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要素》 序章 燠热不已的夏天,金黄色的斜阳依旧无情肆虐着光和热,带着热度的阳光爬上斑驳的铁窗花侵略屋内,印花泛黄的布窗帘挡不住强势侵蚀的阳光,只勉强过滤了扎眼部份,留下柔和晕黄的光芒连同变形的花窗影子模模糊糊地拓在地板白色的磁砖上。 逼人的暑气凝聚在室内空气里,如恼人的油腻令人烦躁,连呼吸都觉得滞闷。老旧的电风扇在窄小的室内噠噠噠地旋转,犹如老人行动时的关节声,像是卖力地想搅散这团黏人的空气。 小男孩躺在电风扇前,穿着不合身宽大的吊嗄,黏稠的热风糊在他身上糊出了一身黏腻,他动也没动,身上流下的汗水和铁窗花的影子混在一起,柜子上有点年代的二十吋映像管电视,正欢乐地唱着歌,里面的动画人物卖力地在小男孩眼前跳着舞。 小男孩睁着眼睛,一瞬也不瞬像着了魔似地盯着电视,生怕错失任何画面般。 喀、喀…… 有什么东西敲打在铁窗花上。 喀、喀…… 没多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铃铃铃铃铃……像夺魂的尖叫声般。 屋内另一个房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喂,接电话啊!」 喊了两三次,电话依旧以一种不接起不停歇的气势,疯狂尖叫。 终于让在另一个房间的人受不了地衝了进来。 电话在他进来的一刻戛然止声,男人一脸兇神恶剎,气极败坏张着嘴正想骂人,却猛然止声,盯着地上一团留下的人印子发愣。 不见任何人影。 电风扇停下转动,而电视上还在播放着卡通片尾曲。 没有关紧的窗,印花的窗帘飘然悠盪。 窗外依稀听见一群孩子嘻笑玩闹的声音。 「鬼来了、鬼来了、被鬼抓住的小孩要和鬼回家……」 第一章-1 1-1 每个学校都流传着许多不可思议的鬼故事,t大的校园也不例外,一个t大限定的恐怖传说在学生间口耳流传着。 「而且新生限定的恐怖传说哦!」 空地上的营火已不似初燃烧时盛大,孱弱的火光一晃一晃地映在正说话的学长脸上,带出一股阴森恐怖的味道。 新生宿营的最后一天,所有的表演活动都在最后的营火晚会下结束,大部份的人在收拾完东西后,都已疲累地回到房间内休息。 三天的新生宿营活动虽然短暂,却很快地凝聚了新生和学长姐的感情,少部份捨不得结束宿营活动的人,还围在营火旁热络地聊天。盛夏的夜里、微弱的火光不知不觉成了说怪谈的最佳气氛。 由大二学长起头,对着抱成一团青涩的大一新生们神秘地开始这个故事。 「为什么是新生限定啊?」 「因为这个传说最早是由和你们一样是大一的新生遇见的,后来每届大一新生都会遇见同样的怪事。」 「是什么样的怪事?」 「一个梦。」学长神秘地说:「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梦见,但梦见的人都会在梦里看见同一个小孩,我们叫他大头。」 「真的假的?」「学长不会又在骗人了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小大一发出一片嘘声,说话的这个学长叫陈博文,平常最爱带头开新生玩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吓唬新生,耍得新生团团转,三天下来,所有学弟妹都对博文学长的话有了警戒。 这会他虽然一本正经地说鬼故事,新生们只当他又在吓人。 「是真的喔,我大一时也有梦见大头!」博文旁边的学姐接口道,她叫林雅琦,长得清秀漂亮,对待学弟妹温柔亲切,她一开口便让原本不信的学弟妹们安静了下来,露出讶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梦啊?」 据学姐的说法,每个人一开始作的梦不一定一样,但最后梦境总会导向一个杂草丛生,白色老旧的平房,窗户外装着现在少见蓝绿色的铁窗花。 雅琦学姐说:「你知道在梦里有的时候,明明心里知道不可以、有危险,可是那个当下,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做那件事。」 不知道是因为梦里的时间在黄昏时,还是因为梦境总是模糊,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像打着昏黄的灯光,有一种怀旧感。 雅琦就这样看着那间老旧的平房,像被吸引住一样朝那唯一的窗户靠近。 从蓝绿色铁窗花看进去,屋内是一片黑暗,看不见里面的摆设,唯独窗内褪了色的窗帘极为显目,像是被风吹拂不断大力飘动。 「可是明明没有风。」雅琦学姐说。 她在梦里突然意识到这点。屋外的杂草丝毫未动,但屋内的窗帘却飘盪不已,像舞者的裙摆倏地高盪又落下。 她的视线被唯一在动的窗帘牢牢吸引,莫名思考着窗帘会动的原因。 「然后我发现,那窗帘不像被风吹的样子,被风吹的窗帘会是整片不规律地摆动,像这样……」雅琦用手模拟起窗帘摆动的样子,上下左右像波浪纹般。「但是那片窗帘很明显是有人从下面掀开又放下,就像小男生恶意掀女生的裙子一样。」 由下而上,拋起、落下。 一意识到这点,视线就不由得落在窗户的边缘下…… 雅琦表情凝重地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般眉头深锁,让听的人不由得屏气凝神。 「学姐,你看到什么?」有人忍不住催促问道。 「当然是大头啊……」 刻意的装鬼的声音吓得胆子小的人发出一声尖叫,待看清楚故意装鬼声吓人的是博文学长又气得群起围剿,怒骂故意作怪的博文学长。 「开玩笑的嘛……」博文学长笑着讨饶。 还有些人不想放过他,嘴里唸着「博文学长很故意耶!」「都快被你吓死了!」之类抱怨,但看得出来有不少人是悄悄松了口气。 等笑骂声稍缓,有人问:「学姐后来呢?大头是什么样子?」 顿时所有人又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 雅琦学姐被这一打插,表情稍缓,眼神向上飘移,似在回想,一会才认真地说:「一个头很大的小孩。」 「毕竟是大头嘛。」博文学长像怕气氛太过凝重笑着接话。 梦里雅琦的视线透过窗户,慢慢往下,第一眼就看见站在窗户边的那个孩子。他的头大得吓人,足足有一般小孩的两三倍大,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看着她,眼里没有眼白,全然漆黑。因为头太大,手脚的部份显得特别细长,穿着白色的衣服,肚子圆滚滚地凸起,皮肤是绿色的,就像游戏里的哥布林,总之没有一点像是一般的小孩。 而屋里的大头就像是没想到会被人发现一样,黑色的眼睛瞪得特别大,下一刻突然激动地跳上窗户,用力摇晃着铁窗,一边尖叫:「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雅琦学着大头抓着铁窗的样子,说着她在梦中听见的话。儘管雅琦学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但还是不少人被吓得倒抽一口气。 「然后呢?」 「我吓坏了,马上就跑走,接着就醒了。」雅琦学姐说。「听说大部份的人也都是梦到这里就醒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第一章-2 1-2 「从那天之后,只要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独处就老是觉得有东西在我附近,有时用眼角去看也好像可以看到什么一样……」雅琦回忆着那段时间缓缓地说。 可是往往认真去看的时候又看不见任何东西。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令她心神不寧、非常不安。 「我也有试着去庙里拜拜,但只有拜拜的那天会好一点,之后还是会有那种感觉……」 像是有什么一直暗伏在周围一样,等着终有一天爆发开来……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我的室友都不在……」雅琦回忆着当时的情境,慢慢说道。 那天雅琦因为生理期来不舒服,所以推拒室友的联谊邀请,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休息。 「那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我刚吃完晚餐,室友通常不会太早回来,我正想趁这时安静地把报告写一写……」 宿舍是四个人一间,每个人配置都一样,上面是床舖,下面是书桌和衣柜。雅琦的位置是最靠门边的地方,转头就能看到门口。房间是套房,所以门口旁边就是浴室。 虽然是一个人留在寝室,但毕竟是学校宿舍,除了他们寝外,隔壁还是热热闹闹的,走廊上也有稀稀落落的人声,并不会让人有害怕的联想。 但她一直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明明寝室的空间不大,扣除掉四张床的位置,也只剩窄小的空间,窄小到大家都在时,只要坐的位置多后靠一点就几乎能碰到对面室友的程度。 「它就一直在那小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的样子。」 声音不是一直持续,都是在雅琦偶尔松懈下来,没那么专注时才会突然听到声音。 啪啪啪……有时走得又急又响。 沙沙沙……有时又走得非常缓慢,像脚掌紧贴着地板走路的声音。 一开始雅琦以为是隔壁传来的声音,可隔壁传来的聊天声又不像是会走动的样子。 而且一直走来走去的要做什么? 虽然明知看不到隔壁寝的状况,但雅琦还是受不了那个声音回头去看。 「然后我就看见有什么东西很快地从视野里跑走,跑到我后面,等于是我隔壁床的位置。」由于转头方向的关係,雅琦是背对窗户那一面,所以当那个影子跑到她隔壁床的位置时,等于是跑出了她的视角,她必须回正,再转向另一边才看得到。 可是……刚才那匆匆的一瞥已经让她注意到。「那个影子是绿色的……」 其实眼角瞄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很难看得清楚,唯独顏色是难以错辨的。何况当时寝室里完全没有放什么绿色的东西。 雅琦马上转向她隔壁室友的床位,然后发现室友本来紧闭的衣柜,不知为何靠向她的那片门片被拉开了一个小小角度。 「当然因为宿舍已经很旧了,衣柜关不紧是常有的事,可是那天给我的感觉就特别诡异……」 从她的位置因为被衣柜门片挡住看不见衣柜里的东西,要确认的话,只能站起来向衣柜靠近。她知道这是破除恐惧的最好方式,只要看一眼确认,再把衣柜关好,就能说服自己只是太敏感。而且那是室友天天在使用的衣柜,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当时的时间还不算晚,门外都还能听到有人经过的说话声,人气很足,并不需要害怕。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盯着衣柜那略开的门板,完全动弹不得。 她只要一有「去看看衣柜里有什么」的念头,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梦境里大头的尖叫声,充斥在整个脑海中不停地叫嚣。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彷彿真的听到了一样。 如果真的看到了,那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才一会的工夫,她惊觉那片门板似乎又朝外慢慢开了一个更大的角度。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压迫般的恐惧,霍然站了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拿就往门外跑去,在室友回来之前都窝在隔壁有人的寝室里。 「当然这可能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但是那时我真的很害怕……」雅琦学姐的声音还透着些微的恐惧,可见当时她是真的吓坏了。 她也不敢跟别人提发生什么事,就怕被人认为是大惊小怪。实际上她根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东西,但压在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惧却又是那么真实。 等到室友通通回来后,她才跟着回到寝室,不敢提刚刚一个人在寝室发生的事。 可是等到隔壁室友打开衣柜门时,她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当然衣柜里什么都没有,倒是其他人被雅琦这样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 后来在室友们的追问下,雅琦才将那个梦给说了出来,还有刚刚一个人在寝室疑神疑鬼的事,也一起说了出来。 「结果我才知道我们寝室里所有人都做过一样的梦,大家都有梦见大头……」雅琦说。 同样的是,在做完那个梦后,每个人独处时都曾感受到同样的恐惧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一般。 「是我们学校特别不乾净吗?」一名小大一怯生生地问。 雅琦摇头,「倒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说真的哪片土地上没死过人,也不见得都会发生事情。」博文学长插嘴道。 雅琦接着说:「后来我上学校论坛去看,发现有不少人和我一样,然后就有学长姐提供解决的方法……」 「什么解决方法?」 「很简单,放几颗糖果在床头请大头吃就好了。」博文学长洋洋得意地道,好像方法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蛤?真的吗?」 雅琦用力点头。「学长姐就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谁试出来的方法,总之只要有梦见大头的隔天,在床头摆上糖果的话,就不会遇到怪事了!」 「真的有用吗?」 「有,后来我们寝室随时都会把糖果放床头,就真的没再遇到怪事了!」 「咦?真的吗?这么简单?」 「对,这也是我们学长姐要告诉你们的事,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但遇到了也不要担心就是了。」博文学长说。 「而且这是只有大一才会遇到的事,升大二之后就不用担心了。」雅琦接着说。总之论坛上的学长姐经验,升大二后,就算忘了在床头摆糖,也不曾再梦见大头或是遇到怪事。 见大一新生们都松了口气的样子,博文学长又忍不住对着他们又多说了几句话:「不过之前的学长姐也是有跟我们说一些关于禁忌的事。」 「什么禁忌?」 「梦见大头之后,在它离开之前,千万别试图去找它、看它。」 「还有,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玩捉迷藏。」 第一章-3 1-3 如果说别去看大头,这还能理解。毕竟那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感觉上就像是有不想给人看的东西一样。 但玩捉迷藏就好笑了,谁会一个人玩捉迷藏啊? 「誒誒……莫雅,你觉得博文学长说的会是真的吗?」 开学第二周,新生们已慢慢习惯大学的作息,渐渐融入校园中,下课时新生们鱼贯地走出教室,不再如无头苍蝇般到处找教室,大批的学生如工蚁般分流离开一间教室很快地又走进下一间教室。 莫雅和正在跟她搭话的女生也在这群人流之中并肩地走着。 距离迎新宿营结束也好几天了,但吴锦柔仍念念不忘那天在学长姐口中听到的怪谈,毕竟她本来就对这类灵异的话题又爱又怕。 「我对怪谈之类的没什么兴趣。」莫雅面无表情,背着上课用的米白色帆布包,酷酷地回答。 但吴锦柔并没有被她冷淡的样子吓到,她知道莫雅看起来一脸酷妹的样子,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刚搬进学校宿舍的第一天,初见莫雅这个新室友时,吴锦柔曾一度被莫雅冷酷的样子吓到,她就像时下的酷妹一样,五官凛冽,一双丹凤眼锐利又细长,不说话时总让人觉得在生气。 可是在她因为第一次住宿,而缺东少西时,是莫雅主动伸出援手,骑车载着她到大街小巷买齐所需物品。 她的样子虽然冷酷,却有问必答,就算缠着她说话,也不会不耐烦。吴锦柔很快就发现莫雅是个很好的人。 两人同班又同寝,不知不觉便常常黏在一起,成了朋友。 吴锦柔不死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不会好奇为什么大家都会梦见大头吗?如果博文学长说的是真的,那说不定我们也都会梦见大头耶!」吴锦柔一脸兴奋又害怕的样子。「你不怕吗?」 「你信就会怕,不信自然无可惧。」莫雅冷冷地将手上的帆布包换到另一边肩上。 「你好厉害哦!」吴锦柔崇拜地看着莫雅坚定的样子。那天可是不少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可就只有莫雅仍一脸淡然,毫不受影响。 她既不会摆出完全不信、嗤之以鼻的样子,也不会因此害怕动摇,在吴锦柔眼里简直是神一般可靠的存在。 吴锦柔和莫雅又并肩走了几步,吴锦柔又道:「可是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说别一个人玩捉迷藏?」 「如果说别看大头我还能理解,毕竟我也不敢看啊!但玩捉迷藏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要怎么玩捉迷藏?」吴锦柔一脸困惑。可惜那时还来不及问学长,就被其他学长姐赶去就寝,后来也没机会去问,让这个疑问一直卡在她心里。 「学长说的可能是之前网路上流传的那个一人捉迷藏吧!」莫雅想了想回答道。 「那是什么?」 「就是一个都市传说,用一个有手脚的娃娃,将它的棉花拿掉,用米重新填入,再用红线缝好,半夜放入装满水的浴缸中,跟它说要和它玩捉迷藏,接着再找地方躲起来,至少躲一个小时后,再回去浴缸找娃娃,跟它说『你输了,我赢了。』反覆三次,结束这个游戏。」莫雅认真地说。 吴锦柔听得一怔一怔地,突然惊讶地笑道:「你还跟我说你对怪谈没兴趣,没想到你还比我知道更多,我完全没听过这个游戏。」 「没听过最好,听过你也不要照作。这其实是一种诅咒,而且下咒的对象是自己,很容易会有危险。」莫雅的表情转为严肃道:「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心态将这样的诅咒方式流传了出来,但你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吴锦柔被莫雅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道:「不会啦,我虽然喜欢听这种事,但其实我胆子很小,我才不敢去做呢!」 「那就好。」 「是说,你不是对怪谈没兴趣吗?那你怎么会懂那么多?」吴锦柔好奇地追问。 莫雅表情变了变,看得出一脸无奈。「因为我家人工作的关係,多少有接触一些。」 「家人?你家人是做什么的?」吴锦柔第一次听到莫雅说家人的事,一下子兴奋起来,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 「我爸是教授,我妈是家庭主妇,我两个哥哥一个是警察,一个则是在类似事务所的地方上班。」莫雅虽然无奈,还是有问必答。 「咦?」怎么听都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怎么会和灵异的事有接触呢?吴锦柔困惑了一会问:「是因为当警察的哥哥所以才知道这些吗?」 听说警察遇到难办无解的案件也会求助于非现实的对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莫雅才会知道这些都市传说? 「那倒不是。」莫雅却摇了摇头。 吴锦柔还想再问,却听见上课钟响起的声音。 「啊!迟到了!」吴锦柔忍不住惨叫一声。 下节没有系上的课,因此莫雅很疑惑地看向吴锦柔问:「你下节什么课?」 「通识!」吴锦柔一脸慌慌张张地抬头,找寻下堂通识课教室的方向。 「很远吗?」莫雅看吴锦柔急得火燎火燎的样子,关心地问。 「是徐星磊老师的课。」吴锦柔本来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眨眨眼道:「我那时有叫你跟我一起选徐老师的课,你没跟我一起选真是可惜了!」 莫雅偏了一下头,想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回道:「我对那堂课没兴趣。」 「可是徐老师真的很帅!你没选真是可惜,少了一个看帅哥的机会。」吴锦柔脸红了红,兴奋地笑着。在钟响结束前向莫雅挥挥手,迈开步伐往前跑去。 莫雅看着吴锦柔的背影,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年头谁会为了看帅哥而选课?更何况吴锦柔所谓的帅哥也不过就是年轻又单身的教授而已。 还不是因为学长姐说过这教授的课轻松又好过才选的。莫雅轻笑地摇摇头,踏上和吴锦柔相反的方向回宿舍去。 第一章-4 1-4 宽广的校园里,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就像是啪地有人将周围的音量全部关掉。 吴锦柔环顾四周,明明刚才周围还有一大群人怎么瞬间散得一个人都没有,她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天气愈来愈热。 接近盛夏的天气,天空晴朗得没有半片云朵,太阳成一个斜角掛在空中,依旧不减热度地持续散发光芒。 好热……吴锦柔忍不住这么想。刚刚有这么热吗? 恼人的热度似乎要将人融化般,汗如雨下,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溼黏的味道。 吴锦柔拚命往前走,此刻只想赶快回到宿舍里打开冷气。 可是……愈走愈不对劲。 明明是每天走动的校园,四周却愈走愈陌生,荒芜的景緻取代了学校内的大楼,永远填不平的马路愈走愈狭隘,好像故意要将她带往某处一般。 但她明明只是要回宿舍而已,为什么走了那么久却还没到? 她想找别条路走,但马路的一旁是大水沟,里头浅浅的水带着化不开的污泥和难辨的垃圾,隐隐有着一股噁心的味道。另一边是破旧的围墙,围墙里是不知名的人家,看得见围墙内的建筑却看不见门口在哪? 蜿蜒的道路上竟没有任何一条可走的叉路,一旦踏上就被逼着要走到尽头般。 她愈走愈心慌,脚步像被人拉扯般停不下来,她一直期待附近能看见个人影好向对方寻路。 却始终不见半个人。 终于马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间平房。 房子外杂草丛生,像久未打理一般。白色的泥墙上有一扇鈷蓝色的復古铁窗花,窗内像是褪了色的窗帘正随风啪啦、啪啦上下飘盪。 她注视着那扇窗许久,或许是因为那窗帘是整个画面中会动的东西,人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先去追逐会动的物品,她注意力全被那扇窗夺去。 然后又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房子里会有人吗?如果向他们问路是不是就能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但明明是第一次来的地方,怎会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午后的阳光将眼前的平房晕出一片怀旧的金黄色,像回忆里的老照片,带着时光留下的泛黄。 吴锦柔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画面,一切都如同照片般静止不动,那为什么窗帘会动? 为什么窗帘摆动的幅度是上下飘动,而不是整片扬起? 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玩窗帘…… 吴锦柔突然想起曾听过有谁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那片窗帘很明显是有人从下面掀开又放下,就像小男生恶意掀女生的裙子一样。」 心头一惊,吴锦柔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近窗户边,近到可以从窗户将屋内一目暸然的距离,可是不管她怎么朝屋内看,屋内始终一片漆黑,像是吸收了所有光芒,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样。 明明屋外的阳光如此炽烈,却照不进屋内一丝一毫。 也因此看不出屋内究竟有什么。 里面会是什么?吴锦柔不禁冒出这样的想法,即使大脑发出强烈的警告,禁止她去一探究竟,却仍挡不住她的目光向屋内探寻,视线慢慢移至窗帘下方。 那里……她记得……应该会有什么…… 她心里知道可能会看见什么,却无法阻止自己想去看的衝动。 然后她在那扇窗下对上了一双眼睛。 小孩的姿势是蹲着,就蹲在窗户边,就像是躲在那里一样,如果不是靠近窗户边往下看,是看不见那小孩。 姑且算是个男孩子吧?从五官很难辨认小孩的性别。 他的头发参差不齐又黏腻,皮肤带着惨淡的青绿色,那颗头很大,异常的大,使得正常的五官在那颗头上显得偏小,大头佔据了整个视野,由上往下看的角度几乎看不见小孩的身体。 只有那颗头、视野里几乎都是那个头。 所以吴锦柔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小孩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愤怒。 他倏地大动作跳了起来,吓了吴锦柔一跳,她略略向后退了一步,就看见那大头男孩攀住铁窗拚命摇晃,不停地尖叫。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刺耳的尖叫像要穿破耳膜一般,吓得吴锦柔不住后退,她想如果不是有铁窗拦着,或许以那个大头男孩激动程度,会扑上来将她撕咬成碎片。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大头男孩持续激动地摇晃铁窗,感觉整个窗户几乎要被他摇下。 吴锦柔被吓到忍不住一直摇头。没有、她什么都没看见! 但她说不出口,双脚不停颤抖,连转身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破旧的铁窗花渐渐被大头摇到松动,几乎是可以拆下来的程度。 「你看见了!对不对!你看见了!」 没有!她真的不知道大头指的是什么,但她真的是什么都没看见啊! 「你明明就看见了!」 「你看见我了。」 第一章-5 1-5 「啊啊……啊……我没有!我不是……呃啊啊……」 半夜两三点,万籟俱寂的时刻,吴锦柔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醒了同寝的室友,莫雅反应最快地跳下床,开了所有的灯,然后爬到吴锦柔的床上。 「锦柔、锦柔,你醒醒!」床上的吴锦柔像陷在梦魘里般,紧闭着眼、眉头深锁,表情痛苦,手脚僵硬。莫雅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摇晃她试图将她唤醒。 「啊——」吴锦柔像是在恐惧什么,大叫一声,手脚像解开了束缚一个大动作的挥动,差点将莫雅打下床舖。 「啊……莫雅,小心!」同寝的另一个室友唐碧曼吓得赶紧伸手在莫雅身下扶着。 所幸莫雅的手抓着床栏才没真的被吴锦柔挥动的手给打下来。 「没事。」虽然被打到脸,但莫雅还是比较关心吴锦柔的状况。 她再次欺身上前,试图将陷在梦饜里吴锦柔唤醒。「锦柔,没事了,醒醒!」 这次她的声音成功地传进吴锦柔耳里,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眼睛倏地睁大透露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惶恐。 「没事、没事,是我,莫雅。」莫雅轻拍她的脸,难得声音轻柔地安抚。 吴锦柔无助的眼神慢慢聚焦,盯着莫雅的脸,喘了两口气,好一会才抓着被子道:「我梦到了!」 「怎么办?莫雅,我梦到它了!」吴锦柔慌张地抓住莫雅的手,像溺水之人紧攀住唯一的浮木般。 其他两个室友都不知道吴锦柔指的是什么,倒是莫雅一听就懂了。 「没事,下床来慢慢说。」莫雅先下来,再伸手扶着吴锦柔慢慢爬下床。 吴锦柔的手还在颤抖,但表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另一名室友何映秋见状,贴心地先从冷水壶中倒了杯水,唐碧曼则在房间中央打开了共用的折叠桌,和莫雅一起扶着吴锦柔慢慢在地板上坐下。 吴锦柔接过何映秋递来的水,轻声说了句谢谢后,便捧着水不说话。 唐碧曼个性急,忍不住先开口:「锦柔,你刚刚怎么了?」 吴锦柔抬头看了唐碧曼一眼,眼神中还留有恐惧的样子,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无助地看向莫雅,莫雅安抚似地握了握她的手,看莫雅和平常一样冷静的态度,让吴锦柔原本惶惶然的心神跟着安定下来。 「我做恶梦了。」她缓缓地开口,带着一点哭音。「我梦见大头了……」 何映秋和唐碧曼面面相覷,一时无语。她们在迎新宿营那晚早早就去睡了,没留到最后,自然也没听到博文学长和雅琦学姐那段怪谈,可是关于大头的传说她们后来也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过,虽然不如直接从学长姐那听说恐怖,但也有所忌讳。 现在身边有人真实遇见,本来以为只是传说、怪谈的事情突然成为身边的现实,一时令她们俩觉得毛骨悚然。 唐碧曼很快地起身,从衣柜里放零食的地方拿出几包巧克力和软糖,放到吴锦柔面前。 「给你,不是说只要放糖果在床头就没事了吗?」 「对啊,别想太多,你大概是被学长姐吓到了才会作那种梦。」何映秋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復理智地说。她本来就是个不信神鬼的人。 室友们轮番安慰着吴锦柔,让吴锦柔满心感动。 她收下糖果,向唐碧曼说了声谢谢后,神色明显和缓许多。 何映秋见吴锦柔已经没什么事了,站起身说:「明天还有早八的必修课,早点睡吧!」 唐碧曼点点头,被吓醒时的兴奋感一过,睏意也涌了上来,想到明天的早八是必修,就有点害怕明天会精神不济,所以也跟着附和何映秋。 「对啊,还是多少再睡一下吧,免得明天没有精神。」 吴锦柔脸色还有些惨白,看着唐碧曼和何映秋欲言又止,现在时间三点多,因为做恶梦而把所有人吵醒已经让吴锦柔十分过意不去,此时也不好意思再缠着大家陪她。可刚梦见大头的她不敢再睡回去,更害怕一个人躺回床上面对黑暗。 莫雅似乎看出吴锦柔的为难之处,握了握吴锦柔的手,说:「你不敢睡的话,不然今晚睡我的床,和我挤一挤?」 「真的吗?」吴锦柔一脸感激地反握住莫雅的手,「谢谢你,莫雅,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没什么。」莫雅拍了拍她。 其他人见没事,也回到床上,互相道了晚安,熄了灯。 这晚就这样平安地过了。 之后一连好几天,吴锦柔都在床头放着糖果,而且每天换一种口味,就怕再梦见大头。 学姐那时没有说糖果要放多久,所以吴锦柔也不知道要放糖果到什么时候才算没事,索性每天放着,正如学姐所说,放了糖果之后就没再梦见大头。 正当日子平顺地过去,吴锦柔也快要忘记梦见大头的恐惧,莫约又过了一周,吴锦柔再次从睡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大头! 第一章-6 1-6 或许是梦过一次的关係。 这次一看见那白色的平房、鈷蓝色的铁窗花时,吴锦柔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作梦了。 和上次梦里一样的情景,目光被窗帘吸引,脚步不自觉朝房子靠近,然后再次在那窗下看见大头。 大头的尖叫如预期中响起,划破耳膜般的尖叫声,不停地大喊:「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虽然早有预期,但吴锦柔还是被吓得不住后退,但这次她很快地醒来,在被夺去视觉昏暗的寝室内,听觉被放大数倍,听得见室友规律平稳的鼾声,也听见自己砰砰跳得异常大声的心跳。 没事,只是梦而已。吴锦柔这次不敢再吵醒室友,在黑暗里听着室友们此起彼落的鼾声中,悄悄安慰自己不要怕。 她已经在床边摆上糖果了,所以没事的。为了让自己安心,她伸手摸了摸摆在枕头旁的糖果,因为没有床头柜,所以糖果她向来都是摆在枕头旁靠床栏的一侧。 一、二、三、四……吴锦柔心里一惊,偏过头藉着窗外的微光,再次数了数枕头边的糖果。 一、二、三、四……果然有少!她记得睡前她明明放了五颗糖果的。是谁拿走糖果害她今晚又梦见大头的? 其实糖果放多放少学姐没说清楚,糖果的多寡和梦见大头有没有直接的关係也未可知,只是在梦中被大头吓一跳,醒来又发现糖果被偷的事,让吴锦柔无法理性对待这件事,忿怒地想究竟是谁害她又梦见大头的? 黑暗中忽然听见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沙沙沙…… 沙沙沙…… 像是有人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而偷偷摸摸地走路。 她一开始以为,或许是哪个室友爬起来要上厕所。 但这声音愈听愈不对劲,好像朝她的床架而来。 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又是要来偷她的糖果吗?她面着梯子的方向,悄悄用被子蒙住头。心想,到底是谁这么恶劣要这样偷偷吓她? 她感觉那个人在她床前停了下来,她偷偷将被子拉开一条细缝向外看,因为床舖高度的关係,看不到有什么人在她床前。 吴锦柔躲在被子里想,她总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人要再来拿她的糖果吓她? 她感觉床架微微晃动,明显是有人攀着梯子要上她的床的感觉。 可黑暗中她从被子的缝隙看出去却没看见人。 不对啊,床舖就一个人高,只要站上梯子再怎么样都能看见那个人的头,除非那个人特别矮小。 吴锦柔为自己心中冒出来的推测给吓了一跳。 又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躲在被子里的样子……是在和谁玩捉迷藏吗? 心跳突然间一口气升高。学长的警告跃入脑海中——别一个人玩捉迷藏。 她赶紧拉紧了被子,不敢向外看。 黑暗中,向着床栏一侧的床垫突然一沉,然后又一沉。像是有人爬了上来,并在床垫上走来走去。吴锦柔感觉那不是特别大的人,因为大人在这种高架床上无法正常行走,这种灵巧度……像个孩子。 吴锦柔在棉被里颤抖,心里不停唸着佛号。不管是什么神,能把外面那个东西赶走就好了! 那个东西就在吴锦柔的床垫上走来走去,偏又很小心地避开了吴锦柔的位置,像绕着她打转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走动感才慢慢消失。 吴锦柔又在被子里等了一会,实在是被棉被闷得受不了,才悄悄打开棉被一角向外看。 长时间维持固定姿势加上因为紧张而使打开棉被的动作变得僵硬。以致于睁开眼睛对上靠在她枕头边的一双眼睛时,吴锦柔整个无法动弹。 那是一双漆黑无瞳仁的眼睛,还有一颗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萤绿色皮肤的大头。 大头的脸就离她不过一手掌的距离,冰冷的恐惧朝她蔓延过来。 大头就这样看着她,嘴巴慢慢、慢慢张大,再张大,像看不见尽头的黑洞,声音从深渊中破空而出……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如同在梦里那般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不断回响,吓得吴锦柔也跟着尖叫出声。 「啊啊啊……」 室内的灯突然大亮,那颗大头倏然消失,取代而之的是莫雅冷淡的嗓音关心又急切地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锦柔怎么了?」莫雅迅速地翻下自己的床后,马上爬上吴锦柔的。那张有点酷的脸带着掩不住的担心地看着吴锦柔。 「莫雅!」看见熟悉的那张脸,吴锦柔全身突然一松,呜咽一声整个人扑向莫雅,身体不住发颤。 莫雅站在阶梯上一手得紧抓着栏杆才不至于被吴锦柔扑过来的力道给推下去,一手则轻轻地环住吴锦柔的背,尽力地给予安抚。 「又怎么了?」相隔一个星期,又在同一个半夜时刻被吵醒,何映秋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我看见大头、我看见了……怎么办?」吴锦柔因为害怕,声音不住颤抖。 「怎么会?你不是都照学姐说的,把糖果放床头了吗?」唐碧曼和何映秋都被吴锦柔的尖叫声吓醒,爬下床围在吴锦柔的床架边表情难看。 吴锦柔从莫雅的怀抱中略略抬起头,听了唐碧曼的话下意识看向床头放糖果的地方,突然激动地道: 「我的糖果!有人拿了我的糖果害我遇见大头!」 吴锦柔歇斯底里地尖叫,情绪十分激动,莫雅差点抱不住她。 「是谁拿我的糖果?」 「冷静点,锦柔!」 「很晚了,不要这样大叫!」何映秋不耐地皱眉,随即承认道:「我睡前看见你有颗糖果包装被打开了,我怕引来蚂蚁,所以拿去丢了。」 她本身有些洁癖,见不得食物没收好,其实非常不认同室友把糖果放在床上的举动,只是同理她遇上害怕的事情需要藉这举动求心安,只好按捺自己蠢蠢欲动的洁癖,忍了下去。 但今晚她是最后一个睡的,洗梳完毕的她在经过吴锦柔床前时,看见她有一个巧克力糖包装居然是打开的,里面的巧克力糖露了一半在外面,当下不舒服的感觉如小虫般爬了满身,忍不住动手拿去丢掉,想着明天一早再跟锦柔解释,没想到居然就出事了。 「为什么丢了我的糖果?」吴锦柔想到因为这样害自己看见大头,不禁一阵大哭。 何映秋对上另外两个室友有些责难的眼光,自知理亏又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我想说还有其他包装完整的糖果,应该没关係,而且打开包装的糖果还放在床上不觉得很噁心吗?我也是怕会引来蚂蚁蟑螂之类的东西,所以才拿去丢掉的。何况不是只要有放糖果就好了吗?」 「你骗人!你是故意的吧?糖果我每天都会换新的,今天的糖果是我睡前放的,怎么可能包装会被打开?」吴锦柔满腔的恐惧顿时转为愤怒地指向何映秋。 「我骗你干嘛?我是真的看到包装被打开!不信我找出来给你看!」何映秋不高兴地皱眉,有种被污衊的感觉。 何映秋说着就去翻寝室的垃圾桶。为防蚂蚁那个糖果被她另外用袋子打包丢掉,所以非常好找,可是当她把袋子找出来时,她自己也愣住了,袋子里只剩糖果的包装纸,里面的糖果不翼而飞。 「糖果不见了……」何映秋将袋子里的包装纸摊给她们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丢的时候还是有糖果的。」 寝室里瀰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埋智上她们都知道何映秋应当没说谎,她有轻微洁癖大家都知道,平常少不了对她们几个耳提面命别在床上吃零食,食物吃完垃圾要用乾净的袋子打包……所以她们相信何映秋有可能会去丢吴锦柔床上的糖果,但绝不可能会吃它。 何况都大学生了,谁会刻意去偷吃别人的糖果呢? 视线又落到吴锦柔身上,只见她颤抖得更厉害。 「是大头吃的……大头是真的……我看见它爬上我的床……」吴锦柔紧紧抓住莫雅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莫雅的肉里,却浑然不觉。 莫雅吃痛地皱起眉头,却没推开她,只是一个逕地安抚:「没事的……你别多想……」 但刚刚看见的东西,还有不翼而飞的糖果……叫人如何不多想? 「我看见它了……莫雅……接下来会怎么样?」吴锦柔抓着莫雅哭着说。 莫雅皱着眉沉默,谁也无法回答吴锦柔的问题。 第二章-1 2-1 位于巷弄内,一栋十二层楼高、屋龄约五年的商住大楼下,有一间小小的店面,门面不过三米宽,门口放着一盆招财树,店外掛着不起眼的白底黑字招牌,写着「女王心灵事务所」,乍看之下令人摸不着头绪。因为位于巷弄内,门外车少,人也少,除了大楼及附近的住户,可说是门可罗雀。 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简便的衣服,打扮如大学生般背着背包,一头黑发逢松柔软,长相白净,眉目间乖顺温和,人畜无害一般,怀里揣着一隻小白猫,走进那小小的事务所内。 事务所内不大,分三个区块,入门处有一组沙发和茶几,用作待客的地方,也是员工休息的地方。再里头只有简单的四张办公桌,有两张坐了人,一张是空着、一张桌上只摆了一台待机中的电脑,却不见人影。四张办公桌后摆了一张别具气势的大办公桌,材质明显和其他制式化的铝铁办公桌不同,整张桌子顏色漆黑,木纹深刻,古朴雅緻,竟是用上好的百年紫檀木製成,完全区别出使用者的身份。而办公区后是一间刻意被隔开的会客室。 此刻事务所内只有两名员工,一个高大威严、一个娇小可爱,两人正站在待客区的茶几旁喋喋不休,争吵拌嘴,画面看起来就像是父女吵架一样。 「你买那么多早餐要干嘛?谁吃得完啊?」娇小的那个叫作佳姐,他抱着胸看着满桌子的早餐极为嫌弃地摇着头,发出不认同的嘖嘖声。 佳姐的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孔,是任谁走过去都会多看两眼的可爱。 但实际上他已二十有六,是女王事务所里最资深的员工,生理男性却喜欢作女装打扮,因为某些缘故使他的外表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反正不是买给你的,这些都是要给女王的!」个子高大的男子扬起头,说起女王眼睛就如闪亮的星星般得意又骄傲。 他叫作江斌,体格健壮、长相俊朗,口条好又聪明,却是女王事务所里的万年工读生,职等比刚进来不满一年的正式职员莫白还低,但那份气焰却比谁都还嚣张,就连资深员工佳姐也压不住他。 可惜他遗忘了过往的一切,也没有任何証明身份的文件,在某天夜里被女王发现捡了回来后,便一直赖在事务所中打工,暂居在事务所二楼的仓库里。 或许是因为他遗忘了过往,最初的记忆就是女王捡到他的那时,就如同雏鸟的铭印般,从此对女王死心塌地,人前人后死命巴结,狗腿的程度常常令人大翻白眼,就如同此刻。 「女王根本吃不完这么多,何况你什么时候看过她吃这些了?」佳姐看着满桌的食物只看到了「浪费」两个字。 「我中式、西式、港式都各买一点,总会有女王喜欢吃的!」江斌理直气壮地由上而下地俯视佳姐,一点也没将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佳姐气得跳上椅子,只为了不矮人一截,这个江斌每次都仗着身高优势来嘲讽他,让佳姐对他哪都看不顺眼,怒指着他道:「浪费,那剩下的怎么办?而且你只是个工读生,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事务所的帐都是佳姐在管的,自然非常清楚江斌口袋深浅。 江斌毫不在意地拿出一叠发票伸到佳姐面前,「报帐啊!」 「你自己的私人开销别想报公帐!」 「给女王的不算私人!」 「是你自己要给的。」 「我也是给女王又不是给我自己。」 莫白听着他们若无旁人的争吵,自己站在门口有些尷尬,不知该劝架还是该当没看见。 怀里小白猫似看不惯那两人的拌嘴,也受不了莫白站在原地不动,抱怨地喵了声,在莫白怀中挣扎了一下,随即从莫白怀中跳下去。 「欸,喵喵……」莫白见小白猫逕直走进争吵中心,不安地喊了牠的名字。 白猫回头给了莫白一记白眼,莫白乖乖闭上了嘴。小白猫一向不喜欢喵喵这个名字,毕竟牠的原身是白虎神兽,堂堂一隻大白虎被叫喵喵?怎么听都觉得彆扭。但无奈当初给莫白捡到时就被取了这个名字,名字是一种身份,只要牠认了莫白是牠的主人,那牠就等于认了这个名字。 莫白是去年因为喵喵而被女王找进来的正式员工,事务所的正式员工有三个,除了他和佳姐外,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傢伙,叫小陈,是个御宅族,莫白进事务所快一年了,从没见过他,只有在电脑上和小陈聊过,小陈在电脑里是个健谈的人,天南地北无所不知,事务所需要的各种资料小陈都有办法马上弄到,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反观莫白资歷最浅、学歷只有普通大学毕业,长相一般般,个性普普通通,除了捡了一隻原身是白虎的猫咪外,也只有看得见动物灵这点比较特别,其他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他也不懂为什么当年女王执意要找他进事务所,但看在薪水不错的份上,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进来了。 如今不知不觉也在事务所内待满了快一年,这其中作的事大半都是帮事务所打杂,搞得比江斌还像工读生。 莫白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白猫抱回来,小白猫已经跳上茶几,像是巡视般看着满桌子的点心,绕了桌子一圈。 「喵喵?」佳姐看了白猫一眼,像是这时才发现莫白到来,抬头对莫白一笑,打了招呼道:「早啊,白白。」 「佳姐,早。」莫白侷促地回了声早。 「啊!臭猫,下去!不要把我给女王大人的早餐踩脏了!」江斌没理会莫白,一心只有他准备给女王的早餐,满脸嫌恶地伸手驱赶小白猫。 原身是白虎的小白猫,哪能容忍区区一个人类对牠无礼,当下「嘶」了一声,不客气地甩江斌一爪,却被他巧妙地闪过,不仅如此,牠甚至没看清楚江斌是如何出手的,突然就被人拎了后颈丢下桌。 「喵喵喵……」小白猫抱怨地喵喵叫了几声,瞪了江斌几眼,牠的原身只有在紧急状况下才能恢復,不然牠真想用原身打死这没礼貌的傢伙。但最后牠只能不甘不愿地走到后面的办公区,跳到莫白的办公桌上寻了老地方趴下。 莫白也在这时跟着小白猫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伸手摸摸小白猫背上的毛安抚小猫生闷气的情绪。 其实就算恢復原身,牠也不见得能打赢江斌那傢伙,早在牠随莫白进事务所的那一年就知道,江斌这人不好惹,唯一能治他的,也只有女王而已。 第二章-2 2-2 「你们俩站这里作什么?」冷淡而不失威仪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莫白吓了一跳,抬头就见女王大人站在门口,挑着眉看着站在茶几前的佳姐和江斌。 她穿着名牌经典黑白露肩洋装,脚踩着同牌黑白银扣粗跟的高跟鞋,身披着另一牌同样经典的米色长风衣,手拿着小巧黑色柏金包,一头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脸上带着精緻的妆容,神情踞傲,光是随意地站在门口就有着唯我独尊的气势。 都一年了,每次见到女王莫白还是忍不住地心跳剧烈,怎么无法习惯女王身上发出来的威势。 倒是佳姐和江斌一见女王马上停止争吵,江斌更是立即迎上前取下女王披在肩上的风衣,接过女王的手提包,周到得像是完美的应侍,方才对着佳姐的那股火药味散得一乾二净,换上逢迎拍马的笑容。 「女王,您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您想吃什么,中式?西式?我买了包子、煎饼、三明治……您想要哪一种?」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人转眼像个小狼狗般摇着尾巴,绕在女王身边转,狗腿的样子令在身后的佳姐大大翻了个白眼。 「无耻!」报公司的钱去巴结老闆。佳姐忿忿地暗骂。 面对江斌的殷勤,女王却是看也不看直接越过满桌的早点,再随手从办公桌上拿走唯一一杯便利商店的咖啡,放到办公区后那张她专属的紫檀木办公桌上,拿起桌上的纸巾神定气间地擦起自己的右手。 江斌错愕地看女王无视他精心准备的早餐,受伤地道:「女王,您不吃早餐吗?」 听见江斌喊她,女王微微抬眼,慵懒地微笑道:「咖啡就好。」 江斌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佳姐不客气地噗哧一声,毫不遮掩地耻笑江斌的无用之功,好一会才发现女王拿走的那杯咖啡是她桌上的,一时傻了眼,再也笑不出声。 「哎……那是我的咖啡……」佳姐小声地抗议道,但想也知道抗议无效。 女王专心擦着手,没有理会佳姐。 佳姐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随即感受到来自江斌怨毒的眼神。 「我要知道你咖啡是在哪里买的,为什么会比我买的早餐好……」江斌怨毒的声音活像被拋弃的寡妇般,细数着「我到底哪里不如她」的幽怨。 「就巷口的超商咖啡而已嘛……」这也不用算帐算到她头上,早说那些早点女王不会买单的,偏不信,还每天都要买。佳姐委屈地想。 「那个……」女王轻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江斌像是灵敏的猎犬听到主人的召唤般,立即丢下对佳姐的拷问,转身溜到女王身边。 「女王,什么事?」江斌笑容满面,半点没有方才对着佳姐的哀怨,只差没有根尾巴在身后摇一摇。 佳姐再次大翻白眼,对着莫白小声道:「完全小人模样!」 莫白听了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江斌那样子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女王指了指紫檀桌上除了咖啡的另一样圆形物品道:「有空帮我把它送回去主人身边。」 其他人这时才注意到女王带了什么东西。 是一颗带着血污,已经开始腐败的人类眼球。 莫白吓得倒吸一口气,江斌和佳姐倒是见怪不怪。 「这哪来的?谁的眼睛?」佳姐凑上前对着那颗血眼球左右打量地问。 「一隻狗捡给我的。」女王顿了下,才又解释道:「今天凌晨在玉成路和北上路交叉口的有场酒驾车祸……」 据女王的说法,那眼球是死者没被找到的遗体,女王的能力十分特殊,进事务所一年,莫白还不够清楚女王的能力,只觉得女王几乎无所不能,说出的话都会成真,能够抚慰亡者的痛苦,并完成亡者的遗愿。 事实上这间事务所就是因女王的能力而设立的,他们主要服务的对象常常不是人,而是亡者。 「您该不会拿这个拿了一路过来吧?」江斌这才注意到桌上堆叠的卫生纸,赶紧进了浴厕间装了盆温水出来,备了毛巾和洗手乳,主动地帮女王洗手。 佳姐则是马上对着那张只放着一台电脑的桌上键入了要查讯的资料,不到三分鐘便查出死者所在的殯仪馆。 「找到了,我等下就会送过去。」佳姐找了个袋子将眼珠收了起来,接着迟疑的问:「这个……又是无偿委託?」 「当然不是。」女王笑了笑,将手从江斌手中抽出,举在眼前欣赏被江斌洗乾净又抹上微香的护手乳的右手,模样很是满意。 「今晚有工作要做。」女王说。 「真的?」佳姐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飘向女王脚边那个薪水很低,但花费很大又爱舖张浪费的大狼狗。再不多接点工作,可要养不起这隻狗了。 女王点点头,将身子往后靠向那百年紫檀木精雕出来龙凤腾纹的椅背上,从容又充满不容忽视的威仪感道:「今晚,莫白,你跟我们一起去。」 「咦?我吗?」突然被点名的莫白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被点名去工作现场,以往他都是被留下守办公室的。 「嗯。你还有那隻猫都一起去。」 被点名的小白猫站了起来,对女王恭谨地低下头,表示听令。 「是。」莫白也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又有点跃跃欲试。 佳姐拍了拍他的肩,神秘地笑了笑。「加油。」 江斌也不怀好意地压住他的肩膀,道:「我会看着你的。」 「咦?」总觉得话中有话,但莫白却不明白怎么回事。 只见女王两手环胸,双脚优雅交叠,眼神锐利像在暗谋什么般道:「亡者的痛苦总要有人亲自领会看看。」 第二章-3 2-3 半夜一两点的ktv包厢内杯觥交错,桌上一片狼藉,七彩霓虹灯光照映在包厢内十几个年轻男女身上,热闹非凡。 「邵育,你不是才撞死人?怎么还敢喝啊?你家那个没打死你啊?」其中一个年轻人笑着对另一个身着不凡,梳着流里流气的油头,一派小公子哥的模样,身旁还黏着个刚出道的小模。 「干,别提了!够衰了!反正我老子会解决。喝啦!别给我找不痛快!」被点名的邵育,皱着眉,拿起酒杯,身旁的小模立刻帮他倒上满满一杯。 一群年轻人很快将此事揭过,嘻嘻闹闹的,彷彿酒驾撞死人不过日常的一件小事般,全然不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渐渐有人不胜酒力,一一醉倒在包厢内七横八竖躺着。 「干!你们这群人真的很没用!约我出来才喝这么一点,比我还先倒……」邵育醉着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群人,得意地笑着摇头。 「没用!」邵育正要再给自己倒一杯,包厢的门打开了,一阵寒气森森的冷风吹了进来,令邵育不禁抖了抖身子,抖掉了一些醉意。 他瞇起眼看向门口,这时还有约谁来吗? 门口站着三个人,中间是个极度美艳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及腰,发丝微微地飘动,贴身的洋装突显出玲瓏有緻的身材,双手环胸显得特别傲气又张扬,彷彿是立于万人之上的女王般。 而左右两旁的男子像是护卫般站在女子身边,左边的高大英挺,站姿随意瀟洒,带着雅痞的笑容。看似亲和却又有种危险的气质。反观右边的男子,外观上就像是个路边的大学生,怀里还抱隻白猫,看似普通又无害。 「你、你们是谁?」邵育完全不懂这样三个奇怪的组合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包厢里,他根本不认识这三个人。 女王微笑,款步向前。江斌和莫白随后跟上。 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人笑言晏晏,两手空空,全然无害的样子,但却有一股恐惧从邵育心中油然而生,令他不禁节节后退。 「你,你们别过来!小王、小陈!」他喊的是出门前,他老子要他带上用来躲记者的保全。 「别喊了!你带来的人,我先让他们都睡下了!」江斌晃了晃拳头,嘻嘻一笑。 莫白抱着喵喵想着江斌方才俐落的身手,不禁害怕地抖了一下。那是真的高手,邵育所带来的保鑣完全没有发现来人就全部被撂倒在地。 邵育心下骇然,摇手大叫:「你们到底是谁?到底要干嘛?」 女王的脚步突然一滞,目光微凛,嘴角笑容未变,声音却冰冷地道:「我就奇怪这么严重的车祸,为何这廝一点伤都没有,原来是有你护着。」 女王的目光停留在邵育前空无一人的地方。 江斌顺着女王的目光,眉心轻蹙,他虽然武力高强,但毕竟是普通人,自然什么也看不到。而莫白虽然很努力地看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毕竟他的能力也只能看到动物灵之类的,反倒是他怀里的喵喵已经全身警戒,对着女王看着的方向嘶鸣。 邵育恐惧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女王却煞有其事地和某样东西对话一般,神情凛然。 「让开,念你百年修为不易,不要毁在不孝子孙身上。」女王的目光注视着横在邵育面前,一派保护之姿的老人。那是邵家的祖先,已修成神灵的守护神。 老人摇头,固执地不肯离去。手中幻化出一把剑,对着女王。 女王看着那把剑,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脣角高高扬起,眼神冰冷充满鄙夷,讽道:「凭你?」 邵育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倒,趴地不起,由心底深处漫延出一股深深的恐惧,令他全身不由自主颤抖不已,忽地腿间一热,一股湿意伴随咸臭味散了开来,竟是已吓得尿湿一地。 江斌在女王身后看着邵育忍不住捂着鼻子,摇头皱眉。 「喵喵?」女王无视于老人手里指向她的剑,反倒挑了挑眉,看了莫白怀里的白猫一眼。 白猫委屈地喵了一声,似不满这个令猫屈辱的名字。随即跳下莫白的怀抱化身成一隻威气凛凛的大白虎,对着老人示威地吼叫了一声。 白虎的声音让老人手中的剑一抖,还来不及反应,白虎已兇猛地扑向他,一口咬住了老人的元灵,一下子就令老人无法动弹。 「处理完碍事的人,接下来该你了。」女王冷冷地一笑,眼神里一片冰冷,嘴角仍是弯着,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嘲笑着手中软弱无能的猎物。一步步走向趴在地上全身颤抖不已的邵育。 女王弯下身,左手拎住邵育的衣领轻松地将他整个人拎起,虽然邵育不是壮硕的身材,体形偏瘦,但毕竟也是个成年男子,可女王拎起他却毫不费力像是拎隻小猫小狗般。 邵育全身像是抖散了架般,任女王拎起而无法反抗,或许说连反抗的意识都不敢有般,努力缩着身子,回避着女王的眼神。 「有那样一心维护后代子孙的祖先,也有不辨是非、一昧溺爱的父母,莫怪你成长为一个完全不懂他人痛苦的人。」女王看着他,语气里有一丝怜悯。她的右手发出了一道金光,渐渐凝聚成一颗眼珠子大小金色的球。 「你该嚐一嚐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而造成别人多大的苦难。」说完,那颗眼珠子大小的球从女王手中飞起,鑽进邵育的额头中。 莫白不知道女王究竟对邵育作了什么,他站在邵育的背后看不到邵育的表情,也没听见邵育的声音,但他却能从邵育极度紧绷过度扭曲的肢体感受到邵育所承受的痛苦。 女王放开了拎着邵育的手,邵育像个残破的布娃娃般,从女王手中滑落。年轻人这才看见邵育的脸,那脸上有着扭曲的恐惧,口鼻眼间不断地有鲜血冒出,左眼呈现如死灰般的灰白色。 莫白吓了一跳,全身抖得如落筛子般,脸色苍白地指着地上的邵育问:「他……他死了吗?」 「放心,没死,女王不会杀人的。」江斌伸手按住莫白的肩头,对莫白的反应感到很有趣般,嘴角高高扬起,又补充道:「女王只是把亡者的痛苦分给那个始作俑者嚐嚐看而已。」 「是、是这样吗?」莫白是第一次和女王出任务,虽然之前就知道女王有能解除亡者的痛苦,完成亡者遗愿的能力,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将亡者的痛苦直接转移到加害者身上,这对亡者而言的确是最好的復仇方式。 可是……莫白看着邵育四肢扭曲,全身因痛楚而颤抖的样子,即使明知这是他的报应,是他酒驾害死人的报应,却还是忍不住同情心起。 「他……会一直这样吗?」莫白问。 「不会。」这次换女王回答道,「他所受的罪取决于亡者的执念有多深,这次的亡者是一个女大学生,生命结束在最青春年华的时候,自然心有不甘,但因为死亡来得太快,所以并没有多受痛苦。」 「照这次亡者的执念看来,会让他受个五天这样的苦吧。」女王看着莫白继续道:「这世间拥有太多执念的灵魂无法前往该去的地方,而我的目的是希望尽可能帮助这些灵魂放下执念。但是能帮助这些灵魂的方式不止一种,虽然当初我是因为你是白虎的主人而找你进来,不过之后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来帮助这些灵魂。」 莫白看着地上的邵育和化身成白虎,威风凛凛的喵喵,再看向虽然丧失记忆却依然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江斌。 还有眼前身为事务所支柱,几乎无所不能的女王。 他真的能和这些人一样帮助亡灵吗?平凡又不起眼的他,真的有能力能待在事务所内,待在这群高手的身边吗? 莫白忍不住质疑自己,却在女王深深的注视下用力地点头。 「我……我会尽力的。」 第二章-4 2-4 尽力当一个诈骗集团吗?莫白在事务所的会客室,看着眼前荒谬的景象忍不住这样想。 在经歷昨天邵育的震撼教育后,莫白充满使命感地答应女王,自己绝对会尽力帮助亡者的执念,即使平凡如他,也会尽己所能找出自己的方法。 时隔不到一天,他就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又被捉弄上当了? 会客室内坐着一位打扮亮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的女人,她的神色哀伤,语气悲切,为了她的独生子的事来拜託女王帮忙。 她是邵育的母亲连芳玉,曾经是非常有名的女明星后来为了爱而淡出演艺圈,其丈夫也是商业鉅子,当年两人结婚的话题还红极一时。 如今连芳玉特地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是邵育那一身因亡者执念而造成的怪病。 连芳玉泣诉,明明前一天邵育还好好地出门,没想到只是和朋友去唱个歌居然全身骨折回来! 为了爱子连芳玉自然找了最顶尖的医院和医生来为邵育治疗,没想到x光片显示,邵育的骨头有癒合过的痕跡,明显是旧伤在无治疗的情况下自然癒合的结果,医生直呼不可思议,像邵育这样全身严重骨折的病人,一般而言早就死了,不可能还正常活着,当然医生说的正常是指医学方面。 如果要治疗这些扭曲的骨头势必要重新打断,重新生长,光是想像就觉得难以忍受的疼痛,邵育自然哭闹着不肯治疗。连芳玉也无法接受,怎么可能前一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连芳玉并不知道始作俑者就站在她面前,那天的监视器画面完全抹去了女王三人的身影,她还是透过了许多人才知道女王这号人物,知道这间事务所专解别人所不能解的疑难杂症。 感觉就像是诈骗集团一样,令人良心不安。莫白心想。看着一个为了孩子哀伤忧心的母亲,而他们明明是害了她孩子的人,却还得装得道貌岸然的样子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最夸张的是,女王还向连芳玉开了天价来救她的儿子。 这不是诈骗,什么才是?但莫白被下了禁言,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芳玉和女王谈好价码后,对女王千谢万谢地离去。 连芳玉走后,莫白的禁言才被解除。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女王、江斌和佳姐都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莫白。 在三人的注视下,莫白冒出了一身冷汗,却还是顶着压力说:「女、女王您不是说邵育那个样子五天后就会恢復吗?怎、怎么能用这点骗邵育的母亲?还用此来换取金钱……我、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江斌和佳姐露出一副大逆不道的表情。 女王倒是没生气,坐在她的紫檀木龙椅上,双脚交叠,莞尔一笑。居然仔细地为莫白解释起来。 「人间的是非善恶、道德观念与我无关。在我这里,我看的是因果,是代价。一个二十三年来为人母却只顾自己听不见他人痛苦声音的人,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来偿这个果,我是在帮她了却这因果,不然这恶果不趁小时摘除,之后的代价,我怕她一个人负担不起。」 女王的话玄之又玄,莫白一时听不明白,但多少知道女王是暗指连芳玉溺爱儿子而导致如今被骗的后果。 虽然明白养出这样的儿子,连芳玉也有错,但自己并不是执法人员,还用讹诈的方式骗取大量金钱,莫白就是觉得良心难安。 「或许……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方式,像是不要骗钱的方式?」 「金钱是人间的度量单位,我只是选择最快的方式而已。」 女王说的或许没错,在人间似乎什么事都可以用金钱量化。夫妻间离婚,多年的感情用钱来勾消;害人受伤、或死亡,用钱来赔偿;被人欺凌、辱骂,也是一字一句按价索赔。不管什么事情,钱似乎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但这笔钱也不该是由他们来收取的。莫白还想这样说,女王却打断他的话。 「如果你对我的作法有意见的话,那下个案子由你来接手处理,如何?」女王的话不容置疑,莫白一时愕然。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已经来这里一年,见识了很多事情,佳姐也带过你处理不少任务。我想你也该试着自己做做看。」女王的样子不像因为他的话而不高兴,而是认真地想让他独立。 莫白犹豫了会,才道:「好,我会努力,但……」但他还是非常不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有着非凡能力,仅凭着一点能看到动物灵的资质,这样的他能独立完成任务吗? 女王看出他的不安,安抚道:「佳姐会帮你的,我一直都觉得人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人来处理才对。」 莫白的心略安了下,有佳姐这个大前辈在,多少能保証事情不会太过偏离解决的方式。 佳姐也同样给与支持的笑容道:「总算等到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放心,有任何事情你都能找我帮你。」 「小朋友终于要长大了呢!」江斌也装模作样,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当然莫白看得出江斌真心的成份不多,恐怕他心里正忿忿不平地想着:凭什么莫白那种人可以得到女王的重视? 他对女王就是如此偏执和佔有慾强。 莫白接受了女王的指派,想着在下次任务来临前多少为自己训练一下。 其实事务所里像邵育这样的大案子并不多,多半只是些寻人寻物的小案件,偶有灵异事件也常常是虚惊一场,所以莫白对于下次任务由自己主导并不担心。 只是他没想到下次任务居然来得那么快? 在连芳玉回去后,隔两天,莫白就在报纸上看见连芳玉为其子酒驾的事向社会大眾致歉,表示该负的责任绝不推諉,对于家属所开出的赔偿金额完全无二话全部接受。 此举震惊了社会大眾,报纸媒体都以大篇幅报导此事,毕竟在此之前连芳玉对邵育酒驾一事完全是以「他只是个孩子」来带过,即使外界挞伐声不断,连芳玉却置若罔闻。 因此各界都在猜测连芳玉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才会突然如此大动作致歉?当然社会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莫白心想,并注意到死者家属开出的赔偿金额居然和女王那天跟连芳玉开的价钱一模一样? 莫白这才知道女王是为了死者一双年迈的父母,才会向连芳玉提出高额的价钱。但为何不让他知道,反而还故意引起他的误会呢? 这时佳姐刚接完一通电话,转头就笑吟吟地对莫白说:「莫白,你的任务来了。」 ===== 好了! 这下真的完全没存稿了…qq 后面就真的裸奔了…… 第二章-5 2-5 这是位于南部c县一间新落成的温泉大饭店。 佔地两千多坪,结合山林的自然景观和天然碳酸温泉,以及连锁饭店品牌的优势,还未正式开幕便在国内造成一波话题。 不料还在试营运期间,却先传出饭店内员工大批出走,再后来竟又传出该饭店闹鬼的事情。虽然该则评论很快被饭店的公关部压了下来,但诸如此类的流言却慢慢散播开来。 然而更叫饭店经理无力的是,闹鬼的事情——是真的。 莫白这次的任务便是受饭店经理委託前来处理鬼魂一事。 不过莫白的能力顶多只能看见动物灵,真的要看到鬼魂之类的只能靠怀中的小白猫,而且其实……他会怕。 虽然在事务所工作一年下来,对于灵异古怪的事情接触了不少,但他对于恐怖片里常出现的鬼还是没有抵抗力,更别说是含有血腥恐怖的东西了。 所以在走进这间现代化,华丽又气派的饭店前,他心里是很不安的,只能抱紧怀中的小白猫喵喵。 喵喵虽然不太舒服,但明白他第一次接任务的紧张,难得安份地任他抱着。 莫白抱着喵喵站在崭新明亮大厅中环视整个饭店,迎宾区的桌上摆放着一大盆鲜花,花卉的种类和摆放经专人设计,瑰丽却不失稳重。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灯自中央圆顶落下,闪耀着金黄柔光,呈现低调奢华感。 再往前是一排柜檯区,左边是一排排宾客休息用的沙发,右边则有座小舞台,作为饭店表演节目用,但试营运期间,暂时空置。 柜檯的后方有两面电视墙,舞台两侧及沙发区的柱子上也装有广告箱,二十四小时轮番播放饭店广告,广告内详尽地介绍饭店设施及附近旅游资讯,十分引人注目,令人心嚮往之。 虽然因尚未正式开幕,而人气稀落,但採光明亮,装潢气派,电视墙上的广告不断播放,欢乐温馨的音乐声取代了人气不足的问题,怎么看也不像有闹鬼的样子。 这让莫白悄悄松了口气。 饭店的经理——方伯阳,一听说人到了,很快地亲自前来迎接,却在看见站在大厅中一副青涩未脱的莫白和他怀里的猫,明显愣了下,表情闪过一点怀疑,但很快就换上诚恳的样子将一人一猫带进饭店的会议室内。 方伯阳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一丝油光,看起来圆滑老练,从事饭店业二十年,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却也对这次的事情感到束手无策。 「其实哪个饭店没有一两个闹鬼的事呢?」方伯阳坐在莫白对面,喵喵就趴在桌上,一双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作了个简单的开场白,也暗示了这次事件的棘手程度。 毕竟有二十年经验的他,什么样的事没遇见过?什么样的事没听说过?每间饭店多少都有其不可对人言的事,或是禁忌。甚至c县的隔壁,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据传还是盖在古代的刑场上,怨气极深,有点灵感的人都说那里阴得不得了,还不是生意照做?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如果只是单纯的闹鬼还无所谓……」 所以一开始方伯阳也不想在意这件事的,甚至觉得愈阴的地方愈容易赚钱,像他们这种行业多少懂得一些门道和禁忌,只要找出相处之道,通常都平安无事。 「但偏偏出了点事,涉及到人命的问题……这实在是超出我们能力,所以才希望你们能帮忙处理那东西。」 如果不是问题严重到处理不来的程度,又怎么敢找人来还敢承认这种会影响饭店声誉的事? 方伯阳实在是束手无策了,整件事情在底层员工间传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大批员工想要离职,都被方伯阳暂时以各种手段压了下来。眼看开幕在即,若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安抚好员工,到时这个斥资上亿的温泉饭店将可能毁之一旦。 所以方伯阳在各方打听以及有力人士的介绍下,辗转和女王事务所连络上。听说没有女王事务所解决不了的事,方伯阳也是信任这点,才将希望寄託在看起来一脸温顺稚气的莫白身上。 「可以把事情从头详细地跟我说吗?」莫白开口问,从方伯阳身上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让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一开始是一小批员工在传,说自从进饭店工作后,回去总会梦见一个绿色皮肤,头很大的小孩……」方伯阳娓娓地道。 「本来想说只是刚好有几个人作了同样的梦,但后来发现有愈来愈多员工都曾作过相同的梦,甚至还有人表示曾在饭店里看过那个小孩……」身为经理,方伯阳自然痛斥这样的无稽之谈,为避免造成人心惶惶,于是下令禁止饭店员工再谈论此事。 「可其实就连我也曾梦过他们所说的那个小孩……」人生歷练丰富的他想起那个梦,声音也不自觉带着颤抖。 他对莫白详述了梦境的内容,梦里白色的平房,鈷蓝色的铁窗花,上下飘盪的窗帘……大家所说的那个大头小孩就躲在屋内的窗帘下,一双漆黑的眼睛与他对视…… 到现在,他闭上眼睛,耳边彷彿都还能听见那刺耳的尖叫声,一遍又一遍。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的影响太深,还是真如员工所说大头就在饭店里,每当方伯阳一个人在饭店内时,总觉得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跟在他身旁,尤其是任何可躲藏的阴暗处,都让他特别在意。 甚至好几次他都从眼角间看到什么东西一闪即逝,但正常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这或许都是他太过敏感,可是他却无法不在意。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我们有个员工前些日子突然死了,虽然警方判定是自杀,但那个死状太过离奇,于是熟知内情的员工便开始谣传,她是被那个大头小孩杀死的。」 「那员工是怎么死的?」莫白问,声音中有勉强压抑害怕。 其实佳姐在跟他简述任务时就有提到这点,还要他特别注意,一般而言幽灵的能量不会强过生者,无法夺走人的生命,如果有幽灵可以夺走人命,那恐怕已经是恶灵等级的东西。 『但你身边有喵喵,普通的恶灵是无法伤害你的,提醒你注意是因为恶灵的执念往往比一般亡者深,不容易被化解,如果遇上了,只能说你很『幸运』,第一次任务就抽中sr。』佳姐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还记得佳姐脸上恶趣味的笑容。那是明知道他会怕,还故意等着看戏的表情。 莫白在心里默默压抑下害怕,努力作出专业从容的样子,却在方伯阳缓缓对他递出一张照片时,差点崩了表情。 「据警方的说法,她用的是他们从未见过、极为痛苦的方式死的。」方伯阳递出的是现场死者的照片,那本来应作为证物交由警方保管的照片,方伯阳以特殊的管道留存了一份。 照片中残忍无比的画面,令莫白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发白,却因为任务不得不仔细地看着照片,方伯阳则是早已将视线撇开不忍再看。 死者是一名女性,照片里看不出容貌和年龄,本应是脸的地方面目全非,被大片的伤口和血跡覆盖,从死者的姿势和伤口看来,她是以一种跪地的姿态,不断磕头直到头破血流,头都磕烂了,才在痛苦下慢慢死去。 但据警方的调查,现场并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人。 「能说说这个人是谁吗?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她的死会和那个有关?」莫白眉头深锁,强忍着噁心和不适感将照片翻到背面,已无法再多看照片一眼。 方伯阳脸上带着恐惧,缓缓地说明那死者的身份。 祂是名五十多岁的女性员工叫赖秀媚,在饭店担任房务清洁,是当地人,家就住在离饭店不远的地方。 方伯阳说赖秀媚是个安静老实的人,个性低调懦弱、不爱与人起争执,听说曾有过一段婚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一个人独居。 自杀前一星期,她同事就发现她不对劲,心神不寧、疑神疑鬼,尤其害怕所有阴暗的地方。 当时大头的事情已经在员工间传开来,赖秀媚知道后曾激动地说:「是大头!他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我那天看到的小孩是他……」 那时大家才知道她也做过那个梦,还一起安慰她只是梦而已,别太在意。 但赖秀媚似乎从那之后就变得不太正常。 「和她一起整理房务的同事曾听见她说:『那里有个小孩一直在看我。』但当天客人都退房了,现场完全没有其他任何人。」方伯阳说。 赖秀媚死亡的那天没有排班,所以她的尸体是一直到隔天上班日没到才被发现的。 因为死状离奇再加上死前的一些状况,自然在员工间引起骚动,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也因此引起大批离职潮,谁都害怕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警方那里已经以自杀结案,这种灵异的事情警方不可能去追查,只能找你们这种专业的来处理,不管这个东西和我们员工的死亡有没有关係,我们饭店都希望能把它处理好,让这件事到此为止。」方伯阳语重心长地说,为了这件事这些天他已经忙到焦头烂额,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饭店就要正式开幕,如果不能止住谣言,确实安抚好员工将人留下,这大批的员工缺失还不知道要怎么填补,届时不止自己的职位不保,饭店也将蒙受一大笔损失,更甚者若谣言扩散出去,这个投资上亿的温泉饭店或许会失败作收。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莫白点点头,站了起来,小白猫也跟着在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接下来,可以让我带着我的猫四处看看吗?」 第二章-6 2-6 莫白带着喵喵在饭店内自由行动。饭店依山而建,往上有登山观景步道,往下邻近温泉老街,地点绝佳。从饭店的景观台看出去远处山峦层叠,云雾繚绕,美不胜收。而饭店里有各种渡假设施,公共汤泉、泳池,游乐场一应俱全,看得出饭店对此的用心。可以想见正式开幕后,人潮汹涌的景象。 目前在试营运期间,饭店仍有许多抢先体验的客人,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但员工们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依旧展现专业,尽心服务。 或许是因为方伯阳有交代过他的身份,所以莫白带着猫到处走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莫白也找了部份员工讯问关于大头鬼的问题、还有赖秀媚的事情。不过大致和方伯阳跟他说的一样,并没有获得更多情报。 倒是沿路上有不少客人看到他怀里的猫咪开心地围上来,喵喵很享受被人追捧,抚摸的感觉,因而拖了不少时间,等到饭店绕完一圈,回到方伯阳为他准备的房间休息时已经是晚上了。 「我想赖秀媚那里只能明天早上再过去看看了。」莫白将喵喵放在为牠准备好的专用软垫,自己坐上房间内的大床上,感受五星级的柔软舒适。 「如果要找鬼的话,晚上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喵喵在软垫上伸展了大大的懒腰,踩了踩,转了个圈趴下来,晃着尾巴突然开口道。 莫白有能看见动物灵的能力,也是少数能和牠沟通的人类,所以当初才会被白虎喵喵巴着不放。 只见莫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不要吧?现……现在很、很晚了,而而……而且路会看不清楚……那么晚,过去人、人家家里也、也不太好吧?」 喵喵哧地笑出声,「都工作一年了,什么没见过?你还会怕吗?」 「会怕的东西还是会怕嘛……」莫白抱着枕头垂下眼,吶吶地承认自己就是会怕才不想晚上靠近死过人的地方。 「我看你那么认真接下女王的任务,还以为你有所长进了……没想到……」 「我以为……」事务所不常有大案子进来,他还以为下个任务只会是接个小猫小狗之类的,怎么知道他的第一个任务竟会是那么棘手的案子。 「呵……」喵喵笑了笑,从喉咙里发出呼嚕的声音。「知道啦,就明天再去,反正鬼魂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 莫白闻言,身子不自觉颤抖了下,将脸埋进枕头里,一会才抬起头问:「那今天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喵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口道:「是有看到几个幽灵,都是无害的,没有看到他们说的大头小孩。」 「那为什么他们都会梦见大头呢?」 「天晓得。」喵喵的眼睛半瞇着,显然是快睡着的样子。 今天一大早就搭高铁赶来南部,又做了那一堆事情,对猫来说已经是不堪负荷了。 牠漫不经心地说:「或许是集体歇斯底里吧。」 「集体歇斯底里?」不是没听过这个名词,只是不敢相信喵喵会这么认为。 「你是说他们之所以会做同一个梦是因为集体歇斯底里的关係?不是恶灵作祟吗?」莫白又问。 集体歇斯底里是指处在同一高压环境下的一群人產生同样身心失调的状况。 「恶灵作祟的首要条件是要有恶灵啊!」喵喵又打了哈欠,慵懒地说:「但我们刚刚整个饭店都绕过了,并没有看到恶灵的影子。」 「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喵喵睨了莫白一眼,嘴角露出有些恶趣味的笑容。「如果是,那就危险了。普通的恶灵之所以成恶灵是因为祂们的执念过于强烈,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祂们不会做其他的思考,只会执着于原本的执念。」 「如果祂们学会躲藏、学会思考,表示祂们进化成某种形式的存在,比如妖或是魔,那就非常棘手了。」说完,喵喵颇为高兴地看着莫白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 接着得意地站了起来,弓起猫背。「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当我谁?我可是白虎神君,一般低下的妖魔又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呢?」 嘿!还不快崇拜老子一下。喵喵无不骄傲地想。 但牠忘了,牠现在的形态是一隻猫,摆出再霸气、再骄傲的姿态,牠还是一隻猫。 「说的也是。」 喵喵骄傲神气的样子太过可爱,让莫白安心之馀,忍不住伸手挠了挠牠的脖子,又绕到牠的下巴抓了抓,恰到好处的手势让喵喵舒服得发出呼嚕声。 「既然确定饭店里没有恶灵作祟,那只好明天再去那个赖秀媚家里查查看了。」虽然莫白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但为了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幸好他还有喵喵陪他。 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是有原因的。如果最后真的查不出东西来,至少确定没有恶灵索命这种事,也算是给了交代。 至于究竟是不是集体歇斯底里造成的,那就不是他能处理的范围。想着,莫白不知不觉就和喵喵一起睡着了。 第二章-7 2-7 隔日一早,莫白是从梦中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睡个觉也睡出一身冷汗?」喵喵皱眉,担心地看着莫白。 莫白脸色苍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看着喵喵好一会才回过神。 「我梦见他们说的大头了!」 「怎么可能?」喵喵不敢置信的大叫,整个背上的毛都炸了开来。 「真的!」莫白害怕的抓紧被子,冷汗从额间滴了下来,声音微微发颤地说:「就跟他们说的一样,那个小孩就躲在窗户下,一看见我就大叫『你看见了!你看见了!』,我想跑却跑不开那里,一直听见祂的声音。」 「怎么可能?」喵喵还是重覆着同样的那句话,完全无法接受的样子。「有我在你身边,任何邪灵鬼怪都不可能近得了你的身,怎么可能会让你也做那个梦呢?」 「这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我也和那些员工一样集体歇斯底里了?还是说昨天听了太多大头的事,以致于作了和他们一样的梦?」 「如果是,那你也太容易受影响了!」喵喵表情严肃,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将房间绕了一圈确认有无外灵闯入的痕跡。 虽然平常喜欢吓吓莫白,但喵喵可不能容忍牠以外的人伤到牠的主人。 「或许是吧?」虽是这么说,但莫白又觉得如果是被影响,那个梦也未免太过真实,耳边似乎真的听到尖叫声一样。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莫白匆匆收拾了行李离开房间。到饭店的餐厅里用了早餐。 饭店的早餐是自助餐,即使是试营运期间,种类仍旧非常丰富,但莫白却因为作了那个梦而无心品尝美味,双眼无神地盯着餐厅角落悬掛的电视,里头正放着饭店的宣传广告。 广告里的饭店被拍得美仑美奐,里头的游客都充满幸福快乐的笑容,打着夏天赏萤、冬泡温泉的广告标语,强调这里是一年四季都可游玩的好地方。 明明是一个欢乐休间的好地方,却有着那么可怕的闹鬼传闻,而且他居然也亲身体验到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昨天喵喵就说大头鬼并不在饭店内,那为什么他会梦见大头? 就像喵喵说的,他有白虎神君贴身保护,普通的邪魔歪道根本近不了身,怎么还会作了那种恶梦。 而且真实得不像是梦。 如果那个梦真的是大头鬼弄出来的,那祂又为什么要这样作?为什么要让大家作同一种梦?那个梦究竟有什么意义? 莫白想得头都要炸了,仍想不出头绪。 用完早餐后,莫白找上方伯阳,他没敢说自己也作了梦,只是向方伯阳要了赖秀媚的地址,并向他说明自己昨天一天在饭店里探查的结果。 「这么说来,确定不是恶灵作祟?」方伯阳面露怀疑地问道。 「饭店里没有恶灵的跡象。」莫白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我会再去那名死者的屋里查看,如果仍没有恶灵的痕跡,那么应该可以放心,不是恶灵索命的情况。」 「但……如果不是恶灵,那为什么大家都会作同一个梦呢?」方伯阳问。 这个问题莫白也很想知道,但他没敢说出可能是集体歇斯底里的猜测。只能换个说法道:「可能是被路过的灵所干扰,等我调查完,会请白虎神君在附近设下结界,让饭店内不受有害的灵侵扰。」 结界只是种好听对外的说法,事实上是白虎去向附近的山灵沟通,并划出人与灵的界线,以期互不干扰而已。只是老实说的话,一般人恐怕很难接受花钱请人却没做什么事,于是莫白从佳姐那边学会一套对外专业的说法。 「那就万事拜託了!」由于女王事务所在政商界的知名度,让方伯阳也不敢随便怀疑莫白说的话,只能祈祷事情真像莫白所说的儘快落幕。 莫白拿了赖秀媚的地址,很快地搭车前往赖秀媚家里。 赖秀媚住的地方离饭店的确不远,只是有些偏僻,搭车十分鐘就到了附近,司机是当地人,指着旁边一条小路说:「应该沿着这条路上去就是了。」 路很窄,一旁是别人家的围墙,一旁是大水沟,车子要开上去得有相当的技术,而且不知道上去之后有没有地方可以回转下来,导航上显示这条路的尽头是条死路。司机不想冒险,便停在路旁让莫白自己走上去。 莫白抱着喵喵,沿着唯一的一条路往上,沿途没有其他叉路,很快地就在道路的尽头处看见赖秀媚的住处。 那是一间非常老旧的平房,墙上的漆都斑驳下来,露出大块壁癌。马路对着的是房屋的后面,隔着一大片菜圃和小小的沟渠,田梗上种着各种常见蔬菜,虽然种类混杂,但整理的还算用心,青嫩的叶菜像不知主人已过世,依旧生机盎然。 莫白绕过田梗,沿着屋子找到屋子的大门,大门是关着的,屋前的遮雨棚架下停着一台老旧的机车,堆放一些农具,此时上面都铺上一层灰。算算赖秀媚过世也有半个多月,这些东西就这么放在这里没人使用。 虽然知道赖秀媚没有同住的家人,莫白还是礼貌的在门口喊了声:「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理所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莫白试着推了下门,门是上锁的,无法进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莫白想,只是他以为可以像电影小说一样轻松地进入死者的家里调查,是他想的太天真了。 莫白沿着屋子外绕了一圈,窗户上都有装着铁窗,虽然已经銹蚀,却依然牢不可破,里面的玻璃窗是现今已少见的压花玻璃,充满浓厚的传统农村的风格,压花玻璃的功能类似于毛玻璃将屋内的东西全打上一层马赛克,只能隐约辨认,却看不清楚。 无法进屋又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调查似乎无法再进行下去。莫白前前后后绕了两圈,徒劳无功地问喵喵:「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恶灵的味道。」喵喵还是坚持非恶灵所为。 那么人又为什么会死?而且是以那么离奇的方式? 但人死的原因千奇百种,何况又是自杀,如果确定不是恶灵所为的话,那人是怎么死的也不是他所能管的。莫白感到挫败,几乎想就这么交差。 他绕到屋后的菜圃,贴着墙壁想就这么慢慢地走回马路上,再叫个计程车回饭店跟方经理交代一声,然后回事务所找佳姐商量调查的结果和后续的处理。忽然喵喵一个激动跳上屋后的窗户,趴在铁窗与玻璃窗间,挠着玻璃,似乎想就这么闯进去。 莫白吓了一跳,问:「喵喵,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一个小孩在屋里!」 「小孩?」莫白跟着凑上前,铁窗的枝条夹着他的脸,红褐色的铁銹沾在他白净的脸上,他却满不在乎,一心只想再靠近点看看。 透过压花玻璃隐约可以看出是像客厅一样的地方,有木头的长椅,有像电视柜的东西,但具体的细节却看不清楚,窗户上的花纹让屋子里的一切像是打上了马赛克般模糊不清。 但可以确定,里面没有人。 「我没看到有小孩啊。」莫白疑惑地看着喵喵。 喵喵显然也很焦急困惑。「我刚刚明明就看到一个小孩的脸趴在窗户边上看着我们,可是等我一注意到他就不见了。」 莫白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离开铁窗,脸上还清楚地留下两条红褐色銹斑,他表情害怕地问:「是……鬼吗?」 「这里都封死,也没别的可能了。」 换言之,就是鬼!莫白的脸更白了,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铁銹,道:「是……那个……大头……?」 「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大头。」喵喵没好气地说,一边从铁窗跳回莫白怀里,指使道:「再到别的窗户去看看。」 莫白压下心里的恐惧,带着喵喵屋前屋后每扇窗都看过一遍,却没再见到小孩踪影。 「如果那个小孩一直都在这间屋里的话,或许会知道那个员工死亡的真相……」喵喵看着紧闭的门窗说。 莫白心里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不然……我去问问谁有这个家的钥匙可以开门。」 屋里的小孩幽灵引起了莫白的好奇心,不知道和那个梦里的大头会不会有关係? 可就在莫白下山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 「莫雅?」莫白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吓了一跳。莫雅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何况这时是平日,她应该在大学上课。 手机响到第二声,莫白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喂?」 「哥,」莫雅天生冷淡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没有寒喧,直接了当地道:「我想借你的猫帮个忙。」 「誒?」 ===== 莫白:小妹,为什么你有事是找猫不是找我啊?qq 莫雅:你会除灵吗?你有你的猫有用吗? 莫白:qaq 第三章-1 3-1 黑暗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吴锦柔紧盯着门外漆黑的那块地方。 自从那次糖果不见后,她对宿舍就怀有一种恐惧感,不敢睡床,就怕像那天一样和大头对望;不喜欢黑暗和阴影的地方,总觉得大头就藏在那里;不敢一个人,就算待在宿舍也一定要有人陪她。 她不止在自己的床头上摆糖果,也坚持在所有人床上摆糖果。何映秋基于愧疚忍受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和她爆发了大吵。 「你这是有病!谁会像你一样因为一个恶梦就搞得神经兮兮的?」 的确,在大学论坛上找遍所有关于大头的留言,大家都只当成一个恐怖的体验,没有人像她那么严重。 莫雅为此陪她去看身心科医师,医生说她是属于容易有精神压力的人,因为压力而导致敏感,容易过度紧张,幻想自己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只要远离容易造成恐惧、害怕的环境,或许情况会有所改善。 而她现在恐惧的源头就是自己的宿舍,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远离? 雅琦学姐知道这件事后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和博文学长在迎新宿营上讲怪谈害的。 因此在知道吴锦柔和室友吵架,而且也无法自己待在宿舍后,主动邀吴锦柔来她租屋处合住。 雅琦学姐家是学校附近一栋透天厝,一共三层楼,五间房间,雅琦找了几个人把整栋租了下来,所以里面全是本校的学生。 雅琦把一楼的一间和室房免费借给吴锦柔使用。那间和室位于一楼中间,连结客厅和厨房,前方有楼梯,所有人回房间前都会先经过和室。和室是拉门,没有配锁,拉门上是一排透气格窗,任何人只要站在楼梯上都能从格窗中看进和室内,虽然顶多只能看见和室的天花板,但还是给人一种没有稳私的感觉,所以一直空着没有人愿意去住,因此对于吴锦柔免费暂住一事,其他人都没意见。 这里不像宿舍一样有宵禁,有时半夜一两点客厅仍旧很热闹,常常有半夜在追剧的学姐,偶尔也有学长姐在客厅赶功课,甚至也有在客厅聚会的。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受不了这种状况,但对吴锦柔来说这份热闹却让她感到安心。 但也不可能每天如此,夜深了,总有熄灯的时候,何况大家都知道吴锦柔借宿在和室,也不敢逗留太晚。只要一楼客厅关了灯,所有人一上楼睡觉,和那份喧闹相反的寂寥反而会如潮水般朝她涌入。 愈是热闹愈是如此。 吴锦柔以为自己搬离宿舍后,就能安全一点,但现实却没有她想像的轻松。 楼上合租的一个室友养了两隻金吉拉,一隻银灰色、一隻虎班色,两隻的长毛都非常漂亮,也很受同住的其他室友喜欢,因此常常溜出主人的房间到处串门,大家也不以为意。 客厅有猫的砂盆和玩具,偶尔主人不在,大家也会帮忙餵养,因此两隻猫咪非常亲人。 但牠们就是不亲吴锦柔,甚至也不太愿意接近和室。但听其他人说,以前猫咪全家到处跑,也没有特别避着哪里。 一开始吴锦柔想猫咪大概是怕生人吧?但后来又发现猫咪连第一次见面的学长也会靠上去摩蹭,唯独躲着她。 她不愿胡思乱想,却还是因为猫咪的举动而联想到一堆关于猫咪的传闻。 听说猫咪能看到不属于阳间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想这两隻猫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而不敢靠近? 而更进一步証实她这种想法的是,某一天晚上猫咪的主人忘了让猫咪进房间,两隻猫咪在客厅游盪,突然间在她门口哭嚎了起来。 自从梦见大头后,吴锦柔就非常浅眠,两隻猫咪的哭声马上把她给吓醒,她马上开了和室门,看见两隻猫咪站在她门口,眼睛直盯着前方黑暗的楼梯。 从和室透出去的光仅能勉强照到楼梯的下半部,上半部是一点光也没有的漆黑,半夜三点的时间,客厅理当没有任何人,可吴锦柔非常确信,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有个影子跑进楼梯上半部黑暗的地方,却没有任何脚步声。 从那次后吴锦柔便感觉黑暗中似有未知的恐惧潜伏,她觉得大头还在她的附近,在黑暗中随时等着伺机而动,即使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大头了。她还是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开着灯、睁着眼不敢入睡,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使得她惊吓连连。 好几次吴锦柔都想拜託学姐客厅不要熄灯,但没有负担水电费只是借住的她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在和室里摆满了灯泡,希望亮光能驱逐黑暗,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东西朝她靠近。 她却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她真的觉得有东西在那里,在那片黑暗之中…… 第三章-2 3-2 在打给莫白那通电话的前一天。 莫雅在学校接到雅琦学姐的电话。 「喂?」 「莫雅吗?」雅琦学姐的声音一如以往细柔,但此刻却透着一丝紧张感。 「嗯,怎么了吗?」 「那个……我能不能问问,吴锦柔她……打算在我这里住到什么时候?」雅琦说完,像是忽然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我不是嫌她麻烦……只是……」 学姐停顿了下,声音除了紧张又多了别样的情绪,「只是她那个样子……我会怕,而且……」 未竟的话没说出口,莫雅已经听明白了。 毕竟吴锦柔也在学姐那里住了快一个月,其他合租的人多少有些微词也是无可奈何的。 莫雅大大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但又放不下,道:「我知道了,学姐,等我下课我会过去一趟,劝她搬回宿舍……不好意思。」 「不不不,你别这么说,学妹。」雅琦歉疚地说:「是我比较不好意思,我那天不该说鬼故事吓你们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我真的……唉……真的很抱歉。」 是啊,谁能想到只是一个鬼故事,就让人信以为真了。 雅琦学姐后来承认迎新宿营那天说的故事,很大一部份是杜撰出来的。梦见大头是真的,但光只是作梦并不可怕,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故事。 雅琦学姐说她只是和博文学长讲好,说个鬼故事吓吓新生。毕竟迎新宿营的最后说鬼故事本就是不成文的传统,谁知道竟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为了安抚吴锦柔恐惧的心情,莫雅上了大学论坛找了所有有关大头的留言,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资讯,大部份的人都只是作了个梦,再拿个糖果放床头就结束了,没有人像吴锦柔一样对大头有如此深的恐惧。 莫雅结束了和学姐的电话,走进传播学院的大楼,一楼的大教室正在上《多媒体与品牌行销概论》的通识课程,讲师就是吴锦柔曾说过很帅的男老师,徐星磊。 当时吴锦柔还很兴奋地向她推荐这堂课的老师有多好、多帅,上课又轻松,一直可惜她没跟着去上课,但她实在是对这堂课没兴趣,而且传播学院离她们系上又远。 吴锦柔好几次想拉她陪她去上课都被她拒绝,没想到她居然会有独自来到这堂课的一天。 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分鐘。莫雅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从窗户看进去,教室里一片昏暗,前方的大萤幕正在播放影片,莫雅远远地看了一下影片,总觉得播放品质不佳,画面不太顺,或许是学校设备老旧的关係,她只看了一下就将眼睛从萤幕上撇开,转头寻找徐星磊的位置。 徐星磊就坐在萤幕的左边给讲师的座位,桌上摆着一台笔电,看起来正在播放和大萤幕一样的内容。他带着细框眼镜,穿着休间的蓝衬衫,体格偏瘦,在莫雅的审美观中,长的算斯文清秀,称不上很帅的类型,但整体的气质温润忧鬱,颇容易激发出女生的母性。 也难怪吴锦柔会那么喜欢他,他长的就像是吴锦柔平常喜欢的韩国男星那样,有着阴柔的气质。 此时影片刚好结束,教室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剩徐星磊前方的笔电反射出的蓝光,正好映在他略显削瘦的脸颊上,平添出一股邪魅感,让莫雅多注意了两眼。 教室很快开了灯恢復明亮,方才那一瞬间的所感受到的异样也消失无踪,徐星磊閤上笔电,站到讲台上为刚刚的影片作结。 「……人类的大脑存在所谓的盲区,你以为是你自己选择消费,但其实早已落入品牌形象的陷阱中。从刚刚的影片可以知道大品牌公司是如何将品牌形象与我们大脑中的快乐作连结,进而使我们產生消费的衝动……」 徐星磊的声音缓慢低沉,并不特别大声,但一字一句却是鏗鏘有力地传进心里,使人產生信服感。莫雅记得吴锦柔曾说过徐星磊是学校外聘的讲师,他的本职是拍广告,似乎曾经得过奖,但那是一个什么奖,莫雅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奖。 看着他在讲台上说话特别有说服力的样子,莫雅想这或许是他身为广告人的魅力所在。 「……因此大家可以多作思考,你的品牌想给顾客带来什么印象,该如何将那个印象与你品牌作连结来行销自己,这就是今天上课的内容。下课。」话声方落,下课鐘声刚好响起。徐星磊体内像有内建时鐘般,刚好把话语总结在打鐘的前一秒,丝毫不浪费时间。 莫雅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进教室,把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的徐星磊拦下。 「老师,不好意思。」 徐星磊把笔电之类的东西夹在腋下,低头看向莫雅,眼神温和带着斯文微笑问:「什么事?」 「我来帮您这堂课的吴锦柔请上星期和这星期的假。」莫雅道明来意,将手中的假单递了出去。 吴锦柔的状况严重到看到阴影黑暗处就会疑神疑鬼的程度,因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上过课了,莫雅怕影响吴锦柔的成绩,只好先来帮她请假。 「她怎么了?」徐星磊接过假单,上面只简单地写了病假两个字。 「嗯……」莫雅沉默了一下,才又递出另一张医师开的証明,说:「她可能压力有点大,过于焦虑了。」 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相信吧? 徐星磊略扫了眼那张身心科医师开的诊断証明书,点了点头,爽快地在假单上签了名,又道:「请她多保重,另外,上星期我也请假,所以上星期的假单不用给我。」 「好,谢谢老师。」莫雅收了假单,向徐星磊微微鞠躬,便快步离开传播学院。 接下来还有两个老师要找,不过下午的课应该能遇上其中一个……莫雅拿着吴锦柔的假单,心里盘算着最顺路、最节省时间的请假路程。 大学请假特别麻烦,因为校园太大,如果刚好那天的课是不同科系的老师就得跨科院去找,甚至有些老师一周只来一次,这周没遇见要等一星期,也难怪大家会直接选择蹺课。 莫雅叹了口气,她很想尽全力帮助吴锦柔,毕竟她是她上大学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出事前的她单纯天真又可爱,她实在不忍心见她变成这副模样。 她背起帆布包准备去上课,晚上还得到学姐家一趟,看看吴锦柔的状况。 第三章-3 3-3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莫雅在学校附近买好晚餐,就拎着两人份的晚餐赶去找借住在学姐家的吴锦柔。 莫雅事先有向学姐打过招呼,直接用钥匙进学姐的房子,住宿生都知道吴锦柔的状况,见到莫雅也不惊讶,反而主动向她打了招呼。 莫雅一路走进和室,看到吴锦柔时,她看起来很正常——如果能忽略房间内多不胜数的灯泡的话。 吴锦柔一看见莫雅拎着晚餐来她房间,马上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莫雅,你来啦!」 「嗯,我帮你带晚餐来了。」莫雅瞇起眼,对着满室炽亮如白昼的光芒,感觉灯泡似乎比她上次来还多了一些。 「你又买灯了?」莫雅问。 「嗯,总觉得还有阴影,我会怕。」 「可是这么亮,你睡得着吗?」 「但关灯我会更睡不着。」吴锦柔带着颤抖的语气说。 莫雅发现她的脸色惨白,眼下浮着一层暗青色,明显是好几天都没睡好的样子。 「你没吃药吗?」莫雅放下晚餐,眼睛开始寻找药袋。 因为吴锦柔的状况明显不对劲,莫雅半强迫地带她去看过医生,也为了安抚她带她到知名的大庙拜拜、收惊。 但状况仍旧没有改善,甚至变本加厉。 莫雅在桌上找到药袋,打开一数,里面的药几乎没动。不禁有点生气拿着药袋问:「你怎么不吃药?」 莫雅即使生气,口气仍是冷冷淡淡,起伏不高,却很有威严,吴锦柔给她一问,瑟缩了一下,吶吶地回答:「我不敢吃……」 「为什么不敢?」 「吃了会睡着啊!」吴锦柔急道,眼眶顿时红了一圈,「睡着就会作梦……我怕会再梦见大头了……」 「你不能都不睡啊……」莫雅叹口气。态度顿时又软了下来,道:「先吃饭,然后吃药,睡一下……」 「可是我会怕……我真的好怕……」吴锦柔的声音都在颤抖,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莫雅,小小声地恳求:「你能陪我吗?」 她的表情既愧疚又无助,有莫雅在,她似乎比较不会作那个恶梦。但自从出事以来,她已经麻烦莫雅很多事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麻烦,提出这样的请求,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但是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了,恐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逼疯、逼近崩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怎么才能摆脱大头的阴影?即使雅琦学姐向她道过歉说明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是无法释怀。 因为她看到的东西明明都是真的。 大头是真的存在,不仅仅只是梦里出现而已,祂躲在黑暗里、躲在阴影下,随时看着她,也找尽机会接近她。 她不知道大头的目的是什么?但这种感觉已经快要将他逼疯,让她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开着灯、睁着眼不敢睡。 她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向眼前的莫雅求救,求莫雅多待一会,多陪她一点。这样她似乎就能够安心地小睡片刻。 「我今天整晚都会陪你,所以你吃完药就睡一下吧!」莫雅来之前就打定主意,今晚整晚都会陪在她身边,除了担心吴锦柔的状况外,也是因为学姐提到的事让她非常在意。 闻言,吴锦柔像是安心了般,很快地吃完莫雅带过来的晚餐,但在吃药前还是再三和莫雅确认「你真的会陪我吗?」直到得到肯定的回答,才放心吃药。 吃完药的吴锦柔很快就不敌药效地昏睡过去。 莫雅关了好几盏灯,只在和室内留下足以照明的灯光。才在吴锦柔身旁拿出笔电上网搜寻有关大头的事情。 大学论坛中最早开始大头的传闻是在五年前,最一开始是一张帖子问「有人见过这个男孩吗?」文章里是一个小男孩的画像,年龄约在五、六岁,头偏大,眼睛很圆,看起来偏小,双颊圆润,称不上是可爱,但莫名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 下面的回覆一开始寥寥无几,大多是问这谁?没想到帖子沉了一阵子后突然出现爆炸性留言。 「我梦过这个小男孩!」某天有人这样回道。 接着好几楼都回覆一样的留言「我也梦过!」「梦过+1」,然后有人详述梦境内容,接着更多人回道「看了这画像后,回去我也梦见这男孩了!」「这是什么诡异的画像,看了之后好像就会梦见一样!」「我看了这文之后也梦见了,梦境的内容和某楼说的一样!」 就像扩散一样愈来愈多人留言梦过文里的小男孩,小男孩的样子也被形容得愈来愈诡异。 最后见事势延烧,这则帖子就被管理员禁止留言了。但这则帖子却没有被撤下,只是随着被禁言的关係而慢慢沉下。 之后每一年关于梦见大头的事都会再被提出来问,也是在隔年有人提出了放糖果的方法,然后收到了许多「感谢有效!」的回覆,这个方法才被流传了下来。 不过却没有人提到若是糖果被吃了,那该怎么办? 莫雅反覆盯着论坛上的几则和大头相关的帖子,却找不出方法来解决吴锦柔现在的问题。 一会她听见和室的拉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谁?」 「是我。」雅琦学姐的声音轻轻从外面传来。 莫雅起身拉开拉门,学姐探头朝房间里看了两眼,悄声地问道:「她睡了?」 「嗯。」莫雅点头。知道学姐是来谈吴锦柔的事,便轻声地走出去,再回头拉上拉门。 和室旁的厨房有张大圆桌给住宿生当餐桌使用,桌子上摆了许多零食盒,上面贴了许多标籤注明哪些是私人的,哪些是共用的。 莫雅不敢离太远,就决定和雅琦坐在餐桌旁谈。 「她那个样子……有去看过医生了吗?」雅琦学姐小心翼翼,怕踩雷一样地问。 「看过了,医生也有开抗忧鬱的药给她,但效果好像不太好。」 「那她和家人联络过了吗?是不是……?」 「她不想让家里的人担心,所以还没有和家人说,不过如果状况再恶化下去,恐怕迟早还是要和她的家人联络吧。」莫雅担忧地朝和室看了一眼,心里直叹气。 「她在这样下去,真的不太好,她……」雅琦踌躇着,像是谨慎地挑选用句。 「锦柔做了什么?学姐你直说没关係。」莫雅直接了当地问。 雅琦学姐看着莫雅,像下定决心般道:「她有时半夜会从房间里跑出来,然后就躲在黑暗里动也不动……像是梦游一样。老实说,她这样已经吓到很多人了……」 莫雅沉默了会,说:「我今晚会陪她睡,然后再观察她的状况,真的吃药无法改善的话,只好再带她去看医生,或是找她的家人帮忙了。」 「我觉得是应该通知她的家人来处理,否则我们能作的也有限……她这样……你也很辛苦吧?」雅琦学姐同情地看着莫雅。 莫雅摇了摇头。「不会,我也只是尽我能作的部份,毕竟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她能好起来。」 「有你这种朋友,她真的很幸运。」雅琦学姐羡慕地说。 莫雅又和学姐就大头的事聊了一下,直到接近午夜,雅琦才上楼回房间。 莫雅把一楼的灯全关了只在客厅留下一盏小灯给晚归的人,接着才打开和室门准备睡觉,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吴锦柔端正地跪坐在和室中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雅。 莫雅心惊了一下,正要问她怎么回事,才发现吴锦柔的样子有些不对,她的眼神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盯着她的上方。 那里仅有一排格窗。莫雅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却还是硬着头皮,顺着吴锦柔的眼神抬头往上看去。 只见一排漆黑的格窗中,似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贴在格窗上,两点幽微的暗光正好与她对视。 第三章-4 3-4 「喵呜……」 背后传来猫咪嚎叫的声音。 格窗上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 莫雅寻声看去,昏暗中,两隻猫咪定格站在楼梯上,双眼放光,表情像遇到威胁般警戒,死死盯着同一方向,牠们盯着的地方正好是和室拉门上的格窗。 碰。地一声,莫雅再回头看向吴锦柔,在那声猫叫后,她全身摊软,闭着眼倒回地板上。 「……锦柔?」 吴锦柔很快地再次睁开眼,像刚睡醒般茫然,接着她爬起来看见莫雅表情凝重地站在门口,视线越过莫雅,看见站在楼梯上的两隻猫咪,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惊恐。 「刚刚……是不是猫又叫了?」 莫雅点了点头。 吴锦柔抓紧了被子,害怕地环视四周发现房间里的灯光暗了许多,吓得赶紧将灯光全部打开,莫雅这次没有阻止她,只是默默地将拉门关上,走进房间。 吴锦柔看莫雅凝重的神色,问:「莫雅……你是不是也看见什么了?」 莫雅没有点头或摇头,心里想着许多事情,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自吴锦柔出事以来,莫雅都抱持着相当冷静客观的态度在看待这件事情。她相信世上有不可解的事情,但她也不过度迷信。 她相信吴锦柔说的撞邪,但她也认为撞邪的成因有一部份来自心理因素,人心脆弱而使邪祟生,自古以来,所谓的邪祟都是在人心不安定下,绘声绘影而形成的,因此吴锦柔口中的大头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只是因内心敏感、害怕而误以为真实存在?这些在莫雅获得更多証据前,她不随意判断,她觉得帮助吴锦柔内心安定会比处理她口中的大头来得重要。 是以她从未想过寻求除灵之类的帮助。 可是刚刚连她也看见了,格窗上明显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莫雅自认事情发生以来,她的内心未曾动摇害怕过,为什么会连她也看见了?而且还是在清醒的状态下? 「莫雅……」吴锦柔怯生生地靠近莫雅,手拉着莫雅的衣摆,问:「你在想什么?」 莫雅回过神,知道自己的沉默吓到吴锦柔,连忙安抚道:「没什么……别担心,我只是在想……」 想万一这一切不单纯只是个恶梦,不单纯的心理作用,而是真的邪灵……那该怎么办才好? 莫雅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单薄的肩膀,澎松柔软的短发,个性迷糊胆小、容易紧张又笨拙……莫雅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真的要找那个人帮忙吗? 她看着吴锦柔苍白削瘦的脸,惊恐不安的眼神,抓着她衣襬的小手枯瘦如柴,好好一个青春正盛的女孩儿硬生生地被恶梦、恐惧折磨到不成人形。 怎么忍心弃她不顾?如果还有能帮助她的方法,是否应该尽全力一试?虽然那个人感觉上并不可靠,而那个人待的事务所本身就像个诈骗一样的地方,却是她唯一认识专门处理各种不可思议事情的地方。 莫雅叹口气,双手按着吴锦柔的肩膀,认真严肃地对吴锦柔道:「你信任我吗?如果我想带你去一个可能可以帮助你的地方,你愿意跟我去吗?」 ### 于是有了隔天一早的电话。 莫雅打电话给她的二哥——在事务所工作,此刻正在c县的莫白,直接要求借他的猫来帮忙除灵。 莫雅知道莫白养的那隻喵喵是一隻特别的猫,据说原身是隻白虎可以制裁邪灵恶鬼。不过她从未亲眼见识过,因为那隻猫,莫白被招进那间看起来像诈骗一样的事务所,不知不觉工作了一年多。 莫雅一开始并不信任那间事务所,总觉得像她二哥那么天真的人一定是被骗了。只是那样的偏见在莫白工作的这一年来慢慢地改观,现在虽然还是抱着存疑的想法,为了吴锦柔,莫雅还是试着向她二哥求助了。 莫白难得接到自家妹妹的求助,自然二话不说,马上结束了在c县的行程,搭了最快的一班高铁回北部的事务所。 傍晚,莫雅就带着吴锦柔来到莫白所在的事务所内,莫白带着喵喵正等着她们过来。 这是一间隐于都市内,外观普通得像随处可见的商办大楼,门面小小的,掛着不起眼的招牌,招牌上「女王」两个字像极了某种特殊行业般的暗示。如果不是莫白在这里工作,莫雅也不会知道这间事务所承办的内容有多么特殊。 「莫雅,你们来啦!」莫白迎上前,略带紧张地招呼她们到待客区的沙发上稍坐。 事务所内只有他和喵喵,女王本就不常过来,江斌黏着女王,女王不在的日子他也不会出现。平常事务所内只有他和佳姐,但今天佳姐被女王指派了其他事情,事务所内只剩莫白和喵喵。 这是莫雅难得的求助,也是莫雅第一次带大学同学到他面前……莫白心里激动又紧张,很努力想在莫雅和她同学面前扮演一个可靠又从容的哥哥形象,却连帮她们倒杯水这种小事都紧张到洒了出来。 「啊,对不起!」莫白赶紧抽纸巾将桌上的洒出来的水渍擦乾,却忘了水杯还没放下,一个大动作,水又洒了更多出来。 笨拙的样子让莫雅有些无奈,她伸手接过莫白手上的水杯,平稳地放至茶几上,俐落地接手擦乾桌面后,才对吴锦柔道:「这是我二哥,莫白。」 「这是我在电话里提到的同学,吴锦柔。」 「不好意思。」莫白微窘地露出笑容,这一笑让他显得有些稚气,特别亲人,让吴锦柔產生了一点亲近感。 「不会,是我不好意思,突然来麻烦你……」吴锦柔涩然地低下头。 莫白注意到从进来到现在,吴锦柔的手始终紧抓着莫雅的衣服,看起来真的非常害怕的样子。 他将视线转向坐在他身旁的喵喵,喵喵向他摇了摇头,表示吴锦柔身边没有任何异常。 有外人在的时候,喵喵尽量不开口说话,以免造成莫白的混乱——还要特别向别人解释喵喵说什么。 莫白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莫雅先问:「那隻猫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你在电话中说要除灵的人是她吗?」 莫雅将最近吴锦柔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莫白。 「你是说,你们学校也有大头?」莫白一脸讶异,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南北相隔那么远的地方,八竿子打不着的环境居然发生同一件事,这怎么可能? 「也是什么意思?」莫雅听出不对劲,问:「还有别的地方有大头?」 「我今天早上在c县受了一间温泉饭店的委託,那里的员工集体梦见有着大头的小孩。和你说的大头很像。」莫白顿了下,才坦承说:「我在那里住了一晚,我也梦见了。」 「你也……?」莫雅诧异。 吴锦柔插嘴道:「你说的c县那间温泉饭店……是我的老家附近。」 第三章-5 3-5 莫白和莫雅齐齐盯着吴锦柔,看似毫无头绪的事件似乎找出了一点关联性。 死去的赖秀媚也是当地人,t大有梦见大头的学生中只有吴锦柔状况最严重,难道会和地缘性有关吗? 「所以这间新开的温泉大饭店,你有去过吗?」莫白赶紧打开手机选出饭店正面的照片,为了任务他在饭店期间拍了不少照片。 吴锦柔略略看了一眼,说:「那间饭店我记得盖满久的,我有去过附近,但它落成之后我就上大学了,一直还没有机会进去过。」 「大头也有出现在那里吗?」吴锦柔害怕地问。 「嗯……」莫白犹豫了会,看吴锦柔害怕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有人因大头而死的事情。 「怎么了?那里出了什么事吗?」莫雅看出莫白的犹豫,直接问道。若只是作梦而已的程度,不可能会来委託他们事务所,想必是出了更严重的事。 莫白知道瞒不过莫雅,也觉得吴锦柔既然是当事者,就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所以莫白想了下,还是坦白地说出赖秀媚的事情,只是省略了赖秀媚凄惨的死状。 果不其然,吴锦柔一听到有人因此而死,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你别怕……」莫白赶紧安慰她。「赖秀媚是不是因为大头死的还不确定,而且目前就传出这么一个死者,并不一定有关,一定还有其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原因才会导致赖秀媚的死亡。」 「锦柔,你认识那个赖秀媚吗?」莫雅问。 她想找出吴锦柔和赖秀媚以及大头间更多的关连性。既然牵扯到性命,莫雅不得不更谨慎看待这件事,就算莫白说不一定有关连,却也不能保証完全无关。 吴锦柔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但如果你跟我说她大概住在哪里,我可能会有印象……」 莫白很快地找出赖秀媚家的照片,说:「她家还满偏僻的,车子不好上去,要从小路走……」 莫白一张张秀出赖秀媚家的照片,从往山上的那条小路,到赖秀媚家那因岁月而斑驳的房子、屋后的菜园、门口的棚架、还有最后喵喵曾看见有小孩的那个窗户…… 「……嗯,那里可能……曾经有个小孩……」莫白想到喵喵看到的那个疑似幽灵的小孩,含糊地说,想知道吴锦柔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一张张照片似乎勾起吴锦柔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鬼来了、鬼来了、被鬼抓住的小孩要和鬼回家……」 「我记得……我去过……我去过那个地方……」吴锦柔颤着声音道,然后指着有拍到屋后的窗户的那张照片大叫:「他是被鬼抓住的小孩!」 ### 回忆是曖昧不明的风景,时间如云雾将往昔的记忆层层堆叠覆盖,再也看不清云雾下躲藏的是什么样的记忆。 直到那一张张照片,虽然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却还是一层层地将那云雾吹散,露出底下的真实。 吴锦柔想起那个昏黄的午后,她和一群孩子在家附近玩耍,吴锦柔的家在山区,虽然有温泉,但当时观光并不如现在盛行,繁荣的只有温泉街一带,吴锦柔家和其他玩伴家附近都还是非常荒凉,温泉大饭店那块地以往是孩子们游玩冒险的空地,后来被围了起来,孩子们能去的地方少了一块,便提议再找新的冒险地。 「那家的主人兇的像鬼一样!没事不要靠近那里,小心被鬼抓走。」 往山上的小径尽头处有间平房,吴锦柔从以前就常常听闻那间平房的传言。 玩伴们都说那里像鬼屋,四周杂草丛生,没人整理,门窗总是关得死紧,看起来阴森森的,时不时还会传来鬼哭神嚎的声音,非常吓人。 大人们也常常警告,那家住的人很怪,没事不要靠近。 但温泉饭店那块地被围起来后,孩子们没地方玩,那间平房旁只有那么一户家,周遭都是空地,往山上走了还有小树林可以抓甲虫,山上有条溪,冷泉从岩石缝涌出,是天然的戏水区,孩子们很难不往山上跑。 反正只要不靠近那间房子就没事了。 大家都很有默契遵守着大人的规定,平常上山也一定绕过那间房子。 但那天吴锦柔记得是个燠热的盛暑,不知是谁开起那间屋子的玩笑,下起赌注看谁敢靠近那间屋子。 「小心喔,鬼来了,会被鬼抓走喔!」 「被鬼抓住就会被带回家……」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就是年纪比较大的孩子间开的玩笑,故意吓吴锦柔他们这些年纪比较小的。 吴锦柔和她同年龄的小朋友不禁激,一个个冒险似地朝那间房子靠近。 最接近房子的算赢。 有人摸到房子的墙壁就跑了回来。 有人摸了下屋后的铁窗跑了回来。 有人还故意在窗下晃了晃,才跑回来。 平常那间房子总是时不时传出吓人的声音,像是哭、像是怒骂、像是哀求、像是尖叫……各种恐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害怕而难以辨认。 但那一天,那间房子特别地安静。 轮到吴锦柔时,金黄的夕阳正好斜照在那间白色的平房上,晕出一团特别的炫光,像画作大师神来一笔的添加,让平常杂乱无奇的房子,突然有种神圣感。 吴锦柔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吸引了,只知道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跑到房子后方的窗下。 那天很巧地,窗户没关紧,原本无风的午后,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风,窗户内垂掛的窗帘「哗啦」一下子扬起,在吴锦柔面前揭开了一直被遮掩的室内。 近黄昏的时刻,屋内传来不清不楚的电视声,昏暗的室内,只有阳光透进的光将白色的地板照耀出一片鲜艷的红。 不应该存在的红色。 现在想起来那片红简直不可思议,夕阳的光怎么可能将地板照出红色的光? 大脑有着很神奇的机制,自动将她不愿看见的、不愿相信的用其他记忆覆盖。 于是她只记得那天,伙伴们高声喊着:「鬼来了!鬼来了!被鬼抓住的小孩会跟鬼回家!」 于是她相信那个地方真的有鬼,而她看见的是被鬼抓住的小孩。 躺在一地鲜艳的红色之中。 ——你明明就看见了。 ——你看见我了。 ===== 我总觉得故事到这边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但怎么才四万字啊!>"< 第三章-6 3-6 「屋子里的那个小孩会是大头吗?」这是莫雅听完后的第一个想法。听吴锦柔的形容屋子里的小孩很可能遭遇不测。 所以这会是赖秀媚和吴锦柔梦见大头反应那么大的原因吗? 但只凭这样也无法确定那个小孩就是大头?除非有照片可以比对。 莫雅看向莫白,莫白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情上。 「我马上请小陈哥查一查那间房子的过去和那个小孩的事情,或许我们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大头,还有祂这么作的原因。」 属于小陈的桌上只放了一台电脑,作为平常事务所与小陈联络的主要工具。 莫白马上在电脑上通知小陈,请他帮忙查那间房子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小陈哥,麻烦你了!」莫白在电脑键下赖秀媚的资料,连同房子的照片一同传过去。 通讯视窗上的小陈回了个「ok」的图示,接着又放了张「交给我」的自信小熊贴图。 「小陈是谁?」莫雅问。她看了办公室四张桌子,一张是空的,两张叠了些文件,摆饰风格迥异一看就知道主人的身份,莫白的那张桌子上还放了猫窝,只有这张桌子,上面只放了一台电脑,其他皆空,像是公用电脑桌一样。 「小陈哥是我的前辈,他很厉害,任何事都能查到。」莫白骄傲地解释,像厉害的人是他一样。 「他不在事务所吗?」 「佳姐说小陈哥是很害羞的人,其实我来了一年多,还没见过他本尊,平常我们都是靠这台电脑连络的。」 「他可靠吗?」莫雅有些怀疑。没见过本尊?只靠电脑连络?这事务所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几句话的时间,小陈就已经将查到的资料传递过来。 「当然,我就说他很厉害吧!」莫白秀了秀档案,得意地说。 接着三人一猫就挨在电脑前阅读小陈传送过来的画面。 开头就是一张十二年前的报导,是吴锦柔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那是一桩令人心痛的虐童案件,死者是年仅五岁的曹明忻。据报导指出五岁的曹明忻因智能不足,时常哭闹,所以被亲生父亲不当管教致死。 报导同时指出身为父亲的曹学义有毒品、暴力前科,情绪暴躁,时常动手殴打年仅五岁的曹明忻。而母亲赖月娥虽然没有直接动手,却因害怕曹学义而选择漠视,甚至在发现曹明忻死亡后还和曹学义一起丢弃尸体,试图湮灭証据。 这一家三口是在出事前一年才搬到吴锦柔住的小镇上,所以小镇上的人对这一家人都不熟,也因为曹学义的关係不敢太过接近他们,以致于来不及阻止这场憾事的发生。 事情发生后,曹学义因伤害儿童致死被重判七年有期徒刑,赖月娥因协助埯埋尸体,企图灭証而判刑五个月。 之后的事情都是小陈另外查出来的。 赖月娥因无法缴纳罚金而坐牢,期满出来后改名为赖秀媚,辗转待过几个地方,在五年前又回到当初的房子里。 而五年前也正好是曹学义期满出狱的日子,可惜出狱没多久,曹学义就因在工地里喝酒,导致工安事故而过世。 之后赖秀媚便一个人独居至今。 小陈找来的资料上有曹明忻生前的照片。他的头明显比一般小孩大一些,眼睛小而圆亮,样貌清秀。 虽然和梦里的大头有些差距,但吴锦柔马上就指着曹明忻的照片说:「是大头!」 莫白虽只梦过大头一次,但对那张脸印象深刻,也跟着点头。「和我梦见的小孩很像。」 倒是莫雅没见过大头,却对照片中的男孩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和大学论坛上的那张小男孩的画像有些相似,她本想再进一步找出论坛上的照片来作比对,却听见吴锦柔颤抖哭泣的声音。 「我不记得有这件事……」吴锦柔看完整个资料后,整个人缩成一团,害怕得直摇头。 她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当时她才六岁。如果没有人刻意告诉她的话,她当然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而当时看到的事也只会尘封在记忆里,成了不可考的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梦见大头,还有莫白拿出的那一张张照片,她也不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件事。 「但你当时见过他……」莫雅说,「或许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的原因。」 即使表面上的记忆忘了这件事,但潜意识里还记得,所以吴锦柔才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反应。 而赖秀媚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怯懦和视而不见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或许也能解释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死因。 「但……但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时突然出现呢?」吴锦柔害怕得语不成调。「他恨我吗?他……他是、是不是……也想、想和杀了他、他妈妈一样,杀掉我?」 那被埋藏已久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个倒卧在血泊中的小孩样子如此恐怖……她好怕,她那时好怕和那个小孩一样被鬼抓走。 所以她跑走了,在鬼出来前,她马上就跑走了。 吴锦柔紧紧抱着莫雅的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是不是……是不是他在怪我、怪我那时、跑走了……怪我、没有救他?」 因为太震惊,也太害怕了,她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讲她在屋子里看到的事情。 现在看到当时的报导,再回想起当时的事,吴锦柔不禁想如果那时她及时跟大人说的话,是不是还有机会可以救曹明忻? 如今曹明忻化作大头找上她,是不是在责怪当时见死不救的她? 「锦柔,你别慌,还不一定是这样。而且当时也不是你的错。」莫雅安慰着她。 可吴锦柔已经害怕到完全失去方寸,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一昧地哭着:「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吓得莫白也慌了手脚,「别哭啊,没事的,有、有我,有我和喵喵,我们不会让你出事的。」 吴锦柔完全听不进去,知道自己曾经和大头有关的过去,加上赖秀媚的死让她被笼罩在一种「下一个轮到她」的阴影中,害怕得难以自持。 莫雅紧紧抱着她,想给予她安慰和力量。 喵喵站了起来,弓起身子,驀地从口中发出一声虎啸。 吴锦柔被突如其来的虎啸吓得身体一僵,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睁着眼忘了哭泣,下意识地紧抓着莫雅。 莫雅生气地瞪着喵喵。 喵喵无视于莫雅的瞪视,起身缓缓地跳进吴锦柔怀中,用头蹭了蹭她的手,示意要她摸牠。 莫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吴锦柔说:「喵喵要你摸牠,你别怕,刚刚那个声音是喵喵发出来的,牠是白虎神君,有任何心术不正的恶灵都逃不过牠的制裁,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大头真的想害你,喵喵也会保护你的。」 吴锦柔慌乱的心情因为喵喵那一吼而冷静下来,她抚摸着喵喵一身雪白柔软的毛皮,心里因为抚摸这个动作而渐渐感到安心。 而这也是喵喵的用意,任何时候,人类都会因为抚摸动物而感到心灵平静。 吴锦柔虽然还是害怕,但神情明显柔和许多,她抱着喵喵,抬头问莫白:「莫白哥,我究竟该怎么作才能让大头不要再来找我,怎么做才能摆脱那个恶梦?」 「我在这里工作一年,听说亡者之所以留在人间都因有其执念,而执念来自于亡者本身,或其他人。执念愈强,亡者愈难消逝。若亡者能保有本心,为善者或能为神明受人祭祀。但那样的亡者太少,大部份的执念多为私心,求而不得成了一种偏执,最终化为邪灵妖魔作祟。」 「如果能化解亡者的执念,就能使祂离开人世,前往轮回之地。」莫白回忆起女王常常说的话,照原样加上自己的意思说给莫雅和吴锦柔听。 「所以只要能解开大头留在人世的原因,是不是我就不用再担心害怕了?」吴锦柔问道。 莫白点头。「照理是这样。」 「那大头究竟想要什么?祂想要我死吗?要怎样祂才能放过我?」吴锦柔颤着声音问道。 莫白还没回答,莫雅已用坚定的声音说:「既然都知道大头是谁,也知道祂在哪里,那最快的方式就是去找祂,问祂究竟想要作什么吧?」 吴锦柔:「要怎么问?」 「喵喵不是可以看见亡灵吗?再加上我哥有和喵喵沟通的能力,不就可以和亡灵沟通了吗?」莫雅指着吴锦柔怀里的喵喵说道。 吴锦柔惊讶地看着莫白。 莫白点头,「和亡灵沟通也是我和喵喵的工作之一,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莫白这个看起来普通,说话也温和的一个人,总让人觉得不太可靠,可是眼神却特别真诚。他的能力不一定能让人信服,却能让人相信他会尽心尽力。 而且他是莫雅的哥哥,这两兄妹虽然外表和个性天差地远,但眼神都一样真,一样诚心待人。 吴锦柔放心了,她点点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丢下不管后,让她有了踏实感。 「谢谢,我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们,但是……谢谢。」吴锦柔抱着莫雅的手臂,感激地说。 「反正明后两天是假日,我们收拾一下东西,今晚搭夜车过去吧!」莫雅明快地决定。 「啊?要这么赶吗?」莫白想他才刚从c县回来,还没来得及和佳姐碰面报告这一切。 「你有其他事吗?」 虽是问句,但莫雅看着莫白却是用着不容拒绝的眼神。 莫白也只能点头。「没有,那就约车站见吧。」 第四章-1 4-1 因为时间已晚,所以约定坐夜班的客运下去,对吴锦柔来说这件事情能愈早解决愈好,反正这个时候她回去也是睡不着,待在有人的地方反而更能令她安心。 莫白带着喵喵回家准备完东西又匆匆赶到客运站。 没想到才从c县回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居然又要再回去。 虽然有些疲累,但因为这次回来而使事情有了极大的进展,让莫白有些雀跃,终于有解决事件的感觉。 喵喵却一路上都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 「喵喵,怎么了?」莫白买好了客运的票,在等待莫雅她们来会合的空档,忍不住问。 喵喵坐在莫白的膝上,一双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莫白。 「我只是觉得奇怪,一般而言,如果是鬼魂作祟的话,那祂是怎么同时出现在t大和饭店的?」 许是因为明天是周末假期,深夜的客运依旧有不少人,莫白抱着喵喵,耳里故意戴着耳机,不少人因为喵喵而多注意了他们两眼,但因为耳机的关係,没人发现莫白是在和猫说话。 「呃……?」莫白愣了下,傻傻地回道:「因为祂是鬼啊。」 既然是鬼,那可以瞬间移动,神出鬼没不是很正常吗? 果不其然,这个回答让喵喵生气地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啊呜!」莫白小小地惨叫一声,赶紧将手从虎口中抽回,委屈地看着喵喵,「干嘛咬我?」 「笨蛋!你这一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喵喵大骂,即使现在的样子是一隻猫,兇起来也让人有几分畏惧。 莫白不敢说话,乖乖听训。 喵喵继续说:「鬼跟人一样,只能在特定的区域活动,如果没有东西特地将鬼带走的话,鬼是无法随意离开的。所以那个大头是怎么做到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说……有人特地将大头从c县带到t大吗?」莫白问。 「笨!」喵喵没好气地瞪了莫白一眼,「我都说了,鬼和人一样,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的。如果真的有人将祂从c县带到t大,那最近饭店发生的事又怎么说?难不成那人又将祂带回来吗?」 莫白闻言一滞,顿时难以回答。 「何况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饭店还是那个叫吴锦柔的女生身上,我都没有看到类似邪灵的身影,这并不是邪灵作祟。」喵喵咬咬牙说。 「如果不是邪灵又会是什么?是什么让大家都梦到大头?又是什么让赖秀媚死亡?而吴锦柔三番两次看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怀疑……这可能是类似诅咒的东西。」喵喵眼神暗了几分,举起右爪舔了一舔,有意无意地露出如弯月般的爪子。「邪灵作祟有地域的限制,可是诅咒没有。」 「诅咒?」 「不同的两个地方、大批不特定的人发生同样的事情,如果不是诅咒,那又会是什么造成的?」 「可、可是……等等,不是已经确定那个大头就是曹明忻了吗?曹明忻的那张照片就和我在梦里看到的大头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你不也在赖秀媚家中看到小孩的亡魂?这不就証明了大头就是亡灵吗?又怎么会是诅咒呢?」 「这就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为什么这个诅咒会是以曹明忻的样子出现?是曹明忻死去的怨念所下的诅咒吗?那又为什么会隔那么久才出现?」喵喵歪头皱眉,眉间几乎拧在一起。 「对吧?这很奇怪吧?而且如果是诅咒,为什么就赖秀媚和吴锦柔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死的人会是赖秀媚?如果是诅咒不应该大家都一样吗?」 如果是对大批不特定的人下咒,那么应该每个人的症状都一样。就像广为人知的七夜怪谈,中了诅咒的人都难逃一死。可是从t大的传言,还有饭店员工的情况看来都比较像是被鬼魂缠上,闹了一闹的状况。 「或许是发动的条件不同。目前就这两个人的情况看起来,与曹明忻有过实际接触的人,受诅咒的影响就会愈深。但除此之外,另一个让人想不透的是,这些人……他们是在哪里受到诅咒的?」 诅咒基本成立条件是施咒者和被施咒者,而这两者间需要一个媒介物来传达诅咒,或是言语、或是物品。它可能是极为不起眼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一段文字、一个故事、甚至是某人的一句话。 比方说「去死」就是一个最简单的诅咒,它由施咒者口中说出,被付予强大的执念和咒力,被施咒者如果听到这句话,很容易就被这句话的咒力影响而真的去死。 不过要以这么简单的话造成效果,得要有能力强大的咒术师才办得到,而在国内有能力以言语施咒的咒术师并不多,而且都在管控之下,所以不会是他们。 那么会是谁有这个能力,又用了什么方式可以对这么多人同时下咒? t大和饭店相隔那么远,会有什么共同的媒介物可以让他们遇上相同的诅咒? 「会不会是饭店里的某个东西?」莫白想起饭店员工的状况,直觉地问了。 「但那个吴锦柔不是说她未曾进过饭店吗?」喵喵摇着头说。「何况你妹不是说……t大的学生五年前就曾梦过大头了?可见施咒者很早就在做这件事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喵喵举起后脚烦躁地抓了抓耳朵,总觉得整件事愈是思考愈觉得谜团愈多,根本无从下手。 「咦?」莫白一怔。 五年前不就正好是曹学义出狱后发生事故的那年?t大学生梦见大头会和这件事有关吗?莫白也跟着陷入长长的思考中。 「说到底,女王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你?」喵喵不耐烦地说,「诅咒之类的事情,明明佳姐比较擅长,怎么会让你来处理这件事呢?」 莫白也不知道,这件事不仅牵连之广,甚至还牵涉到一条人命,根本不是他这个甫出茅庐的新手可以处理的。 「现在只能寻着现有的线索查下去了。」莫白叹口气道。 随即远远地看见莫雅和吴锦柔向他走来,他和喵喵结束了这个话题,抱起喵喵迎向她们两人。 现在最明确的线索就是赖秀媚房子里疑似曹明忻的小孩幽灵了,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等明天到了赖秀媚家里作确认。 「明天也再到饭店仔细地查一查究竟诅咒的媒介是什么。」喵喵小小声地说道。 第四章-2 4-2 深夜客运站的灯光白炽明亮,连带着照在人脸上都会好似白了几阶一样,以致于莫白看两个小姑娘的脸色都比在事务所时更加惨白几分。吴锦柔像抓着救命绳一样紧抓着莫雅,本就苍白的脸在白炽光下更加面无血色,连带莫雅看起来也有几分憔悴,眼下淡淡的青痕更加明显,看得莫白很是心疼。 莫雅总是习惯照顾身边的人,莫白很明白莫雅的个性,他们家因为爸爸是人类学教授的关係,常常为了研究而到处奔跑,妈妈为了照顾这样的爸爸,也跟着不在家。大哥莫飞唸的是住宿制的警校,高中时就离开家。于是从国中开始整个家只剩他和莫雅,互相照顾。 莫白比莫雅大五岁,本应由他来照顾莫雅,但实际上却是他被早熟的莫雅照顾着,从食衣住行无一不被莫雅关心照料。 想当年他捡到喵喵,还被女王带进事务所打工时,莫雅比爸妈还担心他是不是被骗。后来当他在犹豫是否要在女王事务所转正职,也是莫雅给予他的建议和支持。虽然讲话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也总是一副嫌弃他笨拙的样子,但莫白知道莫雅是最关心他的人。 但他也希望莫雅能多依赖他这个哥哥。 见两人走来,莫白主动伸手接过莫雅手中的包包,然后将车票递给莫雅,说:「票我都买好了,等等就直接上车。」 虽然这样讲很不好,但莫白心里还是有点高兴因为大头这件事而使莫雅能依靠他一点。 莫雅看了看莫白,没多说什么就收下车票。 没多久三人加一猫坐上了深夜开往c县的客运。 吴锦柔住的温泉小镇在山区,下了客运还得换搭公车,一路颠簸花了六、七个小时才终于到达。 下了车,天色已大亮,东方升起的金色阳光洒落在这山林小镇中,空气中有碳酸温泉独特的味道,靄靄的云雾笼罩在旧时的房舍和微湿的石板路上。 温泉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狗和偶然路过的货车,新的温泉饭店座落在温泉街尽头的山坡上,抬头便可看见那幢崭新的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而赖秀媚的家则在远离温泉大街的地方,走路得花上十几二十分鐘。 「我家就在温泉大街旁,先去我家休息吧。」吴锦柔提议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扭捏了一会说:「不过……可以先别跟我的家人说我遇鬼的事吗?我……不想他们担心。」 莫白和莫雅都表示理解地点头。 这一趟夜车坐下来,也够累坏人了。他们很快随着吴锦柔走进离温泉大街不远的巷弄内。 那是一橦三层楼的普通楼房,一大早的时间,铁门刚刚被拉起,一楼是杂货店,因不在温泉大街上,主要的客层是小镇居民而非游客,所以店面没有装潢,所有的商品杂列其中,包罗万像,杂乱又充满在地感。 拉开铁门的是一个有些福态的中年妇女,穿着有大片水鑽的上衣加花裤,眉眼间和吴锦柔有些相似,一眼就能辨认出两人的关係。 「妈!」熟悉的家人让吴锦柔一路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她漾开笑容,放开莫雅,大步地迎向自己的母亲。 正开门到一半的吴陈桂芳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小女儿正向她跑来。 「哎呦!小柔,你怎么跑回来了?」 吴锦柔笑了下,指了指身后的莫白和莫雅说:「我带同学还有她哥哥来玩。」 吴陈桂芳热情的道:「这样啊,那先进来坐,吃早餐了没?」 莫雅礼貌地回应,视线越到吴陈桂芳身后,看见半开的铁门内灯光明亮,微微疑惑。 一般人并不会在天亮之后还特别打开灯,尤其是乡下地方,房屋间距够,採光都不错,不至于要在白天开灯。那异常明亮的室内让莫雅和吴锦柔的房间联想在一起。 但莫雅很快地甩了甩头,甩去那份多疑,只道自己是过份敏感了。 吴陈桂芳将铁门全部打开后,热情地将莫白和莫雅邀请至室内,快手快脚地准备一桌热食,就连喵喵都帮忙准备了白鸡肉。 「哎呀,阿姨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这些如果你们不喜欢,我再叫小柔去买……啊,我们这边有名的肉圆,你们有没有吃过?我叫小柔去买……」吴陈桂芳就像传统的妈妈一样,已经弄了一桌菜了还担心客人吃不饱不够吃,在厨房忙进忙出没一刻得间,还掏了钱要叫吴锦柔出门。 莫白赶紧阻止道:「阿姨,很够了很够了,您别忙,您这样,我们会不好意思的。」 「已经很够吃了。」莫雅也跟着说道。 「是啊,妈,你别忙了,弄这一大桌是要吓谁啊?」 「喵。」 「这样啊……」吴陈桂芳这才捨不得地坐下,脑子里还在为招呼不周而担心,忍不住责怪吴锦柔:「你同学要来,你也不早跟我说,这样我昨天就可以先准备起来,才不会什么都没有……」 吴锦柔苦笑了一下,道:「我要是提早跟你说的话,你准备的那一堆东西反而会把我同学吓跑……这样就好了。」 「是啊,阿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莫白附和道。 莫雅不擅长应付这种长辈,只能跟着频频点头。 喵喵吃饱舔了舔手,洗完脸,就跳到莫白膝上乖乖待着。 吴陈桂芳看了,直称讚道:「这猫真乖、真漂亮。」 吴锦柔左右看了看,问:「爸爸呢?他不在家吗?」 吴父平常也是个很早起的人,但吴锦柔都回来好一阵子,楼下这么热闹,却迟迟不见吴父,吴宏仁的身影。 「你爸喔……」吴陈桂芳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似有难言之隐般含糊道:「他最近不太舒服,可能晚一点才会下来。」 「爸怎么了吗?」 「没什么事啦!就是睡不好,大概是年纪到了,还是担心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总之厚,应该过一阵子就好了,不用担心啦……」 随后吴陈桂芳把话题转开,看着莫白和莫雅问:「啊你们来这边是要泡温泉吗?新开的那间饭店有去过吗?他也有卖泡汤卷,你们有没有要过去玩?」 莫白正要回答,眼角突然瞥见餐厅门口站了一个人,高高瘦瘦,头发斑白,脸色铁青,怒气腾腾地瞪着里面,莫白怔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眼看着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对着他们用台语兇狠地道:「不准去!」 第四章-3 4-3 「哎呦!你干嘛啦?吓到孩子了……欸,不好意思喔!这是锦柔的爸爸啦……哎呦……」 吴陈桂芳一脸歉疚又尷尬地拍打吴宏仁的手臂,大力拍得吴宏仁瘦弱的身体一晃一晃的,吴宏仁却似无所觉一般,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得像要将人瞪穿一样,看着莫白,又再一次用台语说:「不准去!不要去那间饭店!」 「厚呦,阿宏,你干嘛这样……」吴陈桂芳气着瞪眼,表情尷尬却又拿他没办法。 但莫白他们马上就从吴宏仁的态度联想到饭店的事,莫白开口试探道:「叔叔,那间饭店怎么了吗?」 吴宏仁的脸色变了几变,流露出几分惧意,「总之那里不好,不要去!」 「爸……你是不是……最近有梦到或看到什么?」吴宏仁的样子太过熟悉,吴锦柔很快也和大头的事联想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吴宏仁的表情从害怕变成紧张。「你有去饭店吗?什么时候去的?」 吴锦柔赶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过那间饭店。」 吴宏仁明显松了一口气,问:「那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哎呦,那间饭店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表情都这么严肃?」吴陈桂芳被突然转变的气氛吓到,看着他们几个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 「其实……我来这边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最近发生在饭店的一些事情……」莫白起身以一个社会人士的态度向吴宏仁递出名片。 「我想你们住附近应该有听说最近饭店不太平静?我们事务所是专门处理所谓特殊事件的地方,我是里面的员工,听说我妹的同学也住在这里,所以才拜託她带我过来探听这件事情,好作个解决。」莫白略过了吴锦柔不想让父母担心的事,一边道明来意。 莫白虽然长相青涩,但圆亮的眼睛却显得特别认真诚恳,很容易打动人心產生亲切感。 吴宏仁和吴陈桂芳没有怀疑就接受了莫白的说词。 「你是来解决这件事的?」吴宏仁像是寻得希望,眼神亮了亮道。 「是的。」莫白郑重地点了点头。 「哎,可是那不是谣言而已吗?」吴陈桂芳扶着脸颊惊讶地说。 「不是,不是谣言!」吴宏仁突然喝斥。「阿友、阿贵那天有跟我去饭店,他们也遇到了!」 吴宏仁说的那天是他和镇上的朋友一起往饭店送货的日子,平常他们都是从饭店的后门进出,送完货就离开。但那天也许是对新饭店的好奇,让他们忍不住向平常负责收货的组长要求进去参观,组长很开明,也可能是想和镇上的居民打好关係,反正是试营运期间,就大方地让他们进去了。 吴宏仁和朋友阿贵、阿友在那天参观了饭店的大厅、游泳池、泡汤区、spa区、娱乐中心……回来之后少不得跟大家一阵炫耀。 然后怪事在那天晚上发生了。 吴宏仁作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奇怪的孩子对着他尖叫『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他被恶梦吓醒,冷汗湿了整身。 起先他不以为意,只是个恶梦,谁都会作恶梦。 但没想到恶梦却开始蔓延,延伸到现实中,他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常常在眼角中看见梦中的那个孩子,祂就躲在阴影处,无时无刻在看着他。 这让他开始莫名地害怕有阴影的地方。 后来他听说阿贵和阿友也变得怪怪的,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也和他一样作了恶梦,算算时间,作恶梦的那天正好是他们参观饭店的那一天。 吴宏仁又继续打听,才知道原来饭店内很多员工都作过相同的恶梦,甚至很多人都不断地被恶梦缠身,而且很多人也和他一样,作了那个恶梦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梦里的那个大头小孩就出现在身边。 阿贵的情况又最为严重,他是经营小酒店生意的,但这几天却突然连门都不开,几乎足不出户。 吴宏仁这才惊觉,是那间饭店有问题。他们绝对是那天在饭店里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才会这样。 吴陈桂芳听丈夫这么说,吓了一跳道:「啊你遇到这种事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你会信吗?这种没凭没据的事,说了你还当我神经病,我怎么能说?」吴宏仁虚张声势地骂道。憋了许久的事终于能向人倾诉,他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哎,难怪你最近晚上都叫我开灯不准关,关了还被你骂……原来是这样喔。」吴陈桂芳恍然大悟道。 莫雅才知道原来刚刚觉得奇怪的事并不是她的错觉,吴锦柔的父亲也被大头缠上了。 「你说你来调查,那你有没有查出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有没有办法解决?是不是需要找你们师父作祭改?」吴宏仁没理会妻子的牢骚,对着莫白一个劲地问道,就像认定眼前的人是条救命绳般。 老实说,他也真的受够了这种事,一直疑神疑鬼,担心受怕,恨不得早点结束这样的生活。 「啊,我们不是那种服务,不作祭改。」莫白解释。「鬼跟人一样,有欲望、有目的、有需求,但是因为祂们做不到,所以会用一些比较激烈的方式传达。而我们事务所就是负责和鬼魂沟通,解决彼此的问题,了却鬼魂的遗愿。」 「还有这种事?」吴宏仁奇道,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传统驱邪都是要用到作法之类的,莫白说的像是一种天方夜谭一样。 「啊你的意思不就是你看得到鬼?还可以和祂们讲话?」吴陈桂芳问。 「不,我看不到……」莫白涩然地抓了抓头,接着抱起了喵喵说:「但我的猫看得到,牠会把牠看到的东西跟我说。」 「你的猫会说话?」吴宏仁不敢置信地盯着白猫看,白猫端坐在莫白怀中,一双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像是颇有灵性一般。 「牠不会,但我能跟牠说话。」莫白道。 吴宏仁看起来还有几分狐疑。 「爸,莫雅哥哥的那隻猫是白虎神转世,很厉害的!」吴锦柔见状忙补充道,她在事务所听过喵喵发出的虎啸,对喵喵是白虎神转世一事深信不疑。 有爱女的保証,再加上莫白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骗人,吴宏仁看待莫白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信任。 便又问:「那你有看到那个鬼吗?有没有办法跟祂沟通叫祂不要再缠着我了?」 「其实我怀疑你们会作梦的原因和十二年前的一椿虐童案有关。」莫白说。 「什么虐童?虐童跟我们什么关係?」吴宏仁皱起眉头,急着撇清道:「我从来就没有虐待过小孩,不信你问锦柔,我有没有打过她?」 「爸!」吴锦柔脸上一红,尷尬地说:「莫雅的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啦!他问的是那个后边山坡,离镇上很远那里,不是有一间你们以前警告我们别靠近的房子吗?」 吴宏仁一怔,表情明显是想起什么。 「哎呦,那里啊!上礼拜不是才出事吗?」吴陈桂芳拍了下手,大叫。 「对,死者赖秀媚也是温泉饭店的员工,然后我查了一下发现她的小孩,就是十二年前被虐致死的,长得和大家梦里的大头十分相似。」莫白拿出了小陈给他的那篇报导,放大了其中小孩的照片。 吴宏仁一看,惊退了两步才道:「就是祂!我梦见的小孩就是祂!」 吴陈桂芳也凑过来看照片,露出同情的脸说:「喔对,我还记得这个……这个真的很可怜!他那对父母真的不像样!哪有这样对自己亲生儿子?有够可怜……」 「怎么会这样?我跟祂又没冤没仇,祂为什么会找上我?」吴宏仁面露惊恐地道。 「这也是我正在调查的事,我想知道这个大头,祂究竟想要什么?」莫白说。 怀里的喵喵跟着「喵」了一声,像在附和莫白。 「妈,你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吗?」吴锦柔问。 吴陈桂芳皱着眉陷入思考。 「任何事都行,了解的愈多,愈能帮助我们找到祂要的东西。」莫白在一旁补充道。 第四章-4 4-4 山区的天气总阴晴不定,这会儿天空蒙着一层薄薄的乌云,阳光透不下来,小镇周围阴沉沉的,夹带着一股溼气,欲雨未雨,闷得人心忧鬱。 莫白和莫雅并肩走在往赖秀媚家的路上,沉默围绕在两人之间,在吴家听完大头的过去后,他们的心情都和这阴鬱的天气一样,被乌云沉沉地压在心头。 吴锦柔本该和他们一道前来,但在知道曹明忻就是梦里的大头后,吴家父母说什么都不肯让宝贝女儿靠近赖秀媚的房子。 不过吴锦柔来不来倒也无所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像是诅咒一样的连锁,莫白要作的就是查清楚诅咒的源由,还有它是如何蔓延的,查清楚这些才能知道阻止诅咒的方式。而这些吴锦柔也帮不上忙。 倒是莫雅坚持和莫白一道,于是成了只有他们两人加一猫的情形。 「我觉得……大头也许不是那么坏的鬼……」莫雅在沉默了许久后,突然开口说道。 他们正走在往赖秀媚家的那条小路上,这条路一边是大沟渠、一边是围墙,车子不好上来,莫白走在靠沟渠的一边,喵喵被他抱在怀里。路不平整又陡,莫白走的有些喘,他专心看着路面边想着大头的事情,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莫雅说话。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他侧过头看着莫雅,那总是一脸冷淡彷彿世事与己无关的样子,内心里却和他一样柔软而善良,就像现在,两人想的居然是同一件事情。 十二年前的记忆在莫白以一篇新闻的诱导之下,一件件地浮现出来,吴家父母分别述说他们所记得的事。 新闻中的那对夫妻是在出事前一年搬过来的,带着一个未满五岁的小孩。 本来像他们这样偏僻的小镇,很少有人会选择搬来这里定居,所以这对夫妻在当时颇受到大家的注意。 吴陈桂芳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头很大,身材显得瘦弱,穿着明显陈旧、过大不合身的衣服像布袋一样随意套在身上。 五岁多的孩子还不太会讲话,见到人就怕生,只会咿咿呀呀含糊地讲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吴陈桂芳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岁数的女儿,却已经是整天嘰嘰喳喳,话讲个不停,相比之下,吴陈桂芳不禁怀疑那孩子是否有些智力上的问题。 基于作妈妈的心情,吴陈桂芳本想好心地多提醒对方注意孩子的发展,却换来对方的冷漠不耐和一句「关你屁事?」。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对夫妻并非善类。 先是丈夫曹学义,脾气糟声音大,又不讲理,抽菸喝酒,还疑似嗑药,动不动就在镇上打架闹事,仗着身材魁梧,身上又有疑似混帮派一样的刺青,给这个单纯的小镇带来很大的威胁,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敬而远之。 而太太,当时名叫赖月娥的赖秀媚,又是个孤僻冷漠的人,好几次镇上的妇女想找她攀谈,或是要她劝劝自己的丈夫,都被她冷漠地以「不干你的事」拒绝。 久而久之,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大家也不敢招惹这一家人,也警告自己的小孩离那一家人远一些。 「但是啊,他们带的那个小孩看起来实在很可怜……」吴陈桂芳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的样子。 明显营养不良过于瘦小的身体,衬得头特别大,眼距过开,长得不算可爱,总是脏兮兮,头发又油又乱,参差不齐,常常穿着过大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没有被好好照顾。 偶尔他会背着那对夫妻从房子里溜出来,也不敢靠近人,就躲在阴影处,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到处看来看去。 大家都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各种不同顏色的淤痕,刚开始还有人好心去多关心两句,不是被赖月娥以这孩子智商不足塘塞,就是被曹学义狠瞪,孩子也因此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久而久之,怕惹祸上身,大家也不敢多管间事。 偶尔听见山坡上那间房子传来孩子的惨叫,只能听而不闻,或是乾脆不要靠近。 终于有一天……憾事就这么发生了。 小孩死了,曹学义被起诉判刑,赖月娥跟着搬走。大家同情那个孩子之馀,也不免觉得松了口气,像是终于赶走了心中的隐患般。 「如果当时有人早点报警,或者坚持多关心一下……是不是结局就有所不同?」莫雅的声音变得十分感伤。 毕竟亲耳听闻这件往事,又和在报导上看见的不同,报导多是冷静客观地陈述,不带入太多感情,而亲耳听见,就像是事情真正在身边发生一样。 大头的形象在这时变得鲜明,本该是保护自己、呵护自己长大的父母却变成对自己施暴的人,对人人而言最安全的家成了他最可怕的恶梦,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他又该何去何从? 曹明忻的尸体被发现时,全身体重只有十三公斤,长期营养不良使他骨瘦如柴,身高也不足一般同龄儿,全身有七、八处骨折,全身上下皆是淤青和烟烫伤。一般成人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孩,他又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想到曹明忻生命的最后几天承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疼痛,感受着巨大无比的恐惧,让莫白和莫雅都觉得非常难受。 莫白甚至想到上次酒驾的邵育,这个世界有人在父母的保护伞下肆意妄为,随意的伤害他人,也有人的父母不但无法成为能遮风挡雨的伞,反而本身就是道伤人的颶风。 这世间过多的爱与不爱,似乎都能轻易的毁灭一个人,给世界带来无尽的恶意。 莫白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路仍被乌云笼罩着,山坡尽头处隐约出现房子的一角。 他转头对莫雅说:「快到了,再往上一点就是赖秀媚的家了。」 无论再如何同情大头,也不能让大头的诅咒再延续下去。如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查清楚大头成为诅咒的原因。 亡灵因执念过深而成为诅咒的事并不是没发生过,可是成为诅咒的灵魂也将承受着永生永世被诅咒折磨之苦,诅咒的效力愈广、愈大,束缚灵魂的枷锁也愈重。 大头生前已经够可怜了,莫白实在不希望见祂成了受诅咒的灵魂。 但毫无能力的他,见到大头又能帮他做什么呢? 第四章-5 4-5 那间老旧的平房很快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莫雅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用跑的跑了过去,越过小小的沟渠,穿过菜园,来到房子后面的窗户向内看去,许是天气阴沉,屋内也一片阴暗,又有着压花玻璃挡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莫雅又试着推了下窗户,窗户锁得死紧,纹风不动。 莫白这时赶了上来,说:「我上次试过了,这里门窗都锁死了,没办法进去。」 「是吗?」莫雅沿着墙慢慢走向前屋的大门,边走边问:「不过那个赖秀媚应该没有亲属吧?」 「嗯?」莫白倒是没想过赖秀媚有没有亲属这问题。就算有,照吴家父母的形容,赖秀媚应该早就和家人断绝往来了吧? 莫雅也不期待莫白会回答她,应该说莫白此刻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正好。 不知者无罪。 「我是想,既然她没有亲属,那这间房子应该就是无主的,既然无主,那我们进去应该不算是擅闯民宅吧?」莫雅眨了眨眼道。 「欸?」是这样说的吗?莫白一怔,一时竟对莫雅的强辞夺理感到无话可说。 只见莫雅从包包里拿出工具,轻而易举的将门锁撬开,莫白更是惊讶得閤不拢嘴。 「你从哪学来的开锁?」他心目中那个早熟、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何时学会了这种旁门左道? 莫雅白了他一眼。「这种常见的门开锁方式,youtube上都有教好吗?」 「……喔。」是他太小看他妹妹了。 喵喵从莫白怀中跳下,跟着莫雅跨入房子里,进去前还特别看了莫白一眼。 「你妹都比你有用多了。」 「……」被自己的猫鄙视的主人有多少?莫白自认识猫不清,摸摸鼻子,认命地跟着走进屋内。 外面的光线昏暗,连带屋内的视野也不好,大白天的透着一股阴沉。 电源似乎被切掉了,莫白和莫雅怕招人瞩目,也没想去试总电源箱的开关究竟有没有电,就着白天微微光线,开始巡视屋内。 入门的客厅陈设简单,一组木製的长椅和茶几,一台老旧上面布满灰尘的电风扇,还有矮柜上现今已非常少见的映像管电视机。 或许是因为死过人,尸体虽已搬走,血水也整理过,但房子里还是隐约有股霉味、铁锈味和腐败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挥之不去。 莫雅的胆子再大,对屋里的味道也是微微蹙起眉头,莫白更是一脸难以适应,脸色微微发白,只是因为妹妹在身旁,怎么也得端出兄长的架式,佯装镇定地走在莫雅身边。 但僵硬不自然的身体,还是透露出他的害怕。莫雅注意到靠过来的莫白,观察了他的举动后,主动勾住他的手臂。 「我们一起走。」 莫白心里为莫雅主动吓了一跳,莫雅国小毕业以后就很少再对他做出比较亲密的行为,所以这个轻勾手臂的举动让莫白非常意外,他以为莫雅是害怕,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的保护欲。 「别担心,哥在这里。」他拍拍莫雅的手背说。 莫雅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但贴心地没说什么,任莫白误会下去。 平房格局不大,只有两房一厅,一个房间较小,里头的家具仅有一个大衣柜,其他地方堆满陈旧的杂物,几乎难以行走。另一个房间看起来像主卧室,里面的东西就正常些,地板有一大块顏色明显和其他地方不同的痕跡,猜得出来是赖秀媚当时陈尸的地方,可能是用特殊洗剂的关係,那一块地方白得特别刺眼。或许是心理作用,莫白仍觉得自己似乎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莫白和莫雅很快就将两个房间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莫雅问莫白:「你不是说上次有在这里看见小孩的灵魂,那现在呢?」 莫白看向喵喵,牠从进来之后就很努力地在房子里东闻西瞧。 「喵喵,你有看见上次那个小孩吗?」 喵喵摇了摇头。牠几乎都要怀疑上次看到的身影只是牠一时错觉。 「如果没有……那大头现在会在哪里呢?」莫白忧心地说,是不是又到哪里去吓人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吴叔叔的朋友家看看呢?」 实在是无法可想,才会提出到梦过大头的人家里看看,只是梦过大头的人这么多,要一个一个找到何时? 「嘘!」喵喵突然警戒地竖起耳朵,嘘了一声。 莫白赶忙地闭上嘴,同时示意莫雅安静,喵喵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只见喵喵的耳朵左右转了转,像在确定声音的来源。一会才快步地走向小房间,莫白和莫雅赶紧安静地跟了上去。 喵喵回头让莫白、莫雅停在门口,自己悄悄走进房间,越过许多障碍物,慢慢靠近房间内的大衣柜,仔仔细细地听了会。 「你听见什么了吗?」莫白小小声地问。 「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喵喵说,接着牠模仿里面的声音,轻声地唸出来:「『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这是什么意思?」 喵喵歪着头,不懂为什么要反覆唸着这一句? 这是一句常见的童谣,藉着这句童谣莫白和莫雅几乎可以确定躲在衣柜里的就是大头。 「他躲在里面吗?」莫雅边问边以极快的动作越过一堆杂物来到大衣柜前,一见喵喵点头,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想打开衣柜。 找了许久的大头就躲在这里,叫她如何能不心急。 「等等!」喵喵大喊想要阻止,但莫雅不懂喵语,莫白也来不及翻译。 衣柜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了,但里面是空的,当然是空的,莫雅没有看见鬼的能力,她转头正要问莫白:喵喵有没有看见什么?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像是有一道人类听不见的,极高音频的声音刺破了耳膜。 莫雅难受地弯下身子,用手捂住了耳朵。房子突然像遇到地震一样整间摇晃了起来。 「是灵骚现象!」 房间里堆置过高的杂物因这骚动而摇摇欲坠,眼看上面的东西就要掉落下来砸到莫雅,莫白马上奋不顾身地衝上前一把抱住莫雅,用身体挡住了大部份的掉落物。 摇晃像地震一样,很快就停止了。莫白不顾身上的疼痛,焦急地检查莫雅身上有没有受伤,一边问道:「莫雅,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会痛?」 莫雅的耳膜里还在一阵阵抽痛,但总算是比一开始要好些,她自莫白怀中抬头,轻轻地对他摇了下头。 「没事就好!」莫白松了一大口气,露出安心的笑容,将莫雅重新拉回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和背,不断重覆:「没事就好!」 莫雅觉得有些尷尬,自国小以后就很少和哥哥这样亲密过,她不自在地将莫白推开,却引得莫白一阵痛呼。 「怎么了?」莫雅紧张地问。她应该没有推太大力吧? 「没事。」莫白咬着牙,表情微微扭曲地摇头,松懈下来后,才开始觉得身体被砸到的地方阵阵抽痛。 「你被砸到哪里了?我看看!」莫雅担心得伸手就要去摸莫白的身体。 「等等,你们俩别动!」喵喵突然严肃地说,吓得莫白身体跟着一僵,动也不敢动。 莫雅见状,也跟着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莫白又看向喵喵。 喵喵小声地说:「走出来了……」 「什么?」莫白左看右看,看不见什么东西,只好再看向喵喵。 喵喵盯着莫白脚边的方向,说:「那个小孩,曹明忻,就在你的脚边。」 ===== 我终于写到我另一个想写的重点了!(泪) 第四章-6 4-6 莫白觉得脚边一阵凉颼颼的,好像有块冰正在靠近自己,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一时间眼睛盯着脚边,身体整个僵住。 在莫白心里,大头还是梦里那个恐怖的小孩,即使知道祂悲惨的过去,对祂有感到同情,却还是抹灭不了梦里那个恐怖的印象。 莫雅一看不对劲,反应极快地将莫白的身体往后一拉,远离了喵喵所说的大头的位置。同时也瞪向喵喵,一脸「你怎么能让大头靠近莫白」的样子。 「啊!」喵喵没理会莫雅的瞪视,只是焦急地道:「你吓到祂了!」 「什么?」即使看不到,莫白仍下意识寻找曹明忻的身影。 「碰!」地一声,衣柜在他们眼前凭空关上。这次任凭莫雅如何用力都无法打开。 「祂又躲起来了。」喵喵叹气,一脸「看你们干的好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莫白僵着身体,紧张地问。 莫雅看着喵喵质问道:「刚刚祂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抓住祂?」 「我不能对没有危险的普通亡灵下手。」喵喵瞪着金色眼睛,没好气地说。 据喵喵的说法,曹明忻似乎将莫白误认为什么人了。灵骚现象停止后,祂就从衣柜里走了出来,抓着莫白的裤角,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我在祂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邪恶危险的气息,自然不能对祂出手,这是原则。」喵喵说。 「祂可是那个大头耶!」莫雅不认同地说。这可是潜入许多人梦境,把吴锦柔吓得不成人形,又杀了赖秀媚的大头。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但是在我看来,祂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亡灵而已!」喵喵对于莫雅的质疑也感到十分不快。 莫白夹在莫雅和喵喵之间,听他们争吵还要帮忙翻译,只觉得脑袋发昏。他没看见曹明忻的样子,对曹明忻的印象和莫雅一样,认为祂是危险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很相信喵喵的判断,毕竟这方面牠看得见,牠才是专家。 「好了,你们别吵了!」莫白作了个止战的手势,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论,重点是那个曹明忻又躲进衣柜里,祂不出来,事情就无法解决。 莫雅和喵喵同时安静了下来,却止不住眼神里互不相让的敌意,莫白只能当作没看见。 「喵喵,你说祂刚刚想靠近我,只是又被莫雅吓了回去,是吗?」莫白重新理了理最一开始的状况。 「是啊。」喵喵挑了挑眉,看着莫白,似乎在问「你有什么办法?」。 莫白低头想了想,或许有办法可以引祂出来,只是这可能需要藉助喵喵的力量,虽然他其实不想用这个方法…… 「那……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喵喵。让我直接跟祂谈谈看。」莫白说。 他是与喵喵签定过主从契约的人,自然可以使用喵喵的能力作任何事,只是他平常不太这么做,一来这会耗费大量的体力,二来……他其实很怕鬼的。 所以当他说完借力量的事后,喵喵弯起了一抹嘲弄的微笑,这笑容出现在一隻小白猫身上,看起来特别古灵精怪的可爱。 喵喵:「你确定?祂的样子可不是很好看哦。」 莫雅不安地拉着莫白的袖子说:「哥,你别冒险……」 莫白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只能这样了,我总要亲眼见一见那个大头,才能知道祂究竟有没有危险,还有祂想说什么?作什么?为什么要诅咒这么多人?」 喵喵瞇着眼,笑了下,二话不说地跳进莫白怀中。 喵喵:「来吧,我把我的眼睛借给你、我把我的耳朵借给你、我把言语借给你,你将能见我所见、闻我所闻、言吾之语。」 一大片金色的灵光匯聚在喵喵身上,慢慢地流向莫白,像团轻雾般将莫白整个人包里其中,一人一猫都被相同的泛金色流光包围着。 莫白闭着眼感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流窜,那是一股充满神圣温暧的力量,轻轻地附在他身上。 再睁开眼时,眼睛变成和喵喵一样的金色,瞳仁直竖,宛如猫眼般。 「哥?」莫雅是第一次莫白变成这种状况,惊讶之馀,不免有些担心。 莫白的视线移向莫雅,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手臂,说:「别担心,这是喵喵的力量,这股力量是用来保护人,不会伤害人的。」 「是吗?」莫雅还是有些狐疑地看着喵喵,但眼里的敌意已退去不少。 喵喵哼了哼,从莫白身上跳下来,高傲地举起尾巴甩了甩。即使不被莫白抱着,他们之间金色的薄雾仍连结着两个人。 莫白清开了地上的杂物腾出一个可坐下的空间,在衣柜面前坐了下来。 为了不让莫雅再次吓到曹明忻,她被喵喵勒令坐到房间门口,除非紧急情况不得靠近莫白,喵喵则站在莫白和莫雅中间,随时注意状况。 莫白一坐下来就听见衣柜里传来含糊不清的童音,不断重覆着同一句话。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不断重覆的行为听起来就像是一般人唸佛经那般虔诚,彷彿将这句童谣当成了某种信仰、某种意志,祈祷从中能获得力量一样。 但……这童谣究竟有什么意义可以让曹明忻那么执着? 「呃……」莫白对着紧闭的衣柜犹豫了一下,最后礼貌性地敲敲衣柜门,说:「弟弟,我叫莫白,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衣柜内重覆着同样的声音,丝毫不理会他。 「呃……弟弟,你叫曹明忻吗?我来这里其实是因为最近这附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来调查看看……弟弟,你的绰号是不是叫大头?那你知道最近常常跑到别人梦里吓人的大头和你是不是认识呢?你知道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阿姨,最近过世了吗?你……」莫白坐在衣柜前叨叨絮絮地说,因为不知道要讲什么,只好什么都讲一点,一边讲一边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的确如喵喵所说,他感觉不到里面那个幽灵的恶意,相反的,他甚至觉得大头还比较怕他们,祂现在躲在衣柜的样子,像极了受到威胁、被逼迫,无处可逃的人,躲在黑暗的一角,喃喃祈求谁的帮助一样。 莫白在衣柜前自言自语了好一会,莫雅渐渐感到不耐,忍不住问:「你这样跟祂讲话有用吗?为什么不直接破开衣柜就好了?」 莫白顿了顿,看着紧闭的衣柜门,听着里面不断传来颤抖而微弱的声音,想到报导上那可怜枉死的曹明忻,如果衣柜里的大头是祂的话,就不难想见突然看见陌生人的祂会有多害怕。 「祂很害怕,我不想吓到祂。」莫白说。「而且祂没有恶意,刚刚的灵骚只是因为祂吓坏了,所以这次我才想慢慢来。」 莫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像是认同了莫白的话。 「只是……祂为什么要一直重覆着这一句童谣?」莫白的手轻轻放在衣柜门上,侧耳倾听,反反覆覆都是同一句话。 为什么? 「那会是谁教祂的吗?」莫雅说,并分析道:「吴锦柔的妈妈说过曹明忻的头比一般小孩大些,也不太会说话,听起来就是天生智能不足的样子。再加上他有那种父母,也不可能有能力送祂去早疗,那么那句话是谁教祂的?」 是谁反反覆覆,极为耐心地教祂这一段话? 一个智能不足,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孩子,却可以把这段话唸得字正腔圆,丝毫不差,这究竟是谁教的? 曹学义、赖秀媚这对糟糕的父母不可能有那个耐心教孩子说话。 他们也不会懂如何教一个智能不足的孩子说话。 而且为什么别的不教,就偏要教他这句话? 莫白反覆地想,突然一个想法窜进莫白脑中。 如果这句话不是刻意教的呢? 如果这句话是有人反覆地在大头耳边说,说到祂学起来呢?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如果那个「我」指的不是大头,那「我」会是谁? 莫白突然想到刚刚喵喵说大头祂似乎将他误认成什么人了。 他想到灵骚停止,大头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他将莫雅护在身下的时候。 为了验証他的想法是否正确,莫白急着敲了敲衣柜门,说:「大头,开门!我是哥哥,你开开门,好不好?」 衣柜里顿时没有声息。 莫白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眼睛直盯着衣柜门。 然后他看见衣柜门慢慢地推开了一条小缝,莫白知道他猜对了! 大头果然有个哥哥。 第五章-1 5-1 乌云笼罩住整个天空,整个世界看起来晦暗不明,从上个星期开始,雨就哗啦哗啦下个不停。 t大学生聚集在廊道上躲雨,平常觉得宽敞的廊道变得拥挤、喧闹,下雨天让声音变得特别大声,但又特别模糊。 徐星磊不喜欢下雨天,又湿又冷,去哪都不方便,像是被雨侷限住了自由,哪里都去不了。 但有时他又很庆幸下雨,大雨声可以隔离开某些声音,例如记忆中那片老旧的破门后男女放荡的呻吟声。 淅沥淅沥,现在房子的排水都作得特别好,屋顶都会有一条专门的排水管,多馀的水会顺着排水管从屋顶流下,直接排到屋外的水沟。 记忆里滴滴答答从屋簷落下的水,在现今都市里已不復见。但偶尔下雨的时候,徐星磊还是习惯性地抬头寻找屋簷,像是记忆中的那场雨一直都在。 他的心里一直在下雨。 他抱着笔电走过t大传播学院一楼的廊道,那里保有一些復古的设计,廊道边是一个个拱门,拱门外的中庭有个飞簷式的凉亭,雨沿着斜瓦落地,一串串像天然的珠帘将凉亭整个包覆。 每次下雨经过,他都会佇足,看着凉亭许久,那和他记忆中的雨有些相似,但又不同。 「啊,老师好!」一名男学生冒着雨穿过中庭,在看见他时,急急地剎住脚,朝他打了声招呼。 徐星磊向他微微点头。他其实不认得这个男学生,t大的学生太多,来来去去的面孔多得他记不住,就连他自己课堂上的学生有谁,他也不太清楚。 倒是男学生急奔过去时,踩到廊前的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本来整洁的裤脚,男学生走得急没注意,他在男学生走后,一直低头看着那块污渍,还有刚刚那块被踩过的水坑。 水坑里的水波还未平息,悠悠晃晃地又被落下的雨激起好几朵涟漪。 水坑里有隻飞蛾,被打溼了翅膀落在水坑里挣扎,愈是挣扎愈是被水拉着往下沉沦,人来人往的廊道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生命在呼救的声音。 他们喧闹,毫不在意地走过,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只有他看见了牠的挣扎。 但他却选择冷眼旁观。 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那隻飞蛾一样,被泥水困住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注定沉沦。 老旧的房子里总是充斥着烟酒味和腥臭味。 虽然那股味道总令他作噁,但也习惯了。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走过在客厅中荒淫的男女,自己进房间里看书学习。 他想离开这里,但他也明白自己离不开。 今天上课老师看见了他藏在袖子上的淤青,他以为老师会说些什么,但老师还是避开了眼选择没看见。左邻右舍对他的情况见怪不怪,没人想多管间事。 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抽烟喝酒吸毒,茫起来根本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自有印象以来,他过的就是随着父母不停搬家、躲警察的日子,不过那时起码还没有人打他。 他开始被打是从父亲过世后,母亲没有一技之长,以前随着父亲吃喝,后来就跟了许多不同的男人。 那些男人有的对他不错,但更多是嫌他碍眼,对他呼来喝去、拳打脚踢已是常态。 他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像门外水坑里看过的那隻蛾一样,在骯脏污臭的泥水无用的挣扎然后淹死,谁都看见了,谁也不会救他。 当房间外的声音停止时,他总会一阵紧张,却又十分明白自己躲不掉。 「臭小鬼,躲房间里干嘛?刚刚给你看免钱的,是不是起秋了?」那油腻的手在他脸上乱拍,男人口中的臭味不断噁心着他。 他不敢回话,只是拚命忍耐。 那是他妈的男人,不能得罪。 他的眼神越过男人身后,看见他那光着身体的妈妈,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涂着蔻红色指甲的手从地上摸出一包烟,慢慢点上,凌乱的长发掩盖大部份的面容,早已糊掉的红唇吐出一口白烟,自始至终没朝他看上一眼。 他被男人愈来愈过份的言行弄得不耐烦,忍不住伸手挥开男人噁心的手,无用的挣扎换得男人恶狠狠的一巴掌,扇得他两眼发昏。 接着又是一脚,踢得他空空如也的胃里险些呕出胃酸。 他称为妈妈的女人还是没阻止。 男人骂咧咧地穿了衣服要走,女人这时才有了动作,急急地去挽留,但那满身油腻的男人还是推开了他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天,外面也是下着雨,他觉得自己像翅膀残破的飞蛾一样,被雨打落水坑中。 母亲回头又给了他一巴掌。怪他赶走了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他会给老娘钱,你能给吗?你就只会花老娘的钱、吸老娘的血!现在没有钱,我们母子俩都要喝西北风了!你满意了吗?」 「他有给什么钱?我只看到你两脚开开的给他干而已!妈的!」 他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沦,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一漥污臭噁心的水。 第五章-2 5-2 学校鐘声悠悠荡荡地回响在校园各个角落,廊道上的学生很快分散走入各自的教室里,偌大的廊道一下就变得宽敞起来。 「老师,上课了!」一名学生从背后喊了他。 徐星磊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地看了水坑里的那隻飞蛾一眼,雨还在下,落在水坑里涟漪不断,飞蛾也在其中随着水波晃动,但他看得出来,飞蛾已经不动了。 是放弃挣扎还是死了,他不确定,也不在意。 他转身对着喊他的学生露出和善的微笑,然后应了声:「好。」 徐星磊走进传播学院一楼的大教室,这间教室坐满人时可以容纳近八十名学生,但通常只有刚开学的一两个月会坐满,再来人会愈来愈少,期中过后通常只有不到一半的人会来上课。 不过徐星磊对这种情况向来不以为意,他上课从不点名,也不当人,期中和期末考试更是宽松得不得了。虽然他每次备课从不马虎,但衝着他好过不当人这点来拿学分的学生也不少。 「上次我们讲到广告的目的在于使我们要推销的品牌与脑中的感情作连结,而这些影响多半是无意识的,不知不觉间渗入我们的生活中,使我们在做某一件事情时自然而然会想到该品牌……」他站在讲台上,他熟练地将笔电和放映机连结,点开档案,播放他熬夜剪辑出的教学影片。 「我们先来看这几个耳熟能详的广告,然后你们再想想这些广告使你们联想到什么……」 他上课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放影片,学生们早已习惯这一点,在影片播放前就有人先关好灯。 徐星磊站到一旁,同学生一起看影片。 外头的雨势突然变大,虽然教室里早已关上了门窗,萤幕上的影片声音更是盖过了教室外的雨声。 但徐星磊就是无法不被那雨声干扰,甚至觉得自己还在雨中,才会老甩不开下雨的声音。 他低头,在影片放出来的微光中,看见了自己裤脚上刚才被溅上的污渍,不知怎地觉得那污渍愈发刺眼,像是渐渐地在扩大范围,变得不像是块污渍,而是一大片污泥脏水困着他的脚把他往下拉。 他离不开,只能被拉着沉沦,然后死去。 『哥哥。』 那一滩烂泥突然随着这个幼儿的声音而消失,徐星磊认真地看了看,地上哪里有什么烂泥?不过就是他裤脚上沾到一小块泥水的污渍而已。 『哥哥。』 那块污渍彷彿又慢慢地在变形,慢慢地扭曲,变成了一隻小小的手抓住他的裤脚。 但这次徐星磊却感到安心,他又被那个声音救了一次。 ### 十三岁那年母亲怀孕了,她匆匆地和一个叫曹学义的男人结了婚,没多久就生下了他的弟弟。 刚从医院抱回来的小傢伙瘦弱无比,体型和一隻猫差不多,哭声也像猫叫,只有头特别大,看起来像异型一样。 他偷偷喊他大头。 大头连喝奶都不太会,赖月娥没什么耐心,常常让大头呛到脸色发紫,他总以为那么弱小无用的傢伙,大概很快就沉到脏水底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大头的生命比他想的还要坚勒,在赖月娥马虎的照顾下居然慢慢长大了。 曹学义不是一个好人,赖月娥会找上他只是因为曹学义手中有毒品,他是个小经销商,管着几条下线。 大头出生时曹学义很开心,为他取了曹明忻这个意味着明亮的名字。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曹明忻特殊的外观,和先天上的异常。 曹学义为此生气过,甚至一度气得想赶他们母子离开,但看在赖月娥又哭又求的份上,还是把他们留了下来。 只是对曹明忻的欢喜关爱便少了大半,而赖月娥更因曹学义的态度,对曹明忻的照顾更加漫不经心。 于是照顾曹明忻的责任便落在徐星磊身上。 曹学义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他对徐星磊不算好,毕竟他只是赖月娥带来的拖油瓶,平常呼来喝去、打骂教训都是家常便饭。喝醉时拿他出气,打骂更是毫不留情。 徐星磊被打怕了,也不敢不听曹学义的话去照顾曹明忻。但他自己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曹明忻又是个天生体弱的小孩,照顾他比一般小孩要辛苦,徐星磊一开始照顾得手忙脚乱,好几次就想着不管他,却又害怕曹学义而不敢真的不管。 那天曹明忻在房间里哭,哭得撕心裂肺,而赖月娥不在家,她时常把孩子丢着就出门了,徐星磊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不巧的是,那天曹学义喝了酒在家睡觉。 徐星磊一听见曹明忻哭,就怕他吵醒曹学义会害他挨上一顿揍。 他只好躡手躡脚地到赖月娥的房间,看见曹明忻一个人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他赶紧把他抱了起来。 「嘘,大头,别哭。」 曹明忻小小一隻,重量不算太沉。徐星磊还算容易地把他抱起,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神奇的是,曹明忻不哭了,明明眼睛里还残留着泪水,看见徐星磊时竟弯起了笑容。 那是大头第一次对他笑了,那个通常只会哭的小孩,好像认得他一样,在他面前展露笑容。 他举起双手挥舞正巧抓到了徐星磊的手指,直接放到了嘴里吸吮了起来。 看大头用力吸吮着什么也没有的手指,像是吃了什么美味一样,吸到脸颊微微凹陷,明明这么用力也吸不到什么东西,但大头还是傻傻的不放开,徐星磊的心因此触动了一下。 那时的徐星磊觉得自己的人生活得毫无意义和价值,每天只是像隻虫子一样苟延残喘。 那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他被一个人需要着。 那个人不会嫌弃他、会对他笑,全心依赖他、信任他,眼里只看着他。 是徐星磊十四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的感受。 大头像道光照进他荒诞污浊的人生里,他不懂世事、纯洁无瑕只能依靠着他。 他是他的救赎,是他的光。 他紧紧抱着大头幼小的身子,第一次觉得人生有了意义。 ### 『哥哥。』 抓着他裤脚的小手慢慢从黑暗中现身,惨淡的绿色皮肤,较常人大上两三倍的大头,黑黝黝的眼睛直盯着他。 他的大头。 徐星磊低头看着。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他以口型无声地说。 教室外雨还下着,昏暗中似也没人注意到徐星磊这边的动静。 别怕。 大头出生后三年,刚好遇到警察大动作扫毒使得曹学义的生意一落千丈,收了好几条下线,曹学义虽然靠贩毒赚了不少钱,但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警察这一动作让曹学义一下子陷入困境。 抑鬱不得志的曹学义,每天只能为了躲避警察而闷在家里喝酒,喝醉了就开始发脾气,指天骂地,把气撒在赖月娥母子身上。 「哭哭哭!妈的!我就是被你们这几个给哭衰的!」 在房间里抱着大头的徐星磊一听到曹学义开始摔酒瓶大骂的声音,还有赖月娥的哭声,马上就把大头塞进衣柜里。 「乖乖的,别出声,也不要出来,等哥哥开门哦。」 三岁的大头吸吮的手指,像是早已习惯,乖巧地看着徐星磊,不哭也不闹,任凭徐星磊将他关在黑暗的衣柜中。 衣柜外传来曹学义的怒骂声、赖月娥的哭叫声,还有徐星磊试图抵抗小小的声音混杂在摔东西声和殴打声中,乒乒乓乓像一场风暴,在衣柜外肆虐,而衣柜内是独属于大头一个人黑暗的世界。 直到声音渐渐平息,衣柜门才再被打开,露出徐星磊鼻青眼肿,但勉力笑着的一张脸。 「没事了,大头,哥哥带你去买吃的。」 那对大头来说是安全的讯号,他会朝徐星磊张开手,投入他的怀抱,然后用他的小手轻轻安慰徐星磊受伤的地方。 「嗯,没事。」徐星磊抱着大头,看着大头不安担心又害怕的样子,像是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一遍一遍地唸着:「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 啪! 日光灯突然亮起,驱逐了教室中的黑暗,脚边的大头也随着灯光亮起而消失。 「老师,影片播完了。」教室里不知谁出的声,唤回了徐星磊失神的意识。 徐星磊看向电脑才发现影片停留在最后一个画面,不知道停了多久的时间。 「抱歉。」徐星磊赶紧为自己的恍神道歉,并换上ppt。 「老师最近很常发呆……」 台下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徐星磊抬头想找出声的学生,目光在台下巡了一圈也认不出是谁,倒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年轻人,不知怎么地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眼。 那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有着大学生青涩的样子,一头蓬松的头发微微乱翘,穿着整洁的白衬衫,不知为何却让他倍感压力。 他躲开了年轻人的视线,让自己专注于讲课上,却不时地留意着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 他应该不是他课堂上的学生。徐星磊心想。却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课堂上? 虽然大头随着亮光而消失,但徐星磊仍隐隐可感觉到威胁,一股来自于年轻人身上不知名的力量,令他身后的黑暗在颤抖着。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草草结束了讲课,下课鐘一响,学生们陆续离开了教室,只有那个年轻人还留在教室没离开。 徐星磊假装不在意,低着头收拾完东西就要走,年轻人先一步将他拦下。 「徐教授你好,我叫莫白,请问你待会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恐怕不太方便……」徐星磊客气地拒绝,一心只想赶快离开。 莫白却强硬地挡在他面前,脚边窜出一隻白猫也像是在阻挡他的去路,金色的眼眸炯然地看着他。 「我想跟你谈……有关大头的事。」 ===== 我已经不想修文了…(昏迷) 第五章-3 5-3 当衣柜门缓缓被拉开的时候,莫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眼前的小孩维持着死前的样貌,大大的头,头发杂乱,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几乎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 「太残忍了……」莫白颤着声音,情绪一激动,眼泪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莫白,冷静点。」喵喵在莫白身后轻声提醒,别忘了引大头出来的任务是为了什么。 「这真的……太惨了……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莫白虽然心软,但也不是容易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凡血肉之躯见到幼童这种惨样都会禁不住落下同情的眼泪。 新闻媒体上不会刊登幼童死亡的照片,虽然看过文字描述也不及眼前真实看到的万分之一。 只要是个人,怎么忍心对这么小的小孩下如此重的手? 「哥,怎么了?」在莫白身后的莫雅看不见大头的样子,只看见衣柜门打开后,喵喵和莫白都变得不太对劲,但又不像是遇到兇险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 那一声哥似乎牵动大头的情感,只见他站在莫白面前奋力仰起头,努力睁着肿胀的眼睛想看清楚莫白,皸裂发紫的嘴脣翕动,极为小声却又清晰地说:「哥哥?」 莫白的眼泪掉得更兇了,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痛,那是多看一眼都令人觉得难以忍受的痛楚,偏偏他无法将眼睛别开。 「是,大头,我是莫白,你可以叫我莫白哥哥……」莫白试图控制脸上的表情不哭,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面对大头。 大头微微偏着头,露出困惑难以理解的样子,虽然那张布满紫青的脸上根本表现不出任何表情。 「哥?」莫雅以眼神取得喵喵的同意后,安静地向莫白靠近,在看到莫白泪流满面的样子后吓了一跳,默默地牵起他的手。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莫白的心痛缓了下,他用力握紧了掌心里的手,从中取得了些许安慰。 大头看到莫雅的靠近,害怕地缩了一缩,但或许还以为莫白是自己哥哥的关係,他没有躲到衣柜里,而是朝莫白的另一侧躲去。 莫白见状,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伸手想安慰抱抱眼前的小孩,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无处落下,明知道眼前的小孩已经是个不会感觉到痛的幽灵,但看着祂满是伤痕的身躯,想抱他的手却找不到地方落下。 觉得碰到哪都疼。 「哥,你想做什么?」莫雅看见莫白不自然举在半空的手,悄悄地问。 莫白苦笑了一下,收回手,道:「我本来想抱一抱大头……」 「为什么?」之前不是还担心大头是不是恶灵吗? 「他就是个普通可怜的小孩亡魂而已。」亲眼见了就更明白喵喵的话是对的,他感觉不出这么小的孩子怀有什么恶意,对祂只有心疼而已。 喵喵这么说时,莫雅还有些怀疑,毕竟吴锦柔都确切指出了曹明忻就是她梦里的大头,是造成她这些天恐惧的元兇,这样的幽灵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亡魂? 可连莫白都这样说的话,莫雅就不得不相信了。 「明明之前你还怕得要死……」喵喵无可奈何地瞥了莫白一眼。 莫白虽然已经控制住眼泪,但眼眶仍红红地看向喵喵,道:「我还是会怕,只是除了害怕外,我也很心疼、很难过……」 毕竟很少有谁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的伤而不动容,尤其是像莫白这样过于心软,又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很多时候很麻烦,但喵喵倒不讨厌他这一点。 「所以造成饭店和我们学校的人作恶梦的,不是祂?」莫雅因为看不见大头的样子,倒显得十分冷静,脑子里转的还是这次来这里的目的。 莫白摇头,「祂看起来很单纯,没有怨恨,应该也没有能力可以入别人的梦里。」 大头的灵魂会留在这里是因为祂身上有股执念,但那股执念又不够强大到可以对那么多人產生影响,顶多只能像刚刚那样製造出一点灵骚现象而已。 「那大家梦到的大头又是谁呢?」 问题又回到最一开始——梦中的大头是谁? 来这里见到大头之前,莫白一直认为会见到一个满是怨念的小鬼,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曹明忻枉死的怨念太深,形成了诅咒才会害得吴锦柔和其他曾与曹明忻有过接触的人受恶梦侵扰。 但实际看见大头后才发现,大头并不如自己以为的怨念极深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加上生前理解力不足,所以不知恨。莫白可以感觉到祂至今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有很深的执念,但那股执念并不是恨意。 莫白看向躲在他身侧的大头,大头目光凝在他后腰间,突然伸出满是血污的小手轻轻地拍莫白后腰的地方。 因为靠得很近,近得让他清楚看到大头伸过来的小手,五根手指上有三根手指的指甲是剥落断裂的。 莫白瞇起眼,心痛地想:该有多痛?那会有多痛? 这一瞬莫白对于新闻上对大头施以暴力的父亲曹学义,还有默许这种暴力,视而不见的赖秀媚,陡然生起一股怒气,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让他们能嚐嚐大头所受的苦。 可根据小陈的调查,曹学义早已过世,而赖秀媚也在日前死亡。 这两个直接造成大头死亡的兇手都不在了,这股怒气又该找谁发洩呢? 又该怪谁把一个小孩害成了这个样子? 「哥哥,不痛。」拍完,大头似满足地笑了笑,在莫白面前蹲了下来,像陷入回忆,又像陷入一种例行模式,开始唸着和方才同样的一句童谣:「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莫白感觉到腰上有股凉气,这才想到大头碰的是他刚刚被杂物砸伤的地方。 所以这孩子是贴心地在安慰他吗? 一个不解世事的孩子能这样做,是因为有人教他的关係吗? 再听到大头反覆地唸着那首童谣,根据莫白这一年和佳姐共事的经验,被执念所困的亡灵通常会固着地重覆生前的行为,莫白不禁猜想大头的举动是不是和他的哥哥有关? 甚至他脑中已经从大头的行为模拟出他生前和哥哥的互动,他可以想像大头躲在衣柜等着哥哥在被曹学义殴打完后才出来,然后像安慰他一样安慰他哥哥身上的伤,接着他哥哥可能为了逗他不要怕,而对着他一遍遍重覆着那首童谣,直到大头也耳熟能详。 「哥……」莫雅见莫白又陷入沉思,表情绷得死紧,像是隐忍着激动的情绪般,不禁有些担心。「你在想什么?想到脸色那么难看?」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大头的哥哥,我一定无法接受虐待大头的那对亲生父母。」就连素昧平生的他都对大头的遭遇感到愤怒,何况大头真正的哥哥。 从大头一听到「哥哥」这个词所展现的信任度来看,大头的哥哥在大头生前定然是极为爱护大头。 但大头的哥哥是谁?又去了哪里了呢? 在小陈给他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关于大头哥哥的事情。莫白想了想,那是因为当初他只请小陈帮他查这间房子发生过的事情,而据吴父吴母的说法大头他们一家搬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大头一个小孩。 也就是说那时大头的哥哥就已经不在了,没有哥哥保护的大头才会在那一年被曹学义以惨绝人寰的方式凌虐致死。 那么大头的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在大头身边?难道他也被曹学义虐死了吗?莫白心里闪过许多个猜测。 「大头有哥哥?」莫雅疑惑地问。 莫白将他心中的种种推测告诉莫雅。 「我担心大头的哥哥是不是也早就遭遇不测了……」 莫雅点了点头,提议道:「你们事务所那台电脑不是什么都可以查吗?请他查查看哥哥的下落不就知道了?」 「什么电脑?那是联络小陈哥的专用电脑啦!」莫白笑了下,「不过你说的对,既然知道大头有哥哥,请小陈哥查一下是最快的方式。」 莫白拿出手机,用专门的app与小陈联络。手机上很快传来小陈ok的回覆,还附上熊熊的自信贴图、马上办贴图,还有等等我的兔子贴图。 莫雅正好瞄了莫白手机一眼,看着满萤幕的贴图,忍不住问:「这个小陈哥很喜欢用贴图?」 「对啊!好像是怕只有文字会太严肃,所以小陈哥很喜欢用可爱的贴图。」莫白看着贴图笑着解释。 「喔……」看着满满的贴图,莫雅倒有点小小的好奇躲在萤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陈哥长什么样子。 在等待小陈哥查询资料的期间,莫白和喵喵商量如何消除祂的伤口,带祂离开这里。 「你想带祂离开?」喵喵问。 「嗯。祂一个小孩留在这里太可怜了,而且这里对祂而言充满了很多不好的回忆吧?」如果没看到、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既然看见了,莫白心里就很难独留一个小孩在这间充满可怕回忆的屋子里。 莫雅一听见莫白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哥,你不会连幽灵也想带回家养吧?」 从小到大,看得见动物灵的莫白就很容易收到动物们的求救而捡了许多小猫小狗回家,当年喵喵也是这样被他捡回家的。只是莫雅没想到莫白居然连人类小孩的幽灵也想捡。 「不是带回家养啦!」莫白忙摇手否认。「只是也不好放祂一个人在这里,我只是想带回事务所看女王有没有办法帮祂减轻痛苦,让祂能去该去的地方。」 「这恐怕不行。」喵喵摇了摇头。「你想如果祂可以自由行动的话,早就离开了,为什么这十二年来还留在这里?」 喵喵和莫白一起看向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自己,反覆唸着同一句童谣的大头。 「祂的执念已经使祂成为这里的地缚灵,除非解开祂的执念,不然祂就只会待在这里直到所有人忘了祂、灵魂慢慢消失为止。」 「那不是很痛、很可怜吗?」莫白叹了口气,蹲到大头面前与之平视,「大头,你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帮你?」 大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眼神没有聚焦在他脸上,反而像是透过他在看着谁一样。 「哥哥……」大头轻声说。「哥哥说等等,大头乖,大头会等等。」 「你哥哥是谁?」莫白问,还没等到大头回答,手机就响起讯息传来的铃声。 莫白打开手机,是小陈传来一连串的资料。 莫雅很快地凑到莫白身边和他一起看。 资料上最开头是一张斯文尔雅的青年拿着奖盃的照片,下面一行文字写着:xx广告大赏金奖得主——徐星磊。 第五章-4 5-4 「我想跟你谈有关大头的事。」 徐星磊看着面前叫莫白的年轻人,眼里有一瞬惊慌,很快又恢復镇定。 他不确定他知道什么,但既然他会直接找上他说出大头的事,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大部份的事情。 他将莫白全身打量了一遍,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大教室的学生都已离开,走廊上还有许多学生走动经过,雨滴声、脚步声和细碎吵杂的交谈声……混杂成像电视的背景声一样,惹得人心绪浮动。 徐星磊敛起惯常面对学生时温和的笑容,表情冷漠像是筑起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高墙,越过莫白朝门口走去。 「等等!」莫白以为他要离开,赶忙伸手要拦,徐星磊却只是将教室的门关上并上了锁。 本就昏暗的天气,关上门后,教室里又更暗了几分,明明是正午时刻,却如同太阳下山,馀光将灭般,阴暗的区块里好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这间教室到下午之前应该都不会有人来,我们到里面一点的地方吧。」徐星磊带着莫白远离窗边,隔绝了教室外喧闹的声音,大教室内变得异常安静,走路都带着回音。 他和莫白走到教室内的角落,那里堆了些杂物和一些设备,还有一块不知何用途的移动布幕,这样就算有人好奇从窗户朝里面张望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莫白跟着徐星磊向里面移动,同时也在打量着徐星磊这个人。 他身材修长单薄,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气质看起来像个聪明的斯文人,他看他讲课,声音沉稳有力,叙事条理分明,这样的人很难想像竟然会研究诅咒,对别人下咒。 可仔细看,他的皮肤像长期不照光般白晳到近乎惨白,眼下不正常的黑青,浑身泛着一股寻常人看不见的黑气,却又是明显被诅咒缠身的証明。 ——「这诅咒是外行人的手法,下咒的人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下咒。」 莫白想起佳姐的话。 那天从小陈传来的资料中跳出徐星磊的照片时,莫雅马上「啊」的一声,认出了徐星磊。 方才还像是处于谜雾中的事件突然就透进了一束光,指引着前方的路,而路的那头赫然就是徐星磊的样子。 他和莫雅马上到温泉饭店找到方经理问他认不认识徐星磊这个人。 方伯阳一脸奇怪,马上道:「当然认识,我们饭店的广告就是请徐先生为我们作的。」 这下子所有的线都串在一起了。 为什么相隔两地,性质完全不同的地方会出现同样的怪事?为什么只有大一新生会作有关大头的恶梦,为什么在饭店里的人也受到同样的恶梦侵扰?诅咒的媒介就是徐星磊所拍摄的影片。 莫白立刻向方伯阳要了一份广告影片档回事务所调查,发现徐星磊在影片中,人的肉眼所察觉不到的方式,在广告每数格的播放中安插了大头的照片,由于照片只佔了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所以人的眼睛看不出来,但却会以潜意识的方式留在大脑中。 再加上徐星磊于广告中安排的巧妙暗示,不断重覆出现的孩童画面和山林步道、温泉饭店的周围建筑,让看了广告的人潜意识地将这些和大头联想在一起。 如果是真的和大头接触过的人,这潜意识的效果就会和脑中曾有过的记忆连结在一起,成了更强烈的暗示。 这也就是为什么莫白明明有喵喵在身边,却仍梦见大头的原因。 因为它不完全是诅咒,而是巧妙地利用人的潜意识行为的关係。 同样的,刚刚在课堂上莫白也发现了一样的手法。 只是莫白不懂,单单影响人潜意识的影片为什么会成为诅咒,还影响了吴锦柔的日常生活,甚至导致赖秀媚的死亡。 又为何同样的诅咒、同样的梦,t大学生的影响看起来不如饭店员工严重? 莫白带着饭店广告影片回事务所研究,正好佳姐也在事务所内。 喵喵说佳姐似乎来自于台湾某着名的咒术师家族,对于这方面了解甚深。 果然他还没开口,佳姐只看了眼影片就说:「这影片被下了很粗糙的诅咒。」 「能解吗?」 「可以啊。」佳姐轻松地说,「把影片里不该存在的东西撤掉,让受害者远离诅咒影片,轻微者用米和盐掺水喝三天,严重的去庙里收个惊,拿安神符放身上,估计七天也就没事了。」 「这么简单?」莫白对于佳姐轻描淡写的说法大吃一惊。 「毕竟这诅咒是外行人的手法,下咒的人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下咒。」佳姐又仔细看了下影片,问:「这片子哪里来的?是你正在处理的那件事吗?」 莫白点了点头,仔仔细细地对佳姐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所查到的真相。 听完,佳姐的脸色沉了沉,手握着拳头几度紧了又松,许久才小小声地道:「难怪女王要把这任务交给你去办了,如果交给我,说不定就要坏事了……」 莫白眨了眨眼,不解其意,但从佳姐的脸色看来又觉得不是件能追问的事。 佳姐也没打算深聊,只是表情从刚开始的轻松变得一脸严肃,他坐在莫白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电脑里小陈收集来关于徐星磊的资料,还有莫白整理出的事件报告书,快速地扫了一遍。 「你说大头的诅咒最早是从t大论坛里的一篇文开始的,对吗?」佳姐指了指报告书的一页问。 这件事是莫雅后来告诉莫白的,莫白将之一併整理进报告之中。 「对,五年前的那篇文虽然是匿名,但小陈对比了发文ip,应该是徐星磊发的文没错。从那篇文之后就陆续有人开始作起有关大头的恶梦。」莫白说:「但我不懂,为什么是五年前?如果徐星磊想诅咒人,为什么对象会是t大的学生?」 照理他恨的人应该是当年虐待他的曹学义,和漠视这一切的帮兇赖秀媚。怎么会是t大?为什么选上t大? 「我想那应该是意外。」佳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五年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心中的恨意、怨念涨到最高点,无处可宣洩的意念让他衝动下发了这篇文,将所有的情绪寄託在上面,这是诅咒的第一步——将怨恨寄託在物品之上。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也能做到的手法,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藉由诅咒去影响其他人,他可以影响这么多人同时作恶梦,这証明他不仅本身的怨念强大外,他可能也有着咒术师的天赋,只是他不晓得。」 这种几百万人中才有一个的野生咒术师居然就被莫白给遇上了,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呢?佳姐若有所思地看了莫白一眼。 莫白盯着萤幕,思考着佳姐的话。 五年前似乎就是曹学义出狱没多久就意外死亡的那年,如果说当时有什么会影响徐星磊的情绪,想来也只有这一件了。 「大学虽然是个很自由的环境,但也相对封闭,任何风吹草动的事很容易在大学生的论坛上燃烧起来。我猜徐星磊当年一个无心插柳,引起了许多人作恶梦的事情在他心中投下了第一颗石子,而之后的事情,都是属于他的实验。」就像是一个刚获得新能力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做各种实验,想知道能力的极限在哪? ===== 慢慢回收伏笔ing 有什么想知道的谜底可以底下留言问我 顺便提醒一下我这个金鱼脑,有没有没解释到的地方 哥哥为什么离开大头这件事会在5-6解释 第五章-5 5-5 徐星磊发现自己能藉由大头的照片使别人梦到大头,自然就会好奇他能控制别人的梦到什么程度,学生是很好的实验材料,因为他们会把发生的事如实地发布在网路上,尤其是像这样的灵异事件,更是许多人心中的热门话题。 徐星磊不用苦恼实验的结果如何,他只要定期上网一搜,自然有人会定时报告。 于是他可以将大头的梦作更好的调整,让每个人作的梦都一模一样。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诅咒这些无辜的人又能获得什么?」莫白不解地问。 诅咒到吴锦柔应该只是碰巧,徐星磊不会知道吴锦柔曾见过大头,更不会知道吴锦柔将来会唸t大还选了他的课。 所以在此之前,他诅咒t大的学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佳姐敲了敲桌子想了想,问:「你说他和大头的感情非常要好?」 「我是从大头的态度推断的,如果不是感情好,大头不会一直牢牢记得哥哥教过祂的东西,也不会至今还在那间屋子里等着他的哥哥。」莫白说。 「假设他一直忘不了大头,那么就不难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怎么说?」 「他想藉由诅咒来创造出一个不会被人遗忘的大头。」 「咦?」这种事有可能吗? 佳姐盯着萤幕,手指不断敲打着桌子。「从他行事的轨跡,不难推敲他想缔造出一个关于大头的恐怖传说,光是让大家做同样的梦还不够,他还必须让大家有大头实际上存在的想法,所以他用了糖果……」 「糖果?」 「是啊,你报告书上不是写,t大传说只要梦见大头后,将糖果放在床头,可避免大头骚扰?」佳姐指着报告书的其中一段说,那一段正是截自莫雅和吴锦柔的经验。「放上糖果本身就是一种祭祀的动作。自古以来,人们遇上不可解、未知的恐惧时,会用祭祀的方法来为不知名的恐怖命名,一旦将那种未知的恐怖命名,就是承认了恐怖的存在,也是将恐怖从虚转实的作法。」 因为不知道,所以恐怖。因此人们习惯将未知的东西命名,给予名字之后,就相当于赋予了未知的东西一个身份,未知的形象也将变得立体鲜明起来。 「一旦学生们习惯用糖果祭祀大头,就等于承认了大头的存在,那么大头等于是某种意义上活了过来,成了『活』的诅咒。」佳姐将滑鼠往下拉,又再道:「接着他再持续以恐怖的传说控制学生,让大头的谣言扩大,让他们畏惧、害怕,只要愈多人相信大头、害怕大头,都将使大头的诅咒力量更加强大。」 学校这种有点封闭式的环境正适合徐星磊以恐惧餵养大头。 「等到他觉得大头的力量差不多时,他就製作了第二支影片,试图将大头的诅咒进一步扩散,这也就是为什么饭店员工的症状会比t大学生来的严重。」而更令佳姐惊讶的是,一个非咒术家族出身的外行人,竟靠着自己的天赋在没有专业的人教导下,一步步用着外行粗糙的手法培养出自己的咒物。 照莫白所说的情况,以及对照报告书的描述,徐星磊身边名唤大头的咒物应该已经培养出形体,才会有办法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那要怎么阻止他?」莫白问。 佳姐轻轻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作法,直接把影片毁掉,再找到本人直接拔除他的咒物,事情就解决了。」 对方只是外行人,在佳姐这种专业人士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莫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果然他就是没佳姐那种能力…… 「不过那毕竟治标不治本。」佳姐看了一眼沮丧的莫白,又道:「他既然有那个能力创造第一隻咒物,他就有能力再创造第二个,只要他心里的那个心魔不除,心结不解,他就有可能再作出同样的事,而且一次会比一次强大……」 「那……」 「所以我建议第二种方法——不管他。」佳姐伸出两根手指在莫白面前晃了晃。 「咦?」 「因为他是个外行人,所以不懂,一般咒术师为防诅咒反噬到自身,都会为自己准备替身,但他没有,还对那么多不特定的人下咒,他现在应该正承受着诅咒反噬的痛苦,只要不管他,很快他就会自取灭亡了。」佳姐冷酷地说着,彷彿事不关己。 可是莫白却无法置身事外。 他知道同情一个犯罪者是一件很傻的事,徐星磊如果想为大头报仇,就不该用这种会牵连那么多人的方式报仇,如今遭诅咒反噬也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何况只要他死了,所有被诅咒的人将不用受到恐惧的威胁,事情也就能平安落幕。 但莫白开心不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大头还在等着他的哥哥,他知道徐星磊是为了大头才作这种事的。如果徐星磊真的因为这样而死……那这对兄弟的下场不是太悲惨了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莫白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佳姐问。无论是哪一种方法,他都觉得不是最好的办法。 佳姐手支着下巴凝视莫白,眼神中有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温柔。 「你想想为什么女王特别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佳姐问。 拥有神秘未知能力的女王应该早就预料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案子进来,为什么独独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负责? 明明让其他人来,事情可以更早一步得到解决。 莫白怔了一怔,回想起那天和女王的对话。 ——「我一直都觉得人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人来处理才对。」 女王早在把任务交给他之前就暗示了,这是人的事情,但他却一直朝着恶灵的方向追查。 ——「这世间拥有太多执念的灵魂无法前往该去的地方,而我的目的是希望尽可能帮助这些灵魂放下执念。但是能帮助这些灵魂的方式不止一种,虽然当初我是因为你是白虎的主人而找你进来,不过之后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来帮助这些灵魂。」 女王早说了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这些灵魂,但他没有女王可以直接吸取灵魂痛苦、了解灵魂执念的能力,也没有佳姐了解咒术、可以拔除诅咒的能力,他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比普通特别一点,但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有二十二年过的都是普通的日子。 和事务所中有着超强特殊能力的前辈们比起来这样的他简直普通平凡到不行,对于女王所交付的任务,他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踏踏实实地找寻资料,从一个一个人口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也因此他是最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人、每一个站在不同角度、不同立场的人,他们最真实的感受。 这样的他即使没有特别的能力,也有他能解决事情的方式。 所以他站在这里,站在徐星磊面前,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 「你说要谈的,是关于大头的什么事呢?」徐星磊站在教室角落的阴影中,昏暗的光线使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而他背后更阴暗的地方,似有东西蠢蠢欲动着。 莫白站在相对明亮的位置,喵喵在他脚边警戒着四周。 他的眼神澄澈清亮,疑似带着金色的光芒,看着徐星磊的目光专注热烈。 他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道:「可以请你放弃影片里的诅咒吗?」 第五章-6 5-6 徐星磊愣了愣,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轻笑了起来。褪去了在学生面前温和斯文的偽装,此刻他的笑带着几分阴森,冷冷的有些不寒而憟。 「你在说什么?诅咒?这年代还会有人相信这种东西吗?」 徐星磊本想一笑带过,却在见到莫白认真的眼神后,慢慢敛起了笑容。 「我都查过了,t大的大头传说,还有目前在饭店里谣传关于大头的梦,其实都是教授你的影片导致的吧?」 「你有証据吗?」 「我已经从饭店经理那里要了广告的原始档,相信只要把影片分格播放就能查出你作的手脚。」 「所以呢?」徐星磊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打算如何?检举我吗?还是报警抓我?」 他一脸无所畏惧,似乎也不担心被揭穿后的下场。 「不,饭店的影片我已经请他们全部下架。我来只是请你以后别再这么做。」莫白诚心地说。 「你是谁?你凭什么呢?与其叫我别做这种事,你为何不报警就好?」 莫白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没回答,就见徐星磊嘲讽似地笑了。 「是了,就算报警抓了我又有何用呢?不过是违反广告法罚款而已,又能如何?能証明他们作的梦和我的影片有关吗?能証明他们是被诅咒的吗?法律惩罚不了我这种人,所以你也拿我没办法,不是吗?」 显然徐星磊已经熟知一切后果,无所畏惧。 他笑得很开心,笑里满满的讽刺意味,道:「或者你想用我现在的名声、地位、工作来威胁我?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个威胁,但对本就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工作、地位本来就只是他为了取得某些东西的一种手段,从来就不是他的目的,失去了又何妨? 「何况就算下架了我一支影片又如何?我还不能做第二支、第三支吗?我就算不做广告也能做出其他影片,现在影音播放平台那么多,你防得了吗?」 徐星磊话语里浓浓的挑衅,背后的黑影却微微地颤抖,有隻猫一直在莫白身边走来走去,看起来碍眼至极。 「徐教授,我没有要威胁你任何事情。」莫白看着徐星磊说,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你说的对,我只是受饭店委託调查灵异事件的人,我没有公权力可以阻止你做这种事,所以我只能请你别再作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头没脑的就跑来说这种话,绝对不可能顺利地说服徐星磊。 他没有能力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徐星磊製造出咒物,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取灭亡,那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就是希望说服徐星磊放下心魔,主动放弃诅咒。如此一来既能救徐星磊,也能救被诅咒的无辜之人。 「我已经调查过你和曹明忻的事情,我知道你们的关係,也知道大家所看见的大头就是曹明忻,你所恨的两个害死曹明忻的人都已经死了,你的诅咒和怨恨也该到此为止,继续下去只是牵连无辜的人而已。」莫白看着徐星磊身上隐隐约约的黑气缠绕,一股不似活人的邪恶气息盈绕在徐星磊脚边,就算他的能力低微也能感觉到眼前的人状态十分不妙。 「更重要的是,你这样下去会害死你自己。」 莫白是真心地想救他,说他愚善也行,他就是见不得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有危险而不伸手去救,哪怕那个人犯了罪,他也无法昧着良心看那个人去死。 但他的心意没有打动徐星磊,他笑了,眼神却是冰冷的,双手环胸,声音轻轻地道:「那又如何?」 莫白一怔。他的笑说明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早就什么都知道,却仍执意这么做。 徐星磊继续道:「曹学义是死了,可是凭什么那个人渣可以死的那么轻松?我弟弟却要受那么多折磨?凭什么认为那个人渣死了,他的罪过就可以一笔勾消?凭什么以为他的死就能让我放下怨恨?」 「何况他会死不是因为他杀了我弟而受到的制裁,他会死是因为他自己喝酒摔进工地里死的!而我弟呢?我弟做错了什么?我弟会死只是因为那个人渣受不了我弟的哭声,所以把他活活打死!」 「我弟死之前的哀嚎声响遍了十里八方,可有谁过去救他?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对他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死而无作为。他的验尸报告光条列他身上的伤就印了十几张纸,那么厚一叠,可是法院最后判了那个人渣什么?七年,只有七年。用那个人渣的七年换我弟往后的七十年……多划算的一笔交易?」 怨人世无情、司法不公,恨这天道没有所谓因果报应。 徐星磊眼神转为狠戾,恨恨地道:「说到底,有谁是真的无辜的?」 所有人都该为大头的死负上点责任。 眼前的徐星磊像是陷入一种魔怔般的状态,他早就沉沦了。就像那隻在泥水坑里的虫子一样,在泥底中挣扎,天空离得好远好远,路过的人那么多,谁都不曾停下来。 若我沉沦,你们也与我同罪。 第六章-1 6-1 十二年前曹明忻遭亲生父母虐死的案件曾轰动一时。而在曹明忻死前的一年,徐星磊的姑姑正好找上赖秀媚。 即使徐星磊的父亲是无用的人,只会吃喝玩乐,偷钱吸毒,最后暴毙街头。但徐星磊的父亲却曾有个正常的家庭和极为出色的姐姐,也就是徐星磊的姑姑。 因为徐星磊那个无用的父亲被自己的家庭断绝往来的关係,所以徐星磊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有亲戚在。 这次徐星磊的姑姑找上门是因为徐星磊的爷爷将要过世,老人家当年虽然狠心切断和徐星磊父亲的关係,但临死前终究还是不捨自己早夭的儿子还有个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于是希望徐星磊的姑姑能将徐星磊找回来,认祖归宗。 姑姑找到徐星磊时,徐星磊的状况很糟,长期营养不良又被凌虐殴打,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相较于徐星磊的状况,曹学义和赖秀媚生的儿子,虽然看起来痴傻,却白胖可爱,明显照顾有佳。 姑姑不会知道那是徐星磊刻意照顾的功劳,只觉得是曹学义一家偏心,徐星磊在这种环境之下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和他父亲一样染上毒癮,一辈子在底层下挣扎。基于血缘关係和爷爷的遗愿,姑姑动了侧隐之心,自然不肯让徐星磊继续待在这种的环境中。她给了曹学义和赖秀媚一笔钱,而那笔钱正是当时的曹学义最需要的,其实就算没有钱,曹学义也早就对徐星磊这个拖油瓶感到不满,如今有人拿了钱要带走徐星磊,他根本求之不得,痛痛快快地就让赖秀媚答应将徐星磊的监护权让给徐星磊的姑姑。 于是姑姑顺理成章地将徐星磊带走。 这期间,徐星磊不是没有反抗过,他也曾求过姑姑将曹明忻一起带走。 但姑姑能有什么办法?她和曹明忻又没关係。 最后打动徐星磊的,是姑姑的一句话:「你要留在这里和你的父亲一样烂下去,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要跟我走,让我栽培你,给你不一样的人生?」 十七岁的徐星磊莫名地想到某天雨后,他在水坑中看见那隻在泥水中挣扎的小虫。 是要在泥水中沉沦挣扎,还是抓住好心人给的稻草飞起来? 徐星磊最后选择抓住姑姑给的稻草,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他得让自己先壮大起来,才有能力回头保护曹明忻。 走之前他苦苦哀求曹学义夫妻善待曹明忻,他总想虽然曹学义脾气不好,但虎毒不食子,不至于对曹明忻也像对他一样出手不留情;而赖秀媚虽然个性懦弱,至少当年一个人将自己养大了,对曹明忻应该也会有一点母爱。 他告诉曹明忻,自己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等到将来他能自立了,他绝对会来接他。 他要曹明忻等他。 他没想到曹学义他们拿到姑姑的钱之后就搬走了,后来整整一年他都连络不到曹学义夫妻,更别提知道他们的近况。 后来他大学联考放榜,终于从姑姑那里得到他们的下落,他兴高采烈地打电话过去想向曹明忻报告他考上大学的消息,再过一阵子,他开始打工之后,他就有能力接他来一起住。 但曹明义没让曹明忻接他的电话,他向他谎称一切都很好,徐星磊也就这么相信了,还在心中勾勒他和曹明忻的未来。 直到几天之后徐星磊才在报章媒体上知道曹明忻被虐死的消息。 从报导中推算曹明忻死亡的那天,正是他打电话给曹学义的时候,那时曹明忻早被虐死在曹学义手下,他却装作若无其事。 是他太天真,以为这对禽兽不如的父母还会有一点亲情,没想到他才离开一年,曹明忻就在他们的虐待中死亡。 徐星磊曾赶往现场,听到同住一个乡里的人们叹息。 「早就觉得这对夫妻有问题了,好好一个孩子居然就这么被打死了……」 「之前就看到那孩子全身都是伤,没想到真的被虐死了,真是可怜……」 「我前几天还有听到像是那孩子的哭声,真的哭得好惨……」 法院上,法官无视于验尸报告上条条件件都是足以致幼童于死的伤势,执意判了过失伤害致死的罪名,而不是蓄意杀人。 明明谁都知道那样的伤害对幼童而言足以致命,明明谁都看得出来是蓄意伤害而非过失,却碍于司法不周,只能轻判。 明明谁都看见了那孩子身上的伤,但都装作看不见。 明明谁都听见了那孩子悲泣的声音,却都装作听不见。 明明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装作不知道。 一个孩子的死那么轻,轻得不留痕跡。 宛如在湖面上投下一个小石子,泛起一阵涟漪后,就再也没有谁记得那颗石子。 法院判刑定献后,媒体喧闹一阵子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甚至记得这个可怜的孩子。 只有徐星磊记得,日日夜夜为此折磨。 如果司法不能还给曹明忻一个公道,那他亲自去找曹学义要公道。 他等了七年,等到曹学义出狱,但他还没见到曹学义,曹学义就死了。 死得那么快、那么轻松,甚至说得上是寿终正寝,凭什么他那种人这么简单就死了? 徐星磊谋划了七年的事,就这么落了一场空。叫他怎么甘心? 知道曹学义死后那夜,茫然不知所以的徐星磊看着曹明忻的照片为他哀悼,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曹明忻?记得他曾来过这个世界?记得他曾活过?记得他傻傻笑的样子、记得他信赖地喊他哥哥的声音、记得他小小的手暖暖地摸着他的脸说:「哥哥,不痛。」。 还有谁记得他的痛、他的苦、他的恐惧? 还有谁记得他曾是一个多美好纯真的孩子? 一个鬼使神差之下,他将曹明忻的照片放上论坛,问:「有人见过这个男孩吗?」 他本不期望有人回应,却发现那张照片陆陆续续產生了一些后续效应。 愈来愈多人回报自己在看了这张照片后,在梦里梦见了这个男孩。 他开始在大学里作实验,将曹明忻的照片以不被发现的手法,加在他教学的影片中。 慢慢地关于大头的传言开始甚嚣尘上,他发现这个方式可以让大头活在人的记忆里,可以让人记得他。于是他开始利用所学过的心理暗示手法,试图让这个记忆可以在人们心中更加鲜明,可以留得更久。 他也发现,随着梦见大头的人愈来愈多,学生们开始对于这个莫名出现的梦境感到害怕的同时,他的身边也开始出现了变化。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人们的恐惧渐渐成形。 一开始那片黑暗不甚明显,但随着人们将梦里的男孩命名为大头,并有了放糖果给大头的说法后,那片黑暗的形体便愈发鲜明,成了曹明忻的样子。 祂开始无时无刻出现在他身边,只有他才看得见。 祂会抱着他的脚,爬上他的肩头,祂会学着曹明忻的声音喊他哥哥。 徐星磊本能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的兴奋之情却远大过于恐惧。 因为他终于再见到他的大头了。 这个孩子以人们的恐惧为食,人们愈害怕祂,祂的力量愈强,形体更加清楚。 徐星磊于是想将大头化为恐怖的都市传说,让人们永远记得有这么一个孩子。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他有大头就够了。 第六章-2 6-2 「说到底,有谁是真的无辜的?」徐星磊的话在空盪的教室中回响。像是来自深井的吶喊声,声嘶力竭却得不到回应,字字悲切且无助。 沉沦在底层的人得不到伸出的援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人成了帮兇,一个悲剧的形成,谁能置身事外? 莫白从徐星磊眼中看见了绝望,漠然空洞的黑眸中是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你才用这个方式诅咒所有的人,是吗?甚至不惜赔上性命?」莫白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看进徐星磊的心里般。 是谁将一个原本善良的人逼入绝境,是谁让一个原本前途无限的青年寧可放弃一切、放弃生命也要报仇? 莫白的心情很沉重,自从看过徐星磊的过往,了解他和曹明忻的过去后,他的心就像被压了一块大石般难受。并非不能理解徐星磊的心情。但是用诅咒的方式惩罚所有人,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样做就能让大头的灵魂安息,让自己的心得到平静吗? 「谁叫他们都忘了他?就连他母亲都只想忘了这件事……」徐星磊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又再次想起往事…… 十二年前曹明忻一案审判结束后,徐星磊就没再见过他母亲赖月娥。他对母亲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曹明忻的死让他怨她、恨她,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噁心的地步,却也未曾想过要报復她,只是经此事后,徐星磊不再与赖月娥连络。 未料却在饭店的广告製作上,再次见到久未谋面的赖月娥,她改了名叫赖秀媚,看起来比当初削瘦也显得更为朴素,他没想到她会来饭店作清洁员这种工作,毕竟以前她最不齿的就是这样底层要靠劳力的工作。 赖秀媚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他和以前的样子差很多,现在的他外表光鲜亮丽,顶着得奖的光环,被无数人吹捧,早就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可怜样。 即使如此,徐星磊还是觉得有点可笑,连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她到底是一个多失格的母亲。 他听说她又搬回以前的屋子,奇怪,难道都不怕大头的冤魂索命吗? 他试探性地向旁人问起她的事,才知道她对以前的事闭口不提,甚至连有过孩子的事都隐瞒。 她改了名字,戒了毒,选了一份从前绝不会做的工作,安静低调的过日子。是想拋弃过往的一切从头开始吗? 在他为大头的死受尽折磨,日夜不成眠的时候,她身为母亲竟只想忘了一切,从头开始? 她就没有一丝一毫歉疚?没有一点自责和罪恶吗? 『哥哥。』小小的大头抱着徐星磊的大腿抬头仰望。漆黑的瞳仁里像在祈求着什么。 而他就站在赖秀媚面前,和这个曾是他和大头的亲生母亲擦身而过,对方却一点也没注意到他,更别说注意到大头。 徐星磊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眼神阴冷。 他抱着恶意在饭店的广告上放上曹明忻的照片,就如同他在学校做的一样。他知道赖秀媚会看见,她会想起来,想起她曾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 在饭店工作的很大一部份是当地人,广告会在饭店内二十四小时不断播放,这个地区的人迟早都能看见这个广告,他们也都会想起那个男孩,曾经枉死的大头。 他会让她想起来,他会让所有人都想起来,然后让这些人同样以恐惧来餵养大头。 果然广告在饭店内开始放映后没多久,他就接到赖秀媚死亡的消息。 他是赖秀媚唯一的亲人,所以被警察通知处理后事。警察向他详细地述说赖秀媚的死因,仅管有许多疑点,但毕竟找不出其他人入侵的痕跡,赖秀媚离奇的死亡方式,最终只能以自杀作结。 徐星磊没有意见,毕竟他是最清楚赖秀媚为何会死的人,因为他身旁的大头形体又更清楚了,就像个孩子一样愈长愈大,他可以感觉大头的力量逐渐强大几乎要将他吞噬,尤其是自赖秀媚死后,感觉更加明显。 他再次走进那间曾将大头虐死过的房子,那个曾在旧家后来又被搬到这里的大衣柜被放在小房间的角落,房子其他地方都还算整齐,唯独放置大衣柜的房间被堆满了无数杂物像是刻意要将衣柜封住般,从门口看去,只能看见衣柜的一角,其馀的部份被淹没在无数杂物之中。 徐星磊看着衣柜良久,身旁黑影浮动。 『哥哥。』 他看着脚边的大头,是了,已经没必要再去想过去的事,大头就在他的身边。 「我不会让他们忘了他……大头会一直在我身边……」徐星磊喃喃地道。 黑色的气息缠绕着徐星磊,但在徐星磊眼中那环抱在他身上的是他最心爱的弟弟。 『哥哥。』 『哥哥。』 黑色的影子缠在徐星磊身上对着地上不断来回走动,像是正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出手的猫微微颤抖。 「别怕,哥哥不会让人伤害你。」徐星磊对着那团黑色的气息柔声地说,眼眸温柔。转向莫白时又化为凌厉。 虽然莫白说只是来请他放弃诅咒,但脚边的那隻白色猫咪却显得威胁感十足,徐星磊才不相信莫白的目的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不会让他伤害大头的,因为他也只剩大头了。 喵喵瞪着那一团黑色物体,时时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但那团影子不是躲在徐星磊身后就是缠在徐星磊身上,让牠难以下手。 「他身上的那团咒物不想办法拉开的话,你根本无法说服他放弃诅咒。」喵喵低声对莫白说。 莫白也注意到了,徐星磊的眼神含着一种疯狂的执着,外界的声音他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 否则他应该能发现并非所有的人都对曹明忻的死毫不在意。 至少吴母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吴锦柔也深深地为当时的事内疚至今。 十二年过去了,司法也有所变革,当年审判曹明忻一案的法官、律师如今成了儿权会的一员,默默推动司法的变革,维护儿童的权益。 这些改变,沉浸在悲伤的徐星磊看不见,可站在局外的莫白很想让他知道。 也许没有人是无辜的,但是活着的人都在尽力弥补。 并不需要靠诅咒才能让人们觉醒,其实曹明忻的死亡还是憾动了一些人,虽然改变很慢,但社会还是慢慢在进步。 徐星磊陷在自己的诅咒中、陷在自己的心魔中,该怎么让徐星磊明白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该怎么让他明白他眼前的大头只是从他诅咒而生的咒物,并不是真的大头。 真正的大头还在那间屋子里等他,等着和他的约定。 「让我咬他吧!只要他变虚弱了,那依附他而生的咒物也会变弱,到时或许就能让他们分离。」喵喵沉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提议道。 「不行,这样他会受伤,我不想伤他。」 喵喵翻了下白眼,心想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哪有不受伤的战斗?不过自己听令于主人,主人不准的事,牠也无法去做。 「不然你能怎么办?除非他主动想和那团咒物分离,不然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没办法吗?莫白看向徐星磊,他身上那团黑色影子蠢蠢欲动,像是想靠近他又不敢。那个吸食人类恐惧而生的咒物,就像一个填不饱的黑洞一样,只要有人就想附身上去吸食那人的恐惧。 只是因为有喵喵在,它不敢造次。 莫白也同时注意到一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即使知道他的来意不善,徐星磊也没想过要让诅咒攻击他,喵喵没感受到攻击的敌意所以一直没机会化为原形。 其实徐星磊没有疯得那么澈底。莫白觉得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理性和良善。 否则真的恨所有人的话,那为何真正因诅咒死亡的只有赖秀媚?为何其他的学生都只有做做恶梦而已呢? 饭店的那支广告因为只在饭店内播放,所以审查没那么严格,但照方经理的意思同一支广告之后也会上电视宣传,届时在影片里动手脚的手法一定很快就被揭穿。如果真的那么恨,那么想诅咒所有人,为何要选这么容易被发现的方式? ——「这种程度的诅咒只要让受害者远离诅咒影片,轻微者用米和盐掺水喝三天,严重的去庙里收个惊,拿安神符放身上,估计七天也就没事了。」 佳姐当时一派轻松地说出解咒的方式,当时莫白还很惊讶怎么这么简单? 以性命为代价的诅咒却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 或许这么想过于自以为是,但莫白觉得徐星磊根本不是以惩罚所有人为目的,徐星磊可能正在等着谁来阻止他,一个善良过头的人最想惩罚的其实是他自己……。 第六章-3 6-3 想到这里,莫白心头一紧,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的防备在对方眼中只是种威胁,若是想让对方信任,自己就必须要能坦然面对对方。 「你后退吧,最好退远一点,我现在才想到我若带着你,就像是拿着武器和人谈判一样,对方如何能坦开心胸相信我?」莫白低头对着喵喵说。 喵喵金色的眼眸一瞇,不赞同地说:「别开玩笑了,万一他想对你不利怎么办?」 「他不会。」莫白垂下眼。「其实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要伤人的意图。」 「你怎么能肯定呢?万一他……」喵喵还想再劝,却被莫白打断。 「喵喵,听话!你后退!」莫白难得如此强硬地命令喵喵。 喵喵缩了缩耳朵,看了下莫白的眼睛,莫白如同上次一样借了牠的力量,小小的自保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喵喵心想。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后退去。莫白的本意是希望牠能退到教室外,但喵喵退到教室边上就坚持不再退出去,莫白看了眼他和喵喵的距离,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要作什么?」徐星磊不信任地看着莫白命喵喵退到教室边上,眼神充满警戒,不知道莫白和喵喵的用意,他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保护大头,身边的大头已经因为这样的距离而感到雀跃起来。 它甚至试图接近莫白,只是被徐星磊阻止。 莫白于是更加肯定徐星磊没有伤人的意图,他想做的一直都很简单,他只是想再见到大头,不捨大头被人遗忘而已。 但那个因诅咒而生的咒物不是大头,他必须让徐星磊离开咒物,让他知道真正的大头一直在等他。 「我进去过赖秀媚的住处,」莫白看见徐星磊的眼睛闪了下。知道自己引起了徐星磊的注意,他紧盯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我在那里看见曹明忻的灵魂。」 「骗人。」徐星磊下意识地否认,「大头他死了。」 「但他的灵魂还在那里,还在衣柜里。」 「不可能,当年招魂和安魂仪式都做过,他不会在那里。」虽然这么说,但徐星磊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动摇。 他想起那深埋在杂物中的大衣柜,莫白怎么会知道衣柜的事? 大头还在那里吗? 「他的灵魂躲在衣柜里,一直唸着同一首童谣。」莫白看着徐星磊,一句句说出只有徐星磊和大头才知道的秘密。 他知道这是最能动摇他的话,同时对他而言可能也是极大的打击,但为了让徐星磊相信他的话,让他能脱离咒物的控制,他只能说出曹明忻的事来打动他。 「不可能!」徐星磊的声音整个发颤,他大声地否认莫白说的话,心里却又感到一丝恐惧。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莫白语调清晰地说出那首童谣,金色的眼眸看向徐星磊。「这是你教他的吧,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徐星磊动摇了,他全身发抖。不会有人知道这首童谣的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但莫白却知道这首童谣,这代表什么? 代表大头一直在那里,他的灵魂未曾得到安息。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看得见大头?为什么?」徐星磊激动得扑到莫白身上,双手紧紧揪着他的领子,黑色的影子趁机跑到莫白身上。 如果大头未曾安息,那么这些年岂不是连灵魂都受尽折磨? 喵喵在后头紧张得竖起毛,但没有莫白的同意自己也无法上前。 笨蛋莫白,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喵喵急得直咬牙,却什么都不能做,焦虑得来回踱步。 莫白无惧于徐星磊暴怒的神色,伸手扣住徐星磊的手腕。 「你知道为什么,你跟他有过约定不是吗?」 『哥哥。』 徐星磊看着眼前爬到莫白身上与他对视的大头,它的身影和记忆里的大头重叠。 ——「大头,等我,乖乖跟着爸爸妈妈等我,哥哥会回来接你。」 ——「哥哥一定回来。」 『哥哥。』 眼前的大头声音和记忆里的大头一模一样。 徐星磊忽然一阵冰冷。如果大头还留在那里等他的话,那眼前这个大头又是什么? 如果大头的灵魂一直没有安息,一直在等他的话,那他为何还在这里? 『哥哥……』 「不是……」不是,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大头,但他实在太想大头,对大头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急需为「大头」做点什么才不至于被自己内心的自责给压死,他必需做点什么他才不会觉得将来无顏去见大头。 但如果真正的大头还在,那他一直处心积虑为大头做的那些事究竟是为了谁? 如果真正的大头还在等他的话……那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哥哥?』眼前的大头似乎发现徐星磊的不对劲,想从莫白身上回到徐星磊身边,却被莫白一把抓住。 「喵喵!」莫白牢牢抓着黑影不让它回去。急急地呼唤喵喵。 「你这样我会咬到你喔!」黑影被莫白抱着,喵喵无法控制自己的牙齿会不会不小心伤了莫白。 莫白却急喊:「没关係,快点!」 一声虎啸撼动了整间教室,也震撼了徐星磊的心智,他回过神,见大头被一隻白虎咬住,鲜血从白虎口中滴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以为流血的是大头。 「不!不可以!别咬它!」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大头,徐星磊还是心碎地喊着,焦急地要去掰开老虎的嘴救大头。 但他还没碰到白虎,就看见大头的形体在他眼前融化成黑色的不明物体。 「大头!」那一瞬徐星磊彷彿回到那一天到停尸间看到曹明忻尸体时的心碎。 小小的身体布满青紫色的淤伤,那双眼半开着怎么也閤不上去。 「不要……」徐星磊的眼神陷入狂乱,莫白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那不是大头!」莫白在他耳边大喊。「你看清楚,那不是大头!」 莫白抱住徐星磊的头,将他压在胸口上,就像过去无数个黑夜里徐星磊对大头做的一样。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莫白在他耳边反覆唸着。「你没有失去大头,他没事,他还在等你。」 徐星磊的眼神终于慢慢清明,他看着莫白,表情仍有些恍惚。 「你身上带着咒物,纯洁的灵魂不敢接近你,所以必须先将它拔除才能让你见到大头。」莫白向他解释。 「他真的还在那里吗?」 莫白肯定地点头。 「每次你爸生气的时候,你都会要祂躲在衣柜里躲好,衣柜黑黑的很可怕,可是外面的声音更可怕,但是你教过祂,只要唸着咒语就不害怕了,所以祂不怕,只要等哥哥来打开衣柜的门,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会消失,哥哥很厉害,会帮祂赶跑可怕的东西,还会带祂去吃好吃的东西。祂最喜欢哥哥了。」 莫白向徐星磊转达曹明忻跟他说过的话,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眼眶泛泪。 徐星磊静默了一下,低头才看见莫白的手臂上淌着血,他以为是大头流下的血,其实是莫白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徐星磊现在知道那隻老虎是有能力直接咬他和他身上的咒物,不需要跟他说那么多话。 可是莫白没有这样做,他甚至费心让咒物离开他身上后,才命白虎咬它。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是想请你放弃诅咒任何人,我没有想威胁你任何事,我想让你和曹明忻见面,我不想看见你用诅咒伤人也伤害自己。」莫白的眼睛因为含着泪水而闪闪发亮,特别乾净、也特别单纯。 「这对你来说有任何好处吗?」 「如果能因此拯救曹明忻和你的灵魂,我也能安心许多,这是最大的好处吧。」这已经不单纯为了任务,而是如果不帮助他们,莫白的心会放不下。 这或许带着自我满足的部份,但谁作事不是依循本心,旦求问心无愧,如此而已。 莫白向冷静下来的徐星磊说了很多,更多时候是向他传达曹明忻死后对其他人的影响,那些徐星磊知道或不知道的部份,莫白努力地传达给他知道。 最后始终安静地听莫白说话的徐星磊站了起来走向白虎,白虎嘴里还咬着那团黑影,黑影不断扭动挣扎已全无一开始大头的样子。 『哥哥。』但徐星磊还是听到那黑影发出像大头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因他而生的心魔、他的诅咒。 可是这些年也是它陪着他走过来。 「可以把它还给我吗?」徐星磊向白虎问道。 喵喵在莫白的示意下,松开了嘴。 徐星磊从白虎口中接过黑影,看着黑影已不成形,虚弱的样子,轻声道:「谢谢你。」 黑影在徐星磊手中破碎散去,昏暗的教室里有光透了进来。 「他恨我吗?」 徐星磊低着头颤声地问出他最不敢问,不敢知道,却又最放不下的问题。 莫白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摇头。 「不,他在等你,他一直相信你会来带他走。」 眼泪终于落下,而雨终于停了。 第六章-4 6-4 去见大头的那天,天空罕见下起了太阳雨,雨中搭起了一座彩虹桥直达山的另一端。 在女王的帮助下,曹明忻生前所受的伤都消失了,徐星磊终于见到曹明忻,祂看起来如同徐星磊离开前一样白胖可爱。 终于达成心愿,见到哥哥的曹明忻很开心,黏着哥哥不肯放手。但也因为十二年来的执念解开,让祂的身影愈来愈淡。 少了执念的灵魂终会离开这个世界。 徐星磊和曹明忻像生前一样相处了半天的时间,最后在一个拥抱下分别。 「祂会去哪里?」徐星磊依依不捨地看着曹明忻的身影愈来愈淡,最后在女王手中化作一团光点。 「所有灵魂的归处,或者称为地府的地方。」今天的女王依旧一身傲气,穿着一身价值不斐的名牌服饰,一头长发无风自扬,宛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徐星磊有些担心,蹙起眉头问:「祂在那里会被欺负吗?」从以前留下的书藉中,人们对地府的想像总是不堪,有各种可怕的审判和刑罚,也难怪徐星磊会不放心。 「不会。」女王轻笑,笑容有种特别自信的魅力,让人信服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灵魂都会在地府中接收人间的思念,并以此为能量,地府有条名为忘川的大河,在那里灵魂可以洗去前辈子的痛苦得到平静。」 「那祂会再投胎吗?」 「如果祂想的话。」 光点在女王手中排徊,像是恋恋不捨般。 莫白走了过来,手指轻触女王手中的光点。「希望你下次回来,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光点蹭了蹭莫白的手指。 徐星磊接着道:「我还有机会和祂在一起吗?」 女王轻轻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这世间所有的灵魂最终都会回归地府,依自身因缘轮回转世。唯有放不下执念,只执着于某件事物而成妖、成魔、成邪的灵魂才会排徊人世间,了断了其他因缘,自然也断了轮回。」 「换言之,要牵起什么样的因缘,全在你一念间。」 「是吗?」徐星磊温柔地注视着光点,心里想道:那么我还可以和你再次约定吗?大头,将来我们来世再见。 光点似听见了徐星磊的心声,在女王手心上跳了跳,随后在眾人的注视下缓缓飘上天空,宛如搭上了彩虹桥去了另一个地方。 「谢谢你们。」徐星磊一直注视着光点消失的方向,许久后才轻声地说。 这一次终于成功地将大头送往一个再也没有痛苦的地方,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心头上的事解决了,徐星磊心头一空,说不上是觉得轻松,只是有种大石被搬开的?然,同时又觉得有些惆悵。 像是长久以来追寻的目标达成后,却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不过那也是他自己该解决的问题了。 徐星磊转身正要向莫白告别,却见莫白突然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徐星磊低头细看,雨后的泥土地上多了许多水坑,莫白正蹲在一个水坑前用树枝捞起了一隻落水飞蚁。 「你就算不管牠,牠也会自己爬起来的。」徐星磊说。 「或许吧,不过水坑那么大,牠也有可能爬不起来啊。」莫白站起来,把树技上的飞蚁放到比较乾燥的地上,说:「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牠。」 徐星磊忽有所感地看着莫白,又转向女王问:「他一向如此吗?」 女王微笑点头。「很稀有,不是吗?」 说完,女王便率先一步越过徐星磊准备下山,她身边一直紧黏不放,像保鑣又像随从的江斌很快跟了上去,同时对着还在忙碌救其他落水小虫的莫白大喊:「小白,我们要走囉!你再不来,就要把你丢下了!」 「啊,等等我!」莫白赶紧慌忙地跟上。同时不忘对徐星磊道:「徐教授,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你,你要好好保重哦。」 徐星磊明知这可能只是个社交辞令,却突然对莫白的话隐隐產生了点期盼。他没有回答,仅是对莫白挥了挥手,然后看着他和女王他们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中后,徐星磊才喃喃地道:「稀有吗?真希望这种人能多一点。」 ### 不知不觉时序入冬,一个学期将要结束。 t大学园内充满期末考的压抑苦闷,同时也有对即将到来的寒假的盼望。 校园内悠扬的鐘声一响,各个教室顿时充满松了一口气的欢呼声。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室中走出来,广大的校园内立时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学生,如菜市场般喧哗。 莫雅抱着书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混杂在一群学生之中,没多久,背后传来熟悉不过的声音。 「莫雅,等等我!」吴锦柔匆匆忙忙地从教室内追了出来。伸手搭上莫雅的肩膀,大声叹气道:「我这学期完蛋了!不知道有几科要重修。」 「那也没办法,谁叫你出了那种事。」莫雅不冷不淡的回应,表情一贯酷酷的模样。 旷了两个多星期的课业,要追回来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吴锦柔该庆幸事情解决了,她还能回学校上课,而不是最后落得要休学的地步。 吴锦柔因她的话想起学期中的事,表情有些沉重,她轻轻靠着莫雅的肩膀,和莫雅并肩,低声感谢道:「那时候真的很谢谢你。」 「结果没事就好。」 那天和莫白一起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又隔了一个多星期,莫白打电话给她说事情已经解决,之后不会再有大头的诅咒,要莫雅带着为此事受到惊吓的吴锦柔去收收惊。 莫雅半信半疑,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带吴锦柔去过各大庙宇收惊都不见成效。现在知道诅咒这件事后,更觉得这是能靠收惊就治得好的吗? 但莫白誓示旦旦地要她这么做,她只好姑且信之带着吴锦柔去试试。 没想到当晚,一直不敢入睡的吴锦柔居然安稳地睡着了,而且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梦见过大头,本来一直害怕的阴影处,也突然不怕了,她的精神愈来愈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莫雅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解决了。 「嗯!这都多亏有你。」吴锦柔看着莫雅面无表情的脸,笑了笑,亲?地将头往莫雅身上蹭了蹭。她知道无论莫雅外表如何冷淡,身为朋友她的内里是温暖而且热心,能够交到莫雅这种朋友,她何其有幸。 「我要和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吴锦柔的手自动地缠上莫雅的手臂紧紧勾住。 莫雅没说什么,看了一眼被勾住的手,表情有些抗拒,但再看了一眼吴锦柔撒娇依赖的神情后,眼神从抗拒转为无奈,终究还是没忍心甩开吴锦柔的手。 两人手勾手走了一会,吴锦柔像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慢慢开口。 「……莫雅,我问你喔……」 「嗯?」 「你知道徐星磊教授后来怎么了吗?」 莫雅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没问你哥哥吗?」 「我哥哥只跟我说事情处理完了,别的也没多说什么。」莫雅轻轻耸肩。 即使知道整件事情源于十二年前的虐童案,也知道徐星磊悲惨的童年遭遇。纵然一切都情有可原,但莫雅除了同情可怜的曹明忻外,对于徐星磊的报復行为并不认同。 错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你背后有什么可怜的原因就能变成对的。利用诅咒牵连无辜的人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莫雅并不会同情徐星磊,反而对于无法将他绳之以法这件事感到生气。 但莫白那个滥好人却说关于徐星磊,他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一般人无法承受的失去,他硬生生承受了三次。 莫雅不懂莫白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徐星磊也正遭受着痛苦。所以莫雅也不想对这个人再追究什么。 「这样啊……」吴锦柔惋惜地叹了口气。 她是属于比较感性的人,从莫雅口中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便无法对徐星磊所做的事感到愤怒,反而对于十二年前的事升起了浓烈的愧疚感。 至今她仍不是很确定当时她从窗户看到的是不是曹明忻死亡的那天,但她想如果那时勇敢一点,多向其他人确认一下,或者当时不要隐瞒这件事,而是直接告诉大人,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是不是有机会救得了曹明忻?是不是有可能扭转这对兄弟的命运? 但这一切都是后话,事实上再多的后悔和如果都无法挽回悲剧。 只是徐星磊的报復更加重了这悲剧的色彩。 她本就对徐星磊抱持着好感,经此事后更是只有满满的同情。 偏偏当她终于可以回去上课时,徐星磊已经辞了讲师的职务,另找了代课将剩下的课程上完。 后来温泉饭店的那支广告在除去了不该有的东西后,还是如期在电视上映宣传,但翻开广告的製作人员名单上却没有徐星磊的名字。 徐星磊就这样默默地在人前消失,不知去向。 「希望他一切都好。」吴锦柔叹了口气,勾着莫雅的手臂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身影融入喧闹吵杂的校园中,和无数个和他们一样的大学生一起,烦恼着期末考的分数,同时期待着将到来的寒假。 在她们身后,教室前的花园里,一枝还沾着露水的叶子上,一隻小灰蝶甩去脚上沾到的水,拍了拍翅膀朝她们的反方向飞去。 一切又回归日常。 第六章-5 6-5 除夕的前几天,正好一波寒流降临,天气冷得让人直发颤,但不减大家想逛年货大街的兴致。虽然近几年过年的气氛淡了许多,但传统的年货大街上,仍旧充满浓浓的年节味道。往来置办年货的人,想感受传统年节的人和想凑凑热闹的人将整条年货大街挤得水洩不通。 拥挤的人潮中,一个绑着双马尾,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袭卡通图案,粉红色的衣服慌慌张张地在大人脚下穿梭,不一会像是没注意到一样,一头撞上了一个男人的脚。 因为撞得太用力,小女孩被反作用力一屁股跌在地上,她没有哭,比起被撞的疼痛她的表情更像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男人蹲了下来,他围着咖啡色的围巾,穿着一袭黑色长大衣,外表斯文俊秀,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表情温和地看着小女孩,柔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很少见到这样好看的人,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 徐星磊等了一下,不见女孩的家长赶来,便伸手将小女孩扶起,问:「你的爸爸妈妈呢?你是不是和爸妈走散了?」 小女孩不知是害羞还是听不懂徐星磊的话,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徐星磊不太懂她的意思,左右张望了一下却不见女童的家人来寻。 「不然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抿着嘴像死都不肯开口般,不摇头也不点头。 徐星磊没办法,便想着帮忙将人带到服务中心,那里或许可以帮小女孩找到父母。 他试着牵小女孩的手往前走,小女孩没有拒绝,异常乖顺地任他牵着手,徐星磊这时才发现小女孩穿的是单薄的长袖,甚至没有穿外套。 这天因寒流来,天气预报市中心的温度只有十二、三度,路上的行人大多穿着厚重的外套、围着围巾抵御寒冷的强风,就连徐星磊自己也是。怎么会有家长放任自己的小孩穿得那么单薄走在外面? 「妹妹,你穿那么少,不会冷吗?」 小女孩依旧木木地摇了摇头。 徐星磊愈看愈觉得不对劲,明明小女孩整隻手都是冰的,怎么可能不冷? 「叔叔的围巾给你先围着好不好?等等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徐星磊脱下自己的围巾帮女童围上,在敞开的领口中看见锁骨上的淤青。 徐星磊心里一跳,围好围巾后,又拉过女童的手将袖子捲起,果然手臂上也布满了青红交加的淤痕。 「这个,是谁打你的?」徐星磊心跳得飞快,表情变得严肃,声音中有着压不下来的怒气。 小女孩被徐星磊的口气吓到,对着他猛摇头。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生气嚷嚷的声音:「啊人是跑到哪里去了!」 徐星磊看见小女孩的表情顿时变得害怕,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 徐星磊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就见不远处两个身材肥胖壮硕的女人,一老一少,长相几乎如出一辙,全身都包得紧紧的,充满粗鄙的气质,一边抱怨、一边大摇大摆的朝徐星磊的方向走来。 「啊,找到了、找到了,在那里啦!」年轻的女人指着徐星磊的方向说。 「厚,这么爱乱跑,等下一定把她打死,看还会不会再乱跑!」老的那个马上骂咧咧的走来。 小女孩整个人都僵住,瞪着眼睛害怕地看着那两个女人走过来。 徐星磊在她脸上看到过往熟悉的反应。 他马上挡在小女孩面前,大声地质问眼前两个女人:「你们说要将谁打死?」 两个女人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傻了眼,回过神又不客气地嚷嚷:「你谁啊你!」 「你们是妹妹的谁?是不是有人打妹妹?我看见她身上都是伤!」 两个女人眼中很快地闪过一抹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地道:「我们是她阿姨和外婆,她妈妈去工作,都是我和我妈好心地在照顾她!我们怎么可能虐待她?」 「那她为什么手臂上都是伤?胸口也是,那不是正常会有的伤!」徐星磊连续质问引来路人的关注。 「她就爱玩爱乱跑自己弄的啊!又不是我们打的!」小女孩的外婆说。 「誒,先生,你很奇怪耶!管那么多干嘛?」小女孩的阿姨仗着自己的身材比徐星磊壮,伸手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对着他身后的小女孩大喊:「妹妹,过来!」 小女孩僵着身体,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在经过徐星磊身边时,无助地看了他一眼。 徐星磊不忍心,伸手拉住小女孩。「别过去,叔叔帮你报警!」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播号。 「报什么警啊?」年轻的阿姨粗鲁地打掉徐星磊的手机,手机摔在地上,又被伸手过来抓小女孩的外婆一脚踩了下去。 外婆嚷嚷道:「你这个人很莫名奇妙耶!抓着我们家小孩干嘛?变态啊你!蛤?看你人模人样的,想对我家小孩做什么?」 「就是说啊!简直莫名奇妙!」 两个女人吵闹声引来眾人的围观,徐星磊和这两个女人僵持不下,坚持要带小女孩报警,没多久负责维护年货大家秩序的警察赶到现场,将他们四人请到临时服务区。 「我们带妹妹出来买东西,一转头妹妹就不见了!我们找好久才发现被这个变态带走,这个变态被我们发现还不把妹妹还来!警察先生!你看这种人才应该抓起来吧?」女孩的阿姨振振有词地说。 「我是看妹妹走丢了才牵着她,妹妹身上有不正常的淤青,我怀疑你们虐待妹妹!」徐星磊反驳道。 「夭寿喔!你这样冤枉我们,我要是虐待她会带她出来玩吗?我还买了一堆零食要给她吃!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 女孩的外婆哭哭啼啼地喊冤,阿姨气势汹汹地指着人乱骂一通,弄得现场一阵混乱。 徐星磊有理说不清,现场的警察显然也疲于应付这种情况,确认完小女孩和两个女人的关係,和两方人马的说词后,又看小女孩没什么大碍的情况下,还是让小女孩跟着两个亲人回去了。 「怎么可以让妹妹跟她们回去?她身上的伤明显就不是跌倒弄的!」徐星磊满心气愤地瞪着眼前几乎是等退休年纪的员警说。 员警明显不想管这种事,只是敷衍地安抚徐星磊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联络社工去他们家访察,谢谢你啊,先生,你可以先回去了。」 和小女孩的亲人吵吵闹闹了一下午,离开服务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年货大街上的人潮已散去,街上的路灯一盏盏点亮,昏黄的路灯将徐星磊的影子拉得特别长。 他不甘心地瞪了服务区的大门一眼,握紧了拳头慢慢转身离去,身后的影子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他答应过不再使用诅咒伤人了。徐星磊想。 他转身,踏着暗夜回去。后来找了许多管通鍥而不捨地关心小女孩的事。 社工在过年前特地去访视了一下小女孩的家庭,他也跟着去了一趟,但没有进屋,没多久就看见社工被赶出来。 社工也很为难,没有具体的实証,公权力难以介入。就连女童的妈妈也是包庇着两位亲人,说女孩身上的伤是自己跌倒所致。 但徐星磊很清楚,女童的妈妈和当年的赖秀媚一样,在生活或是金钱上依附着两位亲人生存,自然一点也不敢得罪她们,只好牺牲自己的女儿,无视于她求救声,装作一切都很好的样子。 和从前相较,这次社工人员的动作快了许多,但相较之下,法律改革仍缓不济急。 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真正救赎的那一天? 远远的,透过玻璃窗,徐星磊看见小女孩木然不抱着任何希望的双眼。 社工向他走了过来,抱歉地对他说过完年后,他们会再来追踪看看。 但等过完年又是多久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小女孩究竟还会再被打多少次? 他应该耐心的等公权力介入将小女孩救出来吗? 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哪一次大人们失手,小女孩就像大头一样断送了牲命也没人知道? 他应该就这么转身离开吗? 就像当年和大头在同一个镇上的那些人一样。 明明看见了,却当没看见。 明明听见了,却当没听见。 明明知道小女孩之后会面临什么,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待,相信有人会去救她,然后无视于此刻在眼前求救的眼神? ——「要牵起什么样的因缘,全在你一念间。」 徐星磊想起那一天,他和女王的对话。 他答应过大头有一天会再见面。 但小女孩在窗边的眼神却紧紧揪着徐星磊的心。 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希望,对世界只有失望,漠然承受一切的眼神。 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保护她,所以她连哭都没有,唯一求救的力量也失去了。 『哥哥。』 大头的声音从徐星磊背后幽幽地传来。 徐星磊垂下眼,身子大半没入黑暗之中。 「对不起,大头,哥哥可能又要食言了。」 终章 终章 閤家团圆的节日里,家家户户无视于冷气团来袭,依旧张灯结綵、喜气洋洋地迎接新年。唯独一间位于老旧巷子底的平凡住家,由于四周高楼,平日就算是晴朗的阳光也难以照亮屋内,即使白天依旧昏沉,空气如冻结般冰冷,还带点潮湿的味道。 滴答、滴答…… 是小女孩头发上落下的水滴,在灰旧的地板上聚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渍。 小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全身发抖,眼里惊恐交加。 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走了进来,小女孩的眼睛动了动,眼底的恐惧更深,想跑身体却冷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一巴掌打在她的后脑勺上。 小女孩瘦弱的身体如破娃娃般摔在地上。 女人骂咧咧地说:「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尿床!大过年的找我麻烦!马的!」女人一边动手,一边不停口地带出许多脏话。 小女孩只能抱着头,一遍遍喊着:不要打我! 许久,外面传来另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叫唤胖女人到前头吃饭,胖女人才气呼呼地甩下毛巾和衣服。 「赶快把衣服换一换,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小女孩有何动作,就自己先走了出去。 等她走后,小女孩的妈妈才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先帮小女孩擦乾头发,再换下她身上溼透的衣服,但那衣服薄薄的一件,小女孩仍旧冻得直打哆嗦。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委屈得想哭,母亲却避开她的眼,冷漠地说:「谁叫你不乖,惹大姨生气了吧!」 女孩黯然垂下眼,她早知道就算是妈妈也无法保护她。 客厅里两个长相相似,一老一少,同样肥胖的女人坐在桌前吃着年节才有的丰盛菜餚。 妈妈牵着女孩坐到饭桌一角,没人招呼她们,她们只好自己动手,取了残羹剩饭,安静地吃着。 电视里播着年节特别节目,里面的欢乐却传不进小女孩眼底。 驀地,电视画面突然一闪,莫名地插入一支影片,影片内容剪辑了一些知名卡通动画,画面违和又突兀,胖女人生气地拿起电视遥控按了好几次,却按不掉那奇怪的影片。 影片内容约十五秒,结束后,电视又回到原本的节目上,彷彿刚刚的插曲并不存在一样。 「莫名奇妙!我要打电话去第四台抗议!」 胖女人站起来,四处寻找着手机,在屋内的灯光下,女人的影子特别长、特别黑。 小女孩的眼睛驀地亮了起来。 「啊我手机咧?」 「你是不是放到房间去了?」老女人也起身帮忙找手机。她一站起来,身后的影子也跟着她转来转去。 小女孩盯着两人身后的影子,莫名地泛起一抹微笑。 妈妈注意到小女孩的视线,心底起了一丝寒意,她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 「大头。」 小女孩放下碗说。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