融界的典型案例。 “沈群,”何沿目瞪口呆,喃喃道,“你这是要上天啊!” 第 53 章 两人取了书包,又往学校赶, 何沿是真的累, 在路上靠着沈群的肩膀就睡着了。 沈群轻声对司机说:“师傅, 开慢点,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随便到哪里绕一绕。” 司机最喜欢这种客人, 慢悠悠地沿着护城河绕着圈子。 车窗外的路灯不时投映在何沿的脸上, 明明灭灭, 在他精致的脸庞上勾勒出一片又一片的阴影,沈群垂着眼静静地看他。 他喜欢何沿这样对他全无防备的样子,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说了那句话,他几乎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 他记得自己提出在外面找个地方休息的时候, 何沿那一瞬间紧绷的身体,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结。 无论他们现在怎样的亲密,只要触碰到这个点, 何沿都会下意识地抗拒。 那是情人间必不可少的亲密接触。 其实前世分手之后的许多年里, 沈群很多次都想过, 何沿性格保守, 其实他也很自傲,如果他像周晏城那样强势, 卓易然根本就插入不进来。 他跟何沿之间一直都欠缺沟通。 其实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相处, 年少的他们都不是很了解。何沿惯于照顾他, 他乐于被何沿照顾, 以至于何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分不清他们两个之间的定位,所以沈群一朝开窍,急吼吼地想做些什么时,把何沿给吓到了。 何沿产生了抗拒,沈群自觉没趣,久而久之,他们之间就出现了裂痕。 沈群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情人之间,尤其感情还那么好,哪有不渴望身体接触的,更何况是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之所以在分手的时候说出那么混账的话,也是知道自己亏欠何沿太多,他像是背台词一样,背完之后其实他是有期待的,期待何沿能跟他哭跟他闹,期待何沿能挽留他。 何沿真的很好,太好了,他是那种你一旦和他在一起过,就再也离不开的人。他心肠柔软,但是坚守原则,他重视付出甚于索取,他有一颗干净剔透的心,但因为太剔透了,对很多人事都过分包容,包容到即使受了伤害,也会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何沿说过沈群的负心和周晏城的寡情都不是谁单方面的责任,他的结局是咎由自取,因此死生不怨。 沈群辜负了何沿,周晏城欺负了何沿,但是何沿谁都没恨过,他前世死得那样莫名凄惨,回来以后只想安静过自己的日子。 他还能对沈群这样好。 便是石头心脏的人,面对这样的何沿,也得酸软下来。 沈群低头在何沿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亲完又伸出一根指头小心擦了擦,好像不擦就会被何沿发现似的。 沈群身子向后面的椅背靠了靠,何沿顺着他的肩头滑下,枕到了沈群的腿上,他连眉褶都没打一个,继续安心地睡。这样的依赖让沈群觉得十分高兴,即使错过四年,沈群这个人的气息依然是让何沿觉得安全的。 他轻轻抚摸何沿的头发,整个心脏里像是汪着一潭温热的水,柔软舒适得让他想落泪。 本来这一天沈群的心情一直都很愉悦,如果不是在宿舍门口见到周晏城的话。 他回来后还没有问过何沿这几天有没有被周晏城骚扰,得,现在不用问了,答案送上门了。 何沿迷迷糊糊地歪在沈群的肩上,被他揽着肩往宿舍楼走。 他们就以这样亲密的姿态出现在周晏城面前。 何沿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勉强站直身体,那一刻的模样实在是憨态可掬。 周晏城双目几乎要喷火,沈群则是把何沿搂得更紧了些。 前两天在别墅门口分开,何沿话说得很坚决,他以为以周晏城的性子是不可能再来找自己了,接下来的两天他果然清净得很,谁晓得这人又跑来了。 何沿一瞬间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这算不算新欢旧爱齐聚一堂? 周晏城的目光在何沿和沈群之间来回逡巡,满是不可置信,还有浓重的哀伤,他几次张口,却好像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虽然知道这辈子和前世不一样,何沿跟沈群没有分手,之前几次见面都是沈群单方面在对何沿殷勤,周晏城心知有卓易然这档子事在,何沿没那么轻易接受沈群,所以他其实一直没太把这两个人的情侣关系往心里放。他觉得只要自己锲而不舍,何沿终究是他的,毕竟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何沿这样亲昵地偎着沈群,这样绵软的模样,是从来没有对周晏城展示过的。 周晏城一瞬间只觉得被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脑袋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天地倒转,心中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燃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 最先开口的人是沈群:“周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您是找我们院领导谈设立奖学金的事儿,还是找我们校长谈捐建实验室的事儿?不管您找哪一个,在这男生8号楼下是肯定找不着的。” 周晏城锐利的视线射向沈群,他的声音恍若卷着冰碴子:“我找何沿,轮不到你多话!” 沈群笑了:“您找我们家小沿,还就轮得到我说话!”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呲呲直冒火花,何沿觉得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被这如有实质的火星燎着了。 他沉吟了半晌,迟疑地问:“要不,你们两个聊,我先上去了?” 两个人同时瞪向他,何沿也知道这句台词比较拉仇恨,但是他此刻真的只想上楼睡觉,他可没有这两个人的好体力。一个赶四点的航班奔走一天还活蹦乱跳,一个带着刀口子也能行动自如,何沿天马行空地想,其实他们两个倒是般配…… “何沿,”周晏城看着何沿,眼神里带着委屈,“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站在不远处低头当隐形人的老秦赶紧把手里提的食盒送了过来,何沿看着举在自己眼前的食盒不动,老秦恳切地看着他,仿佛何沿不收下来他就会那么一直举着。 沈群把食盒接了过来:“多谢周先生了,不过我跟小沿在外面吃过了,我再怎么样不济,也饿不着我们家宝贝。” 周晏城的拳头握得咯咯响,沈群也不甘示弱地瞪着。 周晏城忽然笑了:“何沿,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过几天会来京都。对了沈群,令尊还好吗?陈院长和秦书记是我舅舅的老朋友了,他们跟我说,令尊实在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找他们就是。” 沈群愣住了,何沿也抬起头。 周晏城的笑容不达眼里,那是十足的傲慢和讥讽。 “我爸说京都的人给他介绍了浯河的政法委书记和省高检的院长,是你介绍的?”何沿难以置信地问。 周晏城转向何沿的瞬间就柔和了眼神,连笑容都发自内心了起来:“那天你爸特别着急,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不用在意。” 沈群的全部气焰就像是一个鼓胀的气球瞬间被戳破,他咬着牙,脸上闪过各种神色,难堪、恼怒、羞愤……所以他爸跟何沿的爸说过些日子一起上京都要谢的恩人就是周晏城? 何沿也讪讪,脸上也没有适才的冰冷了,要不怎么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人情债最难背,他讷讷道:“那、那真谢谢你了。” “你要真想谢我,就把我从你的黑名单拉出去,你的电话我都打不通。”周晏城委屈地说。 沈群垂着头,一声不吭,这下轮到他拳头握得咯咯响。 这俩孩子即使四年后也没出象牙塔呢,哪里是周晏城这种擅于拿捏人心的老狐狸的对手,何沿无奈地拿出手机,当着周晏城的面儿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去,周晏城这才满意地笑了。 形势急转直下,周晏城见好就收:“那你上去吧,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累,”他的眸光闪过厉色,又很快掩饰住,“夺”下沈群提着的食盒塞进何沿手里,“要是不饿,东西就给室友吃,这是在首脑府外带出来的,一般人吃不着。” 何沿叹口气,认命地接了,他担忧地看着沈群,周晏城却不给他机会跟沈群再说话,一个劲推着他的背,直到把他推进宿舍楼,他转身对着沈群轻嗤一声,就上了自己的车。 然而何沿终究没有丢下沈群,他在二楼过道那个窗户看到周晏城离开,便走了下来,沈群依然木雕一般低着头立在那里。 最讨厌的人,是对自己父亲有恩的人,周晏城的“举手之劳”对沈家来说却是重逾千金,毕竟如果没有他的帮忙,沈父面临的可能是牢狱之灾,这恩情足以压得沈群在周晏城面前抬不起头。 沈群又是这样骄傲的人,何沿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小沿?”沈群惊讶地抬头。 何沿走到垃圾桶那边,把手里的食盒“咚”一声扔了进去。 “别心里不舒服了,怎么说周晏城也算做了件好事,”何沿拉了拉沈群的胳膊,“你爸跟我爸会谢他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沈群抿了抿嘴,反手拉住何沿的手腕:“我怕我以后都没底气怼他,他要是对你纠缠不休,我还怎么揍他呀!” “没事儿,我自己揍。”何沿笑,眼神不由有些飘忽,“我以前跟他打的架,比和他一起吃的饭还多。” 沈群蓦然变色:“他对你动手?他欺负你?” 何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沈群却猛地一脚踹向路牙子:“这个人渣!他敢对你动手?!” “其实更多时候是我先动手……” 然而沈群什么纠结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咬牙切齿:“我非弄死他不可!”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何沿看着沈群,神色复杂,“不是每个人死了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样的事却偏偏让我们碰上了。如果不是你,我几乎都以为那个死去的何沿所经历的四年不过是一场梦。” 何沿笑了,不论什么时候,沈群好像都跟他是同一种人,每当何沿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都有一个沈群跟他是“同类。” “沈群,”何沿低着头,脚一下一下踢着路牙子,“我可能,没有以前……” 电话铃忽然响起,何沿和沈群同时一愣,何沿拿出手机,果然是周晏城。 “沿沿,你回宿舍了吗?睡了吗?”此刻已接近十一点,四周寂静,周晏城的声音低低传来,连一旁的沈群都能听得清楚。 “啊。”何沿应着。 “我给你送的饭你吃了吗?好吃吗?” “啊。” “啊是吃了,还是没吃啊?” 沈群火大,一把抢过何沿的手机:“吃个屁啊吃!何沿不想跟你说话你听不出来啊!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骚扰何沿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头周晏城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瞬间绷直了,他看着何沿走进宿舍楼才离开的,怎么两人又到一起去了! “沈群!”周晏城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还在何沿那里?你他妈是不是属狗皮膏药的撕不下来了是吧!” “巧了,这个属性我也想送给周先生你啊!我们家何沿不想看到你不想听你电话你还有没有点逼数了?” “放你妈的屁!何沿什么时候轮到你家的了!”周晏城几乎气笑了,“沈群,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宏时资本周晏城!别以为你有个当二把手的爷爷就可以不把人当人看了!我沈家欠你的人情归我沈群还,你别想打何沿的主意!” “你还得起吗?”周晏城蔑笑,“恩?你还得起吗?” “周先生,”沈群也哼笑,“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三十年后谁在东谁在西,谁也说不准!” “挺大口气,”周晏城饶有趣味地说道,“看来你也没我想象得那么孬种。” “你他妈才孬种!”沈群气得在原地直蹦,“你全家都孬种!” 何沿摇头叹气,他伸手跟沈群要手机,对付周晏城,不能自己先炸毛。 周晏城语气森森:“沈群,我不想让何沿不高兴,我只警告你一次,你别惹我!” “那真没办法,我也不想让何沿不高兴,何沿最不高兴的就是看到你,只能我来惹你了!” 沈群寸步不让,何沿直接把电话抢了回来,那头周晏城原本还要撂狠话,冷不丁听到何沿的声音,所有气焰都收了回去。 “周先生。”何沿轻喊。 “沿沿。”周晏城声音低了下去,被沈群激起的熊熊怒火瞬间熄灭。 “周先生,该说的话我之前都说得很清楚了,您这样我们大家都不痛快,但是不论怎样,我对于周先生几次伸出援手相助都心怀感激,沈叔叔的事情还没有下最后判决,后面的事还有劳周先生。” 一句话让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 沈群脸上青白交错,好像自己刚才的叫嚣就是个笑话。 周晏城如同被揍了一记猛拳,他跟沈群这样针锋相对,何沿甚至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迁怒而在沈父那件事上下绊子。 如果何沿不这么说,周晏城的确会那么做。 事实上周晏城现在都后悔了,要不是他俐落地解决了事情,沈群现在还绊在浯河,自己真他妈日了狗了! 周晏城咬牙:“我帮沈群他爸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你放心,他爸……不会有事的。” “谢谢周先生,”何沿觉得头疼,在前世这两个男人,哪个都很让他头疼,现在碰一起,灾难简直是呈几何倍扶摇直上,“那我挂电话了。” “等等!”周晏城喊,急切道,“你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还跟沈群在一块?” “我在楼下,跟他说两句话。” “这他妈都快熄灯了你还不上楼去?”周晏城气急败坏,也顾不得维持人设了,“你欠我这么多人情,你总得还我一个,你现在就回宿舍去,你不许这么晚跟沈群待一块!” “卧槽!”沈群又炸毛。 “行!”何沿只回了一个字,俐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你听他放屁!”沈群像是困兽,无比烦躁。 “沈群你成熟点!”何沿喝道,“你把周晏城惹毛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他爷爷还在任呢?你死过一次再回来就是要把人生搭在这里吗?你在程予行面前游刃有余的样子呢?你的野心和抱负呢?你为什么不能明白,周晏城所做的一切早就在上辈子随着我们的死都一笔勾销!周晏城不是你的敌人,我跟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何沿深吸一口气:“沈群,我知道你是替我不值,可我要是像你这样想,我现在就得去找乔濂拼命,至少也把他给弄死一回……” “我早晚弄死他!”沈群眼眶猩红。 “你弄死谁啊?啊?你弄死谁你自己不需要付出代价?瓷器不跟瓦片碰,你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你有父有母有朋友,有钱有颜有未来,大好的人生赢家剧本你他妈又想拍一出烂片?!!”何沿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怒其不争地吼。 沈群怔住。 他颤抖着嘴唇,眼睛里面晶莹波光闪动:“我就是不甘心,我替你不甘心……” 何沿叹气,揉了揉额角:“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们已经再世为人了!” 那边宿管阿姨要关门,何沿瞥见了,无奈道,“我先上去,你也回去吧,别钻牛角尖了。” 何沿何尝不知道,沈群跟周晏城这样犄角顶犄角,完全是因为自己。 沈群是重生的,他对自己的这种执着何沿还能理解,但是周晏城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在他讲出那样的话之后周晏城居然还能来找他,这大大出乎何沿的意料。 “滴滴——”有短信进来。 周晏城:到宿舍了吗? 何沿:恩。 周晏城:我很想你。 何沿把手机静了音扔到床上,去浴室洗澡,许久之后他擦着头发出来,其他三个室友正在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说:“何沿,刚有你电话,那人让你回他短信!” “啊?”何沿一愣。 “他打的咱宿舍电话,我说你洗澡呢!” 周晏城怎么会知道自己宿舍电话?他究竟查了自己多少事! 何沿心里一阵烦躁,他拿起手机,果然有二十多条短信息,还有两条微信,是沈群发的。 这两个人,但凡前世谁对他稍微好些,他都不至于走上死路,何沿有些悲哀地想。 沈群是因为重生回来才能对自己这样执着,那么周晏城呢,他的这种偏执又为了什么? 当年周晏城在孟修明面前演了三个月,如今也不晓得在自己这里能表演多久。 今天刚承了人家恩情,这个时候就过河拆桥当然不厚道,但是对方是周晏城,何沿一点负担都没有地拔了宿舍的电话线,给沈群回了个“晚安”就关了机,至于周晏城的短信,他看也没看,全删了。 …… “以后我再也不找别人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以后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欺负你,再也不委屈你,好不好宝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宝贝,可我再不会这么叫别人了,我只这么叫你好不好,沿沿,沿沿宝贝。” “给我点时间,我什么都能给你。” 周晏城一字一句,低沉舒缓地说着,何沿终于哑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周晏城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诚实道:“我总觉得,我要是不这么说,我可能就会留不住你了。” 何沿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所以呢?你想用这几句话交换我的承诺吗?” “不是承诺,我想要的,是这里。”周晏城手掌贴着何沿的胸口,感受那里突然失序的心跳。 何沿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意会错周晏城的意思,他沉默着。 “沿沿,”周晏城亲着他的发顶,他最近很喜欢对他做这些小动作,“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何沿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吞吞吐吐。 周晏城捂住何沿的眼睛,自己也闭着眼睛,似乎是豁出去一般道:“如果我说,我好像已经非你不可了,你怎么说?” 何沿的睫毛在周晏城的掌心里一扇一扇,周晏城的心跳也和着同样的节奏,噗通噗通。 何沿轻声说:“市场交易的原则是等价交换,你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给我点时间,”周晏城道,“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天周晏城临出门前亲了亲何沿的额头:“我今天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你哪里都不要跑,在家里乖乖等我。” 何沿那天确实没有别的事,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失神许久。 周晏城通知他自己要结婚的时候,何沿当时要搬出去,但是周晏城不让,他说他们还跟从前一样,周晏城说:“我对女人根本硬不起来,商业联姻,不过是一个合作而已。” 周晏城把站立起来的何沿按坐回沙发上:“以后你应该也要过这一关,我可警告你,你想找个女人给你生孩子没问题,但你要是敢碰她,我就让你的小何沿跟你分家!” 周晏城那样理直气壮,义正词严,连威胁带恫吓,好像即将要结婚的人是何沿一样。 何沿当时脑子里乱轰轰一团,他就让周晏城这么连消带打一通哄,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周徐两大家族联姻的消息,周晏城以前经常高调在学校出现,那天许多人看何沿的眼神都十分复杂,有的同情,有的不屑,也有平日看他不顺眼的人的嘲讽。 何沿低着头,他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跟他们没有关系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能这么热烈地关注着,自己并没有少掉一根汗毛,他们也不会得到一分钱。 他好笑地想,我又不是没有穿衣服,你们在看什么呢? 我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发疯没有抑郁,你们在看什么呢? 大家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你们在看什么呢? 他默默地走路,默默地上课,默默地回宿舍。 新郎官当晚大喇喇出现在了何沿的宿舍楼下,何沿奇怪:“你今晚洞房花烛,来这里做什么?” “狗屁洞房花烛!”周晏城把他往车上带,“要洞房也是跟你啊,对我来说不过是签了个合同,谈了笔生意,事情忙完了,接我的宝贝儿回家啊!” 周晏城讨好地对他笑,又亲又抱地哄他:“我担心你心里不痛快,其实我也不痛快,我今天随便你处置,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好不好?” 何沿心想,这一天下来,总算有个人跟他说话,跟他笑了,他不用猜测对方心里是不是在骂他,对方的眼神是不是在鄙夷他,跟周晏城相处至少有这个好处,他生气就会跟何沿吼,高兴就会跟何沿做.爱,简单直接。 那天晚上他跟周晏城回去了,就代表自己接受了被钉在“第三者”的耻辱柱上。 何沿开始学着努力忽视别人的眼光,但是餐厅那一幕彻底刺激到了他,就像是兜头一盆激骨的冰水泼向一个装睡的人。 那一刻,他是真的决定要抽身了。 可是周晏城用这样的方式挽留他。 周晏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何沿知道他的意思,他应该是要跟徐悦风离婚。 何沿忐忑不安地想着,周晏城真的会离婚吗?如果周晏城为了他而离婚…… 周晏城离婚意味着什么,何沿大概是明白的,他不敢去深想,努力把脑子放空,然而还是心神不宁,他去书房打开电脑,对着屏幕发呆。 他知道周晏城很早就打发了乔濂,还打发了许多人,他每晚都回别墅睡,身上也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他不知道这些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一夜之间周晏城就对他千依百顺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周晏城会为他离婚。 都是男人,何沿知道这样一个江山美人的单选题有多么好笑,美人常有江山难得,人生苦短哪有几个有情痴,古往今来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凤毛麟角,人家还他妈都是异性恋。 但是周晏城跟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质疑我的改变,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肚子里又藏了什么坏水,但是沿沿,你能不能偶尔把我想得简单一回。” “这次我要的真的很简单,我只想要你。” “你根本早就是我的了,但我却一直觉得很不安,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没有得到你的心。” “沿沿,我想要你的心。” 何沿想着这些天周晏城对他说的这些话,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鼠标,食指无意识地在左键上拼命点着,鼠标发出高频的“咯哒咯哒”的声音,就好像何沿此刻紊乱急促的心跳。 他并不是说多么在意这个名分,而是周晏城愿意为他倾尽一切的事实让他雀跃,让他震撼。 何沿承认,周晏城撼动了他。 有人肯为他放弃全世界,何沿想,那么他也愿意回报他一个全世界。 门上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周晏城走了进来,何沿沉浸在思绪里,一个抬头,却不知道自己对周晏城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让周晏城把所有的实话都咽了下去,他走过来对何沿说:“一切顺利,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 何沿心里一颤,周晏城低头吻他。 何沿轻轻抱住他的腰。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接吻,双唇接触的刹那,何沿在那一刻终于承认,周晏城的存在,早就是一根扎在他心脏上的刺,扎得太深,拔不出来,陷在血肉里,时时刻刻又会痛。 第 54 章 无处不在,绵绵密密的痛。 周晏城受了这样的鼓励, 激动得连呼吸都错乱了起来, 只是一个亲吻, 却如同一个火星, 燎起了狂烈的大火。 周晏城温热的嘴唇从何沿的眉心细细吻入他的脖颈, 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如果说以前的交缠只能称之为sex, 那么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make love。 两个人有爱, 才做得出情丝入骨, 缠绵肺腑。 他完全打开自己,拥抱着周晏城的肩膀,承接他的汗水,也让周晏城吮吸他的眼泪。 何沿想,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周晏城,屈辱也好,愤怒也好, 难堪也好, 周晏城带给他无数让他挣脱不开的窘境和囚笼, 他却始终跟他耗着, 也许潜意识里,他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悸动。 为什么是周晏城, 而不是李晏城孙晏城, 何沿放下自尊摒弃价值观一边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又执拗地固守, 原来都只是因为他其实也渴望这一刻。 “沿沿, 沿沿......”周晏城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我的宝贝,我真的,我他妈的真的......” 何沿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不晓得周晏城究竟要说什么,周晏城在他的心口狠狠留下一个印记。 那时候的周晏城,不是不赤忱的。 那时候的何沿,不是不真诚的。 那时候的周晏城,不是不炽热的。 那时候的何沿,不是不震颤的。 …… 何沿忽然一脚踏空,身子巨颤! 他眼睛大睁,呼吸急促,四周一片黑暗,屋子里室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他做梦了。 这是他死前一个月发生的事,他几乎把这一段完全从自己的记忆里抽离了,却没想到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刻在脑海里一般,在梦境中巨细无遗地呈现出来。 宣称一切顺利,在他心口留下烙印的男人,他的妻子在一个月后光明正大出现,那个女人怀着身孕,请他让她的丈夫多多回家。 周晏城骗了他。 周晏城骗了他! 先前两个人四年纠葛,何沿自知堕落,但始终是他的选择,个中酸苦他从不怨天尤人,因为那是你情我愿,没有人逼迫他,他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 可是眼下周晏城骗了他。 周晏城向他索取真心,口口声声要给他一个清白的身份光明的未来,而自己却左右逢源,一边让妻子怀了孕,一边又对他甜言蜜语。 这样的游戏,周晏城怎么就玩不够?! 周晏城为什么要骗他?! 何沿固然知道周晏城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始终认为周晏城是一个磊落的人,他坏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他在脸上写着“我就不是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周晏城在别人面前有许多虚情假意装腔作势,但是何沿一直认为他在自己这里是坦诚的,是透明的,何沿可以容忍他的“坏”,因为从第一次认识他,何沿就见识到这个人有多恶劣,但是何沿不能接受他的“骗”,周晏城之前也从未骗过他。 连这一条底线都突破,何沿不知道自己还拿什么来坚持。 何沿站在阳台上,对面的宿舍楼里许多房间还亮着灯,男生们熬夜打游戏,这一片常年都灯火通明。 他回到屋内,在君君的桌子上找到烟和火机,又回到阳台上。 暗夜里,烟头发出红色的微弱的光芒,何沿没有抽,把香烟夹在指尖,看着它静静燃烧。 白色烟气缭绕,何沿轻轻吹开,就像吹散一片常年笼罩着他的迷雾,他知道,那团迷雾的名字叫做周晏城。 哪有终年不散的雾,吹啊吹的,早晚天朗气清。 早上起来,何沿有些头疼,夜里被梦境惊醒,他直到快天亮才又回去睡。 他打开手机,嗡鸣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全是来自周晏城的短信,何沿也不点开,全都删除了事。 除此之外,还有沈群的两个来电提醒,他这才想起今天跟沈群约好了去买车,他们现在事务多,来去打车实在不方便,何况小沈总在未来科技大亨程予行面前装了那么大一个逼,怎么能没有车子来撑门面。 他给沈群发了信息,洗漱过后再收拾了一下屋子,便背起书包出门。 刚踏出宿舍楼,他就顿住了脚步。 沈群和周晏城剑拔弩张,双双杵在宿舍楼下。 何沿心喊一声天,这两个人有完没完,既然如此相看两不厌,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回屋去,好给他们腾地儿? “沿沿!” “小沿!” 两人同时发现了他,动作一致地转头看他,连声调都保持着同样的音律。 何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周晏城动作快一步,抢先拉住何沿一只胳膊:“你怎么不回我短信,还关机,宿舍电话也打不通?” 沈群把何沿拉到自己身后:“姓周的你烦不烦!何沿不想理你你是眼瞎啊还是眼瞎啊!” 周晏城只直勾勾盯着何沿,他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张口,却先爆出一阵激烈的咳嗽,面颊立刻涨红,他抬手捂着嘴,手背上还缠着纱布,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纱布上渗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不远处的老秦实在看不下去,近前对何沿小声说道:“老板昨天打你一夜电话,今天你们学校大门还没开他就过来了,何沿,他的伤口一直没好过,你就行行好,让他把病先养好了吧,这样子下去,他身体怕是要出事——” 沈群怒道:“又玩儿苦肉计吧是吧?你们他妈组团演戏,有种下回别动刀子,干脆把枪顶脑门上算了!” 周晏城对沈群的容忍已到了极限,他眼锋扫过,眸中戾色尽显,沈群看不明白,但是何沿懂。他上前一步,挡住了周晏城的视线,周晏城的目光里瞬间全是震愕,何沿在保护沈群! 他只扫了沈群那么一眼,何沿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还保护沈群! 周晏城想要动沈群太容易了,他之所以由着沈群叫嚣,不过是为了顾全何沿,明明是沈群张牙舞爪地挑衅他,何沿却依然袒护沈群! “周先生,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情,麻烦你让开,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办。”他拉着沈群想走。 周晏城横身挡着他:“我是来见你的。” “那你见到了,我好好活着。” “可是……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周晏城无措极了。 “不想接,不想回,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何沿定定看着他,“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何沿?”周晏城不可置信,他的气息凌乱而破碎,眼里带着浓重的受伤之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你,我做错了什么?就算抢背包这件事是我策划的,被捅了的也是我,我没有伤害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周晏城眼眶湿润好似要掉下泪来,但是他飞快眨了眨眼,有点赌气似的撇过脸去,也不知是气愤何沿的态度还是不想在情敌面前示弱。 何沿一怔。 周晏城确实没有做错过什么,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救了何瑾洺,帮了沈群的父亲,他虽然纠缠何沿但是始终以卑微的姿态,他的手段虽然激烈但是并没有伤害何沿,何沿和沈群又不能说因为你上辈子是个人渣这辈子我们要离你远远哒! “周先生……” “你再叫我一句周先生,”周晏城恶狠狠转过头,“我现在就把你绑走!” “你敢!”沈群怒不可遏,“你他妈没王法了是吧!” “滚一边去!”周晏城伸手拨开沈群,眼看两人要动上手,宿舍楼下来往的同学都已经看过来,有认识何沿和沈群的更是跑过来问: “沈群何沿!有麻烦啊?” 这可是宿舍楼下,大学里的男生别的没有,哥们义气不输给梁山好汉,哪个欺负自己同学,只要一声喊,附近几栋楼的男生能呼啦啦下来一个团。 周晏城的保镖也欺身近前,防备地站在周晏城身后。 形势一触即发,只等两个对峙的人发号施令。 何沿拽着沈群往后退,喝道:“周晏城!你别发疯!” 周晏城看他拉着沈群的手,眼里涌动起乌沉沉的暗流,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海啸一般咆哮,然而随着何沿下一句话出口,他周身所有的暴戾顷刻又烟消云散:“你他妈的身上有刀口子!” “你管他去死!”沈群不满地瞪何沿。 “你也闭嘴!”何沿气得跺脚,把沈群把同学那边推,食指悬空点了点所有人,“都不许打架!” 两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下争风吃醋,这他妈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周晏城!”何沿两步走到周晏城面前,虽然语气凶恶,但是音调压得极低,并不想让别人听到,“你要是来一次就闹一次,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病了吧唧的你他妈来碰瓷啊?你也不想想,就你这青面黑烟圈营养不良又肾虚的模样,我眼瞎了要看上你啊!还能不能有点逼数了?把自己弄得像个人再出来行吗?!” 周晏城随着何沿的话一愣一愣地转头,透过路边汽车的倒后镜看自己,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也不晓得几天没洗了,皮肤苍白中显着颓唐的病态,眼睛深陷青黑,嘴唇干燥而没有血色,整张面庞像个鬼。 他张了张口,面上显出一丝难得的羞耻:“我……我着急来找你,没有收拾,那我,我先回去……” “把伤治好,把病养好!”何沿咬着牙,耐着性子,“自残卖惨那都是傻逼才做的事,你是傻逼吗?” “我……”周晏城语无伦次,“我不傻……” “那你赶紧回医院去!” 周晏城胡乱地点头:“那、那我病好了再来找你,你别不接我电话,别不回我短信——” “你要是做个正常人,我也不避着你,行吧?”何沿正色说,“说破天去,咱们也没深仇大恨……” 何沿勾唇笑了笑,有点自嘲,也有点释然,他好像也一下子就想通了,上辈子的恩怨情仇早就雨打风吹去,此时的周晏城除了对他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企图,什么坏事儿都还没做过呢,自己那样忌惮防备反而激起他的好奇和征服欲,周晏城不就是这样的人么?越具有挑战性的人,他越想拿下。 不如顺着他的毛捋,好歹先把眼前这出丢人的戏给他拉下帷幕。 “那你会来医院看我吗?”周晏城上车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何沿。 “你就不能自己快点养好吗?你想在医院里住一辈子啊?”何沿挥挥手背,老秦赶紧发动起汽车。 弄走了一个,何沿又往回走,那边一干同学还围着沈群,何沿把同学们支走了,和沈群大眼瞪小眼。 “你跟他说什么了?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条件了?你干嘛要拦我,让我揍死他!”沈群一脸愤然,蹙着眉,撅着嘴。 “你可拉倒吧!”何沿没好气道,“在学校里聚众斗殴,对方还是周晏城,你想被开除啊,我就不明白了,你在程予行面前装的那范儿呢?怎么一到周晏城面前就跟被照妖镜一样打回原形了?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了!” “我看见他就一股邪火直往脑门冲!” 何沿无奈地翻翻眼:“要不是我对你们俩都知根知底,我还以为上辈子是周晏城对你始乱终弃了。” 沈群听到“始乱终弃”这四个字,眼神心虚地飘了飘,气焰也立刻消下去了。 何沿走了许久发现沈群没跟上来,疑惑地回头:“杵那干嘛?吃饭去啊!” 沈群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跟在何沿身后。 “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先跟周晏城炸毛的?”何沿碎碎念,“从昨晚炸到大清早,我都不明白你哪来这么大的精力,视而不见不好吗?” “我没你那么大度,你能轻而易举原谅他带给你的伤害,我不能。” “沈群,”何沿叹息道,“我那不是原谅,我是算了。” 原谅是很沉重的,那意味着全盘接受了对方的伤害并且释然,还意味着能再次敞开心扉重新接受。 而算了,那就算了,管你是个屁,还是棵葱。 沈群讷讷地“哦”一声:“那你原谅我了吗?” “恩,我早就原谅你了,你看不出来吗?” 沈群高兴起来,又把何沿的书包接过背到自己肩上:“行,我听你的!以后再遇到姓周的就当他是个木桩子,咱们不理就是了,实在不行,等别墅装修好了,咱就不住学校了,惹不起咱就躲着走,好吧。” 周晏城回到医院,刚推开病房门,就见楼岚坐在他的病床上,听到开门声音正看过来。 “妈?”周晏城一愣,“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楼岚站起来,看见儿子这苍白消瘦的鬼样子先是眼前一黑,她手里还拿着周晏城的病历本,“你出这么大事儿都不告诉我!被刀子捅了!你是不是要急死我啊,啊?!前两天你就这个样子去徐家?你不要命了?” 母亲尖利的叫声几乎要刺穿病房的天花板,周晏城禁不住脑脖子都缩了缩:“没多大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你这叫好好的?啊?你看你这样子,一点血色都没有,”楼岚的眼泪已经掉下来:“要不是我跟你舅妈来看小棠,在楼下碰到司诩,我都不知道你住院好几天了!你们兄弟两个这是……不行,我今天得去找郭大师,看看是不是咱们家进了什么东西,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有血光之灾呢……” 周晏城头疼,他都忘了自己和楼逢棠在同一家医院,也没防着被他们家里人发现。 “还有,你这住的什么病房?我在小棠隔壁给你安排好新的病房了,这过道里来来往往全是人,先跟我上楼……不不,先给我看看你伤口,哎哟,疼不疼啊,这保镖都是死人啊?那个凶手呢?我一定要他牢底坐穿……” “妈,这些事你都别管了,司诩会处理,我不用换病房,这儿挺好。”万一沿沿来看自己找不着怎么办! “不行!”他妈平时什么都惯着他,但是对于他的健康格外固执,“东西都给你拾掇上去了,你人跟着走就好,怎么样啊?妈来扶着你……” “不用不用,我真没残。” …… “现在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换了vip病房,几个医生一起会诊完,确认周晏城伤口正在愈合,只要好好休息不要再走动就没事以后,楼岚坐在儿子床边,开始秋后算账,“听司诩说你是为了抓什么小偷?” 楼岚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啊,”周晏城手上吊着点滴,坐在床头给何沿发短信,告诉他自己换了病房,把病房号发给他。 “这小偷关你什么事儿?保镖呢?你不会让他们去抓啊?”楼岚狐疑道。 “正好碰上了,您就别管这个事儿,警局那边我有安排,您可千万别插手。”周晏城眼巴巴盯着手机,等着何沿回复。 楼岚眯起眼睛审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当妈的最了解,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让我给你弄钱的事儿,七大银行我都给你联系了,不过你总得告诉妈,你要这么大数目是想做什么?”楼岚是国家总行的高层,周晏城做的是资本风投,他妈没少给他弄钱,不过这回还是给他吓了一跳,周晏城要的数目是“有多少要多少。” 周晏城勾了勾唇角:“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跟妈还卖关子,你爸可让我给你带话,钱给你用可以,但你不能弄国外去,刘家转移资产被当了典型,下场你可是看到了。”楼岚还是觉得不放心,特意叮嘱着。 ————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何沿被沈群吓得不轻,两人去车行选好车付了款,沈群提的现车,何沿在等他的时候接到了沈群妈妈的电话。 沈群回浯河,除了为他爸的事情奔走,还拿着家里的许多房产证到处贷款筹钱,跟银行借完了又找民间借,他虽然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但是还是被沈妈妈知道了。沈妈妈不放心,又管不了儿子,只好旁敲侧击问到了何沿这里。 沈群微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到几近狂热的光芒:“你想想,四个月以后会发生什么?” 何沿疑惑地摇头。 “西洲金融危机。” 何沿瞪大了眼。 “小沿,所有的大事都遵循着前世在发生,这场金融危机也一定会来临,这是我们的绝好机会!” 何沿咽了咽口水:“你想做什么?” “四个月之后的3月28日,世界第三大银行l·m宣告破产,全球股市暴跌,金融海啸会正式到来,黄金疯长,西洲各国货币大跌,房价崩盘,银根紧缩,无数企业陷入财务危机,我们知道每一天都会发生什么,小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沿张了张口。 “意味着这个世界会成为我们的掘金场,我们可以做期货,做外汇,做黄金,我们知道哪个代码的股价在最低点会反弹,反弹到什么位置,我们可以任意收购我们想要的企业,我们知道所有人的底牌,e·j公司在四个月后的股价只有36块,但是四年后它会成为全球市值第一!” 沈群狠狠一握拳,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握在手中一般,“有了强大的资本,我们还可以拯救别人,在这场危机里,全球有近5000万人失业,这些人的父母妻儿无一不受到牵连,有人跳楼,有人自.焚,我们没有办法救下每一个,但是能挽回一个是一个!被我们收购的企业,我们绝对不裁员!” 何沿的心脏都咚咚跳了起来,虽然他和沈群实际年龄都已不算少年了,但他们保有同样的赤诚和血性。 沈群依然拥有那些最初让何沿喜欢的特质。 他性格跳脱,但身怀梦想;他纵然幼稚,却始终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场金融危机何沿当然印象深刻,那一阵子周晏城十分忙碌,也是那个时候何沿才发现这个纨绔三代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是个只知声色犬马的草包。 周晏城原本是l·m的大股东,宏时的海外资金大半都存在l·m银行里,l·m破产时他几乎遭受灭顶之灾,然而有危才有机,周晏城愣是在这一潭浑水中背水一战力挽狂澜,西洲金融危机过后他的宏时资本一跃成为国内第一大风投机构,他本人更被誉为新的投资之神。 然而沈群跟何沿比之当年的周晏城优势太大了,毕竟周晏城只是预判,更接近于豪赌,他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充满风险,事后证明有对有错,只是最终结果是盈利的。 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重生者。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游戏,其他人都在兢兢业业做任务打怪,攒金币氪装备,他们两个则是背着外挂,上来就能把金币点满的那种。 如果沈群只是说他们要疯狂敛财,何沿还没有这样血液澎湃,他没有缺过钱花,并没有那种对金钱的热切渴求,但是沈群怀揣着拯救更多人的理想,与何沿的价值观不谋而合。只是何沿最多觉得有了钱可以捐赠,做慈善,沈群的格局却要比他大许多。 沈群有许多面,在同学朋友面前他是活泼的爽朗的,在父母面前他是幼稚的撒娇的,在周晏城面前他是暴躁的冲动的,在程予行面前他是故作高深努力装逼的,何沿看过他许多面,最好的有,最坏的也有,即使是前世那个抛弃何沿的冷漠绝情的沈群,何沿也坦然接受了。 因为不管是哪一面的沈群,都是真实的,赤诚的,何沿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此时的沈群,就让何沿想到那首有名的少年说: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何沿看着沈群笑,沈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赞许有加的眼神,他不由心头一荡,然而何沿立刻拍了拍他:“看前面!开车别走神!” 沈群抿了抿嘴唇,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追妻这条路真是山水迢迢路遥遥啊。 第 55 章 “你让我把l·m银行的股权全部清空?为什么?你也说过小摩根比他老子可靠得多,你入手的不比我少, 前天股价才创的新高, 这个时候出货, ”许泽恩疑惑地蹙着眉, “你有什么消息?” l·m银行的小摩根上位后进行了一系列的资产重组和变革, 一跃成为全球第三大银行集团, 无数投资机构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周晏城的宏时资本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在这个项目。 司诩恭敬地站在周晏城的病床旁, 手里捧着平板,他刚汇报完工作进度,他家老板则是一面盯着手机一面漫不经心地跟许泽恩说话。 “你听我的错不了,腾出来的钱给我, 我有用。” “你还要钱?”许泽恩大吃一惊,“你最近弄出的动静可真不小,七大银行给你贷了4000亿, 你现在手头有近万亿流动资金!刘家刚被整治过, 你想步他们家后尘?” “我是那二缺吗?”周晏城撩起眼皮。 “以前的你我不敢说, 但现在你被下了降头,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要豁出身家去搏美人一笑!” “他要真能为钱笑那我还谢天谢地了。”周晏城皱着眉,又给何沿发出去一条短信, 当然结果一样是石沉大海, 何沿压根不回。 “你不给我说清楚, 我可不能由着你胡闹!”许泽恩不否认周晏城在投资上眼光毒辣, 但他这背水一战的架势还是让许泽恩十分警惕, 他们这样的人细水长流,机会多到用不完,没理由弄得破釜沉舟一样。 周晏城放下手机,定定看着许泽恩,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东洲经济被西洲牵着鼻子走,金融街被a国财阀控制这么多年,也该换人来坐庄了。” ———— 沿沿,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很想你。 何沿看完短信顺手删掉,把手机倒扣放在桌上。 沈群注意到,脸色又沉下来:“这混蛋还有完没完了?他妈连个饭都不让人吃安生!” 何沿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塞进沈群嘴里,沈群这才讪讪闭了嘴,他拿着筷子戳戳捣捣,把自己碗里捣得像狗的饭盆。 “好好吃饭!” 沈群“哦”了一声,乖乖低头扒饭。 不多时何瑾洺的电话打来了:“沿沿呐,你要的钱爸爸给你准备好了,是打到你卡上吗?” “不,爸爸,一会浯河那边会有证券经纪人联系你,他会给你开户,带你去银行,你按他说的做就行。” “好,爸爸知道了。对了,你怎么没去看望周先生?我刚才跟他通电话,他说他还在医院里,好几天没见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何瑾洺责怪道。 何沿按着太阳穴:“啊,我最近跟沈群很忙……” “你们能忙什么?再忙也不能连这点礼数都没有,周先生帮了我们大忙了,等你沈叔叔这案子结了,我们会一起过去,还有,我打算在周先生那里也放一笔钱——” “爸爸!”何沿喊起来,“你放钱到他那里做什么?” “你沈叔叔说,宏时资本很靠谱,他也准备了不少,我是没想要挣什么钱,就是跟周先生多联络联络,你跟沈群啊,真是要跟人好好学习,他年纪也不比你们大多少——” “爸爸!您别对周先生太热情了,他……”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现在被沈群惯得有点没边儿,这人呐,要记恩,再说周先生人那么和气,对你们一直都挺客气……” 要不是对方是他老爸,何沿差点能飙出一句国骂来。 他怎么被惯没边儿了?他怎么不记恩了?他爸这是被周晏城洗脑了吗! “好好好,有空再说,爸爸,我正吃饭呢。” “那好你吃,我去给你办事去。” “什么情况?”沈群听了个大概,何沿一挂电话,他就急赤白脸了起来。 何沿叹气:“你爸跟我爸,在周晏城那里放了一笔钱。” “操了!我跟我爸要钱他都没这么利索,跟我哭了几回穷,我把房产证都偷出来去借钱,他给别人倒是大方!不行,我得跟他说理去!”沈群摸出手机。 “你赶紧拉倒吧!在你爸跟我爸眼里,周晏城比咱俩靠谱多了,你总不能跟你爸说,啊,我们俩是重生回来的,我们知道四个月以后要发大财!”何沿没好气道。 沈群嘟着嘴气哼哼:“我得告诉我爸姓周的是我情敌!没有老子这样扯儿子后腿的!哦,儿子要打仗,他给敌军送钱送粮,这是我亲爹么?” 何沿好笑道:“别胡扯了,不过周晏城在这方面确实有眼光,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场金融危机里一战封神。” 当年的周晏城可没有预知能力,他能在尸山血海的金融危机里杀出来,凭的全是高瞻远瞩的眼光、运斤成风的技术和大刀阔斧的魄力。 说到这个沈群也不得不服气:“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加仓l·m,谁知道之后a国楼市崩盘,许多人都在观望,只有他敢壮士断腕,撤出l·m,转头做空,不过那个时候市场人心惶惶,银行都不敢借钱给他,不然怕是要造个世界首富出来!次级贷风暴圈这个定义也是他最先提出来的,姓周的虽然是人渣,才华倒真是有的。”他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 “次级贷风暴圈?”何沿不解地转头看着周晏城。 当年的何沿大概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概念的人,那段时间周晏城在训练他做超短线交易,晚上他都在周晏城的公司里,和一群职业交易员一起操作a国股票。 那晚结束工作后,周晏城累得连家都不想回,拖着何沿就住在办公室的休息间里。 那时宏时在l·m上亏损高达300多个亿,但是周晏城转头做空还是遭到了其他董事的反对,绝大多数人认为这只是盘整,做空的风险太大,周晏城却扛着所有质疑和压力,下达一系列空头指令。 谁敢相信历经百年风雨的世界第三大银行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大厦倾塌呢? 何沿也觉得周晏城太冒险激进,当他提出周晏城应该观望之后再做决策时,周晏城跟他提出了次级贷风暴圈这个概念。 周晏城眼底里全是血丝,却依然翻出一条新闻给何沿看:“a国楼市膨胀近十年,归根结底是因为次级贷的刺激,但是次级贷都是给什么人贷款呢?是信用度不足,通过正规途径无法从银行和机构借到钱的人,这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原本买主如果还不上利息,发放次级贷的机构会回收房产进行拍卖,问题是,现在还不上次级贷的人越来越多,房子回收后却拍卖不出去,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何沿想了想:“资金断流。” “对,金融市场里,资金为王。而金融市场有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的产业链联系比其他行业更为紧密,楼市虚高,这里面的泡沫就是金融市场注入的资金,一旦房子卖不出去,银行,保险,基金,风投机构,一个都跑不掉,最后连实体也会波及,只是,”周晏城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捏了捏何沿的耳朵,好像是漫不经心,又好像故意挑逗,“这场风暴什么时候发酵,还需要点天时地利。” “政府会救市的吧?”何沿皱眉,“你还是太冒险了!” “危机危机,有危才有机。” “这是豪赌。” “做我们这一行,哪天不在赌?金融界是一艘游轮,这个世上没有永不沉没的游轮,而我们每天都在游轮之上,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带好救生圈。” “那你这次带好了吗?”何沿看着他,那目光单纯里带着几分担忧。 周晏城轻笑:“我从不带救生圈。” “为什么?” “因为我泳技足够好,即使落水,我也能游上岸,若游不上去,那一定是遇上海啸,带了也没用。” 何沿轻抿嘴:“你太自负。” “怎么?”周晏城凑近他,坏笑着,“担心我破产啊?” “你有钱总比没钱好吧,你这样的人要是破产了,会不会去跳楼啊?” “你这是诅咒我还是关心我啊?”周晏城失笑。 “我只是很客观地表达疑问。” “那要是我破产了,你怎么办?你愿意养我吗?”周晏城戏谑道。 何沿认真想了想:“要是数目不大,我倒是还能借点钱给你,管你个吃喝问题不大。” 周晏城乐得直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敢破釜沉舟了。” “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跳楼,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我敢捅,就敢补。” 那个晚上的周晏城给何沿留下了深刻印象,男人都天生仰望强者,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周晏城表现出来的远见和魄力,是的的确确让他很有魅力的。 ———— 有你这句话,我就敢破釜沉舟了。 周晏城想到前世跟何沿说的这句话,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跟何沿说出那么感性的话。 那段时间他的压力十分大,然而只有何沿在身边的时候,他会觉得心里十分宁静。金融市场里一脚天堂一脚地狱,他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节奏。所有人把压力都推给他,他却只能自己扛。 那时候何沿到他身边没多久,他从来不会把床上的人带到工作中,何沿是唯一一个。 彼时他并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何沿如此特殊,他向来想到就做什么。 何沿什么都不要,越是不要,他越是想给些什么,有一回何沿用手机在看大盘被他瞄见了,他十分欣喜,有兴趣是好事,就怕这小孩六根清净对什么都没兴趣,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最不好控制。 周晏城习惯于一切从商业角度考虑问题,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成为商品,包括人。他从何沿那里得到的令他很满意,他一直都拿不出适合的等价报酬,这让他一度十分恼恨,直到发现何沿也是有兴趣的。 他亲自教何沿,从最基础的海量超短线练习开始,他为何沿制定了一系列的培训计划,把他的经验倾囊相授。 周晏城有一颗a国华尔街各大机构趋之若鹜的“黄金大脑”和一双“点金胜手”,可惜何沿那个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周晏城教给他的这些东西的价值。 他对何沿做的许多事,都完全违背他的过往原则,但是当他做过之后,自己也觉得十分高兴,既然高兴了,他就不会去追究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何沿并没有在他的公司里待很久。 那段时间周晏城到处拉资金,有一回接待一个大客户,那人是全国有名的钢铁大亨,公事谈得差不多之后,他们去打高尔夫。 去的地方是周晏城一个发小新开的高尔夫度假村,那里有当时号称是国内第一个漂浮高尔夫球场,有世界上最独特的高尔夫球洞。 周晏城便想带何沿一起,凡事带上了第一这个称号,总有许多新鲜劲。 何沿也很好奇,便颇有兴致地跟他一起去了。 第 56 章 漂浮高尔夫球场建在西郊澧湖,湖面之下有一个由电脑操控行驶的九个水下游艇, 每个游艇上建出一片草坪, 如同一个小岛, 球洞就在草坪上。 打球的人在岸边发球台把球击出, 再坐着快艇到下一个击球的草坪上, 继续击球, 整个过程里草坪还在不停移动, 那球经常会被打进湖水里, 每每此时,围观的人就哈哈大笑。 何沿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这帮有钱人的笑点在哪里。 除了周晏城和他招待的客户,楼逢棠许泽恩还有这球场的主人钟烬, 京都的几个花花公子几乎齐聚一堂,再加上一些何沿认不出来的人,每个身边都偎着俊男美女, 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打了一会球, 许是他们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不知道是谁出了主意, 要玩“赛马”。 他们在草坪最远端设了几道花型拱门,然后让服务员拿了几个号码贴牌过来, 等到有人递给何沿一个号牌时, 周晏城淡淡道:“不用给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个中情绪复杂, 十分难辨, 看得何沿莫名所以。 等到游戏规则披露,所有领到号码牌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原来所谓“赛马”竟是让这些人趴在地上学狗爬,谁先爬过自己号码对应的拱门算谁赢,“马主”们则出赌注,每局一百万。 钟烬拍了拍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的脸,轻佻道:“爬赢了赌注都归你,爬输了每局给你十万。” 那女人目露犹豫但还是点头答应。 何沿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圈,直到“第一组”的人已经趴跪了下去,一声哨向,那些光鲜亮丽的漂亮男女争先恐后往前爬,何沿像是被惊雷狠劈,觉得脑子都轰然炸响。 何沿去看向周晏城,然而周晏城也在看着前方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一般。 一组四个人,那个女人最先过了白线,顷刻赢了三百万。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也都不矜持,参与者越来越多。 周晏城和钟烬站在一块,钟烬的目光落在何沿身上,他跟周晏城耳语了几句,周晏城看过来,微微摇了摇头,钟烬便招手叫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球童过来,让他贴上号牌代表周晏城也下场比赛。 那个钢铁大亨光看还不过瘾,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马鞭来,他的“选手”趴下去的时候那又胖又丑的大亨狠狠一鞭子甩在那个女人的臀上,声音又脆又响,女人哀嚎了一声,所有人哈哈大笑。 何沿只觉得眼前腾起阵阵血红色的雾气,他的胸腔里腾腾烧起怒火,他的脚步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往前跨去,他一把夺过那胖子的鞭子,手臂高高扬起—— “何沿!”周晏城一声喝。 胖子身边的保镖一把钳住何沿的手扭到背后,鞭子被保镖夺去,保镖扬手一鞭子甩在何沿肩背上! 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何沿的眼眶瞬间溢满生理性眼泪。 周晏城已经欺身过来,他一脚踹开保镖,抢过鞭子,没头没脑就开始抽那保镖。 “我的人也他妈是你能动的!”周晏城光往那人脸上招呼,鞭声呼啸凌厉,抽出去再收回来时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那身高近两米的保镖被抽得满脸伤痕,却动都不敢动。 周晏城光抽不够,又一脚踢在那人腹部,把他踹弯了腰直跪在地上:“滚你妈逼!我都没抽过他你算什么狗东西!” 周晏城是真的火,何沿这狗脾气上来连他都敢动手,周晏城都没跟他动过真格的,其他人居然敢抽他! 保镖被周晏城抽得满脸血道子,直到钟烬几个过来拦了一拦,周晏城才气喘吁吁停了手。 那大亨也看傻了,虽然他是来给周晏城送钱的,但他也是冲着周晏城的爷爷老子的面子来巴结的,当下亲自训斥了保镖赔礼。 周晏城拉着何沿的手,把他带到休息室,何沿一把甩开他,低着头要走。 “你又矫情什么?”周晏城一手抵住他的肩,正按在被鞭子抽过的地方,何沿皱着眉头不吭气。 “我他妈真是日了狗了!你有本事强出头,你倒是有本事自己收场啊!你他妈只会跟我横是吧?我就该让你被那狗东西抽死省得你继续气我!”周晏城骂骂咧咧,拉开何沿外套的拉链,又扯开他的衬衫,肩背上有一条清晰的鞭痕,长长的一道红色血痕,血肉轻微凸起,被何沿白皙的皮肤衬得格外吓人。 周晏城狠狠骂了一句“操”,打电话让人送药过来。 “你哪来那么幼稚的正义感?你以为你是在给那女人出头?她挨那一鞭子够她吃三年!你以为她会感谢你……” “你们都不是人!”何沿眦起牙怒吼。 周晏城气笑了:“对对对,我们都不是人,你是神仙,你是天使,你是圣人,你是正义使者!何沿,今天我如果不给你撑腰,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有什么底气横?你这种不自量力的孤勇只会把你自己带进危险的境地!你以为超人和佐罗是谁都能做的吗?没有本事的人伸张正义,那叫幼稚!更何况,你自以为解救的人压根不需要你强出头!他们每一个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愿意为了钱做商品,我们不过是商人,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场交易!” “商人就他妈不是人了吗?”何沿红着眼,极度的愤怒让他的胸膛一鼓一鼓,他重重地又强调一遍,“商人,就他妈可以不做人了吗!” 周晏城怔住,他不是为何沿说的话发怔,他是因为在何沿的眼睛里看到了除愤怒以外的失望和厌恶。 何沿对他很失望,何沿厌恶他们这样的人…… 周晏城自觉对何沿已经十分厚待,今天如果带来的是任何一个小情儿,周晏城都会让他们参与那个“游戏”,在什么样的场子里就得迎合什么样的规则,众乐乐独你一个煞风景,那就趁早滚离这个圈子。 发贴牌的时候周晏城就出声制止,钟烬问他怎么不让何沿上场的时候,他本能地摇头,不说何沿的性格肯定当场跟他炸毛,就是他自己心里都不愿意。 周晏城发愣的时候何沿已经拉开休息室的门自顾走了出去,周晏城心里烦躁,他觉得何沿太不识抬举,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超过三个月,何沿已经刷新了他身边最长久情人的记录,他想着这么不识趣的人,让他滚了算了,多的是新鲜又识趣的小玩意…… 来送伤药的服务员却急急忙忙叩着门喊:“三少,您带来的人跳河了!” 周晏城倏然一惊,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他他他……您带来的人他跳河了!” 周晏城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去,脚边的凳子被他带得翻出去,滚了好几个咕噜,那个服务员更被他撞得狠狠擦在墙上他都毫无所觉。 因为这块草坪在湖中央,何沿冲出去后发现没有办法离开,外面的人又不知道他跟周晏城在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他让人送他离岛,没一个敢听他的,何沿二话不说跳进河里自己往岸边游。 三月初的湖水冰寒彻骨,何沿连热身都没做,下了水就抽了筋,周晏城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小艇上的救生员捞了上来,冻得直哆嗦,周晏城那个气那个恨啊,旁边有人递过来大毛巾,他把何沿包住,感到他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再一低头,这小孩嘴唇青白,牙齿直哆嗦,哪里还有刚才跟自己叫板的硬气。 周晏城心里蓦然一软,这个小犟种!算了,不懂事儿就不懂事儿吧,谁让他长得招人疼呢! 那一次何沿烧到三十九度八,适逢流感,周晏城不敢把他往医院送,而是带回了他的住处。 他平生第一次把人带进自己的领域,从公司,到住处,何沿全都进驻了。 周晏城把自家老爸的随行医生请了回家。 何沿整个人热气蒸腾得像只被煮过的小龙虾,脸蛋熏得通红,绵绵软软地窝在周晏城怀里,周晏城心里被一股陌生的又酸又软又暖又涨的情绪充斥着。 他守着何沿给他一次一次换点滴液,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给他换退热贴,用毛巾擦拭身体,周公子第一次伺候人,觉得十分新鲜而有趣。 他把何沿连着被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不时亲着他的额头和眼睛,越看越高兴,越亲越心软。 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 何沿蹙了蹙眉,轻声咕哝着:“爸爸……” 周晏城一怔,继而有趣地勾起唇角:“你叫我什么?恩?再叫一声?” 周晏城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这个小东西太好玩了,太可爱了。 何沿的眼睫颤了颤,周晏城几乎以为他要醒过来,他兴致勃勃继续逗着何沿:“再叫我一声,乖。” 何沿的嘴唇掀了掀。 周晏城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然而下一刻,周晏城的笑容凝结,心脏里像是被敲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狂风呼啸着在洞里咆哮。 他倏然单手扼住何沿的咽喉,只要那么一用力,这个男孩纤长的脖颈就可以被生生拧断! 何沿轻唤着:“沈群……” 沈群。 周晏城第一次的怦然心动,就淹没在何沿无意识发出的两个字节里。 第二天何沿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陌生的房间,怔忡了好一会儿。 地上铺着地毯,何沿找了一圈没发现拖鞋,他光着脚走出去,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周晏城正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抽烟。 一楼里烟雾弥漫,也不知道这人抽了多少,何沿蹙眉道:“你不能少抽点吗?” 周晏城转过身来,清晨的阳光笼在他的身后,他的脸庞掩映在烟雾和阴影里,明明灭灭,让何沿看不清,但是这人身上倾泻而出的暗沉涌动的情绪却让何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晏城启唇,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关你屁事,醒了就滚。” …… 第 57 章 直到今日,周晏城想起那一夜都依然觉得胸腔里奔涌着几欲爆裂的情绪, 那种无言可说无处倾泻的焦躁愤怒酸涩痛楚, 种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连着筋带着皮搅着血肉让他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都毁灭。 他记得当时的何沿在栏杆上定定地看他, 明亮的眼睛里有许多疑惑和不解。 何沿转头看了一圈这个房子, 问:“你把我带来这里的?昨晚是你照顾我吗?” 周晏城后来无数次想, 如果他当时说实话, 那么后来长达四年的时间里, 他跟何沿可能早就已经不一样。 可是当时的他只是桀桀一笑, 声音冷然又傲慢:“你也配?” 何沿原本病就未好透,脸颊苍白,在周晏城说出这话之后,他的脸上几乎白得像一张纸, 然而一双眼睛却像是被点了两簇火苗闪着光。 他身上穿着的是周晏城的睡衣,那尺寸对他来说有些大,显得他的身形格外单薄而可怜。 何沿转身换回自己的衣服, 当他与周晏城擦身而过的时候, 何沿轻声说:“谢谢。” 周晏城紧攥住拳头,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何沿那次离开, 周晏城继续陷入脱不开身的忙碌之中, 等到解决了宏时的危机, 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跟何沿联系。 等到他终于松懈下来, 他的脚步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第一时间就去了何沿的学校。 当那个男孩背着书包低着头从远处渐渐走进他的视线,夏日的夕阳映在他的背后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晕黄的光圈,周晏城漂浮焦躁了两个月的心忽然就像是找到了可安放的地方。 何沿站在他面前,皱着眉仰头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周晏城灼灼盯着他:“想你了。” 何沿抿紧了嘴,倔强地看着他:“你也配。” 周晏城“噗嗤”一声笑了,原来这小东西是这样记仇的,三个字能记恨两个月,他举起双手,身子却更贴近何沿:“你要不要再还我一句,让我滚?” “周晏城,”何沿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缓声说道,“从小我爸爸就教我,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不会随便让人滚,但我如果让人滚了,他就别想再滚回来。” ———— 经过几轮测试之后,何沿和沈群招齐了操盘手,清一色名校毕业的应届生,理论基础扎实,但是并没有过多实际操作经验。金融操盘手一旦不需要自负盈亏,心态就会平和许多,沈群熟知未来大盘走向,他不需要操盘手有天赋,只需要他们有极快的反应力和极强的执行力。 然而何沿的考虑更长远一些。 沈群瞪着手里的培训计划表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沿:“你这个培训计划……有点diao啊!” 要知道沈群是正经的金融硕士出身,上一辈子他已经拿到了全国最大的证券公司分析师的offer,何沿只是企管专业,这份计划实实在在惊艳到了沈群。 何沿抿了抿嘴,他暗忖要是告诉沈群这是上辈子周晏城培训他的方法,只怕沈群肯定会弃之不用,便摸摸鼻子,什么都没说。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周晏城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何沿才不会在这上头钻什么牛角尖。 “不过我们知道所有的行情走势,只要给操盘手下指令,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超短线交易培训。”沈群一边翻阅一边说。 “可是我们只能预知四年,四年之后呢,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这条捷径不可能走一辈子,只有按部就班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 沈群手一顿,他的脸上涌出狂喜:“小沿,你的意思是,四年后我们这个公司还会一直在,我们还会在一起,是不是?” 他站起来一把抱住何沿:“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想得这么远!” 何沿推了推他,嫌弃道:“整天肉麻兮兮的,你还能不能行了!” “我怎么肉麻兮兮的了?”沈群嘟起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别墅在装修,但是沈群又注册了一个沿羣科技,租用了科技大厦的写字楼,一应装修俱全,服务器搬进来就能开工。 程予行带着他的整个团队都搬了过来,楼上给技术部用,楼下是其他部门。 技术部全权交给程予行负责,而先前的校园sns宣发业务也全面展开,沈群把他老爸的公关总监挖了过来,专业人才一出手,校园sns在短短的时间里注册人数涨了几十倍。 沈群在一楼会议厅暂时放了十几台电脑,把这块区域征用作临时操盘室,周六操盘手休假,会议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但是那门是玻璃的,外面科技公司的员工还在往来穿梭。 何沿正色道:“不许在外面动手动脚,被人看见了你就滚蛋!” 沈群笑嘻嘻道:“那没人看见就可以动手动脚了么?” “不要偷换概念!”何沿虽然指着沈群警告,脸上却是带笑的。 他们关了会议室的灯,正好程予行带着团队的人也下楼来,众人便一起出去找地方吃饭。 科技公司里如今员工有十五六个,加上两个老板浩浩荡荡,找了许久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能吃饭。 这个cbd以科技大厦为地标,众多写字楼错落有致,高层建筑数不胜数,周边上下班时间人流量十分大,中午吃饭的时候,好一点的饭店简直一座难求。 因此大多数的白领都是随便将就着对付一餐饭,有些从家里带饭到公司微波炉转一转,有些则是买那种十到十五块的盒饭,一顿两顿还好,那种盒饭顿顿吃简直让人闻到味道都想吐。 一行人只好领了号,在一家颇有名气的中餐馆外排队。 整整一个小时后才轮到他们进了包厢,几个程序员直接瘫在椅子上抱怨:“饿死了!吃个饭简直活受罪!” “你们平时都怎么吃饭的?”何沿在点菜,沈群开口问。 “公司里有许多外卖单,一般我们到饭点了就叫外卖,不过每天吃来吃去那几个花样,一到饭点我就发愁。”女会计说道。 “我也是,有时候想吃的吃不着,能吃的不想吃。” “为什么想吃的会吃不着?”沈群奇道。 “我们只有一个小时午休,光排队都不够!”前台的小姑娘也抱怨。 “现在大部分商家不是都提供外卖吗?” “饭点的时候每家都忙,店里生意都做不过来,谁高兴送啊,能送的都是生意一般的小饭店,要么就会超出时间很久!等到他们能送了,饿都要饿死了!” 沈群道:“没有店家会嫌生意多,如果有人员专门帮各家饭店送外卖,对饭店和顾客来说,不都是皆大欢喜?” “谁愿意送啊?这跑腿费怎么算啊,便宜了送的人不愿意,贵了的话吃的人也不愿意啊!”一个程序员说道。 “程总监先前一直在a国,我听说国外是有外卖网的,顾客在网上就可以订餐,是不是?”沈群转向程予行。 程予行点了点头:“国外是有这样的平台,但是相较于其他的o2o,这个平台并不算成功,因为国外地广人稀,配送成本非常高,平台的佣金率很多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程予行蓦然住了嘴,轻蹙着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沈群继续不动声色:“地广人稀?咱们国家倒恰恰相反,人群密集,人力成本相对低很多,如果我们有外卖网,一定会有很大的客户群,你,你,你——”沈群挨个指点着员工,“如果有一家集中了各类大小餐饮的网站,你会使用这个网站进行点餐业务吗?” “可是这和打电话联系饭店要求外卖有什么区别呢?”前台小姑娘疑惑,“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一样不会接单啊!” “饭店所谓忙不过来,不是做菜忙不过来,而是配送人员安排不过来,可是,如果有网站不但承接外卖的业务,连配送也一并负责呢?饭店只需将客户需要的食物做好打包,专门的外送人员到店取走食物,最后送到客户手里,这种‘外卖+配送’的‘双轮驱动’模式,没有任何一家商家会拒绝!有需求的客户也会欢迎这样的外卖方式!”程予行激动地满脸泛红,双拳狠狠敲在餐桌上! “沈总,你还记得吗?你说过,如今的科技圈,就是找到一个足够大的市场,砸足够多的钱,抢占最多的市场份额!华夏外卖网络,就是这样一个足够大的市场!” 程序员们都是脊背一震,沈群笑得莫测高深,何沿后知后觉,他点个菜的时间沈群就点拨了程予行,双轮驱动外卖模式的概念就提前了半年问世了! “行啊小哥哥,不声不响地就把外卖网研发提前了半年,佩服佩服!”吃完饭,程予行就带着他的团队匆匆回了公司,何沿看着二楼紧闭的会议室门,不由感叹着。 “我表现这么好,有没有奖励啊?”沈群站在何沿身后,脑袋往前探着,几乎要枕在何沿的肩上。 何沿笑了笑,往沈群的方向凑了凑,沈群心脏狂跳,他们此刻的距离十分亲近,沈群甚至觉得何沿是不是要亲自己了—— 果然何沿说:“闭上眼睛。” 沈群忙不迭闭上眼睛,嘴唇都微微嘟了起来,一个圆圆的东西贴在他的嘴唇上,沈群本能地启唇……甜甜的? 他倏然睁眼,何沿不知何时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塞在他嘴里,正笑吟吟看着他。 沈群有些泄气,一口咬住那根塑料小棍,冲着何沿龇了龇牙。 何沿在会议桌的一角坐了,垂着眼睫,沉吟了一会儿: “沈群?” “哎!”沈群咬着棒棒糖,在何沿边上抽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手头依然拿着那叠操盘手培训计划继续往下看。 “恩……”何沿思考着措辞。 “嘎嘣!”沈群咬碎了棒棒糖。 何沿无语地看着他。 沈群抬头,疑惑道:“叫我啊?要说什么?” 何沿张了张口。 “嘎嘣嘎嘣”,沈群嚼着硬质糖果,一边无辜看着何沿。 何沿闭了闭眼:“……吃你的吧。” 玻璃门被敲响,前台推开其中一扇,说道:“沈总何总,有位永盛证券的杨总来找,说是有预约。” “啊,”沈群抬头,合上资料,“请他进来。” …… “周总,永盛证券的杨总来找。”秘书在内线里说道。 “请他进来。”周晏城合上文件,按了按后脖颈。 周晏城刚出院,给何沿打电话没人接,去了学校也没找着人,只好悻悻先回了公司,他住了许久医院,如山堆叠的公事等着他处理。 “周总,”杨琛推门进来,在周晏城对面站定,两人握了手,杨琛在他对面坐下,笑道“看您这气色,最近鸿运当头,横财势不可挡呀!” 杨琛在证券圈子里能混迹得风生水起,盖因他有一大绝活,此人擅面相,且每每言及必中。当然他本身结识的都是巨绅豪富,往好事上说准能八.九不离十。 周晏城笑了笑,对方拿出了许多文件:“您要的账户,我都帮您办好了,您签个字,等会我给您拍个照,银证还给您开在l·m银行吗?” “不,”周晏城道,一边低着头看文件,“这个我自己来办。” 室内只有周晏城签名时发出的沙沙声,杨琛跟周晏城也算相熟,便随意找话头:“这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当年我认识您的时候您也不过十九岁,最近又有一个小孩儿,巧了,也是十九岁,最近在圈子里风生水起,当然跟您当年是不好比,但也称得上后生可畏,不知您听说没?” 周晏城抬眼。 “这小孩也是永盛期货那头的老朋友介绍给我的,他现在持仓棉花多达几万手,最近棉花势头有多猛您也知道,您的宏时不是也进了不少?论散户他现在算得上是这个!”杨琛比了个大拇指,“前两天我朋友联系我给他开股票账户,我一看他那面相,真是!这么多年,我看过的人,除了您,就属这小孩横财运最旺!嘿,要求跟您提的都一样,连银证也不愿意开在l·m,可现在国外银证最快捷方便的就是l·m啊,您猜他怎么说?” 周晏城眸光闪烁,看不出情绪,但是他看着杨琛,示意他继续说。 “他跟我说,如果在l·m里有资金赶紧撤出来,不论是股票还是储蓄,这家银行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久了!”杨琛轻摇头,“我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么说,最近各方机构都十分看好l·m,更何况全球第三大银行,哪里可能会倒!但是这孩子……怎么说呢?我有直觉,他不是无的放矢。” “你说的人,”周晏城放下笔,语气淡漠,波澜不惊,“是不是姓沈?” ※※※※※※※※※※※※※※※※※※※※ 你们大声地告诉我,我今天是不是帅!爆!了! 承诺的爆更我是不是做!到!了! 是爷们儿的必须一口唾沫一口钉! 爱不爱我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第 58 章 “您认识?”杨琛讶异,“我就说嘛, 这小孩儿要不是天才就是背景非一般深厚, 合着跟您是一个圈子的人?那就难怪了!” 周晏城勾了勾唇:“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一个科技公司, 听说也是他名下的, 嘿!”杨琛惊叹, “这少年人呐, 真是了不得!” 周晏城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俯视着脚下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城市街道, 眸光深沉如墨海。 司诩很快把他要的相关资料都送了进来,沈群这段时间在金融圈子里可谓风头正劲,除了持仓量直逼大型投机机构的正被热炒的棉花期货,他的日内短线操作更被津津乐道, 永远在最低点进多,最高点做空,业内戏言他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 或者说那曲线简直按照他的心意在变化一般。 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 很多机构都探查出这人的底细抛出橄榄枝, 后来都歇了这心思, 因为所有人都发现这少年的野心太大了,圈子里称他为第二个周晏城。 司诩查出他名下还有一个科技公司, 前不久收购了一个校园sns, 别人不知道, 周晏城却是对那个创始人程予行如雷贯耳, 按照原本的轨迹, 程予行会在半年后才会找到他拉天使资金,如今居然提前半年被沈群截胡! 周晏城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叩击,他不认为沈群只是单纯收拢程予行,毕竟比程予行更具有潜在商业价值的人虽不多,但并不是没有,何况玩儿科技启动资本就是个无底洞,外卖网能成功宏时前期投入的宣发资金功不可没,并不是人人都能复制这条路。 对于沈群这种处在原始积累阶段的人这条路无疑不合适,他在金融市场里赚出来的钱只会无节制地投入出去——沈群不会不懂这一点,他根本就是冲着周晏城来的。 毕竟四年后华夏外卖网将成为周晏城投资神话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来之后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接近何沿上,竟忘记了思考许多与前世相悖的细节。 沈群没有抛弃何沿,何沿当然不会去会所,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沈群为什么突然不肯放弃何沿了! 还有沈群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即便他们两个是情敌,沈群的态度也太激进了,毕竟他老爸的事儿一直攥在自己手里。 沈群还知道自己的爷爷是谁,要知道他的商人身份虽然对外公开,但是身世背景却是从来没人敢乱扒的!可是后来沈群被永盛证券录取,杨琛是他上司,他们之间交情很不错,许是杨琛向沈群透露过自己的背景。 沈群把这么大一笔业务给杨琛做,还好心提醒对方撤出l·m,也是念着杨琛几年前的知遇之恩。 呵,这就是何沿喜欢的少年义气。 幼稚! 原本周晏城只是猜测,甚至一度否决自己的想法,但是此刻他板上钉钉地确信,沈群也是重生回来的。 周晏城看着手中拿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沿羣投资”法人代表沈群,股东何沿。 股东何沿…… 这四个字刺得周晏城眼眶血红。 周晏城不觉得沈群会把上辈子的事情说给何沿听,就像他自己也永远不会告诉何沿前世他是怎样亏欠了他。 但是只要他在何沿的身边,自己想接近何沿就会十分困难,他不是怕沈群,别说他同样是重生过来的,就算他毫无预知,一力降十会,沈群哪怕翻出天大的浪花来,周晏城也不惧。 周晏城怕的是何沿。 何沿原本就喜欢沈群,如今沈群这样对他好,他更不会跟沈群分开。 沈群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他,但是周晏城却被捆住手脚,任何手段都不能反击,因为何沿挡在沈群的面前。 周晏城只觉得心口窒闷灼痛,似有一只看不见的铁锤,一捶一捶,狠砸着他的心脏。 如今的何沿,应该是同前世一样,那么那么喜欢着沈群…… 所以即使自己处处力求表现完美,何沿还是不屑一顾。 他困扰多时的问题得到了答案,然而他的心里越发冰凉,何沿这个人,只要沈群不抛弃他,他是不会见异思迁那一套的,除非周晏城用更强硬的手段,可是,他一点都不想伤害何沿,一点不想让何沿看到前世那个卑鄙的,污秽的,暴戾的,暗黑的周晏城。 他甚至不能在明面上对付沈群,他不能让这个人消失,那样何沿怕会找他一生一世,他也不能禁锢住沈群的自由,甚至不能在沈群的事业上动手脚,何沿和沈群现在是合伙人,是利益共同体,他从任何方面打击沈群,何沿都不得不被波及。 他固然能保住何沿,但何沿会怪他恨他。 他回来,是为了好好跟何沿在一起,把亏欠给何沿的疼爱都弥补给他,也要何沿喜爱他。 何沿的喜欢,是他前世汲汲营营求而不得了四年的东西啊,如果不是何沿毫不掩饰地嫌弃他,他会更早发现自己的心意。 可是沈群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周晏城被汹涌而来的醋意淹没,五脏六腑里都翻腾着酸涩和痛楚,他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将它揉成一团。 …… “我们两个是一起来办的通行证,为什么我的办好了,他的还没有签发下来?”何沿和沈群在出入境管理所大厅的柜台前,一个不解,一个气恼。 “先生,《港城通行证》一般在签注申请后的7-10个工作日内签发,不能签发的,可以延长至20个工作日。”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地复述着规则,言下之意只要20天给发就行,谁也没规定两个人一起办就得一起拿。 “算了算了,”何沿拉住沈群,“不然你跟杨总去,我就不去了,不过就是去开个户,有我没我都一样。” “那不行,我们说好的!不管去哪儿都得一起!” “别孩子气了,以后出差的时候多着呢,咱们不可能成天粘一块,人杨总行程都订好了,你跟他去吧。” 办理国外账户手续繁冗,最便捷的也要到证券公司的港城分部开户,原本他们算好了时间,谁知道沈群的通行证顺利签发了,何沿的却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至。 沈群不高兴,耷拉着脑袋被何沿拉出了□□大厅,他噘着嘴,身子还往后蹭着,恨不得赖在□□大厅一样,何沿像是拖着条大狗,拉一步他才肯挪一步。 “来,吃个红薯,”何沿在拐角的巷子口停下,跟卖红薯的大爷买了两个大红薯,撕开其中一只的外皮,露出黄澄澄香扑扑的红薯果肉,上面那一层最是甜软,何沿递到沈群嘴边,“咬一口,看着就甜。” 沈群啊呜一口咬了,眯了眯眼睛。 “好吃吗?”何沿微仰着头。 “好吃!”沈群又凑过来咬了一口。 “你自己拿着。” “不要,你喂得好吃!” 何沿也不恼,两人一路往前走,何沿一手拿着一个剥开皮的红薯喂沈群,另一手拿着个完整的大红薯。 沈群其实注意到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他喜欢何沿这样对他,这样宠着他。 他抓着何沿的手腕,把剥了皮的红薯递回到何沿嘴边:“你也吃!” “我这还有个整的呢!” 沈群把那个大红薯接过来,套上塑料袋子直接装进何沿的书包里:“咱俩吃一个就够了,这个吃多了会放屁!” 正开口准备咬红薯的何沿:“……” 何沿最近见多了沈群精分,在谈业务的时候犀利精明,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在他面前又常常撒娇撒痴,何沿常常觉得自己这个二十三岁的人在带十五岁的小孩。 “小沿你看那,”沈群揽着何沿的肩把他扳过去看向马路对面,少年露出最近几乎成为他的招牌的莫测高深的笑,“咱们今天吃火锅!” 这家叫做海王火锅的店铺只有五十来个平方,毗邻市局家属院,做的都是附近小区的生意,此刻是冬天,正是火锅业的高峰期,这家店里弥漫着蒸腾热气,可见生意很好,可玻璃门上却贴着一张“本店转让”的红纸。 沈群和何沿推门进去,里面座无虚席,穿着白衬黑裤的服务员腰间系着浅灰色的围兜,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 没有空位,店员在门后的背风处摆了张长椅,招呼沈群和何沿先坐着,给端来了水果和坚果,还送了几本漫画来给他们挑。 何沿好奇地打量着。 这就是四年后以独特的服务理念闻名全国的海王火锅城,此时不过一家小铺子,统共十来张桌子,连收银员在内一共四个服务员。 “你们店在转让?”沈群接过服务员递来的一块热毛巾,一边问话一边转过头去给何沿擦了擦手,他刚才拿红薯,手上全是黑灰。 “啊,是的,您要是问转让的事儿可以给我们老板打电话。” “为什么要转让?”沈群好奇道,“我看你们生意很好呀!” “唉,”服务员重重叹口气,“我们老板也舍不得啊,但是他们女儿生了重病,急需手术费,只能把店转让出去!” 那服务员说完就自顾忙去了。 “你想盘下这火锅店?”何沿终于明白沈群的想法,“你想借鉴海王的运行模式,复制它的成功?” 何沿皱眉,他一直没有阻止过沈群的任何行为,因为沈群一直在遵循前世的事迹发展规则,他只把事情往更好的方向推动,却没有把相关人的命运改得更糟,但是此刻他提出了质疑。 前世海王的老板最终没有卖成这家火锅店,因他开价过高一直没有人接手,就在他不得不准备低价贱卖店铺的时候,老家的房子拆迁了,老板用拆迁款给女儿治病,还余了一部分用来发展自家的火锅店,最后名声大噪,成为华夏知名度最高的火锅店之一。 沈群如果这个时候插手,未免有趁火打劫之嫌。 “不,”沈群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看中的,是这家老板的儿子!” 何沿微微一怔,马上就明白了,海王之所以从一个小火锅店成长为教科书式的服务行业领头羊,这家店铺老板的儿子林佑清居功至伟。 海王的管理模式和服务理念始创于林佑清,其管理激励机制堪称管理学教科书式的模板。四年后这家如今不过偏距小巷一隅的普通火锅店一夜之间直营分店开遍全国,何沿的研究生论文课题甚至就与海王的gpo管理模式有关。 一手指点江山开创出海王盛景的林佑清并没有守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当二世祖,而是受聘于华夏最有名的软件公司做了职业经理人,何沿是学管理的,对这个人了解甚深。 何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会沈群,林佑清最后供职的那家软件公司,其大股东之一也是宏时资本。 沈群这是要将撬周晏城墙角的行动进行到底了,假以时日,他是不是想把所有跟周晏城有关的人才和企业都弄过来? 何沿默默给周晏城点一支蜡。 “程予行技术一把罩,但并不善于管理团队,还是要找一个能跟他配合的管理者,科技公司那里才算是齐整了。”沈群道。 “你真是……”何沿哑然了一会儿,“你可真是无孔不入。” 何沿玩笑道:“你把林佑清挖来跟我抢饭碗吗?我以为管理这方面,你都是要交给我的。” “任何事情要是都给你去做,那我们还怎么整天在一起啊?”沈群说完正事又开始把脑袋往何沿肩上靠,撒着娇,“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让你累死累活,整天跟我分隔两地各忙各的,如果那样,赚再多钱又有什么意义?” 何沿垂着眼眸,轻声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就想你每天都能在我身边,工作也好,回家也好,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一起,无论做什么也都一起,如果我站到最明亮的灯光下,你也陪着我一起,当有一天,我能够功成名就,所有人提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就会说道,‘沈群这个人如何如何,他有一个爱人,叫何沿。’” 何沿扯了扯嘴角,最后他拨开沈群的头,看着沈群的眼睛,定定说道:“沈群,我是何沿,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提线木偶,不是一段被设立好的程序,不是一朵需要依附在别人身上的菟丝花。” 沈群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语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何沿说完那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火锅店,沈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自私的话。 他又走回老路,试图禁锢住何沿,把何沿时刻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他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没有一件是何沿做不到的,但是何沿一直站在他身边,帮助他,支持他,甘心辅助他。 何沿只是没有野心,不代表他没有事业心。 何沿性格温和不与人争,不代表他愿意依附于人。 何沿的包容让沈群得意忘形,又得寸进尺起来,他觉得自己那整个四年似乎都是白挨了。 沈群忐忑地跟在何沿身后,一路上恨不得把自己头发都一根根扯下来。 “小沿,小沿!” 第 59 章 红灯停,何沿站在人行道上, 沈群终于追上他, 拉住他的手腕:“我没有你想得那个意思, 我没有把你当成菟丝花, 我那样说只是因为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别生气。” 何沿其实并不是在跟沈群生气, 他只是想到自己。 他前生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他不惯于说“不”, 起初他由着沈群任性, 沈群想做什么他都纵容地陪着,后来即便再想离开周晏城,只要周晏城抓着他不放,他最终都会屈服。 他惯于对别人点头, 哪怕一次又一次枉顾自己的意愿,背离自己的原则。 何沿曾经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沈群了解他,所以一旦他们的关系破冰, 沈群便习惯性地安排他的一切。 何沿要做什么, 见什么人, 去什么地方, 都应该由沈群来安排。 沈群只是一下子适应了他们四年前的那个关系。 “小沿,你别生气, 我说错话做错事你打我骂我, 但是你别生气, 我并没有要控制你的意思……一点都没有!你怎么会是我的菟丝花呢?你这么爷们儿!我做你的菟丝花, 我缠着你, 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沈群可怜兮兮地摇着他的手臂,泫然欲泣,“你别生气,别不要我……” 绿灯亮了,何沿继续往前走,沈群继续巴巴地跟着。 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何沿伸出手:“钥匙。” “啊?”沈群愣了愣,左口袋摸到右口袋,到处翻钥匙。 何沿忍无可忍:“在你屁股兜里!” 沈群这才讷讷地把钥匙递过去,讨好地笑道:“你看,没有你我连钥匙都找不着,你说我怎么过啊是吧?哈哈。” 何沿打开驾驶室的门,沈群战战兢兢坐到副驾驶上:“小沿,要不我来开吧?这边的路况不太好……” 何沿斜睨他:“你发什么抖?你怕我直接载着你撞安全岛啊?” 沈群嘿嘿笑:“那哪能呢?我不是怕你累着嘛!再说你还没吃饭呢,那个红薯都让我吃了,你说你不想吃火锅一开始就说嘛……” 何沿从来都拿沈群可怜巴拉的样子没招儿,他屈指在沈群的额头上敲了敲,沈群这才放下心嘻嘻笑起来,这表示小沿是真的不生气了。 何沿发动起汽车:“你要找林佑清未必要打火锅店的主意,他现在大四求职,在人才网上有资料的,直接一个电话约谈就行了。” “你、你不是不让我找林佑清吗……” “我只是不赞成你打火锅店的主意,但是你想招下林佑清,这个想法是对的,我只是钻了会儿牛角尖,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不是针对你。”何沿解释,目光有些失焦,“真的不是针对你。” 沈群低着头,左手手指扳着右手手指,扳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唤:“小沿……” “恩?” “我以后会尊重你的想法,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了,也要跟我说,让我知道,我会改。” “现在对我来说,你的意见比什么都重要。” 何沿笑了,他微微颔首:“好。” 他又看了看沈群,蹙起眉,催促道:“系上安全带。” “小沿……”沈群又吞吞吐吐。 “有话就说。” “程予行和林佑清,从前都是周晏城那边的人,我把他们挖过来你会介意吗?” 何沿一怔。 沈群的意思他明白,撬走周晏城未来事业王国里的强将良相,何沿你会替他惋惜吗?你会为他不平吗? 但是何沿却似是而非地答:“这些人我并没有见过,完全不熟,没什么好介意的。” 何沿并不敢说是周晏城成就了程予行林佑清这些人,但是何沿知道,即使没有这些人,周晏城依然会是这个资本市场里的王者。 有人成功靠命,有人成功靠实力。 周晏城有命,更有实力。 ———— 沈群打开宿舍门,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儿传出来,何沿吸了吸鼻子,蹙眉道:“你们屋这是什么味儿?” 随着何沿的声音响起,317宿舍的三个男生全都从自己的凳子上弹了起来。 “卧槽何沿!何沿要过来沈群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沈群听着耳边来不及关闭的“嗯嗯啊啊”的背景音,看着眼前三个傻逼室友连裤子都来不及拉上的狼狈模样,气得把何沿往门外一推狠狠甩上了门:“妈了个逼的大白天你们看片儿裤子都不拉还能要点脸不!” “卧了个大槽我们哪知道你要带何沿过来啊提前打电话知会能死啊!” “老子一个个掰折了你们!” “哎哎哎沈群你个狗日的我们还被你们吓萎了呢,卧槽你他妈真上手啊——” “死基佬!我喊非礼啦!何沿——救命!” 何沿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鸡飞狗跳之声一阵无语。 “何沿你坐沈群铺上去,这凳子……哈哈……哈哈……”林放抱着一个盆儿,里面塞满了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散发着浓郁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 大刘正拿湿毛巾在擦凳子,他们屋的老四则背着手,悄么么往屋外挪,然而何沿还是看到他背后的手里拿着两个装满黄色液体的矿泉水瓶子…… 沈群自己也手忙脚乱在拾掇桌面,他先前也没觉得这屋有多不待见人,但是何沿往这屋里一站,说这里是猪圈都委屈猪了! 外面传来感人的对话: “林放你今儿是中奖了还是中邪了居然洗衣服了?” “何沿在我们屋呢!” “卧槽何沿!他不会串门子吧不会到我们屋来吧我他妈赶紧回去把门锁上……” “什么意思啊我们何沿串你们家门是给你们脸了锁个屁门啊锁!小心沈群尅你!”老四不满。 “你妈的老四你那爪子刚拿过啥拿过啥?!” 何沿:“……” 何沿爱干净在整个管理学院都是出了名的,每次宿舍评比他们屋都是最佳,照片挂在各个宿舍楼下面的展示墙上。 最重要的是,何沿长着一张小神仙一样的脸,看着就不染纤尘,他进了哪个狗窝那窝里的人就都忍不住臊。 “何沿你坐吧,”大刘招呼何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袋泡椒鸡爪,“给你吃!” 何沿接了,刚想去拆包装,沈群一把抢过来,丢回到大刘怀里去:“这他妈是去年何沿给我买的被你抢去的!早过期八百年了!” 大刘讪讪:“这么辣的东西别说一年,十年八年都不会坏的,何沿你说是不是?” 何沿讷讷点头:“啊,是……” “是个屁!没见里面都胀气了?吃这个!”沈群递给何沿一个柑橘,又大又红,何沿刚想去接,沈群又收回去,两个拇指按在柑橘中间,用力剥起皮来。 何沿嘴角抽了抽,眼看沈群的爪子就要染指在橘肉上了,终于忍不住道:“沈群,你的手……” 沈群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他一直在收拾书桌,抹了十指的灰,沈群骂了一声“操”直接把柑橘丢进了垃圾桶里,又翻了翻,这屋里除了香烟和方便面已经没有能进口的东西了。 大刘好心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吧!” 何沿想起老四拿出去的那两瓶黄澄澄的东西,把矿泉水抱在怀里,实在没勇气拧开瓶盖。 “何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可好久没来了,我们屋都断粮了!”大刘没心没肺地说。 以前何沿哪次过来不是大袋小袋地给沈群送吃的啊!室友们背地里都给何沿起个外号叫“小叮当”。 正推门进来的林放和老四怒目射过来,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群僵住了,便是重生前何沿也许久没来过他的宿舍了,一来两人很是不冷不热了一段时间,二是后来沈群和卓易然勾搭上了,重生之后这更是第一次踏足。 何沿笑道:“我每次来你们都跟打仗似的,刚我都听见了,秦峰他们都恨不得把门锁上不让我进呢!” “那是他们屋跟垃圾场没两样,根本没脸让你进!秦峰一个月都不带洗一次袜子的!”林放看何沿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赶紧接话道。 何沿嘴角抽了抽。 老四奇道:“秦峰什么时候穿过袜子?他就是大冬天也只光脚穿球鞋的好么,你说他不穿袜子也就算了,关键他还不洗脚……” 何沿实在很想绕开这种充满了味道的话题。 这时候大下午的,午睡太晚,吃饭嫌早,老四去隔壁屋拿回两副扑克,顺便带回了几个人,大家一起玩牌。 金融系的男生个个是算牌高手,何沿自知不是对手,便坐在一旁观看。 沈群玩了两把就让位子给别人,凳子不够坐,他站在何沿后面,双手交叉搭在何沿的后背上,人就那么弯着腰,下巴搁在自己交叠的手背上。 何沿微微偏开头,让他可以看到前面人的牌。 沈群却没有在看牌,他在看何沿。 弧线精致的侧脸,鸦翅一般的长睫毛,小小的耳垂,笔直秀颀的脖颈。 何沿放到哪里,都是美人。 这不是说他男生女相,其实何沿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格都很爷们,但是他就是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是美人,连这一屋子喜欢大胸小脸的直男们,说起何沿,最多的评价就是俩字:好看。 沈群看着看着,眼里就涌出酸意。 这样一个人,原本可以完完整整属于他。 之前在海王火锅店那一幕,虽然被何沿轻易揭过去了,但是沈群知道,这样的属于过去的导.火.线还有许多,哪怕是大刘一句不经意的“何沿你许久没来了”,揭示的都是沈群那段赤.裸.裸的不堪。 他和何沿既相识在最好的时候,也相识在最不适合相爱的时候。 何沿对他好得太早,他对何沿好得太晚。 弥补,本身就是充满了无奈的两个字,没有亏欠,何来弥补。 他带着赎罪的心重新追求何沿,何沿只是软了心,却不是动了心。 何沿看着他时一直带笑,但是那笑容始终温柔和煦,沈群见过何沿真正喜欢自己的时候是怎么笑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盛着整个灿烂的银河,亮晶晶的,华光璀璨,把沈群整个都装进里面。 那才是何沿喜欢他时候的样子。 沈群想,无论如何这一世,自己都要找回那个何沿。 这时何沿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沈群一腔愁丝瞬间化作熊熊怒火,这年头大家都用微信,会发短信的不是加不了人家微信就是明知打了电话没人接。 何沿一边看着人家的牌一边划开自己的手机,沈群毫无客气地探头,一样看到那个署名“周”的人发来的信息:沿沿你在哪里?我下班去找你,有件礼物送给你。 第 60 章 沈群一把夺过何沿手机,俐落地回了一个字:滚! 同一时间的周晏城也把手机狠狠掷出去!那手机砸在落地玻璃的一角, 发出“咚”一声, 又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周晏城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何沿了。 他听何沿的话回了医院, 但是何沿一天都没来看过他, 原来那个孩子也是会骗人的。 出院之后他也一直没找着何沿, 沈群几乎时时刻刻跟何沿在一起。 他当然可以在宿舍楼下堵人, 但有沈群在, 他连话都不能跟何沿单独说, 一次又一次跟沈群爆发冲突只会加剧何沿对他的反感,他处处顾虑何沿的感受,束手束脚,周晏城犹如被人捆住了四肢扔上了角斗场。 手边压着一份《往来港城通行证申请表》, 电脑屏幕里是私家侦探传来的今天的何沿的照片,他和沈群停在路边买红薯,何沿居然喂沈群吃红薯!而且—— 周晏城一霎间被那狂卷而来的醋意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眼眶阵阵刺痛, 仿似被灼烧一般, 渗出缕缕湿意。 他瞪着那张何沿微微张口要咬红薯的照片, 目光恨不得将照片直接烧穿撕碎!那是沈群吃过的红薯,何沿居然不嫌弃, 何沿居然愿意跟沈群吃同一个红薯! 何沿从来没有这样跟他亲密过。 周晏城撑着额头, 太阳穴那里的一根弦绷到了极致似乎要断裂开。 相处最融洽的时候, 他们两个一起旅游逛街, 何沿捧着饮料咬着吸管, 周晏城会凑过去也吸一口,但凡他每次这么做了之后,何沿就再也不会喝那饮料。 周晏城注意到了,他每每为此恼火,何沿就垂着眼不说话。 “你他妈上了床怎么没嫌弃我?” 周晏城问完这话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上了床何沿也是嫌弃他的,这不肯那不肯。 周晏城只给何沿做过前戏,换了别人都是上赶着伺候他,他还嫌弃别人呢! “你到底嫌弃我什么啊?啊?”周晏城那时候闹不懂,“说说,你自己说说,我的长相身材,身价地位,哪点比人差,还有哪个比我好?你给我理由,你到底嫌弃我什么?” 何沿抬了抬眼皮,又耷拉下去。 “说话!你别给我装哑巴,说不清楚今儿没完!” 何沿就是不说话。 后来周晏城自己琢磨明白了,就像他可以随意带人上床但是不会亲吻那些人一样,何沿对他抱持的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可以肢体纠缠,但是不能相濡以沫。 嫖人者人恒嫖之,周晏城玩情儿玩了小半辈子,在何沿这里,他不过就是个身价更高的情儿罢了。 周晏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像是有一把刀在磨刀石上反复磨搓着,那金属刮擦的尖锐的刺耳声仿佛是从心脏深处传出来,他整个脑海里都是嗡嗡一片炸响。 他连怒火都发不出。 何沿根本不吃他任何一套,尤其是他越来硬的,何沿就越反骨。 他无数次觉得恼恨,厌烦,焦躁,狂暴,他咬牙想赶走何沿,想让他再也别出现,可是他一次不敢这么说。 他最多恶狠狠地骂句滚,就这么负气十足的话何沿都能头也不回就走。 周晏城知道何沿的底线在哪里,如果他正儿八经跟何沿提断了,何沿会如蒙大赦,一去不回头。 他们两个之间看似周晏城处处占上风,其实主动权从来都在何沿的手里。 何沿一旦不再容忍,周晏城随时就是一个屁,被放掉都不带响儿的。 周晏城到了后来更隐隐明白到,为什么何沿如此厌恶自己的生活方式还能继续和他纠缠,因为在何沿的概念里,他是跟周晏城一样,属于“脏”的那种人。 何沿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罢了。 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管理者,他不可能是个蠢货,他其实很擅于揣摩人心,当他彻底把何沿看得通透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何沿什么都不说,只在心里默默嫌弃,他表面上被征服,其实骨子里全是对周晏城的厌恶。 这种打击对周晏城来说是致命的。 他们在这样畸形的缠绕里彼此妥协,彼此折磨,时光没有耗尽周晏城对何沿的容忍和耐性,时光只让周晏城对何沿的爱意与日俱增,但是偶尔,只偶尔的时候,周晏城也想过,如果何沿当初对他能有一点点的包容,不需要像对沈群这样,只要一点点,周晏城都能很快发现自己的心意。 何沿对所有人都能理解妥协退让包容,唯有对周晏城几近于鸡蛋里面挑骨头一般的苛刻。 “沿沿,你对我不公平……”周晏城无力地伏在办公桌上,喃喃道,“为什么你能给他机会?你太不公平……” ———— 何沿和林放把沈群送到机场,沈群一路上都瓜耷着脑袋,噘着嘴,好像不是送他上飞机,而是送他上刑场。 杨琛看着沈群抱着何沿不撒手,震愕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两人的关系,他是熟悉周晏城的,不过没想到沈群也是这类人,他心思复杂地暗忖着,难道gay大多数都天才,性取向异于常人,智力能力也就高于常人? 过了安检,沈群一步步倒退着走,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小沿!乖乖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吃哒!”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何沿身上,弄得何沿好笑又好气尴尬地低头一只手半遮着脸。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层,杨琛笑道:“沈总和杨总这样的年纪,事业有成,感情又深厚,真是天之骄子,羡煞我等!” 沈群一改在何沿面前撒娇撒痴的样子,面上正经,眼睛里却带着笑意。 他低着头正同林放发着信息。 沈群:交代你的事情别忘了。 林放:你放心去吧,哥们一定给你看住媳妇! 沈群:不是看住,是护好。 林放:你麻痹这狗粮老子不吃! 沈群料想到他独自离开,周晏城这个家伙一定会再来缠何沿,他原本以为凭借四年预知足够他积累足以对抗周晏城的资本,然而他现在发现自己实在太慢了,周晏城一日不被踩在脚底,就会无休无止地纠缠何沿,那是沈群不能容忍的。 太慢了,太慢了……沈群看着机窗外厚实浓郁的云层,俊逸的脸上笼罩着密布的阴霾,唯有眼睛里点着两簇志在必得的火光。 ———— 何沿开着车载着林放,昨天在宿舍林放嚷着闹着要到他们的公司来“实习”,何沿自然是好说话的,一早也顺便把林放捎上。 大厦的车位还没有申请到,他在附近转了许久才找到个位子停进去。 何沿的车技并不好,前世也就是寒暑假回浯河的时候开一开,在京都一般都是坐公交。 他拿起书包跨出车门,初冬的暖阳照得人全身和煦,何沿带着满身的阳光走进科技大厦,整个人镀着一层淡金色,像是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他就这样走进了周晏城的视线里。 何沿的脚步顿住。 一旁跟着的林放眯起眼,沈群果然没说错,他前脚去港城,周晏城后脚就到楼下堵人了。 宏时资本掌权人算什么,国家首脑也不能来抢自己兄弟的媳妇! “沿沿。” 大厦阴冷,周晏城带着满身肃沉走上前来,眼光却格外热切:“我等你好久了。” “周先生,”何沿蹙眉,“您还是叫我何沿吧,只有我爸爸才会这么叫我。” “我也想这么叫你,还有,你别再叫我周先生,我不喜欢。”周晏城眼神柔和,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习惯性的强硬。 “这位就是周先生是吧?久仰您大名,您真人比杂志上的真是帅多了!”林放挤上前,插.入到周晏城和何沿中间。 “这位是?”周晏城蹙眉。 “我是沈群的室友,也是何沿未来的下属,他的‘贴身助理’,我叫林放!”林放呵呵笑着,伸出手跟周晏城握了握。 周晏城眉心直跳,却不动声色地道了声:“你好。” “您好您好!”林放往前踏一步,几乎要杵上周晏城的鼻子,他以为自己这么一来,周晏城势必要后退,哪知周先生只是微扬眉,身形纹丝不动,倒是让林放自己尴尬了。 这特么的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泰山崩于顶都不带变个脸的,林放暗暗吐槽自家兄弟怎么惹了这么重量级的情敌,不过还是下意识再挺了挺脊背,努力把周晏城看向何沿的视线挡住。 何沿直接问:“您大清早等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不问问我伤好了没吗?你答应过去看我,但是一次也没有。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去宿舍也找不到你,”周晏城眸光黯淡,“你骗了我。” “所以,您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是,你不来看我,那我就来看你啊!”周晏城眼神沉了沉,不悦地扫了眼林放。 一直在身后静默不语的老秦适时踏前一步,拉住了林放的胳膊:“小伙子,你也是何沿他们公司的啊?” “啊,”林放愣愣点头,少年人看到大叔就本能敬畏,跟看到自家长辈似的。 “那正好,你带我到公司看看,听说你们是做投资的啊,我挺想了解一下的。” 林放赧然:“我第一天报道,连公司门都不知道在哪呢!” “没关系,我知道,我带你上去!”老秦把林放把电梯口拉。 “啊?啊,那谢谢您了大叔!”林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老秦牵着走了。 何沿无语了半晌。 “沿沿,你怎么放这么个憨货在身边做助理?还是沈群室友?他他妈的分明是居心不良监视你!沈群不是个好人——” 何沿笑了,上飞机之前沈群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千万别理周晏城,你知道他不是好人!” 何沿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默契,连台词都能无缝对接。 周晏城看何沿笑,就愣住了,他摸不清何沿这个笑是为了什么,但是何沿笑得很好看,似乎他心情很愉悦。 周晏城高兴起来,他抿了抿嘴,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羞涩之意,看得何沿一脸莫名。 羞涩的周晏城,比九重天掉下来一个鸟人还让人震惊。 周晏城伸出一只始终背在身后的手,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他讨好又不无期待地笑道:“我给你带了早餐,我自己做的……” 何沿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老秦尝过了,他说味道还不错的。” 周晏城拎着食盒的手指上有明显的一道细细的刀口,何沿的瞳孔缩了缩,却没有接过。 周晏城也不气馁,他再接再厉道: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他一招手,后方便有两个保镖抬着一个大纸箱走上前来。 无论周晏城送什么都打算拒绝的何沿在开口之前扫了一眼,然后他怔住了。 箱子里是大大小小的包装袋,何沿对这个logo十分熟悉,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运动品牌,由他最喜欢的一个篮球明星代言。 周晏城随手拎起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盒子,一双白底蓝边的最新款板鞋出现在他眼前。 “这几天我没有你来找你,就是在搜集这些东西,这是最新季度的全部限量款,全世界你是第一个拥有他们的人,鞋子,衣服,帽子,背包,运动手表……全都有,每样两份,一份是有代言人签名的,一份是给你用的。” 何沿脑子里一片晕眩,他睫毛颤了颤,木木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品牌?” “我见你几次,你穿的鞋子都不一样,但都是这个品牌的,你的背包也是,你的钥匙扣,”周晏城指了指何沿挂在背包外的钥匙扣,那是何沿喜欢的篮球明星抱着球在奔跑的小铜像,“我就猜你喜欢这个牌子,也喜欢这个明星。” 何沿垂下眼。 周晏城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嘴唇:“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你收下吧,收下吧……”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收下吧”,仿佛是预料到何沿不会要他的东西一样。 何沿的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腮,他眼神游移,嘲讽地勾起嘴角;“周先生,看来八卦对您的评价真的不怎么中肯,传说您一掷千金十分大方,可是原来周先生不爱送房车手表,喜欢送这些衣服鞋子啊,还真让我失望呢!” 周晏城的笑容僵在唇边,他迟疑地看着何沿:“你、你不喜欢?” 何沿越过周晏城,往电梯走去。 “沿沿,”周晏城跟过来,拉住他的手腕,“要是这些你都不喜欢,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何沿甩开周晏城的手:“我什么都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花这种心思!” “我只是想送你东西,让你开心……” 何沿伸手按电梯键,电梯门打开,何沿走了进去,周晏城紧紧跟随。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城春草木深 2个;醉影无眠、西兰花、子桔、bashful、考垃有礼貌、梦江南、一杯水、安心、arot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灵天下 23瓶;乙绰 20瓶;子桔 17瓶;醉影无眠 11瓶;夜深不睡、青鱼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1 章 何沿气恼地瞪着他:“周先生,我要开始工作了。” “你们公司打开门做生意, 我是来谈生意的。”周晏城一本正经道。 “那抱歉了, 沈群去港城了, 业务方面的事情你等他回来跟他谈。” “谁特么要跟他谈?”周晏城的脸色在阴沉与讨好之间飞快切换着, 好似古老的变脸秘术重现, “我只跟你谈。” “我不负责谈业务。” “那你负责什么我就跟你谈什么。” 门扇合拢, 周晏城近190的身高让这个小小空间里压力感倍增,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镜, 何沿的身形正投映在镜面中。 不知道是不是周晏城那熔岩烈火般的眼神如有实质,头顶上的灯光忽然明明灭灭闪烁了起来。 何沿心道一声不好,下一秒四下里一片黑暗。 周晏城欢快地吹起口哨:“你们这的电梯迎接新客人的方式真特别!”这电梯很有眼力劲儿嘛! 电梯仍然在上行,看来只是灯泡坏了, 而不是电梯故障。 何沿感觉到一阵热源往他这里移动,喝道:“别过来,站那!” 周晏城讷讷的声音响起:“我是怕你害怕啊。” “我怕个毛!” “那我怕黑行不行?” “你怕个毛!” 周晏城悻悻闭嘴, 这破天梯, 光坏个灯管有卵用, 有本事直接停下来啊! 电梯很快到了十六层停下, 何沿走出去,却不是往公司方向, 而是转进了安全通道。 阴暗狭窄的楼道里, 何沿双手抱胸。 周晏城的心口噗通噗通跳, 这么暧昧的环境, 他很难不往歪处想, 但是看着何沿冷冰冰的脸,他只是咽了咽口水,识趣地低着头继续装乖。 “周先生……” “周晏城。” “行,周晏城,”何沿揉着额角,耐住性子,“我希望你能知道,强加给别人他不想要的东西,这不叫付出,这叫骚扰——” “不,这叫追求。”周晏城更正道。 “可是我不接受,我的态度很明确,我拒绝你的追求!”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还不知道跟我在一起有多好,等你知道了,你会喜欢我的。”周晏城笃定道。 好你个麻买皮! 何沿沉默了半晌,深吸口气:“周先……” “周晏城。” “周晏城,一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想追求你吧?” “特别多!”周晏城据实回答。 “……” “如果有人持续不断地骚扰你,令你十分厌烦,你会怎么做呢?” “基本没人敢骚扰我,真要有那么不长眼的,一脚踹飞!” 何沿满意地点头:“很好,所以将心比心,我此刻对你的心情也是如此!” “你这个比方不对,”周晏城摇了摇食指,振振有词,“那些追我的人之所以惹我烦,是因为他们不配,可我不一样啊,我又帅又有钱还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会厌烦呢?这太没道理了何沿!” 何沿瞠目结舌。 他瞪圆了眼睛微微启唇的模样真是可爱爆了,周晏城眼里开始冒火星子。 何沿对他这个眼神太他妈熟悉了,他谨慎地退了两步,把他们之间原本就不短的距离更拉大了些。 周晏城深呼吸,他这个一看到何沿就发.情的毛病是从上辈子就带来的,一时半会真的特别难改。 “沿沿,我真的喜欢你,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周宴城像个复读机,只会这句车轱辘话。 何沿挫败,前世他们两个但凡争吵,从来都是自己占上风,因为周晏城满身污点,根本直不起腰,但是如今的周晏城挟着对何父沈父的重恩,又摆明追求的姿态,让何沿无处攻击。 何沿只好说:“我跟沈群现在很好,我不会——” “何沿!”周晏城的狼尾巴全露出来,獠牙都眦起,“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但是你要是跟沈群真怎么样,我一定毁了他!” 何沿抬起头,目光冰冷,如锋如刃。 何沿先前所有的纠结复杂也都荡然无存,他终于确定,这个人是周晏城,那个如假包换唯我独尊自大狂傲视他人如蝼蚁的周晏城! 他没有被附身,他只是演技更精湛! 何沿不怒反笑:“我相信周先生手眼通天,可这地球到底是绕着太阳转,不是绕着你周晏城转!” 他不欲多说,转身就要走。 周晏城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他隐忍筹谋,就为了不招致何沿反感,谁知道临了了还是没控制住自己,他拉住何沿,音调低了八个度:“你别生气……我要是想整沈群,早就动手了,我就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惹你不高兴,才等他去港城才来找你……沿沿,我没怕过什么人,但是为了你我可以避开沈群,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至少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连沈群都能原谅,你为什么这样抗拒我呢?沿沿,我不懂啊,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 何沿哑然,他们两个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这事儿没法说得清。 “你说呀,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给我一次机会?”周晏城不依不饶。 “没什么机会不机会!”何沿低头看手表,他快迟到了,“我要进去了,您也去上班吧,您的时间比我宝贵多了!” 何沿走出安全通道,就无语地顿住了脚步,那个大箱子此刻正大喇喇横据在电梯门口,几乎挡住了整个楼道。 周晏城跟了出来:“我送到你办公室去吧?顺便参观参观你公司。” 何沿低吼:“把你的东西带回去,我不要!” “送你的就是你的东西,随便你处置。” 何沿闭了闭眼,跟周晏城这种东西在一块,再好耐性的人也不能不发疯。 这时电梯门打开,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谁把这么大箱子杵这里,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程予行手里拿着豆浆蛋饼,艰难地从电梯和箱子的缝隙中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何沿和周晏城。 “何总,早啊,”程予行先是跟二老板打招呼,又迟疑地看着周晏城,他觉得面前的人十分眼熟,“这位是?” 周晏城眼睛眯了眯,呵,上辈子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科技大亨,就这么被沈群这小子截了胡! 他主动伸手与程予行交握:“宏时资本,周晏城。” “啊,难怪我看你这么熟悉!”程予行道,“我先前还去你们公司拉过天使资金,不过没见到你就被赶回来了。” 周晏城扬眉:“还有这种事?抱歉,我并不知情。” 宏时每天接到的校园sns的投资申请能有几百个,评估部门不可能每个都一一考察,程予行后来做外卖网也是因为那个sns阴差阳错火了,他才能有资格跟宏时合作。 “这里是什么呀?不会蹲着两个人吧?”程予行嘬了口豆浆,好奇地打量着。 那箱子先前被打开过,此刻最上面一层盖子虚虚地掩着,程予行一眼瞄见了一个logo,不由喜出望外:“何总,这是圣诞节福利吗?现在十二月还不到,现在发有点早啊!” 周晏城眉角抽搐起来,果然何沿下一刻说道:“是,你让大家都出来吧,自己挑,挑完记得把箱子扔楼下去,这么杵在楼道里,确实挺没公德心!” “好勒!” 一分钟之后,从拐角处跑出来一群生机勃勃的青年,每个都如脱缰的野狗,嗷嗷叫着:“圣诞福利在哪里?在哪里!” 周晏城:“……” 一个程序员小哥哥打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白色球衣,衣服背面上有某篮球巨星的签名,他在狭窄的通道里像发疯的大猩猩一样捶着自己的胸口啊啊叫:“告诉我何总!这不是山寨货!这个签名是真的!” 何沿食指比在唇上拼命“嘘”:“你们声音都小点,这楼层还有别的公司在!” 大家瞬间都放轻了音量,但是依旧在你争我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姹紫嫣红。 周宴城眼巴巴地看着,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众人瓜分完福利,一个个心满意足如梦似幻地回公司继续投入工作中,周晏城的两个保镖认命地把箱子踩扁,放到安全通道里的垃圾箱旁。 周晏城又厚着脸皮跟着何沿进了公司。 “周先生,大家是同行,您要是对敝公司的装修感兴趣,我让前台带你逛几圈,但是这个操作间您还是不方便进来,您觉得呢?”何沿冷冷阻止住周晏城亦步亦趋的脚步。 “同行也能合作啊,我打算放一笔资金在你的公司里,总要了解一下你们的具体业务和实际水平。” 何沿气笑了:“我爸跟沈群他爸把大部分资金都放在你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借花献佛?” “那哪能呢,你爸在我这拿的是固定投资,我是自己掏腰包,在你这里参与风投,我对你有信心,我在你这赚的一定会比你爸赚得多!”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何沿拼命揉额角,他一眼瞄见林放正带着老秦——或者是老秦带着林放在公司里四处晃,何沿喝道:“林放,你干什么呢?马上开盘了!” 林放麻溜地蹭过来,先是看到周晏城手上的袋子,他十分自觉地上前接过,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样打开,摸出一个……三明治? 何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周晏城亲手做的早饭了,外表勉强看出是两片吐司,也不知道里面夹了些什么。 何沿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周晏城甚至连出声阻止都来不及,林放就“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呸呸呸”吐了出来! “我靠!这什么呀?又糊又咸,这是给人吃的吗?”林放的脸皱得跟菊花似的,只觉得自己这个工作太特么艰巨。 周晏城回身看老秦,老秦立刻上前解释:“这三明治里夹的是帕尔马烟熏火腿,老板切火腿的时候手都被刀子割破了!这绿的是萝蔓叶,空运过来的新鲜着哪!还有这班尼迪克蛋,我们老板用了四十多颗蛋,才做出这溏心蛋来,好吃!好吃的!” 老秦一把夺过林放手里的袋子,又摸出一个三明治来,递给何沿呵呵笑着:“真的好吃,我尝过了!” 周晏城和老秦巴巴看着何沿,林放一脸就义似的表情又要抢过去,和老秦你来我往跟玩儿太极似的。 前台小姑娘端坐着目不斜视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然而余光却跟雷达似的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操作间本来就是个大玻璃室,一屋子的小伙子也都好奇张望着。 连二楼处的栏杆上,程予行也捧着个水杯立在那里跟看戏似的乐着。 何沿闭了闭眼,压抑着低吼:“我他妈要上班,赶紧给老子滚蛋!” 第 62 章 周晏城觉得自己要是再逼下去小沿沿能立马变身成火娃。 他见好就收:“你不让我待在这里也行, 但你今晚得跟我一块吃饭!” 林放急道:“那不成!我早就约好何沿了!今天是我生日!” “嘿哟, ”老秦把林放拉到一边, “你生日什么时候过不好,吃完饭也可以庆祝生日嘛!年轻人现在都时兴十二点过生日!” 林放奇道:“叔叔您连这都知道?” “可不嘛, 我跟你们年轻人可一点没有代沟,我跟你说啊小放子,我这有张华粤会所的贵宾卡, 每月有一次免单日, 你晚上啊就请同学们来这庆祝,通宵达旦, 所有消费一律免单!” “我日!”林放语无伦次,“可、可是……听说那里消费一晚上人均五位数起……” “所以机不可失,你看啊,这个月的免单日就是今天!你说巧不巧……” “太巧了!” 何沿简直没眼看, 周晏城身边全是人精,林放被人卖了倒数钱最后还得发自内心地感叹对方真是好人啊! 周晏城看何沿神色越发不耐, 不由有些受伤道:“我还没有好好跟你吃过一顿饭, 吃一顿饭都不行吗?” 重生以来,他们几乎没有单独吃过饭, 仅有的那次在医院楼下的那间小粥铺, 最后何沿也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更不用说先前吃火锅, 把周晏城还弄进了医院里。 周晏城的声音更低, 充满了恳求:“我就想跟你好好吃顿饭, 好么?”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何沿在前面走着,周晏城亦步亦趋地跟着。 科技大厦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家综合商场,何沿带着周晏城直奔三楼。 他一路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周晏城却喊了他一声:“沿沿,等等!” 何沿回头,见周晏城停在一台抓娃娃机,兴致勃勃地盯着里头的娃娃。 何沿的瞳孔颤了颤。 “沿沿你看,这个娃娃是不是很像你?”周晏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停跟何沿招手,“真的像你!” 何沿缓步走过去,那机器里有一个人形小公仔,大大的眼睛,柔顺的贴在额角的头发,穿着小西装憨态可掬地抱着一个小皮球,何沿是一点看不出这娃娃是哪里跟他长得像,他还来不及说话,周晏城已经在研究这娃娃要怎么抓了。 “滴——”一声,二维码扫过,周晏城晃动着摇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目标物,即将按下按钮的时候他突然问何沿:“我要是抓到了这个娃娃,你有奖励吗?” 何沿气笑了:“是我要你抓的吗?” “可这娃娃像你呀!我可不能把这么像你的娃娃留在这里给别人抓!” 何沿仔细看了看那个娃娃,整台娃娃机里这个娃娃做工最精致,他心里有数,便对周晏城道:“你我打个赌,十次为限,你要是抓不到这个娃娃,以后就别来烦我!” “那我要是抓到了呢?” 何沿奇道:“抓到了不是应该的吗?不就是个娃娃!” 周晏城抿着嘴:“这个打赌不公平!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何沿语重心长道:“周先生,什么事情都要讲好处,那就太没意思了!” 周晏城气恼地瞪着何沿好一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盯着娃娃机的眼神瞬间像是在盯着敌人。 不出何沿所料,那勾爪十分无力,每次抓起娃娃之后还不到出货口就蓦然一松,眨眼间,周晏城已经用完了九次机会,他的额间都渗出了细汗。 周晏城骂了一声“操”,狠狠踹了一脚娃娃机,何沿忍住笑:“还有最后一次。” 周晏城却拿出了手机,给司诩拨电话:“把远洲百货的总经理给我叫过来……三楼,娃娃机这里……啊什么啊?三分钟到不了你就让他回家吃.屎去!” 何沿目瞪口呆:“你想做什么?” 周晏城得意地笑:“你又没说不能叫场外救援!” 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很快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周、周总?” 周晏城也不多话:“这娃娃机谁负责的?你给我把人叫来,我要抓这个娃娃!” 那总经理眼皮直打颤,还是离开联系了人过来,技术员在娃娃机上一阵捣鼓,调试了抓钩和出货概率,周晏城就这么大喇喇地用最后一次机会抓到了娃娃。 他献宝一样把娃娃塞进何沿怀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沿,他笑嘻嘻讨好着问:“是不是特别像你?” 何沿重重吐出一口气:“像个屁!” 何沿没有想过还能再和周晏城独自坐在一起吃饭。 商城的连锁中餐馆,江南清甜口味,物美价廉。 何沿是一个并不挑食的人,但是周晏城十分挑,以前两个人在外吃饭,周晏城的原则向来是不求好吃,只图新鲜。城里但凡有个什么新式装修离奇口味,他都会跃跃欲试,他的秘书部有一个秘书专门负责帮他网罗吃喝玩乐,周晏城能为了邻市新开的一家西餐店让司机开四五个小时的车,也能为了魔都妖都甚至港城开辟了新鲜场所出动私人飞机说飞就飞,他是极端的享乐主义者。 他乐于追求一切新鲜事物,一切新鲜人。 哪怕是这个人均消费不到一百块的普通小饭店,此刻在他眼里恐怕也是新鲜的吧,何沿看着周晏城兴致勃勃地在那里用开水烫筷子,心里又忍不住嘲讽。 服务员拿过来菜单,何沿往周晏城那里推了推:“这顿饭我请,你点吧。” 周晏城看都没看一眼菜单:“辣的不要,海鲜不要,其他都要。” 服务员笑眯眯地走了,何沿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种平价菜馆一大特色就是品种丰富,光炒肉都有二十多种花样,不说吃不完,就说这张二人桌往哪放?盘子摞上天花板吗? 何沿实在多虑了,因为很快来了个男服务员,把左右两张二人桌都跟他们拼到了一起,迎着四周投过来的怪异目光,何沿忍不住一只手搭在额前,挡住自己的半边脸。 他最近经常会觉得自己的脸很多余,不论是沈群还是周晏城,总能在各种场合下让他想把脸遮起来。 周晏城烫好了一副碗筷,心满意足地摆到何沿面前,好似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一件事一样,两眼巴巴地看着何沿等表扬。 然而何沿接收不到这个讯号,他只是垂着眼,研究手上的那个号码牌。 他那么专注地盯着这个号码牌,好像这个东西是多么值得他研究一样,他手背上的青筋甚至都凸显出来,小牌子上一个圆柱字体的68,下面有一行小字:粒米虽小君莫扔,勤俭节约留美名,何沿盯着看了半天,眼睫垂着,情绪难明。 那个得来不易的娃娃坐在何沿旁边的位置上,抱着小皮球和周晏城两两相望。 周晏城抿了抿嘴唇,打破沉默:“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偶尔。” “哦,”周晏城鼓了鼓嘴,“那这里好吃吗?” “一般。”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这里这么多店。” “方便。” “哪里方便?” “不排队。” 周晏城泄气:“沿沿,你不能跟我多说几个字吗?” “在这儿吃饭不用排队,节省时间。”何沿从善如流道。 周晏城凝视他:“和我吃饭让你这么难受吗?” “周先生有被人威胁着做过什么事吗?‘除非你跟我吃晚饭否则我就如何如何’,有人会跟你讲这样的话吗?” “……没有。” “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想什么都顺着你,我是想让你开心的——”周晏城试图辩解。 “你的‘想’和你的‘做’,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码事,”何沿直白道,“你不在乎别人愿不愿意,你只在乎自己能不能顺了心意。” “沿沿,”周晏城哀伤又不解地看着他,“你对其他人都很大方宽容,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除了我,会有别人这么难,连和你吃一顿饭都要用威胁的吗?” 何沿沉默。 “我连想和你吃一顿饭都这么难,我又不是要害你!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沿沿,”周晏城试探地问,“是不是沈群和你说了什么?” “他能和我说什么?” 周晏城目光闪烁:“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反感完全没有道理……” “如果你不是对我抱持这样的心思,周晏城,我不会这样对你。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骚扰者有好脸色!” “那你要我怎么办?明明喜欢你却要放弃你,然后你就把我当个普通朋友一样虚情假意地微笑寒暄打招呼?我宁可豁出命去追,也不要看着你在我眼前,你却只把我当个陌生人,不,我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周晏城低低地吼,既是宣告,也是控诉。 何沿咬了咬舌尖,他撇过头看向窗外,远处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近在咫尺的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何沿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餐前谈话进入死胡同,服务员开始一道道上菜,盘子越来越多,桌子开始装不下,何沿道:“麻烦后面的菜打包。” “不打包,我不要带回去吃。”周晏城赌气道。 “不是给你打包的,我同学在不远处唱歌,给他们带的夜宵。” 周晏城:“……” 何沿能把他气死的功力实在不减当年。 虽然何沿全程没一个好脸色,但是周晏城依然恋恋不舍,一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周晏城还在数着碗里的米粒。 何沿频频看表,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吃好了吗?” “没有,”周晏城又塞了一粒米进嘴里。 “那我去结账,你慢慢吃,我还有别的事情。” 周晏城扔下筷子,操起被孤零零留在凳子上的娃娃,跟在何沿身后。 “要去哪里?我送你。”周晏城干巴巴地问。 “我的车就在外面,不用你送。” 两人快步奔走出餐厅,一个在前面健步如飞,一个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出了商场,走上夜晚灯火通明的街道。 “沿沿,”周晏城拉住他,“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何沿猛地甩开他:“周晏城!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我知道对你这样的人来说,越是上不了手就越有征服感,但是为了那么点床上的事儿,你把自己弄得这么低三下四又丑态百出,还是让我叹为观止!” 周晏城脸色煞白,眸中尽是受伤之色,何沿的用词太尖锐了,尖锐到他几乎有些支撑不住。 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他颊上咬肌迸起,不甘地看着何沿,他嘴唇颤抖着执拗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肮脏龌龊?” “何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何沿的表情狰狞,眸光暗沉,“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这京都遍地美人,你去找愿意配合你的人!别再到我的公司别再到我的学校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他妈的像只苍蝇一样嗡嗡不休真的让我烦死了!” “何沿!” “你站住!”何沿一手遥指着他,飞快地往后退着步子,终于越退越远,最后转身跑了起来。 何沿的胸腔里烧着不烬的烈火,他迎风奔跑,眼睛里一片血红。 风声呼呼灌耳,他的喉咙像是被沙石填塞,又干又涩。 他越过一个又一个行人,仿佛只有这样的奋力奔跑,才能让他脱离周晏城的纠缠,跑出宿命的魔咒。 周晏城这个人但凡出现就会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何沿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漠视就可以,无论周晏城做什么,都不能在何沿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所以何沿凡事给他留一分余地,送礼物也好,答应吃饭也好,何沿原本有更决绝的方法,但是他最后妥协了,他看到周晏城真诚而受伤的眼神,他心软了,所以他把礼物分给了公司的人,所以他同意了这顿晚饭。 他觉得不必要那么绝,如今的周晏城什么都没有做错,把前世的恩怨迁怒到他身上不公平。 他甚至心软了,他甚至觉得他其实也是可以和周晏城和平共处的,打赌让周晏城抓娃娃,主动释放出一点友善。 可是他错了。 他刚才看到了乔濂。 十七岁的,花枝招展的乔濂,他和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同学从饭店门外走过,何沿一眼就看到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 他飞快地低了头去,捏着号码牌的指尖泛起青白色。 周晏城在他的对面喋喋不休,何沿那一瞬间只想把筷子插.进他的喉咙里去! 何沿的脊背窜起阵阵凉意。 命运的轨迹尽管有了许多偏差,但是大致的情节却与前世大同小异,周晏城出现,对他纠缠不休,乔濂也出现了,接着呢?徐悦风会不会跟着出现? 还有孟修明,还有其他他叫不出名字的,曾经大家一起共享过周晏城的人……他们也会一个个出现吧? 是啊,他和沈群有能力改变的,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生活而已,他们可以洞察先机掌握时局,却不能改变其他人的心性命运,如果自己再由着周晏城进驻他的生活,他的下场依然会和前世一样! 何沿,你死了一次不够,你他妈还想一死再死吗? 所有的怨怼与愤恨,突然化作滔天巨浪,把何沿卷进急遽的漩涡之中。他被一个又一个浪头高高抛起,又重重甩落,寸寸血肉根根筋骨都痛不可遏。 原来他是恨着的。 自重生以来,何沿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前世已了,今生是全新的一页,但原来不是的,梦也好,重生也好,那段过往早就如通红的烙铁在他心脏上烧出不可磨灭的印记,割裂不开,分离不开,那都是他何沿实实在在经历过的绝望和痛苦,只要给他一个点,他就能忆起那让人呼吸不得的窒息。 不要自欺欺人,周晏城就是那个周晏城,他没有什么无辜,前世今生都是他,他是切切实实给何沿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人。 原来他是恨周晏城的。 这种恨意在平时可以遮掩,可以伪装,如同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海面,其实往下越深处的地方,越是暗流汹涌,只等着某一个契机,或是一阵龙卷风,或是一场地震,就能把海平面整个掀开,所有的恨与怒都贲发成海啸一般,把何沿整个淹没。 周晏城,周晏城,这三个字是风暴,是病毒,是蛊是魔咒,是让何沿即使死过一次都挣不开的世界末日。 何沿四面环顾了一会儿,此刻他正站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十字路口,后面是他一路飞奔过来的远洲百货,左手是人民广场,前方不远处就是林放邀请同学们庆祝生日的会所,他抹了把脸,往华粤会所的方向走去。 他踏进那座灯火通明华光璀璨的会所大厅,按下电梯键,忽然怔住了。 观光电梯的玻璃上映出一个高大健朗的身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墨如子夜般的眼眸沉沉凝视着他。 周晏城急促起伏的胸膛宣告着他随着何沿跑了两条街,且情绪更加焦急。 但是他只在不远处看着何沿,不敢上前,也不敢开口。他只是抱着那个娃娃,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沿。 他是抱着那个娃娃一路追着何沿的…… 电梯门打开,何沿走进去。 观光电梯三面透明,徐徐上升着,何沿缓缓登上半空,周晏城如同在他脚下,一眨不眨地仰望着他。 何沿好似要羽化登仙一般,让他越发觉得可望不可即。 明明置身在灯光璀璨的大厅,周晏城只觉得光明与他渐行渐远,四周徒留寂暗。 何沿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冰锋,把他的自尊和骄傲切割得支离破碎,可最让周晏城受伤的,是何沿质疑他的感情。 他怀着最赤忱的爱恋而来,何沿却不屑一顾,原来一颗真心被人放在脚下踩,是这样难受至死的一件事。 何沿是这样固执啊,简直固执得没有道理。 可他说完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跑呢?周晏城一路跟随着他,看他像是失去方向的风筝一样胡乱飞窜,低着头,一路碰撞过无数行人,他看上去明明很难过啊。 周晏城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他又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疑惑。 他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找不出半丝不妥的地方。 温柔也好,强硬也好,讨好也好,无赖也好,他自觉把握住了所有的分寸与尺度,小心翼翼不踩到何沿的底线。 但是何沿依然这样抗拒他,不,哪里是抗拒,何沿最后呵斥他的时候,那眼神几乎是愤怒的。 周晏城的心脏被剖开一个大洞,里面呼啦啦倒进无数冰块,那洞好像没有止尽,那冰块填都填不满。 又冷,又他妈疼。 然而他只颓败了一会,就挺直了腰板,他并没有做错,何沿当然也不会错,那么错的只能是沈群,沈群的存在就是错。 而没有什么错误,是不能被修正的。 周晏城看着怀中的娃娃,修长的指节在娃娃的大眼睛上刮了刮,低头在那个娃娃的头顶上印下一个亲吻…… 第 63 章 何沿推开包厢的门,声嘶力竭的嚎叫似乎要突破人类的分贝极限, 听得何沿身躯一震, 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走了进去。 林放的生日, 他并没有准备礼物, 因为沈群说好了他会从港城带, 他们两个送一份就好。 何沿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少年少女们都异常亢奋起来。 因为何沿歌唱得非常好听。 何沿本来是属于老天给饭吃的那种人, 长得好,还有一副好嗓子,要不是实在不缺钱,进娱乐圈, 绝对秒杀眼下一众流量小生。 而他唱歌也完全是天赋。 军训的时候两个连队拉歌,大家同样在吼“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偏偏左右前后的人都注意到何沿喊得格外好听, 训练休息的时候就总是鼓动何沿上去唱。 “何沿何沿, 快过来点歌!”林放赶紧把何沿招了过去。 周晏城跟着程嘉荃进来的时候, 何沿正在唱: 我不再问是否爱我一人 爱是容易看见伤痕 我不再听那些流言纷纷 是错是对本来无从考证 我只想愿爱是不灭的灯 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1 ……(——引自林宸希《不再问》) 何沿背对着众人站在屏幕前, 周晏城立在他的后方,看到屏幕上滚动的歌词, 耳边是何沿温润和煦的声音。 整个世界中心只有这个男孩和他的歌声。 周晏城从来不知道, 何沿歌唱得这么好。何沿很少加入他的聚会, 周晏城也只有在和最亲近的几个朋友小聚时才会带上何沿, 何沿从来都坐在角落里, 不喝酒不唱歌,但是如果周晏城喝醉了,何沿也会照顾他。 周晏城不确定,何沿这首歌是唱给谁听的。 周晏城更不确定,何沿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心脏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很想把何沿的肩膀扳过来问个清楚:是我自作多情吗?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这首歌是为我唱的? 不,不不不,周晏城清醒过来,这首歌也可能是为沈群唱的,这歌词,放在沈群身上也合适。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何沿的歌声和周晏城声如擂鼓般的心跳。 周晏城眼前像是天地都倒了个旋儿,沿沿,你究竟在为谁唱? ——我不再问是否爱我一人爱是容易看见伤痕2 我爱你啊,两辈子只爱你啊,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我不再听那些流言纷纷是错是对本来无从考证3 沈群劈腿,周晏城结婚,何沿独自面对众说纷纭,他不是不痛的,不是不绝望的,但是沈群和周晏城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他们只是把何沿往悬崖边上推去,再推去。然后一个歉疚地说“对不起”,一个不在乎地说“你别在意”,何沿退着退着,就在他们都看不见的时候,跌下了悬崖。 ——我只想愿爱是不灭的灯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4 你就是我的灯,沿沿,你就是我的灯啊。 你回头看看,在听你唱这首歌的人是我,不是沈群啊。 为你的歌声而心碎流泪的人是我,不是沈群啊。 周晏城忽然慌乱起来,他心神巨颤,想到自己的计划,他猛地摇头,他几乎颤抖地拿出手机给那头联系,然而他发出信息后那边却迟迟不回,这时何沿已经唱完整支歌,把话筒搁回去,他一回头看到周晏城木雕一般杵在那里,不由疑惑地蹙了眉。 程嘉荃解释自己从厕所出来便碰上了周晏城,把他请了进来。 在座的都是管理学院的,一听周晏城大名都激动万分,周晏城被众人围着,何沿独自坐在角落里,用牙签插了瓣西瓜,慢慢咬着。 周晏城心急如焚,又不想在何沿同学面前做出敷衍的样子,他用余光盯着何沿,心里暗忖如果何沿一会看手机,他要用什么方式阻止何沿。 他固然想对付沈群,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何沿经受不起…… 哪怕何沿就是选沈群不选他,他也不想伤害到何沿…… 何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他伸手去拿手机。 周晏城蓦然起立! 他扑过去按住何沿的手,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音乐的伴奏声在慢慢回荡。 何沿定定看着周晏城,周晏城手心的汗渍都黏在何沿的手背上。 “沿沿,”周晏城艰难说道,“你……你别看……” 何沿另一只手拨开周晏城,拿起手机,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周晏城。 “沿沿,我们先出去。”周晏城近乎祈求道。 何沿却不理会,他低头划开手机。 周晏城闭上眼。 有了周晏城的反应在先,何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惊讶,他看着屏幕上沈群醺然欲醉的模样,脑袋倚在一个年轻男孩的肩上,那男孩低着头,正亲吻沈群的嘴唇。 那么昏暗的环境,采光却十分清晰,无论是沈群的五官表情还是那个男孩的神态动作都纤毫毕现,画面感十足,足够激起人最丰富的想象力。 何沿走出去,周晏城跟出去。 通道上三三两两行经过不少人,何沿一直走到电梯口,他的手机忽然疯狂响起来,来电人是沈群。 何沿接起:“喂?” “小沿!”沈群在那头大喊着,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声音里还带着莫大的委屈,“卧槽我被人占便宜了!我差点就着了道了!我就知道不能不带你一起!我现在头好晕……杨琛找的那个接头的,我靠……那孙子……也不晓得给我喝了什么……不行了小沿,我得报警……我好像喝错东西了……” “你怎么了?”何沿急了,“你现在哪里?杨琛呢?” “杨琛去澳城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下……那个lucas 请我喝酒……那酒不对……”,沈群语无伦次,“不行……我疼得要命……小沿,我疼死了……” 沈群拖着哭腔喊。 何沿怒瞪向周晏城! 他捂住听筒,厉声喝道:“你他妈的到底做了什么?” 周晏城的表情简直不可置信,沈群居然…… “你赶紧让你安排的人送沈群去医院!”何沿低吼,“如果沈群出什么事,周晏城,你就去死吧!” 周晏城慌慌张张拿着手机拨电话,这次那头很快就接了,周晏城气急败坏:“送沈群去医院!要是沈群出什么事你们就去死吧!” 沈群在那头跟何沿呜呜地哭,他难受得不行,何沿安抚着他:“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在厕所……呜呜……” “你别急,他们马上送你去医院,沈群你听我说!不论你做了什么,这不是你本意,我不会怪你,你的身体最重要——” 沈群哭得更厉害:“不行啊……我不行啊……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何沿一瞬间几乎要掉下泪来。 那边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混着沈群几乎已经迷离神智的呢喃,最后电话被别人接去,保证一定送沈群去医院,他只是喝了点助兴的酒,不会伤身,到了医院就好。 何沿一直没挂电话,听着那边的人把沈群送到医院,直到听到医生给沈群打了针,沈群睡着了,他才彻底放下了心。 周晏城就在旁边听着。 他已经如同冰雕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了。 沈群的不屈和抗争,映照着他的卑鄙和狼狈。 前世的何沿因为沈群的出轨而来到他身边,周晏城以为如法炮制,就可以把一切都引上正轨。 周晏城知道他错了,他输了。 何沿终于挂断了电话,他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周晏城。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我的通行证办不下来,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晏城垂着头,他不用回答,何沿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了,你太让我恶心了。”何沿冷冷道,去你妈的余地,周晏城这种人渣不配让他留余地。前世今生,他就不会做半点人事。 万箭穿心也比不上这句话更让周晏城痛不欲生。 “沿沿!”周晏城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何沿,巨大的冲力让何沿往前踉跄了一大步,但是他的身体却被周晏城箍得挣扎不得,“我错了,我又做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这样,别判我死刑……” “滚开!” 何沿暴怒,但是周晏城发了狠,他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牢不可破:“我不滚,我不能滚,我知道我卑鄙,可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根本不给我一点机会!是你逼我的啊,你别再逼我了……” “周晏城,”何沿颤抖着,嗓子都破了音,“你永远做错事都振振有词,永远觉得都是别人的错,你从来不把别人当人!你谋算人心是游刃有余,可你千算万算,有真心的人不怕被你谋算!” “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的……”周晏城哽咽,他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比沈群更爱你啊!” “你放开我!” “不行,我不能放,沿沿你听我说,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会再去死的……” “那你就去死啊!”何沿崩溃大吼,“你这样的人死了才是别人的解脱!” 这句吼叫抽去了周晏城全身所有的筋骨和血液,他四肢霎时虚软如泥,手劲一松,何沿已经挣脱出去。 “你要我死?”周晏城嘴唇青白,嗫嚅着,脸色犹如纸片,还是支离破碎的那一种,他的沿沿叫他去死…… “你真的要我死?”周晏城盯着何沿,他眼眶猩红,忽然迸发出偏执而狂热的光芒,这样的眼神看得何沿心头一凛。 “你要我死……” “你要我死吗?沿沿?”周晏城忽然轻声问。 何沿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话,他固然气愤,但是周晏城此刻的神情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何沿不敢再随便激他。 “周晏城,”何沿无奈道,“你别这么偏执,你我不过见过几次面,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以为的喜欢,只是因为你得不到,你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失败过,你不能接受的,是我一直在拒绝你!” “我不是!”周晏城犹如狂暴的困兽一般,他目眦欲裂,气息凌乱破碎,“你真以为我把自己当皇帝吗?我得不到的人多了去了,我从来也不屑于去勉强!何沿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如果只是想逼你就范,我有许多种方法,你不是没有弱点!可我不想伤害你,是,沈群去港城我知道,那边的经纪是我的熟人,我安排他给沈群找的人,但是我听到你唱歌——” 周晏城深吸一口气,满面的仓皇神伤和掩饰不住的心疼,“我知道你是为了沈群唱的歌,我就反悔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拆散你和沈群了,但是那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还想阻止你看短信,可你还是看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周晏城虽然不是好人,可我对你,我一点点都舍不得……如果不是我试图阻止你看手机,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跟我有关……沿沿,你不懂,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根本不懂啊……” 周晏城掩面,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何沿完全呆住了。 半个多小时前,沈群在电话那头跟他哭得像个孩子。 如今周晏城哭得比沈群还要厉害。 何沿有些无措。 “我真的爱你,你别这样对我,求求你……我已经努力用最好的一面来面对你,我也不想惹你生气啊……” 第 64 章 周晏城的心疼得让他几乎要死去。 他看到何沿为沈群流下眼泪。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的眼眶潮湿,但那确实是泪。 他们在一起四年,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周晏城从来没见过何沿流泪。 何沿还让他去死。 自重生以来, 周晏城处处受挫, 何沿对他不假辞色, 每日里却同沈群形影不离, 他心急如焚彻夜难安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心意被质疑, 无论做什么都被扭曲,何沿连一眼都不想多看他,说出来的话一次比一次强硬,态度一次比一次伤人。 周晏城有无限委屈无法倾诉, 对何沿的思念渴望痛悔爱意分分秒秒如烈火熔岩在他胸腔里翻腾咆哮,种种求而不得的愤懑和苦楚快要将他活生生撕裂。 痛他不怕,苦他也不怕, 可是何沿一次次为了沈群将他剥皮抽筋放血凌迟, 周晏城便是钢筋铁骨, 此刻也承受到了临界值。 周晏城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沿沿, 你太残忍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真的不能这么对我……” “我也是人啊……我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啊……” “你这样对我……我也疼啊……” 何沿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他给周晏城买了湿纸巾, 把他带到会所一楼角落的沙发上让他坐着, 又买了热饮。 周晏城像个孩子一样让他牵着, 直到坐上沙发, 他还一只手扯着何沿的衣袖, 把热饮抱在胳膊里,他眼眶通红潮湿,无限委屈地看着何沿。 何沿把纸巾递给他,他却小心翼翼地凑过脸,何沿无法,只好抽出一张纸给他擦脸。 明明做错事的是周晏城,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在照顾他呢? 何沿为这一天的种种心力交瘁,他对于周晏城带来的这些兵荒马乱,觉得无奈疲惫,又不解茫然。 周晏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何沿给他擦着脸,他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凶。 “你别哭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沿劝道,“大男人哭成这样,难看不难看。” “可是你让我去死……”周晏城抽噎着,委屈地控诉。 “那是你自己做了坏事。” “法官都不会判我去死!” “法官会判你坐牢啊。” “那你也判我坐牢好了,”周晏城湿漉漉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执拗地道,“去你家坐一辈子都行,沿沿,你把我关起来吧,关一辈子好不好。” 何沿叹气:“周晏城,我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你也认真地听,不要再钻牛角尖,好不好?” 周晏城迟疑了一下,明知道何沿不会说出让他好过的话,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周晏城啊,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咱俩真的不可能——” “为什么?”周晏城不死心地盯着他,“你告诉我为什么?” 何沿也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微分的双腿上,目光平视前方无波无澜,他不答反问:“周晏城,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晏城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连唇角都浮起了笑意:“善良,干净,美好,你特别好,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好。” 何沿笑了:“真谢谢你给予我这么高的评价了,那么,”何沿轻声问,“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周晏城愣住了。 “这个世上有白就有黑,所有的存在都是造物主的恩赐,有人做天使,有人做魔鬼,本质上没有高低贵贱,飞鸟在天鱼在水,大家各行其道。可是,如果一定要把‘白’和‘黑’放到一起,一定要鸟和鱼在一起,那么白就变成了黑,鸟会淹死,鱼也会干死,你明白吗?” “我们的生活背景,朋友圈子,理念信条,为人准则,处事方式……没有一样是相合的,硬要扭转我的观念或者扭转你的,对我们彼此都是痛苦的一件事,周晏城啊,真正的感情不是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滚到床上去,它必须建立在一致的三观相同的爱好彼此融入对方的生活却不带给对方伤害的基础上,我跟你,”何沿重重吐出一口气,他交握着的双手发出“咯嗒”的骨节相错声,“不合适。” 周晏城僵坐着,像是一具没有气息的冰雕。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在我们没有遇到彼此之前,大家都过得很好,以后没有彼此同样能过得更好,感情这种东西,你以为它很重要,但真的得不到或者失去了,人也死不了。” “你说你现在是真心的,我愿意相信,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就是再勉强逼迫我,我也是做不到。这个世上多的是喜欢你周晏城的人,你何必要执迷至此呢?” “人最辛苦的,就是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何沿的眼睛似是汪着一潭水,里面波光潋滟,爱恨难辨,他重重叹了一气,“你是聪明人,别再自讨苦吃了。” 何沿自觉把话说得已经十分通透:“我要上去了,我的同学们还在等我。” 周晏城一直强撑着的希望,在何沿头也不回地离去后,彻底分崩离析。 何沿很冷静,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缓,可他越是平静,越让周晏城悚然心惊,那话里的客观和克制如同雷电风暴一般让周晏城的脑袋都轰隆作响。 周晏城深刻地意识到,何沿所有的拒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这比何沿指着他恶狠狠地让他滚更让周晏城觉得可怕。 他佝偻着身体,双手交握在一起,两只手背上都青筋暴起,胸肺间的血气在剧烈涌动,他强自按下喉头的腥热之感,那感觉十分熟悉,在何沿死之后的半年里,它三不五时都会造访。 周晏城按住胸口,努力深呼吸,每次想起何沿的死,心脏连同肺部都会如同被拧成一团疼得他窒息,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坐立不住。 好不容易止住那天旋地转,当他眼前恢复清明,麻木的心脏渐渐回温,他却油然升起一种庆幸,哪怕沿沿拒他于千里,至少他的宝贝还活着,他还能看到他,还能接近他,这比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却不得不接受何沿已死的事实,让他好过太多太多了。 周晏城呼出一口气,再痛苦也不会比那个时候更绝望,他连何沿死了都能再追过来,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呢? ———— 何沿其实并没有去继续找同学,他进了电梯之后从安全楼梯下来,最后从会所后门走了出去。 他给林放发了个短信说自己先回学校了,之后便在水静河飞的街道上漫无目的走着。 他的脑子里混乱一片。 沈群的哭声,周晏城的剖白,都像一柄柄重锤在不停敲打着他的脑袋。 前世的沈群对他说:“我跟你在一起没有激情,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今生的沈群为了他,哪怕中了药酒,都能不屈不挠。 前世的周晏城对他极尽混蛋之能事,可是今生的周晏城愿意向他认错,百般隐忍,甚至在他面前崩溃大哭。他当然知道周晏城做出了多大的让步,周晏城确实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对付沈群,今天的事情本来也可以隐瞒住何沿,他千方讨好,万般迁就,何沿不是傻子,即便他在感情上迟钝,但是他思维逻辑没有问题。 何沿只是觉得很悲哀。 这两个人,但凡前世有一个能够做到如今的十分之一,他都不会走上死路啊。 是谁说过,迟来的深情和补偿,比草都轻贱。1 沈群是迟来的补偿,周晏城是晚到的深情。 如今他们却都站在了情感的高地上,仿佛何沿不要哪个,何沿就是负心的那一个。 何沿长到这么大,很少主动去要什么。 小时候跟着爸爸独自生活,邻居的奶奶经常会跟他说,沿沿啊,你爸爸养你不容易,你要好好听话,不然爸爸找了新妈妈就不要你啦。 何沿特别害怕爸爸不要他,所以他特别懂事,从来不乱要东西,何瑾洺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形成了他被动接受从不索取的性格。 后来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小朋友们都喜欢跟他玩,因为何沿零花钱多,他经常把自己的零食玩具分给别人。 大人们问孩子最喜欢哪个小朋友,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说最喜欢何沿,何沿都会特别开心,他从小就乐于付出,因为这能让他收获别人的喜欢,何沿会觉得快乐。 男孩子进入生理期,他偶有一日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种种不可描述,但是那男子的身躯却格外清晰,何沿彻底被吓到了。 初中几年他都不怎么敢跟男生接触,少年人以为他倨傲,又觉得他过分干净漂亮,便也没有男生主动搭理他,他孤孤单单过了两三年,有时候站在球场上看别的男生飞奔跑窜,热汗淋漓,眼里都流出深浓的羡慕。 有一次几个男生留下来打扫卫生,他去洗拖把,回来的时候其他男生正在教室里追逐着,最前面跑着的人一头撞上何沿,何沿被撞得退了好几步,然后看到那个男生手里抓着他的手帕。 那男生被抓包,讪讪地把手帕还给何沿,说:“何沿你怎么这么娘啊!现在女生都不用手帕了。” 其他男生都笑起来。 有人说:“何沿本来长得就比女生还漂亮,还比女生都爱干净!” “何沿还会叠许愿星呢,哎何沿,你是不是还会绣花啊!” “何沿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打球啊?” “那还用问吗,何沿皮肤这么嫩,碰一碰就会坏啦!” …… 何沿闷着头把地拖干净,又把架在课桌上的每一个凳子都放下来,男生们笑着笑着,都沉默了,默默看着何沿做完一切,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那天何沿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一下一下把篮球当皮球拍,拍累了,就抱着球,能一个人坐许久。 男生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何沿能理解,但是何沿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 格格不入是一个很可怕的词,人是群居动物,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能体会被孤立的那种可怕的荒凉感。 后来何沿格外珍惜生命里每一个会对他友善的人,如果那个人能陪伴在他身边很久,何沿会衷心感激。 而偏偏沈群和周晏城都曾经将他从无边的孤寂之海中拯救出来,他们都做过何沿的浮木,可惜后来他们都成了把何沿砸入更深渊处的落石。 命运啊,总是善待得让人莫名其妙,又总是苛待得让人措手不及。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是程嘉荃。 明天没有课,这些同学是做好通宵打算的,何沿估摸着小荃子是觉得自己没走远,还想叫他回去,他接起电话:“喂,小荃子?” “何沿,何沿!”程嘉荃压抑着声音,火急火燎一般,“你在哪呢到学校没?林放屠鸣他们被警察带走了!” 何沿一惊:“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 1摘自《最爱你的那十年》 第 65 章 程嘉荃呼哧呼哧直喘气:“他们跟人打起来了,对方还是个官二代, 扬言要林放他们坐牢, 怎么办啊何沿?我们现在都在往警局去呢!” “哪个分局?” 程嘉荃说了地点, 就在不远处, 用跑的不过十来分钟。 何沿很快跟同学们会合在分局门口。 “什么情况?”何沿气喘吁吁地问。 “屠鸣和林放去厕所, 不晓得怎么就跟一个富二代打起来了, 警察现在在审讯他们, 也不让我们见人, 把我们赶出来了!”程嘉荃言简意赅地解释,“这到天亮肯定就会联系学校和家长,这可怎么办啊,万一真要判刑什么的, 他们两个可就毁了!” “人受伤了吗?还有对方的人呢?”何沿问重点,“有没有受伤?” “对面的那个去验伤了,服务员发现就立即报警了, 警车一响我们就全出来了, 屠鸣和林放没吃亏。” “我进去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程嘉荃拉住他:“别去了, 我们就是被赶出来的, 警察说除非是律师,其他人一律不给见。” 沿羣倒是有法律顾问, 但是这个点人家肯定休息了。 不过何沿还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不出所料没人接。 一群人全是毫无社会经验的大学生, 大刘和老四都是林放宿舍的, 急得团团转, 最后老四忍不住开门见山:“何沿,你不是认识周晏城吗?能不能请他帮个忙,这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众人都点头附和,其实他们叫来何沿也是为这个,今晚周晏城是跟着程嘉荃进来的,但是后来又跟着何沿走了,程嘉荃就告诉大家周晏城救过何沿的父亲,后来他们就认识了,原本一群少年少女还都十分羡慕何沿好运。 今晚出事的是屠鸣和林放两个,但是一旦事情捅到学校去,在场参与聚会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过处分。 这不光是要捞出犯事的两个同学,这关系到全体人的命运。对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处分更可怕的事。 何沿低了头:“我先去问问,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何沿跟大厅里值班的两个协警打听到事情的经过,那人告诉何沿跟他们打架的人来头很大,两个学生只怕凶多吉少。 “最严重会怎么样?” 他看着何沿礼貌又单纯,才会给他支招儿:“最坏的情况怕是要三年以下,最轻的也是拘留,要么就想办法跟受害者和解,只要对方不追究,一切好办。” 何沿走出来把警察的话给大家说了,同学们也看出来何沿不方便找周晏城帮忙,大家便都留在分局门口等着。 十一月底的夜风刮在人脸上生疼,有两个女同学甚至还穿着裙子,何沿便让老四带着其他同学先去住酒店,他和程嘉荃大刘待在这里就好,人多了杵警局门口反而影响不好。 他把自己的银行卡给了老四,只说公司能报销,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妥帖,看得大刘在角落里直跟程嘉荃嘀咕,沈群真是祖上烧了高香,这里除了程嘉荃其他都是沈群他们班的,大家给林放过生日,最后却事事由何沿打点。 “沈群这王八犊子要是再对不起何沿,老子第一个鞥死他!”大刘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 “我们何沿啊,就是这样,哎,没法说他!”程嘉荃也站在角落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表情却是十足骄傲。 何沿把事情都安排完,也走了过来跟他们一起窝在角落没风的地方。 “何沿你刚才去哪了?”程嘉荃双手拢在棉衣袖子里缩着脑袋打了个呵欠,“周晏城后来还又回来了呢!” 何沿微微一怔:“他回去做什么?” “哈哈哈!”程嘉荃和大刘同时大笑起来,“他回来拿那个娃娃!哎哟不行,乐死我了,这么大人,还这么狂霸酷拽炫一总裁,居然喜欢玩娃娃!何沿你说这人是不是特别怪?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卖给媒体你说是不是特别值钱……” 何沿心尖一颤,他咬了咬舌尖,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等了多久,几个少年蹲得腿都麻了,远处驶来两辆车,刺眼的大灯把分局门前的一条路照得煞白。 “来了!”程嘉荃喊,“就是那两辆车!” 三人都站起来。 车子在门口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群年轻人,都二十来岁的样子,有男有女,吵吵嚷嚷,有说有笑,有一个嚣张的声音格外刺耳:“走,去看看那两个傻逼去!老子非让他们牢底坐穿不可!” 何沿一眼看到有个小个子男人头上满缠着绷带,胳膊上还打着石膏,按照那个协警的说法,这人根本伤得不重,这是存心要把屠鸣和林放往狠里整了。 何沿对大刘耳语了几句,便和程嘉荃走了过去。 “请问,是李蒙吗?”何沿彬彬有礼地问。 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人都看向他。 “你是谁啊?”李蒙皱着眉,不太高兴地仰视何沿,这又高又帅的,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我们是林放和屠鸣的同学,”何沿温和道,“对不起,我们同学和你发生了一些纠纷,我们代他们给你们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青年不屑地念着这句被纨绔们嚼烂了的台词。 “李先生,如果是我同学不对,我们愿意对您进行补偿,只要能和解,您可以提出要求,我们会尽量做到。” 一群人哈哈大笑。 金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我们李少被打成这样,是你们补偿得了的吗?穷学生等着坐牢吧!” “可是华粤会所当时有目击者证明是李蒙先生寻衅在先,我的同学后动手的啊,在公共场合寻衅滋事的罪名可比殴打严重多了。”何沿心平气和地说着。 “你这小白脸书呆子,是跑出来搞笑的吧!哪儿来的小农民在这里给人强出头,赶紧滚一边儿去!”另一个青年食指警告地点着何沿。 “李蒙先生……” “滚开!”李蒙不耐烦地推开何沿,然而何沿脚下一跌,忽然往李蒙身上倒去,把李蒙直接扑到地上,慌乱中何沿猛地一扯,李蒙打着的石膏碎了头上的绷带也整个扯了下来。 众人一阵惊呼,李蒙一边骂骂咧咧要起来,何沿连声喊着对不起,等到李蒙被他的同伴们扶起来,原本受了“重伤”的李蒙完全被扯了个干净利落! 李蒙气得跳脚,指着何沿大喝道:“给我揍死他!” 何沿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而起,惊讶道:“李蒙先生原来没事啊,我还以为您的胳膊和脑袋都伤得不轻呢!” 他们这里面闹腾这许久,其实也就三五分钟,这时一辆警车过来,是陪同李蒙一起去医院的警察,因为李蒙不肯坐警车才会跟同伴先行到了分局。 这本来不算多大的事儿,偏巧今儿这位李公子颇有来头,两个没有踏入过社会的学生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入警局,李岩有自己熟悉的服务员给他作证,医院那头也是李蒙自己要求怎么看起来严重怎么整。 李蒙也机智,一手捂住脑袋:“警察叔叔,我又被打了!这个人为他的同学报仇,故意在这里堵我!” 他的同伴也都附和作证。 何沿无辜道:“明明是这位李蒙先生推了我,我才跌倒的。” “没错,明明是你推我们家何沿的!”被何沿一波操作惊得有些愣神的程嘉荃赶紧声援道。 李蒙似乎没想到何沿会倒打一耙,其他几个青年也都叫嚷了起来,场面一时嘈杂如菜市场。 “都别吵!都跟我进去!”警察厉声喝道。 “警察叔叔我们有证据!”程嘉荃急忙喊道,大刘也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部手机,他把整件事的过程都清晰录了下来,李蒙经过何沿身边时,在摄录中就是李蒙推倒了何沿。 “我操.你妈!”李蒙暴跳如雷,他根本就没有用力推何沿,是他自己跌倒下来的!这纨绔也知道踢到铁板了,恶狠狠指着何沿恨声嚷,“你给我等着!” 一张长桌的两端壁垒分明地坐着两路人马,何沿等人和屠鸣林放胜利会师坐在一边,那群顶着五颜六色各路发型的青年坐在另一端,彼此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李蒙的验伤报告上写着他有脑震荡,小臂骨折,软骨组织外伤若干,可现在他身上的绷带石膏被何沿扯了个干净,这份报告简直成了烫手山芋。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大事,那就和解吧。”何沿说道。 “放屁!”李蒙一拍桌子,“你们想得美!” “伪造验伤报告,属于妨害司法罪。”何沿淡淡道。 “你随便去告!老子会怕你?”李蒙也不是好相与的,“大不了我重新验伤,总之我被殴打是事实!你们两个,”他指着林放和屠鸣,“就等着被学校开除吧!” 何沿叹了一口气:“李蒙先生固然可以不在乎,不过出示这份报告的医生不知会如何作想呢?如今信息渠道四通八达,想上个什么热搜的,真的不是难事——” “你他妈威胁我?”李蒙又霍然立起。 “不是威胁,”何沿定定看着李蒙涨红如猪肝的脸,“只是友情提醒。” 李蒙的脸色青白交错,他狠狠地指着何沿:“小子,你有种!” 何沿四两拨千斤,成功把林放和屠鸣解救了出来。 “何沿你太棒了!卧槽!那孙子脸上都能开染坊了你看到了没有!”程嘉荃手舞足蹈。 “哈哈,真是没想到何沿这么镇得住,今天可都多亏了你了!”屠鸣拍着何沿的肩膀。 “可不是么,要是把事情闹到学校去,我们可就惨了!我爸能把我给砍了!”林放也是后怕,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学生,生活里最天大的事儿就是闯了祸挨学校处分。 “要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知道何沿这么霸气!有勇有谋,雕爆了!” 何沿第一时间就让大刘拿出手机拍视频,自己俐落揭开李蒙的伪伤,最后又半劝说半威胁地让对方不得不和解,这一串连消带打简直绝了。 在大家的眼里,何沿一直是一个温和得近似没有脾气的人,然而他今晚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在大家都无措慌乱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不属于十九岁少年的决断和手段,这让大家惊愕不已,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走出分局已经是凌晨近两点,学生们个个疲惫不堪,他们也去了老四带同学们住的那家酒店,两人一屋分了房间,各自倒头睡觉。 何沿给沈群发了信息,许久没回复,料想对方肯定还在睡,便也没有打电话再去问。 他今天情绪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脑子里嗡嗡作响,放下手机他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何沿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被电话吵醒了,是沈群打来的。 隔壁床上的程嘉荃也被吵到了,咕哝着抱怨,何沿披了外套走出房间,站在酒店走廊上接电话。 沈群气息奄奄,虽然人醒了,但是那么一番折腾精神显得很差,他把负责接待的lucas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最后可怜兮兮地跟何沿哭诉球疼蛋痒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何沿先前从那边的医生处知道这药吃不坏人,便也没有多担心,酒店的走廊上也很暖和,他一直走到通道尽头,盘腿在地毯上坐了,沈群一个人在遥远的港城生病,正是特别脆弱的时候,何沿便这么陪着他。 “小沿,你猜我昨天见到谁了?”沈群的声音里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致勃勃。 “谁?” “川端一贤!那个大名鼎鼎的‘东洲boy’,几个月后给l·m银行亏损了千亿国际币,最终成为金融危机导.火.线的那个人!我真想给他狠狠一拳,妈的!他一个人的私心导致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何沿怔了怔,说道:“不,l·m的千亿亏损不是他造成的,他只是被当做了替罪羊,他是无辜的。” 沈群诧异:“你怎么知道?” 第 66 章 何沿当然知道。 川端一贤走投无路之后曾经求到周晏城的办公室里,那时何沿也在现场。 宏时资本有巨额存款在l·m银行, 还持有相当数目的股份, 所以l·m事发后,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 宏时资本是首当其冲的第一张牌。 周晏城在l·m上的投资策略使宏时亏损数百亿国际币, 近千亿华夏币, 之后宏时的资金链断裂, 没有一家银行敢给他借钱, 周晏城面临巨大的挑战,每天睁眼闭眼都在想法子到处弄钱。 新闻里天天在报道哪个巨鳄跳楼了,哪个大亨又中风不起了,何沿其实知道周晏城的压力也很大, 那段时间他指尖的香烟就没断过。 大小股东和客户几乎把周晏城的手机打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然而周晏城统一回复一句话:“只要我周晏城不死, 你们的钱就不会长脚。” 他立在玻璃窗边, 一只手拿着手机, 一只手撑在玻璃上, 长身玉立,脊背挺直, 玻璃窗上映出他没有过多表情的脸, 神情冷漠不见萧索, 这是何沿不曾见过的周晏城的另一面。 香烟缭绕中, 周晏城的面庞像是笼罩着浓厚的雾霾, 然而他的一双点漆黑眸却灼亮得惊人,周晏城此刻被逼入前所未有的窘境里,可他似乎并不颓败,反而斗志昂扬。 何沿轻声问周晏城:“能过去吗?” 周晏城熄灭了烟,看向何沿的眼神刹那柔和,他把何沿抱到腿上亲了亲他的额头,坦白道:“我不知道,这危机太突然,我先前没有任何准备,但是不论到什么地步,都逼不死我。”他笑了笑,“别怕,天还没塌。” 何沿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看着他:“这缺口太大了,你应该向你父亲和爷爷求助,以他们的——” “嘘,”周晏城修长的食指抵在何沿的唇上,“男人不能这么窝囊。” 周晏城揉着何沿的头发,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做我们这行,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盛时蒙家族庇护,出事儿也得自己扛,留得他们这座青山,至少以后还有片瓦遮头,”他笑着,在何沿脑门上弹了弹,“何沿,人生除死无大事,你以后也要记住这一点。” 川端就是这个时候跌跌撞撞冲进来的,他来向周晏城求助,这不是自己往虎口里面送嘛,至少何沿不止一次听周晏城咬牙切齿说要是找到这个小东洋鬼子,要活生生撕了他。 然而周晏城认出来人之后,只是挥挥手让保安们都离开了,何沿原本也想出去,周晏城却把他留下了。 东洋人有动不动就给人跪下的传统,表示礼貌和感激要跪,认错要跪,求饶要跪,所以他噗通给周晏城跪下的时候,连何沿都不觉得讶异。 周晏城不动声色地看着川端,两手指尖在桌面上轻抵成塔状,他眼眸半眯,何沿知道这是他情绪酝酿的前奏。 “周先生,我走投无路,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帮到我的人!” 不等周晏城开口,他便膝行几步,把一个笔记本和一个移动硬盘递给周晏城:“这里面是我给l·m做的期货套利的所有进出单记录,期货公司提供给商业调查科的证据都是伪造的,我的上司只给我下了买多的指令,从来没有卖出的指令,周先生,你是l·m此次破产事件的最大受害者,你有权利追究这次事件真正的主使者!以您在华夏和金融街的影响力,只要您提出彻查,一定会还清事件真相的,我是冤枉的周先生!” 何沿吃了一惊,l·m的金融风波始自一个投资经理的贪婪,把公司给出的套利指令更改为单向交易,在亏损后还一直以虚假账目瞒天过海,报亏为盈,最后导致整个账面亏损了几千亿国际币的新闻最近铺天盖地,全世界都以为是这个小个子的东洋人引发了金融海啸,无数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另有隐情。 他下意识看向周晏城。 周晏城的表情无波无澜,他接过笔记本翻了翻,又把硬盘插.进电脑里。 阳光从大玻璃窗射进来,投映在周晏城的身后,这般明亮的光线却掩不住周晏城身上深浓的山雨欲来的气息。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周晏城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声。 何沿觉得以周晏城睚眦必报的性格,此刻一定会暴怒,继而雷厉风行地追究,他这样骄纵的人,怎么容忍得下自己被人逼害到这个地步。 然而周晏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深不可测,何沿完全捉摸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除了我,这些东西你还给谁看过?”周晏城嗓音低沉,眸光转向川端的时候闪过锐利的锋光。 “没有,只有您看过!”川端表态。 周晏城点头,挥了挥手,如同赶走一只苍蝇般:“你走吧,想活得久一点,就把嘴巴闭紧点。” 川端大吃一惊,连何沿都不可置信。 “周先生!周先生!”川端大喊,“您不想报仇吗?您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保安迅速进来,把那个东洋人硬拖了出去。 “为什么?”何沿瞪大了眼,他不能理解。 “什么为什么?”周晏城点燃火机,慢条斯理地把笔记本上的纸业一张张撕下来,在火舌上燎烧着,“l·m已经破产,就算揪住幕后主使者,谁也不会赔给我钱,与其花心思把人揪出来,不如先解决眼下的事。” “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 “那你不想把坏人抓出来报仇吗?” 周晏城烧完了笔记,从笔架上找出一个镊子,夹着移动硬盘继续在火头上燎烤,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一般,嘴角都勾着笑:“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生意场就是这样,我被别人阴过,我也阴过别人,没人在外头混是不用还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意气除了分散我的精力,对于解决我眼下的困境毫无帮助,也许等我翻身,哪天又凑巧逮住这几个孙子,我肯定是要往死里弄,但是现在,”周晏城自嘲地用舌尖顶了顶脸颊,“使不出手段,就别装那个身段。” 何沿张了张口,这是那个动不动就跟他尥蹶子的周晏城吗?受了这样天大的逼害,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忍耐了? 何沿震惊中又有些无措:“那……那川端怎么办?他是无辜的啊,他现在被许多机构追杀,他会没命的……” 周晏城眯眼看他:“你又圣母心发作了?” “我发现你除了对我,怎么对谁都那么上心呐!”周晏城“啪嗒”一声把钢制打火机扔回桌上,双手抱胸,微敛的双眸意味不明地盯着何沿。 “他是无辜的,我们应该还他正义,他现在几乎被全世界遗弃了……” 周晏城嗤笑一声,他看着何沿的目光却十分复杂,有不加掩饰的嘲讽,也有不明所以的怜惜:“何沿,你为什么不这样想?l·m旗下多少投资经理,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做替罪羊?但凡他警惕一点,都不会被人当枪使,没有脑子还一腔孤勇,这样的蠢货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你要知道,一个人身上的喜剧可能有很多因素造成,但是一个人的悲剧绝对不是偶然,他必然有足够的愚蠢才能把自己弄到这样的惨状!” 何沿抿着嘴,不服气地瞪着周晏城,这种“受害者活该”的理论让他不能接受。 周晏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沿,何沿十分不喜欢他的这种睥睨之姿,仿佛把所有人都看成脚下之物,如尘如泥,但是随着周晏城掷地有声地开口,何沿心中某一块坚持了许久的东西铿然被打破,彼时的何沿尚不知道那被打破的是什么,但他记住了周晏城说的每一个字: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么大一个案子,不可能是一个无名小卒有力量做得出来的,他背后势必是一个极大的团体,但是我从来都不去追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也在这个圈子里,追究下去,那是自掘坟墓!” 周晏城走到何沿身边: “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在跳楼,群情激愤,总有人要承担这个矛头指向,把真相公布于众?让全世界的股民都知道导致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金融海啸不过缘于几个资本大鳄的贪婪博弈?从此以后对资本市场失去信心?没错,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市场不过是有钱人的游戏,但是只要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股民就可以装瞎装傻,不然让他们都提着菜.刀手.枪杀上金融街吗?” 何沿有些傻眼:“你这是诡辩,说白了,你不去追究,还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何沿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愤怒,“你这是颠倒黑白,谁犯下的错,就应该谁来承担,明知道无辜者走投无路,却放任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你这是姑息养奸!” 周晏城几近怜悯又怜惜地看着何沿,他伸手摸了摸何沿的头: “何沿,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如果我要做善者仁君,宏时只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你至今连象牙塔都没有出过,单纯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应该学会不要过度天真。” 何沿倔强地看着他,却没有办法和周晏城辩驳。 周晏城自有一套逻辑,何沿根本不是对手。 周晏城伸手想摸何沿的头发,然而何沿抿着嘴唇避开了他,周晏城神情颇有些无奈:“何沿,你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但是这个世界却不是你看到的非黑即白,我既希望你保持这样干净的样子,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 何沿瞳孔缩了缩,他垂下了眼睫,还是坚持着:“川端很可怜,他是无辜的。” 最后周晏城叹了一口气:“抱歉何沿,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达成共识,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理念,我不想勉强你,你也不要勉强我,在川端这件事上,我爱莫能助。”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长谈,虽然最后的方向依然是不欢而散,却也让何沿看到了周晏城格局宏阔的一面,看到了他更冷血功利的一面。 在感情上,何沿为周晏城的冷漠而齿冷,但是理智上,何沿发现周晏城为他启示了另一种世界观。 站在周晏城的立场上,作为吸食人血馒头的资本家之一,周晏城确实没有理由为川端讨回公道,川端怀揣着幼稚的冀望而来,何沿同情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愚蠢。 周晏城是一个资本家,他不是立誓为人民服务的军人警察,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不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他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平民百姓。 资本家为了逐利,可以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周晏城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 周晏城可以记恨逼害他的人,但是他不会为了幼稚的复仇而损害整个圈子的名声和利益,他素日里睚眦必报,但是当私怨与大局发生冲突,个人私怨便不值一提,周晏城平时急躁易怒蛮不讲理,但是在大事面前他自有宏阔格局。 何沿在周晏城身边冷眼看着,看着他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性情,也看着他大刀阔斧力挽狂澜的魄力,看着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气势,也看着他声色犬马笑游人间的放.荡,看着他捉襟见肘的窘迫,也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手段。 好的,坏的,让人心动的,让人痛恨的,何沿的人生里没有再见过第二个能像周晏城这样的人。 这世上哪里能轻易出现第二个周晏城? 而何沿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周晏城许多应对人事的手腕,他不得不承认,以前的自己一味能忍,但是周晏城教会他,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只是狠得要有底气,要有足够的手段和智谋支撑。 周晏城根本就是一个漩涡,只要稍稍接近到边缘,任谁都会被卷入其中,为他望而生畏,也为他沉溺其中。 后来何沿还是在宏时资本见到了川端,彼时化名为陈端的人见了何沿对他微微一颔首,和他擦肩而过。 何沿惊讶地问司诩:“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司诩道:“周总说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亏损几百亿的,金融市场里,能大亏的跟能大赚的,都是人才。” 这是什么话?何沿不能理解,便不耻下问周晏城,彼时周先生睨着何沿,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何沿追问:“为什么留下川端啊?” “你就当我留他下来点天灯1。(见作话)” 何沿还是不解:“什么是点天灯?” 周晏城恨铁不成钢,在何沿脑门上屈指一敲:“怎么笨成这样!” 后来何沿猜想过,周晏城是因为自己才留下了川端,他不动声色地为何沿做出妥协,但是却从来没有跟何沿提过。 ———— 何沿简短地把川端的事情告诉了沈群,略去了他和周晏城交谈以及最后川端隐姓埋名进了宏时的事。 “小沿,”沈群说道,“如果我们现在提醒川端,是不是就能避免l·m事件的悲剧了?” 何沿沉吟了一会儿:“不,沈群,即使没有川端,还会有其他人来执行这个指令,而且这场危机最根本的原因是a国的次级贷款,这场危机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只能改变川端个人的命运,而救护他之后的蝴蝶效应,却根本不是我们能预测的,也许川端反向操作会帮l·m赚得盆满钵满,反而拖下其他的基金下水,也许l·m高层会贪得无厌,引起更大的金融风暴——” “可是,”沈群慢吞吞道,“阻止了川端,可以避免周晏城的危机,你不想吗?” 何沿倒吸一口气:“沈群,你在试探我吗?” “是,”沈群毫不讳言,“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帮他?” 何沿见过周晏城前世被钱逼入窘境的样子,夜不能寐,阳台上的烟头数都数不清,接电话接到嗓子发炎,却还按捺着自己的脾气,跟所有人保证,他会一力承担。 尽管后来他翻身了,但是那段时间的周晏城真是被逼得狼狈不堪,先是胃出血最后发展到吐血,一边吊着点滴,一边还要发号施令。 如果说周晏城有哪一个瞬间是让何沿觉得最钦佩的,那就是这个时候,何沿对他纵有万般偏见,却不得不承认周晏城是个有担当的。 周晏城纨绔的时候笑傲京都,爷们儿的时候也真是铁骨铮铮的。 自己带着对未来的预知,要眼睁睁看着周晏城坐困愁城,把前世遭的罪再来折腾一遍吗? 何沿给沈群的答案是:“不,我不会帮他。” 周晏城这个人,遇事不怕事,除死无大事,他能获得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拯救。 ※※※※※※※※※※※※※※※※※※※※ 1所谓点天灯,是老时候赌场里的一种说法,其实应该叫“点灯”,是一种赌博的技巧,意思是如果发现赌台上有人手气非常不好,就反着他押,他押大你就押小,他押闲你就押庄,赌的不是自己的运气而是他人的霉气,这个手气不好的人,就是你的“灯”。有些人天生运气差,逢赌必输,还会专门被人请去“点灯”,小输搏大利。 这里当然是周晏城戏说,其实他就是因为沿沿同情川端,才给川端一条生路,不过傲娇周总嘴硬罢了,活该他追妻火葬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魏法骑 1个; 第 67 章 当何沿停好车走进科技大厦,又看见周晏城木桩一样杵在那儿当门神,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晏城的韧性, 刷新了何沿对于人的脸皮究竟有多厚这一认知。 然而周晏城却没有迎上前来, 而是怯生生地看着他, 那神情颇有种小媳妇似的局促和扭捏, 接着他身旁的一个保镖走过来, 递给何沿一个纸袋。 保镖像是背台词一样机械地说:“老板说他做的东西太难吃, 今天给你买好吃一点的。” 那是某个港式早点的纸袋, 这家店铺在港城十分出名,今天是他们在京都分店开业的第一天。 何沿没有多想,他和周晏城怎么说也吃过几回饭,但凡细心观察一下都能发现他喜欢这些奶黄包蟹黄包云吞面之类的港式茶点。 大清早跨过大半个城市买来这些早点, 何沿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种小恩小惠的小手段最磨人,你拒绝吧, 这玩意儿不值钱, 你收下吧, 又好像是个人情, 收了就好像给了对方指望一样。 要是就这么扔垃圾桶或者扣人脸上去,又太特么的没素质, 这哪里是早点, 根本就是烫手山芋。 何沿只好跟保镖说了声谢谢, 拎着东西走进电梯, 踏进电梯回身的刹那, 他看见周晏城在那儿抿着嘴笑。 麻买皮,笑个屁的笑! 周晏城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何沿看着电梯光洁的壁面上映出自己的脸,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许多人说他好看,但是比起沈群的剑眉星目,周晏城的棱角分明,何沿觉得他们的样貌反而更光彩夺目,周晏城究竟执迷于他哪一点? 一路走进公司,前台看到他,慌忙把手里的鸡蛋饼往桌子下藏了藏,巧笑倩兮地喊了声:“何总早!” 姑娘看到何沿手中的纸袋,眼睛直发光:“何总你去排队买这家早点了吗?我刚才刷微博,说那儿的队都排到对街去了,好难买的!” 何沿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那袋早点分给前台小姑娘。 他推开那扇玻璃门,操盘手们都正襟危坐在电脑前,他们每天都会关注早间财经新闻,政策往往是金融市场的指向灯。 桌上所有人的电脑屏幕,以及前方的大投影上,都在播放同一则新闻: 【……宏时资本近日撤出在l·m银行的全部投资,约计150亿国际币,据悉此举是因为宏时资本当家人周晏城同l·m金融部执行长发生私怨,宏时同时抛售所持有l·m的全部股份,市值总计600亿国际币,外界普遍对周晏城的决策产生质疑,周晏城也因此遭受董事会弹劾……日前周晏城被报与港城道本银行总裁蒋英哲会面,宏时是否会与道本合作,成为目前金融街最为关注的动向……】 【因宏时撤出事件,l·m今日股价大幅下跌,l·m主席强尼·摩根表示对于宏时的撤出深表遗憾,同时认为周晏城作为宏时资本掌权人,置个人私怨于股东利益之上,是极为浅薄与不负责任的做法,l·m银行集团拥有一百年的历史,不会因为某个个人或机构的决定而受到影响,在此讲话发表之后,l·m股价有小幅回升……】 何沿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新闻,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怎样的波涛汹涌。 周晏城居然提前放弃了l·m! 这意味着周晏城将不会被深套其中,而l·m因为他的撤出则会加速灭亡的脚步,金融危机甚至会提前到来! 为什么? 他跟沈群洞悉一切,为什么连周晏城都好像未卜先知? 在座的操盘手年纪大都在22-23岁,清一色的应届毕业生,初时他们对于沈群和何沿这两个不过大二的学生领导他们杀进金融市场觉得十分诧异,甚至还有许多质疑,然而不过几日功夫,他们就服气了。 何沿制定的培训计划,沈群算无遗策的投资方向,让他们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臣服。 “宏时撤出l·m,对于这个新闻你们有什么看法?”何沿收起心里的震惊,例行考核操盘手对于时事的敏锐程度。 一个操盘手小心翼翼道:“据说宏时的这个决定并没有策略上的意义,而是因为宏时资本的周晏城和l·m的金融部执行长约翰·戴维争风吃醋,两人争同一个男模,并不具备参考意义。” 何沿怔住了,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那人把自己的显示器转过来,让何沿看上面的娱乐新闻。 画面上是周晏城和约翰·戴维在某个酒会上对峙,而中间则站着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那个操盘手怕何沿不认得,还补充了一句:“这是目前国际身价最高的男模,业内一直都有传言,说周晏城是个gay。” 何沿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面颊,淡淡地把目光撇过。 “我问的是,宏时这几千亿华夏币的资金流向,你们有什么看法?”何沿问。 “据说宏时会跟道本合作。” “沈总不是也去港城与道本签约了么?看来英雄都是所见略同,为什么他们都忽然对道本感兴趣呢?道本和其他世界级大银行比起来,并不占优势。”一个操盘手不解地问。 当然因为道本很快就能直接收购l·m,最终成为世界第二大银行啊! 前世周晏城便是在l·m折戟后,辗转到最后获得了道本的支持,这条路倒是没有走岔。 何沿心中掀起怒火,这人刚刚给他这头送完早点,那头还冲冠一怒为蓝颜,连董事会弹劾都不放在眼里,周晏城这个色胚王八蛋,他也不怕两头累死! 狗改不了吃屎,周晏城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故态复萌,还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最重要的是,还让他歪打正着,避开了l·m这个大马蜂窝! “周总昨天不是还来咱们公司了么,何总怎么不亲自问他呢?”到底是刚出校门的乳虎,想到什么都敢直接问上司。 何沿哑然,讪讪道:“我们并无私交,周总只是有意愿合作,不过你们沈总不在,我做不了主。” 众操盘手煞有介事点头。 何沿面上发红,自己也知道这个借口相当蹩脚,宏时怎么会屈尊降贵找他们这个刚起步的小公司合作?这特么的太鄙视列位的智商了! 中午周晏城又让保镖过来送午饭,何沿当着保镖的面把早上未拆封的早点连同午饭餐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那保镖摸着鼻子走了。 不多时,保镖又换了一家新餐食送了过来。 何沿又扔进了垃圾桶。 保镖第三次上来的时候,何沿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提着食盒冲下楼,果然看到周晏城正杵在电梯口,一脸面壁思过的样子,发着呆,神智不知游移在何方。 正是饭点时候,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何沿怒喝:“周晏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周晏城也被吓了一跳。 “沿沿……” 何沿气得手直哆嗦,把食盒往周晏城怀里一塞:“我告诉你,你和你的人都他妈离我远点!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报警告你骚扰,老子说到做到!” 他也没脸再等电梯,直接冲进楼梯间,蹬蹬蹬往上爬,十六层罢了,他妈的爬上去当消气了! 他连续冲了七八层,停下来撑着双膝直喘气,忽然惊觉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转过头一看,眼前一黑,慢吞吞跟在后面爬楼梯的不是周晏城又是谁! 何沿觉得他服了。 “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能玩儿够?” 周晏城走到他面前,不解地望着他:“早上你还没有生气,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了?” “周总!你怎么能这么闲呢?你的公司现在正有重大状况,你正面临着董事会的弹劾,难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处理吗?啊?你成天在我这儿耗着是能耗出钱来还是耗出花儿来?” 周晏城坦白道:“那些事都不重要,”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没有你重要。” 他莫名高兴起来:“你连我被董事会弹劾都知道了吗?沿沿,你还是关心我的吧,你放心,这些事我都能处理好,你别为我担心——” “我操!”何沿崩溃地握住了拳头,“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昨晚我把话讲得还不够清楚吗?我跟你,没可能!” “你昨天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 周晏城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但不过瞬间就换了明亮的神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生活方式,你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关系,我不会勉强你加入我的世界,我会到你的世界来。” “你看,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喜欢吃,我们还做着同一个行业,我知道你对金融有兴趣,就算你不要我帮你,但是至少我们有共同话题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能找来给你,你说一句话,让我做什么都行,你试着了解我一下……” “你不喜欢的事情我统统都不会去做,你不需要迁就我,我来迎合你的世界就好,我们一定能相处好……” 周晏城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天真的期待,好似他讲出来的画面真的可以实现一样。 “周晏城,”何沿竖起手掌,冷冷打断他,“你对多少人讲过这种恶心巴拉的话?一天不演戏你是会死吗?你有戏瘾外头多的是人陪你演,你能不能给我点清净,不要成天在我眼前晃!” 何沿低低咆哮:“我真的不是很想看到你!” “可是,”周晏城咬着嘴唇,红着眼眶,“如果不在你眼前晃,你就更不会看我了,而且,我……我也不能不见你,我想见你……我也没有对别人讲过这样的话,我只对你说过……” 何沿觉得自己的头嗡嗡炸,周晏城这样的姿态让他烦躁不堪,让他暴跳如雷,让他濒临崩溃! “周总,周先生,周大公子,周晏城!你别再逼我了,”何沿指着他,因为身体发抖,他的手臂直颤,“我想给你留最后一点脸,但你别再逼我……” “沿沿!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周晏城不甘心地问,“你对所有人都好,为什么对我就这么苛刻?” 何沿目眦欲裂。 我他妈为什么这么固执?我他妈因为你活生生丢了一条命! 我没有找你偿命只想远远避开你,你却不死不休一定要一次次把我的伤口撕开再撕开,在斑驳的血肉里涂抹一层又一层的盐巴! 我他妈为什么这么固执? 周晏城你也有脸问! 周晏城你怎么有脸问?! 但是何沿一句话都说不出。 何沿背过身去,不想让周晏城看见自己猩红的眼眶,他露出一个堪称惨烈的笑容:“你就当我这人养不熟,我就是这么不识好歹。” “沿沿——” “别他妈这么叫我,”何沿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极地传来,带着冰寒入骨的冷意,“你不配!” 周晏城拉住他,嗓音撕裂而破碎:“为什么?为什么……” 何沿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我嫌你脏!” 第 68 章 周晏城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他神色颓败得像是中了一场剧毒, 唇色青紫, 眼睑发黑。 在何沿离开后, 他的腿脚就再也支撑不了身躯, 蓦然一软, 跌坐在了台阶上。 他所有的精气神都一下子被抽空, 只剩了一副躯壳僵坐着。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 何沿总是用三两句话就把他剥皮抽筋, 再给他身上开个洞出来,把鲜血一点一点往外放。 他从来没有想过,接近何沿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怎么会这么难呢?何沿怎么能这么厌恶他呢? 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刚冒出个头, 就被他狠狠按捺下去。 他反省着,自己以前究竟有多声名狼藉,让何沿对他这样避如蛇蝎。 他今年二十六岁, 在认识何沿之前, 固然有许多花边新闻, 有的逢场作戏确有其事, 有的捕风捉影无根流言,以前的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喜恶, 也不在乎那些媒体怎么写。 但是现在周晏城恨不得把那些媒体全都挖出来鞭尸。 周晏城十指交叉抵在眉骨前, 眉心额角抽痛得厉害, 怎么挤按都无法缓解。 自己虽然不是好人, 但是也算不得十恶不赦。 何沿说他们黑白分明, 这话周晏城愿意承认,白纸染上黑墨固然刺目,可是夜幕之上有明月,那不也是很美好的景致吗?周晏城愿意做夜幕,让何沿做他的白月光啊。 重生以来,他自问处处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半点,前世的何沿不喜欢他的那些他统统都在改,他想给何沿一个完美的周晏城,可是所有事情的走向都与他的期望悖道而行。 周晏城浑身发冷,他知道他越是无休无止地纠缠,何沿只会更抗拒他,可是他没有办法啊,如果不能得回何沿,他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何沿,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这样你追我逃,周晏城不觉得累,但是看着何沿一次比一次更暴躁的情绪,听着何沿一句比一句更恶毒的话,周晏城觉得心疼。 何沿是那么善良的人,说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不好受吧。 他不想让何沿这样不安生,他想让何沿开心起来。 他缠着何沿,何沿折磨着他,他们为什么要走成这样? 我只是重生,我没有办法把过往重塑,可我在改啊,所有你嫌弃你厌恶的那些劣性,我都在努力改啊。 你不用到我的世界里来,我在往你的世界里去…… 周晏城抱住头,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剧烈撕拉搅拧着,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紧闭着的双眸里渗出点点泪意,他高大的脊背此刻佝偻着,那苍凉忧伤的凉意仿佛从他身体深处渗透出来,周晏城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如同被刺伤得遍体鳞伤的困兽,发出绝望的求助的哀鸣。 沿沿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何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水,几乎是用灌的把水都填进了肚子,因为太急切,水呛进了肺管,何沿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何沿整个人都在发抖,前世的周晏城即便再过分,他也没有讲过这样恶毒的话,何沿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他说出来的。 在何沿看来,这两句话是彻底将一个人的尊严揉碎拧烂了放到脚下去踩。 他终于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怨怼以另一种方式对周晏城诉诸于口,哪怕他知道这份意难平来自于前世,对如今的周晏城并不公平。 是周晏城逼他的,他本不欲再纠缠,可是周晏城偏偏不放过他!是他自讨没趣自作自受自取其辱自作孽不可活! 他拼命地说服自己,我没有错,我一条命都搭给他了,难道还没有讨还利息的权利吗? 我只是不想跟他再有瓜葛,越是拖泥带水越是纠缠不清,唯有这样决绝,才能断绝周晏城的念想。 何沿知道早间的那条新闻触动了他的神经。 关于周晏城的花边,前世他看过听过的还少吗,以后怕也只会听到更多。 周晏城的身边,原本就充斥着许多阴谋,暗黑,情.色,甚至杀戮。 和他搅和在一起,只是一条不归路。 何沿忽然笑起来,他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你毁了我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周晏城之于他,何尝不是毁了他做一个好人的机会呢? 他跟周晏城纠缠苟且,最后死于周晏城的情人之手,周晏城何止毁了他做一个好人的机会,周晏城根本是毁了他做人的机会! 何沿的手腕颤抖得几乎要拿不住杯子,他不傻,他知道自己勃然而怒时胸口涌上的那股酸涩之意代表着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害怕。 周晏城依然对他有着他抵抗不了的影响力,那个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何沿如惊弓之鸟一般陡惊陡乍。 周晏城近似毫无底线的忍让妥协示弱讨好让何沿越来越觉得无可招架,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他迫切需要一个理由,向他证明周晏城依然是那个风流不改本性难移的浪荡纨绔,看到那则新闻时,何沿几乎下意识迫不及待地立刻给周晏城定了罪。 可是看到周晏城那一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灰败的样子,何沿分明感觉到胸腔里某一块高高竖起的冰墙正在摇摇欲坠。 他是了解周晏城的,那个人几乎无坚不摧,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喜恶,何沿能伤害到他,所仗恃的,不过是周晏城此刻的几分真心罢了。 何沿紧紧咬住舌尖,藉由剧烈的疼痛阻止那冰墙继续瓦解崩塌。 人可以犯错,但是不能一错再错。 好不容易拨乱反正的一条路,怎么也不能再走回去。 ———— “小沿,宏时的动向你听说了吗?”沈群此刻身在港城道本银行vip客户厅里,四周十分安静,因此他也极力压抑着自己的音量。 “恩,看新闻了。” “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何沿在最后一张报销单上签上名字,交给了财务,打了个手势礼貌地请对方出去,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也许真的如娱乐新闻说的周晏城和戴维发生私人冲突,也有可能是宏时的评估对l·m没有信心。” “你倾向于相信哪一种?” 何沿默了一瞬:“后一种。” 是的,何沿只脑子充血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回过味来。周晏城绝不会为了私人恩怨影响商业布局,更不会为了争风吃醋这种事,还宣扬得满世界沸沸扬扬,在商业手段上,周晏城算得个中翘楚。 “小沿,你觉不觉得,”沈群犹豫了一下,声音小到几乎是用气息发出的,“你会不会觉得,周晏城跟我们是一样的?” 何沿一愣,待明白过来沈群的意思,他想也不想道:“怎么可能?” 这个地球又不是围着他何沿转,把一个沈群弄死送来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周晏城?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大概周晏城运气太好了吧,啧!这混球,算他走运!”沈群嘟嘟囔囔着十分不忿,他不知道lucas是周晏城安排的人,不然只怕回京都第一件事就是找周晏城干架去。 “我这边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就是外汇还要搞好几天时间,明天周六这边都放假,我去给你买好吃的!小沿,你想不想我啊,我可想你了!”沈群提高了音量,何沿几乎能想见到他坐在贵宾椅上摇头摆尾的样子。 何沿笑了:“恩,挺想的,也挺担心你。” 沈群高兴得不行:“所以说以后咱们俩去哪都得在一起,你看你这次不在,我特么快被人整死了!要不是外汇的事儿得让那假鬼子给我办,我非尅死他!” 何沿知情不报,隐瞒了周晏城指使这一环,不免有些心虚:“你也是自己不长心,人家给你喝什么你就喝什么?” “我哪儿知道他们这么玩,这些狗日的资本家……” 沈群忽然叹气:“小沿,我好怕啊,钱这种东西真的太可怕了,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想着你,我昨晚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我真怕有一天也成为他们那样,穷得只剩下钱,只剩下欲望的人,小沿,你一定要陪着我,看好我,小沿,好吗?” 何沿怔住了。 沈群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敢这样对何沿直言不讳,他去一趟港城,见识到真正的纸醉金迷,为之震撼,为之惶恐,他敢对何沿坦诚自己的软弱,希望何沿能够管束他。 沈群不像何沿,把什么都深藏在心底,也不像周晏城,随时准备无数张面皮在各种场合下切换。 少年心性,磊落至此,怕什么就说什么,反而心无杂念。 可是何沿听着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何沿想,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屈从于欲望的人啊。 他有什么立场一味苛责周晏城? 他又有什么资格管束沈群? 何沿觉得大脑一阵钝痛,他拼命地按着额角。 他觉得自己最近太敏感,沈群和周晏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总能引起他对前世的自己种种的质疑和鞭挞。 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何沿,你是昨日死过的人,你是今日新生的人,你别再钻牛角尖,别把自己弄成个人格分裂神经病! 他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脸,转身的时候看到林佑清——沿羣新招来的总经理。 “何沿!”林佑清是直呼何沿名字的,“原来你在这啊,我有事儿跟你谈。” 何沿甩着手上的水珠,笑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谈?” 林佑清也笑:“哪能啊,你去小会议室等我,我去拿资料。”他说着急急转身。 何沿奇道:“你不上厕所?” “啊啊,”林佑清傻了吧唧一拍头,又回过头直勾勾看着何沿。 何沿也疑惑地看着他。 “你、你不出去啊?”林佑清涨红脸。 何沿一愣,他心细,不免想到自己和沈群在公司众人眼里几乎是公开的一对,他以为林佑清介意自己是同性恋,不由有些局促地低了头走了出去。 林佑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懊恼万分,又不能巴巴去道歉。 起初他听到公司里传闻两个老板是一对时十分震惊,在他这种直男印象里gay都是娘里娘气说话翘着兰花指走路恨不得把屁股当拨浪鼓摇,但是何沿跟沈群都不像这种人,光从外表看上去,他们两个都很直。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十九岁的同性恋人携手创业,还做得有声有色,两人又都长得这么好,这特么的简直是老天爷开了挂。 尤其何沿这个人,谁跟他相处都会觉得舒服,他说话的语气眼神,便是一个微笑都能让人如春风拂面,这要是个姑娘,林佑清觉得自己玩儿了命也得追上去。 林佑清刚才的失态绝不是因为歧视何沿是同性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何沿面前总得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压抑下那种手足都无处安放的无措感,唉,林佑清抹了把脸,只能怪何沿没事长得太好看。 何沿看着林佑清给他的企划书:“你给程总监看过这份企划了吗?” “他压根不理我,直接把企划书甩我脸上,让我找你,他说你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何沿怎么也没想到,程予行一手创立的点评网在这里成了林佑清手中的企划。 “同时开发两个项目在资金和人力上压力实在太大,如果还想‘骑手计划’跟网站同步,现在就要开始前期宣传和招聘,何沿,这需要很大一笔资金……” “没关系,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你们冲锋陷阵,粮草的事情我跟沈群来解决。”何沿温和道。 “可是财务那边说……” “没事,下午三点过后,我会给你们那边转款。” 林佑清明白科技公司这边的资金来源都是那头的投资公司供给的,当下点了点头。 第 69 章 在何沿的计划里,今天下午棉花期货有一波急拉, 他可以获利了结一部分抽出资金给科技公司。沈群的摊子铺得很大, 把有限的资金都分散了开来, 其中大部分被他此行带去了港城。 虽然他们能预知经济形势, 但是前期的资本累积需要时间。 对于沈群的决策, 何沿不愿意多加置喙, 一个公司只需要一个领导者, 其他人能严格执行, 才是一个好团队。周晏城说过何沿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他心肠足够软手段又不够硬,但何沿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他全力支持盟友, 你永远不必担心何沿会在背后捅刀,而有风雨来临何沿也会是不离不弃的同行者。 下午两点半,棉花突然狂泻, 短短四十五秒内, 直接跌停板。 别说经验尚且不足的年轻操盘手们, 连何沿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果说金融市场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那期货简直就是一脚三十三重天,一脚十八层无间。 何沿知道这是有庄家进场, 他们也只是做了这一池沙蟹中个头不大不小的一只。他跟沈群知道盘面趋势, 却不可能记住每一天波动, 这实在太大意了! 停板之后想出仓也不可能, 沈群先前的决策一直是浮盈加仓, 现在仓位几乎全满,这一打连保证金都告急! 现在是周五,如果周一开盘大幅低开,那么他们会直接爆仓! 何沿恼恨,明知这一波跳水只是庄家急割韭菜,很快市场就会回到趋势,他却没有足够的资金填补。 他先给期货公司打电话,要求无论什么情况下不许给他斩仓,又联系了何瑾洺和沈群的父亲沈长庚,把能筹措的资金都调动起来。 何沿手心里都是汗,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他还没跟大人要过这么多钱,他老爸和沈长庚什么都没问,只说三点前给他到账。这要是换了沈群去讨,怕是先得被盘问个一俩小时,最后还得被砍去十之八.九,再拖个十天八天才能拿到钱。 何沿没有联系沈群,沈群固然带走了不少钱,但是早已兑成外汇,他知道消息自然会打电话回来,否则只是给他添堵。 何沿同时又让操盘手们关注各大机构持仓情况,有新动向随时给他汇报,得知宏时资本没有减仓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宏时是棉花多头持仓最多的机构,周晏城一定会反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操盘手们看着何沿一脸镇定都觉得十分钦佩,十几个亿的资金套在里面,换了别人怕是心脏病都要急出来了,何沿只是站在一个操盘手身后,眼睛盯着前方投影仪上那条笔直的停板线,他的指节轻轻敲击在那操盘手的椅背上,不疾不徐,甚有节奏。 众人看着何沿这定海神针一样的架势,焦躁的情绪都很快平复了下来。 何沿其实在心里直骂娘,周晏城这个王八蛋,要用你的时候影子都没了!老子今天要用钱,现在连内裤都套在里面了!妈的你还不出手等着过年啊,傻逼! 何沿不知道这都是他自己的锅,周晏城中午被他骂懵了,蔫了吧唧地连公司都不想回,一个人坐在科技大厦对面的一个咖啡店里,盯着一杯卡布奇诺发呆。 电话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地震,他也懒得去理,反正也不会是何沿给他打的。 三点收盘,何沿觉得他这个周末是别想过好了。 林佑清走到门口来要钱,一看里面的操盘手个个一脸凄风苦雨的样子,摸了摸鼻子乖觉地走了。 何沿的神色依然很温和,例行带着大家复盘,整理数据,淡定地宣布了下班。 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了何沿自己,他双拳狠狠在桌上一击,垮下脸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妈的,这资本游戏,真不是人玩的,他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沈群终于事后诸葛地来了电话,何沿没好气:“我爸跟你爸的家底儿可全砸在里面了,要是周一直接封停,沈群,你就在港城别回了啊!” 何沿这么说是有理由的,期货公司里的数据都是透明的,大散户和机构持仓都是公开的,有些庄家会适时割一波韭菜,沈群和何沿不可能记住每一天的实时行情,但是之前何沿提醒过沈群不要满仓,眼下这个局面也是沈群一意孤行的结果。 沈群讪讪,声音里都打着飘儿:“没事儿,我这还有钱呢,下次我都听你的啊,别生气啊!这都是正常的,趋势不变,咱不怕啊!查出来谁做的这波空头了吗?” 何沿把那两家机构的名字报了。 “哎呀,早晚让他们吐出来,”沈群笑,讨好道,“小沿你可太牛了,今儿要是我在那里只能斩仓了,我连填补的钱都要不来,就我爸防我跟防贼似的,一个子儿都不会给我!哪像你啊,我们家小沿进可募资操盘,退可持家理财,出得了庙堂,入得了厨房,又能干又贤惠明媒正娶必备良配……” “滚!”何沿笑骂,“少他妈给我戴高帽!”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沈群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何沿从落地窗看过去,外面暮色沉沉,雨声呼啦,他拿了伞,走出操作间的时候想到答应给林佑清的资金没有到位,便上二楼找对方想解释一下。 二楼灯火通明,程序员们在加班加点地打码,何沿给楼下咖啡厅打了电话给大家订了咖啡和蛋糕,又不好意思地给林佑清保证下个周一资金一定到位,这才离开了公司。 他一走公司里的人都忍不住说话:“何总这个人,真是,什么都面面俱到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人。” “可不么,我都快要被他掰弯了!” “你可拉倒吧,要是被沈总听到炒你鱿鱼!” “不会,何总不会让沈总那么做的!” “那倒是,他们两个感情看着真好,唉,基佬也是有真感情的……” 程予行牛饮完咖啡,两口把蛋糕塞完,重重拍了桌面:“快吃快吃,一个个嘴巴比手指都利索,多码程序少说话!” 林佑清也在其中,慢条斯理地解决自己了那份蛋糕,眼神却一直不自主看向那颀长背影消失的门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了科技大厦的门,何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冬雨阴冷,那种寒意直侵入人的骨缝里,他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正要撑开伞,却见大厦前的花圃旁一个打着巨大黑伞的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哪怕伞面遮住了那人的头脸,何沿也认出来那是阴魂不散的周晏城。 那伞和它的主人在距离何沿大概两三米处停下,踟蹰着不敢近前。 这一天一夜状况频出,何沿十分疲惫,他不想再跟周晏城纠缠,他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何沿径直走向停车的地方。 车子停得有些远,从科技大厦旁的小路穿出去还要经过一条步行街,再转弯进入古玩巷,他的车子便停在古玩巷的路边。 古玩巷这里人烟稀少,何沿踩着高高低低的水洼一路闷着头走,整条巷子似乎只有他的足步声,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何沿!” 何沿本能回头,却见眼前一花,一左一右同时两根棍子同时冲他劈面而来,何沿反应也很快,双手执伞往前隔开一根木棍,另一个人的棍子却如影而至狠狠敲在他的胳膊上,何沿吃痛,手一松,伞掉落在地。 那两人又同时欺身过来,何沿立刻掉头往来时的路跑,那边是步行街,过了拐角就会有人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他身上,天地间细密的雨线阻挡他的视线,他刚跑出没几步,就一头撞进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对方扶住他的肩,急切地喊:“沿沿!” 何沿心下一松,也顾不得跟周晏城的恩怨了,身后“啪嗒啪嗒”踩踏水洼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两个追过来的打手已经近在眼前,两根棍子齐齐指向何沿和周晏城,其中一个恶狠狠道:“少多管闲事!” 路灯昏黄明灭,雨幕下视线十分难辨,周晏城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先问何沿:“有没有受伤?” 何沿顿了顿,说道:“没。” 周晏城于是放下心来,他满腔的窒闷烦郁在此时得到了最好的发泄机会,不由咧了咧嘴,双手交握着活动了下指节,十分振奋地对着拐角处跑过来的保镖喝道:“都别过来!” 何沿跺脚:“别过来个毛!你想干嘛?赶紧把他们送派出所——” 周晏城已经冲了出去。 何沿无语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周晏城一对二,先是踹翻了一个,他那一脚用了全力,便是根木桩子也能瞬间踢断,那打手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挣扎半晌,再也没能爬起来,他又拎住另一个人的领子,狠狠一拳砸在对方的颧骨上。 他每一拳都用尽全力,又狠又沉,重生以来在何沿那里处处碰壁,他的心中原有无数委屈和愤懑,焦急和渴望如烈火焚烧熔岩翻滚,时时刻刻在他胸腔里涌动贲发。 万千情绪翻滚,他却不能对何沿发作,周晏城眼看着要被憋出内伤来了,跑过来两个不长眼的沙包。 周晏城怒意勃发的声音被哗啦雨声掩盖得有些模糊,但何沿依然听到他在骂:“狗逼东西我老婆你们也敢打!” “谁他妈让你们来的!” “给老子说话!” “麻痹的你说不说!” …… 那人被打得根本毫无说话的余地,何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喊:“周晏城,周晏城!别打了!再打打残了!” “残了老子养这狗东西全家!”周晏城又狠狠补上一拳,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是跟何沿在说的,不由讪讪地丢开打手,站了起来。 周晏城把大衣脱下来要给何沿披上,何沿避过去,周晏城吼道:“这天冷,你穿上,这时候别他妈跟我拧!” 何沿忍无可忍地吼:“你他妈这衣服还是人穿的吗!” 大衣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又湿又沉,虽然光线不好,但上面满溅的泥点子还是清晰可见,周晏城只好把大衣顶在何沿头上:“去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 “我回宿舍!”何沿喊。 “回个屁!弄感冒了烧死你!”他回头冲两个保镖吼,“都他妈杵那干嘛!不会过来打伞啊!” 两个保镖一个过来打伞,一个去处理打手,周晏城扔了衣服半拖半抱着何沿,他存心使力的时候何沿根本不是他对手,就这么被他弄进了最近的一间酒店。 第 70 章 何沿进了有人的地方就开始要脸,也不挣扎了, 低着头, 他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 保镖在那边开房交押金, 周晏城拿了前台桌上的一盒纸巾, 不停给何沿擦头发。 何沿的视线里闪过一抹殷红, 他这才发现周晏城手背上的指节全是破皮的伤口。 房卡拿到了, 周晏城吩咐保镖去买两身衣服, 之后半强迫地把何沿推进了电梯。 两人其实都冷得直哆嗦,尤其周晏城身上只有一件烟灰色的衬衣,全都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走动间有风灌入, 周晏城激灵灵打着寒颤,一进房间,周晏城就把衬衣脱了, 露出肌肉结实线条凌厉的上身。 何沿瞳孔缩了缩。 周晏城走进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搭在肩上, 在门口探头喊:“过来洗澡!” 何沿走了进去, 周晏城巴巴杵着,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出去。”何沿道。 “我给你搓背吧……”周晏城眼睛在何沿身上贼溜转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移开。 何沿冷冷盯着他, 周晏城在那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不死心地还想再争取一下:“要不要一起洗, 大家都是男人……” “阿嚏!” 何沿打了个喷嚏。 周晏城赶紧出去了。 热烫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何沿站在透明圆壁的淋浴间里, 闭着眼睛。 他想摆脱周晏城,他厌烦周晏城的殷勤和纠缠,但是先前期货跳水的那一刻,他在心里期盼着周晏城救场,直到收盘的时候宏时都没有动静,何沿不否认自己心里是失望的。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就往周晏城的方向跑,好像知道那个人就会在那个地方出现一样,他相信周晏城会跟着他,会帮他,会救他,会……护他。 周晏城不是个王子,也不是个骑士,但他确实为何沿打过不少架。 除了在赌城和漂浮高尔夫场,周晏城还为他打过许多架,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周晏城圈子里的人都有种通病,都自以为高高在上,以欺侮别人为乐趣。 “金钱为什么是罪恶的?因为金钱可以买到低贱的人向你奉上他的自尊,这种主宰他人尊严和命运的征服感,会让拥有过多金钱的人膨胀沉迷。”这是周晏城的原话。 周晏城是一个自知邪恶但绝不悔改的人,他自有一套和世俗准则格格不入的三观,何沿常常为他理直气壮的坏深感无可奈何。 印象最深的是周晏城三十岁生日会。 他每年生日都会很隆重,许多狐朋狗党齐聚一堂,何沿自高尔夫球场事件后便很不喜欢参加他的聚会,偶有人看到周晏城和他在一起他也从不去认识周晏城的朋友。 但是那年周晏城一定要他去。 “我不想去,你别勉强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我想让你去。” 何沿焦躁:“你干嘛非得让我去!”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边这个人究竟是谁!” “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周晏城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你顺着我一回会死啊?啊?会死啊?” 他不等何沿开口忽然又软了声音,近乎祈求道:“去吧,三十岁是重要的生日,我想你陪在我身边。” 这话一出,何沿莫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周晏城那天要赶两场生日宴,一场是跟家中的亲人晚餐,一场是跟一干朋友狂欢。 周家老宅、会所和他们居住的别墅彼此之间都相隔很远,周晏城要是从老宅去接何沿再回会所,中间要耗去近两个小时,于是他让自己最好的兄弟许泽恩提前把何沿接到了会所,并嘱咐许泽恩照应着,谁知许泽恩那重色轻友的东西在会所碰到了靳尧,最后把何沿推进了包厢里,自己一溜烟追靳尧去了。 满包厢里的人都愕然地看着何沿,和何沿比较相熟的楼逢棠和钟烬都是周家的亲戚,此刻都不在这里。这里的人都没怎么接触过何沿,很多人甚至一直都以为何沿和乔濂是同一个人,而乔濂被周晏城已经打发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 众人以为是这个小明星不识相打听了周晏城今晚有生日会巴巴粘过来,个个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何沿想着既然答应了周晏城,那这个面子总要给他撑到底,他也不说话,自己找了个角落沙发坐下。 满室的烟雾缭绕和薰然酒气,何沿忍耐着,然而他不想招谁也不想惹谁,偏偏有人看他不顺眼。 提着个酒瓶子荡着一脸醉意朦胧的笑,挤坐到何沿沙发扶手上的人叫张朝:“哟,这不是大明星吗?这真人是比电视上好看点啊!听爷一句劝,周老三不要的人,他是不会吃回头草的,你求也没用,别自讨没趣儿,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场合……” 能叫周晏城周老三的人不多,何沿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不小的主儿,他不想今天晚上还给周晏城添堵,便按捺下厌恶,只垂着眼眸不说话。 满屋子的妖艳贱.货,何沿这个模样简直是泥石流中冒出来一股清泉,原本张朝只是想把这不识趣的小明星赶走,却不想被勾得心头一荡,他觉着这小明星真是好看,皮肤又白又细,眼睫毛跟小扇子一样,特别是那种流泉一般的气质实在独特,周老三的眼光真是毒,难怪一直藏着掖着从来不带出来给他们看。 不过再怎么好的货色,玩久了一样会扔,张朝有恃无恐,他凑到何沿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猥琐的低低的音量说:“不如我接收了你,周老三给你什么,我照给不误!” 他手一抬就想搭何沿的肩,何沿眉头一皱,避了过去。 这一避让张朝原本带着三分轻佻的笑脸蓦然变色,另一手高举到何沿头顶,半瓶洋酒兜头对着何沿倒下来! 何沿怒而暴起,狠狠把张朝一推,那混蛋就势后仰,直直从沙发扶手上向后摔了个倒栽葱。 “我操.你妈的小婊.子!” 那天周晏城进来的时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何沿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肩膀跪在地上,张朝正抡着胳膊甩何沿的耳光。 那一瞬间周晏城眼前弥漫起铺天盖地的血雾。 他的身形迅疾如闪电,冲过去对着张朝当胸一脚,直把张朝踹得连退好几步,直接跌在了沙发上,那两个按住何沿的人吓呆了,下一刻周晏城的窝心脚又对着他们踢过来。 周晏城拉起何沿,看着他满头满脸的酒水,胸前的衬衫全都湿透,左脸上一个明显的五指印浮起,周晏城只觉得胸腔里头像是安着一个炸.弹,一瞬间引爆开,把他五脏六腑都炸得移了位,四肢百骸里全都流窜着火.药味。 那边张朝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跌撞撞站起:“周老三我.操……” “啊——!”惊天的女人嚎叫响起,周晏城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瓶对着张朝的脑袋轰然砸下去,酒瓶应声而碎,血液刹那就从张朝的头部喷射出去,张朝骇得双目大睁,周晏城弯曲起膝盖,又狠狠顶上张朝的小腹! 所有人几乎一拥而上! “周三!别打了!” “你疯了吗?都是自己兄弟,为了个小明星至于吗!” “住手!再打就打死了……” 周晏城呼哧喘着气,像头暴怒中的野兽,手脚并用把张朝往死里打,七八个人按住他的四肢,又有人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张朝从沙发上拖走,才制止住这场近乎要出人命的殴打。 周晏城还在拼命挣扎,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挨了他的拳脚,个个哀嚎叫骂,但是依然合力制住他不撒手,要是在这里弄出人命,所有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晏城眼睛里像是要滴出血泪来,他好不容易把何沿求过来,却让何沿受到这样的欺辱。 他瞪视着眼前这群人,一个一个瞪过去,这里基本都是他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朋友,个个都是高官子孙世家之后,每天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张牙舞爪欺行霸市,周晏城从来没有觉得这些人有什么错,但是这一刻,油然而生的刻骨的恨意让他恨不得毁掉这个肮脏龌龊的世界,何沿是他的心头肉,自己动一动都要心里颤三颤,由着他们这么欺凌…… 他气得浑身颤抖,如同痉挛一样,所有人都被他濒临疯狂的样子吓傻了。 直到何沿走过来轻声说:“算了周晏城,别打了。” 周晏城目中一片血红,他挣脱开钳制住他的人,双手捧着何沿的脸给他擦拭沾上的酒水,有人怯怯地给周晏城递纸巾他也不接,他握着自己的衬衫袖子给何沿擦,擦完脸又给他擦头发。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周晏城回过头,把何沿揽在怀里,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都他妈认好了,这是何沿,谁他妈再敢动他一指头,老子操翻他全家!” 后来何沿才知道,那个张朝是某高官家的儿子,跟周晏城认识了十几年,就为这事,直到何沿死的时候,周晏城都没理过那人。就连许泽恩,因为把何沿一个人扔在那里,也整整吃了周晏城几个月的闭门羹。 周晏城可恶的时候,何沿恨不得这个狗逼东西下地狱去,咬牙切齿地诅咒,当面锣对面鼓地打骂,但是周晏城护着他的时候,何沿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不管不顾豁出一切,为了何沿能跟全世界为敌。 ———— 何沿打开浴室的门,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周晏城跟个门神似的直梆梆杵着,头发上还滴着水,搭在肩头的毛巾很显然就是个摆设。 “你不冷?”何沿蹙眉,房间里虽然有中央空调,可他妈这都十一月底了,周晏城就这么光着上身。 就这么客观的一句问话都能让周晏城高兴起来:“我不冷,你洗好啦,我给你擦头发!” 何沿避开:“你去洗吧。” 周晏城那比城墙都厚重的脸庞浮起可疑的红晕,不怪他会联想,在这种环境里,何沿的话确实容易想人想歪。 他脸红肯定不是羞的,那是给自己脑子里带颜色的料给薰的。 何沿没好气地一翻白眼,这色.欲熏心的东西! 爱洗不洗,何沿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你保镖什么时候送衣服过来?” 今晚是不送来了,我又不傻。 周晏城心里嘀咕着,但是嘴上却说:“应该很快吧,旁边就是步行街嘛。” 他上身可以不管,裤子却是又湿又脏,周晏城只好走进浴室,不过三秒又蹦了出来,磨蹭蹭地溜到门口的玄关处,把何沿随手搁在那里的书包抱起,紧接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了浴室。 何沿无语。 不过他的手机钱包连同钥匙全都在书包里,周晏城拿走他的书包,他的确哪儿都去不了。 浴室里传来周晏城哼着歌的声音,何沿仔细分辨了一下,完全听不出来调,那声音好像催眠曲似的,屋里暖气又打得足,他原本这一天一夜就十分疲惫,一手支着额头,慢慢阖上眼,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周晏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何沿闭目宁睡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第 71 章 周晏城把薄被抱到沙发上,小心地搭在何沿身上。 他怕惊醒何沿, 便撑着沙发旁的小茶几, 席地坐到地毯上, 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一个冰凉的塑料盒, 是酒店配备的急救箱。他想到先前洗澡的时候听到服务员按门铃的声音, 应该是何沿打电话让人送上来的。 何沿嘴上说着讨厌他, 可是看到他的手受伤了, 还是会关心他。 周晏城咬着舌尖, 把那席卷而来的酸涩潮意压抑下。 这一刻得来不易,他有许久没有看到何沿睡着的样子,重生以来何沿更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如今这时光简直是偷来的一般弥足珍贵。 少年睡得沉, 脸蛋在暖气的蒸薰下红扑扑的,鸦翅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影子,他的脑袋枕在沙发拐角, 嘴唇微微开启着, 周晏城看着看着就觉得喉头一阵干涩。 周晏城伸出手, 像是害怕碰坏了何沿一般小心翼翼地轻触着他的脸颊, 不一会儿又很快缩回手,他怕把何沿给弄醒了, 这样安宁的时光反而会被打破。 但是看着何沿紧阖双目的模样, 他蓦然心慌了起来, 记忆深处那熟悉而澎湃的恐惧惊骇悲伤绝望猛然如潮水一样涌过来, 他上一次看到何沿这样软软闭眼的时候, 还是何沿车祸的那一天…… 周晏城的心脏里像是被填进了一个电钻,把他的五脏六腑霎时搅得一片血肉模糊。 那是他此生再不能回顾的噩梦。 周晏城颤抖地伸出手指,在何沿的鼻息间探了探,一颗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心脏这才稳稳落回了原位。 他懊恼地换了个坐姿,盘起双腿一手支着腮,继续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心肝宝贝。 前世他在发觉自己喜欢上何沿的时候,一度十分惶恐,他桀骜自由惯了,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套上缰绳,他的自我保护本能全面开启,促使他拼命挣脱这个枷锁。 可是后来他慢慢醒悟到,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的感情,而何沿于他更不是一个枷锁,就像天拥地,阳抱阴,世间没有真正茕茕孑立的生物,何沿就是他的地,是他的阴,是使他生命完满的另一半。 要爱何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也做好了与一切抗争的准备,可是老天爷玩儿他,何沿最终还是被他弄丢了…… 周晏城猛地甩头,不能想,不敢想,一想就痛,一想那排山倒海的内疚和愧悔能生生将他没顶。 此刻何沿还在眼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小笨蛋,”周晏城轻轻伸出手,把何沿柔顺地垂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指尖轻触他的眉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小笨蛋,你知不知道—— 何沿轻轻蹙起眉,知不知道什么?周晏城要说什么?每次都是讲话留半截,徒留他一头雾水。 他此刻身在周晏城那间宽阔得能跑马的办公室里,周大总裁大马金刀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双长腿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何沿被他强按着坐在他腿上,手上捧着一份文件正给周晏城读着。 “公司收购协议 转让方:华业集团 受让方:宏时资本 本协议适用范围……” 青年如清冰碎玉相击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在宏阔的空间里回响,周晏城双手枕在脑后,含笑看着何沿轻蹙眉无可奈何地给他读文件。 那是他们仅有的相处融洽的一个月,周晏城说自己和徐悦风在办离婚,何沿明知道不应该,心里却是有触动的。 周晏城在婚姻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何沿知道他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外界的流言蜚语,家人的不可谅解,周徐两家企业的股价波动,天价的赡养费…… 何沿问过他:“你想好了吗?确定吗?” 周晏城“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跟那个京都台的主持人似的,那我是不是还有场外求助答题的机会?” 何沿正色:“不要开玩笑,这对你来说是很重大的人生选择。” “我确定,”周晏城抱着他说,“我一天不离婚,你就会有罪恶感,你会想着要离开我,沿沿,我这个人是没什么三观的,这种婚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纸合同,但我知道你不行,我是为你才离婚的,你得记住,以后对我好点。” “知道吗?”周晏城像抱着个娃娃抱着他,不停地晃着何沿,不停地说,“你得对我好点,再好点……” 何沿垂下了眼,半晌点了点头。 那段时间何沿格外柔顺,几乎任周晏城予取予求,尽管知道这是周晏城的办公室,助理秘书各个部门经理随时可能会进来,他还是乖乖地坐在周晏城的身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着,遇到有含义模糊的地方,连标点都给周晏城读出来,惹得周晏城吃吃地笑。 “你要是再笑,我就不读了,你自己看吧。”何沿抿着嘴唇瞪他。 “可是我眼睛疼啊,你来之前我看了一早上文件就没停过。”周晏城把脑袋搁在何沿肩膀上,嘟着嘴,看着何沿的侧脸。 “你可以用电子版,有软件读啊。” “那声音跟个机器人似的,哪有你读得好听!” 何沿翻了翻眼:“你真是……你怎么就这么挑呢?” “因为我什么都要最好的,”周晏城亲吻何沿的脸颊,语音低沉,蛊/惑,“你就是最好的。” 文件滑落,散了一地的a4纸。 周晏城的双手紧箍着何沿,闭着双眼吻得十分投入,何沿的身体被他逼得不断后仰,他修长的颈线弧度完美,周晏城最喜欢亲他的脖子。 何沿彻底仰身下去,倒在地毯上,周晏城的双手撑在他两颊边,何沿不经意跌进他的眼神里,整个人心尖巨颤,周晏城的眼神像是一张网,牢牢将他缚在里面,又像一汪深潭,让何沿沉入其中。 门外有工作人员来往穿梭的高跟鞋脚步声,有座机电话络绎不绝的响声,还有许多人在交谈在喊话,何沿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应允周晏城。 自认识周晏城之后,他的心里就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坚冰制作的墙,墙这头是他对周晏城的抗拒厌恶百般嫌弃,墙那头是他对周晏城的妥协沉迷欲罢不能,可是此刻,何沿知道那道冰墙已经轰然倒塌。无论是哪一个周晏城,都是何沿的周晏城,只是他的周晏城了。 “周晏城……”何沿目光空濛,含纱布笼雾,艰难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晏城的声音比他还要沙哑,带着愉/悦的狰狞和隐忍。 “为什么......选我......” “小笨蛋,你知不知道我......” 周晏城的声音戛然而止。 知不知道什么?何沿蹙眉,知不知道什么? ———— “沿沿,沿沿......” 何沿猛然睁眼,周晏城正轻晃着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 “周晏城?”何沿坐起身,脑子里有片刻混乱,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他下班之后遇袭,然后跟周晏城到了酒店就睡着的过程。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额头全是汗,是不是淋雨发烧了,来测□□温。”周晏城拿出急救箱里的温度计。 何沿抹了把额头,手掌下一片濡/湿,他抬手间身上的被子往下滑落,有风灌进了他的睡袍里,他被冻得一激灵,才发现不止额上,他前胸后背全是密实的细汗。 “我没发烧,”何沿拢了拢睡袍,不自在地推开周晏城递过来的温度计,“几点了?你保镖把衣服送来了吗?” 周晏城抿了抿嘴,答非所问道:“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你别再搞这些幼稚的把戏,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只要你一句话你保镖也会给你送衣服!”何沿不耐道,“我包呢?给我手机,我自己叫人。” “现在都凌晨三点了,你想叫谁来?你同学都出不来,你公司里的人也都要休息吧!”周晏城也不在意何沿对他的态度了,反正何沿现在在这个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别说是甩点脸子,就算何沿现在对他捅刀子他都是高兴的。 何沿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周晏城小心翼翼在沙发扶手上坐下,何沿瞪了过去,他摸了摸鼻子,坐到地毯上去。 “你饿吗?我叫点东西给你吃好吗?”周晏城巴巴仰头看着何沿,何沿先前睡得呼哧呼哧,脸上红晕未散,脑袋中间一撮小呆毛高高竖着,十分可爱,周晏城看着十分愉悦,那表情开心得只差吹个口哨。 “你笑什么?” 周晏城立刻收起笑容,耷拉下脑袋。 何沿看他这个呆样心情就更烦躁了,刚才那场梦境又让他想起前世那些被他一直刻意深埋的记忆,周晏城这个人玩儿虚情假意简直炉火纯青! 周晏城敏锐地察觉到了何沿的情绪,有些无措地离沙发又远了一点。 屋外雨声沙沙,屋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不知谁的肚腹忽然响起一声嗡鸣,两人面面相觑。 何沿白皙的脸庞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现上来,周晏城忍着笑道:“是我肚子在叫,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虽然在问话,但是他已经站起来拨打酒店的客房服务。 周晏城行走间,睡袍下修长健硕的小腿在何沿的视线中犹移,让何沿不可避免地又是心头一阵恼火,他对周晏城有太多熟悉的记忆,好的坏的,热烈的,深邃的,耳鬓厮磨的,深入骨髓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画面都让此时的何沿觉得自己犹如置身在烹油烈火之上。 那些细微的,不经意的念想,冷不丁的刺着你,如针似锥。 和周晏城的每一次交谈每一次会面都让何沿觉得剜心刺骨,更遑论共处这样幽静暧/昧的酒店房间! 何沿深呼吸,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从沙发上起身,透过房间的落地窗看向外面冬雨霏霏的街道,细密的雨丝在昏黄的灯光下缠绵飞舞,何沿呆呆看了一会儿,直到窗户上映出周晏城的身影。 第 72 章 周晏城站在何沿身后不远处,右手成拳把手背亮给他看, 上面的伤口一直没有消炎处理, 此刻肿的像个包子似的, 他鼓着嘴, 带着显而易见的卖惨和讨好:“沿沿, 我手疼得厉害, 你帮我弄下好吗?” “你除了苦肉计, 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何沿讥讽道。 “有啊, ”周晏城小小声地说,“我还英雄救美了啊!” 何沿生生倒抽一口气憋在胸口,想起周晏城今天救了自己。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挟完恩就垂着眼故作可怜的男人,打开急救箱, 拿出双氧水、纱布和医用胶带:“过来!” 周晏城弯了弯嘴角,一步三晃地挪过来,坐到了沙发上, 把手举高。 何沿在他身前站着,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 皱起眉:“化脓了, 天亮最好去医院把脓挑了,挂瓶水。” “那你陪我去吗?”周晏城眼巴巴地瞅着他。 “适可而止吧周先生。” 何沿嘴上不留情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喷了双氧水, 涂上红药水, 又用纱布仔细缠好, 最后打了个齐整漂亮的结。 周晏城仰头深深凝视着他, 欢喜道:“沿沿,你对我真好。” “我对你不好,”何沿摇头,诚实地说,“我对任何人都比对你好。” “为什么?”周晏城耷拉着眼皮委屈地问,“就因为我的过去?何沿,我不想去辩解什么,我做过的事我自己认,可我在改啊, 就算是杀人犯都有上诉的权利,也有死缓的判决,你这样对我,我简直比杀人犯都不如了!”周晏城控诉道。 他目不转睛看着何沿,研判着何沿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你说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伤害你的事,或者说,你对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 “如果你把我当个普通朋友,不纠缠不暧昧,我也不会计较你的过去,并改善我对你的态度。”何沿退后一步,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医药箱里。 “可那样不行,”周晏城站起来,试图再接近何沿,“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就是不能答应不再追求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又来了!何沿开始不耐,不论是周晏城说的话,还是周晏城离他这样近,都让他觉得莫名烦躁。 “打住!”何沿竖起一只手掌,“我真的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沿沿……” 何沿越过周晏城往浴室的方向走,他记得自己的书包被周晏城带进了浴室里,他虽然没有衣服换,但是他还能再另开一间房,他真的不想再跟周晏城同处一室。 “沿沿!”周晏城伸手拉他,“你别避着我,我们应该好好沟通……” “嘶——”周晏城的手掌正握在何沿先前被打手抡了一棍子的地方,何沿低低抽气,手一松,书包掉在地毯上。 周晏城脸色倏然一变,不顾何沿反抗抓住他的胳膊,撩起他的袖子,只见何沿的小臂上一道青中带紫的长长的淤痕十分刺目。 “是那两个狗东西打的?”周晏城立刻发飙,他把何沿另一只袖子也撩起来,没有再找到伤痕便伸手去拉何沿的睡袍带子,“还有没有地方伤着?让我看看!” 何沿挣扎着,然而周晏城实在心急根本不顾何沿的反抗,反而把何沿的手扭到背后。 睡袍无声滑开,何沿修长秀颀的身体袒露在周晏城面前,两个人都僵住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身体记忆,对周晏城来说念兹在兹刻骨铭心,对何沿来说那却令他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深埋进时光里永远不要被挖出来。 “沿沿……” 周晏城艰难地唤他,他对何沿思念太久,渴望太久了,重生之后他极力克制,每接近何沿一步都小心翼翼,然而弹簧都会有极限,他越是压抑,欲望便越发浓烈。在这样幽闭而私.密的环境里,面对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那些销.魂蚀骨缠绵肺腑的画面,周晏城不可避免地烧灼起来,他忍不住更挨近了何沿—— “啪!” 嘹亮的耳光声响起时,两个人都愣住了,周晏城偏过头,何沿看着自己的手掌,两人都不敢置信。 周晏城缓缓转过头,如同影片里的慢镜头回放一般,他的眼眶迅速泛起血丝,面上全是受伤之色。 何沿的脑中也是嗡嗡作响,他几乎不敢看向周晏城,但是他也说不出道歉的话,他宁可周晏城就这么还他一巴掌,好来个两不相欠。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晏城颊边的咬肌鼓起,下颌紧绷,显示他的情绪应该是激烈的,然而他不言不语,就那么看着何沿,泫然欲泣,委屈又悲伤。 如果不是房门忽然被敲响,何沿几乎以为他们两个能这样僵立到地老天荒。 两人的身躯都同时震了震,几乎又同时迈出一只脚,再同时缩回来。 最后周晏城抹了把脸,走去开门。 这酒店不提供夜宵,周晏城让服务员给他在附近的港式粥店打包买回来,三个服务员各自提着满手的大袋子,把套房中间的玻璃长几摆得满满当当。 两份干贝排骨粥,豉汁凤爪,三杯鸡,黄金咕噜肉,叉烧包虾皇饺飘香榴莲酥…… 何沿咽了咽口水,全是他爱吃的。 周晏城脸上浮着清晰的五指印,服务员看到了赶忙低下头去,看不明白这两个年轻男人是什么路数。 “过来吃。”周晏城干巴巴地喊。 这饭吃得那叫一个尴尬,两人都低了头不看对方,不小心两双筷子伸向同一个餐盒,都触电似的同时弹开。 何沿理亏,心里不免有些内疚,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今天棉花跌停,你怎么看?” 周晏城心里郁闷,头都不抬:“多头趋势不变,逢低加仓。” 何沿蹙眉:“我当然知道趋势不变,可我……” 周晏城撩起眼皮:“钱不够?” 他勾起唇角,不由有些幸灾乐祸:“那我也不会给你,你们那小破公司那账户里的钱大部分是沈群拉来的吧?活该!亏死他,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那里边也有我爸的养老钱!”何沿低吼。 “我给你爸养老!” “滚!” 周晏城挨了一巴掌,脊背倒是挺直了,他也明白了,他越是做小伏低何沿越是看不上他,男人都他妈仰望强者,他把自己装成个窝囊废何沿只会觉得沈群那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羔子都比他有魅力! “何沿你知不知道你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你就说沈群,他哪儿比我好?你选他不选我?”周晏城愤愤不平,“就说今天棉花这事,要我在,轮得到让你操心吗?我能让你把你爸的养老钱都兜在里面吗?” 何沿被气笑了:“我不说别的,就前晚你干的那混账事儿,换了是你,你能做到沈群那样吗?” “我当然能!”周晏城掷地有声。 “你拉倒吧!”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你这样的人要是能一心一意,公猪都能下崽儿了!” 周晏城气得头晕,他指着何沿颤声道:“凭着过往去判断一个人的未来,何沿你知不知道你很肤浅!” “嗯哼。” “你武断、执拗、不可理喻、不解风情、不讲道理……” 何沿乐了,他抬起头刚想说你既然发现我这么多缺点就赶紧别缠着我了,周晏城却狠抽一口气,有些挫败又不无心甘情愿地吐出一句:“可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 周晏城抿着嘴唇,墨深的眼睛像是淬了满天星子,闪闪发光地盯着何沿,他重重地,似是强调又似是极不服气地哼:“我就是喜欢你!” 何沿心头狠狠一颤。 周晏城也牵起了一个无奈的笑,是啊,他前世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何沿,到底喜欢何沿什么,想来想去,找出这小孩一大堆不识时务不知变通不懂情理又倔又犟又轴又拧的小毛病,可他就是喜欢这人,着魔一样地喜欢,发疯一样地喜欢,要命一样地喜欢。 周晏城放缓了语气,放低了音量:“何沿!其实你知道我喜欢你,不然你不会这么对我。你知道无论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纵着你,就算你现在把叉子扎进我喉咙我也会由着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你就是认准了我拿你没办法,你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可你就敢这么对我,你嘴上不承认,但你心里知道我宠着你,你根本就知道我喜欢你!你就仗着我疼你可劲儿地欺负我——” 说到最后,周晏城已经哽咽,他摸了摸脸,那里的红印还未消散,疼痛也依然清晰。 何沿垂着眼睫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男人的脸是打不得的,前世他们争斗再厉害的时候,何沿也没有扇过周晏城的脸。 周晏城转过了脸,眼睛拼命眨着,何沿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何沿轻声道:“我让你打回来吧……” 然而周晏城回过头,脸上又漾起那令何沿无比熟悉的欠揍的阴谋得逞的笑:“你要诚心道歉,一会儿天亮了,就陪我去医院,你看我的手,筷子都拿不稳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受伤的?你不谢我,还打我,哎何沿,你爸知道你这么对待你们父子两个的救命恩人么?这回你真拦不住我跟他告状!” 何沿闭了闭眼,一瞬间把先前所有柔软心涩的情绪全都摒弃,他在一堆塑料袋里翻出一把叉子,狠狠叉在周晏城的饭盒里:“拿不住筷子你他妈不会用叉子吃啊!” 第 73 章 雨一直不停歇,保镖过来敲门, 送来了衣服, 也带来了昨晚袭击何沿的幕后指使者, 李蒙。 何沿一点不意外。 那李蒙自然是认得周晏城。 他看着眼前两个人, 再想到周晏城那众所周知的性向, 心里一阵叫苦, 不过他也稍微有了点底气, 周晏城无非是给小情儿出口气, 自己说两句软话也就得了,当下他脸上扯起讨好的笑:“周少……” 周晏城却比了食指在唇上,示意李蒙噤声,转而对保镖吩咐道:“找根棒球棍来。” 保镖一脸为难:“这附近的运动品店都还没开门——” “那就随便找根棍子来。”周晏城不耐烦。 何沿双手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 “周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蒙变了脸色,“不小心动了你的人,我也很不好意思, 但我这事先也不知道, 不知者不罪, 咱们可是多少年交情——” “谁他妈跟你交情?你他妈也配!” 李蒙他叔是s局一把手, 他亲爹更是七局总工,论家世在京都也是个横着走的, 虽然跟周晏城这样的太子爷没得比, 但是二代们在圈子里混鲜有比爷老子的, 毕竟小子们的恩怨老子们几乎不插手, 李蒙敬畏周晏城三分也是周老三自己有本事, 本来他想服个软算了,可周晏城这不把他当盘菜的态度激怒了他。 “我说周晏城,我给你面子,今儿给你小情儿道个歉,你爹跟我爹上个月还在一张桌上吃饭,不看僧面看佛面——” 周晏城也不搭理他,保镖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晓得在哪个厕所找了个拖把,把拖把头卸了,棍子带回来,也带来了一股缥缈悠长的味儿。 何沿退了两步,捂了捂鼻子。 周晏城倒是不嫌脏,接过棍子二话不说就抡! 那一棍子迅如闪电,狠狠夯在李蒙的右胳膊上,打得李蒙“嗷”一声惨叫,双眼通红如猛兽一般盯着周晏城怒吼:“姓周的你他妈——” 又是一棍子抡下,打在李蒙左胳膊上。 李蒙冷汗如雨下,双臂垂着,却自知不能还手,也不能还口,只能恨恨瞪着。 他瞪向周晏城的时候固然有许多愤恨,但是也有示弱和惊惧,目光转到何沿身上,却如冰冷游蛇一般的阴毒,等周晏城玩儿够了,非弄死这小子…… 周晏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扔掉棍子,慢条斯理道:“你打我的人一棍子,我就还你两棍子,今后你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拔光你的毛!这句话,只要我周晏城不死,它就永远有效。” 李蒙几乎咬碎了牙,周晏城挥挥手,像撵苍蝇一样:“滚吧!” 何沿始终一语不发地看着,好像这一场戏从头到尾跟他无关一样。 他不会阻止周晏城为他出气的行止,也不会感谢,就像他不会因为自己是被特权阶层欺压而愤恨,也不会因为自己受了特权的庇护而觉得自得一样。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上就是有周晏城这样的一个种群,他们自以为高高在上,以用钱权征服别人为乐,他们觉得人有贵贱就如同人分男女一样,都是天经地义。 何沿早就放弃去拯救周晏城岌岌可危的三观,更何况三观这种东西,合则正,不合则扭曲,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强掰硬扭不过是对牛弹琴,没得自找无趣。 周晏城回身,看到何沿一脸冰冷木然,不由心下咯噔,前世的何沿很讨厌他这副仗势欺人的样子,难道自己又触他逆鳞了?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这是气不过他找你麻烦,我吧,平时没这么横,你也知道,我其实挺好说话的……” 何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早已换了衣服,此刻拿起书包就想走。 周晏城急了:“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去医院吗?” “我并没有答应你。” “可你也没有不答应啊,何沿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何沿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我真的不想陪你去做任何事,你找别人吧!” 周晏城挡在他身前,他咬牙威胁:“你要是现在把我丢在这儿,我就给你爸打电话,我告诉他你被人打了——” “周晏城!”何沿暴躁地喝,“你他妈幼儿园没毕业是不是!你还能要点脸吗?” “我为了你连命都能不要,何况是区区一张脸。”周晏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 大雨倾泻,这一天一夜就没停歇过,街道上车灯闪耀,雨水肆意冲刷着这个城市。 何沿刚坐进周晏城的车里,就忍不住眼角一抽,那个先前周晏城在商场里抓过来的娃娃,正端坐在后座,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何沿。 娃娃换了一身衣服,浅咖啡色的衬衫,深蓝色的牛仔裤,要命的是,周晏城还给它背上了一个小书包。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何沿的样子。 何沿狠狠地揉了揉额角,他觉得如今的周晏城鬼畜得让他想骂娘。 汽车缓缓向着医院驶去,何沿看着车窗上帘幕一般的雨水晕开一层层水纹,神情冷漠。 周晏城却是心情极好,他只要能跟何沿同处一个空间就觉得十分高兴。 “你要是跟我笑一下,周一我让棉花高开,给你解套。”周晏城抱着娃娃凑近了何沿讨好道。 何沿转头,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自己的嘴角,微微向上一顶,周晏城哈哈大笑:“沿沿,我从前不懂幽王烽火戏诸侯,觉得他就是个傻逼,可如今为你这一笑,便是让我把整个宏时资本都奉出去我也是愿意的。” 何沿淡淡道:“哦,那你尽快起草股权转让书。” “股权转让书可以,不过我要跟你换一样东西。”周晏城笑吟吟地歪头看着他。 何沿回给他两字附加一个表情:“呵呵。” 周晏城噘起嘴:“你不问问我想要什么东西吗?” 何沿似笑非笑:“你想要我跟你上床,还是想要我跟你结婚?” 周晏城一口口水生生把自己呛住:“咳咳!沿沿,你、你这么直接的吗?” 何沿扭过头,再不搭理他。 何沿不知道,周晏城心里其实已经乐翻天了,前世他们相处,从来没有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唇来齿往地针锋相对,以前但凡两个人有分歧,不是周晏城做服了何沿,就是何沿沉默着或者拔腿就走,再不然就是拳来脚往打到一方火气直窜接着冷战数日。 原来何沿跟他斗起嘴来,是这样可爱的,周晏城心里甜滋滋,像是倒进了整桶整桶的蜂蜜。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何沿的手机铃声响起,车内逼仄,话筒那头沈群青春勃发的声音清晰传来:“小沿!我在港城你最喜欢的那家月圆饼店,你要什么馅儿的饼?我给你买!” 何沿的神色瞬间柔和,眉目都似乎染上了神采,看得周晏城咬牙切齿,何沿笑着说:“你别带那些,太重了。” “不重啊,只要你喜欢吃,让我把饼店背回去都行!” 周晏城发出一声哼笑,何沿怒目瞪过来,警告地指了指他,幸好沈群那头十分吵闹,根本没听到,他犹自在那里兴奋地给何沿报各种馅儿料,他那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愉悦,让何沿觉得有一丝心涩,何沿的声音因此格外柔软,他简单给沈群报了几个品种,又提醒他注意财物,两人说了许久才挂电话。 周晏城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酸不溜丢地道:“背个屁饼店,他现在又不是没钱,请个饼店师傅回来是他妈有多难?何沿我告诉你,钱虽然不算个事儿,但一个男人要是不肯为他喜欢的人花钱那事儿就他妈大了!你可长点心吧——” “你懂个屁!”何沿冷冷一句把周晏城所有的屁话都堵了回去。 在周晏城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给他开了几瓶点滴,护士接过药单的时候瞅了一眼周晏城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挂什么葡萄糖啊,看着也不像个虚的啊。” 何沿已经麻木了,哪怕周晏城做出再矫情的行为他都可以见怪不怪。 周晏城把自己活成块海绵,无论何沿硬招软招,他统统全盘吸收,连耳光子都扇不走的人,何沿真的没招儿了。 司诩不一会儿过来了,带着小山似的文件,他先是犹豫地看了看何沿,直到周晏城让他不避忌讳,他才开始汇报起来。虽然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但是何沿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道本”、“七大银行”、“澳城发展银行”、“东洲四国联合银行”等等关键字。 何沿不由竖起耳朵,等听到司诩报出一个天文数字,他惊愕不已,周晏城筹集了这么多钱,他想干什么? 这笔钱颠覆一个不小国家的政权都绰绰有余! 何沿心中惊疑不定,他不是不知道周晏城乐于冒险,一件事情哪怕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胜算他也会立刻着手去行动,但他也绝不会这样孤注一掷,除非他笃定了这笔高息筹来的钱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难道周晏城能预判到未来几个月后会出现翻天覆地的金融大海啸? 可如果是这样,他应该做的是把所有的资金投入国际金融市场中,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 许是何沿震惊的目光如有实质,周晏城终于向他看了过来,男人冲他抿嘴笑了笑,仿佛身后有一条大尾巴对着何沿摇了摇。 周晏城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与前世大相径庭,且处处透着诡异的矛盾,及时从l·m撤出,却没有做空l·m,筹措了巨额资金,却烂在手里平白担着巨额利息,何沿觉得他自己完全看不懂。 但是他知道周晏城不会无的放矢,这个人玩儿归玩儿,做起正事还是对得起他的身份的,也许他有自己的商业考量,何沿承认在这方面,便是再给他四十年他也追不上周晏城的层次。 只是何沿到底有些担忧,这场金融危机是从l·m宣告破产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事先并没有明显的征兆,如果周晏城凡事按照前世的步调走,何沿还不至于担心,但是他眼下像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若是他判断失误……那不啻于一场天翻地覆!随着他倾覆的人怕有成千上万! “好了,你先走吧,至于东洲峰会你替我出席——”周晏城对司诩挥手道。 “老板!这不妥吧?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您现身定局面——” “你没见我受伤了?”周晏城理直气壮地举起一只包裹着纱布的手,又举了举另外一只打着点滴的手。 司诩哑然,无可奈何地走了。 何沿皱眉:“你想做什么?你弄那么多钱想发动世界大战啊!” 周晏城乐了:“你在关心我对吧?” “周晏城,你身上系着多少人的营生,你按部就班朝前走,自有一条通天坦途,但是你眼下这样……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晏城对何沿招手:“你过来,你坐过来,我给你解释。”他拍了拍床边的空位,雀跃道,“来呀,你坐过来呀!” 第 74 章 何沿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不过他没有坐下, 而是双手抱胸询问地看着周晏城。 “你怎么看西洲目前的经济形势?”周晏城看到何沿不肯坐, 扁着嘴一脸委屈巴巴, 然而一旦说到正事, 他马上换了张面孔, 那张俊脸的线条瞬间显得凌厉而充满了攻击性, 唯有看着何沿的目光还不失柔和。 “表面繁花似锦, 内里一戳就破。”何沿答。 “怎么说?” “金融泡沫。”何沿低了头,无论周晏城此时有没有发现次级贷的问题,何沿都是在给他提醒。 周晏城赞赏地看着他:“那你觉得这个泡沫什么时候会戳破?” 三个月后。 但是何沿不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排除重生预知,如果让他这个企管系的研究生来发表对这个议题的看法, 他会认为遥遥无期,谁都知道经济有泡沫,但是何时戳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主客观因素实在太多, 资本会介入, 政府会救市, 谁也没有本事预测出具体的时间。 周晏城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音调平稳得几乎听不出起伏, 然而每一个字都跟落石掷地一样铿锵有声:“二十年前, 西洲金融街几大财阀联手, 一手策划了东洲金融危机, 无数东洲企业破产, 枉死之人不计其数,整个东洲经济倒退二十年,而西洲的资本家却借此大肆敛财,踩着东洲人的尸骨狂欢了二十年!” 周晏城勾了勾唇角,那笑容极尽自负和张狂,何沿自重生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么“周晏城式”的笑:“山水有相逢,如今也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何沿听得心惊肉跳:“你想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晏城的眸光里一瞬间迸射出烈日骄阳一般的光芒,“当年西洲人怎么对我们,如今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当年西洲人由几国政府牵头,各大财阀联手,疯狂狙击东洲各国货币,那时东洲经济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尚且支撑不住,而此时的西洲却隐患重重,次级贷危机更是迫在眉睫药石罔救,如果有人釜底抽薪对西洲国家货币进行狙击,那真是趁他病要他命,西洲经济将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崩盘……老天! 何沿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急速奔腾流窜,瞳孔里像是被针扎一般剧烈骤缩,他和沈群知道三个月后有金融危机,自会顺势而为,但是周晏城却是要制造这场金融危机! 如果说,何沿和沈群是时势即将造出的英雄,那么周晏城,就是制造时势的英雄! “可是……可是……”何沿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自己是惊骇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肾上腺素狂飙在他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里,他张口结舌,嘴唇都在颤抖,“西洲资本比我们要强大得多,金融街控制全球一半以上资本,我们不可能……” 周晏城看他这个模样,心里又酸又软,他趁机拉着何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床边,周晏城拿过一旁的平板给何沿打开一份资料,何沿又是一惊。 这是一份全面的西洲各大金融机构掌控的资金以及投资状况,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们发放次级贷的金额——如今西洲金融界几乎没有不参与次级贷项目的机构,许多赫赫有名的银行、基金、保险公司、交易行、风投机构等都在其中,周晏城同前世一样,已经预见到了次级债的效应,但是这份数据,比前世何沿最初看到的时候要详尽许多倍。 何沿双手直颤:“你这数据是哪里来的?” 周晏城悄悄抬起挂着点滴的手,趁何沿不备轻轻摸了摸何沿的发顶,又闪电一般缩回来,他捻了捻指尖,又把指尖放在嘴唇轻轻摩挲,一边窃笑着一边回答何沿:“这是我花了大价钱请的顶级黑客弄出来的。” 周晏城自知想要说服政府,并联合友邦,还要拉拢东洲各大财阀,光靠他红口白牙一张嘴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他做了大量详尽的调查,有最精确的数据支撑,最完善的狙击计划,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何沿瞪着圆溜溜的鹿一般的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周晏城真是有天大的胆子,又有天大的手段! “怎么?害怕了?”周晏城轻声道,“别怕,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摸何沿的头,然而想到现在何沿对他的抗拒,他还是纠结了一下悻悻垂下了手,小偷小摸的动作有个一次就好,要是惹恼了何沿破坏了这得来不易的和谐时光那就得不偿失了。 跟何沿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周晏城穷尽心思死不要脸地偷来抢来求来的,这时光珍贵得足以让周晏城放下一切贪恋,只想好好珍惜眼前。 周晏城固然知道三个月后的金融危机,但是他不会坐地等待机会降临,他要的也不是自己赚个盆满钵满,他要完全掌控这场危机,并取金融街而代之! 他要的是华夏经济从此凌驾于各国之上,从此的世界货币通用华夏币! 何沿说对了,他就是要发动世界大战,一场以经济力量为武器的世界大战,这个战场上的硝烟远比核/武导/弹的摧毁更加烽火狼烟,伤亡的人数也不亚于任何一场世界大战,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一旦成功华夏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周晏城笑看着何沿,他没有言明,但是何沿却完全领会到了周晏城的意图。 何沿愣愣地看着周晏城,他一直知道周晏城野心格局之大,但是此刻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周晏城也是第一个发现次级贷隐患的人,在他跟何沿提出这个概念没多久,媒体就开始大肆报道次级贷的负面影响,之后市场陷入一片惊惶,何沿不得不怀疑前世西洲金融危机的爆发也可能有周晏城的推动。 只不过那时候的周晏城深陷囹圄,全部的力量只能用来自救,而如今没有l·m这个大漩涡的掣肘,周晏城的剑锋俨然直指整个西洲! 每一次当何沿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周晏城,这个人又总是出其不意打破何沿对他所有的认知。 所谓枭雄,所谓霸者,当如周晏城。 何沿这样的神情却让周晏城忐忑起来,发动一场经济战争不可避免会伤及平民,随着企业纷纷倒闭而来的失业潮,足以让何沿这种柔软的人心生同情,周晏城不想让何沿继续误会他,便耐着心解释:“这本身就是西洲金融畸形发展的产物,我只是把这根导.火.索提前引爆,即使没有我,它或早或晚,总有一天都会到来,沿沿,你能理解吗?这是两洲战争,不是西洲把危机转嫁给东洲,就是东洲先发制人辖制西洲,这种时候,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 何沿重重点头:“我理解,我懂的,我也不是傻逼到什么时候都滥用圣母心!” 两洲战争,家国大义,民族荣衰,何沿怎么会不懂,何沿的眼睛里都迸射出激烈的火焰,他毕竟是热血少年! “那你怎么能笃定,”何沿深深凝视着周晏城,探究地,近乎凌迟着周晏城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仿佛想要看进这个人的灵魂里,“你怎么能笃定,你的计划一定能成功?戳破一国甚至一洲的金融泡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凭什么能笃定会成功?” 周晏城又找出一份材料,这份资料何沿是十分熟悉的,周晏城前世也给他看过这份西洲各大城市房产拍卖交易数据,周晏城说:“西洲的次级债危机无可化解,这就是天时,如今东洲峰会在即,原本各国就有意向成立同盟共建东元区,这便是地利,至于人和……”周晏城又露出那鹰隼猎狼盯紧猎物一般的微笑,“商场上自然有些手段可以运用,推动得当,事半功倍。” 何沿信服了,周晏城种种谋算,丝丝入扣,完美得找不出半点破绽,此人高瞻远瞩,意境格局之辽阔,何沿觉得便是自己再重生几个来回,也无法望其项背。 何沿眸中的光彩被周晏城立刻捕捉到了,他笑看着何沿,眼睛里像是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你是不是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上我了?” 何沿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努力保持冷静,真心实意地回答:“我佩服你,周晏城,你是真的牛逼。” 周晏城失望地抠了抠被角,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至少何沿总算能发现他的优点了。 “下周有东洲峰会,本来我应该亲自出席的,我预约了东洲九大机构的掌权人会面,但是你在这里,我舍不得去,”周晏城抿了抿嘴,目光含着期待渴盼,“沿沿,你陪我去好不好?” 何沿虽然不知道周晏城的具体计划,但是想来不外乎是联合整个东洲的友邦国家的资本,一起为促成西洲金融危机添砖加瓦,何沿想到自己有可能亲眼见到这场世纪战争的所有策划者和组织者,他的手心黏腻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然而何沿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去,但是周晏城,你这是背水一战,你如果输了,陪你死的人会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光是华夏各大银行借给他的钱,足以影响这个国家的经济,“你别任性,别……让我看低你。” 周晏城神采飞扬的脸孔瞬间黯淡下来,他耷拉着眼睛,蔫然道:“我不会输的,我还要留着命留着钱,让你威风八面地好好过一辈子呢!” 话题一旦拐到这上头,何沿就分外无语。 尽管周晏城万分不舍,点滴也有挂完的时候。 分手的时候,周晏城一脸黯然,何沿回到宿舍,还是忍不住走上阳台向下望了望,周晏城抱着那个娃娃眼巴巴地仰着头,看到何沿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他高兴地冲着何沿挥手,还十分幼稚地抓着娃娃的一只手也对何沿挥了挥,那呆样,让何沿只觉得不忍直视。 何沿把自己甩上床铺,他呆呆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思绪,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跟周晏城扯上关系,总是让他疲惫不堪,让他恨不得停止大脑的全部运转,何沿有一种预感,他不能轻易摆脱周晏城,这个人如今邪性得很,除了幼稚霸道自我为中心同前世分毫不差,他还多了彻底不要脸和抛弃一切自尊的可怕的特质。 何沿把自己的头深埋进被子里,他不想再往更深处想去,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和外面恼人的世界整个隔绝开。 ※※※※※※※※※※※※※※※※※※※※ 特别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毛毛野 5个 0点加更一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腊月廿七、9063924、329825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毛毛野 80瓶;兮 20瓶;闷坏无下限 10瓶;苏妄言 8瓶;143304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5 章 周一下午,沈群终于回来了。 何沿离不开公司, 沈群自己打车过来, 行李箱的轮子在瓷砖地上咯铛铛响, 他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冲进来, 彼时何沿正背对着门, 站在一个操盘手身后看着前方投影上的大盘, 听到巨大的动静刚一回头, 就被沈群抱了个满怀。 一屋子都是年轻小伙子, 要是何沿是个姑娘,大家还能“吁吁”地起哄热闹一下,然而俩帅小伙这么一搂,各路直男们纷纷咬着牙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恩爱秀得人没眼看。 沈群毫无顾忌,一把将何沿高高抱起,何沿哭笑不得, 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沈群这才笑嘻嘻把他放下。他把行李箱拖进来, 两个几乎能把人囫囵装进去的大箱子一打开, 众小伙们像狼一样嗷嗷叫着扑过来: “哇!月圆饼家!我的最爱啊啊啊啊啊啊!” 沈群哇哇大叫:“吃的都是小沿的!你们的礼物在另外一个箱子里!” 然而没一个人搭理他,大家各自挑选着喜欢的馅儿, 还在那儿有商有量着我的蛋黄跟你换莲蓉, 他的豆沙跟谁谁换芝麻。 沈群冲进去好容易抢救出来两盒, 一股脑丢进何沿怀里, 气喘咻咻地叉着腰:“我靠!我他妈真是太失策了, 你们哪里是来工作的,你们是来抢劫的吧!哎哎哎——那个放下,那个是我带给小沿的!” 一个瘦高个儿戴眼镜的小伙拎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搜出一个盒子:“咦?a·k家的鞋子……沈总你太失职了,何总根本不喜欢这个牌子……” “咳咳!”林放拼命地咳嗽打岔,他先前收了老秦给的贵宾卡,自觉心虚,没有把这件事汇报给沈群! 何沿心道不妙,还来不及阻止那人继续说下去,沈群已经不服气地叫:“放屁,我们小沿最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了,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可是前两天周总给我们送了许多a·k的东西,何总说他都不喜欢,一样没要啊!”那操盘手耿直地说道。 果然沈群立刻就炸毛了:“那个傻逼——呜呜——” 何沿捂住沈群的嘴,警告地瞪着他。 等到众人哄闹够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沈群才压低着声音吼:“周晏城那混蛋是不是又来骚扰你了?!”他狠狠瞪了瞪低头装鹌鹑的林放,这个叛徒! 何沿的注意力转到尚在起伏的大盘k线上,闻言头也不回地说:“谈不上骚扰,就来了一趟,公司大门开着,我又不能把他腿绑上。” “再让我见到他,我把他腿打断!” “可以呀小伙子,敢把周晏城腿打断,勇气可嘉。”何沿依然注视着前方,有一句没一句和沈群搭话。 沈群皱了皱眉鼻子,也觉得自己这种幼稚的狠话很没意思,便也专心看向前方的投影。 宏时大手笔增仓,棉花一早高开,之后一路走高,直到涨停,这一番洗盘下空头纷纷夺路而逃,沈群在上飞机前就知道这个消息,此刻不显讶异,不过微嘟的嘴唇还是昭示他不爽的心情。 “行了,你别小气了,周晏城坐庄,好过咱们被爆仓。”何沿一眼看透沈群的小心思。 “哼!”沈群不服气地轻哼,“他这种人,也不知道用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吞吃了多少人血馒头,华夏的资本市场就是被这些老千搞得千疮百孔,他们钻营国家政策漏洞,又使用特权限制商品进出口掌握现货,最后依靠庞大的资金诛杀真正的投资者……” “沈群,”何沿淡淡说道,“既然你如此清楚这里的规则,又为什么身在其中呢?” 沈群一下子愣住了,是啊,他明知这个市场里肮脏的规则,却依然在这里大肆敛取资本,他所谓的顺应时势,何尝不是侥幸站对了庄家,甚至有一日,他沈群势必也要成为坐庄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摘周晏城?更甚者他这样迫不及待所做的一切,恰恰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周晏城”,甚至取代“周晏城”。 “小沿,我……”沈群一时无措,他心里自省是一回事,何沿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起他来却是另一回事,沈群耷拉了眼皮,心里有些难受起来。就像是在大人面前犯了错的孩子,被大人教导时,心中忐忑羞愧,又怕大人从此不喜欢自己了。 何沿只一眼就看透沈群的情绪,他放柔了声音:“不用担心,我没有什么责怪你的意思,我和你在同一条船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唾弃一种人之前,得先确保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何况,这个资本市场里没有周晏城也会有李晏城孙晏城,比起那些更贪婪狠毒掠杀我们的非我族类的资本,周晏城这样的人至少还有底线。” 在何沿的印象里,周晏城很少操控国内市场,他的家庭背景让他有很浓烈的爱国情怀,他的战场从来都是在国际市场上,这次被他逮住机会掐住了西洲经济的软肋,他想的不是自己肆意敛财,而是联合整个东洲发动起对西洲的经济战役。 东洲经济被西洲掠夺太久了,也只有周晏城这样的人敢于反抗反击反侵略。 至少从得知周晏城的计划开始,何沿认可周晏城是好样的。 其实前世的何沿也质疑过资本主力操控市场,甚至极为痛恨这样的行径,周晏城是怎么说的呢? “每一个赌客在进入赌场的时候,都很清楚赌场里有黑规则,但是他们都坚信自己会是幸运者,他们也侥幸地认为自己会站对庄家,不熟悉游戏规则就贸然进入的人,说得难听点那叫死有余辜,明知道规则而惨败的人,那是技不如人,侥幸成了利益既得者,也不必得意忘形,因为这世上没有永不沉没的船,区别只在于我们是否在船上。” 何沿后来不得不承认周晏城说得十分有道理,上船的人就要有船早晚会沉没的觉悟,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冀望得到多丰厚的回报,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何沿自觉和周晏城在为人处世情感道德上有许多分歧,但是何沿也的确在周晏城那里学到许多行事观点和成事手腕,周晏城无形中往往能给何沿许多新的启示。 何沿觉得但凡是好的东西,就是值得吸收和学习的,他也希望能把这样的理念灌输给沈群,可惜沈群在其他方面都还算通透,只要碰到周晏城相关的事就十分容易炸毛。 沈群蔫蔫地低着头,何沿的声音很小,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听见,但是他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种对周晏城的维护,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心头也像是悬了一块大石,有些沉甸甸的窒闷。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短暂离开的这几天里,何沿和周晏城之间一定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沈群不想开口就兴师问罪,那样显得他很小家子气,不问心里又堵得慌。 何沿心里也在犹豫,按理说他获悉了周晏城的计划,这与他们公司未来的投资方向息息相关,他是应该告知沈群的,但是周晏城对他没有防备,不代表自己可以将这么大一桩计划任意透露给任何人。 何沿心中内疚,想起沈群在港城遭的那一番罪,这孩子兴冲冲地回来,背了整箱子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原本兴高采烈活力四射的,自己却让他这样怏怏不乐。 何沿当下心里一软,推了推沈群的胳膊,哄着他问:“下班想吃什么?我们去吃点好的?” “什么东西是好的啊?”沈群懒洋洋的,不是很提得起劲。 “去林佑清他们家吃火锅怎么样?这几天在港城没得辣吃,你就不馋啊?”何沿尽力挑起他的兴趣。 “不馋。” “哟,跟我掉脸子啊?”何沿俯下了身,仰头看着沈群瓜耷着的脸,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好,我语气也不重呀,恩?不吃火锅,晚上吃点高级的,去吃澳龙鲍鱼象拔蚌好不好?” 沈群嘴角扯起满意的弧度:“这还差不多!” 沈群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和何沿小别胜那个啥的来个二人浪漫豪华晚餐,谁知楼上楼下一群小青年听说他们要去吃海鲜大餐,全都凑不要脸地要求加入,一群人浩浩荡荡,分了三拨乘电梯下去,何沿和沈群在最后一拨。 刚走出科技大厦的门,何沿和沈群就顿住了脚步,周晏城正站在不远处,往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三人目光一交接,何沿心道不妙,赶紧一把拉住气势勃发的沈群,小声喝道:“别在公司门口闹!” 沈群这边是听话了,只鼓了鼓脸,反握住何沿的手,然而周晏城却因为沈群这个动作彻底被点炸,他大步流星冲过来,用还缠着纱布的右手去拉住何沿的另一只手,同时完好的那只手推向沈群。沈群也不甘示弱,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来反击,因为都拉着何沿,两人都不敢使力,一来一往地你格我挡,打太极似的。 三个人好像形成一个三角形,看似最坚固的形状,其实扭曲地一碰就碎。 “你他妈放手!”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像是事先对过台词一般,连语调都出奇一致,压抑中带着低吼。 吼完后两人又都抓紧了何沿的手,仿佛哪个用力大些,何沿就能被哪个抓住一样。 两人身形相当,一个怒目,一个龇牙,剑拔弩张,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咬下一块肉。 空气中流动着呲呲乱窜的电流,何沿觉得自己身处这雷电风暴圈的中心,连头发丝儿都好像要燎烧起来。 正是下班时分,不说边上杵着二十来个公司里的大小伙子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进出大厦的人都纷纷投来或惊讶或新奇的目光,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他们三个…… “你妈的阴魂不散啊周晏城!” “姓沈的你怎么没死在港城呢!” 两人又同时诅咒对方,继而又像两只狰狞中的兽,死死瞪着对方。 “你再敢碰何沿一指头,老子剁了你的手!” “你这烂猪蹄子才他妈该有多远死多远!” 何沿简直要疯:“都给我放开!” 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但都是每天频繁进出这栋楼的,就这么一小会,何沿已经看到好几个眼熟的脸孔在对他偷偷地笑,这两个夯货不管不顾不要脸,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小沿!” “沿沿!” 两个男人同时唤他,何沿用力甩了甩手,然而那两只铁钳似的爪子一个比一个抓得牢,何沿冲不远处呆立着的公司的同事们大吼:“把他们给我拉开!” 这一声令下震醒了一帮呆若木鸡的大小伙子,众人一拥而上,周晏城的两个保镖身形一动就要出手,何沿冷眼扫过去,他们就不敢动了,毕竟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看出这整块地盘谁做主。 三个人终于被分开,周晏城和沈群呼哧呼哧急喘着,用血红的眼珠子瞪着彼此,只要再给他们一人一对犄角,他们就能直接上斗牛场角斗了。 两个男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长身玉立,此刻却都褪去了人模人样的文明外衣,彼此怒斥喝骂着,并各自试图挣脱开身边人的阻挠,像是两只被扯住了牵绳疯狂汪叫的大狗。 何沿只觉得眼前都是黑的,他用力甩了甩左手腕,又甩了甩右手腕,两个混蛋抓得他手腕生疼,他哆嗦着手指先指了指周晏城,又指了指沈群,最后对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林佑清道:“林哥,你先带他们去吃饭的地方等我,沈群,你也去。” “我不!”沈群梗着脖子,“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何沿也不多话,给林佑清使了个眼色,林佑清犹豫了一会,和几个程序员一起把沈群生生给架走了。 “说吧,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何沿头痛地揉着额角,“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沈群起冲突,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这个样子闹,丢的都是自己的脸——”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腊月廿七、329825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imichanga 56瓶;313338、考垃有礼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6 章 “那你能不能不要理沈群?沿沿,你去我公司不好吗?”周晏城急道, “你整天跟沈群在一起, 我真的受不了, 我也不想在你面前闹, 我也就这么一张脸, 你以为我会随便丢?” “你怎么有底气跟沈群横?你也不想想你对他做了什么!周晏城, 你这个人做了伤害别人的事还总能这么理直气壮, 你的三观根本就是有问题!”何沿怒斥道。 周晏城振振有词:“我不管什么三观四观, 总之我的爱情观就是谁敢跟我抢你,我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何沿最烦周晏城这种天王老子老二他老大的跋扈:“你他妈以为自己是神是佛是上帝啊!” 周晏城漆黑的眼眸闪过哀伤痛楚之色:“何沿你太不公平了!你一直帮沈群说话,什么时候为我想过?你只看到我对付沈群,有没有看到他也在对付我?” 何沿眼神飘了飘, 他不免有点心虚,沈群撬了林佑清和程予行,这也是他默许过的, 但是何沿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周晏城又不知道他和林程二人的渊源, 怎么会说沈群在对付他? 何沿盯着周晏城, 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周晏城眼神阴鸷,沉郁中带着戾色, “沈群回浯河, 你以为他只为了他老爸的事情奔波吗?你知道他背地里还有一个账户里面至少有二十亿资金吗?你知道他最近频繁联系暨南各大银行, 甚至去了港城都不安分, 联系了外资机构在计划收购宏时吗?!我因为你也参与这小破公司所以从来不下手, 但是沈群可没有对我半分手软!” 何沿脑中轰然一响,这些事情沈群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他因为知悉周晏城的计划没有告知给沈群心里一直内疚,原来沈群也有这么大的秘密瞒着他吗? 沈群为什么要做这些,何沿只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沈群原本的计划是在周晏城陷入l·m危机时收购宏时,谁知周晏城提前从l·m撤出,沈群的计划落空。 但是他又得知宏时大量借款,意图收购道本,来年三月金融危机世界各大银行股价暴跌,银根紧缩,许多银行都发生挤兑事件,作为道本大股东的宏时必然会深受其害从而股价大跌,前世的周晏城能顺利过渡是因为没有人有余力对宏时趁火打劫,但是沈群这一番谋划却可以借助这个时机收购宏时股份。 难怪沈群一再问自己,如果周晏城遭难自己会不会帮他,沈群根本一直在谋求将宏时釜底抽薪,他想扳倒周晏城! 沈群的谋划不是不周全,只是他过于低估了周晏城的戒心。 何沿暗自恼怒沈群自作主张,但还是不得不问周晏城:“你既然早就知道沈群的计划,那你也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我本想将计就计,趁他收购的同时抬高股价,一把掏空他……”周晏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又落寞的笑,“但是掏空沈群有什么意义呢?你一定会护他的,只要有你在,就不会让我对沈群赶尽杀绝……再说你跟他是合伙人,他要是负债坐牢,你还得受他连累,我哪里舍得。” 周晏城又嗤笑一声:“沈群那个傻逼根本不知道,他在港城找的几大机构,早就参与了我的‘东洲崛起计划’,不过是在逗他玩儿罢了。” 何沿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周晏城,沈群斗不过你,这并不是你的荣耀他的耻辱,他缺少的只是像你一样狠辣的手段和心性——” 周晏城不可置信:“何沿,你怎么能这样双标?我对付他就是卑鄙无耻,他对付我就是天经地义?” 何沿毫不客气,话锋越发凌厉:“沈群明知你的分量,也敢在宏时上光明正大跟你叫板,但是你呢?你让人在港城给他下药!沈群明知以卵击石,也敢凭着孤勇跟你争斗,在我看来,你们之间谁胜谁负从来没有意义,你本身就是一个满级玩家,沈群敢跟你斗,这就是勇气可嘉!你利益至上,万事皆以成败论,周晏城,我们的观念从来都有根本性的分歧,你不会明白我跟沈群这种平常人,我们这样的平常人努力争斗做出的每一步,都不应该得到你这种人傲慢的歧视!” 周晏城犹如被打了狠狠一记闷棍! 是了,这就是根源了,何沿一直觉得他和沈群是同一种人,所以沈群所做的一切何沿都能感同身受,然而在何沿的眼里他周晏城无论使出多通天的手段,其最大的仰仗是他极贵的出身,这出身在别人看来光芒万丈,在何沿眼中却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鸿沟巨堑! 何沿这个人,总能超脱出去,用上帝视角审视着,他坚持用自己的准则公平衡量每一个人,他敬佩周晏城的心智手段,也欣赏沈群的少年意气,富与贫,胜与败,从来不是何沿用以评判任何人的标准。周晏城和沈群的争斗,一个虽胜尤败,一个虽败犹荣。 周晏城恨极了这样的何沿,但周晏城何尝又不是为这样的何沿痴迷? 这世上,能有这样一双通透的眼睛,这样一颗纯澈心灵的人,周晏城汲汲营营几十年的人生中,只得过这么一个何沿啊。 周晏城深深吸一口气,他放弃了继续同何沿争执,不甘却又不得不妥协道:“沿沿,只要你在,我不会把沈群往绝路上逼。但是沿沿,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陷入绝境,你会不会也拉我一把?” 何沿目光闪躲:“你这样的人无所不能,怎么会陷入绝境?” “我现在就在绝境里啊,你再不理我,我真的会死的。”周晏城近乎呢喃地说。 何沿心头又掀起一阵无力:“周晏城,你别再跟我说这些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我知道我这样很烦,很讨厌,让你很反感很恶心你恨不得把我当大型病毒源有多远就让我滚多远!这些车轱辘话你来来回回说了八百遍!”周晏城狠狠比了个数字,他看着何沿,神色间有着不容错辨的坚决,“你这样骂我,看不起我,不想理我,回避我,你对任何人都比对我好,你还打我甩我耳光……可是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对我就少爱你一分啊!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可能放弃你。” 周晏城说到最后,面上带着难言的痛苦,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启唇深呼吸一口气,以排解胸口那一阵阵如钝器重击般的闷痛。 何沿的眉心狠狠一跳,他撇开视线,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这个样子,周晏城是极为熟悉的,只要何沿不想跟他说话了,就会做出这样如同给嘴巴拉上拉链一样的表情,针扎不进,水泼不进,让周晏城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周晏城宁可何沿跟他吵跟他打,也不想何沿总是用沉默来抵抗。 两人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周晏城先沉不住气,他稳了稳声音:“我明天要去x国参加东洲峰会,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我亲自去,我牛皮都在你面前吹出来,要是不把这事做好,你更要看不上我了,而且这件事情对我们两个都很重要!”周晏城眸光敛了敛,“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去,那你能把这个收下么?”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盒子。 何沿一看那盒子,瞳孔便缩了缩,前世他也收到过这个盒子。 周晏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道:“这里面是一块特制的手表,内置最精确的全球定位仪,哪怕你在某一个商场的洗手间内,我这边的后台都能清晰显出你的位置,如果你需要帮助甚至有危险,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会有警报发送到我公司的保安部,再结合你的定位,很快会有人来帮你。沿沿,你收下这个好不好?我绝不是为了监视你才送你这个,我只是想确保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你是安全的……” 前世的何沿把这块表砸回到自己脸上,当时这孩子张牙舞爪的模样还仿佛就在昨天,周晏城能清晰忆起那张生动小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每一次何沿的反应与前世相悖时,周晏城都既失望又庆幸,失望于何沿此生与他咫尺天涯,再没有前世的触手可及,又庆幸何沿种种打破前世的言行,一定会让他避免前世那个惨烈的结局。 他近乎哀求着说道:“你收下好吗?” 何沿神色复杂,任何两世重叠的事物,总让他心里突得一沉:“抱歉,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行踪时刻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晏城急道:“我不是要掌握你的行踪,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 何沿奇怪:“我有手有脚身强体健的能有什么安全问题?” 周晏城理直气壮:“你想想前天晚上,要不是我在,你是不是就要吃大亏了你说!” 何沿哑然。 周晏城又放软了声音继续求:“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戴着好吗?你不允许我再找人跟踪你,我也想给你足够的尊重,但是你也让我安心好吗?” “你要是觉得不想欠我什么,你就随便也送个东西还我——” 何沿:“你这东西,我怕我也还不起。” 手表王国顶级制作大师的手笔,外观华丽冠世界各大名表之最,功能则可媲美中情局的窃听定位设备,这是拿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还不还得起的,只要是你给的,哪怕一根草那也是价值连城的。”周晏城情话信手拈来,偏偏语气听起来又十分真心诚意,何沿困惑地看着他,这个人究竟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伪装的? 如果是真的,他的情意未免来得太浅薄,前世他们在一起四年,不说朝夕相处,却也真真切切相濡以沫过,可是直到最后周晏城还在骗他。 如果是假的,以周晏城那操天日地的个性,又怎么会妥协到这个地步? 冬天的夜幕降下来得早,不过刚下班没多久,天已经暗沉沉压下来,科技大厦前有一排密密匝匝的led灯齐齐打亮,灯管内置ic驱动的五彩缤纷的灯珠,明明灭灭投射在始终矗立在大厦前的两道高瘦挺拔的身影上。 何沿沉默了许久,久到他指尖微动的时候周晏城禁不住面色一喜,他以为何沿终于愿意收下这块手表了,然而何沿却是后退一步,把两人原本就不多亲近的距离拉得更开。 何沿摇头:“抱歉,我不能收。” “周晏城,我们眼下这样的关系,尽量少碰面,最好不碰面。”何沿看着不远处的花圃,那里种着一棵棵棕榈树,因为天冷,树干外包着一层层的塑料薄膜,连树都怕冷,何况人呢,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何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寒风刺得有些酸痛,他按了按睛明穴,继续说道,“你现在所有的执念,都是因为你不曾得到,最好的办法不是你日日惦记,让我时刻在你眼前晃,而是眼不见为净,过些时日,总会有新鲜的事和新鲜的人转移你的注意力,那时候你大概连何沿这个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周晏城的心头一阵冷似一阵,那么挺拔的一个人,原本立在那里如松似柏,忽然一下子就垮下了肩。 寒风飒飒如刀刃算什么,何沿才是一个扎满了钢针的球,周晏城不停地去接近,全方位无死角地被扎得浑身血淋淋,他低垂着头,彩灯不断闪烁着在他脸上投映出红红绿绿的光,也不知道是在同情他还是在嘲笑他。 “何沿,你总是有大套大套的道理,试着说服我放弃你,也说服你自己坚如磐石地拒绝我,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闭起眼睛,用你的心好好看我一次?” 周晏城咬着嘴唇,似是完全不能理解何沿这种对他根深蒂固的戒心从何而来,他无力地笑了笑。 周晏城的眼里渗出细微的血丝,他在隐忍着痛楚,也在按捺着煞气,他的目光越过何沿的头顶放得极远,没有焦点,好像是在看何沿,又好像透过何沿在看别的什么。 何沿退后了一步,他被周晏城身上涌动出来的沉沉的哀伤包裹住,那气息让他心头一凛,竟然生出想逃的冲动。 许久之后,周晏城继续开口,他的嗓音沙哑,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仍然是心甘情愿的执着:“沿沿,你有你的固执,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们继续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完全没有意义,我不是争不过你,也不代表你是有理的,我只是让着你,不想惹你生气,你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但你让我别再找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宁可你一次次赶我走,也不会就这么在你生命里慢慢消失。但我会尽量不给你找麻烦,只要姓沈的——” 一提到这个名字,周晏城的表情就十分狰狞,“只要沈群守规矩,我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样可以了吗?” 何沿心弦震颤,只能下意识点头。 周晏城又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最后一声长叹:“走吧,你不是跟同事聚餐,那么多人还等着你,我送你过去……这么点小事,你不是也要拒绝吧?” 周晏城一直把何沿送到不远处的聚餐地点,在何沿转身告别的时候周晏城抓住他的手腕,低低地最后一次哀求:“最起码,每天给我回一个信息,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好吗?” 何沿急促地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第 77 章 何沿其实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不算多,不过他走进包间的时候, 一屋子青年有说有笑, 谁也不像等急了的样子, 看到他进来, 程予行最先招手:“何总, 来来来!你来评评理, 沈总去了港城一趟, 给我带回来天大的麻烦, 我手头现在一个项目要宣发,一个正在开发,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他倒好, 去了一趟港城,又给我弄来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何沿一边问,一边走到沈群旁边的空位坐下来。 “哪哪哪, 你自己看!”程予行拍给何沿一沓厚厚的文件, 他嘴上抱怨着沈群压榨他们的劳力, 眼睛里却是带着笑。 何沿翻开看了看, 颇有些无语,沈群真是雁过拔毛, 他去了港城一趟办的事儿还真不少, 虽然想掏周晏城老窝被发现还不自知, 但是收购了tomm游戏工作室实在办得漂亮。 这家小工作室现在只有三个程序员, 开发的也都是一些少女系换装小游戏, 但是他们在一年后做出的一款益智策略性游戏却风靡全球,而收购tomm的另外一家科技公司则凭借这个项目成功上市,难为沈群一只眼盯着市值几百亿的宏时资本,一只眼还搜刮着这些苍蝇蚊子腿。 沈群眉目飞扬地跟何沿邀功:“怎么样?我能干吧?新员工最迟一个星期就能来京都报到,到时候你还能见到宋扬的男朋友韩峥,怎么奖励我啊?” 何沿奇道:“我要见宋扬的男朋友干嘛?”宋扬是tomm的创始人,何沿自然知道,“韩峥又是谁?” 沈群小声在何沿耳边说了一个英文名字,何沿瞪大了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的?” “当然真的!” 何沿的偶像不多,影帝孟修明算一个,知名电竞选手han是另外一个。 前世的孟修明几乎被周晏城毁了,今生的沈群却想尽办法把han弄到了距离何沿最近的地方。 这事儿要是周晏城,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何沿原本还憋着对沈群的兴师问罪,这一下子什么火气都不存了。 何沿对于沈群有一种近乎把他当做孩子一般的容忍,这种态度根植于他们从十五六岁起就一起相伴过的时光,无论沈群犯什么错,只要沈群认错示弱了,何沿就总能轻易原谅他。 这种豁然的态度却始终不能分给周晏城。 沈群吃个饭摇头摆尾,还不时跟人争个虾抢个蟹,弄得自己满手油渍汪污,最后剥出来的蟹肉就那么小小一坨巴巴扔进何沿的盘子里,他那傻小孩的样子看得何沿心里直发愁,敲了敲他的碗沿,低声道:“赶紧吃你的,等会回去我有事跟你说。” 沈群心里直咯噔,这种讲话留半截子最让心里有鬼的人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试探问:“什么事儿啊?不能现在说?” 何沿十分直接:“给你留点面子,不能在这说。” 歇逼了,沈群心想,何沿这是知道啥了呢? ———————— 沈群开车的手心里全是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何沿指挥着他三拐四弯的,最后回了刚装修完一半的别墅。 沈群把自己瞒着何沿的事儿翻来倒去数了几遍,都不能确定何沿到底掌握了哪一方的情报,直到何沿给他揭了底:“你那二十个亿都藏哪儿了?” 沈群眼前直冒金星,这也太直接了,一点缓冲不带给他的,这笔钱沈群从好几个地方筹来的,原先没有这么多,被他倒腾了个把月,才有了这么大数目,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就一下子被何沿一网打尽了。 两人原本并坐在一楼通往二楼的阶梯上,何沿话一问出来,沈群就“哧溜”站了起来,像认错的孩子似的,“蹬蹬”往下踏了好几个阶梯,低头站到了何沿面前。 何沿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在背地里觉得自己特能啊,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掏空周晏城?你知不知道人家早把你查个底儿掉!” 沈群蓦然抬头,脸颊涨红,嘴巴鼓得像是只小蛤.蟆。 “没错,是周晏城告诉我的,你该庆幸他告诉了我,否则只要他做了你背后的黄雀,你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倾家荡产!就算你知道未来四年所有的发展,你连自由都没了,你还拿什么去翻身?” 别墅里空荡,何沿的声音在空间里一波波回荡:“你想扳倒周晏城,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能按照计划收购了宏时,周晏城有政治背景,他想东山再起易如反掌,再糟糕一点,他便是存心毁了易手过的宏时也不是不可能,你什么后果都没有考虑到,就敢自作主张弄这么多钱,还去港城联合外资,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原本已经不生气,可说着说着何沿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沈群胆儿够大和周晏城比起来却段数不够高,如果不是周晏城放他一马这后果几乎不堪设想:“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浑水里钻,弄死周晏城你是能上天啊?!” “就是能上天!”沈群哽着脖子低声咆哮,“我一天不把他扳倒,他就一天不让你安生! “不能安生的是我,你着什么急!” 沈群瞬间红了眼:“我着什么急?你说我着什么急?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见周晏城,再也不会理他?你做到了吗?你做不到!你就跟从前一样,只要周晏城不放手,你就摆脱不了他!” 何沿怔愕住。 沈群眼神赤红,咬牙切齿着,他终于吼出了内心深处最大的担忧和恐惧,那就是尽管何沿不承认,但是何沿始终拒绝不了周晏城。 这代表什么,沈群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只是觉得要把何沿从周晏城的魔爪下救出,最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扳倒周晏城,只要对方一无所有,看他还有什么脸面来纠缠何沿。 沈群哪里不知道自己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有大好的人生可过,可他不能这么由着周晏城继续纠缠何沿,何沿上辈子就是被那个混蛋害死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能再给他搭回去。 这么好的何沿,不能再给周晏城弄死了。 沈群扭过头,倔强地咬着嘴唇,何沿看着他这副赌气的样子心里直发软,但又不忍不住叹息:“沈群,现在的周晏城并没有做错什么,把前世的恩怨强加给他,是不公平的。” “公平?”沈群恨声道,“你大好年华就那么惨死,谁给你公平了么?小沿,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以后,你爸——” “别说!”何沿一刹那眼眶猩红狂乱,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你别说!” 那是何沿半点都触碰不得的禁区,他根本不敢去想面对他的死亡,何瑾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问题一旦过到脑子里,何沿犹如被人在颈部割开一道口子,像杀鸡那样,一点一点放干血液。 那样的痛楚和绝望他一点不敢想,也不许任何人提。 “好,我不说。”何沿的脸色白得像纸,沈群心脏一阵抽痛,又不免恼恨自己口不择言。 沈群蹲在何沿身前,握住何沿一下子冷透了的双手:“但是小沿,你真的不能再走回前路了,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一直不想逼你,我希望有一天你接受我是因为你又喜欢上我,但是现在我发现那样太傻了,既然我认定了不放手,那么这个先后顺序根本就不重要,我们在一起吧,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再也不会对不起你的。” 何沿抬起头,看进沈群的眼睛里,少年清亮的眼神满怀真诚,又带着期盼和祈求,沈群咬紧的下颚肌肉微微绷着,但是他的呼吸又放得极轻。 两人这些时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和沈群相处,何沿一直是轻松愉悦的。 何沿几乎就要点头了,但是他的眼前蓦然闪过另一双眼睛,另一双饱含哀伤和委屈,却依然闪烁着执着和坚定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近乎卑微地恳求:“最起码,每天给我回一个信息,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好吗?” 何沿闭了闭眼:“等周晏城……等他从x国回来,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沈群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声地应:“好。” “这屋里太冷了,我们到车里去说话吧。”沈群缩了缩脖子,“而且这里回声这么大,你吼我的时候我耳膜都在嗡嗡响!”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我们说话,这里至少是自己的地盘,够安全。” “你呀,什么事情都要想得面面俱到,对人也是,生怕有一点点考虑不全照顾不周,小沿,你这样会太累,”沈群把何沿拉起来往外走,“你应该只为自己活,只要你开心,甭管别人怎么想!” “现在跟我说说,钱你藏哪儿去了?”坐进车里,何沿开始仔细盘问。 “我找离岸银行开了个账户,就都存在里边儿了啊,”沈群避重就轻道,看到何沿瞪过来的眼神,他讨饶,“好了嘛,我会全部交出来的,该还回去的还回去,其他的都交给你,以后钱的事儿我再也不沾手了成不成?”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港城的几大机构?你这次去主要就是为了跟他们碰面吧?哎沈群,那这么说我没去成港城你应该挺庆幸的吧,不然你打算怎么瞒着我自己去跟人家会面?”何沿开始秋后一笔笔算账。 “你要是跟我一块去港城也就没这事了啊,那几个巨头都是lucas给我牵头引见的,不然就冲他给我下药,我他妈早打爆他的头!” 何沿一言难尽地看着沈群,这憨货,从头到尾被人耍着玩,到现在都不知道lucas根本就是周晏城的人。 “如果我去了港城,你后续资金准备怎么弄?你现在手头的钱满打满算,不够收购宏时一根毛。” 沈群得意一笑:“其实我有两手准备的,我本来打算把钱都委托给tg基金的,咱们虽然知道未来经济形势,但是没有那样的建仓技术,当然要背靠大树才好乘凉了!” 金融市场资本为王,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运用好资金,好比古时将领带兵,除了韩信,谁也没敢说一句“多多益善”,金融投资也是这样,有再多的钱,没有成熟的技术,把握不住建仓出仓的时机,很有可能就是一败涂地,沿羣这个团队目前最多只能操纵几个亿,上了十位数的资金他们就很难hold住。 “你这个计划跟杨琛还是lucas透露过?” “lucas啊,他问我这么大笔钱有什么计划,我就说了在寻求tg合作啊!” 何沿咬牙,周晏城这个老狐狸,如果沈群直接找上tg基金,于周晏城还真是大大的麻烦,沈群输就输在太年轻,阅历限制了他对于人心的揣摩,在玩弄阴谋诡计上,沈群再学二十年怕也不是周晏城对手。 “你以后可长点心,任何计划在它成为事实之前都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你才认识lucas几天,就那么信任他?”何沿看着沈群的目光复杂,真是怒其不争,又怜其单纯。 “我是没说啊,这不连你都瞒住了?可是lucas他是职业经理人,有他的操守,再说我只是提了一嘴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说啊!”沈群发动起汽车。 何沿不忍心告诉沈群,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人家早把你套了个底儿掉! “那我们现在还要把钱托给tg基金吗?”沈群转着方向盘,一边问何沿,既然私房钱都被挖出来了,那怎么处理就全听何沿的。 “当然不能。”周晏城要发动对西洲的经济战役,势必要牵连西洲一系列基金下水,他也不瞒着沈群了,把自己知道的也都和盘托出。 沈群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听错,周晏城和前世一样,预见到了次级债的效应,而且他还想主动引.爆这场危机,浑水摸鱼,把金融街一锅端。” 沈群踩下了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 沈群挫败地趴在方向盘上,他一直以来的信心和斗志在这个时刻彷如鼓胀饱满的气球一下子被戳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周晏城的背影,雄心勃勃地想把对方拉下马,但其实他在周晏城眼里,连个对手都称不上。 “小沿,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何沿摸了摸沈群的头发:“不,沈群,不仅仅是你,连同我在内,我们可以尊敬比我们强大的人,但是没有必要妄自菲薄。周晏城从小接受的教育跟我们不一样,他在能力上的强大是无数寻常人企及不到的资源将他堆砌成如今这样。你一直生活在最单纯的环境里,这是你的幸运,”何沿温柔地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其实我一直很高兴,即便是从四年后重生回来,沈群,你依然保有我当初最喜欢的那个样子。” 沈群转过头,看向灯火行人的街道,他狠狠咬住嘴唇,藉由剧烈的疼痛抵挡那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酸楚和泪意,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小沿,我早不是你当初喜欢的那个样子,是我负了你……” “沈群,我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何沿也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目光迷离,似有怀念,又似有许多别的情绪萦绕其间: “我们回来后,一直回避谈这个话题,我知道你心里有愧,我不愿提,也不是我还计较着。其实当年的事,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哪个少年没有犯过错?如果一开始我还不能理解,在我自己经历过周晏城的事以后,我就明白到,人很多时候真的会有理智上的盲区,情不自禁,情非得已,情难自控……大家都是人,谁他妈没犯过错?” 何沿又微笑起来:“我们在一起的那四年,你改变了我很多,你将我带到了阳光之下,你带给我很多快乐,如果没有沈群,那个四年里的何沿,也许只会成为一个满心忧郁,自卑自怜自艾自苦的人,在你之前,我几乎没有朋友……” 沈群的双肩剧烈颤抖着,他极力压抑着,但还是忍不住哭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在心疼何沿曾经不快乐的年少时光,还是在追悔自己也深深伤害过那样需要人疼爱的何沿。 “沈群啊,你不用再愧疚,不必再有负担,我是真的早就谅解了你,原谅你,理解你,你一直让我为自己活,但在我看来,”何沿抽了纸巾塞进沈群的手里,他拍着沈群的脊背,像是哄着孩子,语气轻柔,极其怜爱,“在我看来,没有为自己而活的人,恰恰是你。你一心想给我讨公道,想对付周晏城让我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我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你希望我快快乐乐地活,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情,我们大家都好好过,好不好?” 沈群抱住何沿,滚热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般,何沿字字句句戳中他的心肺,何沿懂他,理解他,支持他,包容他,他知道沈群一直兜转在那个四年里从来没有走出去,所以何沿不阻止他针对周晏城的一切行为,何沿甚至还尽一切力量帮助他,为他阻挡周晏城的报复,何沿尽心尽力保护着他。 “小沿,小沿……”沈群哭得泣不成声,“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好,你不能对我这么好……” 何沿心头也是酸软一片,沈群,这是陪他度过年少最美好时光的少年啊,他们相爱过,然后失之交臂,他们重逢了,又彼此继续关爱着。 “沈群,走出来,从前世走出来,你再不亏欠我,此生不论我们走到哪一步,你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家人,你永远不会失去我对你的好,这是何沿给你的承诺,”两个少年的手交握着,一个微凉,一个温热,何沿的另一只手掌托起沈群的额头,和他轻轻相抵,微笑着询问,“恩?” 沈群的眼泪滂沱如雨,拼命点头。 前方忽然响起欢声笑语,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正骑着脚踏车呼啸而来,为首的是一个挑染着一缕灰发的男孩,他的双手没有放在把手上,反而大张平举着,如同展翅欲飞的雏鹰。 时光如水,记忆中最美丽的画面拨开水纹,泛着涟漪扑面而来,十五岁的沈群骑着脚踏车,双手平举,何沿笑着拽着沈群被风吹鼓起的衬衫一角,那时的他们谁也不怕自行车会栽倒下去。 年少的沈群大声喊:“小沿,唱首歌!” 年少的何沿笑着喊:“你要听什么!” “追风少年——” ————— “肩上扛着风,脚下踩着土,心中一句话,不认输,”沈群忽然打开车窗,对着窗外大声唱起来,“我用火热一颗心,写青春,不管这世界有多冷……1” 沈群回头,像当年从单车上转过头来一样,狠狠撸了撸何沿的头发,把何沿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何沿也笑了起来,打开另一扇车窗,和着沈群的歌声一起唱: “追逐天边最冷的北风,寻找世界最高的山峰,我把孤独当作朋友,天地任我遨游不为谁停留……我要做追风的英雄!2”(——by吴奇隆《追风少年》) 最后一句,他们两个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猎猎寒风吹得他们的眼角又湿又热。彼时年少,一切刻骨铭心,而今新生,只愿时光善待,一切从头。 第 78 章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光便如流水匆匆。 东洲峰会之后, 宏时资本的最新动向引起了舆论一片哗然。 以宏时资本为首的东洲九大机构成立了东洲国际发展银行, 并在银行成立初始向世界知名企业提供短期无息贷款, 借款公司的名单被曝光之后, 华夏国内一片叱骂之声。 这份名单上的企业全是西洲名企, 没有一个公司属于东洲。 “周晏城借着我们国家银行里的钱, 拿去无息借给西洲的公司, 这不是卖国求荣么?”一个操盘手小小声地说, 眼睛还悄悄瞄了眼不远处和沈群坐在一起吃饭的何沿。 正是中午用餐时分,公司里专门辟出一个休息间用来吃饭休息,前方有一台电视机,某卫视的新闻在播放着周晏城任主席的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又给哪几家西洲企业借钱了。 “听说他是高官三代, 如果真是这样,家里怎么可能会允许他这么做?” “周晏城一向有‘鬼才’之称,也许他有什么商业考量呢?” “能有什么考量?真金白银借出去, 还全都不要利息, 为什么不借给国内或者东洲的企业?这根本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嘘, 小声点, 周晏城跟咱们何总毕竟是熟人……” “什么熟人?他压根就是想撬沈总的墙角,何总根本不搭理他好不好……” 最后由组长敲了敲饭盒:“都别说了, 赶紧吃饭!” 每天的例行对话才戛然而止。 沈群咬着筷子, 神情复杂:“周晏城倒是真能忍, 他也不怕出门被人丢臭鸡蛋!” 旁人看不懂, 沈群这个科班金融硕士哪里没瞧出猫腻, 正因为看懂了周晏城的企图,他的心情才更加纠结。 作为男人,沈群感佩周晏城这种血性,但是作为情敌,沈群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 沈群和周晏城之间的所有私怨都系在何沿身上,在沈群看来,这个人是造成何沿痛苦和悲剧的来源,表面上,如今的何沿对沈群亲密关爱,但沈群也察觉得出何沿和周晏城之间始终有暗流潮涌。 何沿让他放开胸襟,何尝不是让他抛开跟周晏城的争斗,何沿心肠太柔软,他的宽和建立在理智之上,他固然是想沈群获得轻松,他也同样给了周晏城宽恕。 傻何沿啊,他甚至都忘记了,前世葬送的是他年轻而美好的性命啊,可是即便前世不究,今生沈群也绝不能让何沿重蹈覆辙。 沈群已经不敢奢望更多,他只希望能够保护何沿不受伤害。他看着眼前的何沿正专注地看着电视机,心脏像是被投入了一个无底黑洞,不停坠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电视机的屏幕上,周晏城正在参加东洲峰会,他坐在一群或者年过半百或者鬓发皆白的人当中,无疑他是全场的焦点,年轻俊美,气势勃发,犹如一头年轻的狮子王。 他前后左右的几个人或向他倾身,或向他附耳,他专注地听着,长眉飞扬,嘴角微弯,眼神却尽显锋锐,闪着熠熠寒光。 何沿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两下,他拿起来,意外地看到周晏城的短信:你今天好吗? 新闻是实时播放,周晏城是什么时候百忙之中抽出来的空给他发短信? 何沿仔细看向屏幕,这才发现周晏城放在漆黑长桌的手指间转着一个手机。 何沿一阵无语,回了简单两个字:挺好。 周晏城果然眉梢一动,他的手掌宽大,那特制的手机几乎被他遮盖在手掌之中,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垂下视线轻轻一扫,唇角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何沿把手机倒扣回桌上,接着沈群刚才的话头:“熬字下有火,忍字上有刀,周晏城的成功有必然性,他心性坚韧,从不为外界言论所左右,其实是个难得通透的人。” “你又给他说好话了。”沈群垂着眼睫,“你最近总是帮他说话。” “你呀,什么时候能学会对事不对人。”何沿无奈轻笑。 “只要不是周晏城,我对谁都能一视同仁!” “即便是周晏城,你也该一视同仁,这是成大事者必须要有的胸襟,沈群,你应该记住这一点。”何沿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拨给沈群,他脸上带笑,无比温柔,那是对沈群几近没有底线的支持和包容。 沈群哪里有不懂的,何沿在不遗余力地引导他,春风化雨一般地研磨他的习性。 何沿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别咬筷子!”何沿忽然皱眉,把沈群的筷子夺了下来,那竹筷被沈群咬得跟狗啃一样,“你多大人了?这竹筷能咬吗?上面全是刺!” 何沿又给沈群换了双筷子。 沈群的心里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竹刺扎着了一般难受,他咬住舌尖,努力挥退那潮涌而来的酸涩和窒闷。沈群很快又嘟起嘴,漾起他招牌式的赖皮的笑,对何沿撒娇道:“我不要吃胡萝卜,你帮我把胡萝卜吃掉!” 何沿无奈瞥他一眼,然后把胡萝卜都拨进了自己的碗里。 何沿下午去了一趟传媒公司,往回赶路的时候,天却突然下起雪来。 大雪如同鹅毛柳絮一样纷纷扬扬,前方的车辆不多时就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霜花,车速降下来。 何沿也不着急,只当偷得浮生半日闲,看看窗外景致也不错。 电话响起,是沈群打来的:“小沿,你在哪呢?下雪了看见没?” “看见了,我堵在路上呢。” “那你还要多久?” “总得还有大半个小时吧,要是一直堵着,怕得更晚点。” 沈群独自站在落地窗前,从十六楼俯视着苍茫大地,玻璃上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的眼神有些朦胧,手指在窗上无意识地划着:“小沿,快圣诞节了。” 何沿这才注意到街道上的许多商铺门前彩灯萦绕,白胡子老公公贴在窗玻璃上,十二月了,的确快要圣诞节了。 他轻笑道:“是啊,快圣诞节了。” 圣诞节对何沿来说是个十分特别的日子,这是他的生日。 沈群难得语气放得轻缓,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圣诞节那年吗?” 何沿的眉目倏然染上一层柔和的神采:“当然。” 沈群唇角微弯,眼眶却微微湿了:“那是我两辈子最难忘的一个圣诞节了。” 那时候华夏的人其实根本不重视圣诞节,何沿不怎么过生日,他老爸忙起来常常把他的生日忘记,何沿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是沈群全家给他过的,那时候他们才上高一,刚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那天放学之后沈群罕见地在何沿教室门口等着了,何沿很惊讶:“你怎么上来了?” 同是一个年级,何沿的教室在五楼,沈群的却在一楼,往常放学都是何沿下来以后再和沈群一起走。 外面天色黑沉,沈群却笑得阳光灿烂,他自顾自拉开何沿的书包找出何沿的手机,递过去:“给你家阿姨打电话,今晚你不回家去了。” 何沿大惊:“去哪里?”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足见吃的惊不小,沈群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坏笑道:“去把你卖掉换猪肉吃!” “乱讲!” 何沿摸着脑门,两人下了楼,都齐齐打了个哆嗦,何沿从书包里取出围巾,一条黑色一条白色的,先是给自己戴好,又要给沈群戴,沈群扭了扭脖子,刚想说“不要”,又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乖乖低下了头。 “到底去哪里呀?”少年何沿的声音还不像如今这么清冷,他那时候说话声音有些软糯,微带着变声期时特有的沙哑。 “去我家里,我爸妈今晚都在呢,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呐!”沈群兴奋道。 何沿吓了一跳:“你爸妈在家啊?那我去好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别怕,我爸妈人可好了,我妈就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孩,她肯定得喜欢你!” 何沿还是犹豫,沈群揽着他的肩一路往前走:“我说了不怕就不怕啊,他们还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就算知道也没事,你多招人稀罕啊,一点也不给我丢份!” “可是……”何沿的声音软绵绵的。 “没有可是!我是你的男朋友,听我的啊,乖乖的!” 何沿抿了抿嘴,不服气的,但是极小声地说:“我也是你的男朋友啊!” 沈群揉着他的脑袋:“所以我也听你的,我也乖乖的啊!” 那时浯河已经绵延不断地连下了两天雪,学校主干道上的雪都被扫净,但是沈群却偏偏要往里侧那平滑雪白的路上踩,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把好好一整片雪缎踩得全是黑乌乌的蹄印。 沈群冲着何沿挥手:“何沿何沿,你也来呀,可好玩了,跟踩在棉花糖上一样!” 沈群乐得不行,有别的男同学看见了,奔过来跟他一起踩,好几个男生把花圃四周的路踩得让人惨不忍睹,不知是谁当先把花圃里的雪团巴起来,对准一个同学兜头就砸了过去。 被砸的那个男生不甘示弱,团起一个更大的砸回去。 于是不一会儿,一群少年你砸我我砸你,你奔我跑,你来我往,白色的雪球炮.弹似的满天飞。 何沿立在路灯下面,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沈群只说今晚住他家,何沿也没有多想,能跟沈群在一块他总是高兴的。 他微微垂着头,以至于一个大雪球蓦然飞来时他已来不及躲避,那雪球“嘭”砸在他脑袋上,何沿几乎被砸懵了,疼还是其次,雪球散开,冰凉的雪花溅了他满头满脸,冻得他猛一哆嗦。 沈群慌忙跑过来,给他把雪拍掉,一边揉着他的额头一边迭声问:“疼不疼疼不疼?” 何沿抽着凉气,虽然摇着头,但是明显是砸疼了。 沈群气得像头怒火勃发的小豹子:“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沈群又杀了回去,他简单粗暴地把那个砸到何沿的同学猛力扑倒在地上,两人在早已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地里滚来滚去,把那个同学滚得连连讨饶。 何沿连阻止都来不及,那边十多个男生瞬间疯滚成一团。 何沿无奈地摇头,但是看着那样热闹的男孩们又觉得很是高兴,沈群从来都能跟任何人打成一片,该玩玩,该闹闹,何沿最喜欢沈群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沈群那边玩儿够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沈群已经跟个泥猴似的,两人一路飞跑着钻进了沈群家的车。 “妈呀冷死我了!”沈群的衣服几乎里外都湿透了,进了车里遇热后双手立刻红肿了起来。 何沿哭笑不得:“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沈群噘着嘴:“我手痒。” 何沿喊:“陈叔叔,在前边药房那里停一下。” 司机把车停在药房门口,何沿下了车跑进药房,很快买了一支冻伤膏出来。 沈群的十根手指根根都像红色的小萝卜,何沿一边给他涂药一边笑,沈群就使坏地用涂满药膏的手指去挠何沿的脸,两个少年一路笑闹着,终于到了沈群的家。 ※※※※※※※※※※※※※※※※※※※※ 特别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毛毛野 1个;0点继续加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刹那、渣攻都去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03658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9 章 那是何沿第一次体会到一个健全的家庭是可以怎样的幸福。 沈群的爸妈都十分和善,尤其是沈妈妈, 看到何沿的瞬间心就化了, 白白净净的小王子背着书包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给两个家长鞠躬, 一身泥泞泼皮猴儿一样的自家儿子被衬得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沈妈妈把那个糟心儿子赶去楼上换衣服, 拉着何沿坐在沙发上, 和煦地问了些学习和家里的事。 不一会儿沈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楼梯上一蹦三跳地下来, 屋里暖气开得足, 他就穿着个长袖的t恤,水珠滴答在衣服上,深绿色的t恤胸前被洇成墨色,他一屁股在何沿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何沿忍了半天没忍住, 小声问:“你不吹干头发吗?会头疼的。” “我才不要吹,娘们唧唧的。”沈群拨了拨额前的湿发,不在意地道。 何沿噎了一噎, 十几岁的男孩子最是反感“娘们”这种形容词, 他恼火地瞪了沈群一眼, 沈群又记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于是从善如流道:“那你给我吹吧……妈!你吹风机呢?” 沈母讶异了好一会儿才说:“啊,在我房间的卫生间里。” 沈群“呲溜”窜上楼, 没一会儿又下来了, 手里拿着他老妈那紫色的吹风机, 沈群一屁股坐在何沿面前的地毯上, 这个高度正好配合何沿给他吹头发。 何沿当着大人的面有点不好意思, 沈母抿着嘴笑着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饭做到哪了,他爸,你也来看看!” 正在看电视出神的沈父奇怪道:“厨房有什么好看的?我这看老娘舅呢!” “舅什么舅!”沈母猛力一拍沈父的肩膀,“就你没眼力劲儿!” “啊?”沈父莫名其妙被拉走了。 何沿茫然地看着两个大人都走了,沈群把吹风机塞给他,头低下去催促着:“快吹呀!” “哦。” 吹风机嗡嗡响,何沿纤细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插在沈群的头皮间,沈群舒适地眯着眼睛,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 “什么?”何沿没听清,把吹风机拿开一些,凑近了问沈群,“你说什么?” 这个距离十分亲近,他们眼睛对着眼睛,几乎都能贴到彼此的睫毛,两个少年霎时都愣了一下。 沈群“咕咚”咽了咽口水,趁何沿反应不及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何沿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何沿手一抖,正嗡嗡轰响的吹风机直接怼到了沈群的脸上! 沈群“嗷”一声惨叫从地上弹了起来:“烫烫烫烫死我了卧槽!” 何沿也慌里慌张站了起来,他的脸几乎红得媲美茶几上放着的红富士大苹果,那个吹风机在他手里摇摇晃晃,他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看又要把出风机往沈群脸上杵—— “站住站住,”沈群吓得大叫,“放下武器!” 何沿抿着嘴唇,又羞又恼又窘迫,远处却忽然又响起一声“哎哟”的哀嚎声,何沿和沈群看过去,竟然是沈父不知为什么从厨房里跌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直躲在厨房门口偷看的沈母尴尬地捋着头发哈哈笑着走出来:“呵呵,呵呵,你们闹呢哈,饭就快好了!” 沈群捂住自己的半边脸,自觉老爸老妈实在给他丢份儿,偷眼觑何沿,却见何沿的脸色反而比刚才的慌张好了许多,眼睛里都有了笑意。 他咂摸了下嘴巴,明明只是蜻蜓点水微微一碰,嘴唇却热热的麻麻的,那种感觉像是有极微弱的电流轻轻流窜过,沈群觉得又兴奋又舒服,他拨了拨头发,红着脸走到何沿身边,小小声说:“我刚才亲到你了哈!” 何沿又是一阵热血冲上脑门,没什么威胁性地扬了扬手里已经关掉的吹风机,沈群摇头摆尾,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他接过何沿手里的吹风机,在手里抛了抛,嫌弃地撇了撇嘴:“我妈什么东西都喜欢买紫色的,丑毙了!怪不得我是基佬,估计就是因为我妈喜欢基佬紫!” 何沿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夯货,真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饭菜终于一盘盘端上了桌,何沿被沈群推坐在一张椅子上,沈家父母都还没入座呢,他立刻站起来,眼前却蓦的一黑,整个一楼的灯全灭了。 何沿还来不及反应,却听到一阵歌声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何沿生日快乐!” 何沿完全惊呆了。 沈家父母从厨房里推出一辆餐车,家里的司机和阿姨都在后面跟着,歌声正是这几位长辈唱出来的,餐车上一个巨大的塔形蛋糕,上面插着蜡烛,何沿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何沿,生日快乐!”沈群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三角形的小帽子扣在何沿头上,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少年,“对着蜡烛许个愿,快啊。” 沈群说着,自己却先双手合拢闭着眼睛许愿,何沿木楞楞地有样学样,闭着眼睛的时候脑中却一片空白,一股酸涩直冲他鼻尖,让他甚至有流泪的冲动。 蜡烛是沈群和何沿一起吹灭的,直到沈家父母拿出礼物,何沿才知道原来这个生日是给他们俩一起过的。 “我都不知道你生日在三天后,”何沿小声说道,“原来你比我小啊。” 何沿自己因为是十二月生,几乎一直都是班里最小的一个,没想到沈群竟然比他还晚三天。 “你怎么都不知道我生日呢?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哼!”沈群不满。 “你又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何沿委屈道,又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开学时候我们填过资料表啊,我那时候就记住你生日了!”沈群敲了敲何沿脑门,“你怎么就没看我的呢?” “那时候我们还算不上认识,我干嘛要看你资料表?” “那我怎么就看你的了呢!”沈群理直气壮。 两人小声争执了一会,沈群又凑到何沿耳边说:“我还给咱俩准备了礼物,等吃完饭上楼我拿给你看啊。” 何沿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没有准备给你的礼物。” 沈群忽然贼笑起来:“你给了礼物了啊!” “什么?”何沿不解,“我什么时候送你礼物了?” “吹头发的时候啊!” 何沿一愣,继而明白了沈群的意思,狠狠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嘴角却是扬起了笑。 沈群给两人准备的礼物是一对情侣t恤,一件蓝色一件白色,原本何沿还挺喜欢,但是他把衣服翻过来看了看后面,立刻就和沈群产生了分歧。 原来白色那件后背有大大的“老婆”两个字,蓝的那件写的是“老公”,两人一起抢蓝色的那件,差点把一件衣服撕成两截! “衣服是我买的,我就要做老公!”沈群直着脖子低吼。 “我又不是女生,我才不要做老婆!”何沿的脸也红透了。 “你长得这么乖,一看就是老婆!” “你年纪还没我大,你才要做老婆!” 两人彼此瞪视,谁也不肯让步,自然谁也不肯穿那件白色的t恤。 最后基于何沿是客,主人必须礼让的礼节,沈群把蓝色的t恤让了出去,何沿仔仔细细叠好放进纸袋装进书包里。 “小沿?” 屋内的灯关了,只有窗帘缝里透进极细微的光,两个少年并排仰躺在床上,两只手握在一起,两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心跳声“噗通噗通”此起彼伏,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恩?”何沿轻哼。 “你说,”沈群空着的那只手臂枕在脑后,“两个男的,要怎么分老公老婆啊?” 何沿不说话。 沈群直发愁:“我看别的gay当老婆的那个都有些娘哎,可咱们两个都不娘啊,玩球了!咱们会不会是两个1碰一起去了?这可麻烦了!” “有什么区别吗?好好在一起就好了啊。”何沿软声道。 “也是哦,”沈群在黑暗里傻傻地笑,“跟你在一起可开心了!” 何沿小小声说:“我也是,在你家特别开心。”沈家的温暖幸福,是何沿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体会过的,那几乎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那你就嫁来我们家吧,给我当老婆!”沈群又不失时机地试图诱拐。 “哼!”这是何沿的回答。 少年人心思纯澈,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个人慢慢都睡着了。 何沿能够忆起的和沈群共度的时光,绝大部分都是美好的。 在最重要的人格定型的少年时代,沈群几乎成了何沿的救赎,后来的何沿能够充满自信,不卑不亢,即使在强势如周晏城那样的人面前,他也始终能自傲地笔直地挺立着,这都要感谢沈群给他带来的信心。 被沈群那样活力四射充满阳光的小王子喜欢过,是何沿在十九岁之前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事。 往事如烟,同样湿了沈群的眼眶。 “小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给我们准备了一对情侣t恤,”沈群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像是穿过了岁月,带着莫名的厚重和哀伤:“白色的那件,现在还在我的衣柜里呢。” “恩,”何沿轻笑,“我的也在呢,就在宿舍的柜子里。” 沈群的喉头哽着,他张开嘴深深地呼吸,笑容却不由自主扩大了起来:“小沿,如果哪一天,你穿着那件蓝色t恤来找我,我就穿白的给你看,好不好?”沈群的声音近似呢喃,他一只撑在落地玻璃上的手掌蓦的蜷缩了起来,他忐忑又不无期待地等待着何沿的回答。 雪无声无息越下越大,何沿已经被彻底堵在马路中间,后面的人焦躁地狂按喇叭,何沿根本没有听到沈群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前面是绵延一片的长龙,后方是无边无际的车海,他前后张望了一下发愁道:“沈群我堵在路上了,等会你们先吃晚饭,别等我了!” 沈群失望地在玻璃上抠了抠,以为是何沿故意回避他的话题,他恹恹道:“我让其他人先去吃,我还是等你一起。” “那你在休息室先睡一会,你晚上还要带外盘的,等我回去叫你。” “好吧……那你开车小心。” 沈群挂完电话,眼角又开始发热起来,他告诉自己,这样很好,这样已经足够,何沿喜欢他什么样子,那他就做什么样子,只要何沿高兴,他站在什么位置上都不重要。 ———— 何沿在车里进退维谷,又独自闷坐了好一会,手机又震了震,周晏城问:在哪里? 何沿蹙了蹙眉,周晏城这段时间十分自觉,每天发的短信都是汇报自己的行程,从来不问何沿在哪里这样的问题。 何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复,他把手机扔回中控台,百无聊赖地趴在方向盘上,打算眯一会儿。 车窗被人轻轻叩响,何沿抬头,一下子怔住了。 周晏城正站在车外,微微俯身笑看着他。 …… 第 80 章 漫天大雪里,他就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站在车外, 嘴角含笑, 目光灼灼, 幽深地看着何沿。 像是有一支利箭倏然射出, 箭尖直接穿透车窗扎进何沿的心脏。 周晏城的发顶肩头都落满了雪花, 何沿只得打开车门让他坐了进来。 “呼——好冷!”周晏城搓了搓手,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沿, 他脸颊微红, 笑容愉悦,“没想到一回京都就遇上初雪,真好啊!沿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吃炸鸡喝啤酒?” 何沿眼角抽了抽, 最近有个偶像剧,里面男女主角看初雪就得吃炸鸡和啤酒,这场雪才下来没多久, 朋友圈里就全是相约炸鸡店的。 不过何沿是真没想到连周晏城都会玩这个梗。 “你怎么在这里?”何沿递给周晏城纸巾, 让他自己擦头发。 周晏城擦着头发, 纸屑黏在额前的碎发上, 晃了他的眼,他鼓起嘴巴吹着, 一边说:“我刚下飞机, 正准备去找你, 给你们前台打了电话问你在不在, 她说你去了姚庄, 我就一直留意着这条路,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你的车。” “嗯?”何沿帮周晏城拿下额前的碎纸屑,定定看着他。 周晏城讪讪,老老实实地交代:“好吧,我说实话,你们前台说你去了姚庄,我就让朋友……恩……查了下公路监控,定位了你的车……不过我只知道你在这条路上,能碰到你真的还是因为缘分!” “周晏城!”何沿眯起眼,“你一天不用特权干点出格的事你是会死吗?” “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我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见你了。”周晏城委屈地辩解,“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为了尽快回来见到你,我可想你了!” 何沿真是后悔把他放上车,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 周晏城跟没听见似的:“沿沿,”他讨好地笑,也努力为自己邀功,“你不想知道我在这次东洲峰会上取得的成果吗?” “新闻上铺天盖地,整个华夏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何沿忍不住勾起嘴角,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哎!你怎么敢就这么大喇喇走出来?也不怕人往你脸上砸臭鸡蛋!” 周晏城哈哈大笑:“沿沿,这个世上除了你,怕是没人能往我脸上丢鸡蛋!” 何沿目光淡淡掠过他,不接他话茬。 周晏城早就习惯了何沿的冷脸,他已经学会在何沿全方位冷漠下寻找一丝丝的松动,至少何沿今天让他上了车,还能跟他和平地坐在一起聊天,这对他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尽管何沿不置可否,周晏城还是说了许多东洲经济峰会的事,堪称推心置腹。 何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很认真,眼睛里有璨光闪烁。 这让周晏城十分欢喜,以前何沿就喜欢听他说商务上的事情,这大概是两人唯一能说得到一起的话题,初时周晏城觉得这是何沿的兴趣所在,后来他凑不要脸地沾沾自喜过,也许这个时候的自己是最有魅力,最讨何沿喜欢的。 …… “所以,九大机构就这么被你说服了?”何沿轻蹙着眉。 “没有什么,比共同追逐巨大利益更能让一个群体团结一心,更何况,利益的背后还有青史留名的诱惑。无商不奸,无商不贪,家国道义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个幌子,究其根本,是他们知道跟着我周晏城有钱赚!” 周晏城在下某种重要结论的时候,会有一个惯性的手势,食指朝天,极尽自负,何沿曾经试图扭转过他这个习惯,这个手势有点指天骂地之嫌,过于张狂霸道,但是周晏城从来不以为忤,何沿提醒了几次,后来也就不去说了。 何沿一出神,周晏城心里就发憷,他最怕看到何沿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沿沿,”周晏城用舌尖顶了顶脸颊,扯了扯何沿的袖子,“你在想什么?” 何沿也习惯用舌尖顶脸颊,这是他们共有的小动作。 何沿移开眼,神情又恢复了让周晏城看不懂的莫名难测。 商务上的事谈完,何沿用完就丢,无情说道:“你下车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公司。” 周晏城朝前面努努嘴:“这还有得堵呢,没一两个小时都通不了,你一个人坐车里多可怜啊,我陪你说说话。”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我说你听。” “广播里说的比你好听。” “那我唱歌给你听。” 何沿原本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我唱歌给你听啊!”周晏城呵呵笑着,“我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玩过乐队,好多乐器我都拿手,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 何沿神色纠结地看着他,这人究竟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周晏城除了会打点花式架子鼓,他会个狗屁乐器。有一年宏时开年会,周晏城给员工表彰,有个业绩最好的姑娘胆子特别大,说自己给宏时一年挣了这么多钱也没别的心愿,就想总裁给她唱首情歌。 那简直是宏时历年最大的年会灾难现场,后来那魔音穿耳还上了热搜,“史上最难听歌声的帅总裁”标签在微博上飘红了一整天。 要不是有前世记忆,何沿都差点信了他的邪! “你想听什么?”周晏城依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沿,等待他点歌。 何沿终究是个厚道人,他只能含蓄说道:“我觉得你说话比你唱歌好,沉默比你说话好,下车比沉默还要好。” 周晏城冒着小星星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他赖皮道:“我反正不会下车,你回公司,我就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何沿扬高了声调。 “你们公司最近风生水起的,”周晏城勾起唇角,老神在在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窝进副驾驶里闭上双目,“怎么也值得我亲自登门拜访一趟。” “你是去拜访还是去砸场?你特么的跟沈群找架打吧!” “我会怕他?”周晏城弹起来,他真是听到这个名字就戾气横生,“老子想弄他很久了,要不是他躲在你后面,我分分钟操/死他!” 何沿似笑非笑睨过来。 周晏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懊恼地又“操”了一声。 然而车厢里的空气却因为这种带有歧义的字眼粘稠了起来,两个前世有过无数次身体纠缠的男人几乎一瞬间就陷入了过往记忆里,周晏城是心旌荡漾,何沿却是迷茫恍惚,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只同时转开头看向了车外。 大雪铺天盖地,目之所及的世界已经被白色覆盖,纯净至极,仿佛能掩埋一切。 车内沉闷蔓延,何沿打开收音机,他喜欢的那个有着沙哑低音的歌手正缓声吟唱:“其实很简单,其实很自然,两个人的爱由两人分担,其实并不难,是你太悲观,隔着一道墙不跟谁分享……”1 周晏城眼睛一亮:“沿沿,你就该多听这些歌,真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太低……” 那歌手继续唱:“我们之间留了太多空白格,分开或许是选择……”2 (12取自—by杨宗纬《空白格》) 周晏城顿时面色一沉:“……你就是这种无病呻.吟东西的听多了,才成天伤春悲秋想东想西,沿沿,你应该建立正确的爱情观……” “再叨逼叨你就下车!”何沿不耐烦地关掉了收音机。 周晏城噎了噎,他转了转眼珠,终于想起一个比较温馨的话题:“沿沿,你爸爸昨天打我电话了。” “恩。” 何沿点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着。 “他说这个月25号会来京都,”周晏城眼中浮起笑意,带着点洋洋得意,“约我一起吃饭。” 何沿目光毫无波澜,扭头看了他一眼。 周晏城声音沉沉,轻柔喑哑:“你爸爸说那天是你的生日。” 何沿不在意道:“我很少过生日。” “十九岁过完,你就二十岁了,弱冠之年,是男人最重要的年纪,应该好好过。” 何沿霍然抬头。 前世的周晏城也说过这句话。 跟沈群在一起后,何沿每年的生日都很隆重,沈群人缘好又喜欢热闹,圣诞节又是那么特别的一个日子,他们都是在这一天把两人的生日一起过,请很多同学彻夜狂欢,第二天照样去上课,趴在桌上一个比一个睡得香。 前世何沿在这个生日前已经和沈群分手,沈群在平安夜那天给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今年的生日还一起过吗?” 彼时何沿直接笑了出来,他没有嘲讽的意思,但是他真的觉得沈群太可笑了,何沿的一句“一起过,让别人来看笑话吗”几乎都涌到了嗓子口,但是他对沈群包容惯了,最后只是淡淡道:“不了,祝你生日快乐。” 没有了沈群何沿连生日都不知道怎么过,关系好的那些同学都以为他还在情伤期,大家也不好鼓动他,何沿那时候跟周晏城认识不过两个月,彼此之间除了上过几次,对对方完全不了解,何沿并不觉得周晏城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而且周晏城那天也没有找他,何沿独自吃了饭,在图书馆里自习到九点多,忽然有响彻整个校园的歌声响起,何沿愣了愣,因为他分辨出那是生日快乐歌。 他下意识看了下手表,接近十点,校园广播不会在这个时间播放,而且声音的来源处也不像是喇叭传出来的。 接着有坐在窗边的女生惊呼起来,大家都纷纷起身去看,所有人都发出“天哪!太好看了吧,好浪漫啊!”的呼喊声。 何沿也不免好奇,他在窗边找了一处空位子向外看去。 漫天的烟花大朵大朵在黑色的夜幕之上弥漫开,如同天女以九天为画绢泼洒出绚烂绮丽的瑰画,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繁华盛景,美不胜收。 京大的夜空缤纷璀璨,整个校园都刹那沸腾起来,走在校园小路上的人纷纷驻足,留在寝室里的人走上阳台,更有许多人从各个教室里奔出,仰头观瞻这场前所未见的盛景。 人人目露惊奇,啧叹不已。 如果光是大型烟花表演,大家当然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伴随这场烟花盛开响彻云霄的不是寻常烟花爆开时的“咻咻”或者“嘭嘭”声,而是明快至极的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何沿生日快乐!” 这歌声不是从播放器里传出的,而是出自烟花本身的特定设计,音乐烟花在当年还是很稀奇的事物。 图书馆里有人认得何沿,纷纷投来惊羡的目光,许多女生连眼睛里都冒出了小星星。 何沿那一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震惊于周晏城为他花费这样的心思,却也有一丝恼怒。当年沈群不经他同意就高调公开两人的关系,如今周晏城又用更加惊天动地的方式宣誓他的主权,何沿似乎永远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 今天何沿和沈群一对竹马恋人狼狈分手,他领略了许多复杂眼光,如今周晏城这样明目张胆公告天下,来日两人结束又该让何沿情何以堪? 越是绚烂的登场,落幕时分就越是凄凉。 过往四年的沈群,为何沿的生日又哪一次不是大费周章?当年羡慕他的人,如今明里暗里投递过来的异样眼光何沿承受得还少吗! 何沿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那场烟花盛景依然持续着,他背着书包,低着头,身边川流而过许多人,有认识他的跟他打招呼祝他生日快乐,有不认识的三三两两对着他指指点点,带着或善意或不善意的笑,更有人特意跑到他前面去又装作寻找什么似的往回走,只为正面看他一眼。 何沿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这些强加给他的瞩目让他的心脏里像是被伸进了一只利爪狠狠拧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路跑到宿舍楼下,果不其然看到周晏城正站在那里。 何沿在附近没找到放烟花的人,只好气喘咻咻跑到周晏城面前说道:“快叫他们别放了!” 他的口气十分生硬,周晏城带着笑的面容立刻冷沉了下来:“你这个反应……怎么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特别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梵鸳 2个、毛毛野 1个、有益菌1个;今天0点加更小肥章。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梵鸳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梵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鸳 15个;仙女岁岁岁、我不是鳝变的、腊月廿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p狂魔 30瓶; 我不是鳝变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1 章 周晏城眯着眼睛十分不悦。 “这里是学校,有许多老师都住在宿舍里, 你这样弄, 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呆!”何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满。 何沿这兴师问罪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周晏城:“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矫情的人!老子对谁这样过, 你他妈还不领情?” “周晏城!你懂不懂彼之蜜糖, 我之砒.霜, 不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强加给别人不想要的东西, 和勉强别人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本质上都是都是对别人尊严的践踏!”何沿涨红着脸跺着脚低吼。 周晏城被气笑了,他自得了何沿,一直很苦恼于不知道怎么讨这个小家伙欢心,何沿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要,这跟以往围在他身边的小玩物们都不一样,这让周晏城始终有一种失重感, 他似乎从来没有完整得到过这个人。 他便简单调查了何沿的资料, 希望从何沿的过往中寻出这个人的弱点, 却无意发现何沿的生日就近在眼前。 周晏城为何沿这个生日绞尽脑汁, 既不想随便送个什么东西敷衍,但他又却是从没有讨好别人的经验, 正好他旗下的一家制造公司新收购了一个烟花厂, 研制出了音乐烟花, 还未向市场推广, 周晏城灵机一动, 倾全厂之力制造出一场繁美盛景。 在楼下等待何沿的这个时间里,周晏城还有些窃喜,他期待看到何沿惊喜感动的表情,那张冷冰冰的漂亮小脸做出这样的表情一定十分生动有趣。 周晏城光那么想象一下,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要烧起来。 可是何沿却是兜头给他浇来一盆冷水,把他体内所有燃烧的火焰全都浇熄殆尽。 周晏城掐着何沿的下巴,逼视着他:“糟蹋你的尊严?难道我擅长的,不是糟蹋你的身体吗?我真是日了狗了,你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对你好你不识抬举,对你不好你也无所谓,你他妈就是天、生、欠、操!”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周晏城每吐出一个字就拍一下何沿的脸,态度极尽轻佻侮辱。 何沿气得浑身发抖,他退开一大步,哆嗦着手指指向周晏城:“你……你滚!” “滚个屁!跟我走!”周晏城欺身过来,把何沿往车上拖。 正是学生回宿舍的高峰期,何沿不能在这里跟周晏城斗,只能踉跄着被周晏城弄进车里。 车子一开出校园,何沿就在后座上和周晏城挣了起来。 何沿一次两次闹小别扭周晏城还觉得新鲜,但是今天周晏城一颗热乎乎的讨好的心被何沿扭曲了个稀巴烂,他只剩无尽的恼火。 周晏城下狠手的时候,何沿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周晏城单手就钳住了他的两个手腕,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s.k,直接把何沿双手扣到背后去,再用s.k铐上。 何沿简直不敢置信,这人身上怎么会带着s.k? 周晏城开启后座和驾驶位间的隔板,他们两个被困进更加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周晏不怀好意地盯着何沿,邪气一笑:“宝贝儿,今天我们玩点好玩的!” 何沿瞬间明白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几乎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拼了命挣动。 周晏城铁了心给这小东西一个教训,好叫这小孩知道谁才是两人之中的主宰。 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沿,犹如招弄着小老鼠的猫:“别白费力了,这是钢制的,可不是那些狗屁倒灶的情.趣店里卖的垃圾货,你是弄不开的,你什么时候肯听话了,求我一句,我就给你解开,不然你今晚、明晚、后晚……” 周晏城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情景一样,眼里都发出兴奋到极致的光,他舔了舔嘴唇,盯着何沿的神色越发邪佞。 但是很快周晏城就笑不出来了,何沿疯了一般在挣动,这个少年的倔强和执拗远远超出了周晏城的想象。 “你疯了!”周晏城制住何沿,把他拧背过身去,这一看之下周晏城倒抽一口冷气,何沿手腕上已经血肉模糊,这个小犟种! 周晏城又惊又怒,还有陌生的心脏紧抽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他脑子一空,眼前都眩晕了起来,他慌忙去找钥匙,因为双手都在颤抖,他摸了许久才把钥匙从右边车门的储物格里摸了出来。 周晏城哆哆嗦嗦着去开锁,明明流血的是何沿,周晏城却觉得自己全身冰冷,寒意从脚底直冲上脑门,他连声音都是凌乱破碎颤抖的:“何沿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 何沿冷冷瞪着他,双手一获自由他就猛地把周晏城狠狠往车门那一推:“停车!” 周晏城服了,怕了,他觉得如果自己还他妈硬来何沿能拉开车门跳下去,他抹了把脸,放低声调:“先去医院,你这手不看医生不行!” 何沿鼓着脸颊,像只暴怒中的小兽,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愤怒,他低低咆哮着:“我要下车!” “我错了,我投降,”周晏城举起双手,“听话,去医院,我保证不再欺负你。” 周晏城忽然声音一顿,面上带了愧疚之色,他低不可闻地说:“今天是你生日。” “何沿,今天是你的生日,十九岁过完,你就二十岁了,弱冠之年,是男人最重要的年纪,应该好好过。” “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动手。” ———— “怎么了?”周晏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发现何沿瞪着他,那眼神十分复杂,混合着震惊、疑惑、纠结、迟疑…… 周晏城不由摸了摸脸,“我脸上怎么了?” 何沿迅速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然而他依然握在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指节已经发白,手背上青筋迸出带着微微的颤抖。 再遇周晏城,这个人简直从壳子到芯子都被统统换了一轮,何沿很多时候都觉得两辈子的周晏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也试着把两世周晏城切割开来,淡化前世恩怨,和平相处,然而当周晏城说出那句话,那些被刻意覆盖的回忆又汹涌而来。 这是周晏城,是那个为他制造盛大的音乐烟花惊艳了一整个夜空的周晏城,也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能肆无忌惮伤害他的周晏城。 “沿沿,你怎么了?”周晏城敏锐地察觉到何沿先前柔和下来的态度霎时消失,代之以更锐利更冷漠的气息,他心脏一抽,迫不及待想去扳过何沿的肩看他的表情。 何沿却用力震开他的手,眸光低垂,却遮不住晦暗之色:“你下车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周晏城急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不愿意我跟你爸吃饭,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生日会上……到底哪里不对你告诉我……你别这么喜怒无常,我哪儿错了你直接说,我改……” 何沿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却好似笼了一层薄雾,那分明是隐隐的自厌之色,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没有为什么。” “又来了!”周晏城只觉得有一股浊气升腾在心口,让他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你又来了,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问你又什么都不说!你有什么话不能痛快说出来!何沿,就算是块石头,我这样天天捂在心口,也该捂得热乎一点了,你现在喜欢不上我没有关系,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推开?我已经尽量不惹你烦了,就这样跟你坐一坐,说说话,你也要对我不满么?” 周晏城喉头一哽,一阵酸涩直涌上心头,他两辈子所有的低声下气委曲求全都给了何沿:“何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喜欢你,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我要是真的只图跟你玩一玩,我何必如此,我周晏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糟践的……” 何沿泛起苦涩的笑,周晏城这样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样子居然让他无言以对。 “周晏城,”何沿的脸埋进双掌里,他只觉得心力憔悴,疲惫不堪,“我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是一场鬼打墙,你不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你,我也不能明白你这种偏执从何而来,但是,这真的让我很烦……” “为什么,我不懂啊,沿沿,”周晏城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何沿肩膀的时候又垂了下去,没有何沿的允许,他根本不敢碰他,“明明只要你放下成见,试着接纳我,我们可以很幸福,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恩?”何沿抬起头,他的眼睛赤红,却璨亮得惊人,他的声音在发抖,“能有多好?沈群以前也对我很好,除了我爸爸,没有人比沈群对我更好过,可我们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你们……你们都是一样的,永远看着别人的玩具觉得好,拼命地想得到,等到得到了,又想找回自己丢掉的那个……” 可我不是玩具,我是人,人是有心的,心是会冷的,人是会死的,心是会成灰的…… 周晏城吓住了,他看到何沿哭了。 两辈子,周晏城第一次看到何沿哭。 滚圆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那么大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周晏城在那明泉一般的眼眶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脸。 何沿哭了…… “沿沿,你……你别哭啊,”周晏城完全慌神了,他伸出手想给何沿擦眼泪,但是何沿头一扭避开了,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你别哭……” 便是千军万马立时在他身上踩踏而过,周晏城也不会觉得这么慌张心痛。 “沿沿,你没有原谅沈群对不对?因为他你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你觉得连沈群都能背叛你,我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更不可能有真心,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周晏城轻声问,他觉得他终于明白何沿在恐惧什么了。 “可是沿沿,我跟沈群那种毛头小子不一样,我不怕跟你把底兜清,我荒里荒唐过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可是这么多年能让我真心实意喜欢上的,只有你一个。正是因为我千帆过尽,我以后都不会再看上别人,没有什么能再诱惑我,我不会背叛你——”周晏城努力剖白,何沿这个样子让他的心几乎都要碎了,他慌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沿沿,你看看我,我跟沈群不一样,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可是何沿只是摇着头。 “沿沿啊,”周晏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给何沿看,“我喜欢你,喜欢到即使你给我吃砒.霜,我也觉得是甜的,我想看到你,哪怕你不会给我半分好脸色;我想跟你说话,哪怕你说的只是让我伤心的话;我想碰到你,哪怕你只是打我……你那么聪明,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喜欢到骨子里,我怎么会这样……” “我是真心的,你看看我,你看一看……”周晏城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的一颗心简直是泡在苦汁里,那苦汁还不断翻涌着,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奔突,以至于让他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满口苦涩,说出来的话才这么让何沿无动于衷。 何沿只允许自己失控了那么一瞬,他很快平静下来,摆了摆手,他根本没有办法跟周晏城沟通,他和周晏城的全部记忆里,充斥的都是暴力,暗黑,情.色,难堪,羞辱,鲜血,伤害…… 前世他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今生依然是殊途不同归。 “沿沿……” 周晏城心痛地看着何沿,他恨不得敲开何沿这颗固执的小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他以前就知道何沿脾气倔,可现在的何沿在他面前简直把自己武装成了一颗金刚石。 一个人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爱慕追求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不知体会多少,他虽然不能体会何沿这种无奈和疲惫,但是换了他自己,早让对方像麻团一样有多远滚多远。 如果有对他有企图的人每天像苍蝇一样黏在他身边纠缠不休,他只会直接一苍蝇拍把对方拍死。 何沿其实已经挥出了无数次苍蝇拍,但是周晏城不能放手啊,不可能放手啊。 周晏城无措地低着头,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沿沿,你别这么难过,你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你就打我吧,我让你打我耳光……” 何沿的眼角狠狠一抽,无语地看了周晏城半晌:“做个正常人吧,周先生。” 周晏城目露委屈:“那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你想要的好,我给不了。” “给得了的呀,”周晏城雀跃道,“你现在已经比以前对我好了,你还给我上过药,你还让我上你的车,以前你连话都不跟我说,可你现在都能在我面前哭了!你看,你对我越来越好,以后也只会更好的!” 何沿闭了闭眼,他忍住想暴揍周晏城的冲动,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比较擅长应付恶棍周晏城,这样傻缺无赖的周晏城,真是让何沿无力招架。 前方的车阵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何沿叹口气,说道:“你下车吧。” 周晏城继续腆着脸:“我这大老远的刚回来,你就不能请我吃个饭,我还饿着呢……” 何沿冷冷掠过去一眼:“你下车,或者我下车。” 周晏城只得嘟着嘴,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乖乖下了车。 何沿发动起车子,车流虽然疏通,但流速依旧迟缓,何沿不紧不慢地滑入其中,街边的路灯都已经打亮,雪花像是棉絮一般在灯光下旋转飞舞,冰天雪地里点点晕黄的暖光,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格外感动。 这个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如同冰凉的人心,偶尔也会有漫不经心的温暖点缀其中,何沿的思绪放空,胡乱想着不着调的小思绪,却在不经意的转眼间,从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周晏城的身影。 那个男人依旧穿着薄薄的羊毛衫,风雪肆虐中不见他颤抖,也不见他狼狈,因为他正在慢跑着。 他跟在何沿的车后,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匀速奔跑着。 他俊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流光溢彩,穿破天地间的苍茫雪白,穿破夜幕投下的沉沉暗影,璀璨绚烂如同骄阳,如同群星,将绚烂流光直直打进何沿的心肺间。 周晏城额前的碎发随着他身体的跑动轻轻跳跃,何沿甚至能清晰看到那碎发尾端滴淌下的水滴,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汗水,亮晶晶地沾在周晏城的眼睫上。 雪地路滑,他却步伐稳健,双臂有节奏地摆动着,他原本就是容光极盛的人,这样子出现在这冰雪世界里,刹那成为此间天地最动人的风景。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最坏是他,最美是他,邪恶是他,天真是他,霸道是他,柔软是他,可恨是他,可怜是他。 周晏城,周晏城…… 那三个字萦绕在舌尖,差点就要被何沿呼唤出来,他强行将目光移开,压抑下那心脏骤然失重的心悸心慌。 何沿忽然发现雪好像越下越大,雨刮有节奏地摆动,车前窗依然越发模糊。 他打开车窗,任风雪凌乱造访,他眼角的湿润迅速凝结成霜,眼前的视线这才清明了起来。 何沿伸出一只手于窗外,感受着那冰棱雪花落在掌心的湿凉,然而在周晏城的眼里,那却是为他在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里骤然而亮起的一盏明灯,照亮他继续奔跑的方向。 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 漫漫风雪下,周晏城满头满脸的雪花,汗水融化雪水一起滴落进他的眼眶,他急喘着,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嗓子眼里像是被塞进了砂石火炭一般,干涩灼痛,双腿渐渐如同灌了铅,大地开始覆上积雪,他的脚步失去了先前的平稳。 过完市中心,前方道路一马平川,何沿的车速开始加快,沿沿怎么不等等我呢,沿沿怎么不等等我呢?他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只轮子,沿沿怎么一点也不心疼他…… 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周晏城置身在冰天雪地里,身体却像是被投进一个大熔炉,冰火交加,全身都是难言的疼痛,眼看着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何沿即将转弯,周晏城的心口又闷又疼又酸又苦,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何沿的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周晏城再也支撑不住,他一个踉跄停住脚步,撑住双膝,拼命大口呼吸着,但是呼吸道和胸腔似乎都完全被堵塞住,如同一场雪崩朝他兜头压来,天旋地转,四目都是苍茫茫的白色。 他忽然就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一样无措茫然: “沿沿,沿沿……” 风雪肆无忌惮地裹挟而来,彻骨的寒冷席卷全身,周晏城低低地呼唤,徐徐地前行,云絮一般的大地上被拖出一条由足印组成的痕迹,又很快被紧随而下的落雪悄然覆盖。 第 82 章 日子在忙碌中平稳流逝,周晏城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定时在何沿眼前晃, 给何沿送东送西, 扯南扯北, 和沈群见面了就跟两条狗一样对着汪汪汪, 何沿慢慢也就习惯了, 丢脸这种事, 已经和吃饭睡觉一样, 成了这几人的日常了。 圣诞节如期而至, 何沿预想过自己的生日这天不会太平,但是他没想过能那么不太平。 何瑾洺和沈群的爸爸沈长庚一早就搭飞机到了京都,只是两人第一眼却不是去看儿子,而是径直去了周晏城的公司。 何沿和沈群则是再一次参加了六级考试, 出了考场之后,外面居然已经银装素裹,大雪不知何时已经铺天盖地。 等他们在路上堵了半天才到了“云梦降雪”和自家的老爸们会合, 周晏城早就在包间里坐着了。 何沿见到他老爸非常高兴, 何瑾洺已经能行走自如, 只是不要过于劳累好好修养也就没事了。 沈群却是差点气冒了烟, 只因为他老爸坐在那儿对着他招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群呐, 过来给周先生敬杯茶!” 周晏城先是专注地看着何沿, 听到沈长庚这句话不由勾了勾唇角, 他连意思一下的礼让都没有, 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睨着沈群。 何沿眼角直抽, 他觉得依沈群自己的意思最好是拿茶壶直接砸周晏城的头。 沈群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周晏城,沈长庚催促道:“这孩子,发什么愣呢?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过来!” 周晏城端出招牌式的皮笑肉不笑:“沈群还是孩子,不懂这些是应该的,沈叔以后再慢慢教就是,这敬茶就不用了——” 麻买皮!你才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 “砰!”沈群把一杯事先由服务员倒好的茶往周晏城面前重重一搁,咬牙切齿道:“周、先、生!请、喝、茶!” 这样敷衍的态度让沈群的亲老爸十分不满:“茶是这么敬的吗?重来!” 沈群老爸其实在家里是十分和气的,但是华夏人讲求当面教子,沈长庚这样刻意的苛刻也没什么不对。 要是正常客人,这个时候必会拦上一拦,给少年说两句好话打个哈哈,就这么过去,主人客人面上都好看。 然而周晏城显然不是正常客人,他连个正常人都不算,他就带着一脸尴尬之色地看着沈群,好似这孩子的家教真的让他多么为难一样。 这个时候连何瑾洺和何沿都不适宜出来打圆场。 沈群深呼吸,把旧的茶水倒掉,又斟了一杯新茶,双手捧着递到周晏城面前,压抑着嗓子:“周先生请。” 何瑾洺和沈长庚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沈群和周晏城之间的纠结,他们心里虽然奇怪,但这个时候却不好问,总之这个答谢周晏城宴暨何沿沈群生日会就这么诡异地拉开了序幕。 这顿饭是沈长庚做东,自然冲着门口坐,沈长庚的右手是主宾周晏城,左手是何瑾洺,何沿怕沈群和周晏城吃着饭就在桌子下面干起来,便坐在了他们中间。 一桌子五个人,两个年轻男人暗流汹涌,两个长辈一头雾水,只有何沿闷着头吃。 何沿面前的小碟子里一下子放上去两只剥好的虾,何沿抬头看看左边,周晏城对他讨好地笑,转头看看右边,沈群冲他眨了眨眼。 何沿就当没看见似的伸手夹菜,两只虾一个不碰。 一只装满了橙汁的玻璃杯被放在左手边,另一只装满了酸奶的玻璃杯被放在右手边。 何沿拿起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壶里的凉茶。 周晏城给何沿夹了一块松鼠鳜鱼,沈群同时给何沿夹了一块梅汁排骨。 何沿撩了撩眼皮,深呼吸一口气,真想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的脑袋都扣酸菜鱼盆里! 两只傻逼,真是怕旁边坐着的两个老爸看不出来吗?他们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米都多! 果然何瑾洺和沈长庚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了然于胸,原来周晏城帮了那么天大的忙,竟然是冲着何沿来的。 何瑾洺眸光复杂难辨,沈长庚则是忧心忡忡。 这么多人一张桌子,愣是吃得一片沉默,最后何瑾洺无法,只得努力找话题。 “晏城啊,”在这段日子里,何瑾洺经常同周晏城电话,早已顺溜地改了口,“虽然这话说了许多遍,不过我跟你沈叔叔还是要再一次对你表示感谢,尤其你沈叔这个案子,上回我们请了陈院长他们几个人吃饭,席间才知道有上头的人先前带话下来要往死里查,虽然这个事情现在是结束了,但是我跟你沈叔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这个‘上头’到底上到哪里?如果说是s里吧,陈院长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个事说出来,我们一琢磨,这比s里还‘上’的地方,可就只有这儿了。” 何瑾洺先是比了个大拇指朝上,接着又用食指指了一下脚下的地面。 周晏城瞬间僵住。 何沿和沈群也蓦然抬头变色。 “没错,”沈长庚也十分困惑,“我跟你何叔分析了很久,只有这个可能,可我们从来没有跟京都这里有过联系,更不可能得罪人,这事儿实在蹊跷,但也没法可查,总之……”沈长庚站起来,对周晏城举了举杯,“这次实在是多亏你了,小群小沿,你们也一起敬周先生一杯。” 周晏城额上背脊都渗出涔涔冷汗,他机械地站起来,几乎不敢迎向何沿的目光,沈群却是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扔,一脚踢开椅子就立了起来,然而何沿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他挡住沈群怒瞪向周晏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对他摇了摇头。 沈群牙齿咬得咯咯响,铁青着脸,但是他依然接过何沿递给他的酒杯,泄愤般一饮而尽。 周晏城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峰会国宴参加过不知凡几,但是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不知所措,觉得如坐针毡。 他没想到这么久远前的一桩谋划居然这么被揭露开来,何沿是那么聪明的人,根本由不得他狡辩。 好容易最近何沿看到他脸色缓和许多,这他妈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周晏城暗暗咬牙,在何沿面前他真的点背到极致,半点蔫坏都藏不住,这简直是邪了门了! “晏城你是不是热?这里暖气打太足了吧?”何瑾洺注意到周晏城满额汗珠,顺着颌骨滴溜溜往下流,不由关心道,“要不把门打开一点,透透气。” “不用,”周晏城讪笑道,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眼何沿,这一看让他的心头上像是绑了个巨石“咚”一声直沉潭底,何沿正紧紧抓着沈群放在桌面上紧攥成拳的手,尽管知道这是何沿在平息沈群的怒火,但是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让周晏城觉得刺目又惊心。 沈群的强忍,何沿的压抑,周晏城的阴沉,三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尽收两位长辈的眼底,但是他们只以为是感情纠纷,一时都有些尴尬感慨。 “那个,咳咳,”何瑾洺继续充当着调和剂,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薄薄的红包能看到硬质的凸起,是两张卡,“你们两个今天生日,来,一人一个,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沈群脸色这才好看些,跟何沿一起站起来领了红包,又领了沈长庚给的。 周晏城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是同一天生日?” “其实不是同一天,沈群是28号,不过两人生日近,他们每年都是一起过的。”沈长庚说道。 周晏城看着桌面上静置的四个红包叠在一块儿,昭示着何沿和沈群不分彼此,只觉得那酸醋之意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眼眶迅速充血,颊边的咬肌鼓涨抽搐,几乎按捺不住想立刻带走何沿的冲动。 何沿却好像知道他的想法,冷冷扫过来一个眼光,周晏城霎时气息一瘪,只能怂怂地低下了头去。 酒席过半,何瑾洺和沈长庚都去了洗手间,长辈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沈群便拍桌怒吼:“周晏城你这个卑鄙小人!” 何沿起身拉住沈群,低喝道:“别在这里闹!” “小沿你还要护着他?你也不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他想害我爸!那是我爸!” 周晏城只顾盯着何沿拉住沈群的手,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个施工队,有人在这里抡一锤子,有人在那边拼命敲钉子,弄得他脑子里嗡嗡炸。他发出嘲讽的冷笑:“我要想害你爸,你以为他今天还能坐在这里?” 他眸中的阴戾狠鸷如有实质射向沈群:“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任何一个问题我就能让你永远翻不了身!” “王八蛋!” 沈群抄起桌上的杯子,何沿拼命按住他。 何沿也瞪大了眼,脑门上青筋都在跳,他也是气得狠了,但他依然保有理智,他撑着沈群的肩,咬着牙劝:“咱爸都在这儿,要算账等他们离开!沈群,别在爸爸他们面前闹!” 何沿心头上最重视的就是他爸,哪怕是让他爸有一点忧思焦虑都不行,何瑾洺疼沈群,对周晏城印象也好,他不想让老爸掺和进这两人的事。 沈群咬肌迸起,他已经在狂怒边缘,半卷起袖子的小臂上肌肉虬结,手背上青筋暴出,他像个蓄势待发的小炸/药桶,头发都根根直立,好像随时都能烧起来。 周晏城抱胸坐着,姿态岿然不动,眼神却如冰锋刀刃。 空气里的火/药味浓郁,一触即发。 但是最终他们两个都没有再动。 同一时间,何瑾洺对着沈长庚发愁:“老沈啊,你看出来没?晏城他——” “怎么能看不出来?两人恨不得在屋里就打起来!唉,”沈长庚叹气,“这事情弄的,你说真是……” 何瑾洺还好,毕竟沈群和周晏城两个在他眼里看来都不错,要不是沈群现在表现足够好,他还觉得周晏城更稳重成熟些。 沈长庚就替自己儿子着急了:“老何啊,虽然小周是帮了咱们许多忙,但小群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知道我跟小群他妈有多喜欢小沿,你这心可不能偏了去!” 何瑾洺忙道:“那不能,我对小群肯定感情更深厚,虽然之前……唉,这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只要别伤了和气就好。” 沈长庚腹诽,这情敌见面,哪还有和气的道理,你是不担心,反正追的都是你儿子,我儿子要是把小沿弄丢了,我们沈家找谁说理去! 两位长辈回到包厢时,那边三个年轻人表面上也恢复了风平浪静,只是任谁都能察觉出那平静水面下的波云诡谲。 最后是何沿站起来宣告这场气氛尴尬的会餐正式结束:“爸爸,沈叔叔,大家都吃差不多了,我送你们回酒店吧,明天要是还下雪走不了,我带你们去故宫走走。” “哎?”两个老爸奇怪,“沈群不一起?” “他跟周先生有点重要的事商谈,”何沿淡淡道,已经拿起他爸的大衣,“走吧爸爸,沈叔叔。” 何瑾洺和沈长庚只得迟疑又无奈地跟着何沿离开了。 包厢里终于只剩下了摩拳擦掌许久的两个年轻人。 “你选地方。”周晏城长眉轻挑。 沈群冷哼一声,率先出门。 ※※※※※※※※※※※※※※※※※※※※ 特别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梵鸳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喻九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otai、梵鸳、腊月廿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陽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3 章 寒风飒飒,大雪翻飞。 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里, 沈群和周晏城双双立身在一座大厦的顶层天台上, 一个双目喷火, 一个眸光暗沉。 天气极寒, 他们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空中迅速凝结, 缠绕成氤氲白雾。 “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 沈群站在天台边缘, 极目是苍茫雪白的世界, 狂风把暴雪都吹往同一个方向,他的眼前都是一条条白色斜线,迷蒙着他的眼。 沈群手指向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月光下他笑容森然惨澹, 嗓子眼像是被暴雪糊住一般艰难发声:“本来我想带你到那里去,可是打起来人太多,实在不方便。” 天台上的积雪没至脚踝, 冰天雪地自然是极冷, 然而跟周晏城心脏上的温度比起来, 这点冷就不够瞧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何沿前生倒下的地方。 狂风如同刀刃切割着皮肤, 周晏城的指甲狠狠掐进手掌里,却体会不到预想中的疼痛, 大概是气温太冷, 身体僵硬, 心脏被凝冻成坚硬的冰块, 所有的痛感都被麻痹了。 周晏城的脸上现出死一般的青白色。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抱起何沿破/碎的身体, 自己的心也随/之一起死去的地方。 何沿的鲜/血将那条长街染成了开满彼/岸花的黄/泉/道,那是前世的他们一同消/亡的地方。 “砰!” 拳头击打在面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群几乎是蓄起全身的力气挥出这一拳,周晏城的身形剧烈晃了晃,脚步踉跄连退数步,却没有倒下。 嘴里有腥/咸的味道弥漫开来,面上皮/肉绽/开,在暴风雪的肆虐下发出火辣辣的疼痛,周晏城顶了顶脸颊,松了松领带,对沈群勾勾手指,咧了咧嘴:“再来!” 沈群的手背上汩汩渗出鲜血,血/腥味更增添了他的戾/气,他冲身过来拎住周晏城的衣领,又挥出第二拳。 “砰!” 这一拳比先前更重,砸在周晏城的鼻梁上,鲜血瞬间飙出,周晏城又连退两步,他弯着腰深呼吸一口,手背在鼻下狠狠抹过,一张脸霎时满布触目惊心的猩红,他的眼眸从先前的灰败染上阴鸷狠厉。 沈群不等周晏城站稳,再次出拳,周晏城却格挡住他的手臂。 周晏城吐出一口血沫,比暗夜更幽深的眼眸沉沉盯着沈群,他嘴角微勾,缓缓出声:“这第一拳,你替你爸打的,我认了,这第二拳,你为你自己打的,我也认了,这第三拳,你有个什么名目?说来听听。” “这一拳是为小沿!”沈群另一手攥住周晏城的衣领,他咬牙切齿地厉喝,“王八蛋!这是你欠何沿……” 沈群目眦欲裂,话到口边却说不下去。 “我欠何沿的?”周晏城盯着沈群,锐利的眼眸半眯起,他阴沉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诡异的笑意,那笑意越扩越大,邪气得让沈群心头咚然一沉,“我欠何沿,从何说起?恩?沈群,从何说起?” 沈群张了张口,面上狰狞狂怒,却发不出声音。 “说不出来?”周晏城如沉钟般的声音仿佛从极远之处传来,带着轰隆的回音,震得沈群的耳膜发颤,“那我来说吧!” “我欠何沿,从四年前说起,我把他禁锢在我身边,从无善待,这是我欠他的;我娶妻生子,让他跟着我身份不明,让他受千夫所指,这是我欠他的;我惹下的风流债最后用了何沿的命来填,这是我欠他的……” 沈群瞳孔剧烈收缩,他全身战栗,攥住周晏城衣领的手蓦然松开,他大退几步,如同见到恶鬼一般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晏城:“你……你……” 便是此刻天上落下无数道惊雷立时将沈群撕成千条万道也及不上周晏城说出的话让沈群更加震骇! 周晏城的表情似哭似笑,他不知是说给沈群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他高仰着头,任雪花没头没脸疯狂砸落,雪水融合血水,在他惨澹的脸上汩汩而流,仿佛是要为他洗净前世的罪孽。 他的声音里满是悲怆和绝望,拖着明显的哭腔:“从我遇到他,就一直欺负他,委屈他,强迫他,我没给过他什么好东西,也没让他有过多少开心的日子,最后我还害死了他……” 周晏城低低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苍凉,犹如群鬼号哭一般,他笑得不可抑制,笑得全身抽搐,笑得风雪都蓦然一窒,似乎也被那穿透天地的怆然逼退。 周晏城跨前一步,沈群却骇得大大后退一步。 周晏城剧烈喘息着,尾音拖得长长,近乎撕裂:“来,继续,一拳怎么能够——” “哗啦——”一声,楼下的广告牌被狂风卷倒,刺啦啦在风雪中疯狂翻卷,应和着周晏城破音般的嘶吼:“来啊!” 沈群的脑袋像是被石磨碾过,他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人挖了出去,用锤子梆梆敲着,震得他头晕目眩,直到周晏城这一声呼喝唤醒他的神智,怒火犹如火山喷发,在整个胸腔里爆开,他的拳头握得咯咯响,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他发出一声动物被重伤般的怒吼,血肉模糊的拳头再次打中周晏城的下颌! “混蛋!畜生!你怎么还有脸继续找何沿!你怎么还敢缠着他!你害死他一次不够,你现在还不肯放过他!周晏城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畜生!” 风声呼啸却遮不住沈群狂怒的爆吼,雪花卷地却拦不住沈群凌厉凶残的拳头。 “王八蛋!混蛋!你去死——” 周晏城终于栽倒在地,沈群一拳又一拳,拳拳挥在周晏城的脸上。 暴雪糊了沈群满脸,那是冰的,胸腔里燃烧着铺天盖地的熊熊怒火,那是热的,火焰烧熔冰川,沈群满脸都是冰滑的液体,是雪挡住了他的视线?还是泪水迷糊了他的脸? “你怎么还敢来找他!你怎么还敢来害他!” 沈群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天地间好像竖起一面漫无边际的白旗,全世界都是空白一片。 周晏城居然什么都知道?周晏城居然什么都知道! 沈群的眼睛赤红,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凸出来: “你还想害何沿到什么时候!你这个人渣!凶手!你怎么还敢来找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有脸!”沈群狂怒的吼声嘶哑,像是濒临狂暴的兽,他满目充斥着疯狂的嗜血之气,他恨不得把周晏城活生生咬死。 沈群的拳头撕裂,骨节血肉模糊一片,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胳膊已经麻木,挥出去的力道逐渐衰弱,他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到天台的门边,那里有一堆建材,他胡乱翻检着,建材里混着碎木屑,扎进他的手指掌心,他却恍若未觉,最后他拎出一根钢管,又走回去。 周晏城躺在雪地里,半分不动,他由着沈群打,因为除了沈群,再没人知道他曾经怎样愧对过何沿,那段尘封的前世过往,必须有一个人来替何沿讨一点公道。 沈群抡起钢管,没头没脑对着周晏城砸。 周晏城伸手挡了下头,他被沈群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口中鲜血贲涌,下巴以下全是令人怵目惊心的猩红,然而他居然还在笑:“你悠着点,别打头,我现在惜命的很,我不能死,”他喘息了一下,大概是脸肿的狠了,说话都有些瓮声瓮气,“我还要活着跟沿沿在一起……” “你休想!” 沈群的吼声撕裂风雪,挟带着狂怒憎恨,充斥着暴戾毁灭。 “王八蛋!我打死你!” 周晏城的气息急促浊重起来,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雪地里溅起斑斑血点,刺目的狰红,很快又被泼洒下的雪花遮盖,如同遮盖住前世一切罪孽。 “周晏城……你混蛋……好好一个何沿……你怎么忍心……你是个畜生……你该死……” 沈群每吐出一个字,就有白色的热气呵出,再被大雪迅速吞没,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钢管无力地落在雪地里,他单膝跪下去,又试图攥起周晏城的衣领,握起拳的那只手却颓然落了下去。 “打累了?那该我了!” 周晏城桀桀一声笑,他猛然骤起,挥出势沉力大的一拳,狠狠砸在沈群的腹部,沈群整个人向后仰倒,身子剧烈弹动了一下,却没能再爬起来。 “把何沿推到我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啊?啊?!”周晏城扑身过去,轮到他拎起沈群的衣领,逼问到沈群的眼前,周晏城的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恨意和嫉妒,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此刻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狰狞恐怖,积压经年的醋意和妒意此刻一股脑爆发出来,让他吐出来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凌迟着沈群的血肉筋骨。 “你知道我跟何沿怎么认识的吗?你把他甩了,他伤心欲绝,跑到会所去找一/夜/情,这才碰到了我!我应该感谢你,是你把他推到了我的身边,是你啊!是你!”周晏城惨笑着,他拍着沈群的脸,他说出来的话重伤沈群一千,却更伤他自己一万,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拿硫酸往身上的每一个伤口上泼,他要沈群不好过,他自己的痛更重逾沈群千倍万倍。 沈群瞪大了眼,满目的惊骇愕然和不可置信,他疯狂地摇头。 不不不,沈群一瞬间只觉得从天而降一柄巨锤几乎粉碎了他的整个脑袋,恍如天塌地陷一般,他的世界沉入黑压压一片。在那个四年里,他纵然后悔,纵然自责,但是他也不可避免对何沿产生过怨怼。 重生之后他固然在何沿面前有一种自惭形秽,然而他终究还抱着一份小小的心安理得,何沿在和他分开后没多久就和周晏城在一起,沈群觉着何沿也不是那么非他不可,这种心理既让他心痛如绞,也让他寻回一份理直气壮,那是他流连在何沿身边唯一的底气。 仿佛他自知做错了,但是何沿也不是那么对,这样自己在何沿面前,就是可以抬起头来的。可是周晏城带来的真相彻底把沈群整个推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何沿所有的悲剧,都是源于他的抛弃…… 沈群不能动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他拼命摇头,机械地,疯狂地摇头,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想抱住自己的头,他想这大地立刻塌陷下去,想在地上挖出一个无底洞来,让他掉进去,让他躲进去……不不不,不是那样的,他不是罪魁祸首,他不是…… “他全心全意喜欢你,对你掏心挖肺,他高烧昏迷不醒口里都在喊着你的名字!一个小婊/子对你勾勾手指你就跑了,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他妈有什么脸还赖在何沿身边!前世你知道何沿跟我的关系,你怎么从来不来抢,你连跟我正面杠都不敢,你这个孬种!”周晏城每吼一句,就落下沉重的一拳,每一拳都击打在沈群的腹部,胸口,却避开沈群的脸。 “你以为只有你是重生的?你以为你撬走了程予行、林佑清就能阻断我的根基,你以为之后的金融危机我会陷入窘境所以背地里募资等着断我的退路!你那点弱智手段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不过仗着何沿什么都不知道护在你前面!你不过仗着何沿护着你!!!”周晏城疯狂怒吼,他积压了多年的对沈群的嫉恨在这一刻悉数爆发,手下的拳头更用尽了死力。 周晏城露出近似于哭的笑,他的声音也已经撕裂,像有沙石在喉咙中狠刮着他的声道:“没错,我是混蛋,我该死,我让你打是因为我欠何沿的,总有一个人要来替他讨,可这世上最没资格替他讨公道的就是你!那四年你干什么去了?你那时怎么不挺身而出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救何沿脱离苦海,你这个窝囊废!因为你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连宣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背地里暗暗窥视,你注定只是个跳梁小丑!你这个垃圾,蟑螂!何沿真他妈瞎了眼看上你这种怂货!!” “啊——!!!”沈群崩溃怒吼,继而暴起把周晏城压/在地上,拳头又如狂风暴雨一般疯狂袭向周晏城,周晏城也不再承受隐忍,他们翻滚在地,理性全失,像两只褪去人皮的野蛮的兽,只顾用自己的拳头往对方身上倾泻,空气被粘稠的血液充斥而渐渐稀薄,天地间只有男人的闷哼和雨点般的互殴声。 他们都在把对方往死里打。 每一拳挥出去都打在对方血肉里,每一脚踹出去都直击对方最软肋的部位,拳拳脚脚都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恨不得把对方身上的骨头都一根根拆开来。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四年恨怒,两世情仇,终于迎来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殴打,狂风呼啸暴雪满头,仿佛在为他们助威。 第 84 章 “你为什么能回来?” 最终还是周晏城占据了上风,他的手肘横梗在沈群的脖颈上, 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映出一片惨不忍睹的狰狞形容, 周晏城又吐了一口血沫, “你是不是去过三霄观?” 沈群的神情是死一般的灰败, 心脏的最深处在缓缓往外崩裂, 一条条绽开, 一片片破碎, 渐渐分崩离析。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个冰雕,像一具枯槁,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无助地仰望着天空。 夜幕黑沉, 狂风呼号,雪花卷地,这分明是世界末日啊。 周晏城字字诛心, 他是故意的, 他要阻断沈群对何沿的念想, 他要全面击溃沈群的坚持和信心, 周晏城得逞了。 沈群的心底只剩无尽的绝望和苍凉,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意识到是个懦弱又窝囊的人, 是他先招惹了何沿, 又是他先抛弃了何沿。 他的见异思迁是何沿所有悲剧的源头, 他让何沿失去了对爱情的期待, 扭曲了何沿的感情观。 他明知何沿深陷泥沼, 却只敢远远观望。 那四年他袖手旁观着何沿所承受的一切,跟周晏城比起来,他对何沿的伤害更是切肤入骨。 何沿当年是喜欢他的啊,那么真诚的,满怀热烈的,心里眼底全是他,一直喜欢着他啊。 那样一个何沿,纯真的,美好的,玲珑剔透的何沿,被他亲手打碎,由周晏城捡起。 是沈群把何沿推到周晏城手里去的啊。 沈群的胸膛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一般空荡荡,耳边像是有雷鸣轰隆隆,他对于何沿的信念和渴望似乎在一瞬间被周晏城轻易击溃。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迅速凝结,变成霜花,沾在睫毛上。 沈群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挽回何沿。 他哪里还敢,哪里还配? 周晏城把沈群的衣领拎得更近,他的眸中透着寒意,利刃一般切割着沈群惨无人色的那张脸,他低喝着,再次问道:“说,你是不是去过三霄观?!” 沈群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中透出疑惑和不可思议,他的确在重生前去过三霄观,周晏城怎么知道的? 周晏城勾起嘴角,他甩开沈群,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下,用力喘了口气:“你连重生都是拜我所赐,你拿什么跟我争?” “什么意思?”沈群的问话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 周晏城的冷笑蚀骨沁髓,那双锋利的眼眸里冷冽嘲讽蔓延,他看着沈群的目光里竟然透出一丝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怜虫:“是我找了三霄观主,让他送我回来,你不过是误入法阵……呵,姓沈的,你拿什么跟我争……” 沈群的脑子里像是被伸进了一只手,把他的脑海搅得稀巴烂,他甩了甩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胸腔里的五脏六腑都如熔岩一般翻涌着,他伏在地上狠狠地干呕着,却什么都呕不出来,然而那恶心感却越发强烈,沈群抠着自己的喉咙蜷缩在地,整个人都如同痉挛一般颤抖起来。 一次重生让沈群相信了命运,可他又一直质疑着,既然命运厚待他,为什么不能把他送往更早的从前?让他能与何沿有更全新的开始?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次重生根本不是属于他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属于他的,这里的何沿也根本不是属于他的。 他还口口声声告诉何沿,自己是为他而来,周晏城说的对,他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可怜又可笑。 周晏城闷闷地笑起来,他在讽笑着沈群的不自量力和愚不可及,他也嘲笑着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为沈群做了嫁衣。 命运之手翻云覆雨,把他们两个玩儿个底儿掉。 周晏城笑够了,又面露狰狞:“你是不是跟何沿说了什么?他这样抗拒我是不是你在搞鬼!” 沈群的神智被勉强拉回,他这才想起,以何沿的性格,如果得知周晏城重生,他一定会原谅周晏城,就像曾经轻易原谅他一样…… 沈群咳了咳,否认道:“我能跟他说什么,你自己劣迹斑斑,臭名远扬,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周晏城质问:“他知道你跟卓易然的事!怎么会容你?” 沈群终于找到一丝反击的余地,笑得无比嘲讽:“你结婚生子养鸭子,他不是也跟了你好几年?我跟卓易然这辈子可还什么都没发生……小沿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不逼到他的底线上,他是永远不会先离开的……” “我他妈跟你不一样!”周晏城拎着沈群的衣领,狠狠撞上沈群的额头,两个人眼前都金星直冒,他们同时甩了甩头,周晏城跌躺下去,手搭着额头缓冲那股几欲呕吐的晕眩感,他喃喃着,不知道是说给沈群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跟你不一样,我爱他,我只爱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命可以不要,来生可以不要,全世界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何沿……” “沈群,你争不过我的。” 周晏城眯起眼,在沈群的意志全面崩溃前奉上最后一击:“四年前你自己放弃了资格,四年后你更加没有资格,你、不、配!” “你不配!”周晏城继续狞笑着。 沈群任自己与天地风雪化为一体,好似长在了雪地里一样,灵魂飘飘荡荡浮出身体悬在半空,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已经死了,全身冰冷,血液都停止了流转,一根指头都无力动弹。 但他分明还能感知到那清晰的疼痛,神魂都被劈裂,五脏六腑被灼烧,痛不可遏,直入骨髓。 空气是凝滞的,然而时间的流逝却不为冰雪所阻。 一阵电话铃音同时惊醒了仰躺在雪地上几无声息的两个人。 是沈群的电话在响,他剧烈地喘咳了几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正在拼命闪动,上面浮现着两个字,小沿,沈群的脸上终于浮出一抹笑意。 他看了眼周晏城,在对方狠厉得近乎要吃人的目光中缓缓划开手机免提,何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沈群你跟周晏城在哪里?” 沈群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沈群!”何沿急切地喊,“你是不是被他打伤了?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沈群盯着周晏城,嘴角浮起胜利者的微笑,但是他的声音却透着无限委屈:“我在财富大厦的天台,小沿,我走不动了,疼死了。” “好,我马上过来!” 周晏城的眼里迸射着激怒的火星。 沈群挂完电话,得意地咧起嘴角:“你听,小沿说了,他过来找我。” 周晏城却阴恻恻地笑了,他盯着沈群的脸,用手背抹着自己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因他这一抹,他的整张脸上几乎都是血。 沈群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周晏城的时候都是往脸上招呼,然而周晏城打他却只挑了腹部脊背这样看不见的地方下手,何沿要是过来一看眼前情景…… 沈群气得牙齿咬得嘎嘣响:“周晏城!你这个卑鄙的王八蛋!” 周晏城却大喇喇往地上一躺,双臂张开,看着满天雪花缓声飘落,带着阴谋得逞的笑,他设计了沈长庚,这事儿何沿肯定不会轻易揭过去,但是如今他被沈群揍成这个惨样,怎么也能抵消个七七八八……苦肉计对沿沿是百试不爽。 沈群在雪地上直蹦,他完全失去了神智,像个失去了方向团团乱转的小兽,周晏城重生的真相让他的脑子里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一般轰鸣成一团,周晏城恶毒的话语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自信,他把周晏城打成这个鬼样子,何沿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他把钢管扔在周晏城身上,大喊道:“起来呀!混蛋!起来我们继续打!” “打个屁!”周晏城呵呵笑着,又抹了把脸。 沈群脑袋里最后一根名为的理智的弦“崩”一声断开,他的脑子里嗡嗡炸响,这个人,这个人太可怕了,即使是打个架,他都能用上这样卑鄙深沉的心思。 沈群忽然涌上沉重的无力,他根本不是周晏城的对手,就算周晏城不是重生的,自己都斗他不过,这样的人,小沿怎么能再落他手里去…… 不行,何沿绝不能再落他手里去…… 沈群忽然扑过来,丧失神智的人往往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他揪住周晏城的衣领一路拖拽,直将他怼上天台的壁角,月色之下沈群的脸色疯狂如复仇修罗,他嘶哑着狂吼:“周晏城!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我们一起去死,谁他妈都别想再折腾何沿!” 周晏城有那么一刻是恍惚的,他原本伤的都在头脸,正天旋地转着,意识到自己的脊背抵在天台边缘的壁角,他猛然回神,然而他没有时间为沈群的发疯心惊,沈群已经奋力推着他,甚至抱住他的腰,想要同他一起翻下天台。 周晏城只得全力挣扎,他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挥出一拳,这一拳不是沈群这样的少年花拳绣腿可比的,沈群直接喷出一口血,但是他依然死抓住周晏城不放手。 沈群是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 周晏城迅猛翻身,直接扣住沈群的双臂,把沈群倒压在壁角上,他的眼眸里也是一片肃杀寒意:“姓沈的你他妈疯了吗!” 何沿是一路疾跑过来的,他知道周晏城和沈群这一架在所难免,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个男人能弄到这样堪称惨烈的景象。 周晏城把沈群压在壁角上,正抡起拳头,何沿一声暴喝:“周晏城!” 周晏城回头,何沿眼前几乎一黑,就着周晏城的动作他看到两个男人都是满脸的血肉模糊,周晏城看到何沿不由手一松,往后退了数步,然而沈群却像颗出膛的小炮.弹一样,“咚”地撞过去,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周晏城也怒火狂烧,他彻底打红了眼,手下再不留情,狠狠一脚踹中沈群的腹部,这一脚把沈群踹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里。周晏城爬起来还要追打过去,然而背后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周晏城猛一回头,何沿抡起的钢管还没有收回去,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周晏城那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都在他眼前倒了个个儿,湿热的液体迅速弥漫他的眼眶,他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他的眼泪掉下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风干,凝结成悲怆欲绝的气息,他颤抖着嘴唇,嗓音撕裂:“沿沿,你帮他打我……你帮他打我……” 周晏城满眼都是哀伤绝望,前世何沿同他打过许多架,很多是他自己的确讨打,有时候也是他们的小情趣,周晏城都能容忍,还觉得可爱,但是何沿帮着沈群打他,让他一下子觉得天崩地裂一般难以接受。 “你帮他打我……” 周晏城拖着长长的哭腔,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你帮他打我……” 何沿咬紧了牙,下颌骨紧紧绷着,他拿着钢管指了指周晏城,却终究没狠心再说什么话。 他跑过去扶起沈群,沈群气若游丝,哀伤地看着何沿:“小沿……小沿……” 何沿哄道:“别怕,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沈群与周晏城的扭打中,额头撞上了壁角,鲜血正在汩汩外冒,何沿吓得手都直抖,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沈群止血,失血加速沈群的体温流失,他的脸上透出几近死色的苍白。 何沿觉得沈群的身体像是一座冰雕,冷得让他心惊,他冲周晏城怒吼:“愣着干什么?叫你的司机保镖都上来啊!” 说完他把沈群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把他撑起来,沈群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全身的重量都不自觉压向何沿,原本地面积雪厚重,人连独自行走都得小心翼翼,何沿撑着沈群更加吃力,眼看他就要被沈群压得栽倒在地,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抓住沈群的胳膊。 何沿转头看着周晏城自己也是满脸血污,眼睛里闪过纠结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医院里一阵兵荒马乱,沈群被推进了检查室,周晏城也被送进了病房。 两个人全身都是伤,身上找不到几块能看的地方,沈群重度脑震荡昏迷未醒,何沿又不敢惊动长辈,他守在检查室外,老秦却犹犹豫豫地过来,苦着脸求道:“何沿,你去看看我们老板吧,他一定要见到你才肯上药挂水……” 何沿冷冷地扫一眼老秦,沉默着。 老秦继续哀求:“何沿,拜托你了,我们老板他伤得也很重,这不治不行啊……” “那就不治,”何沿烦躁地说,“他想死,那就去死吧!” 老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何沿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绝情的话才这样惊讶,然而下一秒老秦张口结舌着:“老……老板……” 何沿回头,就看到周晏城站在医院长廊拐角的地方,他面如死灰,眼眶里血丝虬结,就那么哀戚欲绝地看着何沿。 长廊上依旧人来人往,周晏城扶着墙壁,他像是独自与这世界隔绝开,医院其他角落里都是温暖如春,唯有他依然茕茕孑立在千里冰封之地,他像是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周晏城缓缓转身,他走得异常沉重,好像地上有尖刀,他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之上,他能感觉到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在跟他抗议,那些身体的器官都在向他哭诉着疼痛。 周晏城在行走间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画面,何沿在专心看动画版的海的女儿,周晏城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说,童话都是骗人的,让何沿少看这种降低智商的东西。 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骗人的,他为了何沿把鱼尾变成了双腿,他此刻每走一步便是如刀子割裂般的疼痛,如果得不到何沿的爱,他就会变成泡沫,他就会死去。 昏暗的病房没有开灯,周晏城坐在飘窗前,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脑袋顶在玻璃上,呆呆看着外面的大雪飘飞。 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脑子转动得也十分缓慢。但是周晏城不想休息,他在思考。他想不明白,太不明白了,为什么沿沿能对他这样狠,就算他使了许多小手段,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去伤害何沿,他连何沿的一根指头都不敢多碰,生怕惹他半点不高兴。 可是他却一直在做错,不论他做什么都是错,周晏城想,这真的太没有道理了,我只是想爱一个人,我只是想得到他,为什么这样难,太难了,太难受了,这世上怕是没人比我更难,怎么能这么难,我还要怎么做…… 周晏城所有的信心和斗志在这一刻几乎全盘瓦解,他终于意识到,何沿对他的偏见和对沈群的偏爱都是同样的根深蒂固,何沿那些大套大套的道理都是只针对他周晏城,明明沈群的举动是那样轻而易举就可以被识破,何沿却可以相信沈群,原来何沿也只是相信他自己愿意相信的。 前世今生,周晏城活了三十多岁,他擅长对付各路敌人,阴招阳招,他见招拆招从没怕过谁,如今为了何沿,他却处处掣肘,便是沈群将他打成这样,他何尝不是为了消解何沿的气。 可是何沿帮着沈群来打他,不信他,又叫他去死…… 何沿是第二次让他去死了…… 谁特么还没死过呢…… 有那么一刻周晏城想,反正他做什么都是错,他应该直接把何沿抢回去,关在房子里,他们两个就在房子里过掉这一辈子,管他妈的—— 门把转动的声音传来,周晏城一惊,顺着声源看去,病房门推开,外面的光亮流泻进来,何沿站在门口,灯光在他身后笼成晕白的光圈。 周晏城满身死气沉沉,满腹阴森戾气,尽皆消散…… 第 85 章 周晏城裸着像是被泼了七彩油漆一样的上身,靠坐在病床上, 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何沿抱胸站在一旁, 看着医生给他做检查。 周晏城拼命给医生使眼色, 然而那医生有点迟钝, 十分诚实地说:“还好, 没什么内伤, 挂点水消个炎, 再把这些药水按时擦让伤退了就好。” 何沿点了点头,那医生便先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两人,周晏城可怜兮兮半捂住脸:“沿沿,我好疼呀!” 何沿怒极反笑:“你还有脸卖惨?你干了那么缺德的事儿, 沈群没捅你一刀就算客气的了!” 周晏城怒而转头:“我打他就是我仗势欺人,他打我就是理所应当!是不是我被打死了也是我活该!” “是!”何沿毫不客气。 这时护士端着治疗盘走了进来。 何沿礼貌地颔首:“麻烦您给他把水挂上。” “不挂!”周晏城眼歪鼻子斜,再做出这种气呼呼的表情, 简直让何沿不忍直视。 “不挂拉倒。”何沿转身要走。 “挂挂挂!”周晏城急了, “你先回来——” 何沿回身, 护士赶紧趁机给周晏城把点滴吊上, 又拿出药水准备给他上药。 “我不要你给我涂药水!”周晏城嫌弃道,又斜着眼瞟何沿。 何沿耸耸肩:“护士小姐不用给他涂了, 皮糙肉厚的人不用上药。” 护士抿着嘴忍着笑, 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周晏城真是委屈死了, 酸意一阵阵往眼眶里涌, 主要是他口腔里也是伤痕累累, 连说话都他妈疼得一抽一抽。 他跟沈群打架,怎么血肉模糊都没觉得疼,但是何沿对他的态度,比那些拳脚棍棒更让他体无完肤痛不可遏。 何沿凉凉道:“你矫情个屁!自作孽,不可活。” 话虽这么说,何沿还是在周晏城上身逡巡了一圈,看到他的手臂和肩膀有许多明显被棍棒击打过的伤痕,何沿皱了皱眉。 “沈群用钢管打你了?”何沿问。 “他岂止用钢管打我!”周晏城挺直了脊背告状,“他把我往天台边缘拖,要把我推下去!” “那你被推下去了吗?”何沿眯起眼,目露厉色,“我上来的时候可是你压着他在打!” “我他妈不反抗等着他把我弄死啊!”周晏城暴躁地吼。 何沿冷笑起来,气得声音都发抖:“沈群身上有伤,脸上完好,只有额头是撞破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激他,沈群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沿哆嗦着手指指着周晏城:“周晏城!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沈群这种憨货!就你那身手,你要不是故意的,沈群能把你脸打成这样?你给沈群身上下了不少黑手吧?你以为你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周晏城心里一虚,眼神闪烁起来,何沿怎么又这么快就识破了呢?这小孩是火眼金睛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自己在他面前就半点心眼都藏不住。 他的气势被戳了一半:“那……那他确实是想把我弄下天台……” “你活该!” 周晏城鼓着嘴,他额上的青筋都直蹦:“你……你太偏心了何沿……沈群把我打成这样你不心疼一下……我就一点不值当你心疼吗?” 何沿冷声:“你还真不值当!” 周晏城一口气生生噎在胸口提不上来,气得眉心乱跳。 何沿没好气道:“你自己干过些什么事你自己知道,那都是人做的吗?我真是闹不懂,你肚子里哪来那么多坏水呢?” “我要是做个好人,”周晏城固执地盯着他,脸上竟然显出一副孩子样的天真来,“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如果你做个好人,我至少不会这样讨厌你。” 周晏城低了头,何沿以为他又在独自赌气了,不料周晏城却闷声憋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人,但是我可以尽量少做坏事。” 何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诚恳道:“以你那扭曲得山路十八弯的三观,我想你大概都不能正确定义什么是‘坏事’吧?” “会让你不高兴的事,就是坏事——这个我还是懂的。” 何沿一怔,叹了口气:“那你就从不欺负沈群开始,你对他做的那些事,都不会让我高兴。” 周晏城的眼睛迅速浮上一层雾气,不甘又委屈的撇过头,他喉头发哽,尾音轻颤:“所以你就为他打我……沿沿,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为了沈群这么对我……” 周晏城什么都能容忍,只有何沿这样近乎偏袒地维护沈群让他接受不了。 何沿怎么打他都行,但是为了沈群给他抡一管子让他接受不了。 何沿睫毛轻颤,失神了好一会儿。 病房里暖气虽足,但这么光着身子还是很冷,周晏城狠狠打了个喷嚏。 何沿蹙眉:“衣服穿上。” 周晏城瘪着嘴:“伤口又痒又疼,难受。” 他连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沿走上前来,护士先前把药水纱布酒精棉全都留下了,何沿拿起药瓶,询问地看着周晏城。 周晏城先是不敢相信,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乖乖地背过身去,何沿蘸着药水,从后背开始给他涂药,然后周晏城转过来,何沿小心地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周晏城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沿,他摒住呼吸,好像生怕呼吸稍微急促一点就能把何沿吹走一样。黑眸里火光跃动,他的眼神复杂又灼热,交织着喜悦和痛楚。 他为何沿久违的温柔关怀而喜悦,又为这温柔关怀太久违了而痛楚。 何沿鸦翅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垂着,他有一双形状美好又清又亮的鹿眼,周晏城以前听大师说过长着鹿眼的男人淡迫名利不争不抢,心思纯澈重情重义,何沿真是完完全全应了这面相之说。 他的脸型五官无一不恰到好处,在周晏城的眼里这孩子简直把自己好看成了一幅画。 何沿下手的动作很轻,尽管他没有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却尽量给周晏城带来的疼痛降到最轻。 何沿只差一双白翅膀,就可以做天使了。 周晏城的心头颤动,他抬起手想扶住何沿的腰,哑声低唤:“沿沿……嘶!” 何沿拿着棉签狠狠在他伤口上点了点,警告地低头瞥了他的爪子一眼,周晏城讷讷地收回来。 可是他只安分了不到三秒,狗爪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渴望何沿太久太久了,他全身的每一根骨节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触碰何沿,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的克制力正在急速土崩瓦解着。 周晏城眼里的火热太明显,何沿狠狠瞪他一眼:“你敢!” “我不敢,”周晏城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道,“可是我很想。” “想个毛!”何沿手下又用了力,弄得周晏城“嗷呜”一声叫。 何沿心里好气又好笑:“你这成天不是在医院,就是作死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也不怕宏时给你玩儿倒了!” “要是倒了那也都是为了你,我就赖着你,以后都让你养我!”周晏城理直气壮的,他甚至还转动起了眼珠,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何沿冷哼:“你可要点脸吧!” 那紫红色的药水带来的视觉效果十分惊人,周晏城的脸跟个调色盘一样,何沿忍住笑,把东西都放回床头柜上的消毒盘里,又拿了病号服递给他:“穿上。” “还有地方没涂到呢!”周晏城眼巴巴瞅着何沿。 “还有哪儿伤着了?” 周晏城立马趴下,一手拽着那宽松的病号裤,露出半边青紫交加的屁股,他指了指:“喏喏喏,这儿也可疼了!” 他跟沈群两个在雪地里又摔又跌的,屁股上五彩斑斓的程度不比脸上逊色。 何沿“啪”一声打了下去,周晏城“嗷呜”着就蹦了起来,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半个月亮:“沿沿你怎么能打我伤口呢!” “伤口个屁!”何沿咬牙切齿,“你一分钟不犯点贱你就皮痒是吧!” 何沿把病号服再次甩他脸上,喝道:“穿上!” 周晏城只好不甘不愿地把衣服套上。 “你睡一会,我出去一下。” 周晏城满心荡漾着的粉红小泡泡“噗噗噗”全都戳破,他急道:“你是不是去看沈群!” 何沿不答他,迳自往门口走。 “沿沿,”周晏城抱着那件蓝白格子的病号服,跟个孩子似的祈求道,“你能不能等我睡着再走?” 他的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你这样走,我会很难过的。” 何沿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放到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手上沾了许多药水,何沿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等他从洗手间出来蓦然一愣,整个病房空间好像一下空旷了许多,他纳闷地环视一圈之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的椅子沙发全都被搬了出去,何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何沿捏着额角,那里青筋突突直蹦,周晏城却怯生生地瞟着他,好似明知做了坏事又冀望大人千万别发现一般的忐忑。 何沿闭了闭眼,沉声咬牙:“衣服穿上,睡觉!” 周晏城喜形于色,把病号服套上,麻溜地钻进被子里躺好,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腮下,一只手拍了拍床边的空位,期待又雀跃地喊:“沿沿你坐这,坐这呀!可软和了。” 他又掸了掸床铺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贱兮兮道:“坐嘛,坐嘛,坐这里。” 怪不得屋里的东西都被挪出去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何沿拼命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跟傻逼较劲,他找了本不知谁落在病房里的杂志,在周晏城床头坐着。 周晏城抿着嘴窃笑着,他的目光紧紧地,近乎贪婪地锁着何沿,像是要在何沿的脸上烧出一个烙印来,那眼光如有实质,盯得何沿眉头一皱,“啪”地把杂志一合,烦躁地喝道:“你他妈睡不睡?”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偏偏、腊月廿七、arotai、渣攻都去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中明月 5瓶;野有蔓草呀、瓜哩瓜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6 章 周晏城吓了一跳,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他早已体力透支, 其实一直靠意志强撑着, 这一松懈, 他几乎立刻就被澎湃汹涌的睡意淹没。他眼皮子挣扎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机能的自我保护, 陷入了沉睡。 周晏城陷入了沉睡, 满脸的药水包裹住伤痕, 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但是他的眉头却是舒展的,这间房间里有何沿的气息,周晏城能感觉得到。他在有何沿的地方总能睡得很好,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他生来就全然信任何沿,何沿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让他安心, 让他安全。 在认识何沿之前, 他的睡相是很好的, 平正地躺着,双手放在小腹上, 这是小时候被家族扔进军营里训练出来的, 即便在睡眠里, 也始终保持警惕。 记不清具体的时候, 有一回他不晓得又怎么惹恼了何沿, 被何沿关在了门外。别墅里有许多房间,但他偏偏赌气地睡在沙发上,沙发狭窄,他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把被子裹来卷去,一直没有睡着。 房门发出轻响,他意识到是何沿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跳起来去逮何沿,反而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何沿去了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回来后却没有径直走进房里,反而在周晏城的身前站定。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有卧室的光线荏弱地流泻出来,周晏城不必担心被何沿发现自己装睡,他的眼睫剧烈颤抖起来,他感觉到何沿俯下身,有微凉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何沿轻轻把他的手抬起,放到被子下,又把被子拉高,一直盖到他的脖颈。 何沿又打开中央空调,调好温度。 “滴滴”的遥控器按动发出的响声,轻轻撩动着周晏城的心。 之后何沿走回厨房,半晌后,周晏城听到轻轻的玻璃茶杯被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声音。 何沿的脚步几近于无声,他又走回了卧房。 卧室门关上,整个客厅再度陷入黑暗。 周晏城翻身坐起,他伸出手去触摸那个玻璃杯,杯壁冰凉,这水不是给他喝的,而是开着空调时,人身边放一杯水,可以不那么干燥。 陌生的暖流缓缓流经四肢百骸,周晏城说不出彼时是个什么感受,心脏像是被放进一汪温泉里,又热又暖,舒缓无比。 他两手抱着那个杯子,眸光放空,室内黑暗,他却好像看到有一道光劈进脑海。 不是没有人对周晏城好过,他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几乎无一不对他好,他上面有两个堂姐下面两个堂妹,家族里就他一个男丁,周家上下可以说任他予取予求,更不用说其他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更是极近阿谀讨好之能。 唯有何沿,何沿很少给他好脸色,即使明知不敌他,该打的时候拼尽全力,该骂的时候也从不退缩,想从何沿那里听一句甜言蜜语真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那样一个倔强的,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不知变通不会看人眼色的小何沿,却会在这微凉的天气里,悄悄地为他盖被子,为他开空调,为他倒一杯水。 周晏城靠坐在沙发的拐角里,双腿蜷缩,他不知道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寻求温暖的姿势。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一会儿浮起,一会儿下沉,那是他第一次在欲望翻涌,在极度渴望何沿的时候没有破门进去,而是小心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何沿,何沿是出门来喝牛奶的,他一定也失眠了,也许他现在好不容易进入梦乡,自己不能进去打扰。 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前所未有,好像是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把何沿往哪里安放一般让他无措而茫然,在此之前,他只知道自己对何沿有浓厚强烈到不可思议的占有欲,在此之后,他忽然发现这种心尖颤抖手软脚软的感觉非但不让他害怕,反而让他十分留恋享受。 怜惜和宠溺这种陌生的情绪,像是没有预兆的暴风雨,向他兜头涌来。 后来周晏城故意在睡觉的时候不停地踢被子,有时候何沿发觉了,就会随手给他盖上,要是何沿睡着了没发现,周晏城就把手脚都往何沿身上重重地搁,一定要把何沿弄醒,等着何沿给他盖好被子,周晏城才带着阴谋得逞的微笑,慢慢进入梦乡。 ———— 周晏城睡得很沉,惨不忍睹的面容上却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何沿放下手里的杂志,怔怔地看着他。 周晏城又踢被子了。 他们同床共枕四年,何沿看过无数次周晏城熟睡的样子,在外面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的人,睡着的时候却完全不设防,他总是喜欢乱踢被子,还喜欢把手脚把何沿身上乱放。 记得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没这毛病的,一张床上他们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几乎谁也干扰不到谁。 但是后来周晏城越来越没睡相,先是不停踢被子,然后整个人又不知为什么进化成了八爪章鱼,何沿总是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觉得窒闷得喘不过来气,然后就发现周晏城的手脚都牢牢捆在他身上,何沿一次推开,两次推开,最后恼火地直接上脚踹,但是过不了多久,周晏城又会黏过来。 后来何沿无意中拍了拍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样的,周晏城就安静了,脑袋埋在何沿的脖颈里,乖乖地睡着,后半夜总算才能相安无事。 而何沿对于孩子,一向是容易心软的。 如果说两世的周晏城有什么地方是相同的,便就是这种孩子气了。 何沿想过这辈子见到这个人就绕道而行,但是好像有一只命运之手总是无形中把他们相连,不,不是命运,那根本是周晏城的蓄意而为。 何沿不认为周晏城只是见他一面就能痴迷至此,要是见到个漂亮男孩就让周晏城走不动道,他也接管不了宏时这样大的资本财团。 何沿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论是沈群,还是周晏城,在他面前的种种小动作小心机他都很快能察觉,他有时候看破不说破,只是想给对方留点余地,就像前世沈群在提出分手之前,何沿早已察觉出他魂不守舍的状态和愧疚纠结的心情。 重生之后沈群是真的善待他,何沿看得出来。 周晏城是不是在游戏,何沿自然也感觉得出。 命运的转盘究竟是哪个齿轮出了错? 何沿不止一次地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周晏城有可能也是重生的,可即使是重生,人的本性难移,又不是被洗髓伐经,或者中了什么勾魂摄魄之术。 就像他优柔寡断一如当年,就像沈群冲动热血也丝毫不减。他们的实际年龄其实也不过二十三岁,人生阅历限制他们的心性,不可能因为重生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周晏城若是重生回来,还对他有着念想,以这个人的心性早已使出各种强硬的手段,每日里装乖卖惨不符合他效益至上的理念。 更何况重生的前提是死亡…… 何沿捏了捏发痛的额角,再度把这个想法甩开。 有些问题是触碰不得的,一旦深思,就是作茧自缚。 有些真相也是追究不得的,抽丝剥茧下去,只会增添更多烦恼。 何沿不想庸人自扰,他也不想把这一潭浑水搅得更浊。他今天放任沈群和周晏城打这一架,未免不是存了一架解恩仇的心思,周晏城坑害沈群多次,沈群也给周晏城使了许多绊子,说到底,这两个人并没有深仇大恨,没有什么,是一场架解决不了的。 但是何沿没想到他们能打得这样惨烈,尤其是沈群,几乎抱着同归于尽的孤注一掷,这简直没有道理,何沿完全想不出沈群这样做的动机。 周晏城和沈群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何沿站起身,周晏城的胳膊放在外面,袖子一直捋到大臂上,那上面盘踞着惨不忍睹的伤痕,何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周晏城忽然抓住何沿的手。 何沿以为他醒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然而周晏城只是咕哝了一句:“沿沿,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何沿无声地叹息,有你们这么糟心的玩意儿在,我快乐个毛。 他抽出手,把病房里的灯关掉,走出病房,嘱咐在门口的老秦记得看着周晏城的点滴,揉了揉额头,又去找沈群。 对于沈群,何沿的心思总是更柔软些,就算一个家庭里有两个孩子,许多父母也更偏爱笨一点弱一点的那个,憨娃有人疼,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有周晏城那个夯货作比,沈群真是被衬得尤为可爱。 何沿抽了把椅子在沈群床边坐着,他眼光放空,神思朦胧。 原本他的心里有一池水,淤泥是淤泥,清水是清水,但是如今一根棍子伸进去疯狂把池子浑搅,搅得他一团乱麻,他不知道究竟该把这两个人怎么办,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好似脱了轨的火车,往何沿无法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 何沿觉得自己好像被绑缚在一根绳子的中间,周晏城和沈群各自占据着绳子的一端玩儿了命地拉,他固然被拉扯得烦躁不堪,但是那两个人也都弄了满手鲜血淋漓。 何沿想着自己真是糟透了。 弄到这个地步,何沿自省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周晏城爱恨两难,他对沈群欲拒还休。 不能这样,何沿撑着额头,不能再这样,一切因他而起,那么一切也该由他而结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4330443、偏偏、拾元食堂、arotai、考垃有礼貌、腊月廿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恭喜发财 20瓶;whini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7 章 两个病号一睡不起,何沿第二天面对两个老爸的追问支支吾吾, 最后只好说了实话。 沈长庚看到儿子奄奄一息的样子, 眼前一黑差点就没站住。 何沿赶紧扶住他:“沈叔, 你别太担心, 沈群是脑震荡, 躺两天就好, 其他全是外伤, 很快就能养好。”多亏了沈群和周晏城是在雪地里打, 天寒地冻的,两人的手脚十分放不开,不然依他们那你死我活的架势,只怕要出人命。 好不容易安抚了沈长庚, 何瑾洺又跟着何沿去看同样沉睡着的周晏城。 “沿沿呐,”昨晚上还觉得年轻人的感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的何爸爸再也也淡定不了了,他把儿子拉到走廊里, 苦口婆心道, “你跟爸爸说实话, 你现在到底喜欢哪一个?这感情的事可不能拖泥带水的, 你看他们两个都为你打成这样了!这样子下去还得了?虽然沈群是做错过事,但他现在真的没得说的, 晏城这孩子, 人品也是没得挑, 不管你选哪一个……” “爸爸!”何沿哭笑不得, 又十分尴尬, “他们两个打架……有许多原因,我跟他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同性恋儿子跟老爸讨论自己的感情归属问题,这让何沿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沾了桃毛一样刺得慌。 “爸爸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们瞒不了我,先前晏城三天两头往我医院跑,我就疑心,不过我想哪有那么巧的,帅小伙儿都是同性恋了!原则上,我是不想插手你感情上的事,但是两个男人在一起,有许多事情要考虑,”何瑾洺抽出一根烟,何沿接过火机给他点上,父子两个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沈群和你,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十分合适,你沈叔叔沈阿姨对你更是没说的,所以沈群犯错我也没让你们分手,因为爸爸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很难再有这么好的天赐良缘。” 何沿默默听着,酸涩之意一下子充斥进鼻腔,他捏了捏鼻梁。 “但是我心里也担心啊,你们才十九岁,就遇上这种事,沈群以后还能有定性吗?男人要是心思偏了,一时后悔容易,想不再犯,那就跟戒.毒一样,所以晏城这头,我也是观望着的,别怪爸爸自私,你是我的儿子,我肯定想在两个当中挑个更好的,但是他们弄到这个程度,沿沿,你能不能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何沿垂着眼睫。 何瑾洺长叹一口气:“你从小就什么都不说,对人好不愿说,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愿说,但你是个好孩子,谁喜欢你都是应该的。但是爸爸真不想看到更严重的后果,沈群和晏城,今天能打成这样,以后谁知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何沿点点头。 “若真的不喜欢哪个,趁早绝了对方念想,感情最怕吊着人家,不接受不拒绝……” 何沿扭过头,郁闷委屈卷着酸涩窒闷汹涌而来,直冲眼眶。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吊着他们……” 何沿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面临的是他最爱的老爸对他的道德质疑。 “没有最好,沿沿啊,这人活一世,最难的就是背债,无论是钱债还是情债,能不欠人,总是好的。”何瑾洺语重心长。 何沿再也忍不住,他背对着何瑾洺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然而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多想告诉自己的爸爸,从来不是他欠周晏城和沈群的,这两个如今占据所有情感制高点的混蛋前辈子联起手来把他逼进死路,他都没恨过,没报复过,他尽量想顾全所有人,最后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两头烤。 沈群任性,周晏城疯狂,他夹在两个人中间,尚且能平衡局面,他固然可以由着他们去你死我活,可他就是不想让他们不死不休,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们两个都拿捏住何沿的弱点,一个徐徐图之,一个穷追猛打,何沿不傻,他什么都看得懂,可周晏城和沈群都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何沿做不到对他们视而不见,这都是何沿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他放在心上过的人,何况他们现在对何沿这样好。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别人指手画脚,慷他人之慨,圣他人之母,觉得自己如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如何,真他妈遇上了,周晏城和沈群随便拎出来一个,哪个有本事能对付得游刃有余? 何沿的肩膀在颤抖,何瑾洺立刻就发现了儿子的激烈情绪,他大大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里,儿子是没有这样哭过的。 “沿沿,”何瑾洺扳过何沿的肩膀,惊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爸爸说错话了?还是你受什么欺负了?” 何沿用手指狠狠抹掉眼泪,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爸爸,我不喜欢你那样想我,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 “唉,”何瑾洺没想到自己无心之语让儿子这样伤心,“爸爸没有责怪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罢了罢了,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不哭,这么大了,小时候都没见你哭过几回……” “爸爸,”何沿捏了捏鼻梁,他的目光有些朦胧,但是又透出一抹坚决,“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父子俩谈完话回到沈群的病房,沈群已经醒了,正两眼望着天花板听着他老爸训话。 “……二十啷当岁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周晏城对我们家有恩,你这叫什么?啊?你这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是这样教你的吗?男人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就你这样冲动急躁的性子,小沿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爸,你骂我也就算了,你干嘛把小沿也骂进来?”沈群不满地顶嘴。 沈长庚气得眉心直跳,他指着沈群恨铁不成钢:“我是骂小沿吗?啊?我哪句话骂小沿了?我是替小沿不值!混账东西,有没有点出息了你!跟情敌打架?老子告诉你,真正的胜利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小沿心向着你,甭管谁来都抢不走,你要做的是对小沿好,自己把地基打牢靠了,谁都撬不了你的墙角——” 何瑾洺先是呵呵笑出声:“老沈啊,真不愧是房地产老板,这都能拿地基来说事儿,小群刚醒,你让他多缓两天,这会就别说了。” 沈群看见何沿,眼眸闪过错综复杂的光,愧悔、内疚、怜惜、心疼……一下子让他的心头五味杂陈,山呼海啸一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透不过来气。他狠狠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小沿,”沈群挣扎着坐起来,对何沿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委屈道,“我可疼了。” “该!”沈长庚斥道,“你就是小时候挨打得不够,才养成现在这么不着调!” 何沿坐在床边,由着沈群握着他的手,看到沈群的输液管乱缠着,又慢慢解开理顺。 何瑾洺心里又直叹气,何沿对沈群一直都像照顾孩子一样,这哪里是恋人该有的相处方式,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太迟钝,太被动,喜欢的不愿意去争取,不喜欢的又处处容忍。 而这都是他二十年来疏于教导的错。 可是怎样教导才是对的呢?沈群那样活泼开朗固然好,可是缺乏稳重;周晏城那样的稳重有余,城府又深了些,连他都有些捉摸不透。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孩子,每个养成方式都不一样,也不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孩子顺顺遂遂少走弯路的,可是人生长途漫漫,所有的孩子都要自己蹒跚摸索。 “小沿,”沈群看着何沿,“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被你们气的。”何沿直白道。 沈群瞬间心虚地低头,小心翼翼又不安地瞄着何沿。 沈长庚轻声咳了咳:“老何啊,咱俩出去抽个烟,再给他们带点饭。” “哎哎。”何瑾洺应着,两个老爸一起离开了病房。 室内一空,何沿抽出手,站了起来,他想推沈群的脑门,可看到他额上的纱布,手到底没伸出去。 何沿的嗓音里压着火:“你怎么没点分寸,两个人弄成这个样子!你想做什么?拖着周晏城去死吗?” 沈群抬起头:“是周晏城跟你说的?” “他没有说的很详细,但我能猜到大致经过,”何沿叹了一口气,又在沈群床边坐下,“我之所以让你们两个去打架,就是知道他自知理亏,不会对你下狠手,我以为你们两个人早晚会有这一架,打完双方都能舒坦点,谁知道你们会弄得这样你死我活,你看看,咱爸都在这儿,这事情让我怎么给他们交代?尤其是你爸,好好一个儿子,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就为了我,伤成这个样子,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要难受,沈群,我看着你爸,我头都抬不起来……” 沈群抱住何沿的腰,脸埋在何沿的脖颈里,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往何沿的脖子里砸。 何沿心一软,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摸了摸沈群的头:“好了,我不说了,你伤着,要好好养。” 沈群却拼命地摇着头,他先是无声地落泪,到了后来,渐渐呜咽起来,最后干脆嚎啕大哭。 沈群的心头空落落,荡过一阵又一阵的凛冽寒风,周晏城揭示的真相如同一只利爪狠捏住他的心脏,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心中羞愧,又极度惶恐。 他惶惶然地想,如果你知道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你就不会这么护着我了。 你一定会原谅周晏城吧,那我怎么办呢? 我也离不开你啊…… 小沿,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不想你跟周晏城再到一起去…… 沈群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倾泻而出,何沿终于觉得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沈群?哭成这样子?”何沿轻拍着沈群的背脊安抚着他,“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 ——你把他甩了,他伤心欲绝,跑到会所找一/夜/情,这才碰到了我! “小沿,小沿,对不起……”沈群哭得岔了气,“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遇到周晏城,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在周晏城身边不开心,我却从来没有争取过,我连告诉你一声我后悔了都不敢……” ——你连跟我正面杠你都不敢,只会在背地里耍些不上台面的小手段,你这个孬种! 周晏城说得对,我是个孬种,窝囊废。 ——我应该感谢你,是你把他推到了我的身边! 我才是造成你所有伤害的罪魁祸首。 ——他连高烧昏迷不醒都在叫你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 沈群仿佛只会说这一句,他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他的全身无一处不痛,那不是被殴打的外伤在痛,而是从胸腔深处,好似绽裂开来,一道一道的裂痕往外蔓延,好似有一把电钻,滋滋狂响着钻进他的心脏,血肉翻腾,骨头被一寸寸剥离出来。 他忍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崩溃地哭着:“小沿,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上辈子我以为我会愧悔终身,那就是对我负心薄幸最大的惩罚,可原来不止的,更大的处罚还在这里,我将日日在你面前背负着罪愆,接受着永无止境的鞭挞,然而这些都比不上我可能会再度失去你更让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沈群这样的哭法吓到何沿了:“沈群,沈群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只是觉得我很窝囊……” “你怎么这么说?” “我……我打输了……我打不过他……” 何沿哭笑不得:“你就为这个?你也把周晏城打得不轻,他呀,也的确该打,我本来就是要帮你一起揍他的,沈叔对我那么好,我也气,谁知一到那,就看到你们满脸的血……” 沈群哭声一顿,何沿一声“他呀”,带着薄责,既无奈又亲昵,何沿自己没有发觉,但是沈群怎么能听不出来呢! 何沿又深深叹了口气: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会下那么重的手……行了别哭了,一会儿你爸跟我爸要回来了……” “小沿,”沈群蓦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何沿,“我们结婚吧,我们去h国或者去a国注册,我们结婚吧!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以前那么喜欢我,以后也一定还会喜欢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心的,我看得出来,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么,小沿,我们结婚吧,结婚吧——” 何沿怔住了,他深思地看着沈群,目光逡巡在沈群泪眼朦胧的脸上,将他每一寸表情都细细打量—— “你做梦!”一声怒喝雷霆般劈来,病房门被猛地踢开,“咣当”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周晏城铁青着脸走进来。 第 88 章 周晏城醒来后四处找何沿不着,猜测他定是在沈群的病房,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沈群在说“我们结婚吧”。 周晏城怒火勃发, 气得头发都根根直立, 他大踏步冲进来一把拉起何沿挡在身后, 对上沈群的目光恨不得把对方撕裂:“去你妈的!你想跟何沿结婚, 除非我死!” 他攥着拳头就要挥出去, 然而何沿一声厉喝:“谁再动手就他妈给我滚蛋!” 同时止住身形的还有沈群。 好在何沿只说了不许动手, 没说不许动嘴。 沈群眦着牙几乎要喷出火:“你有什么脸讲这句话, 我能跟何沿结婚,你能吗?你敢保证你这辈子不娶女人不生孩子吗?” “我能!”周晏城直着脖子斩钉截铁道,“如果我这辈子要结婚,我配偶栏上的名字只会是何沿!” 沈群和何沿同时惊诧地看着他。 “你凭什么保证?红口白牙的空头支票谁他妈都会开——” “我用我的命保证, 我要是辜负何沿,让我不得好死!” “哈!你的命值几个钱?” “总比你的值钱!” “你他妈算老几啊?”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脸的老男人!”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 眼看两个顶着调色盘的男人又开始像幼儿园孩子一样吵嘴,何沿只觉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他把椅子往后拉了拉, 自己坐了上去, 疲惫地支着额由他们吵。 “哎哎哎, 这是干什么呢!”何瑾洺和沈长庚提着饭盒出现在病房门口,“怎么又吵起来了,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伤, 赶紧各自躺回去, 小群, 你这点滴都没挂完, 怎么跑地上去了?晏城你赶紧回病房,还有你,沿沿!” 何瑾洺走进来,颇有些责备地看着何沿:“你怎么能看着他们吵,他们都是病人,也不劝着点。” 何沿就是个泥人这时候也憋不住火了:“让他们吵,有本事再打,打死一个就清净了!” 他霍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周晏城和沈群同时想跟过来,何沿猛一转身,指着他们两个厉声喝:“都他妈给我站住!谁也别跟过来,都死了算!” 两人齐刷刷顿住脚步。 何瑾洺和沈长庚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咳咳,”何瑾洺尴尬地咳了咳,这知道两个人都喜欢自己儿子是一回事,但是亲眼见着了又是另外一回事,“都先吃饭吧,啊,吃饭皇帝大。” 周晏城和沈群同时伸出手欲接过何瑾洺手里的食盒:“何叔——” 两人的手在半空相碰,触电似地同时缩回来,他们拼命地甩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好像那不是无意中碰到对方的手,而是被狗咬了似的。 餐盒打开,一阵浓郁的菜香飘出,病房里同时响起两声响亮的“咕咕”腔鸣,周晏城和沈群又怒瞪着彼此。 “听听听听,都饿成什么样了,赶紧吃!”何瑾洺给他们一人发了双筷子。 “沿沿/小沿吃了没?”两人异口同声问。 何瑾洺点着头:“啊,他吃过早饭,估计这会也不饿,你们自己吃。” 两人迟疑着,都有些担忧。 “没事,我们家沿沿从来都懂事,不会饿着自己,不像现在有些孩子动不动就搞什么自虐自残的来伤大人的心,唉,真是不懂事……”何瑾洺摇头叹息。 两个躺枪者拿着筷子的手同时顿住:“……” 沈群捧着饭盒坐到自己病床上,周晏城坐在椅子上,都在狼吞虎咽,老丈人何瑾洺亲自带上来的饭,哪个多吃哪个赚。 “哎,慢点吃,慢点吃,不够我就打电话给沿沿,让他再带点回来。”大人看见孩子多吃饭,总有种莫名的满足,何瑾洺呵呵笑着。 “不够吃!”两人都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喊。 两个人,六盒米饭,六菜两汤,也不晓得他们哪里来的脸说不够吃? 何瑾洺无奈,只好给何沿打电话,那头很快接了,何瑾洺一边跟儿子通话,一边问那两个跟狗一样竖起耳朵的男人:“沿沿问你们要吃什么?” “越辣越好!” “不辣就行。” 周晏城眯起眼,沈群不甘示弱回瞪。 “咳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沈长庚警告儿子适可而止。 何沿不一会儿回来了,他在医院食堂里打的饭,何沿走到病房里的小圆桌边,周晏城和沈群立刻麻溜地蹭了过来。 何沿扫了扫面前的两人,冷着脸:“该坐哪坐哪,都边儿去!” 两人只好乖乖把屁股挪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去。 何沿把所有食物一分为三,三人各自占据病房一角,安静地吃着。 “嘿哟!这么多人呐!” 门口传来怪腔怪调的一声喊,楼逢棠拄着拐杖“笃笃笃笃”走进来。 周晏城眉梢眼角直跳,这个傻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群和何沿冷眼看着这个出了名的二世祖,何瑾洺和沈长庚虽觉奇怪,还是站了起来给他让位子,毕竟这人肉眼可见的残废。 “哎哟,两位叔叔客气了,我是楼逢棠,周晏城是我老表,哈哈!”楼逢棠毫不客气大喇喇地歪到沙发上,把自己打着钢板的那条腿挪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何瑾洺这才想起先前他住院的时候,周晏城有个表弟也在这里,他关心地问:“你还没出院啊,这快有俩月了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楼逢棠的眼睛咕噜噜在周晏城和沈群脸上转了转,憋不住地乐:“哥你和这位小哥这是怎么了?嗬哟,这彩挂的,是掉染缸里了吧?”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弄死他,楼逢棠简直就是这种人中的战斗机。 周晏城颊边咬肌迸起,皮笑肉不笑地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去你病房没找见人啊!哎,我记得有句话叫铁打的什么流水的什么什么,是不是说的就是咱们兄弟啊?”楼逢棠肚子里从来只有坏水没有墨水,他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这句完整的词儿。 “那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何瑾洺耐心道。 何沿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何瑾洺,又让沈长庚坐到沈群的病床上去。 四个年轻小伙子平均身高185,再加两个长辈,狭小的病房一下子就显得无比拥挤,连空气都似乎窒闷起来。 唯一没觉得不自在的那个人大腿一拍:“没错,就是这句话!叔叔你太有学问了!” 周晏城深吸一口气,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蠢货弄走,否则自己在何瑾洺那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印象分就全毁了。 他走到沙发边去要拉起楼逢棠:“走吧,我送你回你病房去。” “别呀!这儿多热闹,我跟你说哥,我这几天可憋死了,刚住院那头几天我觉得闷,叫了许多人来陪我,但是他们简直跟一群公鸭子似的,可我把人撵走了吧,又他妈寂寞——” 周晏城额角青筋凸起。 “叔叔,我能留这儿不?你们这好玩儿多了!” “当然可以。”何瑾洺呵呵地笑,觉得这孩子虽说有点虎了吧唧,但是也挺可爱。 楼逢棠拿起茶几上一个大苹果,嘎嘣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后把苹果皮又吐出来,疑惑道,“这苹果皮怎么有点苦?” 何沿倚着门站着,好心解释:“苹果还没洗,大概有残留的农药。” 楼逢棠愣愣张着嘴。 沈群捶着床哈哈大笑,何瑾洺尴尬地转过头,沈长庚冲自己儿子狠狠一瞪眼,周晏城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沿沿呐,你去把苹果洗一洗。”何瑾洺忙道。 “别理他,他就是人来疯,在家从来不吃苹果。”周晏城不让何沿去。 “我什么时候不吃苹果了?”楼逢棠大为不满,“我明明很爱吃苹果!”要是小美人洗的苹果那就更要吃啦,未来嫂子耶! 楼逢棠从小就跟在周晏城屁股后面转,哪怕周晏城说屎是香的他都能深信不疑,周晏城说认定了何沿,那楼逢棠就承认何沿是小嫂子了。 “你爱吃屁!”周晏城警告地瞪他。 “哎!你们现在不是在吃饭呢,该吃吃,甭管我,我也不爱吃那个盒饭,”楼逢棠连续灌了好几口矿泉水,伸长了脑袋看着前面小圆桌上的饭盒,吸了吸鼻子,“闻着就一股地沟油的味儿!” 买来“地沟油”的何氏父子:“……” 有这么个聒噪的沙雕在,谁特么还吃得下饭,不被气死也被笑死。 更何况何沿和周晏城还没地方可坐。 何沿收拾着桌上的餐盒,周晏城想帮忙,刚伸出手却惊觉一道闪光灯划过,他蓦然转头瞪着楼逢棠:“你干什么?” “我给你拍照留念啊,这陪小美……啊,这,这怎么说都是你第一次干家务活,多有纪念意义啊!” 纪念你奶奶个腿! “楼、逢、棠!”周晏城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出来,“你摔坏的是腿吧?” “是啊,”楼逢棠不解,“我这钢板都打着呢啊!” “那我怎么觉得你摔坏的是嘴呢?关不上了是吧!”周晏城警告地瞪着他。 “我倒觉得楼先生摔坏的是脑子,哈哈哈哈!”沈群笑得前仰后合,这楼逢棠简直就是来给周晏城添堵的,沈群能不乐疯了么。 “这脑子坏掉的不是你么?”楼逢棠指着沈群还打着绷带的脑袋。 来呀,互相伤害呀! 周晏城深信这个沙雕表弟就是来扯自己后腿的。 楼逢棠却毫无猪队友的自觉,他看出这个房里只有何瑾洺有听他讲话的兴趣,便对着何瑾洺唠:“叔叔,您是何沿的爸爸吧?” “啊,是。”何瑾洺微笑。 “哎哟一看就像,何沿太像你了,跟你一样好看!我第一次看见何沿的时候我就想我哥那八个亿花得太特么值喽!” “楼逢棠!”周晏城听到“第一次看见”这几个字就知道不好,他眼前一黑,心道完他妈的蛋了! 第 89 章 何沿倏然抬头,他的脑子像是被一道光劈过, 一件久远前曾经困惑过他的谜题的答案昭然若揭。何沿的身体甚至都不自觉地晃了晃, 像是楼逢棠说出话的如同一记狠拳重重捣在他的太阳穴上。 沈群也很快联想起来, 他脸色发青, 瞪向周晏城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剥了皮抽了筋。 就连何瑾洺都听明白了, 他蹙起眉头, 疑惑地看向周晏城:“八个亿?” “你们……都不知道啊……”楼逢棠愣愣道, 他迎向周晏城杀人一般的目光, 又看了看其他人怪异的反应,不禁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楼逢棠呵呵笑着:“哥, 你也真是的,做了好事不留名,这又不是学习雷锋天天向上——” 周晏城闭了闭眼, 强忍住在这么多人面前弄死楼逢棠的冲动。 “八个亿, 晏城, 这是怎么回事?”何瑾洺一辈子就捡过一次八个亿, 他很少在小辈面前板起这样严肃的面孔,“海恩集团收购我的超市是你的意思?” 周晏城镇定道:“我是海恩的股东之一, 通过这个收购决议我也有份。” 可是何瑾洺毕竟也是个成功商人, 哪里那么容易被忽悠住, 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根本不是海恩看上了自家的超市, 而是周晏城看上了自家的儿子。 何瑾洺一时觉得思绪十分复杂。 一掷万金固然可以体现某种诚意,但何瑾洺想得未免更深远些。 他一直以为周晏城是在送自己去医院之后和何沿认识的,但是没想到连他来京都都是周晏城安排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城府那就太可怕了,再说他那个时候见过何沿几次,完全没有深入了解过就付出这么大代价追人,这也太轻率和疯狂了些。 “爸爸,”何沿忽然出声道,“您和沈叔先回去午睡吧,外头雪这么大,沈群又伤着,咱们也不好出去逛了。” “啊?啊。”何瑾洺只得和沈长庚起身,沈长庚交代了沈群几句,两位长辈便先离开了。 周晏城看着何沿把病房门关上,缓缓回身与他对视。 何沿的脸上像是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锋锐如闪着寒光的利刃,声音里更是像裹着冰渣子:“我问你,我爸爸出车祸,跟你有没有关系?” 沈群闻言也是神情一凛,他原本还只是单纯生气周晏城用这样的招数去接近何沿,居然忘记了何瑾洺出车祸那件事! 何瑾洺坐的是海恩安排的车子,参加的是海恩举办的接待宴,怎么会偏巧在那里出了车祸被周晏城撞上了! 这样抽丝剥茧挖筋拔脉地一想,沈群禁不住牙齿咬得咯嘣响:“周晏城!你这个卑鄙小人!” 楼逢棠一脸懵逼:“卧槽什么情况?什么叫你爸的车祸跟我哥有没有关系?你们他妈的造谣都不用打草稿的!” 周晏城眸光深幽似不见底,当中翻涌着沉沉的失望和痛楚,他哑声开口:“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觉得我连你爸都不会放过?” “那你怎么解释那么多的巧合?”何沿眸光闪烁,晦暗不明。 “你都说了是巧合,让我怎么解释?”周晏城忽然觉得十分疲惫无力,他努力了这么久,在何沿眼里他依然是个十足的阴狠小人,他一下子就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垂下眼睛,颇有种自暴自弃的颓然,“不管我说什么,你该不信的还是不信。” 周晏城勾起一个近乎绝望的笑,何沿对他的恶意揣度几乎是毫无下限的,他的飞蛾扑火,在何沿眼里不过是面目狰狞的恶意痴缠,他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尤其是当着沈群的面。 “周晏城你还是不是人!你害我爸,又害小沿的爸爸,你简直……你简直……” 沈群简直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表达他的愤怒,他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东西看也没看朝周晏城砸过去。 周晏城避都没避,他只是直勾勾看着何沿,仿佛其他一切的人事物和声音都不在他的眼里和耳里。 那是一只玻璃杯,砸在周晏城额角,重重跌落在瓷砖地上,爆裂开来,发出清脆的碎响, 周晏城额角血迹缓缓流淌,他却恍若未觉,他的脸色灰败,神情是失望到极致的木然。 何沿的瞳孔剧烈缩了缩。 “我操.你妈!”最先暴起的是楼逢棠,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着自己的腋下拐杖扑向沈群,那一刻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右腿还打着钢板。 何沿站在离沈群床铺不远的地方,本能地抬手阻挡住楼逢棠,楼逢棠却急红了眼,他举着拐杖高高抡起—— “小棠子!” 随着一声呼喝周晏城像是被按了弹簧的机关一样闪身到了何沿面前,然而楼逢棠的拐杖已经收势不及,周晏城只来得及抱住何沿转了个身,拐棍重重击在周晏城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沿的身躯重重一颤。 周晏城闷哼一声,沈群却已经跳下了地,一把将他推开,把何沿拉到自己身后。 病房里霎时乱作一团,楼逢棠哇啦啦叫着冲上来拼命,沈群也不甘示弱地举拳,何沿拉着沈群,周晏城去拦楼逢棠,四个男人高的高,壮的壮,把个狭小的病房弄得鸡飞狗跳。 周晏城额角鲜血流淌,沈群缠绕着的绷带也渗出斑驳血迹,何沿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满脑子像是被压路机开过,轰隆隆作响,所有的神经都被碾压得分崩离析。 “别打了!都别打了”何沿的吼声被更加暴躁的楼逢棠掩盖。 “哥!这狗逼敢打你!你让我弄死他!”楼逢棠血红了眼,像只发疯了的小兽,满口的牙齿都森森眦起,要不是周晏城拦着,他能冲上去咬断沈群的大动脉,“操.你妈的敢打我哥老子杀你们全家!” “小棠子!”周晏城抱住楼逢棠的腰,把他摔回沙发上,他额上的血蹭了楼逢棠一身。 沈群也张牙舞爪,他头上的绷带在挣扎中松脱开,伤口也是一片怵目惊心。 病房里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和更加浓烈的火.药味。 “沈群你冷静点!”何沿也把沈群死死按住。 他回身大吼:“周晏城!把你弟先弄回去!” “你妈逼个小白脸!你他妈仗着我哥喜欢你当面就敢给他带绿帽!老子让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楼逢棠调转枪头指着何沿骂,他随手抓起沙发上一个抱枕就冲何沿砸过去。 沈群也发了疯,他接住抱枕反砸回去:“狗东西你他妈来啊!没你老子娘你是个什么屁东西!” 周晏城一把扛起楼逢棠,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世界安静了。 沈群赤红着眼眶呼哧呼哧喘着气。 何沿双手抱头,在沙发上坐下,他身子笔直却十分僵硬。 “你怎么又这么冲动。”许久之后何沿无力道。 “这个王八蛋,人渣……”沈群目眦欲裂,眼睛里潮湿的血丝蔓延,他喉头颤抖,声音哽咽得几不成言,“他连你爸居然都……” 前世那灰蒙扑败的画面山呼海啸般涌来,沈群没有办法告诉何沿,前世他陪着何瑾洺走出法庭,何瑾洺向着周晏城冲过去,他想要阻拦却被两个保镖架住,他看着何瑾洺把刀子捅进了周晏城的肺管里。 那天法庭外人仰马翻兵荒马乱,救护车、警车呼啸而至,人群发出惊叫呼喊,何瑾洺被法警按住双肩,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几乎杵到何瑾洺的脸上,沈群始终被两个保镖制得动弹不得,那天他几乎吼裂了嗓子,眼睁睁看着何瑾洺被警察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周晏城是有前世记忆的,他怎么敢对何沿的爸爸出手?滔天恨意涌上,沈群几乎咬碎了牙根。 何沿身子轻颤着。 “未必是他做的。”何沿轻声说。 “你相信他?”沈群几乎要跳起来,“你竟然相信他?” “那八个亿的收购明明就是他谋划的!他把何叔弄来京都,再安排车祸救了你爸,堂而皇之地接近你!如果不是你早对他知根知底,你难道不会对他心存感激?不会被他哄骗?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果是他做的,”何沿艰涩道,“刚才他会承认的。” “他为什么要承认?他又不傻,明知道何叔是你的底线,他怎么敢承认?” “如果是他做的,他会认的……”何沿喃喃着,坚持着。 “小沿,”沈群目光复杂地看着何沿,“你怎么能这么帮他开脱?” 何沿抹了抹脸:“我是就事论事,你们两个太感情用事,这样不行,沈群,这样真的不行,我们三个这样纠缠着,谁都别想好好过日子。” 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沿,”许久之后,沈群轻声道,“你变了,你之前从来都只说‘我们’和‘你和周晏城’,但是现在你会说‘我们三个’。” 何沿怔住了,他心头翻涌起阵阵烦躁,他急促地撇过头去,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沈群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缠绕的纱布渗出血丝,他却恍若未觉,沈群勉强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酸涩的笑:“是我去港城那几天吗?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有了这样的改变?” 沈群轻声地,但是如同霹雳骤降般,吐出最后一句话:“还是……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变。” 何沿咬住了嘴唇,无力地扶住了额。 他们彼此都太了解了,谁在谁面前都是透明得一目了然。 沈群在何沿面前遮掩不住,何沿在沈群面前也同样无所遁形。 ※※※※※※※※※※※※※※※※※※※※ 亲爱的小天使们,本文在这两天就要完结了,下一本会开同系列《重生后渣攻们都团宠我》,主角攻是在本文中打过酱油的许泽恩,还有《老男人在北极,我在南》也在预收中,请大家继续支持。 感谢各位的一路相随,因为有你们,我才敢继续在狗血风中继续前行,千言万语唯有感恩,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你们的厚爱。 另外指路作者专栏,完结后有夫夫相性100问和其他小剧场会陆续在“小妖墨酱”里发送,欢迎你们来找小墨聊天哦! 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是铁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铁人 3个;14330443 2个;腊月廿七、arotai、独一无二吕天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白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0 章 沈群看着何沿,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和心痛, 也有深深的自责:“你这样的人, 明知道周晏城结婚, 都一直没有离开他, 别人不知道, 我却是明白的, 你不是贪图周晏城钱财地位的人, 你是不想离开——” “别说了。”何沿捂住脸, 灯光下他的手背血管脉络清晰,骨节渗着青白色。 沈群却恍若未闻:“你是喜欢他的吧?虽然你不承认,但是你越不承认,越说明你心里在意, 你能轻易原谅我,是因为那四年你对我早已情过境迁,你根本不在意我犯过什么样的错, 但是你不能原谅周晏城……” “别说了……” “你连乔濂那样害死你的人都不去计较, 却独独不能释怀周晏城, 你越是对他不假辞色, 越是因为你色厉内荏,你不断拒绝他只是害怕重蹈前世覆辙, 你怕周晏城虚情假意, 你又会走上那条绝路——” “我说别说了!”何沿怒喝一声, 他眼眶赤红得几欲滴血, 下颚绷成一根像是随时都能断掉的弦。 沈群赤着脚走过来, 在何沿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他的双手:“你既然什么都想到,什么都预料到,为什么还要这么傻呢?”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羡慕周晏城的。” “你什么都护着我,其实是知道我在周晏城手里会吃亏吧。” “你相信周晏城有自保的能力,而我不是他的对手。” 沈群哀伤地垂下了眼睫:“你知不知道,你一到周晏城面前,就把自己绷成了一张弓,似乎随时都在准备战斗,除了他,没人对你有这样的影响力,你看似对他绝情,但是当下一次他又出现的时候,你其实松了一口气——” “沈群……”何沿全身都止不住在颤抖,“你别说了……” “小沿——” 沈群的心脏被狠狠揪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犯傻,我却是不能让你再犯,小沿,我们结婚吧,我们去h国登记,然后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直到你可以把他忘掉。你离开我之后可以忘记我,现在也能忘记他。” 说出这样的话,承认这样的事实,沈群的脸上已是一片灰败,他下颌明明紧绷到了极致,说出来的话依然轻柔,轻柔却也坚定:“我什么都不为,只为了你这条命,我都不能让你再走回头路。” 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何沿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直深埋心底,谁都不能触碰的秘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沈群揭露开来。 像是一道利剑霍然刺过来,像是一道苍茫白光劈过,撕裂他的重重伪装,肆无忌惮地横空伸出一只手探入他的心脏把包裹在上面的薄膜锡纸塑封一层层揭开来,那颗鲜活生动的心脏上分明跃动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何沿颤抖着嘴唇,完全说不出话来。 沈群把何沿的手握在手心,房间里暖气这样足,何沿的手却冷得像冰块,他疼惜地把何沿的手放在唇边呵着:“所有的事情源头其实都在我,如果不是我犯糊涂,也不会把你弄丢了,在那四年里,我明知你不快乐,却从来没有去争取过,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何沿摇头,苦涩道:“不关你的事。” “关的,”沈群低头在何沿的手心亲了亲,“我一直在后悔,在自责,但是我从来没有争取过,一是因为我自知没有资格,二来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就留在周晏城身边,你这个人,心肠虽软,但是原则性的事你是不会妥协的,可你为了他甘于那样委屈自己,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可怜的小沿,你为什么总是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沈群哽咽着,把自己的脸埋进何沿的掌心,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我爸说的对,你就是瞎了眼……” 他低低祈求:“我们结婚吧,这样你就可以忘记周晏城了。” “沈群啊,”何沿沉默了许久后,抽出一只手摸了摸沈群的头发,“我们从十五岁就在一起,整整四年里几乎形影不离,你对我来说,是除了我爸爸以外最重要的人,即使那四年里我们形同陌路,但是过往情分是不变的。” 何沿眨了眨眼睛,那里刺痛灼热,一片濡湿:“重生以后,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还没有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过,你为我而来,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感动,我是认真想过我们要再走到一起的。” 沈群抬起头,哀伤地看着他,他几乎能预见到何沿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何沿轻轻摇头:“我不是对周晏城还抱有幻想,但是这个时候,我们真的不行,我不想你跟周晏城再弄得鸡飞狗跳,每日里不得安生,这样的日子真的没法过。” “我再也不跟他打不跟他吵了,我们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乖乖的好不好……”沈群仰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我真的会乖乖的……” 何沿的心蓦然一软,沈群啊,他的少年郎,物是人非这么多年,他依然保有最初让何沿心疼他的模样。 他对沈群的感情,早已不是干柴烈火,但这种疼惜包容,却远胜于爱情那种激烈的自私占有。 “沈群,我答应你,等我和周晏城彻底做个了断,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 “哥,哥!”楼逢棠像个被锁在笼子里的濒临狂暴的兽,单腿在病房里跳来跳去,“不行,这口气我不能忍,麻痹的从来只有我们兄弟欺负人没人敢欺负到我们头上的!我一定得弄死他,打我哥……敢打我哥……”他喋喋不休地抓狂着。 “行了行了,赶紧躺你床上去,再叨逼叨我把你嘴堵上!”周晏城坐在椅子上,医生正站在他身前给他包扎额头的伤口,“要不是你那张破嘴,能有这档事?” “我他妈说什么了我?你为了何沿砸了八个亿,”他重重比了个八字,“就算论斤称,这么多钱也当得起一个情义千斤了吧!他不感动也就算了,还帮着小白脸来打你——” “不关何沿的事,你没见他也拦着了。” “不行不行,你真的被灌迷.魂汤了!”楼逢棠念叨着,疯狂摇着头,像只瘸腿的螳螂一样满屋子蹦跶,“你自己算算,你都回来这医院几回了?啊?哪~次不是为了他?这他么是红颜祸水,早晚要把我哥祸祸死啊!我绝对不能看着你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医生包扎好伤口,识趣地走了,周晏城烦躁地对他挥了挥手:“你就别添乱了,你这张嘴到哪里都是找抽!” 楼逢棠无比委屈:“哥我护着你,你怎么还倒过来欺负我呢?你现在被何沿迷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楼逢棠实在不解:“他到底哪儿好了?这比他漂亮的外头一抓一把,我看他对你还一点也不上心,这哪儿成啊?这特么的以后要给你戴绿帽子啊!这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他居然不喜欢我哥!他眼瞎吧他!” 周晏城神情彷徨落寞,连跟楼逢棠抬杠的力气都没有,他低垂了头,深深叹一口气,无奈又哀伤地低语:“我真的喜欢他,真的。” “哥,”楼逢棠蹭过来,跟周晏城并肩坐在病床上,“那他爸车祸到底是不是你整的?” 周晏城抬眼:“你也觉得是我?” “我觉得是啊,不是才特么不正常了。”楼逢棠理所当然说。 周晏城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楼逢棠,这个黑心肝的憨货,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是对他这个表哥死忠了。 周晏城不无爱怜地摸了摸楼逢棠的头,颇有真情实感地说:“小棠子啊,以后再打架千万把脑壳护好了,不能再坏下去了!” “那当然!”楼逢棠一昂头,骄傲地说道。 “叩叩叩”病房门响起,老秦推门,喜滋滋道:“老板!何沿来了!” 周晏城的眼睛瞬间闪过欣喜,但又很快垂下眼睫遮住,他一脚踢了踢盘坐在他病床上的楼逢棠,示意对方赶紧滚蛋。 楼逢棠又不可置信又无可奈何,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走进来的何沿,又对何沿扬了扬拳头龇了龇牙,悻悻地在老秦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 何沿走过来,低头看了会周晏城额头上的一小块纱布包裹着的地方,轻声问:“伤得怎么样?” 周晏城撇过脸去不看何沿:“你不是看到了吗?还没死!” 何沿继续问:“背上呢?楼逢棠那一棍不轻吧?” 周晏城眼睛立刻不争气地潮湿了。 “给我看看。”何沿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周晏城脱下身上的病号服,触目惊心的一道粗长的紫青色伤痕横亘在周晏城的脊背上,先前被何沿用钢管击过的伤已被完全覆盖,何沿知道楼逢棠是个憨大力,他失去理智的一杖肯定是极重的,但是伤成这样还是让何沿的心头狠狠颤了颤。 “给医生看了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周晏城抬头看何沿,他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就为何沿这么一句话,他从心底里觉得欢喜,觉得感恩戴德。 “你……你在关心我吗?” 周晏城抿着嘴唇,神情委屈:“你不是怀疑你爸的车祸是我指使的吗?” 何沿注视着他:“我来,就是想亲自听你说,那件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晏城炽烈的视线也凝视着何沿:“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信。” 周晏城骤然捂住脸,破碎的声音从他的指缝间流泻出来:“沿沿……你是要弄死我啊……” 这一天一夜,何沿打他,呵斥他,关心他,质疑他,又说相信他。 何沿一忽儿冷漠,一会儿又温情。 何沿为沈群给了他一钢管,之后来给他上药。 何沿质问何瑾洺的车祸和他有没有关系,现在又说相信他。 何沿若即若离,左右游移。 周晏城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是被何沿捏在手里的溜溜球,抛出去甩回来,再抛出去甩回来,线都牢牢握在何沿的手里。 “沿沿,这样不行……你真的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被你弄死了......”周晏城压制着自己的哭声,却压抑不住双肩的剧烈颤抖。 何沿伸出手,摸了摸周晏城的头发。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周晏城却再也压抑不住,他抱住何沿,滚烫的眼泪浸透了何沿的毛衣,何沿感觉到肌肤沾上了温热的潮湿。 “沿沿,你对我好一点,求求你对我好一点......我真的很难受……”周晏城用尽全力抱着何沿,这一刻他纵然心头有千般委屈万般伤心,然而碰触到何沿的这一刹那,他忽然就觉得什么都值了,他这一生原本就是扑向何沿的飞蛾,纵使烈焰焚身也甘之如饴。至少此刻被他抱着的何沿是活生生的,是温热的,“沿沿,沿沿,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那上面的每一滴血每一条脉络,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啊……” 何沿的眼眶浸染上湿意,他轻声地说:“抱歉。” 可是这声抱歉,到底是因他对周晏城的误解而致歉,还是说他不能对周晏城好一点,他们谁也没分清。 好不容易周晏城停止了抽噎,他抬起头仰视着何沿:“不是我,”周晏城低低地解释,“海恩收购沿岸超市确实是我的意思,连你爸那晚的司机都是我安排的,我原本让他在半路上说车子抛锚,我好路过那里可以顺理成章地捎上你爸,谁知道我还没到那里,他们就被追尾了。” “沿沿,我接近你父亲是为了追求你,我可以对自己动刀子,但是不会伤害你爸爸一根汗毛。” “你相信我。” 何沿专注地看着他:“所以说,你只在学校里见了我一面,就把我的来历查个门清,然后花了八个亿,接近我的父亲?”何沿神情复杂,眼眸里闪着不辨情绪的光,“你要是看上个人就这么不计代价,就算你富可敌国也禁不住这么整吧?” 周晏城自嘲地笑:“除了那些,我还让人往我身上捅刀子,我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管你怎么骂我打我赶我我都不死心,何沿,你觉得我会对什么人都这样么?你觉得我有那么多条命,对什么人都这样么?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你还感觉不出么?” 何沿垂下眼睫,像是在沉思着。 他不说话,周晏城也不说话,周晏城只是充满迷恋和痴缠地看着他,他对何沿的奢念,已经降低到何沿只要能出现在他视线里,让他能够看着就已经能满足了。 何沿轻蹙眉:“我不明白,你让我觉得,我是不是这辈子什么时候救过某个周先生的性命,才能得到这样的厚爱,或者,”何沿微微仰起脑袋,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周先生上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是来还债么?” 周晏城心里悚然一惊,他探究地看着何沿,却见他目光迷离,只是专注着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 周晏城觉得那只是何沿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他只是不理解周晏城这样的感情从何而来。 “你可以这样认为,”周晏城苦涩地呢喃,“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来还债的。” 第 91 章 这年的元旦,华夏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雪灾, 何沿在雪灾降临之前送走了何瑾洺和沈长庚, 父子两在机场告别的时候, 何瑾洺欲言又止。 “爸爸, 你放心, 我会处理好, 不会再让周晏城和沈群起冲突了。” 何瑾洺点点头, 先去了检票口。 沈长庚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把何沿同样当做亲生儿子的长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过年回来,让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何沿重重点头,在沈长庚转身的那一瞬却咬住了舌尖, 这个世上对何沿掏心挖肺的人并不算多,沈家就占了三个,即使是前世他和沈群分手, 每年回浯河, 他都还是要到沈家去, 逢年过节给他的那份红包从来都是跟沈群一样的。 那样一个温暖健全的家庭, 不就是何沿一直渴盼的么,他曾经与这样的温暖失之交臂, 天可怜见他再度伸手可得, 何沿想, 这样的福气再一再二不会有再三, 他理当惜福。 周晏城和沈群各自安分地养伤, 他们两个只要不碰面,整个世界就和平了。 元旦那天,暴雪如期而至。 某政府大院,周宅。 书房里,周晏城立在书桌旁,正低头看着他的爷爷周振山写一幅字。 “脸怎么了?”周振山头都不抬。 “跟人打架。”周晏城据实已告。 周振山哼笑,似乎觉得有趣:“能打到你的脸,也是难得。” “爷爷怎么一点也不心疼我。” “皮糙肉厚,打不坏。” 周振山搁下笔,周晏城跨前一步,把墨宝拿起来细细端详,笔酣墨饱的四个字“慈不掌兵”刚猛遒劲,王者之气扑面而来。 “别看了,就你那满眼铜臭,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周振山在藤椅上坐下,端起手中的茶杯,掀开茶盖,馥郁茶香四溢,蒸腾的雾气缭绕开来。 周晏城眼睛一亮:“‘武夷之王’!” 周振山撩起眼皮:“怎么?你什么时候也懂茶了?” 以前的周晏城的确是不懂茶的,但是四年后的周晏城穷尽心力搜寻天下名茶,因为何沿喜欢喝。 周晏城腆着脸涎笑:“爷爷,这茶还有没?” 老人家几乎冷笑起来:“你什么好东西没有?连我这点茶都惦记!” “这九龙窠大红袍树如今只存四株,每年产茶不足十两,也只有爷爷您这才能有这国中至宝。”周晏城一双贼眼在书桌旁边的柜子上几个抽屉溜来溜去,忖度着这茶叶会藏在哪个抽屉里。 “哼,”老爷子慢条斯理捋着茶盖,“人长得漂亮不如话说得漂亮,话说得漂亮不如事办得漂亮,这任何好东西啊,都不是凭空得来的。” 周晏城心领神会:“爷爷放心,孙子总不会丢了您的脸。” “我老头子的脸不过一张褶皮,没什么好丢不丢,”老人家站起身,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世界地图面前,驻足凝望着,“只是最近常梦见你太爷爷,他老人家不是很高兴,总跟我抱怨呐。” “太爷爷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都是我们晚辈的错。”周晏城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这时敲门声响起,周振山点了点头,周晏城走过去开门,他的父亲周光瓒走了进来。 周振山淡淡扫了儿子一眼,并未被阻住话头,继续道: “你太爷爷一生有三大恨,一恨你曾太爷爷病床无孝子,二恨你太奶奶至死未还乡,这前两条,我做儿子你们做孙子曾孙子的都已无能为力——”周振山轻轻摇首,一声叹息。 周氏父子双双跪了下去: “儿子无用。” “孙子无能。” 周振山的声音暮鼓晨钟一般沉缓而起:“这第三恨,便是金岛群英魂不归呐!” 周晏城心间一震。 他的太爷爷当年领兵攻打金岛,功败垂成,无数英烈殉国孤岛,至今尸骨都未送回华夏。 打金岛不难,难的是同支持金岛与华夏对抗的西洲各国对峙。 说白了,当今世界,金元是杀伤力远胜于导.弹核.武的武器。 周振山转身:“都跪着干嘛,起来。” 周晏城先伸手扶了他老爸,自己再站起来。 “知道今天把你叫过来做什么吗?”周振山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在儿子和孙子身边踱着步子。 “知道。”周晏城低声回答,“爷爷安心就好,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孙子不敢造次。” “凡事有十足把握才去做,那这世间就没什么事能做成了。”周振山一双矍铄异常的眼睛定定看着周晏城,“既然已有十足把握,那万万不可失手了。” “是。”周晏城颔首,眸中精光闪了闪,“不过爷爷,若是孙子做成了,爷爷要怎么奖赏我?” “哼!”周振山哼笑,“你不是看中我这‘武夷之王’了么?” 周晏城笑道:“爷爷当年领兵,难道不知道赏不当功是兵家大忌?” “嗯哼!”周光瓒出声警告儿子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想要什么?”周振山饶有趣味地问,有什么是这个孙子还弄不到手的东西? “我想要爷爷给我一张空白圣旨,什么时候我有需要了,爷爷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周晏城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掌心里却沁出了汗,他连番绸缪,纵有野心和大义,然而促使他立下决心成就此等霸业的源头却是为了这周氏族长的一个承诺。 “胡闹!”周光瓒板起脸。 “你这猢狲!”周振山笑骂,“这要求我不能答应,赶明儿你想把京都的天捅个窟窿出来,我也得依着你?” “那哪能呢!我让爷爷答应的事,只会与我自己息息相关,绝不涉及到家国道义!”周晏城举起手掌信誓旦旦。 周振山深思地看着这个孙子。 百年世家从风雨飘摇中走来,到了周晏城这一代只得了这么一个男苗,全家族都在努力把担子往他身上过渡,他也的确不负众望。 穷尽三代人心血培养出的菁英孩子,外人赞他天赋绝伦,也叹他性情乖戾,然而只有周家人知道,这孩子是完全按照家族利益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他必须兼具手段与才能,摒弃慈义与同理心,大恶不为小善不存,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生在这样家庭的孩子自小得到的比别人多,失去的也多。 他还是个同性恋,连正常人的人伦情理都不具备,周振山对这唯一的孙儿,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歉疚的。 刚得知周晏城的计划,便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首长也不由失态变色,没人敢想周晏城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等到他和周光瓒想阻止,周晏城人已经到了东洲。 周光瓒连下敕令不许他胡闹,然而周晏城却坚持“将在外君命不授”,他铁了心要先斩后奏,而且羽翼已丰,周振山竟拿这个猖狂得无法无天的孙子无可奈何。 周振山沉吟半晌:“便是论功行赏,也得你胜利班师再说!” 周晏城几乎是雀跃地蹦着离开了书房,周光瓒担忧道:“父亲,狙击西洲货币这件事,是否应该跟首脑府再商量——” 周振山抬手示意儿子收声,老人矍铄的目光复杂,当中闪过万千情绪,最后只沉声叹道:“这孩子天生枭雄,野心勃勃至此,成则是周家之幸,华夏之幸,不成则己身囹圄,背负千古骂名。木已成舟,箭在弦上,唯有拼尽人事。光瓒啊,我一生三子二女,竟唯有这个孙子,像足了我,便是他将天地捅了窟窿出来,也是我老周家的铮铮好男儿!” ———— 白雪皑皑的十里长街,汽车缓慢行驶着。 周晏城再一次催促老秦:“再开快点!” 老秦苦着脸:“老板,这么大的雪,开快不安全啊!” “马上十二点了,这新年第一天,我必须要见到沿沿!” “安全第一——” “少废话!” 汽车油门轰然作响,载着周晏城一颗长了翅膀的心,向着医院飞驰而去。 何沿正和沈群在医院楼下堆雪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何沿和沈群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住院部的楼下,路灯映照着他们的身影,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 雪地靴踩在新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沈群最喜欢这种声音,来回踩踏了好几遍,直到何沿笑骂:“你这大猪蹄子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好好的雪赏心悦目的,全被你糟蹋了!” 沈群哈哈笑,团起了两个大雪团,喊道:“小沿,你团两个脑袋,其他的都交给我!” 何沿便团了两个小雪球,抱着其中一个站在沈群旁边,等着把小雪球堆到大雪球的上方去。 周晏城就是这个时候下了车。 雪白的天地像是炫目的白光飞快流转,晃花了周晏城的眼,比白光更刺目的,是何沿对着沈群笑得如同春暖花开。 “小沿,你去采几个苍耳来,最好再找几个胡萝卜!” “我去哪里找胡萝卜?!”何沿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吼着问。 “没有胡萝卜那就找树枝!”沈群大吼,“别跑摔着——” “你以为我是你啊——”何沿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晏城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仓皇地转身,拉开车门又坐了进去,或者说,躲了进去。 老秦无奈地叹息一声。 周晏城透过窗玻璃贪婪地看着何沿飞奔回来,怀里抱着一摞枯树枝,他把苍耳黏在自己衣服上,沈群一颗颗给他摘下来,两人把苍耳粘在雪人上做眼睛,用树枝做鼻子,最后解下各自的围巾给雪人围好。 两个又白又胖的雪人亲密依偎,何沿和沈群各自叉腰看着,笑得无比开怀。 周晏城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何沿在他身边有这样开心的时刻吗?有这样放纵地笑过吗? 他不是怕了沈群,他只是想让何沿的笑容保持得久一些,他知道自己一旦出现,只会和沈群形成掎角之势,最后疲惫无奈的只会是何沿。 能让何沿多开心一刻,总归是好的。 第 92 章 “小沿,你冷不冷?我们上去吧!” 沈群抓着何沿的手, 小心地给他揉按着, 玩过雪之后必须要适当活动手指, 以免影响血液循环。 周晏城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把拉开了他们两个。 但是沈群和周晏城都没有炸毛, 该打的架都打过, 谁先找茬只会惹何沿生气, 他们彼此冷冷对视了一眼, 同时又把目光落到何沿身上。 其实周晏城和沈群的伤除了还有些青淤,基本都好透了,但是他们谁也不肯出院,毕竟在病房里躺着, 何沿就得管着他们一日三餐,还不时得去探望着。 他们三个在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沈群和周晏城都战战兢兢, 谁也不敢去打破。 “伤都好了?看你精神不错, 都能外出了。”何沿上下扫了周晏城一眼, 脸上依然带着淡笑。 周晏城一看到何沿笑, 心情蓦然阴转晴,不过他还是蹙着眉做出一副哪儿哪儿都疼的衰样:“还好, 只是今天节日, 不得不回家一趟, 沿沿,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你跟我去看看吧?” 沈群鼻息里喷着火,却只能忍耐着。 何沿歪了歪头,示意沈群先上楼去,沈群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晏城的心雀跃地砰砰跳,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是好运极了,他从爷爷那里拿来了一张空白圣旨,为以后和何沿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铺上最至关重要的一块砖石,沿沿又第一次在他和沈群之间选择了自己。 周晏城欢喜得连声音都抖:“东、东西在车里,你、你跟我来……” 何沿把手插进羽绒服兜里,跟着周晏城走到了车边,周晏城打开后车厢,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他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古朴沉实,何沿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对青花瓷碗,造型规整,在晕黄的灯光下依然看出釉色流转如青天碧水,周晏城出手绝对不是赝品,可要是真品……何沿手心里全是汗,看着周晏城大喇喇一臂托着锦盒,一手随意拿起一只碗,何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北宋汝窑官瓷天青釉碗,原本我只找到了一个,可巧最近有人拍卖,送礼成双,我就搞了过来,想在你生日那天给你的,一直耽误到今天,沿沿,新年快乐!”周晏城笑看着他,把盒子往何沿面前递了递。 何沿咽了咽口水,连发出声音都有些艰难:“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东西……” 周晏城的身躯僵硬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在何沿死后,周晏城开了何沿的电脑,打开他的日记文件夹,里面有一篇日志提到: ——今天去了博物馆,看到了传说中的“雨过天晴云破处”的汝窑瓷,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我见之便念兹在兹,万般遗憾不能拥有也永不可能拥有的,大概唯有这稀世之宝,它实在太美了,只要看着它,仿佛都能感受到碧海晴空,人间辽阔…… “为什么送我这个?”何沿又问了一遍。 周晏城嗫嚅着:“啊,因为这个……这个贵啊……” 周晏城恨不得咬住自己舌头,这个理由真特么的市侩,充满了铜臭味。 何沿无语,一对碗的价格超过一架私人飞机,可不贵么。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怀璧其罪’么?”何沿叹了一口气,“你把这个送给我,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么?” 周晏城蓦然变色。 何沿的生命安全,是周晏城的逆鳞,旁人半点触碰不得,连何沿自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起,都让周晏城痛不可遏。 周晏城的手臂在剧烈颤抖,何沿下意识往前一步托住锦盒,生怕他手一松,这对稀世奇珍就摔在地上,那他们两个简直就是千古罪人了。 “你……你手拿稳点……”何沿忍不住提醒。 “你若不要,那就摔了算了。”周晏城泄气道。 何沿关上盒盖:“你先收着吧,这样的东西,不属于一人一户,这是全华夏人的瑰宝,不要说这样负气的话。” 周晏城愣愣地站着,一腔喜悦又被浇了个透心凉。 但是他很快深吸了口气,又迅速振奋起来,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椭圆形的小铁盒来:“我这还有个好东西——” 何沿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周晏城喜滋滋地继续献宝,打开铁盒上的小盖子,在何沿鼻端晃了一晃,何沿立时眼前一亮:“这是——” “这可是我爷爷那才有的,真正的九龙窠大红袍,我好不容易才跟他讨来了这么一点点,你喜欢吗?” 何沿专注地看着周晏城。 周晏城扬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垂下来:“你、你又、又不喜欢啊?” 何沿忽然笑了笑,伸手接过了那小铁盒:“不,很喜欢,谢谢,”何沿道,“很少有人知道我喜欢茶。”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一般这些都是送给老年人的。” 周晏城又结巴了:“因、因为……它贵啊……” 何沿把小铁盒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真正的大红袍有市无价,能喝到的人不用买,有再多钱的人也买不着,哪里来的贵?” 周晏城手心攥紧,心里暗道糟糕,没有人会想到给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送极品茶叶,就像也不会有人把汝窑瓷碗当生日礼物随便送出去,他只想着讨何沿欢心,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全无逻辑。 “如果不是我记忆力足够好,我几乎都要以为——”何沿意味不明地轻笑。 “以为什么?” “以为你认识我很久了,才会这么了解我。”何沿深思地看着周晏城。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周晏城机智道。 何沿不置可否地又笑了笑,他今天一整个晚上似乎都在笑。 “沿沿,咱们也堆个雪人吧,你都没有跟我堆过雪人呢!”周晏城斜睨着不远处两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浓重的醋意又在肺腑里翻涌着。 “行啊,”今天的何沿十分好说话,他跺了跺脚,微仰头看着周晏城,“不过你会堆吗?” 周晏城先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何沿就这样答应了,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狠狠地握拳在空中挥了挥,等到他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傻,讷讷地把手放下时,何沿已经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的,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堆过,你也太小瞧我了!”周晏城得意地脱下身上的大衣抛给一旁的老秦,“你在旁边看着就好,雪冷,别冻着你!” 周晏城蹲到地上开始团雪球,他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浅褐色羊毛衫,何沿问:“你不冷吗?” “不冷,我热着呢!”周晏城兴高采烈的。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啊”地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何沿居然抓了一团雪,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沿沿!”周晏城一点不生气,他此刻根本开心得昏了头,别说何沿把雪塞进他脖子里,就算何沿拿石头砸他脑袋他都不觉得痛。 何沿笑吟吟的,晕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睛明亮璀璨,周晏城心尖一荡,他抱着雪球作势往何沿脸上怼去,何沿避都不避,周晏城却临时收了手:“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把你冷着了,还得我自己心疼,不划算!” “你这张嘴,”何沿摇头失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腔滑调?” “那是因为你对我太不了解,你以前都没拿正眼看过我,”周晏城委屈地嘟起嘴,“再说我这不叫油腔滑调,明明是肺腑之言!” 何沿却只是笑,他今天心情似乎十分好,不管周晏城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含笑听着看着。 “没有围巾了!”周晏城堆好了雪人,横看竖看觉得不顺眼,鼓着嘴叉着腰一副酸不溜丢的样子。 何沿道:“我车里还有个帽子,我去拿过来。” 何沿前脚跑走,周晏城便滋溜到早先沈群堆好的那两个雪人旁,把围着沈群围巾的那个雪人一脚踹飞,又把象征着何沿的雪人推到了自己雪人的身边。 两个雪人挨得极近,象征手臂的树枝交叉在一起,何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周晏城满意地不住点头,不由好气又好笑:“你还能不能更幼稚了?” 周晏城看何沿并没有生气,大尾巴摇得快要上天,他满心都是狂喜和痴醉:“沿沿,沿沿,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何沿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雪人:“新年新气象,不是么。” “是!是!”周晏城眉开眼笑,往何沿身边挨得更近了些,他有些忐忑,又期待地问,“那、那……” 何沿询问地看着他。 周晏城鼓起勇气:“那我们能好了么?” 何沿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周晏城,那犹如被洗涤过的黑色水晶灵透澄净,仿佛能将周晏城看个通透。 周晏城不闪不避,也迎视着何沿的目光,他坦然赤诚,完全不怕何沿的审视。 何沿先移开了视线,他沉默着。 周晏城也不催促,然而他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裤缝,手心里全是汗,但是他很快又让自己平静,何沿不会轻易答应的,他早就做好继续碰壁的准备…… “周晏城?”何沿忽然轻声唤。 “在!”男人站直了身体,像是面对长官的士兵,应得干脆响亮。 何沿轻笑着问:“你明天有空吗?” 周晏城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愣了好半晌才急切地点头:“有空!有空的!”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特别好!”周晏城挥舞着胳膊,又抬了抬腿,仿佛是验证自己四肢健全,那蠢样子连不远处的老秦都忍不住撇过脸没眼看。 “那么,”何沿双手插在兜里,往前走了两步,半转过身,语音温和而清晰地说,“明早八点,还在这里见。” 何沿说着便离开了。 周晏城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一样杵了半晌,他脸上带着迷蒙恍惚的神情,不敢置信地问站在不远处的老秦:“你听到了吗?沿沿约我明天在这里见面?” 老秦欣喜地点头:“听到了老板,何沿确实约你明天见面,这是他在约你约会呀老板!” 周晏城傻傻地在原地踱了几步,猛地一蹦三尺高,他兴奋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抓着老秦问:“你说沿沿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喜欢我了吧?是吧?是这样吧?” “那当然!”老秦肯定道,“您这样对他,他肯定是要感动的, 这老话说得好啊,守得云开见月明,铁杵磨成针,水滴石能穿——” “约会!约会!”周晏城心花怒放,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一遍遍跟老秦确定着,“你也听到了,不是我听错了,是吧,是吧?” “是是是!听得清清楚楚!”老秦乐呵呵,心下无比欣慰,自家老板这条漫长又辛苦的路,总算能走到头了。 周晏城奔到那对雪人身边,抱着象征着何沿的雪人狠狠亲了口,咬得自己满口雪,冰冰凉凉地沁入心脾,他却觉得十分舒畅。此时已近凌晨,医院里四下俱籁,这个毫无公德心的男人却哈哈大笑,声音震得连路边树枝上的雪都挂不住,扑簌簌往下落他一头一脸。 第 93 章 第二天依旧是大雪纷扬,然而对周晏城来说, 就算天上下的是原子.弹, 也阻止不了他和沿沿的约会。 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楼下, 然而何沿已经站在花圃边上, 他撑着伞,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伞面上的雪花已积了厚厚一层。 何沿穿着银灰色的羽绒服, 衣服帽子周边有一圈白色的绒毛, 衬得他面如冠玉,他微微侧首看过来时,周晏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欢呼着的小鸟要跳出来。 看了何沿那么多年,每多看他一眼, 周晏城依然会觉得心跳失速。 “沿沿,”周晏城跑过去,“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像是要把这漫天飞雪都融化开一般。 何沿凝视了他一会, 把手举高, 伞遮在周晏城头顶。 周晏城受宠若惊,甚至忘记了把伞接过来, 欣喜万分地痴看着何沿。 何沿淡声道:“别叫司机了, 今天我来开车。” 周晏城巴不得只有他们两个独处:“路上有雪, 还是我来开吧。” 何沿笑了笑, 目光看着周晏城, 又像是放空出去什么都没看:“没关系,我会开得很慢,不用怕。” 周晏城想反正自己也在车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心里实在喜悦,脚步踩在积雪里,都像是在踏着舞步,又轻盈又雀跃。 周晏城的声音都透着轻快:“那我们去哪里?” “先去食堂吃点早饭。” “好!”周晏城笑意盈盈,这才发现何沿一直高举着手,他把伞接过来,“我来打伞!” 医院食堂里,两人吃着清粥小菜,周晏城吃一口看一眼何沿,又傻兮兮地笑。 何沿抬眼看他:“吃得惯吗?” 周晏城连连点头:“吃得惯吃得惯!”他边说边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土豆丝,“这个挺好吃的!” 周晏城喜滋滋:“沿沿你看,我们现在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何沿扯了扯嘴角,撇过了目光。 “你觉得这场雪会下多久?”两人简单填了肚子,坐进车里,何沿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有得下呢,不过这是京都,雪很快就会被清理,也没什么不方便,咱们该去哪还是去哪,不影响的!”周晏城欢天喜地地看着何沿,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一般璀璨的光,他那副模样倒像是小学生跟着老师去春游,在得知目的地之前极度兴奋,“我们现在去哪里?” 何沿目视前方:“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周晏城也不在意去哪里,他凝视着何沿,眸光闪动,神采飞扬,他被满满的喜悦和甜蜜包围着,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何沿的表情淡然中带着决绝。 雪路难行,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何沿开了近一个小时,当汽车停在一家会所门前时,周晏城疑惑地看着何沿:“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何沿看着窗外,他的目光有些迷蒙,神情是周晏城无法揣摩的莫测。 “沿沿?”周晏城忽然心里突突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事可能是他无法面对的,他骤然心慌起来,语无伦次道,“沿沿……我、我还有工作,我、我要回公司……” 何沿看着他,那目光深幽,像是极致深海,又像是要把他卷进去的漩涡,周晏城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瑟缩着,恐惧着,他拼命去按车锁,他想要下车,但是何沿在他身后幽幽一叹: “周晏城啊,其实你一直都不了解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晏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此刻犹如置身在恐怖电影的密闭空间里,他最喜爱的沿沿像是化身成空间里的幽灵,向他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不不不,”周晏城拼命摇头,身子本能地往汽车最角落的地方蜷缩去,毛骨悚然的寒意一下子冻凝他的血液,他说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是出来约会吗?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不不……别这样沿沿……我不想听……” “你认识这个地方吗?你来过这个地方吗?”何沿转过头,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周晏城几近崩溃的祈求,他勾起一个朦胧的笑意,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那笑意在周晏城看来却无比狰狞而残忍,好似要将他吞噬下去的怪物张开巨口。 周晏城脑子里嗡嗡响,何沿的话撕扯着他的神经,恐惧的感觉从每个毛细孔里渗透出来,向外蔓延,他觉得何沿银灰色的身影在他面前飘忽碎裂,像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解。 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力持镇定,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我不认识……我不认识这里……” 何沿轻轻吐出一句话,这句话如同霹雳闪电,将周晏城的身体神智灵魂生生劈裂成无数碎片! “我曾经在这个地方,遇见过一个人。” 何沿语音轻缓,然而那声音里饱含着浓重复杂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钢钉,将周晏城牢牢钉上十字架,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刃,将周晏城的体肤寸寸凌迟。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来到这里的人,寻求一个刺激的晚上,第二天他们可能分道扬镳,从此在这个城市老死不相往来,也有可能藕断丝连,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扯不开剪不断。” 何沿扯了扯嘴角,眸光萧瑟,神情空茫:“我跟……他,就属于后一种。” 何沿沉沉叹息,他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如暮鼓晨钟一般厚重,敲击着周晏城的耳膜,把周晏城震得神魂俱颤:“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天空飘着雪,但是之前的天色一直都很明亮,然而就在何沿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就暗沉下来,一瞬间狂风大作,如同鬼哭神嚎,像是天地同悲。 路上的汽车都打开了车灯,周晏城却只觉得世界空茫一片,全是漫无边际的灰白。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身体一空,像是灵魂都飘离出体外。 何沿并不看向周晏城,他又发动起汽车。 何沿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世界传来:“你看,你以为干净美好的何沿,从来都不存在。” 汽车缓慢行驶在街道上,每到一个何沿和周晏城曾经去过的地方,何沿都会停一停,他们一起吃饭的餐馆,他们去过的电影院,他们逛过的商场,他们行走过的街道,他们在路边争吵过,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动手过。 那条长街上,周晏城追着他跑了一路,最后把他扛在肩膀上,无视缤纷异常的各路眼光,狠狠拍打他的手掌。 那座天桥下,何沿甩开周晏城的手,周晏城不管不顾抱他吻他,最后再得逞地扣住他的手。 那间冷饮店靠窗的第三个位子他们一起坐过,隔壁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前何沿排着队,周晏城一脸不耐烦,再走几步有个手机店,何沿在那里买充值卡,出来不见周晏城,他竟然跑到隔壁彩票点玩起了刮刮乐。 一幅幅一幕幕,如同幻灯片,又如同无声的黑白电影同时在两人面前闪现,车子里寂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只有何沿的呼吸声,周晏城甚至连呼吸都凝滞了。 何沿颤抖的声音压抑着,低低地继续传来: “我本来以为那不过是露水情缘,离开那间会所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事实也是如此,当时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是世事总是这么难料,他出现在我的学校里,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这一过,就是四年……” “我们相处得不算很好,经常争吵,时不时动手,几乎没有一天能太平过日子——” “两个男人在一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其实有共识,我们的关系,”何沿咬了咬舌尖,嘲讽地牵起嘴角,“如果要有一个定义的话,那大概就是‘炮友’吧……” 周晏城猛然打了个寒颤,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却被这一个寒颤生生震醒,原来他还有知觉,还能觉得冷么? “他是我唯一的‘炮友’,而我是他无数‘炮友’中的一个,你敢相信吗?何沿这样一个人,居然甘于维持这样一段关系,你说他图什么呢?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他图什么啊……” 何沿的思绪混乱,连称谓都模糊不清起来,周晏城甚至听不懂,何沿想表达的,究竟是何沿图什么,还是他周晏城图什么。 汽车停在远洲百货前,那里悬挂着许多国际品牌的代言人的巨幅海报,何沿看过去: “那个人叫孟修明,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电影演员,我曾经以为他离我很遥远,如同星辰在九天,十分美好又触不可及,可是当有一天我们睡了同样的男人,你能想象到……”何沿再也说不下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迸起,淡粉色的指甲片片泛起青白色,“我羞于启齿,也无言以对,但我又抽身不得,继续蝇营狗苟……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四年……” 转向灯亮起,车子切入另一条路,街边路灯渐次亮起,雪花飞舞在晕黄的灯光下,绵绵密密,如沙如盐。雪落无声,大地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何沿的声音一直在娓娓持续。 “后来他结婚了,”何沿把车停在离摩天轮广场不远的地方,手往前指了指,“看见那个led屏了吗?全京都最高最大的屏幕,那天二十四小时播放他结婚的讯息,这个城市里几乎无人不知。” 何沿露出一个近似于惨淡的笑:“可是我们居然没有分开……我这个人啊,从小到大,连一根针都没有偷过别人,但是我居然偷了一个女人的丈夫。那段时间,每次走在路上,我都觉得自己没有穿衣服,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小偷,我外出的时候常常左顾右盼,生怕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听到她的名字,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心虚过,随时随地防备着有人跳出来,甩给我一巴掌,或者兜头泼给我一杯咖啡……” “一个规行矩步了许多年的人,一朝走岔路,跌的就是最重最狠的一跤……” 何沿的双掌捂住脸:“周晏城,你知道何沿其实是这样一种人吗?他会轻易屈从于欲望,又不敢直面自己应该收到的挞伐,他就这样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侥幸地得过且过——” “我其实,原本是一个并不缺太多东西的人啊……” “我其实,原本也是一个并不十分贪心的人啊……” “我其实,原本也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过好的人啊……” 何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声音颤抖破碎,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苦闷和痛楚:“我父亲穷尽心血养育我,不是为了教我介入别人的婚姻当第三者……” “我是一个男人,接受最高等的教育,不是为了躲在暗地里,背负着见不得人的身份,过着最苟且的生活……” “我后悔过,真的后悔过,我想过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不会走进那间会所,时光真的会倒流,我真的没有再去那间会所——” 何沿骤然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笑声,他喃喃着:“时光倒流……时光倒流……” 周晏城没有半点反应,他的侧脸刀削斧凿,原本是极为俊美的,然而此刻那完美的弧线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全无人气的冰雕,他连眼睫毛都许久没有眨动。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轻轻推一推他,只怕他全身的骨节都会像碎冰一样一块块掉下来,只等着慢慢融化。 何沿狠狠咬住舌尖,他的脸庞此刻有微微的扭曲,眼神涣散迷离却隐现一丝决绝:“四年……四年……我这一生,所有的荒唐乖张逾矩叛逆都留在了那四年,我为我的反骨付出了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何沿垂下眼睫,鸦翅一般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这样就能够遮住他真实的情绪:“够了……真的够了……” 汽车发动起,何沿带着周晏城前往此次最后的目的地。 京大门前的那条路。 何沿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无澜,像是宣告一个事实: “这里,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何沿推开车门,不知何时席卷而上的狂风呼啸着裹挟着雪花而来,扑在他的脸上,迅速被他温热的气息融化成水,晶莹地挂在他密长的睫毛上,好像点点泪花闪烁。 何沿的声音轻得像是呓语:“就让一切,依然在这里结束吧。” 第 94 章 周晏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车,又走到那个十字路口。 他双手插兜, 看着脚下流淌着雪水的湿滑的土地, 当年, 这里流淌的是何沿的鲜血。 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什么都不能思考, 何沿有前世记忆的这个事实, 让他至今都缓不过来。 他只执拗地想着一件事, 何沿记得前世所有的事, 那他该有多痛苦? 他记得自己躺在这里身体支离破碎的时候吗?鲜血仿佛流不尽,身体一点一点冷掉,筋骨俱碎,血肉分离, 那是有多痛啊,何沿都记得吗? 何沿想起这一刻的时候该有多害怕?会跟他一样从噩梦中惊醒辗转再也不能睡,还是恐惧的眼泪在无人时分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周晏城在何沿死后经常做梦, 梦里的何沿立身在空旷之处, 双手下垂, 脚下蜿蜒着大朵大朵艳丽到极致的花, 那是他身上流下的血液。 何沿空茫的大眼睛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焦距, 周晏城向他伸出手, 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烙铁一般发不出声音, 他试着向何沿走进, 脚下又好像被无数条钢筋铁链拴住了迈不开步。 周晏城每次从梦中醒来, 都惊觉着何沿一定在天有灵,不让自己喊他,不让自己走近他。 现在周晏城知道了,那不是梦,那不是何沿的灵,那是何沿对他真实的惩罚。 彻骨的寒冷和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上来,把周晏城牢牢包围,他的呼吸和气息都在瞬间冻结,周晏城如同在这冰天雪地里一脚陷进了冰河里,整个身子都往极寒之地坠去,再坠去…… 难怪何沿一直拒绝自己,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像是云破开浓雾,日出驱走暗影,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 周晏城不是没有想过何沿对自己的抗拒可能与前世有关,但每每只要起了个头,这个想法就被他狠狠按捺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那根本不可能,意识到沈群是重生的他立刻就想到沈群也许去过三霄观,他把沈群重生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对于其他所有的人事都能用最缜密的逻辑去思考,去分析。 唯有对何沿不能。 与其说他不能理性面对何沿的一切言行,倒不如说他根本不能接受何沿重生的事实。 他怀着莫大的自信,将自己最好的样子呈现到何沿面前,因为他一直以为他和何沿的这一页是全新的,他带给何沿的只有爱和呵护,何沿没有理由不接受不喜欢。 可是何沿竟然记得前世所有的事,何沿记得自己带给他所有的疼痛和伤害……可笑他还终日恬不知耻地在何沿眼前晃,他的存在对何沿来说根本就是就是一根戳在眼中的刺,一根扎在心上的针。 何沿每见到他一次,该有多么难受? 何沿什么都记得,还能这么善待自己,周晏城想,沿沿这个小傻瓜呵,他应该拿一把刀直接捅进自己的心脏里。 密密麻麻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是的,恐惧,他不知道拿什么脸面继续出现在何沿面前。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身上的每一寸体肤,吞噬进他的血液,蚕食着他的骨髓。 大雪纷飞,周晏城直挺挺地杵立在风雪中,犹如一株干枯的生命力全无的松树,他的脸色比雪还白,眼中是赤红的哀凄欲绝。 何沿的控诉,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的血泪,周晏城竟然不知道,那四年里,原来他独自咽下这么多哀伤委屈。 何沿甚至都不想跟他相认。 他从头到尾犹如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虽然他们两个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谁,但是何沿全程都在用“他”来称呼周晏城。 天色彻底暗黑下来,狂风如刀刃卷着凶猛的暴雪打得他满头满脸,周晏城只觉得胸腔里熟悉的热血不断翻涌着,明明四肢冰寒彻骨得让他战栗,心脏里却像是烙铁熔岩在烧灼,他再也抑制不住,猛烈喷出一口血。 怎么这么疼,太疼了,疼得他弯下腰都无法缓解那丝丝缕缕渗透进五脏六腑的剧痛。 有那么一刻,周晏城似乎又回到了时空法阵启动的那一瞬间,像是一把刀把他整个人凌迟着,全身血肉寸寸剥离,骨节根根碎裂,神智犹如一团丝,一根看不见的手拈住丝的一头,一点一点地往外抽。 犹如一桶热油兜头泼上他赤.裸的皮肤,所有的血肉翻卷着,森森白骨露出来,太疼了,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脚下一软,倾跪在地,天地倒悬,整个世界唯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何沿后来是打车回的医院,彼时沈群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发着呆,最近何沿晚上都是住在医院里陪他,他当然知道何沿一早就和周晏城出去了。 沈群初时不高兴,但是他敏感地发现了何沿的情绪不对,像是酝酿着暴风雨前的乌云沉沉,一向温和的何沿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眼中竟充斥着浓浓的戾气。 沈群那时候心头一惊,差点冲口而出的呼喊就被他咽了回去。 “小沿!”沈群光着脚跳下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天都黑了,雪又下大了吧?” 沈群给何沿拍着身上的雪花:“你身上好冷,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何沿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呆滞,他愣愣地看着沈群,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小沿?”沈群奇怪地看着他。 何沿像是从梦里一下子醒过来,又像是被打了一拳,猛地颤了颤,他仓促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走进了卫生间。 “小沿,”沈群担忧地喊,“你不带换洗衣服进去吗?” 何沿却已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他背抵着那道拉门,一下子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何沿捂住脸。 他猜测了许久,试探了许久,他如今终于确定,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 当何沿问出那句话“你认识这个地方吗?”,他发现周晏城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流失殆尽,那时候何沿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坠上了千斤巨石,直往看不见的无底洞落去。 周晏城也死过一次,为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他怎么也死了呢? 前世何沿跟周晏城有过许多争吵,口不择言下经常说出让周晏城去死,但是最恨周晏城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让他死啊。 何沿全身都在颤抖,他被周晏城死亡的真相骇得喘不过气来。 他更为自己对周晏城的残忍觉得彷徨无措,明知道周晏城是重生回来的,他还是再给他狠狠捅上一刀。 “沿沿,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会再去死的……” 原来周晏城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他是真的死过了…… 眼泪夺眶而出,何沿掩住自己的满面狰狞惊惧恐慌痛苦,却掩不住胸口绞痛欲死的窒息,他一边疯狂流泪一边拼命抑制着呛咳之声,他无声地呢喃,周晏城,周晏城…… 那个睥睨尘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周晏城,怎么会死了呢? 那个笑傲人间,坐拥锦绣繁华,人生处处得意处处欢的周晏城,怎么会死了呢? 那个敲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何沿,人生除死无大事”的周晏城,怎么会死了呢? 锥心刺骨的痛渐渐扩到四肢百骸,好似要把何沿整个撕裂。 何沿咬住手背,拼命地咬着,铁锈味在他的齿间弥漫,像是兜头泼向他的冰水,让他还能意识到自己犹自清醒,让他用这样的疼痛抵消那神经几乎都被碾压撕裂的天崩地裂。 没有什么恨意是死亡不能抵消的,何沿对沈群如此,对周晏城也如此。 何沿为前世的周晏城放肆地流着泪,那毕竟是周晏城啊。 是那个给过他欺骗与伤害,但是也给过他保护与妥协的周晏城啊,是那个与他争吵打斗却也吻他占有他的周晏城啊,是那个在他前世二十三年生命里刻下过最深刻烙印的周晏城啊,是那个直到何沿死之前仍旧对他意难平的周晏城啊…… 他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什么而来? 何沿捂住胸口,胸腔里的心脏似乎要蹦出来,那颗心在鼓动着,对他说:“何沿,何沿,回去,回去找他,你不能这么对他,你不能这么残忍……” 周晏城,周晏城,周晏城…… 何沿拼命地摇头,泪水疯狂砸落,他大口呼吸着,他在心疼,他在窒息,他全身都如烈火焚烧又如千锥万刺般得痛着,可是他不能再去找周晏城。 他跟周晏城,到底是不能再走回老路了啊。 不是他们都死过,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是他们重新活过来,同样的悲剧不会再上演了啊。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惨烈的结局,他们更不能重蹈覆辙。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人可以犯错,但是不能一错再错。 何沿的头无力靠在门板上,他呆滞地看着顶上的日光灯,泪水却依旧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他不能动弹,僵坐着如同一座冰雕。 老天让他们回来,是给他们全新的生命与开始,而不是周而复始,大家一起走向毁灭的结局。 “小沿,小沿,”沈群在外面轻轻拍门,“你洗好没有?你没拿换洗衣服。” 何沿支撑着站起身,先是用热水洗了脸,再打开门,然而他刚拧开门锁,沈群就自己转动门把,把门推开。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哭了?”沈群把何沿拉出去,他有点急躁,“是不是你跟周晏城出去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何沿嗓音嘶哑,他回避着沈群的目光和追问,“你吃过饭了没?” “我吃个屁啊!我他妈又不是傻子,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沈群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我本来不想问你跟周晏城出去做什么,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必须得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沿走到窗边,明明还是白日,外头却浓黑如夜色,雪花静静飘落,他神情恍惚,心头也如这雪色一般,一片空茫。 沈群受不了何沿这个样子,他走过去把何沿按坐在床上,自己拖过旁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地跨坐着:“你给我说话!好事坏事都说给我听!” 何沿垂着眼,低低道:“我跟周晏城摊牌了。” 沈群一怔:“摊什么牌?”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沿抬眼看着沈群,“你不是早就知道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么。” 沈群脑子一空,手心都冒出汗来,他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何沿无奈轻笑:“我原本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但是现在我确定了,你跟周晏城打架,再大的怒气也没理由把他往天台边缘拖,你醒了后又没头没脑地说要结婚,我就怀疑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你,再结合周晏城的行为,就猜到了。” 沈群委屈地嘟起嘴:“小沿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诈我呢?” “沈群,”何沿看着沈群,眼中有疑惑,“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这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们三个都会重生?一定会有某种特定的原因,才会造成这样的巧合……” “小沿,”沈群低着头,扳着自己的手指头,嗫嚅着,“我可以不要说吗?” 何沿点点头:“可以。” “那周晏城也知道你是重生的了么?” 何沿再点头:“知道。” 沈群瞳孔紧缩:“那你们……” 何沿神色怔忡:“了结了。” “我们彻底了结了。” 沈群觉得他应该高兴的,何沿即使知道周晏城是重生的都没有再接受他,但是看着看似云淡风轻的何沿,那骨子里涌出来的苍凉和哀伤几乎要把他淹没,沈群整个心脏都扭曲疼痛起来。 沈群手足无措,他和何沿相对坐着,把他冰凉的手心握在手里,屋子里暖气开得这样足,何沿却这样冷。 “小沿,你别这样,别这样难过……你还有我……” 何沿的目光移向沈群,那里流露的是浓烈的怜惜和无法言说的哀伤,沈群一下子就心惊肉跳起来,他的眼眶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泪水,何沿说过,跟周晏城了断之后,就会给他一个交代…… 沈群有预感,何沿的交代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能接受的。 他跳起来,胡乱地喊道:“我饿了!我要吃饭了!我从你早上出去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吃!” “沈群,”何沿轻声唤,“我们出去喝酒好吗?” “不好,”沈群的声音颤抖,他紧咬着嘴唇,“我才不要去陪你喝这种酒,你跟周晏城断了分明是件好事,我才不陪你去借酒消愁……” 沈群狠狠抹了抹眼睛,手背上一片濡/湿。 第 95 章 两辈子加起来,何沿和沈群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喝酒。 他们去了离医院不远处的一家ktv里, 两人叫了一打啤酒。 沈群是个能喝的, 但是何沿只吹了半瓶, 就浮了满脸红晕。 “你就作吧, 喝醉了有你难受的, 一会有你吐的!”沈群嘴上这么说, 但是手上动作不停, 把一半的酒瓶都起开了。 何沿把酒瓶子抱在怀里, 半眯着眼含着笑看着沈群。 “你别对我笑这么好看,”沈群嘟囔着,“何沿我告诉你,你真的烦死了,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来喝酒的,我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才好,我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沈群, ”何沿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喝完, “咣当”把瓶子放在玻璃茶几上,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唱歌给你听。” “我才不要听!”沈群撇过脸。 “趁我还没醉, 我唱给你听。” 何沿走到点歌台前,沈群看到歌名, 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情侣一样 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 我知道你也不能带我回到那个地方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家人一样1 …… 何沿一遍遍地唱, 沈群趴在茶几上呜呜呜地哭。 ——十五岁初见, 彼时沈群满身青春洋溢, 笑着搭着何沿的肩, 自我介绍道:“我叫沈群,君羊群,你呢?” 小何沿全身都在那一刻僵住了,他声如蚊蚋:“我叫何沿,何必的何,沿岸的沿。” “怎么写啊?”沈群故意把手掌摊开在何沿面前。 何沿却缩了缩肩膀,从沈群的魔爪下挣出,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圆珠笔,在沈群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何沿”。 ——沈群把何沿堵在体育器材室里:“何沿,你听好了,我们是同一种人,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 何沿瞪圆了眼睛。 沈群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伸手在何沿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亲了亲那根指头,两个少年瞬间都红了脸,沈群抿着嘴有点羞涩,但是依然大着胆子说:“就是这样的喜欢,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出完早操,沈群从后排一路拨开人群跑到前面,众目睽睽下去拉何沿的手,何沿吓得像是被电击一样要甩开,沈群理直气壮:“你怕什么?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何沿低头有些无措:“别人看到,会说闲话。” “谁爱说谁说去,我们自己高兴就好!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光明正大着呐何沿!” 彼时沈群高出何沿至少十公分,很方便就能摸到何沿的头顶:“何沿不要怕,这阳光也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不是怪物,不要怕,有我呢!” ——篮球场上,沈群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哨声响起,满场欢呼,沈群飞奔到观众席上,一把把何沿抱起来连续转了好几个圈:“小沿小沿!你男朋友帅不帅帅不帅?!” 何沿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又羞又急,却还不忘在口袋里摸出创口贴:“你膝盖破了,我给你贴个——” “不贴!”沈群把何沿放下转身就跑,何沿气急败坏地追着他,沈群的疯笑声几乎要震破篮球馆的屋顶。 ——图书馆里,何沿正专注看着书,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手的主人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猜猜我是谁?” 何沿笑着答:“你是蜡笔小新。” “那你就是我的小白!”沈群乐不可支低头在何沿脸上亲了一口,何沿没什么威胁力地瞪了他一眼。 “你写了这么多啊,”沈群跨坐在椅子上,看着何沿的卷子,“快给我抄抄!” “不行!”何沿捂住卷子,“自己写!高考的时候还有谁给你抄!” “不怕啦,我又不是不会,就是懒得自己写!” “那也不行,”何沿坚持,“写作业是为了巩固……” “好了好了!”沈群投降,“我自己写自己写,有你念叨的时间我都写完啦!” ——高考查分,何沿先查了沈群的分数,心里一定,刚想给沈群拨电话,电话却响起:“小沿小沿!我先查了你的分数!你考了668,一定能上京大!” 何沿欣喜:“我也查了你的,你也一定能上京大!” 他们两个抱着电话又叫又笑,都为彼此的默契感到喜悦和甜蜜。 ——大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何沿在沈群的宿舍里帮他铺床单,套被子,沈群大大方方告诉室友:“这是何沿,我们是恋人!” 室友们目瞪口呆,何沿有些无措,沈群却摇头摆尾,得意非凡:“我们小沿什么都会,你们羡慕不来哒!我男朋友,棒着呢!” ——他们来到京都的第一年,几乎踏遍了京都每一个景点,他们攀过山,踏过浪,游过湖,沈群在每一个地方都大喊过“何沿我喜欢你”,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十五岁的沈群陪伴着十五岁的何沿。 十九岁的沈群弄丢了十九岁的何沿。 好不容易过去四年,迎来了千载难逢的重生,他以为他还能把何沿找回来,可是何沿还是不要他了…… “小沿,为什么呀?你不是不跟周晏城在一起么,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你还是对我这么好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我还是喜欢你呀……” 沈群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何沿抱住沈群的头,他也是满脸的泪:“沈群,沈群,你听我说,你是除了我爸爸以外,跟我最亲的人,没人比你们对我更重要,可是我们……沈群,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是十五岁时候的爱情了,你是我的亲人,我也是你的亲人。” “四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 “那我们也能做/爱人啊……也能在一起啊……”沈群摇着头,“我会听你的话,我会乖乖的,再也不惹你伤心,不惹你生气了……我现在一直都很乖啊……” “沈群啊,”何沿紧紧抱着沈群,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你值得更好的,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你就是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呜呜……你先前明明已经要跟我在一起了,我知道的……” 何沿的眼泪落雨一般疯狂打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可是沈群啊,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甜甜蜜蜜的……我不能……你明白吗?” 周晏城此生的态度,何沿哪里有看不明白的,周晏城是真心对他,何沿固然不能接受周晏城,但是他如果和沈群在一起,那就是时时刻刻扎在周晏城眼中的刺,何沿不能这么做。 沈群含着泪看着何沿,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何沿没有说出口,然而沈群心知肚明的是,何沿喜欢的是周晏城,如果说刚重生的何沿还心如止水,在周晏城锲而不舍的追逐下,在他重生的事实被揭露开,何沿再也不能对周晏城无动于衷,前世有多少的恨,就有多少的爱。 而他对沈群,早已不是当年的情愫,何沿不想带着二心和沈群将就,何沿觉得那对沈群不公平。 沈群不在乎公不公平,可是他知道何沿不会开心的,他要跟何沿在一起,也是要让何沿开心快乐地过这一生,何沿背着包袱和他在一起,他们两个还谈何开心呢? 沈群知道,没有余地的,何沿不会给他余地的了。 四年前何沿没有给他,重生后何沿依然不会给他。 那时他和何沿相行陌路,但是现在何沿抱着他。 沈群只能痛痛快快地在何沿怀里大哭一场,哭吧,哭吧,把所有的悲伤,自责,后悔,不甘,意难平……统统哭走吧!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勉强平复了情绪。 “那你……”沈群抽抽噎噎,“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跟周晏城在一起?”何沿牵起苦涩的笑,“怎么在一起?像前世那样,他结他的婚,然后我在背地里藏着?不是死过一次,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解决的。” “他既然重生了,肯定不会再去结婚了吧。”沈群眼泪汪汪,有些不甘不愿地说。 “就算他自己能做到,他的家族呢?何必为了我弄得鸡飞狗跳,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让对方过得更好,用任何一方的牺牲来换取爱情,最终都会意难平。” “小沿,”沈群瞪着何沿,眼睛里满是不甘,还有浓的化不开的心疼,“你太理智了,你知道吗?你理智得太可怕了……” 何沿眸中闪过许多无奈,又有无尽悲哀:“你们一个一个,都不管不顾,天塌下来好像都跟你们没关系,如果我再跟你们一起胡天作地,这日子,大家都没法过了。” 沈群抄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下去,最后抹了抹嘴:“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是我的合伙人!你不能把我甩了!这个你承认吧?你会一直留在公司吧?” “当然,”何沿点头,“我们不光是合伙人,我们是亲人。” “那你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吧?” 何沿拼命点头。 “就算以后你跟别人在一起,你也得对我最好,要是我看他不顺眼,你就绝对不能选他,知道吗?” 何沿好笑:“你这就不讲理了……” “我不管!难道亲人不比其他人更重要吗!” 何沿点头:“好,听你的。” “那我要是跟他打架,你也得帮我!” “永远帮你!” “逢年过节,还得去我家看我爸妈!” “那必须的!” 沈群咬了咬嘴唇,他撇过头去,狠狠又抹了抹眼睛,最后背过身去恶狠狠道:“何沿你太坏了!你太坏太坏了!我他妈的……被你弄难受死了……” 何沿低了头,沈群蓦然转过来用力抱住他,沈群低了头,狠狠亲上了何沿的嘴唇,何沿闭着眼,沈群也只是贴着他的嘴唇,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未干涸的泪水,也分不清谁的眼泪沾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小沿,”沈群喃喃道,“我接受你的拒绝,可是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如果你敢让自己过得不好,我绝对绝对,会继续缠着你的!” “恩!”何沿应着,泪如雨下。 “来!”沈群放开何沿,深吸一口气,“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何沿也拿起一瓶酒:“不醉不归!” 两只瓶口“咣当”相碰,何沿和沈群仰头,把各自的酒水连同泪水一起咽进了肺腑。 那天的最后,到底还是何沿先醉了,他双目迷离靠在沙发上,沈群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小沿,如果周晏城再不结婚,他会对你好,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何沿呆滞着,仿佛根本听不懂沈群说的话。 “你喜欢他吗?喜欢周晏城吗?” 这句话何沿听懂了,他犹豫了一会,轻微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应该不会再对不起你了,他是为你才回来的,小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为你而死的,周晏城才是。” 然而何沿早已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沈群坐到沙发上,把何沿抱在怀里,茶几上的托盘里有湿毛巾,沈群给何沿擦了脸,何沿先前哭得也很厉害,脸颊鼻子都是通红的,沈群给何沿擦着脸,自己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傻子,”沈群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脸,小声呢喃着,“谁说我对你不是十五岁时的爱情了,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沈群不傻,重生以来,何沿是有过许多次松动的,但那不是心动,而是感动,如果没有周晏城,他们两个人按部就班的,总有一天能重新走到一起。 可是怪谁呢?如果不是四年前他走岔了路,何沿原本还好端端属于他啊,周晏城说的对,是自己把何沿推到他那里去的,在那个四年里他没有争取过,他早就没有资格了。 不是何沿让沈群去寻找更好的,而是沈群应该放何沿去寻找他的幸福啊。 何沿啊,他是沈群人生里最美好亮丽的那一抹色彩,至少比起上辈子,他们这一生永远都是家人,他们还可以永远对彼此好啊。 “傻子……”沈群在何沿的额头轻轻落下温柔的一吻,“这样……这样也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我会等你的,”沈群低低地,告白着,发誓着,“等你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一辈子……该我等到你吧……” 光线昏暗的包厢里,只有点唱机里的歌声在轻声无限循环着: 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 只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梦从来不大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情侣一样 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家人一样 总是远远关心远远分享……2 (——刘若英《我们没有在一起》) 第 96 章 何沿和沈群是被何瑾洺的电话吵醒的,他们在ktv的包厢上睡了一夜, 沈群的腿更是被何沿枕到僵麻得动都不能动, 何沿接电话的时候沈群一声哀嚎, 那头的何瑾洺听到了, 眉梢眼角都剧烈地跳了跳。 “爸爸?”何沿嗓音嘶哑, 酒醉加痛哭, 醒来后真是难受得恨不得死去。 如果是平时, 何爸爸一定会关心儿子是不是生病了, 然而有沈群的“呻/吟”在前,他是怎么也问不出“你嗓子怎么了”这样的话。 何爸爸直奔主题:“沿沿呐,晏城那边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路上就昏倒了?” 何沿一惊:“什么?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新闻上都放了啊!你赶紧看看——” 何沿在手机上找到了何瑾洺说的新闻: 【今日在京大附近北环路有一名男子昏厥,有附近群众称该男子疑似宏时资本总裁周晏城, 记者已向宏时资本公关部求证,至今未得到回应,如果该男子确实是周晏城, 元旦过后的周一开盘, 宏时很有可能引来股价大跌, 请股民们谨慎关注】 北环路…… 何沿瞳孔紧缩得如同钢针扎来, 他跟周晏城的确是在北环路分开的,他下车后没多久就自己打车走了, 那时候周晏城还坐在车里, 怎么会昏厥在路边? 沈群也看到了新闻:“要去看看吗?” 何沿只发了一小会呆, 便摇了摇头。 沈群也不住院了, 他们回了学校, 各自修整了一天,到了元月四号,两人正常到公司上班。 何沿和沈群的关系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改变,他们依然同进同出,有商有量。 这天的早间新闻全是围绕着周晏城住院一事,各类消息缤纷出炉,各执一词,全都绘声绘色: 【近日有记者拍到宏时资本总裁周晏城在京都某医院现身,据悉周晏城身负重伤,还在重症监护室接受观察,有知情人称,因为接连无息借款给西洲企业,周晏城引起部分爱国人士的不满,此次重伤疑似遭到爱国人士袭击……】 【本报记者暗访医院了解到,周晏城并非受袭击致伤,而是因严重心疾发作才会突然昏厥,据闻周晏城在北环路被发现时呕血不止……】 【受周晏城住院消息影响,今日早盘宏时资本跳空低开】 【宏时资本公关部发布周晏城健康报告,表示周晏城一切安好,午后宏时股价回弹,现在高空盘整】 【关于周晏城住院传闻,宏时资本公关部向某某报、某某网、某某平台发出律师函,要求上述媒体删稿道歉】 …… 何沿始终很平静,平静地看新闻,平静地工作,甚至别人在开玩笑讲段子,他都听得十分入神,该笑的时候都能笑出来。 只有沈群能偶尔捕捉到他一倏忽间的怔忡和恍惚。 到了傍晚的时候,周晏城终于在镜头前现身,他戴着墨镜,在保镖的围护下参加京都电视台的雪灾赈灾晚会,虽然神色不明,但他脊背挺直,步伐稳健。 这场晚会是实况转播的,宏时资本捐献了十个亿,同时周晏城又以个人名义捐赠数亿元物资,镜头推送,这位年轻总裁面容冷峻,俊美非常,他对着镜头淡淡一瞥,不见半分憔悴,所有关于他健康的传言不攻自破。 何沿终于舒出一口气。 热搜铺天盖地都是此次赈灾各路企业和明星的捐款数目,宏时和周晏城一骑绝尘,成为捐款数目最多的企业和个人,网上关于周晏城的个人风评迅速转变: 【捐钱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捐这么多钱就足以说明周晏城爱国了!某些假卫道士可以闭嘴了!】 【为周晏城打call!太有钱了!】 【楼上真俗气!钱啊钱的!难道只有我注意到周晏城帅爆吗!神颜啊我的妈!】 【那傲慢的眼神太霸总了我的妈!】 【舔颜狗给周总跪了!】 【我想给周晏城当儿子,如果当不成也没关系,请让我给他生猴子!】 【我很好奇楼上的性别】 …… 何沿看了一会儿,关了电脑,室友们知道他和周晏城相熟,也问了许多问题,何沿很无奈地表示自己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也都是看网上消息得来的。 过了十一点,何沿刚躺上床,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短信:我在你楼下。 何沿躺在被窝里,盯着手机,一时无言。 周晏城没有再继续发短信,何沿就那么躺着,脑子里混沌一片,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去厕所,他回来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走上阳台,看到那辆熟悉的汽车停靠在楼下路边,何沿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意外。 他看到倚靠着车身正在抽烟的周晏城。 重生之后,何沿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晏城抽烟。 夜幕之下,大雪静静飘落,车身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雪花,周晏城立在那里,层层叠叠的白色覆盖着他,男人满身萧索,哪里有镜头前容色焕发的模样。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整个人几乎和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何沿心尖狠狠一抽,保镖呢?老秦呢?怎么没人劝他回去呢?怎么连个打伞的人都没有呢? 何沿回屋拿了手机出来,拨打了周晏城的电话。 他看到周晏城僵硬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呆怔着看了半晌,仿佛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先是揉了揉眼睛,又用手指擦了擦屏幕,最后小心翼翼地划开,他许是冷得狠了,声音直发抖:“沿沿?” “回去吧,”何沿轻声道,“别再生病了。” 周晏城蓦然抬头,和阳台上的何沿遥遥对视。 明明距离不算近,何沿却清晰看到了周晏城眼眸里闪烁的晶莹之色。 “沿沿,沿沿……”周晏城盯着何沿,他好像只会喊这一个名字,呢喃着,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何沿叹气:“回去吧周晏城,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现在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别这么胡乱糟蹋。” “我没有糟蹋,”周晏城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黏糊住,他用了地咳了咳,好像要把嗓子从那粘稠里挣脱出来,他缓缓说着,“我只是想见你,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 “你想说的,我大概都能猜到,”何沿的语调不疾不缓,但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阳台上太冷了,他声音有点颤抖,“你想说对不起,你想说你后悔了,你希望能和我继续在一起,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是不是还想说,你这辈子不会再结婚,不会再有别人,你只会爱我一个。” 周晏城压抑的低泣声透过听筒传来。 “你看,你要说的话我全都知道,我也相信你会这么做,可是,”何沿仰着头,漆黑夜幕上无星无月,何沿眼眶酸涩不已,他其实真的不想哭了,他最近真的哭累了哭烦了哭恶心了,“可是太迟了,周晏城,太迟了,我们都死过一次了,明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傻逼才会再走回去……” 周晏城急切地:“那不是不归路,那是我走向你的路,你只要站在那里,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把手交给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我发誓!” “你以前也发过誓,你说不论我要什么,你都会做到,可是你没有,周晏城,你没有做到。” 周晏城弯下腰,一只手痛苦地掩面,他的确没有做到,不论徐悦风怀孕的真相如何,他确确实实没有拦阻住徐悦风,何沿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沿沿……”周晏城哽咽着,嗓音沙哑,“我错了,我努力在回头,我真的在努力,我求天求低……” 何沿却打断了他:“过去的我不想追究,我也真的不恨你,但是这辈子,我们放过彼此吧,周晏城,重活一次不容易,大家都好好过,这次再折腾死了,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周晏城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没有你……你让我怎么过……” “谁离了谁,都是能过的。” “不能……我不能……” 周晏城呜咽着,又剧烈呛咳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何沿想到先前报道说周晏城昏厥的时候呕血不止,他的心被紧紧撕扯拧拉着:“你先回去吧,别弄坏了身体。” 周晏城仰头看着何沿,他满脸的热泪混着冰冷的雪花,整个人像是浸在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坠在深不见底的冰窟里,一会儿又如烈火焚身一般烧灼。 风声呼啸着,刀刃一般割刮着周晏城的脸,然而他的眼中只有何沿的身影,那孩子立在阳台上,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一般,周晏城心里疼得像是千军万马在疯狂踩踏,他喉头像是有砂纸在狠狠摩擦,哑着嗓子拼命地问:“沿沿你冷不冷?沿沿你冷不冷?” 何沿不答话。 最后周晏城狠狠搓了搓脸,先前因为痛苦而佝偻下去的脊背又挺直了,他清了清嗓子,抑制住全身痉挛般的哆嗦,低声道:“沿沿你回屋去,外面冷,我……我现在就走,我会处理好一切……再来找你……” 何沿走回宿舍,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才重新躺回床上,外面风声呼啸,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哭嚎。 他翻了身,把脸埋进被子里,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哭了。 大雪绵延持续了两个多星期,等到天终于放晴,沿羣科技的华夏外卖网终于全面宣发,并确定京都为首个试营城市。 上线当日,零点刚过,第一笔订单进来,所有人都击掌欢呼,何沿却只是淡淡微笑,连沈群都没有预期中的雀跃。 当初提前挖走程予行和林佑清,沈群不可否认自己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针对周晏城,但是如今他一点得逞的快.感都没有,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是输家。 沈群情绪怏怏地趴在椅背上,忽然后脑勺被人轻敲了一下,刚转过头,嘴巴里就被塞进一个鱼丸,何沿正抱着个碗笑看着他。 火锅底料是林佑清提供的,大伙一边彻夜加班一边以火锅充当夜宵,屋子里热气蒸腾,浓香四溢,年轻人多的地方总是充满了热闹与活力。 沈群嚼巴嚼巴把鱼丸咽下去,何沿又给他喂了一颗:“奖励你的,最近辛苦得厉害。” “有什么好辛苦的!”沈群撅了撅嘴巴,小声道,“我觉得我偷了周晏城的东西,以前吧以为他不知道,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不心虚,现在我老觉得他一定在背后笑死我!” 何沿失笑:“他没那么无聊,再说了,周晏城的便宜咱们不占白不占,谁叫他王八蛋呢!” 沈群笑了起来,就着何沿的手继续要吃这吃那,一边和何沿讨论起最近的形势:“周晏城已经开始出手了,不过他为什么先选择e国币,我以为他会先狙击a国币,毕竟l·m一旦开始破产,整个a国银行界都会银根紧缩,a国政府根本顾不过来,现在e国政府已经出手救市,他干嘛找最难的一根骨头啃?” 何沿垂着眼:“他应该是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沈群怔了怔,喊了声“操!” 当年率先对东洲发动经济掠夺的国家就是e国,周晏城根本不是按照攻克的难易程度来决定狙击目标,他根本就是挨着顺序在报仇! “这家伙真是……真是……”沈群哑然了好一会,最后不甘不愿地承认,“姓周的倒他妈真是个爷们儿!” 第 97 章 何沿笑睨着沈群:“难得你竟然说他一句好话。” “你不是叫我要有胸襟?”沈群撇了撇嘴,“我现在的肚子里, 大概也能装下一艘船了!” 沈群张大嘴, 何沿又给他喂了一颗墨鱼丸, 沈群看着何沿垂眼柔和的样子, 鼻子一酸, 咕哝道:“对我这么好又不肯跟我在一起, 何沿你太讨厌了!” 何沿无奈地瞥他一眼, 把碗塞进沈群手里:“那你自己吃吧!” 沈群低着头拨了拨碗里的东西, 闷闷地问:“最近他有找你没?” 何沿没说话,周晏城没有再找他,但是每天依然会发短信,短信的内容不是什么表白忏悔, 而是周晏城每天做了什么,他告诉何沿大概需要多久可以击溃e国币,下一个目标是g国……最后的目标是a国, 他要把整个西洲的货币逐个击溃。 一旦那个国家的货币暴跌, 周晏城主导的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先前给西洲各大企业的借款到期, 那些企业势必无力偿还, 东洲国际银行便顺理成章接收这些企业。 周晏城不但要搜刮西洲的钱,还要接收西洲的企业, 他要把西洲经济完全控制在他的掌中, 他谋夺的, 是一场宏图霸业, 这是不世功勋, 足以流芳百世。 等到西洲发现周晏城的企图,他们将再也无力回天,因为次级贷危机将会全面爆发,这个泡沫是几十年经济畸形发展而形成的,谁也阻止不了这场摧枯拉朽的大风暴。 “那个新闻,你看了没?”沈群看何沿呆怔着,手掌在何沿眼前晃了晃,把他从出神的状态里唤了回来。 “什么新闻?”何沿不解。 沈群吁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翻出一则新闻,斗大的标题映入何沿眼帘: 徐氏集团恶意收购华鼎今日宣判责任人窃取多家企业商业机密 何沿的瞳孔缩了缩,徐氏集团,他当然不陌生,这是徐悦风的娘家。 时至今日,徐悦风这三个字都依然是深扎在何沿心上的一根针,稍一碰及,心脏上都丝丝缕缕地渗出血。 他继续看正文: 【近日备受业内关注的徐氏集团侵犯商业机密案今日终于落下帷幕,经一审判决,徐氏集团窃取多家企业商业机密罪证确凿,因受害企业众多,情节严重,性质恶劣……主要负责人徐悦风被判无期徒刑……】 何沿怔然许久,回不过神来。 如果说何沿心中有魔,那这个心魔就是徐悦风了,他永远忘不了坐在这个女人面前那一刻心中的羞愤与屈辱。 与其说他怕徐悦风,不如说他既怕且愧的是“周太太”这个位置上的人。 不管周晏城与对方签订怎样的协议,不管他们是怎样你情我愿的交易,名分就是名分,华夏人讲求名分山定,名正言顺。 周晏城可以没有道德感和是非观,但是何沿有。 何沿在做“小三”的日子里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时日里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他除了学校和别墅,很少会去其他的地方。 即便在重生后他在外面,听到有人喊一声“周太太”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猛然回身,那时他的全身都渗出一层淋漓冷汗来。 “周太太”三个字对于何沿来说,如同一个魔咒,一个噩梦,一个拷在心上的枷锁。 如今徐悦风被判无期徒刑,那周晏城这辈子会跟谁结婚? 徐悦风又为什么会被叛无期徒刑? 商业罪取证是很困难的,即便取证成功量刑一般也不会太重,依徐氏的财力,怎么会眼看着徐门长女身陷囹圄,终身不得解脱? 这桩案子处处透着诡异,何沿捉摸不透。 何沿不想幸灾乐祸,可是他心头却是一松,似乎一块经年绑缚在心上的巨石骤然落地。 无期徒刑的是徐悦风,刑满出狱的是何沿。 “这事儿一定是周晏城干的,”沈群肯定道,“他为了杜绝跟 徐悦风联姻,直接把徐悦风给干掉了!” “没有徐悦风……也会有别人,”何沿神情迷离,下意识地说,“周晏城还会再联姻的,他……他不能没有孩子。” “也是!”沈群蹙着眉,十分不满,又讽刺道,“他们家是真的有皇宫要继承,算了,别提他了!好烦!” 何沿无奈又好笑:“你烦什么呀?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小沿,”沈群犹豫着,“如果周晏城他……”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向众人齐聚的长桌,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外面好冷!” 那人转向何沿道,“何总,宏时的周总在咱们楼下呢,是不是来找你的?” 何沿一怔,他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周晏城站在楼下,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低着头,好像在看手机。 半个月多来,这人还是第一次现身,却是在这样的深更半夜。 寒风肆虐,周晏城孤拔的身影显得十分瘦削萧瑟。 何沿等待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响起,周晏城没有给他打电话。 何沿心神不宁。 周晏城在楼下站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上来,也没有给何沿打电话,如果不是有人在楼下看见他,怕是他站一夜何沿都不会发现。 电脑上的网页显示今日最低温零下九度…… 何沿走出去,沈群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群原本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把周晏城重生的真相告诉何沿,他一方面看着何沿闷闷不乐自己也觉得难受,但另一方面他害怕如果让何沿知道周晏城曾经付出怎样的代价,何沿为此感动继而和周晏城在一起,最后又重复前世悲剧怎么办? 但是如今看着何沿奔出去的身影,沈群想,无论他说不说,结果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周晏城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何沿看着他,心里一阵揪似一阵,他太震惊了,短短半个月,这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半身筋骨,整个人形销骨立,憔悴无神。 周晏城看到何沿却是欣喜若狂,他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叫着何沿的名字:“沿沿……”他意识到何沿的目光震惊地逡巡在他的脸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我只是最近太忙了……” 何沿狠狠按下心头的震颤,蹙着眉:“既然那么忙,你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你们的外卖网上线,我只是,想当面恭喜你……” 何沿讪讪,不免有点心虚:“那个,其实这原本是你的……” “没关系,”周晏城说,“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没关系的。” 周晏城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乌青,眼睑下有浓重的黑色,也不知道他是冷的还是原本就生病了,他满脸的病态和疲色,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不正常的灼亮。 “在这里站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何沿问。 “没、没多久,”周晏城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低不可闻的小心翼翼,“我怕打扰你,不敢给你打电话。” 附近有24小时便利店,何沿把周晏城领到店里,周晏城一进暖气蒸腾的室内,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上凝结的冰霜瞬间化成了水,水滴顺着额发滴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无措地伸手揉了揉,好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的孩子,不敢相信正有人带着他回家。 何沿心下一酸,他买了两份关东煮,和周晏城面对面坐着。 周晏城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埋着头吃关东煮,何沿也低着头,却在余光中看到一颗大大的泪珠掉进了周晏城的碗里。 何沿闭了闭眼,咬住了舌尖。 “徐悦风的事,”何沿问,“是你做的?” 周晏城拿着木筷的手顿了顿,他点了点头。 “其实没有必要,就算你不想跟她结婚……” “那些违法的事,都是她自己做的,我并没有诬陷她,”周晏城低声道,他鼓起勇气,把真相告诉何沿,“而且,你……你是被徐悦风……害死的……” 何沿震骇抬头! 周晏城深吸一口气,把前世徐悦风的全盘谋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何沿。 何沿觉得自己此刻踩踏在云端或者棉絮上,世界如此的不真实,眼前像是被竖起一面白旗,四周都是空白之色,那些前世被尘封的真相在何沿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徐悦风盗取了周晏城的精子私自怀孕,周晏城威胁着徐悦风离婚,徐悦风找的人错绑了乔濂,乔濂引开自己的保镖,最后自己在这几方博弈中惨死…… “一切都是我的错,”周晏城满脸是泪,满眼痛楚,“是我招惹的这些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你恨我是应该的……” 周晏城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出千万个窟窿来,把何沿前世流的血一滴一滴还给他,他每次独自想到这一幕都觉得噬心蚀骨,更不用说在何沿的面前,体会着何沿当年的感受。 何沿无措地低头,手里的竹筷无意识地在芝士包上一戳一戳,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没有得知真相的释然,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命运翻云覆雨,他和周晏城也不过都是被捉弄的棋子。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周晏城没有骗他,周晏城没有欺骗过他的感情。 他从鬼门关回来,唯一如鲠在喉始终释怀不下的那一份怨憎,不过是一个气球,这样简单就能轻轻戳破,他却经历这如许多的挣扎和痛苦才在今天得以解脱。 “沿沿,沿沿……”周晏城嗓子眼里像有刀子在刮,撕裂颤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到底迟来了多少年,何沿和周晏城都算不清了。 周晏城的面上带着窒息般的痛苦,好像有人正紧扼着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呼吸,他抱住自己的头,压抑地咳喘着,那流窜在四肢百骸里的剧痛让他全身如同痉挛般在颤抖。 自从知道何沿有前世记忆,周晏城没有一刻不陷在刀山火海里煎熬,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何沿痛苦的源泉,可他又不能放弃继续追寻何沿,何沿说的对,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是一场鬼打墙,他们在迷阵里转来转去,怎么也寻不到出口在何方。 周晏城的哭泣像是从胸肺的最深处呕出来,他低咳着,气息几乎是撕裂一般,连呼吸间都喷拂涌动着血腥之气,他不敢求何沿原谅,更不敢求何沿接受自己,可他又真的全无退路,他只得一遍遍低低哀求着:“沿沿,沿沿,你给我一条生路走……” 何沿看着这样的周晏城,也是眼眶腥热,心如刀绞,前世他从来没有看过周晏城哭,但是这辈子,周晏城在他面前好像有流不尽的眼泪,他们两个,也不晓得究竟是谁负了谁。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放手,我只有这辈子了,只有这辈子了……”周晏城哭着,求着,别人尚且能奢望来生,可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辈子了啊。 “我的生与死,喜与悲,地狱与天堂,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沿沿啊,你是我的命啊……” 何沿怔怔地看着周晏城,这个如今站在世界财富顶端,挥手弹指间就能左右一国命运的人,在他面前俯面哭泣,像是做错了事又无法得到谅解的孩子,满身的悔恨,惊惧,惶恐,悲伤。 他看上去,真的很难过,那么那么难过。 他一直在说对不起,可前世今生两辈子,他到底是真真切切对何沿好过,他生命里所有的卑微和疼痛,所有的妥协和退让,所有的感情和爱恋,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是给了何沿啊。 何沿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是如果连死亡都可以获得新生,那么这世上的一切是不是也都可以重新期待? 何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周晏城的头发。 周晏城身躯骤然一僵,他不可置信地抬眸,那一刻他猩红带泪的眼眶里蓦然迸发出激烈的神采,好像一个在茫茫沙漠中行走了许久,已经干渴枯涸到了极致的人,忽然发现了前方有一汪清甜的甘泉。 周晏城的眼睫剧烈眨动,泪水依然在扑簌簌掉落,他怯怯地,那么不可置信又不无期待地看着何沿。 他那如同绝处逢生一般焕发出的热烈神采一下子拧住了何沿的心。 “周晏城,”何沿的声音也低哑到了极限,他的目光不无哀戚,也闪动着不可错辨的怜惜,“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第 98 章 屋外炮竹声声,室内欢声笑语, 何家父子年夜饭是在沈家吃的, 最近几年两家都是这么过的。 沈群陪着三个大人搓麻将, 何沿在一边看着, 电视里在放春晚, 有小品的时候他就会瞅两眼。 “小沿, 你再给我剥个橙子!”沈群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凳子上, 盯着面前的牌眼睛都不眨。 沈母“啪”地在儿子手背上狠狠拍了一记:“你怎么事情那么多?一晚上光指使小沿给你忙东忙西的!” “有什么关系!”沈群晃着脑袋, 一脸皮皮的表情,“我跟小沿就跟亲兄弟一样,我们不分彼此的,哦?小沿?” 沈家父母连同何瑾洺, 三个长辈都是一愣。 何沿笑吟吟道:“恩。” 何沿挑了个大橙子,他拿出水果刀,划开橙皮, 鲜黄的橙肉露出来, 何沿把皮剥掉, 又细心摘掉上面的白丝, 再用刀把橙肉切割成等份的小片,就这么一片一片给沈群喂着。 三个家长彼此对视了一眼, 都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这对少年, 是他们看着携手走到今天, 做不成情侣做兄弟, 他们难免心酸感慨,然而看他们如今这样依旧亲密的样子,也不是不欣慰的。 做不了亲家做亲人,两家都多了一个儿子,也是很好的。 “碰碰碰碰碰——”沈群忽然大喊着,“三条碰!” “哎呀我打错了!”沈母懊恼地要把牌收回去,“我这一二三条一副子,怎么可能打给你碰!” “你都丢出来了,只能给小群碰了!”沈长庚难得帮儿子说一次话。 “可我这是不小心碰倒的啊……”沈母还是不太甘心。 “还是按规矩吧,让小群碰吧。”连何瑾洺都这么说。 “就是啊,落地无悔!妈你可太跌份了啊!”沈群把那张三条从他妈手里抠出来,高兴地摇头摆尾。 何沿轻笑着,他转过头又去看屏幕,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年夜饭时的热菜蒸汽未散,他总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雾气。 手机嗡嗡震动,来电显示上跳跃着“周”字。 何沿拿起手机,一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在这里仰头能看到漫天烟花,浯河不禁炮竹,过年比京都要热闹许多。 “喂?”何沿语音轻松。 “沿沿,”周晏城的声音却有一丝轻颤,“吃年夜饭了吗?” “恩,吃了。” “吃的什么?好吃吗?” 何沿轻声答:“好吃的。” “我……”周晏城略微局促地说,“我来给你拜年。” 何沿一下子笑出来了:“……好,新年快乐!” 周晏城沉默了一会儿,又没头没尾地说:“我来给你拜年。” “我也给你拜年,新年快乐!” 周晏城沉沉叹息:“沿沿,我来给你拜年了。” 何沿一怔,乍然有点回不过神,周晏城的意思是…… “沿沿,我在你家门口,可是你家没有人。” ———— 何沿一路奔跑着,他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可以开车的,他只是仓促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声“你在门口等我”,他甚至连自己的羽绒服都没有拿,只穿着毛衣就跑了出去。 他的体力其实还不错,但是因为跑得实在太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等到他终于看到自家小区门前矗立的那道笔直修长的身影,他停下步子,撑着双膝,呼哧呼哧地急喘着。 周晏城看到何沿先是眼前一亮,继而面上又浮起薄怒,何沿还来不及解读他的表情,就见周晏城一边脱着身上的大衣一边大步向他走来:“你怎么连衣服都不穿!” 何沿额头上还渗着汗,其实一点不冷,倒是周晏城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碰到何沿的皮肤的指骨冷得冰块一样。 两人开口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浮在半空,缠绕在一起。 “来多久了?”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到。” 何沿也不躲,由着周晏城给他披上大衣:“进屋去吧。” 周晏城拉住他,漆黑的眼眸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深深凝视着何沿:“我马上就要走。” 何沿一怔:“怎么这么急?今天是大年三十。” 周晏城解释:“今晚就要开始收网了。” 东西洲有时差,等进入凌晨,华夏的大年初一,西洲那里正是开盘的时间。 何沿的睫毛颤了颤:“那你吃饭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用问,京都过来至少两个多小时,周晏城连年夜饭都没有吃,就赶来了这里。 “吃个饺子的时间总有吧,”何沿说着往小区里走,“跟我来,很快。” 他带着周晏城一路往里走,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穿过中庭,打开客厅的大灯,再开了中央空调,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周晏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踏足何沿的家,他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何沿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中式别墅,空间宽阔,一应家具都是黑白两色,难怪养出何沿这样一身清冽的气质。 何沿卷起袖子往厨房走,周晏城巴巴地跟上。 “白菜猪肉饺子好吗?”何沿打开冰箱,没有听到回音,他疑惑地往门口看去,周晏城正扶着门框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何沿失笑:“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啊,今天可没得惯着你!” 周晏城抹了抹眼睛,抹去了眼泪,却抹不掉那通红的血丝,他哑着嗓子:“白菜猪肉好,就吃白菜猪肉……” 何沿转身拿出需要的食材,一边起锅烧水,一边架起砧板切肉丝,周晏城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不是吃饺子吗?” “再给你做两个菜。” “不用那么麻烦,有饺子吃就好……”周晏城嘴里这么说,眼睛却亮晶晶的,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何沿切好肉丝,抬手打开高处的柜子,“砰”一声,何沿吓了一跳,一回身就见周晏城委屈巴巴地捂着额头。 何沿好气又好笑:“你杵这干什么!”他拿开周晏城的手,仔细看了看,周晏城额头红着,好在并没有破肿,何沿忍不住笑,“皮糙肉厚,还挺耐撞。” 周晏城咧着嘴摇着尾巴,又跟在何沿后面转。 何沿无奈:“你离我远一点,一会又撞着你。” 周晏城不怕撞着自己,但要是撞着小沿沿可就不好了,他退后两步,眼巴巴问:“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何沿斜睨了他一眼:“你会做什么?” 周晏城一眼看到边上放着根黄瓜,机智道:“我帮你洗黄瓜!” 何沿拿了一个刨子:“你把黄瓜皮削了,削了再洗。” 周晏城高兴地领了任务,蹲到垃圾桶旁边削黄瓜,何沿切好肉丝又切鱼片,不经意地往周晏城那里瞟了一眼,忍不住嘴角都直抽搐,能把黄瓜削得比狗啃得还惨烈的,也就只有这个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少爷了,得,反正是他自己吃,爱咋削咋削。 两人共同生活了四年多,何沿很清楚周晏城的口味,白菜猪肉饺子,香煎鱼,酱炒肉丝拌黄瓜,周晏城拿起筷子的时候手都在颤,夹起的一个饺子“啪嗒”掉在桌上,他慌里慌张地又去捡。 何沿叹了一口气:“脏了,别夹了,吃碗里的。” 何沿拿了一双筷子,给周晏城把饺子夹到他的碗里去,周晏城把碗端起来,何沿给他夹什么,他就往嘴里刨着。 何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出去,周晏城透过餐厅和客厅间的镂花玻璃看到何沿忙碌着的身影,他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 这顿饭吃得很快,两人连话都没时间多说什么,周晏城必须要在凌晨前赶回去,何沿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晚上熬夜不要喝茶和咖啡,吃点黑巧克力,还有香蕉樱桃,你们公司有做饭阿姨吧,让她做点汤,猪肺猪肝汤最好……” 何沿垂了眼,声音低不可闻:“你的身体要好好养……” 周晏城愣愣地看着何沿举高的手,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了沉甸甸的袋子,里面都是何沿准备给他的食物。 潮湿的酸意排山倒海而来,周晏城撇过头,狠狠咬住了嘴唇。 “去吧,”何沿的手放在周晏城的胳膊上,先是用力握了下,又把周晏城往外推了推,“快来不及了。” 周晏城几乎像个木偶,何沿提着线,把他一步一步送进了汽车里,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刚行出几步远,忽然又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周晏城奔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包,递到何沿面前:“沿沿!我、我给你准备了压岁钱!” 何沿讶异地接过,厚厚一个红包,万把块钱的样子,他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接地气了?” “沿沿,”周晏城转过脸,看都不敢看何沿,他一股脑地说道,“我跟我爷爷要了一个承诺,如果这件事做好了,他允我一件事,任何事!在我决定做这件事的最初,这也是我最大的目的。沿沿,我要堂堂正正跟你在一起,和你结婚,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丈夫!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会永远爱你,忠于你,对你好一辈子……” “咻——嘭!”周晏城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硕大的烟花正在他们头顶炸开,何沿看着绚烂的烟花染得周晏城英俊的脸孔流光溢彩,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骤停。 周晏城狠狠抱了抱何沿,在何沿目瞪口呆地神情中身形迅速后退,一边退一边对着何沿喊:“你等我,等着我!” 周晏城钻进了汽车,那车子呼啸着奔驰而去,何沿还举着那个红包,傻愣愣地立在那里。 要不是寒风刺骨,冻得何沿生生打了个哆嗦,何沿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幻觉。 周晏城乘着私人飞机来到浯河,从现身到离开不到二十分钟,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他吃了一顿饺子,给何沿发了一个压岁钱红包。 最后莫名其妙就说什么结婚。 何沿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好像没有说过原谅他或者接受他这样的话,周晏城哪里来的脸面就提到结婚? 这个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说自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然后何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周晏城说什么?他跟他爷爷要了一个承诺? 何沿的脑子“嗡”一下炸开,周晏城他发动了一场世纪经济大战,立下这样的不世功勋,就是为了向周氏族长要一个承诺? 他说自己要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再来找何沿,周晏城是认真的,那不是一句随口的敷衍,不是肤浅的誓言,他一直在这样做,他是真的要给何沿一个没有半点后顾之忧的未来。 周晏城比何沿更怕重蹈前世的覆辙,他们的差别在于,何沿一直畏惧命运,他以为只要回避躲藏就可以保护好自己就可以避免所有人悲剧的结局,然而周晏城却是不顾一切地要扭转乾坤,周晏城要用这样的盖世之功堵住所有反对他们的嘴,他要用至高无上的财富和权利为何沿铺平一条名正言顺的路。 今晚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周晏城在走一条通往王座的路,再过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周晏城只是在走一条通往何沿的路。 何沿撑着自己的额头,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在这天寒地冻里呆立许久都无法回神,直到手机又震起来,短信依然来自周晏城:刚才忘记亲你了,现在好想呀! 何沿饱满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个短信戳破,他哭笑不得地回了俩字:亲屁! 周晏城很快又回复过来,何沿几乎能看到屏幕背后周晏城那贱兮兮的笑:亲屁屁好吔!mua~! 第 99 章 这一年的华夏春节,两则重磅新闻炸响了全世界: 世界第三大银行l·m银行申请破产保护! a国第一大保险巨头a·g集团申请破产保护! 金融街一片风声鹤唳, 风雨飘摇, 人人都知道有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他们头顶, 随时等着向金融街横劈下来。 这两则破产新闻发布之后, a国几大股指犹如山洪暴发, 一路狂泻, 受此影响, 整个西洲股市全面暴跌, 而华夏由于春节休市,并未受到波及。 三天后,a国财政部和联储局拒绝了l·m和a·g的求助,理由是l·m的投资失利是由于一个投资经理私底下将公司下达的套利指令更改为单向指令导致l·m亏损了近万亿国际币, 而a·g则是因为投资次级贷产品不利导致资金链断裂,这两种情况都不属于政府救助范畴。 消息一出,整个a国信贷市场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在金融街, 没有几家机构是完全能和l·m还有a·g脱离关系的, 这两大机构破产清盘, 几十万亿国际币的债务将由整个西洲资本共同买单, 各大银行开始出现挤兑潮,紧接着, 世界最大的证券经纪行宣布倒闭, 无数投资次级贷的基金和机构相继破产, 金融海啸以锐不可当之势正式到来。 随着a国金融危机的爆发, 国际币大跌, 宏时资本与e国政府的对峙终于以e国币全面溃败而告终,之后整个西洲货币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一泻千里,宏时所过之处,说句寸草不生也不为过,与此同时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先前借贷给西洲各大名企的无息贷款也迫在眉睫。 东洲借出去的钱是华夏币,现在要求偿还的也只接受黄金和华夏币,然而西洲各国货币暴跌,银根紧缩,外汇告急,企业在短期内根本筹措不出欠款,面临他们的唯有继续申请破产或者贱价将企业抵押给东洲国际发展银行。 直到此时,西洲各国才发现东洲国际发展银行下的这一盘棋。 然而千疮百孔的西洲各国政府早已自顾不暇,各大金融机构纷纷卷入次级债务,银行、基金、证券行、保险业、最后连实体都不可避免卷入其中,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整个西洲哀鸿遍野,疮痍满目。 虽然不厚道,但是华夏群众都偷偷乐着吃瓜。 【这场景莫名熟悉,让我想起一句老话,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不是三十年吗】 【楼上的去补历史,二十年前东洲金融危机西洲是怎么对我们的】 【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 【之前说周晏城是卖国贼的人,你们的脸疼吗】 【周晏城又不知道会有金融危机,他是凑巧了吧】 【周晏城年前就在狙击e国币,他是有备而来】 【如果是这样,那周总真是神了】 【向新世界首富致敬吧】 【难道不是向民族英雄致敬吗】 …… 这是一场民族复仇之战,西洲无数名企落入东洲的掌控之下,而作为东洲联盟最大国家的华夏,今后势必在全世界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随着事件不断发酵,西洲政府焦头烂额之下企图祸水东引,开始将这场金融危机的矛头对准东洲,声称这是东洲的阴谋,而周晏城无疑成了最中心的靶子。 西洲民情激愤,西方媒体指摘东洲人“居心叵测”、“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无数人甚至举着周晏城的海报游.行,那海报上泼着血红的油漆,或被划得七零八道,他们在周晏城的脸上画上骷髅和幽灵,那是赤.裸.裸的恫吓和威胁。 屏幕上是a国某个新闻台,画面是一个从79层高楼纵身跃下的身影,那人的身体轰然落地之前,晃动的镜头里传来他的咆哮,翻译成华夏语是:“周晏城我在地狱等着你!” “这些西洲人,自己经济出了问题,不去想着解决问题,反而赖到我们东洲人头上!真是不知所谓!”何瑾洺气得把遥控器都重重丢在茶几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何沿默默缩在沙发角落里,严格来说西洲人倒也不是无的放矢,金融危机提前到来,威力比前世更甚,的确是“某个东洲人”的锅。 “沿沿呐,你要提醒晏城,千万注意安全,这些西洲人走投无路什么都干得出来,虽然咱们京都的治安好,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当老爸的人走过的桥比何沿踩过的路都多,何瑾洺有些忧虑,“什么都是小事,唯有生命安全不能忽视!” 何沿神色一凛,经过前世死亡,他知道即使是这样的和平年代,阳光之下都每日有血腥杀戮在上演,周晏城此刻立在风口浪尖,他的世界波云诡谲险象环生的程度根本不是何沿可以想象得到的。 何沿拿出手机给周晏城发短信,他们两个见面经常尬聊,倒是用文字还能正常沟通一些,毕竟隔着屏幕,周晏城的无赖耍贱特质大大受到拘束,不太能发挥得出来。 何沿:我爸让我提醒你注意安全。 周晏城:你爸前天跟我通话才提醒过的,是你要我注意安全吧宝贝小沿沿!想你么么哒。 何沿忍耐着继续发:现在有多少保镖?够用吗? 周晏城:首脑府给我派了一排一级警卫,放心吧!想你么么哒。 何沿咬着牙:坏人无孔不入,你别大意了。 周晏城:我可小心了,我现在的命多值钱呀!想你么么哒。 何沿闭了闭眼:你能别老发么么哒吗傻逼! 周晏城:想你比心哟! …… 何沿忍无可忍,直接把手机塞进了沙发缝里,眼不见为净。 正月初七的时候,何沿和沈群就回了京都,这一天国内大盘也开盘,受西洲金融危机影响,当天股市开盘暴跌,而宏时资本则一骑绝尘开盘涨停,之后银行证券板块受宏时的带动一路高走,午后大盘翻红。 沈群简直目瞪口呆,他跟何沿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尽管声音压低了,但是那语气里的惊叹遮都遮不住:“周晏城改变了经济趋势!小沿你敢信?他他妈的改变了大盘走势!!!” 何沿食指比在唇上:“嘘——” “我操!!!”沈群手里抓着个勺子,把自己的铁板敲得邦邦响,他们重生以来,大盘都不带错过一个小数点,说明这个世界的客观因素并不为他们的重生而改变分毫,但是周晏城愣是把西洲金融危机提前了一个多月引.爆,这个时机还不是随便选的。 前世在危机爆发的初始,全球资本紧缩,东洲也不可避免被波及,金融风暴最初的那一个星期,华夏大盘也是连续跌停,短短一周内市值蒸发几千亿,周晏城却偏偏在华夏新年大盘休市让这场危机提前到来,使华夏避开了最汹涌的第一波金融海啸! 周晏城联合的其他东洲机构,无不是为谋取私利,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国家会不会受此波及,唯有周晏城,他让华夏在这场风暴中成为了唯一的屹立者。 沈群除了不断敲着勺子,已经找不出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老天爷给了他们同等的重生的机会,他和何沿是迎合预知中的未来世界,周晏城却是自己创造世界。 就像前世同样失去何沿,沈群追悔莫及,但是周晏城却穷尽一切追寻过来…… “你怎么了?”何沿注意到沈群的情绪,“怎么蔫了吧唧的?” “小沿,”沈群慢吞吞道,“我真的比周晏城差太远太远了。” 何沿笑了:“不,你不是比他差,只是个人成长环境不同,谁的境界都不是天生的,沈群,周晏城是个枭雄,你是个王子,你们这样都很好,没有谁比谁差。” “真的吗?” “恩,”何沿点头,“你这样很好,沈群,你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福气什么呀!”沈群狠狠挖了一勺铁板饭塞进嘴里,“我原本最大的福气就是你,没了你,我还有个屁福气!” “我一直在啊,”何沿笑吟吟看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是最好的伙伴,永远是家人。” 沈群晃了晃脑袋,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般:“小沿,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餐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几个黑衣人疾步走进来,最前面的人何沿十分熟悉,是周晏城的特助司诩。 司诩目不斜视,然而眼神却显得焦急而凌乱,他径直走到何沿桌边,低声道:“何先生,你跟我走一趟吧。” 何沿诧异:“什么事?” 司诩俯身在何沿耳边低语一句,何沿霍然起身,身下的凳子被他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咣当”的巨响,他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眶染上狂乱的猩红,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怎么回事?”沈群也急急起身,“发生了什么事?小沿?” 何沿直勾勾看着沈群,他的大脑似乎被雷电狠狠劈过,眼前一片眩晕,脑子停止了转动,只觉得四下全是炫目的空白。 惊惧和恐慌如同山崩一样向何沿压下来,他几乎承受不住这重压,双膝一软,幸得沈群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才勉强稳定住了何沿的身形。 “小沿,小沿!”沈群吓到了,“怎么回事?你说话小沿,先别慌!” 何沿嘴唇颤抖着,但是却发不出半点音节,他喷拂出来的气息都像是烧灼一般,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炭块一般滞涩。 司诩又对沈群低声说:“老板遭遇枪袭,头部中弹,危在旦夕。” 周晏城其人,便是换个发型分分钟都会上各大头条,但是当他真的发生了重大事件时,所有媒体全部缄口,没有一家敢随意报道。 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没有周晏城的带领,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就是一盘散沙,再不足为惧。 “这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汽车飞驰,沈群在车内低吼着,“我堂堂华夏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护不住一个周晏城吗!” 司诩长叹一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沈群目眦欲裂,他狠狠一拳捶在前排的椅背上。 华夏泱泱几千年,有人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也有人为谋私利丧尽天良。 沈群和周晏城四年仇怨纠葛,第一次却为这个人祈祷,周晏城你争气点,别死,为华夏,为何沿,你都不能死。 ———— 何沿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他不言不语眼神空茫,整个人像是神游在虚无之中,沈群一直握着他的手,不住安慰着:“小沿,不怕,做手术的是华夏最好的医生,周晏城不会有事的……” 何沿茫然地看着沈群,他神情仓皇无措,好像一个深怕被遗弃的孩子,目中流露着惊恐和彷徨,沈群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沈群搂住何沿的肩,努力想把自己身上的热力和力量传递给他:“小沿不怕!不会有事的!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他是不会死的!” 何沿嘴唇嗫嚅着,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沈群看懂了他的唇语:真的? 沈群拼命点头:“真的,真的!你知道我和周晏城是怎么重生的吗?他找了大师做的法阵把他送回来的,他就是为了来找你,他是不会死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是用他前世的命换来的,他是不会死的!” 何沿瞪大了眼睛,他十分不解,似乎根本听不懂沈群的话。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沈群和何沿的额头相抵,他后悔内疚自责甚至无地自容,“是我不好……” 何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沈群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抱着他,何沿可能会直接瘫软下去,哪怕此刻被他紧紧环抱的何沿,全身也如同被抽去了血液筋骨一般,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娃娃。 凌乱的皮鞋踩踏声由远及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许多人的围拥下走来,沈群一眼认出那个经常出现在晚间新闻里的老人,正是周晏城的爷爷,旁边搀扶着那位首长的中年人,眉眼间与周晏城颇为相似,沈群猜测那应该是周晏城的父亲。 许多身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他们,在汇报周晏城的手术状况,沈群只听到了几个关键性的字就心惊肉跳:“……子弹卡在颅腔……有风险……影响智力……癫痫……” 何沿显然也听到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像是遭到了重拳猛击,胸肺间更是翻江倒海,如狂风肆虐,暴雨倾盆,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群紧紧地抱住他。 那边医生跟周家父子汇报完情况,周光瓒扶着周振山走到了何沿的面前。 何沿此时六神无主,连话也不会跟人说,还是沈群拉着他站了起来,少年人不怯场,只以爷爷和伯伯称呼对方。 周振山点点头,注视着何沿:“这就是何沿吧?” 沈群替何沿应着:“是的。” 周振山和周光瓒对视了一眼,周光瓒把所有人都挥退,手术室门前只剩了他们四人,老人家语音沉沉,字字似有千斤重:“何沿,我不知道你跟周晏城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曾经立过遗嘱,如果他有意外,他名下所有,包括宏时资本的股权和东洲国际发展银行的股权,全都归于你名下。” 何沿的睫毛颤抖着,他脸上白得几近透明,他抓着沈群的手,修整过的指甲陷在沈群手掌的肉里,沈群疼得直抽冷气,却不敢放开何沿。 “这份遗嘱是他秘密立下的,我和他父亲也是刚刚才知情,眼下的时局相信你也有一定了解,如今你是宏时的掌权人,也是东洲国际发展银行的代理主席,何沿呐,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吗?” x国,国际金融大厦88层会议室。 东洲国际发展银行第一届股东大会,距离大会召开还剩不到十分钟,然而主席周晏城仍未到场。 三天前,网路上流传着一起周晏城遇袭重伤甚至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尽管这个消息被宏时资本否认,但是周晏城确实已经三天没有露面,且在座所有股东都没能联系上周晏城。 如今正是狙击西洲货币最关键的时候,西洲各国已经联合救市,周晏城的缺席无异于使东洲财阀的联盟群龙无首,大家不免都陷入焦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雕花大门上。 九点整,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各大财阀面色一喜,然而随着那道颀长俊秀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人是谁? 何沿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发型稍作修饰,将他青涩的少年感完全掩饰,代之以一种轮廓分明的俊朗,乍一眼看去,竟与周晏城有三分相似。 他径直走向主位,毫不客气地坐下,左侧立着沈群,右侧是常年跟随周晏城的特助司诩。 最先皱眉的是t国某著名基金的执行长:“这位是?” 司诩前跨一小步,介绍道:“各位,这位是我们宏时资本的代总裁何沿先生,也是东洲国际发展银行的代理主席,周晏城先生委托何沿先生全权处理他职责范围内的一切事务,今天的股东大会也将由何沿先生主持召开。” 众人愀然色变,有人质问:“周先生呢?这么重要的会议随便找个小孩子来,周先生这是把我们所有股东当什么了?” “周先生有重要的原因不能前来,”少年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独特的质感,流泉一般叮咚清脆,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在座的论年纪至少可以做他父辈,论资历全是跺跺脚东洲金融界都要震三震的人物,然而这少年全无畏色,不卑不亢,通身流露着同周晏城如出一辙的天潢贵胄般的气势,“就眼下而言,诸位对我的身份不必过于好奇,我们的目标是合力击溃仅剩的西洲f国、h国和a国货币,将这几个国家与我们有借贷关系的企业收入囊中,其他的,譬如说我是谁,来自哪里,或者说周先生在哪里,跟我们要做的正事比起来,并不值得一提,不是吗?” 少年眼神冷冽,与他清俊的相貌极不相符,列座之人无不都有一双火眼金睛,所有人登时神色一凛,收起轻慢之心。 有人率先开口:“何先生是吧?” 何沿脊背挺直,下颌昂起,面对对方的称呼,只是微微转过头,清亮的眼眸直直看向对方。 “现在西洲各国都已经加息提准,并动用了储备金救市,他们的反应比我们先前预计得要快,力度也超过了我们的预期,f国货币已经连续涨了26%,这样下去,我们前期在其他国家所斩获的利润可能会化为乌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那人沉吟了一下,“我们今天的主要议题也是在此,既然何先生可以代表周先生,那就请何先生带头发起投票吧!” “投——票?”何沿语音低缓,重复着这两个字,他微勾起唇角,笑容傲慢,眼神睥睨,“周晏城先生拥有东洲国际发展银行53%的股权,简言之,我,不需要发起任何投票!” 一语既出,众人无不相觑变色。 以利益结合在一起的团体,最容易因为利益再度崩裂,面对西洲各国联手救市,在座的诸位财阀不可避免生起怯战之心,毕竟比之两洲相斗,他们这些商人更在乎早早落袋为安,何沿知道,对这样的人行讲道理明大义那一套是对牛弹琴。他不欲多费口舌,长身立起,他双手撑在桌沿,渊渟岳峙一般扫视过众人,沉声宣布:“原定计划不变,全力狙击f国货币!” “何先生,”那人皱眉,“据我们所知,f国的外汇储备足够——” 何沿竖起手掌,身后的沈群按下手中的遥控按钮,前方投影徐徐展开,一系列数据组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室俱寂,所有人瞠目结舌。 何沿微笑,比出一个“ok”的手势,用一种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的轻松语调道:“f国撑不过三天。” 少年眸中绽放出灼目的神采,徐徐朗声道:“周先生让我转告给诸位一句话,只要他不死,你们的钱就不会长脚。” ———— “哗——” 何沿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流泻进来,照亮整个屋子。 何沿从x国返回当天,周晏城就从icu被送进了普通vip病房,他的手术很成功,身体各项指标也都正常,苏醒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何沿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去了宏时,连轴转了近四十个小时,他都没有功夫喝一口水,周晏城的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在这日理万机中抽出时间每天跟屁虫一样黏在何沿后面的。 因为周晏城这根胆大包天的撬棍,这个世界,尤其是经济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何沿和沈群的预知失去了效用,幸好周晏城的准备足够充分,把所有的意外都考虑在内,制定了详尽的计划表,宏时有最成熟的团队,最一流的技术,如今又手握整个东洲大半资本,何沿外有沈群的帮助,内有司诩的扶持,终于度过了烽火狼烟的三日。 何沿打来一盆水,正撩起袖子准备给周晏城擦洗,门把转动的声音传来,一个看着四十多岁十分端庄雍容的女人走了进来,陪在她身边的是何沿还算熟悉的老秦。 何沿怔了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还来不及先开口,楼岚已经温和地对何沿点了点头:“何沿是吧?我是周晏城的妈妈。” 何沿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周晏城的母亲见面,他难免有点忐忑,他轻声喊:“阿姨好。” 楼岚先前从自己的丈夫那里就知道了何沿的存在,自己儿子把全部身家都给了这孩子,听说他也没辜负周晏城的心意,很是妥善地解决了周晏城留下的摊子。 如果没有周晏城这一场鬼门关之行,楼岚可能还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男孩,但是此刻的周晏城还躺在那里……楼岚只要自己儿子下半生过得平安高兴,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何沿在周晏城床前立着,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大大方方接受楼岚的打量。 “你多大了?”楼岚温声问。 “二十了。” 楼岚点点头:“你跟晏城认识多久了?” 何沿据实答道:“快五年了。” 楼岚眼角一黑,何沿今年二十,认识周晏城快五年……自己儿子究竟是个什么畜生! 何沿知道楼岚误会了,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病房里的气氛有点尴尬起来。 楼岚轻声咳了咳:“我过来得匆忙,也没准备见面礼,等晏城醒了,你跟他一起回家,阿姨再给你准备。” 何沿先是一怔,继而微笑着点点头,他抬手捋了下头发,蹭了下眼角。 “沿沿……” 微弱的声音响起,气若游丝,所有人都身躯一僵,继而转头看向病床。 周晏城眼眸未睁,何沿压抑下蓦然冲进眼眶里的酸涩,握住周晏城的手,他俯低/身轻唤道:“周晏城,周晏城,你醒了吗?” 楼岚也扑过去:“晏城啊,我是妈妈,你认得吗?你认得妈妈吗?” 周晏城眉毛紧蹙,嘴唇嗫嚅着,然而房里的几个人还是听到他清晰的语音:“妈……” “妈在这里,晏城啊,”楼岚一下子也哭了出来,“儿子,你吓死妈了!” “妈……我头疼……”周晏城眼睛依然紧闭着,有湿热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痛苦地呓语,“我头好疼啊……” 楼岚泪如雨下:“妈在这,宝贝不疼啊……” “妈妈……沿沿……不见了……” 周晏城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他摇着头:“我要找……沿沿……” “我要找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周晏城并没有清醒。 何沿咬住了舌尖,他的眼眶冲上猩红的血丝,他握紧了周晏城的手:“没有……我在这里,我没有不见,周晏城,我在这里。” 周晏城的指节软软地搭在何沿的手背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像是从咽喉里被一丝丝抽出来越发微弱,何沿只得附耳过去:“我以……今生粉身碎骨……来世魂飞魄散……只求……再见沿沿一面……” 周晏城的声音极细极微,除了贴着他嘴唇在倾听的何沿,其他人并不能听清。 何沿的脑子瞬间被什么东西猛然抽空,沈群告诉他周晏城才是为寻他而来,但是何沿不知道周晏城是这样来的。 难怪他一直说:“我只有这辈子……我只有这辈子了……” 正如他默不作声地谋划一场经济战役,最早的初衷是要得到一张掌控家族的王牌,他要用不世功勋换得家族对何沿的认可,他要给何沿清清白白的身份。 最重要的事情他沉默着在做,不重要的那些话他每天挂在嘴上跟何沿翻来倒去地说。 他每天在何沿身后追逐着,诉说着自己的情意,哀求着何沿能看他一眼,他此生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何沿,他在不遗余力地兑现自己的誓言,要把前世亏欠给何沿的全都弥补给他。 周晏城做到了能用他生命实现的所有,重生以来,他再不敢强迫何沿,穷尽心力地接近何沿,也始终守着最大的底线——不能伤害何沿。 这个征服了全世界的男人,用最笨拙的方式,向何沿奉上自己一颗忏悔而饱含爱意的心。 何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他听到周晏城仍在不断呓语着: “大师……请你……成全……” “我……不悔……” 何沿再也抑制不住,他把周晏城的手掌贴在自己的眼睛上,温热的眼泪濡湿周晏城的手心,周晏城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着。 他似乎意识到何沿在身边,一直纠结的五官渐渐舒缓,痛苦挣扎的头颅缓缓转向何沿的方向:“沿沿……你别走……” “我没走,我在这里。” “沿沿……” “我在。” “我爱你……我爱你……” 何沿的泪水如泉涌一般:“周晏城……”他低低地,哽咽着,泣不成声,一声一声,“我也是,我也是……” 历遍前世今生,天上人间,寻寻觅觅,兜兜转转。 我们怨过,憎过,迷失过,伤害过,分离过,死亡过。 我们爱过,喜过,宽恕过,缠绵过,誓约过,重生过。 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此世,此间天地,再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正文完 ※※※※※※※※※※※※※※※※※※※※ 本文续集已开预收,欢迎收藏 我的沙雕老攻每天打地铺【慢穿】 周晏城提着枪踹开某四合院的小门,气势汹汹来捉奸,蔫了。 何沿想给周晏城一个天大的惊喜,计划进行到一半被打断,火了。 夫夫两个在车上吵着架,吵着吵着就出车祸了。 醒来后何沿发现自己成了某不知名王朝的男王妃,而王爷正是自家的恶霸沙雕老攻。 何沿这才知道,原来老攻的一身臭毛病皆承继自前世。 好在何沿经过五年婚姻,早就练就了一手“屠雕绝技”,收拾起沙雕易如反掌。 请聆听来自沙雕们的哭泣:嘤嘤嘤,老婆每天让我打地铺,好气! 食用指南: 1本文是《重生之两个渣攻的修罗场》前传。 2慢穿系列,感情流,就是一个收拾惯沙雕的老婆回到前世收拾老攻的故事。 3恶霸沙雕嘴贱讨打怕老婆攻*清冷美人只对沙雕炸毛受 世界一 霸道王爷哭唧唧 世界二校霸被霸凌日常 世界三大佬反被潜规则 世界四帝国元帅的眼泪 世界五 大王哭吧不是罪 第 100 章 番外1 周晏城又昏睡了两天,时而呓语, 时而沉睡, 但是意识并没有清明过。等到那个午后他终于缓缓睁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老妈一张焦急略显憔悴的脸。 “晏城, 晏城……”楼岚轻声唤着他。 周晏城蹙着眉, 终于艰难地从干涩得如同砂石磨砺一般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妈……” “哎!哎!”楼岚连声应着, 眼泪不住地滑落, 但是她脸上却挂起了笑意:“你醒了, 你还认得妈……” 医生说过,周晏城有可能造成失忆或者失智的后遗症,很幸运,他此刻一切正常。 周晏城虚弱地撑着眼皮,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缓缓逡巡着,楼岚看出他在寻找什么,忙说: “何沿出去叫医生了, 你刚才手一动, 他就去叫医生了!” 周晏城不甚清明眼睛倏忽一亮, 立刻点上了神采, 看得楼岚又是一阵心酸。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传来,何沿当先推门进来, 一下子就迎视上周晏城的眼, 他顿住脚步, 刹那间就湿了眼眶。 几个医生都围了上来, 做了许多检查, 又问了许多话,周晏城都回答了,虽然声音嘶哑,但是条分缕析,医生终于确认他没有问题,只要休养就可以。 何沿立在一边,周晏城对他伸出手:“沿沿……” 何沿俯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恩,我在这呢。” 周晏城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燥得全无血色,整个人透着疲惫虚弱,唯有看着何沿的眼睛闪着不正常的灼灼光亮。 何沿手搭在周晏城额头,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温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多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晏城瞪大了眼睛,眼泪就那么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楼岚送走医生一回身就看到这么个情景,轻叹一口气,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你现在不能有情绪起伏,大喜大悲都不可以,”何沿温柔地拭掉周晏城的眼泪,轻声道,“更不可以哭。” 周晏城就那么眨巴着眼睫,傻呆呆地看着何沿。 何沿也看着他,他们都有许多的话想说,但周晏城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何沿却顾念着他虚弱至此不适合跟他讲太多的话,最后何沿只是反复保证着: “我会一直在这里。” 周晏城的表情如梦似幻,要不是后脑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都以为这只是自己梦境一场。 “沿沿……”周晏城轻轻唤。 “恩,在呢。” 何沿拿过床头的水杯,用棉签沾着水给他润嘴唇。 “沿沿……” “恩。” “沿沿……” “别叫了,省着点力气,好好养伤。” 周晏城高兴地咧着嘴,终于确信眼前的是真真实实的宝贝沿沿。 他还想说话,何沿的指尖却轻按在他的嘴唇上:“什么都不要多说,等你好起来,我慢慢听你说。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想,我会一直在。” 周晏城拼命眨着眼睫,他傻笑着沉醉许久,又睡了过去。 他就这样隔一段时间就迷迷糊糊地睁一睁眼,只要他发出轻微的动作或者哼哼,何沿就会握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给他擦拭身上汗湿的皮肤,周晏城被这样久违安定温暖的气息包围着,他犹如被裹在一团棉絮中,全身都柔软舒适得不可思议。 晚上的时候周晏城意识彻底清醒,他撑开眼皮,一眼就到了何沿,他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翻动文件的动作十分轻,几乎不发出半点声音。日关灯把他的脸映得雪白,冰雕玉琢出来的一个人,偏偏有着世上最柔软的一颗心。 何沿若有所觉,抬起头与周晏城目光相撞,他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握住周晏城抬起的手,何沿的眼睛像是冬日暖阳一般温煦轻柔地包裹着周晏城,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甚至颤抖,那里饱含着让周晏城一时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醒了,疼吗。” 周晏城多日没有正常说话,他发出的声音近似气音,何沿必须贴着他的耳朵才能听清:“想你……么么哒……” 何沿的眸子里一片波光潋滟,他在周晏城的额头亲了亲,哽声道:“恩……么么哒……” 番外2 “我不要吃茼蒿——”病房里,周晏城嘟着嘴,撇过脸。 何沿耐着性子哄:“茼蒿在古代叫做‘皇帝菜’,这是好东西,别挑食了,快吃。” 周晏城惊奇:“这是哪个皇帝发明的?” 何沿被逗笑了:“哪个皇帝能发明菜种?这是说茼蒿很珍贵,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周晏城惊叹地看着何沿:“我们家沿沿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何沿把夹着茼蒿的筷子又往前递了递:“张嘴,啊——” 每天喂周晏城吃饭都是一件累死人的事,这人这不吃那不吃,偏偏病人又有许多忌口,也有许多富含营养但是口味不好的不得不吃,每到此时周晏城都是极尽赖皮之能事,何沿哄他许多次之后他还要不甘不愿得寸进尺提出最后一个条件:“那你亲我,亲我我就吃!” 何沿真后悔那天不该一时嘴欠跟他表白。 周晏城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乖的,一是身体确实虚弱没有足够的体力去作,再来那会摸不准何沿的态度,只要何沿陪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 直到有一天,何沿正给他剪着指甲,周晏城摒着呼吸咧嘴傻笑,窗外的暖阳柔柔地铺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馨。 沙发那端忽然传来嗡嗡的手机震动,何沿走过去拿起手机,周晏城只听到何沿一句低不可闻的“沈群”立刻就倒抽一口气。 明知何沿和沈群只是在说工作上的事,周晏城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好像要压下来一般让他额前沉甸甸,他鼓着嘴,嘴里发出“噗嘟噗嘟”像鱼儿吐泡一样的声音,然而何沿却没有注意到,他背着身,低声和沈群说着话。 周晏城的手抬起,摸摸索索伸到旁边的柜子上,触手摸到一个又圆又大的东西,他手指拨动着那个球体,大橙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然而它毕竟只是一个橙子,很辜负周晏城期待地,没有发出半点动静,自然也引不来何沿关注的目光。 周晏城再接再厉寻摸着,这会碰到了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引来何沿转身淡淡一瞥,他在唇上比了个“嘘”,又继续垂着眼和沈群说话。 周晏城嘴唇颤抖着,只能使出大招,“咣当”一声,柜子上的杯子被他推到地上,何沿甚至被吓了一跳,看着无辜躺在地上的蓝色水杯,再看到快滚到他脚边的大橙子,何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好气又好笑,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何沿走过来,目光薄责,轻声斥道:“你都躺这了还不安生,又折腾什么。” 周晏城瓮声瓮气:“我不舒服,”他嘟着嘴,呼哧呼哧喷着酸气,“哪里都不舒服……” 何沿那几天正是心思最柔软的时候,半点见不得周晏城不高兴,他在周晏城床前蹲下,修长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在他太阳穴轻轻揉按,温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接电话了……” 周晏城垂着眼,抿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不敢言的模样。 何沿见不得他这副恹恹的样子,便笑着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别吃醋了,我可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 周晏城当时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的呆滞,接着脸上涌起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狂喜,他在多日夙愿冷不丁一朝得偿的恍惚和迷离中傻笑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等到他终于确定何沿是真心喜欢他,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矫情和作死生涯。 “不亲就不吃!”周晏城又重重一哼。 然而这一次何沿没有像以往那样捧着周晏城的脸给他一个又轻柔又甜蜜的哄吻,他眯起眼定定看着周晏城。 今天的牌路跟往常不搭,周晏城心里一虚,难道是他昨天跟楼逢棠在聊天时把沈群骂了个体无完肤被何沿听到了?还是他吩咐司诩给远在a国的沈群使点小绊子让沈群不能早日回国被何沿发现了? 周晏城真的想太多了,何沿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惯着他,否则每天早中饭各哄两个小时,晚上洗澡再哄两个小时,他一天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 何沿不说话,周总就秒怂,他乖乖接过碗筷,很快风卷残云吃个干净利索,最后讨好地对何沿笑:“我今天很乖吧。” 何沿冷哼一声,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撤掉,又把床铺摇低,让周晏城躺好。 周晏城有点忧愁:“这刚吃完,你得让我运动一会啊,”他抓着何沿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你摸摸!我这腹肌都摸不出来了,这可他妈玩球了!” 何沿哭笑不得:“你一个脑壳中枪的人,囫囵个从手术台上下来都谢天谢地了!还腹肌呢!” 周晏城扑闪着睫毛忐忑地看着何沿:“那你不能嫌弃我啊。” “不嫌弃不嫌弃,”何沿好笑地捏了捏点了点周晏城额头,催促道,“赶紧睡。” 周晏城却更加忧愁了,他颇有些愤愤地瞪着头顶悬挂的点滴液:“这点滴是不是有什么激素,我怎么觉得我胖了许多……不行,我得把医生叫来好好问问……” “是你前一阵子痩太厉害了,”说到这里何沿不免心疼,“不怕,等养好伤出了院,我再陪你把腹肌练回来。” 何沿哄道:“你现在好看着呢,不怕啊。” 周晏城不信,扁着嘴:“你一定是在哄我!” 本来就是哄你啊! 周晏城转了转眼珠:“你得证明一下你不是在哄我我才安心。” 周晏城只要这个眼珠子一转,何沿就能立马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何沿立起身,双手抱胸,眯起眼,又用那种“你敢再得寸进尺我就敢再治你”的眼神睨着他。 周晏城缩着脑袋,乖乖把被子拉到脖子下,漆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沿,又露出那巴巴讨好的笑。 何沿拿他这种无赖样最是没辙:“赶紧午睡!我还要回公司去。” 周晏城不乐意:“怎么又要走了呢?说好我养伤你都陪着我的!” “今天沿羣和璨星签约,沈群去a国了,我必须得出面。” 周晏城鼻腔里喷火,嘴巴里冒醋:“你现在是我们宏时的总裁,老去管别人家的事干嘛?” “总你个头!”何沿捂住他的眼睛,“你赶紧给我养好了,你那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做的!我一天两天还能狐假虎威,时间长了,董事会里那票老狐狸可就坐不住了啊!” “谁特么敢欺负你,老子就让他回家吃.屎去!”周晏城被捂住的是眼睛,嘴巴就更可劲地得嘣,“再说什么叫狐假虎威呢?你得端起架子来,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是老板,将来只会比老板更牛逼,你是他们的老板娘——” “闭嘴吧话痨!”何沿捂住他的嘴,蓦然觉得掌心一湿一热,他本能地往回缩手,周晏城已经快速把被子遮住头顶,只露出头顶那一小撮头发。 何沿捏了捏额心,把被子拽下来,声音里的不耐再也压抑不住:“快睡!你怎么那么事儿逼呢!” 周晏城委屈巴巴:“伤没好的时候叫人家小心肝小甜甜,现在好些了就叫人家话痨事儿逼,以后出院了肯定又要叫我混蛋傻逼……” 何沿额头青筋直跳,他虚心求问:“请、问!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小心肝小甜甜?” 周晏城瞪大眼,控诉着:“你居然还不认账!就你跟我表白那天,你说你喜欢我来着,这么重要的一天你居然会忘记!” 何沿咬着牙,明明是周晏城像傻子一样不断缠问着: “沿沿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吗?” 那时候他已经快问了八百遍,何沿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机械地点头,然后继续看自己手里的文件。 周晏城后来不再满足于只做个复读机,他开始花式追问:“那我是你的小心肝吗?” 何沿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敷衍地点头。 “那我是你的小甜甜吗?” 何沿再点头。 …… 这就是“小心肝小甜甜”的出处了,何沿真是对周晏城这乾坤大挪移一般偷换概念的本事叹为观止。 何沿深呼吸,拼命提醒自己,周晏城做的开颅手术,脑子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医生反复交代不能让他情绪激烈,时刻让他保持愉悦的心情是十分有必要的,自己千万不能控制不住上手,这脆弱的脑袋现在绝对禁不得吃个大爆栗的…… 何沿温和地摸了摸周晏城的额头:“乖,你快点睡着,醒了就有大红薯吃,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吃红薯。” 能进食后,周晏城突发奇想要吃何沿亲自买的红薯,但又缠着何沿不让他离开,今天何沿是无论如何要回公司一趟,再也拖延不得。 周晏城只好闭上眼睛:“那你给我讲故事。” 何沿的眼睛朝天花板翻了翻,一边隔着被子轻拍周晏城的胸口,一边缓声讲着:“从前有个小孩儿,他叫不高兴,成天乱使性子乱耍性格,他这也不高兴,那也不高兴,有一天他伤到了脑袋,变成了没头脑……” “高兴的,”周晏城的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咕噜噜转,“他有沿沿陪着,就高兴的。” 何沿叹了一口气,俯身过去在周晏城脸上亲了亲:“咱们换个故事,王子吻醒睡美人,好不好。” 午后暖阳融融,何沿的声音如煦风过耳,周晏城终于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番外3 最近周晏城有点毛毛的。 何沿总是莫名其妙对他笑,还笑得柔情似水好看得不得了。 周晏城已经能处理工作,他一边跟司诩交代着事情一边偷眼觑何沿。何沿抱着笔记本也在做事,然而一感觉到周晏城的目光他就会抬起头来,然后给周晏城一个春暖花开般的微笑。 何沿这几天几乎任他予取予求,无论周晏城怎么作,小沿沿都没给他甩过脸子。 何沿哄他吃饭两个小时都不带变脸的,给他洗澡随便他揩油都不带发火的,周晏城得寸进尺地酱酱酿酿酿酿酱酱沿沿都不带上手揍的。 事出反常这特么的必有妖啊! 周晏城一下子想起来何沿跟他摊牌前一个晚上也是陪他堆着雪人聊着天,第二天约会就把他底给掀了。 周晏城心里面敲着鼓,琢磨着是不是又干过什么坏事被何沿发现了。思来想去都没个章程,何沿已经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手,可能是觉得他的手有点凉,何沿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些,又问他饿不饿,渴不渴。 周晏城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我今天想吃香髓骨和豆乳鸡。” 这两个是何沿的拿手菜,但是做起来都十分费时费力,要搁平常何沿早就一掌拍上他脑门,但是今天何沿十分和气地笑了笑,连考虑都没带一下就颔首道:“好,不过只能晚上吃了,我下午回嘉禾国际——” “不不不不不,”周晏城赶紧拉着何沿的手,“别回去做,我就那么一说,也不是很想吃。” 何沿顺势在他床边坐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周晏城又转了转眼珠:“我要尿尿!” 何沿举着点滴液,陪周晏城进了厕所,然而周晏城只是想作一作,并不是真的想尿,他憋了半天巴巴看向何沿:“尿不出哈……” 周晏城蓦然全身一抖!何沿居然就那么垂着眼,轻轻吹起了口哨! “沿沿沿沿沿……”周晏城哆嗦着,战战兢兢,“我……我自己尿……” 周晏城抓心挠肝抽丝剥茧挖筋拔脉翻来倒去地琢磨,最后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把柄被何沿抓住了。 他光着脚板,耷拉个脑袋,自己捏着两个耳朵,在何沿身前蹲着。 何沿原本坐在沙发上看资料,一时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赶紧把周晏城拉起来坐到他旁边:“你干嘛?地上都是瓷砖,你再冻着了!” 周晏城瘪着嘴:“沿沿,你直接告诉我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何沿根本没听懂:“我什么时候说你又做错事了?” “你最近对我这么好,不是在憋着大招等着治我吗?”周晏城眼巴巴地瞅着何沿。 何沿哭笑不得,他在周晏城胳膊上拍了一掌:“你这人……真是……”何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他这个表情让周晏城霍然开朗,原来何沿不是要治他,就是要对他这么好? 这让他小心肝颤的,真是! 周晏城一把抱住何沿,狠狠亲了口,大脑袋埋在何沿脖子里钻来钻去: “我就说嘛!我现在这么乖,哪可能犯错呢!我们宝贝沿沿对我最好了!” 他后脑的头发因为开颅被剃光了,前面头发有型有款,后面却像个秃葫芦瓢,得亏他自己看不见,不然他肯定没脸这么往何沿怀里钻。 何沿摸了摸周晏城后脑那块厚厚的纱布贴着的地方,心里微微地酸,又微微地疼,这人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周晏城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的桉树,何沿轻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周晏城舒服地眯着眼,像是一只无限满足慵懒的大猫。 “周晏城。”何沿轻轻地唤。 “哎!”周晏城脆生生地应。 “周晏城。” “哎!” “周晏城。” “哎?”周晏城终于奇怪地抬头。 何沿轻笑着摸他的脸,无比轻柔地亲了亲周晏城的眼睑:“没事,你睡吧。” 周晏城高兴地也亲了亲他,又窝到何沿怀里,在何沿温柔富有节奏的拍抚下很快睡着了。 何沿的嘴唇轻轻印在周晏城的发顶上,几日前他无意中听到楼岚问周晏城什么时候跟何沿去代孕一个孩子,周晏城是这样回答他的母亲的: “这辈子沿沿就是我的孩子,我也是他的孩子,就我们两个,过一辈子。” 番外4 一年后 又是12月25日,何沿到了公司,照例收到了沈群的礼物,也给沈群送上自己的礼物。何沿脸上带着笑,但是沈群一眼看穿他的疲惫:“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周晏城又惹你了?” “没,”何沿无奈道,“他真没惹我,昨晚睡得有点晚。” 沈群撇了撇嘴,重重哼了声,何沿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这个事情又不好解释,他只好讪讪摸了摸鼻子,两人各自投入工作。 何沿昨晚睡得晚,是因为周晏城根本没回来,除了出差,这还是周晏城第一次夜不归宿。据对方说他是睡在公司了,两人如今这个状况,何沿是真半点不怀疑他,只是今天日子难免特殊,周晏城不归家,早上到现在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毕竟是整周岁生日,何沿难得小矫情一次,未免心里不太高兴。 中午的时候,何沿和沈群像往常一样在一块吃饭,对面的电视屏幕上在播放新闻,何沿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沈群拿筷子敲着他的碗:“小沿,你看!” 何沿顺着沈群的视线看向电视机,他一下子愣住了,那位女主播字正腔圆,正在播报着:“……今日《同性恋婚姻法》提案获得通过,这将是华夏几千万同性恋者的福音,该法案的普及将会改变……” 沈群瞠目结舌:“这姓周的……卧了个大槽……”他一直以为周晏城和何沿会去国外领证,谁能想周晏城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推动成功同性恋婚姻合法!这他妈的真是……简直不给人留活路了! 何沿的脑海里像是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他是知道周晏城一直致力于推动华夏同性恋婚姻合法,但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二十周岁生日这一天,周晏城竟然真的办到了。 何沿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然而对方却迟迟不接他的电话,何沿再也坐不下去,他拿起车钥匙匆匆对沈群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他去了宏时,周晏城却不在,他打给司诩,连司诩都不接电话,何沿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几个地方,最后泄气地准备回自己公司。 手机忽然亮起,周晏城那个混蛋终于发来了微信,是一个位置分享,京都广场的摩天轮下。 何沿是个极度敏感的人,他的心脏一下子砰砰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周晏城要做什么了。 京都广场里此刻人山人海,广场最中央的空地上,摆满了一盆盆淡白色的百合花,目之所及无边无际,构成一片纯白色的海洋。何沿一边讶异着一边疾步行走,在往广场而去时,有个人拦住他,送给他一串气球,何沿惊讶地看着那个人,对方原本只是本能地拦住过往的人,这会一抬头认出何沿就笑了,那是周晏城的一个秘书。 秘书小姐抿着嘴对何沿笑,手指向广场更深入的地方,示意何沿赶紧过去。 何沿一下子就红了脸,这广场上所有经过的人都会被赠送一串气球,每串都二十个,恰恰是他今年的周岁年纪。除了气球,每个人还能得到一个浅黄色的精美的纸袋,何沿看到旁边有人拿出纸袋里的东西,有一盒巧克力,一瓶红酒,还有一对印着卡通头贴的杯子。 那对卡通头贴,何沿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嘉禾国际里,代表着何沿和周晏城的两个娃娃。 气球和包装纸袋包括里面的物件,上面都印着花体的“zh”字样。 广场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欢天喜地喜气洋洋,何沿看到他们都低头按着手机,在社交网络里分享着广场上的大派送,有人在对着电话喊:“就是在摩天轮广场这里!什么证件都不要来了就送你快点……我骗你干嘛你不信刷朋友圈……” 何沿想,周晏城这个疯子,真是个败家子,三天小作五天大作一年逢大日子就狂作! 他加快了步伐,终于奔到了摩天轮下,一样就看到了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 何沿顺着那人微仰的头颅看向高处—— 他面前是京都最大的那面led屏幕,此刻映着何沿和周晏城的脸。 周晏城缓缓转身,冬日暖阳铺在他漆黑的头发上,为他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他就那么笑看着何沿,眼光深邃如一泓湖水,把何沿裹覆,温柔包围。 周晏城很少会这样笑,在外人面前他有许多张带笑面具,嗤笑冷笑嘲笑讥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他在何沿面前却整天嬉笑皮笑撒泼打滚无赖笑。 唯有此刻他笑得深邃而缠绵,淡金色的阳光与他的笑容相比都黯然失色,真他妈的帅翻天。 他朝何沿张开双臂,期待地等着何沿走进他的怀抱。 明知无数人正盯着大屏幕,何沿却不争气地捂住了脸。 周晏城一下子慌了,他快走过来,手足无措:“沿沿,你……你不高兴吗?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何沿拼命摇头。 周晏城扶着他的肩,原本准备好的华丽丽的台词全都忘在了脑后,他说话太着急,甚至咬到了舌头:“我就是想跟你结婚……是不是我太张扬了,你又不高兴了?那我、我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何沿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眼中含泪,泪里带笑,他实在很不好意思,但又被周晏城这傻逼蠢笑了:“你他妈还想结几次婚?” 周晏城呆住,小心翼翼问:“你……你不生气啊?” 何沿的牙齿轻轻咬着舌尖,他看着面前放大的周晏城那张英俊又忐忑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显示出这个人宽厚挺直的脊背,他勾住周晏城的脖子,狠狠吻上了这个男人的嘴唇。 你敢在全世界面前求婚,我就敢在全世界面前吻你。 接吻吧,相爱吧,结婚吧,周晏城,我们死都别分开了。 ※※※※※※※※※※※※※※※※※※※※ 请小天使们继续支持,爱你们哟! 购买全本的小天使记得在app的评论区右侧可以评分哦,这个很重要,谢谢支持,鞠躬!!!! 本文续集已在预收《我的沙雕老攻每天打地铺》,书名之后会修改,欢迎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