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月亮(H)》 01 唐艳 破旧小旅馆里,灯光昏暗。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交.缠起伏,在烙着霉斑的墙上映出暧昧的影子。 男人低吼一声,很快就软了。唐艳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伸手套上床头衣服,“一百。” “这样就好了?”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老子才弄了一下!再来再来。” 他伸手就要拉过女人赤.裸的身体。 唐艳挡住他,“那要加钱。” “操!多少?” “再加一百。” “他妈的。”男人怒了,“你是什么金逼银逼,还他妈这么值钱?!老子今日非操.翻你不可!” “那加五十。”唐艳退了一步,“我已经给你便宜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五十就五十!”说完就从裤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甩到唐艳脸上,又急不可耐地凑了上来。 唐艳皱眉侧过头,任由男人臭烘烘的嘴在自己的胸前使劲乱咬,将两张红艳艳的纸币对着灯光验了验。 是真钱。 她终于放了心,将两张钱死死地攥在手心里,紧咬下唇,承受着男人一下又一下猛烈的冲撞。 近乎野兽般的发泄。 没有快.感,没有高.潮,她早就麻木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早泄男的纠缠,又从他身上多赚了一百块钱,等唐艳走出小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街头空无一人,冽风寂寥。唐艳裹紧玫红色的劣质大衣,匆匆赶回家。 回到家里,三个小的都已经睡了。唐艳挨个亲了一遍,亲到小艺的时候,他惺忪着睡眼翻了个身,“妈妈。” “乖。”唐艳将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度,“妈妈回家了,快睡吧。” 小艺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唐艳脱了大衣,到卫生间去洗澡。 今天那个早泄男下手不轻,掐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照例对着镜子抹了些药膏,又用围巾将伤痕累累的脖子围得严严实实,才躺到大床的最旁边。 唐艳早年睡姿不好,这两年因为要和孩子们一起挤在大床上,怕踢到他们,渐渐修炼成了老实睡觉的本事。 她挨在小女儿身边,缩在床沿,一动也不敢动。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想到今晚赚来的那两百五十块钱,迷迷糊糊地想:已经差不多凑够了这个季度的房租,是时候明天去找房东交钱了。 —— 第二天早上,唐艳是被接二连三的吻吻醒的。 小艺趴在她的床头,手撑着脸,笑嘻嘻的,“妈妈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唐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的生日?双胞胎的生日?小女儿的生日? 都不是啊。 女儿吱吱最懂她,一眼就看出她忘了,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妈妈你一定忘了!” 唐艳哄了她几句,小艺在旁边公布了答案,“妈妈,你上个月答应过我们的,说今天要带我们去那家新开的汉堡店吃汉堡!” 唐艳一下子想了起来。 上个月双胞胎都考了不错的成绩,她一高兴,就宣布下个月的这一天要带他们去吃汉堡。 可她哪里知道这个月自己的生意冷淡了许多,再加上今天还要交房租,自己多半是要食言了。 小艺的弟弟小静倒是通情达理,“妈妈,要是现在我们没钱去吃汉堡,那你就下次再带我们去吧。” 吱吱在一旁闹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吱吱乖。”唐艳最看不得小女儿撒娇,缴械投降,“妈妈再想办法,过两天一定带你们去吃。” 得到她的许诺,三个孩子都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 交了房租,还不到中午,唐艳又出了门。她打电话给方姐:“姐,今天有大客户上门么?” “这才中午,有谁急不可耐这时候叫鸡啊。”方姐打了个哈欠,“得,你是缺钱了吧?我帮你留心着些。” “哎,谢谢姐。”唐艳说,“我一定多多赚钱,来孝敬你。” 方姐笑了声,“艳子啊,你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还是那个价格啊,一百,你给我一半就成。” 唐艳犹豫道:“姐,我现在急需用钱……能不能给我涨涨价?” “涨价?涨多少?” “有没有可能……三四百这样子?” 方姐嗤了一声,“就你啊?两百到头了!这年头时兴什么你知道?清纯女大学生,童颜巨乳少妇!像你这样干巴巴的,没戏!” “……那处呢?”唐艳急忙道,“如果是处,价格怎么样?” 方姐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想去做修复啊?” “嗯。” “处的话行情倒不错,十小时四百,过夜还可以赚个六百来块钱。”方姐顿了顿,“你可想好啊,做了修复一个礼拜都不能接客的,一次也不过多赚几百块钱,不划算的!” “我想好了……”唐艳撒了个谎,“方姐,我前几天已经做好修复手术了。今天就可以了。” 方姐哈哈笑道,“怪不得我这两天都没听见你的动静,还以为你背着我偷偷赚钱呢!好,等着啊,我现在就帮你把消息发布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要你。” “嗯,谢谢了。” 唐艳挂了电话,转过一个街角。 逼仄的巷子里,灯箱破了一半,疲软无力地闪动着。 唐艳看着那上面的“处女膜修复术’”几个字,抿了抿唇,快步走了进去。 —— 快到傍晚的时候,方姐给唐艳打了个电话。 “艳子,你运气真好啊。有个外地人叫你,估计是不懂我们这儿的行情,还给了个不错的价格,分到你手里大概有四百块钱。” 唐艳面无表情,声音却甜甜的,“谢谢方姐。” “得了,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谢啥。”方姐报了个地址,又叮嘱道,“外地人啊,我们不懂他们玩啥,你自己注意着点。” “哎。”唐艳挂了电话。 她对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又补了补口红和眼线,才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往约定的地址疾步走去。 依然是个酒店,但到底比之前的破旧小旅馆好了不少。城小,这家主街道上的商务酒店,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唐艳走到305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头发有点长,胡子拉碴的。他裹着厚厚的棉袄,看到唐艳的第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你?”是确认。 “嗯。”唐艳进门,将包放下,尽量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女孩模样,“你包了我的夜,想做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唐艳假装纯真的语气里又渲染上些暧昧的勾.引。 这一套她做得轻车熟路,私以为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谁知,那男人竟像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坐到床上,咳嗽一声,“和我一起躺一晚吧。这房间空调不行,太冷了,用暖宝宝都不行。我需要有人也在被窝里,我们互相取取暖。” “……” 唐艳乖乖地走了过去,正想脱衣服钻进被窝。 男人突然又止住她,“等等。” “嗯?” 男人抬眼看她。他的眼白黯淡,瞳仁却像一颗明亮的星星,淬着神采飞扬的光。 他的唇很薄。 “你去把眼线和口红洗了吧。”男人又咳嗽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可不想和一个妖怪一样的女人睡在一起。” 说完,也不等唐艳回他,径自钻进了被窝,直挺挺地仰躺在了床上。 唐艳:“……”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很快就将脸上的浓妆卸了,回房间躺到男人身边。 唐艳入行快一年了,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有一天,自己能和一个男人一起,这样安宁地躺在床上。 男人关了灯,房间黑漆漆的,只有窗帘顶上漏进一点霓虹的光。 两人呼吸平缓,困意袭涌上来,唐艳很快就睡着了。 02 丛远 大冬天的,丛远一到这中原小城,便得了重感冒。 酒店空调不行,他在身上贴了八个暖宝宝还是没用。从上到下得发冷。 他从中午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起床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门缝下面有人塞进来一张图片暧昧的小卡片。 与这陈旧的商务酒店不同,小卡片装帧精美,还加了塑封,就像女人修剪过的指甲一样精致。 他本来没想打那个电话的,可是一个人回床上躺着实在太冷了。明天不开始工作不行,他一时兴起,便拨通了卡片上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献谄:“老板,你想叫啥样的女子啊?” 丛远问:“你们有什么。” “清纯女大学生,童颜巨.乳少妇!”女人笑得热情,“你想要啥样的,我们都有。” 丛远看了一眼房间里窄小的床:“瘦一点的,小个一点的,有么?” 对面女人显然没想到他的癖好异于常人,明显愣了一下:“……有的有的。” “话不要多的。”丛远又补充道。 “有的有的!”那女人又恢复了精明,“今天来了个新鲜的,雏,老板要不要?” “雏?” 女人嘿嘿笑了两声,“贵是贵了点,但是小小个,模样好,也不多说话的。老板你想玩啥都可以。” 丛远问:“多少钱?” “不瞒你说,老板,我们其他女子都不贵,但是这个真得好,所以贵确实是贵了点……” “多少钱。”丛远不耐。 “八百!八百。”女人生怕他不同意,“这是过夜的价钱,很划算的。老板你要是嫌贵,我给你打打折,再叫一个女子去,两个人一起陪你……” “就她吧,八百。”丛远连照片都懒得看,轻咳两声,鼻音浓重,“让她快点来,我快冷死了。” 女人再次因为他的话摸不着头脑:“……哎,好。” 挂了电话,丛远去翻了翻自己的钱包。 只带了五百现金。 他本来想出门去取点钱,开门又被寒风逼退,想想还是算了,转而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那个“雏”很快就来了。 她穿着劣质的玫红色大衣,一张小小的脸被拢在一把颜色俗气的卷发下。 丛远随意打量了她一眼。 口红和眼线太浓,目光却有些涩,带着一股刻意张扬的风尘气。丛远一时也摸不透,她到底是真雏还是装的。 不过,他无所谓。 “雏”洗干净脸,躺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味。洗衣粉的味道也尤为明显。 这个不错。他想。 浑浑噩噩间,暖意渐减上头。他终于不觉得冷了,沉沉睡去。 —— 后半夜,丛远醒了。 他喉咙很干,有些痛,渴得慌。电视机柜上还有他下午烧好的一壶水,已经冷了,但他还是摸索着起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 他又吃了颗消炎药,终于感觉好多了。 丛远开了地灯,昏黄的灯光映满半间屋子。他洗了把脸出来,看见那个“雏”侧躺在床上,面容恬静,依然睡得很沉。 也许是饱暖思淫.欲。丛远本来没有做的打算,现在却起了一点坏心思。 他爬上床摸她的鼻子,逗弄她:“嗨。” “雏”翻了个身,拂开他的手,嘴里嘀咕一句:“小艺,别闹……” “小艺?谁是小艺?” 似乎是听出这声音陌生,“雏”陡然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 丛远撑在她头顶,背对着灯光,面容模糊,看不清情绪。 “雏”一屁股坐了起来,头发丝都带着不知所措:“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在做梦……” “没事。”丛远拉过她的手腕,没有任何前序,开始低头吻她。 丛远的朋友们经常相约去高档会所嫖.娼,但他却鲜有兴趣。 一是因为那地方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染上什么病,二是因为他一直处在稳定的关系中,两任女友之间几乎没什么空窗期,根本就没必要去找新鲜寻刺激。 在这方面,他一向有很强的仪式感。 丛远从“雏”的眼睛开始吻起。 她睡前卸了妆,没有擦任何的护肤品,肌肤上透着一股清淡的气息。他极喜欢这样的味道,从她的眼睛一直吻到鼻尖,最后停在她的唇峰。 “雏”也很上道,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不疾不徐地回应他,掌握着极好的分寸。 她的衣服很快被他剥光。他也脱了衣服。 被子被掀开,房间昏暗,空调机子里断断续续吐出干燥的热气,打在他们赤.裸的身体上,两人紧紧贴合的部位起了粘腻湿滑的汗珠。 翻滚,呻.吟。 丛远伸手捉住她的一只脚,身子顺着她平坦的小腹,一下子滑了下去。 他将头埋在下面,用舌尖和手指试探着打圈。 那“雏”轻吟一声,张开线条优美的小腿,将他的脖子勾住。 丛远长手一伸,将柜子上一直备用着的套子那到了手里。等下面足够湿润,他一马扬鞭,挺身而入—— “啊……”“雏”的神色痛苦。 丛远确实碰到了那层阻碍,再看她这么痛苦的模样,想她果然是“雏”,便轻哄了几声,继续进入。 没想到他还没动几下,她身下的血却越流越多,很快就痛出了眼泪。 丛远预感不对:“你怎么了?” “雏”摇头:“没事……” “不可能。”丛远停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雏”忍着眼泪催促他,“快点进来。” 丛远兴致全无,抽身而出:“说实话。否则我只给你四百。” 那“雏”看着他怔了怔,眼角噙着泪花,好半天才道:“我……我刚刚做了那个的修复。” 丛远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从电视柜上取过一包纸巾,扔给她:“喏,给自己擦干净了。回去注意点,小心发炎。” 他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也没穿衣服,又到卫生间里洗了个澡。 丛远将水开得很冷,边洗边想:操,这么洗个冷水澡,估计感冒又要加重了。 再出卫生间,那个假雏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丛远坐到床的另一侧,抽完一根烟,转头见她还是那个样子看着自己,倒也没什么脾气了:“放心,八百,一分不少。” “……谢谢。” “不过我现在没有足够的现金。”丛远起身披上外衣,“你得等下我,我出去取现金。” “好。” “哪儿有ATM机?” “出门左转,走到街的尽头,就有一家。”假雏抿了抿唇,“……谢谢你。” 丛远耸了耸肩,打开门走了出去。 还是凌晨,外头天还很暗。丛远取了钱走回酒店,到街角的时候,又缩着头抽了支烟。 时间很早,街那头有家包子店已经开门了。丛远走过了包子店店门,想了想,还是退了回来。 反正自己也饿了,买一人份的也是买,两人份的也是买。 白面肉包,热乎乎的。 丛远回了房间,打开门,却发现一室冷清。床上和卫生间里都空荡荡的。 他愣了下。 走了? 03 唐艳 唐艳让到手的八百块钱飞了,方姐气急败坏,将她大骂一顿。 没等唐艳红肿的下身恢复如初,方姐故意给她派了一个城里有名的地头蛇老大。这老大是她们的老客户了,从前方姐总是担心唐艳怠慢了他,让别的有进取心的小姐去接,如今让一向木讷的唐艳去,明显就是想治治她。 唐艳没辙,去见那老大前,化了满脸的烟熏妆,眼皮上都是闪亮的粉,掩盖住前一天晚上的青紫色。 她听说过这个老大的嗜好,她们好几个姐妹都被玩得死去活来,然后被扔出房间。 一路上,她一直提着一颗心,一进房间,心就猛地一沉。 老大光裸着上半身,斜靠在床上,看见她的时候笑眯眯的:“哟,新货啊。” 唐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乖乖地走了过去。 “躺下。”老大命令她,粗暴地将她的手脚固定在床角四周。 唐艳有些紧张,看着他坐在自己的身上,连皮带都没解,直接将裤裆拉链拉开,狰狞的暗红色巨物一下子弹了出来。 他将自己的物什塞进她的嘴里,往她胸前狠狠打了一巴掌,“快给我吃!” 唐艳很少玩这个。她的客人大多没有任何前戏,直接进入她的身体。像昨晚的那个客人一样的人,几乎不存在。 她皱着眉头,一下又一下开始舔舐口中巨物。 那老大哼唧了两声,很快就火了。 “操,技术这么烂,那娘们儿还敢叫你来?!”老大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服务,恶狠狠地一拳砸在她的眼眶上,“他妈的给老子快点!” 他将下身用力往下一按,插入唐艳的喉口。唐艳受不了这么深,泛起一阵恶心,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一不小心,轻轻咬了一下口中肉棒。 “操你妈的!” 那老大吃痛,气急败坏,直接抽身出来,狠狠一脚踹在唐艳的身上:“找死!”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唐艳的五脏六腑挤出身体。胃翻江倒海得疼,她一口鲜血涌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唐艳再次醒来,躺在冰凉的地上。 周遭是五光十色的夜总会,来来往往的人小心翼翼瞥来好奇的目光,却没人敢上前。 唐艳只觉得胸前冰凉,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那老大剥光,然后才被扔了出来。 她捂着胸口坐起来,不知所措。 虽说她做了这样的职业,可一直都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底线。她总是想自己总有一天会从这里离开,那么这些无关紧要的过去,便也就过去了。 她总是想,自己不会永远都是妓女。她不喜欢自己是个妓女。 有几个头皮光亮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美女,和我们几个玩玩呗?”说着就要将她拉扯起来。 唐艳拼命后退:“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出来卖的?开什么玩笑!”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都被多少人看光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装?!” 另一人笑道:“装,装什么装,不就想多赚点钱么?!瞧你这身材……我们给你三百五,够不够多? ……哎哎哎,逃个屁啊逃!” 边说边操着手向她乳白色的胸前摸来。 唐艳都要哭了:“我不卖,真的不卖……快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放个屁!”有人啐了一声,“不就是只鸡,当个婊子还想给自己立牌坊?我跟你说,你们这种鸡,就算我们几个不给钱,你陪睡,也是应该的!” “没看到别人不愿意么?”唐艳背后凉凉起了个男人的声音,“当自己强奸犯?人家都不愿意了,还要上?” “呵,你多管什么闲事?”这边的人恼羞成怒,“小姐本来就是拿来睡的,管她乐不乐意,反正我会给钱就是了,你滚远点!关你屁事!” 丛远满目冷峻,上前横在唐艳和那几个男人之间,淡淡道:“她是我包的,当然关我屁事了。” “你包的?” “当然。”丛远耸了耸肩,“我出了八百块钱,你们出得有我多吗?” 那几个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唐艳这种货色竟然还值八百块钱。 丛远的眉目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我多的话就滚,别在这里充大爷。” 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几个人实在觉得唐艳不值八百块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丛远侧过头,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唐艳身上,向她伸出手:“嗯?要不要和我走。” 04 丛远 丛远帮这女人要回了她的包和衣服。 那个房间外守着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灰色的T恤,上身的肌肉绷得鼓鼓的。听说丛远是来要那只鸡的东西之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句:“你和她说,以后见着我们老大,最好离得远点儿!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丛远淡淡地“哦”了一声。 下楼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整个包里的东西都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无意间看到那女人的身份证。 名字是:唐艳。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张清淡的脸,眼睛细细,有点古典美人的意思。 这名字倒是和她的脸很不搭。 丛远下楼,看见这个叫唐艳的女人正缩坐在角落的阴暗处,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丛远走过去,将包和衣服扔到她面前:“嗨。” 唐艳抬头看他,脸上红印浮肿:“谢谢你啊。” “哭了?”丛远蹲下。 唐艳摇摇头,垂下眼睛,默默地套上自己的毛衣:“有点困,眯了会儿。” 丛远没揭穿她。 他吹了个口哨:“饿不饿?我正好要去吃饭。” 唐艳穿上厚重的裙子,站起身,默默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他于她,只是某晚的嫖客。他们的关系没有必要再近一步。 丛远伸手拦住她:“要去干嘛?嗯?又要去找客人赚钱是吧?”他为她不领自己的情而感到愠怒,语气不善,“你陪我吃饭,我也可以给你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坚持这件事,甚至不惜拉下脸去求她——一个妓女。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皮很薄。也许是因为前一晚的她,难得地勾起了他的欲望。 听见给钱,唐艳果然就止住不动了。 “你给我多少钱?”声音低低的,却是有兴趣的意思。 丛远抱起肩看她:“你要多少?” 你要多少? 唐艳职业陪睡,却对陪吃饭的市价不甚了解。 她一时答不上来。 丛远嗤笑一声:“你陪我吃一周,我给你八百。怎么样?” 他还记得昨晚她没拿走的那八百块钱。 唐艳下意识抬头看他:“可我骗了你……” 如果她没有去做修复,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 “我乐意给钱,你管啊。”丛远无声地笑了,“好了,看来你是同意了,就这么办吧。” 他转身就走在前头。 唐艳怔了怔,默默跟了上去。 丛远没到什么高档的酒店去吃,只挑了个路边的小店。只有两个人,他却点了七八个菜。 点菜的时候,唐艳试图阻止他:“不用这么多的。” “我吃,又不是给你的。”丛远没理她,“……再来一个牛百叶、炖羊肉。好了,老板,就这么多。” 唐艳没再多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丛远光顾着看她后头的电视新闻,也没和她说几句话。等要结账走人的时候,唐艳叫住他:“……先生。” “干嘛?” “我能不能……把这些菜打包带回去?”她努力地笑了笑,“反正你也不吃了,浪费也是浪费,我打包回去……” “随便你。”丛远没耐心听她说完,转头喊老板,“结账!再拿几个打包盒来。谢了。” 老板拿了三个打包盒过来。唐艳把剩下的肉装了个满满当当。 丛远问:“你不带蔬菜?” “嗯……家里有。” 唐艳抱着三个打包盒,跟着丛远走出小店。 出了门,丛远连声招呼也不打,径自和唐艳分别。 唐艳又叫住他:“唉!……先生。” “又怎么了?”丛远十分不耐。 “你一直住那个地方吗?”唐艳问地小心翼翼,“我以后都到那里去找你吗?” “是的。” 唐艳踌躇了好半天:“那你能不能先把钱给我?我保证不会逃的。” 丛远被她那个“逃”字逗乐了:“你待会儿去我房间拿吧,我现在现金没带身上。” “好的好的。”唐艳千恩万谢。她犹豫了一下,走近一步,“先生,你要不要我给你……用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 怕丛远拒绝,她又迫不及待地道:“不加钱的。我只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呵。”丛远冷笑了声,上下打量她一番,“别人不把你当小姐,你还自己把自己当小姐了?” 唐艳怔了怔。 “你先回去,到时候再说。”丛远转身,落下一句冷冷的话,“哦,对了,家里如果有什么人的话,你说一声,今晚还是睡在我这边好了。” “——放心,我可不会强上你的。” 05 唐艳 唐艳哄好孩子出门,天已经黑了。 今晚他们吃得不错,变得特别乖,唐艳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哭闹。 唐艳觉得难得轻松,路过小旅馆楼下的便利店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了一盒避孕套上去。 她敲了敲门,从远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你来了。” “嗯。” “我刚刚去取了钱。”从远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扔到唐艳面前,“这是你预支的八百块。今晚陪我睡,我多给你两百,怎么样?” 他很聪明地将价格降低了许多,但唐艳并不觉得他趁人之危。 她将面前的钱收起来,问:“先生,你想做什么?” 从远愣了愣。 天可怜见的,他下午就和这女人说清楚了,自己只是想她陪睡暖和一点,没有任何要上她的意思。结果她现在还眼巴巴地这么问自己,看样子,似乎道具都准备齐活儿了。 他不怒反笑,兴致勃勃地坐了下去:“你能做什么?” “大的,小的,全套,什么姿势,什么玩法,我都能做。”唐艳道,“要用道具的那种……我也可以。就是贵一点。” 像是生怕从远拒绝,她连忙道:“先生,我不会给你很贵的,你放心好了。” 从远有意羞辱她:“今天你那个客人好像对你很不满意。看样子,你的技术也并不是很好啊。” 唐艳垂着眼:“我今天下午状态不太好,现在好了。我可以的。”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可以的。” 从远看着她浓妆艳抹的脸,沉默了片刻,蓦地笑了。 “你很缺钱?” “……嗯。” 从远没有问她为什么。 他直接问:“你做这行,想赚多少钱?” “能活下去就够了。”唐艳不想谈这个话题,转而固执地问他,“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从远冷哼一声,“又不是我想做什么,你就能满足我什么。” 他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唐艳无言,只能沉默。 她不说话,从远也不说话。他从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包烟,夹出一支点燃。那烟很烈,唐艳猝不及防,被呛了几下。 从远隔着烟气问她:“我这里有五千块的生意,你要不要赚?” “五千?”唐艳怔了怔。 五千块钱啊,那可是她几乎三个月的收入。如果有了这笔钱,她能交房租,送吱吱去上学,甚至可能还可以带他们去西安玩一趟…… 她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不知道先生您说的是什么生意?” “很简单,你不想做也可以拒绝。”从远将烟甩灭,沉吟片刻,“你允许我……做你身边的一个幽灵。” “幽灵?” “简单的说,我会拿着相机记录你的日常生活——你起床、你去工作、你回家、你睡觉。我真实地记录你的生活,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唐艳的脸有些发白:“那我出来接客人……你也会拍吗?” “会。”从远笑了笑,“不过他们和你做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在旁边拍,我又不是拍A片的。我感兴趣的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交流。” 唐艳没太听懂,但她也不敢多问了。 她最后确认了一遍:“你给我五千块钱,我还可以出去工作……意思就是说,我可以赚两份钱?” “没错。” “先生你要拍多久?” “至少一个月吧。”从远道,“一个月以后如果我还想继续拍,我会再给你钱。中途如果我想让你陪我,我还会再给你钱。” 钱,钱,钱。唐艳的脑袋有点晕了。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我没问题。” 从远笑了:“那一言为定。” 他将被子掀开,拍了拍床:“你先去把脸上的妆洗了,过来一起睡吧。” 唐艳起身,去卫生间把脸洗干净。出卫生间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一个套出来。 她将鞋脱了,很快就爬到床上去。 从远闭着眼睛,仰躺着。 唐艳钻到被子里,探到他的身下,双手摸索着按下他的内裤,抚上他的肉棒,技巧娴熟地动了起来。 从远闷哼一声,没有阻止她,半眯着睁开眼睛,眸子里染上几丝情欲的色彩。 06 唐艳 丛远其人,虽没什么底线,但行事都有分寸。眼下欲火虽被撩起,但他尚存几分理智,一把从唐艳的手底挣脱开。 “你干什么。”他语气晦涩。 “先生,我……” “离我远点。”丛远打断她,“我说了不碰你,就不会碰你。” 唐艳张了张口:“可是你给了我这么多钱……” 丛远目光如炬,闷出了一身汗:“这就是你会的?” “……什么?” “这就是你会的?”丛远冷笑了下,“你心里觉得自己也就这个身体有价值了,所以别人稍微对你好点,你就拿你的身体回报?” 唐艳愣住。 丛远不耐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我说了不会上你,就不会上你。你自己把握分寸,别再做这种下贱的事了。” “……要是想报答我,还不如我拍你的时候你表现得好些。我不缺上床对象,但我缺个谬斯。”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卫生间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唐艳听不懂“谬斯”是什么。 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和她在这个小城里遇到过的其他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不是情欲的奴隶,他懂得轻易脱身。她见到过太少太少这样的男人了。 唐艳在床上直愣愣地发了很久的呆,末了又钻回被窝里躺下,背对着床上另一个枕头,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只是心里,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些东西。 他应当是个过客。也只是个过客。 —— 第二天,唐艳难得睡到早上十点才起来。窗外天色大亮,她刚打开手机上工,就接到了方姐的电话。 她报了个地址,让唐艳下午两点过去。唐艳木木地应下,挂了电话,见时间还早,便琢磨着要不要回一趟家。 她询问丛远,丛远只一边捣鼓他那相机一边说:“随你。” 回家要路过一个菜市场,唐艳经过菜市场大门几百米,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她看向身旁,一路跟拍自己的丛远,问:“我可以进去买菜吗?” 她觉得丛远应该只对自己工作时的事感兴趣。一个妓女进菜市场买菜,或者一个妓女带着她的孩子去吃汉堡,都是一件奇怪又无聊的事。 丛远低头看着相机镜头没理她。唐艳盯着他看了几秒,对方一直面无表情的,于是她也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菜市场。 尽头那家卖鱼虾的摊位正在低价甩卖一些刚死掉的明虾。唐艳原来从来不敢走近这个摊位,今天也不知怎地,也许是因为丛远跟在身边的缘故,她揣着兜里的一千块钱,心里也有了一丝底气。 她没理会旁边人奇怪的目光,上前问老板娘:“这个虾多少钱?” “活的三十,死的二十五。”老板娘的目光飞快打量了她一眼,“刚死没多久,要不要?” 唐艳犹豫了一下:“能不能便宜点?” “二十五比我进价都低了,最便宜了。” “二十三。”唐艳讨价还价,“袋子和水都有重量的,你这个又是死虾。” 老板娘皱了下眉,余光无意中看到一旁拿着相机在拍的丛远,语气一下子松软下来。 “好吧好吧,二十三就二十三。” 唐艳道了声谢,蹲身开始挑拣。 老板娘将袋子递过来,低声问了句:“你们在干啥?拍节目呢?” “……不是。” “是电视台的不?能给我们打个广告不?”老板娘挤了下眼睛,“我知道拍的前头不能随便说话,这不,悄悄和你商量来了?” 唐艳抿了下唇:“……那你能不能再便宜些?” 07 唐艳 走出菜市场门,唐艳手里提着二十块钱一斤的死虾,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丛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整张脸都挡在摄像机的后面,只露出一个下巴,唇角微微抿着,似乎在笑。 看见她的目光看过来,那唇角立马平了下去,又变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了。 唐艳飞快地将目光收回,再也不朝他多看一眼。 —— 回到家,小艺第一个冲上来。 “妈妈,你买什么了?!啊,是虾虾虾虾啊——” 孩子们纷纷冲上来,兴高采烈地围着唐艳。 吱吱:“妈妈妈妈,我昨晚很乖,都没有踢被子,也没有哭!” 小艺:“妈妈你今晚住家里吗!!!不用出去上班了吧?” 小静:“妈,你又买虾了,这么贵的东西,是不是这周就不能带我们出去吃汉堡了?” 唐艳:“……” 她不敢往后瞥,躬身对小静悄声道:“妈妈的老板给妈妈多发了一笔钱,周六带你们去吃,怎么样?你先帮妈妈保守秘密,别告诉妹妹哦。” 她怕又让吱吱失望。 小静懂事地点了点头:“我是哥哥,会帮妈妈昵保守秘密的。” “真乖。” 唐艳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见小静的目光穿过她看向了门口的丛远,才想起应该给他们介绍一下这个不速之客。 见小静的目光射过来,丛远面无表情,依然拿着机子在拍,似乎也没有停止拍摄的意思。 唐艳看了回来,孩子们的目光既好奇又有一丝敌意,她只好硬着头皮破坏规则。 可是临到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对丛远竟然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叔叔,专门来拍我们的。大家要对他很友好,但不能去打扰他,也不能总是盯着镜头看哦,知道了吗?” “叔叔?”小艺歪过头,“什么叔叔,相机叔叔吗?” 唐艳被他逗乐了,侧眼见丛远似乎并不反感这个称呼,便顺着小艺的话说了下去。 “是的,小艺真聪明,他就叫相机叔叔。” 吱吱早就“咻”地一下跑了过去,抓住丛远的衣服下摆,仰头问他:“相机叔叔,能看看你拍的我吗?拍的好看吗?” 这可不是你对一个幽灵该做的事。唐艳心一颤,见丛远依然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忙在趁他变脸之前把吱吱拉了回来。 “吱吱别闹。来,妈妈和你们玩个游戏。以后看到相机叔叔就要像看到隐形人,你要是和他说话,或者是看那个镜头,那就是游戏玩输了,妈妈就不带你们去吃汉堡了,清楚了吗?” 小艺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倒是小静十分地理智,没有被“汉堡”二字冲昏头脑。 “妈妈,那如果我们赢了呢?你有什么奖励呢?” “……”唐艳反应很快,“我带你们去西安玩一趟。” “我同意。”小静点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吱吱尖叫,“好的好的好的!” 但是她很快又忍不住瞥向了镜头,小声嘀咕道:“可是妈妈,我真的很想看一下相机叔叔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嘛……你从来都没带我们去拍过照片,我还从来没拍过照片呢。” 唐艳琢磨不透丛远,只觉得他讳莫如深,喜怒无常,怕吱吱被他骂,连忙瞪了吱吱一眼:“你再说,不乖了啊!” 吱吱难得被她吼一句,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马上就水汪汪的一片。 唐艳的脑壳有点疼。 好死不死,就听见身后一直沉默的男人蓦地开了口。 “你想看我拍的你是什么样的啊……” 吱吱可怜兮兮地看了过去,用力点头。 “别看了。”丛远缓声道,“不太好看,挺丑的。” 吱吱愣了两秒,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08 丛远 坦白地讲,丛远进唐艳家门的那一刻,着实愣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有三个小孩了。 她年轻、疲惫、沉默,与客人交易时带着浓妆,将真实的自己伪装、包裹,似乎厌恶着这个职业,却又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 比如说刚才在菜市场里,她利用他和女摊主讨价还价。那时他忍不住笑了,现在才知道是为什么。 真的想不到。她竟然有这么多张嘴要养。 丛远兴奋地、近乎冷酷刻薄地想,自己这次也许真的找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且合适的拍摄对象。 吱吱在一旁大哭,唐艳连忙蹲下哄着劝她。丛远一言不发地拍摄着每一个细节,极快地将自己从闹剧中抽身,又做回了那个幽灵般的旁观者。 ——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渐渐恢复了常态。 因为被丛远“侮辱”了,吱吱很讨厌他,哭完之后就开始对他目不斜视,如丛远所愿,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小艺倒是觉得很新鲜,不过丛远不苟言笑,他又自知不比吱吱可爱,更不敢去招惹这个相机叔叔。 最成熟的小静就更不会将他看成什么新奇的存在了。 因此,出乎丛远的意料,一周之内,他就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抹空气,存在感近乎于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拍摄行为。 丛远很顺利地就进入了真正的拍摄阶段。 唐艳在家里休息恢复了几天,因为有丛远预支的钱在手,她并没有急着出去工作。 买菜烧饭、照顾孩子、带他们出去散步、哄他们睡觉……丛远拍摄着这样相同的素材,持续了三四天的循环之后,唐艳接到了方姐的电话。 “艳子,最近在忙什么呢。” 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善,唐艳犹豫了一下:“姐,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休息啊。”方姐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整成林妹妹还是什么啊?被龙哥教训了一顿,连活都不干了?!呵,要不是我今天碰见龙哥了我还不知道,你上回怎么惹得人家不高兴了!龙哥没把你打死算你走运!” “我……” “我啥我?!”方姐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听说你傍上大树了啊,一个外地人?还和龙哥的手底下人叫板?唐艳,你他妈得别不知好歹,想要上岸,想要转世投胎,还得看你本事够不够!” 唐艳忙道:“姐,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么想。” “你他妈别和我演戏!”方姐骂道,“我是说你最近怎么总不来找我接生意,原来你他妈是自己出去找活干了?死婊子,你他妈别忘了,当年是谁帮了你个爬床货,否则你早他妈在街上饿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今天到我面前来搞小动作!?” 丛远看见唐艳的脸色“唰”地一白。 她抿了抿唇,等那边发泄完了才开口:“方姐,是前段时间我女儿生病,我又答应他们要带他们去吃汉堡,手头钱实在不够用了,所以才……” “我管你这个臭娘婆有什么理由!”方姐怒喝,“死婊子,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你他妈永远不要在这里混了!给老娘滚!!!滚得远远的!!!” “……好的,姐,我知道了。” 唐艳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丛远拍不到她的表情。 过了好半天,那边的方姐终于骂够了。 “好了,姐呢也不是做啥要为难你,也是你太过分了。这样,下午娱乐城那边有笔生意,几个老板一起,玩得稍微大一点,但价格比较高,大概五万块钱左右,你接不接?” 这么高的价格啊…… 丛远心里一沉,正想打手势让唐艳拒绝,没想到她脱口就答应了。 “好,姐,我去。” “真乖。” 唐艳的态度足够卑微,方姐满意地夸了她一句,随即挂了电话。 09 丛远 唐艳也挂了电话。 她垂着眼睛没看丛远,径自走到厨房里去给孩子们准备午饭,一路沉默,只字不言。 丛远跟拍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 他也没关机子,幽灵破天荒地开口,沉声问她:“为什么要答应?” 声音里的愠怒显而易见。 任谁都知道天上没有馅饼掉。这么大一笔“生意”,肯定有问题。 他虽然对小姐这行业了解得少,但是见的人多了,多多少少对字母圈是怎么玩小姐的这种事有所耳闻。 唐艳低头在水池里择菜,半天才开口:“先生,你不是说好只是来拍我的吗,为什么这个……你也会管。” “什么叫我会管?”丛远有点火大,“是个正常人都会管吧!你是不是傻逼啊你还答应这个?!” 唐艳择菜的手停了下来。 她依然没抬头,久久地捏着那片被虫咬得七零八落的菜叶,看着水池里某处肮脏的陈迹,声音哑且淡。 “我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我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少吃餐汉堡就可以了!” 丛远没忍住,出言讥讽。 机子没关,镜头依然对着在水池前低着头的女人。她的半缕头发挂了下来,遮挡住一侧的脸颊。 “我缺钱,这笔生意可以赚这么多钱,我就算做狗、就算死我也得把这笔钱拿回来,先生,你明白吗。” 丛远怔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他明明帮了这个女人一把,所以他自私地认为自己没错,也理直气壮地顺着女人的话说了下去。 “我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一边是命,一边是钱。命如果不在了,还要钱做什么? 他站在机子后面,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冷笑。 唐艳咬了咬下唇,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啊……你不明白。” 她没再说话,紧抿着唇将一盆菜洗完,然后将它们细致地切好,装在菜盆里。 沉默就像赌气,总要有个人先打破平衡。几分钟后,丛远终于没能忍住他的最后一句冷嘲。 “那也正好。我跟着你去拍,如果你被玩死了,我能把你人生的最后几分钟记录下来,这趟也值了。” 唐艳没接话。 镜头前,她默不作声地将菜放进热油锅里,“呲——”地一声,菜叶在沸腾的油里,冒出一道浓白的烟。 —— 下午两点,丛远跟着唐艳准时到达方姐所说的地方。 门口的保安把丛远拦下,不让他跟进去。唐艳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径直走了进去。 看样子对这娱乐城还挺熟。 丛远心里没来由地窝火,对着那保安骂了句“操”,狠狠地踢了脚门口石柱。保安目不斜视,他自讨没趣,只能关了机子,蹲到一边抽烟去了。 唐艳的高跟鞋声很快远了。 丛远蹲在门外,心里焦躁,仰头看着小城的天,连抽了三根烟。 这里的发展以工业为支柱,常年被一层灰扑扑的雾霾笼罩,昏昏沉沉的,太阳在霾后隐现,只是一个模糊的圆。 这天气太他妈让人烦了。 丛远嘴里叼着根烟,登上好几天没上的微博去刷。一打开就是满满的后台消息,大部分都是他的粉丝给他留言。 ——“丛导,怎么回事,是封号了还是被抓了,咋这么久了都没动静?” ——“丛导你是不是被叫去喝茶了啊!!!你不发博我心里好方啊!!!” ——“丛导最近是不是神隐去拍新片了啊?有空发条微博,让我们瞅瞅呗。” ——“……” 丛远本来想发新微博的,改来改去还是算了。 他这人心里一烦就口不择言,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 两点二十,丛远听见娱乐城里传来一声尖叫。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大骂了声“操你妈”,顺手丢下手边的摄像机,撞开门口那个保安就往里冲去。 010 唐艳 唐艳进房的时候,房间里一共有四个人。 他们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舔着个肚子凑了过来,额头前面的几根头发摇摇欲坠,猥琐地笑着,大力地摸了一把她的胸:“哟,方璐璐这回倒给我们叫了个嫩女子来。” 唐艳头皮一麻,下意识想躲,还是竭力忍住了。 几个人纷纷围上来,倒也不心急着干正事,反而嘻嘻闹闹地提议:“妹妹,穿这么多干嘛,这里头多热啊,先脱了呗。” 四双眼睛赤裸裸地盯着她看。唐艳努力忽视掉心中的不适,克制自己挂上一抹职业性的微笑。 “老板,方姐说是五个人,现在怎么……” “你是怕人少了我们给钱少是吧?”起先说话的那人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腰,狠狠掐了一把,“人看着老老实实的,心眼却不少啊。你别穷操心了,待会儿开始之后保准五个人到齐。他在卫生间呢,绝对不差。你放心,他比我们都会玩,呵呵……” 唐艳笑了笑,没说话。 这么多人拾掇着,反正衣服早晚都要脱的。唐艳默不作声地垂了眼睛,将身上的衣服一口气脱了个精光。 几个人拉着唐艳,将她摆弄到房间中间的大床上。 “来来来,妹妹,你躺在这儿……” “啧啧啧,老王,你看这胸,又白又嫩,尖头儿和朵花似的……” “妹妹,你是不是没玩过啊?放松,你就躺在这儿,腿张开……张开啊!张大点……” 唐艳有些木然地躺在床上,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 她听着耳边传来的指示,男人们毫不掩饰自己阴暗而变态的欲望,她有点反胃,却只能像一条死鱼一样,听话乖巧,任人摆布。 忍忍,忍忍就好了。 唐艳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这可是整整五万块钱啊,拿到手之后,她再用手头的存款凑一凑,就能开一家小小的早餐店了。 她听见门被打开,几丝凉风卷入,又有人进来了。 “货来了啊。”那人说。 他的声音又冰又冷,就像雪地里的一块石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啊是啊,是个嫩女子。”那个姓王的老板招呼他,“小孟啊,你快点过来,我们就好开始了。” 那个被称作“小孟”的人走到床前,只瞥了一眼,就冷冷地笑了。 “王老板,你眼睛没出错吧,这逼还嫩?”他的语气刻薄,“你看那道疤……啧啧啧,都生过孩子的人,还这么拼啊。” 唐艳抬眼看过去,正撞上一双漠然的眼睛。 和他的声音一样,又冰又冷。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心突然一沉。 同一时刻,那个“小孟”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钳夹。冰冷的夹口顺着唐艳的腿往下滑,停在了她的脚趾尖。 男人歪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舔了舔唇。冷漠散去,他近乎贪婪地笑了起来。 “你们不上?那我先来了。” 说完,他手下一用力,钳夹夹住唐艳的右脚脚指甲盖,猛地往上一拔! 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瞬间,他沉下身子,用力吮咬着那片伤口。 “啊——” 十指连心,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唐艳忍不住拱起小腹,尖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仿佛号令,旁边站着的四个男人如同出了笼的犬兽一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有的拿出小刀,有的拿出绳子,兴奋而近乎疯狂地,开始在唐艳的身上驰骋起来。 011 丛远 整条走廊幽深而漫长。当丛远憋着一口气跑到依稀传出尖叫声的那扇门前时,他的理智终于恢复了些许。 他知道,自己似乎失控了。 他就是个拍独立纪录片的,没钱,没权,远离家乡千里之外。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如实地记录下唐艳的生活,不该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 他提醒过她,阻拦过她——这是唐艳自己的选择,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丛远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左手撑着墙,右手撑着膝盖,抬眉看着紧闭的那扇门,犹豫而两难。 ——“喂!你做什么?出去!” 身后,门口那保安已经追了上来,用力地拉扯着他,语气极凶:“你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再不出去我他妈揍你!” 门后,唐艳隐忍的尖叫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丛远似乎平静了下来,任由那保安拉扯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转头问他:“这门里谁?” “你他妈管三管四的还管得挺多啊!”那保安睇着眼睛踹了他一脚,“人老板在里头快活,你在这里吵吵什么?信不信我把弟兄们叫下来教训你一顿?我他妈看你这张嘴就是欠收拾!” 他明显是因为丛远在门外对着他骂得那句“操”而耿耿于怀。 丛远抓了抓散在额前的头发,若无其事地避开保安的下一脚,微佝着背,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过去:“兄弟,我龙哥那边的,你给点面子。” “……你是龙哥的人?” 那保安下脚一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丛远一番,将信将疑地接过香烟。丛远又适时地打开打火机帮他点着了火,面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倒是十分熟稔。 “你是看我面生是吧?我新来的,这不,龙哥也没让我干什么重要的活,就让我看着这娘们。”丛远一指那扇门,笑得十分卑微而猥琐,“前两天龙哥和这娘们玩了一宿,觉得特别……你懂吧?然后就派我看着她,可别让别人玩残了。” 保安皱眉,压低了声音问他:“既然龙哥都看上她了,那还让她出来干活?这房间里头除了王老板他们还有小孟总,这堆人玩起来下手可没个轻重的,到时候还不……” “就是这意思啊!”丛远一拍大腿,重重叹了口气,“这女子是个倔的,还吸白粉,连龙哥都供不上她。没办法,只能放她出来,不过就叫我跟着。” 保安一听“白粉”,了然地点点头:“那龙哥确实是没什么办法。” “今天这活一看就不简单。”丛远恨恨道,“我让她别过来了,她还不听,骂了我一顿,要不是因为她是龙哥的女人,我差点没打她。操,臭娘们,不就是靠着一个逼吗,还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呢。” 保安一听就被逗乐了。怪不得刚才这男的和那鸡过来的时候脸色这么臭,感情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两人窝在墙角抽了一会儿烟,眼见着门里唐艳的呻吟声越来越弱,丛远有些焦急地捅了捅保安的胳膊,苦着脸道:“兄弟,你说咋办,这娘们可不能被玩死了,龙哥那边我也不好交待……” 他在手心里攒了一张一百块钱,悄无声息地塞进保安的口袋里。 那保安心知肚明地收了钱,看了眼墙上时间:“进去都快四十分钟了,差也差不多了。这样,我把他们那屋的中央空调掐了,等会儿他们自会儿就停了。这边么我就说空调坏了,龙哥那边你也好交代。” “好,好嘞。” 丛远感激地点点头,弓着背又塞给那保安两张人民币。 那保安掐了烟蒂,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彻底看不见他,丛远才慢慢直起身,目光沉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唐艳的声音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昏暗的犄角旮旯里,也不知为什么,丛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唐艳那女儿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狠狠瞪着自己的样子。 他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算不得什么坏人吧。 —————————— 提前更了……以后更新时间就改到周二amp;周六的晚上八点好了。 你们的留言我反复看了。真的,谢谢你们。 是你们让我觉得我的努力有被看到。也是你们让我觉得我在写的故事是有价值的。 我从来不说自己为这个故事付出过什么。不说自己花了多长的时间构思,不说自己的痛苦、挣扎、犹疑,不说自己克服了什么,哪怕三次元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写完这个故事。 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做的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东莞的月亮》是五条人的一首歌。你们有空可以去听听,很好听。 在本文完结之前,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在结尾的地方废话了,以免影响你们的阅读体验。 谢谢大家,爱你们。 012 唐艳 唐艳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暮色暗沉,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的鼻端萦绕着消毒水味、长久积存的酸臭味、尿骚味,耳边还响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大概花了半分钟,唐艳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她竟然……活下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间房里待了多久的时间,不想去想、也不敢想——只记得自己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那张床上,有人按着她不让她动,她的浑身上下都在被撕扯、肏弄。 疼痛一波比一波更猛,像海浪一样完全淹没了她,让她弊闷,让她窒息,让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身下是万丈深渊,碎骨粉身,也是超脱永生—— 而她的身后,只有一根细细的红线拽着。那红线的另一头,绑着五万块钱。 这五万块钱足以让她咬牙活下来。 她还有吱吱,还有小艺小静。她必须为他们活着。 唐艳盯着天花板怔愣了好久。迷迷糊糊之间,窗外的天色渐亮,晨光熹微,天际铺陈开第一丝破晓霞光。 天亮了。 病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唐艳下意识拿目光去寻,进来的果然是丛远。他见唐艳醒了,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走近低声道:“正好,我给你买了点稀饭来。得开始挂盐水了。” 唐艳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自己嘶哑的声音:“几点了?” “六点。” “昨天是你……” “是我。”丛远将手头的粥放下。 “那我……”唐艳侧过头看他,紧紧抿了抿唇,“我怎么了?” 丛远立直了身子,垂目看她。 “你的十个脚指甲都被拔掉了,但是你放心,没有感染;脖子的软组织损伤发炎,这两天得吃流质的东西,医生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得再观察观察;你下面……被塞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都清理干净了,轻微发炎,血检显示是阴性;其余就是刀伤和淤青,这些相比较之下都是小伤,都包扎过了——” 唐艳见他欲言又止:“还有吗?” “还有……” 丛远的目光像隔着一层纱,从她的胸上滑了过去,似乎有些许悲悯的意味。 “还有就是你的一个……乳头,被人咬掉……抱歉,我实在找不到了,所以……” 唐艳移开了目光。 她看着窗外的那棵树,半丛枝桠伸到了病床的窗前。那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一枝,颜色又极淡,让人看着都觉得冷。 半晌,她开口道:“没事。谢谢你。” 丛远也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半天没说话。 隔壁床有人起来上厕所,“哐当哐当”在卫生间里捣鼓了一阵,他似乎才回过神来。 “对了。”他从包里翻出一张卡,递给唐艳,“这是他们留给你的银行卡。” 五万块钱。 唐艳接过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攒在手里,死死地抓住。 伤痕累累的手上还裹满了纱布。指节用力鼓起,露出青色的筋络。 丛远抑制住夺门而逃的冲动,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唐艳仰脸冲他笑了一下,这回的笑算是真心实意。 “谢谢你啊。” “又不是我给你的钱。”丛远嘀咕,“没必要谢我。” “吱吱他们呢?”拿到了钱,唐艳似乎踏实了许多。 丛远帮她把床摇了一半起来:“昨晚我陪他们睡了一晚,今天他们在家里玩,好好的。我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给他们买两套玩具回去。有那东西,小孩就不总是折腾了。” “他们挺乖的。”唐艳忍不住道,“不用买玩具。” “你就当我钱多得没处花吧。”丛远笑了下,难得将讥嘲刺得温和了许多。 见他终于笑了,唐艳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不拍我了?” “我花了五千块钱的。”丛远提醒她,“五千。” “那……” “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丛远说,“我会征求你同意的。昨天我也没拍。我还不至于这样趁人之危。” 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可惜的。 他们这种拍独立纪录片的人,就是图“契机”二字。有时候浪费了一个月在拍一些无聊琐事,还不是为了等待一些特别有力的事情发生。 现在他算是等到了那只兔,却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唐艳撇过脸去,脸上却也笑了。 “你想拍就拍吧。”她说,“你给了我钱的。没事的。” 丛远心里一梗。 他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拨了拨指甲,问她:“你打算拿那五万块钱怎么办?” “五万块钱啊……”唐艳长长舒了口气,“盘一家小店卖早饭,然后把小艺小静送去上小学。他们都快九岁了,还没有上过学……这些钱应该足够了吧。” “嗯,足够了。” “足够了……” 唐艳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幸福地笑了,眼里充满着神往。 “那我……” 丛远才起了个话头,唐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他包里,丛远找了半天才找到。入目看到屏幕上的“方姐”二字,他心都搓了半拍。 “是谁?” “反正你不做了……”丛远答非所问,“要不别接了吧?” 唐艳盯着他看了半晌,手机铃声仿佛催命符,一声响过一声。 “不。” 她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时刻。 “接吧。我来和她说。” 013 唐艳 电话那头,方姐的声音是挡也挡不住的喜气,连带着叫她的名字都亲昵了许多。 “喂,艳子啊,这回还好吧?” “我住院了。”唐艳难得没有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方姐,您打电话来是啥事啊?” “住院呀……那也正常。”方姐乐呵呵的,“小孟总给钱多,玩得也过火些。不过好歹你算是挨过来了,还算让人称心满意。艳子啊,你可真的算熬出头了!” 方姐这一串话前言不搭后语,唐艳的心一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丛远。 “方姐,您到底啥意思啊?” “你不知道?”方姐讶异,“小孟总应该给你留了张银行卡吧?里头足足有二十万!他和我讲了,以后不给你安排别的活了,他专包你。艳子你可真有福气,小孟总从我这里叫了那么多女子,你可是他头一个看上的!” 小孟总、小孟总……唐艳的脑袋“嗡”地轰响了一下。 她呆呆地低头,看着手中攒着的那张银行卡,无意识地呢喃重复道:“二十万……二十万?” “是啊!”方姐只当她高兴傻了,“艳子啊,只要你把小孟总伺候爽了,你还有什么好愁的?啧啧啧,等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们儿啊!” 方姐这头把话说完,唐艳却许久都没有回音。等她把左手小拇指的指甲油都细细涂完了,那头才开了口。 “方姐,我只要五万。”唐艳的声音很缓,“我只要五万。其余的我会还给小孟总的。您还是再帮他找个称心的女子吧。” 方姐指尖一顿。 “你他妈啥意思?!” “没啥意思……”那头说,“方姐,我这次差点死了。我不打算干了。” “差点死了?!”方姐蓦地冷笑,柳眉倒立,“艳子,你是哪里来的娇贵千金小姐,这么弄一弄就差点死了?!只要有了钱,这条命被作贱又咋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给我干!” 等方姐骂完了,唐艳才平心静气道:“方姐,您觉得命被作贱没什么,但我惜命。我真不干了。” “艳子你……” “方姐,对不起,但您以后都别给我打电话了。” 唐艳说完,未等方姐再开口挽留,就挂了电话。 一身轻松。 丛远看着她的眉头先皱后松,又看她毅然决然地将电话挂了,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从挎包里拿出机子,又对着唐艳开始拍起来。 —— 方姐真的再也没来找过她。 几天后,唐艳出了院,就开始张罗起盘店铺的事。 这几年她的积蓄不多,把小孟总那十五万还回去之后,顶天就存了几万块钱,也租不起什么大的店面,只在离家近的一所小学门口租了一爿,统共十平米不到,一年的租金就两万,可以做做小本的早饭生意。 唐艳盘算着,等下半年九月一开学,早餐店的生意应该也已经走上正轨了,便把小艺和小静送去上小学。学校离这小店也近,平时来来往往,也有个照应。 丛远对于她的选择不置可否。 这段时间,他又做回了那个沉默的幽灵,只跟着唐艳边忙活边拍摄,不插手她的任何决定。 他渐渐地发现,镜头里的这个女人,走路的样子都轻快自然了不少。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丛远想要再给唐艳钱,以允许他继续拍摄。这回唐艳也没和他客气,把五千块钱接过去,拿了四千还给他,只象征性地收了一千块钱。 美其名曰:住宿加伙食费。 早餐店快开张了。她手头有钱,似乎连底气都足了不少。 丛远哭笑不得,把钱递了回去:“你拿着吧。钱总是不嫌多的。” 钱递到唐艳面前,手却被她抓住了。 丛远眉头一挑,抬眼看她。 见他看过来,唐艳很快就把手松开了。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说:“谢谢……谢谢你。” 丛远笑了:“谢我什么?” “上次在娱乐城帮我,带我去医院……还有这个。”唐艳举了举手里的钱。 那么多次,他都是可以趁人之危的。但是他没有。 这样的丛远总是让她想起她第二次见到他时,他拒绝了自己的蓄意勾引。 也许是因为他来自一个太远的地方,所以他和这个小城里的男人,太不一样了。 丛远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得谢你给我提供的素材呢。你别紧张,这没什么。” 唐艳的眼睛看向别处,老半天才憋出一句。 “……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丛远一愣。 “我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嗯……” “我叫丛远。”丛远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了她面前,“树丛的丛,远方的远。” 远方的远。 唐艳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这回是堂堂正正,是无须遮掩,是她心里所能想到的,最郑重的仪式。 “我叫唐艳。唐朝的唐,丰色艳。” 听到最后三个字,丛远忽地笑了。 “那以后就算正式认识了,唐……女士?” ———————— 年末太忙了,接下来两周我申请请假,下次更新在元旦…… PS:我在思索上两张sm的描写是不是把大家吓坏了,所以收藏才不增反掉掉掉……其实我觉得我已经温柔处理了…… PPS:我觉得大家都好厉害啊,写的评论比我正文都写得好。你们已经完全读懂了唐艳和丛远,甚至已经看透了我。我觉得好幸福。 014 丛远 唐艳的早餐店很快风风火火地开起来了。 相比之前的素材,虽然现在唐艳的生活看似更加平静,但丛远反而觉得有更多微妙有趣的细节。赶早上工的工地工人、抠抠索索的家庭主妇、偷偷摸摸拿钱来买烤香肠的小学生……他沉默地记录下这些细节,乐此不疲,十分享受。 转眼便到了年关。 唐艳打算将店开到小年再关门,丛远也一直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计划。唐艳问过他几次,丛远总是含糊其辞,说是要回家过年吧,但一直没买票,后来春运开始,他索性说买不着票,在这小城凑合凑合过年得了。 唐艳向来把过年看成某种重要的仪式,今年更是如此——她安然上岸,小静小艺能去读书,虽然代价惨痛,但她起码认识了丛远。 日子似乎在往好的方向行进。 她内心感恩,直想除夕的时候回乡下老家,去山上那座观音庙拜一拜。她不算一个虔诚的信徒,但却愿意相信,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与注定。 听说丛远不打算回家,唐艳当即就留他一起过年。丛远本来就想接连不断地拍素材,正欲顺手推舟地答应,哪知吱吱恰好路过,一听唐艳这话就不高兴了。 “我不想和相机叔叔一起过年!” 唐艳见她一脸不情愿地模样,倒是觉得十分可爱,蹲下身与她讲道理:“吱吱听话,如果我们不和相机叔叔一起过年,他就得一个人过年了。吱吱你想,如果要你一个人过年,是不是很孤单,很难过,很不开心呀?” 吱吱歪头想了想,表示认同。 唐艳趁胜追击:“那吱吱现在同意了吗?” 吱吱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可是有原则的吱吱!相机叔叔说过她不好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更不会和他过年! 唐艳叹了口气。她这个小女儿平时看上去会撒娇黏人,但其实最有主见。道理也讲了,如果她再不同意,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了。 她正想转身去和丛远商量,却听见身后的男人说:“如果我请你去游乐场玩,你愿意让我和你一起过年吗?” 这诱惑可太大了。吱吱先是假装犹豫了一下,随后立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可以可以!我同意了!你不许反悔哦!” 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唐艳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语气却十分宠溺:“抱歉啊,吱吱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比较任性。” “没事,我还挺喜欢她这样子的。”丛远笑了笑。 他拿起摄影机,正准备继续拍摄,冷不丁却听见唐艳淡淡地说了句:“她不是我生的。” 丛远愣了下,将摄影机微微放下些,将目光探出去,看向唐艳。 唐艳起身,侧过脸看他:“小艺小静比她早出生一年,她妈妈生她的时候,条件不好,难产走了。她妈妈生前我们就相依为命,走了之后我就把吱吱看作自己的女儿,发誓一定要她平平安安长大。” 丛远犹豫了下:“她妈妈……” “我们是被一起拐卖的,被关在一起,关了五年。”唐艳淡淡道,“我比她妈妈幸运,挨到最后,所以得救了。我老是想,我这条命是她妈妈让给我的,所以我必须得活下去。” 丛远沉默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脑袋飞快转着,想着这种场合下说什么话才妥当?可是绕来绕去绕了一圈,他发现也许沉默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唐艳看出他的窘迫,非常自然地说了句“我去忙了”,便匆匆走出房间。丛远知道,这是这个女人偶然的情绪流露,非常偶然,偶然到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刻突然将自己最脆弱的过往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也许因为自己太久地停留在她生命里,所以她渐渐有了依赖吧。丛远想。 他没急着跟出去拍东西,放下摄影机就跑到阳台上去抽了一支烟。 天气灰蒙,丛远抽到一半的时候又想起唐艳的那双眼睛,于是拿出手机来搜索了一下。 页面上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标题便是—— 【两名少女被囚禁五年,为精神病父子生下三个孩子】 ——————————— 新年快乐,我回来啦。 谢谢大家在我离开的日子里每天都来转转,你们的珍珠我收到了,感动~ 015 唐艳 丛远一直没有跟上来。 唐艳一边在店外边包饺子,一边无知无觉地发起了呆,没过多久,意识竟然飘到了很远。 那段日子,她很久都不曾回想起了。甚至都没再梦到过。 那年她才十四岁,爸妈常年打工在外,奶奶又重男轻女,天天打骂她,让她干重活。 她有回受不了了,直接扔下要洗的衣服,冲出了家门。 那时候她想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回这个黑暗的地方来了。少女却未曾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地方,比这个家里要黑暗得多。 这一走,她真的五年都不能再回来了。 那对父子生了很重的精神病,父亲的媳妇本来就是被他爸妈骗来、才生下那个傻儿子的。后来那媳妇得着机会跑了,唐艳和路芸——也就是吱吱的妈妈,就成了后来的受害者。 他们把她们用铁链子栓起来,绑在床头整整五年,吃喝拉撒不出方圆五米。 大部分时间,那对父子都躺在床上,开心的时候还会与她们说说话,精神病发作了就只知道打人、咬人,然后就是发泄兽欲。 唐艳也只有生小艺和小静时才离开过那个房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那个傻男人的儿子、还是那个傻儿子的儿子。 有数次,她几乎都要逃出生天。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希望,是用路芸的难产死亡换来的。 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那对老头和老太婆嫌晦气,都不进去看她。医生大概很少见这样消极求治的家属,觉得蹊跷——而路芸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她们被囚禁的地址送到了医生的手心里。 唐艳就这么得救了。 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还有路芸刚出生的女儿。 她叫她吱吱。 这也是路芸的小名。 - 唐艳的思绪飘得远了,连身旁的水开了都没有意识到。等沸腾水打着圈儿地落到她手上,她“嘶”地痛叫一声,连忙把插头拔了。 门外有人问:“老板娘,还有包子么?我要两个。” 唐艳连忙站起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的有的。” 等装好包子,走出去递给客人,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愣住了。 “是你?”对方先是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随后猥琐地笑道,“臭娘们,原来你——转行了?” 唐艳皱了皱眉,下意识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呵,这算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那男人眼神里都淫淫的,“那晚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你挺带劲的啊!” 他又甩了甩手里的包子,似乎觉得很是新鲜:“逼是挺紧的,就是不知道你这包子是不是和你的逼一样做得紧实?” “你走不走?”唐艳说,“不走我报警了。” “报警?”那人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哎,你报警?要怎么说我啊?我一没抢二没烧,我就在这和你寒暄寒暄,我犯法了么我?” 唐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他又怎么了呢?况且,他说得都是事实。 事实。 那人不依不饶,又冷笑道:“一个妓女,穿了身衣服就以为自己牛逼了?还敢叫警察?!你他妈真以为警察会帮你啊?我告你啊,警察一来,我立马把从前的事如实跟他们说!看他们到底抓谁!” 唐艳说:“你嫖我,我们一样。” “一样?”那人大概没料到唐艳会反驳,怒气更大,“臭婊子,我这叫举报有功!谁他妈看见我操你逼了?倒是你,这街上随便抓个男人问问,估计都上过你的床吧?!哈哈哈哈——我操你妈!?!啊————” 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咆哮。 那人一下子滚到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下体,撕心裂肺地在地上打滚。 唐艳手里拿着那壶刚烧开的开水,高高在上,冷冷地盯着他看。 016 丛远 丛远赶到早餐店的时候,受伤的男人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刚刚烧开的热水,足以造成无法挽回的烫伤。他清楚这点,唐艳自然要比他更清楚。 家属正在店里大吵大闹,警察将唐艳挡至一旁。丛远想过去看她,却被重重阻挠拦下。 一片混乱。 到了派出所,这事一直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对方同意只要唐艳给出十万块钱,他们就不会将她告上法庭。 可唐艳刚把手头所有的积蓄都花完了,她又哪里有这么多钱? 调解过程中,唐艳一直低头保持沉默,全程都是丛远在替她发声。对方本来就是在小城里混日子的地痞流氓,家里的人也全会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鬼把戏。 纠缠到最后,丛远都差点发火了,要拿摄影机出来拍他们。 唐艳却在此时起身,平平淡淡地说了句话。 “就给他们十万块钱。我同意。” “那就签字画押!” 对方一见有门,连忙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要不是警察在旁边拦着,恐怕就要当时把唐艳直接生吞活剥了。 等走出派出所,月朗星稀,都是后半夜光景了。 丛远没说话,一直跟在唐艳后面偷偷拍她的背影。他看得出她心情很糟,连影子的颜色都比从前要浓上几分。 也不知走了多久,唐艳突然笑了笑。 “真想不到。做小姐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进过派出所,现在……” 丛远听见她叹了口气。 “该还的,总要还的。哪有什么侥幸逃脱。” 丛远终于忍不住问:“今天你……”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唐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他认出我了。他原来……是我的客人。”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三九冻寒,后半夜总是最凉的时刻,丛远却一言不发。 他一直跟着唐艳,跟着她走过亮着灯的家楼下,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最终来到城外的护城河堤上。 唐艳离他有几步路的距离,半只脚悬空踩着,看得他心惊肉跳—— 可是这画面太美了,美得就像浑然天成的艺术品,充满了电影的质感,他实在不想出手去破坏这一切。 于是,他只悄声无息地靠近了几寸,然后任由唐艳那么站着,未置一词。 唐艳问:“丛先生,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丛远点了点头,倏尔又摇了摇头。 唐艳说:“我相信。” 夜风吹得她的声音都有些破碎,“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所以这辈子才会过得比别人难很多。我奶奶重男轻女,很讨厌我;我被人绑了五年,生下两个不明不白的孩子;为了养活他们,我只能去做妓女——真的,丛先生,这么多事我都走过来了,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绝望过。”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把我重新推到地狱里去?” 丛远终于开口:“不是有人说过吗,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无论生活如何艰辛,都得挺住。 唐艳笑了:“挺住?” “嗯。” “挺住……就必须得还那十万块钱。” 唐艳突然哭了,哭得很克制,也很压抑。 “你知道要我筹那十万块钱,意味着什么吗?” 丛远没说话,但他心里很清楚:唐艳只能重操旧业,才能将十万块钱赚回来。 镜头前的唐艳捂着脸,声音破碎而绝望。 “丛先生,你知道吗?原来我以为我自己身处阴沟,但是仰头还是能看见星星的。” “但是现在……星星没有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身后,灯光渐无,直至一片漆黑。 丛远再也忍不住了。 他关了摄影机,对唐艳说:“你等一下。”然后走到一旁,在凌晨两点半,拨通一个电话。 —————————— 周四有加更。 017 丛远 “喂?——” 凌晨两点了,那边的人果然没睡。 手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蹦迪声,欢笑声与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冲破耳膜,与眼下的寂寥冷清对比鲜明。 丛远皱着眉开口:“喂?你还在外面玩?” “哎,阿远,是你啊!”丛瑶那边的声音总算轻了些,“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借钱。”丛远言简意赅,“爸上次给我的那笔钱,应该就收在你的户头上吧?你现在借我十五万,就从那笔钱里扣。” 丛瑶愣了一下,“哟,阿远,怎么突然想起要钱了?你也知道,上次你和爸说的话那么狠,他气得差点进了医院,让我们都不准打钱给你。现在你让我给你打钱,虽说那笔钱是你的,但现在爸还在气你,这时间又是风口浪尖的,账户上钱款进出那么明显,爸他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就……” 丛瑶和他说这么一长串废话,丛远知道她的意思。 他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想办法给我打十五万过来,爸给的那笔钱全归你。” “……”丛瑶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ok!阿远,你等着哦。” 电话挂了。 丛远看着远远的唐艳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半年前,丛永志给他账户上划了三百万,又给他多分了5%的股权,唯一的要求是要让他定定心,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成家。 当时他指明要让丛远娶的是陆家的小女儿。丛远知道那姑娘,长得还行,人也单纯,圈子里好像都知道,她喜欢了自己很久。 但是丛远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况且他和那姑娘见过几次面,都不来电,他们两个的人生经历、兴趣爱好、喜欢的东西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就算草草结合,也不过是短暂的勉强罢了。 但丛永志不吃他这套理论。在他们这辈人眼里,婚姻哪有十全十美的爱情,大多数都是两个人凑合凑合过完一生。好点的还能相敬如宾,差点的就是撕破脸皮你死我活。况且他们这样的家庭,结婚带来的利益才是首要的,“爱情”、“聊得来”、“灵魂”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全都得靠后站。 丛远和他大吵一架,直接远走他乡。丛永志大怒,丛瑶又适时地出来,将那三百万要到了她的账上,说暂时帮丛远保管着,顺便劝劝他。 这一“保管”,就保管到了今天。 丛远习以为常,他家亲情淡薄,这种事数不胜数。 只是他从前仗着家底支持,才能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独立纪录片,如今被赶出家门,丛永志又勒令他周围的朋友全都不能接济——丛远心里憋着一口气,住最便宜的旅馆,吃路边的快餐,偶尔接一些商业广告的拍摄,加上自己从前存下的一些私房钱,抠抠索索,竟然真的很有骨气地撑到了现在。 他本来也只是想拍唐艳的生活,拍个几个月,然后花半年的时间剪辑,明年兴许能获几个独立电影节的奖,名气慢慢起来,还能拿到电影节立项的钱去维持接下来的拍摄。 为什么选择唐艳,一是巧合,二是好奇,三是因为,这样的题材太惹眼、太有争议、也太容易走捷径了。 看,妓女的生活哎——有话题性、有社会性、去边缘化,活生生就是底层中国的魔幻百态嘛。 丛远是抱着利用、不单纯、甚至高高在上的心理来接近唐艳的。 但是接触得久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轻易离开了。 他深陷其中,已然成了这种生活的一部分。他可怜唐艳、心疼唐艳,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冷漠。 何不食肉糜啊!丛远你个傻逼混蛋。 他为自己拍摄唐艳的初衷感到羞愧。 而且,渐渐的,丛远觉察到了心底对唐艳的一点特别的感觉。 他想帮她,想替她还钱,甚至愿意为此向家里低头。 丛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她了。 ———————— 那啥,大家喜欢的话就投珠珠,千万别误投鱼叉哈……_(:_」∠)_ 来自一个不负责任的作者的道歉 对不起。 我终于回来了。 看到上次的更新竟然已经是一年前了,感慨时间真的过得好快。这一年有太多人太多事推着我往前走,像海浪一样,不可抵挡,只能随波逐流。 总算是熬过了2019年。 其实接下来的生活也还是会很忙碌。但就是觉得,该回来了。 这一年里其实无数次会想到丛远和唐艳的未来,有时觉得太过残酷,所以不敢起笔。停留在这里还有点希望,再往前走,似乎全是看不到头的慌张。 但有结局总比没有好,对吧。 谢谢一直给我投珠的solty,以及一直鼓励我陪伴我的小可爱们。爱你们,对不起。 近期会复更,再次感谢大家。 ps:一直在想要不要建微博号?这样大家就能更方便地找到我了。新文也构思了大部分内容,希望不久就可以和大家见面。 018 唐艳 唐艳不知道丛远的来龙去脉,不知道他的背景来历,自然也不知道,他打了这通电话。 第二天一早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毫无异样的。 初春的天气,她照例穿了大衣出门。颜色比平常艳丽一些,但也无可厚非。 丛远觉得,也许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沮丧甚至绝望。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丛远也暂时停止了拍摄。唐艳拜托他在家照看三个孩子,正好吱吱闹着想去吃汉堡,他就带着三个孩子出门了。 唐艳和他们在两条街之外的十字路口告别。 她和丛远说去想办法卖店面借钱——但转过了街角,她略微上扬的唇角就彻底放平了。 借钱。 她又能找谁去借钱。 等到确定丛远和吱吱他们彻底看不见自己了,唐艳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电话。 “方姐?我是唐艳呀。” 她的声音是谄媚中带着讨好,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空洞与漠然。 “上次你和我说的,和小孟总的那件事……还算数么?” . 唐艳一直都觉得,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很准的。 比如说她第一次见到孟陆延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种由内向外的、由脊柱最深处向天灵盖蔓延的恐惧。 是一种如影随形、挥散不去的恐惧。 仿佛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个人给她带来的阴影,将永远把她笼罩其中,无法挣脱。 而现在,是她主动、自觉、心甘情愿地走回那种恐惧中的。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 孟陆延没有亲自见她,而是让自己的秘书给她送来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统共就是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他手下人办事很利落,两个小时之内就把东西送来,话也带到。 那人也没说什么废话,形式做的到位,公事公办的。 “卡里是预付的一万块钱。小孟总说,希望尽快见到唐小姐,不知道什么时间方便?” 唐艳攥了攥手里的卡,硬边硌得痛。 “下次见面,我可以拿到钱吗?” 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态度也挑不出任何刺儿:“是的。” “好。”唐艳的目光也从对方身上挪开,“那就明天吧,可以吗?” “可以的。” “我直接去你给我的地址吗?” “是的。”对方点了点头,强调了一句,“只要你一个人来……你应该懂得吧,唐小姐?” 不知怎么的,唐艳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丛远想办法把她平安带出来的事。 她的心凉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好的。”她垂下了眼睛,“让小孟总放心吧。规矩我都懂的。” 她又何止懂呢。 她不是深陷泥潭,她是早就成为了泥潭的一部分。 既是一体,又谈什么上不上岸,脱不脱身。 ———————— 建了一微博@困三丁,因为最近更新不稳定,催更amp;通知更新业务一体化,这本题材有点敏感就不发微博了,下本开始会在微博同步更新的。 另外我在popo上写文都是兴趣,全文不收费的,放心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