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火瞳》 失踪 漳坪镇,渝鄂交界的一个小镇。 清晨六点,天还没大亮,被浓雾笼罩的小镇就开始热闹起来,小镇很小,就一条街道,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挑着大筐小筐的山货和蔬果走得飞快,恨不得早早地到集市上占个好位置,路过街口的早点铺时,香味勾人,引得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早点铺不大,只有一间小小的铺面,连招牌也没有,门口高高码放着蒸屉和一排老式煤球炉,不少炉壁已经开裂,用粗铁丝紧紧箍住,照用不误。炉子上咕嘟咕嘟炖着各种汤面浇头,红烧牛肉、牛杂,香辣肥肠……香气四溢勾得来往的行人都口水直流。 铺面门口的空地上摆满了桌椅,角落里支棱着一口大汤锅,一个高挑纤瘦的姑娘正站在汤锅前烫面。 她扎着高耸的丸子头,肤白胜雪,鼻子挺翘,眉眼也生得极好,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媚而不妖,眉利如剑,透出一股飒爽英气。锅里水汽氤氲,在她脸上镀了一层莹润的水膜,水润透亮,额角的碎发微微濡湿,更添一丝清丽的风情。 跟纤柔的长相不同,她臂膀有力,动作麻利,从装满碱面的大簸箕里扯出足量的面条,和青菜一起放入面篓过水汆烫几下,再用力抖干水份,倒入纸碗,浇上秘制底汤和浓稠喷香的浇头,几秒钟一碗色香味美的汤面就做好了。 店门口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大多是上镇里卖土产的,相熟的人都挤在一桌热络地聊天,桌子四周搁满了竹筐,里面都装的满满当当的,土鸡蛋、腊肉、咸鸭蛋、野蘑菇、野猪肉、卷心菜……应有尽有,一筐挨一筐,占满了桌子之间的走道,来来去去都几乎没有位置下脚。 店铺的老板叫刘巧香,六十来岁,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一件对襟长衫,进进出出地忙碌,前脚刚收完钱,后脚见又有客人来了,赶忙高声招呼。 “来啦,今天吃点什么?” 来的是四个老汉,上镇里卖菜的,看到刘巧香都客客气气地笑着打招呼,末了,几个人轻车熟路,绕着炉子、蒸屉看了一圈,不约而同点了牛肉面。 刘巧香笑意盈盈地回头冲着那烫面的姑娘招了招手:“江离,这里四碗牛肉面!” 江离抬眼看了看,冲着刘巧香点点头。 其中一个老头,六十来岁,黝黑枯瘦眼窝凹陷,穿着一件洗到褪色的藏蓝色褂子,他低声问了问同桌的老汉:“这铺子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个年轻姑娘?” 另外三个老汉一听,全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老谢你很久没来镇上了吧!这姑娘都来这里干了一个星期了,说是来这里找亲戚没找到,钱花没了,来店里帮帮忙,包吃住。” 谢长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从裤腰上抽出一根旱烟袋,卷了点叶子烟吞云吐雾起来,抬头时又多看了江离两眼。 不一会儿江离就用托盘端着四碗面过来了,面还没放到桌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汽车的轰鸣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齐刷刷回头去看,只见一辆黑色的牧马人从远处驶来,两盏锃亮的车灯刺破浓雾,像夜里出没的兽一样气势非凡,这样大体格的越野车,偏僻小镇不常见,人群的眼睛像是长在车身上一样,一路跟随,直到车稳稳地停到了早点铺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了两个男人,一个高大挺拔长得挺帅,一个胖乎乎的脸方脑袋大,两人都穿一身黑色运动装,径直走到早点铺门口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来。 江离留意瞟了一眼那辆牧马人的车牌,当看到那个熟悉的省份简称时,心口一紧,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微微凝了凝神,再看向两个男人时,眼中多了一分警惕和锐利的味道。 ****************************** 这边,秦天和大头开了一夜的长途车,又累又饿,看见有家早点铺立马靠边停车,下车的时候大头觉得自己腿都软了,脚踩地面跟踩棉花似的。 坐定后,大头还在暗暗后怕,这一路上来,太凶险了,尽是些险峻的盘山公路,内侧是如刀削斧凿的高耸山壁,外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天不管不顾的把车开得飞快,以为开的是赛车似的,大头坐在副驾驶吓得要死,心想着自己婚都还没结呢,生怕一个操作不当,坠下山崖车毁人亡。 坐了好一会儿,大头才慢慢缓过劲儿,眼睛这么滴溜溜四处一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烫面的木江蓠,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用手肘捣了捣秦天,又拿下巴指了指木江蓠,双眼放光,一脸花痴的表情。 “这都说川渝出美女,没想到这么小地方的早餐店里烫面的都是大美女!” 秦天看了一眼江离,一脸冷漠地低下头,好像在说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大头顿时眼睛瞪的老大,一脸无法置信:“这……这特么还不美?” 完了又酸溜溜地说:“切,你之前的女朋友也没比这个美多少啊?我看那个陈白……” 话说到一半,大头意识到自己嘴欠说错了话,于是及时打住,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秦天狠狠瞪了大头一眼。 大头瑟缩了一下,赶紧伸手做了一个拉链锁嘴的动作。 两人点完餐,不一会儿,江离就端着两人点的面过来了,大头直勾勾盯着江离,眼睛都快看直了,那架势恨不得眼睛长人家身上。 江离倒是淡定的很,目不斜视,冷着一张脸,放下面转身就要走,大头故意压低嗓子,矫揉造作地说了一声:“谢谢美女啊。” 秦天听得都要吐了,实在忍不了,在桌子下狠踹了大头一脚,大头拧着眉毛看秦天,像是在问:“你踹我干什么?” 见江离走远了,秦天才冲着大头十分嫌弃地说:“没见过女的啊,口水都快淌桌上了。” 大头抹了抹嘴角,一脸的不高兴不满意。 “这一路上山高路险的,好不容易落地,看到一漂亮姑娘还不让我看看高兴高兴啊!” “得得得。” 秦天无话可说,低头吃面。 “您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倒是漂亮姑娘见得多了……” 大头一边吃面,嘴里却吧吧嘀咕个不停。 秦天权当没听见,继续吃面,吃了没几口,就被壁桌老头摆龙门阵的话题吸引。 “唉,你们听说了吗?又有几个外地来的游客进山失踪了。” “听说了,昨天警察又连夜去搜山了……” “唉,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你说这山里最近又是雾又是雨的,有什么可看的啊,非要往山里跑。” “人家城里来的嘛,哪见过这么大的山哟。” 几个老头说着直摇头。 秦天停下了筷子,听着听着眉头慢慢皱起来,觉得事情不太对,在桌下又踢了大头一脚。 大头有点火大,停下筷子不耐烦地问:“你老踹我干嘛?” 秦天往隔壁桌歪了歪头,示意他听,听了一会儿两人都听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漳坪这个地方有一座仙女山,海拔有五六千米,因为地势陡峭、地形复杂、景色优美,吸引了不少登山爱好者。 罕见的美景常常伴随着危险,这里山高峡深常年大雾,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失踪,最后基本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汉们聊得唾沫星子横飞,其中一个黝黑枯瘦的老汉闷在一旁,敲了敲面碗说道:“行了行了,赶紧吃面别聊了,早点卖完早点回去,晚了家里的老婆子又要骂人咧!” 几个老头嘿嘿干笑了两声,都不说话了,呼噜呼噜吃起面来,最后连面汤都喝完才结账走人。 见几个老头已经走远,大头才收回视线,神色凝重地低声说:“这几个老头刚刚说的事,会不会跟陈白露一家失踪有联系?只是……爬山……他们一家有这爱好吗?” 秦天没说话,眉头微皱,掏出烟点燃抽起来,白烟袅袅升腾笼罩住了他的脸,一时看不清表情,但夹烟的手指忍不住轻颤,显出了内心的焦灼。 秦天心想:“爬山?怎么可能,她最讨厌运动了。” 陈白露是秦天的女朋友,半个月前约好了晚上八点去看新电影,秦天开车到了楼下,打女友电话没人接,抬头往楼上看,家里的灯亮着,秦天也没多想。 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眼见着时间快到八点了,秦天又去了一个电话,这下女友的手机竟然直接关机了。 有点不对劲…… 他快步上楼,敲门没人应,打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不应该啊,女友父母早退休了,这个时间都应该都在家啊,秦天突然慌了,找物业、找邻居、找朋友,多方打探后,他确信这一家应该是出事儿,赶忙报了警。 之后女友一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公安局查来查去没什么进展,前天晚上,秦天突然发现女友的手机短暂显示在漳坪,信号随即就消失了。 陈白露的手机信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遇 天一点点亮起来,团团浓雾从远处的山涧涌来,像是要埋葬这里的一切。 往常一直到十点半都会有不少人来吃早餐,但是今天天气不好,赶集的人少了很多,还没到九点,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刘巧香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低低地叹了口气,她端起蒸屉看了看,还剩了不少肉包子,又转身看了看面簸箕里的面和粉,还好剩的不多了,几个炖着浇头的锅,已经见了底,她赶紧封住了煤球炉子的风门,把锅都拎下来放在地上,免得炖干了锅。 另一边,江离把吃过的碗筷摞在一起,小心翼翼搬进里屋,放在水龙头下的大木盆里,撸起袖子开始刷碗。 她边刷边不时望向门口那两个坐着不动的男人,心里疑窦丛生:那辆牧马人的牌照显示这俩人是从她老家来的,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来爬山的……难道是她的行踪泄露了? 想到这里,江离心中微微有点慌。 但如果自己的猜想对了,那这两人的出场方式也忒不专业了,这么大摇大摆的,还不分分钟打草惊蛇了,要么是他们太蠢,要么就是觉得她江离太弱无需放在眼里,江离自信地觉得应该是前者,想到这一层,她顿时觉得无语:就点了两碗面,吃到店里都没人了还不走,这是要坐到天荒地老吗? 不行,得找机会试试他们。 正想着,江离的目光一扫过去,大头在那头又是一阵激动。 “哎哎哎,她又看过来了,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可能是没见过像你脸那么方的。”秦天一秒钟都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 “走吧走吧,先去找个住的地方。”秦天不耐烦地催促。 “再坐会儿,再坐会儿……”大头用恳切地目光眼巴巴望着秦天。 “我特么电话都还没有要到呢,为了哥们儿的幸福,再坐会儿呗。” “你在车里的时候不是说快累死吗?这会儿不累了?”秦天冷笑。 大头一脸贱样:“睡觉哪有搞对象重要!” “呵男人!”秦天轻哼一声。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互怼,忽听一阵脚步声过来,抬头一看,江离正冷着一张脸站在两人面前。 “你们吃好没有,我们要关门了!”语气十分不客气。 秦天皱了下眉头,这么直白的赶客他还是第一次见,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了,坐着没说话也没动。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大头这下倒跟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蹦起来,还拉了拉坐着不动的秦天 秦天板着脸,打量了江离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大头先一步往外走,一回头,见秦天还站着一动不动,又尴尬地退了回来。 秦天眯眼睛,像是挑衅一般盯着江离,江离丝毫不避让,直直地迎了上去,两人目光相接,如刀剑相碰,互不相让。 江离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瞳仁像两道火光,瞬间撞进对方的眼底深处,在外人看不见的画面里,瞳仁之间有了一个无形地通道,她的视线像是长了触角,延伸了过去…… 秦天不知怎么莫名有种被人看光光的感觉,下意识用手护了护下身的敏感部位,表情微微难堪,心里暗暗觉得邪门。 大头见情况不妙,心道不好:这妞还没泡上,搞不好还要打起来,虽然这兄弟不打女人,但是最近遭了事儿,指不定怎么疯呢。 眼见着两人的那眼睛盯得都要冒火星子了,赶忙上前紧拽着秦天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走,哪知秦天突然歪嘴一笑。 “我叫秦天,交个朋友?” 听到这句话,大头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中奔过无数头草泥马,心想你小子装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泡妞还挺欲扬先抑的啊…… 江离冷冷瞥了秦天一眼,一脸的不屑,扭过头转身就走,在男人们看不到的背面,她轻吁一口气:“眼里没有邪火,就是个路人甲。” 大头望着江离冷漠的背影,憋着那个乐啊,曾几何时多少美女拜倒在秦天的运动裤下,让他在每个孤单寂寞的夜里嫉妒地辗转难眠,现在竟然有个女的对秦天甩脸子,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大头还抓住了一个重点:这个姑娘不是一个只看重颜值的肤浅之人,不觉对她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秦天倒是无所谓,盯着江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大头最后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个屁!” 秦天说着抬脚就往大头屁股踹去,大头嗷呜一声就窜了出去,秦天一脚踹了个空,只见大头光速打开车门坐进去系好了安全带,冲着秦天龇牙咧嘴摆出一个特别欠揍的表情。 秦天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慢悠悠走到车旁,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阴恻恻地笑:“最近长进不少啊,跑起来跟屁股着火似的。” “那是,跟您一道,不长进还有好果子吃?” 车子缓慢起步,眼见要走了,大头眼巴巴地望着窗外,一脸不舍,到后来车越开越快,大头的整个脑袋都要跟着拧过去了,等到看不见人影了,大头整个的情绪瞬间落下来,无力地躺回座里,长叹一口气。 “你说,这样的姑娘连你都撩不动,我是不是基本就没戏了?” “你说呢?”秦天转头,露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你大爷的!”尽说大实话伤害纯情少男心,呜呜呜呜呜呜。 ******************************** 江离和刘巧香收拾完,回了刘巧香乡下的小院,院子是个两层的红砖小楼,离镇上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 早春的空气浮着淡淡的花香,四下的田野还荒着,长满了杂草和野菜,回去的路上,在刘巧香的指导下,江离揪了好大一把肥嫩的山韭菜。 这山韭菜,长得像韭菜和葱的结合体,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切段放入碎米面调成的面糊里,均匀地裹上面糊,锅烧热,锅底放一层油,再把面糊倒在锅里,用锅铲按压成薄饼状,待双面煎到金黄了就可以出锅了,一口下去外酥里嫩,香气四溢,算是乡下这个季节独有的美味。 今天是周五,刘巧香的孙女笑笑中午就放学,她忙着准备午饭,江离在一旁帮忙,打打下手。 院子里的小菜园里扯上一把小白菜,又从角落的泡菜坛子里夹出一碗正够味的酸萝卜,厨房炤台上方挂着陈年的腊肉,被烟熏的黢黑,还不断往下滴油,厨房地上晕开了好大一团油渍,黏糊糊的。 江离找来长杆挑下一大块,拿刀切下一角,剩下的再挂回原位,拿热水洗去腊肉外面的黑霉,切成薄薄的片,晶莹剔透香气扑鼻,再配上菜园子里脆生的卷心菜,大火猛炒,别有一番滋味。 刘巧香一边炒菜,一边留心看着江离,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那天——刘巧香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店里,天还没亮,远远看见有个什么东西堆在门口,以为是别人送的货,往近处走了走,那东西听到声音突然蹦了起来,刘巧香吓了一大跳,这才看清是个姑娘裹着睡袋在睡觉,听见声音马上惊醒了。 姑娘见有人来,赶紧起身让了让,埋头收拾东西,刘巧香掏出钥匙开门,转身又看了看。 倒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睡觉,这家人得多担心啊,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心里突然一酸,忍不住问道:“姑娘,一个人来这里爬山的?” 姑娘应该是没想到刘巧香会跟她说话,明显愣了一下,才幽幽答道:“不是。” “那是来……来……”刘巧香心想这姑娘一看就是外地人,又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不是来爬山的,那是来干嘛的,话出口半天没想到什么合理的答案。 “来找人。”姑娘回答了她的疑问。 “哦,人找到了吗?” “没。” 也是,人找到了还能睡在这里吗? 刘巧香看出姑娘不想多说,就没有再问,开门进去看了一圈,确认了一下食材就又走了出来,冲着姑娘说:“早上还挺冷的,进来坐吧,我下碗面给你吃!” 那姑娘就是江离,说是来找人要在漳坪待一段时间,刘巧香觉着姑娘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要不然也不至于裹个睡袋就睡大街上了,心下不忍,便留下她在店里帮忙,供吃供住。 午饭做好后,刘巧香就站在院门口张望起来,远远地就看见孙女笑笑一蹦一跳的回来了,麻花辫也跟着在肩头蹦跶。 小丫头一走进院子,就直冲厨房,看到山韭菜粑粑顿时两眼放光,伸手就拿起一块往嘴里送,哪知刚咬了一口就被烫的龇牙咧嘴各种鬼表情,别提多逗了,刘巧香点了点笑笑的额头,口里说着“馋猫”,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江离站在灶台后,久久地看着祖孙两人,眼中一阵水光一闪而过。 吃过饭,笑笑在一楼的堂屋里写作业,江离说有点累了就上楼了。 江离住在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小杂物间里,最原始的红砖墙坯,没有做过粉刷,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刘巧香给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挪出一点空间,放了一张竹床垫上了棉絮,不算很好,但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南方阴雨天多,屋里总有一股子霉味,江离闻得头昏,进屋就先去开床头的窗户,窗户是木质的,时间久了有些腐朽变形,每次一用力拉开尘土簌簌往下落。 江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在竹床上,屁股下的竹条被压得咯吱咯吱响。 透过窗口,江离看向远处被雾气包裹若隐若现的青黛色的大山,再远一点就全部都是白茫茫一片了,笑笑在楼下不知在玩些什么,咯咯笑个不停,偶然有一两只归来的燕子从窗前飞过,最后停在了雨檐下的横梁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江离突然觉得困极了,她面朝窗子躺下来,伸手把枕头扯过来垫在脑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见到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淡黄的长裙,光着脚在无尽地旷野里奔跑,脚都被地上的石块和沙砾磨破了也没有停下来,她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很害怕的样子,江离能感觉离她很近,近到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头,看不清脸。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陈白露,陈白露!” 那女人突然停下来,转过了头,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江离曾在那个开牧马人的男人眼睛里看到过。 迷雾 车没开出多远,秦天就在路边发现一家旅馆,两层的临街民房,门口摆着一个大大的住宿招牌。 秦天和大头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窝在前台的椅子里嗑瓜子追剧,看得津津有味的,连来人了都没发现。 大头好奇地探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正热火朝天地播放着某部仙侠剧,两方势力正在火拼,一时各种刀光剑影五毛特效齐飞,差点闪瞎了大头的眼。 秦天敲了敲前台,女人这才发现有客人来了,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很是热情,又是拿瓜子又是拿糖,一个劲让他们拿着吃,大头倒也不客气,伸手就在筐里抓了一把糖塞进裤兜里了。 女人登记完身份证、收了钱,从抽屉里钥匙串里取出一把钥匙,说着就往里间走:“二楼最里面倒数第三间,我带你们上去。” 二楼是一长排房间,秦天数了一下一共有8间,门正对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装着推拉玻璃窗,望出去就是破败的街道。 女人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进去,随后就下了楼,房间里面比他们想象中要干净很多,大头扔下行李,拿着毛巾就直奔卫生间冲澡去了,秦天拉开窗帘,站在窗口点了一支烟。 旅馆后面有一个大的晒场,用水泥打的地面,上面停着一辆大货车,远一点是成片的农田,早春还没开始种农作物,一眼看过去都是斑驳的土色,里面零星点缀着几点绿,再远一点就是被雾气笼罩的大山,形态高耸辽阔望不到边界。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秦天掏出来一看,是负责女友案子的警官发来的短信,说是已经跟这边的派出所联系上了,让他直接去找一名张警官,最后还附上了联系方式。 秦天走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把抽到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回复了几句感谢的话,顺便存下了张警官的电话。 开了一夜的车,疲惫感说来就来,他刚准备躺下,目光无意扫到了茶几上贴的一张纸,上面写着wifi账号和密码,脑中有火花啪了一下,他立即坐起身,连上了wifi,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漳坪失踪。 新闻不多,除了当地的新闻报道,还有几篇是游记。 最早出现的失踪新闻是在五年前,一对姐妹花贸然进山失踪,警方组织了多次搜索,最终一无所获,新闻里还附上了两人的合影,为了保护受害者脸上都打了码,两人穿着玫红色的冲锋衣,紧靠着坐在一起,一人举起一只手臂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身后是莽莽青山和蔚蓝的天空。 还有一则失踪新闻,主角是一对情侣,后来警察找到了他们遗留在仙女山上的背包,从里发现了遗书。 秦天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僻小镇,选择在仙女山上结束自己的一生。 点开一篇游记后,他的疑问被解开了。 很古早的博客页面,博主叫“永远在路上”,发帖的标题是:“仙女山,人间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据文中所说,博主机缘巧合下找到了这个叫漳坪的地方,地处偏僻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自然风光确是一等一的,他在漳坪待了大半年,爬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其中仙女山最为巍峨秀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贴了不少风景照,虽然照片像素不高,仍然能看出风景绝美。 文中说,仙女山之所以叫仙女山,是因为当地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仙女偷偷下凡遇见了书生,两人暗生情愫,仙女为了跟书生在一起放弃了仙力,本以为会双宿双飞长久在一起,后来书生的母亲生病要去远方求药,书生从此一去不返,仙女一直站在路口张望,最终化为一座人形石头山。 帖子下方很多网友留言询问,想去仙女山玩应该怎么坐车去?秦天注意其中还有一条留言:如果死在这样的地方,灵魂大概也能上天堂吧!还有不少人点赞回复。 难怪会有人来这里了断。 退出博客,顺着网页往下翻,还有另一篇游记,看行文风格推测应该是女生,晒了很多照片,秦天划动屏幕往下看,眼睛陡然瞪大,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图,又退出去点开刚刚看的新闻。 “没错,玫红色的冲锋衣,头顶的心……” 秦天最终确认,这篇游记的主人就是新闻中五年前在漳坪失踪的那对姐妹花。 秦天点进姐妹花的主页,一篇一篇看,她们之前的足迹遍及全国,新疆、西藏、云南、大西北、川西,最后一篇游记是她们来漳坪的第二天,此后再也没有更新。 他仔仔细细去读了姐妹花最后一篇游记,其中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们在山里迷了路,幸好遇见了一个老乡带我们下了山,还在他家吃了农家菜,今天天气实在不好,先在老乡家歇歇,明天老乡带我们从北面上山,说是能看到难得一见的珙桐花,期待。” 不知名的老乡?这人会不会跟姐妹花失踪有关系? 没怎么休息,整个人精神不济,脑袋嗡嗡的,秦天挪了挪身子,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思索着。 大头出来的时候,还以为秦天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坐下,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硕大的化妆包,掏出一罐罐护肤品开始一层层细致涂抹他那张大方脸,手法姿势那是相当专业。 秦天的手机突然叮咛一声,在安静的空间显得十分突兀,吓了大头一大跳。 秦天立马坐起来,抄起手机来看,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谁啊?”大头冲着镜子啪啪啪地往脸上狂拍化妆水,脸上肥肉有节奏地抖动着,斜眼看秦天。 秦天对于大头这个精致boy的护肤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车队的老蒋。” “咋了?” “让我回去参加今年的全国汽车拉力赛。” “你怎么说?” “现在这种情况,我他妈怎么回去比赛?”秦天说完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唉,也是,那接下来怎么办?” 秦天疲倦地躺回到沙发里,抬手捏了捏眉心:“先休息一下,下午去警局看看。” 也就一会儿,秦天又突然坐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头,搞得大头莫名其妙,他低头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啊!” 秦天像是根本没听见大头的话,看了大头好一会儿,把大头都看烦了,刚想抬脚把拖鞋扔过去,秦天幽幽地开了口。 “我有种直觉……” “什么直觉?你兄弟我马上要脱单?” 秦天非常罕见地没有怼他,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脸正色:“这里发生的那些失踪案可能没那么简单……” 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大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木头寨,是个不足十户人家的小村寨,以前路不好走,去一趟漳坪镇里就要花上五六个小时,后来国家搞村村通,修了水泥路,去镇里好走多了,步行来回三个多小时,如果买个摩托就更方便了。 已经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炊烟袅袅,菜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王金花早早做好饭,出门张望了好几次都没见人回来,把饭菜又热在锅里,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口剥花生,不时向坡下张望,一脸心不在焉。 她家的房子建在山坡上,背靠大山独门独户。她二十八岁嫁过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的大山,三间摇摇欲坠的木头房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心想着这里也太穷了,如果丈夫待自己不好,自己想跑恐怕都跑不出去。 快到下午一点了,山下依旧没有丈夫的影子,王金花坐不住了,花生也不剥了,快歩走到门前的老梨树下焦急地张望,早春的梨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落,像飘落的洁白雪花,清雅的花香引来了蜜蜂,在树顶嗡嗡忙碌不停。 站了好一会儿,雾气中见有个人挑着担子快步疾行,王金花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自己的丈夫谢长生,脸上神色稍安,赶忙走回屋里,用瓷盆打了一盆热水搁在门口的洗脸架上,又将锅里热着的菜端上桌。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黝黑枯瘦的老头进了门,他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把两个装的满满的竹筐搁在门口,拿下肩头的扁担竖在了门后,走到门口的洗脸架旁,弯下腰,脸几乎要埋进水盆里,伸出枯槁地手掬了几捧水用力搓了搓脸。 王金花端着两碗饭从厨房出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天气不好,赶集的人少。” “怎么样?卖出去了吗?”王金花的表情有点紧张。 谢长生没说话,用毛巾擦了擦脸,随手又把毛巾扔回洗脸架上,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看不清内容物的物件,不大,上面套了好几层塑料袋,随手扔在桌上,里面的东西与桌子相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没有,黑子今天不在。” 王金花整个人紧张兮兮的,赶忙拿过塑料袋,起身走到两人睡觉的屋子里,把那东西塞到床下的一个烂棉鞋里。 “今天警察来了两次……”王金花出来时冲着谢长生说,一脸受惊的模样。 “你怎么说的?”谢长生大口大口扒饭,含混地问。 “我能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呗……” “嗯。” 王金花干坐着,也不拿筷子吃饭,看着谢长生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老头子啊,要不以后咱别干了……每次这么担惊受怕的……你看我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现在我们也这么大年纪了,往后只想过过安生日子……” 谢长生听着她叨叨个没完,顿时火了,啪一声把饭碗拍在桌上,把王金花吓了一跳。 “你以为我他妈愿意啊,还不是拜你所赐!” 王金花嗫喏着,没敢再说话。 两人坐了很久,相对无言,可能是觉着刚刚语气有点过了,谢长生低声叹了长长一口气,语气缓和地说:“别担心,只要我们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再说……谁能抓住他们,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谢长生说完,朝着远处的大山望了望,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冷颤了一下。 查无此人 秦天是被大头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吵醒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机,手在床头探到手机拿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大中午了,他微微探身往隔壁床瞄了一眼,大头此时正撅着个大腚睡得鼾香,肚子叫那么响竟然都没醒,也是厉害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秦天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大头还睡得如痴如醉,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一路来确实累到了,连他这么扛造的,开了一晚上车都有点扛不住了,心想让大头多睡会儿,自己先出门去买个饭。 拿着钥匙出门,前台没人,秦天快走到旅馆大门口了,前台那女人突然在身后叫他。 “哎小伙子,你们吃中饭了吗?” 秦天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还没。” 女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呀,那正好呀,我这边正在做饭呢,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做几个菜,地道农家菜,都是自家养的、种的,绿色无污染的,你们在城里一般可吃不到咧。” 秦天一听,心想也行吧,省的出去再找餐馆也麻烦,就问:“多少钱?” 女人感觉有戏,立马说:“钱嘛……你看着给,我们这镇上没几家餐馆,都做的马马虎虎,价格还贵,给的还不是好东西,我给你做,都是我们自家菜地里种的……” 女人还要继续往下说,秦天也懒得再听,走过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递给女人。 “够吗?” “够啦够啦,做好我给你们送上去。”女人高兴地接过钱,转身一拧一拧地就朝后头走。 秦天的视线跟着女人往后看,原来屋子后头有一道门,直接连通着后面的晒场,厨房单独建在屋外,一开后面那扇门就能看见厨房的灶台。 吃饭的事情解决了,秦天打算上楼等着,刚迈步往楼上走,女人又从门后探出头来。 “门口那辆车是你们滴嘛?” 秦天点点头。 “帮忙挪个地方吧,门口的地方太小啰,你的车可以停到后面的晒场子里来,场地大,想停哪里都行。” 听到这话,秦天望向大门口,他那辆牧马人确实太占地儿了,停在门口会挡到门面,影响人家做生意,忙说:“行,我上去拿个车钥匙。” 快歩上楼,一开门就看见大头坐在床上发愣,看到秦天走进来,眼神才活泛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你干嘛去了?” 秦天径直走到茶几边拿钥匙:“买饭啊,你肚子叫那么响,天王老子都要听见了。” 一听买了饭,大头登时就醒了,他在屋里扫视了好几圈,又盯着秦天上下看了看,最后还不放弃,欠着身子往门外看,见饭的影子都没有,忙问:“哎,饭呢?你买的饭呢?” “还在锅里呢,等着!我先下去挪个车。”秦天没好气地说,拿了钥匙就往出走。 旅馆外,两个小孩正蹲在门口的水泥地上逗蚂蚁,小女孩大一点,七八岁的样子,皮肤晒得黝黑,扎着凌乱的双马尾,好几撮头发都没扎上耷拉在后脑勺上,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红色运动服,袖口和膝盖的地方磨损得厉害。小男孩很小,四五岁的样子,也晒得黑黑的,穿得稍微好一点。 两个人蹲在地上,正聚精会神用树枝逗弄着一窝蚂蚁。 秦天走过去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两个小孩一起抬头看他,小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一眼望过去,像夜晚的月光洒在乡间盈满了水的稻田里,一阵风拂过,亮汪汪的,她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秦天看,那小男孩倒是对秦天一点兴趣没有,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玩蚂蚁了。 秦天拉开车门,站在门边确认了一下两个小孩的位置,隔得有点近,他要挪车可能会蹭到两个小孩,正想着,跟小女孩的眼神对上了,小女孩立刻明白过来,连忙站起来要拉着小男孩走,小男孩正玩得开心,根本不愿意,扔掉树枝一屁股坐在地上发起了脾气,女孩嘴里咿咿呀呀,手不停比划着。 秦天心想说算了,过会儿再来挪,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刚准备冲小女孩摆摆手,说算了,就见小女孩连拖带拽地把男孩拉到一边。 小男孩被小女孩摁坐在上,扑在小女孩腿上呜呜咽咽地哭闹,口里不停喊着:“坏姐姐!坏姐姐!” 挪个车还把小孩儿搞哭了,秦天一时不知该哭还是笑,尴尬地冲着小女孩笑笑,算是感谢。 女孩局促地拽了拽衣角,抿了抿嘴。 车从旅馆一侧的巷道拐了进去,秦天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小女孩牵着小男孩跟着车子往巷子口这边走过来,小男孩还在不停地抽泣,巷子很短,车子一闪而过,就进了宽敞的晒场。 秦天在晒场停稳车,回头又看了看巷子口,小女孩和小男孩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伸长着脖子往这边看,像两只伸长脖子张望的狐獴,秦天觉得有点可爱,下意识弯了弯嘴角。 等下车锁好门,再望过去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不见了。 他四下里望了望,正对上前台女人的眼神,此时她正叉腰站在厨房门口,关注着秦天的一举一动,女人见秦天看了过来,忙朝他招手,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了厨房门口。 “你稍微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秦天坐在厨房门口,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女人就从厨房里拎出一个竹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层布。 “你们的中饭做好了,你拎上去吧!”说着就递给了秦天。 秦天本来没抱什么期待,觉着旅馆可能就是想挣点钱,饭菜肯定随便搞一搞,但是等大头迫不及待地掀开那层布,露出的菜色竟然十分不错,大头看得两眼都放光了。 韭菜鸡蛋,辣椒鸡丁,腊肉蒜苗,剁椒鸡杂,清炒小白菜,酸辣土豆丝,还给了几小碗自家泡的泡菜,菜色多分量又足,拿出来摆了整整一茶几,尝了几口菜,秦天就由衷感叹这一百块花得也太特么值了! 大头胃口出奇的好,风卷残云一番后,碗碗碟碟都被他搜刮的干干净净,他实在好奇,到底地哪家饭馆烧出的美味,秦天轻描淡写地说是楼下那女人,大头顿时激动了,他真的很容易激动,分分钟觉得吃了人家的饭,就跟那女人在情感上亲近了几分,连称呼也瞬间变了,一口一个大姐。 秦天撇嘴摇了摇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一点没说错。” “什么话?”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那个男人的胃。” “……” 吃完饭,秦天让大头去还碗碟和筐子,顺便再问下派出所的地址,自己去门口抽根烟。 不一会儿大头就哼着小曲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橙子。 “给,苏珍珍大姐给的,她说派出所就在前面,走着就去了!”说着扔给秦天一个橙子。 秦天看鬼一样看他:“就这么会儿功夫就跟大姐关系处这么好?连吃带拿的……” “那可不,我跟你不一样,你是美少女杀手,我是熟女杀手。”说完迷之一笑。 两个人沿着路走了十来分钟,在路的尽头看见了派出所。 派出所不大,门口是接警室和办理户籍业务的接待室,后面是个带院子的两层小楼,院子里停满了警车。 他们进去的时候,接警室里只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听了他们的来意,让他们坐着等一下,起身就去后院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一个身形发福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警察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跟年轻警察交谈了几句,就朝着接警室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很疲惫,走到近跟前时,秦天闻到了他身上呛人的烟味。 先前在早点铺听到的说法,这几天警方连夜去搜了山,估计也是忙了好几个大夜。 他边自我介绍边跟秦天和大头握手,张警官话不多说,直接切入主题,简单扼要地讲了一些情况。 接到兄弟单位的联系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去核实了情况,进入漳坪来只能通过自驾或者搭乘汽车的方式,他们调取了进入漳坪的各个交通路口的监控录像,镇里的汽车站、大大小小的旅馆也都走访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白露并没有出现在漳坪,至于她的手机信号为什么会出现在漳坪境内那就未可知了。 秦天虽然早已预想到这种结果,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难掩失落。 张警官很是抱歉地看着秦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大老远来也不容易,我听说你们连夜开车过来的,来漳坪这一路可不好走啊。” 秦天好一会儿没说话,掏出烟盒眼神示意询问了一下。 张警官点了点头,起身找了一个烟灰缸,搁在了秦天的手边。 “小伙子你放心,我们这边一直会持续关注的,一旦有什么线索和进展就会通知你。” 正说着,门外有个警察朝着张警官招了招手,看起来有点着急,张警官快歩走过去,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怎么办?”大头看了看秦天。 “查!”秦天呼出一口白烟后,硬生生吐出一个字。 “兄弟,不是我说啊,人家警察都说了啥也没查到,还怎么查啊!” “我特么自己查!”说完,秦天用力地将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 大头知道,秦天这家伙有情有义,在楼底下捡的流浪狗都能尽心尽力养十几年,对兄弟朋友也没话说,虽然口里相互贬损,但是一旦有什么事儿,他绝对不含糊,想当年自己做生意被骗了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他一听二话没说就把手里能挪动的现金都拿出来给自己应急,还让自己在他家吃住了大半年。 现在他女朋友一家都失踪了,虽然他口里没说,但大头知道他消化不了这事儿,只要陈白露一天没出现,他会一直找下去,他倔着呢,自己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换做是自己女朋友,可能比他更执拗疯狂也说不定。 张警官在外头聊完了,快歩走进来,边走边冲他们说:“真是不赶巧,这几天有两个大学生来这里失踪了,我们现在正安排警力和救援力量,要不你们再等等,等我这边先忙完?” 小地方的派出所警力有限,秦天和大头都是通晓情理的人,能够理解他们的不易,不过秦天心里堵着事儿,他一直有种莫名的直觉,女友的失踪跟漳坪这里的失踪案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非要弄明白不可。 他拉着张警官说:“就耽误您五分钟,我想跟您确认一件事。” 秦天简单讲述了一下他中午在网络上的发现,着重分析了一下那对姐妹花失踪的疑点,大头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就我洗澡护肤的时间,你小子就发现这么多,可以啊! 秦天一直留心观察着张警官的表情,也许是他的错觉,当他提到姐妹花口中那个不知名的老乡时,张警官的脸色明显地暗了下去。 “那个老乡你们查了吗?” 张警官看了秦天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查了。” “怎么样?”秦天忙问。 良久的沉默。 “查无此人,我们调查了很久,就差掘地三尺了。”张警官声音低沉,眼神忽地飘远。 玫红色冲锋衣 秦天和大头两人回去的时候,气氛沉闷一路无话,这趟去派出所真是一无所获,不光没打听到陈白露的消息,连那个失踪案的疑点也没解开。 查无此人,怎么可能查无此人?除非她们看到那个不是人,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鬼鬼神神这一套,秦天是根本不信的。 大头见秦天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想说说瞎话活跃下气氛,于是没头没脑地突然说:“这里风景真不错,没带单反可惜了,想当年小爷我也曾名震摄影圈,还给明星拍过照片呢,分分钟给你拍得帅到亲妈都不认。” 秦天一听乐了:“哟呵,还给明星拍过片,哪个三百六十线的呀。” “什么三百六十线,人家现在可红了,前段时间还拍了一个古装片,叫什么来着……” 秦天听不下去了,伸手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大头:“行行行,单反在后备箱里,你自己去拿,想怎么拍怎么拍啊,可别耽误了大师的创作。” “你还真带了单反啊~”大头也是没想到。 “一直放在后备箱没拿出来过。” 之前秦天休息的时候总爱带陈白露出去玩,习惯帮她拍各种美照,单反就一直放在了车上。 一想到这儿,秦天脑中飞闪过那些曾经一起的美好瞬间,整个人就更不好了,大头看在眼里,暗暗骂自己嘴贱,真是提什么不好非得提这茬。 算了算了不管了,大头开始自我合理化:这种时候以毒攻毒才是最好的疗法,伤的多了,最后就不会痛了。 于是硬着头皮,拽着秦天去拿相机,两人走到晒场,秦天懒散地斜倚在车门上,大头在后备箱拿相机,拿完关上后备箱,就听见他在后头“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天偏头向后看了看。 秦天心里想着可能是车被划了,越野车皮实耐造,翻山越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反正能开就行,车身挂几道也无所谓,也不着急,慢悠悠踱过去,到了近跟前一看,有点无语。 大头正盯着后备箱上一片树叶子看得出神。 秦天刚想骂他一片叶子就大惊小怪,可仔细一看,这树叶确实有点不对劲,明显是被人用胶水贴上去的,他伸手摸了摸树叶的边沿,胶水还没干,轻轻一揭就掉下来,树叶的纹理很特别,叶子边缘呈锯齿状,叶面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秦天拿起来仔细端详,反过来一看,树叶背面有几道很浅的淡蓝色笔迹,应该是用圆珠笔写的什么字,细细辨认后,秦天心下一惊。 那是三个英文字母:sos! 大头看到秦天脸色有点异样,忙问:“怎么了?这叶子是不是有问题?我就觉得贴在那里不正常!” 秦天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空旷的视野一览无余,什么可疑的人和痕迹都没有。 没了拍照的闲情逸致,两人赶紧回到了旅馆,进门的时候,那苏大姐像往常一样窝在椅子里追剧,不同的是,今天没有那么投入,见到两人进来热情地打招呼。 大头尿急一马当先往楼上冲,秦天跟在后头,刚往楼上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退回来,快歩到前台边,半碰运气地问:“你们这后面有没有装摄像头?” 苏大姐被问得愣了一下,忙说没有,又有点不安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车被划了。” 苏大姐一听这还得了,心想那车看着就挺高级,被划了要赔不少钱吧,要是遇见不讲理的,扯皮起来,说车是停她们这里被划的,非让她们赔钱可就惨了,她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啊。 心里慌慌的,忙说: “不能啊,平常也就有些小孩子玩玩闹闹,喜欢往别人车上贴贴树叶子什么的,划车他们是万万不敢的,都是老实人家的孩子。” 有点出乎秦天的意料,他没想到竟真让自己问着了,忙问:“贴树叶?” “对啊,就中午在门口玩的那两个小孩,老爱往外地车上贴些树叶,那两孩子挺可怜的,没父没母的,只有个奶奶相依为命,那小女孩还是个哑巴,大家想着孩子也没做什么错事儿,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苏大姐一边说一边瞧着秦天的脸色。 “那两个孩子还小,贪玩,也就贴贴树叶子,要说划车,那是绝对不会划的,这点苏大姐我敢给你打包票!真的!两个小孩经常来镇上玩,这些我们大人都是知道的,挺乖巧的两个孩子,天天放学了就在家帮奶奶干活儿,一放假,姐姐就去山上采蘑菇、挖药材拿到镇上卖钱,贴补家用,真的是很懂事的孩子……”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秦天就想随便找了个理由,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忙说:“哦,没事儿,反正划的地方也不大,也可能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蹭的。” 苏大姐看出秦天也不是成心要追究,于是安下了心,又闲聊了几句,秦天就上了楼。 回到房间,大头正窝在床上看电视,一看秦天进来,几乎是蹦起来,几步蹿到秦天近前。 “快说说,那树叶是不是有问题?” 秦天点点头:“上面写的sos!” “什么?!是有人在向我们求救吗?”大头很是激动。 “楼下大姐说是俩孩子贴的,可能是恶作剧。” “哦……” 大头一听,立刻失去了兴趣,一屁股仰躺在床上继续看电视去了。 秦天慢慢踱步到沙发边,他翻看手里的那片嫩绿的新叶,手指在边沿来回摩挲,心想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叶,一时好奇心作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上传到浏览器上识图,网速不错,眨眼屏幕上就跳出两个字,很熟悉的名字,他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整个胸腔都为之一震,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珙桐,那是一片珙桐树的叶子。 ************************ 江离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听见笑笑一遍一遍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江离姐姐,江离姐姐……” 她愣了好一会儿,笑笑的声音渐渐变得烦躁起来,眼见着下一秒就要爆发,江离从窗口探出头去。 “怎么了?” 笑笑小嘴撅得老高,叉腰站在院子中央,仰头怒瞪着江离,小脸气鼓鼓的。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答应。” 江离一脸冷漠:“睡着了。” 笑笑无语:“……睡了那么久?天都要黑啦。” 江离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一片压下来,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笑笑撇了撇嘴,转身用手指指了指院子里的柿子树,一个鹅毛毽子,正正好落在了树顶的枝桠上。 “你能不能用鞭子帮我把毽子弄下来啊。” 听到这话,江离的脸色又骤然冷了几度,仿佛能结下一层霜。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呀?”笑笑犹疑着说。 “我有鞭子。” 江离有一条鞭子,她系在腰间,24小时不离身,日常她穿着外套罩住了,别人根本看不见。 江离的声音很轻,却很有穿透力,仿佛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心上,再加上脸色很不好,笑笑有点吓到,吞吞吐吐:“那个,那个,你换衣服的时候我看见的,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笑笑感觉委屈极了,心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这么凶我,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声音都带着颤音,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 江离最见不得人哭了,当时就有点受不,无奈地扶额,在窗口扔出一句“别哭,等着”,就蹬蹬蹬下了楼。 她一边走一边拉开外套,露出里层的t恤和紧紧系在腰间的牛皮鞭。 用力一扯,那鞭子瞬间从腰间滑落,展露出纤长柔韧的形态,江离朝着空中随意甩动了几下,以便调整着力道和方向,皮鞭随着她手腕的转动,在空中飞舞,留下阵阵破空的响声。 原本还在哽咽的笑笑,立刻镇静下来,满眼期待地看向江离。 江离盯着鹅毛毽子,扬起鞭子朝着树顶用力甩出去,那鞭子的一端像是长了眼睛,朝着毽子就去了,去势如疾风骤雨,靠近毽子时力量却瞬间收住,轻轻拍打了一下毽子,劲中带柔的力道控制的极好,等鞭子收回来,毽子也晃晃悠悠从树顶落了下来。 甩出鞭子再到毽子落地,也就眨眼间,笑笑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刘巧香扛着锄头正巧从外面回来,将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笑意盈盈的,一切如常,心里却是大吃一惊,她虽然是个乡野村妇,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得出江离鞭子耍的极好,能够指哪儿打哪儿,一看就是练过的,身上带着功夫。 当下心情有些复杂,她本是出于好心才收留江离,可是慢慢的,发现这姑娘带着一身的秘密,刘巧香有好几次起夜撞见江离从外面回来,鞋底上沾了一圈的泥巴,这深更半夜的,出门不是野塘农田就是大山,她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问了几次,江离都冷着一张脸,要么说上厕所去了,要么就是睡不着出门散步了,刘巧香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但也不好刨根究底。 今天一看这姑娘实在不简单,这要是正派的人还好,要是不干正经事的人,那岂不是引狼入了室?一个晚上她都在想这个事儿,吃晚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囫囵地吃了几口,就拉着笑笑上楼睡觉了。 越想越觉得不安,临睡前她让笑笑靠墙睡,跟她一头,她睡在外头,如果真发生什么事儿,她也能护着笑笑。 刚躺下,又想着存折还在衣柜里,她又一骨碌坐起来,从衣柜深处翻出存折,塞到贴身的衣服里,完了又确认一遍门窗,发现都栓好了,还是不放心,又费劲地拖了一张桌子抵在门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后半夜打雷下起了大雨,风吹开了没关严实的窗子,雨水打进屋里,江离起来关窗户,一道闪电忽闪划过,强烈地白光让夜晚刹那亮如白昼,在清晰地视线中,她看见院子里有人影晃动,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闪电过后的视野很快暗下去,很快下一道闪电又来了,江离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是一个穿着玫红色冲锋衣的女人,她浑身是泥,背对着江离站着。 女人慢慢转过身,江离的瞳孔中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终于出现了!” 这个引她到漳坪来的女人,究竟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仙女山 吃完饭,谢长生边剔牙边从屋檐下拎出一个竹背篓,一甩手扔在门口,背篓很大,背起来几乎没过他的头顶。 门口放着一对竹筐,都装的是他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背篓扔得离竹筐远了些,他用脚踢了踢,把背篓踢到竹筐边上,蹲下来开始翻捡竹筐里的东西,都是米面粮油,一件件挪到背篓里,挪完,背篓差不多满了。 王金花在一旁看着,不时仰头看天,乌云盖顶,山风欲来,晚上又要下雨,赶忙又回屋里拿出雨衣、胶鞋、塑料薄膜和绳子递给谢长生。 “再拿一把镰刀。” “你要镰刀干啥?” “让你拿你就拿!”谢长生不耐烦地吼。 谢长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但这一次他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他需要有武器傍身才安心。 每次谢长生上山,王金花就提心吊胆,她害怕她的老公一去不返,从此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苦撑。 谢长生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现在的处境都是拜她所赐,在她三十五岁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不会有好日子了,此后的每一天都是苦难。 她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如果当初不那样做,也许现在他们一家都会不同了吧,孩子和他们都会得到解脱,他们不用再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可太多的如果都不会发生,只有血淋淋的结果等着他们去承受。 王金花每次想到这里就会偷偷抹泪,她试图劝谢长生和自己,算了放弃吧,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自己过过安生日子就好,可这些话一出口,面对的就是丈夫的暴怒,因为这些话会摧毁他,摧毁他坚持这么些年的信念,摧毁他这么些年的努力,他不甘心。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王金花在厨房里给谢长生准备了些吃的,馒头、鸡蛋,咸菜,还有一截煮熟的腊肠,用塑料袋装好。 为了掩人耳目,每次上山都要挑夜里出行,办完事儿回来,足足要花上两天,谢长生需要在深山老林自己解决吃饭和睡觉的问题,最近又出事儿了,警察到处搜山,谢长生要避开,往更偏僻的地方绕行,这次估计花的时间会更长一点。 谢长生一一接过来塞在背篓里,又用塑料薄膜将背篓的空隙遮住,防止被雨淋湿,最后再用绳子在外层固定住。 一切准备妥当,谢长生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抽起了旱烟,王金花倚着门框心事重重,一言不发,浓郁呛鼻的烟气腾起,笼罩住两人的轮廓,霎那间又被山风吹散,目光所及的世界似远似近,看起来虚无又飘渺。 抽完烟,天色彻底暗下来,谢长生在门槛上磕了磕烟袋锅,准备要出发了。 “晚上睡觉把门都关好,别人问起,就跟之前一样,说我上山挖药草去了!”谢长生低沉着声音叮嘱。 王金花扶着门点点头,踌躇了一会儿,从身后拿出一个破布头做的小老虎,递给谢长生。 “这个给娃娃。”说着就泪眼汪汪起来。 谢长生接过布老虎,看着心中一酸,眼角掉落一滴浑浊的眼泪。 ********************** 秦天几乎是飞奔到楼下的,把看剧的苏大姐吓得一得瑟,怀里的瓜子都撒了一地。 她一脸懵地望着秦天,心想这小伙子真是爱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说珙桐啊,前几年有个考察队在仙女山发现的,说是珍贵的很,植物里面的大熊猫。” “那没有,别的地方没有,只在仙女山上有,不过我们也没上过山,都没见过。” “那两姐弟的家?你……要去干啥?哦?资助?那感情好,苏大姐来给你画个图。” 大头坐上副驾,秦天递给他一张苏大姐手绘的地图,大头看了半天,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就这?就这?这特么是地图?”大头心想靠这个能找到,也是有鬼了。 歪歪扭扭的几笔竖线加上几个潦草的圆圈,要说这是地图,可能连幼稚园的小孩也不答应。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苏大姐做饭的手艺,就没有给她绘画的天赋。”大头啧啧了两声,忍不住感叹。 “边找边看吧!”秦天说着启动了车,向着镇外大山脚下的村子驶去。 望山跑马死,原先看着不远的山,开了半小时的车,仍旧矗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又开了一会儿,路突然变得特别狭窄,牧马人根本开不过去,没办法只能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步行,说来也神奇,本来简略到不抱希望的地图,参照着走下来竟然十分写实,到哪里有一颗大树,到哪里又有一片坟地,虽然都是用圆圈代表的,但都能一一对上。 两人约莫走了半小时,天色暗下来,乌云密布的,秦天的视线略过成片的田地,在高处看到一座木头房子,孤零零地立在一处,离得稍远些的地方,散布着一些新起的两层小楼,按照苏大姐的描述,就小女孩一家还住在老式木头房子里,那应该就没错了。 那木头房子,历经风吹雨打,整体呈暗灰色的色调,几乎跟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乡下的早春很冷,一到这个点家家户户就要窝在堂屋里烤火,这样远远看去,四下里的房子屋顶上都氲着烟气,颇有点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宁静与闲适。 两人向着目标快步疾走,几分钟的功夫,就来到房前,只见门户大开,屋里没人,屋中央的火塘边放着几个小马扎,火塘里的火势渐小,水壶里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火塘一角放置着一个高板凳,上面摊着一本书,应该是课本。 “有人吗?”大头冲着屋里喊,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大头那个着急啊,眼见着就要下雨了,他急急忙忙绕着房前屋后看了一圈,最后无奈地冲着秦天摇了摇手:“没人!” “等一会儿吧。”秦天倒是不急,点了一支烟,转身背对着房子站着,出神地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景致。 夜晚寒气顺着裤管子直往里钻,大头冷得在原地蹦哒个不停,活像身上长了虱子。 秦天的烟抽到一半,就听见旁边的小路上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妇人领着两个小孩从黑沉沉的夜色中走出来,妇人走在前面,胳膊下挎着一个装满野菜的竹篮子,两个小孩手拉手跟在后面。 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老妇人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警惕起来。 “你们是哪过(谁)?来干啥子滴哦?” 秦天看了一眼大头,大头立马心领神会,赶忙微笑着上前将两人之前套好的词说了一遍,大致就是他们是搞旅游资源开发的,来这边实地考察,想要资助几个学生,所以来走访一下。 老妇人听得半懂不懂将信将疑,对他们十分警惕,一直把两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像是护仔的母鸡似的。 小女孩在奶奶身后探身一看,一眼就认出了秦天,她拽了拽奶奶的衣服,不知道比划了些什么,妇人点了点头,警惕的神情稍稍松下来,什么也没说,把筐搁在门口转身就进了屋,在角落里摸了摸,扯到一根绳子用力一拉,啪嗒一声,屋里灯泡亮了,光线打在地上留下一滩昏黄的暖意。 小女孩站在门口看了看秦天,转身拉着小男孩也进屋了。 “这什么意思?是让我们进去?”大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秦天没说话,把烟扔在脚边的泥地里踩了踩,先一步迈过门槛走进屋里,大头赶忙跟上。 屋子的四壁和屋顶上都布满了厚厚的黑灰,风一吹就飘悠悠落下来一团,大头刚进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头顶,拿手摸了摸,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油腻哈喇味,抬头一看才发现,房梁高处挂了一圈腊肉,于是下意识避开,站在了安全的角落。 老妇人捡了几块干柴扔在火堆里,偏头看了看杵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马扎,示意他们坐。 小女孩站在老妇人的背后,靠在火塘边的柱子上看他们,小男孩坐在一边,一脸漠不关心,用一根枯枝在火堆中拨来拨去。 大头实在太冷了,一步就跨到火堆边坐下来,秦天径直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视线与女孩平齐,然后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那片叶子。 “这是你贴到我车上的吗?” 女孩看着他,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贴这个?”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朝着奶奶的后背看了一眼,秦天随着她的视线回头,他能感觉到老妇人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分明张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不知怎么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女孩咬咬嘴唇低下了头,脚在地上踢来踢去,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过了好一会儿,女孩伸手从板凳上的课本下抽出一个作业本,又从课本间的夹页里翻出一只圆珠笔。 她把作业本搁着手掌上写了一会儿,递给秦天看,本子的空白页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仙女山。” 秦天皱了皱眉,不是很明白,女孩拿过本子又接着写起来。 “两个姐姐被抓走了。” 雨夜 江离穿上鞋,又罩了一件红色连帽冲锋衣,快速下楼跟在那个女人身后。 江离确信这个女人已经死很久了,因为她看见的身体影像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边缘发虚脱色,按照以前的经验,如果是刚死不久的人,她看到的影像应该非常清晰,看起来就像活着的人,只是眼里没有火没有光,没有生气。 小的时候,她以为所有人都能看见别人眼中的火光,就像人展露在外的头发、四肢一样,与生俱来自然而然,直到有次妈妈来接她放学,她站在路边的小卖部门口赖着不走,非吵着要吃冰淇淋,她那时候就觉得,冰淇淋真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东西,又香又甜又冰,吃上一口感觉舌头都要幸福的跳舞。 她趴在冰柜上看了半天,指了指巧克力甜筒,妈妈无奈地笑笑,准备掏钱买单,她满心欢喜地吃着冰淇淋,无意地朝对街望了望,有个戴黑帽子的男人,冲着她龇牙一笑,眼中的黑色火焰翻涌。 “妈妈,你看那个人眼里有黑色的火。” 她还记得说完这句话,妈妈的脊背陡然一僵,机械地转头看她,顺着她的手指方向往对街看,下一秒就抱起她发疯了似地跑,慌不择路间,妈妈的鞋丢了,她手里的冰淇淋也掉了,她的哭声和妈妈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成了那个夏日午后的黑色奏鸣曲。 妈妈没有骂她,也没有安抚,只是抱着她一个劲地跑,前面的路像是没有尽头,跑呀跑,她听到呼啸而过的车声,看到拼命响铃的自行车,闻到路边蛋卷香味,跑到后来妈妈实在跑不动了,抱着她躲到公园的树丛里,木江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在躲什么,她只记得妈妈紧紧搂着她,低声哭起来。 那之后,妈妈像变了一个人,而她再也不喜欢吃冰淇淋了。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别人眼中的火的,只有她能。 欲望强烈的人,眼中的火颜色会深一些,脾气暴躁的人,火的焰头就比别人高,抑郁不快乐的人,火光很微弱,至于那些内心邪恶的人,火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恶的程度越高,火的颜色越黑,判断这一点的依据是她曾看过一个连环杀人犯的眼睛,他冲着她狞笑着着张大了嘴,下一秒就要咬向她的脖颈,江离永远记得他的一双眸子里填满了墨色的火焰。 当然她还见过一种人,眼睛里没有火,那些人是死了的人,只能在夜间出没。 跟着女人大路转小路,后来又走上了狭窄弯曲的田埂,下雨后又湿又滑,江离一路走一路滑,好几次差点摔到泥地里,好在江离的眼睛跟常人不同,能在夜里视物如白昼。 走了好一会儿,江离后背都微微发了汗,鞋底子上积了厚厚一层泥巴,又粘又重,每走一步就感觉像是坠着块大石头,她停下来甩了甩鞋子上的泥巴,又把鞋在田埂上的枯枝干草上擦了擦。 直觉告诉她,至少走了有两三个小时,她四下看了看,靠着远山来分辨方向,如果她的猜想没错,他们正朝着仙女山的方向走。 夜里的雨很会戏弄人,一会儿小,一会儿又突然大起来,这不,脚步刚一停,雨就像是瓢泼一般打下来,直接拍打在江离的帽子上,噼里啪啦连震带响,脑子都被撼得嗡嗡的,雨水从帽檐下倾泻而下,像一道密密匝匝的雨帘,遮挡住视线,暂时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离起来。 失神的片刻,有几流雨水顺着帽檐滑落脖颈深处,冰冷的凉意激得她浑身一抖,瞬间清醒。 前面那个女人显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自顾自的往前走,眼看着马上就要走进雨雾深处,江离咬咬牙赶紧跟上。 又走了好一会儿,已经看不到农田了,放眼望去都是荒野,完全没有人的痕迹,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走了一段,就进了山。走的不是正常上山的路,女人应该是带她绕了远,去仙女山有一条惯常上山的路,是登山的人用脚一步一步开辟出来的,而这里到处是横生的荆棘和枝蔓,就像原始丛林。 江离捡了一根粗枝开路,尽量缩着身子走,还是避不开被刺剌到,尖锐的刺扎进肉里,甩不脱,用力一扯直接在皮肉间划出一道道血痕,疼得她直吸凉气。 女人带着江离一直在山上绕来绕去,江离又累又冷,全身湿透,开始烦躁起来,心道:大姐你倒是走路不费劲,不怕刺剌不怕雨浇的,能不能给带个好走的道儿啊,这路走的,我怕还没给你报仇就先累死在路上了。 正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地势陡然向下。 “这是突然下山了?” 江离不解,心想这还没爬上山呢,怎么就突然向下走了? 向下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她没想到在丛山峻岭中还有一块这样的平坦之地,长满了繁茂笔直的松树,层层松盖遮住了落雨,江离走到树下抖了抖身上的水,随手折了一段灌木枝条,粗略地扯掉细小的枝桠,只留笔直中段的一小截,摘下帽子,捋了捋披散的长发,合成一股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将枝条当作发簪稳稳嵌入发尾。 女人已经快要走到树丛的尽头了,停下来回头望她,似乎在等她跟上。 她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突然一软,原来松树下积了厚厚一层松针,踩上去很松软,一瞬之间江离竟然联想到了蛋糕,她记得以前小区楼下有一家卖鸡蛋蛋糕的店,那个蛋糕好松软,用力一捏就到底,一放手蛋糕又会慢慢回弹,像海绵一样,咬上一口甜软喷香,每天店门口都大排长龙,再后来,她没有家了,不知道那家蛋糕店还在不在。 江离对自己的晃神很是无语,这样的环境里竟然还能想到蛋糕,她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什么蛋糕不蛋糕,正事要紧,于是足下发力疾走,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女人早已不见了踪迹,心里打了个突,立马快歩跑过去。 松林外,有一块露天区域,一面是山崖,三面松树合围,很是隐秘。 她怔怔地看了会,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诧异地张了张嘴。 本以为人迹罕至的地方,竟还有另一番景象。 一个茅草屋孤零零立在山崖下头,屋前有几片规整的菜地,蔬菜繁茂疯长,看来是有人打理,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人气。 那女人既然把她带到这里,就意味着这地儿跟她的死应该有关系,心里不禁多了几分警惕,当即矮着身子四下观察,慢慢向屋子靠近。 屋子是用茅草混着黄土打的胚,窗子是用竹子隔出来的,江离猫着身子从窗子的缝隙往里看,屋里很暗,看得不是太清楚,不过她确定了一件事,屋里没有人,她可以进去仔细查看。 她慢慢挪到门口,小心翼翼推了推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她探身闪了进去。 屋子很小,扫一眼就一目了然了,正对着门的角落里放着柜子和水缸,柜子里放着一些碗碟和调料,江离翻看了一下,都是些油盐酱醋,水缸的水即将见底,墙上挂着背篓和蓑衣,屋子中央是个火塘,放着几个木墩子,房梁是用松树做的,笔直粗壮还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上面垂下一个黝黑的铁钩,刚好悬吊在一堆黑灰上,应该是用来挂水壶的。 又往里走了走,火塘边的矮桌上还留着一根半截的白蜡烛,紧里头放着一张木头床,应该是就地取材,有粗糙的刀斧劈砍痕迹,树皮都还裸在外面,床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扔着一张缩成一团的布单子。 江离小心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精神稍稍放松,一屁股坐在了稻草床上,湿冷透骨的感觉袭了上来,脚下的运动鞋已经吸饱了雨水,一踩就扑哧扑哧往外冒水泡,湿透了的衣服黏在身上真是难受,不过难受也没办法,也只能挺着挨着,生火是万万不可的,在这种敌我情况还不明的时候,万万不能先暴露自己。 她有种直觉,今晚应该要出事,她现在只需要安静等着,静观其变,妖魔鬼怪总会现形。 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骂了一句:靠,我这嘴是不是开过光?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还来得这么快! 屏息静听,那脚步声正朝着茅草屋来了,听声音是一个人,而且背了很重的东西,脚步声很沉重。 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普通人谁能这么想不开跑这荒郊野岭陶冶情操?江离想,大概率就是她要等的“妖魔鬼怪”了。 她快速扫视了一遍,屋里实在没地儿藏身,门外的脚步逼近,她焦急起来,仰头一看,瞬间计上心头,迅速抽出腰间的鞭子轻轻一甩,鞭子一端像是触手般紧紧抓住了粗壮的房梁,她紧拽着鞭子一荡一跃,空中一个翻身就趴在了房梁上。 房子比想象中坚固,房梁上陡然增了重量也纹丝不动,江离轻呼出一口气,又赶忙调整呼吸稳住身体,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 以前在山上练功,师傅总说要想功夫精进,就要忘记身体上的疼痛,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才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她从来不听,也根本理解不了,疼谁能忍得住啊,就师傅自己也做不到啊,就会在她面前吹牛,自己下山闪了腰还大呼小叫卧床两周呢。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还明白的很透彻,而且立刻活学活用起来。 她紧盯着那扇门,不一会儿,一只枯槁的手推开了门,紧跟着,一背着背篓的人走了进来,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慢悠悠放下了身后的背篓,顺势摘下身上的雨衣甩到一旁,手里手电四下里晃了晃,吓得江离赶紧屏住了呼吸,最后手电的光定在了柜子上,那人熟练地走到柜子边拉开一个抽屉,拿出打火机,点燃桌上还剩半截的蜡烛,屋子里登时就亮堂起来。 是个黝黑枯瘦的男人,看起来眼熟,江离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是谁,只见他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从床底抽出一捆柴火,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不一会儿,男人就架起了柴火,火气上升,屋里暖和了不少,男人又起身去解背篓上的绳子,拿掉了塑料薄膜,抓住背篓底胳膊一扬,里面的东西都滚到地上,他一一捡起,放到柜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之类。 到后来,地上就剩下一只布老虎,男人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佝腰捡起,一边往火塘走,一边拍打布老虎上面的土,最后一屁股坐在树墩子上。 这个男人难道就是杀害那女人的凶手?江离趴在房梁上继续观察,可趴着趴着,她惊悚地发现自己衣服一直在往下滴水,每往下滴上一滴,她的心就跟着紧缩颤抖一次,生怕落下的水滴让男人发现。 男人看起来并未发觉,只是在江离没看到的一面,男人的手正慢慢伸向腰间,衣服掀起,镰刀刀刃的寒光一闪,男人猛然抬起头,两人目光对上,江离看见男人眼中火焰突然变了颜色。 纠葛 看到小女孩在作业本上写下的话,秦天的心狂跳不止,如果小女孩说的是真的,那些所谓的失踪可能都要推翻,他不敢细想下去。 他迫切需要知道更多信息,又问:“抓人的是谁?看清了吗?” 小女孩低下眸子,摇了摇头。 火塘边的老妇人,一直侧着身子频频回头,她显然已经看出来,这两个男人根本不是来搞资助的,那些话都是用来诓她的,她紧拽着衣服下摆,眼神中写满了焦灼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见孙女摇了摇头,终于按耐不住,腾地站起身,冲着秦天大喊:“你们蒙我老婆子哩!赶紧走!赶紧走!” 说着就去扯秦天的衣服,又伸手去拽大头,把两人往门外推,老妇人看起来瘦小,手劲却极大,大头被推出去一个踉跄,差点栽进门前的泥地里,老妇人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反手就拴上了大门。 屋外已经下起了大雨,两人瞬间被淋个浑身湿透,大头气急,站在雨中破口大骂:“我靠,这老婆子真是没人性,这么大的雨倒是给个雨衣啊!” 秦天抹了抹脸上急流如注的雨水,心绪起伏不定,冲着大头低声说:“算了算了,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一路狂奔,回到车上脱掉湿透的衣服,打开车里的暖风,好一会儿身体才暖和过来,车里没有开灯,两人就那么坐着,静静听雨水拍打车窗。 大头率先打破沉默:“要不,我们报警吧!” “就凭小女孩的一句话?报警能管什么用。”秦天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车顶。 “哥们儿,不是我说啊,这特么也太邪乎了,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把我们往山上引,而且那小女孩也怪怪的,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往车上贴树叶子求救?还是珙桐的叶子?我感觉这里面水深得很,就算那个小女孩说的是真的,山上真有些什么,但你看警察搜了那么多次山,屁都没搜到。”大头拧过身子,说出自己心里的疑虑。 秦天没说话,摸了摸兜,掏出烟盒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的,烦躁地攥成一团扔到挡风玻璃上,又去拉副驾的抽屉,大头伸手从里面摸出一盒没开封的烟扔给他。 烟雾升起,秦天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大头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到,只是直觉告诉他,这条线索跟陈白露失踪绝对有关系,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他仰头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悠悠上升,碰到车顶瞬间破碎成无数个转瞬即逝的梦,而后望向大头,语气郑重地说:“大头,这事儿本来跟你也没关系,我来找女朋友,你没有必要跟着我冒险,我今天回去准备点装备明天上山,你就在旅馆等着,万一我没回来,马上报警!” 听着听着,大头就急了眼:“我刚刚说那么多,你特么以为是兄弟我怂了?我以前说过,只要是你的事,兄弟我绝对没有二话,两肋插刀挽着袖子就上,现在也一样,但是现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水深不深,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贸然上去,不是白白送死吗?就算没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那山上地势也复杂的很,一不留神都能摔下山死翘翘,最后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我知道你因为陈白露的事揪心,觉得跟这里的失踪案是不是有关系,想要尽快搞清楚,但也不能逞莽夫之勇啊。” 话毕,两人都沉默了,秦天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他抓住这条线索,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白露她等不得了。 “大头……”秦天话说到一半,头抵在方向盘上就说不下去了。 大头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是什么事儿哦,特么好好的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就特么搞成这样了…… 想想心中也是一酸,伸手拍了拍秦天的肩:“咱们先回去吧,这事儿还得好好合计一下。” 车子启动,强烈的灯光冲破黑暗和雨雾,向着前方无限延伸,最终落在黑暗的角落。 *********** 两人回到旅馆已经深夜,旅馆里倒是还很热闹,秦天和大头推门进去的时候,苏大姐笑着冲身边的一男一女说:“哟,回来了!” 那一男一女齐刷刷回头,男的戴着眼镜,清瘦白皙,看起来文质彬彬,女的小脸,眼睛圆圆的,见秦天和大头两人回来,忙起身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都没带伞吗?淋成这样没事吧?” 女的一出口就像机关枪,大头一秒就认了出来,侧头看了看秦天,眼神微妙,透着一股子吃瓜看热闹的兴奋劲。 “这姑娘和小伙子都等你们大半天了!”苏大姐盖着个厚毛毯,窝在椅子里,伸着脖子冲着两人说。 大头笑呵呵冲着苏大姐招手,秦天也冲着苏大姐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过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沉着脸,语气有点不好:“你怎么来了?” “我跟晓冬刚好过来玩呀,没想到你们也住这里~”女孩语调轻快,心情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转身指了指身后清瘦的男生。 晓冬不自在地站着,冲着秦天尴尬地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大头一听这话,差点乐出声,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偶然巧遇啊,这底下这四个人,谁不知道你冲谁来的啊,于是存心逗弄,故意开玩笑说:“哟雅君,那可真是巧了,这秦天前脚刚来,你后脚就跟来了,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此话一出,王雅君就朝着大头轮番发射白眼,说话也带着火气:“关你什么事儿啊!” 大头嬉笑着说:“别翻了,再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秦天本来就心绪不宁,结果这两人一见面就掐上了,吵吵闹闹搞得他心里头更烦了。 “行了!我先上去了!” 秦天扔下一句话,就往楼上走,大头紧跟了两步追上,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有点幸灾乐祸:“哎,这妹子厉害啊,都追到这里来了,啧啧啧,咱们天哥魅力可真是不一般呢,羡慕!嘤嘤嘤嘤~” 秦天拧着眉,咬牙切齿:“皮又痒了?正烦着呢,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踹下去!” 王雅君跟着上楼,多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自己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来到漳坪,秦天会这么冷淡,不说问问路上累不累,好歹给个好脸色,看他对前台大姐的态度都比对自己好,这么一想,心里就更郁闷了。 晓冬紧跟在一旁,他一眼就瞧出王雅君脸色不对,踌躇着安慰道:“君君,你别不开心~” 王雅君一听,眉目一横,眼睛瞪得溜圆,冲着他吼了一句:“谁说我不开心了,我开心得很!!” “开心得很!”这四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读音,像是要故意说给前面的人听。 晓冬被吼得浑身一震,局促地低下头,沉默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开门走了进去。 大头听见了王雅君的吼声,回过头,眼神玩味地笑笑,而秦天直接选择了无视,好像无事发生,目不斜视直接开门进了房间。 这下,王雅君更气了,一进门就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这关门声吓了大头一大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叹啊:“啧啧啧,女人真是难搞!这么暴脾气的小辣椒,惹不起!惹不起!” 秦天和大头洗完澡换完衣服已经凌晨,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倒没了睡意,秦天列完要采买的装备单子,又跟大头商量了一下上山的方案,就各自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综艺节目,一群明星嘻嘻哈哈玩游戏,要说多有趣倒也没有,就是看着挺热闹。 两人正看得投入,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起来去开门,僵持之下,秦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 “剪子石头布,谁输了谁去!” 结果就是,大头骂骂咧咧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王雅君裹了件外套站在外面,冷得抖抖索索的。 “这么晚了有啥事?”大头问。 “你让秦天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大头冲着屋里喊。 “不出去!”秦天硬生生丢出来这三个字。 话音刚落,王雅君就把大头扒拉到一边,冲进了房间。 大头倒是自觉,退出来掩上了门,缩着脖子在走廊里踱步,走廊里是声控灯,大头从这头走到那头,不时要用力跺跺脚,头顶的灯才会再度亮起,等他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灯又暗了下去,他看见一个小红点一闪一闪的,好奇走近一看,发现是晓冬坐在楼梯上抽烟,大头跟这人不熟,在秦天他们车队的庆功宴上见过几次,大头本不想过去,人不熟没什么话聊,结果晓冬看见他,竟朝他招了招手。 大头犹疑地走过去,坐在晓冬旁边,晓冬抖了抖烟盒,递向大头,大头摆摆手:“我不抽烟的。” 晓冬笑笑,把烟盒扔在一边,猛吸了一口即将燃尽的烟,将烟头扔在楼梯上用脚碾了碾,突然问:“秦天喜欢君君吗?” 大头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哈?”了一声。 “君君说她很喜欢很喜欢他。”晓冬自顾自地说。 “秦天有女朋友的。”大头认真地说。 晓冬突然扑哧笑出声:“不是说人已经失踪了吗?” 大头无语,心想别人女朋友失踪有什么好笑的,真是没有同理心,顿时就对晓冬的印象不好了。 晓冬笑着笑着,突然脸就垮下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这可把大头吓着了,心想女人哭就够吓人了,男人要是哭哥们儿可实在承受不了,正想找机会尿遁,晓冬突然转过脸望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颤抖着问:“你说他们现在在房间里聊什么?” 王雅君冲进房间,一屁股坐在大头的床上,秦天一直盯着电视看,根本不搭理她,她一气之下就去拔掉了电视的电源,秦天一下子就火了:“什么毛病啊!” “秦天,你是不是特讨厌我?今天看见我来了,是不是特别烦,特别不开心?”王雅君死盯着秦天,眼里升起一层水雾。 秦天看向王雅君,好一阵没说话。 这个王雅君算是秦天的粉丝,是他们车队赞助商的女儿,有次她爸带她来看了场比赛,她比赛没怎么看明白,倒是看上了在车队里风头正劲的秦天,之后没事儿就往车队跑,缠着秦天陪她去看音乐剧、话剧什么的,秦天婉拒了好多次,可她越挫越勇,硬是不放弃,车队一有大型比赛,她就会买机票跟到当地,住在他们车队隔壁,秦天不傻,知道这姑娘喜欢自己,为了保持距离,曾直截了当地跟她说过自己有女朋友,意思是让她死心。 没想到王雅君一听乐了,说:“你有女朋友怎么了?又不是结婚了,就算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多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有什么不好啊?” 秦天至此知道这姑娘惹不得,没事儿就躲着她,好几次远远见着都绕道走,不过总有避之不及的时候,有次跟陈白露逛商场,出门的时候碰上王雅君,正面遭遇实在躲不掉,秦天正想着硬着头皮打招呼,没想到王雅君脑袋一偏,头发一甩,跟完全不认识他一样,抬头挺胸气质优雅地就进了商场,不一会儿,秦天手机就来了一条消息,王雅君发的:“这就你女朋友?也没多好看啊,胸那么平,有a吗?” 这条消息很不幸被陈白露看见,她简直气炸了,在咖啡店里就挺着胸用手比划,冲着秦天喊:“什么a呀?!告诉她!姐是b好吗!看起来像c的b!!” 秦天简直哭笑不得,忙安慰她:“媳妇儿,咱不跟这女的一般见识,拉黑!我马上拉黑!” 所有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过,感觉像昨天才发生,而现在却是完全不同的境地了。 山里的晚上实在太冷了,大头浑身冻得透透的,猫在门口听了半天,光听见王雅君在呜呜呜的哭,心想这大小姐还有完没完啊,再这么哭下去,自己就要冻死在外面了,身体实在受不了,于是一鼓作气就推门进去了。 一进去,大头就迎上了王雅君的目光,虽然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他还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杀气。 大头不知怎么,气势顿时就弱下来,笑得怯怯的:“这,外面实在太冷了,爷真是待不住了!” 王雅君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说:“你们天亮了是不是要上山?我也一起去!” 偶遇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天和大头就爬起来,洗漱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隔壁的王雅君。 昨晚,王雅君肿着眼睛说要跟着他们一起上山,依照她的性格,一定是言出必行,撒泼打滚都要去。 这上山又不是逛商场,哪那么轻松容易啊,多个王雅君,那晓冬势必也要跟着去,一个是我行我素的大小姐,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小青年,本来秦天和大头两个人上山就已经够呛了,哪里还能分出心思照顾他们,要是不遇见事儿还好,要是真遇见事儿了怎么办? 两人一合计,打算早起偷偷溜出门。 结果一开门,两人就傻眼了! 只见王雅君穿着一身运动服,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走廊里,两根手指拈着根油条津津有味地品着,见两人出来,脸上带着点得意,又带着点不屑,整张脸好似在说: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用小指头都能猜出来。 她掀了掀眼皮,朝着身边的凳子摆摆头:“吃早饭吧,晓东刚下去买的,吃完好准备上山。” 大头拉住秦天,偏过头小声说:“这小辣椒也忒狠了,不会天还没亮就守这儿了吧?” 秦天也是没想到王雅君竟然直接堵在了门口,很是无奈,板着脸严肃地说:“你非得跟着我们上山?我们不是去玩的,你知道那山上多危险吗?” 王雅君咬了一口油条,嚼了嚼咽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也不是去玩的啊?你不是要找陈白露吗?我帮你找。” 说着斜眼看了看秦天,听到陈白露三个字,秦天的脸明显的扭曲一下,瞬间暗淡下去,王雅君的心突然抽了一下,一股凄凉心酸感漫上来,微微的窒息,心里憋的难受,喘不上气。 最初听说陈白露失踪的时候,说没有窃喜那是骗人的,她甚至一度认为这就是天赐的良机,能让秦天停下来回头看看自己,她甚至还特别坏心眼的暗暗希望陈白露再也不要出现,虽然她一再克制自己这种邪恶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却像机敏的游鱼,总会拐个弯跑又偷偷跑回脑海里,她做不到佯装难过悲伤跟人虚伪的共情,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藏起了心底的期待和窃喜,来到漳坪,在秦天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希望能打开他的心,走进他的世界。 现在来看,也许一切都是枉然了,她内心惨淡地想,眼神怆然而悲凉。 以前多精神多阳光一个人啊,这才半个月人都憔悴消瘦了那么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疲惫和伤痛,她虽然嘴上凶巴巴不饶人,心里终究还是心疼,于是张了张嘴找补了一句:“多个人不是多点机会么。” 正说着,晓冬推门从房间里出来,眼底黑青一片,显然没怎么睡,整个人显得更瘦削单薄了,他冲着秦天和大头笑笑,这一笑里,大头品尝出了多层次的情感内容:尴尬、无奈、心酸、卑微…… 大头第一次觉得,搞对象还真是麻烦。 秦天一言不发,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大头瞧了瞧两头的架势,心想着:坚决不能带这小辣椒去啊,带着她不相当于带着一个活体祖宗吗?于是他发挥特长,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给王雅君描述了一下仙女山的凶险,女孩子上去多么可怕。 结果口水都快说干了也没用,王雅君根本不为所动,板着脸就一句:要上山! 秦天懒得再说什么,硬邦邦扔出一句:“爱去去吧,反正自己的命自己负责。” 说完,跨步就往楼下走,大头跟在后面大喊:“唉?唉?你去哪儿啊?” “去外头过早!” “唉,你等等我。” 还是之前的早点铺之前那张桌子,两人刚坐定,大头就左瞄右看,眼神四处扫描,也没看见之前烫面的那个姑娘。 刘巧香忙得晕头转向,一回头认出了他们,笑盈盈地走过来。 “你们今天吃点什么啊?” “两碗牛肉面,再给我们装20个包子打包带走。”秦天想了想说。 点完单,刘巧香刚准备走,大头实在忍不住问:“唉老板,你们店里昨天那个美女呢?今天怎么没见着啊?” 刘巧香有几秒的晃神,眼光闪烁了一下,立马又恢复了惯常的笑脸:“哦江离啊?她今天有点别的事。” “原来她叫江离啊,名字可真好听!”大头感叹着,露出傻子般痴迷的表情。 秦天看不下去,正准备揶揄一句,兜里的电话响了,秦天掏出来一看是王雅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把手机扔给大头。 大头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冲秦天笑得暧昧,然后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喂,我是你大头哥哥呀,你好好说话,嘿,怎么还骂上人了,回去回去,一会儿就回去,不会跑了的……” 话还没说完,王雅君就挂了电话,大头对着手机屏幕骂:“靠,你大头哥哥话还没说完呢就挂电话,懂不懂礼貌!” “我看你俩挺配的,一个嘴贱,一个作精,要不你牺牲一下色相,救哥们于水火?”秦天冲着大头挑了挑眉。 大头连连摆手:“那小辣椒一般人可吃不消,哥们儿还想多活几年!” 说话间面上了桌,两人三下五除二吃完,结了帐,拎着一袋包子就往回走,打算开车去采买点上山的装备,毕竟山上什么个情况也不清楚,至少要多带几件装备防身啊。 刚走到晒场,远远就看到王雅君和晓冬靠在车上在等他们,身边搁着两个背包,有个是粉红色的,装得鼓鼓的,一看就是王雅君的包。 秦天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打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王雅君见秦天没说什么,赶忙朝晓冬招了招手,迅速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晓冬立马从地上拎起两个包,挽在臂膀下拍了拍灰,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很快发动,不一会儿就在路边看到一家挂着五金招牌的店,时间太早,店家还没开门,不过卷闸门上留了电话,秦天拿出手机拨过去,不一会儿,楼上就下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穿着拖鞋,睡眼惺忪头发蓬乱,显然是刚起床。 “你们要买什么啊?”他边走边揉搓着眼睛问。 “我们要上山,买点装备。” 五金店不大,各种器具倒是不少,秦天和大头在店里翻看挑选,两人选了一些趁手工具:钢管、绳子、锤子、刀具,临出门的时候又拿了几件雨衣。 王雅君在一旁看着,嘀咕道:“你们是去上山,还是去械斗啊?” ***************** 他们没有选择登山客惯常上山的路,从之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山的北面有珙桐,再结合小女孩的话,秦天打算从北面上山。 这意味着要绕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山脚,好在天气不错,日头高悬天边,发出夺目的光芒。 开车2个多小时,又走了差不多2个小时候,一行四人才到达在山脚下。 王雅君已经累到不行了,她以前哪里走过这么多路,这才刚开始,她就呼吸急促,双脚发软,腰间的内脏器官感觉坠得慌,于是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叉着腰喘着粗气。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把爬山想得太简单,现在才在山脚下,要上山显然还要走很长一段,今晚肯定要在山上过夜了,一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想哭,暗暗骂自己自讨苦吃,早上死命要来,这会儿可真是啪啪打脸! 北面山势险峻异常,基本就没有缓坡,仰头看着高耸的山体,让人不由得心尖发颤。 这里没什么人来,荒芜一片,到处是横生的荆棘和枝蔓,秦天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走得很艰难,还不时回头瞅一眼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几次回头看见王雅君哭丧着脸,当下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畅快:该,让你不要来,非要跟来,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心里想着我看你能嘴硬撑到什么时候,于是故意大声说:“要加快速度了,争取天黑前到半山腰扎营。” 王雅君一听内心更绝望了,心中暗骂了秦天一句。 晓冬背上背着一个包,怀里还反背着王雅君的粉色背包,在一旁紧跟着,注意力全部都灌注到王雅君身上,在他眼里王雅君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被家里娇惯着长大,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昨天那旅馆他都生怕她住不惯,今天还要来这种条件恶劣的地方爬山,真是不敢想象,但是抵不过她坚持啊,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唯王雅君的话是从,要想尽各种方法无条件满足,比如这次来漳坪,她一个电话,他就收拾好东西跟来了,她要上山,他又立马收拾好东西跟上。 他张开双臂环成一个半圈护着王雅君,生怕她摔了碰了磕了,一会儿问王雅君累不累,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又直接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喝的递给她,王雅君累到不想说话,冲他摆摆手。 大头原本是走到最后的,怕这两人有啥意外,可是他们实在太墨迹了,恨不得走一步要歇三次,大头简直要疯了,最后实在忍不了,从两人的空隙间突破了过去,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秦天。 “你怎么上前面来了?”秦天问。 “这俩太墨迹了,大少爷大小姐来旅游来了!”大头摇头。 秦天回头看了看,这一看,正好跟晓冬对上了视线,晓冬犹豫一下说:“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吧,我看君君实在太累了。” 秦天盯着一旁佝着腰喘着粗气的王雅君,脸上浮上一抹嘲讽的笑意,王雅君看在眼里,顿时气得气血上涌,怪晓冬多话让自己被嘲,于是冲着晓冬又是一顿狂吼:“谁说我累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累了?” 说着就咬牙憋着一股气快步往前走,想要显示自己状态良好,可没走几步,山上的泥土湿滑,一不注意,脚下没踩实,王雅君啊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脚踝疼的脸都皱在了一起,晓冬又慌又急,狂奔过去。 秦天和大头两人站在原地,互看一眼,心中莫名一喜。 王雅君脚踝立马肿起来,是不能再走了,她泪眼汪汪地坐在地上,脚踝疼得直吸气,晓冬当即决定背王雅君下山,秦天和大头当然双手双脚赞成,晓冬扔下身上的背包,蹲下让王雅君趴到自己背上,王雅君这会儿也不折腾说要爬山了,老老实实趴到晓冬的背上,看向秦天和大头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哀怨的眼神。 只剩下秦天和大头,明显效率高了很多,他们分工协作一路砍一路进,饿了就吃早上买的包子,累了就稍微坐着歇一歇,中午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山脊的腰线了,但是所谓的珙桐根本还没看见。 又前行了一段时间,两人脱掉汗湿的外套,坐在一棵松树下休息,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心想最近几年生态环境变好了,很多地方又开始有猛兽出没,这声音不会是什么熊、野猪之类的野兽吧,又过了一会儿,仔细听那由远及近的声音,又好似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两人咽了咽口水,伏低了身子,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砍刀。 几秒之后,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戴着帽子的人出现在视野里,应该是登山的游客,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看身形应该是个纤瘦的女人,帽檐拉得低低的,完全看不到脸。 她好像有点疲累,脚下的步子有些虚,走到两人面前时,完全没有停下来打招呼的意思,秦天和大头的眼睛紧盯着她,直到她即将擦肩而过,秦天主动出声打招呼:“唉朋友,跟你问个事儿。” 那女人跟没听见似的,仍然不管不顾的往前走。 “难道是没听见?不能啊……” 秦天觉得奇怪,站起来快步跟上去,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没想到就这一拽,那女人瞬间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唉?怎么了这是?”秦天有点慌。 大头赶忙跑过去,两人小心翼翼把女人翻了个身,想查看一下状况,哪知帽子扯下,大头惊呼:“这不是那个……那个江离吗?她怎么满脸是血?” 逃走 两人慌慌忙忙背着江离下山,在山脚遇见了累瘫的晓冬。 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额间的汗水濡湿了刘海,一绺绺粘连在脑门上,王雅君按着脚踝坐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你歇够了没有,快点起来!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在山上过夜。” 正说着,看到秦天和大头急匆匆下山来,先是一愣,见秦天后背上趴着一个陌生女人,满脸是血,又是一惊,说话都磕巴了:“这……这……谁啊?” 两人都懒得搭腔,秦天脚步没停下,背着木江蓠快步往来路走去,擦肩而过时,扭头叫了一下大头,冲着王雅君偏了偏头,大头立刻心领神会,走到王雅君身边蹲下,把背冲着她:“来,快上来!” “这……谁啊?“王雅君的视线紧盯着秦天的后背,又问了一遍。 “不认识……你快上来,这天都要黑了,别磨蹭了。” “不认识?那女的怎么了?是被野兽攻击了吗?”王雅君好奇心炸裂。 “不知道,不清楚,你到底上不上来了还?”大头终于不耐烦。 “我才不要你背!”王雅君翻了个白眼,扭过头。 “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了。” “我就不!” “嘿!” 大头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窜上来,当场就想甩手走人,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大小姐脾气,要不是看在秦天的面子上谁爱管你啊,没见着人家姑娘受伤了着急送医院啊,还在这里傲娇磨蹭拖时间,耍小姐脾气也要分时间分场合啊…… 一时无解,气氛凝重,秦天交代的事情也不能不管,大头强制压下内心的火气,心里默念着好男不跟女斗,嘿嘿笑了两声:“行,你不要我背也行,那就留在山上过夜吧,反正这山里风景也好,晚上还时不时有狼啊熊的出来找吃的,你从小在城里长大,这种动物都只在动物园里见过吧,这次能跟它们近距离接触,机会难得,挺好的,那我就先走了,你也看到了,那姑娘受伤了,我们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说着又转向一旁的晓冬:“晓冬,你看你是在这里陪她还是怎么着?” 晓冬晃晃悠悠站起来,看了看王雅君,畏畏缩缩地不知道该怎么劝。 大头说着作势起身要走,王雅君心里知道大头多半是用这话来唬自己的,但又怕这男的真的发疯说走就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晓冬这般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四下里望了望,满目丛林荒草,一想到要在这里过夜,身体不由地抖了抖。 “唉!你回来!”她叫住了大头。 大头回头,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背对着她的方向蹲了下去,露出了后背,王雅君极不情愿地趴在了大头的肩头。 大头挺身而起,和晓冬一前一后快步向秦天追去。 *************** 夕阳西下,秦天趴在医院走廊的窗口抽烟,暖黄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把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大头架着手臂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脑子里乱作一团。 当时情况实在紧急,秦天一路狂飙,车开得飞起,车刚到医院停下,大头就抱着江离冲进了医院,大喊:“医生呢?医生呢?” 医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拉开江离的外套检查,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她几乎是个血人了,脖子上、脸上、头发上,内层的t恤已经被鲜血浸透,呈现凝结的暗红色,医生也被吓了一跳,忙问是在哪里受得伤,得知是在仙女山,猜测应该是摔伤,担心伤及内脏,立马拉进了急救室。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江离身上根本没有伤口,也就是说,那些血根本不可能是她的。 医院觉得事情蹊跷,见秦天和大头两人的说法也模棱两可,为了稳妥起见,报了警。 来的是之前见过的张警官和一个年轻的女警察,张警官看到秦天和大头有些意外,朝他们招了招手,转身跟医生站在病房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边说边不停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朝里看。 此时的江离紧闭着双眼,直挺挺躺在病床上,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按照医生的说法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外伤,可能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跟医生聊完,张警官朝两人走过来,秦天掏出烟盒递过去,张警官连连摆手。 “不抽了,不抽了,最近抽得太多了身体受不了。” 秦天笑了笑,将烟盒重新揣回兜里。 简单地给他俩做完笔录,临走的时候,突然问:“你们怎么想着上山啊?” 一听这话,大头立马扭头看向秦天,秦天脑子转得飞快,很多事情都还没厘清,现在还不是说实话的时候,于是淡淡地说:“看了那篇游记总觉得不对劲,就想自己山上去看看!” “听说,你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也受伤了?” “崴了脚,刚刚找医生看了,没伤到骨头没事儿,在楼下待着呢。” “我说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小年轻,就是不听劝,那仙女山不是一般的山,山高峡深,天坑连地缝的,还有很多没有发现的溶洞,一不注意就容易出意外,你们这一代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吧,要是出点意外家里怎么办?” 张警官看了一眼秦天,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为了你女朋友失踪的事情很焦心,想早点查出真相,但是你要相信警察,你能查出来的我们警察能查出来,你查不出来的我们警察也能查出来,你这样自己盲目地上山,不仅增加了自身的风险,如果出了什么事儿,还会增加我们的搜救难度,这不添乱吗?” 秦天沉着脸没说话。 大头赶忙笑着上前,把张警官拉到一边:“您说的对,只是我这哥们儿特别轴,这眼瞅着就要结婚了,结果出这事儿,可不难过闹心么,您放心,我一定劝他,一定不给警察同志添麻烦……” 张警官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行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说着就往病房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年轻女警察很快从病房里走出来,又回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怎么样?醒了吗?”张警官问。 女警察摇了摇头。 “那你就先在这里守着,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说着就快步下了楼。 大头实在忍不住,心想这都多久了江离还没醒,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于是走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看,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床上没人了。 他慌忙拉开病房的门,秦天和女警察都看出情况不对,立马跑过来,陈设简单的病房里一览无余,窗户大开着,病床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秦天快步走到窗口边,手在窗台上摸了摸,有一层淡淡的黄土,那是仙女山上的土色,看来应该是翻窗走的,只是窗外的墙体光秃秃的,根本没什么能脚踩借力的地方,从窗口到楼下的空地少说也有六七米,她是怎么下去的?而且,女警出门也就几秒钟,这个女人就翻窗跑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翻窗跑了?”女警察愣愣地站在屋里,看了看大开的窗户,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给上级打个电话。 “她为什么要跑啊?”女警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边掏手机边低声吐出一句。 秦天本来在山上遇见江离就觉得很意外,后来发现她没受伤还浑身是血,整个人犹坠入五里云雾中,本想等她醒了找她问问清楚,结果人跑了,还是翻窗跑的,这很难不让人起疑心,连原本对她爱慕有加的大头都开始怀疑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但大头心里多少还是维护她的,听见警察这么问,于是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可能没钱交医药费吧。”大头无奈地冲着女警察笑笑。 女警察歪头想了想,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日常出警什么奇葩没遇见过,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拨通电话朝着病房外走去。 大头望着女警的背影,突然有点怅然若失,感觉这段露水情缘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 江离一直迷迷糊糊的,她只模糊记得在山上遇见了两个人,然后是在车里,她被横放在后座,车开得很快,她的头不停撞在车门上,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总有人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她不敢睁眼,只敢眯着眼睛,从眼缝中往外看,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个叫秦天的男人,还有一个他的跟班,脸方得很像那个方盒子脑袋的卡通人物。 后来,整个病房里安静下来,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了医生跟警察在外面探讨自己的情况,又瞥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走了进来。 她一直在找机会溜走,因为一旦她醒了,很多麻烦就会随之而来,她无法向警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上山,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受伤却浑身是血,也无法解释这血是谁的,就算她说得是真话也根本没人会相信,说自己能看见死的人,跟着死人上了山?谁会信?警察叔叔听了肯定都会觉得无语吧,说不定还会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机会逃走,不给他们问的机会。 女警察被叫出去后,她立马下床,走到窗口拉开窗户,解开腰间的牛皮鞭,用力一扬,鞭子一端紧紧附在窗帘横杆上,她身子轻盈地探出窗外,屏息凝神快步挪移,在离地面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时,轻轻一扽鞭子,落地的同时鞭子一头腾地一松,听话地坠出窗外,江离一把抓住,在腰间系好。 离开医院后,她直奔陈巧香的家,那里是不能再待了,得把自己的东西拿上。 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残存的光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走到院子门口,江离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了屋后,厨房飘出阵阵香气,引得江离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烟囱里不断冒出白烟,风一吹就四下逃散,就像此时此刻的自己,突然有点悲从中来。 不过这样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她早就知道也习惯了如何调适自己,凄凄惨惨戚戚从来不是她的主色调。 她撸撸袖子翻进院子里,透过窗户看见笑笑正在堂屋里看电视,而陈巧香正在厨房里忙碌,她轻手轻脚攀上二楼,推开杂物间的门,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扔进背包里,屋里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丢东西后,背上背包就往外走,都走出房门了,又想了想,转身回到屋里掏出笔和纸,留下了一张字条。 “我有点事,就不跟你们告别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抓住了 刘巧香和笑笑晚上吃完饭,在堂屋里烤火看电视,就听见有人在敲院门,敲得很急,刘巧香急急忙忙应着声去开门,门一打开,看见来的是两个眼熟的年轻人,今天早上还来店里吃过面。 “咦?”刘巧香满脸疑惑。 “你们有啥子事吗?” “我们找一下江离,她在吗?”秦天边问,眼神就朝着院子里扫过去。 院子不大,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中间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水泥地,院子两边留出一长溜的地,一块种着蔬菜,一块种着花花草草,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堂屋里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电视里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屏幕的光打在地面上一闪一跳的。 “她啊……一直没回来呢。” “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那我不晓得咧……” “您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没得啥子关系,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睡大街上怪可怜的,就让她在店里帮帮忙,我包她吃和住。” “哦,那我们能看看她住的房间吗?” “她怎么了嘛?你们要看她的房间。”刘巧香看着这两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男人,眼底突然生出一丝警惕。 “哦,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她欠了我们点钱,我们担心她不认账跑了,当初我们也是看她有难处才借的,现在人突然不见了,我们都不知道找谁要去。”秦天胡编一通,说的倒是言辞恳切。 “啊?怪不得你们早上在店里问起她呢,她欠了你们多少钱啊?”刘巧香试探着问。 “好几十万呢。” 出乎意料的巨大数额,刘巧香忍不住乍舌,这姑娘可真是不可貌相啊,好家伙,一借就好几十万,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挣不来这多钱啊,借了这么多钱还睡大街了,估计钱都花没了吧。 “你看就我这哥们,从小无父无母,挣了点钱找个对象多不容易,这不眼看着要谈婚论嫁了,女朋友一听说他借出去一大笔钱,就让他要回来,要了好多次,这个江离躲躲藏藏的,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她女朋友说了,这钱要不回来这婚也别结了,您说惨不惨?”秦天说着拍了拍大头的肩膀,看向大头时,故意做出同情和心痛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剧情,大头也是没想到,只好站在一边配合着尴尬的笑笑,心想你小子编瞎话就编呗,怎么造上我的谣了,心里忍不住狂飙脏话,但面上还得维持住谦和乖巧的笑容。 “啧啧啧……”刘巧香眼神同情地打量了一下大头,小伙子个子挺高,就是脑袋太大脸太方,看着有些滑稽,一看就是容易被女人骗的老实人。 “你们是要看看她住的地方吗?她也没什么行李。” 说着就让他们进了门,一路领着两人上了二楼,一上楼刘巧香就觉出些不对的苗头,走到最里头杂物间门口时,一看门大敞着,心就想着坏了! 这屋子平时门都关着的,怎么这会儿开了,难道那姑娘回来过了?当下第一反应是要赶紧看看自己房里的存折还在不在,于是向朝着杂物间指了指,就着急忙慌折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觉察出了异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忙跨步就进了杂物间,屋里很黑,秦天一进去就在门边摸开关,大头下意识皱起眉头,屏住呼吸,屋里霉味实在太重了,灯一亮起,两人皆是愕然。 “她就住这里啊?”大头一时难以置信。 屋内堆满了白色的蛇皮袋,都束住了口,装的鼓鼓的,有不少袋子被老鼠咬出一个个小小的孔洞,露出里面的的内容物,秦天掏出一看是谷子和花生。 靠窗的一角被收拾出一块空间,放了一张竹床和一把木椅子。 “你没听说她之前睡大街上的吗?也许,这已经算好的了。” 秦天虽然漫不经心地说着,心里的疑问却愈加深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一个女孩子风餐露宿、四处游荡,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很难想得通,他之前认识的女孩子,谁不是家里的小公主,被宠着娇惯着长大,看那木江蓠也不大的样子,生活竟然如此的不同,不禁唏嘘不已。 “还真是没看出来,这么漂亮的妹子,竟然这么惨。”说着说着,大头又对江离生出了一丝怜惜。 竹床下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一闪,秦天立马蹲下,探着身子伸长了胳膊往里够,最后从下面捡出一个裹着灰的手链,用红绳子编的,中间嵌着一个圆球球,像是银的,应该戴了很久,外层都打磨得发光了。 大头立马凑上来,两眼发光:“这是个啥?” “手链,应该是她随身戴着的。” 一听是江离随身携带的物品,大头立刻感兴趣起来,一下子从秦天手里抢过去,擦掉表层的灰,仔细端详起来,他一会儿举过头顶迎着光看看,一会儿又低头细细琢磨,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最后像个变态还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嚷嚷道:“唉,这手链是香的嗨,还挺好闻的。” 说着就把那链子往秦天鼻子下凑过去,秦天嫌恶地翻了他一眼:“你怎么跟变态似的,什么都要闻一下,好原味这口啊?” “嗨,怎么说话呢,我认真的,有一股清香味,有点像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大头想了半天想不出。 大头说着又把手链凑过来,秦天躲闪不及,一股花香沁入鼻腔,突然有些清新醒脑。 “这不是栀子花的味道嘛。”秦天无语。 “对对对,我就说咋那么熟悉呢,咱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教学楼楼下的花坛里不都是栀子花么,每年开花的时候,那个香啊,晚自习的时候,方圆好几里的蚊子都被引来了……哎,想想那时候真好啊……” 秦天才没心思跟他一起感怀青春呢,他四下里看了看,实在感觉不对劲:“她怎么什么行李都没有?” “对啊,再怎么样也会带点换洗衣服啥的吧?”大头也反应过来。 床上只有垫絮和被单子,除此之外啥也没有,大头拿起被单子抖了抖,一张纸条晃悠悠飘落在地上,大头捡起来看了一眼,递给了秦天。 ************** 江离拿完东西,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在路边的野塘里洗了洗身上的血迹,最后去街上找了一家僻静的小馆子,点了两个炒菜,加了一大碗白饭,好好饱餐了一顿。 吃完,背着包往外走,走着走着,在路边看见一个卖酱香饼的摊子,当时就在心里盘算,过会儿上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个情况,得买点吃的带着,出门在外风餐露宿没人心疼自己,得自己心疼自己,第一件事就是坚决不让自己饿肚子。 于是要老板剁了两大张饼,用塑料袋装好,她又叮嘱老板多套几层袋子,怕油漏进包里。 摊贩离菜市场不远,江离试探着向老板描述了一个老人的形象,黝黑枯瘦,抽旱烟,穿蓝布褂子,经常来镇上卖菜。 “哦,你说得老谢吧?这镇上抽旱烟的也就他一个了,姑娘你一说我就知道了,我跟他熟得很,我们老家是一个村的,我跟我老婆是后来才搬到镇里来做生意的。” 老板是个白胖白胖的中年男人,见有个年轻姑娘向自己打听事儿,还是特漂亮的年轻姑娘,显得特别殷勤热心。 “哦,他叫谢什么呀?” “谢长生,姑娘你找他又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妈妈身体不好,听说他那里有些珍贵的中药材,我想找他买一点,带回家。” “哦哦,这样啊,要不,我给你找找他的电话。” 老板说着用围裙擦了擦手里的油渍,就去兜里掏电话,在一旁忙碌的老板娘,看似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张着耳朵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突然往前探了探身,满脸不高兴地看着江离:“他老婆上镇里来了,我刚刚还看见了,你直接去找她老婆呗。” 按照老板娘的指引,江离走了一会儿,在路边看见了一间旅馆,两层楼的临街民房。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窝在前台的椅子里追剧,听到有动静,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以为是住店的,忙站起来笑着招呼。 “住店吗?” “我来找人的。” 女人的热情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减下去,脸上的笑也慢慢淡开,倒是还维持着基本的客套与礼貌。 “哦,找人啊?找谁啊?” “谢长生的老婆。” “你找她干啥?” “我想找她买点中草药。” “哦,你先坐着这儿等一会儿,她刚上去找一个熟人,得聊会儿。” 说完又打量了一下江离,问道:“姑娘这么晚了你住哪儿定了吗?还没有定的话,可以考虑住我们这儿,环境很好的,也不贵。” 江离笑了笑没说话,不说住也不说不住,女人有点意兴阑珊,她从前台搬出一个凳子,递给江离,转身就又重新坐回椅子里追剧去了,江离道了谢,把椅子拉到一边,卸下背包,靠着墙壁坐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谢长生的老婆下来,百无聊赖之际,门外突然车灯大闪,响起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又瞬间偃息,紧接着她听到锁车门的声响,不一会儿旅馆的大门被打开,有几个人走进来,江离看见打头的两个人,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拉起外套上的帽子罩住了脸。 秦天和大头走在前面,晓冬搀着王雅君走在后面。 “哟,回来啦?” “昂,苏大姐你又在看什么剧啊?”大头瞥了一眼前台边坐着的人,倒也没在意,几步就跨到前台边,趴着往电脑屏幕看。 “我随便瞎看的。”苏大姐不好意思的笑笑。 王雅君简直要累死,连招呼也没打,就支使着晓冬把她背上去。 “这是咋啦?”苏大姐看着走路一跛一跛的王雅君问。 “哦,没事儿,自己走路把脚给崴了。” 大头跟苏大姐聊得正欢,秦天却被前台边上坐着的人吸引了,刚进门时,看穿着打扮以为是来登山住店的旅客,可越看越不对劲,这又没下雨又没刮风的,把帽子戴的那么严实,听见外面来人了低着个脑袋也不好奇,着实有点奇怪,他心里突然有一种猜想,于是故意朝着那人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秦天故意走得很慢,每靠近一点,秦天就发现那人的头就低上一分,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这人很怕遇上他们,他扯了扯嘴角,伸手就要去摘江离的帽子,江离低头看着脚下瓷砖上的影子朝着自己靠过来,整个人紧张地缩成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一个闪身,如一道闪电般跳起就往门外冲。 吃一堑长一智,秦天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江离要逃跑,脚下连跨几步一探手就拽到了她的胳膊,心下正得意:飙速度,还真没有多少人能飙过我! 怎料她身子突然一转,龇着牙就往秦天胳膊上咬,上下牙齿用力咬合,秦天吃痛,嘶了一声就松了手,她歪嘴一笑瞬间就蹿了出去,秦天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狂奔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正想着追出去,就在跨门出去的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探到那东西后,整个人就松弛下来,得意的笑了笑,冲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唉!” 江离好奇地回头一看,秦天正站在门口,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得贱兮兮的,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等看清,她愣了一下,立马拉起衣袖来看,她的手链不见了,是什么时候丢的呢?不管什么时候丢的吧,反正手链现在对面男人手里。 这手链不值什么钱,但对江离来说意义不凡,情感价值大大超越了它的市场价值,这些年一直陪着她走南闯北,算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了。 她突然泄了气,把背包扔在地上,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秦天看,秦天低头笑笑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江离捡起地上的背包,极不情愿地往回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头和苏大姐简直看得目瞪口呆,等江离冷着一张脸走进去时,大头愣了好一会儿,一张嘴说话就秃噜起来:“江……江……江……离?” 秘密 秦天架着胳膊懒散地靠在吧台边,看了看胳膊上深可见血的咬痕,面上维持着风度,心里却忍不住飙脏话。 这女的是属狗的吗?下嘴也太特么狠了! 大头直愣愣地盯着门口黑着一张脸的江离,身子朝着秦天那边挪了挪,拿胳膊肘杵了杵他:“唉,你怎么发现她的?我还以为是个游客呢?” 秦天没说话,手里把玩着那串手链,眯着眼睛看江离。 “把东西还我。”江离冲着秦天伸手,一字一顿地说。 秦天故意把手链又揣回兜里,慢悠悠撸起袖子,把有齿痕的那一面朝向江离,用手指点了点伤口。 大头这时才注意到秦天的胳膊被咬得那么严重,吓一跳。 “啧啧啧啧,咬这么狠啊?用不用去医院打个针,狂犬疫苗什么的?” 大头嘴贫惯了,本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完蛋了,江离凌厉的眼神瞬间杀过来,他瑟缩了一下,往秦天身后躲了躲。 “你要是不抓我,我能咬你吗?”江离理直气壮。 秦天轻笑:“你说你跑什么啊?你不跑我们能抓你吗?” “再说了,我也没用多大力咬啊,一爷们儿细皮嫩肉的,怪别人牙好?” 说这话,江离其实是有点心虚的,那一咬着实使了劲,是危急情况下身体的本能反应,现实无数次教会她,不能心慈手软,要狠,才能活下来。 “这还没用力呐,再用力骨头都要咬碎了……”大头看着秦天胳膊上深深的牙印,在一旁小声感叹。 “行了,别废话了,还有好多事儿要问你呢,上楼聊一聊,聊完这手链就还你。”秦天说着就要往楼上走。 “我还有事儿,手链你先还我,办完事儿我再来找你。” 秦天停下来,望着江离讥诮地笑笑,摆出一副“你以为我是白痴啊”的表情。 四目相对,各不退让,僵持之际,从楼上下来了一个苍老的妇人,她扶着栏杆小心翼翼一步一顿的下楼来,下到一层的时候,发现大厅里站着几个年轻人,各个长得标致俊秀,忍不住来回打量。 前台苏大姐此时正开心地吃瓜看戏,凭借多年追剧经验,她觉出秦天和江离之间不对劲,长这么好看的男女,一个要跑一个又要追,一看就是有情感上的纠葛嘛!于是在心里为眼前的一幕编排上了旧情人久别重逢的狗血剧情。 美丽的女主角出来旅行散心,帅气的男主角恋恋不忘来漳坪偶遇,就在两人重逢之际,工具人女二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对男主各种死缠烂打,一路跟到漳坪住在隔壁,时不时崴脚卖卖惨,时不时耍赖发发脾气,为男女和好如初不断制造误会和矛盾…… 久居村镇,每日都是复制粘贴的平淡乡间日常,偶有这样戏剧的时刻,苏大姐心中激动不已,她把剧情都构画得清清楚楚,想象力和现实重叠在一起,让她不禁感叹,现实可真是比虚幻的仙侠剧好看多了。 正瞧着热闹,听见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回头见王金花下楼来,赶忙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说话。 “金花大姐,你的药都卖了啊?” “昂,卖哒。” “黑子给的你什么价?” “250一斤。” “那也可以啊!谢大哥这次上山又挖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都是辛苦钱,不像你们在镇上开这么好一个旅馆,轻松又挣钱哦!” “唉,哪有这么容易,淡季的时候,好几天都没有一个客人的!” 两人正热络地聊着天,王金花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刚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离,姑娘身材高挑纤瘦,束起头发露出白皙的脸庞,气质清冷出众,穿一身登山装也显的格外洋气。 江离也在看她,两人眼神相接,王金花下意识低头,闪躲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这天都黑了,您怎么回去啊?要不我去找人送送您?”苏大姐看了看外面的天问。 “不用不用,我走得快,现在路也修得好,走着就回去了,你这里这么多客人,就不耽误你了,我先走了哈。” 王金花连忙摆了摆手,就低着头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江离拦在了门口,王金花满脸疑惑地抬头。 “谢长生是你老公吧?” 突然有不认识的人提到自己老公,王金花下意识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听说你们有药,我想买点。” 只见她一听到药,脸瞬间白下去,整个背脊都冻住了,直愣愣地站着,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又过了一会儿,她脸色渐渐好转,大约觉出自己的表现太过异常,于是强撑着笑笑,客气地问:“姑娘,你要买什么药啊?” “我听卖饼的老板说,您家很多珍贵的中药材,我想买点带回去给我妈妈,多少钱没关系,我明后天就要走了,所以有点着急。” 听到这话,王金花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的,有的,我家男人在山上挖的,都是野生的,参、虫草、天麻、当归都有的。” 听到这里,江离灵机一动,忙说:“这样吧,您家远吗?我让我朋友开车把您送回去,我顺道去买个药,行吗?” 能卖掉药材进账一笔,还能少走好几个小时的路,倒是不错。 江离见王金花没有拒绝的意思,扭头看向秦天,秦天不明所以,拿手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我?” 江离挑挑眉,往门外摆了摆头。 苏大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从前台出来拍了拍秦天,笑得意味不明:“那可太好了,那就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老大姐送回家了,年轻人路上有个伴,还能交流交流感情,挺好!” 秦天心道:怎么心慌慌的,这女的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大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拿肩膀撞了撞他,满脸娇羞:“唉,你跟她是朋友,我跟你又是哥们,这四舍五入是不是等于我也是她朋友了啊!” 秦天无语地瞪了大头一眼,摇摇头,色令智昏真是一点没说错,下午在医院的时候还言辞犀利地说这女的有问题,这会儿就又要做朋友了? 江离见秦天站着不挪窝,有点不耐烦,催促道:“快点呀朋友,你想知道什么,送完大姐回来,都告诉你,行吗?” “行行行。”秦天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头倒是帮忙答上了,一边说还一边把秦天往外面推。 秦天啧了一声,一脸不高兴地甩开了大头的推搡,大头舔着张大脸说:“你要是不想去,就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把大姐送回家。” 说着就要去秦天裤兜里掏钥匙,秦天冷笑:“就您那技术?送回家还是送归西啊?” 要是一般的事,大头还能嘴硬回怼几句,但关于开车技术他真是无力反驳,毕竟自己兄弟是赛车king,自己是撞车king,谁让自己是菜鸡呢,呜呜呜呜~ 秦天说完就往外走,大头讪讪地笑笑,赶忙招呼江离和王金花上车。 天色已大暗,散落乡间的民居流出暖黄的光,远远近近,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像是夏日里轻盈的萤火,车在无人的乡间道路上驰骋,打破了黑夜的沉静。 四人一路无话,车内空气滞重,大头不停耍宝逗趣,江离和王金花坐在后排望着窗外一直没说话,后来江离实在忍不住,对大头说:“你不累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大头一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不止:“我还好啊,不累不累。” “我累了!你能消停会儿吗?” 秦天差点乐出了声,手一抖,车轮子都跟着打了个颤。 大头被人直接这么给噎着了,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于是闭了嘴,无精打采地躺在副驾驶的椅座里。 江离根本没心思听大头的笑话,她正在纠结一种味道,准确的说是王金花身上散发的味道,一上车她就闻到了,刺鼻的腥臭味。 道上有几处不平整,车身颠簸,王金花下意识用手扶住了副驾驶座的椅背,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那种腥臭味更浓了,江离一时受不住,把车窗开了一条缝。 夜晚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人头皮微微发炸,空气中有淡淡的烧灼烟味,应该是远处人家的烟囱里飘出来的。 那种直往鼻腔里钻的腥臭味,总让江离联想到不好的东西,那晚在山上她也闻到过。 是血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车在王金花家的山坡下停下,借着明晃晃的车灯看见坡上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 原本秦天是不打算下车的,但考虑到江离还有逃跑的可能,为了从源头上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也跟着下了车。 王金花走在最前面带路,大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跟着,江离故意走在了后面,低声问秦天:“在车里,你们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吗?” 秦天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他们都没闻到? 一行人照着亮踩着几块青石板爬上了坡,一进屋,大头举起手机站在门外给王金花照亮,王金花走到墙角去开灯,灯绳反复拉了好几次,屋里的灯都没亮。 “哎哟,好像停电了,你们等着,我去找蜡烛。” 借着手机的光亮,一行人跨过门槛,一进门,江离眉头下意识皱起来,又闻到了那种腥臭味,跟车上的一摸一样,而且屋里的味道更浓烈。 她反复跟秦天和大头确认,结果一个说有烟熏味,一个说有霉味,看来这种味道只有她能闻到。 手机的灯光四下里扫了扫,屋子里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最上方条桌上奉着一尊佛,左边靠墙是一个火塘,右边靠墙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子,正上方的一侧有一扇小门,通向后院,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卧室门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玻璃相框,一张a4纸大小,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这个相框引起了江离的兴趣,她盯着相框看了半天,大头也跟着凑过来,拿手机照了照。 “都没亮,你看什么啊,能看见吗?”大头不解地问。 江离吓了一跳,心想:大意了大意了,自己能在夜晚视物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年机,装模作样的打开了手电筒。 大头越凑越近,头都快挨到江离了,江离啧了一声,不耐地看了大头一眼,大头立马往旁边让了让,老老实实坐在了方桌旁的椅子上。 手机的灯光打在相框玻璃上有微微的反光,江离凑近了看,发现里面夹着几张黑白照片,已经发雾泛黄,有单人的也有合照,看面相应该是房子主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王金花年轻时胖乎乎的,看着有一些憨态稚嫩,老来竟然瘦到皮包骨了,看来生活多半清苦操劳,谢长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老了、黑了、腰背也弯了。 相框的右下角,有一张三人的合影,只有一两寸的样子,很小一张,王金花和谢长生分坐两边,一个小男孩坐在中间,本应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张照片,江离却看出了一些苦涩和难过的情绪。 王金花从里屋翻出两根白蜡烛放在了方桌上,秦天掏出火机点燃,倒转着蜡烛头,融下几滴蜡油滴在桌上,又把蜡烛底摁上去,等几秒凝固,白亮的一小簇火光跳跃了几下,然后焰头腾地就升高了。 “姑娘,你说你要什么药来着,我去给你找找。”王金花冲着江离问。 “有的都拿来吧!我挑一挑。” “行!”王金花说着就往后门走去。 手还没碰到门帘子,江离突然问:“相片里的这个小孩是你儿子吗?” 一句话就像隔空点了王金花的穴,掀门帘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回答,等到江离回头看过来,王金花才机械地笑笑:“是。” “他现在多大了,在城里上班吗?” 又是良久的一阵沉默。 “没有,拍完这张照,一个星期就死了。” 说完,王金花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掀开门帘子往后头走去。 一个令人想不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秦天对江离充满了疑问,他挪步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问:“你找这个女的到底干嘛?” “买药啊,我不说了嘛。”江离继续看着相框头也不回。 秦天轻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 “爱信不信。”江离翻了秦天一眼。 一转头,就看见他身后,没有亮光辐射的地方,有一些细小的暗红色颗粒浮在空中,秦天刚一挪动,光线倾泻,那些红色的颗粒瞬间消失不见,她急忙拉住秦天,把他推到原本的位置上,又往他身后瞄了瞄,颗粒又出现了,红色的颗粒聚集在一起,像一条线一样向外延伸。 秦天被搞得一头雾水,一把甩开江离的手:“干嘛?” 江离不发一言,又去拉大头,把他拉到秦天身边站着,用他们的身体挡住了光线,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江离又往他们身后瞅了瞅,暗红色的线朝着卧室延伸进去了。 那到底是什么? 王金花拎着一袋子药草出来时,江离正坐在方桌边,秦天和大头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像左右护法。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等王金花看清时,手里的袋子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筛糠一样抖起来。 “王大姐,这是什么宝贝呀?还藏在床底下的棉鞋里。”江离挑唇一笑,眼睛里藏着狠戾。 王金花只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那一刻她知道了,这个姑娘根本不是来买药草的,是来要他们命的。 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希望有人能撕开这些尘封的真相,扒开那些血淋淋秘密,彻底结束这永无止境的罪恶和苦难。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害怕了,她害怕什么都没了,丈夫、儿子,半生的希望瞬间化为乌有,一伸手出去抓住的都是虚空,害怕自己惨死后下地狱,害怕他们一家从此成为乡间谈论的恶魔…… 江离将那颗像小药丸一样的东西挪到了烛光下,细细端详,浓烈的腥臭味灌入鼻腔,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底寒光一闪,声音冰冷彻骨。 “这东西一股子血腥气,应该沾了不少人命吧?” 黑影 王金花一脸惊恐地看向江离,腿发软没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口说话时,声音直打哆嗦:“你……你……究竟是谁?” 江离没说话,拇指摩挲着掌心的药丸,慢慢站起身,蜡烛的光亮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长长的一道,一直打到墙上,她一步一步朝着王金花走过去,直到暗影覆盖住了王金花的脸庞,她慢慢蹲下,视线与王金花的平齐,一时间眸子相对,一个隐形通道迅速成型,江离的视线瞬间投射过去了。 有些人秉性纯良,眼睛中藏不住秘密,短暂对上视线,就能看个彻彻底底。 江离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坐在路口的烧烤摊,观察来往的食客,短暂几秒的视线接触,秘密就像摊开的影像日记,呈现在她眼前,有丢了工作不敢回家的父亲,有暗恋多时不敢表白的小年轻,有为了买房还贷款从公司捞油水的采购员,有牛皮吹上天实际却碌碌无为的中年男人…… 但有些人的秘密藏的太深太久,一时很难看透,就像王金花,她心中的秘密,被时光裹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套上了一层层伪装的外壳,成为心底讳莫如深的角落。 王金花怔怔地看着江离,觉得江离的眼睛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着强大的吸力,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中迸发,好似要扒开她的眼睛和内心,心里发怵,下意识低头闪躲,江离用力掰正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 江离凝神使劲看了半天,在王金花浑黄的瞳仁中,只看到了最浅层的秘密:谢长生和相片中男孩的影像渐渐交叠,转而出现了一排圆滚滚的缸,缸中装满了猩红色的血液,血液像烧开的水一般,在不停沸腾翻滚。 短短几秒钟,木江蓠太过用力,有点疲劳伤神,她稍稍偏头移开了视线,抬头时轻轻勾唇一笑。 “如果想活命最好说实话,跟你老公,我也说了同样的话,只是你的老公比较傻,什么都不说……” 王金花上下牙关打颤,齿尖相碰咯咯作响,她两只手紧紧箍在一起:“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离冷笑:“我对他做什么?那么多冤死的人,当然是替他们报仇雪恨了。” 一听到这话,王金花崩溃地捂脸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叫嚷起来:“他是被逼的,他不想害人的,但是不听他们的话,我们的儿子就会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滴落在她的衣衫上迅速晕开。 江离平心静气地看着王金花,等她哭到精疲力尽,仰躺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缓缓问:“他们?是谁?” “魔鬼!”王金花瞬间像被抽干了灵魂,无力地吐出两个字,转头看了看门外,眼睛里瞬间没了活气。 ******** 江离快步冲进卧室的时候,秦天和大头还你看看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卧室里黑灯瞎火的,两个人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偷东西呢?还当着两个男人的面? 秦天震惊了,他没想到这女的这么胡作非为,怎么进别人家跟进自己家这样随便,真是坑蒙拐骗样样俱全啊,别人家都这么穷了还不放过? 大头也有点受到冲击,站在门口焦躁不安,一边盯着后门生怕王金花这个时候回来,一边低声朝着卧室里喊话,好言相劝道:“你干嘛呀?出来吧,这是别人家,你这么翻被主人看到就不好了。” 江离并不回话,秦天心中厌恶极了,举着手机冲进去,想一把江离给揪出来,还没往里走几步,就见江离已经从床底扒拉出一堆旧鞋子,她趴在地上,从一双旧棉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握在手里看了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站起来,完了一抬脚,又把一堆旧鞋子铲回了床底,动作之熟练,让秦天叹为观止。 “东西给我!这是别人的东西,你不能拿!”秦天冲着江离伸手。 江离没说话,迈步就往外走,秦天气急,伸手就去抢江离手里的袋子,江离并不闪躲反抗,秦天倒是有点意外,塑料袋轻而易举就到了他手里。 他本以为塑料袋里装着钱或着金银首饰之类的贵重物品,结果一层层打开来看,是两颗药丸大小的圆疙瘩,这是什么?中药丸? 这东西为什么要藏在鞋子里,秦天拿出一颗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大头好奇地凑过来,两人盯着药丸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一时不明白江离翻找的意义是什么。 “这什么?”秦天捏着那颗药丸问江离。 “不知道。”江离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翻出这个?”秦天不解。 “不是我想翻找它,是它想让我找到。” 这句话,把秦天绕得更晕了。 江离懒得再解释:“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过会儿问问不就知道了,不要再问我问题了,我也解答不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碰运气,没想到还找到这东西。” 说着从秦天手里拿过药丸,走到桌边坐下仔细端详起来。 “你们能闻到吗?” “什么?”大头忙问。 “这药丸一股死人味,准确的说,应该是血腥味。” 一听到这话,大头胳膊上的汗毛都微微发炸,莫名觉得诡异,心噗通噗通狂跳不停。 “一会儿你们站在身后不要说话,至于你们想问的问题,之后再说。”江离说完,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秦天和大头两人虽然满头雾水,将信将疑,但莫名其妙地还是按照江离的指示去做了。 他们亲眼目睹了王金花的崩溃和绝望,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秦天抓住了重点:这颗药丸并不普通,她的儿子并没有死,他的老公被迫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事可能涉及到了人命,背后还有一群神秘人在暗中操控……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秘密将要破土而出重见天日时,万金花却如死尸一样,毫无生气的呆坐在地上,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不论江离再说什么话刺激她,她就像灵魂脱离了躯体,根本听不到人世间的声音。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撼地整间木屋吱吱作响,屋后的山林中有不知名飞鸟掠空而行,咕咕咕地绕着房子叫着。 突然一声院墙倒塌的声响,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山风从后门灌进来,瞬间吹灭了蜡烛,屋子顿时漆黑一片,秦天刚准备掏出手机照亮,就感觉有两个黑影闯进来,心下一抖,手下慢了两秒,就听见王金花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挣扎冲撞和拖拽的声响,几秒钟后就声响朝着院子里去了。 秦天迅速打开手电照过去,王金花和江离已经不在原处了,只有后门的门帘被风吹的一鼓一鼓的。 秦天狂奔着向后院追出去,灯光扫过去,地上有很长的拖拽痕迹,一直蔓延到院墙边,黄泥土胚打造的院墙倒了一大片,拖拽痕迹就消失在了这里。 秦天用灯光照过去,院墙外就是莽莽山林了。 大头仓皇失措地跟出来,神色紧张地问:“人呢人呢?” 秦天眼睛搜索着暗处的丛林,人早就没了踪迹,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都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了,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那两个黑影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袭击她们? 但此刻他只想到了一件事:报警! 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给张警官打了电话,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在等待警察的期间,两人失魂落魄地蹲在后院里,大头显然吓傻了,不停问秦天:“刚刚……那是什么?野人?黑熊?” 秦天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直到烟蒂在面前扔了一地,风打着旋地在院子里搅荡,吹得烟灰到处都是,突然有几滴雨点子砸在头上,秦天仰头看了看天,浓云翻滚,黑暗无边无际,还来不及反应,瓢泼大雨就落下来。 警察来的时候,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张警官带着一众警察进到王金花家,就看见两个人呆坐在黑黢黢的屋里,屋里烟味浓重的呛鼻。 张警官也是很头疼,实在没想到这两个小年轻一来,漳坪就接二连三出事,真是不让人省心,于是问话时不自觉语气加重:“你们在旅馆遇见那个姑娘了,为什么不报警?你们不是看着她从医院翻窗逃出来的吗?大晚上还跟着她出来买药?” 秦天抽着烟皱着眉头,情绪低落,大头在一旁低垂着头,声音有点颤抖:“张警官,是熊吗?” 张警官沉默了,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能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在两个大男人面前把两个女人拖走,不太像是人作案,而有可能是力量巨大的野生动物,最近几年生态环境好了,周边县市好几次通报说黑熊下到村子里了,为了附近住户的安全,武警几次带着枪支上山都没有抓到,这一次他也不敢说百分百,但是至少有五成的可能吧! “都怪我胆子小,一看有什么东西冲进来就吓傻了,根本动弹不得,如果我当时就冲过去,说不定就能救下她,好歹认识一场……”大头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说到后来实在说不下去了。 张警官知道这两人受了刺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准备安排了一个警察开送他们回旅馆,两人坚持要等警方这边的现场勘查结束,张警官也就不再坚持了,让两人去车里等。 秦天和大头沉默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死死盯着通往山坡的小径,秦天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抽到后来烟盒都空了,又伸手去副驾驶的抽屉里摸索,等到摸了个空,烦躁地摔上抽屉的盖子。 警察的勘查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张警官拖着一身疲惫打开了秦天车后座的门,摘下雨衣,抖了抖头上的雨水,顿了顿,才开口说:“大雨严重影响了现场勘查工作,不过在后院的墙上提取到了一戳动物毛发,要回去检验一下才知道是什么,我已经报告了上级,天亮之后会安排救援,这么大的雨,我们也要顾虑到搜救人员的安全问题……” 张警官后续还说了很多话,秦天一句也没听进去,就怔怔地问:“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良久的沉默,虽然谁都没说话,其实大家心照不宣,都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血丹 江离看到两道黑影闪进来的时候,心里大叫不好,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两个精瘦的年轻男人,面相熟悉,好像之前在山上遇到过,两人都穿着熊一样的外衣,劲力极大,一上来就用绳索套住了她的脖子。 还来不及呼叫,就被直接拖拉了出去,她脚乱蹬乱踹一点效果也没有,那两个人男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最后一刻,她将手心里的药丸塞进了裤兜深处。 脖颈处越勒越紧,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紧紧握住脖子下沿的绳索,让绳子不至于直接勒住脖子,这样会瞬间让她窒息。 被拖出去的瞬间,她看到了秦天因突发状况而微微僵硬的脸,他跨步狂奔出来时,江离心里就知道晚了,那两道黑影像闪电一样迅捷,常人根本追不上。 他们是来灭口的吗?江离不太确定,不过看手法,接下来是生是死就要自求多福了。 绳子因为用力拖拽,紧紧勒住脖子下的双手,她感觉手指的骨节都要勒断了,手已经起不到隔断作用了,她完全喘不上气,整张脸憋的通红,额间青筋根根暴起,窒息带来了剧烈的呕吐感,到达临界点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中途醒过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摩擦,荆棘枝条反复刺入她的身体,在她的皮肤上纵横驰骋,她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感,整个身子滚烫如火烧。 又前行了一段,有凸起的锋利石块划过她的背脊,一阵剧痛来袭,像是要生剥皮肉一般,她能感受鲜血潺潺流出,侵染了一大片,有黏腻的触感,剧烈地疼痛让她在迷迷糊糊中低哼了一声。 拖拽的动作停下来,紧接着一道暗影俯身下来,她被扒拉了两下,有一双大手将她紧箍住扛了起来,她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浮在云端,一漾一漾的,意识也一点点涣散。 醒来时,是在一个封闭的洞窟里,背脊的疼痛像尖锥刺入,又像一刀刀在剜她的肉,她疼得直嘘气,想伸手去摸摸伤口,却发现手脚已经被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她一点点挪动手腕,去触碰后背,后背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内心有一丝窃喜——皮肤的伤口已经完美愈合,触摸上去平滑如初,只是疼痛犹在。 那晚上山,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口会在几秒钟内快速愈合。 她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闭着眼睛不断回想,最后忍不住自我调侃:眼睛在夜晚能视物如白昼,还能看到人心底的秘密,伤口又能自动愈合,自己一定是人类的变异物种,就像蜘蛛人和蝙蝠侠一样。 曾经她会为自己拥有特殊能力感到恐惧,但此刻江离很庆幸,这些能力会让她变得更强,要不然她很可能就失血过多死翘翘了,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还有那么多真相没厘清,还有那么多帅哥等待着她去撩拨,嗯,她还不能死。 一旁昏死过去的王金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脸色惨白,浑身是伤,血几乎把身体的衣服浸透了,江离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直到俯身看到她胸前微微的起伏,才确认她还活着。 洞窟是个圆弧形的封闭空间,很狭小,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只有一个一人来宽的黑洞洞的口子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洞窟中间燃着一堆柴火,木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温暖的火焰带来阵阵热浪,让江离有确确实实活过来的感觉。 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对手,江离不想束手束脚坐以待毙,她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将身体直起来靠在石壁上,四下里摸索找到了一块凸起的岩壁,一点一点打磨束住手腕的绳索。 王金花昏了很久才苏醒,跟江离预想的反应不一样,王金花醒来时很冷静,没有恐惧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她虚弱地几乎不能动弹,只能转动眼珠子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轻声问江离:“这是哪里?” “不知道。”江离摇摇头。 问完,王金花就不说话了,身上那么多伤口,也不叫疼,她就像平日里恻躺在家中的床上一样,表情淡然平和,就像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等待这一刻的降临。 束手的绳子太粗了,江离磨了好一会儿,后背都微微发汗了。 “别费劲了!”王金花觉得江离在做无用功,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动手了,所有人都要死,躲不掉的。” “他们到底是谁?” 王金花没有回答,苦笑了一阵,她一笑,牵扯到伤口,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柴火熊熊燃烧,两人都被着暖烘烘地热气烘烤的晕乎乎的,江离缩了缩腿,往边上靠了靠,王金花看着火光跃动,思绪突得飞远,迷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突然被什么绊倒在地,一个穿戴着黑裙黑帽的人突然俯身下来,朝她举起砍刀,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王金花瞬间清醒,她看了看在一旁仍在努力打磨着绳索的江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倾诉欲。 也许江离就是她遇见的最后一个人了,而不久之后她就会死去,死得悄无声息,没人知道她的半生挣扎,没人知道她的悲惨与无助,她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没人知道自己的故事而感到冤枉,她看着江离张了张嘴。 “姑娘,你愿意听听我的事吗?” 看似询问,其实并没有得到江离的回答,就开始了自顾自地讲述。 王金花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家中有四个姐姐一个弟弟,父亲因病长期卧床不起,母亲不得不背负家庭的重担,带着他们一家住在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黄土屋里。 家里实在太穷了,一个馍都得一家人分,她总是吃不饱,饿的时候就去挖草根,掸掉泥土放在嘴里嚼一嚼,微微的甜味,能稍稍带来慰藉。 那时候除了父亲,全家都要下地干活,她和弟弟年纪小,被安排去放牛,每天都要拉着牛去野地里吃草,有一次一个外乡人赶路,不知道怎么惹怒了这头老牛,老牛挣脱了缰绳狂奔起来,王金花眼看着那头牛直奔弟弟去了,心里咯噔一下,护弟心切迈开腿就跑过去。 最终年幼的她推开了弟弟,而自己被老牛踩踏的血肉模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村里的赤脚医生见状扭头就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可能会死掉的时候,她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只是从此以后走路都一跛一跛的,落下了残疾。 后来村里人都在议论她,说她因此而无法生育,到了适婚年纪,十里八村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于是她在周围异样的眼光和母亲的数落声中,一直待到二十八岁。 时至今日,大龄未婚女性仍然不被社会理解和接受,更何况那个年代社会封闭,人们对于大龄未婚女人的歧视是难以想象的,她曾在无数个夜里蒙在被子里哭泣,她甚至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想着自己没有活下来就好了,被老牛一脚踩死就好了…… 为了给弟弟凑彩礼,几个姐姐早早就被嫁到远方,好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唯一嫁到近处的姐姐,家中日子过得鸡飞狗跳,隔段时间就满身是伤的跑回家,母亲搂着姐姐哭着抱做一团,口里不停谩骂着姐夫的卑劣,但只要姐夫厚着脸皮来接,母亲马上又会换一副嘴脸,劝说姐姐跟着姐夫回去,如此反复,让她看见了婚姻最不堪的一面。 她基本对婚姻没什么向往,想着自己不结婚也挺好,自己留在家里,每天下地干活照顾父母,反而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 只是后来事与愿违,有个货郎担卖货卖到他们家,跟母亲聊了几句,知道王金花还没有找到婆家,就问王金花:“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儿媳妇呀?” 不到一个月,在母亲的安排下,她就被嫁到了群山环绕的木头寨里,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长得是什么模样,但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质疑,因为她母亲告诉她:“你这样的情况,有人娶你你就要烧高香了!” 她嫁人不久,就听别人说,她母亲用丰厚的彩礼,给弟弟安排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那之后,她再没有回过娘家。 不幸中的万幸,谢长生虽然看起来木讷寡言,但是待她还不错,知道她腿脚不便,就不让她下地干活,她的日常就是做做饭、种种菜、喂喂家禽,倒是轻松闲适,加之谢长生勤奋肯吃苦,偶有闲暇就上山挖药草,种种菜挑到镇上去卖,卖的钱都如数上交给王金花,让她觉得饿肚子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两人的日子虽然清贫倒也和睦,王金花感到踏实满足。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一个疙瘩在王金花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她觉得自己不能给谢长生生个儿子,留个后,是她的罪过。 那时候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又受过重伤,如果再不生可能就没机会了,她心存愧疚寝食难安,后来几经打听,认识了一个隐居山林的巫医,说是有什么生子秘方,她背着谢长生去拜访,巫医给了很多药,让她回家熬煮了喝。 三个月后,她奇迹般地怀孕了,谢长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王金花半夜醒来就见到他坐在床边偷偷抹眼泪,她知道他是真高兴。 可是好景不长,五个月后,谢长生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却告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这个孩子发育不正常,最好打掉。 她不信邪呀,她觉得那么多次奇迹都发生了,别人都以为她会死,可她还好好的活到现在了,别人都说她不能生育,可她怀了五个月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论证:这次孩子一定也会健康顽强。 于是,她以人生做赌局,她以为自己能赢。 所有人的劝说她都不听,她一意孤行,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太想给谢长生生个儿子了,这种对于生儿子的追崇,像是原原本本从母体里传承而来的,一代一代影响,像是一种蛊一种毒药,这种封建思想潜移默化中塑造了她的思想,让她觉得生儿子才是人生的目标,生了儿子的女人能扬眉吐气。 儿子最终生下来,谢长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抱着孩子放到王金花身边,她热泪盈眶,立马就去掀包裹婴儿的小被单查看性别,被单掀开,所有人都呆住了,王金花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地问谢长生:“娃娃怎么有四条腿呀?” 而那只是悲剧的开始,医生说孩子各器官都发育的不好,一旦生病就容易器官衰竭,于是孩子开始频繁的进出医院,又粗又长的针头扎在婴孩幼嫩的肌肤上,孩子身上被扎的青一块紫一块,王金花心尖发颤,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 最后一次,在孩子快一岁的时候,医生直接说没救了,让带回家安排后事。 两人先带着娃娃去照了一张相,回到家后,谢长生就用背篓背着儿子,拿着铁锹去了仙女山,王金花坐在屋门口哭得歇斯底里,眼睛都快哭瞎了。 讲到这里,王金花突然停下来,有泪水从脸颊滑过。 “后来呢?”江离问。 “后来,他们在山上又遇见了那个巫医,说能救我儿子的命,只要我们答应帮他们做一些事……我的儿子如果还没死,应该就在这里。”王金花说着,眼神在洞窟里扫了扫。 听到这里,江离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你的腿脚是什么时候好的?” “我吃了用新鲜人血做的血丹。” “血丹?就是你藏在床底下的药丸?” “恩,说是吃了能延年益寿,还对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有奇效,有一些有钱人愿意花重金来买,我们帮他们拿下山卖,我们是万万买不起的,只能偷偷打磨刮擦,从每颗刮擦下一些小粉末,再一点点累积起来,好不容易存下两颗,都被你们找到了。” 真相 王金花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大多是跟谢长生一起的事,看得出她对谢长生的感情很深,一辈子都在吃苦,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相互扶持走过半生,虽然嘴里不说,但是早已把对方的好都记在了心里。 遇见他,大概是她此生最大的慰藉。 江离听着听着,突然心里一酸,幽幽地说:“我没杀他。” 王金花愣了一下,语气淡淡的:“无所谓了。” 她好似将一切都看透,没有半点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自己记挂的人在说话。 “反正早晚要死的,早点死了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下世轮回的时候,不要再遇见我了,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这一世的痛苦就在这一世结束吧。” 王金花慢慢闭上了眼睛,暗红色的血液从她身下涌出,江离大惊,冲着洞口疾呼起来:“来人!快来人!” 她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处险境,这样叫喊并不会有热心的人群,也不会有救护车,只会招来骇人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时,洞口探出一个男人的头来,他裹着一身熊皮,步伐沉重地走进来,江离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两道黑影的其中一个。 他木然地抬头,在洞窟内环视了一圈,顿了顿,向着江离的方向看过来,江离大吃一惊,她发现男人的眼珠子上蒙了一层白色的翳,完全看不见瞳仁,双眼诡异地圆睁着,看上去莫名的恐怖,活像恐怖片里的恶鬼。 男人一步一步向着江离走过来,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一顿一顿的。 江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屏住了呼吸,男人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她,突然脖子咔哒一声往一侧折了过去,把江离吓了一跳,汗毛都根根立起来。 江离缩成一团,心里默念:别过来,别过来,有本事等我腾出手来,咱俩再单挑! 那男人像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话,脖子抖动了一下,咔哒一声又突然复位,脚尖方向一转,向着王金花去了。 江离轻呼一口气,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又调转方向朝着自己过来。 男人走到王金花身边,用脚踢了踢渐渐冷掉的躯体,见王金花已经毫无反应了,弯腰拽住她一条胳膊就往外拖。 男人胳膊上毛发很深,苍白的手指末端长着纤长尖利的指甲盖,手指张开时,就像一头正在等待猎物的兽,感觉下一秒就会张牙舞爪生扑过来。 拖拽间,男人手腕处有东西滑出,江离定睛一看,是一条灰黑色的线,不对,那是一条已经戴到变色的手绳。 男人拖着王金花,就像拖着一件废弃物,浓稠的血迹在地上绵延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洞窟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木柴燃烧时的炸裂声,江离精疲力尽,她摸了摸身后已经被打磨到一半的绳索,困倦感来袭,她急需休息一下,为身体积赞一点能量。 眼皮合上,黑暗降临。 她的双眼像一个没有对焦的镜头,四下里查看,突然她闻到一阵泥土的腥气,眼前的景象开始一点点清晰,一个黝黑的物体从土里钻出来,蠕动着朝她爬过来,等到近前一看,她感觉血液瞬间都凝固了,像是有人掀开她的头颅哗啦啦往里倒了一盆凉水,整个人僵在那里。 那是一个人,一个焚烧到几近碳化的人,已经看不出躯体完整的形状,黑乎乎的一团蜷缩着,不停地抽搐抖动。 “救救我,救救我……” 像是从地底涌上来的呼救声,断断续续哀婉凄绝,听得江离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周围的空气沉闷滞重,她咽了咽口水,偏了偏脑袋,屏息凝神地听。 一声、两声…… 无数个高低起伏的求救声汇集在一起,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跟着微微震动,原本平坦的土地急速隆起,就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转瞬之间,一个又一个黝黑的躯体从土里爬出来。 他们爬呀爬,潮水般向江离涌过来,黑压压一片,那场景是在太过骇人,木江蓠下意识后退,但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动。这些人出现一定是要告诉她些什么,不要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些焦黑的人在即将触及到她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他们好像很怕碰到她,但是对她又趋之若鹜,慢慢在她脚边围成了一个圈,底层的躯体不动,新的躯体不断攀覆上去,越垒越高,最后竟像是建造了一堵四面包围的人墙。 江离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他们的躯体了,泥土和烧焦后的余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嗅觉,江离感到一阵阵恶心和反胃。 这里蠕动的每一个躯体,都代表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现在看来少说也有上百人,在得出这个数字后,冷汗拂过她的额头和脊背。 那些那些尖厉的求救声、那些恶心的味道,从四面八方灌入冲撞着她,仿佛下下一秒就要将她淹没。 就在她觉得自己脑子要爆炸时,求救声突然停止了,那些黝黑的躯体开始奋力挣扎抬起身体的一部分,向着一个地方指去,她顺着那个方向去看,浓重的黑暗,层层浓雾后,有什么正要走出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她死盯着那个方向,连眼睛都不敢眨,这时头顶却响起一阵怪笑,像是铃声一般,震的耳朵里嗡嗡嗡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苍老的女声,由远及近,像一条隐藏在黑暗里的线,牵引着她走出了那片浓雾笼罩的黑暗世界。 睁开眼睛时,洞窟中的柴火已燃尽,只剩下一堆残灰,上面飘出几缕白烟,一个穿着黑布长裙的女人站在她的对面,一顶硕大的黑帽遮住了整张脸。 江离几乎全身湿透,整个人还沉浸在惨烈的梦魇当中,她坐着吁了好一会儿气,一抬头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感到危险再度降临,于是小心翼翼地挣了挣身后的绳索,还好磨断了几根,手有了一定富余的空隙,眼神凌厉地扫到对面,语气镇定,丝毫不见慌乱。 “你是谁?” 女人像是听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声音苍老嘶哑,笑到末了又突然停住,语调戏谑:“我是谁?我不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吗?” 说着向江离走过来,她走路颤颤巍巍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走到近前的时候,伸出一双如枯枝一般的手,一把掰过江离的脸,粗糙的手掌摩擦滑腻的肌肤,女人微微一怔。 江离的视线投进帽子里,她看到一张宛若少女的脸,细嫩白皙的肌肤,红润的樱桃小嘴,小巧挺翘的鼻子,江离心中纳闷:七十岁的身体,十八岁的脸? 再往上,江离看到一双涌动着黑色火焰的眼睛。 眼神瞬间交汇,黑衣女人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宝,激动异常,她几乎是扑跪下来,颤抖着用粗糙的手指撑开江离的眼睛,脸上漾起阵阵邪笑,不停自说自话起来。 “火瞳!真的是火瞳!” “谁能想到百年一代的火瞳,到了这一代竟然是个小姑娘,哈哈哈哈哈。” “外面那么多蠢货费劲心思找了那么久,谁能想到你自己送到我这里来了,我要是有了火瞳的力量,还愁什么生生世世啊!” 说着,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起江离,视线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处时,咽了咽口水,舌尖在嘴角舔了舔,像是在期待什么至高无上的美味,最后看向江离眼睛时,流露出痴狂贪婪的神色。 江离根本听不懂那个黑衣女人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跟自己的眼睛有关系,火瞳?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能看见火? 黑衣女人看起来心情极好,一脸满足地望着她笑,就像望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谢长生这个老不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存那么点妇人之仁,那晚放走你,差点坏了我大事,还好我棋出险招。”女人说着得意的笑笑,像是在为自己的英明决断而欢欣鼓舞。 “所以,你把他杀了?”江离冷眼看她。 “一条贱命而已。” 黑衣女人不屑地笑笑,杀人在她眼中,仿佛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对于生命蔑视的态度,让江离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憎恶,她深呼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厌恶和火气,声音冰冷彻骨:“所以,你杀了很多人?” 黑衣女人转过头看她,眼中的焰头又高了些许,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抖了抖肩。 “没办法,我需要新鲜的人血,只能不停杀人,死的大多数是游客,仙女山这么凶险,稍不留意摔下山崖尸体都找不到,说人失踪了也合情合理,基本上不会有人怀疑,只不过最近有点麻烦,刚下手了两个大学生,警察到处搜山,差点断了供应,现在你来了,以后那些人都不用死了。” 正说着,一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走进了,小女孩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红色运动服,运动服膝盖和手肘的位置已经磨出了洞,背后还背着一个粉红色的背包。 “什么事?”女人瞥了一眼身后问。 “那两人男人怎么办?”老妇人唯唯诺诺地问。 “杀了吧!” 手机 雨下了一晚,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秦天和大头几乎一夜没睡,房里温度极低,两人窝在被子里一个个眼睛睁的溜圆,电视里的节目就那几个,翻来覆去的换台,也没有心思看,临近中午,秦天和大头实在憋的难受,打算出门去逛逛。 两人罩了件厚衣服,出门往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两人心里有事正难受,听到嬉闹声皆是一阵烦躁。 一楼,前台后置了一个炭火盆,王雅君、晓冬和苏大姐正围坐在一起烤火嗑瓜子,前台趴着一个黝黑精瘦的年轻男人,个子挺矮的,前台的高度几乎到前胸,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粗硕的金链子,金灿灿的直晃人眼,嘴里斜叼着根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逗得王雅君和苏大姐笑得前仰后合,到后来都快喘不上气了。 “黑子,就你瞎话多!” “嘿嘿,姐,我在路上走的多了,有趣的事儿多着呢!” 苏大姐眉眼都带着笑,一回头看见秦天和大头都下楼来了,赶忙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下来啦,快进来烤火。” 秦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前台上的男人,心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跟王金花买药的黑子了。 王雅君原本乐得都能看见后槽牙了,这会儿看见秦天下来,赶忙收敛了笑容,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 黑子也跟着众人的视线回头朝着楼梯口看,脸上的笑意未减,见到秦天,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快速上下扫了一眼,将秦天打量个遍,然后扭回头接着跟一群人说笑。 苏大姐搬了两把椅子放在火盆边,秦天和大头坐下,伸出手来烤,王雅君心里憋着气,故意侧了侧身子,把后背对着秦天,继续跟黑子聊天,是个人都能看出黑子对王雅君很是殷勤,不停说话逗王雅君,晓冬呆在一旁呆坐着,表情十分尴尬。 苏大姐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盯着秦天和大头看了看,拿了一筐瓜子递过去:“来来来,吃点儿!” 秦天和大头同时摆了摆手,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冷场,苏大姐看出两人情绪低落,尝试询问昨晚的情况。 “听说,昨晚你们遇到了熊?那俩人没了?” 大头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整个人透着股阴郁劲儿,低沉地声音说:“现在还不知道,要等化验结果。” “哎,也是遭罪,金花大姐是个苦命人,临了出这个事儿,那小姑娘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刚好让她给撞上了呢?” 说着有看了秦天一眼,眼中满是唏嘘和同情,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心中构画的精彩剧情,会以这种方式结局,伸手拍了拍秦天的胳膊,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看那个姑娘一脸福相,说不定没事儿呢。” 说完,一群人又沉默了。 王雅君虽然跟黑子聊着天,耳朵却是听着这边的,今天早上下楼时,苏大姐已经跟她说了大致情况,说是昨晚秦天他们载着个姑娘去买药,好像是被熊给袭击了,她当时吓了一大跳,生怕秦天有什么闪失,好在苏大姐说秦天和大头都好好的,只是同去的姑娘和卖药的大婶被掳走了。 王雅君听着听着,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实在没想到在房里待一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这地方真是不适合再待了,自己先是上山崴了脚,疼了半宿,现在连熊都出来了,算了算了,太危险了,等雨停了就跟晓冬打道回府吧,搞对象这事儿不急在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着,总有一天让他乖乖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尝尝自己曾经为他吃过的苦。 时间一点一点过,秦天和大头他们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王雅君放心不下,好几次都想冲上楼,去问一下他们的情况,都被苏大姐给拦了下来,还冷着脸地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姑娘不是我说你,男人不要追那么紧,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喜欢的姑娘不见了,他心里肯定难受,这时候你就不要往上凑了。” 王雅君当时还纳闷,陈白露失踪的事秦天都告诉前台大姐了?现在她咂摸出味儿来了,合着这个喜欢的姑娘不是陈白露,又是一新人啊,秦天啊秦天,你可真行,走一路,喜欢的姑娘丢一路。 想到这里,王雅君回头拿眼神狠狠地剜了秦天一眼。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瞬间打破了沉寂,秦天听到铃声整个人为之一振。 那是陈白露最喜欢的一首歌——《perfect》,一直是她的手机铃声,很长时间总是单曲循环这一首,后来还逼着他去学,说以后要是结婚,婚礼上他对着她唱多浪漫呀! “i found a love for me……” 铃声第一句唱毕,黑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大嗓门“喂”了一声。 秦天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停在黑子手里握着的手机上,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整个人几乎是蹦起来的,下一秒就冲出去,一把拽住黑子的衣领,把他摁倒在前台上。 黑子一脸惊慌,挣扎着大喊:“干嘛呢?干嘛呢?”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是一惊,赶忙涌过来,试图把两人分开。 苏大姐拉着秦天的胳膊,语气慌慌的:“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 王雅君也在惊呼:“秦天,你干嘛呢?先松开!” 秦天的两条手臂绷地紧紧的,能看到硬块凸起,他死命按着黑子不松手,一张脸黑沉的吓人,大头生怕秦天吃亏,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帮手,看到那个黑子被摁着,毫无回手之力,也就放了心,在一旁干站着。 王雅君看一群人根本拉不住,忙朝着身后喊:“大头,你倒是来劝劝啊!”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秦天一通暴吼:“你手机哪里来的?” 一屋子人都吓住了,原本劝说的声音瞬间止熄,屋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黑子的哼唧声,还有秦天因情绪激动而粗暴的呼吸声。 黑子不明所以,一直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嘴里大喊大叫让秦天松开。 秦天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看了一眼黑子手里握着的手机,跟陈白露是同款,连后面的手机壳都一模一样,上面画着颗大大的爱心,下面还写着是两个人姓的缩写cq,那是陈白露在网上特意定制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手机壳,他确信那就是陈白露的手机。 现在,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手里,秦天有足够理由怀疑黑子,他甚至在瞬间就认定,这个人就是凶手,于是狠狠地盯着黑子,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你手机哪里来的?” 黑子被摁的几乎不能呼吸,挣扎着抬眼往扬起的手里看了看,终于明白了秦天的意思,忙答道:“捡的,捡的。” *********** 交代完事情,老妇人准备拉着小女孩往外走,可小女孩站在原地不肯走。 小女孩睁着溜圆的眼睛,瞳仁在幽暗的洞窟里闪闪发光,她看了看江离,又看向黑衣女人,天真无邪地问:“婆婆,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姐姐捆起来呀?” 那老妇人一听小女孩的问话,吓得要死,一边拍打着小女孩的后背,一边低声骂道:“你这个死孩子,瞎问什么呀?走走,赶紧跟着奶奶回家去。” 按照往常,黑衣女人才不会搭理这个小屁孩,但是今天不一样,她抓到了火瞳,像是天降的礼物一般,看着就心情好,于是一改往常阴冷无情的形象,竟然转过头微笑着望着小女孩。 “因为这个姐姐做错事了呀!做错事了就要接受惩罚,小春子也千万不要做错事哦,奶奶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奶奶都是为你好。” 小女孩是懂非懂的点点头,犹豫着想要说什么,被奶奶一把拉了出去。 黑衣女人又转过头,一脸沉醉地看了看江离,江离就差把深恶痛绝写在脸上了,眼神凌厉冰冷地杀了过去。 “你不是说抓住我,以后就不杀人了吗?” “我改主意了。” 江离轻蔑地笑了笑:“果然,你们这种人,说话就是不算数的。” 黑衣女人眼神玩味地看了看江离。 “那两人男人你很熟?想救他们?” 江离自嘲地笑笑:“呵呵,我倒是想救他们,就我现在这样,自身难保的,怎么救?” 黑衣女人轻笑:“那确实,我担心你们关系不一般,万一他们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隐患太大了,我需要万无一失。”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江离扬起头来看黑衣女人,眼中全然不见害怕。 黑衣女人见多了临死前胆小懦弱的惨样,男的被吓尿吓瘫的,女的被吓晕吓傻的,突然见着一个完全不怕死的,觉得有趣,于是想逗弄一下,故意伸出手指来,反反复复掐算起来,掐到后来,勾唇一笑。 “看我心情吧!” 说着朝着外面,用嘴吹出一阵短促而急迫的哨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呼啦呼啦奔过来,听起来人数众多,不一会儿,一群“熊人”涌进洞口,他们都穿着熊皮衣服,眼球蒙着一层白翳,脸朝向黑衣女人,像是在等她的指示。 黑衣女人苍老的声音落地:“看好她!” 所有“熊人”一起机械地低下头。 *********** 两天后,雨终于停了。 期间张警官来过一个电话,说是鉴定结果出来了,确实是熊,人基本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挂了电话,秦天闭上眼睛,仰躺在沙发上很久,直到夹在指间的烟烫到手,他才回过神,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一抬头就看见大头像失了魂一般,呆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瞳孔却没有焦点。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其他的谜团他们也无力解开,是时候离开了,虽然这样的结果难以承受。 黑子是在自己货车车厢里捡到的手机,他的货车拖厢是敞篷的,去的地方多也杂,也不知道手机是怎么混进去的,他说卸完货就看见角落里有一款手机,当时觉得是最新款就留着自己用了,连铃声和手机壳都没有换,他怕秦天不相信,还给他们看了车内的录像。 秦天看见影像日期,就在他来漳坪的前一天,可是她的女友已经失踪半个月了,而且女友失踪的那天晚上,苏大姐作证说黑子就在她的旅馆里住着,黑子的嫌疑等于说是解除了,引他们来漳坪的这条线索,最后竟然这样轻飘飘落了地,秦天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趟来漳坪,女朋友女朋友没找到,还眼看着两个人被熊给拖走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当时自己反应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们,可是没有如果…… 漳坪的山里又湿又冷,他不敢想象她们之后的遭遇,躯体被一口一口啃噬,血液侵染泥土,肉糜被飞鹰秃鹫争食,尸骨被豺狼争抢,再过一段,她们会成为岁月里的一粒尘,无人关心无人提及…… 黑子诚心道了歉,把手机还给了秦天,秦天在电话里简单跟张警官说了一下情况,张警官批评教育了黑子一顿,这个事儿就算是这么了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秦天和大头就收好东西拎着下了楼,王雅君和晓冬已经坐在楼下等着了,见两人下来,赶忙站起身,几个人跟苏大姐告了别,就往门外走,行李统统扔进后备箱,一行人上了车。 一上车,王雅君就在后座嘀咕:“这谁的包啊,这么重,怎么放在这里?” 秦天和大头同时回头向后看,是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被塞在了座椅下面。 “是江离的包,你别碰!” 大头说着就一把夺过背包,放在了自己脚边。 王雅君撇撇嘴,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车子很快启动,白亮的灯光划破黑暗,打在灰扑扑的路面上,一阵轰鸣身过后,很快驶离小镇,向着外面的世界狂奔而去。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进入了盘山公路路段,灯光打在远处,秦天看见有一团东西摊在路中央,拦住了去路,大头也看见了,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边看边发问:“那什么东西啊?” 秦天减慢速度靠了过去,到近前一看,像是个比较大只的动物趴在地上,毛茸茸一团,毛是灰棕色的。 秦天和大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熊?” 遇袭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前头看,灯光辐射的区域内,只见棕色的皮毛上血迹斑斑。 大头回头看秦天,问道:“死了吗?” 秦天不太确定:“丢个东西过去看看。” 大头从副驾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纸巾盒,车窗稍稍放下了一点,大头把胳膊探出去,用力掷出纸巾盒,盒子太轻,飞到中途就轻飘飘落了地。 “这个不行。” 一车人又开始在车里翻找起来,王雅君一听是熊,整个人吓得要死,真的想分分钟离开这里,于是赶忙转过身趴在后座上,去够后备箱里的行李,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自己的行李,抖抖索索从里面拿出一盒面霜递给大头。 大头识货啊,一看,嚯好东西呀,大牌子呀,好几千一盒呢,拿在手里一掂,分量挺沉,应该也没怎么用过,忙问:“这个好贵的,要不换个便宜的?” 王雅君一听白眼翻上天,都这会儿了,还管他贵不贵啊,命比较重要好吗? “没了没了,就扔这个,姐都是这么贵的,没便宜的!” 大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有钱人的世界,爷真的理解不了。” 说完,胳膊探出窗外,向着目标用力掷出去,只听沉闷的啪嗒一声,玻璃质地的面霜罐像是撞击到了它的骨头,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屏息凝神看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是不是真死了?要不碾过去得了!”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发问。 “我下去看看。”秦天说着解开安全带就要去开门。 “唉,别呀!” 大头话音未落,秦天已经下了车,他轻轻甩上车门,往前试探地走了两步,刚走到车头的位置,趴在地上的熊突然整个跃起,瞬间就向他扑过来,电光火石间,秦天拔腿就往回跑,已经来不及,那熊快如闪电,瞬间前肢搭上了他的后背,他一回头,从他的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熊的脑袋下是一个精瘦男人的脸,他双眼诡异的圆睁着,眼球上布满了白色的翳。 与此同时,路一侧的密林里扔出几块硕大的石块,砸中了前后的车窗,连带着车门都凹了进去,巨大的冲击力撼得车身左右摇晃,突如其来的变故,清脆的破裂声,伴随着后座王雅君的惊叫,让一车人慌了神。 大头大骂了一声:“卧槽!” 情况紧急,眼见着秦天要被袭击了,周围暗处还不知道伏着多少危险,大头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翻到驾驶座把车启动,撞死这群畜生! 刚想着,就有锋利的爪子从副驾碎裂的窗口探进来,那爪子很怪,倒不像是熊的,分明像是人的手长了锋利的指甲,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熊怕是成了精。 大头一步就跨了过去,迅速挂倒档,往后退出去几米,然后一脚油门,就朝着前面的熊直冲过去,临到近前,大头发现情况不对,那熊整个将秦天摁住了,自己这一撞,熊是废了,但自己的兄弟也凉了,就在快撞上时,急打打方向,车几乎擦着秦天的身体停下。 怎么办?怎么办?大头想救自己兄弟,甚至有一腔孤勇想要冲下车,跟熊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实告诉他:不行,他要下去了,基本等于送死,车里那两个人基本上也没有活路了,只能等死,一车人都要报废在这儿了。 王雅君一直啊啊啊啊啊地惊叫,就像是出了故障的报警器,她将头埋在晓冬的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她听到了玻璃碎的声音,听到了刹车声,听到了大头粗暴的骂声,还有晓冬剧烈的心跳声。 就在犹豫地空档,车顶一阵巨响,有什么庞然大物跳了上去,压得车顶直往下凹,紧接着是砸击声在头顶响起,一阵一阵,大头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冷汗从额间滑落,让他从头凉到脚底。 “妈的,想团灭我们!” 大头心里恨恨的,一咬牙,将车又倒回去,一脚油门,到目标位置一个速度摆尾,车的侧身撞到了路中央的熊,它瞬间飞了出去,车顶的熊也因为惯性跌落下来,就在大头暗暗欣喜秦天是不是有救的时候,石头像落雨一般密密地砸过来,仅存的玻璃瞬间都被砸碎了,有不少石块飞进了车子里,哐啷一阵巨响,车子像一堆废铁一般被□□,车身瞬间被砸的不成样子,向里凹了进去。 晓冬紧搂着王雅君,两人伏地了身子,几乎趴到坐垫上,不时有碎玻璃和石块从窗口和后窗飞进来,晓冬下意识将王雅君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飞石和碎玻璃。 王雅君在后座急切地大喊:“走呀,快走呀,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大头缩着头从后视镜往后看,密林里乌央乌央窜出一群,它们瞬间涌满了狭窄的公路,向着车奔了过来,那场景实在太过恐怖,让他想到了电影里末日逃亡的剧情。 晓冬看到大头看向后视镜的视线和僵住的后颈,稍稍探头往后望,透过车后破碎的玻璃窗,看到了濒临死亡的场景,他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拼命地拍打大头,因为恐惧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几乎破了音。 “快走啊!还在等什么!” “我要救我兄弟!”大头暴吼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当惯了温室花朵的王雅君,哪里经历过这些,整个场面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整个人崩溃了,张嘴大哭起来,内心悔恨交加,为了一个男人,她翻山越岭来了这个鬼地方,不但对象没搞到,最后还可能被熊吃了,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虽然秦天看不上她,但以她的条件,外面各种类型的帅哥真的随便挑,再伸手够够,娱乐圈的流量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还那么年轻,她不想死,她家只有她一个,她要死死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可怎么办呐,一想到这里,对于秦天的执念瞬间没了。 这一刻,爱情什么的都是屁,活着最重要! 她疯了似的扑到前排,眼泪鼻涕一大把,央求大头。 “呜呜呜呜,开车啊,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啊!”晓冬突然一阵惊呼。 借着后车灯光,他们看见秦天被拖进了密林深处。 没救了! 大头全身的血一下子凉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就在熊即将攀山车顶的瞬间,大头一脚油门,车嗖一声飙了出去。 ********* 江离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好几次不停重复着之前那个梦境,焦灼的身体和凄绝的求救声,即使见过多次,她还是无法承受,那场景实在太过惨烈,每次醒来她都全身湿透。 最后一次醒来,她听到了洞口的脚步声,还以为那个黑衣女人突然改变主意,想要现在立刻马上杀掉她,毕竟通过刚刚短暂的接触,江离知道了那个黑衣女人的无常和善变。 结果,“熊人”朝洞窟里扔下一个人就走了,江离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看了一看,心下一惊。 这不是秦天吗?靠!那个老巫婆还真是说到做到! 绳索还没磨断,她只能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挪蹭到秦天身边,用手肘杵了杵秦天,没有反应,难道死了?她有点担心。 又赶忙换了个方向,侧着身子将脸搁在秦天胸口上,屏住呼吸听,还好还好,还有心跳声,江离稍稍放了心。 她用胳膊肘使劲推了一下秦天,凸起的骨头怼到了秦天的下肋骨,秦天像是突然被人松开了勒紧的脖子,猛的大口吸气,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开始观察自己身处的位置,当看到身旁的江离时,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你还活着?”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也是,不死才奇怪。” “我们都以为是熊攻击了你们,没想到……是人。”秦天想起了之前藏在熊皮之下的男人的脸,怪异又恐怖,不禁全身一冷。 顿了顿,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着,四下里看了看,挪腾着身体,试图坐起身来。 要是之前,江离才不会跟秦天说实话,毕竟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有些事就算是真的,在很多人听来,也是荒诞可笑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两人都被困在这个洞窟里,命悬一线,倒不必掖着藏着了,于是她就照实说了。 “专门杀人的地方,还记得之前看的那颗小药丸吗?他们杀人取血,用血炼制血丹。” “血丹?”秦天第一次听这种玩意。 “说是一种药,能治疗疑难杂症,就那王金花,吃了一颗,腿瘸的毛病都治好了,说是还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我刚刚还见了一个身体七十脸十八的老巫婆。” “???”秦天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坍塌了,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种药。 “外面很多有钱人买,一颗卖老贵了,卖一颗能在一线城市买个一平米吧。” “所以那些所谓的仙女山失踪案,其实都是他们的杰作对不对?”说着这里,秦天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嗯。” “他们是为了挣钱?”秦天不能理解,挣钱的方法多了,为什么要选择最邪恶的那一种。 “不全是吧?” 秦天还是有一些地方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抓你?也是为了用你的血炼制那个什么鬼丹药?” 江离皱眉思考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该如何说。 “杀人灭口?然后发现我比较有用?” “不对啊,那你之前浑身是血的从山上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上山有我的原因,只不过后来跟他们正面遭遇了,差点死了。” 秦天看出江离是个身怀秘密的人,有些事儿不想细说,这种人一旦不愿意说,不论怎么刨根究底,她也是不会说的,于是索性自动忽略。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江离顿了顿,看向秦天,一脸抱歉地朝秦天眨眨眼:“应该……是我连累了你,他们可能觉得咱俩有一腿,我把秘密都告诉了你,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秦天真是哭笑不得,真是神特么有一腿,好大一口黑锅就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越想越觉得滑稽可笑,他低下头,弓着背笑起来,整个身子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江离吓了一跳,以为秦天接受不了现实,崩溃哭了,瞬间额头就流下了冷汗,心想:“怎么办?怎么办?爷们儿哭泣也太可怕了,咋个安慰,我也不会啊?” 正想着,就听见洞外一阵骚乱,男的女的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银针 叫喊声只持续了一阵,很快止息,秦天回头看江离,目光好似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江离摇摇头,心想:拜托,我也刚来好么,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 “得赶紧找方法逃出去。”秦天压低声音说。 江离没说话,挪了挪身子,往石壁上靠了靠,接着磨起绳子来。 秦天后仰着看了看她,也跟着有样学样,找到一块突出的石壁,开始打磨绳子,一时间,洞窟里只有低低的研磨声。 洞口的石壁上挂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晦暗,把两个人的影子打在石壁上,一漾一漾的。 磨了不知道多久,江离感觉自己的两只胳膊像灌了铅一样沉,真是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缠在手腕上的绳子才终于磨断了,江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先将自己脚上的绳子解开,又赶忙去帮一旁的秦天,眼神不时往洞口瞟,生怕那群熊人发现,突然闯进来。 这时秦天才看见江离的衣服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甚至能想象当时她遭受了些什么,突然有点心疼,语气温软地问:“你受伤了?” 江离循着秦天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顿了顿,才说:“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不疼啊?” 说着拍了拍秦天的肩,他的后背和胳膊有几处伤口,皮肉都外翻着,往外溢血,好在伤口不是很大,要不然失血过多就能要了他的命。 也许是被熊人拖行的过程中整个后背都被刮蹭的麻木了,之前并没感觉到疼,结果江离这一拍,微微的震动,牵动了伤口,秦天疼得皱眉嘶了一声。 江离一脸无语:“我也没拍到你伤口啊?不带这么碰瓷的啊!” 秦天苦笑着护着伤口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又来上一下,那可真是受不住。 江离怼归怼,眼睛还是往四下里扫了扫,视线最后落在洞窟中间的那堆柴火灰上,轻声走过去,抓了一把,走到秦天身边抬起他的胳膊,就要往伤口上撒。 秦天吓一跳:“你干嘛?” 江离冷冷看了他一眼:“止血啊,你有没有常识,你要一直这么流血,会死的,知道吗?” 一听这话,秦天老实了,主动伸出胳膊和后背让她撒,胳膊伸直,先前她咬的牙印还赫然可见,她轻笑了一下,把灰撒到了牙印上,灰接触到伤口上,有强烈的刺痛感,秦天咬牙强忍着,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后背和胳膊上的伤口都均匀的撒上一层灰后,江离又从自己的衣服的下摆扯下几块布条,不够用又去扯秦天的,草草包扎了一下,江离实在不会这种细致活儿,包扎得实在太丑了,秦天忍不住眼神鄙视了一下。 江离看在眼里,阴阳怪气地说:“有命活着的话,出去让护士姐姐好好给你扎,扎出花儿都行!” 秦天不说话了,末了苦笑了一下。 处理完毕,江离往洞口看了看说:“我先到洞口看一下,得找方法出去。” 说着就猫着腰,侧身沿着石壁小心翼翼走到洞口,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后背衣服的下摆都被磨烂了,碎成一块块烂布条耷拉着,一弯腰探身就露出纤细白嫩的腰肢,看得秦天心神一晃,不觉耳根子有些发热,还好洞里光线昏暗,别人也看不见,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奇怪:“衣服都烂成这样了,这后背怎么一点伤都没有?还有那腰里缠着什么?一圈一圈的,腰带不是腰带的。” 正想着,江离就往后退了回来,秦天立马收回了视线。 这边,江离心里也在纳闷:不是说她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火瞳吗?照理说,应该属于重点看守对象,不说要个十几二十个人看着她,也不至于小猫三两只吧。 她往洞口瞄了两眼,就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熊人,都背靠着石壁站着,她瞬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但管不了那么多,要先出去,至少要知道外面的情况是怎样,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有两个,你一个,我一个,能对付吗?”江离说着看向秦天。 “我行……吧……” 开头两个字出口时还挺铿锵,结果突然一个大喘气,话瞬间就没了底气,那熊人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力大无穷,又速度极快,要是比赛车,那肯定有百分百的自信,毕竟术业有专攻,但是比打架斗狠硬碰硬,他就没把握了,毕竟现在是文明社会,留给他出手锻炼实践的机会实在不多。 江离无语笑笑:“唉,你抓我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嘛,这会儿不行了?” “谁说不行了?不要随便说男人不行,不就是那个熊人嘛,还不是就是披着熊皮的山寨货,我一人能对付俩,你信不信?” 江离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看他,心道:吹,接着吹,再吹下去,这洞都要被你吹塌了。 “行行行,你厉害,就切他后颈子,下手狠一点。”江离说着就伸出手掌,手刀比划了两下。 “这个管用嘛?”秦天也伸手比划了两下,对于江离传授的方法十分不信任。 “不管用就用这个勒脖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不管用……就跑吧……”江离说着捡起地上的绳子。 江离先一步,轻手轻脚在前面开路,走到洞口后朝着秦天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趴伏在洞口,伺机而动。 洞口右边无路,只有左边有一条狭窄幽暗的通道,他们解决完熊人,可以顺着这个通道出去。 江离先往外瞄了两眼,用手语跟秦天比划起来,示意他,自己先冲出去解决左边的,秦天紧跟着出去解决右边的,一切就绪,她朝着秦天比着倒数的手势,数到三的时候,嗖一下,就像一条飞鱼一样闪跃出去。 手照着左边的后颈就劈砍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右边熊人刚转过头来,秦天照着他的后颈干净利落的一下。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熊人的后脑位置射出来,在昏黄的光亮下,寒光一闪,擦到石壁发出金石相碰的声音。 两个熊人像是魂魄突然离体,瞬间瘫软在地,秦天翻转着自己的手掌,仔细看了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心道:早知道手刀这好用,就不用受这罪了! 江离蹲在地上,在找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拾起一根银针,举起来放在眼前端详,秦天迅速靠过来,一脸好奇,江离回头看看他,故意往洞窟里走了两步,借着头顶的油灯的亮,两人都看清了。 那银针足足有手掌那么长,绣花针一般的粗细,离得近了还有一股腐臭味,是把这么长的针直接插进了这些熊人的后脑? 江离像是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怎么会有针?”秦天不解。 “听说巴蜀之地有一种巫术,施咒银针入脑,就能让人唯命是从,但是操作起来不光残忍而且难度很大,我们都知道人的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头,要把这么长的一根针嵌进去,痛苦和难度可想而之,所以这种巫术,一般是用在头骨还未闭合的孩童身上,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死人身上,反正死了,总有方法弄进去,最后死尸就会听命于施咒者!” 听到“死人”两个人字,秦天心里咯噔了一下,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直凉到了脚底,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让他天然对这些对邪门歪道免疫,只要听别人说起他总会嗤之以鼻,只是这次,江离这么一说,他尽然有几分相信,这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某些区域垮塌的声音。 江离说完走出洞口,秦天也快步跟了出去,只见那两个熊人的脸孔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甚至浮上一层尸斑,江离瞥过脸不想看,秦天简直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听了江离的话,竟然闻到了一阵尸体的腐臭味,内心的疑问翻涌:前不久还健步如飞把他拖拽到这洞窟里,就在刚刚也还是活生生的啊,现在怎么就是一具腐尸了? 恐怖感瞬间漫上来,秦天呆站着,他觉得眼前这一切超越了他的认知,他迷茫了。 “愣着干什么?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走啊!”江离说着推了推秦天。 秦天这才瞬间清醒,看着两具尸体,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朝着左边的通道快步移动,江离紧随其后,呼啦一声从腰间扯下鞭子,紧紧握在手里,不时回头警惕提防着身后。 通道很狭窄,两人没法儿并排走,秦天和江离一前一后走着,通道里没有灯,漆黑一片,两人走的格外小心谨慎,生怕遇到什么陷阱,约莫走了十多米,秦天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连叫唤都还没来得及,整个人就往下栽了下去。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还好江离及时回头向前看了一眼,她见秦天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惊出了一身冷汗,立马扬起鞭子,一个勾手回拉,鞭子就紧紧束住了秦天的腰。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洞门口为什么只有两个熊人守着了。 这分明就是一条死路,逃出洞窟有什么用,这条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多迈出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既然黑衣女人知道她的眼睛与众不同,那自然是知道她的眼睛是能在夜晚正常视物的,所以也不担心她会莽撞逃走摔死,至于其他人,黑衣女人根本不care,只是“贱命一条”而已。 鞭子骤然拉紧,江离迅速反身,将鞭子搁在肩头,脚用力抓地向后俯低身子,试图向后施力将秦天拉起,可秦天再怎样都是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再加上又有向下的坠力,她根本负荷不了,她把鞭子一头在手上缠了好几圈,屏住呼吸整个身体绷紧,因为用力,手指骨节发白,手腕上根根血管爆出,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她被拖的渐渐滑向悬崖的边界线。 这样下去不行,她赶忙四处扫视,看见身侧有一颗凸起的石壁,如果把鞭子一头挂上去,做个支撑点,应该能借点力,于是拼了老命挪了过去,用肩膀和胳膊压着鞭子,一点点把鞭子缠绕在石壁上,然后拽住一头,向后紧紧拉紧,末了赶忙冲着下面喊:“快点爬上来!” 当时脚下一空,掉下去的时候,秦天心想完了,这下真要凉了,脑海中瞬间有了画面,自己血糊糊地葬身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下,野兽啃食他的身体,阳光雨露摧残他的骨骼。 就在他绝望崩溃的时候,突然见上头飞下来一个绳子一样的东西,下一秒就紧紧扎住了他腰,那时候他才看清,是一条牛皮鞭子,柔韧有力,像是一线生机,他紧拽着不敢放,随着鞭子的上下起伏,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等到听到江离在上面喊了一嗓子,像是士兵得到命令,也顾不得胳膊后背都有伤,一用力就撕裂般的疼,胳膊用力拼命往上爬。 平安着陆后,两个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歇了好一会儿,江离才爬起来解石壁上的鞭子。 秦天犹豫了一下,开口:“谢啦,差点我就凉了!” “倒也不必,你被弄到这里,多少因为我……” 江离的话出口,气氛有点冷场,秦天仰头望了望绝壁上的夜空,几颗疏朗的星挂在天边,发出惨白的光,刚刚情况紧急根本没来得及看,此时双脚踏地才有这样的心情。 江离回头望向通道,心中疑窦丛生:这里分明没有路,之前黑衣女人是怎么来的?那些熊人又是怎么穿过通道的?难道有暗道? 缸娃 一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两人倚着悬崖口的石壁歇息,山风从远处刮过来,带来密林里清冽和潮湿的味道。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星光,秦天看向江离,由衷感叹道:“你鞭子耍的不错啊!” 江离没说话,将鞭子又重新系回了腰间,耸了耸肩,一脸淡然,好像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已,根本不值一提,末了,视线往通道里扫了扫,赶忙起身在石壁上摸索。 秦天突然想起什么,翻了半天裤兜,先是摸到了打火机,扒拉到一边,又往里摸了摸,直到摸到一个小圆球,吁了一口气,忙起身走到江离身边,伸出手:“这个还给你,还好没丢!” 江离回头,朝着男人粗粝的掌心看去,是那条陪伴了自己无数个岁月的手链,在黑暗的夜色中更显普通,看起来就像是红绳上串着个铁质的小圆球,既不会发光也不透亮,一点美感都没有,还记得她生日的时候,爸爸搞得神秘兮兮的,说要送给她一个好东西,结果一打开盒子,是这么条丑丑的手链,当时她嫌弃极了,嘟着嘴不想要,爸爸微笑着看她,轻声叮嘱:“千万别弄丢了哦!” 想着想着,惯常冷峻的神色淡去,眼中有了一些柔软的波动,秦天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波澜,一时八卦心起,有意调侃了一下:“这手链这么重要啊?男朋友送的?” 江离没说话,低着头从男人的手里拿过手链,拽住绳圈向两边一扯,手链手围变大,把手腕套进去,再拽住尾端的绳结轻轻一拉,手链骤然收紧,贴合着纤细的手腕,她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原本浑圆的小圆球此时却冒出了一个小角,看起来怪怪的,本来丑丑的手链,此时就更丑了。 如果爸爸还在,她一定会假装发脾气,埋怨爸爸小气,给自己买这种手链,非缠着让他再给自己买个新的不可,想到这里,嘴角不觉扬起了弧度。 她扬起头,眉眼难得还带着笑意,没有回答刚刚秦天的问题,而是说:“这条通道里一定有暗道,得抓紧时间找了。” 时不我待,两人分头行动,一左一右,沿着石壁往回走,秦天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拇指咔哒一按,暖黄的小火苗燃起,借着光亮可以看到石壁上一些容易忽视的细节。 两人不停在石壁上摸索,一会儿轻轻拍打石壁,一会儿扭扭看起来怪异的凸起,往回约莫走了四五步,秦天发现石壁底部有一处划痕,很浅,要是不仔细很难发现,他用指腹在划痕上擦了擦,拿到眼前看了看,用拇指指腹碾了碾,有一层滑腻的粉末,他伏低身子又往那处划痕看了看,竟然发现划痕上方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缝。 “江离,这边!”秦天轻唤了一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块石壁。 江离也趴上去看了看,果然有问题,看来这里就应该是暗道了。 秦天看过不少武侠剧,一般这种暗道,都是用不起眼的石头或者物品控制的,稍微挪动一下,就能启动机关,一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现实里竟然能遇到,心中莫名有些小兴奋,于是自告奋勇,像只多脚的蜘蛛一样,恨不得手脚并用,四下里的凸起都试了一遍,结果按、转、扭都不行,秦天看着面前的石壁,沉着脸,心里不爽: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既然都不行,江离想着,那机关一定在他们没想到的地方,黑衣女人和那个后头进来的老妇人都不是很高,机关一定不是设在高出,熊人又是被人操纵的,应该搞不定复杂的机关,所以机关在哪里呢?她皱着眉毛,盯着那处划痕看了半天,感觉找不到要领,心下着急,就往划痕处踢了一脚。 呲~突然脚边响了一声,类似于石料碾磨的声响,只轻微的响了一下就停了,两人皆是一惊,难道这暗道的机关,就是要用脚来踢的? 于是一下两下,照着那个位置就踢起来,踢一下,碾磨声就响一下,踢了一会儿,秦天赶紧趴下看了看,那道缝倒是一点没变大,心里顿时有点失望,正准备起身,视线上移了一点,看到侧方向的位置,原本没有缝隙的地方,现在露出了一长条细小的缝隙,看样子应该是一扇侧面打开的石门。 江离也看见了,她盯着那条缝想了想,应该是他们的开法不正确,踢了半天才开了这么条缝,那黑衣女人每次要开门岂不是要累的半死?不对!一定不对!她赶忙趴下,又仔细看了看那处划痕,虽然很浅很淡,却是比较平直的划痕,江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不是吧! 心想着,那就试一下吧,于是伸出脚,对着划痕的位置,从左到右平直的划了一下,就像日常划开手机屏幕一样,流畅且自然。 突然,呲啦一声拉长了尾音的轻响,惊奇的事情发生了,石门像是自动感应一般,向右侧收缩了进去,几秒过后,一扇一人来宽的石门打开了,露出另一个黑暗而幽深的世界。 “把火灭掉!”江离轻声提醒一旁的秦天。 在暗处,火太容易吸引敌人了,很容易成为一个移动的活靶子,秦天呆呆地看着那扇石门,心中正在感叹,还挺与时俱进啊,现在不光手机划一下开屏,连暗道的门也进化成划一下开门了,厉害!厉害!突然听到江离的话,赶忙灭掉火,将火机扔回裤兜里。 紧接着,石门里一股一股热气涌出来,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和血液的咸腥,像是投放了一颗气味炸弹,层层叠加味道向四处蔓延开来,避之不及,味道直往鼻腔里钻,两人忍不住皆是一阵作呕。 顾不得了,得早点找到出口,才有一线生机,江离捏住鼻子,准备硬着头皮往里进,进去之前,她往里面瞄了一眼,比外面黑多了,既有前车之鉴,江离决定自己走前面,让秦天紧跟在身后。 秦天也因为刚刚差点坠下山崖,心有余悸,一时也不敢冒然前进,听见江离这样的安排,虽然觉得有点没面子,还是欣然接受了,想着跟在她后面就算她有个什么事儿,自己也好及时出手,毕竟男女相比还是有力量上的优势,虽然他内心知道江离身手不错,也许根本不用他救,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赛车场上那么多死亡赛道他从来都没怵过,怎么到了这里,就畏缩了呢? 大概这里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世界吧!黑暗、血腥、诡异…… 两人捏住鼻子一前一后往里走,刚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江离就提醒蹲下低头,里面太黑了,秦天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脚底下异常粘黏,地上好似撒了一层胶水似的。 而眼前的一切,江离是能看见的,一个圆形洞窟,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码放着数不清的缸,一个个圆滚滚的,看样式有点像四川乡下泡酸菜的那种红棕色的缸,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看那个黑衣女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这山洞里偷偷搞酸菜生意的样子。 洞窟很矮,天顶比那坛子高不了多少,几乎要半蹲着低头才行,根本直不起身子,最里头的石壁上被凿出一层层的阶梯,旋转着通向上一层,上一层地面应该就是这一层的天顶,只是看情形,上一层的面积要小一些,圆形天顶上面有一个圆洞,垂下无数根细软的管子,那些管子一路延伸到下面缸里。 江离也注意到了脚底下的粘黏感,刚开始以为是什么污渍之类的,后来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血迹,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痕迹,心里顿时砰砰乱跳起来,这些缸里不会全部都装的是血吧?这么多缸,那得装多少,得死多少人啊…… 江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但又突然想起之前的梦魇,心里渐渐涌上了阵阵寒意。 好在这里面黑,秦天基本上什么也看不清,要不然他这种社会主义好青年肯定会被吓死。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悬崖边救回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江离拉了拉秦天的胳膊,让他拉住自己的衣服下摆,两人屈膝,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一前一后的慢慢往前走,活像两只螃蟹在走路。 成片的缸中间有一条狭长的路,通向最里头的阶梯下,江离带着秦天走了一会儿,双腿就酸的不行,于是停了下来,她心里不禁纳闷:这么矮的天顶,那个黑衣女人和老妇人是怎么走过来的,那么大年纪了,腰能弯得下去吗?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声响从一个缸里传出来,特别像以前上学时有同学用指甲挠黑板的声音,让人抓心挠肺,浑身起鸡皮疙瘩,显然秦天也听到了,因为黑暗,让他整个人变得机警起来,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圆睁警惕周围,末了,拽了拽江离的衣摆。 江离往那个缸挪了挪,那个声音就更清晰了,她小心翼翼往缸口探了探脑袋,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嘴不自觉地张开了,捏鼻子的手也滑落下来,整个人像是瞬间冰冻住一般。 缸里泡着一个孩子。 看得出不是健康的孩子,骨瘦嶙峋的,脑袋出奇的大,泡在齐肩深的血水里,他也睁着眼睛看江离,两人视线对上,小孩的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要说什么又说不出,那小孩的眼珠子整个都是通红的,正用指甲在缸壁上画什么,小孩子头顶放着一只布老虎,用绳子在下颌处系住固定,那布老虎模样看起来很熟悉,她像是在那里见过,难道是…… 视线无意一扫,看到别的缸口,也冒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偷偷瞅她,在黑暗中,像是两盏灯笼,当看到木江蓠的目光扫过去,立马就缩头隐了下去。 她转着圈快速扫视一圈,与那些还来不及躲藏的视线相撞,数不胜数的眼珠子在黑暗中一眨一眨的,她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骇然:难道每个缸里都装着一个小娃娃? 放血 缸里的小孩子纷纷探出头,头碰着天顶就不能再向上伸了,眼睛刚好在缸沿露出来,这天顶还真是设计的精妙,像块盖板一样悬在缸口,只留出头顶到眼睛的这么一段距离,小孩被困死在缸里,根本出不来。 小孩们像看稀奇一样看江离,眼睛扑闪着光亮,她生怕这些小孩突然发出声音,惊动洞窟里的危险人物。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嘴里先发出了一声老鼠般的咯吱声,马上就有一两个跟上,叫声瞬间汇集,听得江离后颈子发凉,那个顶着布老虎的娃娃也跟着叫得起劲,边叫还边用枯瘦的手指搅动身下的血水。 江离慌了,她突然就体会到了幼儿园里老师的崩溃——幼儿园里但凡有一个小孩哭了,那哭声就像合唱似的,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失控…… 她赶忙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根本没用,这群孩子几乎失控,声响渐渐大起来,缸里原本静止的血水,一时间沸腾了,像滚烫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往上翻腾冒泡。 相当于全盲状态的秦天,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再加上捏住鼻子气喘不匀,一时也顾不得臭不臭了,索性放下了手,听到这种四面八方涌来的诡异叫声,心里打了好几个突,下意识拽紧了江离的衣服下摆,朝她那边又靠了靠,低声慌乱地问:“这什么声音啊?” 木江蓠根本没听见,此时的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头顶布老虎的娃身上,只见小娃娃仰起脑袋,嘴里对着垂到缸里的软管猛吸了一大口,下一秒,像是嫌弃味道不好,仰头噗嗤一下就朝着缸外吐出来。 江离下意识侧身一躲,就看着那口东西不偏不倚奔着秦天的面门去了。 腥味瞬间盈满秦天的鼻腔,有粘稠的液体迷了眼,下意识挤了挤眼眼睛,液体又顺着眼角和面庞滑落,凉凉的。 秦天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浑身的汗毛登时就竖了起来,他甚至猜到了那液体是什么。 是血,凉凉的血。 胸中雷声如鼓,冷汗直流,忽然听到头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江离担心秦天惊叫出声,一把过去就捂住了他的嘴,能感受男人胸腔剧烈的起伏,还有急促的鼻息,江离附到秦天耳边,小声说:“别出声!” 话音还未落,头顶的圆洞里有火光一闪,一个男人的身影晃了晃,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粗野暴戾的叫骂声。 “妈的,还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就知道叫唤,饿饿饿,你们他妈的都是饿死鬼投胎吗?一群没用的玩意儿,信不信老子下去把你们头都给剁了?” 男人一直走到江离和秦天的头顶的位置,才停下来,接着是叮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分量沉重,应该是斧头之类的器具的刀刃撞击到了地面,男人踢踏地走了几步,身后滚过一阵刀刃划地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脑中甚至能够想象出地上划出的道道沟壑。 这上面竟然有人?黑暗中江离和秦天对视了一眼,秦天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借着头顶里的火光,方才看清眼前的世界,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缸?为什么这么多缸?他满脑子的疑问。 男人的声音轰炸过后,小孩们立刻就安静下来,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江离又往缸里瞄了一眼,秦天也好奇地凑过来朝缸里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嗖嗖往外冒着凉气。 一个长得像外星人的小孩,脑袋奇大,头顶着一个沾满血迹的布老虎,龟缩在血水里,只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望着两个人。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恍惚间,内心响起一个声音,这里难道是什么异度世界吗?还是他中了邪,眼前出现的都是幻觉?他伸手狠狠掐了自己脸一把,疼痛感触达神经,他倒吸了一口气凉气,眼前的这一切竟然都特么是真的?! 头顶又是咣当一声,男人像是把器具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走过,圆洞里的火光暗了下去,眼前又恢复了黑暗。 江离看出了秦天内心的崩溃,其实也情有可原,就算是自己这种怪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了,当初跟着师傅去昆仑山,看到吃人的雪山鲤鱼,还不是吓到半死,更何况秦天这种生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了,哪里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了,于是压低声音,语气尽量平淡地安慰:“见多了就习惯了!” 秦天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心想着这特么算是安慰吗?听得人心更慌了! 实在没有时间再给他自我消化了,江离说完就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了最里头的阶梯,示意上去看看,见秦天半天没反应,她才意识到他现在根本看不见,于是又靠过去,附到他耳边说:“跟着我,我们上去看看!” 黑暗中,秦天点了点头,下意识拽紧了江离的衣服下摆,两人一前一后,维持着螃蟹步,小心翼翼朝着阶梯靠近。 到了阶梯下,江离抬头看了看,石阶是内嵌式凿刻在石壁上的,顶上只开了一个小口,连通着上下的空间,有细弱的光从口子里打下来。 江离先行一步,手脚并用往上爬,钻出口子,膝盖跪在冰冷地面上,马上调转身体,头冲下朝秦天招手,示意他上来。 余光无意扫过,心里咯噔一下,人整个定住,手也僵在了半空,秦天边爬边抬头往上看,看到她怪异的样子,心里就又开始不安起来,难道上面还有更吓人的?不是吧!早知道多去密室逃脱锻炼锻炼,也不至于现在这副怂样啊,要爬出口子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前做了一下心里准备。 这一层洞窟的石壁上燃着几盏油灯,昏黄细弱的光足以让他们看清眼前的世界。 难以计数的尸体倒吊着,一排排一列列,像是海边渔民晾晒鱼干的场景,外层的尸体应该放置了很久,都已经风干了,皱巴巴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罩着骨骼,越往里面去,尸体就越新鲜一些,特别是靠近地面那个圆洞的位置,尸体身上沾染的血迹还是猩红色的,有几具尸体的脖颈、手腕、脚踝上都连接着软胶管子,应该是用来放血的,管子从圆洞里垂下,直通到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缸里。 即使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秦天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接二连三的心灵打击,让他精神都有点恍惚了,一米八的小伙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他咽了咽口水,这一刻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大型屠杀场,无数的人在这里失去生命,无数人在这里失去了挚爱和亲朋,恐惧感无以复加,他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颤抖。 他几乎机械地看向一边,江离的神色冷峻异常,视线不停在尸体中来回穿梭,当目光停在圆洞周围时,脸瞬间惨白到毫无血色。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秦天认出了一个人,那个卖药的王金花,正倒吊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有红色的血液从管子中流出。 紧挨着她身边,是个穿蓝布褂子的男人,那个男人江离认识,他就是王金花的男人谢长生。 谢长生的血已经被放干了,软管子里空空的。 情绪涌动,江离的胸腔剧烈起伏,她瞬间想起来很多事,那个沾染了血迹的布老虎,她曾见谢长生从地上捡起,紧紧的握在手里,那个布老虎很特别,一看就知道是用烂布头子缝制的,针脚很大,缝制的也很粗陋。 所以,缸里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儿子吧…… 活着的时候,为了儿子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死了还要用尽自己身体里最后一滴血,去喂养对此一无所知的儿子,儿子的命成了别人威胁抹杀他们的武器,而他们付出所有换来的生命,就是一辈子困在缸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为这两个悲剧人物的遭遇感到心痛,也为他们惨淡的一生而唏嘘难受。 这个诡异的世界并不肯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哀悼这两个可怜人的逝去,一阵对话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江离和秦天对视了一眼,朝着那一处走去。 另一端的石壁有一处被掏空了,做成了一间石室,屋里摆着两张木板床,床头的桌上燃着油灯,两个男人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拿着色情杂志细细端详,封面的女郎穿着艳俗清凉,露出大片肌肤,男人支楞着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上面,看得出杂志内容很精彩,他边抖腿边哼着小曲。 另一个黑瘦的男人拿枕头斜靠着床头的石壁上,随手从床头桌子上的碗里抓出一把花生米,一颗颗塞进嘴里,慢嚼细品着。 “你说我们特么什么时候才能调上面去啊?下面不是一些老死鬼就是一些畸形,真他妈没意思,我听说上面漂亮妞不少,就前两天还搞来了两个女大学生……啧啧啧……”黑瘦男人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再漂亮有什么用?鬼婆不是不让碰嘛!”长发男人问。 “就老七那样子,他能忍得住?偷偷摸摸搞一搞,谁他妈知道!” “妈的,便宜都上他们给占了!”长发男人说着恨恨的把色情杂志摔在一边。 “唉,我刚刚听说了一事儿。”黑瘦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 “鬼婆好像是抓着了一个好东西,带着那帮子穿熊皮的鬼出出进进的。” 正说着,忽听见外面一阵怪响,两人登时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就往枕头下摸,手掌随即触到一阵寒凉。 ************ 大头开着已经破破烂烂的车一路都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那群熊就又追上来,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大亮了,才在一处路面稍微宽的地方靠边停下来,一停下,大头才发现自己的腿和胳膊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这车是不能再开了,都是盘山公路,稍不留神就能摔下山崖。 王雅君半死不活地躺在晓冬怀里,呜咽抽泣个不停,大头心里烦躁极了,扭头就冲着后头吼了一嗓子:“别哭了行不行?” 一听见吼声,王雅君非但没停下,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大头将头猛往方向盘上磕,磕着磕着,就突然想到一群人惊慌失措竟然还没有报警,于是赶忙抖抖索索的从兜里掏出手机。 警察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到,领头的又是张警官,大头一见他眼泪差点落下来,一开口就哽咽了。 “张警官……我哥们儿……我哥们儿他……” 张警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随即把一车人安排到了一辆警车上坐着,周围都有持枪武警警戒。 安排完大头他们,张警官围着那辆已经被砸的不成样子的牧马人看了一圈,心里很是讶异,他实在没想到战况会这么惨烈,挡风玻璃、车窗都碎了,车身严重变形,他赶忙又安排了一辆警车拖上了这辆破烂的牧马人,一切妥当之后,转身就上了大头他们那一辆车的副驾,拍了拍驾驶座警察的肩膀,车很快启动,带着一行人重回事发地去了。 车开回现场差不多又花一个小时,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只有张警官偶尔跟开车的警察说两句,后排的三个人一路无话,各个精神萎顿,大头把头抵在副驾的椅背上,一路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现场一地的碎玻璃,还有反复刹车留下的黑色摩擦痕迹,大头坐在车上紧盯着来来去去忙碌工作的警察,突然,他看见有个年轻警察戴着手套从碎玻璃里拈出一块细长的片状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 “那是不是一块长指甲呀?” 指甲 秦天不小心碰倒了角落里一袋东西,用蛇皮袋装的,看不见内容物,哗啦一声响,秦天一颗心骤然收紧,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心想坏了坏了暴露了,江离几乎是条件反应,像离弦的箭一般,拉上他就往尸体堆里跑。 几秒钟后,长发男端着油灯出来,整个空间里顿时亮堂了不少,他挥舞着油灯,四下里照了照,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手里的长刀明晃晃的,闪着寒光,黑瘦男紧跟其后,拿着一把一拃来宽的刀,双手紧握,竖在胸前跟屠龙宝刀似的,狠厉霸气。 他们一左一右绕着石壁转了一圈,一无所获,等绕回原点碰了头又突然蹲下,油灯朝着尸体下方空旷的区域照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两人这时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一步三回头的往石室门口走,路过一堆蛇皮袋的时候,长发男瞥了好几眼,停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是从厨房运过来的几袋木炭,洞窟里尸体的腐臭和血液的腥味实在太重了,跟生化武器似的,要是不处理,人根本没法儿住,所以定期会弄点炭放在这里吸吸味儿。 长发男看着歪倒在一旁的一袋木炭说:“刚刚是这玩意儿响的吧?估计没放稳,倒了……” “我就说啊,这洞除了死人能进来,还有谁特么能进来,刚刚声音一响,老子还合计是不是这群老鬼诈尸了呢?”黑瘦男说着歪嘴笑了笑,笑得油腻而猥琐。 “咋啦?坏事做多了真的怕他们诈尸?”长发男嬉笑着望向黑瘦男。 黑瘦男立马耍狠卖嘴:“怕?老子打从娘胎里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坏事做的多了,连邪魔鬼怪都绕着老子走!”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一排排一列列的尸体,像是觉得晦气,狠狠地朝着身后的空地啐了一口。 长发男打了个哈欠,嘴里含混地说:“得,继续回去躺着吧……” 两人回到屋里,把刀具重新塞到枕头下,鞋随意一甩,又躺回床上聊起来,就好像刚刚根本无事发生。 “听说金爷在外面生意越做越大了啊?” “挣钱的大头还是在这里,那东西一颗就好几万呢,特么比毒品都卖的贵!” “那怪不得把老七安插在这里,原来是来盯梢的啊,啧啧啧啧……” ********* 当时情况紧急,差点就被发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江离当机立断,指了指倒吊的尸体,秦天竟然立马心领神会了,虽然心里打怵,行动上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闭上眼睛一鼓作气,拽住尸体就往上爬。 等手能够到尸体的脚踝上方的绳子,就一把抓住,为了防止身体往下溜,他又架起两条腿,将尸体的腰肢紧紧夹住,尽量把自己身体缩起来,将自己和尸体融成一体,当油灯的光亮照过来的时候不至于被发现。 因为太过紧张,没有把握好力度,尸体的骨骼一直咯吱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散架了,秦天心一慌,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抓绳子,绳子没抓住,倒是摸到冰冷干枯的肌理和坚硬凸起的腿骨,他闭着眼睛,心里默念:得罪了!得罪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男人都进去好一会儿了,秦天还闭着眼睛紧抱着尸体不肯撒手,直到江离在下面拍了拍他的腿,他才睁开眼睛,望向她,用口型问:“走了?” 江离点了点头,秦天吁了一口气,跳了下来轻声落了地。 挂在上面的时候,江离也没闲着,她身在高处,四下里都查看了一下,她发现这一层的洞顶更高了,在天顶的位置也留了一个大圆洞,这层的阶梯口子上方又有一长串阶梯,蜿蜒而上,通向上一层,石壁呈现一种穹顶的弧度,能看出面积一层一层在缩小。 她心想:这么看来,这个庞大的洞窟内部构造倒是蛮像多层蛋糕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层,按照那两个男人刚刚的说法,上层的情况应该差不多,只不过尸体可能都是一些年轻人,由那个叫老七的男人负责。 如果都是年轻人的话,那个穿玫红色冲锋衣的女人说不定就在那里,还有那两个男人口中提到的金爷是谁?是这里的幕后大boss? 一层层的疑问堆叠,所有的人物依次出场,织出一张硕大的黑色暗网,正在等待时机迎头罩下,将她吞噬的连骨头都不剩。 秦天也瞧出了这些尸体的异样,通过依稀可辨的模样看来,都是些老年人的尸体。 江离推测道:“应该是老年人的血液质量不行,不能用来做炼制血丹的原料,但是他们的血可以用来喂养下面缸里的孩子,然后再用孩子的命做人质,去胁迫小孩的亲人在外面帮黑衣女人做尽坏事,哦不对,按照刚刚那两个男人的说法,那个黑衣女人应该叫鬼婆。” 秦天听得心里一阵难受,寒意瞬间贯通全身。 “走吧,我们再上去看看。”江离指了指通向上层的阶梯。 阶梯顶端的小口子黑洞洞的,望着下方的两个人,像是一直长大嘴巴等待猎物的兽,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噬的干干净净。 江离话音刚落,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尖叫求饶声。 “求求你放了我,呜呜呜呜呜……” 声音断断续续,听得石室里的两个男人兴奋大叫,叫完还冲着石室外狂喊:“老七,你悠着点啊!别把自己搞废了!”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和掩饰不住的羡慕。 那小女孩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江离心中突然慌了。 那是笑笑的声音呀,她怎么会在这里? ******** 王雅君因为情绪崩溃,警察这边安排了辆车把她跟晓冬送了出去,看时间这会儿已经坐上高铁,快到家了。 大头又回到了那家旅馆住下了,仍旧是二楼第三间,他待在房间里也不出门,就眼巴巴地等着秦天的消息,他希望奇迹能够出现,能把他的兄弟完好无损地还回来,即使所有的迹象都在说,秦天不可能活着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时间一点一滴过,警方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惧感一点点袭来,大头觉着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巨大的负罪感让他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没有救下秦天,他认为自己应该负有很大责任,优柔寡断、胆小懦弱,还说什么为兄弟两肋插刀,结果连车都特么不敢下,要是下去说不定还能跟熊拼两下,就算是被抓到了,也是跟哥们在一起走的,不至于让秦天一个人。 想着想着,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他绝望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被子营造出一个密闭的空间,让他好有片刻的时间逃离这个真实的世界。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扰了大头的逃避计划,紧接着就听见苏大姐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跟黑子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就下了楼。 黑子住在第一间,他住在第三间,那第二间是一直没住人吗?要不然隔壁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屋子隔音效果极差,他是知道的,之前王雅君住隔壁的时候,洗澡唱歌什么的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 当时他还调笑秦天:“那一个人人爱的就是你吧,你看人家姑娘,洗澡的时候都惦记着你!” 说完秦天就一枕头甩过来,他哎哟大叫着护住脸,大骂:“你大爷的!能别打脸吗?爷靠脸吃饭的好吗?你这一下子打下去会伤到皮肤的,好么,那么多护肤品白抹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的哥们就站在他身边,互怼逗趣,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一个人孤伶伶躺在床上,像只落单的动物,又悲又丧。 秦天出事后,他也不敢往秦天家里打电话,秦天爸爸早年去世,只剩下妈妈一个人,按照往常的安排,这会儿老人家还在三亚的房子里住着呢,他怕一个电话过去,老人家承受不了,唉…… 他两只眼睛死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的,一点意识也没有,一直躺到中午,苏大姐来敲门,把一个竹篮子递给他。 估计是看他们太惨了,苏大姐给大头做了中饭,也不要钱,大头说了感谢的话,刚准备关门进去,突然又想起些什么,赶忙叫住苏大姐。 “苏大姐,这间有人住吗?” 说着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没有!这两间都是黑子定了的,付了钱,但是这间空着没住人,他每次来都会定两间,一间自己住,一间说是用来办事儿谈生意的。” 大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黑子一定有点问题,谈生意为什么还要单独开个房间?不就收收各种山货药草吗?至于吗?还是说他这么做是另有原因?比如——因为房间隔音太差,担心别人听到些什么,所以索性就一次性定了两个房间? ******** 张警官手里捏着那份检测结果,翻来覆去地看,又给相关部门去了好几个电话,确信检测结果没问题。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灰缸里瞬间就积满了烟头,丝丝缕缕的烟气簇拥在一起,罩住了眼前的世界。 检测结果显示,那尖锐的指甲不是熊的,而是属于人类的,但大头又十分确信地说,他分明看见熊伸进车里的手,上面的指甲就是那样的…… 物证和人证相矛盾,张警官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熊接二连三袭击人,搞得附近村镇人心惶惶,武警也搜了好几次山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不光熊没发现,连受害者的头发丝都没发现一根,作为辖区内的负责人,他真是压力山大! 正忧心,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脸色立马变了。 说是上面加急处理了一下,用了压力循环技术( pct)提取到了指甲 dna,最后跟库里dna的比对了一下,竟然奇迹般的比对上了。 大概两年前,有一对美术学院的情侣来漳坪写生,后来失踪了,为了便于搜寻,当时警方提取了这对情侣双方父母的 dna,这次从现场遗留的指甲中检测到的dna,竟然跟男孩父亲有父子亲缘关系。 这下彻底把张警官搞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动手 大头食不知味的吃完午饭,给张警官去了一个电话,一直占线,后来好不容易打通又一直没有人接,大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打转,过了大约半小时,张警官回了电话,说是有村民在仙女山脚下捡到了秦天的手机。 又是仙女山,怎么所有的事都跟仙女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头坐不住了,说不定自己的兄弟现在就在仙女山上呢,说不定他还活着呢,在这里等有什么用?还不如上山去找找。这样一想就立刻行动起来,整个人在房间乱窜,收拾随身的行李,去繁留简,只带必须物品,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太重了,都留在了房间里,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虽然别人可能看不出,但大头一直觉得自己是以颜值示人的,一直都特别注重护肤,去哪里都带着一兜子瓶瓶罐罐。 他担心山上冷,背包里带了几件厚衣服,又把之前在五金店买的雨衣、工具都塞进背包里,一切准备妥当,背着包、拎着竹篮子出了门。 锁门的时候,黑子也刚好开门出来,看到大头好像有点意外,但马上就恢复了惯常的自来熟和热络,朝大头扬了扬手打招呼。 “唉,你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舍不得这里的山山水水吗?”黑子笑着说。 大头沉着一张脸,连假笑都挤不出:“嗯,有点事儿!” 一副不想寒暄的样子,话音刚落地,人就朝着楼梯间走去。 黑子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下方,黑子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背着手站在了走廊的玻璃窗前,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大头快步走出了旅馆的大门,边走边回头朝着楼上看,刚好跟楼上的黑子四目相对,大头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黑子,眼神意味不明,黑子忽然歪嘴邪魅一笑。 大头甩了甩身后的背包,转身朝着街道一头走去,黑子一直目送他,看到他先去了一家路边超市买东西,然后朝着镇外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黑子赶紧回过身,掏出手机就往房间里走,房门关上,电话那头响起一声低沉粗犷的“喂”,像是平地一声闷雷。 黑子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虽然对方看不见,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笑嘻嘻地说:“金爷!是我,黑子啊!” “我办事你放心,确保万无一失,不过鬼婆那边好像处理的不太干净……” 楼上着急打电话,楼下也着急打电话,苏大姐一见大头背着包要出去,心里就咯噔了好几下,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看着他走出旅馆的大门,立刻给张警官打了电话。 张警官早上把大头送过来的时候,就对苏大姐千叮咛万嘱咐,说案子情况复杂,在情况还不明晰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说扩大社会影响,要是出什么事儿她是要负责的,几句话就把苏大姐吓够呛,后来又说大头这个青年受了点刺激,她应该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应该给予一定的关爱和关注,要让外面的人看看咱们漳坪民风淳朴人心良善,几句话让苏大姐深受教育和鼓舞,连连点头。 张警官就知道这群小年轻血气方刚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让苏大姐好好看住大头,一旦有外出迹象就要立马通知他。 苏大姐一看到大头背着包下来的时候,心想这个张警官还真是料事如神。 张警官本来就被一桩又一桩的案子搞的焦头烂额,突然接到苏大姐的电话简直气够呛,挂了电话就骂:“这不添乱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听话!” 说归说,赶忙跑出去安排了一辆车,还没坐稳,车就飙出去了,准备半道去截大头。 大头走了一段觉得走路实在是太慢了,要是这么走着去,还没到山脚天就要黑了,他脑子活络啊,看见路边有一家修摩托车的小店,给了老板二百块钱,让老板送自己一程。老板一想反正现在也没活儿,能挣两百块何乐而不为。 两人骑着一辆小摩托在田间小路上驰骋,小摩托实在太迷你小巧了,每次加速发力车身抖动,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两人重压的在怒吼一般,透着一股子滑稽。 走的是一条很少人知道的小路,老板说是通往仙女山的捷径,路实在不好走,都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土路,摩托车走起来颠簸的像拖拉机,大头坐在后座脑袋都快晃晕了。 不过确实快了不少,到了山脚下,大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 老板放下大头,调转车头就往原路回去了,大头仰头望了望直插云霄的山巅,还有山尖尖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心情突然有点异样,其实仙女山辐射面积很广,周围起伏的山势都连成了一片,秦天的手机在山脚下被找到,那他到底是被拖到哪一处去了呢? ********* 江离听到笑笑的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击。 秦天看出了她表情的异样:“认识?” 江离没说话,快步攀上石阶,向着上层去了,秦天紧随其后,两人小心翼翼爬出口子,屏息凝神地打量起眼前的世界,也许是刚刚内心得到了急速的锻炼,秦天再看到相似的场景竟然没有先前那么恐惧和惊慌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性真的很强,这会儿鼻子也习惯了洞窟里的味道,没有那么恶心反胃了。 眼前的场景正如江离的预料,倒吊的尸体纵横密布,像是来到了一个大型屠宰场,看尸体的样貌和穿着,应该都是来仙女山登山的年轻游客,不少穿着冲锋衣脚上还套着登山鞋,大多尸体也风干了,只留下一个个干瘪的躯壳。 江离没有花时间细细打量尸体,就直奔着另一端的石室悄声靠了过去。 只见一个矮壮如圆桶的男人背靠着门边的石壁站着,门上安了一块厚布帘子,圆桶男不时侧头听一听屋里的动静,小女孩的尖叫声不断,像是一支兴奋剂,搅得他内心欲望膨胀,他像是只饥渴难耐的狼,整张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脸上邪恶的笑意愈来愈浓。 屋里男人不断粗声咒骂,说些张狂下流的话。 “你特么别躲呀,过来!老子就喜欢你们这种嫩货,你再叫,再特么大点声叫,你越叫唤七爷我越兴奋,小心爷把你骨头吃得都不剩!” 屋外的圆桶男嬉笑着冲着屋里喊:“七爷,悠着点,别把小妹妹给折腾散架啰,留个活口,让哥们也跟着尝个鲜呐!” 屋里的男人被欲望蒙住了眼,一边撕扯着少女的衣服,一边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吟。 听到女孩的呼叫和两个男人的对话,江离浑身战栗,血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她不管不顾的扯下鞭子,跨步就朝着门口的男人扑过去。 那男人刚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嗖嗖嗖犹如风声在头顶呼啸而过,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已经被羊皮鞭子紧紧勒住了,一下子就被拖了出去,求生的本能让男人不停扑腾挣扎,脚登在石壁上咚咚作响,江离脸上戾气渐起,手上又一用力,不一会儿,男人闷哼一声,白眼一翻双脚一登就没了动静。 秦天目睹了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速度之快,让他不禁微微咋舌,虽然内心知道这些男人都杀人如麻罪该万死,但真的看到那男人倒在江离的脚边,看着江离眼神中的冷漠和平淡,他心里还是一颤,江离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下手这么狠,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实在接受不了,他觉得即使这些人杀人无数,也应该交由法律去惩罚,而不是任由私人处置,同时他也在替江离隐隐担心:她这么出手杀人,出去以后怎么办? 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就探手去试男人鼻息,可能是因为心里发颤,手跟着发抖,试了好几次都没探到呼吸,他不安地回头看江离,眼里露出担忧的神色。 江离觉得这男的还真是可笑,在这种罪恶深重的地方,看着那成排成列的尸体了,还担心他杀了一个坏人…… 江离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拽了拽他,挪到门的另一侧。 屋里的男人忽听外面动静不对,当即松开了少女,少女已经被吓破了胆,紧拽着衣服蓬乱着头发,在床头靠墙的一角缩成一团,全身颤抖,把头深埋在膝间低声哭泣。 男人裸着上半身,露出一身肥膘,从床底拿出一把长刀,挑开门帘子,小心翼翼探头往外看,一眼就看到躺倒在地上的圆桶男,心下一惊,机警地往另一边看,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一旁,头发高高扎在脑后,露出凌厉的眼神,一脸挑衅地看他。 这样气势汹汹的姿态,让男人心里微微发怵,他担心有诈立马缩回头,又偏着脑袋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发现好像没有其他人,又把头探出来。 男人长着一张肥硕的大脸,三角小眼眯缝着,透着股子阴险毒辣,他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四下里看了看,试探着往出走了几步,再看向江离时,眼神像是长了钩子,不怀好意的在江离身上来回打量,江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男人皮笑肉不笑:“哟,还是个模样不错的美女,就一个人?我也没听鬼婆说今天有这么好的货啊?怎么赶着来让七爷我开心?” 江离冷笑一声,心想着放你妈的狗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男人看见江离不但没有一丝惧色,还一副轻蔑嘲讽的模样,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头往圆桶男那边扬了扬,横肉直抽抽,恶狠狠地问:“我兄弟怎么回事,你下得手?你特么不怕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没关系,你下去一道陪他就好!” 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抖了抖手里的牛皮鞭子,秦天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江离身后。 男人心里大骂:妈的,怪不得见到老子不害怕,原来是有帮手! 他眼珠子转了转,见秦天身高马大,一副体力很好的样子,自己说不定要吃亏,赶忙挪动脚后跟往屋子里退,江离哪里肯给他机会,鞭子应声而出,啪嗒一下就紧紧勒住了男人的脖颈,手腕用力后扯,男人拼死抵抗,扬刀就要朝鞭子上砍,江离突然鞭子一松,男人一刀下去砍了个空,砍到旁边的石壁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有细碎的石屑飞溅。 鞭子急速出手,在男人的膝盖、小腿处重击一下,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刚想发出声响,那鞭子像是只无限延长的厉手,一把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男人喉间嗬嗬作响,双手漫无目的的四处抓挠,指甲抓到石壁,发出闹心的声响。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到一切声音偃息,秦天呆愣楞站在一旁,看江离像是看在一个陌生人。 “这么看我干嘛,他们又没死。” “没死?” “恩,昏过去了而已,我才不会让他们死的那么便宜!赶紧找东西把他们捆起来!” 说着就掀开门帘子,往屋里去,她走到床前,看着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幼小背影,心疼的不行,当下就想要把那两个男人千刀万剐了,她赶忙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准备披到少女的身上,少女感觉有人靠过来,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江离轻声唤他:“笑笑,你看看我,我是江离姐姐呀!” 小女孩震颤了一下,哭声停止,她扬起头来看江离,一张稚嫩的脸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脸颊已经被扇肿,留下了几个粗硕的手指印,嘴角破了,猩红的血迹蔓延到了下巴上。 “来,穿上,姐姐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就见秦天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 “外面出事了!” 血棺 鬼婆回到顶层的屋子,脱掉厚重的外衣,里面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裙,包裹住她枯瘦纤细的腰肢,一头白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浑圆的髻,搭配她年轻的面庞着实有点怪异。 她坐在雕花木床上,轻抚着身下的床板,指尖颤抖的厉害,嘴唇抽动了几下,发出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一时间在空旷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明城,我终于找到火瞳了,你有救了,明城你听到了吗?你开不开心?我们又能重新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会等不到这一天了,没想到……真是老天开眼……” 鬼婆说着就去掀床上垫着的褥子,褥子掀开,床的一半位置竟然嵌进去了一口透明棺材,里面盛着暗红色的血液,一个男人赤身漂浮在里面,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他双眼紧闭,双手交握放置在小腹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饿了吧!” 鬼婆含情脉脉地看着棺材里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颤颤巍巍起身走到床头的梳妆台旁,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发簪,顶头上镶着一朵白色玉兰花,她盯着簪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十八岁时明城送的,她一直细心保管着,想等着有一天,有机会再重新戴给他看,想到过往种种,思绪不由得飘远…… 抬头时,余光瞥到了镜子里年轻的面容,她细细地端详自己,扬起枯枝般的手,粗糙的手指触摸到细嫩的面部肌肤,有一种恍惚和不真实感,几乎是瞬间,她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快速缩回了手。 视线一路向下,脖颈之下的衰老痕迹无处遁行,一抹忧伤神色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嘴唇掀了掀突然慨叹一声:“明城,你一直都是年轻时的样子,而我老了,不管我怎么折腾,我的身体还是老去了,我的脸只能在夜里回到年轻时的模样,到了白天,我就是一个苍老的女人……” “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我抓到火瞳了!一切都还有机会。”她语调兴奋,眼中闪出奇异的光。 鬼婆拿着那根发簪走回去,坐到床边,用发簪尖锐的一头戳破了手指,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她轻轻拨了拨棺材的一角,露出一个针眼般大小的孔洞,她把流着血的手指靠上去,那棺材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血液迅速被吸了进去,一滴、两滴、三滴……汇入棺材里原本平静的血液里。 下一秒,血液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原本暗红色的血液慢慢由红转黑。 棺材里,男人渐渐浮上来,身上的血管根根可见,像是在身体里埋下了一条条黑色的线,男人突然睁开双眼,露出暗红色的瞳仁。 鬼婆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眼中的柔情化不开,她伸手在棺材上摸了摸男人的脸。 “明城,你再忍一下,明晚就给你换血,以后我们就长长久久待在这深山里,你要不喜欢我打打杀杀,我就不干了,好不好?” 她并没有得到明城的回应,血水很快安静下去,男人又慢慢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沉入血水中。 “天快亮了!”鬼婆看了看石壁上挂着的时钟,重新给棺材盖上了床褥子。 她躺倒在棺材旁边的半扇床上,盖上被子,用黑色的面巾遮住脸,闭眼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窟里铃声大作,鬼婆瞬间惊醒,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赶忙起身罩上那件厚重的外衣,她回头朝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赫然一张苍老无比的脸,脸上皱纹交错沟壑条条,脸皮下坠耷拉着在下巴处簇成一团,白日的光照和气韵让她的苍老无处遁形。 这些日复一日发生在她脸上的交替变化,应该早已熟悉,但她每次看到镜子中的脸都觉得不是真实的自己,夜晚的十八岁般年轻脸庞,她觉得虚幻残酷,白日里过度衰老的脸,她觉得凄凉悲怆,不过终究还是年轻好一些吧,年轻象征着活力、生命力和可能性,这些都是她所渴望的。 她戴上硕大的帽子几乎遮住整张脸,快步往外走了两步,一个脸上有条狭长刀疤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扑进来。 出口就结巴了:“出……出……事了。” 鬼婆愠怒地呵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 确实是出事了。 洞窟里的金铃响了,金铃,最初为了洞窟内的安全,防止危险入侵而设计时,每一层都在天顶上设置了一串,启动的机关藏在石壁里,及其隐蔽,只有内部人士知道,一般是在极度危急的时候才能开启,鬼婆一再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金铃,她在这深山之中蛰伏了这么久,金铃就几乎没响过。 这大清早的,铃声突然响起来,洞里人先是不明所以,后来反应过来是金铃响了,一个个大惊失色,那个刀疤男在洞窟里待得久,一听铃声大作,心想这是有大事发生啊,赶忙着急忙慌往上跑。 这洞窟总共有九层,鬼婆住在最高处,下面几层是炼制血丹的场所,两个身材精瘦的年轻人穿着露胳膊的粗布坎肩,不停搅动这炉子里的血水,身上汗涔涔的,被火光一照显得油光闪闪,听到铃声两人面面相觑,停下来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警察来了?” “警察以前也不是没搜过山,他们根本发现不了这儿,谁能想到山底下有这么大个洞?” “那是咋了?外人闯进来了?不可能啊?” “是哪一层铃声响的?” “好像是七爷那一层……” “七爷?” 正说着,地面圆洞里的绳索拉得嗖嗖作响,不一会儿绳索吊上来一个篮子,里面坐着一个面目惊恐的男人,他不停拉拽着绳索,篮子快速上升,向着顶上去了。 两个年轻人低声议论:“这不是跟七爷住一屋的那个谁吗?” “杀猪佬,就是他!” 原本在准备做早饭的几个烧火婆子听到铃声大作,都好奇极了,赶忙探头出来看,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圆桶男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鬼婆面前的,话说的断断续续:“鬼婆……有个女的……有的女的特别厉害,一下子就把我给放倒了……七爷他……七爷他……” 鬼婆冷眉横对,一副瞧不上的模样。 她本来就对金爷颇有不满,脏活累活都自己干了,他倒是在外面活得人模狗样的,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什么东西!也不看看他现在能有这样的家业,都是谁替他挣下的,哼!担心这边脱离掌控,还专门安插了两个狗腿子在洞里当眼线,还美其名曰担心人手不够……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狗,平时在洞里为非作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一忍再忍,今日看到狗腿子这副模样跪伏在自己面前,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她冷哼了一声说:“真是两个废物,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说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女人?哪里来的女人?莫非是……想到这心里就慌了,急忙转身出了门,一声口哨声响起,四面八方埋伏好的熊人像离笼的鸟,向着下层窜去。 刀疤男在一旁扶着鬼婆下到渡篮里,这渡篮是连接各层的工具,用的藤条编织的,坚韧耐用,通过绳索和轮轴联动,渡篮在各层的圆洞里快速穿梭,能迅速到达相应的位置,就相当于现代社会里的电梯,不过需要渡篮里的人自己拉动绳索控制。 鬼婆站在中间,刀疤男和圆桶男一人一边紧拽着绳子,慢中有度地松放着绳索,渡篮快速下降。 到达相应楼层,刀疤男先一步下了渡篮,将四周的尸体往旁边扒拉了一下,然后用胳膊和手背抵住尸体,给鬼婆弄出了一个通道,圆桶男赶忙扶着鬼婆下了渡篮,毕恭毕敬地一路扶着,走出一段,身后突然一阵闷响,三人回头一看,是一具尸体掉落在地上。 是个女人干枯的尸体,穿着枚红色的冲锋衣。 ************** 熊人早已将石室团团围住,各个张牙舞爪要冲进去的样子,鬼婆急急忙忙走过去,四下里扫视一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门口那块厚布帘子之后,张了张嘴说:“出来吧!” 话音刚落,江离拖着肥墩墩的老七出来,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喉间。 老七被绳子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江离拖拽着,一出门看见了鬼婆,瞬间跟看见了救星一般,急忙大喊:“鬼婆,鬼婆,救救我……” “闭嘴!” 江离冲着老七大吼,手上用劲,刀尖瞬间刺破老七的肌肤,有温热的鲜血流出来,老七被吓住了,赶紧闭上了嘴。 “你赶紧放开七爷,要不然鬼婆要了你的狗命!”圆桶男觉得有鬼婆在,一切皆在掌控,顿时胆子大起来,冲着江离叫嚣。 江离冷笑着看向鬼婆,眼神不屑一顾。 鬼婆哈哈大笑两声:“看来我是大意了,实在没想到……” 她确实没想到江离能进到这洞窟里,毕竟逃出那个看押的洞口,稍有不慎就会坠下山崖,再者那个暗道也设置的极其隐秘,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就算了发现了也不一定能打开,但她竟然打开了,还进来了,那群缸娃竟然也没攻击她?那些缸娃常年养在缸里,以血为食,闻到人的味道,就跟狗闻到肉包子的味道一样,他们忍不住的,会伸出细长的胳膊把人拖进缸里,牙齿深入大动脉,将血液一饮而尽才是他们的常规操作啊! 缸娃竟然也没拦住她?是怕她吗?还是根本闻不出她的味道?这难道就是火瞳与生俱来的能力吗?她不知道,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让众多的人知道江离的身份秘密,这是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好。 “你没想到的多了!” “你看看我这么多人,你也逃不掉的,何必再做挣扎呢?” “谁说我要逃了?”江离说着眉毛微挑,不怀好意地看向鬼婆。 “不是想逃,那你是想干什么?”鬼婆不明所以。 “原本我是想杀干净你们这里所有的人,免得再出去祸害无辜的人,但现在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我只想救我能救的人。”她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声。 秦天抱着笑笑走了出来。 鬼婆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人,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 “所以,你想怎么样?” “放了他们,让他们走,我留下。” “你在跟我谈条件?” “不,你没有选择!”江离说着拿起尖刀抵住了自己脖颈,眼中的戾气升腾,寒意渐起。 “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让他们走。” 鬼婆根本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真的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她冷冷地看着江离,眼中精光闪烁。 “不可能!他们走了,这里的秘密也守不住了,警察会端了这里。” “那就是说,没得谈了是吗?” 鬼婆没说话。 江离勾唇一笑,刀刃一转,锋利的刀口在脖颈间划出一道口子,她手上控制着力道,尽量避开致命的位置,口子其实很浅,就是往外冒血看起来有点吓人。 秦天大惊失色,大叫着她的名字跑过来,一把用手紧紧按住江离的伤口,笑笑显然吓到了,大哭着搂着江离,血从秦天的指间流出滴落地上,迅速在地上晕开一大片。 江离笑着望着秦天和笑笑:“放心,我没事儿。” 因为脖子受伤,江离的声音有微微的撕裂黯哑,秦天瞬间就泪盈于睫,口里喃喃地说:“江蓠,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 鬼婆实在没想到,这姑娘说到做到,对自己下手竟这样的狠,一时也慌了神。那是火瞳啊,她的血是多么重要,能救自己和明城的命啊,要是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就永无这样的机会了,她情绪顿时激动起来,颤抖着手朝着江离招了招,示意她先把刀子放下。 “你先把刀放下!” 出逃 江离冲着秦天笑了笑,轻轻扯开了他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她脖颈间的鲜血已经将前襟的衣衫染透,血顺着衣摆边沿滴落到地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滚烫,眼前的世界迷离虚晃,有点微醺之后的感觉,她摆摆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几秒后,冷笑着慢慢抬头看向鬼婆,扬起手里的尖刀,抵在脖颈间。 “放了他们!”她又重复说了一遍,这四个字说的很用力。 “他们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他们吗?”鬼婆不解地扬起头看江离。 黑帽之下,露出一张苍老女人的脸,江离微微有些愣神,这是鬼婆? 声音听起来没错,但脸跟之前完全不同了,那是一张历经岁月磨砺已经苍老不堪的脸,她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鬼婆的眼中的寒光一闪。 一群熊人像是接受到指令,作势就要合围冲过来,笑笑惊慌失措的大叫着往秦天身后躲,秦天赶忙将笑笑推进石室,像只母鸡似的张开手臂护在门口。 江离瞬间就急眼了,她知道这次一旦被抓住,他们几个就必死无疑了。 她看了看身后的秦天,秦天也正好看向她,四目相对,秦天瞬间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含义,他捡起老七掉在门口的刀,往前走了一步,与江离并肩立在门前,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 江离解开腰间的鞭子,短刀紧握在手,微微弓步,做好了防御姿态,一副准备殊死搏斗的模样。 现在,只能拼一拼了。 熊人们一个个跟出笼的兽一样,张牙舞爪的飞扑过来,鞭子抽到了,他们仿佛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秦天刀子挥出,砍到了,他们的身体都没有血液流出,就像是一群丧尸,砍倒了再继续爬起来,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一种可怖的模样。 江离左闪右挡,秦天也不顾不得许多,左挥右砍,两人后背相抵,突然就有了一起并肩作战、守望相助的味道。 剧烈的打斗撕扯到了伤口,江离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又开始加速溢出,很快就在脚边晕开了一大片,失血造成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当她虚晃着视线往鬼婆那里看时,忽然看见鬼婆后背上挂着一个人。 她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看了好几次都发现那里确实有个人——双手扒在鬼婆的肩头,露出惨白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慢慢上移,像一条蠕动的蚯蚓,几秒后,在鬼婆头顶露出半颗脑袋,江离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那个女人——那个引她来漳坪的女人,也是那个雨夜穿着玫红色冲锋衣带着她上山的女人。 她对着江离笑了笑,张了张嘴,像是在说什么,江离突然停下来,眯着眼睛看那个女人的口型。 她的一个停顿,让熊人们突破了最后防线,瞬间一涌而上,将她和秦天按倒在地,她的脑袋被死命按在地上摩擦,下颌骨被硌的生疼也顾不得,她死命抬头看向那个女人,一点一点揣摩,那口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 “的……” “血……” 没错,那个女人对她说的是三个字,你,的,血。 女人重复着这几个字,然后伸出手掌做出手刀的形状,在鬼婆的喉咙间狠狠地剌过。 “我的血……我的血……” 江离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心里突然一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劲力,挣扎着起来就向鬼婆扑去,一群熊人嘶吼着伸手去抓,有的抓到了她的胳膊,有的抓住了她的小腿,有的抓到了她的后背,尖细的指甲瞬间剜入,拉出一道道纤长的血痕,红色的筋肉翻出,血像一道道潺潺的溪流,顺着手腕、后背和脚踝蜿蜒而下。 圆桶男立在鬼婆身侧,嘴角微微上挑,眼中墨色的火焰翻腾,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要伤到她性命,我要活的。”鬼婆冷着声音大喊。 剧烈的疼痛袭来,江离咬着牙紧皱着眉头,秦天挣扎着被熊人架起,一波熊人冲进石室,室内顿时响起了笑笑惊恐的尖叫声,那声音的顶端像是带了尖刺,直直的撞击着鼓膜,耳朵里一抽一抽的疼。 秦天听到笑笑的叫声,难过地闭上了眼睛,感觉死亡正在一点一点临近。 等他抬起头时,一眼就看到浑身是伤的江离,她小腿上的皮肉都被扯掉了一块,露出殷红的血肉,秦天看了都跟着直吸了几口凉气,生生被扒了一块皮啊,疼痛感可想而知了,但秦天并未从她眼中见到恐惧、疼痛和畏惧,她眉头微蹙,眼神仍然坚毅,带着惯常冷淡的表情,目视着前方。 秦天的心突然就抽得疼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些伤口的疼痛他都愿意替她承受,江离是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姑娘类型,高冷、狠厉、坚韧,是那种即使掉进地狱,只要有一口气也会咬牙挺过去的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人生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残酷和黑暗,才能面对各种邪恶毫不畏惧,内心又是什么样的正义善良,愿意为了他这种没有见过几面的人付出生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懂她,但那一刻他却由衷的钦佩她、欣赏她。 就在他们都觉得死亡降临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熊人沾到江离血迹的手指开始冒烟皲裂,熊人像是觉得新奇,抬起手反复翻转着看,一脸懵,下一秒手掌就像燃尽的烟灰,细碎破灭。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秦天、刀疤男、圆桶男,还有黑帽子遮盖下的鬼婆。 熊人显然并未感觉到危险降临,他们只是鬼婆用过即弃的工具人,在此之前他们可能是谁的儿子,谁的男友,谁的朋友,有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烦恼,也有着最普通而平淡的幸福,现在却因为一些人的罪恶邪念,被撕裂,被操纵,最终被覆盖在晦暗的岁月空间里,成为一具具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迎接他们的未来只是破灭,悄无声息的,就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只激出一圈涟漪,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从此再无人记得他们来过…… 江离毫不犹豫地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随意一甩,血液飞溅,血滴子落到熊人裸露的胳膊、腿、脸上,顷刻间灰飞烟灭,站在近前的熊人就像破碎的石膏蜡像,粉碎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秦天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副这世界真奇妙,都特么让我看见了的诧异表情!连江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血竟然还有这种功效,刀疤男呆愣着站着,一副吓傻的样子,圆桶男喉头滚了滚,下意识往鬼婆身后躲了躲。 像是找到了解题技巧,江离心中突然充满了生的力量,她偏头邪笑着望向鬼婆,突然计上心头。 “我的血好像比想象中还好用啊!怎么样?刚刚的交易还做不做了?放他们走!” ********************* 大头吭哧吭哧往山上爬到,还没爬多久,山上就起了雾,像一团团烟气从上而下覆下来,巍峨的山体不一会儿就隐没在雾中,大头仰头往上看了看,眼前的世界如坠仙境中。 大头都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去,心里只记得要往北边走,靠着脑中依稀的记忆,循着之前的路线一路往上,走了好一会儿,在路边看到了先前晓冬扔下的黑色背包,背包撕烂了,沾了很多泥,顶上的拉链开着,里面的东西都没了,地上多了很多能量棒的包装袋,应该都是晓冬包里的,他当时为登山准备的。 大头又四处看了看,王雅君的那个粉色背包倒是不见了,当时走的急,谁也没想着要把背包找回去,再者说了,人家王雅君有钱,富婆,丢个背包算什么。 “这特么是人吃的,还是熊吃的啊?”大头盯着地上能量棒的包装袋自言自语,心里打起了鼓,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砍刀。 “如果是人的话,不是说北面山势险峻,连当地人都不会上山吗?如果是熊的话,那正好了,找到我兄弟,如果他活着,我救他出来,如果他死了,让那些熊都替我兄弟陪葬……”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就走到了之前他跟秦天最后休息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遇见了木江蓠,他坐在之前跟秦天一起坐过的树下,内心感情翻涌,整个人被伤感的情绪吞没,不一会儿就泪眼婆娑起来。 可是时间告诉他,容不得他再在这里忧伤难过耽误时间了,要争分夺秒找到熊出没的地点。 他赶忙起身快步向上爬,又走了好一会儿,后背的衣衫湿透,小腿都开始疲累的酸痛颤抖,他背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刚仰头准备喝,突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剧烈一颤,手跟着被颠了一下,水都泼在了脸上,浇了个水透,他开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震动感瞬间又来了,还带着轰一声巨响。 大头突然顿悟,这特么是地震了?还是山体垮塌了?他赶忙趴伏在树干之后,不一会儿就有沙石滚落,尘土就像幔子从上向下铺散开来,他下意思眯起眼睛。 也就一会儿就止息了,像暴风雨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头抬头往上山看了看,甚至能看到丝丝火光和烟气,空气中有淡淡的味道,大头深吸了一口,该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呢? 准确的说,就是火与血融合的那种味道。 大头心里生出一丝疑惑,这特么也不像是地震和山体垮塌啊,倒像是爆破似的,只是这深山老林了爆破要干嘛?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就点异样的感觉,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上去看看,上去看看。 行,上去就上去。 大头顺着丝丝缕缕烟气的指引,七弯八拐,在林中来回穿梭,走到后来竟然在半山腰的位置发现一块平坦之地,这块地就像是刚被炸弹轰炸完的样子,中间一个大坑还冒着火气,上面漂着淡淡的烟,黄色的泥土向着四面八方飞溅,不少树木被直接连根拔起,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边,他小心翼翼地在外围查看了一番,竟然发现几颗覆盖在泥土之下长势极好的卷心菜,他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拨了拨泥土,发现那卷心菜竟然是成行成列张在地上的,显然是人为种植的。 “深山老林里,还特么有人在这里种菜?” 正向着,就看见一棵树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他握紧手里的砍刀,轻手轻脚一步步靠近。 距离一点点靠近,大头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他看见了,树下躺着个人,在确认这一事实后,他的心骤然缩紧,像是有人紧紧捏住了他的胸口不能畅快呼吸,眼睛快速扫视,他整个人突然定住,心里一阵激动,那衣服,那鞋子,他太熟悉了。 那不是秦天吗? 回家 大头赶忙俯身下去扒开了秦天身上的土,又慌慌张张把他翻过来,这一翻把大头吓了一跳,秦天胳膊底下竟然还护着一个小姑娘。 大头满脸问号,拿眼神来回仔细打量两人,秦天浑身是伤,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都沾满了血,小姑娘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大头心里直犯嘀咕:这特么怎么回事儿啊? 看着眼前生死不明的两人,大头心里本来就不安,这下莫名更慌了,抖着手过去探他们的鼻息,手指触及之处,气若游丝。 还好还好,气息虽然微弱好歹人还是活着的。 “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大头有点激动,口里念着念着就泪眼婆娑起来。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秦天已经死了,虽然大头不愿相信,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吉的想法,现在秦天竟然出现了,还活着,大头心头突然冒出一点失而复得的感动,汹涌的感情在胸腔内游走,他真想痛痛快快大吼一通,告诉全世界:我兄弟特么还活着!!!还活着!!! 高兴归高兴,大头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欢呼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这两个人送下山,秦天伤势不明,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致命伤,小姑娘情况也不好,都要马上送医院。 大头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胸大肌,还有没有成型的六块腹肌,在脑袋里构画着:一个背在背上,一个用胳膊搂住,靠自己这副强壮的身板带两人下山绝对不是问题,要相信自己。 他低吼了一声,算是给自己加油鼓劲,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先憋足了一口气,蹲下把秦天慢慢挪移到背上,刚上背,大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应该是昏迷的缘故,秦天整个身体死沉死沉的,完全超出了大头能负荷的重量了,大头尝试站起,结果脸都涨红了,脖颈间的青筋都爆起了,他也只能硬挺着身体半蹲着,半天站不起身。 谁叫是自家兄弟呢,含着泪也要背起! 大头咬咬牙一鼓作气,作势要直起身,岂料下肢气力不够,一下子收不住,整个人就要栽下去了,大头吓了一条,一手胡乱抓住了身边横生的枝枝蔓蔓,一手急忙护住身后的秦天,最后膝盖落地跪了下来。 还好还好,没摔着秦天,大头轻吁了一口气,就听到后背“嘶”了一声。 大头赶忙往后看了一眼,只见秦天紧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正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整个人像是懵怔了。 “兄弟,醒了?” 秦天半天没反应,大头有点慌慌的,小心翼翼把秦天放在地上,用膝盖抵住了他的后背,让他坐起来,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着:“不会是刚刚爆炸,给轰傻了吧?” 过了一会儿,大头看见秦天的瞳孔慢慢对上了焦,眼神突然生出一丝恐惧和慌乱,他腾地一把拽住大头,急切地问:“笑笑呢?” “笑笑?是谁?”大头不明所以,话出口后想明白过来。 “你是问这个小姑娘吗?”大头说着往身边指了指。 秦天随着大头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笑笑脸色惨白的躺在一边,像是已经死去一般毫无生气,秦天整个后背登时就僵住了,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大头见状赶忙说:“没事,她就是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秦天才长吁一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滑向一侧,躺倒在地上。 身下的泥土微微发烫,他扭了扭头,视线投入湛蓝的天空,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看到江离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秦天突然问了一句,语调莫名悲伤凄凉。 “江离?”大头一头雾水,心想着,江离不是被熊抓走了吗?怎么这会儿又问起了? 秦天根本没有要等着听大头的回答,问完就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暗夜来临,他脑海里开始不停闪现着最后定格的画面——江离转头冲着他大喊:“快跑!”,他一直犹豫不决,不想扔下她一个人,就在最后关头,江离几近愤怒地冲他吼:“走啊,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秦天咬咬牙,用胳膊搂起笑笑就往外跑,与此同时,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瞬间跃起,眨眼间就吞没了整个空间,他再回头时,就看见烈焰之下的江离正微笑着看着他,周身有一圈暖红色的光晕,很快就被熊熊燃烧的火光吞噬,她消失了,像一朵盛放的花,悄无声息地凋零在肆掠的夜风里…… 剧烈的爆炸声一阵接一阵,秦天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像是浮在云端,眼前的世界剧烈晃动摇摆,再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山怎么炸了?”大头盯着一旁被炸的一团糟的土坑,一肚子的疑问。 秦天没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怎么说?那些罪恶在烈火中付之一炬,被深埋在了地下,那些令人齿寒的所见所闻就像一阵青烟,风一吹就四下飘散,瞬间无迹可寻。 他的所见所闻讲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吧,可能别人会说他肯定是被突发状况吓到了,有些精神错乱,才会这样胡言乱语。也是,在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切之前,什么血丹,什么缸娃,什么熊人,他也是根本不信的,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充满了想象的玄异色彩,离现实生活实在太远太远了。 江离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终结了这里的一切,就这么结束吧,是时候结束了! 秦天觉得很累,感觉整个身体都飘了起来,远远听见呜啦呜啦的警笛声。 虚晃的视线中,他看见林间的枝头上停着一只只雪白的鸽子,羽翼随风舞动…… 不对,那不是鸽子,是珙桐的花。 ************** 秦天和笑笑被送进了医院,秦天的胳膊和后背严重受伤,虽然用柴火灰止住了血,但要赶紧清洗伤口,不然会有感染的风险。 笑笑情况比较严重,因为受到过度的惊吓,几乎不会开口说话了,她抗拒见任何人,每天都用被子蒙住脸,医生说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秦天去看笑笑的时候,刘巧香坐在病床前不停抹泪,像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向周边的人哭诉,这样的场面秦天实在应付不来,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悄悄往笑笑的被子下塞了几千块钱。 这次出事,整个医院乃至整个镇上都轰动了,“熊袭击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所有人都认为秦天和笑笑跟江离和王金花一样,都是被熊抓走的,只不过他们比较幸运,被扔在洞里活了下来。 警察后来还带着各种仪器上山,去现场勘查了一番,从现场提取了土壤样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仙女山有硫矿,容易引起爆炸燃烧,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这是一场偶然的爆炸事故,除此之外,现场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一切都如秦天所料,所有的罪恶都化作了尘土,深埋在了地下,从此无人再提及,无事再发生。 至于现场的亲历者,秦天受了伤,对于他的遭遇不愿意过多谈及,只是说醒来就在一个山洞里,后来突然爆炸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笑笑的状况,基本连对话的可能性都没有。 警察也能够体谅他们,知道他们内心受到的冲击不小,不好紧追不舍,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们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反正人都是好好的,爆炸又发生在山上,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于是这件事算是这么过去了。 秦天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后,就跟大头重新回到苏大姐的旅馆住了,原本大头是打算等秦天一出院就赶紧回去的,这里实在是不太平,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但秦天执意要在漳坪多待几天,大头也没说什么,兄弟大难不死有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 期间,两人还去了一次修车厂,秦天的车基本上算是废了,如果要修的话,费用算起来可以买辆新的了,秦天合计了一下,就便宜卖了,里面的行李大头已经搬回了旅馆房间里,其中还有一个是江离的,大头一直没敢打开。 “打开看看吧,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烧给她……” 秦天盯着竖在墙角的背包,低沉着声音说。 大头叹了一口气,把背包拎了过来,拉开拉链,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在床上。 她东西其实不是很多,几件御寒的衣服,有个小包里面装的洗漱用具,一袋子已经变硬的饼,还有一个钱包,里面装着几张身份证,名字都不一样,但是长得都还蛮像她的,钱包透明薄膜的相夹子里夹着一张照片,秦天掏出来一看,是一家三口的一张合影,坐在中间的小姑娘应该就是江离,扎着两个小啾啾像春丽似的,小脸圆扑扑的煞是可爱,一左一右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了,看上去都很和善有礼的样子。 剩下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两人又把床上的东西一件件装回背包里,装完,两人就那么呆愣在原地坐了很久。 后来大头起身去卫生间,秦天疲累地倒在床上,觉得背下有什么东西膈的慌,伸手一摸,摸到一个小盒子,比清凉油盒子大一点,好奇地拧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乳白色的膏体,应该用了很久,都已经见底了。 风平浪静的一日一天天过,转眼到了第七天,秦天早早起床准备出门,大头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你要干嘛去啊?” 秦天沉着脸没说话,换好衣服,拎起江离的背包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冲着屋里说:“我去处理点事儿,中午回来。” 说完,关上门就往楼下走去。 大头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秦天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秦天找到了一间临街的小花店,门面很小,只有四五个平的样子,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姑娘正埋头整理玫瑰花上的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站起来。 “您好,要买花吗?” 秦天点了点头,眼睛在店里看了看,两侧靠墙摆着货架子,上面搁着几个水桶,插满了鲜花,种类不是很多,都是玫瑰、百合、富贵竹之类的,花香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秦天正踌躇没有看到想买的花,突然一股熟悉的香味窜入鼻端。 那是栀子花的味道。 他的眼神在货架上来来去去的看,也没见着又栀子花的影子。 “你们这里有栀子花吗?”秦天试探着问。 “有啊!刚来的货,我还没摆出来呢。”说着就从最里面的一堆花枝中翻出一大束。 叶片油绿油绿的,洁白的花朵含苞待放,一簇簇散发出迷人的幽香。 “她应该会喜欢吧。”秦天看着栀子花,淡淡地说。 买完花,他向卖花的姑娘打听了一下卖纸钱的地方,顺着小巷子七弯八拐,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一楼有一间屋子门口挂着一个木板子,上面用粉笔潦草的写着“丧葬用品”。 一个七十来岁的男人坐在门口听收音机,里面咿咿呀呀唱着戏,身边用凳子搁着一块木板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钱和元宝。 秦天各式各样的都买了一些,最后走的时候拎了满满一兜子,离开这里在街上又租了辆车,就径直往山上去了。 从那天算起刚好第七天,他之所以执意要留在漳坪不离开,就是为了给江离过个头七,如果他走了,都没有人给她烧纸钱,在另一个世界没有钱傍身应该也会过得很难吧……去了那边不要再风餐露宿了,花钱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 秦天把那束栀子花放在废墟之上,把江离的背包放在一旁,掏出打火机点燃一踏踏纸钱,燃起的烟气被风吹起,一下子就迷了眼睛。 “江离,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啊……”话刚出口就哽咽了。 ************ 乡下的早春气温很低,怀孕回娘家待产的秋燕百无聊赖,吃完午饭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蹲在门口逗竹围栏里的小鸭子,一共二十只,昨天妈妈刚从镇上捉回来,鹅黄色的,摸上去毛茸茸的,别提多可爱了。 逗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冷,准备回屋添一件衣服,刚起身,视线挪到门口晾衣服的竹竿上时,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之前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是风大都吹跑了? 秋燕慢悠悠走过去,四下里都看了看,哪里有衣服的影子?难道衣服都被被妈妈收进去了?于是赶忙冲着屋里喊:“妈,我的衣服你收进去了吗?” 一个中年妇女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看门前光秃秃的晾衣服的竹竿,一脸迷惑的表情。 “没有啊,我摸了一下,好几件都还没干,我就没有收。” “那我衣服怎么都不见了,真是有鬼了,那件黑色的袄子还是我怀孕之前买的,花了大几百呢,还没穿几次……”秋燕站在竹竿前喃喃自语,左想右想不对劲。 “妈,不会是有人偷衣服吧?” ************* 秋燕的男人常年在外面跑运输,好不容易空出几天陪着老婆在岳母家住了几天,中午就接到电话,说是要他从漳坪拉了一车货去省城。 他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接到秋燕的电话。 “什么?衣服被偷了?没事儿,等我回来再给你买新的……” 正说着,一眼就瞥见路边站着个穿黑袄子的女人,她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朝着车招了招手。 男人想着,这荒郊野岭的怕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是赶忙踩了刹车。 “媳妇儿,我这边还有事儿,就先不跟你说了哈。”说着就挂了电话。 男人探出头,趴在车门上问:“怎么了?要帮忙吗?” “你能捎我一段吗?” “你要去哪儿啊?我这车往省城去的!” “那正好,我刚好要去省城。”女人说着话一抬头,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颇有一番风情。 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拦车的竟然是这样漂亮年轻的姑娘,顿时有点不自在,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这个……这个……” 去省城一趟,开车少说也要一两天,跟个漂亮姑娘单独待在一起,要是被秋燕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啊,正想着,那姑娘竟然直接踩着脚踏板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一屁股就坐了进来,随手将身后的背包扔在了后座。 “师傅走吧!两个人一路还有个伴,聊聊天也不无聊。” 男人犹疑地问:“姑娘,你去省城干什么啊?” “回家。” 说话间,对向开来一辆豪华轿车,走到近前拼命按喇叭,不停催促货车往旁边让让,男人顿时有点来气,忍不住抱怨,出声嘀咕了几句。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没有聋,还一直按一直按。” “这么豪华的车就别开来山里了呀,要是剐了蹭了,我这样的平头小老百姓可赔不起!” 男人说着启动车往边上挪了挪,给那辆豪华轿车让了道。 轿车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前开,江离伸长脖子望过去,轿车后座的车窗半开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坐在后座,一身休闲长袍,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正在吞云吐雾。 坐在副驾的男人拿着手机递给后座的男人:“金爷,黑子的电话。” 男人没说话,伸手接过电话,轿车飞驰而过。 荆水 两个月后。 秦天结束了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第二站甘肃张掖的比赛,离下一站的比赛还有二个月的时间,他准备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两个月工作安排的满满当当,一直连轴转,身体虽然疲累,精神上倒是松快了一些,反正就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飞机凌晨才落地,打了个车回到住处,简单冲洗了一下,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接到了母亲大人从三亚打来的电话。 “嗯,刚到家,我最近挺好的啊,真没什么事儿,大头那张破嘴你也信。” “没事儿就好……”秦天的母亲厉胜男沉默了一下,又犹豫着开了口。 “儿子,你爸爸的忌日快到了,记得买束花去他坟前看看……” 秦天没说话,厉胜男在电话那头长叹了一口气:“儿子,都过去这么久了,就都忘了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之后,秦天才幽幽地说:“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秦天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出门太久了,房子里都落了灰了,一切整理妥当,他躺倒在床上,脑袋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大清早,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彻整个房间,秦天瞬间被吵醒,心里一阵烦躁,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躺着半天没动,铃声没完没了响个不停,他啧了一声,不耐烦的伸手去床头摸手机,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大头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大叫。 “可以啊,哥们儿!两站都是冠军,牛逼!今年的年度总冠军不会又是你吧,再搞就六连冠了,悠着点悠着点,你这样容易让别人嫉妒的牙痒痒啊……” 秦天懒得听他废话:“什么事儿啊,这一大早的就打扰爷的清梦!” “你最近不是一直忙着比赛嘛,兄弟几个也好久没见了,你这回来了想说约着聚聚,今天晚上老地方见怎么样?” “豁牙也回来了?” “嗯,都回来了,这次好不容易凑齐了” “行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秦天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会儿,结果躺了半天翻来覆去睡意全无,索性起了床,到餐厅倒了一杯水,懒懒散散地走到阳台看外面的景致。 小区已经热闹起来,一群大爷大妈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放着歌晨练跳操,一个个精神矍铄,活力十足,老小区就这点不好,不够安静太吵了,不过喜欢的人会觉得这样的才有人间的烟火气,他当时也是觉得郊区的独栋太冷清,半天都看不见人,不太想住,后来索性把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的房子买了下来,重新装修了一下。 老小区周围的生活气息浓郁,有时候凌晨回家都能在小区门口的美食一条街点一份热乎乎的炒饭,喝一碗排骨藕汤。 早上这个点儿,美食街上好几家老字号的早点铺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油炸物的浓香在空气中来回飘荡,街边有不少端着面碗边吃边走的人,是属于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这座城以早餐而闻名全国,光早餐的种类就能吃上一个月不重样。 在外待得久了,嘴巴会想念家乡的风味,秦天隔段时间回家就会专门起早去过个早。 麻利地洗漱了一下出门,小区对面就是美食街,秦天去了常去的那家卖红油热干面的店,点了一碗热干面,又加了一个面窝,坐在门前的塑料凳子埋头吃起来,他身边坐满了穿着睡衣下楼过早的街坊邻居,他们高声的跟来往的熟人打招呼,一时方言夹杂,显得热闹聒噪,还有一些没座位的,直接站在店门口就开吃了。 秦天见有不少年纪的大爷大妈没地儿坐,端着面碗站在一边等位置,赶忙大口吃完面,起身让座,刚准备往回走,看见店门口烫面的地儿围了一圈小年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瞅了瞅,不知道什么时候,烫面的阿姨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头发高高盘在脑后,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他突然有一丝恍惚,愣怔在了原地,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两个月前。 在漳坪的一家早点铺里,也曾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每天这样烫着面,她高高瘦瘦的,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做的牛肉面份量很足,味道浓醇香辣。 也不知道盯着那个烫面姑娘看了多久,才发现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负责女友案子的警察,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犹豫了几秒钟接了电话。 “刘警官,嗯,我昨天晚上刚到的家,怎么了?” 秦天听着听着面色一沉。 “荆水?行,我马上去一趟。” ********* 荆水处在湖北中部,依山傍水,风水学上来说地理位置绝佳,出土过不少王族陵墓,就是这样一座让历朝历代王族青睐的城市,到了现代却被遗忘了,成了省内唯一没有通动车的地级市,来去只能坐绿皮车。 上班的点稍微有点堵车,到达火车站时离火车开动只剩下十来分钟了,江离一路狂飙,刚找到位置坐下,火车就开动了。因为不是周末,火车上人不是很多,江离卸下肩头的背包,一股脑儿塞到了头顶的行李架上。 绿皮车走得费劲,吭哧吭哧,一会儿临时停车,一会儿给动车让道,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生生走了四个多小时,江离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坐开花了,就在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绿皮车终于晃晃悠悠进了站。 火车站很小,像《情深深雨蒙蒙》里依萍送别书桓的火车站,特别有年代感,站台很矮,下火车像下山,一步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容易摔下去。 江离发自内心感叹,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一次荆水,整整八年时间了,这地方竟然一点都没变,火车站这么多年了连个电梯也没有,也是厉害了,但凡要出站,就要先走一条阴暗悠长的地下通道,一长溜楼梯看起来触目惊心,江离就背了一个背包,行动还算轻便,搬着大件行李的人可就惨了,男男女女口中都骂骂咧咧的。 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千辛万苦爬出地下通道,本以为终于迎来光明,结果没走多远又出现了一个又长又陡楼梯,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不得哀鸿遍野,江离快步跨上楼梯。 没走出几步,余光一扫,又退了回来。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后仰着身子拎着差不多有她半人高的粉色行李箱,想往上挪一步都费劲,来往的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出手帮忙。 江离走过去,没说话,径直伸手去帮忙拎,小姑娘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 “哎,那个有点重……”小姑娘重字还没说出口。 江离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箱子里是装的石头吗?也太特么沉了!” 不论怎么使劲,行李箱竟然纹丝不动,江离瞬间有些懵,她长期练功气力是不错的,现在竟然拿这个箱子没办法,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瘦瘦小小的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这么重,你是怎么拎下火车的?”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两个乘务员帮我抬下来的,刚刚走地下通道,也是找了两个叔叔帮的忙。” “……你这里面都装的什么啊?” “也没带什么,就是些生活日用品……要不,我们一起拎吧!” 出站的人一下子都涌出来,聚集到出站的楼梯口了,江离抬头看了一眼斜向上无限延伸的楼梯,深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等一下吧,等别人先走。” 小姑娘看看周围的情况,心领神会,两人合力把箱子挪到的角落里,免得妨碍出站的人。 江离高挑纤瘦,再加上皮肤白,往人群里随便一站就显得气质特别出挑,人都是视觉动物,来来往往的旅客虽说被楼梯折磨到生无可恋,可看见美女难免脚步慢下来多看几眼。 小姑娘感受到了人们的视线,不时回头看木江蓠。 “姐姐,你不是这里人吧!” “恩。” “我就说嘛,你普通话说得特别好,一点都没有这里的口音。我也不是这里人,我是来看我男朋友的。” “哦。” “我跟我男朋友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在网上把这里说得特别好,结果你看看这个火车站,又破又旧的,连电梯都没有……” 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离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可听着听着来了兴趣。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 “恩。”小姑娘害羞地点点头。 嚯,网恋奔现。 “……带这么多行李?” “他让我来这边先玩一下,如果玩得好就长待一段时间,他们家开酒店的,我可以去帮忙。”小姑娘一脸天真。 江离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感叹自己老了,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胆真大。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合力把行李箱抬上去。 出了站,放下行李箱,江离问:“你怎么走?” 小姑娘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说:“我男朋友来接我。” “哦,那我走了!”江离抬腿就往外走。 “恩,姐姐谢谢你啊!”小姑娘糯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离走了两步,想想觉得实在不对劲,又退了回去。 “你手机号多少?我在这边应该会呆上几天,你有事可以找我。” 小姑娘很高兴,飞快地报出自己的号码,江离拨过去,确认小姑娘的手机响了才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她。 “你叫什么?” “之遥。” 火车站外是一个小广场,乱糟糟地停着一堆车,有拉活儿的的士,旅馆的老板,也有等着截人的黑车,一见出站口有人出来,人都乌泱泱涌过来,耳边顿时响起了各种拉客的声音。 “住宿啦,住宿啦,姑娘住不住宿啊?” “姑娘去哪儿啊,要不要租车?” “一位一位,就差一位啦,上车就走啦!” 江离一概不理,到路边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司机趴在窗口问:“去哪儿啊?” “汽车站,去吗?” “行,上来吧!” 车子刚启动,江离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叼着烟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接过了小姑娘手上那个硕大的粉色行李箱。 车子快速驶离广场,江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手指 江离到汽车站找到了去李家堡的乡村汽车,车破破烂烂,座位的垫子都灰扑扑的,轻轻一拍就腾起一片尘土,她挑了后面一个靠窗的单人座坐下,背包取下扔在脚边。 等了十来分钟,陆陆续续有人上车,不一会儿就坐满了,连发动机的机箱盖子上都坐了人,大部分是来城里看儿女的老人,也有下乡扶贫的干部,打工返乡的中年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几乎把车厢塞的满满的。 常年往来城市和乡村之间,乘客跟司机都相识,等待的间隙高声热络的寒暄,各个笑容满面。 车子很快启动,一个中年女人斜挎着一个小包,上了车,开始在车厢里嚷嚷:“买票啦,买票啦!” 从荆水出发到李家堡票价八块,荆水不大,开车三十分钟就能看到成片的农田,再往下走一段,就是彻彻底底的乡下了,路也由最初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变成坑洼不平的水泥路,车子一路疾驰,路两边尘土飞杨,车窗上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不时有大爷大妈中途下车,车身左右摇摆走走停停,一个半小时后,汽车终于停在了一个村子的十字路口,司机冲着车里所剩无几的乘客喊:“终点站到了,下车啦!” 江离拎着背包下了车,离李家堡还有一段距离,走路是不行的,要租个车,她往路两边看了看,这村子很大,路两边都是临街的商铺,餐馆、超市、修车店……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路口停着几辆面包车,挡风玻璃上都塞着硬纸壳做的牌子,用毛笔潦草地写着“出租”。 江离朝一辆面包车走过去,车里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脸被晒的黝黑发亮,慵懒地躺在驾驶座里,鞋脱了,脚抬到方向盘上搁着,悠哉悠哉玩着手机,脚跟着一抖一抖的。 见江离过来了,男人慢悠悠地放下脚,笑呵呵地问:“姑娘去哪儿啊,要租车吗?” “去李家堡,多少钱?” “十五!” “行!” 车快速朝着乡间小路驶去,正值4月,路边的油菜花竞相开放,江离放下车窗,闭着眼睛迎着温柔的春风,额间黑亮的发丝飘呀飘,淡淡的花香扑面,心头突然颤颤的,觉得有点痒。 荆水是全国有名的菜籽油产地,一到春天到处都是金黄的油菜花,为此还专门搞了一个油菜花节,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来玩。 开车师傅一路没闲着,各种安利推荐,从荆水的年代历史,名胜古迹、风流人物,讲到近些年来荆水的经济发展,跟所有地区的的士司机一样,口才了得,说得真是头头是道,江离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听者,师傅以为江离也是来旅游看油菜花的,不解地问:“姑娘你去李家堡干嘛呀?油菜花开得最好看的也不在那一块。” “我去找人。”江离语调冷冷的。 师傅看出人家姑娘根本不怎么想说话,就悻悻地闭了嘴,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土味dj乐曲瞬间倾泻而出,震得车内各个组件都跟着颤,师傅很是兴奋,随着音乐尽情摇摆,就差没站起来蹦迪了。 江离内心崩溃,心想还不如你瞎聊天呢…… 又开了二十来分钟,车子终于到了李家堡,停在了路口一家小卖部门口,有个中年女人撅着屁股在门口扫地,听到车声,转身看过来,一眼就认出了面包车,忙朝着司机打了打招呼。 “哟,老李呀,这么早就出门挣钱了啊!” 司机朝女人招了招手,等江离从副驾出来,掉了个头就走了。 那女人的目光立马转移到江离身上,她拎着扫帚站在原地,盯着江离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名觉得这姑娘看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是在哪里呢?一时又实在想不起。 江离也看向女人,她对这个女人是有所了解的,四十来岁,是个寡妇,一个人守着小卖部,卖点日常用品小零食,旁边的屋子里摆着几张麻将桌,兼做麻将馆,村里留守的都是老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消遣,每天没事儿就来这里打麻将,每人收点钱包一顿中饭。 一眨眼,八年过去了,这间小卖部一点也没变,还跟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个样,除了老板娘稍微老了一些。 那时候她爸爸莫名其妙失踪,她曾经跟警察一起来过这家小卖部,之后她爸爸再也没有出现过,此后每一年的这个时节,她都会来李家堡走一趟,看看他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路过这家小卖部时,她总会进去买点东西。 最开始的几年,她每次来都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爸爸会回来,奇迹一般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再后来,一年年了无音讯,当年处理他爸爸案子的警察都退休了,她就渐渐不抱希望了,但她还是坚持每年都来李家堡,带着一种纪念的心情,就算爸爸不在了,也希望他知道她一直记挂着他,从来不曾忘记。 ********** 刘富贵起了个大早,围着老房子转了一圈,独立田间的三间瓦房,正对着一条乡间小路,因为年久失修屋顶瓦砾破碎,风一刮就簌簌地往下落沙土,昨晚睡觉吃了一嘴,墙体也开裂了,原本白色的墙体上留下一道道黑黄的雨渍。 村里这几年出外打工的年轻人纷纷拿钱回来盖房子,一栋栋崭新的二层小楼拔地而起,唯独刘富贵没有盖房子的想法。 早年他爸在十里八村借了很多钱,后来他爸病死了,看着孤苦无依的刘富贵,乡亲们也不忍心,时间久了大家就自认吃亏都不要他还了。 这些年他在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算命看相,风水八卦,为死人做法,事业版图之辽阔,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做,他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不少人接受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 在微博上他还有一个“命理大师第一人”的号,虽然没多少粉丝,但时不时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私信他看手相。 多少挣了些钱,但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指不定哪天出事需要钱救急,那些钱都得精打细算花,再说了以后自己要在大城市打拼,老家的房子破就破点吧,能住就行。 反正他刘富贵,志可不在李家堡! 早晨空气清新极了,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那真是城里比不了的,刘富贵初到大城市十分不习惯,找了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出租屋,房租都贵的吓人,更别说恶劣的空气了,他老担心自己在大城市钱没挣到,最后不注意得肺部疾病死掉,后来见过大世面后,他就淡定了,那么多一年挣好几百万好几千万的,也生活在这里吸着不干净的空气,人家都不害怕,自己怕啥。 这次回来过年,他故意多待了一段时间,这次他深切感受到了乡间生活的舒适与安逸,他闭上眼睛,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一时兴起,站在门前的晒场里假模假式打了一段太极,打着打着饿意来袭。 小跑着到屋后抱了一捆干柴,哗啦啦一股脑儿全扔在厨房里,蹲在灶台后点火,不一会儿屋顶的瓦片间就飘出袅袅炊烟。 回来的时候在超市买了火腿肠和泡面,昨天张大娘从自家菜地里给他摘了不少青菜,几样搭配了一下,做了碗面,闻起来倒是喷香喷香的,他咽了咽口水,拉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吸溜吸溜吃起来。 门前成片的油菜花开得正欢,他高高端起碗,从某个的视角看去,那些金黄色的花花像装在碗里的配菜,这么一想,感觉碗里的面条更有滋味了。 正埋头吃得如痴如醉,就看见油菜花田里的花晃动的厉害,他心里直犯嘀咕,这是突然刮风了?四下里看了看,树木都纹丝不动的,唯独油菜花田里有那么一块,顶上的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偏头还能听到花田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本身是有点疑神疑鬼的性感,听到异响,紧盯着那一处看,直到听见小狗的吭叽声,才神情稍松,无语地笑了笑,估计是隔壁张大娘家的狗子,她原先就养了一只小狗,后来生了好多只崽,渐渐都长大了,母狗带着一群小狗一天到晚到处惹事生非,像鬼子进村似的,今天不是把谁家鸡咬了,明天就是把谁家鞋给叼走了。 张大娘很是恼火,那么多狗子,每天都要吃那么多粮食,送给别人吧,没人要,都扔了吧,也无心不忍,前几天见刘富贵回家了,连哄带骗非要送他一只,说这几只小狗都非常听话,让他挑一只放在家里养,一有人它就叫唤,可以防小偷的。 刘富贵心想:张大娘你可饶了我吧,我家一贫如洗,倒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狗子可能小偷防不住,会先把房子给拆了,把我埋里面也不一定。 不过要不要也没有什么用,反正那几只狗子每天都到处乱窜,这不这会儿就窜到门前的地里了,也不知道是母狗跟公狗在开心的玩耍,还是小狗们正在开心的谈恋爱,那一处的油菜花都要震塌了…… 正想着,一只小白狗像一只离弦的箭冲出来,吓了刘富贵一大跳,他刚想对着小白狗大骂几句,就看见小白狗嘴里叼着个东西,他好奇地走近了几步,待他看清楚之后,手里的碗咣当一声吓得掉在了地上,面汤都撒在脚面上了也没注意。 刘富贵跟见到鬼一样,双眼圆睁,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嘴里结结巴巴地说:“手……手……手……” 一旁的小白狗被刘富贵的一系列反应给吓着了,缩在一旁,啃噬着一截手指——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指,粗硕惨白,看一眼就令人脊背生寒。 凶兆 秦天拎着包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一辆粉红色jeep飞驰而来,正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尘土扬起,秦天下意识眯起眼睛屏住了呼吸。 大头兴高采烈从车上下来,扬手跟秦天打招呼。 “这你的车?”秦天下巴朝着粉色jeep抬了抬。 “昂,好看吧!”大头满面喜色。 秦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头的审美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他用尽所有的脑容量也理解不了,那嗲嗲的粉色太扎眼了,像团粉色的云雾老在眼前晃,晃得他一阵头晕腿软。 “疯球了啊,搞辆这么骚包的车……” “男人嘛就是要粉色,你都不知道我开这车出去多拉风,多少美女冲着我抛媚眼,而且多好看啊 ,而且红色还能辟邪,一举多得。”大头认真解释。 秦天脸上笑嘻嘻:“我看不是辟邪,是你撞了邪吧?什么颜色不好非搞个骚粉,你不会是让我开这破车去荆水吧?” 大头顿时不乐意了:“什么破车,这可是我新晋的宝贝,再说了,谁说给你开了?” “那是啥意思?我不跟你说还没来得及买车,先借你的车救救急嘛!” “对啊,我来开,你坐副驾就行,你不知道车就跟老婆一样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外借!” 秦天无语:“你是说要跟我去荆水?上次去漳坪不都差点把您吓尿了,说打死再也不跟我出去了嘛?” 大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两个月待在家里都快给我闲出毛病了,平淡的生活太无趣了,跟你出去至少刺激呀!” “……”秦天无话可说。 大头想趁着秦天反对的话还没出口,赶忙招招手:“走走走,赶紧上车,你不是急着去荆水嘛。” 秦天不放心,盯着大头:“你开,行吗?” “哎呀,你兄弟我最近各种练,车技那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放心放心。”说着就打开了驾驶室的梦。 车子很快发动,在市区走了一会儿就上了高速。 大头一路狂飙,开了一个半小时到服务区休息,两人上了厕所出来,站在车边抽烟,大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哎,你最近见着王雅君没?” “没,怎么了,你问她干什么?” 大头拿探究的眼神看秦天,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真假。 “也没啥事儿,就是我有一开夜店的哥们儿,他不是知道我认识王雅君么,说最近王雅君老去他那儿,跟里面一个打碟的小白脸走挺近,主要那小子……” 说到这里大头突然不往下说了,秦天回头看他,就见大头把食指横在鼻子下,来回搓了搓,秦天立刻明白过来。 “那小子吸粉?” 大头点了头,又接着说:“这不,我想着你曾经人家有过那么一段,不管在没在一起吧,好歹认识一场,要不你劝劝,据说那小子五毒俱全,那种人都是恶毒狠厉的主,什么感情在他们眼里狗屁不值,说不定就是图王雅君家里的钱呢,那一旦沾上就麻烦大了。” 秦天回头白了大头一眼:“什么叫有过一段儿,别给爷胡乱造谣啊……” 大头撇了撇嘴,作出一副就当我没说的表情。 秦天沉吟了一下,抽了一口烟,脑子里想着大头的话,他跟王雅君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再加之之前尴尬的关系,他不好出面去说这事儿,他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人吃饭穿衣交朋友。 不过就算是不认识的人,知道真相了也会想着帮一把,而且王雅君人不坏,只是有点一根筋,不能眼见着她往火坑里跳呀。 想着掐灭烟头,掏出手机给车队的老蒋发信息,让他把晓冬的手机号发过来。 秦天一边打字,一边冲大头说:“你以后少跟那帮人玩,都特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头哼哼唧唧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那帮哥们儿底细的,身上多少有点不干净,但是挣钱有门道,跟他们来钱快啊,大头也不傻,表面上处得挺好绝对不交心,跟着挣点小钱就足够小康生活啦,要不然哪有钱还债,哪有钱在秦天隔壁买独栋啊,当然他也是有原则的,涉及到触犯法律的事情他是不做的。 很快,老蒋就回了信息,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甩了手机号。 秦天立马拨了过去,电话那头接通后先是一愣,在听到秦天的来意后,晓冬难掩黯然情绪,声音落寞低沉:“我说她也不会听,只会觉得是我在嫉妒,哎,你既然担心她,要不然你自己跟她说吧,你的话她应该会听的。” 说完就不说话了,气氛一度尴尬,这事儿秦天实在不想进去插一脚,他想着既然晓冬也不愿意管,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了,就挂了电话。 “怎么样?”大头问。 “他说管不了。”秦天无奈摇摇头。 “这男的怎么这样啊,怪不得只能当舔狗,要我是女的也不喜欢他,唯唯诺诺的,一点没有男子气概。” 正说着,身旁经过一个穿着古怪的老道,穿着松松垮垮的粗布长衫,腰部扎起,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斜挎着一个黑色的破布包,脚上的布鞋都破的能看见脚趾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道士,穿得邋里邋遢的,倒像是个云游四方的疯道士。 那道士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退回来,盯着秦天上下一阵打量,秦天和大头两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道士捋了捋下把上的一撮胡子,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危言耸听的大呼:“不吉,不吉……” 大头心里一惊,忙问:“道长是说什么不吉?” 道士指了指秦天:“这位少侠印堂发黑,这是有凶兆啊!” 秦天无语地看了看那道士,一脸看骗子的表情。 大头倒是很关切,忙问:“那该怎么化解?” “贫道写一道符咒,让这位少侠随身携带就好。” 大头连忙点头,又问:“道长,这符多少钱啊?” 道士伸出了五根手指,大头心想就五十啊,便宜,买个心安,忙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五十递给道士,道士没有接,又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道士说得斩钉截铁。 大头一听价格,忽然就有点受骗的感觉,一道符咒就五百,这道士也太黑了吧,当时就不想花钱了,忙说:“五百啊,我这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金啊,要不就算了,我兄弟命大,咬咬牙也能硬挺过去……” 话还没说完,道士会心一笑,熟练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张付款二维码,大头当时脸色就不对了,红一阵白一阵的,秦天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差点没笑出声。 大头一边不情不愿的扫码一边忍不住感叹:“现在道士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啊,收钱还用二维码……” 那道士笑意盈盈:“之前不用的,昨天才刚办好,两位少侠还是第一波尝鲜的。” 大头呵呵苦笑了两声,心里更不爽不爽了:“好嘛,刚好让自己赶上了,运气真是绝了。” 道士盯着大头付完款才离开,见人已经走得远了,秦天笑嘻嘻靠过去看大头花了五百块钱买来的符咒,跟鬼画符似的,完全看不懂,右下角倒是有一行小字。 “看看,那下面写着什么?”秦天饶有兴致的盯着符咒问大头。 大头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观,宋浮尘。 前面应该是那道人修行的道观,因为字迹潦草道观的名字实在认不出来,后面三个字应该就是道人的法号。 “好嘛,花五百块钱买一道士的签名。”秦天调侃地说道。 大头嘴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万一呢……” 说着就把那道符咒塞进了秦天上衣贴身的兜里。 **************** 江离在小卖部买了一小瓶白酒和一小包花生,又找老板娘要了两个一次性的纸杯子,就出了门,小卖部左右两侧各有一条路,左侧的路通往村子里,右侧的路通往荒芜的田间。 江离沿着右侧的路向前走,走了一段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上面杂草丛生荒芜一片,爬上去往里走一走,就能看见一圈损毁的围挡,围挡上的告示牌还依稀可见,写着:“考古工地,闲人免进”。 江离走到围挡边席地坐下,掏出刚刚买的白酒,往两个一次性的纸杯子里各倒上了一点,又打开花生的包装袋放在一旁,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过了好久才开口。 “爸爸,我又来了,八年过去了,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是生是死,如果还活着的话,你现在应该头发都白了吧,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呀,这么多年不来见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不记得我了?” “你放心啊,我过得很好,吃得饱穿得暖,还遇见了很多好人,我之前跟你说的师傅,叫宋浮尘,对我也特别好,我在观里待了很久,白吃白住还教我功夫,但有一点不好,他老爱生气,跟你一样。” 江离眼角有点酸涩,她咬了咬嘴唇,端起面前的纸杯子,将酒一饮而尽,高浓度的白酒顺着咽喉一路向下,像是带着火,一直烧到心里,烫得心都跟着颤。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我时常会想,你是不是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不来见我,如果你死了,就来梦里见见我吧……” 说到这里,情感突然决堤,瞬间泪如雨下,眼前的世界变得迷蒙起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无助的夜晚。 那时她刚刚上高三,晚自习还没结束班主任突然把她叫了出去,说是她家里有急事,让她去办公室接电话,电话是省博的闵怀中叔叔打来的,她爸爸的老同事,说是她爸爸出事了,让她赶紧来一趟荆水。 一周前她爸薛兴国接到电话,说是在荆水发现了一座大型古墓,队里让他去一趟,薛兴国早已从考古一线退了下来,因为经验丰富,省内凡是发现了大型古墓,都会请他过去看看。 她凌晨到达了现场,考古工地比她想象中大很多,四周都用围挡围了起来,门口是一排崭新的活动板房,有办公室,文物保管室,还有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远处是一个个钢架结构,应该是发掘现场为了遮雨搭建的棚子,在暗处若隐若现。 闵怀中领着她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不大,放了四张办公桌和一个长条形会议桌,桌上都放着满满当当的文件。 那是江离经历最漫长的三十分钟,在这三十分钟里,她知道三天前自己的父亲薛兴国失踪了,跟父亲一起失踪的还有一对鎏金银嵌宝石青铜骰子。 刚开始大家都没认为薛兴国失踪了,薛兴国是个老顽童,玩兴大,都以为他去油菜花节看热闹去了,结果第二天人还没回来,再到后来负责保管文物的工作人员发现文物丢了,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报了警。 警察调看监控录像,发现薛兴国在凌晨的时候打开了保管室的大门,紧接着考古工地上断了10分钟的电,也就是这十分钟里,人和文物都不见了。 从闵怀中嘴里,江离得知那对刚刚出土的骰子保存极其良好,刚出土时还闪闪发光,看样式和篆刻的文字,汉代遗物,当属无价之宝。1968年河北省满城汉墓里曾出土过一枚,现在收藏在河北博物馆里。 江离越听脸色越难看:“所以,什么意思?现在是怀疑我爸?” “那到不至于,老薛这人我是知道的,为人很正直!” 闵怀中瞥了一眼江离。 “我往院里打了电话,都说他没有回去,警察好几次都要去你学校找你,我都拦着了,毕竟影响不好,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文物失踪,那是重大事故啊!我们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么个情况,顺便你想想他有可能去那些地方?” 江离心里乱极了,来之前她曾经有过无数种猜测,什么车祸啦、突发疾病啦……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一种。 “他除了队里跟家里,根本没地方可去!” 接到考古队的电话后,她曾给薛兴国打了好几个电话,刚开始没人接,后来直接关了机,她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这样,江离你也别急,现在警察也在调查,组织上也是相信老薛的……” “警察调查的怎么样?“ 江离不想听这种套路官腔,打断了闵怀中的话,闵怀中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又看了看江离。 “这荒郊野外的不像城里到处都有监控,警察沿路都看了,就在李家堡村口的监控里看到你爸爸,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了,荆水的火车站、汽车站,进出荆水的高速公路的监控都看了,没找到。” “我能看看那段录像吗?” 闵怀中像是有点为难,没有立即回答,咂了咂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我来沟通一下吧。” 大概一小时后,江离在办公室的电脑上看到了警方发过来的监控录像。 视频很短,薛兴国穿着拖鞋,从光线昏暗的乡村小道上跑过,他一瘸一拐的,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后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他一直跑一直跑,直跑进茫茫夜色里,跟黑暗融为一体。 尸体 李家堡位置比较偏,警察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刘富贵蹲在屋檐下,哆哆嗦嗦抽着烟。 警察在油菜花田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一个个全副武装到田里勘验去了,刘富贵把脑袋偏到一边,看看都不敢,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晚上睡不着。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听说这块出事儿了,一传十十传百,人乌泱乌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骑着摩托拖家带口的,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都聚过来看热闹。 一时间人头攒动,刘富贵家对面的小路上站满了人,他从记事起就没在这乡下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连赶集都没这么热闹,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往油菜花田里看。 不一会儿,人群一阵骚动,突然发出阵阵骇叫,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听得刘福贵心跟着一抽一抽的。 村里的老光棍王麻子,也跟着来看热闹了,他小时候得病脸上长了麻子腿也瘸了,走的慢,来的时候好位置已经被占完了,他实在挤不进去,就往刘福贵屋里走,还一步三回头时刻关注着警察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重大场面。 他刚走到刘富贵身边站定,人群就又一阵骚动,他着急忙慌捡起一个木墩子垫在脚下,伸长了脖子往油菜花田里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什么,有点扫兴。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蹲着的刘富贵,好奇地问:“富贵,这咋回事儿啊?死人了?”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 “都是人,我上哪儿看去。” “不知道,你问警察叔叔去!”刘富贵懒得多说,语气挺不好的。 没得到好脸色,王麻子没好气地看了刘富贵一眼,心想着:我现在再没用在村里也是你的长辈,跟我说话这么没大没小,咋了,留了一头长发去外面坑蒙拐骗挣了点钱,就目中无人了?不是你爹当初觍着脸到处借钱的时候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倒是没发作,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就见着隔壁张大娘往这边来了。 张大娘是最早一波到达现场看热闹的,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现场情况她应该尽数掌握了。 王麻子好奇极了,手指往油菜花田指了指,忙问:“怎么回事儿啊?” 这一问,张大娘的嘴就像泄洪的闸一样,一开就闭不上了,嗓门又大,刘富贵想不听那声音都直往耳朵里钻。 说是现场发现了两具尸体,看体型和穿着打扮是一男一女,尸体很诡异,头部都被生生斩断,脖颈处露出不规则的切口和红色的筋肉,手里还拽着黑乎乎的东西,后来定睛一看,原来尸体手里拽着的东西,竟然是头!!!! 刘富贵一听到这里整个后背都凉了,当时就想着晚上是不能在这里住了。 张大娘绘声绘色地讲着,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说那两具尸体的手指晦暗惨白,蜷缩紧拽着头发,头皮因着牵扯变得紧绷,两颗头像唱戏勒头吊了眼梢一样,眼角往上斜挑着,透着股子邪性。 张大娘说着就用手指头往上推拉了一下眉梢,有模有样学起来,看得刘富贵汗毛直竖,他听着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这种死法他依稀记得他爸讲过。 他爸少年时期就继承了爷爷的衣钵在村里做道士先生,村里人要看风水算命、死人了做法事都会找他,因为能言善道口碑很好,事业版图辐射很广。 他爸经常过段时间就会出一趟远门,都是远乡的人来请他做法看风水的,他到过不少地方听过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闲暇的时候每到晚上就会给他讲一两个,当鬼故事讲给他听,吓得他哇哇乱叫,他爸就在一旁乐到不行。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什么族的邪术来着,刘富贵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了。 张大娘还在讲个不停,她也真是个人才,说书的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她在那里讲得手舞足蹈,王麻子也听得慎得慌,心里顿时有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去凑热闹,也是没想到,这张大娘倒是胆子很大:“那么吓人,你不怕啊?” “怕啥?都死了。” “死了才怕啊,这种死的惨的,怨气都重,万一……”王麻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怕啥,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他们去找谁呗,我一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都快入土的年纪了,我谁也不怕。” 说到这里,张大娘突然顿了顿,又说:“刚刚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咋了,我看那女的咧嘴笑了一下,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珠子从她嘴里掉出来了,把我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诈尸了呢~”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不是说脑袋跟身子都分家了吗?”话虽然这么说,王麻子心里也直打鼓,觉得太诡异了,隐隐觉得有点害怕。 警察一直作业到中午,中途抽空给刘富贵做了一个比较详尽的笔录,刘富贵之前混迹在大城市,最害怕警察了,生怕自己坑蒙拐骗被抓走,看到警车都要绕道走。 这会儿看到警察的那一身制服,他不但不害怕,还非常有安全感 。 警察处理完现场,一批批都撤走了,人群还围在那里久久不愿意离开,刘富贵实在无语,心想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啊,一个两个往上凑,正想着,见最后一批警察马上就要撤走了,他赶忙奔过去。 小心翼翼地问一个小警察:“警察同志,你们是回镇上还是哪里啊?” “我们这辆车回市里。” “那正好 ,你们能带上我吗,我胆小,老家就我一个人实在不敢住了。” 小警察一听乐了:“我刚听你们村里人说你不是在外面给人算命做法事的吗?这种还怕?” 刘富贵不好意思地笑笑:“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行,就带你一路吧!” “那警察同志稍微等我下,我收个行李。” 他飞奔回屋里 ,将带回家的行李又一股脑儿都收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在乡亲们目送下上了警车。 ********** 江离在那废弃的考古工地坐了很久,一瓶白酒下肚,胃里烧得难受,她用拳头抵住胃的位置,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头晕晕的,嘴里那几句话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地说。 直到有个放牛的大爷路过,看到这黄坡上坐着个姑娘,还神神叨叨的,有点害怕,赶紧拉着牛一路小跑。 江离看着大爷惶恐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搞笑,哈哈大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突然停下来。 “算了,我走了,再待下去又要吓到别人了,我下回再来看你哈,你要是能感受到我,一定要来找我啊,不管在哪里,哪怕在梦里也好啊!” 说着就晃悠悠站起身,朝着坡下走去,远远的就看见一辆辆警车从村子里开出来,按照往常经验来看,这么多警车多半是死了人。 她走到那间小卖部门口,想买一瓶水,见门上上了一把大锁,估计村里出事了,都去看热闹去了。 那就算了,她没有停留,径直往来时的路走去,刚走了几步,就感觉手腕上的手链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手链往一边拉拽。 咦,怎么回事? 江离赶忙撸起袖子,手腕上的那颗小珠子在轻微震动,不时就往一个方向挣,她静静感受着挣的力道,就是向着村子的方向。 它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江离心里有个声音说。 就像被什么牵引,她不自觉的往通往村子里的路走去,走到半路遇见小卖部的老板娘和几个老大娘,她们正兴奋的聊着什么。 老板娘认出了江离,忙问:“姑娘你也听说,要去看热闹呀,这会儿警察都走了,没啥可看的了,回去吧!” “哦,出什么事儿了?听说村子里油菜花开的好,我打算去拍几张照片来着……”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哎呀,你不知道啊,那头死了两个人,可吓人了,你要拍照就在这一块拍拍得了,就别往里面走了,怪吓人的。” 江离点头笑了笑,老板娘说完就跟几个老大娘走了。 越往前走,手链越发震得厉害,突然听见远处的农家传来一阵叫骂声,是个老大娘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狗子闷哼的叫声。 “在家吃不饱吗,出去到处乱吃东西,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 没走出多远,油菜花田里冲出一只小白狗,江离吓了一跳,应该没想到路上有人,小白狗也吓了一跳,夹着尾巴吭叽了几声,腿上有受伤的痕迹,畏畏缩缩抬眼看江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江离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小狗也想是看出了她的友善,温顺地底下脑袋任她摸。 “你也是没有家了吗?这么巧,我也是……” “你要跟着我吗 ?可能吃得不好也居无定所,不过到时候可以跟着我上山去观里,让我师傅罩着你,保证饿不着,也不会受欺负的,行吗?” 小白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摇了摇尾巴回应她。 江离笑了笑,一把抱起它,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以后我就叫你包子,看起来小小只,其实是个大胖子,抱起来竟然这么重!” “先跟着我去办点事,完了我再给你处理伤口。”江离盯着包子腿上的伤口,眼神中流露出少有的柔情。 又往前走了一段,包子变得紧张不安起来,越往前走它身子就抖得越厉害。 前面应该有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这样不行,她索性蹲下身把包子放在一边。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刚准备起身,看了一眼包子那可怜的样子,她担心包子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想了想,取下背包放在包子的旁边。 “我包也放这里了,你帮我看好!” 小白狗乖巧地把脑袋靠在包包上,江离看了嘴角下意识挑了挑,突然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手链把她引到一块拉着警戒线的地里,她拨开油菜花见到裸露的泥地和凌乱的脚印。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了,她举着手链四下里试了一下,在一个角落里,手链疯狂震动起了,泥地里也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珠子渐渐从泥地里浮了上来。 骰子 江离慢慢蹲下,盯着泥土里旋转的小珠子,红光一闪一闪,像是宝石一般迷人眼,她试探着伸手去捡,手指刚靠近,小珠子就像是被驯服的兽一般安静下来,静匐在地上任凭她处置,肌肤触及有灼热感,置于手心热度稍降,有温润的感觉,细细端详,心里一惊。 这不就是当年跟爸爸一同失踪的骰子吗?看形质简直一模一样,当年她在网上搜集了大量关于骰子的资料。 这骰子全称是西汉错金银镶嵌铜骰子,通体错金银,有十八个面,其中十六面上篆刻着“一”至“十六”,另外相对的两面上篆刻着“酒来”,“骄”的字样,字体为篆隶结合,各个面的空隙间用金丝错出三角卷云纹,中心镶嵌着绿松石和红玛瑙,骰子与“宫中行乐钱”同时诞生,配合使用,是汉代“行酒令”的玩物。 后来又被运用到古代桌游六博戏这种民间游戏当中,据说西汉时期的君王醉心于六博戏,还在宫中专门设置了个博侍诏官,司马迁也在史书中记录了六博戏的内容,不过六博戏的具体玩法到东汉之后已经失传。 这骰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手链为什么能够感应到它?这骰子跟爸爸的失踪有什么联系吗? 江离心里生出一个个巨大的疑团,她猫着腰在花丛里搜索了一番,除了这枚骰子一无所获。 也是,警察肯定已经仔仔细细勘察了现场,她还能找到什么就怪了,要不是这骰子钻到地底下,她根本什么也不可能找到。 这枚骰子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原本是打算来这边看完爸爸,回观里一趟的,这下就有很多不确定了。 这骰子的出现有太多蹊跷,看样子要多停留几天了。 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拨下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不一会儿接通了,她直接就问:“师傅下山了吗?” *********** 这边,丹木吉正在堂屋里做木工活儿,搁在火塘边凳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接。 这里是个隐没在半山腰的羌族村落,位置偏僻,几近与外界隔绝,除了亲戚和村里人之间联系,平时也没啥外人来电话。 丹木吉一看是个陌生号,心里就已经猜出几分——应该是江离打来的,要么是又换了落脚的地方,要么是手机又丢了换了号码。 她好有好些个号码,丹木吉也没有全部都存下,那要存都要存半天,手机一接通,果不其然就听到了江离熟悉的声音,他笑了笑,用蹩脚的普通话回道:“恩,好几个月了,还没回来。” 江离在那头“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丹木吉喂了半天没反应,低头一看,原来江离早就挂了电话。 丹木吉倒是不在意,这些年早已习以为常,用他阿妈的话说——“江离是个不寻常的丫头”。 所以行事作风 ,他们早已默认了她应该不同于常人。 丹木吉小时候贪玩上山,掉进了山涧的深潭差点淹死,幸亏遇见了下山的道人宋浮尘,被救了下来,全家人感激不尽,都将宋浮尘当恩人来看待,逢年过节都会上山给道观里送些吃的用的,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在道观里练功的江离,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 道观立于山巅,信号不佳,再加上宋浮尘潜心研道,又不想为俗世所累,所以根本就没有配置电话,江离每次想联系他都极为不便,多次游说让他买个手机,宋浮尘根本不为所动:“买那个干嘛,有心感知,你去哪里我都会知道。” 时至今日,国内5g技术都兴起了他仍然还没有电话。 他痴迷道法仙术,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云游在外,遍寻道法仙踪,所以想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 他每次下山,必然途径丹木吉的家,丹木吉的阿妈就会把他请进屋里歇歇脚,喝点水。 江离经常往丹木吉家打电话,询问师傅是否下了山。 丹木吉的阿妈在屋外听到声音,掀开门帘走进来,她年纪很大礼物,身材矮胖,脸上的皮肤却很好,溜光水滑的,应该跟当地的气候有关系,好山好水好养人,她穿着一身蓝布褂子,头上裹着黑布头巾,胳膊上挽着一筐刚洗净的土豆,筐子的缝隙还在往下滴水。 她走到火塘边边坐下,用火钳在火堆上架上铁架子,把一旁装着水的铝锅搁到铁架上,拎起一筐土豆,哗哗啦啦全部都倒进了锅里。 盖上锅盖,她才慢悠悠转头问丹木吉:“江离来电话了?” “嗯。”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挂电话了。” “她这次出去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哩?” 一说到结婚,丹木吉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他前不久刚跟附近寨子里的一个姑娘定了亲,见过几次面,感觉挺不错,姑娘眼睛又大又水灵,像江水一样澄澈,只要跟他对望一眼,姑娘脸上就现出两团绯红,像天上的彩云一般美好。 想到未来要和这样的姑娘结婚生活,丹木吉心里就忍不住的甜蜜。 婚期还剩下大半年,他已经开始自己动手打家具装点新房了。 “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我要结婚了哩!” “你再给她打过去说说。” 丹木吉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给江离打过电话,总是担心突然打电话过去会误了她的事虽然也不知道她究竟再外面做什么,但这一刻他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的这份幸福和喜悦。 电话拨通,电话那头有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 秦天来之前接到警方的电话,只是告知他在荆水发现了陈白露父母的踪迹。 说是有个的士司机发现乘客的钱包落在了车上,就把钱包送到了警察局,警察根据钱包里的身份证信息查询发现竟然是失踪多时的陈白露父母,于是赶忙联系到了案件发生地的警方。 处理陈白露一家案子的刘警官一行风尘仆仆赶到荆水,立即调取了的士车行进路段周边路段的监控,根据体貌特征判断,极有可能是陈白露的父母。 刘警官知道秦天心中挂念,及时告知了他这边的情况,得知女友的父母还活着,秦天心里又重燃起了希望之火。 “还活着?那为什么跑到荆水躲起来?”大头一时无法理解。 “不知道……” “难道是为了躲债?”大头合理怀疑。 秦天当时听了第一反应也跟大头一样,觉得应该是躲债,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还活着就好,如果真是因为债务,他可以帮忙还,欠了几百万的话,自己多比几场赛,多拿些奖金代言也能还上,要是几千万压力会大很多,要先把郊区的独栋卖掉,手里的存款凑一凑,可能还是不够,还完还要花很长时间,但努努力还是能还上的。 这都不是事儿,只要活着就行。 他们到荆水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开车足足花了近四个小时。 刘警官去了现场,让他们在警察局等着,又等了快俩小时,刘警官才匆匆回来,见秦天时脸色很是不对。 秦天一下子又恢复到之前患得患失的状态,别人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刘警官,怎么样?” 刘警官沉吟了一下就照实说了:“我们跟的士司机反复确认了陈白露父母当天乘坐的士的目的地 ,是在一个公墓区。” “公墓区?” “嗯,当天很晚了,的士司机觉得晦气不愿意去,他们额外还加了几百块钱。” 刘警官说着又停下来,看了看秦天:“我们在公墓区周围一个废弃的小屋里发现了他们的随身物品,还有……” “还有什么?”秦天急迫地问。 “一地的血,应该是大动脉出血才能导致那么大的出血量……” 秦天期待了半天竟又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他甚至怀疑是老天在逗弄他,一次又一次。 见秦天神情瞬间落入谷底,刘警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犹豫了半天,拍了拍秦天的肩膀:“你先放宽心,现在血液检查还没出来呢,是不是他们的血还不一定。” “还是没有陈白露的消息对不对?”秦天整个脑袋都是木的,他沉着脸问。 刘警官没说话,秦天抬起头时,他才点了点头。 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刘警官得知两人还没吃午饭,连忙去食堂里安排了一下,给他们加了个餐,这还是大头和秦天第一次在警局吃饭去,菜色很是不错,但两人都没有胃口,潦草胡乱的吃了几口就起身离开了。 两人在警局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秦天身心煎熬的躺在床上,快七点的时候,刘警官突然通知秦天,让他去认尸,说是在李家堡找到了疑似陈白露父母的尸体。 一听到这话,秦天简直五雷轰顶,突然一阵眩晕,膝下一软。 跑 晚九点,秦天从殡仪馆走出来,脸色煞白,大头赶忙迎了上去,眼神关切地问:“怎么样?” 秦天摇了摇头:“不是!” 大头跟着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说着往车那边走,秦天走了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按理说他在仙女山的洞窟里走了一遭,胆量和接受力都大幅提升,认尸这种事情也不至于把他吓到,毕竟洞窟里那样的场面他都见到了。 但尸体从冷藏柜里拉出来的一霎那,他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进去之前,刘警官就曾善意提醒他做一下心里准备,尸体状况有一些吓人,但他实在没想到尸体的状态竟然会是那样的…… 白布撩开,可以看见一男一女的脑袋和躯体,呈现分离状态,两人嘴巴大张着,像扑食的鳄鱼一般张到最大的极限,露出了整个口腔,嘴角都撕裂开来,小丑般诡异恐怖。 秦天感觉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了好几度,脊柱间嗖一下蹿上来一股凉气,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刘警官见状赶忙上前,像是担心吓着他,站到了他的身侧,轻声问:“你仔细看看,是陈白露的父母吗?” 秦天眼睛直直看向那两颗头颅,视线在诡异可怖的面容间来回穿梭,虽然死者看起来跟陈白露父母年纪相仿,但是五官长相上确实有些差距。 秦天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 既然尸体不是陈白露父母,那他们一家到底在哪里,现在是生还是死呢?一次次希望燃起,又一次次扑空,他的情绪再一次落入谷底。 大头出言宽慰秦天,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秦天苦涩地笑笑,他用两个月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刚刚试图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结果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车子穿过热闹的大街驶向酒店,路边一家家小餐馆生意火爆,座椅板凳都摆在了店外,食客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大头,我们找地方吃点喝一杯吧?” 大头扭头看了看神色黯然的秦天:“行!这附近就有一条美食街。” ********** 江离查看了包子的伤势,自己实在无法处理,经过一番折腾回到市区,先找到了一家宠物医院,给包子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又买了一条适合包子的狗绳,一切处理完天已经大黑了。 她抱着包子沿着道路漫无目地走,走到一条美食街附近,道路两边有不少便宜的临街旅社,纷纷在一楼入口打出了大大的广告牌,写着住宿的字样和价格,她找了好几家,店家一见她带着狗子就摆手让她赶紧走。 后来实在没办法,她用商量的语气跟包子说:“包子,我把你放在背包里,你不要出声行吗?要不然今晚我们两个都要露宿街头了。” 她跟包子对视几秒,确信得到了包子的同意,打开背包腾挪出一点位置,小心翼翼把包子放了进去,拉拉链的时候,她反复对包子说:“忍一下,一会儿就让你出来。” 她又走了一段,找到一家便宜的地下旅馆,入口很隐蔽,要从一楼情趣用品店旁边狭窄的楼梯下去。 顺着楼梯下去,视线陡然一暗,因为长年见不着阳光,加之室内不能通风,走道里充溢着潮湿发霉的味道。 江离小心翼翼扶住身后的背包,生怕包子一个没忍住叫出声。 旅馆前台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见江离进来眼皮抬了一下,没说话,懒洋洋地抬了抬手。 “身份证!” 江离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这是你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啊?”女人一边登记身份证号码一边抬头来回打量江离。 “是本人。”江离冷冷答道。 其实女人也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在质疑,在这种不太规范的旅馆,最主要的是挣钱,管你是谁来住啊。 “哟,青海的啊,来这里玩的?” “旅游。” 女人一脸不解:“这里除了油菜花还有什么好看的啊,青海那边多美啊,我前年还跟我老公去了一趟,青海湖的那个水清的嘞……” 女人叭叭说个不停,江离实在没有耐心听,出声打断:“住一晚多少钱?” 女人话被堵在嘴里,愣了一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八十一晚,谁家都没这价,就我们家最便宜。” 江离没说话,掏出一百递给女人,女人捏着一百块钱并不急着找钱,望着江离殷勤地问:“姑娘,洗漱用品都带了吗?毛巾什么的都有吗?没带可以在我这里买。” “不用了!”江离用仅存的一点耐心回答。 女人极不情愿地拉开抽屉,找了二十块钱递给江离。 拿到钥匙,江离按照上面的房间号找到了房间,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怪味,江离皱了皱鼻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赶忙关上门,小心翼翼把包子抱出来,用旧衣服在地上给他垫了一个简易的窝,担心它到处乱跑又把狗绳系在桌腿上。 她躺倒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不凑巧房间不太隔音,能听到左右两边正进行着一些不可描述的运动,男人嘻嘻哈哈嘴里骂着下流脏话,女人嘴里哼哼唧唧欲拒还迎,床疯狂晃动吱呀作响,淫靡浪荡的叫声此起彼伏。 两边声音夹击,江离紧促眉头闭上了眼睛,心想应该一会儿就能安静下来了,结果没想到,两边房间的男人像是在暗中较量,进行着某种体力上的拉锯战,你追我赶,那真是没完没了…… 江离低头看了一眼原本趴在地上的包子,此时正一脸懵的竖起耳朵听,样子滑稽极了,让她忍俊不禁,赶忙抱起包子捂住了它的耳朵。 “别听了别听了,少儿不宜。” 又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消停,江离真是无语,心想这俩男的绝了也不担心累死呀?算了算了,先带着包子出去吃点东西。 她起身去简单洗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听了听动静,一间已经安静下来,另一间还进行的如火如荼。 她摇了摇头,用衣服包裹好包子伪装了一番就往外走,反身带门的时候隔壁门开了,一个穿着贴身连衣裙的女人走出来。 她站在门口扯了扯刚刚盖过屁股的裙子,一脸不满意的表情,身后的门刚关上,她就忍不住朝门上啐了一口,低声抱怨:“妈的,就给那么点钱,身体都还没发育好吧,折腾老子这么久!!” 说着把手里捏着的红票票塞进行单肩的链条包里,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顺手接起来放在了耳边,屁股一拧一拧的挺着胸脯往前走,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脆响。 女人从江离面前走过时,拿眼睛横着瞟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带着狠气,仿佛说着:看什么看! 整个通道里都回荡着女人娇媚黏糊的声音,她毫不避讳的跟对方讨价还价。 “包夜一千五不讲价,这还贵大哥?算了你去路边找个要价五十随便玩的,省钱,你找我不就是图我年轻身材好读过大学吗?我这些附加值加起来收一千五不多吧?也就几顿饭钱……” “行,你在哪儿,把地址给我发过来。” 说完挂了电话,没走几步,就听见短信叮铃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快步朝外走去,急着赶赴下一场身体交易。 江离在外游荡这些年,什么都见过,也是见怪不怪了。 从地下室出来,她准备到美食街去买点吃的,路过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里面传出几个女生的尖叫声,浑身一个激灵,抱着包子就朝着声音奔了过去。 原来是个变态男见对面来了两个女孩子,故意解开裤子露出敏感部位,猥琐地笑着朝两个女孩子靠近,两个女孩子吓得惊叫连连,四下奔逃。 一见是这样的情况,江离轻蔑地笑笑,朝着变态男走过去,变态男见又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更兴奋了,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平常想在这里遇见个美女都不容易,今天一次性就遇见了三个,真是走狗屎运啊! 他内心兴奋激动,迫不及待靠近,江离朝两个女孩摆摆手,让她们赶紧走,自己倒是一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 变态男突然就有点迷茫了,心中充满了疑问?不对呀,每次自己这样掏出家伙来,哪个姑娘不是吓得惊叫连连、花容失色?这个女的怎么这样与众不同? 他犹疑地朝着江离又抖了抖自己的家伙,江离一脸嫌弃的表情:“就这么点大,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见变态男一脸羞愤,乐了乐,照着变态男胸口就是一脚,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应声倒地,噗通一声后咿咿呀呀叫唤起来,江离不解气又连踹了好几脚,男的疼得嘴里直吸气。 男的嘴里一直不停求饶,江离感觉背心微微发汗才停下来,伸脚死死地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看他,阴阳怪气问:“怎么?疼啦?要不然我帮你报个警,让他们送你去医院看看?” 一听要报警,男人吓得半死,知道今天自己是倒了大霉了遇见了狠角色,赶忙慌乱地说:“不用不用,我没事。” 江离轻哼了一声,往下压低了身子,故意语调轻快地说:“下次再让我遇到你在做这事……我真的会把它剪掉哦!” 她说着顿了顿,朝着变态男下身看了看,男的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蜷缩着身体,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变态男又惊又恐,急迫地表态。 江离慢悠悠直起身,松开了踩在变态男胸口的脚,变态男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猛的踢了他一脚,低吼道:“滚啊!” 变态男一听要放他走,这下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了,爬起来提着裤子就跑,江离的视线紧盯着他的背影远去。 他跑过不远处的路灯时,江离注意到路灯下立着两个人,她无意地瞟了一眼,眼睛陡然瞪大,下一秒转身拔腿就跑。 一道黑影从灯下蹿出,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重逢 江离卯足了劲往前跑,包子受到了惊吓,一下子从怀里蹦出来,趴在地上吭吭唧唧不走了,眼见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她急得一跺脚一咬牙,扔下包子自顾自的跑了。 秦天没想到她会跑的,原本心里还酝酿了一番死而复生、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画面,没成想江离一看见他和大头跟见到鬼一样拔腿就跑,他不明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她!!见她慌忙间连狗都不要了,也是哭笑不得,快步追过去捞起包子抱在了怀里。 江离本来腿就长,再加上有功夫底子,跑起来飞快,一眨眼就跑出了暗巷。 她没想到在荆水这个地方还会遇见“熟人”,有点慌了,多少年独来独往,来去都不需要向谁解释,她把自己跟外界隔离了起来,尽量不跟人建立感情,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也不会有人因为自己受波及身陷囹圄…… 在看到秦天和大头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得越快越好! ******** 她是个不被祝福的人,幼年时的一个晚上,她被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吵醒,揉搓着眼睛从门缝里看见了妈妈歇斯底里的模样,她崩溃的哭泣,说着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场悲剧。 那时候她不明白,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了母亲的不告而别,父亲的失踪,一个人四海漂泊,接触的不是死人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每次都在死亡边缘徘徊,好几次险些丧命,她才理解了妈妈话语中的深意。 她再也不能拥有那些平凡的幸福了。 师傅曾安慰她:“身体给了你特殊的能力,这也许就是你这一世的使命。” 时间像是开关,一点点开启了身体里蕴藏的本能。 看见枉死的人,她忍不住跟过去,见到眼中涌动着黑色火焰的恶人,从最初的害怕到后来的兴奋,兴奋感一次次加深,像是会上瘾,她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发展,她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光能看见瞳火,还能在夜晚视物如白昼,她的伤口会自动愈合……这让她对自己感到陌生和恐惧,不知道自己的尽头在哪里。 但有时又会暗暗庆幸,甚至希望能力能更多一点,这样她才能在黑暗中活下来,去拯救别的人。 在仙女山她终于知道自己命运多舛的原因——百年一代的“火瞳”,可能多方势力都在想方设法找她,她什么都不害怕,不怕孤独,不怕死,唯独害怕因为自己而伤害一些无辜的人。 秦天和大头是好人,她不想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包子,他们应该会善待它的。 *********** 大头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一眨眼前面两人跑得连人影都没了,瞬间崩溃,停下来叉着腰大口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抱怨:“倒是等等我啊!” 大头眼见着实在追不上,索性不追了,站在原地等气息匀了一些,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天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大头听到电话那头粗重的呼吸,紧接着是快步下楼的声音。 “你跑哪儿去了啊?”大头问。 “美食街斜对面……”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说是不是住店的就不能随便进去,不依不饶的。 秦天急得不行,频频无语叹气。 后来可能是急中生智,只听秦天说:“我老婆跟我吵架跑了出来,我找了半天,刚看见她跑进去了,就长得挺漂亮那个。” 大头乐了,心说这家伙编瞎话的本事见长啊,但一想到秦天要找到的对象,喉头滚了滚,就感觉一阵阴风擦着耳际而过,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女人还不松口,秦天没了耐心,掏出五十块钱拍在桌上。 “我进去一下,找到人马上出来。” 女人斜眼瞟了瞟秦天,又看了看桌上的钞票,往身后的走廊指了指,示意他进去。 “她住405,找到了就赶紧出来,不要再里面吵吵闹闹影响我做生意。”说着就把钱收进抽屉里。 秦天立马往里走,就听见大头在手机那头扯着嗓子“喂喂喂”,他把手机搁在耳边嗯了一声,就听见大头在电话那头乐:“好家伙,就一会儿没见,媳妇都有了,再过会儿岂不是孩子都生了?” 秦天没心思跟他贫嘴:“行了别乐了,我先去找找,过会儿在美食街汇合。” 说完就挂了电话。 地下室的走廊潮湿阴暗,就头顶一盏灯发出昏黄的光。 秦天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挨个对着门牌号看,终于在走廊中段找到了405,敲了好一会儿门,都不见有开门的意思,他耐着性子隔着门说:“江离,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江离实在没想到秦天会来的那样快,这该死的旅馆连个窗户都没有,想逃都没地儿逃。 “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我数到三!”秦天下了最后通牒。 “一……” “二……”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江离侧身站在门后。 秦天推门进去,房间很小进门就是床,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摸了摸怀里的包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扫视了江离一遍。 江离冷着一张脸站着也不看他。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所有人都以为江离死了,包括秦天,但她却复活了,还出现在荆水,秦天虽然眼见她被大火吞噬,但这一刻再见他内心没有恐惧,而是庆幸和感谢。 她开门的那一刹那,秦天在心里默默说:“谢谢你还活着。” 这是这几个月,他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说来也是巧,当时他和大头准备去美食街喝几杯,路过一条暗巷的时候,突然听见几声女孩子的尖叫声,他们担心出事儿,眼神一对,当即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到达现场时局势已经被控制,变态男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一直求饶,巷子里灯光昏暗,根本看不清脸,只能通过身形判断。 秦天和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感叹:“女的身手真好,这变态今天可有的苦头吃了。” 看着看着,大头发现有点不对劲,那女的身形动作,挽在脑后的头发,格外像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你觉不觉得这女的有点眼熟,好像那个……”说到这里大头顿了顿,咽了咽口水。 “江离。”说出这两个字时,大头自己都脊背一凉。 他们都知道她已经死了,现在如果出现在这里,是什么?诈尸?还是附体? 听大头这么一说,秦天再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时,也不觉胸腔一震,确实太像了,连声音都很像,为女性出头暴打变态男的事也确实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但这不可能啊,她死了,就在仙女山上,他眼见着她葬身火海,直到看到她慌张地拔腿就跑,心里一下子就亮了,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就是她!就是她!” 后来跑得近一些了,到了光线好的街上,他就更加确信了,情绪一下子涌动起来,他有太多想问的问题了。 但真的面对面,秦天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一句:“见到我们为什么要跑?” 现在想来,在漳坪,他们也曾这样你追我赶,他也曾这样问她:“见到我们为什么要跑?” 江离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气氛沉闷的间隙,隔壁房间响起一阵销魂的叫声,猝不及防像平地一声惊雷在狭小的房间炸开。 秦天呆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朝着江离看了看,她倒是一脸不以为意,淡然地回望他一眼。 他故作轻松地四处看看,想要尝试转移注意力:“你什么时候……” 话刚出口,就被隔壁旁若无人的叫声盖过,他有些堂皇,但在她面前又想保持镇定,心中哀怨:隔壁屋的两个人可真会挑时间啊…… 促狭的房间里一时间温度飙升,秦天浑身燥热实在坐不住了,赶忙起身,想要说什么,又担心江离听不见,于是靠过去附在她耳边说:“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 他顿了顿,接着说:“太乱了……” 热气喷在耳间,又酥又痒,江离撇了撇头,表情玩味地看向秦天,脸上似笑非笑。 秦天有点发窘,要说自己也是一个久经战场的老油条,平日里面对这种场面调侃几句去就能轻松带过,化尴尬为幽默,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在她面前竟像个手足无措的愣头青。 他硬着头皮看江离:“怎么?” 木江蓠好像是觉得他局促笨拙的样子有点搞笑,笑了笑说:“没事儿,走吧!” 说着取下包扔在床上,秦天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背包他曾当做她的遗物带上了山。 “你晚上还要来这里住?这能睡着吗?”秦天说着,一脸尴尬地冲隔壁指了指。 “这里便宜啊!”江离不以为意,荒郊野外她都睡过,这里算什么。 秦天一听,把包子塞给江离,拎起床上的背包就往外走。 “我跟大头订了两间房,刚好腾一间出来给你,这里你一个女孩子住着不安全!” 江离跟在后面出来,秦天回头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像一团迷雾,虽然近在咫尺,却莫名让人觉得看不清抓不着。 美食街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各色餐馆立于街道两边,秦天掏出手机给大头打电话。 “喂,你在哪儿?” “这里这里!” 不远处的烧烤摊有个人在朝他疯狂招手,脑袋很大,脸很方,特征十分明显。 大头的视线很快被秦天身边的江离吸引,面部表情真是有层次极了,先是震惊,恐惧,再是喜悦,最后又陷入了怀疑,像是一个人演完了一出独幕剧,十八线的演员看完都要羡慕到流泪。 直到江离坐在他的对面,他还盯着不放,像是不相信眼前坐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江离被盯得烦了,无语地说:“你能不能别拿那种见到鬼的眼神看我!” 大头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用胳膊肘杵了杵秦天:“你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秦天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下手了,伸手照着大头的胳膊就死命拧了一把,大头疼得嗷一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一下子撞到后面一桌食客的凳子。 一个长发男回头瞅了一眼,大头有点不好意思,赶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长发男大气地扬扬手,表示没事儿,潇洒地一甩头又跟同桌的人高谈阔论起来。 大头没好气的揉搓着胳膊坐下来,狠狠地瞪秦天:“靠,对你兄弟下这种死手,你良心不会痛吗?呜呜呜呜呜呜呜…” 秦天乐不可支:“不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主动要求别人对自己下手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江离没有一点听得兴致,她盯着大头点的烤串,胃口大开一顿狂撸,吃得不亦乐乎,果然不花钱的白食就是香!包子在怀里开始吭吭唧唧,馋的不行! “这又辣又咸的,你不能吃!”江离低头冲着包子严厉地说。 包子又委屈的吭唧了几声,大头才注意到小白狗的存在。 “它叫什么啊?” “包子。” 大头觉得包子还挺乖的,伸手逗弄了一下,见它真是饿了,起身找摊主要了一个香软的大馒头,用指头一下掐一点喂它,包子迅速跟他混熟,直接跳到地上抱着大头的腿不撒手,完全忘了江离的存在,她看着包子乐不思蜀的样子扶额叹气:就为一点吃的就跟人走了,没骨气! 大头哈哈大笑,江离无奈摇摇头,又埋头吃起来,正吃得投入,一句话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尸体就在我家大门口发现的,一男一女脑袋都分了家,据说身体里的血都放干了,你说邪不邪乎,我觉得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 江离循着声音抬头,是大头身后那个长发男的声音,对面坐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早春时节的夜晚竟然穿着黑色的短袖,露出整条花臂。 “你知道我爸以前做什么的噻,他以前跟我说过,这是一种邪术……你知道一种说法吗?每个人眼里其实都是有火的……” 正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伸手跟长发男打招呼。 “富贵,好久不见啦!” 悬尸咒 大头担心三个人不够吃,把包子搁到秦天腿上,跑到烧烤摊去追加点单,留下秦天和江离相对,一时无言。 秦天心思重重,他有太多事情想问了,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他看了看对面的江离,摸了摸毛茸茸的包子,仰头喝了一杯啤酒,沉吟好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江离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话憋在嘴里生生咽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乖乖照做了,挑了根肉串咂巴了几口,又灌了一口啤酒,怔怔地抬眼看江离。 只见她侧着耳朵似乎是想听邻桌说话,他一时好奇心起,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坐着三个男人,一个痞里痞气,满胳膊纹身,一个西装革履微微发福,显然是刚下班赶过来的,还有一个留着齐肩长发,模样倒是俊秀,穿着松松垮垮的棉布褂子,搞得像个艺术家。 难道是对这个男的感兴趣?秦天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突然参透了江离的秘密,脸上现出暧昧的笑意,没想到冷面女侠竟然喜欢这种类型? 这叫啥,颓废气质挂? 那三个男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竖起耳朵听上几句,无非是男人之间无聊的吹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跟你们讲,荆水的首富知道噻,人家跑到省会买了好几套别墅,都是请我去给看的风水。”长发男洋洋得意。 嚯,竟然是个风水先生?秦天也是没想到。 花臂男冲着长发男抬了抬下巴,食指和拇指快速撵搓了几下,眼中精光闪烁:“那应该挣了不少吧?” 长发男豪迈地摆摆手,一副大佬做派:“都是小钱,刚刚温饱而已。” 西装男一听赶忙接话:“哟富贵,你门道挺多的啊,出息啦,谁能想到当初在李家堡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小屁孩,也能混出个人样啊,以后挣钱的了,可别忘了拉哥们儿一把,现在跑业务不好做呀!” 一听到李家堡三个字,秦天和江离皆是精神一震,虽然彼此不知,但都同时想到了发生在李家堡的案子。 江离对这个叫“富贵”的男人更感兴趣了,他从李家堡来,又知道“眼中火”,那他是不是也知道火瞳,知道一些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呢? 她迫切想知道更多,但几个人说来说去,话题总围绕着钱钱钱这些世俗功利的东西,刘富贵把先前撂下的话头忘的一干二净,江离心里那个急呀。 秦天一听到李家堡就想到下午在停尸房认尸的情景,心里一阵堵得慌,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见江离仍然张着耳朵在听,实在忍不住,往江离那边探了探身,眼睛盯着刘富贵,略带调侃地问:“你好这一口啊?” 江离一时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没出声,秦天等了半天见没动静,以为她默认了,大感意外,回头瞪大了眼睛又问:“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江离一头雾水。 “你真的喜欢这种类型?”说着下巴朝着长发男点了点。 江离这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当即翻了个白眼,男的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的啥?除了情情爱爱没别的了?江离板着脸无语反问:“怎么?不行?” 秦天几乎脱口而出:“这人不行!” 江离眉毛一挑,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行?” 秦天有些慌乱,随便瞎编了一个理由:“太俗了……对,太俗了!” 说完撇嘴摇头,一脸瞧不上的表情,他本来以为这人是个颓废艺术家,结果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庸俗! 江离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来了来了。”大头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带着一阵风就回来了,手里稳稳端着两盘堆的满满的烤串。 “赶紧吃,刚烤出来的,老香了。”大头把烤串搁在桌子上催促道。 这时刘富贵接了个电话,突然起身要走,江离腾一下站起来,吓了大头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大头问。 江离跟着就往外走,回头说了一句:“我有点事。” 见状,秦天也马上起身。 “你也有事要走?”大头刚咬了一口,幽怨地抬头看秦天。 “你自己吃吧,我跟过去看看,那个包是她的,记得带回酒店,还有包子也给你。”秦天说着把包子塞给大头,就跟了出去。 刘富贵走路有点晃晃悠悠的,看样子有点喝飘了,江离和秦天在不远处跟着他,一直在纵横交错的暗巷里游走。 “你跟来干嘛?”江离侧头瞪了秦天一眼,一脸的不乐意。 “我不担心你有事儿嘛,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没听错吧,你照应我?嗯?”江离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嚯,又吃瘪了,真是……她一定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对付他的吧!不过没关系,只要脸皮厚,万事都不尴尬,秦天做作地咳嗽了几声,装作刚刚无事发生,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怎么,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可能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七弯八拐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停下来,两边是老旧的民房,巷子里灯光昏暗异常,甚至都看不清地上的坑坑洼洼,稍不注意就会崴了脚,江离和秦天小心翼翼跟着。 这里应该没有多少住户了,这个点还不算晚,楼里没有几扇窗里亮着灯。 刘富贵走到最里面一栋楼下,拉开铁门刚准备上楼,楼上就冲下来两个人,他被撞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扶着扶手站稳,心里气急,回头指着那两个人一顿破口大骂,用词之新颖之精彩,听得江离简直目瞪口呆,心里暗暗感叹,是个人才! 那两个人慌里慌张,转头急匆匆冲着江离他们这边走过来,走到近前时,江离才看清,竟然是两个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瘦瘦的,穿着灰扑扑的衣服。 两个小孩子看到江离和秦天有点意外,急忙把头扎地低低的,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江离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他们身上的气韵不对劲,一直盯着他们,知道走出灯光辐射的范围。 秦天扯了扯她:“还跟啊,那人是不是都上楼回家了?” 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一阵凄厉的骇叫,江离和秦天一听,皆是一阵毛骨悚然。 那声音是从刘富贵那一栋传来的,江离担心不会是他出事了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够解开自己心底疑团的人,可不能出事呀,心里一着急就冲了出去。 声音是在四层,江离和秦天一上去就看见刘富贵面对着屋里瘫坐在地上,门大敞着,屋里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能看到因惊恐而圆睁的眼睛,还有不停抖动的嘴唇,喉间呜呜呜呜发出声响,像是在呜咽。 两人都感受到了危险的七夕,轻手轻脚走过去,刘富贵根本没发现,还是两眼直直的看向屋里。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扑涌而来,灌满了鼻腔,江离侧头看了看一旁的秦天,很显然他也闻到了,回看了她一眼,越靠近血腥味越浓,两人呼吸滞重,心跳如鼓。 客厅里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惨烈的世界,等看清眼前的一切,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两具尸体倒吊着挂在客厅的吊扇上,颈部都被生生斩断,露出不规则的切口和红色的筋肉,低垂的手里还拽着黑乎乎的东西。 两具尸体因为重量不同,将扇叶微微压向一边,随着惯性慢悠悠地转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扇叶转啊转,秦天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跟着转啊转,当一具尸体的正面慢慢转向秦天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尸体手里拽着的东西,竟然是颗头,看五官长相,是个年轻的男人。 扇叶还在继续旋转,另一个尸体转过来,手里紧紧拽住的是个年轻女人的头。 从衣服的穿搭和体格的差异来看,身体和头是匹配的,也就是:自己的手里拎着自己的头? 两具尸体的手指晦暗惨白,蜷缩紧拽着头发,头皮因着牵扯变得紧绷,两颗头像唱戏勒头吊了眼梢一样,眼角往上斜挑着,透着股子邪性。 不一会儿,女人的头转到了正面,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嘴巴张开,有声音正从她的嘴里传出来,丝丝缕缕,若有若无,渐渐地变大,像是在说着什么话,声音含混粗粝。 再听,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的,什么“生猪走?”,“五谷沉?” 在场的三人都听到了诡异的声音,刘富贵本来就是只惊弓之鸟,哪里能承受这些,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又惊叫了起来,楼上楼下渐渐有了动静,不少屋里亮了灯,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下楼的声音。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起,秦天整个人像是钉在了当地,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种梦游状态,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起了雾,看不真切。 江离倒是很镇定,站在门口探身往屋里看了看,拍了拍秦天。 “把你手机给我,报个警。” 这时秦天才瞬间醒过来,掏出手机递给她。 报完警,四周的邻居都围了过来,为了保护现场,江离和秦天站在大门口,拿身子护着,围观群众好奇的往屋里瞄,看到屋里惨烈的光景都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警察来的很快,迅速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年轻警察苦口婆心把围观群众劝回了家。 作为现场目击者,江离、秦天和刘富贵都被带到了楼下的警车里,考虑到刘富贵惊吓过度,在这个环境里不利于他回想目击的经过,警察打算把他们带回警察局录口供。 去警察局的路上,刘富贵像是魔怔了,一直低声念念叨叨,江离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一直再重复一句话。 “这是悬尸咒……这是悬尸咒……” 梦 江离和秦天录完笔录出来,差不多快凌晨了,见刘富贵还没出来,就坐在接待大厅里等。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刘富贵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紧拽着警察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我说真的,是悬尸咒,我爸爸给我讲过,我当时一看到就想起来了,之前在李家堡死的那两个也是,都是悬尸咒,真的,你们相信我。” 刘富贵情绪很是激动,一直在试图说服警察相信他的话。 警察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引导他往外走:“小伙子,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说的这都是封建迷信,没有科学依据的,知道你受了惊吓,回家好好休息,手机保持畅通,我们后续有问题会随时跟你联系的哈。” 这些话虽然警察没听进去,但一旁的江离倒是都一一记住了,口里默念着:“悬尸咒……悬尸咒……” 刘富贵还没从恐惧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整个人战战兢兢,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起那惨绝人寰的场景,瘆得慌,见秦天和江离都还在大厅里坐着,快步走过去坐在他们的身边。 “你们也看到了吧!脖子都被砍断了,尸体下没有血,地板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对不对?那就是悬尸咒!”刘富贵像是急迫地需要从他们身上获得认同。 秦天觉得这人有些癫狂了,并不想听他说的胡话,一回头见江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中间隔着他听不真切,甚至起身挪到刘富贵身边坐下,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问:“你说的那个悬尸咒是什么啊?” 刘富贵先前被所有人当作精神失常到处胡言乱语,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会儿突然有个漂亮姑娘对他的话题表示出兴趣,简直感动的要哭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理了理脑子里凌乱的思绪,开始了讲述。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 传说火神祝融死后,火种被盗,几个部族明争暗抢,引发了多次战争,后来火种遗落到了楚地,也就是现在湖南湖北一带,这火种因为有神明加持,有着非凡的能力,很多人都想得到,据说祝融的后人一直在追寻火种的下落,担心火种被有心人利用,危害人间。 火种没有善恶,但人有善恶之分,火种可以附着在人身上,与血肉骨骼合二为一,一旦结合,结果就是善恶的力量被无限放大。 好在善与恶天生敌对,势同水火,谁都不允许对方更胜一筹,千百年来一直在暗暗较劲,这种对峙起到了一定的相互制衡作用,火种绵延千代万代,一代代在人类的体内延续下去。 不过这种平衡很快被打破,善的火种一点点被蚕食,世界久处黑暗之中。 可能是祝融在创造火种时就留了后手,火种自有一套防御系统,一旦平衡打破,恶突破了底线,就会诞生出一个救世主般的存在:火瞳! 据说是一百年才出一个,惩恶扬善,嫉恶如仇。 拥有火瞳的人,可以看透别人的内心,猎杀邪恶之人,他们死之前要是被火瞳看上一眼,火种就会从眼睛里被吸走,相应的,火瞳的能力就会不断增加。 邪恶势力当然害怕这种事情发生了,为此专门诞生了一种巫术——悬尸咒,据说只有秦岭深处羌族部落里一个出走的巫师会使用,施咒过程极度残忍,据说看过的人都会精神崩溃,疯魔度日。 “详细的过程我不清楚,只知道需要剁掉头颅,放干身体里的的血,目的就是让火瞳得不到死者身体里的火种,后来这种杀人方法渐渐成了一种仪式,毕竟火瞳也不是那么好遇见的……”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些,还是我爸爸去很远的地方看风水,听一个老乡讲的。” 刘富贵一口气说了很多,又是传说又是巫术,秦天听得一愣一愣,脑袋嗡嗡直响,江离听完陷入沉思,觉得有些秘密好像正在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讲完这些,刘富贵整个人松弛下来,他朝着秦天偏了偏身子,说道:“刚刚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我真的都要吓死了,听警官说你们是去找狗的,听到我的叫喊才上去的?” “没事,举手之劳。” “您怎么称呼啊,我小名刘富贵,学名叫刘润之。” 秦天心想,这两个名字也差太大了吧! 像是看出秦天心里的疑问,刘富贵解释道:“叫富贵是我爹对我的殷切希望,希望我这辈子都能脱贫脱困,过得富贵荣华,润之这个名字是我爷取的,他崇拜主席,说是他老人家让老百姓翻身做了主人,算是致敬吧,就叫我润之,不过我怕让他老人家蒙羞,不敢玷污那个名字,就一直叫富贵了。” 解释的很诚恳,秦天倒是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唐突了,忙介绍道:“我叫秦天,她叫江离。” 刘富贵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江离,一脸八卦的表情,用胳膊肘杵了杵秦天问:“那是你女朋友啊?兄弟,眼光真是不错!” 几乎一秒的间隔都没有,江离立马否认:“不是!” 秦天一听,莫名心情不好,心想:怎么?说是我女朋友否认那么快,是觉得我带出去丢人还是怎么? 也负气似的看了江离一眼:“我眼光高,她这样的不行!” 说完,还冲着江离哼了一声,江离白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刘富贵听得直咋舌,心想: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想当初自己在某交友论坛上的征友标准就两条,女的,活的,结果都是子女来个自己妈妈应征的,还被嫌弃经济基础不行,人也不够风趣幽默……自己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现场气氛一度将至冰点,刘富贵眼色极快,见气氛不太对赶忙转移了话题:“一听你们的口音就是外地的,来荆水旅游的吗?” 两人都不想透露太多,嗯嗯啊啊就带过去了。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啊?我住的那个旅社现在是不能住了。” 原来刘富贵为了贪图便宜找了一个类似青旅的旅社,按照床位收费,一晚上二十,再没有这么便宜的地儿了。 他前两年被骗到地下赌场输了钱欠了十万块的债,过年为了躲债躲回了老家,本想在老家住一段时间,反正也花不了什么钱,结果老房子前死了人,不敢住了,心想着要出来住一段时间,就想着找个便宜的地儿省点钱。 结果哪成想,刚住进去又死人了,也真特么邪乎! “那就去住我们住的那家酒店呗,也不是很贵,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江离主动提了出来,当然还带着别的目的。 说完,又转头看秦天,像是询问他: “是吧?” “那敢情好,我正愁一个人哪里都不敢去!”刘富贵很是高兴。 “那你的行李怎么办?”秦天问。 “都不要了,那地方我可不敢去了,反正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三个人合计合计打算起身出门,就听见门口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女的扯着嗓子在骂:“就你这种货色,又油又腻,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能看得上你吗?还骗我说你家开酒店的,结果好么,合计您是给那破旅馆看门的啊,就这还想占老娘的便宜?呸!警察叔叔,他想占我便宜!” 男的也不示弱,扯着嗓子吼:“臭□□,你特么以为自己是天仙啊,老子可不稀罕!” 不一会儿,一男一女就撕扯着进来,女的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弹跳力极好,一蹦起来照着男人头顶就薅过去,那真是快、准、狠,男人被扯的哇哇大叫,女的死命拽着就是不放,警察叔叔废了老劲了都没把两人分开,也急了,冲着两人一通吼。 在警察威慑效果的作用下,女的才松开了手,对面男的武力值逊色不少,被抓挠的狼狈不堪,脸上脖子上都是道道伤痕,衣服也被拉扯的破破烂烂,他捋了捋被抓的凌乱的头发,恨恨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眼里仿佛能射出激光。 旁边站着的三个人见此情景都是目瞪口呆,秦天和刘富贵看到如此彪悍的女性在心灵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到底是谁说女子娴静如水的?不!她们还是铁,她们还是钢! 三人正吃着瓜,那个女人突然拧过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看到江离后,明显愣了一下,江离也愣住了。 “她不是那个……”江离低声自言自语。 那女人赶忙转过头去,像是生怕被认出来。 江离掏出手机按下了通讯录里唯二的手机号,一个是丹木吉的号码,一个是之遥的号码,就是之前在火车站遇见的姑娘,瘦瘦小小的。 电话通了,说巧不巧,那个女人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掏出来一看,整个人就有点尴尬了。 “之遥?”江离冲着她喊。 见装不下去了,之遥索性转身笑得一脸甜美,冲着江离摇手打招呼。 江离没想到眼前这个彪悍凶猛的姑娘竟然真是当日在火车站那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拎不动箱子的小丫头,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真是不知该夸小丫头装的好,还是该说自己眼拙…… 见江离和剽悍女认识,秦天一点都不奇怪,江离发狠的样子他是见过的,都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都是狠人。 ******** 凌晨三四点一群人才疲累的回到酒店,按照秦天的吩咐,大头提前帮江离在隔壁开好了一间房。 大头搂着包子已经沉沉睡去,秦天麻利地洗漱完就爬上了床,他一直睡得很不踏实,一个梦接一个梦。 先是梦到一大片金色的沙漠,蜿蜒起伏无边无际。 他独自一人在沙漠中行进,脚下沙粒滚烫,头顶烈日灼热难耐,阳光炽烈刺眼,像是要把人烤成人干似的。 忽地刮起大风,强劲地风沙在空中乱舞,一时遮天蔽日不辨方向,秦天感觉眼鼻口里全是细碎的沙粒,他低伏着身体,那风沙劲力强劲,像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而易举就把他掀翻在地。 风势推着他在沙丘上翻滚,一直滚到低处,他挣扎着翻身想要坐起来,可身下一阵虚空,没法借力。接着,他感觉沙堆都像垮塌的积木,顷刻间开始陷落。 下坠,极速下坠,后背一直没有触到底,像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紧接着画面转变,像电影里突兀的转场。 秦天看到了女友陈白露,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静静地躺在蓝盈盈的冰面上,四周昏暗,她周身却有丝丝缕缕的光,有一阵没一阵的风带来飘渺虚无的雾气,透着一股子阴冷的邪气。 她像是睡着了,光洁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震颤,嘴角还漾着笑意,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 秦天很激动,刚想走近,一阵强劲的风沙吹来,细碎的沙子像一堵流动的墙,罩住全身让人无法呼吸。 隔壁的江离也没睡好,她第二次梦到了那个叫陈白露的女孩,她仍旧穿着一身淡黄色长裙,在无尽的旷野里奔跑。 她是死了吗?也不像,梦里她眼睛里仍有微弱的火光,但下一刻她的头抬起,眸子里填满了墨色的火焰。 小孩 十点刚过,秦天蒙头躺在床上还没起,大头在另一边的床上开始了清晨的护肤工程,一遍一遍细致拍打化妆水,包子窝在一旁酣睡着。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秦天烦躁的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大头起身去开门,手里还忙不迭地拍着化妆水。 门打开,江离站在门外,还没等大头打招呼,开口就问:“秦天呢,我找他有事儿。” 大头往里让了让,回头往秦天床上看了看:“他还没起呢!怎么了?” 江离一听推门就进去了,几步跨到秦天的床边,居高临下看他。 “秦天,我有事儿跟你说!” 说完又转头冲着大头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儿想要单独跟他说。” 大头一听这话顿时有点失落,果然帅气小伙子才是真理!这会儿都要单独说话了,显然是关系亲近了不少,他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呐,但面上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点点头说:“行,我去下面看看,买点早点回来!” 说着从桌上拿起鸭舌帽戴起来,盖住了蓬乱的头发,又拿了件外套,抱起包子,退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就留下江离和秦天两个人,秦天还窝在床上不肯起,蒙着头问翁声翁气问:“到底有什么急事儿,非要大早上说呀!” “我又梦到她了。” “谁啊?” 当秦天听到江离说出那三个字的名字时,腾一下坐起来,直勾勾盯着她看,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遍……” “陈白露,我说我梦到陈白露了,听明白了吗?”江离没好气地说。 秦天就觉得脑子嗡一声炸开了,有种短路的感觉,良久无法思考,嘴里念念叨叨:“陈白露,陈白露……你说你梦到她了?” 过了会儿又像是突然一下子惊醒,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你认识她?” 江离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在梦里见到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怎么会……”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她?” 秦天突然像是泄了气,无力地躺倒在床头,点了点头。 江离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秦天看出来她的犹疑,示意她直说。 江离顿了顿说:“其实在漳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梦到过她,我梦到她像是被什么人追赶,穿着一身淡黄色长裙,一直在跑,一直跑……他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 秦天这一刻突然抓住了重点: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我跟你说过吗?还有你为什么会梦到她?” 江离早上在房间里躺着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要不要告诉秦天,一旦告诉了他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这个梦一定是要告诉她些什么…… 当初那个穿着玫红色冲锋衣的女人也是先出现在了她的梦里,女人瞳孔之中已经没了火光,这意味着女人已经死了,女人捡起一根树枝在下上写下了“漳坪”两个大字,也就是那两个字把她引到了漳坪。 她看过秦天的眼睛,知道他一直在找陈白露,她了解这样的煎熬和痛苦,一想到自己的爸爸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心里就一阵隐隐作痛,她想着即使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能透露一些也是好的,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当初在仙女山下决心决定舍命救他,也是看中了他的品性,是个心底有大义,有正义感的人,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自己不能苟活于世,救下一个这样的人也挺好。 酒店房间的空气一度凝结,秦天提出了一系列疑问,江离不想对他说假话。 “我能看见人心底的秘密……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样子。” 秦天像是一时半会儿没理解江离话的意思,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你能看见?”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见秦天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她挑了挑眉说:“你是一名职业赛车手,有天赋也有实力,全国拉力赛和场地赛算得上全国top级,对吗?” 秦天自嘲般笑笑:“这些网上都能查到,只要搜名字就行,不算什么难事。” 见他始终不相信,江离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说:“你的父亲叫秦奇志,母亲叫厉胜男,当年你母亲怀孕快九个月因为高龄怀孕几乎卧床不起,你父亲却在外沾花惹草,恋上一个女大学生,女学生家庭背景极好……” 江离见秦天脸色越来越难看,停下来问:“你还要我接着往下说吗?” 秦天黑沉着一张脸,语气忿忿道:“够了!” 他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向江离,她黑色的瞳仁像一汪深潭,幽深无尽,还冒着阵阵寒气,内心里,他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没必要欺骗他,只是有一点他很好奇。 “当初不告诉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你告诉我的目的是什么?” 江离眯起眼睛看他: “因为我不光能看见人心底的秘密,还能看见死人……” 一听到死人这两个字,秦天浑身一震,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陈白露已经死了吗?” “应该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应该也不是真正活着的状态了。 ” “你到底什么意思?”秦天说话的时候,腮帮子都僵硬了。 “活死人状态,行尸走肉,懂了吗?” 听到这句话,秦天整个人僵住,呆坐在床上,像是一尊蜡像,一动不动。 ****** 黑子仰躺在破破烂烂的老板椅上,双腿架在办公桌上晃来晃去,手机搁在一边放着钢琴曲,他懒洋洋地抽着烟,在狭小破旧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 这里是市郊棚户区的一处活动板房,专门隔出一间办公室,除了办公桌和老板椅,屋子里还搁着一套皮质软沙发和茶几,沙发的皮子都已经磨掉,只剩下内层布料的经纬线。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的时候,有个穿着黑色衬衫肥头大耳的男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了几秒钟,他拉开玻璃门,冲着里面说:“黑子哥,来了批新货,要不要看看?” 办公室外是个比较宽大的外间,一群男人正坐在外间打麻将,吆五喝六的,麻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这次都多大的?” “都十来岁。” 黑子满意的点点头,吐出一口烟气,慢悠悠地说:“嗯,这次倒是不错,上次那批年纪太大了,都用不了几年,告诉老万,让他好好干活儿,金爷那头好处绝对少不了。” 男人点头哈腰,口里连忙应着。 “行了,货先带进来我过过眼。” 男人屁颠屁颠跑出去,不一会儿从外面带进来差不多二十几个小孩,看起来都十来岁的样子,有男有女。 “站好了,站好了!”男人扯了扯几个孩子,把他们往前边上拉拽,好让黑子能一一看清脸。 “这个,杀了自己的亲娘,因为没满十二岁直接放了回来……这个,上个月□□掐死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这两个一起虐杀了一个拾荒老人……”男人一边介绍一边把男孩子往前推,好让黑子能一一分辨清楚。 几个男孩被推搡了几下,当下就不乐意了,气鼓鼓的死盯着男人,眼中怒火中烧,个个跟斗鸡似的梗着脖子。 黑子看了笑笑,不错不错,这样的孩子天真可爱之处就在于完全他们眼中没有恐惧,生活中没有什么能真正令他们感到恐惧,人生的信条无非就是:天大地大劳资最大! 这样的孩子只要好好加以利用,必将成为最锋利的武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剩下的一部分是女孩子,个个战战兢兢缩在一团,像一只只受惊的小白兔。 黑子意味深长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立马明白过来,忙说:“您放心,老万说这一批绝对不会惹麻烦,这些男孩都是犯了大案子的,没到年纪法律拿他们也没办法,回村里村里人不欢迎,去上学也没有学校愿意要,父母也没办法,一听说要带他们出来挣钱,别提多开心呢!!这些小女孩也是,要么是家里本来就兄弟姊妹多,要么是家里重男轻女不受待见,只要每年给点钱,死了父母都不带问的。” 黑子点了点头,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扫了一眼那几个眼神闪躲的小姑娘,幽幽地说:“挑几个白净的,给金爷送去,他老人家就好这一口……” 说完,冲着男人摆了摆手,男人点点头,领着一群小孩出去了。 黑子刚想躺在椅子里眯一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的金爷,立马放下脚,坐的端端正正接了电话。 “喂,金爷,这边来了一批好货,我刚吩咐给您送过去……”电话刚接通,黑子就急着邀功报喜。 话还没说完,就被金爷打断,黑子听出金爷心情不太好,忙陪着小心,不敢再多说一句。 本来上次仙女山的老巢被炸,金爷的怒气就一直没下去,那里算得上是最挣钱的项目了,简直就是一座挖掘不尽的金山啊,金爷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靠着那一粒一粒血丹完成的,结果一下子夷为了平地,能不气吗? “您是说荆水?行,我去一趟。” 之遥 大头拎着几袋小笼包和蒸饺慢悠悠往回走 ,快走到酒店门口时,担心包子被发现,拉开外套的拉链,把包子塞了进去,一只手托着包子一只手拎着早餐,挺着鼓胀的肚子大摇大摆的走着,活像一个怀孕六七个月的孕妇,引得路人分分侧目。 回到酒店,他一直站在房间门外徘徊,不知道屋里的两个人有没有谈完,也不敢贸然敲门,百无聊赖地在走廊走来走去,这一场景让他想起了在漳坪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被赶出房间,在外徘徊,呜呜呜呜呜呜呜,自己也太惨了,为什么被赶的总是自己…… 那时候是王雅君在里面,现在换成了江离,男主角倒是一直没有变,大头心想,秦天这小子还真是有女人缘,羡慕!不像自己遇到的要么是图钱的,要么是图自己健硕的body(大头自认为的),完全没有单纯因为颜值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唉,真是没天理,自己用心护肤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观秦天,啥也不抹,顶天了就抹个润肤露,唉……人和人的差别也太大了! 正想着,刘富贵从隔壁一间房出来,他本意是想找江离聊聊,昨晚睡觉时他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结果一出门看见了大头,就把前头的事情给忘了。 他立马认出大头来,透过大头的眼睛也确信对方认出了自己,按理说茫茫人海,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俩人只是在烧烤摊上见过一面,刹那回眸相互看了一眼,更何况昨晚刘富贵还经历了那么冲击的一幕,这一刻,两人竟然都认出了对方。 可能是某种神秘气息的相互吸引,又或者是鲜明的形象特征让对方记忆犹新,一个长发飘飘气质颓废,一个大脸方方正正略显滑稽,再加上都是大高个,放在人堆里也绝对是最闪亮的存在。 刘富贵有点自来熟,伸手指了指大头:“你……你……是不是就是昨晚烧烤摊的那个大兄弟?” 大头冲刘富贵点头打了个招呼。 刘富贵见大头拎着一兜子早餐,以为他是送外卖的,心里顿时一股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看看别人这种认真生活的态度,多么勤奋正能量,不像自己只想着好吃懒做、一夜暴富,梦想着每天躺在家数钱玩儿,自己真的好俗气哦! “兄弟,今天这么早就出来跑外卖啊?你们做外卖员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看新闻里一个月都能挣好几万,是不是真的呀?” 说完朝大头身边靠了靠,他是真好奇,想着要是真赚钱,自己要不然也送外卖挣点钱,毕竟形势所迫,现在只出不进,账户里的那点钱能花到什么时候?实在没有安全感,再加上外面还背负着十万巨债,也是人生艰难! 大头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不远处的一间房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齐刘海、娃娃脸、大眼睛,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浅色牛仔外套,内搭白色t恤,下身穿着修身的牛仔裤,现出一双纤细笔直的腿,看起来清纯可爱,完全是大头的菜。 关于大头理想型的标准,其实也没什么标准,就是只要长得好看的就都是他的菜。 刘富贵一眼就认出来是之遥,昨晚一群人一起坐着警车回来,在车上之遥跟江离道出了报警进警察局的原委。 原来一个月前,之遥在网上认识了那个男的,男的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又苏又撩,还会时不时炫耀一下自己的身世背景,说什么自己的父亲是荆水首富,名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自己不想靠家里,独立出来做了几家酒店,日常出行都是豪车司机,就这样看似不经意的打造出一个勤奋富二代的人设。 之遥毕竟年纪小,加上各种脑残甜宠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还真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位年轻帅气、家产丰厚的霸道总裁,想着来见一面,说不定真能发展出一段甜甜的恋爱。 没成想霸道总裁没遇到,倒是遇到了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这个男的先是假装司机,开着个面包车去车站接她,后来把她拉到了一个廉价旅社,之遥觉着不对劲当即质问,男眼见着事情败露,骗不下去了,就想来强的。 之遥这时才恍然,原来跟自己聊了一个月的男的竟然是个油腻不堪的中年阿加西,就这样的还想占自己便宜?简直怒不可遏,当下就急了眼,跟男人大打出手,别看她个子小,但她身子灵巧、力气又大,几个回合下来,男的吃了不少苦头,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对付不了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 最后,之遥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为了防止以后有更多小姑娘被骗,她就报了警。 同车的几个人听了之遥的讲述,皆是哭笑不得,之遥倒是不以为然,自我安慰道:“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反正也没吃亏,看我给他挠的,不要个十天半月都没法儿出去见人,我爷交代过,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还说我想来搞他的钱,拜托我爷爷比他有钱多了好么……” 刘福贵一想到之遥昨晚那个武力值满格彪悍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乖巧甜美的妹子,简直完全联系不到一起,他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暗暗感叹:这小丫头,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大头对此一无所知啊,以为机缘巧合遇见一个青春可爱的小美女,于是本着欣赏美女的目的,目光一路紧紧追随,之遥的余光感受到大头热烈地注视,嘴角上挑,故意做出一副娴静优雅的样子,撩了撩头发丝,从大头面前昂首走过。 刘富贵简直没眼看,心说,你装!你接着装! 之遥做作地走了几步道儿,走到江离的房门口停下,敲了敲门,敲了几声都没人应。 大头以为她敲错了门,柔和着声音说:“美女,你找我朋友有事?” 一听是朋友,刘富贵和之遥顿时都明白过来,几个人是认识的,那倒是不必再装,之遥突然就脱下了乖巧甜美的外衣,懒散地倚着门框,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冷淡下来。 “我既然敲门,当然是找她有事啊,还用你问……”之遥一脸无语。 莫名其妙就被噎了一句,大头简直一头雾水,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现在的姑娘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刚刚不还好的吗?这会儿就突然变脸了,这姑娘是学川剧变脸的吧! 刘富贵见之遥瞬间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迅雷不及,饶有兴致地靠在一边,准备等着这一对男女针锋相对,上演一出好戏。 结果戏还没开场,秦天这一间的房门打开了,江离走出来,没想到走廊上站着好几个人,先是一愣,等看清了,冲着刘富贵招了招手。 “刘富贵,你进来一下。” “江离姐姐,我找你有点事。”之遥冲着江离开口,声音故意升高了调,甜美中参杂着造作。 江离听得汗毛直竖,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说:“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之遥撇撇嘴,声音低沉的“哦”了一声。 “你等会儿。” 说着就转身就进了屋,刘富贵跟着进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之遥立马凑到大头身边,一脸八卦地问:“江离姐姐跟那个秦天哥哥是不是一对恋人啊,昨晚我看他们还故意开了两间房,结果刚刚江离姐姐竟然是从秦天哥哥的房间里出来的,他们昨晚是不是……” 说完,冲着大头会心一笑,大头乐了,这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脑袋里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突然回味过来,这个刘富贵是怎么跟他们认识的,还有这个女的好像跟他们也很熟? 昨晚发生的事秦天都还没来得及跟大头讲,大头对于江离为啥认识刘富贵,还知道他的名字,满脑子的疑问,心想着大家昨晚不是只是邻桌吃了顿烧烤而已嘛?还有这个小姑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几个人进去要聊多久,之遥提议两人先出去吃个早饭,有萌妹子主动约自己单独去吃饭,大头心花怒放了,瞬间把满脑子的疑问抛到一边,连连点头称好,走出去好几步才意识到手里还拎着早餐,包子也钻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他赶忙走回去敲门,门一开,把包子和早点都一股脑儿塞了进去,然后快步追上了之遥。 ******** 刘富贵一进去,就见秦天靠着床头坐着,神色凝重。 江离转头看刘富贵,问道:“昨天的事,你又记起些什么了吗?” “你是问,昨天说的火瞳和悬尸咒?” 他还记得昨晚进房间时,江离对他的叮嘱,说是让他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遗忘的细节。 为了不让刘福贵起疑心,江离还编造了一个身份,说自己是个写灵异悬疑题材小说的作家,日常在全国各地旅行取材。 刘富贵初中毕业就没念书了,一听江离是作家,就觉得对方一定是那种很会读书的学霸,顿时有种知识上崇拜感,就想着一定要帮帮大作家,说不定以后大作家还会把自己写进书里,简直与有荣焉。 于是,睡觉前翻来覆去地想,也不知道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是不是听到了召唤,突然灵光一闪,倒是真想起了一些遗漏的细节。 “那个老乡就曾经是祝融的后人,年轻的时候被坏人打断了腿,老了就想过点安生日子,隐居在偏僻的乡下,他曾经说祝融的后人,天生能感受到火种的力量,能够分辨出人群中的善与恶,也能感知火瞳的方向。” 江离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所以有一部分人是能感知她的位置的?那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暴露了? “你昨晚说,火瞳有什么能力来着?”秦天突然幽幽地问出一句。 江离一听到这话,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他问出这话,分明就是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秦天并没有听刘富贵的讲诉,冷静地转脸看向江离,用口型问了一句:“是你吧?” 江离心里很纠结,她本不想透露很多的,她的身份一旦被泄露出去,她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但此刻她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她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点头,秦天突然直起身,语气迫切地大声问:“那你能救陈白露吗?能吗?” 黑子 路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汽车。 一个男人朝着汽车快步急行,他穿一身黑衣,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整条花臂,他走到车旁站定,深呼吸了一下,紧接着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窗玻璃缓缓落下,露出黑子的脸。 花臂男弯下腰冲车里笑得一脸谄媚:“哟,黑子哥,是什么大风把您吹来了?金爷最近可好啊?” 黑子也不接话,鼻腔里发出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后仰躺在椅背上,末了冷眼看了花臂男一眼,花臂男被看得浑身一颤,心里暗叫不好,看样子是有麻烦了…… 花臂男笑得脸都僵了,黑子才慢悠悠开口:“你们老大波子呢?事情办砸了,金爷的电话也不接,胆子大呀……是不是在这边土皇帝做惯了,就不把金爷放在眼里了?” 花臂男赶紧陪笑:“哪能呢,金爷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能在这里混,还不全仰仗着金爷!” 黑子冷哼了一声,眼皮抬了抬,看向花臂男,用命令的语气说:“知道就好!赶紧联系你们老大,让他滚过来见我,现在立刻!” 花臂男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老大的号码打了过去,手机一直没人接,他心里直犯嘀咕:不对啊,老大日常就算上厕所手机都不离身,这会儿怎么联系不上?难道出事了? 瞅见黑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花臂男心里默念:老大快接电话,老大快接电话,你兄弟现在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还是没人接,没办法,他只好打给了老大的女友,一个叫婉婷的女人,欢场出身,气质冷艳孤傲,跟那些迎来送往、讨好献媚的欢场女人不一样。 花臂男几乎没怎么联络过她,日常遇到也很少说话。 ****** 有一年冬天,于波从ktv包厢出来,看见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站在走廊里狂扇一个女的巴掌,动静不小,来往的客人纷纷侧目,看男人像都是认识的,知道点来路,都不敢出手阻止。 女的靠着墙,一声不吭的挨着,身体单薄的令人心疼,女人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她梗着脖子死命盯着那个男人,眼神狠戾,就是不闪躲。 那个女人就是婉婷。 男的一边扇一边骂: “装什么装,你特么不就是出来卖的吗?让爷玩一下怎么了?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爷有的是钱!” 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拍了拍婉婷的脸,讥诮地笑笑,把钱举过她的头顶,又突地松开,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男的贱兮兮地戏弄她:“哎呦手软了,你趴在地上帮爷捡起来,爷心情好就赏你几张怎么样?” 婉婷站着没动,男的调笑着说:“怎么?不想要钱啊?” 婉婷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捡这个钱,肯定没完没了要遭罪,这个男的是疯的。 僵持之下,婉婷身子颤抖着慢慢跪下,趴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捡钱,男人嬉笑着,故意抓着婉婷的头就往地上撞去。 于波在一旁看得拳头都硬了,那男的他认识,大家都叫他张少,算是荆水的一霸,家里搞房地产的,有不少臭钱,人品极其恶劣,家里人根本都管不了,放任他去外面惹是生非,只求他不杀人放火就行。 张少之前醉驾在闹市区撞死了好几个人,家里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联系受害人积极赔偿,关了一段时间就放了出来,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风头刚过没多久,人家就照样出来潇洒快活。 于波虽然看不上这样的货色,到底人家在荆水家大业大也不好惹,于是笑着冲张少打招呼:“哟,这不是张少吗?今天怎么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巧啊!” 张少自然是认识于波的,于波在荆水一带混大,明面上做着正当生意,其实这些生意挣不了几个钱,真正挣钱的都是私底下的,见不得光的,势力不小,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哟,于老板,好巧好巧!”张少松开婉婷朝着于波打招呼。 于波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婉婷,笑笑说:“张少这是怎么了?钱这撒了一地,来来来,兄弟们,赶紧帮张少把钱捡起来。” 说着朝身后的小弟一招手,人群一拥而上,张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知道于波是故意要替跪在地下的女的出头,张少对于波的各种事迹也是有所耳闻,知道这人心狠手辣,是个狠角色,要是闹起来吃亏的肯定就是自己了,为这么个女人不值当的,他张少在荆水要什么样的女的没有,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想往自己床上爬。 想到这里,张少尴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冲着于波笑了笑,抬脚就往外走。 “算了算了,这些钱给她了,就当是医药费……” 于波眼神一直跟随着张少,直到他离开才转身把婉婷扶起来。 一众小弟把钱捡起来交到了于波手上,于波理了理,拉过婉婷的手,把钱拍到了她手里。 末了,盯着婉婷看了好久,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一个未知幽深的世界,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张少放着那么多女的不碰,为什么偏偏对她下手。 她不一样,她是那种看上一眼就会让人欲念暗涌的人,骨子里透出猫的狡黠与魅态,挑逗似的抓挠人心,让人着迷。 就那么对视了一眼,于波就感觉心尖莫名有些起伏颤动,整个人有点摇曳飘忽。 不光如此,这个女人身上的那股子狠劲、韧劲也深深吸引了他,让他一时竟然有些情不自禁。 “你想不想去我那里做事?” 婉婷的反应很冷淡,像是十分不感兴趣,冷冷的问:“做什么?” 于波抬起手,想要触碰婉婷红肿的脸,还没触到,她余光察觉,下意识撇开了头。 于波眉头皱了一下,嗓音低沉着说:“老板娘,怎么样?” “之后不会有人敢这么对你……” ******** 花臂男一直以来就不是很喜欢婉婷,觉得这女的心里的道道多,手段也狠。 上次抓着一个逃跑的小鬼,老大随意问了一嘴,该怎么处置,她不轻不重、云淡风轻地说:“把腿废了,以后就跑不了了,放到南门路那边去乞讨不就行了?” 当时听得花臂男不寒而栗,一个女的下手竟然这么狠辣,说废就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他隐隐觉得可怕,总觉得老大迟早要栽在这女人手里……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花臂男虽然不喜欢婉婷,但是礼节上还是很注意,说话毕恭毕敬的。 “嫂子,老大在不在你那里啊?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上面来人要找他……” 婉婷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们过来吧,他在我这里。” 黑子的车一路疾驰,花臂男坐在他旁边格外不自在,不过好在距离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婉婷的住处。 这是一处带花园的独栋别墅,离市区不远,环境清幽雅致,春天院子里的花都开了,花香浮动,一丛丛花朵像是团团红云压在枝头,艳丽蓬勃的生命无限扩张,像是迫不及待逃离到墙外的世界,翻越栏杆,挂在半空中,风一吹一漾一漾的,缤纷的花瓣飘忽忽散落在地上,煞是好看。 花臂男站在院墙外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开了,花臂男在前,黑子在后,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弟,一行人快步走了进去。 于波的情况有点出乎意料,他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包裹的跟木乃伊一般,一动不能动,整个人虚弱极了连话都说不了。 花臂男一见自己的大哥这样了,当时就傻眼了,紧接着情绪就崩溃了,他不敢在房间里发作,咬牙忍了又忍,直到黑子发话让其他人出去,说自己要跟于波说会儿话,花臂男抬腿就往外走,他实在受不了老大现在的样子,往日活碰乱跳的一个人,现在病怏怏躺在床上,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他一出房门,整个情绪就不受控着地爆发了,低声吼道:“这特么到底是谁干的,竟然敢砍老大!还想不想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黑子的两个小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目视着前方,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婉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板着脸也不吭声。 花臂男在屋里环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了婉婷,追问道:“大哥伤的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婉婷脸上丝毫不见哀伤的神色,冷冷地说:“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已经请医生来过了,没有生命危险……” 黑子反锁了房门,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并不关心于波的死活,他只关心金爷交待的事。 最后坐到床沿边,盯着被绷带缠绕的几乎看不出样子的于波,急迫地问:“你们找到骰子了吗?现在在哪里?” 于波的眼神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嘴巴微微张了张。 ******** 一家吃完早饭围坐在火塘边,丹木吉开始分配起打扫的任务,弟弟和阿妈负责房间,他负责堂屋。 为了迎接未婚妻一家的到来,他一连好几天都喜气洋洋,忙前忙后地打扫。 他早起上山砍了几根竹子拖回来,扎成一个大扫帚,用来清扫屋顶的黑灰,他举着大扫帚来回刮擦,不一会儿地板上掉下一层黑乎乎的堂灰。 在羌族,火是非常神圣的,家家户户火塘里的火终年不灭,被称为万年火,房子里长年烟熏火燎,屋子的天顶和墙壁四周都黑乎乎的,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丹木吉想给客人留个好印象,他干劲十足,已经跑进跑出忙活好几天了,寨子里的人总拿这事儿调侃他。 “哎哟,你看丹木吉的心上人要来了,看把他高兴的,嘴都合不拢啰。” 丹木吉并不觉得难为情,有喜欢的人又不丢人。 他来来去去打扫了好几遍,直到仰着头确认干干净净后,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弟弟多吉比他小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着屋外孩子们玩乐的笑声,他自己却要在屋里干活,别提多气了。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拎着扫帚在各个房间瞎晃荡,十分不走心地随便扫了扫,其中有间屋子很久没人住了,灰很大,以前是外婆住的,后来外婆去世后就几乎没什么人住了。 多吉拿着个扫帚,应付差事般的在床下扫了扫,突然扫帚触到一个体积不小的硬物,他心里顿时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好,他赶忙趴着往床下看。 床下躺着一个老旧的雕花木箱子,还上了一把铜锁,已经被厚厚的灰尘。 不会是外婆留下了什么传家宝吧?多吉小心翼翼把木箱子搬出来,搁到堂屋的桌子上,好奇地围着箱子转圈。 “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阿妈和丹木吉听到叫声,好奇地凑上来,问道:“这箱子哪里来的啊?” “就外婆住的以前的那间屋子,床下面找到的。” “那应该是外婆以前的东西吧!” “你有钥匙吗?我想打开看看。” “你直接撬开呗,应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丹木吉从工具箱里的翻出锤子和改锥,对着那把已经锈蚀的锁敲了几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箱子里并没有什么宝物,只有一堆泛黄的纸页,看起来应该是些来往的书信,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男一女,都带着笑意,依偎在一起,男的俊朗帅气,女的明眸善睐,好一对相映成辉的璧人。 丹木吉盯着张照片细细端详,阿妈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就想了起来:“哦,这是你外曾祖母的亲妹妹,这男的是她的相好,据说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当时村里来了一个外国摄影师,到处给人拍照,就拉着给他们也拍了一张,可惜男的命不长,二十来岁就死了,后来她妹妹受了刺激远走他乡了。” 想不到一张黑白照片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段凄婉的故事,丹木吉听得出神,无意地翻转了一下照片。 只见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 “苏明城,我的爱。” 凶手 秦天问出那句话之后,整间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刘富贵立马收声闭了嘴,眼珠子滴溜溜来回转,一会瞟秦天一会儿又瞟向江离。 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了几秒,眼眸中映出对方的面孔,那一刻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停滞了。 江离平静而冷淡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感,眼神忽地闪了一下,语气淡淡淡的说:“我救不了她……” 末了,自嘲地笑笑:“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说着,抬眼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在地上形成块块光斑,细密的浮尘在光柱间旋转轻舞,慢悠悠下落,成为地上一颗颗可有可无的尘埃,渺小而无望。 秦天心底微弱的希望之火还没来得及冒头,就立马熄灭了,他像是脱力般靠在床头,慢慢低下了头。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降至冰点,呆愣在一旁的刘富贵很是不自在,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凑热闹的场面,知趣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就往门口走。 好巧不巧,刚走了两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叮铃铃的声响在气氛沉闷的空间里显得很是突兀。 刘富贵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回头,只见背后两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看,怪瘆人的,他尴尬地笑笑,掏出手机看了看,看到了来电的号码,把屏幕冲着两人展示一下。 “警察局,警察局来的电话,我接一下哈。” 来电话的是负责昨晚案子的民警,知道他们仨一起入住了同一家酒店,让刘富贵组织大家一起去趟警察局。 他口里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想着应该是昨晚的凶杀案有了些眉目。 一行人出门,警察局离得不远,走上十来分钟就看到了,几个人刚到警局大门口,一辆警车就飙了进来,在门口稳稳停住。 车门打开,两个年轻警察拽着两个小孩下了车,两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旧旧的衣服,看上去灰扑扑的,衣袖上还有几处干枯晕染的血迹。 江离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小孩正是那晚案发时在暗巷里迎面碰到的小孩子。 难道是这两个小孩动的手?她正想着,楼里走出几个老警察,他们伸手跟车上下来的两个警察同事打了打招呼,而后眼神复杂地看向戴着手铐的两个小孩。 “哟,抓到了啊,在哪儿抓到的?” “一个黑网吧。” 其中一个老警察看着两个小孩有点痛心疾首,实在忍不住,张嘴教育起两个小孩: “小小年纪不读书,跑去杀人放火,这是要坐牢的,知道吗?你们一辈子就毁了!!” 两个小孩一脸的不屑一顾,嘲讽似的歪嘴笑笑:“你少骗我们,我们也是懂法的,十二岁就算杀人也不用坐牢!” 一听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没想到会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也许孩子并非都是纯真善良的存在,可能只是成年人一厢情愿的希望,是内心善于美的投射。 两个小男孩见在场的警察都一脸受到冲击的模样,觉得有趣,忍不住嬉笑起来。 江离、秦天和刘富贵三人目睹了全程,都是一阵不寒而栗,刘富贵惊得嘴巴都快闭不上,末了嘴里发出啧啧两声。 “这特么是天生的恶魔吧?也太吓人了!!赶紧拉进去关起来,不要让他们再出来危害社会了!” 他没有注意压低声音,说的话被两个小孩听到了,两个小孩反应很激烈,朝着三人恶狠狠看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死命偏头朝着三人狂吐口水。 年轻警察拽住两个小孩的胳膊,一边往大门口推,一边大声呵斥:“干嘛呢!老实点!” 小孩根本不听,憋足了最后一口气,嘴里裹了裹,猛地吐出一口唾沫,那口唾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朝着一旁飞过来。 江离见势不对,一闪身,刘富贵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唾沫落在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上,简直如遭雷击。 他盯着头发上的那一口呈泡泡状的唾沫,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了,当即跳脚要发狂。 “这两个死孩子,找打是不是,往哪儿吐呢?” 此时两个小孩已经被警察带进了大厅,他们听到叫骂声,嬉笑着回头,冲着刘富贵挤眉弄眼做鬼脸,存心要气死他。 刘富贵忍无可忍,当即撸袖子就要奔过去胖揍两个小孩,秦天和江离见状简直要扶额喊救命了,赶紧拉住他,也懒得废话,江离指了指警局门头上的警徽,刘福贵愣了一下,盯着警徽看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望着自己的头发,语调哀怨地说:“脏了,脏了,我的头发脏了,我这头发蓄了好久了,脏完了……” 江离无语,心想现在的男的真是太脆弱了,一口唾沫就打败了…… 刘富贵一脸的不快乐不高兴,兴致和情绪一下子就轰然落地,丧着脸跟在江离和秦天身后慢悠悠进了警务室。 几个人坐了十来分钟,负责昨晚案子的警官才进来,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他们这才知道今天是来认人的。 那晚从楼上急匆匆跑下来的两个少年有重大作案嫌疑,想让他们过来指认一下,透过玻璃窗往屋里看,里面的嫌疑人站成了一长排,刚刚在门口吐唾沫的两个小孩也赫然在列。 刘富贵和秦天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拿不准,那晚光线实在太暗了,根本就没太看清,就大致记得身高和体型,但里面有好几个身形都差不多。 好在江离都认得出,她一进去就非常确信地指出了那两个小孩,警察反复跟她确认了好几遍,她非常肯定:“我视力很好,不会认错。” 见江离认出来,刘富贵赶忙又凑了过去,他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秦天。 “她说是哪两个?” 秦天的目光透过玻璃窗,他抬手往最里面的两个小孩指了指。 刘富贵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刚刚朝自己吐唾沫的小孩子吗? 他好奇地向一旁的警官求证:“真是这两个小孩杀了人?不能吧,他们还这么小……” 警方应该是有纪律要求,不能向外透露过多案情内幕,很官方地回答:“我们还在调查,他们现在是作为嫌疑人配合我们调查。” 但几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凶手应该就是那两个小孩了。 几个人从警局出来时,刘富贵又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可真狠啊,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把脑袋都给剁下来了……” 说着说着,刘富贵像是又想起了昨晚恐怖的场景,不觉浑身冷得一哆嗦。 确实,他们还太小了,才十来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还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在象牙塔里学习遨游,而这两个小孩却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他们无人管束教导,在黑暗中野蛮生长,成为恶意伺机而动的目标,等待潜入合适的肌体,于是罪恶开始慢慢发酵…… 江离很警惕,曾看过他们的眼睛,没有黑色的火焰,所以是有人处心积虑在利用他们?然后一点点激发出他们心中的恶? 江离不敢轻易断言,而一旁的秦天也陷入沉思,他沉着脸走着走着停下来,站在警察局大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想来想去想不通,两个小孩可以如此轻而易举杀掉两个成年人?还完成分尸?现场都没有血,那些血去哪儿了?他的内心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疑点太多了,真相可能远没有那么简单。 江离和刘富贵在前头走着发现秦天没有跟上来,都停下来回头看他。 秦天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人,低声自言自语道:“按照之前刘富贵的说法,两起凶杀案的手法差不多,难道之前李家堡的案子也是这两个小孩做的?可能吗?” ********* 黑子从房间退出来,朝着花臂男招了招手,花臂男赶忙迎上去。 “去给你们老大找个道士,安排做做法事吧!” 花臂男不太明白黑子的意思,有点愣住,在当地的风俗里只有死了人才需要做法事,老大虽然挨了刀,到底是还有活气的,做法事干嘛?又担心是自己瞎想,只是各地的风俗习惯不同,于是小心翼翼问:“受伤了也要做法事吗?” 黑子冷冷瞥了一眼花臂男:“活不过今晚了,提前准备一下!” 花臂男脑子嗡一下子就炸开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眼睛能动,嘴巴也还能张,刚刚嫂子也说,医生来看过了,没有生命危险,怎么这会儿突然说活不过今晚?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进房间看看,一定要亲眼看看,他转身就要去开房门,黑子后退了一步一把拦住他,沉着脸训斥:“干什么?我让你去找道士,没听见?” 花臂男心里着急,看着黑子铁青着脸,差点就要哭了,央求道:“黑子哥,你让我看看波子哥一眼,我要亲眼看看……” 黑子脸色阴沉着,完全不为所动,根本不想再跟他废话,朝客厅一角站着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弟接受了指令,快步上前,一人拽着花臂男的一只胳膊,没有一点废话,拖拽着他就往屋外走去。 两个男人左右夹击,花臂男实在反抗不过,临出门的时候手指扒住大门的门框就是不松手,不停冲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喊叫:“黑子哥,你不能这么对他啊!你让我看看他!” 黑子烦躁地看向门口,皱了皱眉头,两个小弟见到黑子的表情,立马慌乱起来,一个赶忙去掰花臂男的手指,一个拼命拉着花臂男的身体,不停往屋外扯,终于,花臂男力量用尽,瘫软在地,随即像一具尸体一样被拖了出去,像垃圾被扔在门外。 院子的铁门咔哒一声锁上,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突然有点悲从中来,他内心清楚的知道老大并没有死,只是有些人想要他死,他对自己非常失望,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一直以来都是于波护着他周全,结果轮到于波出事儿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看,如果凭自己的实力,连那个房间门都进不去…… 两个小弟处理完花臂男,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安静地站在角落,冲着黑子点点头。 黑子满意的挑挑眉,仰头绕着宽敞的客厅走了一圈,而后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婉婷,歪嘴邪魅一笑,感叹道:“于波对你挺好的啊,也不计较你的出身,给你买这么好的房子,还不知足?” 婉婷不说话,冷冷瞥了一眼黑子。 黑子轻浮地调笑:“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对你,想必你也很有一些本事啊!” 说着,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婉婷身上游走,她穿一件墨绿色丝锻连衣裙,衬的皮肤雪白柔亮,视线向下,身材的起伏如波涛般美妙,再向下,腰绳系住腰部盈盈不足一握,裙子盖住膝盖,露出纤长白皙的小腿,以一种诱人地姿态呈现,黑子忍不住喉头轻滚了一下。 婉婷感受到了黑子目光中野兽般的欲望,将双臂抱在胸前,呈现一种防御状态,面上仍然冷淡看不出一丝波澜。 黑子邪恶的轻笑了一声,像是看透了她看似平静表面之下的惊慌失措,他慢慢走过去,眼神现出猥琐的光,笑着问:“为什么对于波下手?嗯?” “ktv的英雄救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吧?对不对?” “张少也真是费尽心思啊!” 在听到“张少”两个字,婉婷腾地抬眼看向黑子,眼神冰冷如铁,强硬地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黑子觉得有意思极了,笑意盈盈地走到沙发边,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婉婷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按倒在沙发背上。 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靠上去,紧贴着婉婷香软的身体。 他手掌暗暗用力,婉婷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黑子俯身下去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问:“说实话……” 说完,贪婪地闻吸着她发丝间、颈后让人心悸的香气,鼻尖在雪白的皮肤间来回磨蹭,他像一只贪恋新鲜血肉的狼,女人身上氤氲的香气像毒药,引得他浑身燥热抓狂,气息渐渐粗重起来。 婉婷不停扭动身体试图反抗,黑子抬起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拉拽着强迫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他细致地打量婉婷,白痴般的肌肤,勾人的双眸,娇软的双唇,像是在细细端详一件艺术品的纹理,喉头滚了滚,压低声音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是不是你们对于波下的手,骰子呢?弄到哪里去了?” 发现 大头和之遥吃完早饭,之遥说要出去转转,大头很乐意奉陪,毕竟哪个男人不愿意跟甜妹单独相处呢?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慢悠悠溜达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 赶上周末,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看来看去都是卖衣服的店,之遥看了几家兴趣寥寥,大头也逛得意兴阑珊。 主要是大头答应陪她出来逛街多少是带着些私心的,想着吃吃喝喝逛逛还能增进一下情感,说不定还能有后续的发展,反正江离他是放弃了,经过漳坪这一趟,他算是看出来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也根本hold不住,罢了罢了,找个甜甜的妹子搞对象才是正经事。 好不容易在酒店门口遇见一个妹子,本以为是天降奇缘,是老天爷给他创造的机会,满心欢喜的出来,结果人家之遥根本都不怎么跟他说话,有时他说话她也爱搭不理。 后来大头想明白了,人家约他出来逛街,应该就是单纯想找个人帮忙拎包、陪逛逛而已,没一丁点别的意思。 唉,现实真是无情!难道就没有一个品味独特的姑娘看看自己吗!他跟秦天比也不差多少啊,除了脸方点,长的磕碜点…… 了解到这样残酷的真相后,大头就没了多少逛下去的兴趣,无精打采地跟在之遥屁股后面,一言不发。 之遥显然还没尽兴,她在街边拉住一个当地人问了问,当地人倒是热情,说是沿着商业街走到头,有一个过街天桥,通过天桥到街对面比较好逛,那里都是一些开了十几年的老店,有美食店,还有那种传统的手工艺店,比较有特色。 之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大头也不好扫她的兴,一合计时间还早,那就过去逛逛吧,反正回酒店了也是葛优躺。 天桥不远,走了十来分钟就出现在眼前,两人快步上了天桥,天桥居高临下能看见街心簇拥的人群,桥下是双向四车道,车流如织,大头随意向下看了几眼,就惊了!他发现这小地方豪车倒是不少,一闪而过的都是自己舍不得买的大牌子车,感觉比在省会看到的豪车的概率还要高的多。 大头忍不住感叹,这小地方可是不得了,土豪们都深藏不露咧! 就在他欣赏豪车的间隙,一抬头,发现之遥已经大踏步下了天桥,大头赶忙在后面快步跟上,两人刚一前一后下了天桥,就听见桥下一阵稚声稚气的叫骂声,骂的内容真是不堪入耳。 两人看过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围着一个小女孩,一个高出他们一头的小男孩正指着小女孩在高声叫骂,小男孩显然很生气,骂出口的内容十分难听。 大头听得简直瞠目结舌,暗暗心惊: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这要是跟自己对骂起来,自己指定是手下败将…… 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头埋得低低的,在低声哭泣。 大头听了听叫骂的内容,大致的意思就是小女孩不愿意主动去讨钱,拖了他们的后退,回去一定饶不了她,言辞间,完全没有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全是冷酷暴戾的情绪。 大头下意识护着之遥,让她走在外侧,之遥实在有点看不过眼,薅起袖子想上前教训一下那群死孩子,脚还没迈步过去,只见一个小孩听见脚步声机警地回头看他们,赶忙拍了拍高个子小男孩的背,示意有人来了。 高个子的小孩应该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小领导,他一个眼神示意,那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就一齐从桥底下窜出来,直奔着两人去了。 大头数了数,总共有六个小孩,这些小孩身体看上去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有的小孩没有耳朵,有的小孩没有手指,有的小孩连腿都没有,架着根简易的木拐杖,裤管空空的直晃荡。 唯独剩下那个小女孩还站在原地,不停抖着肩膀抽泣着。 领头的小男孩耳朵和手指都有残缺,他快步挡在路中间,拦住了大头和之遥的去路,忽地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两人:“哥哥姐姐,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好久没有吃到东西了。” 往常要是看到这种小孩,大头肯定会心生怜悯,多好给点钱,但是见识过小男孩刚刚的叫骂之后,大头一点同情之心都没了,他冷笑着暗道:演技这么好?你刚刚骂人不是挺凶的么,这会儿又装什么小可怜? 关于这种残障儿童乞讨的新闻,他从新闻里多少看到过一些,通常是一些坏人故意虐待残害小孩,再让他们出去乞讨挣钱,讨到的钱小孩儿也根本拿不到,大部分都让上面拿走,大头一点都不想把钱给这种人。 他跟之遥对了对眼神,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给钱绕道跑路。 领头的小男孩机灵极了,一样就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想法,知道他们马上要跑走了,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着身后的小孩子一招手,几个孩子迅速地一围而上,将两人的去路给堵得严严实实,这还不算,几个小孩分工协作,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非常熟练,看起来已经是惯常的乞讨手法。 领头的小男孩俨然一副大佬做派,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两人已经成为瓮中之鳖,慢悠悠地转身回去,一把把女孩拖拽过来,凶巴巴地对小女孩说:“你来说!” 小女孩还在小声抽泣,她嘴唇都咬的发白了,两只小手紧紧绞在一起,就是不说话,小男孩满脸的不耐烦,伸手在女孩背后用力一推,小女孩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这时大头才看清,小女孩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是瞎的,只留着一个黑洞洞的眼窝。 小男孩冲着她喊:“你倒是说啊,你要是不说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小女孩咬了咬牙,连头都不敢抬,颤着声音问:“哥哥姐姐,给……给……” 小女孩说到一半就咬唇说不下去了,小男孩气急,走上前一把把小女孩推开,扬起脑袋,理直气壮朝着大头和之遥伸手要钱:“给点钱……” 大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嫌恶之情,小小年纪,心竟然这样欺负弱小,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看样子是没有人教的野孩子。 之遥见到小男孩的一举一动,简直白眼翻上天,她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鬼东西,当时就急了眼,冲着小男孩嚷嚷:“走开走开,你姐姐我可没钱,我还巴不得谁给我点钱呢!” 围着他们的小孩也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通常遇到路人,要不就远远的绕着他们走,要不就懒得跟他们周璇,立马掏钱走人,这回见到两个不怎么合作的刺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齐刷刷回头看小男孩,等着小男孩下一步的指使。 小男孩脸皮挺厚,邪笑着说:“不给钱?那就别走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小孩一看,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打定主意不挪地儿了,来来往往倒是有一些行人,大家都抱着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心态,远远看一眼就快步离开。 之遥有点烦躁,她看向大头,用唇形问:“怎么办啊?” 大头倒是不着急,他慢悠悠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小男孩,冷哼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只有找警察叔叔来帮忙了。” 说着作势就要打电话,小男孩倒是没有慌乱,他爬起来,冲着大头嚷嚷:“真是小气,让你给点钱你报什么警啊!” 其他小孩一听要报警,都有点害怕,纷纷起身看小男孩,见小男孩有些犹豫,大头就装模作样的把手机搁在耳边说:“喂,警察同志……” 说着探头看了看路口的标志牌,接着说:“在南门路这边,有一群小孩拦路乞讨,这影响大大的坏,这不影响了荆水的城市形象吗?还怎么创建文明城市啊……” 小男孩一听,这人还真报警了啊,那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他赶忙招呼其他的小孩往街道旁的小巷子跑,小孩们虽然身体有残缺,但是逃跑起来飞快,看来之前的经验也是不少,熟练的让人心疼。 小女孩被小男孩拖拽着往巷子里跑,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小巷深处。 之遥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来了劲,转头看向大头,朝着巷子口眉毛一挑。 “跟过去看看?” 大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这种乞讨的小孩后面,指不定有什么样的团伙呢,最好还是不要去惹,毕竟在荆水人生地不熟的,俗话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婉转的拒绝了之遥的这个提议:“你不是要去逛街吗?管这些小孩干嘛!” 之遥盯着巷子口发呆:“我好奇啊,指不定这些小鬼后面躲着多少大鬼呢,抓住大鬼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完,扭过头看大头,使出激将法,揶揄道:“怎么,你怕啊?还是不是男人啊?!” 此话一出,果然成功刺激到了大头,大头气鼓鼓地说:“谁特么说我怕,我怕怕个锤子,就几个小毛孩子,怕什么?去就去!” 说着就朝着巷子口奔过去,之遥轻笑着跟上,心想男人果然是都是经不起刺激的,激将法可真是管用呐。 两人远远的跟在一群小鬼的后头,在狭窄的巷子里七弯八拐,这一片属于老城区,房子都很老旧,巷弄狭窄都没法通车,巷子两边间或开着一些小铺子,开店的大多是老年人,卖些手工编织的篮筐、陶器、铁器,也有一些很古早风的蛋糕店。 跟跟小孩走了很久,一直跟到一条护城河边,河岸两边都是一些低矮棚户,空置多年,已经杂草丛生,两人眼见着那群小孩穿过棚户区,走上河堤,紧接着向河堤下走去,隔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上来。 嗯?他们去哪里呢?怎么不上来了?底下不就是河水了吗? 大头和之遥面面相觑,朝着河堤快步急行,翻过去一看,河堤另一侧根本没有人影,只能看见用水泥砌的台阶,河水上涨淹没了低层的台阶,台阶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很是湿滑。 两人四下里看了看,之遥一脸不解地回头问大头:“人呢?” 大头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明明见他们翻过河堤下来的,但根本没人啊,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远处,根本没有人影,刚刚那群小孩子去哪里了?难道进水里去了? 大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他很快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到一处杂乱的脚印,参杂着水渍和泥土,他蹲下细细观察那堆脚印,视线追随着脚印的方向,发现了一堆堆叠的芦苇枯叶,有翻动过的痕迹。 他试探地伸手拨了拨枯叶,一个直径有半米来长的管道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应该是一个隐藏的下水道排污口,刚好够一个成年人钻入。 之遥探出脑袋一看,像发现新大陆,冲着大头激动地喊:“是不是这里,他们是不是从这里进去了?” 大头嘘了一声,提醒她小点声音,这里说不定就是人家的老巢了,指不定里面住着怎样的人呢…… 之遥当即住了嘴,一脸抑制不住地兴奋,她眼神殷切地望着大头,大头拽了拽芦苇叶,将遮盖物尽量还原,他就当没看到之遥期盼的目光,拉着她就往岸上走。 “这就走了?”之遥不满意地甩开大头的手。 “咋?你还想下去看看?”大头无语道。 见之遥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大头赶忙说:“赶紧跟我回酒店……” 之遥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看着那个隐藏在草丛下的管道口,好奇心在慢慢酝酿扩大,心里跟蚂蚁爬似的直痒痒,啊,好想下去探险啊……一定很好玩…… 她这种喜欢冒险的性格,跟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她父母早早过世,跟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儿,老爱追忆青春,早年他是做矿石生意发的家,长年要驻扎在荒郊野岭,他给之遥讲述了不少自己年轻时跋山涉水遇到的惊心动魄的奇异故事,她总是听得入迷,什么人魂大战、吸血妖女、异火附身、高山雪鲤…… 反观自己二十来岁了,还被爷爷像个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生怕她出去受一点点伤,每天的生活都平淡而无趣。 她理解爷爷的担忧,毕竟爸爸妈妈就是去登山遇到雪崩,被埋葬在了雪山深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体。 可是体内的冒险基因并不这样通情达理,它们蠢蠢欲动,挑唆怂恿着她,终于,她借着网恋的由头偷跑出来,还没有真真体验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呢,有点遗憾。 大头站在河堤上等之遥,无奈地说:“你这么爱冒险啊,去玩密室逃脱就好了啊!” 之遥瘪瘪嘴也不说话,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顿地往河堤上走,还没走到顶,无意仰头一看,只见大头背后跃起一个人影,朝着大头扑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喊出声,又一道人影扑下来,大头没站住,直接被扑倒,骨碌碌滚落在河里,之遥也被顺带着拌倒落入河中。 河水污浊冰冷,充斥着一股腐臭味儿,大头和之遥挣扎着探出头来呼吸,突然脖颈处陡然受力,被一股莫名的气力按进水里,剧烈的窒息感来袭,两人手脚拼命左蹬右抓,挣扎了好一会儿,身体开始变得飘忽轻软。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拖入黑暗里。 做法事 三人从警察局出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刘福贵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剪头发,这时两人才又想起刘富贵在警察局门口被吐口水的事,都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 秦天笑完,觉得难以理解:“不至于不至于,回去洗洗不就行了?” 刘富贵坚持:“不行,头发在我心里已经脏了,洗完也还是脏的!” “……” 他无奈地朝刘福贵挥挥手,示意让他赶紧去,结果刘福贵在理发店门口踌躇了半天,就是不进去。 秦天无语:“你不是要剪头发吗?” 刘福贵一脸纠结:“这么长的头发,长的都有感情了。” 江离冷着脸在一旁看着,渐渐失去了耐性,冲秦天说:“让他在这里纠结,我们走吧,包子还在酒店呢。” 说着两人就扔下纠结的刘富贵,往酒店的方向走,他们走的小道,途径了一个街心公园,秦天很想跟江离好好聊一聊,之前一直因为各种突发情况,对话一直被打断。 他偏头看了看江离,出声询问:“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包子还在酒店,不能坐很久。” 秦天点了点头。 街心公园里种着不少常青树,树顶绿荫如盖,树下散布着不少石桌石凳,可能是因为临近中午,喜欢在公园遛弯下棋的大爷们都回家吃饭了,公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 秦天指了指角落里的长条石凳:“就坐那儿吧!” 江离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秦天想要从她口里探问些事情,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经历那一系列事情,心里都会疑窦丛生,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秦天在石凳上坐下,沉吟了片刻,竟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她是到底是谁?答案已经揭晓,她是百年一代的火瞳,肩负着某种基因中自带的使命,从刘富贵的话里也能窥探出丝毫,大抵是惩恶扬善、压制邪恶,这倒是跟他脑海中的她冷面女侠的形象重合了。 但她基于命运所做的种种,到底是跟他也没多少关系,她虽然在仙女山救过他的命,这个恩情他会记一辈子,总会想方设法报答她的,但他们的人生道路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是个肩负使命的冷面女侠客,他是个即将赢得大满贯的一流赛车手,她孤身游走于暗夜里,尽量隐藏自己,行事要不露痕迹,而他生活在阳光下,亲人朋友环绕,本应该过得风生水起。 但这种无关的状态被那个梦给打破了,江离梦到了陈白露,并且通过自身的能力,清楚地知道他和陈白露的关系,她也许还知道陈白露现在的生死状态。 就在那一刻,他与江离之间某种命运的联系建立起来了,他意识到陈白露一家的失踪应该不是单纯的失踪,里面可能还涉及到一些诡邪的成分。 以前,秦天对于各种诡邪灵异之事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觉总得随着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未来将没有生存的土壤,但在仙女山走了一遭后,他变得不再那么笃定了,也许存在即合理?甚至暗暗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有一个科学和人类还未探知的领域。 所以这次遇到死而复生的江离,他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暗暗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甚至是非凡,她完好的出现,甚至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连当初自己割脖子都没有留下痕迹,就好像身体重新更新了一遍一样。 他自我说服说这都是合理的,并且接受了她是特别的存在,毕竟是他跟她一起经历了洞窟里一切,而她帮助他死里逃生,一切都不是梦魇,而是真实发生的,他身上仍然还有当时留下的疤痕,像是作为一切经历的佐证。 反而是大头一直在感叹,说两人竟然都能成功逃出熊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其实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在仙女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你救不了白露,那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说完,望向江离,目光炯炯,透着恳切的光。 “她对你很重要吗?”江离好奇地问。 “你不是能看见别人心底的秘密吗?”秦天说着目光主动迎了上来,对上了江离的眼眸。 瞳仁间无形的通道打开,江离在秦天的瞳仁里看到了陈白露鲜活的笑脸,看到他们甜蜜拥吻,看到他们剧烈的争执,相视一笑的和好,看到秦天奔上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焦急的敲门,再然后看到了秦天的绝望和煎熬…… 画面在眼前快速闪过,也就几秒钟时间,她就像快进看完了一部爱情电影,只不过结局不是人人都期盼的happy ending…… 江离挪开视线:“我不知道……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出现在我梦里应该是想告诉我些什么。” “她想告诉你些什么……” “是的,不过现在还没有眉目……” 秦天根据江离的话合理推测: “所以你去漳坪,也是因为有人进入梦里告诉了你一些事?所以……” 他话没说完,转头看江离,江离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来荆水?也是因为梦?” “不是。”江离干脆地否定了。 “那是?” “我有我的原因……” 此话一出,秦天知道那是他不能触及的地方,于是不再问下去。 气氛一时滞结,两人各自盯着公园的景致发了会儿呆,一只灰色的小鸟从远处飞来,落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吱吱叫个不停。 江离突然玩兴大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鸟,猛地扬起手臂,做出一副要扔东西的样子,想要吓走小鸟,这小鸟应该是长期生活在主城区,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倒是一点不怕人,叽叽喳喳冲着江离叫的更凶了,江离佝腰在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握在手里假装是石块,突然用力掷出去,小鸟一看情势不太对,好汉不吃眼前亏,嗖一下就振翅飞走了。 秦天的目光也随着小鸟远去,讷讷地:“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荆水?之后去去哪里?” 江离仰头看向半空:“不知道 ,我事情还没办完,如果解决的顺利,会很快离开的。” 秦天掏出手机递给她:“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你有我女朋友的线索,方便联系。” 江离盯着手机想了想,接过来快速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兜里的手机欢快的蹦哒起来,然后把手机扔回给秦天。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秦天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是那种只有按键的老年机。 秦天笑笑:“手机挺复古的啊!” “没办法,老掉手机,这个便宜。” 再坐下去,也没什么话好聊了,江离提议回去,秦天点了点头,两人沿着街心公园走,又穿过了几条小巷弄,回到了酒店。 已经下午一两点了,秦天推开房门发现大头竟然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野去哪里了,算了不管他,反正那么大个人也不能丢。 包子倒挺听话,窝在大头的床上呼呼大睡,从他们出门一直睡到现在,江离暗暗感叹,包子的睡功也是了得啊,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包子,手触到包子身下的被子时,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秦天看出了江离表情的异样,好奇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哦豁,包子尿了一床,好家伙,淡黄色的液体已经沁入被子里,被罩看起来湿答答的,结果它自己趴在尿湿的被子上睡得鼾香。 “没事儿,给前台打个电话说下,赔点钱,换套新的。” 江离为难:“咋说?说带了狗?!那包子就没地儿住了……” “那就退房的时候再说,说大头喝醉了,把床当卫生间,尿上面了,赔点钱就行了。” 一听到这个答案,江离眼前一亮,心想这小子看不出来啊,完全是个编瞎话的天才! 江离把包子拎起来搁在地上,看着被子上的“世界地图”,有点犯难:“那大头晚上怎么睡?” “你拿电吹风把被子吹干就行,大头那小子迟钝,根本看不出来。” 江离笑道:“你们可真是好哥们啊!” 秦天也笑:“那可不,什么好事儿都得想着他,这童狗尿说不定还驱邪呢,多好。” 两人乐了半天,都有点饿了,又懒得出去吃饭,秦天在手机上点了外卖,江离拿着电吹风照着被子一顿吹,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浮起一阵怪异的尿骚味。 秦天赶忙去开窗,身子刚探出去一点,就看见楼下刘富贵穿着那套松松垮垮的衣服急匆匆晃荡着回来了。 “哟,回来了。” “谁?大头?” “不是,刘富贵。” 说到这里,秦天觉着有些奇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头到底是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这会儿都还不回来,心里到底是不放心,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手机那头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嘿,竟然还关机了?搞什么搞!”秦天无语。 ******* 刘富贵急匆匆敲门,秦天刚把门打开,他就挤身进了房间,一头利落短发。 他一进屋就开始抱怨:“我点子也太背了,刚剪了头发就来了活儿。” 秦天问:“什么活儿啊?” “死人了,做法事啊!” 江离调侃道:“你不害怕见死人吗?” 刘富贵一本正经道:“给钱就不怕了。” 江离和秦天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秦天揶揄道:“钱可是壮胆灵药啊!” “哎呀,不跟你们瞎扯,我跟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离好奇地:“什么忙?” “这活儿是我哥儿找的我,说是他们老大死了,让我去做个法事,他们老大巨有钱,我这次去搞得好,肯定能大挣一笔……” “你们能不能帮我去充充场面,显得我很专业、团队都很厉害,让他们以后有事都能先想到我……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分账,怎么样?” 秦天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让我们给你去充场面?” 刘富贵脑袋点的像鸡啄米:“对对对。” “不去!”秦天很是决绝。 江离倒是有点兴趣的样子:“你哪个哥们的老大死了?是那个花臂男?” 刘富贵震惊了:“你怎么知道?哦,对对对,你们在烧烤摊见过一次是吧?” 江离点点头:“我可以啊,反正没事儿,去长长见识看你怎么骗钱……哦不对,是怎么做法事,你看看他同不同意去。” 说着看向秦天,他一时搞不懂江离了,她平时不是很冷漠的吗?总是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样子,这会儿怎么了? 刘富贵一脸期待的看向秦天,见秦天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还好我早有准备,是时候使用美人计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然后把手机掉了个个儿,冲向秦天。 津津乐道地说:“我跟你说,我打听清楚了,据说这老大有个女朋友好美的,又有钱……怎么样,这照片美不美?” 秦天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整个人僵住。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熟人 江离见秦天一脸见到鬼的表情,探头就去看手机屏。 屏幕上是一个艳丽婀娜的女人,穿一件改良式的旗袍,面无表情,脸孔上像是氤氲着一团雾气有点看不分明,身旁立着一个男人,身材壮硕,眼神凶煞,他紧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江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俩人她都没见过,不过看秦天的表情,应该是至少见过的,于是偏头问秦天:“这女人是谁?你认识?” 秦天整张脸都僵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掏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了“漳坪”两个字,很快找到了那对姐妹花的帖子。 秦天有些激动,捏住手机的手指有些轻颤,喃喃地说:“没错,就是她!” 江离不知道他突然激动的原因,好奇地靠过去一看,当下也有点愣住。 她的视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合影,两个穿着冲锋衣的姑娘紧紧靠在一起,一人举起一只手臂在头顶比了一个心,那其中一个江离曾经见过,就是引着她到漳坪去的女人,而另一个,倒是跟刘富贵手机里那个婀娜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屏幕再往下拉,帖子里有了一些别的角度的照片,能看的更清楚,确实,这两个人确实相像,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神情完全不同,一个快乐阳光,在自然景致中像一个蕴藏能量的宝藏,自带光芒,一个冷傲阴郁,身上没有半点活力与生气。 刘富贵站在两人对面,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犯起了嘀咕,心想这也不对呀,跟他预想中的反应简直大相径庭,男人看到美女不应该心花怒放吗?这两人的表情怎么跟看悬疑剧似的,也不知道那两人在手机上看些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靠过去,脑袋往手机屏幕前凑了凑,盯着屏幕看了一眼,立马惊呼出声:“啊呀呀,这不就是这个大美女吗?” 说着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手机屏幕,此话一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基本确定一件事实:这两个女人长得很像,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这两个女的不是都已经死在仙女山上了吗?” 秦天整个人还是懵怔的,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当年在仙女山失踪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荆水? 很显然,仙女山的疑云并没有随着爆炸而消散,那些未解的迷反而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在暗中运筹帷幄,如影随形。 对此一无所知的刘富贵听到秦天的话,背后顿时一寒,身上的寒毛都根根立起来,他语气哀怨地说:“唉,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江离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也不是没有活着的可能性,毕竟她只见到了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另一个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在洞窟里也没有发现尸体。 也许她逃脱了?又或者是双胞胎也不一定。 “可能是双胞胎?”木江蓠说出了自己的合理猜想。 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秦天不敢断言,他扭头看向刘富贵:“今天晚上几点?” 刘富贵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望向秦天:“嗯?什么几点。” “你不是晚上要去做法事吗?” “哦哦哦。”刘富贵这才明白过来,忙接着说:“我哥们让我天黑了就过去。” 秦天看了江离一眼,那种默契又回来了,江离点点头:“行,一起去吧!” 整个下午,秦天开着大头那辆粉红色的越野在街头窜来窜去,一会儿去城南买法器装备,一会儿又要去城西买衣服,一会儿又要去市中心买假发。 秦天实在忍无可忍,把车停在路边,粗声粗气地问:“买假发干啥?这不瞎折腾吗?” “道士先生有头发才显得专业,谁能想到刚剪了头发就来活儿了呢。” 好不容易所有装备都准备妥当,刘富贵哥们那头儿就来电话催了。 刘富贵嗯嗯两声就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催啥催啥,再催也要到点才能做法啊!” 秦天车开的又快又稳,不一会儿就驶入别墅区,三人在车里换好衣服才开门下车,秦天和江离两人都一袭黑衣,江离本来日常盘发很是干净利索,颇有点道姑的风姿,这下装扮了一翻就更像了,秦天穿着素净简单,反而更凸现五官的深邃,看上去更帅更有型了。 刘富贵盯着秦天看了看,撇了撇嘴,很不满意,又转身在车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帽子扔给秦天,让秦天戴上稍微能遮住一点,毕竟今晚的主人公是他本人。 刘富贵头戴黑冠道士帽,身穿黑色道士袍,外罩着一件七彩炫目的袍子,有点像斗篷,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冲着秦天和江离向院子里摆摆头。 “走,进去吧!” 三人站成一排,抖了抖衣衫,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齐步往别墅走去。 别墅内的气氛实在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屋里放着舒缓的交响乐,人来人往,各个面带笑意,有个词叫欢乐祥和,刚好能描绘出这一刻的景象,完全不像日常家中有人去世时的哀伤氛围。 秦天的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回头跟江离对视了一眼,江离摇了摇头,他们都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如果按照刘富贵的说法,那个女人是死者的女友,那今晚她势必会出现,只是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仨独特的装扮出现在门口,瞬间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停下来回头看他们,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但这种关注度也就持续了几秒钟,搞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后,众人就迅速失去了兴趣,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氛围,该干嘛干嘛了。 花臂男从人堆里挤出来,快步迎上来,他面色铁青,身上带着股子压抑的怒气,冲着刘富贵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说:“跟我来。” 说着快步在前引路,将他们引进了隔壁一间房间,房间空间不小,有三十来个平方左右,布置的很简单,放着宽大的沙发,还设置着投影仪,看来这间房日常是主人用来娱乐休闲的。 花臂男打量了一下秦天和江离,看两人相貌和气度都不凡的样子,回头问刘富贵:“这两位是?” “我助理啊!” 花臂男有点惊讶:“可以啊,还有助理,颜值都还挺高。” 刘富贵做作的摆摆手:“还行吧,这俩长得也就那样 ,比我还是差了一点吧!主要办事还可以,我一听是给你老大做法事,可不得尽心尽力嘛!” 花臂男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眼眶一红,赶紧别过脸去,生怕让人看见。 刘富贵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兄弟,节哀啊!” 花臂男平息了一下情绪,把眼泪憋回去,才回头对刘富贵说话。 花臂男的意思是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儿,一会儿他让出来的时候再出来,说完就先出去了。 秦天一见花臂男出去了,顿时憋不住了:“呸,说谁长得也就那样啊,会不会说话,还比你差一点,要不要脸呐!” 刘富贵笑得没脸没皮:“是是是,论帅美,我哪里能比得上二位呢,这不是在我哥们儿面前想长长脸么!” 秦天冷笑:“呵呵……” 江离窝在沙发里,冷着一张脸看两人斗嘴,深感幼稚,她环伺一周,发现虽然装修的简单,却很有品味,看得出来装修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于是好奇地问:“你哥们老大是干嘛的啊?看起来还挺有钱的。” “没详细问过,好像什么都做,餐厅、酒吧、地产……应该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 江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暗暗后悔,刚刚就应该看看花臂男的眼睛,说不定能知道些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叫他们出去,江离等的都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照片里那个婀娜女人旁边的那个壮硕男人,他跪在地上,双手在背后反绑着,肩膀不停颤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慢慢抬起头来,面上带着怒容,五官因着怒气都微微有点变形,眼中没有火光,显得暗淡晦涩。 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指指着前方,就像在指着江离,江离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然后梦就醒了。 花臂男刚好推门进来,通知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几个人拎着装备出去,这时外头的大厅已经大变样了,布满了白色的缎带垂幔和鲜花,大厅中央的白色菊花丛里躺着一个男人。 秦天一出去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女人,穿一件素黑的长裙,头上戴着孝,整个人没有照片里的那种艳丽的攻击性,反而显得清淡素雅,很是楚楚可怜。 秦天拿胳膊肘怼了怼江离,提醒她注意目标人物的出现 ,视线再往一侧挪一点点 ,竟然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的身影。 “黑子怎么在这里?” 地下 黑暗中充斥着刺鼻的腐臭味,因为眼睛看不见东西,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起来,滴答滴答…… 大头听见有水滴从高处坠落的声响,一滴一滴清脆明晰,似有若无地挑动人的神经。 大头仰头侧耳想去感知更多,像是还有风声从头顶滚过,呜呜呼啸着像野兽的哀嚎,还有舒缓的水流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此时,身处黑暗中的大头并不知道自己正呈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感觉浑身被紧紧束住,像个待人宰割的肉粽子,丝毫动弹不得,好在头还露在外面,可以稍微转动。 头仰的久了脖颈酸累异常,无力再支撑,一下子突然卸了劲,脸啪一声拍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的,倒是并不觉得疼。 皮肤接触到地面,能感受到粘腻潮湿的质感,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臭味,这种味道让他联想到了下水道的味道,小时候他们一家住在“老破小”的一楼,下水道老堵,屋子里总是潮乎乎臭烘烘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赶忙偏了偏头,尽量让自己的脸远离令人作呕的味道,毕竟自己这张脸可是花了大把的钱,即使别人不懂欣赏,自己还是要好好爱护的。 他翻了翻,左右摆动了一下身体,眼睛在黑暗中来回搜寻,不过一切都是徒劳,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他试着出声,想要知道之遥是不是也在身边,结果想了想竟然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这样还想泡人家,他着实对自己有点无语。 “有人吗?有人吗?”他终于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喊。 “嗯,有人。”不远处有个女声响起,声音听上去很是淡定。 “你……是谁啊?”大头有点惴惴不安。 女声显得很无奈:“我呀,之遥!” “之遥……是谁?”因为紧张,大头并没有听出之遥的声音。 对方像是被雷到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制压下火气,顿了顿,好声好气地说:“刚刚跟你一起掉进水里的人。” “哦哦哦,你叫之遥啊~”大头恍然大悟。 说完,突然想起要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大头……” 之遥没搭腔,他对大头没啥兴趣,反而对眼前未知的一切感到恐惧又兴奋,恐惧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对生命有威胁,好奇兴奋的是,她好像能抛开爷爷的故事,自己真正有一次刺激的体验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大头虽然渐渐镇定下来,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害怕。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把我们推下了河堤,然后我们都掉进了河里,有人把我们的头按进水里,但好像也不是为了让我们死……” 可能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没有特别害怕的感觉,反而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不过她也没有放松警惕,刚刚要不是大头先说话,她是断然不会说话的,谁知道这黑黢黢的空间里还有没有什么鬼东西。 “难道是为了弄晕我们?”大头像是回答又像是在提问。 大头心里一想,也是啦,如果存心弄死他们,两人也不会躺在这里对话了,不过按头入水这种操作方式风险也太大了,万一操作不当,他跟之遥不就凉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要对我们做什么?”大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止不住想提问。 “不知道,应该跟那帮小孩有点联系吧,等着呗,既然抓了我们,总会现身的。” 之遥话语间一点害怕着急的意思都没有,还好似在暗暗期待一些什么,反而显得大头一个大男人有点胆小怂包了,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疑问,毕竟现在他们在哪里不知道,被什么人捆着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他这样紧张才是正常的反应好不好,至于之遥,感觉是个疯丫头,越刺激越来劲那种…… 跟之遥对话,不但没有安慰到大头,反而让他更加恐慌不安了,要是换成秦天跟他一道,他肯定是不会这么担忧的,那哥们儿胆子大,人也靠谱,这个之遥一看就像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猪队友”,要不是她非要跟着那几个小孩,他们至于掉进河里吗? 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黑暗让恐惧在脑内弥漫,他开始脑补各种可能性:“不会是那种专门的杀人组织吧?杀人卖器官那种?又或者是想把我们虐待残疾了去乞讨?” 大头越想有点心底发毛。 之遥无语:“你能不能不要自己吓自己?” 大头心中哀叹:一看这疯丫头就是还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还保有无知的天真,觉得啥都好奇,啥都不可怕,哼,要是上次去漳坪她也在,还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你闻到没有?”之遥吸了吸鼻子,突然问。 “啥?” “你没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子油烟味?像……辣椒炒肉的味道。” 大头也吸了吸鼻子,发觉确实有淡淡的菜香弥散在空气中,只不过在充斥着腐臭味的空间里,那股味道几乎微不可查。 “我饿了……早上吃的早就消化干净了……”之遥语气可怜巴巴,说完肚子很配合的咕噜叫了一声,在沉静的空间内显得很是响亮。 肚子的叫声好似会传染,之遥的肚子刚叫完,大头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起来,之后两人肚子的叫声在黑暗里此起彼伏响起,像是夏日夜晚的蛙鸣。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滚轮滚动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撞击声,像是金属碗盆摔在了地上,紧接是大声训斥的声音,隔的很远听不清说的啥,但语调依稀可辨,大头觉得有点像那个乞讨小男孩的声音。 之遥也听出来,忙压低声音问:“唉唉唉,大方脸,是不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啊?” 大头一听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大方脸,我叫大头,大头!” “哎呀都差不多,大头没有概括出你的个人特色,虽然你头也挺大,但不太精准……” 大头无语:“那你说说我的个人特色是啥?” “脸方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脸这么方的,真的!” “……” 大头实在不想跟她纠结于自己脸方不方的问题,无聊,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要想方设法出去呀,如果他们听得没错,真是那个小男孩的声音,那证明他们现在已经进到排污管道里面了?管道里有这么大的空间? 他正想着,就听见滚轮滚动的声响朝着这边来了,他和之遥赶紧闭上了嘴。 滚轮滚到了一半,突然有个声音喊:“唉,老头儿,你去那边干什么?” 声音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孩的声音,既有孩童的稚气又有男人的粗哑,语气很凶悍,轮轴应声停了下来。 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响起,畏畏缩缩地说:“我……我……听说那边来了人,想着要不要去送个饭……” “谁跟你说的?”男孩质问。 老人有点惊慌失措:“也……没谁……” “以后少听多做事……来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了!” “是是是……” 男孩不耐烦:“走吧走吧,这里不需要送饭……” 然后滚轮再度响起,向着远处滚去,过了一会儿男孩突然想起什么,冲着远去的老人喊:“唉,老头儿,你过来下。” 滚轮的声音又一点点靠近。 男孩压低声音问:“刚刚大虎子要吃的青椒炒肉还有没有?” “没了……还有一点儿,要留到晚上给他做……” “你怎么回事儿,也不想着给我偷偷留点,不会是你个老东西偷偷自己吃了吧。” 老人吓到,连连否认: “不会不会,几个小爷不吃哪里能轮到我吃呢?” “算了算了,下次记得,有什么好东西,记得给我偷偷留一点儿,我以后会好好罩着你的。” 老人连忙应着:“好的好的。” “行了,你走吧!” 滚轮声再度响起,向着远处滚去。 男孩语气愤愤地低声自语:“妈的,每天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根毛都看不到!” 说着,脚步踢踏着向上去了,那男孩像是上了楼。 “这里面还有好几层?”大头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这里情势复杂,应该还藏着不少人,得赶紧摆脱现在的状况,出去看看,找机会逃出去。 自己连甜甜的恋爱都还没谈过几场,更别说结婚生子了,可不能把命送在这里了。 “之遥,我们得快点出去!”大头语气急迫地说,说完开始朝着身旁翻滚挣扎,突然像是踢到什么东西,那东西闷哼了一声。 一听到动静,大头和之遥瞬间就石化了,只剩下眼睛在黑暗的空间里眨巴眨巴。 “谁?是谁?”大头惊呼。 一个男声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省点力气吧!” 大头和之遥都吓了一跳,大头着急躲避,忙向着另一侧滚去,结果又撞到了另一个东西,那东西立马骂了一句脏话,嚯,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 大头和之遥都惊呆了,原本以为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结果还有人? 大头吓得说话都结巴了:“谁……谁……谁?你们……都是谁?” 暴躁大哥没好气地说:“谁?我是你大爷,你撞到你大爷我的膝盖骨了!!能闭嘴了吗?” 接着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之遥听见情况不太对,立马出声为大头解围:“几位大哥,我们刚来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听是个姑娘,暴躁大哥倒是没了之前暴躁的语气,语气和缓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呀……我是喝多了,回家的路上踩了个井盖子,结果醒来就在这里了……” 大头一听,觉得这男的真奇怪,跟女的说话立马就换了一种语气,好声好气的,莫名觉得委屈,咋了,男的就活该被怼?真是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啊?大哥你进来多久了啊?”之遥问。 “啊……得……好久了吧……在这么黑的地方,没有光根本感受不到时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多久了。” “你们没想办法逃出去?” “想了啊,怎么没想,结果连这破网都挣不脱,憋屈死了!” 暴躁大哥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了:“刚开始我还想,要是我能活着出去,以后一定对我老婆好一点,每晚回家吃饭,少喝酒,不在外面拈花惹草……现在啊……” “现在怎么呢?” “现在一心等死,太折磨人了。” 冤气 黑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群做法事的人身上,他侧身站在婉婷的身后,手指在女人挺翘的臀部来回游走,适时用力抓上一把,女人的身体随之一颤,在这样的特殊的场合,在人群之中,做这样的事,他觉得刺激极了,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之中。 花臂男将刘富贵他们仨带到大厅,仔细交代了一些事项,才挤进人群,站在了婉婷的一侧,算是对逝者的礼仪。 婉婷低着头,面上看似平静正常,但花臂男分明注意到她整个身体紧绷着,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身体的不适感。 花臂男虽然不喜欢她,但毕竟有大哥这层关系,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要照拂她,大哥生前那么照顾他,把他从乡下带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于波是他的恩人,照顾好大哥的女人成了花臂男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报答方式了。 他关切地看了婉婷一眼,视线突地停住,他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正放置在婉婷的臀上,不规矩地揉搓着,火一下子就蹿到了他脑袋顶,这特么是谁的手!来的都是于波负责各个业务板块的小弟,都是受了他极大恩惠的,谁敢这样放肆对嫂子不敬?他倒要看看!!是谁? 花臂男整个人像点燃引线的爆竹,分分钟要爆炸,视线一寸寸随着那只手上移,拳头握得咯咯响,最后视线竟然停在了黑子的脸上,花臂男愣怔住了。 此时的黑子正一脸享受、面带笑意地看着于波的遗体,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和□□裸的亵渎:不光要让你死,还要当着你的面侮辱你的女人! 狠呐,真是狠!怪不得大哥于波生前就曾再三跟他交代,不要跟金爷那边的人作对,甚至尽量不让他跟那边的人接触,凡事亲力亲为。 于波跟着金爷混了二十年,才混到今天的位子,帮着管理地区业务,人聪明又活络,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在荆水甚至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事业家,出行时人人簇拥,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甚至一度有了能在地方呼风唤雨的错觉,本以为一切都好了,结果分分钟就被抛弃,让去死就不得不死,命如草芥一般控制在别人手里。 花臂男暗暗下决心,不能让老大这么不明不白的走,这个仇他记在了心里,绝不能忘记,日后一定让他们千倍万倍的偿还。 花臂男看着黑子那张黝黑猥琐的脸,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婉婷觉察出他身上的火气,抢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拳头,她眼珠子朝后扫了一眼,抬眼望着他,用唇形说:“不要冲动!” 花臂男咬了咬牙,眼睛跟长了勾子似的直直的刺向黑子,越想越觉得火大,实在忍不了,又要卯起劲往那边冲,婉婷按住他,板着脸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黑子注意到了花臂男的视线,转头看过来,见花臂男满脸怒意的样子,竟然冲着他勾唇一笑,花臂男读出了笑容中轻蔑的味道。 怒火愈演愈烈,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忍一忍,忍一忍,现在爆发并不是好的时机,即使现场有这么多老大生前的小弟,但到底会有多少人在此刻选择站在老大这边?他不敢细想,人都是现实的,人走茶凉、见风使舵是人的本性,老大去逝算是失了势,这些所谓的小弟势必会找个大山靠一靠,那么黑子所代表的金爷绝对是头号靠山。 这么一想,理智瞬间就占了上风,他扫了一眼屋子里黑压压的人,心想着今晚这屋子里估计也装了不少野心家呢…… ****** 刘富贵拿出各种装备,像模像样的在大厅里开设道场,他先是招手让人在遗体正前方靠墙处放了一张小方桌,随后在墙上挂上超度亡灵的对联,正中挂上三幅三清画像(上清元始天尊,玉清灵宝天尊,太清太上老君),桌上设置好香炉烛台,他示意大厅里的相关人等跪下,等到一切就绪,烛火摇曳香烟袅袅,开始摇头晃脑念唱经文,脚下步伐绚烂,一看就身经百战。 江离和秦天分别站在两侧,依照提前演练的套路,一人敲木鱼,一人敲锣,相互配合。 江离一心二用,一边敲锣眼睛也在大厅里不停搜索。 她本想找那个女的或者花臂男对一下视线,结果那几个人都跪在地上低下了头,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从这几个人身上找到突破口,她又将视线移到了那具躺着的遗体身上,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想告诉自己些什么? 男人僵直地躺在那里,白纸盖住了面孔,江离视线落在了男人裸露在外的手指上,是黑色的,连指甲盖都是黑色的。 “中毒?”江离心里一惊。 正想着,遗体上方一道光晕一闪,死者身体的影像渐渐坐起来,他突地朝江离望过去,男人整个面孔都黑了,额间爆凸的血管也是黑色的。 由于刚死不久,男人的影像非常清晰,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他慢慢爬出棺材,就那么站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转头看向另一头,他的女人兄弟都挨着跪在一起,他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就那么盯着看。 刘富贵唱到间隙掏出符纸,举过头顶,转着圈举在手里晃荡,末了靠近烛火点燃,那符纸突然燃起黑色火焰,腾一下子升高,一下子就燃到了刘富贵的手,他惊慌失措丢掉了符纸,符纸落在地上还在熊熊燃烧,黑色的火焰伴随着黑烟涌出。 刘富贵大惊失色,赶忙用脚去踩,结果那火竟然踩不灭,大厅里的人见状皆是一阵骚动,都露出惊惧的神色,刘富贵急得满头大汗,口里念叨:“不吉,不吉……” 秦天倒是镇定,瞅见大厅地上有不少矿泉水,赶忙拎起一瓶,快速拧开调转个头,照着燃着的符纸就泼了下去。 符纸瞬间就灭了,只留下一小堆黑色的粉末。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黑子高声扒开人群走过来。 花臂男和婉婷紧随其后。 黑子走到近前,盯着地上的黑色粉末,双目怒睁看向刘富贵,这黑子虽然长得矮,人也其貌不扬,但跟着金爷混久了,有点狐假虎威的气势,再加上要震住手底下的人,于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大厅的人也跟着呼啦呼啦围上来,刘富贵当时就吓尿了,两条腿直打哆嗦。 黑子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刘富贵心里那个慌啊,他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啊,他只是一个半罐子的道士先生,要问怎么回事儿着实有点为难他了,其实他对做法事、看风水真的是一窍不通,他只是靠着这个来谋生赚钱而已,说白了就是骗。 以前父亲要正经教他,说让他好好学学,以后再没出息也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肚子,他充耳不闻,后来去大城市受了社会的毒打,才重拾这种家族手艺,算是有了挣钱的门道,不禁感叹父亲的先见之明。 平时都好好的,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今天也是邪门了,符纸竟然灭不掉。 见着对方气势逼人的样子,刘富贵想着随便说说肯定是糊弄不过去了,也是人有急智,他脑袋瓜子这么一转就来了灵感,冲着黑子哆哆嗦嗦地说:“唉呀,这个……这个……怕是死的不明不白啊,有冤气……” 此话一出,就像点着了爆竹的线引子,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花臂男心里咯噔一下,他实在没想到刘富贵竟然这么准,还真有点本事,他趁着这个档口,赶紧上前拱火,冲着黑子的后背就喊:“老大死得不明不白,求黑子哥帮忙查明真相,还我们一个真相!” 这话虽然听起来是对黑子说的,其实是说给大厅里一众小弟听的,众小弟一听都来了精神,跟着大声起哄。 黑子脸色铁青地看了看刘富贵,伸出胳膊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你说有冤气?”黑子眼神凶狠地盯着刘富贵。 刘富贵被这么多人盯着着实不自在,唯唯诺诺“嗯”了一声。 黑子听到答案,一个转身向着大厅里的人,语调激昂地喊: “行,那我来替□□道,找出杀害你们老大的真凶!” 说完,斜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婉婷,她低垂着头,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室内装了可视门禁,屏幕上现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人群中有人立马认了出来: “这不是张少吗?他来这里干嘛?” 黑子冷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婉婷,婉婷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又转而看向黑子,最后视线扫了一下,刚准备收回来,看到那个道姑打扮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瞬间有种被看光光的错觉感。 几秒钟的短暂对视,一个隐形的通道迅速形成,江离的视线很快延伸过去,一层层的翻阅,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只不过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就呆住了。 她竟然跟鬼婆做了交易,所以才能活着出来,她一直在找骰子。 等等,这个骰子不就是…… 交易 婉婷和小桃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从幼儿园、小学,再到后来上大学,真的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朋友,她们都是单亲家庭里的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能分享心事和日常,相似的家庭关系让她们亲密无间,遇事都有商有量,处的跟亲姐妹似的,逢年过节家里都会走动。 几年前,婉婷母亲去逝又加上跟相恋多年的男友分了手,情绪一直不好,小桃很担心,于是放下工作,带着她到全国各地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她们去了很多地方,西藏、新疆、青海、大理、川西……两人本来就喜欢运动,日常周末也会约着一起去爬山远足,所以出去旅行也有目的地选择了一些自然风光绝美的地方。 在去漳坪之前,她们在川西玩了一圈,色达—甘孜—理塘—稻城亚丁,最后一天,他们从五色海徒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两人饥肠辘辘到镇上找了一家小馆子,点了几盘家常菜,等菜的期间,两人一点不见疲累,仍然处在观赏到美景的兴奋之中,相互展示着拍摄的美照,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邻座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应该是长年在高海拔地带跑,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他点了几个菜就着白酒,慢悠悠地吃着,听到两个姑娘的讨论像是很感兴趣,放下筷子,胳膊支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听,听一会儿就咂一口白酒。 听到后来,两个姑娘热烈讨论下一站旅行的目的地,一个说要去贵州看看,一个说广西不错,正争执不下,男人放下酒杯插了话。 “去漳坪啊,那里可美了,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去的人又少。” 婉婷和小桃一听到人少都很感兴趣,毕竟现在很多景区去的人多了会导致过度开发,太过商业化,少了一些原生态的美。 见两人很感兴趣,男人开始热心介绍,甚至还掏出手机,走到婉婷他们那桌展示起相册里的照片。 “看看,这是漳坪的仙女山,海拔四五千米吧,跟川西的格聂雪山和嘎贡雪山又不一样,如果把格聂雪山和嘎贡雪山比做风风火火的大女人,那么仙女山就是个风姿绰约的小女人……” “前几年有植物学家在仙女山上发现了珙桐,珙桐你们都听说过吧?植物中的大熊猫,别地儿几乎见不着,你们看看我当年爬上去拍的,它开的花是白色的,像鸽子,风一吹跟鸽子在翩翩起舞一样,你们这个时节去正好,赶上了珙桐的花季,上山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看到……” 照片拍的确实不错,婉婷和小桃心动了,她们又问了男人关于当地交通、住宿和安全方面的问题,毕竟两个女孩去,太偏僻的地方也有点顾虑,不放心。 “不会,不会,那里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民风淳朴,每年还是有很多人去登山旅游的,去的小姑娘也很多,都没事儿。” 说完,男人斜眼看了看两个犹豫不决的姑娘,又接着说:“你们在这边要玩到什么时候啊?我在这边虫草也收的差不多了,明天刚好要出发去漳坪那边收点药材,如果你们时间正好的话,可以捎你们一路,也不要你们钱,算是交个朋友。”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老乡都这么盛情相邀了,还说要带她们过去也不要钱,都觉得交了好运遇到了好人,也不好意思说不去,合计了一会儿就决定去漳坪看看。 跟男人约好第二天一早从镇上出发去漳坪。 一路上山高路险,连绵不绝的盘山公路外侧就是悬崖峭壁,在紧张担忧的同时,她们也见到了沿途绝美的自然风光,相机的咔咔声不绝于耳。 开车差不多花了近二十个小时才最终到达镇上,婉婷和小桃很是兴奋,在驾驶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说是要先到处转转,临下车的时候婉婷悄悄往车里塞了点钱算是车费,小桃在座位上放了一包从老家带来的特产,这原本是怕吃不惯各地的食物专门带上的,路上一直没舍得吃,现在遇到一个这么热心司机大哥,她们想要表达一点感谢。 可是善意并没有获得善意的回报。 她们并不知道,男人在跟她们热情挥手告别后,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下来,他死盯着后视镜里她们离去的背影,脸上浮起阴暗的笑容。 之后她们想到仙女山上看珙桐,结果被一个不怀好意的老乡带入了绝境…… 从此两个年轻女孩的人生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小桃死在了仙女山上,年龄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婉婷也死了,从进入洞窟的那一刻,她的灵魂就死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浸泡在痛苦中的躯壳。 当时,婉婷原本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洞窟里,但最后一刻她被“恶魔”挑中了。 鬼婆用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啧啧感叹道:“长的不错,可惜了……” 过了好一会儿,鬼婆若有所思的盯着婉婷看着,张了张嘴:“你想活吗?” 婉婷满眼恐惧地望着鬼婆,双唇剧烈颤抖着,甚至能听到牙尖相碰的声音。 鬼婆笑意盈盈地靠近婉婷又问了一句:“你想活吗?嗯?” 婉婷颤抖着点了点头。 鬼婆见状,仰头大笑了几声,低头再看向婉婷时,整张脸冰冷的仿佛能结下霜。 “想活可以,你去替我办一件事,我保证让你的活着。” “那小桃……” “你的朋友?” “我答应你,让她也活着,只要你完成这件事,我就放了你们。” 婉婷趴跪在地上,因为恐惧,五官都皱在一起,她畏畏缩缩地问:“什么事?” 原来鬼婆一直在找一枚青铜骰子,说是河北博物馆里就藏有一枚,应该还有一些散落在民间,鬼婆并没有告知婉婷她找骰子的用途,也知道凭借婉婷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任务。 但鬼婆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让婉婷成为金爷身边的女人,她知道金爷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青铜骰子的下落,借助金爷的势力找到青铜骰子,看起来会简单很多。 “你抢先一步找到骰子,带过来,我就放了你和你的朋友,怎么样?” 这个提议,鬼婆并没有给婉婷很多时间思考,交易达成的很是仓促,因为如果不答应,她和小桃马上就会拖出去放血,在洞里她已经见过太多恐怖血腥的场景,她想活,也想让小桃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试试。 口头协议的达成鬼婆并不放心,婉婷看到鬼婆掀开床单露出了床下的水晶棺材,拿起一段纤长的细软管,一头插进棺材里,一头耷拉在外头,鬼婆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瓷碗,走到床边坐下,对着软管的一头用力嘬了一口,有黑色的液体潺潺流出,鬼婆接了满满一瓷碗,端到婉婷面前。 “喝了它。”鬼婆居高临下看着婉婷,用命令的语气压迫她。 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婉婷下意识皱了皱眉,她抬头看了一眼鬼婆,是不容拒绝的神色,她咬咬牙眼一闭,端起瓷碗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 喝下去的感觉很奇妙,婉婷觉得自己能清楚感知到液体的流向,甚至能知道它们触达的部位,从咽喉一路向下到达胃里。 再然后就不那么好受了,婉婷感受到一种灼热感,像是要把身体燃透、融化,在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炸裂了一般瘫倒在地上,汗水瞬间晕湿了地面。 鬼婆眯着眼睛伏低身子,在婉婷耳边说:“这下你再也跑不掉了……” 婉婷被人架着扔进了藤条篮筐里,一路下行,那一晚,她的意识混沌而涣散,脑子里不停闪现跟小桃在一起的画面,一起在院子里跳皮筋,一起到附近村子里摘桃子被狼狗追,一起□□逃课去明星的见面会…… 小桃一直冲着她笑,笑得可真甜呀,婉婷也冲着她笑,笑着笑着她就流下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老婆子打了几盆热水下来,替她梳洗,她浑身无力连坐都坐不住,只能任凭她们摆弄,老婆子们退下后又有几个男人进来,他们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接着她被扛起来,上了吊篮,她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挣扎,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再后来她知道自己被带了出来,有光从黑布的空隙中透出来,她一直昏昏沉沉,感觉应该是被搬进了车里,身子一直跟着车身起伏,她时睡时醒,最后一次醒来时,有个男人过来拍了拍她脸,让她醒一醒,一伸手摘下了她的眼罩。 强烈的光线刺激地她几乎睁不开眼,她下意识用手去挡,几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站在车门口,搀扶着她下车。 下车后的光景是她没想到的,那是一栋非常豪华的别墅,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别墅前的花园宽敞的像个城里的公园,花园前面正对着一片湖,偶有几只飞鸟从湖面掠过。 别墅里面比她想象的还大,房间多的像迷宫,她被那群中年妇人领着去到一层的浴室,里面有个巨大的圆形浴缸,窗子开着,正对着湖。 几个妇人没说话,不由分说地就要去脱她的衣服,她下意识躲了一下,几个妇人不管不顾按着她,连拉带扯脱掉了她的衣服,把她扔进浴缸里。 其中一个妇人一脸厌弃地说:“老爷很讨厌脏东西,洗干净了再进去。” 那是她洗过最漫长的一个澡,洗、搓、淋 ,最后还用精油给她全身按了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够了,她的身体渐渐开始恢复了活力。 她穿着妇人们准备的真丝长裙走在宽敞的大厅里,跟在妇人身后,坐电梯上二楼,长长的走道走到尽头是一间书房。 沉重的木门一打开,呛人的烟气就扑面而来,里面烟雾缭绕的,一个男人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抽雪茄。 婉婷被推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她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盯着男人的后脑勺看。 等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慢悠悠转过来,跟婉婷想象中的老头子不一样,金爷是个很干练精神的中年人,一双眼睛像鹰一样深邃狠厉,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婉婷,末了腾地笑出了声。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鬼婆还是不知道我的口味……” 说罢,他冲着婉婷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她有点不知所云,呆呆地打开房门走出去,等在门口的中年妇女们见她出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紧接着她又被带到三楼的一间卧室里。 一进去,房门就被锁住了,她怎样拽都打不开,她有些不安的在房间里转圈,她既担心金爷看不上她,无法完成跟鬼婆的交易,又担心金爷看上她,失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走得累了,她就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就这么一直待到傍晚,落日余晖洒进来,在她的面孔上镀上了一层粉亮的金色,再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那一晚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她是想着小桃,想着生的希望,才咬牙坚持下来的。 无数的男人走进她的房间,她成了他们床第之间的玩具,男人一个接一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她无法逃脱,她知道这是金爷的意思。 金爷不傻,他当然知道鬼婆突然要送他一个女人的用意,有所防备是必然,鬼婆当然也明白,其实她只是在赌,赌这个婉婷能有所突破,赌那个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反正她也不会损失什么。 她成了两方暗暗较量的工具,很不幸,她被弃了,她成了别墅里一只圈养的孔雀,只在金爷生意伙伴上门时,亮一下羽翼,成了金爷在商场上权色交易的工具。 不过,她并不是一无所获,她从那些生意伙伴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很多关于金爷生意上的事,知道了他的势力范围。 她还偶然一次在别墅的走廊里迎面遇上了黑子,就那个带他们去漳坪的热心司机,他不怀好意地冲着婉婷笑,那一刻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久了,她知道这个人是金爷的心腹,她除了对他恨之入骨,还多了一层好奇,她想从他身上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于是每次只要黑子过来,她就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几次她听到黑子打电话,都神情紧张的地提到了“荆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一定藏着她想要的东西。 有一次黑子和婉婷擦肩而过时,黑子突然拉住她,低声报出一串电话号码。 “记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听鬼婆说了,发病的时候记得联系我。” 她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狠狠地瞪了黑子一眼,径直离开了。 那时候,一个计划已经在婉婷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她想要尽快出去,开始费尽心思讨好那些客人,想让他们带着她离开,终于有个老头子被她哄的高兴了,头脑一热在金爷面前开了口,金爷很大方,大手一挥,当晚她就跟着老头回了家。 结果很狼狈,她被老头的老婆和女儿扒光了衣服赶了出来,久违的自由,她却并没有感受到空气的甜美,她坦然地走在街上,无视别人的目光,来来往往的人都纷纷对她侧目,以为她是个精神病人,唯独有一家水果店的女老板把她拉进了店里,还给她找了一套衣服穿上。 老板娘满脸担忧地盯着她看:“年纪轻轻的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去荆水。” 合作 张少穿一套合身的黑西装,脚上的皮鞋锃光发亮,他一进门江离就认出来,这个男人她刚刚见过。 在那个女人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一进门,人就乌泱乌泱围过去,张少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往着大厅里望望,没说话,径直朝着于波的遗体靠近,人群也随着他的动向自动让出一条路。 走到近前,他一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白色菊花,毕恭毕敬放置在遗体前,又深鞠了几个躬。 末了,走到婉婷面前,定定地看她,婉婷低着头并不看他,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也朝着她鞠了一躬。 “节哀!” 该有的程序都完毕,黑子才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哟,张少,您怎么有功夫过来?” 张少冷笑:“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装什么装?” 被怼了黑子也并不介意,笑了笑,饶有兴致地说:“没想到张少还挺有种,单枪匹马就来了,这是我没想到的,你就不怕……今天有去无回吗?嗯?” 张少眼睛像两道利剑,与黑子的目光对上,一时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屋里的人都是混过多年社会的,这种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的场面也是见过不少,只是大家一时搞不明白黑子怎么会跟张少掐上? “找一地儿,我们聊一聊……”张少突然提议。 黑子并不接茬,一言不发,表情玩味的看向张少。 江离脑中火花一闪,悄悄从人群中退出来,机警地来回观察,一闪身进了隔壁的休息室,屋内布置的很简单,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江离四周看了看,走到落地窗边,拽了拽聚成一簇拖到地上的窗帘,窗帘很厚实,她拉开一角钻了进去,小心翼翼猫在角落,用窗帘围住自己,适时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秦天本来是跟刘福贵站在一边看热闹,无意间一回头,看见江离鬼鬼祟祟闪身进了刚刚的休息室,不知道她小脑瓜里又在谋划着什么事,刚准备跟过去,就见黑子和张少往休息室去了,秦天这才恍然大悟,勾唇一笑,喃喃自语:“不愧是你……” 门刚关上,张少环视一周,见屋里没人,开门见山地说:“你想要多少?” 黑子眉峰一挑,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张少轻哼了一声:“现在就我们俩,倒是不用再装了。” 语毕,他睨了黑子一眼,不紧不慢地又接着说:“于波是你杀的吧?” 黑子轻声笑笑:“咱们半斤八两吧,你找人砍了他,我看他半死不活,让他少受点罪永远闭嘴,岂不是对你我都好?” 张少定定地看黑子,想分辨出他话里真假的成分,将信将疑地问:“你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话,黑子嗤笑一声,语气玩味地说:“嗯,这个问题有趣,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语焉不详,并不正面回答。 张少顿了顿,略带讽刺意味地说道:“既替金爷办事,又私联鬼婆?黑子哥,你挺厉害呀?” “看来婉婷跟你说了不少,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仙女山炸了?” 这句话像一发炮弹落在空落落的屋子里,轰的一下炸开,张少整个呆愣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嘴里无意识地重复念叨着:“仙女山炸了……仙女山炸了……” 黑子说完,一屁股歪坐在沙发里,点了点头:“两个月前,不过金爷封锁了消息,很少人知道,毕竟这事儿知道的多了,还不闹翻天。” 张少一下子激动起来,赶忙凑到黑子身边,问道:“那鬼婆死了?” 还没等到黑子回答,又补了一句:“那婉婷怎么办?” 黑子看了张少一眼,悠悠地说:“那老婆子道行再深,恐怕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张少颓然地坐在沙发里,嘴里还在不停说:“那婉婷怎么办啊?没有那东西,她会死的!” 黑子眼珠子一转,瞟了张少一眼,他最瞧不上这种痴情的男人了,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男人事业上的绊脚石,等到有钱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稍微勾勾手指头就有无数的女人往上扑,我一天换个十个二十个都可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他着实理解不了。 不过这种男人多了,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他孑然一身无所挂碍,这些男人就不一样了,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很多时候,被爱冲昏头脑,丧失理智,就像这种单枪匹马上门的事,他黑子永远不会干! “也不是没办法,我那里还偷偷留了一些存货,只要你肯花钱。” 一听到这话,张少腾地抬起头来:“你还有多少,不管多少钱我都买了。” 黑子笑笑:“好说好说,要是咱俩联手合作,一切都好说。” 张少没说话,若有所思地望着黑子,像是在揣摩这笔交易可不可行。 黑子已然看透:“你们一直在找骰子的下落对不对?你们不就是怕于波抢先一步找到骰子的下落,才下手的吗?” “那你为什么?” 黑子挑挑眉: “我为什么要让他闭嘴?” 张少点点头。 “张少也是在外面混的人,这么点利害关系竟然看不透?” 张少眯着眼睛看着黑子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突然顿悟,人的野心啊真是个吃人的东西。 “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都要找骰子?这枚青铜骰子到底有什么用?” 黑子死死地回盯着张少,慢悠悠回了一句:“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这些你最好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我知道在荆水,张少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我们一起合作找到骰子,婉婷的事就有解,还有,我答应你,以后在荆水你再无对手,怎么样?” 张少从茶几上拿了一支烟点上,瞬间烟气弥漫,遮住了他的表情,他语气淡淡的:“那这个事儿怎么解决?” 黑子看了一眼门的位置,咂咂嘴:“简单,找个替死鬼就好了,底下的鬼那么多,随便死几个就行了。” “行吧!一切都按你的意思来办,我尽力配合,不过你要记得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张少说完把烟按在烟灰缸里,起身准备出去。 待他走到门边时,黑子突然冲着张少的背影说:“男人,还是不要太痴情。” 张少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去。 等到张少的脚步声走远,黑子才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等到电话接通,立马换了另一副嘴脸,毕恭毕敬:“喂,金爷,找到于波了,被人砍了,没救活……” “骰子现在还不知去向,我一直安排人在找,嗯,好的,一有进展我马上通知您。” 江离窝在窗帘后,至此算是听出了些眉目,她总结出了几点:1.张少和这个黑子跟那个叫婉婷的女人都有关系,听上去张少跟婉婷像是情人关系;2.于波的死,两人都参与了;3.这个婉婷得了病,不定期会发病,或许跟在仙女山洞窟里喝下的那碗液体有关;4.那个黑子应该是金爷的心腹,只不过狡诈奸佞,未必甘心只为金爷办事。 ******** 刘富贵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个人从休息室里出来,休息室门边又站在两个保镖一样的黑衣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一群人都懒懒散散地窝在大厅里,法事一时半会儿也进行不下去,他担心自己搞了半天最后一分钱都挣不到,赶忙凑到花臂男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唉,怎么搞,这个法事还做不做了?” “当然做了。” “那现在怎么搞,你看这……” 说着看向周围散漫的大厅,花臂男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周,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冲着刘富贵粗声粗气地说:“等一等嘛,你着啥急,反正最后钱会给你的。” 刘富贵急忙找补:“哎呀,我也不是那意思……” 见花臂男脑袋一扬根本不搭理,悻悻地走了回去,冲着秦天抱怨:“看来今天的钱是挣不到了。” 秦天应付的“嗯”了一声。 刘富贵白了秦天一眼,闷闷不乐:“钱诶,我到手的钱可能没了诶,您倒是满不在乎……” 秦天完全无法体会刘富贵那种挣不到钱的焦虑,他一直盯着那个叫婉婷的女人,那个女人一直站在休息室不远的地方,神色焦虑,他好几次想上前找她攀谈,又有所顾忌,后来一想,估计江离都已经打探的八九不离十了,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站在一旁吃瓜看戏,毕竟这种像□□性质的集会他只在影视剧《古惑仔》里看过,想不到今时今日也能看到,刺激刺激,有趣有趣。 不过心里还是始终记挂着江离的安危,整颗心实在也放松不下来,虽然他十分相信江离的实力,但是还是怕她万一有闪失,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人,要是真被发现了,那场面还真是刺激了…… 大概一刻钟后,张少和黑子一前一后出来,秦天才稍稍放下心来。 张少一出门,下意识看了一眼婉婷,秦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心里立马产生一种直觉:这两人有点问题。 厅里的人乌拉乌拉都围过去,想要听黑子的下一步指示。 秦天一直盯着休息室的门,见江离出来,才暗暗舒了一口气,江离挤过人群,走回他们身边。 刘富贵这才发现她刚刚不在这里,一脸诧异地问:“唉,你刚刚不在这里吗?去哪儿了?” 江离不耐烦:“上厕所!” “哦!知道了,上厕所就上厕所噻,为啥这么大声吼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秦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江离,江离抬头回视了他一眼,悄声道:“很复杂,回去再说。” 宋浮尘 那大哥絮絮叨叨得有十来分钟,大头和之遥都听得犯了困,又不好打断他。 听到后来,忍无可忍,正准备发作,倒是有人先忍不住了,一个中年男人在角落里了慢声慢调发了声。 “我说这位大兄弟,不累啊,歇歇吧,留点力气等出去的时候逃命要紧。” 大头和之遥一听,跟着又是暗暗一惊,心想着怎么又是一个新人物,这鬼地方到底关了多少人啊!! 那暴躁大哥应该是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很是不高兴:“我不是因为这姑娘刚来,不了解情况,我多说点帮她适应适应!你这老道士,真是不通情理!” 等会儿,这里面竟然还有一道士?大头心里乐了,这道士不都会看卦算命么,咋没算到自己会被关在这里?提前避祸呢?大抵还是修行不够! 那老道士倒是心平气和: “贫道只是出声提醒,听是不听,随你……” 大头听着觉得不对劲,那道士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 一听说这里面有个道士,之遥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忙问道:“道长,你是哪个道观的,怎么会进来这里?” “贫道是个小道观的住持,说来惭愧,前几日刚到荆水,晚上着急赶夜路,没看路,摔了一通……” 暴躁大哥忍不住讽刺:“啥不看路啊?喝了吧?” 之遥惊讶:“啊?道士能喝酒?” 那老道士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点点,就喝了一点点而已……道士为啥不能喝酒,我的道观我说了算嘛,不拘一格。” 之遥觉得这道士倒是有个自由的灵魂,有点意思,说不定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忙问:“道长怎么称呼?如果能出去,有机会可以去道长的道观里坐坐。” “宋浮尘,相逢即是有缘,欢迎姑娘去!” 暴躁大哥一听,立马出声打破:“呵呵,能出去再说好嘛!” 在一旁的大头一听那个名字顿时来了精神,十分激动:“宋浮尘,你叫宋浮尘?我们是不是见过?在那个高速公路的休息区……对不对?” 宋浮尘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心想我见的人多了,你算哪个? 见宋浮尘沉默半天,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大头赶紧又出声提醒:“就你说我哥们儿有凶兆,给他画了一张符纸,骗了我……不对,是收了我五百块,你还说我是第一个扫码付的款,想起来了吗?” 这下宋浮尘想起来了,当时遇见的是两个小伙子,一个特帅气,一个特……怎么形容呢,算是滑稽吧! “哦哦,想起来了,你是帅气的那个,还是特……”宋浮尘想到滑稽这个词不太好,停下来想换一个,结果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一句话就梗在哪里了。 “脸特方的那个!”之遥赶忙补充。 “哦哦,那我能对上了!是你啊,小伙子咋也进来了,早知道也给你画道符了,贫道还是太没有前瞻性了……” 得亏这里面黑,彼此看不见,但凡有点亮,大头就要一眼杀过去,让之遥那个小丫头片子闭嘴,每每提及自己就说脸方,咋了脸方吃她家大米了?哼…… 还有这老道也是,还给他画符,先把自己整明白再说好嘛?画符如果真那么好使,但凡多替自己备一些,也不至于在这里了,呵呵…… 之遥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大头的情绪,还在不停问东问西。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啊?” 暴躁大哥很热心,有问必答:“加上你们得有七八个吧!” “啥?那就是说除了刚开始说话那位,这位大哥和道长,还有三四个人?” “嗯。” “那大家为啥都不说话?” “饿的,根本没有力气说话,连动都不想动啊,太损了,不给饭我就忍了,连水都不给,我每天只能在地上舔舔,解解渴,太惨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大哥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 之遥好奇:“那就一直在这里躺着?也没想啥法子?” 暴躁大哥无奈:“能有啥法子啊?连看都看不见?” 之遥想了想,既然看不见,那就要先想办法看见周围的环境呀,于是卯起劲就喊叫起了:“来人呀,来人呀,快来人呀!” 那声音震得一群人一个激灵,都忍不住暗暗感叹:这姑娘嗓门可真大! 喊了半天,口干舌燥了也没人搭理。 暴躁大哥劝之遥:“姑娘,省省力气吧,我们也不是没喊过……” 之遥一听:“啊,你们都喊过了啊,那我就换种方式吧!” 话音刚落,张口就骂起来,骂得那叫一个辞藻华丽、用语别出心裁,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被骂的人的祖宗十八代听了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分分钟气得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操作是大家没想到的,一群人真真是开了眼。 暴躁大哥酝酿了好一阵,由衷叹服:“小姑娘,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果然,上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之遥赶紧闭了嘴,睁大眼睛关注着黑暗空间里的每一丝变化。 哗啦一声,一道小小的天窗打开,有暖黄的光投进来,一个男孩打着灯,在窗口探出头来,凶神恶煞地冲着屋里吼:“谁特么不要命了?觉得活得久了是吧?想现在马上死,是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说话了,男孩拿灯往里面照了照。 “那个……那个女的……就是你吧……刚刚就是你骂的吧?你也别看别人,这屋里就你一个女的……” “行,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明天让你第一个死……”男孩说完冷笑了一下,哗啦一下又拉上了天窗上的挡板,屋里瞬间又陷入了黑暗。 之遥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一听到男孩的脚步声走远,连忙问屋里的人:“怎么样?怎么样?都看清了吗?有出去的地方吗?” 虽然没有提前交代,大家倒是配合默契,在之遥出头吸引火力的期间,大家的眼睛都没闲着,借着小男孩手里的灯光,四处好好查看了一番。 大头发现这个屋子挑空极高,目测得有七八米,最顶上有个幽深黝黑的洞口,洞里垂下十来根粗壮的绳索,与他们身上的网紧紧相连。 原先没发声的人,像是突然看到生的希望,问道:“那个洞是不是能出去?要不我们爬洞试试?” 大头不赞同:“我觉得首先那洞太高了,未必好爬,其次,要真爬上那洞说不定凉的更快。” 那人一听不乐意了:“那你说咋办?” 大头想了想:“天窗倒是可以,就是太小了,就算把钢筋都卸了,之遥都够呛能出去,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更别想了,要不然……” 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他的高见,结果大头突然话锋一转:“要不然……我们就躺着吧,那小孩不是说明天第一个来处理之遥吗?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呗!至于之遥,就牺牲牺牲,奉献奉献,替我们找出一条生路,但凡我出去了,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花钱在每口下水道井盖子上刻上你的名字,以示祭奠,怎么样?” 之遥乐了,她听出了大头话里故意开玩笑的成分,心想:好家伙这大方脸可真记仇,合计在这里等着我呢! 但屋子里的其他人当真了呀,一听这话一群人顿时就炸了,对大头都颇有微词,觉得他还算什么男人,竟然拿小姑娘的命冒险,啧啧啧啧……一言难尽……呸,真不是个东西! 大家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冲着之遥,故意绕开大头,讨论着爬洞的可行性方案,就算大头想插话,大家也假装没听见,故意不搭理。 大头彻底无语:“唉……做男人真难啊,不光会被女人欺负,还会被男人欺负……呜呜呜呜呜呜呜。” ***** 江离、秦天和刘富贵一行三人,凌晨一两点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回酒店。 刘富贵拿到了酬劳,整整两万五,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钱了,兴致很高,非要跟着去秦天的房间分钱,说是要给他们俩人发工资。 秦天笑笑:“这钱不等于一百个二百五吗,数字倒是有趣,拆开不太吉利,我们就不要了。” 这要是平时涉及到钱,刘富贵肯定二话不说乖乖滚回房间了,想分他的钱简直没门,但今天不一样,他出奇地高兴,觉得江离和秦天这俩人靠谱,干活儿没拖后腿,挣了钱也不要,简直了,百年难得一见,值得交朋友。 在刘富贵的强烈坚持下,三人去了秦天的房间,房门打开,漆黑一片,包子独特的尿骚味扑面而来。 秦天一面插房卡,一面疑惑:“大头莫不是还没回来?” 往里头走了两步,果不其然,两张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包子窝在房间的一角睡得死死的,旁边摆着个烟灰缸,他们临走时洗赶紧给它当饭盆用,掰了点火腿肠扔在里面,现在只剩下一点小沫沫。 “他怎么还没回来?”秦天有点担心,大头这小子平时多爱缠着他呀,这快一天不见了,还怪不习惯的。 江离开玩笑:“怕不会是掉到烟花巷里,正醉生梦死呢吧?” 秦天一边打大头的电话,一边冲江离挑眉一笑:“看不出来,你懂挺多啊!” 电话那头又传来那段熟悉的语音播报,秦天彻底无语,一扬手把手机到床上。 刘富贵突然想到什么:“不对,他今天早上是不是跟那个之遥一道出去的?难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面上都露出暧昧诡异的神色,刘富贵突然八卦心起,自告奋勇要去之遥的房间看看,话音还未落,他嗷呜一声就窜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满脸狐疑的回来。 江离问:“怎么样?” “之遥也不在房间……” “那奇了怪了……这两人死去哪里了?” 朵尕 刘富贵也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分给秦天和江离一人五百块钱,一听俩人不想要他就要急眼,盛情之下,秦天和江离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还不够,刘富贵一直盯着两人,直到两人把钱揣进兜里,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行了,行了,钱挣到了,该回去睡觉了。” 刘富贵说着起身打了个哈欠,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坐着一动不动的江离。 眯着眼睛一副探究的神色,望着江离:“你不走?” “嗯,我还有点事。” 刘富贵不依不饶,脸上渐渐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啥事儿啊?这大晚上的,男女共处一室……恩……” 秦天一个枕头扔过去,刚好砸在刘富贵脑门上。 “一天天,脑子里尽装些乌七八糟的,跟大头那货一个样,赶紧回去睡觉!” 刘富贵委委屈屈,冲着他们哼了一声,转身就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秦天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江离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慢慢讲述了自己从婉婷的眼睛里看到的秘密。 秦天越听越觉得不寒而栗,虽然直觉一直告诉他黑子这个人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人,婉婷和小桃的遭遇真是让人跟着心疼。 这让他很快联想到了女友的失踪,她会不会也遭遇到这样的坏人,他实在不敢想,一想到她有可能会被如此龌龊的人类玩弄于鼓掌,过着悲惨黑暗的生活,他的手就控住不住颤抖。 还有一点,既然黑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那么他在漳坪的辩白看起来就不那么可信了,说陈白露的失踪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秦天不信,毕竟陈白露的手机就是从他手里找到的…… “他们去房间里说了什么?你都听到了吗?”。 江离看向秦天,迟迟没说话,像是在考虑自己应不应该说,能不能说。 “你还有什么顾忌?你现在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透明人,不是吗?” “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担心你无法承受后果。” “我们现在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我现在把找女友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该想的方法我都想了,该试的我都试了,现在最后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既然你梦到了白露,那就不是平白无故的,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 江离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出了那段录音。 秦天在接近一刻钟的录音中抓住了很多重点,但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骰子。 “骰子到底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都在找骰子?骰子到底在哪里?” ***** 寨子里的鸡刚叫过第一遍,丹木吉就兴奋睡不着,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跑到外面的回廊上倚着木栏杆远望。 偶有几个疏落的星挂在空中,间或闪一下,夜色在一遍遍的鸡鸣声中不断后退,天边开始露出微白,远处是层峦叠嶂的青黛色山峰,色泽渐渐由浓转淡,一层层向外沿晕染开来,像一幅摊开的水墨画,在眼前依次展开。 山里的春天,早晚都有凉意,林间清冽的空气深吸一口就能激得人瞬间清醒,丹木吉瑟缩着退进屋里,拨了拨火塘里的余火,往火堆里又添上了几块柴。 这柴火都是天晴时跟阿妈一起去山上寻的枯树,砍断了用车拉回来,在楼下劈好了码放整齐,经年累月自然风干,好燃得很,一放到火堆里就噼里啪啦燃起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暖和起来,丹木吉坐在火塘里烤着火,心里想着心上人即将到来,脸上藏不住的欣喜。 天色渐渐亮了,天边现出朝霞的红晕,阿妈伸着懒腰掀开门帘从房里出来,见丹木吉在火塘边烤火,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她朝着火塘边走去,丹木吉听到脚步声忙回头,对上视线,阿妈故意拿他打趣:“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知道新媳妇要来,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丹木吉难为情的低头笑笑,伸手拉阿妈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并排围坐在火塘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阿妈盯着丹木吉的脸看了看,忽地慨叹一声:“一眨眼,我的大儿子都要结婚了!” 说完望着丹木吉开心的笑笑,眼中满是见证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 未婚妻一家虽然住在相邻的寨子,但来往都是山路,格外难走,估计得中午才能到。 阿妈是个急性子,在火塘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忙着去准备接待客人的饭菜,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都是羌族的特色,搅团、玉米蒸蒸、金裹银、洋芋糍粑、腊肉,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美酒。 一个月前,阿妈就在楼顶酿制了几大罐咂酒,丹木吉跑到弟弟多吉的房间,一把把弟弟薅起来,弟弟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离开了被窝,嘴撅的老长了,丹木吉笑着揶揄他:“这嘴噘得可以挂油壶了。” 多吉跟着哥哥丹木吉上楼,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地把几坛酒搬下来,放在了角落。 “他们什么时候到?”多吉问。 丹木吉笑了笑,这小子中午就要离家到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去上学,因为路途实在太远往返不便,寨子里的孩子都在学校寄宿,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待上两天,这两天让他干活儿,他总表现的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记挂着未来嫂子,他还没见过呢,估计是担心时间来不及,见不到。 丹木吉笑着说: “没事儿,赶得上,一定让你见着!” 多吉被猜中了心事,嘴硬地否认:“谁说我想看她了!” 说完哼了一声,扭头就进了房间。 丹木吉也是不能理解,多吉最近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一切准备妥当,阿妈把吃的都放在锅里热着,就等客人来了开吃,差不多到时间了,丹木吉去回廊上望了好几回,通向寨子的路上始终没见到人影。 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关心丹木吉的终身大事,吃完早饭都聚集在他们家,等着见见姑娘的样子。 有长辈奶奶问丹木吉:“听说姑娘长得可俊哩?!” 丹木吉笑意盈盈:“您过会儿自己看噻,看是不是可俊哩?” “哎呀,我从小看你长大,眨眼都要结婚了!我要是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孙女,我肯定让她嫁给你,正直又孝顺,将来肯定会对老婆好,哪个姑娘找了我们丹木吉有享不完的福气哩!” 说完,大家都跟着起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一屋子人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客人上门,弟弟多吉板着一张脸背着布包出门,极不高兴地冲着丹木吉说:“到底还来不来?我要去上学了。” 丹木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想了想,对多吉说:“可能在路上耽误了,你着急上学就先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正在这时,寨子里一起去上学的同学在楼下喊他:“多吉,上学去啦,快点!” 丹木吉听到喊声,忙去拿阿妈给多吉准备带去学校的一兜子菜,递给了多吉,拍了拍他的背。 “快去吧,不要迟到了,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就给哥哥打电话。” 多吉一把接过袋子,噔噔噔就下了楼,丹木吉走到回廊,一直目送着弟弟离开,才回过神来,这都中午了,人怎么还没来?赶忙掏出手机给自己未来的妻子朵尕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丹木吉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到底是忘了带手机还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左邻右舍一见这人应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于是都散了,各自回家吃中饭去了。 阿妈也跟着着急,奔进奔出,站在回廊上眺望,久久不见人影。 一直等到下午两三点,进寨子的路上驶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是个皮肤黝黑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背后还用绳索系着一个姑娘。 男人骑着摩托进了寨子,逢人就问:“丹木吉的家在哪里?” 丹木吉和阿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正打算让丹木吉走一趟,去朵尕家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忽听得楼底下有人按喇叭,就赶忙走到回廊上向下望。 那个中年男人见有人出来了,赶忙问:“这里是丹木吉的家吗?” “是。” 男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姑娘,受了伤,说是帮忙送到丹木吉的家。” 丹木吉一听,大抵猜出了是朵尕出了事儿,几步就奔了下去,中年男人小心翼翼解开腰间的绳子,身后的姑娘顿时像融化的一滩冰激凌,向下滑了下去,丹木吉赶紧一把接住。 怀里的姑娘穿着色泽艳丽的羌族服装,上衣下裙,腰上扎着花腰带,脚上穿着自制的有云纹图案的云云鞋,显然经过了细心的打扮,本应该又美又喜庆。 但是现在,这个姑娘身上都是刮擦的痕迹,新衣服上也有块块骇人的血渍,脚上的鞋上都蹭上了泥巴,脸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怎么了,青紫了一大块,肿得老高。 丹木吉满脸担忧地看着朵尕,问男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哎呀,我去县城了一趟,回家的路上,她突然从崖下头爬上来,一下子冲到路上,倒在路中央,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刹车过去看,她就一直说让我带她来找丹木吉,我没办法,怕她又摔了,就用绳子绑住她,就按照她说的寨子找了过来,事情就是这样。” 阿妈也着急忙慌赶下来,一见朵尕的样子吓了一跳,嘴里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怎么啦?” 丹木吉跟中年男人道了谢,让母亲回屋里拿点钱给男人,算是油钱和答谢的费用,男人一听不乐意了,我这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啊,要是收你钱我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羌族最重视的是什么?情义!于是大手一挥,像一阵风一样潇洒离去。 阿妈连忙让丹木吉把朵尕抱回屋里,上楼的时候朵尕醒了过来,一见眼前的男人瞬间泪如雨下,把头埋进丹木吉怀里,放声痛哭。 “丹木吉,我阿爸阿妈可怎么办啊……” 地下世界 路上车来车往,黑子坐在路边的面店悠闲地吃着面。 花臂男在街对面看见了黑子,赶紧穿过街道走过来,一点点靠近,直至站在黑子对面叫了一声“哥”。 黑子跟没听见似的,吸溜吸溜大口吃着面条,根本没搭理他。 花臂男微微有点尴尬,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见对方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内心暗叫不好,这个黑子出了名的阴狠,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分明惹到了他,如果现在不化解,指不定日后怎么收拾自己呢。 以后没有老大给撑腰了,每一步怎么走就完全靠自己了,要先活下来,其他的事才可以慢慢谈,想想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应该适时放低姿态。 花臂男脸上立刻现出谄媚的笑容,讨好似的对黑子说:“黑子哥,为了我大哥的事,忙前忙后一晚上辛苦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在附近的酒楼安排了一桌,您怎么自己出来吃面了?” 黑子端起碗仰头喝了一口面汤,爽快地啊了一声,像是喝了一口陈年古酿,忍不住出声感叹,末了将碗搁在桌上,一扬手把筷子扔在了桌上,抬头冷眼看了花臂男一眼。 “我出来透会儿气。” 花臂男拿眼神瞟了瞟黑子,又开口:“黑子哥,别跟我一般见识,你也知道我这人冲动,说话办事儿都不过脑子……” 黑子笑笑:“家伟啊,我知道你跟于波感情深,是他一手带出来,我都能够理解,要是于波那么待你,结果现在出事了你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我才觉得你不可靠呢!” 说完拍了拍家伟的肩,又补了一句:“只要你往后知道站在谁一边就行……” 花臂男本名家伟,十来岁从李家堡里出来的,跟着于波混的近十年了,也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对于道上的这些事多少知道些,听到黑子的话尴尬地笑笑。 “你还没吃呢吧,想吃什么点一点,都算我账上。”黑子说着就招手叫来老板娘。 家伟看了看店里墙上贴的菜品图,随意点了碗牛肉面。 “行,老板娘,给我兄弟来碗牛肉面,多加点牛肉哈。” 面上的很快,家伟刚低头吃了一口,黑子就突然开口:“家伟啊,我听说于波派人去了李家堡?” 一听到这话,家伟夹面条的手就停在了半空,埋头嗯了一声。 “大致的事情呢,我都听婉婷说了,不过细节我们都不清楚,于波有没有跟你说过?” 一听到婉婷两个字,家伟心里的火又突突燃起来,但面上还维持着假意的谄媚和顺从。 “嗯,他原本是要去找骰子的,这您那边应该知道,金爷那边催得急,刚有点眉目,说是骰子可能在一对夫妻身上,他就带人过去了,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骰子没了,那对夫妇也被杀了,据说死状很惨。” “有多惨?”黑子好奇。 家伟简单给黑子讲述了一下手法,黑子隐隐觉得不对劲:“也就是说,还有一波人在找骰子?而且手法很不寻常?” “是的。”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大哥说太黑了没看清,不过下手的应该是两个人,骰子应该也是被他们带走了。” “两个人……两个人……”黑子咂了咂嘴,自言自语。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黑子突然起身:“你先吃,我有点事儿先去处理一下。” 说着起身,从钱包里拍出一百块,拍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家伟还没反应过来,黑子已经快步穿过街道走到对面,从兜里掏出另外一只手机,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 电话刚一通,他就急迫地说:“还有另外一波人在找骰子,不是金爷,我是说还有另一波人……” 他简单复述了一下家伟的话,将杀人手法说了说,对面一下子就沉默了。 过了许久,黑子都等的不耐烦了,对方才缓缓飘出一句:“怎可能,那是悬尸咒!” 黑子急了:“我特么不管什么咒不咒的,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找到骰子!”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黑子眉头一舒 ,语调也和缓了下来。 “行,那我就等你这边的消息,搞快点,金爷这边也没闲着,不知道背后还安排了多少人在搜呢!” ******* 吃完午饭,大虎子支着一条腿,歪坐在已经破破烂烂的沙发椅里,面前摆着一台老式的台式机,电脑机箱里的风扇嗡嗡作响。 他玩了会儿单机游戏,实在没劲,又翻出了电脑里存的电影和电视剧,《古惑仔》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甚至很多情节他都能背出来,看着陈浩南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出场,他就一阵热血沸腾。 正看得起劲,黑鹰踢踏着拖鞋走进来。 在地下世界,所有人的名字都以动物的名字来称呼,没人记得自己曾经叫什么,也根本不在意自己曾经叫什么。 “唉,看什么呢?” 说着,探头到电脑屏幕前看了一眼。 “又在看《古惑仔》?你都看多少遍了?能不能看点带劲的……” 大虎子不乐意:“《古惑仔》都不带劲?那你想看啥带劲的?” 黑鹰脸上漾起邪笑:“听说上次安排活儿,上面不是又送了一些新片过来了吗?” 大虎子一脸的接受无能:“哦……那些啊,我不爱看!” 黑鹰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特么还是不是男的啊?那里面的妞多火辣,你特么竟然不爱看?” 说完,见大虎子脸色不好,立马觉得自己说得过了,毕竟在这个地下世界,大虎子有绝对的领导权,他来的最早,年纪也最大,自己虽然跟他关系好,但还是要有点分寸感。 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听说下面昨晚上可热闹了,新来一个女的骂了半个小时,把癞皮狗那小子给气的。” 大虎子一脸瞧不上的表情:“癞皮狗那小子,也只能对付对付女的了,没什么用的废物迟早要把他处理掉……” 听到这话,黑鹰后背唰一下扫过一阵寒意。 他讨好似的附和着大虎子的说辞,完全一副世故大人的模样:“那小子确实不地道,我好几次听说他在背后说你坏话了,真不是个东西!” 大虎子眉头皱起,完全一副听不得的表情,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得得得,以后可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路平巷那活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嗯,昨天上面来的消息,被人抢先一步,应该是早就杀了,两个小鬼去的时间不凑巧,事没办成还被扣了屎,现在在警局待着呢,这俩小鬼有前科,估计出来不简单啊。” “没事儿啊,他们年纪小,法律拿他们也没办法,关不了几天,不管怎么样,反正目标对象死了,不管是谁杀的吧,反正也算间接完成任务,只是那破骰子没找到。” 黑鹰点了点头,心里一时好奇,就问大虎子:“你说那破骰子到底有啥用啊?金爷废了那么大力气找。” “估计值钱吧,要不然费那劲干啥!” 黑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因为他实在不懂,金爷已经那么有钱了,都是住洋房开豪车,每餐吃的鸡鸭鱼肉比他们地下每个月吃的总和都多,要是他是金爷早就开心的飞起了。 “不过那就是上面的事儿了,跟我们没啥关系,咱们就安心干活儿就行。”虎子慢悠悠地说。 说完,思维忽又回到了前一个话题,看着黑鹰说: “对了,那两个小鬼你关注一下,之前杀城南那一家,不是做的挺干净利索的嘛,比很多老手都熟练,到时候出来了这俩人肯定还会回来的,好好发展下,以后还有的是地方用得着他们。” 黑鹰有点怀疑:“他们还会回来?” 大虎子笑笑: “他们都是有案底的坏小孩,谁会真正接受他们,有些小孩天生就是恶魔,为嗜血而生,跟我一样……” 说完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孤儿,没人管,被放出来也没地儿去,当初警察只好把我送到了福利院,那地方我最受不了,是个人都爱管着我,他们都知道我之前犯的事,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时刻紧盯着我,实在受不了,就又偷偷跑出来,回到了地下,这里适合我,没人看不起我,我为非作歹也没人管,只是见不到光而已……” 说着一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灯,偶有车的轰鸣声呼啸而过,头顶的灯就晃晃悠悠荡起来。 “你看,不是有灯吗?还有电脑……跟在上面生活也没什么两样。” “可是,上面不是说,等你成年了不就有机会上去做事了吗?上去多好!” 这种别人听来一脸羡慕的事,大虎子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并不想上去,上去又要面对复杂叵测的人心,这比在地下生活恐怖千倍万倍,他宁愿在下面住着,下面的世界没人敢跟他作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里是城市边缘地带,时光在这一块像是凝固了一般,多年来一直没变,生活条件好起来的人都往市区搬走了,留下的大多是些老弱病残,无人关心城市地下是否还苟活着一群人,这给他们营造了一个完美的罪恶空间。 两人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现状,一下子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黑鹰突然说:“唉,我感觉最近上面情况不太对……” 大虎子一脸好奇:“怎么说?” “你看,最近下面那些乞讨的小鬼,钱没要够,上面也没什么话,以前这些可是没有的,一听钱没挣够,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吃了他们的肉,这会儿怎么这么仁慈了?” 大虎子觉得有道理,暗暗点了点头,他可是亲眼见过为了几百块钱,上面专门派人下来,直接把那几个乞讨的小孩打死了扔进下水道的污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悄无声息抹掉一个人的很痕迹,他还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小孩血液里散发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鼻腔里,久久不散。 他知道这里对他来说可能是天堂,他习惯这种黑暗,他不愿意暴露在阳光下,但对别人来说,这里可能就是地狱。 正说着话,头顶上方的管道里嗖嗖一阵摩擦的声响,不一会儿管道口的挡板就被撞的一声闷响。 大虎子和黑鹰互看一眼,皆是一脸疑惑:“这是又来活儿了?” 黑鹰径直过去,挪开挡板,踮脚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牛皮纸封袋,派活儿专用款。 黑鹰拿起来掂了掂份量,转手递给了大虎子。 大虎子刚准备解开封袋来看,就听见桌上的对讲机响了。 癞皮狗惊慌失措地在里面喊:“大虎子,大虎子……” 大虎子拿起对讲机,很不耐烦:“怎么了?” “暗室内里的人不见了,你赶紧来看看!” ※※※※※※※※※※※※※※※※※※※※ 提醒:周末正式揭露骰子的秘密哦!哈哈哈哈哈,不卖关子了! 玄机 耀眼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房间,城市又恢复了忙碌与喧哗,江蓠一夜未眠,躺在床上把玩着那枚从李家堡发现的骰子,骰子不大,上面的篆刻和宝石颇有古时风韵。 这骰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以至于到了出手杀人、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步。 李家堡死两个,路平巷死两个,还有那个死了的黑老大于波,仅仅因为一枚小小的骰子,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死了五个人了,还有那些情况不明的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因此而牺牲…… 必须尽快搞清楚这枚骰子的秘密!她内心笃定地想,这秘密一日不解开,肯定还会有更多人因它而死。 那天她藏在窗帘后,听到了黑子跟张少的私密话,知道这黑子分明知道些骰子的秘密,只是要从这种阴险毒辣的人口里知道,着实不太容易,不到万不得已,还得自己想办法。 江离躺在床上,高举着骰子,衣袖滑下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她的眼神随意扫扫,一下子注意到了挂在手腕上的小圆球手链,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她瞪大眼睛仔细端详,发现小圆球竟然又凸出了一个角,加上在漳坪凸的一个角,已经凸出两个角了,看上去更加怪异了。 江离把胳膊往前凑了凑,手指捏着小圆球左看看右看看,暗暗猜想:“难道又撞到哪里了?” 细细想来,到了荆水之后,虽然发生了这样或那样的事,但她挺克制的,几乎没有使用暴力呀,怎么会撞到它? 正想着,手里握着骰子离得近一点,骰子和小圆球之间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肌肤、汗毛都能感到轻微的颤动。 江离心里一动,暗道:“怎么回事?”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故意将骰子靠的近一点,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小圆球中发出,猝不及防,骰子像射出去的子弹,嗖一下飞出去,只听一声脆响,骰子和小圆球紧紧贴合在一起,江离尝试用手指抠了抠,结果骰子像是焊上去的一般,半天也抠不下来。 “嗯?这里面是有吸铁石还是什么?” 正说着,突感手腕处有一股子热流直往肉里钻,很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子热流进入了血管,沿着胳膊蜿蜒而上,行进到上臂的位置时突然受阻。 血管内像是爆发了一场战争,有爆炸的喷薄感,不停冲撞着她的身体,她能清楚看到血管正一突一突的往外蹦,热流变得越来越滚烫,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上臂,被烫的迅速伸回了手。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她被吓到了,未知的恐惧感来袭,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分分钟就要融化了,慌乱间扯下了手链,没想到手链刚离开手腕,灼热的感觉立马就消失了。 骰子也脱离小圆球,掉落在床上,骨碌碌滚了一圈。 “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江离实在摸不着头脑,久久凝视着落在床单上的骰子,背心有热汗滑落。 她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又戴上手链试了一下,说来也是神奇,原本很安静的手链,一挨着她就微微振动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故意将骰子挪近,骰子在被单上剧烈的转动就是不过来。 “难道是距离太远了?”她用手指捏住小圆球看了看。 话音还未落,那骰子就自动黏上来,热流的感觉再度来袭。 “贴上了?刚刚我做了什么?” 江离愣了一下,开始自问自答:“是捏了一下这个小圆球?” 她又再度摘掉手链,骰子又骨碌碌掉落在床上。 然后再一次,她又挪远了位置,站在了床尾,离骰子更远了,她一边观察着骰子的动静,一边戴上了手链,她分别试了一下捏与不捏小圆球的状态,没有捏小圆球,骰子在床上旋转翻滚就是不过来,她又轻轻捏了一下小圆球,骰子立马腾一下飞过来,紧紧贴上。 江离来了兴致,一直不停尝试,带着点参透玄机的兴奋劲儿,一直挪移位置直到挪到门口,她一扬手把骰子扔回床上,站在门边戴上手链,轻轻捏了一下,骰子嗖嗖嗖就飞过来,又快又准。 她暗暗惊奇:所以捏一下小圆球,是某种启动装置吗?还有,这种距离要飞过来,吸铁石绝对是做不到的。 她想起之前在李家堡,也是因为手链的感应,才找到了这枚骰子。 还记得爸爸在给她这条手链的时候分明也说过让她好好戴着,他这么说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原因? 头脑中思绪纷乱,经历了刚刚的一出又一出,觉得嘴巴都干了,急需补充水份,她走到茶几边喝了一口昨晚倒的水,入口的时候突然一怔。 “我靠,这个水怎么还是热的?” 懵了,这水分明是昨晚倒的,放到第二天中午了肯定不可能是热的呀! 她盯着手里的玻璃杯陷入了沉思,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想产生了,江离看了看自己握着水杯的那只手,刚刚戴手链就是这条手臂,难道是因为刚刚那股热流?借助于手瞬间把水给加热了? 这个猜想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动,虽然她本来就是一个浑身奇异的女子,但这种握杯加热的能力是她没想到的…… 刚刚热流只上到胳膊,就能加热杯子里的水,要是上到眼睛那还得了?是不是眼睛就能射出激光,到了嘴巴是不是能喷火啊!想到这里,倒是没觉得恐惧,就是觉得滑稽,脑海中冒出各种奇异的想法,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不敢再试了。 她把手链和骰子放在防水袋里,封上封口塞在背包最里面,一屁股坐在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师傅宋浮尘,他云游四海、博学多闻,之前总能为她答疑解惑,关于骰子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江离立马伸手去床头摸手机,给丹木吉去了一个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 难道上山挖药采蘑菇去了,没带手机?江离想了想,挂了电话,打算晚上再打。 刚准备起来洗漱,秦天这边就来了电话,说是有事儿找她,让她收拾一下。 包子已经吃吃睡睡了好几轮,这会儿正精神饱满的在屋里乱窜,显然是已经被这屋子关烦了,应该带它出去溜溜。 不过它还挺聪明的,自从上次把大头的床尿湿后就再也没犯了,木江蓠给它在卫生间的地上铺了卫生纸,它就乖乖的在纸上解决,平常没事儿就吃饱了睡觉。 江离由衷赞叹它是一只不让人操心的好狗。 洗漱完,用衣服过着包子出门,秦天和刘富贵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她以为大家是正在等她一起下楼吃饭,随口一问:“大头呢?” 秦天脸色很不好,江离眼力劲极好,分秒间就察出了端倪:“他不会现在都还没回来吧?” 秦天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担心:“主要担心他出事儿,我看这荆水也不太平!” 大头这人平时虽然说话不着五六,倒是个热心有义气的人,突然听说到中午了人都还没回来,也暗暗觉得不对劲。 刘富贵提议:“要不去报警吧,不是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能报警吗?” 江离点头:“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了,可以让警察调一下监控看看。” 说着一行人就下了楼,刘富贵跑到路边买了几个汉堡,拎着就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都认识这几个人了,见他们跟见老熟人似的,一听他们有朋友失踪,立马立案帮他们调查,调取了大头出没地区的监控,因为素材太多,一直看到下午两三点还没看出头绪。 江离出去上厕所,丹木吉就在这时给她回了电话,她捏着手机,跑到警察局大门外才接。 电话一接通,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丹木吉像是在屋外极力压低声音说话。 “你说话为什么声音这么小?”江离问。 丹木吉低声说着话,眼神还不时往屋里望:“我怕吵到朵尕。” “朵尕?谁啊?” “我未来的妻子。” “我靠,你啥时候都搞对象了?”江离太惊讶,一时没忍住,各种不雅词汇就往外吐了。 丹木吉已经见怪不怪,语气淡定:“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还有半年就要结婚了。” 江离突然抓住了一个重点,语气诡异地问:“等会儿,你说怕吵到她,难道……你们……已经睡了?也就一年不见,你小子就变得这么不单纯了……啧啧啧……” 她话说的那样直白,虽然不是面对面,丹木吉还是立刻红了脸,连连否认:“没有没有,你不要瞎说哩!” 江离听到丹木吉仓皇的否认,就已经联想到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丹木吉假意不高兴:“你就会故意逗我哩!” 江离渐渐敛了笑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我们丹木吉这么单纯可不能被骗了!” 丹木吉笑笑:“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你要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哩!” 江离笑了笑,也替丹木吉开心。 “我办婚礼的时候,你能回来吗?” “提前把日期发我,一定去!”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刚准备挂电话,江离这才想起来,正事儿还没办呢!赶忙问丹木吉:“师傅还是一点音信也没有吗?” “嗯” “如果他回来一定让他给我回个电话,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短期内这个号码应该不会换。” “好!” 挂了电话,丹木吉看向屋里,朵尕躺在火塘边临时搭的木床上,双眼紧闭,跃动的暖黄色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如果忽略脸上的伤,整个人看上去恬淡安然,像是了睡着了一样。 她进屋之前醒了一会儿,但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就又昏死过去了,阿妈帮她换了衣服,处理了一下伤口。 阿妈说她胳膊上、腿上有很多刮痕,十个手指头都已经血肉模糊了。 丹木吉满眼心疼的望着她,自言自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最近更文都是抽间隙用手机码的字,可能会有一些错别字啥的,希望不会影响大家阅读,捂脸噗,有时间会一一修改哒,后期写完了也应该会精修一下的。 留言 警方跟着大头他们的行走路线调取了沿线的监控,一路追踪到南门路附近,因为南门路附近一片是即将改造的老城区,大多没有监控,视频监控最后锁定的画面是大头和之遥一前一后跑进一条巷子,之后就无迹可寻了。 得到最后这些信息后,感觉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屋里几个警察神色都有点不对劲,进进出出的通报讨论,很重视的样子。 江离他们几个人也都觉察出不对劲,刘富贵看着秦天越来越暗的脸色,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敢当着秦天的面瞎说话,于是一点点凑到江离身边,用胳膊肘捣捣她,小声说:“是不是不对劲啊,不会真出事儿了吧?!不会……那啥了吧?!” 江离抚摸着怀里酣睡的包子,抬头看了看一脸沉重的秦天,转身横了刘富贵一眼:“你少说点话啊!” 刘富贵也不知道咋回事,只要江离一瞪眼,他就莫名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瑟缩了一下,小声嘀咕: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不也是担心嘛!” 秦天紧盯着监控画面,询问身边的警官:“监控视频能不能倒一点,他们好像是在追什么……” 视频重新倒了回去,秦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生怕漏掉什么细节,大头和之遥在过街天桥下先是跟一群小孩纠缠很久,最后两人向巷子里跑去玩,分明是为了追这群小孩去的。 秦天觉出这群小孩有问题,忙对身旁的警官说: “这群小孩是不是有问题?!” 他说着用手在监控画面上指了指,刘富贵原本是跟江离坐在后面靠墙的椅子上,一听发现了问题,赶忙起身凑到监控视频前,眯着眼睛看。 警察对这群小孩显然很熟悉:“哦,这群小孩啊,长年在这一块乞讨,经常拦住路过的人要钱,不给就死活不让走,搞得当地居民怨声载道,好多人报警,我们一去他们就跑,倒是抓了几次,那些小孩都是孤儿,身体也有残疾,每次这边刚把他们送到福利院,结果隔一段时间就又会出现另一批,没完没了!” 刘富贵一听合理猜测:“这种会不会是那种黑心乞讨团伙啊,电视里曾经也报道过,专门虐待小孩,把他们弄得缺胳膊少腿成为乞讨挣钱的工具。” 警察点了点头:“我们也是怀疑这一点,想从源头打击,一直在做这方面的调查,不过他们很狡猾很隐蔽。” 秦天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来,心想大头不会是因为发现了犯罪团伙的老巢,被逮住了关起来了吧,还有可能杀人灭口……不对不对,也有可能卸胳膊卸腿让他去乞讨…… 这特么是什么事儿哦,女朋友还没找到,好哥们又丢了…… 正说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警察走了进来,看警衔应该是职务比较高的人。 几个正在查看监控的警察听到声音回头,高声跟他打招呼:“张局!” 张局点了点头,询问了一下工作情况和进展,末了摆摆手示意几个小警察不要在意他,继续工作,他自己则在屋子中央站定,后背着手,望着正前方的监控画面。 他看了一会儿,正打算出去,看到靠墙坐着两个人,其中那个女孩有点熟悉,他突地定住脚步,朝着江离走过去。 他看着江离,微微一笑:“姑娘叫什么啊?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 江离冷眼看向这个老警察,心里莫名有些警惕,几乎是本能反应,出口的时候故意把自己的名字说变了调:“江丽。” “江丽?这是你的本名吗?” 江离点了点头。 张局见对方点头,心里开始回忆,他记得薛兴国的女儿的名字,叫薛江离,倒是跟这个姑娘的名字有两个字差不多,他又笑了笑,忙说:“那可能是我认错了。” 说完就退了出去。 刘富贵在一旁好奇心炸裂,一直等那个老警察走远,才压低声音在江离耳旁迫不及待发问:“你不是叫江离吗?” 江离根本不想搭理他,搂着包子背靠着墙懒懒散散坐着。 刘富贵赶忙又问:“你为什么告诉那警察你叫江丽啊,你是不是……” 江离眼睛一横:“是什么?” 刘富贵吓得一得瑟,开口就磕巴了一下:“是……是不是……有案底啊!” 说完也不敢看江离,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身体坐的板板正正的。 江离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着他:“你有没有脑子,有案底的人会来这地方?” “那也……不一定,有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刘富贵虽然害怕江离,倒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江离扶额,真是败给他了。 视频监控搜索没有进一步的结果了,警察让他们先回去,后续调查有结果了会通知他们。 一行三人出了门,秦天想先回酒店开车,去事发地附近看看。 他们刚走了一会儿,张局突然又从楼上下来,问之前的几位警察:“刚刚那个姑娘有没有身份登记?” “哦,那个小姑娘啊,之前做笔录,查看了她的身份证。” “那赶紧把她的身份信息调出来给我看一下。” “怎么了?张局?” “她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是逃犯吧?” “不是,八年前的一桩失踪案,失踪者的女儿。” 键盘噼里啪啦打了几下,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张局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对着身份信息自言自语: “青海人?江离?对,薛兴国的女儿好像也叫江离,她为什么告诉我自己叫江丽?难道……” “再看一下她的家庭关系。” 鼠标点击了几下,能看到她家中原本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不过几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给我调一下薛江离的身份信息!” 警察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来回了几次,全国叫薛江离的没有几个,很快就在信息库里找到了那个薛江离,鼠标点了点,屏幕上弹出一个女孩的照片,模样清秀稚嫩,跟刚刚那姑娘的眉眼很像。 连操作的警察都忍不住感叹:“是不是双胞胎呀,长得好像。” 张局心里咯噔一下:“她一定是认出了我,才骗我说自己叫江丽……” ****** 回酒店的路上刘富贵小心翼翼提议先在路边吃一点饭,刚刚买的汉堡实在不顶饿,秦天和江离都没人反对,跟着刘富贵后头进了街边一家家常菜馆。 两人都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秦天在担忧大头,怕他出事儿,江离心里记挂着两件事,一件是骰子的秘密,一件则是刚刚遇见的那位老警察。 她还是太大意了,原本以为快十年了,很多警察可能都已经离开原本的工作岗位或者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就在刚刚,她觉得自己很可能被认出来了! 刚刚虽然自己耍了点小聪明,但只要那个老警察回味过来,分分钟就能查出她的身份,那她就暴露了,躲了这么多年。 她想到父亲失踪后,警察频繁光顾她家,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感觉到家里有一股子陌生人的气息,一点点,一点点朝她靠近,梦里梦到被人掐住喉咙,那时她才高三,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几乎被吓破了胆。 那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江城是不能待了,她得跑!她得先活下来,再去找爸爸,此后她就一直在外漂泊,在没有回过江城的那个家…… 回忆来得快去得也快,江离定了定心,心道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要杞人忧天了,现在最耽误之急是要搞清楚骰子的秘密。 菜上了桌,江离也兴致寥寥,她找老板多要了一个一次性的碗,给包子装了一点饭和肉丝,放在地上,包子像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胖嘟嘟的脸整个埋在了碗里。 江离望着包子笑了笑,转头冲着秦天伸了伸手:“把你手机给我用下,我查点东西,我老年机上不了网。” 秦天从兜里掏出手机扔给江离,江离一把接住。 “密码多少?” “0712” “你生日?” 秦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女朋友的生日” 江离知道自己触及了禁区,有点尴尬,立马闭了嘴,打开手机的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青铜骰子”几个字,海量的信息一股脑儿都出来了。 大概都是在介绍河北省博的那枚西汉错金银镶嵌铜骰子,很快,一条新闻吸引了江离的视线——海外回流的珍稀铜骰子。 内容大致是讲一个星期以前,国内一个神秘买家斥巨资从英国一个古董商手里买到了一枚汉代珍稀铜骰子,消息应该是中间商泄露的。 她紧接着点开内文,里面还放着骰子的详细图片,越看心里的疑问就越深:这骰子是不是就是自己手里的那一枚,还是说各地有多枚一模一样的骰子? 文章内容并没有透露买家信息,只是在介绍骰子的形制和上面纂刻文字的含义。 拉到文章末尾,是一堆古董爱好者的留言,江离翻阅了很多,大多是感叹古时制作工艺精湛的,翻到快最后一页时有几条留言很特别。 一条写着:“骰子面世,血雨腥风再起。” 还有另一条:“汉武帝和他派出去寻找仙药的方士肯定没想到,几千年后这世上的人竟然还在找骰子……” 看昵称和头像是同一个人留的言,留言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对方分明是知道些什么,但并不想多说。 江离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谁?看起来知道很多的样子,在网上留言的目的又是什么?按照留言里面的意思,这骰子竟跟汉武帝有联系? 她又按“汉武帝 骰子”关键词进行搜索,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看来只有从留言的人上找突破口了。 她用手机怼了怼秦天的胳膊,把手机递给他,秦天刚想把手机揣回兜里,江离出声提醒:“你看看!” 秦天一头雾水的低头看起来,看着看着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来。 ※※※※※※※※※※※※※※※※※※※※ 我觉得我还需要一章才能讲清楚骰子的秘密,捂脸噗哈哈哈 揭秘 于波的尸体被拉到了殡仪馆保存,小弟们依次离去,治丧的物件也一一撤离,别墅里又恢复往日的安宁与寂寥。 婉婷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她的卧室连通着衣帽间,推门拉开里面琳琅满目,仿佛进入了百货商场,堆满了于波给她买的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很多都还装在包装袋里根本没拿出来。 于波很爱带她买,小城市没有的一些奢侈品大牌,还会开车带她到省会江城去买,几乎每一季度上新都会给她添置,每一件都价格不菲。 其实她并不爱穿,但为了取悦男人,她逼迫自己喜欢,逼迫自己摇摆身姿展现曼妙的曲线,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任人装点的玩偶,每天都在进行着换装游戏,日复一日,迷失着自己…… 以前的她最爱穿t恤和运动服,随意又自然,现在的自己好像有了某种习惯,把一堆浮华的东西堆砌在自己身上,矫揉造作地伪装成一副富太太的模样。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陌生的模样,突然有点抓狂。 胡乱的抹掉嘴上猩红的口红,脱掉身上的绸缎长裙,像是一只愤怒的鸟,在屋里来回乱撞。 直到听到屋内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木然地走到衣帽间,挑了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长t穿上,下身挑了一条宽松的牛仔裤。 于波以前不爱她这么穿,总说她适合裙装,这两件还是她偷偷出去买的,藏在了衣服堆的最深处。 她仰起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眼神里有决绝的意味,她把乌黑柔亮的长发扎在脑后,拎起角落里的行李箱,拉开拉链平摊在地上,扔了几件衣服和护肤品进去,就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了。 那些都不是自己的东西,都不属于她,她来荆水这些年了,能带走的东西连一个行李箱也装不满,她轻蔑地笑了笑,像是在嘲讽自己。 出门的时候,余光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里的黑子,她假装没看到,目不斜视地往外走,黑子笑眯眯地盯着她也没说话,等她走到门口时,两个小弟嗖一下蹿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见状,她气血上顶,一把把行李箱摔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她转头看向大厅正一脸坏笑盯着她的黑子,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要翻包?担心我带走值钱东西?” 黑子慢腾腾起身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这你就误会了,这里都是你的东西,你想拿走什么都可以,只是……” 他一眼横过来,语气森然地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去找张少?还是?” 婉婷沉默着不看他,也不说话。 黑子玩味似地上下打量她:“怎么换装扮了,这么一打扮跟要从良似的,听我一句话,实在不适合你……” 说完,轻笑出了声。 婉婷横了他一眼,这一眼装满了太多憎恶和仇恨,像是锋利的刀刃扫过,想要置他于死地。 黑子毫不在意地笑笑,冲着门口的小弟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两个小弟得令赶忙一前一后出了门,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门带上,黑子眉头一皱,两人赶忙灰溜溜跑走了。 黑子懒懒散散斜倚在门框上看她,末了又仰头打量了一下屋子。 “害怕吧,于波毕竟死在了房子里,住的也不舒服吧?怎么?张少说来接你?” 婉婷闭眼深呼吸一下,将那口厌恶之情强制压了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跟他都商量好了吗?” 黑子似笑非笑的点了点。 “你跟着张少,张少能帮你找到骰子吗?他连骰子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婉婷轻哼一声:“那你就知道了?” 黑子得意的笑笑:“那当然,小爷我知道的可多了,你想不想听听?你别忘了,我可是鬼婆和金爷两边都有面儿的人,再说了,你之前发病还不是通过我才拿到了鬼婆给你的血丹。” 婉婷并不信黑子的话,但又想探听一番虚实,冷笑道:“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个人说的话能听?” 黑子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对话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婉婷,心想说这个女人要说漂亮,确实漂亮,但绝算不上顶级,但是她身上那股劲劲的样子,像是有一种魔力,撩拨的男人心里直痒痒,以往她总是浓妆艳抹,风尘味太重,黑子好几次强忍下来,但今天突然一下子褪去华丽的衣衫,现出清丽的模样,让他突然回到了多年前川西的那家小馆子,初见时的模样。 他还记得两个姑娘走进来的时候,身上像是带着光,他眼睛都看直了,他卑微的知道这样的姑娘,他一辈子也得不到,只能眼巴巴看上两眼,看多了甚至还会被人吐口水骂上两句“变态”。 于是心里有了一种邪恶的念头,就是想看着这些美丽如娇花的女人毁灭、堕落、沉沦、无路可退,他就有机可乘,适时摆布和玩弄,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黑子一步抢上去,一把将婉婷打横抱起,一勾腿将大门带上。 一脸邪笑,迫不及待地说:“那到床上去,你看我的话是能听还是不能听……” 撑死了十分钟,草草结束战斗,婉婷一脸木然,黑子倒是一脸满足,他搂着婉婷亲了亲,婉婷嫌弃似的向外挪了挪,黑子觉察到了她身体的抗拒,内心邪念再起。 又是一顿折腾,婉婷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已经脱离躯体,有泪滴从眼角滑落。 她坐起身,拉起被角裹住裸露的身体,看着瘫软在身侧的黑子,她的手偷偷摸到床头柜的抽屉里,那里深处藏着一把锋利的修眉刀,足以在他的喉咙上来一刀。 就在这时,黑子突然出了声:“想知道骰子的秘密吗?” 说完抬头看向婉婷,婉婷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看他,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 没等婉婷开口说话,黑子就开始了讲述。 “古时的帝王大多痴迷不死仙药,据传西汉时,汉武帝为了能长生不死,重用方士,耗费巨资,用了整整五十年,大规模寻仙祀神。” “其中有个术士叫李少君,说是自己遇见了一个仙人,传授了他炼制不死药的方法,结果炼制很久都没成功,后来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偷偷告诉几个徒弟,说是仙人进到了他的梦里,告诉他要用祝融遗落在民间的火种,加以炼制才能成功,说完从怀里掏出几枚青铜骰子递给徒弟,说是找火种时能用得上,之后便老死了。” “后来几十年间,徒弟们走上了寻找火种之路,为了融入民间,找到隐藏的火种,他们带上了当时都城中人人都爱玩的青铜骰子,他们深入乡间市集,打扮都是寻常乡野村夫的模样,原本以为会一切顺利。” “他们万万没想到,火种早已寄生在人的身上,融入了血脉,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内心苦闷至极,一日跑到集市上买酒喝,正喝到晕乎乎时,一个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这时骰子突然从一人的兜里跳出,在地上旋转个不停,不一会儿竟然朝着那个男人跟去,几人几乎是目瞪口呆,都摇摇晃晃的跟上,觉着这男人说不定有问题。” “没想到那男人一刻不肯停歇,日夜兼程,甚至专挑深山老林走,白天还好,夜晚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那男人竟然像是长了双夜视眼,在夜晚也能快步如风,倒是苦了在后跟随的几个人,不是撞到树上,就是掉进地坑、摔下山崖,最后几个人好不容易跟上,已经是伤的伤残的残。” “一天,也不知走到什么地界,前头那男的突然停了下来,一直等着后面的几个人跟上,原来他早就发现有人跟着他。” “那几个人见男人站在原地等他们都吓了一跳,想着假装路过的人来蒙混过关,结果那男人直接开口说话:你们几个是来杀我的吗?”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以为那男人是认错了人,正犹豫间,也不知那男人使了什么妖法,几个人浑身都燃起了火焰,满地打滚,再后来那男人在地上捡起几枚骰子就走了。” 讲到这里黑子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婉婷听得微微入迷,好奇地问:“所以,找到那个骰子是为了找到火种炼制不死丹药吗?” 黑子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世上并没有不死丹药,李少君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不过那骰子确实能找到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黑子冲着她神秘一笑:“火瞳!” “火瞳?” “对,鬼婆和金爷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其实是火瞳!” “火瞳到底是什么?” “人,百年一代,据说只产生在一个封闭的家族里,火瞳的血液含有最原始的火种,有着生生不息的能量。” 听着听着,婉婷竟然有些毛骨悚然,她试探地问:“这能量能做什么?” “治病延寿、起死回生?或者还能获得更多能力?其实我也不知道真假……” “那只有骰子能找到火瞳吗?” “不,还有祝融的后人,据说他们能闻到火瞳血液中火的味道……不过他们并不参与纷争,一心只想让火种复原,各归各位。” 婉婷知道黑子应该没有撒谎骗她,毕竟这么多细节想来他也编不出来,只是他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不禁暗暗心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黑子以为是婉婷不信任他,认为他都是瞎编的假话,笑了笑说:“因为那群徒弟中有一个活了下来,就是我祖上。” 吃人 秦天正拿着手机盯着看,刘富贵好奇极了,脑袋就像个探头似的,很灵活地贴过去,那时他与秦天的距离只有0.00001米。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刘富贵探头探脑,好奇地问。 秦天还没说话,刘富贵紧接着就对着屏幕念出了声:“海外回流的珍稀铜骰子……” 说完还回味几遍,一脸吃瓜模样:“这不是文物吗?” 说完又像是突然顿悟:“唉?这么关心文物,你们是做文物生意的?” 秦天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刘富贵心里暗暗嘀咕起来:“不会真是做文物生意的吧?荆水这地界本来古墓就多,倒是不少这种暗地里做文物生意的,要真是,做文物生意诶,钱肯定贼啦多,之前自己还非得给人五百块钱,还说是工资,现在想来真是臊得慌,还好自己眼光好,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不简单,现在可得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跟着人家混,自己还搞啥算命看风水啊,说不定人家指缝里掉的仨瓜俩枣就够他快活养老了呢!” 想了半天,内心满含期待地又确认道:“你们真是做文物生意的吗?” 江离总觉得刘富贵这人脑瓜子不怎么好使,根本没拿刘富贵当回事,埋头吃饭。 秦天也懒得跟他多说,硬邦邦甩出一句:“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对你没好处!” 话音刚落,江离抬头看了秦天一眼,两人一个对视,同时埋头吃起饭来。 刘富贵觉得从两个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估计是担心走漏了风声,毕竟倒卖文物可是犯法的,于是笑嘻嘻压低声音冲着秦天说:“我懂!我都懂!” 秦天心里想,你懂?你懂个锤子! 因为着急要去南门街那边看看,几个人麻利吃完饭,骰子的事也只能放到一边,结账的时候,刘富贵非得抢着买单,大手一挥非常有土豪风采。 江离和秦天一看有傻子自己上赶着要结账,何乐而不为,于是两手插兜,随他去了。 结完账赶紧回酒店拿车。 一行人老大远就看见一辆骚粉色jeep,停在酒店对面的露天停车场,煞是打眼。 刘富贵忍不住感叹:“真想看一看,是哪个骚包开这么骚包的车!” 秦天极其尴尬地按下了安全锁,滴一声,车灯一闪,江离和刘富贵那个瞬间都被震撼了。 江离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真的,才笑着调侃:“这你的车?想不到内心还住着一个小公举呢!” 秦天赶忙撇清关系:“这不是我的车,是大头的,是大头的!” 江离绕着车看了看,那粉实在有点刺眼,看得人都有点晕,她瘪瘪嘴抖抖眉,抱着包子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秦天紧跟着进了驾驶座。 刘富贵刚要去拉后座的车门,秦天就探出头跟他说:“你回酒店休息吧,我跟她去就行了!” 刘富贵一听,心想:“什么?这怎么行?我得找到各种机会跟你们搞好关系,建立战友情呀!” 小脑瓜里滴滴一响,他装出一副听话的模样,站在车旁,结果车刚启动,他突然冲过去拉开了车后门,像蛇一样灵活的窜进车里,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动作太大,把原本吃饱饭正在酣睡的包子都给吓醒了,圆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刘富贵。 “你下去……”秦天望着后视镜里的刘富贵,无奈地说:“你在酒店休息不挺好吗?跟着去干嘛?” 秦天想着跟江离两人在路上还能合计一下骰子的事,这突然多了一个不明情况的第三人,着实不便,再说了,这刘富贵跟着去也没多大用,看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多走两步都要喘个不停…… “我不!”刘富贵一副说死不下去的样子。 他不下车,秦天也犟着不开车,见秦天根本不松口,刘富贵赶忙向江离发射眼神求助。 “多个人多份力,你们俩都是外地人,荆水这个城市情况很复杂,你们哪里有我一个本地荆水人懂得多呢!” 秦天叹气,一脚油门,车一下子就飙出去,稳稳地汇入车流,刘富贵一个猝不及防,脑门一下子就撞到了前排椅背上,脑袋回弹了好几次,充分感受到了椅背超强弹力,慌乱间,赶忙抓住了安全带,费老劲了才系上。 末了,看着后视镜里的秦天,没好气地埋怨:“干啥呀,赛车呢,科目三咋学的?驾驶安全白学了!” 秦天看了一眼后视镜,跟刘富贵对视一眼,歪嘴笑笑:“谁让你不去你非去!” 到达南门街,情况要比他们想象中复杂的多,这片老城区面积很广,纵横交错巷弄多不胜数,他们沿着监控里大头和之遥最后消失的方向,进到一个巷子里,巷子不长,走一段就是一些临街小铺子。 秦天调出大头的照片给沿路的店铺老板看,老板都是一些年纪很大的大爷大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喝茶,一个老头看了一眼照片,一脸疑问:“刚刚警察也拿了这个男人的照片来,怎么了?出啥事儿了?逃犯?还是杀人犯啊?” 秦天和江离对视一眼,看来警察速度还挺快,刚刚应该来调查过。 秦天忙解释:“不是,这是我朋友,突然不见了,我来找他的,我们看了监控,他之前来过这里。” 一听是失踪案,老头老太太们就都闭口不谈了,秦天一再追问,老人家都对他直摆手,僵持之际,一个躺在摇椅里的老头,在椅子扶手上磕了磕烟袋锅,慢悠悠地冲着秦天说:“小伙子,你去找警察吧,我们这群老家伙啥也不知道,你也不要为难我们……” 秦天内心那个急啊,他拿着手机一路问下去,只要他一亮出手机屏幕,店里坐着的人就直朝他们摆手,眼见着街道快走到头,接下来就是一条条狭长的巷弄了,秦天内心百感交集。 江离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她回头扫了一眼,发现有个缝纫店的阿姨探出头来,正在盯着他们这块儿看,一见江离回头了,赶忙缩头转身走回店里。 江离心道不对劲,一定有问题,她拍了拍秦天。 “把手机给我!” 秦天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江离又顺势把怀里睡的死死的包子交给秦天。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 说着就朝着那家缝纫店迈腿走过去,那店家的老太太正着急关门,门关到一半,江离一脚伸过去,刚好卡在门缝中间,老太太拉了半天关不上,深深叹了口气,索性也不锁门,朝着里间就去了。 里间是个四五平米的小房间,放着桌椅、电视、床和一个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布料子。 江离跟了进去,老太太从桌上的热水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窝在椅子里看电视,也不搭理江离。 她目光明明注意到江离过来了也不说话,江离四下看了看,径直走到老太太旁边拖了一把木椅子坐下。 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声音乖巧地问:“阿姨,您见过他对吗?” 说着把手机屏幕摁亮,朝着老太太那面展示,老太太看似目视前方,其实余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 这个男孩子长得很有特色,脸很方,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脸那么方的,那天这个男孩子打门口过,她还跟几个好姐妹讨论,说这个男孩子长得可真滑稽…… 还是不说话。 江离有的是招对付,不到一秒钟时间,她就在脑海里编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阿姨,这是我老公,我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他就突然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亲戚朋友也都说没看到人,实在没办法才去报了警,警察一查,说是他最后来了这一块儿,大几率是凶多吉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这里,她顺势捂脸,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老太太毕竟心软,一听姑娘是新婚老公就不见了,哭的那个梨花带雨的,心都要哭碎了,忙起身去找纸,在床头翻出一卷纸,慌忙地扯了几截递给江离。 “姑娘姑娘,你别哭啊,我见确实见过,但他当时是跟一个姑娘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应该没事的……你先宽宽心……” 江离抬头,眼泪汪汪地问:“阿姨,您什么意思啊?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没事儿啊?” 那老太太眼睛往门口看了看,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这里是块老城区,几十年了,很乱很大也很杂,最近呀,这里老出事,总是隔段时间就有人不见,他们都说啊,那下水道的井盖子怪怪的,吃人!” “怪怪的?吃人?” “嗯,一到晚上啊,路上就突然多出很多井盖子,一到白天又没了,年轻人都不信,都说是我们老年人眼花……唉,之前有个小伙子晚上回家看他妈,应该也是喝了点,脚步不稳,一下子就踩到井盖掉了下去,路过有个大爷看见了,赶忙跑过去要救人,结果一到近前,连井盖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当下也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着了魔,结果过来几天那个小伙子的家人就报了警,说是失踪了……” 老太太看看江离,接着说:“这个区域的人很忌讳这些,越往里走人们越忌讳,本来这一片区就已经没落很久了,要是出现这种怪事儿,那房价肯定更不值钱了,做生意人家也不来了,大家还高兴说最近年轻人爱来这种老市场逛,说是啥复古,大家都是想着生意刚刚好点,所以才不想往外说的,你们也谅解一下我们,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大多都是些孤寡老人,一天不挣钱都得饿着……” 江离打听出个所以然,跟老太太告了辞,一出门,眼泪一抹,哀哀戚戚地神色一换,又是一个叱诧江湖的冷面侠客。 她冲着秦天他们那边走去,走到身边站定,望着两人,又朝着街道远处一个井盖子看了看,用眼神示意他们。 “那东西有问题!” “什么?井盖子?” ********** 朵尕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了,她脸色惨白,呆呆地盯着黑漆漆天顶,一言不发。 丹木吉蹲在她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好像才渐渐缓过劲来,脸上有了一些活气,她微微偏头望了望一旁的丹木吉,双眼顷刻间盈满了眼泪,亮闪闪的,又忽的从眼眶中溢出,像两滴晶莹的露珠滚过。 丹木吉伸手帮她轻轻抹掉了眼泪,柔着声音问:“朵尕,到底发生了什么?” 朵尕不停抽泣着,身体也无法抑制地颤抖,丹木吉担心极了,赶忙起身,坐在床上将朵尕搂抱在自己怀里,想用怀抱的体温去温暖她、抚慰她。 阿妈打水刚从外面进来,一见到此情此景,又悄声退了出去。 丹木吉等到朵尕情绪稳定了点,才又开口问,朵尕讲得断断续续,但丹木吉大致听懂了。 一家人精心打扮了一番,都穿上了新衣服,喜气洋洋往这里赶,哪知在路过“风邪岭”时,她的阿爸阿妈突然不对劲起来,呆愣愣地停下来,又突地从背后推她,拽着她就往崖下头跳,那一带的路都是在山崖上修的,往下看就是万丈深渊。 也是她命不该绝,她掉落的地方刚好横生了一颗树,将她给接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到崖底死掉,不过她的阿爸阿妈就没这么幸运了…… 后来,她靠着仅存的力气,拼命爬了上去,手指都磨到血肉模糊,幸好遇到了一个路过的摩托,才算是得救了。 丹木吉听完,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跟母亲商量了一下,安顿好朵尕,便去寨子里召集了一帮青壮年,要去“风邪岭”看看,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丹木吉走后,阿妈则带着朵尕在屋里祭拜起各路神灵,在羌族的文化里,他们崇尚白石,认为白石就是神灵的化身,一般在房屋顶四角供有五块白石,分别象征天神、地神、山神、山神娘娘和树神。 看着渐渐下落的太阳,朵尕突然问:“神灵真的会保佑我的阿爸阿妈吗?” 大虎子 大头打头阵,之遥紧紧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匍匐着爬了多久,只觉浑身酸痛、精疲力尽,但一想到这有可能是最后逃出的机会了,身体里又立马涌出一股股劲头,奋力向前爬去。 洞里面狭窄潮湿,气味令人作呕,也完全顾不得,一行人一个接一个,默默爬着,也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地下潜伏的人。 大头这辈子没经历过几次这种逃亡场面,最惊险的属上次在漳坪遇到熊人,不过那次好歹还在地上,开着车,视野还算开阔,时刻都能逃跑。 现在不一样,地下世界黢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一切危险都藏在暗处完全无法预测,大头的身体一直都紧绷着,时刻处在不安和恐惧之中,加之洞里实在狭窄,像他这种高壮的身材,要把身子紧缩在一起,才能正常通过,紧贴的洞壁有一种密闭的压迫感,他总感觉喘不上气,心脏跳得飞快,不时要停下来大口呼吸。 跟大头的不安不同,之遥心里充满了奇异的好奇,虽然她也迫切地想离开这里,但又对这个地下世界充满了探究的好奇心。 这里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呢? 正想着,脑袋一下子撞到了大头的脚上,之遥不满地啧了一声。 大头赶忙回头,轻声说:“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说完直挺挺趴着,大口喘着气。 后面的人听到前面的动静,也都跟着停下来休息,大家虽然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都累坏了,很多人已经很久没吃饭了,能跟着爬这么久,都是带着逃出去念头,迸发了身体里最后一点点力气。 大头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都爬了多久了,怎么还不见出去?” 说着从裤兜里摸出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暖黄的光晕瞬间点亮了方寸之间。 这打火机还是他从秦天那里顺来的,那小子家里好东西多,连打火机也讲究,说这种打火机不仅抗风、耐高寒,还耐燃,当时就找他要了一个,想不到了地下,还能救自己一命。 他胳膊往前伸了伸,亮光触及的前方是一个无限向前延伸而去的幽暗洞口。 之遥抬头看向大头的后脑勺,问道:“怎么样?” 大头摇摇头。 身后的人群微微有点骚动,他们虽听不太清前头说着什么,但都迫不及待想出去,见队伍停下来,前头又燃起了光亮,还以为是不是找到出去的路了,内心开始雀跃,是终于要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吗? 暴躁大哥已经在脑海中畅想,等出去一定要出去大吃一顿,去荆水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以前舍不得心疼钱,现在想想,钱算什么呀,命没了留再多钱有什么用?所以这次出去不吃到打饱嗝绝不出去!只是酒以后就不碰了,再好的酒也不碰了。 宋浮尘紧跟在之遥身后,出声问道:“姑娘,怎么样,能出去了吗?” 之遥摇了摇头,生怕她的话触及到后面人敏感的神经,低声道:“还要往前爬……” 突然一阵似有似无的叫嚷声传来过来,大头迅速灭了打火机,大家也立即禁声,屏息凝神听着动静。 所有人都猜到了,里面的人应该发现他们逃走了,此刻大家只有一个想法,爬,赶紧爬,加快速度爬,爬出去才有活的机会,要是这次被抓到,下场几乎可以想象。 大头顾不得身体的疲累,支起胳膊,拼命向前爬,之遥别看是个瘦小的姑娘,体力却极好,跟着爬了这么久没有掉队,也没有喊累。 她紧随在大头身后,又往前爬了四五米的样子,大头突然停下来,虽然洞内黑乎乎的,她还是觉察出大头的异常。 她小声问:“怎么了?” 大头声音有些颤抖:“是……软的……是软的……” 之遥实在听不明白,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是软的?” 说着想过去看个究竟,往前爬了爬,越过大头的腿,她能感受到大头全身紧绷着像是受到了惊吓。 洞口比较小,大头身体又壮,几乎挤满了洞口,之遥实在没办法再向前爬了,伸手往前面的石壁探了探。 手触及之处,整个身体也随之一僵。 大头身体前方的四壁都是软的,完全不似刚刚坚硬的石壁,有点像塑料的质感。 震惊之后,之遥很快淡定下来,提醒大头赶紧把打火机点燃看看情况,可能是因为紧张,打火机打了好几下都没打燃。 之遥看不下去,啧了一声,拍了拍大头。 “打火机给我!” 大头向后伸手,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手去摸索,突然摸到一团柔软,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我靠,这特么又是什么东西,好软!” 说完又试探性的捏了两下,竟然觉得手感挺不错。 之遥咬牙切齿:“那是我的胸!还不把你的臭手拿开!” 大头一听,窘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赶忙把手挪开,放置在身侧,一动不敢动。 小心翼翼说:“你来拿吧,在我右手里,就在旁边。” 之遥像是存心要报复,伸手先是快狠准地拍了一下大头的屁股,又狠狠掐了一把,大头吭叽了一声也不敢说话,一张大方脸憋的通红,幸好这洞里黑黢黢的,看不见。 好不容易交接成功,之遥拿到了打火机,还没来得及打燃,身后的宋浮尘觉出了不对,赶忙往前爬了爬,拽住之遥的脚踝,之遥吓了一大跳,全身的汗毛登时都竖起来,等到宋浮尘出了声,之遥呼出一口气,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姑娘,怎么回事儿,怎么停下来了?” 话音未落,那块软质的洞壁突然向下一塌,大头还来不及呼叫就滑了下去,连带着之遥和宋浮尘也跟着滑了下去。 ******** 暗室在最里头,大虎子跟黑鹰赶到时,癞皮狗正带着几个小男孩拿着灯围在暗室的天窗前往里看,满脸焦急。 一见大虎子来了,癞皮狗赶忙迎上去,还不等他开口,大虎子一脚照着他的胸口就踹了过去,这一脚用了全劲,癞皮狗闷哼一声就被踹翻在地,大虎子不解气,对着他的脑袋、肚子、胸口一阵猛跺,癞皮狗疼得连连惊叫,跟在癞皮狗身后的一群小男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黑鹰看差不多了,大虎子的气也应该消了,就象征性地上前拦了一下,大虎子这才停下来,径直走到天窗前,拿着灯往里照。 暗室里空无一人,原本应该捆绑在人身上的网子散落在地上,四壁都无逃走的可能,看来人是顺着绳索往上爬,进了洞口。 大虎子眉头一拧,回头看向身后:“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从网里出来的?” 癞皮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满脸是血,根本无法说话。 跪着的小男孩当中有一个大着胆子说:“感觉应该是用火烧烂的……刚刚一开天窗,好大一股子烟味。” 大虎子抬眼看了黑鹰一眼:“火?哪儿来的火?” 黑鹰摇了摇头,立马问:“跑了多久了?” “我们也是才发现……” 其实大虎子一点也不着急,这里可是金爷花了重金改造的地下城堡,哪有那么容易逃出去。 黑鹰早就猜出了大虎子的心思,刚刚上演的那一出,不过是大虎子借题发挥想打癞皮狗一顿罢了! “把洞里的软管子打开吧!”大虎子对黑鹰说。 黑鹰点了点头,转身往来路回去,一边走一边用对讲机联络各个区域。 反正就算进了那洞口,爬再远也怕不出去,洞都是循环往复的,其中还藏着软管,一开启,人立马就会掉下来,对讲机一讲,各个区域一搜查,总能抓住。 大虎子也跟着往回走,走过癞皮狗身侧时,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又踢了他一脚,见癞皮狗没啥反应,大虎子蹲下来用灯照了照他的脸。 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的眼珠子已经爆凸出来。 大虎子啧啧两声,假惺惺地感叹到:“啧啧,这可怎么办呀,兄弟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控制好力道……” “我看这眼睛以后怕是瞎了……” 说着转头看向身后一群战战兢兢的小男孩,扯了扯嘴角笑道:“把他扔到讨饭的屋里,让他们好好照顾他!” 说着起身,从癞皮狗手里拽过对讲机,一扬手扔给后排一个瘦小的小男孩。 “以后这一块区域就归你管了。” 说完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那小男孩盛气凌人的命令之声。 “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扔到讨饭的屋里,刚刚虎子哥说的话都没听见吗?昂?” 大虎子听着,脸上漾起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电脑室隔壁的屋子里,有一长排操控软管的按钮,黑鹰刷刷刷一下子全打开了,坐在一旁的凳子里,用对讲机一个一个联系各个区域的负责人。 “全部给我动起来!找到了立马通报,一共八个人,要是找不到,小心你们的小命!” 正说着,只见大虎子拿着牛皮封袋,斜依着门边看他,眉毛一挑,脸上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说:“哟,越来越有大哥派头了昂?” 黑鹰心里一惊,赶忙起身,欠身弯腰让大虎子坐,脸上笑着说:“看你说的,我哪有那本事,我还不是仗着你在才敢装装逼。” 虎子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定定地看向黑鹰,又腾地低头去拆牛皮纸袋,一边拆一边说:“以后我成年上去了,这地下不就你接班了吗?” 听着这话,黑鹰战战兢兢的,他认识大虎子时间也不短了,到现在也没摸透他,他脾气怪得很,总是阴晴不定的,好起来,你爬到他脑袋上做窝他都不会生气,但坏起来,就是一瞬间,没有缘由的猜忌心就会起来,动手打人、杀人是常事。 好在大虎子看到封袋里的照片后,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住了,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用红笔大了一个大大的叉,还另外附带了一张介绍人物情况的纸,大致内容就是姓名、经常出现的地点等等,以防他们动手的时候杀错了人。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面熟?” 说着看向一旁的黑鹰,黑鹰立刻凑过来看了看照片,低头想了想。 “这是不是那个张少?” 跑啊 嗖嗖嗖,大头从洞口坠落在平伸的拉网里,紧接着之遥和宋浮尘也跟着坠落,瞬间压在了大头的身上,大头脸被压挤在拉网的洞眼里,显得格外怪异滑稽。 大头嘴里吭吭唧唧,用力扑腾挣扎了几下,宋浮尘和之遥这才意识到身下是个活人肉盾,赶紧翻身躺倒在一旁的拉网上,大头身子立马一松,趴在拉网上大口呼吸。 刹那的喘息之间,三人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竟然有光亮,仔细看,是灯光,呼吸跟着一滞。 大头眯眼往下一看,好家伙一群孩子正仰头盯着他们,有男有女,大头被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啊? 大头听见有两个女孩在交头接耳,一个女孩问:“是来的新人吗?” 另一个女孩不敢确定:“应该是吧!” 大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下面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差不多得有足球场一般大,室内四周和地上都包了软胶垫,屋子一侧应该是睡觉的地方,叠放着一些被褥,另一侧放置着一些健身器材。 这里面怎么还有这些东西?大头一脑袋的问号。 落在拉网里的三人,此时正像猎物一样被吊半空,被下方人群围观中,拉网因着重量有轻微晃动。 石室角落里有一扇严实密封的铁门,门边坐着两个小男孩,见到拉网里落下了人,两个小男孩赶紧起身,一前一后走过来。 一个手里拿着对讲机,一个手里拿着鞭子左右挥舞,边走边冲着围观的孩子嚷嚷:“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说着拿鞭子的小男孩就走到石壁边,踮脚探手去按下石壁上的按钮,吱一声,机关启动,拉网一点点降下来,直至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两个小男孩应该也没想到拉网会放下这样三个人,一个高高壮壮的方脸男人,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人家,还有一个一脸凶神恶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女人,三个人爬出来的时候,两个小男孩明显都惊呆了。 大头甩着胳膊,嘴里骂骂咧咧,回头左右看了看,想确认宋浮尘和之遥的状态,在看到之遥那个瞪眼发狠的鬼样子,心里真的是想要喊救命,斜眼看她:“你干嘛啊!” 之遥一直瞪着两个小男孩,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一本正经的走到大头身边,踮脚在大头耳边说:“啥都能输,气势不能输!” 大头服了,心想:不就一群死孩子吗?分分钟就解决了!还斗啥狠!之前是因为小爷被捆住了,无法施展武力值,这下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两个小男孩一看,感觉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明显畏缩了,连连后退,拿着对讲机的男孩一边退一边举起对讲机,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头几步抢上前,一把夺了过来。 另一个小男孩见状,抡起手里的鞭子就朝着大头这头飞过来,大头赶忙往一旁闪躲,啪啪几声脆响,鞭子像游滑的蛇,一直追着大头不放,好几次躲闪不及胳膊最终挨了一下,登时见了血。 原来那鞭子改良过,头上拴了一个像流星锤似的带尖刺的小铁球,一下子连皮带肉生生扯掉了。 大头疼得龇牙咧嘴,脸煞时就白了,那小男孩轻蔑一笑,又扬起一鞭子,冲着大头的面门直扑过来,呼呼带着风声,大头连退好几步,那鞭子像是能无限延长,一下子追了过去,大头赶忙弯腰躲避,还是晚了,眼见那尖刺就要砸进脸里,大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里悲催地想:“完了完了,竟然要被一死孩子毁容了,我的脸呜呜呜呜呜……” 结果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大头眯缝着眼睛一点一点睁开,只见那个叫宋浮尘的老道高抬一腿,脚尖轻轻一踹,便轻松卸掉了鞭子上的力道,又一个回旋转身,身子轻盈飘洒,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落地时,一脚已稳稳踩在鞭子上,另一手拽住鞭子的一端轻轻一扯,小男孩就直往前窜,最后竟直接趴在了大头的面前。 好家伙,大头看了直呼好家伙,他原本还以为那老道是个骗钱的货,没想到身上的功夫还挺有两下子的。 宋浮尘拽住男孩的双手,反背在身后,男孩拼命挣扎扑腾,宋浮尘一屁股坐在小男孩身上,不紧不慢地从自己腰上扯下一根布腰带,紧紧缠住了小男孩的双手。 另一个小男孩见有鞭子也打不过,立马跑到铁门口,从怀里掏出钥匙开门。 之遥见状几步就奔了过去,照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就是一记胳膊肘,“咚”一声巨响,力道之大,大头听了都脑仁疼,小男孩白眼一番,歪歪斜斜倒在了门口。 之遥处理完这个小男孩,回头冲着大头得意的一挑眉,大头捂着受伤的胳膊,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被绑住的小男孩知道情况不对,拼命的大叫起来,宋浮尘的耳朵被音量轮番轰炸,他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回头瞅了瞅小男孩的脚,脱掉他破烂的鞋子,又脱掉了黑黢黢的袜子,揉成一团塞进小男孩的嘴里,这下小男孩不乱叫了,只能哼哼唧唧愤怒地瞪着宋浮尘。 宋浮尘一看,呦呵,你个小屁孩还敢瞪我?于是又把小男孩的脚跟手绑在一起,这下是动弹不得了,小男孩气得胸前剧烈起伏起来。 那群原本在运动的男孩女孩,全程都目瞪口呆,像是看新大陆的眼神一样看着这三个从天而降的人。 就在这时,大头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传出一个小男孩暴戾的声音。 屋子里男孩女孩开始骚动,小声议论,他们猜出来这三个人应该就是黑鹰要找的人,通不通知黑鹰,怎么通知黑鹰,成了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如果没有告知黑鹰,之后肯定会受惩罚,但想要告知黑鹰,面前的这三个人看起来又都是狠角色,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进退维谷间,大头捂住胳膊上的伤口,一脸痛苦地蹲坐在地上,冲着那群孩子开口:“你们有没有什么止血的东西?”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大着胆子走过来,递给了大头一只软膏,大头低头一看,就看到小女孩胳膊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跟小孩稚嫩的身体一点都不搭。 大头没有急着去接药膏,她指着小女孩的胳膊,眼神心疼地问:“胳膊怎么搞的?” 小女孩像是早已习以为常,语气平淡地说:“那鞭子抽的……” 大头回头再看向那个耍鞭子的男孩时,眼神中带了狠气,男孩也不惧,挑衅似的回看他。 大头摇摇头,心想,没救了。 他接过药,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是止血消炎的药,冲着小女孩笑了笑,小女孩怯怯地低下了头。 “你们怎么被关在这里?”大头一边上药一边问女孩。 女孩摇摇头:“不知道……” 大头一听皱了皱眉,往健身器材那边摆了摆头:“这里面怎么还有这个?” 女孩点点头:“嗯,我们每天都要按时吃饭按时锻炼身体,他们说我们要健康才有用,要不然就要打残了去乞讨……” 要健康才有用……大头细细回味着这句话,一种可怕的猜想突的出现在他的脑中。 之遥站在门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还在这里等什么?出去呗?” 一听说要出去,屋子里的男孩女孩都吓得战战兢兢的。 有孩子大着胆子喊:“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们都会受惩罚的……” 大头一听,回道:“不走,大家只会都死在这里!你们都不想出去吗?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吧!” 没人回答,大头咂了咂嘴,又问了一遍:“真的都不想出去?” 话音刚落,那小女孩上前扯住了他的衣服,轻声说:“叔叔,我想出去,你带我出去吧!” 大头欣慰地冲她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就往门口走,刚走两步,后面冲出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带着哭腔喊。 “呜呜呜,你不要走,留下来,这里面你出不去的,你要是被黑鹰和大虎子他们抓住,会死的……” 小女孩跟大头同时停下来,小女孩回过头来,一脸倔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会出去的,等我出去了,再找警察叔叔来救你们!” 之遥开了门,小心翼翼探身出去,外面都是黑黢黢的,偶有一两点亮光在不远处闪烁,她手里捏着大头的打火机,也不敢轻易打燃。 她试探地走出门外,大头牵着小女孩跟在后面,宋浮尘站了起来,把小男孩那条鞭子收了收,塞到怀里,紧跟着走出去。 外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往前方下一个亮点的位置,借着微弱的光线,几人摸黑往前走了是十来步,大头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他摸到外侧石壁,趴在上面听了听,是水流声? “你们听!” 宋浮尘和之遥都停下来。 “是水流声?”之遥问。 “嗯。” “那是不是炸掉这块石头,我们就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大头无语:“请问怎么炸?用你的小脑袋瓜子炸吗?” “那咋搞?在这里面胡乱的窜来窜去,万一又被抓住关进去怎么办?” “先走走看看。” 宋浮尘走在最后,一直没说话,经过刚刚的小露身手,大头对他已经是另眼相看了,毕竟要不是他,自己这会儿肯定失掉了傲人的颜值,忙问:“道长你说咋样?” 宋浮尘从怀里掏出鞭子,双手伸开扯了扯,点了点头:“往前走走看吧!”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那个点亮光越来越近,是从一扇铁门上的小窗户里射出的一点光亮,几个人轻手轻脚靠过去,之遥踮脚透过窗子往里望。 “跟刚刚一样的,连里面的摆设也一样……” “走走走” 大头往前摆了摆手手,几个人蹑手蹑脚从铁门前走过,刚走了几步,大头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里面传来一个少年暴怒的声音。 “特么就那么几个人,还没找到吗!!!” 对讲机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很是突兀,之遥简直崩溃了,她低声冲着大头嚷道:“这个为什么不关掉!!!” 大头尴尬地笑笑:“这我也没玩过……” 正在这时,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朝他们这边望了望,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小男孩阴恻恻的说话声。 “黑鹰,我是泥鳅,发现目标,有三个人在我这边……” 之遥大喊一声:“跑啊!” 大头抱起小女孩,朝着前面狂奔而去。 通道里的灯突然都亮了,铃声一时大作,他们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涌了过来。 完了完了,大头心里叫苦不迭,都怪自己大意,后来转念一想,妈的后悔也没用了,只能咬咬牙跟他们拼了。 大虎子和黑鹰带着一帮小男孩就堵在前面不远处,拿鞭子的拿鞭子,拿刀的拿刀,脸上杀戮渐起。 大虎子朝着他们这头吐了一口口水,铿锵有力地说:“该砍就砍,留一口气放血就行,今晚让老头加餐!” 说完,一群小男孩一个个面目狰狞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下坠 江离把两人拉到一个街边角落里,讲了自己听到的事,刘福贵一副听玄幻故事的模样,摆明了不咋愿意相信。 啥?下水道井盖子吃人?这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不至于相信这种胡说八道吧! 秦天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小石子骨碌碌滚出去,一直滚到路边的井盖子上才停下来,他定定地盯着井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江离。 “你怎么看?” 江离沉默地回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中的沉静和深刻让秦天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有种微妙的惊悚感,后背登时凉了一片。 不需多言,他对江离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他相信她的直觉。 “那就等到晚上看看吧……” 刘富贵立马窜出来,一副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的表情:“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还真信啊?” 秦天瞥瞥他:“你要有事可以先回去。” 刘富贵一下子就闭了嘴。 三人回到车上,想等到天黑再下去看看情况。 秦天虽然表面上看来镇定如常,到底是心里焦急,担心大头的安危,坐了会儿实在坐不住,探身从副驾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烟,下车倚着车前盖抽起来。 江离脱了鞋,盘腿窝在副驾里放空打坐,包子躺在她腿上,翘着个二郎腿,睡得实在香甜,为了让包子睡的更舒服一点,索性让刘富贵接住搁到后排座椅上。 刘富贵望着包子翘着二郎腿的高贵睡姿,不禁感叹:“这条狗子,确认是狗子吗?莫不是猪投胎,每天都在睡睡睡!” 江离回头瞪了他一眼,冷淡的语气中带着锋芒:“小心说话,它要是生气咬你了,我可不管!” 刘富贵心想,就一条小狗哪能那么聪明听懂人话,这会儿还睡着呢,怎么可能咬我? 正想着,包子一爪子挠过来,圆睁着大眼睛怒气冲冲地冲着刘富贵狂吠不止。 刘富贵吓了一大跳,眼见着包子一副马上要冲过来咬人的架势,简直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开门下车,关上车门才长吁一口气,他回身看到包子前肢趴在窗户上还冲着他叫嚷,心里暗暗称奇。 “神了,这狗子真特么神了!刚刚不是还睡得死死的吗?这会儿怎么醒了?莫不是真的能听懂人话?!” 秦天听到包子的叫声,赶紧回头,看见刘富贵神情慌张地下了车,走到车窗边,朝着包子摆摆头。 “怎么了?” 刘富贵一脸尴尬:“没事儿,没事儿……” 江离降下车窗,冷冷丢下一句:“他嘴欠,骂包子。” 刘富贵辩解:“那怎么能叫骂呢,那叫夸奖,我夸它睡得香……” 江离懒得搭理,悠悠地把车窗又升了上去,不知道回头冲包子说了句什么,包子立马摇着尾巴走回后座乖乖躺了下来。 刘富贵不服气地冲着包子挤眉弄眼,人包子也懒得再看他一眼。 秦天靠在车门上,笑了笑,掏出烟盒朝着刘富贵伸了伸。 刘富贵摆摆手:“我不抽烟。” 秦天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不抽烟?” “昂,我活得很养生的。” “哦,那倒是看不出来,感觉看起来像是黄赌毒都沾的样子……” 刘富贵无语。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期间秦天去打包了一兜子吃的回来,还贴心地带了包子能吃的,几个人坐在车里吃完,窝在车座里看向车窗外。 老城区一到晚上,巷子里的小店铺早早就关门了,路上的行人寥寥,只有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显出街巷颓败惨淡的样子。 三人下车,沿着先前走过的路一直蜿蜒而下,走过了之前缝纫店,家家都大门紧闭,又往前走了一段,原本一直卧在江离怀里的包子突然一下子来了精神,支起上半身竖着耳朵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个没注意,包子突然挣扎着从江离怀里蹦下去,撒腿就往前跑,江离着了急,唤着名字紧追过去。 “包子,包子,你干嘛去啊……” 秦天见状也紧跟了两步跑起来,三人追着包子跑出了狭长的小巷子,在巷弄纵横交错的老小区里来回穿梭,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 包子在十字路口的路灯下闻嗅着什么,并试探地用爪子去触碰。 包子是发现了什么吗? 三人慢慢靠近,到路灯下一看,竟然是个下水道的井盖子。 “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刘富贵说着看了看身旁的两人。 江离和秦天都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包子,包子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去碰井盖,碰一下又立马收回,来回试了几次,见没有问题,就大着胆子踩了上去。 突然,那盖子也不怎么就掉了下去,包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跟着掉了下去,江离一心急就扑到井口想去抓住包子,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暗黑的地下发出,江离感觉整个身体都失控了,直往井口栽下去。 秦天反应很快,见状立马奔过去紧紧抓住了江蓠纤细的脚踝,拼命反身往外拽着,想把江离硬拽出来,但是力量悬殊,秦天使劲到额头上的青筋都根根爆出,开始控制不住慢慢被拖拽到井口,半个身子都快探进井里了。 刘富贵简直惊呆了,他那里见过这种情况,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连个那么瘦的姑娘都拉不住?不应该啊!还是这井盖子真的吃人? 就在他呆愣的几秒钟里,秦天双脚已经离了地,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富贵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秦天的腿。 他瞬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同他们的躯体作斗争,不禁暗暗心惊,他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可一点用也没有,像是无用的挣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倾斜、腾空,然后向着井里坠落。 身体有冰凉的触感,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 黑子坐在汽车的后座盯着婉婷的那间别墅,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末了语调冰冷地问:“他进去多久了?” 坐在副驾上的小弟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看:“大概一刻钟。” 黑子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车内的空气都要窒息了。 坐在驾驶坐的小弟从后视镜里看了黑子一眼,感觉到情况不太对,想着找话来调节一下气氛。 “我看于波对这女的挺好的呀,怎么这刚死,这女的就耐不住寂寞了?都说□□无情倒是一点不错……” “你说这个张少也是……于波好歹也是荆水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急吼吼地登门,也不怕这样搞,于波手底下的人看不过眼,手起刀落解决了他?” 这小弟一边说一边望向副驾坐的小弟,这种适合八卦的场面,他多希望有人能加入讨论跟他能有点互动,哪知那个小弟一直朝他挤眉弄眼,跟眼睛有毛病似的。 副驾小弟那个心累啊,心想说:“你丫是不是缺心眼,提这个干嘛,别说这个张少,咱们黑子哥不也把人家于波的女友给办了吗?你说这什么意思,不存心讽刺恶心黑子哥?你要想死可别拉上我!” 黑子在后头听着听着冷哼一声,副驾小弟心道:“完了完了!” 正等着黑子发脾气,岂料他张口就说: “人家可不是一般关系,上大学的时候是同学,搞过对象!” “哦哦……”副驾小弟点了点头,点着点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黑子哥怎么这么清楚,莫不是还偷偷调查过这两人的关系,难道……对这个女的动了心思?不能啊,他可一向是视女人为衣服的,怎么可能在这个女人身上翻船? 驾驶座小弟显然是个二百五,啥也没察觉到,正一脸好奇地热心吃瓜。 黑子盯着别墅紧闭的大门,紧接着说:“要说这张少以前可不这样,几年前他父母不同意他跟这女的在一起,拆了一对鸳鸯,他才开始疯的……据说这些年也没怎么找女的,算是个痴情的种了……” 副驾小弟越听心里的猜想越笃定起来,渐渐有点不安,试探着说:“这种女的一看就是灾星,玩玩就行,可不能动感情!” 这话说的隐晦,却是在点黑子,黑子不说话了,躺在椅背上,无声的错动牙齿。 小弟赶紧又补上一句:“ 像我们黑子哥这种被金爷寄予厚望的,就绝对不能找这种女的,影响事业,像金爷那么多疑的性格,时时刻刻紧盯着你,犯一点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这种女的分分钟给你惹各种麻烦……” 这话倒是不假,黑子心里也是认可的,金爷说白了谁都不信,就信他自己,他知道小弟也是好心提醒他要多注意,毕竟他也是刚上来,位置还并不太稳。 正想着,只见张少抽着烟从别墅里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的车旁,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回头望了一眼别墅,矮身进到车里,很快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黑子又等了几分钟,才下车走到别墅门前,按下密码打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只留着卧室里的一盏灯,门敞开着,婉婷穿着一身绸缎的睡袍,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头发如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一梳到底。 见黑子来,婉婷并没有表现的很意外,她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梳头发。 黑子斜靠着门框,调笑着问:“我刚看见张少从别墅出去……” 婉婷面无表情的嗯一声。 “他来干什么的?” 婉婷突然抬眼看他,冷笑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黑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上来,但他还是尽量压制住,眯眼笑着说:“怎么?于波刚死就忍不住了?就急着跟老情人相聚了?可惜……”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不往下说了。 婉婷横了他一眼:“可惜什么?” 黑子笑笑:“等会儿就知道了。” 婉婷没理他,挤了一点护手霜抹了起了,这是手机突然来了一通电话,她一看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正在门口的黑子,默默摁掉了。 黑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电话又打来,婉婷又摁了。 结果刚摁掉,电话又再次打来,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打算再次摁掉。 黑子突然说:“张少来的电话吧?接呗,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婉婷觉着黑子像是话里有话,心里突然有点不安,赶忙起身走到一边,接了电话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很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很多车。 “喂?”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喂。” “请问您是机主的什么人?”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我是他的……他的……朋友……” “是这样,他刚刚出了点事,人已经没了,麻烦通知家属赶紧来医院一趟!” “什么?人没了?人没了?”婉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她眼神木然地望向门口,黑子正冲着她笑,那笑容分明带着血腥的味道。 备选地 婉婷穿着睡衣,像只发疯失控的兽,冲到门口,双手紧紧拽住黑子的衣领,眼中熊熊燃着绝望和仇恨的怒火。 “是你,是不是?是你,一定是你……” 黑子向后伸长了脖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任凭她捶打、撕扯、抓挠,怒火淹没了理智,她发了狠,用锋利的指尖使劲抠入他的皮肤,十个指甲盖里灌满了剜下来的肉,血沿着伤口蜿蜒而下。 婉婷痛苦悲愤地嘶吼,声音在房子里左冲右撞的回荡。 黑子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连脚步都没挪动半步。 等到她彻彻底发泄完情绪,身体摇摇晃晃滑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惨白、脆弱,像是只质地轻薄的琉璃花瓶,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黑子整了整衣领,语气淡淡的:“没错,是我!” 婉婷蓬乱着头发坐在地上,听到这个回答像是并不意外,她夸张地冷笑了几声,慢悠悠撑着地板起身,捋了捋头发,转身走到床边,胳膊伸到抽屉里掏了掏,碰到目标物,然后紧紧握在手里,朝着黑子走过去。 她脸上带着阴暗的笑容,猛地一挥手,一道寒光朝着黑子的脖子就去了,黑子反应很快,赶忙向后探身躲了过去,又侧身伸胳膊一挡,反手一抓就控制住了婉婷握修眉刀的手。 他一点点掰开婉婷紧握的手指,婉婷尖叫挣扎着,最终抵不过男人的蛮力,修眉刀被抽了出来,黑子一扬手远远扔到了大厅里。 其实婉婷比黑子高出一颗头的高度,黑子用双手困住婉婷的胳膊,仰头看她。 “就这么想杀我?” 婉婷咬牙切齿:“何止想杀你,我还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黑子顿了顿,像是想故意戳她的痛处: “你就不想知道他怎么死的?” “一刀毙命!”黑子说着用手指在脖子上抹了一道,脖子上血迹斑斑的伤痕,更增添了真实感。 婉婷不说话了,眼睛渐渐失去焦点,不知怎么,脑中开始浮现出惨烈的画面。 一个男人开着一辆豪车飞驰在路上,心里有事,情绪起伏纷繁,转弯过路口时,路边突然冲出一个孩子,他一个急刹车,车子几乎擦着孩子的身体停下。 孩子无恙,却突然爬到车的引擎盖上,男人以为小男孩要碰瓷,一下子就怒了,打开车窗把身子探出去,正准备破口大骂,突然,另一个孩子从路边冲过来,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喷溅的血液如泉涌,到处腥红一片…… 婉婷身体渐渐战栗起来,声音颤抖地说: “你会下地狱的!” 黑子一把楼住婉婷的腰:“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黑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按下了接通键,里面传来小弟惊慌失措的声音:“黑子哥,黑子哥!下面出事儿了!” ******** 黑子也是跟了金爷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金爷在荆水地下建了一个据点。 据说最初建造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取代仙女山。 毕竟仙女山隔的太远,交通又实在不便,完全在鬼婆的势力范围内,即使金爷派了一些心腹进去,还是无法完全掌控情况。 最让金爷无法忍受的是,因为要靠鬼婆才能炼制血丹,有时不得不听命于鬼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非常不爽。 金爷心里卯着一股劲儿,想着一定要找个备选地儿出来,以防万一,可以撇除鬼婆自己单干。 之所以选择在荆水建地下城堡,除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他还发现荆水的一片老城区有非常得天独厚的地质条件。 地下浅表藏着硬度非常高的石头,厚度也很可观,这样的情况进行城市开发难度太大,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地方政府财力有限,又没有乐于做慈善的开发商接盘,几十年间这一片区域几乎就没怎么变过,房子都老朽斑驳,俯瞰城市时,这一块的色调都暗沉破旧,像个垂暮而不受关注的老人。 这样的情形对当地居民来说不是好事,对金爷来说却是天赐良机,非常适合在地下打造一个秘密空间,开展他的野心事业。 金爷用了好几年时间,花了不少真金白银,找了些有盗墓手艺的人,开岩凿洞。 因为当地盗墓管控严格,抓到了基本是重刑,盗墓贼基本算是失了业,突然接到这活儿,别提多高兴了,毕竟每日有进账,能养家糊口。 地下建造难度大,又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偷偷摸摸进行,所以建造一直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年。 整体是沿着城市老旧的地下排水系统建造,位置更加深入隐蔽,穿透了岩石层,挖凿出一个地下世界。 期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仙女山爆炸了。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人没有一点准备。 黑子第一时间通知金爷,金爷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赶往漳坪实地查看,现场惨烈程度超过想象,整个洞都被填平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当时黑子语气沉重地告诉他,一切都化为了灰烬,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出来。 至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无从知晓了。 仙女山爆炸,里面的人死不死,金爷不在乎,他最在乎的是血丹的货源断掉了,全国各地那么多买家,都拿钱排队等着救命,不少还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是金爷在各个方面都需要仰仗的厉害角色,赚他们的钱是后话,要是他们不能定时拿到货,到时候折腾起来,金爷费尽心思打造的帝国,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金爷急了。 仓促间,他准备提早将备选计划提上日程,让于波开始着手地下世界的部署,同时加紧寻找青铜骰子的下落,毕竟找到火瞳,很多事情就好说了。 在此之前,地下世界一直做着未成年人的生意。 在各处搜罗无家可归的小孩,先从中选出一波乖巧顺从的,送上去,笼络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剩下的,就让他们相互争斗、残杀,激发出体内嗜血好战的基因,弱者被踩踏□□,最终胜者代为管理地下的世界。 之所以只选未成年人,金爷也是有所考量的,目的就是为了规避风险,用未成年好处多多,这个世界对小孩子格外宽容,即使杀了人也不用承担什么法律后果,顶多被管教几年就放出来,还可以重复利用,根本没什么风险和麻烦。 并且小孩年龄还要越小越好,越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模糊,也不懂相应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更加不懂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一旦陷入这样黑暗的沼泽,小孩根本就无法脱身,只会越陷越深。 懵懂、空白、无知,让他们比成年人胆子大得多,也狠得多。 这个由未成年人构筑成的地下世界,任务就两个:挣钱和杀人。 挣钱的方式很多,乞讨、卖血、卖脏器……只要你能想到就没有他们不做的,简直要把小孩榨到骨头渣都不剩,就这里面还分级别,卖脏器的为了能卖上好价钱必须好好养着,卖血的次之,乞讨是最底层,大多身体已经被虐待到残疾,没多大用处了,就被赶出去乞讨,挣不到钱就挨打、挨饿,最后死了就扔进污水里,腐烂、变质,直至消失…… 至于杀人,地下世界承包了金爷众多的杀人任务,一部分任务是帮助金爷商业上的伙伴除掉竞争对手,这种通常友情价,金爷精明啊,说是帮忙,其实也算是间接掌握了对方的杀人证据,手里握着把柄,都得顺着他的意思走,否则……呵呵…… 还有一部分则是不认识的陌生人,通过网络下单,重金□□,原因也不过问,杀人拿钱就完事儿了。 为了保证地下世界的安全性,上面和下面的人根本不用见面,安排任务也是用信封投递的方式,主要也是担心出事儿一锅端。 仙女山炸了之后,金爷慌了,赶忙让于波开始安排在地下炼制血丹的事情,只不过一切都显得很赶,他们根本都还没准备好。 当初安排老七混进仙女山,结果他是个蠢货,狗屁有用的内幕也没挖出来,血丹的方子也没搞清楚,没了鬼婆坐镇只能自己想方法试一试。 不过,地下世界却在血源的获得上拥有绝对的优势。 仙女山的血丹输出还算稳定,但遇到季节、天气的原因,游客大为减少,可能很久都没有新鲜的血源。 地下世界因地制宜,让获取血源更简单——把石头层打通,里面暗埋着很多一人粗的软管,可以收缩移动,一到深夜,将软管口伪装成下水道井口探出地面,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吃掉”一些人。 有为了生计疲惫奔波的夜归人,有聚会完回家的醉汉,有独自一个人回家的姑娘,甚至还有误入险境的道人…… 黑子实在没想到,金爷费劲心血建造的地下世界竟然混进去一群鬼东西,还闹得天翻地覆? 这能忍? 暴露 刚坠入黑暗的井口,江离突然有种世界都慢了下来的感觉,下坠的速度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不停,没几下就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井下是一条向下无限延伸的圆形通道,四周都是坑坑洼洼的岩壁,有雕琢的痕迹,通道直径应该有个一米多,可以平举手臂的样子。 江离微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按照常识来说,坠落的速度很快,应该来不及做很多反应,她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在下坠的状况中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和反应。 她将视线从四周投到黑暗的尽头,那里深不见底,藏着无法预知危险和秘密,包子早已没有了踪影。 突然,耳畔响起咔哒咔哒的声响,她机警地侧头去看,一旁的岩壁上启动了机关,露出一个手臂般粗细的孔洞,江离脑中顿时浮现出各种盗墓小说里的剧情画面。 “完蛋了,不会是要放箭出来吧!” 这要放出箭来,自己指定要被扎个对个穿、透心凉,早早去见阎罗王,正想着,咻一声。 孔洞里射出一团白色的不明物,那团物体迅速散开,铺天盖地般朝着她扑过来,她下意识拽住腰间紧紧缠绕的鞭子,身子连忙往一旁闪躲,眼睛圆睁而视。 那是一张网,在黑暗的通道里散开,像是一只怒张的兽爪! 她脑中有几秒钟的激荡,身体随即做出了反应,手用力一甩,啪一声,鞭子打在张开的网上,紧跟着双腿发力向后一蹬,身子迅速前倾改变了坠落的方向,她手擦着冰凉沁骨的岩壁向前滑行,腹部收紧,紧贴着岩壁,像只壁虎一样滑了出去。 网子被击打中,瞬间偏了方向,擦着她的脑袋过去了,最终扑了个空,网子一击没中当即卸了力,软塌塌坠了下去。 江离一边滑行,一边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躲过了,要是被那网子束住,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是遇见危险可是一点反抗自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慨叹自己躲过一劫,头顶上方又传来咻一声,江离一边滑坠一边回头去看,那孔洞里又射出一张网子,正朝着秦天扑过去。 江离知道秦天根本看不见,大惊失色地冲着秦天大叫:“秦天,往边上闪开,快往边上闪!” 说完一个漂亮回身,鞭子再度扬起,打向飞快铺张开的网子。 秦天本身是职业赛车手,身体的控制能力和应变能力都是一流,江离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身体像是已经觉察出了危险,立马在半空一个卷腹前扑,胳膊前伸向一旁让过去。 由于完全看不见前方的障碍物,咣当一下,整个人都撞在岩壁上,身体腾地停滞了一下,虽然身体受了疼痛,好在是摸着了岩壁,他下意识想要贴着岩壁滑行,不过到底是眼睛看不见,再加上江离隔得有点远了,鞭子使不上全力,最终还是没躲过,网子罩过来时还是裹住了他半边的身子。 那网子像是会蠕动的章鱼腿,越裹越紧,连人带网急向下方坠去,同时伴随一阵轮轴滑动的声响。 原来网子尾端的绳子跟隐藏在岩壁上一个活动滑轮连在一起,滑轮跟着一同移动下坠。 看到网子并未对秦天造成什么伤害,江离才稍稍放心。 她收回视线,盯向前方,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江离在中途用手掌撑地,一个翻转回身调整了一下下滑的姿势,手掌在巨大的摩擦力的作用下,犹如砍跺剁般痛感难忍,她咬咬牙,背部挨着岩壁,像坐滑滑梯一样,咻咻咻坠滑了下去。 耳畔除了摩擦岩壁的声响,就是身后刘富贵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 刘富贵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简直吓得半死,一直啊啊啊啊啊啊哀嚎不断。 他的坠落,干脆利索,也毫无意外,被等待好的网子给捕获了,而且是一击即中、正中靶心。 他只是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靠过来,心里原本的恐惧感一下子到达顶点,全身的寒毛登时竖起来,下一秒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裹住,之后不断收紧,紧到他几乎不能呼吸。 虽然看不见,他觉得自己一定像粽子一样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亦或是个大蝉蛹,在暗黑的通道里滑行。 在通道里下滑了很久,通道渐渐变得狭窄,刚好够一个人通行,通道并不是垂直的,也不是平直向前的,一会儿向左拐一会儿向右拐,完全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突然,江离看到不同的死人幻影从通道里滑过,依次穿过了她的身体,向下滑去。 那些幻影中有面孔稚嫩的男孩、女孩,有表情木然的男人、女人,其间竟然还参杂着一些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于波,一个竟然是张少。 等等,于波的确是已经死了,她在别墅里就已经看到过他的幻影,这会儿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个张少……不还好好活着呢么,怎么这会儿……死了? 江离心里疑惑顿生,幻影一闪而过,她的视线一路跟随追了过去,突然,不远处有个小白点在不停跃动,一蹦一蹦的。 又近了一点,她听到了包子的叫声,像是还有几个男人在说话。 “靠,哪儿来的狗,不会咬我们吧!” “唉咬就咬吧,反正都要死在这里了。” “我还不想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特么肯定是饿久了,听到狗叫我特么都在咽口水……” “看来真是要死了,我特么都幻听了……感觉上面又有什么东西要下来了……” 正说着洞里传来咻咻咻的下滑声,由远及近,其中还穿插着一个男人的悲鸣。 “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啊,你们也听到了吗?原来不是我幻听啊!” 几个说话的男人停下来,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侧耳倾听,声响越来越近,气氛一度紧张起来,他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包子来回窜来窜去,从一个男人的背上跃到另一个男人的背上,兴奋地大叫起来,叫声在整条通道内回荡。 “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江离就滑冲过来,跟原本堵在通道里人冲撞到了一起,冲击力的作用下,江离的速度慢下来,而那群人开始缓缓向下滑动,他们拼命伸出胳膊去抓住凸起的岩壁,想要阻止自己下落,不过,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秦天和刘富贵先后滑下,冲击力的效果不断加强,那群人终于失控地向下滑去。 他们口中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嚎叫。 “又特么回去了,又特么回去了!!!啊啊啊啊啊!” ****** 张少伟紧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桌后,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整个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打眼看过去像是人间仙境。 他整个下午都在纠结一件事,薛兴国女儿的下落和真实身份他到底要不要说。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女儿死了,没想到多年以后竟然在警局里遇到,而且还换了一个身份生活…… 她既然这样做,是不是暴露出薛兴国的失踪另有隐情呢?她会不会知道那枚失踪骰子的下落? 正想着,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张少伟伸手接了起来。 “酒店怎么说?他们在房间吗?” “什么?出去很久了都还没回来?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躺倒在办公椅里,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末了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他像是突然下了决心,把燃到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去身后的衣帽架上取下警察制服穿上,快步下楼。 在楼下,他遇见了几个老部下跟他打招呼。 “张局,今天走这么早,是不是急着去接嫂子呀!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恩爱,真是令人羡慕!!” 张少伟心里有事儿,根本就没听他们说什么,扎着头,冲他们摆摆手就快步走过,刚走出去几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几步退回去把人给叫住了。 “那台警车的钥匙给我!” 他说的警车是警局里刚配备的,配置什么的都不错,比起那些老旧的警车,开起来流畅舒服多了,大家日常出警都抢着开。 有个警察略带调侃地说道:“咋,嫂子点名要坐那台警车?” “屁,我是办案去的,自己想开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张局说啥是啥!” 他接过钥匙,快步走出大厅,走向门口的停车场。 警车很快启动,向着目标酒店开去,酒店离的很近,也就两三分的时间。 警车停在酒店门口煞是惹眼,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频频回头,都以为这酒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酒店的前台经理坐立难安,一见有警察上门,警衔职位还挺高,当即有点心慌慌。 在看到张少伟出示的警官证后,忙问:“警官,出什么事儿了吗?我们这一向奉公守法……” 没等说完,张少伟就出声打断:“刚刚我们这边不是来查过一个姑娘的房间号吗?” 经理低头想了想:“对,是有这么回事儿,还问我们现在住客在不在房间。” 说着说着,经理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局长都亲自出马了,不会是…… “警官,这……不会是……杀人犯吧!” 张少伟没接话,顿了顿说:“我现在要去她的房间看看,搜查一下证据,你上去开下门。” 经理一想到住客很可能是杀人犯时,脸都黑掉了,心想着可不能在我们酒店惹事儿啊,要是再在这里杀人,那酒店不就完了,谁还敢住。 一想到这里,忙拿了钥匙和房卡,小跑着带着张少伟上楼。 房间打开,张少伟假模假式地戴上了橡胶手套,经理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张少伟关上门,在木江蓠的房间里里外外检索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最后,目光就落在了扔在沙发上的黑色背包上,这个包他寄予厚望,希望能从中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也好,他走过去,拉开背包拉链,将背包整个倒扣在床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掉到床上。 都是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张少伟用手拨了拨,触到了一个小颗粒的硬物。 他仔细定睛一看。 恩?这……不是一枚青铜骰子吗? 冰窟窿 在长长的甬道里,大头和宋浮尘背对背站着,之遥抱着小女孩站在两人中间,三人警惕地目视前后挥鞭扬刀像潮水般涌来的孩子。 那群孩子一个个面目狠厉狰狞,个个都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样子。 之遥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小腿肚无法抑制的颤抖,之前她虽然一直嚷嚷着要出去外面见见大世面、冒冒险,可当这种真实的打打杀杀场面一下子到了眼前,恐惧感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之前爷爷对她过度保护,世界的呈现都是一种温和的姿态,但其实她以为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差之千里,残酷往往会突破想象。 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乱间回头瞄了一眼身旁的两人,焦急大喊:“这下怎么办?” 大头望着奔涌过来的人群,紧握拳头做出防御姿势,咬咬牙发狠道:“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 宋浮尘将衣衫前方的下摆撩起,塞到裤腰里,真动武打起来方便行动。 此刻他心知肚明,这将是一场毫无优势的战斗,三个人里就他手里有条鞭子可以拼斗一下,大头和之遥都是赤手空拳,对面虽只是一群毛孩子,但奈何人数众多占据优势,而且个个手里都拿着致命武器,实在是势不均力不敌。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心里合计得先出招来个下马威,这样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想办法好脱身。 他随即扬起鞭子,狠狠甩出去,鞭子末端击打在甬道左右两侧的石壁上,这几鞭子威力不小,一时间石屑纷飞,像是飘飘洒洒从天而降的雪,粉尘很快下沉消散,石壁上赫然出现好几个深坑。 原本拼命往前冲的孩子一看脊背都是一凉,脚步腾一下就停住了,他们虽然年纪小但也不傻,刚刚都见识到了那鞭子的威力,这鞭子要是甩在身上那肯定非死即伤,谁第一个出头,肯定第一个遭殃啊! 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率先迈出一步。 大虎子和黑鹰原本站在后面悠闲观战,见人群突然停下来踌躇不前,一下子就急了,在后头不停气势汹汹地叫嚣。 “怕什么!上啊!他们就三个人你们怕什么?” “赶紧地,处理完晚上要老头加餐吃肉!” “反正今天他们要是不死,死的就是你们……” 一听说要死,那群小孩突然就恐惧紧张起来,四下里望一望,反正都是死,收拾了眼前这几个就能活,于是摆摆头松了松筋骨,扬起鞭子大喊着冲了过去。 宋浮尘在前方挥鞭阻挡,和对方鞭绳纠缠在一起,尖端的尖刺球体碰撞,发出叮叮哐哐利器相碰的声响。 处在两人中间位置的之遥紧紧搂抱着小女孩,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小女孩很害怕,全身像痉挛一般颤抖,之遥轻拍后背安抚她:“别怕别怕,一定会安全出去的,相信姐姐……” 大头手里没趁手的东西,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对讲机,急迫间扬手朝着对面扔出去,小孩子一鞭子抽过来,啪一声,对讲机瞬间粉碎解体。 这下身上真是啥也没有了,只能赤手空拳硬着头皮上,小孩鞭子舞得起劲,大头左闪右躲,甬道狭窄实在避让不及,鞭子像落雨一般飞过来,尖刺一次次撕裂衣衫,轻而易举剜掉了身上的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大头这个七尺男儿眼泪奔涌。 他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宋浮尘回头见大头那边情势紧急,心里想着过去帮忙但双方交战正酣,一时之间难以腾出手来,他被那群孩子紧紧缠住,孩子对他都下死手,轮到他时又不忍心伤到孩子,出手都会留几分余地。 结果就是他的仁慈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同等对待,鞭子密密麻麻落下来,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之遥虽有宋浮尘和大头一前一后的守护,还是没逃过鞭子的洗礼,背上、胳膊上已是伤痕累累,她紧咬后槽牙,把小女孩护在身下。 大头也许是被鞭子抽的多了,浑身疼得眼睛都充了血,腮帮子绷得硬邦邦的,心里不知怎么竟少了些畏惧。 大不了就少块肉呗!只要不打着脸就行! 想到这里,行动上更加果敢,也顾不得疼痛,挺身冲上前,展露出毫无畏惧的姿态,扬手就要去抓落下的鞭子。 那群孩子本以为大头受了伤应该挺不了多久,哪里能想到他竟是越战越勇,心下都是一震。 鞭子不偏不倚朝着大头的脑袋过来,大头往旁边闪了一下,鞭子擦着额角忽闪而过,尖刺扎入肩头,他一把狠狠拽住鞭子,用力一扯,那孩子的力量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向前踉跄了几步,鞭子就脱了手。 大头大喜,赶忙拽过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挥舞起来,大有“鞭子在手天下我有”的气概。 宋浮尘手上不停,眼睛也忙不迭观察着四周的状况,他深知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人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体力肯定也跟不太上,这些孩子倒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完全没有疲惫之感。 这样下去不行,他猛然间看见了人群后头的两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懒洋洋斜靠在岩壁上,刚刚也就是他们在发号施令,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擒贼先擒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古时候的套路告诉后人要先向位高权重者下手才会有效果,那两个躲在后头的孩子应该是这里面的小头头,只要控制住他们,一切就有转机了。 脑子里想到了这些,宋浮尘手上就立马有了动作,鞭子用力朝着甬道上方甩去,顶端尖刺球体紧紧嵌入岩壁中,他一手紧紧拽住鞭子用力后拉,借力一起,身形似游鱼,身轻如猫一般跃到半空,鞭子随着惯性向前晃荡,他伸腿使劲蹬了一脚侧面的石壁,借着一股子反作用力直向前冲去。 孩子们仰头看着飞在半空中的疯道士,一下子想起曾经看过的武侠片,都微微有点晃神。 宋浮尘左右开弓,连蹬几下石壁,一下子荡到大虎子和黑鹰的面前,他用力一拽鞭子,那尖刺球体像是能听懂话,立马松脱出来,他半空一个三百六十度翻身稳稳落地,落地的同时手臂一挥,鞭子像是被他驯服的宠物,乖乖伏在了他手里。 一整套操作下来,那真叫一个干净利索、行云流水,颇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 大虎子和黑鹰都看得愣住了,宋浮尘都到跟前了才回过神来,他俩还没来得及做反应,鞭子便像游蛇一般,穿绕着两人的脖子咻一下飞过去,大虎子只感觉脖颈一麻,才发现鞭子在两个人的脖子上绕出一个8字形,两人像连体婴似的,头紧紧靠在一起。 宋浮尘照着他们的屁股就一脚踹过去,一下子把两人踹趴在墙上,黑鹰的脸抵着岩壁,大虎子趴在他身后,一个叠一个,场面有点滑稽。 宋浮尘一手拽着鞭子控制松紧,一脚踩在两人背后,紧紧抵住墙壁。 甬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宋浮尘扫视了一遍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瞪着他的眼睛:“不要动,你们一动我的手可就没分寸了!” 大虎子一下子就爆发了,大声嚷嚷道:“赶紧把老子放开,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黑鹰嘴抵在石壁上,张不开,发音含混地附和:“对……对……放……开……” 宋浮尘轻笑:“都这样了还耍什么狠?” 说着手里的鞭子故意收紧,大虎子和黑鹰一下子就呼吸不过来,脸憋的通红,手拼命抓着鞭子挣扎,黑鹰承受不住,开始拼命用手拍打石壁。 “这里面谁说了算?”宋浮尘松了松鞭子,问道。 一口气又突然续上了,大虎子和黑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腔一阵剧烈起伏。 宋浮尘又问了一遍,黑鹰指了指大虎子。 “是你说了算?”宋浮尘原本踩在大虎子背上的脚又暗暗使劲。 大虎子也不接茬,宋浮尘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放我们出去。” 大虎子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放你们出去吗?你们要出去了,死的就会是我,这里只有死人能出去。” 宋浮尘似笑非笑:“是嘛!” 话音未落,手里的鞭子又再度收紧,又一次面临窒息感的折磨,黑鹰剧烈地扑腾着,他实在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要断气死过去。 “怎么样,考虑下吧!”宋浮尘又一次松开鞭子。 “咳咳咳咳咳咳……”黑鹰和大虎子一阵剧烈咳嗽。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息下来,黑鹰有气无力腿脚发软,冲着大虎子说:“要不放了他们吧!” 大虎子简直无语:“放了他们?你不想活啦!” “不放他们,我们现在就得死!” 大虎子沉默了很久,像是经过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突然无力地垂下头。 “行吧!” 一听说大虎子要放走这几个人,那群孩子开始交头接耳躁动起来。 “大头、之遥,赶紧过来!”宋浮尘偏头朝着后头喊。 大头立马搀着之遥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大头身上血糊糊的,简直惨不忍睹,唯独脸上还好好的,但因为忍着痛意,脸都微微变了形,后来实在忍不住,嘴里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之遥身上也有伤,不过比起大头要好上许多。 大头强硬挺着走过去,声音因着疼痛都带上了颤音:“道长……厉害呀,要不是你……我们今天可算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宋浮尘看了看大头和之遥的状态,担心他们伤口恶化,腾出一只手,伸入怀里掏了掏,不一会儿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瓶,扔给大头。 “这是药,你们赶紧处理一下伤口!” 药是粉末状的,大头接过来,先给之遥上药,药粉接触到伤口,之遥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在用火烤伤口,只感觉伤口周围渐渐变得灼热,疼痛瞬间得到了缓解。 大头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之遥接手给他上药,足足用掉了一整瓶。 处理完伤口,宋浮尘押着两个人质走在前头,接着是大头和之遥,方才那群小孩紧跟在最后。 大头忍不住好奇:“道长,刚刚你给的那药是什么药啊?撒了之后,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疼了,真是神奇!” “我自己炼制的药,对这种皮肉伤效果很好。” “都是用中草药炼的吗?” 宋浮尘神秘一笑:“不是!” “那是什么?” “秘方,不外传的!” “哦……” 地下世界地形十分复杂,跟着大虎子和黑鹰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七弯八绕,目光所及的时世界完全是个宏大的地下建筑群,像极了蚂蚁在地下构筑的复杂而精密的巢穴,石室一个连一个,一层又一层,完全无法猜想出这里面究竟有多大,不过走了很久他们发现这里面是个圆弧形的空间,甬道其实都是圆弧形的。 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下来的意思,大头担心是这两个小鬼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 “这么久还没到,你们不会是带我们绕圈子吧!” 大虎子回头瞥了一眼大头,语气不满地说:“你们以为想出去那么容易呢?” 他说着就跟黑鹰对视一眼,大步往前走,沿着环形的阶梯向下又走了一段,像是终于走到了底,面前又是一条弧形甬道,一直通向远处的黑暗里。 大头担心有诈,一路上都是倒退着跟着走的,警惕跟在不远处的小孩有什么突发举动。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大虎子看了看甬道的位置,用身体撞了一下黑鹰,黑鹰默默点了点头。 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地下的灯一下子全暗下来,大虎子突然一个后踢腿踹中宋浮尘。 宋浮尘一个没注意,松手惯性后退了几步,大虎子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手指在岩壁上划了划。 大头感觉脚底的地面开始动起来,紧接着脚下突地一空,一阵剧烈蚀骨的寒气从脚底喷薄而出,身子持续坠落,像是坠进了一个冰窟窿。 黑鹰一个口哨响起,甬道里的灯又亮起,大虎子愤愤地解开脖颈处的鞭子,冲着地面赫然出现的一个洞口,兴奋大喊:“去死吧!” 大头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是要去见阎王了…… 好冷……好冷……原来死了会这么冷啊…… 端倪 张少伟从一堆物品中翻出了两个封口袋,一个装着骰子,一个装着造型怪异的手链,他小心翼翼打开袋子,把骰子和手链倒出来。 骰子安静地卧在床上,他单腿跪在床上,趴伏着身子凑近,眼睛细细端详,口里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铜骰子?就这么被我找到了?” 言语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他越说情绪越上涌,手都跟着激动地颤抖起来。 他咽咽口水,朝着骰子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靠近捏住骰子,放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然后慢慢移到自己眼前。 小小一枚,静卧在手心里,色泽亮丽做工精细,他细细端详骰子的每个面,正看得出神,那骰子里突然冒出一团红色的火焰,火焰一下子冲高,他前额的头发都被燎了一块儿。 始料未及的情况,张少伟吓得一下子就撒了手,骰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一边。 这时他才感到一阵剧痛从手掌一路蔓延而上,张少伟抬起手来看,手掌中心处竟然被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洞,甚至能看到里面被灼烧的黑乎乎的筋肉。 这一看还了得,心都跟着漏跳了半拍,腿一下就吓软了,膝盖咚一声磕在地板上,他趴伏在床边,恐惧感瞬间漫上来,一股股钻心的疼痛像是在跟他暗暗较劲,他紧咬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他往骰子那边又看了一眼,骰子竟然跟手链紧紧连合在一起,火焰瞬间又腾地跃高,眼见着火马上就要燎到床单了,他慌乱地四下张望,见桌上还剩下半杯水,想也没想端起杯子就泼了过去。 呲一声,骰子上的火被浇灭了。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直接上手了,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毛巾隔着手指把骰子捏住,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他也不管,伸手去床上拿到了封口袋,把骰子和链子一起装了进去,又赶忙拉上封口。 手机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张少伟表情不耐地掏出来一看,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喂……”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快来一趟医院,出事了!” 张少伟把骰子塞进兜里,快步出门下楼,开着车直奔医院。 他到达抢救室门口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家属和警察聚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他快步走过去,几名警察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局长来了,赶忙上前跟他打招呼。 “张局!” 他神情冷峻地点点头: “什么情况?” “一刀封喉,当场死亡!家属接受不了,非要医院拉过来急救……” “犯人呢?” “抓住了,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估计也是老手了,下手又准又狠……” “说没说是什么原因动的手?” “说是撞了他们不给钱……” 张少伟听完看向一旁的长椅,他的妻子正坐在长椅安慰哭到几乎晕厥的姐姐。 姐夫低垂着脑袋蹲在一旁,一只手插入头发间,烦躁痛苦的拨弄着,另一只手还夹着一只燃到半截的烟。 她先是盯着自己老婆看了看,而后视线才挪移到了姐姐的脸上,叫了声:“姐!” 他姐姐一听,腾地睁开眼,见到眼前站的是自己的弟弟,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少伟啊!可怎么办啊,我们小杰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矮身下去,搂住姐姐,姐姐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当初就不应该反对他的,如果他当时跟那个姑娘谈恋爱结婚,说不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呜呜呜呜……现在他就不会躺在这里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他,害得他变坏……” 姐姐哭着忏悔自己的过错,一旁的姐夫听着听着,猛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冲着她一顿狂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儿子这辈子已经让你给毁了!” 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大踏步向外走去。 姐姐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一时悲伤过度白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一群人见状围上来,张少伟赶紧抱着姐姐去找医生,医生给她安排了一间病房,打了一针镇定的药,世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姐姐应该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他安排了一个亲属在房间里照顾,又快步回到急诊室门口,他妻子还坐在门口的长椅里,无力地倚靠着椅背,后脑勺抵着墙壁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个被抽掉灵魂的人,这时他才注意到妻子身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应该是刚下火车就赶了过来。 走过去的脚步声惊动了妻子,她缓缓睁开眼看他,没说话。 张少伟停下来,声音低沉地说:“我先去看看小杰,看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说着就朝着抢救室就去了。 小杰直挺挺躺在空荡荡的抢救室里,浑身惨白,脖颈处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杰的脸,还有温热柔软的触感,那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觉得这孩子根本就没死,还好好地活着。 他跟妻子一直没孩子,一直将小杰视如己出,当作自己亲生的一般,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一群白发人来送他这个黑发人……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尚且都觉得沉痛无比,难以想象自己的姐姐内心的痛苦…… 他收回手的同时,裤兜里突然一阵滚烫,他心里一惊,赶忙去摸。 “骰子呢?我的胳膊……我的手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急救室里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婉婷躲在急救室的转角处,偷偷朝着里急救室这头看,她不敢靠近,只敢站在暗处送别自己曾经的恋人。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大门,瞬间泪眼模糊,心里的愧疚如山倾覆下来,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她认定小杰的一生算是被自己给毁掉的,他原本可以找个温柔贤淑的女人生儿育女,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可是偏偏遇见了自己这颗灾星,从此人生之中再无好事发生,每一天都在消耗自己…… 他还那么年轻,曾经是那么阳光,那么美好……都被自己毁了……要不是自己他不会变得那么颓废,要不是自己来了荆水,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她在心里跟他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她疲累地趴在墙上,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声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希望你下一世不要再遇到我,找个简简单单的姑娘,过快快乐乐、平平淡淡的生活。” 有个穿警服的男人从一旁走过,她立马把头偏向一边,用头发盖住了脸,不一会儿急救室门口响起了悲痛的哭嚎声,她瞬间认了出来,那个悲痛欲绝的女人正是小杰的妈妈——一个曾经强烈反对他们恋情的女人。 当时的婉婷非常不理解他妈妈的一系列做法,觉得这个女人很市侩,之所以不同意自己跟小杰在一起,大抵是嫌弃她家境不好,想让小杰找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现在想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妈妈也只是为他好而已,如果小杰真的听他妈妈的话,也可能不会走到这一步。 一种无力的宿命感袭来,让她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之中,而后是各种情绪的冲撞,绝望、无助、憎恨……等到最后一切慢慢消散,就只剩下对自己的深恶痛绝,如果没有自己,很多苦难就不会发生了吧,这人世间也能清静几秒钟…… 黑子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行了吧!看够了吧!” 婉婷冷笑了一下,对了,怎么把这个恶魔忘了,他才是真正应该去死了人!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手里! 黑子见婉婷不说话,伸手就去拽她的胳膊,她厌恶地使劲甩开,整个人虚弱地站不稳,一下子就撞向一旁的墙壁。 “人都已经死了,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 见婉婷面如死灰,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接着又说:“怎么?难不成想殉情?” 婉婷用力地擦掉眼泪,冷冷说道:“放心,我不会轻易死的,要死也会带你一起下地狱的……” 说完,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抢救室,见有人推门进去了。 过一会儿,小杰应该就会被拉到殡仪馆,经历烈火的焚烧,被装在小盒子里终结他短暂的一生。 “再见了,不……永远都不要再见了……今天我来这里就算送你一程了,这一世的悲剧都在这一世终结吧!下一世你一定要过的幸福呀!一定要幸福!” 那句“一定要幸福”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她扭头快步往外走,整个人像是喝多了一样,脚下轻飘飘的,走路摇摇晃晃,黑子跟在后面,不知怎么心情莫名不好起来,他并不是在吃一个死人的飞醋,准确地说他看出了这个男人的死对婉婷产生了致命的打击,好几个瞬间他都无法看到婉婷身上那种想活下去的意志。 以前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人间惨剧,婉婷身上也总有一股劲,不论情况如何她都奋力挣扎,观察久了他发现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美,脆弱又强韧,胆小又无畏…… 而就在刚刚,他觉得她身上的那股子劲消失了,这让他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这样的女人只有在生活的漩涡里挣扎时才别有一番魅力,一旦她接受一切,不做任何反抗,坦然欢迎死亡到来时,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寡淡了。 他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低头笑笑,不禁暗暗感叹自己真是当之无愧的人渣。 婉婷晃晃悠悠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刚好有个护士推着小推车经过,车上放着一些医疗用品,注射器、药水、剪刀、纱布之类的。 她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软,朝着小车就摔了过去,哗哗啦啦小推车上的东西摔了一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散落一地的东西上,黑子眯着眼睛看着婉婷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他看见婉婷偷偷从小推车上拿了一个注射器塞进了衣袖里。 “对不起,对不起!”婉婷一边趴在地上帮忙捡拾东西,一边连连道歉。 护士强忍着脾气,一边整理了小车上的物品,一边没好气地说:“在医院走路小心点!” 说完,查看了一下车上的物品,见没少东西,翻着白眼扭着小腰推着小车就走了。 婉婷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黑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像是早已猜透婉婷的小心思,摸摸下巴挑唇笑了起来。 他快步追上婉婷,拉着她快步走到停车场,他支开了车上的小弟,专门留出一个两个人的空间。 婉婷手里握着注射器,尖锐的针头在幽暗的车厢里冒出寒凉的气息,等待着她用力扎入一具躯体,最好是太阳穴、脖颈或者是胸腔,然后鲜血会在车内喷涌,那一刻她才获得了真正的救赎和解脱。 她一直在用眼睛找寻最佳的角度和距离,如何能快准狠地让对方一针毙命。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剧本展开,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黑子的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他还有活的机会,你想不想救他?” 婉婷冷眼看着黑子,这个男人嘴里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假的,带着目的。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鬼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找到骰子,因为一个男人,一个睡在水晶棺材里死了很久的男人。” 婉婷不懂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找到骰子,他说不定就有活过来的机会!”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 黑子并不管她,自说自话道:“就在地下,有个冰窟窿,存着很多等待苏醒的人,你也可以把他放进去,等找到骰子、找到火瞳,一切都有可能了……” “地下?” 火光 一阵阵惨叫声从抢救室传出来,张少伟的妻子听得分明,立马就认了出来,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身子猛地蹦起就往门口跑。 不远处站着两个警察,一个年轻的,一个稍稍年长,听到惨叫声也快步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嫂子,什么情况?” 张少伟的妻子顾不得回答,使出全身力气去拉抢救室的门,门打开了,她松开手,呆愣在门口看着抢救室里的状况,因为开门的力道很大,门扇咣当一声撞到了后面的墙壁。 两个警察透过打开的门往里看,张少伟躺在地上一阵阵抽搐,一只手紧紧捂着另一只手臂,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嘴里啊啊啊啊的嘶叫不停,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慢慢晕开,又向门口蔓延过来。 “血……血……血……” 张少伟妻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见满地腥红的血液,腿脚登时就软了,像滩烂泥瘫软在地上,身子颤抖如筛糠,口中喃喃自语。 两个警察赶紧从她身边侧身走过,快步进入室内,年长的警察小心翼翼从地上扶起张少伟,张少伟的手臂被拽住抬起,鲜血突然喷涌而出,这时他们才发现张少伟的手掌心上有个硬币大小的洞,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张少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身子也一阵阵泛出冷意。 “怎么……回事儿?”年轻的警察不怎么经事儿,一见局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吓得说话都打了磕巴。 年长的警察倒是淡定的多,他盯着伤口看了看,神色凝重:“像是贯通伤!快去叫医生!” 年轻警察急急忙忙奔出去,刚出门就在走廊里慌慌张张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来的很快,查看了一下张少伟的伤势,因为出血过多情势危急,立马被转移到隔壁的抢救室。 两个警察又是一顿忙,局长这头进了抢救室,两人才又快步往这头过来,那间抢救室还躺着一个死人,一直这么晾着也不行,他们先是给张少伟的妻子找了间病房休息,又赶忙去找小杰的家属。 小杰的妈妈刚刚情绪激动昏死过去了,也不好去打扰,打小杰父亲的电话又半天没有人接。 俩警察跑上跑下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医院大门口找到了小杰的父亲,他歪坐在医院大门口的阶梯上,头埋的低低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应该是在哭。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秒,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退,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们也感同身受,更何况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两人都不忍心去打扰,想给他一段发泄和独处的时间。 两人站在医院大厅里等了又等,见小杰的父亲情绪差不多平复了,才走过去。 “小杰也不能一直在那里躺着呀,医生也已经宣告死亡了,都没心跳了,你们再接受不了,也已经成了事实了。” “我们这边的想法是,可以先把人拉到殡仪馆,那边有地方保存。” 小杰父亲沉默地目视前方,点了一支烟,烟气很快升腾而上,罩住了他的脸。 他像是并没有听到警察的话,自言自语道:“我拼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攒下这些家业,就是想着能让儿孙过上好日子,结果到头来,儿子死了……挣这么些钱有什么用?我留给谁去……人生啊……真特么没劲……” 说完,惨淡一笑,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警察听出了这位父亲心中的悲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杰的父亲颓然地躺倚在阶梯上:“行吧,你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一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抢救室,说张少伟胳膊要截肢,需要告知家属签字同意。 年长的警察把医生拉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儿?” “整条胳膊都焦了,保不住了,腰腹也有贯通伤,不过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命算是保住了。” 张少伟妻子一听,整个人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手抖到笔都握不住,她用另一只手强制按住颤抖的手,歪歪斜斜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拿到签字同意书,赶忙又转身回到抢救室。 二个小时后,张少伟被推了出来,他脸色灰扑扑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妻子在一旁低声抽泣。 年长的警察走在最后面,拉着医生问:“医生,是枪伤?还是什么?” 医生摇了摇头:“不是,看伤口的话,致伤物应该比子弹大一点,而且从灼烧的严重程度来看,子弹的威力还远远达不到。” “那是什么伤的?” 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说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伤,奇了怪了!” 另一头,年轻的警察陪同家属一起将小杰的尸体送上了殡仪馆的车,家人的意思是先拉到殡仪馆保存起来,等案子了结后再火化。 殡仪馆的车沿着城市的主干道行驶,车速很慢,像是为了让死者跟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最后再看一眼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他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很多放不下忘不掉的记忆,一些未完结的事,也是时候结束放下了,这匆忙一瞥后,他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尘世里的一缕青烟,轻飘飘的消散在春日的微风里,就像从未光临过一样…… 咔哒一声,小杰的父母亲眼见着儿子被推入冰柜深处。 “那里面那么冷,又那么黑,他一个人呆在里面肯定会害怕的,他小时候最怕黑了……”小杰的母亲幽幽地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小杰的父亲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他伸出手紧紧搂住妻子,两个悲伤的个体连接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抚慰。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说:“走吧!走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跨门出去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背影瞬间衰老佝偻了下去。 小杰直挺挺躺在黑暗冰冷的冷柜中,脖颈伤口处突然火光一闪,很快又暗淡下去。 **************** 一切安排妥当,黑子敲了敲车窗,站在车外的小弟赶忙拉开车门,把头探进来。 “黑子哥!” “走吧,去一趟!” “行!” 两个小弟立马开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又说:“大虎子刚来消息了,都处理好了,让您放心。” “知道了!” 副驾的小弟很会来事儿,一见黑子神清气爽的样子,知道他心情好,于是立马吹上了他的彩虹屁:“黑子哥,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是不是早猜到地下不会有事儿,才一点都不着急呀!” 黑子哼哼笑了两声:“那是当然,金爷花了那么多钱是白花的吗?怎么可能轻而易举逃出来?” “也是!还是黑子哥懂金爷!咱金爷啥人物啊,□□白道听了都得抖三抖的人物啊!” 黑子调笑道:“行了行了,金爷现在不在,你拍他马屁他也听不到!” 副驾座上的小弟嘿嘿笑了两声,向后瞥了一眼婉婷。 “黑子哥,她也带着去啊?” 黑子点点头,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走吧!” 车子一路开车到了郊区的公墓区,婉婷看着车窗外阴冷萧索的环境,不觉毛骨悚然。 “大晚上来这里干嘛?” 黑子斜眼看她,脸上满是探究意味,眉毛一挑贱兮兮地问:“怎么?害怕?” 说完,又紧接着补充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这句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婉婷觉得十分讽刺,她翻了他一眼,偏过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黑暗光影,心中开始有点惴惴不安起来,后来一想,有什么可不安的,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无足轻重,他要是骗自己,大不了同归于尽,想到这里手里的注射器又握得紧了紧。 车最后停在公墓区的一处破旧小房子门口,婉婷跟着下了车,见房子门口还拉了警戒线。 两个小弟在前面带路,黑子紧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婉婷还站在车旁边,一脸狐疑的表情。 黑子望着她朝房子里摆摆头,示意让她快点跟过去。 小房子里黑漆漆的,小弟摸黑在门后摸到了开关,悬吊在屋顶中央的白炽灯一闪,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婉婷四下里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有床,有沙发还有老式的电视,角落里搁着几个煤炉子,不过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屋里蒙了一层灰。 当她的视线移到脚底下时,条件反射一般蹦出去好远,眼睛定定地盯着刚刚那一块儿地面。 地上有好大一滩暗红色血迹,从屋子中心处一直蔓延到大门外,不过血迹早已经风干。 黑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婉婷,语气平淡地说:“这里之前杀过人。” 婉婷知道这一次他并没有骗她,地上的血量之大,让她微微怔神,她甚至觉得一个人应该流不出那么多的血,应该至少杀了两个人,想到这里她又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想尽量离那滩血迹远一点。 黑子笑了笑,从旁边拖了一把凳子,小弟眼力见极好,赶忙找了块烂毛巾擦了擦凳子的灰,黑子眼神赞扬地看向小弟,然后一屁股坐下去。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婉婷忍不住问。 “等人!” “什么人?” 黑子有点不耐烦,眉头蹙了蹙,小弟赶紧接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过了那么一刻钟,一辆黑色面包车慢慢驶了过来,几个男人抬着一个透明棺材走进来。 黑子赶紧起身,那些人把棺材放在木板床上,才跟黑子打招呼。 “黑子哥,人带过来了你看对不对!” 黑子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婉婷,她呆呆地望着棺材里躺着的男人,眼中霎那间噙满了泪水。 不用看棺材里的人,光看婉婷的样子,黑子就能确认了,他冲着几个男人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其中有个男人,有点欲言又止,有点为难的开口:“黑子哥,这钱……” “放心,钱自然不会少!”说着朝一旁的小弟使了使眼色,小弟立马心领神会,把几个男人拉出了门外。 见人都出去了,黑子对婉婷说:“接下来他就要到地下去了,等你帮我找到骰子,他就有机会活过来。” 婉婷几乎笑出来,骰子!骰子!自己这潦草混乱的一生也算是跟它有不解之缘,只不过这缘是恶缘罢了。 重现 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隐没在黑暗的树丛里,婉婷透过挡风玻璃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座小房子,按照黑子的说法,过一会儿会有另一辆车来把尸体接走。 一直等啊等,等到差不多凌晨两三点,才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车缓缓开入公墓区。 车子前排坐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壮汉,都是一身黑衣黑帽,捂得严严实实。 副驾小弟原本昏昏欲睡,结果那辆车突然车灯一闪,他一下子就梦中惊坐起,揉了揉眼睛低声冲着后排说:“黑子哥,人来了!” 黑子在后排闭目养神,一听人到了,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辆车缓缓驶到小房子门口,两个黑衣人下车快步走进房间,屋里没亮灯,摸黑从屋子里抬出一口棺材,砰砰砰几声用力关车门的声音响起,车子前照灯一闪,很快启动驶离公墓区。 婉婷眼见着车子越走越远,就要脱离视线,连忙说:“赶紧跟上啊!” 黑子看了看她,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转头朝她脸上吐了一口浓浊的烟气,眯缝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着什么急啊?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种交易双方不能见面。” 婉婷冷眉一横:“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棺材里放了那么多钱了,你就能确认他们收了钱就真的会办事?” 黑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猛吸了一口烟,顿了顿按下车窗,手指一弹,烟头顺着窗口飞出去,他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跟上!” 两个小弟一听都有点堂皇,顾虑重重地说:“黑子哥,真去啊?这要被金爷知道了,可就……” 黑子仰倒在后座里,一脸无所谓:“她不是想看吗?就让她看看!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天!” 两个小弟对视一眼,驾驶座小弟一脸为难,副驾小弟用余光瞄了瞄黑子说:“黑子哥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有啥事儿都有黑子哥罩着呢!” 这话说得委婉,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黑子无言地轻笑了几声。 车子起步,向着远处亮着的车尾灯追过去。 半夜的时间,路上车不多,跟着前方那辆车子一路开回了市区。 行到中途,黑子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号码,整个车内的气氛就变得紧张焦灼起来,黑子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接了电话。 “喂,金爷,怎么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不太好,黑子整个人有点紧绷,小心翼翼地说话应对。 “那我怎么敢呢……金爷您听我说……到底是哪个鬼东西在您面前乱嚼舌根……您放心……绝对没有这样的事……真的没有……” 黑子急于解释,整个人显得有点慌乱和狼狈,他可能是忘记了在电话这头谦卑的模样对方根本看不到。 “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应该这两天就会有眉目了,您再等等,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黑子铁青着脸挂掉电话,后背上早已浮上了一层冷汗。 婉婷幸灾乐祸看着黑子那可笑的样子,呵呵冷笑两声,这个黑子平日里作威作福,一副很厉害的样子,真要遇到手段更厉害的还不照样恨不得趴在地上跪舔,呵呵…… 两个小弟屏息凝神,关注着黑子的状态,听到对话内容就知道他受了气,心情一定非常不美丽。 果不其然,黑子挂掉手机,想想心里都不爽,一扬手狠狠把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怦一声摔在挡风玻璃上,婉婷被他突如其来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往一旁缩了缩,用余光不停瞄他。 前排两个小弟显然已经见怪不怪,非常淡定地捡起手机又重新递给黑子。 黑子有点气急败坏,唾沫星子横飞地狂喷道:“去特么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金爷面前嚼舌头!” 副驾小弟有点为难:“金爷接触的人广,各个地界儿都有,这怎么着手去查呀……” 驾驶座小弟立马插话:“我看于波那个兄弟有点嫌疑……就那个胳膊上纹身的那个……” “有可能,他本来不就跟黑子哥有点冲突来着?!” 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向婉婷,婉婷别过脸,就当没看见。 黑子没说话,从衣服内侧兜里又掏出另一部手机,往外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低声问:“进行的怎么样了?” 他听着电话,注意力开始一点一点挪向一旁的婉婷,心里一动,故意将手机挪到了她的耳边,婉婷刚想伸手推开,就听见耳畔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瞬间如遭雷劈,这声音她永生都不会忘。 等到黑子挂掉电话,婉婷还呆愣愣的没有回过神,黑子拍了拍她,她才如梦初醒般木然地转过头来。 “刚刚是鬼……” 鬼字还没出口,就见黑子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其实黑子并不是很信任那两个小弟,这个社会是个人有可能成为钱的奴隶,为了钱有些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所以谁也靠不住,谁也不可信。 婉婷生生咽下了话头,心里蹦出无数的疑问。 车子一路跟着,跟前车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穿过主城区,进入老城区后突然拐入一个岔道,后来车越走越偏,竟然七绕八绕,绕到一片废弃的棚户区。 前车一直开到最里面不能通行的地方才停下来,两个壮汉下了车,他们打开后备箱拉出棺材,一前一后抬起,借着月夜天光,婉婷见他们朝着棚户区深处走去,直至看不见。 婉婷想下车跟过去,被黑子一把拦住:“这里不行,有埋伏,去了一定是有去无回!” 说完,他看了看前排,出声示意让两个小弟下车等着,两个小弟立马心领神会,知道两人是要说点私密话,于是对视了一眼就推门下了车。 两个小弟刚下车关上车门,婉婷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是不是鬼婆?” 黑子笑笑:“记忆力不错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认出她的声音?” 婉婷心里疑惑丛生,她并不理黑子说了什么,自顾自地问:“仙女山不是炸了吗?她没死?” 黑子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婉婷会知道这件事,当初他也是笃定张少,也就是现在躺在棺材里那个叫小杰的男人,不会轻易告诉她这件事,毕竟一个多情的男人怎么会忍心告诉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残酷的事实呢,他们最擅长就是编织粉红色泡沫来自我感动。 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知道仙女山爆炸的人不多,想来一定是张少告诉她的,这也就说得通她为什么突然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仙女山爆炸了,那么救桃子就没戏了,很可能鬼婆也死了,没了血丹她很可能随时会死,唯一的希望来自张少,结果张少也死了,她顿时就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想想这个女人的一生也是真的惨…… “小杰都告诉我了,他说仙女山爆炸了,桃子没了,我可能也会死……” “所以你才不想活了,想跟我同归于尽?!” 婉婷没说话,黑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俯身朝着她压过去,她刚想挣扎,就被黑子紧紧拽住了胳膊,一直隐藏在手里带着尖头的注射器现出了原形,他冷笑了一声就要去抢,婉婷剧烈挣扎起来。 “你别动!” 男女的力量毕竟悬殊,话音刚落,注射器就已经到了他手里,他按下车窗顺手就扔了出去。 “以后这种小动作少做,太容易被发现,你从小护士推车上偷拿来,就不担心人小姑娘挨罚?从医院拿了这一路,不嫌累啊!” 婉婷不发一言,无力而绝望地靠在车窗上,看着远处那辆停在废墟上的无牌车,眼神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温度和内容。 黑子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走吧,这会儿,你的情郎应该已经在地下了,你放心,一旦找到骰子,我一定第一个救他!”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黑子冷笑:“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还能相信谁?我警告你,不要再想着死,如果你死了我是不会救他的。” 婉婷凄凉地笑笑:“那就不救吧,他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两个黑衣壮汉抬着棺材,走到一个已经坍塌的活动板房后,以前的主人在板房后面又搭了几间屋子做库房,屋子四面包围,形成了一个四合的状态,中心位置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遮雨布。 一个壮汉伸手拉走遮雨布,露出一口水井。 两人把棺材放在地上,把里面躺着的男人拖出来,一起合力扔进了井里。 刚开始是咻咻两声,有东西喷射而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摩擦下滑的声音,两人趴在井口听了一会儿,确认货物已经进入了预定轨道,起身拿走放在棺材里的一扎扎现金,棺材搁在一间活动板房里,又拿遮雨布堆在井口,等一切恢复原状转身就走了。 井下四通八达,通道纵横,小杰的尸体被网子紧紧裹住,向着预想目的地飞速滑去。 这时突然火光一闪,他脖颈处原本已经缝合处理好的伤口突然崩裂开,从里面蹦出一串东西,啪嗒一声,磕在石壁上,又骨碌碌朝着别的通道滚去。 是那枚被张少伟拿走的青铜骰子,还有木江蓠的那串手链。 两者紧紧衔接在一起,像是受到什么吸引,在通道里飞速旋转,向着下方滑去,周身都带着火,有那么点无敌风火轮的味道。 巨人 重力加速度,一行人像是坐了飞速滑梯,疯狂向下滑落。 男人们的内心是极度崩溃的,好不容易拼了老命才爬到那里,竟然特么又要回去了,又要回去了……又要回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按照原路滑下去,这意味着又将落入原本的石室里,石室里的洞口离地面很高,少说也有七八米,如果直直坠落,结果肯定不是摔得断胳膊断腿,就是脑瓜崩裂当场死亡。 所有人都还记得原本的洞口里垂着一根绳子,只要抓住那绳子,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可大家实在是没力气了,那仅存的力气早在爬洞时用光了。 男人们像死尸似的一个接一个从洞口落下,所有人闭上眼睛迎接剧烈的撞击的到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生,落下时身下突然一软。 嗯?怎么回事?所有人心里都又惊又喜,他们用手指去触碰四周蓬松软和的东西。 有细碎的磨蹭声响起,手指碰到了干枯粗糙的茎杆,突地一愣,这是稻草? 稻草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算是救了所有人一命。 江离怀里抱着包子坠落,她反应极快,眼见下落要砸到人,赶紧一个空中翻转,向一旁翻滚而去。 秦天紧接连落下,因为网子只罩住了他的腿部,坠落时,在重力的作用下他甩脱了网子的束缚。 下坠的速度极快,他来不及在空中做反应,在快要落下时,缩了缩身子落在人群旁边,稻草松软的像是回弹力极高的海绵,安稳地接住了所有人。 刘富贵则被网子上自带的绳索吊坠在半空晃来晃去,发出一阵阵的哀嚎。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天顶角落里安了一盏昏黄的吊灯,先前落下的所有人都堆叠在一起,被压在下面的男人已经陷入稻草堆的深处,发出虚弱的□□声。 江离和秦天赶忙爬坐起来,他们无法知道那群看起来狼狈虚弱的男人到底是好是坏,是敌还是友,江离朝着秦天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赶紧到自己身边来。 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如果那群男人是坏的,两人在一起还能联手出手抵抗一阵。 他手脚并用朝着江离爬过去,两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那群男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们一个两个从稻草堆深陷的坑里爬出来,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坑,几个男人爬出来都费了老劲了,一个个都虚弱的不行,有几个已经骨瘦嶙峋,像是被人虐待没有饭吃的那种,遇到灯光,他们恐慌地闭眼用手去挡,应该像是长时间没有见到光源。 看样子这群人的战斗力也并不需要担心,现在最难搞的反而是吊在半空中的网子里的刘富贵,一直大呼小叫的,江离和秦天都生怕他再招来什么妖魔鬼怪。 “你们俩别干看着呀,快救救我,快点,呜呜呜呜呜呜呜~” 江离朝他连嘘几声,示意他赶紧闭嘴。 刘富贵根本听不见,此时面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已经战胜了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更不知道将面对什么样的状况。 江离压低声音说:“别叫了,别叫了,一会儿想办法救你下来!” 这样的话并不能安抚到刘富贵那颗脆弱的心,他几乎带上哭腔:“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快点想办法把我放下来吧!太可怕了,这个洞口就像是一张怪物的嘴,随时能吞掉我!” 话音刚落,那群男人用手遮住光源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三个不速之客。 “新来的?哪个井盖子掉下来的?” 木江蓠一听这话立马就get到了重点,看来这几个男人都应该是从井盖子里落下来的,于是出声询问:“你们也是?” 几个男人歪歪斜斜躺在稻草堆上,一个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唉,来很久了,在你们踹我们下来之前,我们已经爬了很久了,还以为能爬出去呢……” “你们要爬上去基本不可能,我们滑下来都用了好长一段时间。” “是吗?看来是我们天真了!不会真特么困死在这里吧?我儿子还那么小,我媳妇一个人照顾他可怎么办哟!” 男人说完呜咽起来,所有人都沉默了,江离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突然有个男的发声:“按说我们不是该原路返回吗?怎么这里又有灯光又有稻草的?” 此话一出,身边的几个男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之前那里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是换了个地方?还是这石室会移动啊?” 刘富贵忍不住抱怨:“你们能不能不要闲聊了,先放我下来呀……” 正说着,他们突感身下的稻草堆振动了几下,稻草堆的中心处开始鼓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所有人皆是一惊,手脚并用的向着稻草堆的边沿爬去。 突然,两道黑影从稻草堆一侧钻了出来,稻草堆瞬间坍塌了下去,男人们滚作一团。 就这在一瞬间,江离一把搂住秦天,胳膊一扬,鞭子瞬间缠在悬挂刘富贵的绳索上,突然伸腿踩在石壁上,带着秦天一下子腾空跃起,使劲一荡,向着绳子就过去了。 “抓住绳子!”木江蓠大喊。 包子窝在江离怀里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秦天其实身手和领悟力都不错,鞭子朝着绳子靠近,他眼疾手快,瞬间飞扑跳过去,一把抓住绳子,又奋力往上爬了爬,赶忙伸手去接应江离,江离又荡过去,一把抓住了秦天,胳膊一振,鞭子就收了回来,两人都攀附在绳子上,观察着下面的局势。 那二道黑影,竟然是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脑袋极大,目测身高应该接近两米,他们扬起头向上看时,木江蓠看到了他们眼中如怒涛般汹涌翻滚的黑色火焰,他们突然诡异一笑。 江离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拽紧了手里的绳子。 那两个身躯巨大的男人低下头,朝着稻草堆那五个男人去了,此时那五个男人正四仰八叉摔到稻草堆里,只觉天旋地转不辩方向,刚想挣扎着出来,两道黑影就覆了过来,他们都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两个巨人就伸出巨大的手掌紧紧按住男人们的头,男人人这才惊恐地挣扎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巨人们,一只手捏住一个脑袋,稍稍一用力,啪的一声,那些脑子生生被捏的爆浆而碎,鲜血混合着脑浆四溅开来,男人们还来不及惊叫就殒了命。 两个巨人像是见了血的狼,兴奋的低吼着,微微蹲下身去。 江离、秦天看得简直胆战心惊,刘富贵差点吓死过去,白眼翻了几翻,还好没有翻过去,仅存的求生本能瞬间唤醒了自己,他知道得赶紧想办法,不然下一个脑瓜崩的就是他了,他可不想死那么惨,脑瓜崩裂连个全尸都没有…… 秦天紧拽着绳子咽了咽口水,低声问江离:“他们在干嘛?” 江离刚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她听到粗暴刺耳的咀嚼和吞咽声,她惊出了一声冷汗。 莫非这些巨人不光杀人还吃人? 正想着,那两个巨人突然回过头,抬头看向高处,他们嘴上脸上手上都是腥红的鲜血,看上去煞是骇人,紧接着他们朝着高处的三人笑了笑,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四周,而后露出暗黄的牙齿。 刘富贵简直要疯了,他崩溃大喊:“你们赶紧把我拉上去啊,他们马上就又要吃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顶距离下方也就七八米的样子,这两个个巨人想要抓住他们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首当其冲是被网子困住的刘富贵,在刚刚看见那血腥一幕后,刘富贵内心的恐怖和崩溃可想而知。 江离和秦天都在焦急的四处查看寻找办法,那两个巨人慢慢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江离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屋里有灯,是不是证明巨人在黑暗状态下是看不见的?这样一想,鞭子一扬朝着悬挂的灯泡狠狠抽过去,怎奈灯的位置有远,她试了好几次都够不到。 秦天见大势不妙,赶紧伸手去拽刘富贵上方的绳子,想将他拽的高一点,不至于让巨人一踮脚就抓住了。 现在真是无路可退了,头顶那洞口几乎是垂直向下的,洞里也很光滑,再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一直在这条绳子上死撑也是不可能,迟早会成为这几两个巨人的口中食。 秦天真是咬牙用尽了力气,胳膊上的血管的爆凸出来,自己差点掉下去,他暗骂:“这小子看起来瘦不拉叽,怎么这么沉?!” 刘富贵眼盯着两个巨人,他们先是踮脚够他,没够到,跳起来够还是没够到,突然有点气,怒吼了几声,刘富贵吓得简直呼吸都要停止了。 很快他们就想到了办法,一个蹲下去,另一个人骑在他的肩头,刘富贵一下子就绝望了,心想:“完了,玩了玩,这下子可真是要凉了!” 就在那张硕大的手掌即将碰触网子的时候,网子突然往上升了一点,刘富贵感激地抬头往上看,见秦天和江离正拼尽全力往上拉绳子,因着用力两人的脸部都剧烈抖动起来,刘富贵看到两人那么拼尽全力救他,心里突然有点暖。 秦天和江离的力气即将到顶,此刻的状况已经容不得有半分松懈,就在巨人探手又来试探时,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包子从江离怀里挣脱而出,抱着拯救主人的信念朝着巨人扑咬过去,骑在上面那位躲避不急,向后倒下去,砰一声巨响,带着下面的巨人也摔倒在地。 “包子,干的漂亮!等上去了,给你买肉包子!”刘富贵兴奋大喊。 巨人恼怒了,左右夹击,开始围捕包子,包子虽然迷你但是灵活呀,再巨人裆下窜来窜去,两个巨人被耍的团团转,气急败坏地鬼吼鬼叫。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包子叫好时,巨人扑身去捉它,一个躲闪不急,就被按住了尾巴,包子惊叫连连。 眼见包子危在旦夕,江离怒吼一声:“放开它!” 那声音震撼力极强,震的两个巨人齐齐回头看她,声音很快从洞口扩散出去,不一会儿上方的洞里响起了一阵叮铃当啷的脆音,像是小块金属和石头相碰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两个巨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屏息凝神去听。 突然一串东西从洞口掉出来,一下子套在江离的手腕上。 江离机警抬头一看,心里大惊:“手链和骰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冰块 大头像是进入了深沉的梦魇中,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只觉周身寒凉刺骨,整个四肢没有了知觉,身躯僵直硬挺着动也动不了。 突然,一股浓烈的香气从鼻尖扫过,他一下子就醒了,这是?肉味儿? 特么地府里怎么还有这种人间烟火味儿呢?他下意识深呼吸了几口,想让那肉香直达直达自己的五脏六腑,给自己一点人间的回味和念想。 也不知是那肉味起了作用,他的身体开始软和起来,他尝试挪动了一下身体,四肢都开始渐渐恢复了知觉。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火光闪烁,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地下空间虽然光线昏暗,却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他看见之遥、小女孩还有宋浮尘都躺在不远处。 他慢慢尝试爬起身,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落在了一张拉开的大网上,等会儿,自己是摔在网子上,所以根本就没有狗带?! 一想到这里,他胸中涌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视线在四处搜索,网子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冰库,层层叠叠的巨型冰块一个垒在一起。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往骨头缝里钻,这种清晰的感知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爬到之遥和宋浮尘身边,晃了晃两人,两人的衣服外层已经冻成了一个坚硬的硬壳,眉毛上都结了霜,两人根本没什么反应,大头又使劲晃了晃,网子都跟着晃动起来。 之遥终于醒了,她双手下意识收紧,怀里紧紧搂着那个小女孩。 “怎么回事?”之遥疲累的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因为空间内温度极低,感觉所有人说话都像是在隆冬腊月,有雾气喷出。 “我们还活着。”大头言语间有一丝兴奋和惊喜。 “什么味道,谁在做菜?”之遥也注意到空间里散发出的诡异肉香味。 一提这茬,大头才从刚刚的喜悦中走出来,吸着鼻子四下里闻一闻,发现味道好像是从火光处传来的。 大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光: “好像是那边。” 之遥怀里搂着小姑娘,扯着身后的网眼好不容易才坐起身,网子剧烈地晃动起来,一旁宛若死尸的宋浮尘嘴里吭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眉毛都结上了白霜,配合全身打扮,颇有点落难的白眉大侠的模样。 大头见他醒了,忙小声说:“道长,你终于醒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宋浮尘感觉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全身乏力沉重,胸腔里憋闷极了有点喘不上气。 “我们先下去看看吧!”大头说着了一眼之遥,又看了看宋浮尘。 见没人反对,他就趴在网子上朝下看了看,网子离地面有些高,跳下去是不可能的,网子旁边码放着巨型冰块,倒是可以借力。 “从这边下!”他说着朝之遥和宋浮尘招了招手。 之遥手脚并用,用膝盖在网子上艰难爬行,好不容易爬到大头那边,大头一伸手将之遥怀里的小姑娘接了过去,小姑娘还没醒,大头担心她冻坏,扯开自己的衣襟,把小女孩紧紧裹住。 “我来抱她,你先下去,踩着这边的冰块下去。” 之遥顺着大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巨型的冰块一层堆着一层,几乎与网子平齐,边沿处还留出一段,像阶梯似的一层一层蔓延而下,直达地面。 在这个巨大的冻库内,像这样的冰块感觉多到数不清,在微弱的火光映衬下,散出银凉的光。 之遥拽着网子小心翼翼下到冰块上,再用手扶着冰块,一层一层往下,见之遥下去已无大问题,大头忙催促宋浮尘:“道长,快点过来,咱们先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宋浮尘喘着气,朝他摆摆手:“你先下,我一会儿的。” 大头一听也行吧,道长这么武功高强的,显然也不需要他照顾,想着就一手抱住小女孩,一手拉住网子准备往下。 这时就听见头顶呼呼几声,像是有什么飞速滑了下来,一个黑影从头顶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见宋浮尘的一声惨叫。 大头吓了一大跳,忙问:“道长!怎么了?” 宋浮尘疼得嘴里直吸气:“完了完了,断了断了……” 大头还合计是什么完了什么断了,就看见网子上多了一个人,僵直硬挺着躺在宋浮尘的腿边。 大头心里既担心道长的安危,又对这个坠落的人感到好奇,于是又费劲地攀爬到宋浮尘身边。 “道长,你怎么了?” 宋浮尘满脸痛苦地按捏着自己的左腿:“腿应该是被砸断了……” 大头一听,视线就往宋浮尘腿旁移去,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坠落下来的人的样貌,心下一惊。 这个人脖子都被割开了,显然是已经死了…… 正想着,之遥突然在背后发声:“怎么了怎么了?” 原本她已经爬下去好远,听到宋浮尘的叫声,心里不安又爬了回来。 “有个死人被丢下来砸到了道长,道长腿好像断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把他背下来吧!”说着朝着大头张了张手。 “你把她给我,你去背道长!” 大头也觉得理所应当,毕竟道长出手救过他,于是想也没想就跪趴在网子上把后背露给了宋浮尘。 “道长,来上来,我驮着你下去!” 宋浮尘忍痛拖着条断腿爬到大头背上,大头又点一点挪到网子边上,拉着网子踩在冰块的边沿,一点一点往下挪。 之遥已经下到底,缩着脖子仰着头紧盯着大头和宋浮尘,生怕他们出现一点意外。 冰块上很滑不好踩,再加上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大头也怕一个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摔下去,于是一步一顿走的格外小心,手指扒在冰块上借力,即使冻得生疼也不敢轻易挪开。 眼见着大头离地面越来越近,之遥低头跺了跺脚往旁边挪了挪,准备给他们腾位置,也就在这个低头的间隙,就听见怀里的小姑娘“呀”了一声。 之遥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正圆睁着眼睛,抬眉盯向高处。 “小不点,你终于醒啦!” 小女孩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还是盯着高处看,之遥赶忙顺着小女孩的眼神往上看去,只见大头像只慌不择路的螃蟹,四仰八叉地摔下来,背上还驮着宋浮尘,一身闷响后,大头跟寒凉的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大头像一块肉垫一样被宋浮尘压在身下,宋浮尘本来腿断了就受了疼,这下又从高处摔下来,精神有点不济,趴在大头的背上直发懵。 之遥赶紧跑过去,把小姑娘搁在地上 ,手忙脚乱地去拉拽宋浮尘,一边拉宋浮尘一边跟大头说话,生怕大头出什么问题,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谁也不能出意外,要想出去大家就得团结一致! “大头,你没事儿吧!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见了就回个话!” 大头一直没说话,之遥慌了神:“大头……大头你别吓我……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使劲拖拽宋浮尘,从大头身上拽了下来,背上的重量瞬间解除,大头才顺畅的呼吸了几口。 之遥把宋浮尘安置在一边,赶忙去查看大头的状态,大头的脸朝向另一侧,后脑勺冲着之遥,之遥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啃啃唧唧了几声。 “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大头动了一下,像只乌龟似的慢腾腾转过脸来,瘪了瘪嘴,用撒娇的口吻说:“疼……” 这里本来就冷,一听大头怪声怪调的说话,之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白了大头一眼:“行了行了,没事儿就快起来吧!” 大头有气无力地朝之遥伸出一直胳膊,甩了甩,示意让之遥拉他起来,之遥看出来他根本没多大事儿,要真有问题他还不得哭天抢地呀! 之遥无语:“地上不凉啊?行吧,那你就在这儿躺着。” 大头一下子就活了过来,撑着身体慢慢直起身,冲着之遥嬉皮笑脸地说:“你刚刚是不是好担心我,生怕我死了?你可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二个这么担心我个人安危的女人了……” 说完冲着之遥暧昧一笑,之遥冷着一张脸看他,内心简直要喊救命!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搞这些有的没的暧昧,真是令人无语。 之遥就当没听到,抱起一旁的小姑娘,转身就向着散发肉香味的地方走。 两边的冰块都堆的高高的,左一堆右一堆,好像并没有什么规律,只要位置够大就都摆满了层层叠叠的巨大冰块。 大头见之遥根本不吃这一套,当下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一个翻身坐起,搀着一旁断了腿的宋浮尘跟在后头,现在道长负了伤,要找到出去的路就只能看他跟之遥的了。 因为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他们不敢走很快,差不多一步三回头,走了那么五六步之后,大头突然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发现! 那些巨大的冰块中心处都有一个黑黑的物体,他凑近了看,发现那物体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个个冻着的人!! 大头感觉心里慌慌的,有些发毛,又怕惊动了火光那头的人,于是小声喊之遥: “之遥,你快看看!” 之遥的目光原本一直锁定着前方的小簇火苗,一听大头的喊声就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大头把她到临近的冰块旁,用手指了指冰块的中心位置。 “怎么了?这冰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你仔细看!” 之遥又盯着仔仔细细看了看,看着看着就不说话了,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环伺了四周一眼,又回过头看向大头,眼中充了恐惧。 “这里面所有的冰块都是吗?” 大头不敢确定是不是全部,但已经确认了好几块里面都有人。 “不知道……” 也许是突然看到了这么多冰冻的死人,之遥才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非常迫切地想要出去。 “我们得赶紧出去。” 说完,她急匆匆地就要往前走,大头赶忙去拉她。 “慢点,我担心火光那头有人!” 他们都有这样的猜测,所以说话时下意识都压低了声音,不过如果真有人的话,刚刚宋浮尘叫那么大声,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他们一步一挪,轻手轻脚往那头靠,又约莫往前走了二三十来步,终于看清了,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儿背对着他们席地坐在一个小火炉前,如果他们没看错,那个老头正在烤!肉! 他把肉小心翼翼摊在手掌上,用刀小心翼翼切下一块,再把肉放到一个铁片片上,呲一声,肉香味就蔓延了出来,他直接用手指翻了翻肉的面,待肉的生味儿去除,他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拈起,放入口中,看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应该是沉醉于肉的美妙滋味之中。 大头和之遥都一脸狐疑,大头用口型问之遥:“他是不是听不见?” 之遥摇了摇头。 大头左左右右都看了看,确信没有别人,于是抬脚使劲往下跺了跺。 老头仍然醉心于烤肉,连头都没有回。 看来真的听不见? 大头不想再等了,他向之遥示意了一下,一下子从老头背后绕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老头手里拈的肉都掉在了地上,他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立马从地上捡起来塞到嘴里,贪婪地嚼起来。 就在这时,之遥怀里的姑娘突然大叫一声:“爷爷!” 那老头一听,整个人像是冻住了。 骰子 一簇红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将整间石室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连带着包子都齐刷刷看向江离。 江离来不及思考手链和骰子到底是如何到这地下来的,就被一股灼热的力量注入,热力从手腕处冲撞而上,略过肩颈,直冲脑门,她感觉脑子一阵眩晕,白眼一翻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往下坠去。 秦天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搂住了江离,细软的腰肢不足盈握,他胳膊稍稍一弯几乎能完全环住。 这要是往常,秦天托起她绝对不是问题,但这一刻江离身上似有千金重,他一个胳膊搂着江离一个胳膊紧拽着绳子,咬牙硬挺着,全身的肌肉都鼓胀紧绷着用劲,下坠的力量一点一点加大,胳膊一阵阵撕扯的疼。 骰子里的火光一直突突地往外冒,秦天一心二用,既担心她掉下去,又担心手腕处莫名燃起的火焰会伤了她,实在无法专注,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撑不住,被江离连带着从绳索上坠了下去。 刘福贵目睹了一切,他不知道江离手腕上的那是啥,怎么突然烧起来,火光在他眼里扑闪扑闪,心也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老天爷,火那么烧,那胳膊岂不是废了? 心里正担忧,就见两人坠下去时,赶忙闭上了眼睛,嘴里咿呀了几声,心想着完蛋了,他们要是掉下去还不就成了那两个巨人嘴里的零食了,然后下一个就是自己,然后脑内开始飞速闪过了刚刚脑浆崩裂的场面,浑身一冷的抽搐了几下。 巨人紧盯着江离的手腕,骰子里冒出血色的火焰,他们鹰隼的眸子里浮现出恐惧的神色,眼见两人马上要落地,巨人纷纷向后挪退。 在离地大概还有一米的距离时,一阵火光闪过,无形地热浪像冲击波一般奇袭地面,两人的身体瞬间被抬升而起,悬浮在半空,而后慢慢落地。 江离还是昏厥状态,秦天刚一落地就立马伸手揽住了她,她整个人软趴趴被揽进怀里,她浑身滚烫像是要烧起来,饱满的脸颊也红扑扑的,跟喝醉了酒一般。 包子见主人落了地,一下子窜过来,钻进江离的怀里,知道主人晕厥了,就不停用舌头舔舐她的脸,希望能快快将她唤醒。 两个巨人直勾勾盯着江离的手腕处,眼中的恐惧的随着跃起的火焰越来越深,他们在三米外的距离,一直圈绕着江离和秦天转着圈走,墨黑色的眸子机警地观察着江离的一举一动,片刻都不敢放松。 秦天半跪在地上,用身体护着江离,他盯着她的手腕看了看,是那条熟悉的手链,上面还缀着一颗古形制的骰子,骰子跟手链上的小圆球紧紧嵌在一起,火就是从那枚骰子里喷薄而出的。 他来不及探究其中奥秘,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从两个巨人手底下脱身,见过刚刚巨人的一系列骚操作,他深知与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再加上江离又昏死过去了,自己一个人应战,显然胜算不大。 好在巨人似乎对江离手腕处火焰的有所忌惮,应该一时不会冲过来。 即便如此,秦天也不敢放松警惕,眼睛一路盯着两个移动的巨人,生怕他们突然来个前后夹击。 被吊在半空的刘富贵眨了好几次眼以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他确实看到两人坠下去,本以为这么高摔下去至少会摔伤,结果等他再度睁开眼时,发现两人好似并没什么问题,只是江离仍旧未醒,她手腕处的火光仍然在跳跃。 突然,就在秦天低下头去看江离的瞬间,一个巨人从后方飞扑过来,他的手臂很长,感觉一下子就能抓住秦天的后背。 刘富贵大惊失色,慌忙大喊:“秦天,后面!” 秦天听到刘富贵的提醒,一回头,就看见巨人飞扑过来的身影,他的手掌很大,感觉一巴掌下去就能把人拍得矮下去半截。 就在这时,江离浑身抽搐了起来,秦天感觉她的血管里像是有什么在来回游走,胳膊、脖颈、额头处的血管一突一突的,就在巨人手掌抓住秦天后背的同时,江离突然睁开眼,一双眸子几乎被血水覆盖,猩红异常,整个人像是邪魔附体,显得恐怖诡异。 秦天被巨人拽住后背拖了出去,江离倒在地上,眼里的血水蜿蜒而下淌到了地上,包子仍然扎在江离的怀里不知所云,浑身的白毛都被染的血红,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红毛狗”。 秦天此时的处境已是自身难保无暇他顾,但眼睛还是始终望着江离,心里又惊又急。 一股像是从地核深处传出的高频声响,尖锐刺耳,开始有节奏地撼动地面,石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耳朵,只觉耳朵像是被雷电击中贯通了,连带着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疼。 秦天紧皱着眉头捂住耳朵,突然感觉后背一松,他赶忙回头往后看,发现巨人已经送开他,正脚步凌乱地往后退,眼神惊慌地不停往他这边回望。 刘富贵这时也在头顶上惊叫连连。 “卧槽!卧槽!卧槽!” 秦天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江离……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在他心里生根,一道黑影就压了下来,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 他一点点回过头,就看见江离挺直地站在他身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散开,周身氤氲着一股子迫人的热气,她唇齿微张,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腥红地眼珠子没有焦点,但会随两个巨人的行动而微微转动,秦天紧捂住耳朵抬头看她,莫名觉得此时此刻的江离有点像着了魔的李莫愁。 这是,真的着了魔吗?秦天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下一秒江离就到了两个巨人跟前,速度之快,他连她怎么过去的看都没看清,就听见了巨人的惨叫声。 江离左右开弓,用手紧紧掐住了两个巨人的喉咙,一踮脚一抬手臂生生将他们举了起来,两人双脚渐渐离地,开始拼命左蹬右踹激烈挣扎,不过任他们怎么挣扎,江离都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这两个巨人身形壮硕,体重少说也有几百斤,这么纤瘦的江离竟然左右同时将他们举起来了,这力量着实令人吃惊,这是什么大力水手变身吗?! 紧接着,秦天看到了江离手臂暗暗用力,两个巨人的挣扎开始缓下来,脸开始由红变黑,眼球都几乎爆凸出来。 骰子从一个巨人从鼻孔中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从微张的嘴巴里滚出来,又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巨人的身体里。 秦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那骰子钻出来的时候,巨人身上瞬间没了活气,身体一下子惨白干瘪了下去。 江离突地松开了手,两个巨人软绵绵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江离像是力量用尽,晃晃悠悠的站不稳,晃了几晃之后向下栽下去,秦天立马一步抢过去,一把搂住她,此时的她闭上了眼睛面容沉静。 有细微的研磨声响起,秦天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骰子正从另一个巨人的嘴里旋转而出,瞬间将门牙磨的丁点不剩,秦天的眼睛一路跟随着它,见它朝着稻草堆去了。 “秦天,秦天,人死了吗?”刘富贵在头顶兴奋大喊。 他本意是想问那两个巨人是不是死了,毕竟那两个巨人的生死状况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三人的生死。 秦天不知怎么会错了意,听到他的话愣了好一会儿,盯着怀里的江离看了又看,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刚刚身体还那么热,这会儿身体像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真像是死了一样。 不会吧?怎么可能?她仙女山爆炸都活下来了,这会儿完全是她在虐别人呀,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直发颤,伸出手的时候都微微有点发抖,他犹犹豫豫地朝着江离的鼻下探手过去,手一点一点靠近,他感觉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等到手刚探过去,还没感受到鼻息,就被啪一下打了下来。 “干嘛,还没死呢!”江离闭着眼睛幽幽地说。 秦天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暗暗松了一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江离赶紧翻身坐起,捋了捋蓬乱的头发,从衣摆处扯了一块长布条,将头发重新在头顶绑了一个发髻。 秦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脑海中各种思绪翻涌。 “看我干嘛?没见过美女啊!” 秦天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赶紧擦擦,怪吓人的!” “怎么了?”江离有点不明白,抬起胳膊就往眼角蹭过去。 这一蹭不要紧,蹭了一袖子的血,她吓了一跳。 “这这么回事儿啊?” 秦天一听这话,脸上马上敛了笑容,定定地望着她没说话,显然江离并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离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巨人,像是才想起他们的存在,脸上布满了疑惑。 “死了?” 秦天探身过去,在他们的鼻子下试了试,已经没有呼吸了,手又放在他们的胸口按了按,身体都已经冷了。 “死了!” “谁弄死的啊?” 秦天也不说话就盯着江离看,江离将信将疑,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说……我?是我把这么两个彪形大汉弄死了?” 她又回头看了看,见包子一身白毛都变成了血色,缩成一团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血沾在毛上凝固成一绺绺,看起来分外滑稽,跟个变了异的刺猬似的。 她朝着包子拍拍手:“来,包子!过来!” 包子一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一下子就蹦到江离怀里。 江离看着包子身上的毛色,又问:“不会这也是拜我所赐吧!” 秦天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我,我,还有我作证,都是你弄的,江离你也太厉害了,刚刚就跟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刘富贵在头顶大喊。 “好了,好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你们能不能想方法把我放下来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稻草堆里一阵厮磨声,紧接着骰子从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中钻出来。 江离看着骰子,心里默道:“它还真是喜欢往死人身体里钻!” “江离,这骰子……” 秦天话还未说完,那骰子就像受了指令,飞速朝着江离旋转过来,到了近前突然飞了起来,冲着她的手腕就去了,最终紧紧黏在了手链的小圆球上。 江离暗暗心惊,这骰子像是能听到她心里的话,她刚刚心里分明想了一下让它快点过来,没想到它就真的过来了。 而且她能感受到一股股热流从手腕出不断向全身扩散,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之感,身体里像是注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 彩漆盒子 荆水远郊的一个小村子。 几天前村里的老光棍吴老汉开着拖拉机出了趟门,隔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全身上下被黑衣紧紧包裹,不露一寸皮肤,硕大的帽沿压的低低的,下半边脸缠着黑色的面纱,根本看不见脸。 吴老汉独门独户住在村头的一个山坳坳里,这人性格冷漠内向并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孤身一人过了大半辈子,前些年在外面的建筑工地上拼死拼活打了几年工,挣了点钱,回家在这山坳里建了几间红砖房,还买了一辆拖拉机,后来伤到了腰就没法儿再去打工了。 他平时几乎不与村里人来往,村里人也不爱跟他走动,都觉得他这人精神不太正常,大多数见到的时候总是神神叨叨的,不正常的样子。 女人胳膊上挂着一个布包袱跟着吴老汉下车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出来,吴老汉把拖拉机车斗子的门栓打开,两人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挪下来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外面用扎实的布料层层包裹了起来。 吴老汉给这女人腾出一间屋子,又按照她的吩咐把门和窗户都用黑布蒙上,这女人住进去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吴老汉也不知道这她到底在屋里鼓捣个啥。 每天他按时做好饭用托盘端到门口,敲门,听到脚步声后就要把托盘搁到地上走开,这也是这个女人的吩咐,就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碰面。 其实他遇上这女人纯属偶然,几天前他听说隔壁市有个养殖大户有非常优质的小猪崽和小羊崽,就打算开拖拉机去拉几只回来养,结果猪没拉到,走到半路荒郊野外倒是被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给拦下来了,看不清脸,但看身形步态来说应该年纪很大了。 吴老汉赶忙踩下刹车,拖拉机停在原地突突突的震天响,他冲着女人喊:“我这车不带人,我是要去捉猪崽子和羊崽子滴。” 女人像是听不懂,站在车前头就是不走。 吴老汉瞅了瞅四周的环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儿,一个女人也确实不容易,于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你要去哪儿呀?” 女人这才开口,声音苍老的好像不属于人间。 “荆水!” 吴老汉猝不及防听到这声音,心里突突了两下,说话都磕巴起来:“那……个……我今天不回荆水,要明天才能回……” 女人还是拦在车前面不动,吴老汉实在没办法,赶紧熄火下车,耐心的劝说:“要不你再等等别的车吧!” 女人听了他的话伸手在衣袖里掏了掏,然后慢慢翻开手掌向吴老汉展示,在阳光的照耀下,饱满的金属色泽一下子闪到了他的眼。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两块金条,那么大两块应该值不少钱,自己打工一两年也未必挣的到。 而后他注意到女人布满疤痕的手指和胳膊,应该是被火烧的,怪不得包裹的这么严实,应该是被大火毁了容。 “带我去荆水,这金子都给你。” “都……给我?”吴老汉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喉头轻滚了一下,心中满是怀疑,普通人现在谁还随身带金子啊,他非常有理由相信她是欺骗他的。 于是又问道:“是真的金子吗?” 此话一出口,他听到了女人轻蔑地笑声,紧接着她一扬手把那两块金子朝着吴老汉扔过去。 吴老汉一见金子飞了过来,赶忙伸手就去抓。 “你看看,是不是假的!” 吴老汉正正好接住,拿到眼前看了看,应该是收藏类型的金条,上面还有某品牌的刻印,他掂了掂分量,甚至上嘴咬了咬,应该是真的。 他的手指在金条上来回摩挲,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女人,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猪崽子啥时候不能拉,这挣钱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于是心里即刻打定了主意。 “那走吧!”说着就转身朝着女人招手,示意她赶紧上车。 “等一下!”女人说着朝他伸出手。 “怎么了?” 女人伸手指了指他的手:“金条先给我,把我们拉到荆水后再给你!” 吴老汉这才领悟,恋恋不舍地把金条扔回去,同时心里也有了疑问:“你刚刚说,我们,不是你一个人?还有谁?” “跟我来!”女人说着就往路旁边荒林里走。 吴老汉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荒林里没有路,走出很长一段后女人在前面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吴老汉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直发慌。 不会是想骗他上门,然后……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就不敢再跟着往前走了,站在原地喊:“还没到啊?我的拖拉机还在路上停着呢!” 女人转身冲着吴老汉阴阳怪气地说:“就在前面,你一个大男人害怕我把你给吃了?” 吴老汉一听,心里有点受了刺激,心想也是,就算她还有同伙,也不至于专门来骗他这种穷老汉吧,于是急匆匆跟上。 他跟着女人穿过树林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那里有个新鲜的土堆,女人蹲下身用手开始扒土,吴老汉看得一脸懵,难道还有一个人在地里? 那不就是……死了的人吗?一想到这里他感觉后背连带着后脑勺唰一下就生出一股凉意,心跳砰砰砰的。 “这……里面……是什么?”吴老汉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 女人没搭理他,还在不停地用刨土,东西埋的不深,过了一会儿土里就露出一块布料,又刨了一会儿渐渐现出了一个长方体的形状,虽然都被布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看不清内容物,但是凭着生活经验吴老汉认定那应该是口棺材,而且应该是新埋进去的,不过这地方实在是不像坟地…… 一旦认识到这一情况,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大白天的来这里扒别人的坟,这可是要倒大霉的呀,不吉不吉实在不吉,顿时觉得金条都不香了,不是脚步向后慢慢退去,正想转身往回跑。 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停下来转身冲他说:“想跑?这里面的人可是会缠上你的……” 声音极其恐怖诡异,吴老汉一听腿都吓软了,平日里他最信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了,连出门都还要看黄历,如果上面写着今日不宜出门,那他肯定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今天出门前明明看了黄历,也没写不宜出门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早知道就不贪心那两块金条了。 “带我们出去,我是巫师,来帮你化解……”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帮女人扛着那口棺材出来,棺材比想象中轻很多,感觉里面装着不少液体,扛着走两步路里面的液体就直晃荡,后来他开着拖拉机拖着那个女人和棺材回了家。 晚上吴老汉吃完饭,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一屁股坐上去,打开了随身收音机,听着里面播报各种国际国内新闻大事。 那天之后,他总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老做噩梦梦到自己的脖子断了,头掉到地上滚好远,鲜血喷老高,瞬间染红了天,惊醒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床单都湿了,反复几次后他索性晚上不睡了,听听收音机熬到天亮,白天再去补觉。 正听得投入,放在堂屋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赶忙关了收音机,快步走进堂屋里,拿起手机一看,是前几日女人拨打过的那个号码打来的,于是赶忙去敲房门。 “有电话!” “你进来。” 吴老汉推开木门又撩开厚重的门帘子,屋里烟气袅袅,充溢着一股诡异的香气,那女人盘腿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布包袱,面前放着一盏点燃的蜡烛,后背靠着那口棺材。 “接吧。”女人悠悠的开口。 吴老汉按下接听键,朝女人递过去,他听到话筒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两人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女人把手机还给他,他定定地看了看那口棺材,刚准备转身出去,就被喊住了。 “等一下,喝一杯药酒,能化解于无形,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吴老汉回头去看,就看见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她倒出满满一杯捧在手里,嘴里叽里呱啦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之后递给他。 “喝了吧!” 吴老汉心里有所疑虑并没有伸手去接,女人嗤笑了一声,撩起面纱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她仰头撩起面纱的那一瞬间,吴老汉看到一张几乎不能称之为脸的脸,整张脸上是骇人的暗红色疤痕,鼻子已经不翼而飞直剩下一个洞,嘴巴因为伤疤的的牵扯已经无法完全张开。 即使他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应该是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才会一身黑衣将自己的包裹的严严实实,但现在真的看到女人的脸,还是始料未及的惨烈。 女人喝完又倒了一杯,递给吴老汉:“没毒,放心吧!” 吴老汉看了看女人,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就接过来,一饮而尽。 “行了,你出去吧!” 吴老汉走出去关上了门,女人嘴角微微一挑,从旁边拿过那个布包袱放在腿上慢慢解开,露出一个制作精美的木雕彩漆盒子。 女人手指在盒子上来回摩挲了几次,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是时候开始了!” 身份证 老人把肉扔到那个铁片片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小女孩,眼中亮闪闪的。 “丫头,是你吗?” 一女孩一下子飞扑过去,抱着老人的腿大哭起来。 大头很感性,最见不得这种生死重逢的场面,不过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一旁烤熟的肉吸引,那股子诱人的肉香味勾的他肚子里的馋虫来回翻腾,仿佛在肚子里大闹天宫,他不停咽唾沫,到后来唾沫都快吞没了,他拿肩膀撞了撞一旁的之遥。 “哎,你说他烤的是什么肉啊?怎么辣么香……”说着一脸陶醉地抬头,贪婪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 之遥喉头滚了滚,眼神迷离地盯着那块肉,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语气阴冷地说:“你看看这地儿,我合理怀疑是人肉……” 这句话一出,大头登时没有食欲了,他眼神在烤肉周围转了转,发现地上堆满了各种食材,萝卜白菜青椒还有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肉,食材边放着一个小锅子,那个烤肉的铁片片应该是把饮料罐拆开展平了当作烤盘用,上面的肉烤得油脂滋滋作响,下面是一个小油灯。 “想不到这老头竟然有这么多藏货……”大头看着不禁感叹。 这头爷孙重逢,泪水如泉涌,那头大头迷上了食材,显得十分不庄重,之遥用胳膊肘戳了戳大头的肩膀,示意他收敛一点。 大头咳了咳,看向一旁的宋浮尘,宋浮尘伤了腿,整个人有点蔫儿,他觉着站着太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爷孙团圆的场面,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心想着总算遇见一件好事。 老头儿抹了抹眼泪,含混不清地呜咽道:“丫头,爷爷一直在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等到两人的情绪渐渐平复,老头儿像是才发现站在孙女身后不远的几个人,立马心生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小女孩连忙拽了拽老头儿的裤腿:“爷爷,他们都是好人,就是他们救我出来的。” 听了这话老人的眼中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快步走到大头他们的面前,腿往下一弯就要给几个人下跪。 “几位大恩人,受我老头子一拜!” 大头和之遥都吓了一跳,哪有晚辈受长辈拜的道理,赶忙上前搀扶住老头儿。 “老人家你赶紧起来,都是举手之劳,您这大拜我们可受不起!” 说着手上就暗暗用劲想把老头给拽起来,老头儿不听劝阻,非弯着膝盖往下跪,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至于不至于,老人家……” 大头和之遥轮番劝说,老头儿才作罢。 大头好奇地探问:“大爷,您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老头低头叹了一口气:“为了找我孙女……” 说着轻轻拍了拍女孩儿的后背。 “你们进到这里应该饿坏了吧……”老头儿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来。 他蹲下来用刀将那块肉分割成了好几块,端着铁片片放到他们面前。 “吃吧!” 大头看了眼那被烤得焦香的肉,又看了看一旁的之遥,咽了咽口水,始终没有上手,小女孩见大人们都没吃也不敢吃。 “吃啊,怎么不吃!”老人用粗壮的手指指了指肉。 大头尴尬地笑笑:“不太敢吃……” 老头儿一下子领悟过来,笑了笑:“小伙子,放心,这都是猪肉,还有那个是牛肉,都是我偷偷一点一点存下来的……” 听到这话几个人像是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立马伸手拈住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可能是太饿了,大头从未感觉肉是如此美味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句:此肉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所有人都忘了宋浮尘行动不便,坐在稍远的够不着肉,就在大头向着最后一块肉伸手的时候,宋浮尘突然在他身后幽幽开口。 “大头,那块肉上应该有我的名字吧!” 大头一听这话暗骂自己被美味的肉迷昏了眼,怎么把道长给忘了,好在他脑子灵活呀,立马说:“道长,这肉就是拿给你的的,我看你不是够不到嘛!” 说完用手拈着那块肉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宋浮尘已经张嘴等候多时。 铁片片上的肉瞬间就没了,几个人显然都没吃够。 “没事儿,这里还有,敞开吃敞开吃!”老人说着伸手去拿搁在一旁的食材。 就在地下严寒的环境中,他们一边冷的发抖,一边大快朵颐地吃肉,老头儿一边烤肉,一边讲起了那些年爷孙俩的故事。 两年前,老头儿在村口开了一个小杂货铺,没想到生意不错,每天人来人往的。 他老伴儿死的早,只有一个儿子可是不成器,每天无所事事到处混,早早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后来没办法,他带着儿子急匆匆上女方家提了亲,很潦草地办了一个婚礼,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小孙女。 他原本以为孙女的出生会稍稍改变儿子,结果发现这都是妄想,儿子仍然到处鬼混、死性不改,儿媳妇也好吃懒做,每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啥也不干,孩子也不带,全都扔给了老头儿。 老头既要看店,又要看孩子,时常顾不上,有时候一不注意孩子就跑到了大马路上,非常危险,他跟儿子儿媳说了好几次,结果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倒反过来开始数落老头儿的不对,说隔壁谁谁谁家的老人看孩子怎么就能看好,你怎么就看不好?说来说去反正没有结果,老头儿后来索性不说了。 日子一天天过,老头儿想着等孙女年龄大一点就好了,结果等到孙女上了学,有次放学了他因为店里有事儿延迟了一点时间,去接孙女的时候发现校门都关了,来的路上也没见到小孙女,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整条街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翻来覆去找了好多次,都没看到人,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着孩子是不是自己回去了,急忙给儿媳妇打电话,儿媳妇一听孩子不见了,在电话里就哭出了声,说是孩子根本回去。 全家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后来报了警,前几年视频监控没有全覆盖,乡下基本就是盲区,警察查来查去也没有消息。 孩子不见了,一直负责接送照顾她的爷爷成了罪魁祸首,所有人都指责是因为爷爷疏于照看才导致小女孩走丢,儿子和儿媳都把内心的不满和怨恨发泄到了这个已经七十岁老人的身上。 之后儿子和儿媳过不下去离了婚,儿子说是要去城里打工,就一去不回了,儿媳离婚不久又找了一个男人远嫁了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开始渐渐淡忘了这个小女孩,唯独老头儿一直无法释怀,他开始找遍了附近的村镇,又开始向远处的各省市寻找,找到荆水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群乞讨的小孩子,里面有个小姑娘像极了自己的小孙女,于是跟着这群孩子一直走,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就到了地下。 那时候地下烧火的厨子死了,没人做饭,领头的大虎子一时也找不到人,就问老头儿会不会做饭,他连忙点头说自己会,老头几十年都是自己生火做饭,厨艺还不错,煎炒烹炸样样都会,于是就靠着手艺活到现在。 他刚来的时候,地下根本还没有这么多人,慢慢的,房间都开始一点点满起来,地下世界的人也分为三六九等,吃食也不一样,他每次借着送饭的名义,都会暗暗观察,想快点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孙女然后带她出去。 不过地下世界管理的非常彻底,每间石室都有人把守,他根本进不去也看不见人,于是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观察久了,他对地下世界的结构了如指掌,这里的设计很诡异,庞大的地下建筑是环形的,有好几层,中心处是小头头的日常待着的地方,除了中心处是固定的,四周都是移动的石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移动,整个建筑就像是一个慢慢转动的□□。 听到最后一句,大头简直目瞪口呆,□□?这是咋做到的,他实在想不通:“所以,现在我们也在旋转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这里是中心处的最底层,不会动的。” 之遥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说话,这会儿突然开口问到了重点:“大爷,你既然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结构状况都搞清楚了,那你知道逃出去的方法吗?” “本来是逃不出去,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可以出去,想着以后找到孙女带她出去……” 一听这话,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闪闪的直放光。 “那个地方在哪里?” 老头儿顿了顿接着说:“在这下面只有两种人可以出去,一种是死心塌地待在下面的,还有一种是不回来会死的更惨的,他们出去的口子……” 正说到重要处,老头儿仰头看向半空,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们顺着老头儿的视线望过去,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到。 “不好,我在下面待太久了,上面有人找我,你们先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再商量出去的事……” 说完,就站起来走到一旁,伸手推了推石壁,原本看起来并无什么问题的石壁突然现出一个小巧的洞口,老头儿头也不回就往洞里钻进去,等整个身子钻进去他又回身用之前那块契合洞口的石块堵住了洞口。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几个人冻的缩成一团,紧挨着一起,靠老头儿烤肉的那盏油灯取暖。 大头和之遥只觉得屁股底下冷得像是冰锥子在扎,实在坐不住,起身跺脚四处查看了一翻,之遥本来就好奇心很重,一下子打燃了大头的打火机,举着光亮往深处走。 宋浮尘坐在原地冲他们喊:“别走太远,小心有危险!” “知道了!”之遥虽然口里这么说,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火光打在四周高耸层叠的冰块中现出迷幻的光彩,一幅幅躯体像是一个个故事,凝固在过去的时光里。 突然大头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冰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火光照耀的闪了一下。 两个人慢慢靠近,那东西在离地面大概两米多高的位置上,大头攀附着冰块往上一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 之遥看出了大头反应的异常,好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是一张身份证,已经被凝固在了冰块里,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三个字。 陈白露! 大头以为是自己看错,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次,名字和下面的家庭住址都能对上,那应该没错了,就是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那个失踪的陈白露。 “难道她也被冻在了这里?”心里这样想着,他的视线就往冰块中心处望了望。 没有,冰块里没有人。 火 石室内很快就恢复了宁静,江离和秦天在稻草堆里翻了半天,确认这个空间内再没有其他的活物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仰面倒在稻草上休息。 刘富贵早已按耐不住,在紧束的网子中不停扭动身体。 “唉唉唉,你们先别躺着,赶紧放我下来呀,……” 秦天抬眼看看他:“别着急呀,我们得想想办法,那么粗的绳子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断!” 刘富贵一听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离,刚刚她是见证了她整个癫狂的过程的,连巨人都能弄死,也许也能救自己了,于是可怜巴巴地冲她眨巴眼。 “江离,你帮帮我吧!” 江离抬头准备看看刘富贵,却突然注意到了天顶的异样,她赶忙拍了拍一旁的秦天,朝着天顶指了指。 “秦天,你看看上面是不是……” 刘富贵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冰冻住,只剩下眼珠子在忙碌地转悠,他有点急迫又有点害怕,问道:“咋了?咋了?你们可别吓我……” 秦天也以为江离是为了逗弄刘富贵,才故意一惊一乍吓他的,结果盯着天顶看了一下,竟然真的发现了问题。 挂着刘富贵的那个洞口,原本实在石室中心处的,但不知怎么竟离另一侧的石壁越来越近。 两人对视了一眼,得到了一致的答案,几乎异口同声:“这屋子在移动?” 他们快速起身四下查看,发现堆着稻草的那一侧,原本石壁是紧挨着稻草的,现在却有了很大的空隙,没错,准确的说应该是天顶没动而石室在动,而且明显速度在加快,这样下去,如果没有采取有效行动的话,那么刘富贵很危险,很可能会被夹死。 刘富贵一听石室在动,也觉得无语,于是低声咒骂:“这特么谁设计……我h*%” “必须马上想办法把他放下了,否则……”秦天往江离身旁凑了凑,低声说道。 江离点了点头,时间不等人啊,她低头看了看手腕处的手链,顿了顿说:“我来试试吧!” 说完把包子放在地上:“包子,快去一边呆着去……” 包子一听,很听话的窜到角落里缩成一团,脑袋搁在腿上,扑闪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 江离望着它笑了笑,撸了撸右胳膊的袖子,她从腰间抽出鞭子,作势扬起,鞭子游蛇一般,咻一声飞出去,一端紧紧缠住了刘富贵上方的绳子,她用力向下拽了拽,确认鞭子拴的很牢固,才跃起向上攀爬而上。 就一系列操作看得刘富贵就忍不住给她喝彩,心里暗暗夸耀自己真是慧眼识英才,一看这身手就不是一般人。 江离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跃起的瞬间她从未感受过身体如此轻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轻轻松松就上到了刘富贵上方的绳子上。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抬起右手,试探性地朝着绳索伸过去,手腕上的手链火光一闪,她紧握住绳索闭上了眼睛。 刘富贵感受到那条绳索的震动,紧接着一簇鲜亮的火焰从江离的手心处燃起,焰头飞速下行,眨眼间就引燃了刘富贵身上的网子。 火焰像呲牙舞爪的猛兽飞扑过来,刘富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瞳仁中填满了跃动的火光,他大惊失色,仓皇大叫:“火……火……江离你是要烧死我吗?” 江离原本心里就没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开始猜测是骰子带给了她一些特殊的能力,而她并不清楚这些能力具体都是什么,又或者她能操控到哪一步。 看到火焰燃起时,她心中先是一阵欣喜,她知道她甚至能够掌控火了,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她看那火朝着下方飞速燃烧时,暗暗心惊,既担心火烧到刘富贵,又担心绳索烧断了他会摔下去,她一个翻身稳稳落到地面,赶忙把鞭子缠在腰间,就去查看刘富贵的状况。 刘富贵全身的网子都着了火,他被困在里面无助地发出悲鸣声,秦天赶忙冲了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里,不停跃起去扑打刘富贵身上的火,但显然没什么用。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秦天一边扑火,一边问。 “我原本想试一下,看来还不能完全掌控……” 秦天无暇再追问,一心扑火。 就在这时,啪啪几声,是绳索燃烧断裂的声音,江离一听赶忙跑到稻草堆旁拉扯出一大团稻草,拖到了刘富贵的下方。 时机刚刚好,稻草就位后,刘富贵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稻草上,江离和秦天赶紧围了过去,刘富贵吭叽了几声,两人还以为他伤势沉重,结果俯身下去一看都有点无语。 秦天踢了踢刘富贵撅着的屁股:“唉唉唉,快起来,我看你着也没啥事儿,刚刚叫的跟杀猪似的……” 刘富贵腾地一下子睁开眼睛,一边摸自己的身体确认,一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我没事儿?” “你看看你衣服都是好的,头发都没少一点,能有啥事儿?” 刘富贵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事后撇撇嘴,一脸无辜地说:“可是刚刚那火明明烧到我了,感觉皮肤好疼的!” 秦天:“……”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刘富贵怎么越来越像大头那货了,又怂又胆小,也不知道大头现在怎么样,希望他能挺到他们赶过去救他。 刘富贵确认自己毫发无损的活下来后,心情大好,想起了刚刚是江离出手救了自己。 “江离,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啊,那火一下子……哇!” 刘富贵脑中的形容词实在匮乏,无法用语言概括出他他一刻的震撼。 江离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此时的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仰头看着已经被烧毁的网子陷入了沉思。 显然刚刚的火焰接受到了她的指令,烧断了绳子的同时避开了刘富贵,所以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在得出这一答案后,江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今后能自如地运用火了呢?” 这句话突然就撞进心里,她正想着,秦天走过来,也看向了她戴手链的那只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离这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她淡淡地说:“可能是骰子起作用了!” 话音刚落,一阵手机的振动声响起,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地下竟然还有信号! 秦天下意识就去裤兜里掏自己的手机,结果掏出来一看,手机屏幕早已粉碎,连开机都做不到。 江离感受到了裤兜里的震动,一脸得意地掏出手机,拿在手里朝着秦天摇了摇:“智能手机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是老人机好使!”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就接了电话。 “喂……” 听筒那头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还有草木枝条摩擦的声音,江离隐隐有些不安。 “喂,丹木吉?” ************ 婉婷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醒来时黑子已经不在身边,停在院子外的那辆车也不在了。 婉婷感觉浑身疲累,一点劲也没有,她坐在梳妆台前梳了梳头发,昨晚,黑子破天荒的没有碰她,她蜷缩在床的一侧,只感觉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像是绑上了千斤重的包袱,身下是无尽的黑暗,她直坠下去,一直到醒来,她的坠落仿佛都还没到底。 手机叮了一声,是收到信息的声音,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手机竟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而且都是李家伟打来的,最新的一条消息也是他发来的,上面写着:“嫂子,有急事,看到了赶紧给我回电话!” 她赶紧给李家伟回拨了电话。 “喂,家伟,怎么了?” “喂嫂子,我长话短说,金爷来荆水了,你赶紧躲一躲。” “什么?金爷来荆水了?” “嗯。” 婉婷知道金爷不轻易挪窝,因为他身份地位特殊,只要他一动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所以他一直都待在一个地方坐镇,下面地方的事情都会交给靠谱的小弟来做,这次竟然亲自出动了,看来问题应该不小。 “怎么回事?” “具体的内容在电话里也跟你说不清,你现在还在别墅里吗?我已经安排了一辆车停在别墅外面了,你赶紧收拾点东西,我送你出去躲躲,现在快点收拾,马上出门!”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确实看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听筒里家伟声音急迫,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挂了电话,像没头的苍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收些什么,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直想着金爷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荆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滴……滴…… 门外的车鸣了两声笛,显然是在催促她,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早早收拾好了行李一直就放在衣帽间里。 她快速奔进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戴了一顶黑色遮阳帽,拉着行李箱就出了门。 司机是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男孩,他见婉婷出了门,立马迎过去,伸手就去接婉婷手里的行李箱。 “嫂子,是家伟哥让我来的。” 婉婷朝着他点点头,男孩快走几步帮她打开了车门,她矮身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就没了城市的踪影,放眼望去,到处是成片的农田。 婉婷望着车外陌生的世界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男孩望着后视镜,冲着后排的婉婷笑笑:“您到了就知道了!” 见男孩并不愿多说,她也乖乖地不再问,头抵着窗玻璃看着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致。 “嫂子,您还没吃饭吧?” “嗯!” 她话音刚落,男孩子就不知往哪里拨通了电话。 “喂,嗯你们可以准备了,我们三十分钟后到!” 之后车里陷入了死寂。 一阵突入起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婉婷看到来电显上黑子的电话,正在犹豫接不接,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最后一刻她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黑子的声音:“你去哪儿了?马上回别墅,我们晚上要去见鬼婆!” 显露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 江离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丹木吉肯定出什么事了。她心里担心,赶忙又重新拨回去,这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无法拨通。 她倔强地伸着手臂在石室内各个地方找信号,不停反复拨号,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异常。 秦天一把拉住她握手机的那只手,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轻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江离盯着手机不说话,秦天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盯着手机界面看了看,这才发现她手机里只有三个联系人,一个叫丹木吉,一个是之遥,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号码。 秦天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女人还真是神奇,一点都不像在现代社会里生活的人,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发生在她身上也合理、正常,一个身上有太多秘密的冷面女侠,总是瑀瑀独行于天地间,四处游历遇到的都是恐怖惊悚的事,所以她刻意远离人群,不希望与任何人产生交集,长此以往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身边就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 “丹木吉是?” 看着通讯录里被拨打过多次的号码,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会让她这么着急,是前男友?这名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汉族的名字,难道是外国人,或者是少数民族的名字? 江离不说话,一把拽过了手机,又焦急地拨打起来。 “我看了,一点信号都没有……不过刚刚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响?”秦天提出了疑问。 江离也在想这个问题,刚刚明明手机响了,显示是丹木吉打来的,而且她还接通了,只是没人说话而已,这会儿却突然没有信号了? “不行,得快点想办法出去!”江离一边打电话一边绕着石壁查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口能出去。 刘富贵待在一旁不敢言语,他还在回味刚刚发生的一幕幕,江离先是身体力量爆发,生生掐死了两个巨人,紧接着熟练地舞动鞭子,轻轻松松就爬上了绳子,一看手法应该就是练家子,最后竟然用手掌点燃绳子……这是真实人类能具备的能力吗?显然并不是。 难道眼前这个纤长貌美的姑娘是外星人吧?前些年不是有部大火的韩剧,里面的男主就是个外星人,有一些特殊能力,可以时间停止,还能长生不老…… 想到这里,刘富贵的眼神紧盯着江离,跟着她满屋子乱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过一翻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凭自己这种智商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抓住了一个重点:这个姑娘这么有本事,跟着她屁股后面指定不会吃亏,就算真在这下面遇到什么危险,她肯定也会像刚刚一样出手化险为夷的。 反观那个他曾寄予厚望的秦天,虽然作为男人来说,刘富贵不得不承认秦天确实很帅很有男人味,但在这下面,秦天好像也没比自己强多少,看到死人了还不死吓得半死,看人家姑娘眼睛都没眨一下,也是厉害…… 想到这里,刘富贵看了一眼稻草堆角落里一滩猩红的肉糜,又看了看两个巨人的尸体,不禁浑身一震,赶忙快走几步跟在江离后头,像个跟屁虫似的紧粘着她不放。 江离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下子就感应到了有人靠近,差点就要转身一刀手砸过去,刘富贵忙喊:“是我,是我,是我!” 江离冷冷地瞥了刘富贵一眼,语气凶凶的:“离我远一点,最讨厌别人离我这么近!” 刘富贵一脸委屈:“我这不是害怕吗?跟在你后面有安全感!” 秦天无语扶额,这二百五真的跟大头那货越来越像了,行事总是这么离谱,他一把拽住刘富贵,把他拖到一边。 调笑着说:“想要安全感啊?来,靠近我,我分点给你!” 没想到刘富贵竟一脸嫌弃:“得了吧,你不都自身难保了,我靠包子都比靠你强,人家刚刚包子还勇斗巨人呢……” 刘富贵说着就伸手把已经睡着的包子从地上抱起来,一把揽入怀里。 听到这话,秦天脸都绿了,心想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果然都说男人最无情,翻脸就不认人……刚刚爷没有拼命要救你?眼瞎了? “看见没,这种情况下都能睡着,这狗子心态多好……一看就是干大事的狗子……” 刘富贵不停吹着包子的彩虹屁,秦天觉得刘富贵拿自己和包子对比,让自己人格遭受了极大的侮辱。 秦天咬牙切齿、没好气地说:“爷的主场不在这里好嘛,等上去,爷一定让你感受一把速度与激情的魅力。” 说完,故意朝着刘富贵下身看了一眼,邪恶一笑:“只要你到时候别吓尿就好!” 刘富贵顺着秦天的眼神一路向下,确认对方看的位置之后,下身跟着一紧,下意识用怀里的包子遮挡自己的敏感部位。 “你看什么看?!” 秦天故意逗弄:“看看怎么了,男人之间看看有什么关系!”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争吵不休,江离懒得理两个男人之间幼稚的斗嘴,一心想着出去的事儿,后来实在忍不住吐槽。 “你们心可真大呀,等出去再吵行不行?” 秦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刘富贵也撇撇头不说话了。 江离盯着头顶一点点偏移的洞口出神,她明明记得一群人滑下来的时候,有好些死人的幻影穿透他们的身体一路向下滑下去,他们既然出现一定是想告诉自己一些什么事情,现在却全然不见踪影? 她望着石室内那一盏灯,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 “你们让开一下!”她望着灯,冲着一旁的秦天和刘富贵说。 说罢,她掀开衣摆,露出腰间的鞭子,用力一扯鞭子松脱,又是一扬手,鞭子听话地向着目标物飞去,啪一声直击灯泡,碎裂声伴随着黑暗一同到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刘富贵又陷入恐惧之中,惊声大叫起来。 秦天在一旁直想捂耳朵,无奈地说:“灯是江离砸的,你别叫了行不行,你不累啊?” 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江离四下里看了一下,果然,一个个死人幻影簇拥在一起,正眼巴巴望着她。 领头的是于波和张少。 ******* 吃过中午饭,吴老汉躺在大门口的竹躺椅上眯了一会儿,远处村子里的狗子突然发疯了似的叫唤,那声音播散力极强,一下子把他给吵醒了。 他骂骂咧咧起身,准备去旁边的木棚子里去拿锄头,把门前的菜园子翻一翻,种一点莴笋、辣椒和生菜,日常自己吃吃,菜叶子还可以喂喂小鸡小鸭。 他拿着锄头刚从棚子里出来,就听见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应该是那女人有什么事儿,他赶忙把锄头搁在门口,快步走到门口。 “怎么了?” 门一下子打开,鬼婆盘腿坐在屋子中央,说道:“给我打两个电话!” 吴老汉哦了一声,就从兜里掏出手机,走进屋里,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会这么听话,当初说的金条都还没拿到手,他不仅没提出一点异议,甚至对这个女人的话言听计从,他只感觉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推进力,迫使他听从她的吩咐。 鬼婆第一个拨出的号码她之前已经连续拨打好几次了,但都是关机状态,今天刚一打就响起了等待音,等了一会儿就接通了,听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 鬼婆一直没出声,女人有点奇怪,又喂了一声,鬼婆还是没出声,女人可能觉得是恶搞电话,刚准备挂电话,鬼婆那犹如鬼魅般诡异的声音响起。 “你是张少伟的老婆吧?!” 对方像是有点惊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后才怯怯地问:“您是?” “你是张少伟老婆的话,应该知道我是谁呀,难道他从来没跟你说起过我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转告张少伟,我找过他,让他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鬼婆朝着吴老汉点头示意了一下,吴老汉就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怎么了?” “你晚上来接我一下,我要去荆水一趟,事情应该马上就有结果了……” 那头的男人像是很高兴,言语之中都能感受到:“正好,我有个礼物要带给你。” “礼物?” “嗯,一个你很久没见的老熟人!” ************* 话说到婉婷这头,车一路不停,开到了山间的一处私家别墅,古典庭院式设计,四周树木掩映,放眼望去根本没有别的住家,新枝嫩芽在微风中轻晃,阳光打下,在白墙上留下道道清浅的树影。 确实是个好地方,远离人迹,颇有那么一点世外桃源的味道,但她并没有心思欣赏,来的途中接了黑子的电话后她整个人状态就不对了,准确的说是听到要见鬼婆时,她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之中。 司机下车给她开了门。 “嫂子,我们到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婉婷下车跟着司机往前走。 司机笑笑:“这是于老大的私宅,之前说过好多次,说是老了要带着您来这边养老!” 一听这话,婉婷的脚一下子停下来,她一步都不愿往前走了了,原则上说是她害死了于波,更加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虽然她和小杰并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但结果还是导致了于波的最终死亡,她无法再心安理得接受他更多的帮助。 “我不能住这里?”婉婷很直接的拒绝。 司机不解:“您是担心不方便吗?这里啥都有,有网有电视有热水洗澡啥的,日常也有保姆做饭,都方便,或者您想吃什么跟我说一声,我立马开车去买……” “不是……” 婉婷正犹豫该怎么说,别墅大门里出来一个富态的女人,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后立马面露喜色地迎了出去。 女人一脸和气,特别亲热地抓着婉婷的手,一抓就不愿意再松开。 “是婉婷吧,老听家伟提起你,说是你特别照顾他……来走走走,咱们先进去……” 女人一路说了很多,婉婷几乎是被她拉进别墅里的,这女人说道后来,又用那种看亲女儿般的眼神盯着她看看。 “咋长得这么好看咧,怪不得于波……” 这两个字一出口,女人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住,有点尴尬地赶忙转移话题。 “你看看,这房子多好呀,平日里我就跟家伟的爸爸在这里照看房子!” 走进别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花园,一个黑瘦苍老的男人手里拿着剪刀笑呵呵朝着她们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跟婉婷打招呼。 “来啦!”他像是跟自己回家的孩子说话一般自然亲昵。 “老婆子,赶紧开饭吧,都这个点了,孩子一定都饿了!” 这样亲切的称呼,那样温馨的场面,这种平淡而日常的人间温暖瞬间击中了她,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切经历都只是一场梦,此刻梦醒来,她面对的是个一张张善良而美好的面孔,没有苦难阴谋,也没有死亡伤害。 可这终究不是一场梦,她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名字。 出去了 幻影的数量如此之多,大大超乎了江离的想象。 之前她每去一个地方,都只是单个幻影的引导,比如之前引她到仙女山上的女人,更早之前还有一个姑娘,惨死在外,江离跟着她的引导去了青海,帮她收了尸骨,解决问题后,她用这个姑娘的名义办了一张新的身份证,删掉了原本的薛姓,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江离。 她眼神扫过去,发现那些幻影都直勾勾看着她,看清晰程度应该都刚去世不久,所以害怕见到光,如果是经久多年的幻影,即使变得模糊,在面对光亮时也是可以稍稍显现的。 秦天相比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刘富贵镇定很多,毕竟是跟江离一起见过世面的,从仙女山那么恐怖的洞窟里出来,内心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历练,更强大,承受力更强了,他当然知道江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灭掉灯泡,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江离,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黑暗中江离轻声“嗯”了一声。 刘富贵知道害怕大叫实在太影响自己的男性形象,但是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这种环境里没有一点点灯光,实在太可怕了,他生怕一个不注意身后就有怪物突然来个袭击,一口吞掉自己,他尽量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无法控制的颤抖,上下牙关相磕发出了声响,搞得原本很淡定的包子都焦躁起来,睁大眼睛警惕周围,发出警惕的鼻音。 秦天听到动静,觉着刘富贵也实在是可怜,伸出手去说:“来来来,快过来!” 刘富贵此时也顾不得矜持,伸出手,摸黑往秦天那边凑,好不容易摸到了秦天,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嗷呜一声就直往秦天怀里扎。 秦天嫌弃地推他:“行了啊,你丫别得寸进尺……” 刘富贵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手脚并用整个人恨不得挂在秦天身上,他此刻才感受到秦天孔武有力的胸膛是如此可靠,秦天怎么拽,怎么推都无济于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冲着江离发出最后求救的信号。 “江离,我们能出去吗?再不出去,我可受不了这货了……” 江离没说话,一双眼睛在黑暗的空间里来回搜寻,瞳仁间泛出晶莹的光泽感。 她冲着幻影伸出手,幻影一点点靠近她,她感受到一股子寒气涌过来,像是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寒潮一般,让她瞬间遍体生寒,于波的幻影指了指墙角顶端,江离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江离将信将疑朝着那头走了走,盯着那一处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个圆形石雕的按钮,难道这就是石室的开关?不管了,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了。 她站定,拽出鞭子,朝着那里又是一记,鞭子一端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按钮拍了下去,紧接着她听到石室外面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警报声。 秦天和刘富贵几乎同时出声:“怎么回事儿?” 江离心里大叫不好,她肯定是触发了这个地下世界的警报系统,这下什么妖魔鬼怪肯定都会被引过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于波的幻影,他正直视着她的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很快,她就听到了呼啦呼啦的脚步声,还有嘹亮的叫骂声。 “妈的,又出什么事儿了?!真是吃个饭都不消停!” “黑鹰,那两个鬼东西是今天没有喂吃的吗?又特么在发什么疯?!” “不能啊!” 江离听到声音越来越近,赶忙把秦天和刘富贵拉到草垛边的一角,让两人蹲在角落里,再给他们身上盖上了厚厚的稻草,她掏出鞭子一扬手,鞭子一端紧锁住洞口还没燃尽的绳索,她哧溜一下子像条游鱼窜进了洞里,她靠着手脚支撑四壁撑住身体,突然有点惊异的感觉,这种需要耗费体力的动作,此时却变得轻而易举,她觉得异常轻松,跟玩儿似的,她不禁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好奇,难道是这骰子让自己的身体变的意想不到的强壮了? 石室之前完全封闭状态,外面的人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面墙的中心处快速向两边收缩,露出一扇铁门,一个壮硕的孩子一脸凶悍地站在门口,身后围绕着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孩,他拎着灯往石室里照了照,趴在门上往里瞄了瞄,发现里面没啥动静,他不耐烦地冲着一旁的一个瘦削的孩子说:“黑鹰,你进去看看!” 黑鹰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看了看屋里乌漆嘛黑的,结结巴巴地问:“大虎子……这……我……我……进去?” 大虎子一边剔牙,一边不耐烦地说:“你不进去,难道我进去?” 黑鹰一脸为难,他朝后看了看,眼睛滴溜溜在人群里搜索,所有小孩都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他眼神冷冰冰的从前每个人脸上划过,像是在做一场点兵点将的游戏,最后用手指头指了指一个站在后排的小男孩。 “你过来,进去看看!” 小男孩也不敢说不,抖抖索索走过去,唯唯诺诺看向黑鹰,黑鹰不耐烦推了他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一旁的大虎子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眉毛一挑发了话:“黑鹰,厉害了呀,都不敢不听我话了?我特么让你进去!听明白了吗?” 黑鹰顿时就怂了,几近祈求地看向大虎子:“大虎子,这……进去会没命的……” 大虎子笑笑:“怎么你的命就比他的命值钱?你不能进去他就能进去?” 大虎子说着拍了拍那个被推出小男孩的肩膀,小男孩战战兢兢呆愣在一旁,像只惊弓之鸟,稍稍一个举动都能吓得他魂飞魄散。 看着犹豫不前的黑鹰,大虎子渐渐没了耐性:“进去吧,还磨磨蹭蹭干什么,这俩大东西养了很久了,万一出点事儿上面怪罪下来,咱们可兜不住!” 黑鹰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了解大虎子这人,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改口,他猜想应该是自己刚刚没有听从他的安排,反而私自找了一个替代品,这触怒了他,即使关系再好,怎么敢不听他的指示呢? 黑鹰没辙,迫于无奈打开了门,朝里迈了一步,他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地狱了,他不敢睁眼,咬着牙往里走,脚下似有千斤重,他耳朵机敏地关注着石室里的动静。 他一进去,身后的铁门立马刷啦一声关上了。 黑鹰在心里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进到这里面的人就没有能出去的,凉必定成为最后的结局,那两个大家伙吃人的场面他可是见过的,已经不能用血腥和恐怖来形容。 他还还记得大虎子有一天神秘兮兮跟自己说:“走,带你去长长见识!” 第一次看到那血腥的场面,黑鹰就控制不住地吐了,吐到后来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大虎子却看得津津有味。 “黑鹰你说人肉是啥味啊?是不是比猪肉和牛肉好吃的多?看他们吃那么香!” 那两个大家伙据说是金爷费劲了很大功夫弄来的,必须用血肉养着,他们对吃食还格外挑剔,必须是新鲜的活的才够味! 黑鹰走到石室的中心处站定,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安静地实在不太正常,他悄咪咪睁开眼睛,拿灯晃了晃,紧接着就爆发了一声惊呼! “卧槽!!!!!卧槽!!!!” 大虎子在外一听,忙问:“怎么了?” “你快进来看看!这俩家伙好像死了!” 大虎子快步走进去,查看了一下两个巨人的尸体,他跟黑鹰神情冷峻的对视了一眼。 “是被掐死的!”大虎子看着尸体上的掐痕,下了结论。 黑鹰简直难以置信:“这特么除非是他们两个互掐吧!” 大虎子也难以想象,什么人能干过这俩大家伙! 话说那刘富贵本来就害怕,一听见石室里又突然冒出这么多妖魔鬼怪的,心里就直冒凉气,秦天比较有先见之明,及时捂住了他的嘴,他才没叫出声来。 可能遇到危险状况大叫是他面对恐惧的应激反应,这种情况下突然不让他叫了,他的应激反应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手上胳膊上的力道突然加大,被搂抱在怀里的包子差点被挤压断了气,挣扎着就往刘富贵胳膊上咬了一口,刘富贵实在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刘富贵第一反应就是,完了,秦天内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想弄死刘富贵的心都有了,这家伙比大头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虎子和黑鹰一听这叫声,立马看向那边:“是谁在那里,赶紧出来!” 周围的小孩子也拿出武器,一点点朝着那稻草堆围过去。 此时在洞里的江离简直无语凝噎,为啥她总是独来独往,还不是怕刘富贵这样的猪队友拖后腿,遇事自己一个人来去如风,潇洒又自在。 眼见着那群小孩子各个武器加身,马上就要围过去了,正想从洞里出去,没想到刘富贵先沉不住气了,秦天没拉住,刘富贵一下子掀开头上覆盖的稻草,大叫着:“江离,快救我!” 果然,危险时刻,江离才是救命符! 只听空中呼呼几声,一条鞭子在空中舞起来,那群小孩子奇怪地回头看着从洞口探出的鞭子,像是在猜测那是个什么玩意地时候,江离一下子从洞里窜出来,身影快如闪电,还没等那群死孩子看清,她就已经挥着鞭子冲过来,直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一排排应声倒地,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大虎子和黑鹰见情况不对,立马就想往外跑,江离怎么会放过他们,眼见着铁门即将打开,她一鞭子甩过去直接缠上可黑鹰的腿,她用力后扯,黑鹰直直被向后扔出去咚一声撞在石壁上,大虎子见状赶忙拉开门就往外跑了。 刘富贵看到江离的身手简直目瞪口呆,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她凭借一己之力就干翻了全场,刘富贵不禁发出感叹:“卧槽,简直女中豪杰!我宣布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偶像!我的女神了!” 秦天虽早已见识过江离的身手,出手势必快、准、狠,心里还是暗暗惊叹她的进步,料想着应该是骰子的作用。 江离看着半开的门,回头看了一眼满屋子躺地不起的死孩子,冲着秦天和刘富贵大喊:“快过来!” 秦天和刘富贵得令,赶紧跑了过去,秦天走在前面,刘富贵抱着包子居中,江离断后,一跨出大门,江离朝着石室内的死孩子邪恶一笑,顺势关上了门。 ****** 大头拿来了老头留下的刀,一边哈气一边用刀子凿冰面,想取出那张身份证,他想着等自己出去了,一定要把身份证给好哥们儿看看,也算是有个交代,让这件事划上一个句号。 心碎的冰碴到处乱飞,一下滋到眼睛里,一下子滋进鼻子里,还有不少自己往脖子里钻,激地大头一抖一抖的,之遥站在不远处举着打火机给他照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冰块侧面凿出一个胳膊粗细的洞,他把胳膊伸进去去够那张身份证,又用手指生生扣了半天,才把身份证拿出来。 大头从冰块上滑下来,之遥立马走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那张女人身份证,充满了好奇。 “这谁的身份证啊?前女友?老情人?我看看,我看看,陈白露,长得还挺漂亮,你小子眼光还不错嘛!” 此时的大头盯着手里的那张身份证,表情严肃,完全没有往日的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影子。 “这是秦天女朋友的身份证……” “嗯?啥?” 之遥还以为她听错了。 “他女朋友失踪好一段时间了,我们之所以来荆水就是为了来这里找她……” “那她的身份证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着人已经……” “有可能吧,只是这块冰里面是空的,并没有尸体………” 大头说着又看向那块被自己凿过的冰。 震惊 大头用手抹了抹身份证上的冰渣,拉开衣襟,把身份证放在了衣服内里的兜里。 两人担心老头儿回来了找不着他们,没有接着探查,一道往原路回去了。 宋浮尘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块木板子,固定在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上,此时的他缩紧了身体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小女孩也冻得够呛,紧挨着宋浮尘抱腿坐着,看样子老头儿还没回来。 大头和之遥坐下来,宋浮尘眼睛都没睁,幽幽开口:“发现啥了?” 之遥刚想说发现身份证的事,大头一把拽住她,摇了摇头,她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改了口:“没,里面太大了,到处都是冻着人的大冰块,诡异的很,就像一个地下墓地似的。” 宋浮尘没再说话,一群人坐在一堆,等老头儿下来。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等到后来肚子又饿了,大头实在忍不了,起身开始在那堆食材里翻捡,肉应该放了很久了,不过好在地下温度低没有坏,还有火腿肠也可以吃吃,他把那块展开的铁片片又放回了那盏油灯上,切了几块肉扔在上面,油灯燃的久了火焰渐渐变得很微弱,肉半天都烤不熟,大头眼看肉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嘴里,真是跟着干着急,一直眼巴巴盯着看。 等到后来大头都困了,就斜倚着石壁睡着了,他醒来时惊喜的发现肉熟了,兴高采烈地拿起刀子切了一块肉正要往嘴里送,突然一声响,像是石头皲裂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抖,手里的肉一个不受控就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掉在地上已经裹满了灰的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梗着脖子听动静,声音又突然消失了,之遥和宋浮尘一下子都醒了,各个四顾茫然。 “怎么回事?”之遥赶忙起身。 大头抖了抖肩,一副我咋知道的表情,他又心痛的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就掉了那么一小块,还有呢,于是伸手又去铁片片上切肉。 好巧不巧,后面石壁里又是突如其来一阵响,大头实在没控制住,手一抖,手里的刀子联动铁片片,跟着吧唧一下子翻倒在地上,大头足足呆愣了半分钟,他看了看地上的肉,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响动的石壁,突然怒火中烧。 “特么是人是鬼,特么给我滚出来,劳资辛辛苦苦烤的肉,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老头推开石壁上的石盖露出头来,尴尬地笑笑:“是我是我!” 大头整个人无语,但想想算了,肉也是人家的,还要靠人家出去,不至于不至于,这才平息了火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头问。 “他们以为你们摔下来必死无疑了,在上头庆祝要加餐!” “哦……” “走吧!不能再等了,趁他们现在顾及不到咱们这一头,赶紧走,我先走前头,你们跟紧我!” 老头说着就牵着孙女往冷库里面走,之遥举着打火机跟着,大头主动背起受伤的宋浮尘走在最后,他走了几步觉着不对劲,之前这老头分明说的出口不在这里啊。 “唉唉唉?老头儿,你不是说有个出口在外头吗?怎么走这里?” 老头笑笑:“你不知道,那通道是一条专用通道,有专人把守,我们要去就要通过层层关卡,每层都有一道封门,每道封门的钥匙都由不同人保管,我们想从那头出去根本不可能,再加上刚刚上面又出事儿了,人都聚在一起了,咱们根本没机会能过去……”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没完工,修建的工人是群盗墓贼,因为建造要绝对保密,他们也不能出去,在这里一待就是大半年,大家同吃同住经常待在一起,那时我就留了个心眼,故意跟其中一个小工头走的近一些,有啥好吃的菜就偷偷多给他留一些,地下生活苦,虽然上面定期送菜下来,但层层克扣,真正能落下的也就没多少了,地下人又多,最后分下来每个人就很难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他记着我的好,后来渐渐交心,我跟他说了我孙女的事,他很同情我,便偷偷在这石室里给我留了一个口。” 大头一听,心里立马一喜:“那赶紧的!” 老头儿也高兴,想着既找着了孙女又能出去了,眉梢上都带着喜悦。 “唉好!这边走!” 地下的冰库有个巨大的圆环形走道,他们快步走了一会儿来到之前坠落的地点附近,网子仍然横拉在冰库正中央,那具砸断宋浮尘腿的尸体仍然窝在网子里,因着尸体的重量网子中心处微微往下坠。 之遥望着不可计数的冰块和冻人,不禁好奇:“这里面是有人来操作的吗?” 老头儿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解释道:“没有,这些那群死孩子怎么可能搞得定,这里面有机关的的,看到那网子没,上面人多了超过了重量,网子自己就会落下来,到时候下头会升起一个带滑轮的小车,一直把那些人运到哪里……” 老人说着往远处黑暗的目的地里指了指,又走了一段,他们看见正对着的一面石壁上有一块长方形的凸起,上面还有暗纹雕花,果然是盗墓贼的手笔,还特么挺有仪式感! 老人在那面石壁面前站定,盯着那块凸起的石壁看了看,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拳在石壁上一阵猛捣,就听见一阵石头相互研磨的声音,紧接着那个块凸起渐渐朝里收缩,露出一块长方形的入口,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传出来,稍微靠的近一点就能感受到寒冷潮湿的风。 老头抱起孙女在前头,几步就跨进了入口,之遥举着打火机紧随其后。 入口后是个天然溶洞,下方是个蓄水池,不停有水滴从天而降,滴落水面发出清越的声响。 蓄水池里潜着一块块首尾相连的长方形格子,目测跟外面的冰块差不多大小,蓄水池一圈则是差不多一人高的石壁,大头个子高跟在他们后头只能小心弯着腰走,一不小心就脑袋就被一筐东西给撞上了,他抬头盯着那筐子看了半天,又立马喊住了正在往前走的之遥。 “之遥,拿着打火机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之遥叫停了老头儿,老头儿跟孙女站在原地,之遥快步走到大头身边,她这才看到了大头头顶上的那筐东西,这筐东西挂得位置很高,她过去时根本没注意。 她举着火机抬手踮脚往筐子上方照了照,大头看了看往里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里装一筐石头干啥?” 宋浮尘趴在大头的后背上也往里看了看,特别嫌弃似的瞥了大头一眼,慢悠悠地说:“这是硝石,制冰的,古时候都用这个制冰……” 大头佩服道:“道长,厉害呀,啥都知道!” 宋浮尘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哪里想到大头突然话锋一转,急于邀功:“不过再厉害,总有危难时刻,最后还得靠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互帮互助不是,道长你说是吧?!” 说着颠了颠后背上的宋浮尘,宋浮尘一时语塞,尴尬地咳了两声。 “是是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也就交代在这里了!行了,行了,快走吧!” 大头一听这话,心满意足,朝着之遥摆了摆头,心满意足地朝着老头儿走去,老头儿等两人跟上才又开始往前走。 盗墓人给老头儿留的那个洞实在隐蔽,伪装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窟凹陷,老头儿一时也搞混了,趴在石壁上看了半天,最后才指了指其中一个凹陷处。 “就是这里!” 接下来,鬼特么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要累死在那条狭窄的暗道里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子清列的空气,紧接着他依稀听到一阵音乐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呐喊,感觉灵魂都跟着在狂喜,他真的想用大喇叭告诉全世界。 “我特么终于出来啦!” ********** 张少伟的妻子在接过那个电话后,整个人就心神不宁起来,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皮鞋跟磕在地面上发出急切的哒哒哒声。 病房里突然有几个人关门走出来,她立马让自己镇定下来,露出和善的笑容,对方也礼貌地跟她告辞。 “嫂子,局里还有事儿,我这边就先走了,要是张局这边有啥事儿就跟我们联系哈!” 张少伟的妻子笑着点头:“好的好的,你们工作忙,也不用总往医院跑,他要是醒了,我立马告诉你们!” 送走张少伟局里的同事,她快步走进张少伟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看着截肢躺在病床上不堪一击的丈夫,突然有点悲从中来,她一屁股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无助地看向丈夫苍白的脸孔。 “那个叫鬼婆的人联系你了!” “是不是跟那件事情有关?” 她知道自己无法从躺在病床上的人的嘴里获得答案,突然有个想法,像一簇细小的火花闪现在脑海里,她握着手机急忙忙开门出去,一直下到楼底,在医院后面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坐在花坛边,回拨了鬼婆的电话。 等了有一会儿,电话才接通,鬼婆显然已经知道来电话的是谁了。 “张少伟,咱们好久没联系了吧?” 她怯怯的: “喂……” 听到是女人的声音,鬼婆那头突然顿了顿:“张少伟的老婆?张少伟没法儿给我打电话是吗?” 张少伟的老婆想了想,只好照实说了:“他刚刚做了截肢手速,还在昏迷,没法儿打电话……” “截肢?怎么回事儿?” 张少伟的老婆简单描述了一下张少伟受伤的状态,鬼婆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来说是有灼烧的贯通伤,而且医生也无法断定是什么造成的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有了一个非常不吉的猜想。 难道张少伟已经找到骰子了,这伤难道是骰子造成的?如果这种猜想成立,那这枚骰子岂不是已经被激活了? 天啊……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恨呐! 张少伟的老婆还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话,最后的话终于落在了重点上。 “你能救他吗?就跟之前一样?他绝对是接受不了截肢的……” 鬼婆此时哪里能听得进去她的话,慌慌忙忙说了一句“我有急事”,就匆匆挂了电话。 吴老汉在鬼婆的指示下,立马给黑子打了个电话。 “你马上过来!就现在!骰子被激活了!” “什么?!!”电话那头也震惊了。 报警 黑子这头联系不到婉婷心里着急,那头又突然接到鬼婆的电话心里更是不安。 “骰子被激活了!” 一听到这话黑子第一反应就是完了,骰子被激活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火瞳找到了骰子,并成功开启了它! 对于这件事将带来的后果,黑子不敢再往下深想,他只知道这可能是他近一段时间听过的最坏的消息了,会给他们这些想要找到火瞳和骰子的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他迫不及待想要跟鬼婆见面,一起商量对策,但此时此刻的场景下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站在窗边挂了电话,尴尬地慢慢回头冲着坐在老板椅上的金爷笑了笑。 金爷冷笑了一声:“打完电话啦,看样子是个重要的电话!” 黑子下意识将手机攥紧,缩进衣袖里,最后脑子一转又立马将手机塞进衣服内侧的兜里,他强装镇定,笑意盈盈地看向金爷。 “哪里是什么重要电话,就一个房产中介,说是我看好的一个房子空出来了,问我要不要,几乎每天都会给我打上几个骚扰电话,我简直烦死了。” 说完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走到窗户旁的沙发上坐下来,虽然面上强装着镇定,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别提多乱了,刚刚他来办公室,推开门看到金爷的那一刻,就知道情况不妙,金爷这人一向谨慎,一般很少到外地,今天没有提前通知突然来了,有那么点微服私访的味道,看来是对自己有所怀疑,或者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直往外冒凉气,他感觉此时正贴在自己胸口的手机就像一个□□,不禁暗暗叫苦:什么时候开电话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还特么当着金爷的面…… 金爷瞅着黑子,笑了笑。 “哦?那不介意我看看手机吧?” “嗯?”黑子有点蒙,实在是没想到金爷会这么直接。 说完,金爷的眼神像一道利箭,朝着一旁的小弟横扫过去,小弟得令,几个人立马快步围过去,将黑子团团围住,金爷做的事本来风险极大,今天你杀人明天指不定就被别人杀了,所以身边带着的人那可都是优中选优,不少都是职业练家子,身手自不用说,身高、体型都很优越,站着都能高出黑子一大截,现在黑子坐在沙发上,一群人突然围上去,他顿时有种黑云压顶的感觉。 “真是房产中介打的电话,不信您拿过去看!” 他说着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手机扔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小弟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递给金爷。 金爷接过手机并不急着看,懒散地窝在老板椅里,漫不经心地地翻转把玩着手机,一双眼睛透过金丝边的眼镜灼在黑子身上,看得黑子浑身不自在起来,仿佛下一刻人就会被看个对穿,他突地笑了一下。 “黑子,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 “快十年了?时间还真是快啊,想想曾经的你,再看看现在。” “是的,多亏金爷照顾,没有您哪有我黑子的现在。” 金爷鼻腔里直哼哼:“十年了,就算是一条狗也该记得感恩吧!” 黑子一听这话,立马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金爷,我不知道您在外面听说了什么,我对您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金爷一扬手把手机扔在办公室上。 “是吗?还有一部手机呢?交出来吧?!” 黑子一听这话,知道已经无法做最后的挣扎了,伸手从贴身的衣兜里又掏出一部手机扔在茶几上。 “金爷,这个一部是我的工作手机,一部是我的私人手机,真没什么东西……” “私人手机?用来跟于波的女人谈恋爱?” 黑子还想再说什么,金爷大手一扬,表示并不想再听,黑子只好闭嘴,他知道这一关他是躲不过了,只能祈祷黑婆不要轻易露陷。 金爷手握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饶有兴致地看向黑子,黑子觉得只是被金爷握在手里的不是手机,而是他的脖子,稍不留意,就会咔擦一声断掉。 金爷让黑子说了开机密码,开始翻看手机,两部手机的通话记录都已经被删掉了,金爷冷冷一笑:“你小子还挺谨慎的嘛,通话记录都删了。” 黑子尴尬笑笑:“干我们这行嘛,可不得小心一点。” 金爷久久地盯着黑子看了会儿,像是突然没了兴趣,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不耐烦地冲着一旁的小弟说:“什么时候来?” 小弟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按,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末了回了一句:“来了,已经在在楼下了。” “恩……” 金爷点了点头,又躺在老板椅里,漫不经心地冲着黑子说:“再等等,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黑子整个人是懵的,整个人云里雾里的,根本不明白金爷啥意思,刚刚不还在说手机的事吗,怎么这会儿就又说到看戏上来了,这思维跨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约莫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于波的小老弟李家伟走了进来,黑子一看到这场面,顿时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绝对是这个小子在金爷面前说自己坏话了,怪不得金爷最近老找自己茬,原来是这么个小子在挡自己的路,当初真应该直接做掉他的。 李家伟进门的时候瞟了黑子一眼,面上的表情精彩极了,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他径直走到金爷面前,递给金爷一张纸,金爷看了看纸,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黑子。 “哦,这就是他说的房产中介的电话?” 李家伟点点头:“是的,最近通话频繁,应该是黑子哥很着急买房吧!” “行,你打过去看看,问问这房子在哪里,我也帮着参谋参谋,如果钱不够,我也可以借点给你……” 金爷说着眼神一扫,像一道刀锋直杀到黑子眼前,黑子自然是知道这两人话里有话,看来李家伟早就已经调出了自己的通话记录,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李家伟站在金爷旁边,拿着黑子的两部手机先拨打了自己的电话,确认了其中一部手机的电话号码后,他拿着拨打出了一个电话,按下了免提。 立马响起了嘟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有力地一拳直击在心里,黑子整个人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一点纰漏。 电话一直没人接,金爷面上似乎有点失望,黑子暗中舒了一口气。 电话又一次拨通,这一次终于接通了,但双方都没人说话,就在李家伟用眼神询问金爷该怎么办时,金爷出声喂了一声,电话嘟一声就挂断了。 “本想就在电话里沟通沟通的,看样子不行了,还得亲自走一趟……” 金爷说着就慢悠悠起身,李家伟冲着围着黑子的那群小弟摆摆手,他们一拥而上,就将黑子胳膊反绞着拎着站起来,后来生生被拎着双脚离地,像拎小鸡仔一般。 黑子双脚乱蹬,忍不住喊:“干嘛呀,干嘛呀,去哪儿呀?” 李家伟莞尔一笑:“去接鬼婆呀!” 黑子一听这话,立刻没声了,妈的,这两人原来这两人是合起伙来耍我呢? ********** 这头,鬼婆刚挂掉电话不久,黑子的电话又打来了,这让她心中生疑,她犹豫着没接,结果电话接着打来,这一次在她的示意下,吴老汉按下了通话键。 对方喂了一声,她立马认出来,这是金爷的声音,这声音就算自己下到地狱喝了孟婆汤都不会忘记,看来金爷已经知道自己的事了,她示意吴老汉挂了电话。 “这怎么办?”吴老汉问。 鬼婆沉吟思考了一会儿,既然现在骰子已经被激活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单打独斗看样子是占不了上风,跟金爷摊牌合作反而是优选。 “等着吧!”鬼婆悠悠地说。 吴老汉站在门前的老槐树下望着入村的路口,树上槐花开得正好,香气扑鼻,风一吹那花瓣打着旋往下落,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村口出现了两辆高级小轿车,这种车子从没在这个小山村里出现过,他立马转身跑进屋里。 “来了!” 鬼婆点了点头,端坐着,整了整衣衫。 又过了那么几分钟,两辆车径直开到了吴老汉家旁边的路上,奈何路太窄,开不过来,车上的一行人下了车,步行走了过来,金爷走在最前面,带着那种不怒自威的范儿,身边围着一群壮硕的男人,各个都气势汹汹的样子,见其中还有一人被押着,吴老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腿肚子都跟着打颤了。 走到近跟前,这些人就跟没看见吴老汉似的,直接绕过他,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屋里,吴老汉胆小怕事也不敢上前拦着,就由着他们去了。 金爷和李家伟站在堂屋中央,小弟们分散开来在各个房间搜索,其中个小弟推开一扇大门后,冲着屋子里的人喊了一嗓子。 “在这里!” 金爷和李家伟快步走过去,见鬼婆一身黑衣端坐在屋里。 金爷大笑一声:“鬼婆,果然是你呀!你说你没死,为什么不想着先联系我呢?咱们不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了嘛!” 鬼婆也笑了笑回应道:“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 “那你跟我说说,有什么事儿,你要私下联系他?” 金爷说着扭拽着黑子,把他一把推到鬼婆的面前。 鬼婆淡然地说:“也没什么事儿,黑子最近迷上一个女人,求我帮他弄点药而已,金爷何必动气~” 两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自然知道这种场合说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有利益上的考量,不可太冒进,伤了和气,又不可太低声下气,让人看轻。 “哦?那您的意思是我错怪黑子了?” “可不是,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使黑子替我办些事,料想金爷也是不会计较的吧……” 几句话说的,黑子不禁暗暗叹服,不愧是多活了那么些年的老狐狸,三两句竟然就把这事儿给消解的差不多了,自己啊,还是太年轻了,还有的历练咧~~ 金爷自然是品出了鬼婆这话中的含义,知道她还是有意合作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摔坐在地上的黑子,忙去拉了一把,待黑子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和气气地说:“黑子,金爷我这人啊,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疑神疑鬼,你别介意,之后回去金爷请你喝酒赔罪哈!” 这温度差实在相差太大,黑子深感有伴君如伴虎那味儿了。 “金爷,让他们先出去吧,我有正事跟你聊。” 金爷点点头,摆手让人退出去。 门关上后,金爷在鬼婆对面坐下,鬼婆没有跟金爷寒暄,就直接进入主题。 “骰子已经激活了!” “什么?!”金爷听到这话简直震惊了。 “所以,火瞳跟骰子……” 鬼婆点点头:“所以我们合作,才能胜算更大一些……” 刚聊到这里,话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一个小弟推开门,探出头来,脸上满是焦急惶恐。 “金爷,有电话,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一会儿再说!” 小弟坚持让金爷接电话:“您接接吧,真的特别急!” 金爷无奈,伸出手去,小弟立马过去把手机递到他手上。 “喂?” “喂?金爷,不好了,有人报警了,警察调了好多挖掘机要挖咱们的地下城呀!” “什么?!” “怎么办呀,这真要让警察查出点什么,就全完了呀!” “放水,快放水,都特么给我冻死在里面算了,算是死无对证!” 发大水了 大头爬出洞口,又赶忙伸手去拽身后的伤患宋浮尘,拼了老命,好不容易把他拽出来,累的瘫坐在地上直喘粗气,他突然意识到周围的音乐停了。 这时大头才发现他们在一片野外的坟地里,不远处有人正在下葬,一群人扛着各种传统乐器,唢呐、二胡、铜锣,各种各样,还有不少大头都没见过,其中还有一群人,头上戴着孝,应该是死者的亲人,无一例外都齐刷刷回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原本音乐震天响,刹那间寂静无声。 此时以大头为首的几个人,各个都是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刚刚又从地地下爬上了,再加之周围的环境,任谁看了都可能想歪,大头刚想冲着周围的这群人求助,结果一开口嗓子就哑了,怪声怪调的,恐怖的氛围一下子就有了,他话还没说出口,那群送葬的人就鬼哭狼嚎地四散逃去,棺材也不管了,乐器也不要了,鞋子也跑掉了…… 大头坐在地上,无力地冲着这些人招手:“你们回来呀,别跑呀!” 可是没有人敢回头。 大头累瘫了,一下子躺倒在地上,不解地说:“那些人可真奇怪,跑什么呀,又不是见到鬼了!” 之遥也累的直喘气:“可能……可能……人家真把咱们当鬼了也不一定!” 大头瞅了瞅自己,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原本风流倜傥的样子,现在没有一点帅气可言,浑身是伤不说,竟然还被人当成了鬼,可真是有苦难言。 算了不管了,爱跑就跑呗,他大头可没力气去追了,歇一会儿,就得找个地方,最好能借个电话报警,他可不想再有人掉进去那个鬼地方了,简直是人间地狱。 几个人又歇了好一会儿,大头背着宋浮尘,之遥搀着老头儿带着小女孩,离开坟地,他们穿过一片辽阔的野地,走到一条土路上,又顺着土路一路向上,终于发现了一个村子。 不过这个村子显然人丁不太兴旺,他们逛了半天,房子大部分都空置了,荒草丛生,就只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老太太年纪应该很大了,脸上的皮肉都皱巴到了一起,大头背着宋浮尘快步走过去。 “老奶奶,你们家有电话吗?借我们打个电话吧!” 老奶奶显然听不清,很大声地问:“什么?你说什么?” 大头附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我说,您有电话吗?我们想打个电话。” “哦哦哦!”老太太连忙点头,赶忙起身进了屋。 大头很高兴,以为老太太听懂了,结果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端着一个铝锅出来,里面盛着满满一锅白米饭,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盘,里面装着辣萝卜,胳膊下还夹着几个碗。 “来来来,你们快坐下吃!” 好嘛,把他们当成讨饭的了。 大头把宋浮尘搁在地上,又跟着老太太手脚并用的解释半天,其他人反正没事儿,非常默契地添好饭,吧唧吧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一眼大头,看他那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挺有趣。 “是电话,不是饭,电话……”大头用手做出简易电话的模样,不停跟老太太比划着。 终于在最后一刻,老太太明白过来。 “有有有!”老太太忙点头说着,就又转身进了屋。 大头本来没抱啥希望,觉得跟老太太说话,可能就是鸡同鸭讲,想着可能老太太又会拿着别的什么东西出来,等了一会儿,老太太手里捏着个东西出来,大头心头一沉,想着肯定又错了。 结果老太太张开手掌,是一个小巧的老年人手机,大头一见高兴地差点叫出声来,他奔过去抱了抱老太太,不停说着感谢的话。 老太太也挺高兴,笑呵呵望着大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大头接过手机立马打了110,跟接线员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就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秦天去了一个电话,结果电话一直打不通,又打了好几次,手机还是一直打不通。 “什么情况?”大头低声喃喃自语。 见手机一时半会儿是打不通了,大头把电话还给了老太太,然后转身无意往一旁瞅了瞅,这一眼直让他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一群人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饭,那一锅竟然被吃得一干二净了!!!最最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给他留一点,他很生气,觉得大家一起共苦了,竟然不能同甘,这就是人性,哼! 他几乎怒吼:“你们竟然没给我留一点!!!” 之遥舔掉挂在嘴角的最后一粒米,笑呵呵说道:“你不正忙着了嘛!再说了,报警了,一会儿警察叔叔就来了,回去了,你就能去下馆子了。” 大头气的头上都要冒烟了,撸撸袖子作势就要过去揍她,老太太看着直乐,拉了拉大头的袖子。 “老奶奶你别拉我,我今天非过去揍她一顿不可!” 老太太又拉了拉,一直拉着他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大头得意洋洋地端着一个大汤碗出来,一边吃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看看,看看,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刚刚那是啥,那是猪食!” 说着,非常做作的把碗口向下展示了一下,碗下面盛着饭,上面搁着一条鱼,之遥看了看那条鱼,又看了看自己碗里剩下的一根辣萝卜,生气地把碗往地上一搁,气鼓鼓的样子。 大头乐了,非常欠打地说:“轻点轻点,你别把人家老奶奶的碗给摔坏了……” 转头又和颜悦色地对老太太说:“老奶奶,您接着晒太阳,来来来,我搀着你。” 老太太又重新躺在躺椅里,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大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吃起饭来,还故意吧唧嘴,吧唧的特别大声。 之遥翻了他一眼,坐在一旁不说话,经这么一弄,宋浮尘也觉得手里饭不香了,于是也搁了碗筷,斜倚着门前的一个大柱子晒太阳。 警察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来了,看来这地方有点偏远,按照大头报警时候的说法,警察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些检测仪器,还叫了消防官兵一起来,后面还跟着几辆挖掘车,场面一度很壮观。 几个年轻警察过来亮明了身份,给他们详细做了笔录,听到他们的讲述之后都是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也是,谁能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社会里,还会出现这种人间惨剧呢? “警察叔叔,我们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下面还关着好多人呢!” 小女孩不停重复着这几句,她希望警察能快点下去帮她救出那群被关着即将被出售器官的小伙伴,那是她决定出来时对所有伙伴做出的最后承诺。 “我一定会出去的,等我出去了就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救你们!” 那句稚气的童声还萦绕在耳边。 宋浮尘腿受了伤,老头儿和小女孩老的老小的小,也经不起折腾了,警察派车先送他们回市里了,见大头和之遥身上都有伤,让随行的医生替他们简单清洗包扎了一下,准备让他们带着警察去实地看看。 医生一边替他们包扎一边感叹:“你们这伤口恢复的挺快呀,都快愈合了?” 一听这话两人惊呆:“啥?愈合?这么快?” ******* 江离带着秦天和刘富贵冲出石室,因为刚刚的事情,包子和刘富贵心生嫌隙,相互嫌弃瞧不上,它一下子蹦到秦天的怀里,身子抖抖索索直往秦天怀里钻,只留出两只黑亮的眼睛,偶尔探出头来看,任凭江离怎么诱惑互换,人家就是不出来,后来她得出一个结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包子肯定是女的! 外面的甬道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黑漆漆的。 那些幻影也跟着一道出来了,一直走在前面,江离见他们所有人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片水渍,为什么会有水渍?这地方不太像有水的的样子。 刘富贵显然很怕黑,一到黑暗环境他就一惊一乍的,为了善待自己的耳朵,江离试着心思一动,向手腕上的骰子传达了指令,于是呼一声,骰子上燃起一小团火焰,立刻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看到火焰就在眼前燃起,刘富贵跟秦天觉得震撼而神奇,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卧槽!!” 其实江离内心的震动不比他们的少,但她面上还是挺镇定,毕竟是个身上有着多重能力的人,当她意识到自己能自如地控制骰子时,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惊喜,毕竟社会险恶当然是能力越强约好! 刘富贵立马凑过去,盯着江离的手腕看,眼睛都看直了:“这燃起来了,你不疼啊!” 江离抬抬胳膊,面色如常。 “我的亲娘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咋这神奇?” 一听这略带恭维的彩虹屁,秦天听不得,一听恨不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江离也完全不吃这一套,沉着脸说:“行了,行了,快走吧!” 刘富贵悻悻地闭了嘴,三人顺着甬道一路向前,走了好一会儿,越走越觉着奇怪,这路怎么走像是都走不到劲头,大家心里都隐隐不安起来。 刘富贵实在忍不住:“这里面就没有其他的路吗?怎么走来走去都看不到尽头?!” 秦天合理猜想:“难道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小孩子开启了机关?所以我们一直走不出去?” 江离觉得秦天的这种猜想很合理。 一听这话,刘富贵又是一阵恐慌:“那咋办?刚从那个石室里逃出来,结果又被困在这里,不会真的逃不出去了吧?” 说完,双眼充满期待地看向江离,毕竟江离在他们之中的角色就是一个问题解决者,总是在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 江离抬眼看了看甬道四壁,没有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幻影在前快步疾行,江离他们紧跟在后,又走了一段,幻影突然停了一下,他们齐齐面向一层墙壁,一动不动地目视着前方。 江离快步走到跟前,抬头看了看那块石壁,这里是有什么吗?想着伸手摸了摸石壁。 秦天走到江离身边,也伸手摸了摸石壁,然后手指捻了捻,感觉手指尖上竟然有点潮湿的触感。 刘富贵一脸好奇地盯着石壁看看,又回头看看江离,完全不知道她在干啥想啥,反正按照她以前的操作,自有她的道理就是了。 “我们一起踹一踹这块石壁!”江离冲着刘富贵和秦天说道。 刘富贵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一句:“啥?” 秦天回他:“踹墙,听明白了吗?” “啊,这么简单粗暴啊!” 江离不想废话,抬腿就往那块石壁上踹,秦天和刘富贵也先后加入“踹墙大军”,踹了几下,听见咚咚几声,石壁有挪动感。 江离心中大喜,跟秦天相视一笑。 秦天有点兴奋: “不是实心的!” 刘富贵一听,踹得更带劲了,左三脚右三脚,砰一声,脚下的石壁突然崩裂,粉碎的渣渣到处纷飞,三人下意识闭眼,伸出胳膊抵挡在眼前。 刘富贵大叫着:“这特么根本不是石头吧!” 确实不是正常的石头,如果是正常的石头,哪会这么容易被踹裂开? 不停有哗哗的声音响起,三人挪开胳膊一看,简直惊呆了,他们踹开的地方连带着周围的石壁都像多米诺骨牌似的连带着往下落去,下面哗哗水声四起,眼前是一栋圆形直立建筑,笔直而上看不到顶,而原本的甬道呈一个环形围绕着建筑物,原形建筑似有多层,每一层都有一条铁条焊的通道直通甬道,他们面前也有一道,不过上面的铁门上上了一把大锁,他们根本过不去。 秦天看着眼前的世界有点微微愣住:“这里……” 江离看出他的心思:“是不是很像仙女山的那个洞……” 秦天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更像是升级版!” “不好了不好了,那水……那水漫上来了!”刘富贵趴在地上往下看,大叫道。 江离和秦天立马低头往下看去,他们发现那水蔓延的速度极快,蔓延到哪里哪里就立马结冰。 眼见着水马上就要漫上来了,离他们这一层还有差不多一米的位置,他们听到那圆形建筑里响起了一个男孩的笑声,带着那么一点癫狂的味道。 “怎么办?怎么办?”刘富贵又急又怕。 他们没有退路了,等水漫上来,他们肯定会冻死的,现在只有往上跑。 “要不,你用这火烧烧那门试试?”秦天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铁门,指了指江离的手腕。 江离将信将疑把胳膊探过去试试,心想着不能吧,那可是铁诶,但又期待它能大显神通,因为成败在此一举,要是不能成功,那水下一秒就要吞噬他们了。 大家把最后的希望都投注到江离的手腕上。 “妈呀,水上来了,上来了,马上就要到我们的脚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刘富贵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了。 江离强制镇定,将手伸到铁门边,把骰子上燃起的焰头对着那个大铁锁,她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盯着骰子,秦天也跟着咽了咽唾沫,紧盯着骰子。 她心念一动,骰子上的焰头突然变大,那锁像是慢慢软化了似的巧克力,还没烤几下就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秦天立马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他低声感叹:“牛beer!” 他让江离先进去了通道,他回身一把抓住趴在甬道地上的刘富贵。 “行了,别看了,门开了,快进去!” 刘富贵几乎是被秦天连拎带薅扔进去的,进去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开了?门开了?咋开的?” 秦□□着江离努了努嘴。 刘富贵对江离的佩服之情那简直犹如黄河之水一般泛滥了,刚准备来一波彩虹屁,江离刚忙摆手让他打住。 “行了啊,能活着出去再说!” 他们刚往上走了几步,水就漫过了他们刚刚站着的位置,急冻成冰。 江离看见那些幻影跟冰迅速地融为了一体。 他们赶忙向上跑去,一边跑,刘富贵一边说话。 “你们知道那水为什么会结冰吗?” 秦天倒是真好奇:“为什么?” “我刚刚趴着观察了,我们踹掉的那石头,一掉进水里,水立马就结冰了!” 秦天不解:“哦?” 江离一听,出声说道:“那应该是硝石,放入水里会大量吸热,古时候会用来制冰。” 秦天和刘富贵一听恍然大悟,刘富贵刚想由衷赞叹江离是集美貌、智慧和武力值于一身的女子,但知道她不喜欢,只好把话咽下去了。 不过秦天倒是好奇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个女人还真是越看越神奇,她到底还有什么能力是他不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师傅教的。” 虽然他们说这话,但脚下仍然没停着,他们一层层拾阶而上,圆柱体里每一层都有好几个房间,做了功能分区,有专门睡觉的地方,有器械室,江离让秦天和刘富贵一人拿一条鞭子防身,结果刘富贵拿到鞭子舞了几下,鞭子顶端的小刺球差点伤到他自己。 “算了,算了,你还是扔了吧!”江离见状马上放弃,她可不想自己被误伤。 “你们说咱们上到这顶层能出去吗?”刘富贵抬头望着上头。 “不知道啊,希望能出去吧……” 三人一层层的上,上到顶层先是见到了先前从石室里跑出来的大虎子,他正爬在顶层的玻璃窗口往下观望。 大虎子一抬头见到三人跑上来时有点愕然,他实在没想到这三人竟然能活着跑上来,这应该不可能呀,那锁都是乌金锁链,没有钥匙一般人根本打不开的,除非他们会飞天遁地,手劈铁门。 他立马就要去锁门,刘富贵一见屋里就一死小孩,立马气焰嚣张了起来,抬脚照着门就是一脚,咚一声,门一下子开了,大虎子连退好几步。 他立马站定,面露凶相看向三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富贵也不客气,嘻笑着说道:“我们呀,是你大爷啊!” 大虎子一听,这分明是在骂自己啊,有点气急败坏。 吼道:“你们得意什么,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上面来命令了,都特么得冻死在这里!” 刘富贵一步抢过去,一把拽住大虎子的衣领,问道:“你特么说什么屁话呢?” 大虎子仰着头邪笑着:“屁话?你往下看看,再往上看看?” ※※※※※※※※※※※※※※※※※※※※ 最近太多大瓜要吃了,下班了又要码字又要吃瓜,我可太难了!!!因为急于吃瓜,思考不那么充分,上下文衔可能有些bug,然后错别字可能有点多,捂脸,容我之后再慢慢修改哈,嘻嘻 转机 水上涨的很快,一层一层的漫上来,三人趴在窗口看了一阵,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深感情况不妙,这样下去水分分钟就会漫上来,即使不冻死也很可能会淹死。 “这可怎么办呐!”刘富贵绝望哀叹。 秦天转头看了一眼江离,江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行,我试试!” 她回头看了一眼手脚都被绑在凳子上的大虎子,眼下只能从这个小孩子下手,可这个小孩被绑住后就不怎么正经说话了,不论秦天怎么威逼利诱,他硬是油盐不进,先是对几人冷笑不理,后来就是脏话连篇、歇斯底里的叫喊,后来刘富贵提议放包子,结果包子这家伙不争气,躲在秦天回来就是不出来。 他们深刻感受到了一个孩童带来了的杀伤力,这小孩儿实在太可怕了,他的叫喊声震的所有人鼓膜和太阳穴都直突突地响,忍不住皱眉头。 江离简直要被这个叫声烦死了,她冲刘富贵挥挥手。 “刘富贵,赶紧弄什么东西给他把嘴给我堵上!” 秦天和刘富贵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用来堵嘴的东西,正发愁,突然刘富贵灵机一动,拍额大笑一声。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说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弯腰探手就去脱鞋,他麻利地脱下鞋子,露出已经变色的袜子,秦天就已经猜到他要干嘛了,嘴角弯了弯。 刘富贵脱下袜子,光脚穿好鞋,他用两根手指头捏住,好奇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一闻真的差点把自己送走,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味直击他的鼻腔,他甚至难以置信那是他脚的味道。 他捏着袜子朝着大虎子走过去,那袜子的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秦天皱起鼻子,骂道:“刘富贵,你那是袜子吗,是生化武器吧!” 刘富贵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肯定是这里面太潮湿,脚气犯了……不过对付这小子正好!” 大虎子一听脸色都变了,他后仰着脑袋往后躲着刘富贵伸过来的手,嘴里还惊恐地喊着:“你别过来,别过来!” 秦天一听乐了,刚刚这小孩子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一见到臭袜子倒是怂了,这袜子还真是威力大呀! 刘富贵一脸坏笑看着大虎子,没有一点怜惜幼小的顾虑,用力捏住大虎子嘴,一下子把袜子塞了进去。 大虎子也不知是被臭的,还是被堵住嘴巴一时无法呼吸,就两眼直往后翻。 秦天吓了一跳:“刘富贵,你可别把他臭死了呀!” 刘富贵相当淡定地朝着江离和秦天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掐会儿人中就能醒!” 说着伸出拇指,照着大虎子的人中一顿猛掐,他果然立刻就醒了,双眼怒瞪着刘富贵,仿佛两道激光想将他碎尸万段。 刘富贵伸手啪一下打在大虎子的后脑勺上,大虎子脑袋猛地往下扎。 刘富贵发狠道:“怎么看你爷爷我,你是不是在用眼神骂我?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大虎子不服气,猛地抬起头,仍旧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气血上涌胸腔剧烈起伏着。 “嗨!这死孩子!”刘富贵见状气得又准备上手。 江离一把拉住他:“没多少时间了,让我来!” 她走到大虎子面前,直视着大虎子的双眸,大虎子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一个隐形的通道迅速形成,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飞驰而过,她的视线像无数个触角,无限延伸到各个角落。 她看到了一个洞口,隐藏在一条水渠里,上面被芦苇覆盖,非常隐秘,但这条出路在底层,现在他们已经没办法走了,现在下面都被水淹了冻住了。 确实,这个孩子没有说谎,再无别的出路了,他们只能祈求水不要漫上来,或者干脆等死…… 就在她的视线即将收回时,她从众多的画面中看到了两张,不对,是三张熟悉的脸,大头、之遥,还有一张是她的师傅宋浮尘!所以他们都在这里! 师傅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心里生起了大大的问号,接着往下看,发现三人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跌进了一个地下冰库。 如果他们都在这里,按照现在底下的形式来说,可能都被冻在下面了,再往下她实在不敢细想…… 视线收回,江离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次用眼睛她感觉要自如很多,也完全没有眩晕的感觉,看来骰子带来的能力的影响不止一点点。 秦天和刘富贵都满眼期待地望着江离,虽然刘富贵并不知道江离这样对着别人眼睛看看能有什么用,但他莫名相信自己的女神呢,总觉得她身上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惊人能力,说不定这会儿她就能透过别人的眼神看透别人的心思呢…… 江离沉着脸,一贯地面无表情,她看向秦天,缓缓吐出几个字:“他没有撒谎,确实出不去了……出去的口在下面,现在已经被冻住了……” 一听这话,秦天和刘富贵仿佛被一道雷劈到了脑门上,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是吗?”秦天问。 江离低头没说话。 一听只能等死,刘富贵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呜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呢……我特么都还没娶媳妇,还没挣到大钱呢……呜呜呜呜……” 江离抬眼看了看秦天的脸色,虽然不算好看,倒还算镇定,她原本犹豫着要不要说大头的事,想想还是算了,双重打击肯定一时半会儿受不了。 秦天看着江离欲言又止的样子,问:“还有什么坏消息吗?” 两人对上视线,江离点了点头。 一听还有一个坏消息,秦天心想还有什么比刚刚这个消息更坏的吗?自己本来是来找女友的,结果女友没找到哥们儿又丢了,现在连自己都要丢了性命,老天爷可真会跟他开玩笑啊,他无力地苦笑着。 “说吧,没事的!” “大头和之遥都在这里,他们掉进了地下的一个冰库里……所以……” 秦天一听这话,整个人有点懵,他眯着眼睛看着江离,像是掉进了一个纵横交错的迷宫,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们死了吗?”秦天跟江离确认。 “我不知道……” 江离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太好,她怎么也想不到师傅会出现在荆水,会出现在这里,师傅对她来说是像父亲一样的人,像大山一样的存在,她不敢想像师傅受难的样子,她不停安慰自己,师傅功夫那么好说不定逃出去了呢?说不定…… 这些都只是她美好的期待,虽然她希望师傅不要出事,但就现在下面的情况来看,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秦天强忍住泪水,走到窗户边看着汹涌上涨的水,有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传来,那是水结冰的声音,快了,水马上就要漫上来了…… 在进到这里面时,他曾经有过一些希望的念头,也许大头他们并没有进来呢,说不定只是在这片老城区里迷了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回酒店,他害怕大头真的掉进来,他这头有江离十项全能,自己这边也不至于太多后腿,都无数次濒死,要是大头进来,按照大头的智商,在这里面真的活不过三分钟…… 现在江离的一句话瞬间粉碎了他的希望,给他判了死刑,大头不仅在这里面,还有可能已经死了。 巨大的负罪感袭来,让秦天瞬间心如刀绞,他用力地捶打着坚实的墙体,内心后悔极了,他就不该让大头跟来的,大头本不应该卷进来的……都是自己害了大头…… 水很快漫过了底下一层,眼见马上就要漫上来,一会儿他们就将被冰水覆盖,说不定两兄弟马上又可以在下面见面了。 秦天回头,满脸的凄凉和沧桑。 “水上来了……” 刘富贵一听,赶忙跑到窗户边,一看到水已经到了顶层,简直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他拉着江离,几近哀求。 “女神,女神,你想想办法啊,你那么有本事,你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江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他,她确实没法儿了,那些幻影消失了,他们没有给她指出出去的路,这里面的建筑修建的极其精妙,几乎是全封闭式的,想出去哪那么容易。 刘富贵看着江离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彻底凉了,他抱着脑袋蹲着地上,过了一会儿,不知做了什么样的心里斗争,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他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看了看江离,又看了看秦天。 他向着两人扬起胳膊,可怜巴巴地说:“你们搂着我吧,我怕,要死冷死了一个人,我都找不到去阴曹地府的路,咱们三个人抱在一起,下去了你们也要罩着我呀!” 秦天听着刘富贵这话,没忍住笑了,他看了看江离,不同于以往的冷酷,江离突然冲他笑了笑,没想到她笑起来竟那么好看,像春天的风,带着阳光和花香,温温柔柔地轻抚,抹除伤痛和黑暗,有那么一点点治愈,。 “你为什么对我笑?” 江离突然调皮地说:“都要死了,你还没见过我笑吧,最后一个笑容免费送给你!” 秦天低头笑了笑,一抬头视线对上,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刘富贵扬起的胳膊已经酸疼了,他起身跺脚,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呀,抱紧我!” 三人搂抱在一起,时间瞬间变得很安静,除了水声和噼里啪啦结冰的声音,只剩下彼此强烈的心跳声,刘富贵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水声没激荡一次他胳膊上的力道就下意识紧一分,到后来江离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包子也渐渐受不了,在秦天胸口挣扎吭唧。 “刘富贵你松一下胳膊,你在抱这么紧,我没被水淹死先被你勒死了好么……” 刘富贵完全听不见她说啥,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水声上,他感觉冰冷刺骨的水淹没了脚掌,紧接着是小腿,膝盖,很快就漫到了腰部,胸腔,等到水到达脖子的时候,他瞬间有种窒息感,感觉无法呼吸。 因为身高原因,江离和刘富贵先被水没过头顶,两人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很快脚下的水渐渐凝固,刺骨的冰冷感变成了一种剧痛的割裂感,像是有人砍掉了双腿,紧接着是躯干,最后是脖子。 实在太冷了,太痛了,刘富贵原本的求生欲瞬间消失,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快点死去来结束这种痛苦,意识开始一点点丧失。 秦天看着刘富贵和江离,面色沉静地接受这一切,他知道还有痛感意味着他还活着,一旦痛感消失、意识空白,那就是意味着他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包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怀里来回冲撞,尖叫个不停。 秦天轻声抚慰:“包子,安静,安静……睡着了就不怕了……乖……” 水吞没了顶层空间,还在不停上涌,冰也在不断增长膨胀,江离感觉冰块带着他们的身体正在快速上移,她有点惊奇地发现自己被冻在冰里并没有觉得难熬或者痛苦,她仿佛就像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空间,仅此而已。 难道是骰子起了作用,她心念一动,周身瞬间热气升腾,烫的刘富贵浑身一颤,立刻清醒过来。 冰像是瞬间拔地而起的春笋,勃发向上,江离感受到冰块和上方的岩石之间的较量,突然砰一声,是岩石碎裂的声音。 突然,有天光落下来。 熟人见面 屋外头,李家伟远远地蹲在槐树下,脸色铁青地抽着烟,他实在没想到在短短几分钟内情势就完全变了,他原本以为这一次黑子必死无疑,终于能替大哥报仇了,结果刚刚突然一个大翻转,那个女人随便说了几句,竟然就让黑子化险为夷。 他心里那个恨啊,原本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怎么突然被那个老女人给搅合了,正想着一回头,看见黑子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紧盯着自己的后背,顿时感觉后背一凉。 “完了,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得罪这货了,之前自己假意迎合,这下子他可全知道了,这人心狠手辣,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死我呢!” 黑子见李家伟回了头,眼神有点刻意闪躲,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李家伟一见黑子走过来了,吓了一跳,自语道:“不会现在就想对我下手吧?” 他下意识探身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小土坡,还好还好,坡度很缓,下面是个菜地,都是软土,即使被扔下去也不至于摔死,看到这里,他放心不少。 黑子几步跨到李家伟身边,李家伟正全身防备,担心他下一步的动作,黑子却突然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李家伟明知故问,刻意装傻:“你说谁啊?” 黑子冷笑:“别装了,我还能说谁?” 李家伟就是不松口,一副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的的表情。 “你把她藏起来也没有用的,她需要我,她离开我会死的,她上次想走,我打开她的药瓶子看了,空了,我想她也知道,她随时会发病,离开我她挺不了多久的。” 李家伟从这句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婉婷有病,没有药了随时会发病,这件事他没听过,更没有听老大于波说起过,没有药了再买点不就行了,何至于就要死呢? 黑子应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说:“那药不是普通的药……” “不是普通的药?什么意思?” 黑子张口正要说什么,就看着一个小弟接了电话慌慌张张跑进屋里,看样子是出事了,还是很大的那种。 ******* 金爷接完电话,整个人心神不宁,他迫切想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好立刻赶回市里,毕竟荆水他苦心经营多年,当初建造时更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那可都是砸的真金白银呐,还没回本呢! 但这头跟鬼婆才刚开始聊,还远远没聊透,骰子激活了这种事情又非同小可,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鬼婆心如明镜,有点明知故问、不紧不慢地问:“怎么,金爷有急事?” 金爷故作轻松之态,一边摇手一边伸手去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皮雪茄盒,打开抽出一支,叼在嘴角,火机咔哒一声打燃,正准备点燃雪茄,抬眼看了看鬼婆。 “不介意我在这里抽吧?” 鬼婆突然嗤笑一声:“金爷什么时候这么绅士了,之前不都想抽就抽吗,哪里还会顾忌别人?” 一听这话,金爷扯了扯嘴角,视线看向鬼婆那覆满黑纱的脸,拿着火机的手指上移,焰头绕着雪茄烤了一圈,最后哧一声点燃了,一时间烟雾伴着一股特别的香草味在屋内弥漫开来。 深吸一口,思绪渐渐平复,他眯着眼睛探究似地看着鬼婆黑纱下的脸,金丝边的眼镜为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深沉的雾,看不清情绪。 “鬼婆,你是怎么逃出仙女山的?那地方都炸的面目全非了。” 鬼婆笑笑:“现在好像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金爷不是应该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吗?” 这一句话,就让金爷又想起了荆水那边的事,他又抽了一口雪茄,随即烦躁地把剩下一大截雪茄按灭在了地上。 “我确实有急事,你有什么计划,最好现在快点说!” “那正好,我刚好去一趟荆水市里,我跟你一道走……” 鬼婆说完,颤颤巍巍站起身,她掀开身后的布帘子,金爷看到了一张简陋的小床,上面搁着素布单子,鬼婆走到床头,拿起一个布包袱搁在手臂上,快步走出来。 鬼婆先行走出,原本呆坐在堂屋里的吴老汉见鬼婆出来了,立马站起来,鬼婆把吴老汉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两块金条和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能看见里面有流动的液体。 “后院的土不要经常翻动,每天中午十二点,晚上十二点都要往里面倒点这个,我之前教过你,按照之前的来就行,这几天我应该不会回来,你好生照看着,照顾的好了,之后的好处可不就不止这两块金条了。” 吴老汉他机警地环视一圈,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都揣进怀里,连连点头道: “知道了,知道了,您放心。” 两辆车随即出发,离开了这个僻远村落,向着荆水疾驰而去。 ******** 一声巨大的崩裂声,像是地动山摇一般,巨大的声响震得所有人瞬间丧失了听力,紧接着,耳畔响起哔哔哔,拖着长音的尖锐轰鸣声。 一块块巨大的冰柱快速升空露出地面,三人加一只小白狗在凝固的冰块中搂抱成一团,因着江离周身温度升高,三人身体周围的冰块渐渐融化,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三人在其间可以稍稍挪动,三人封闭在冰中颇有点梦幻水晶球的味道。 突然被破土而出的冰块送出地面,夺目的光线让三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冰块横向裂开一条缝,发出声声脆响,新鲜的空气顺着缝隙灌进来,带着沁凉的温度,顺着鼻腔蜿蜒而下。 冰块升到一定高度后突然停下来,江离听到淅淅沥沥、滴答滴答的水声,应该是冰开始融化了,得快点趁着冰块探出地面,赶紧出去,要是融化了又掉回去,那可就是倒了血霉了。 又过了一会儿,三人待到眼睛慢慢适应光线,才一点点睁开眼睛。 他们放眼望到处都是剔透晶莹的硕大冰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冰块覆盖的区域足差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他们刚好处于中心处,往下看看,发现冰块顶端差不多离地有五六米那么高,因为探出地面时用力,形成了各种奇异的形状,像是把怪异地冰川挪移到了这里。 江离四下里看了看,冰块的夹缝中有不少板房材料,想来这块区域原本应该是个废弃的棚户区,成片凸起的冰块瞬间将颓败的板房击毁,只留下支离破碎的板房材料在冰块之间的夹缝之中挣扎。 头稍微挪一下方向,还能看见冰面上废弃的桌椅腿,变形的炒锅,腐朽的破衣烂衫。 冰块的外延是一片老旧的民宅,三人一眼就看出那是荆水的老城区,已经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时人头攒动,他们纷纷拿着手机拍起视频和照片,来纪念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确实,在一座城市里突然从地下探出这么一片规模庞大的冰块,确实是百年难遇。 江离甚至在人群的尽头看到被挤到变形的记者和摄像师 ,他们一个拿着带着台标的话筒,一个扛着摄像机奋力地想从人群中开辟一条道来,职业的使命感让他们不断向前,一心想挤进去寻找最佳拍摄位置,拍下令人震撼的画面。 依稀有警笛声响起,且越来越近。 “得快点出去,过会儿人越来越多,我们就出不去了!”江离渐渐焦急起来。 秦天和刘富贵当然懂江离这么着急出去的原因,如果他们三个人磨磨唧唧让记者或者群众看见,又或者让警察扣下,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明白,再加上江离在下面还杀了两个巨人,虽然算得上正当防卫,但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多一事儿还不如少一事儿,何必惹得一身骚呢。 再说了,能在荆水城里建这么大一个地下建筑,背后的人指定在方方面面都有些门路的。 眼下想要逃出去,先得从这块头顶的这块冰入手,还好冰款已经开裂断层,江离心念一动,骰子上燃起焰头,她扬手让骰子贴着四周包覆的冰块走了一圈,巨大的热量瞬间击败坚冰,硬挺着的冰块一点点消融,水流慢慢淌下。 秦天在冰里四处看看,找到一处厚度稍薄一点的,和刘富贵配合着用力,一起奋力用脚踹过去,破除冰块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长时间封闭在冰里,秦天浑身冻得通红,刘富贵脸色苍白,嘴巴半张着无法控制地颤抖,能听到牙齿磕到一起的声响。 江离将骰子挪到秦天和刘富贵用力的那一边,冰块开始加速融化,这一侧的冰块厚度肉眼可见的消减下去,几人似乎看到希望就在眼前,于是手上脚上就更来劲了。 咚咚又猛踹几下后,冰块突然从他们的腰部位置折断向一侧倒过去,秦天一眼扫过去,冰块的断面不就是刚刚江离用骰子划一圈的位置吗,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惊叹。 “快走,快走,往河边沟渠那边走!” 江离早已勘探好地形,指引秦天和刘富贵往也不知道是河还是沟渠那边走,那边因为有一道沟渠拦着,没有人围观,而且沟渠对岸是一片树林,他们可以翻过沟渠穿过树林,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冰上又湿又滑,再加上有五六米的高度,足足两三层楼那么高,稍不注意就会从冰块的裂缝中坠落,十分危险。 三个人也顾不得冰块冻手,恨不得手脚并用爬着走,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走高跷,看起来惊险又滑稽。 终于重获光明,包子一下子从秦天怀里蹦出来,在冰块间狂奔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羡慕连连,它跑出一段赶忙停下来等三个被它甩在身后的人。 刘富贵爬了一会儿,手实在冻得不行,他停下来对着冻得像猪蹄似的手吹热气,一边崩溃地说:“我特么都要对冰块过敏了,以后去肯德基喝可乐都要喝不加冰的!呜呜呜呜呜呜呜!” 秦天在一旁催促道 :“行了,快点爬吧!爬慢了冰化了,别说可乐了,我看你只能下去喝孟婆汤了!”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刘富贵无语。 秦天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三人慢慢向着边沿靠过去,一切还算顺利,眼见着就要到沟渠边了,希望就在眼前了,刘富贵暗暗在心里感谢老天:果然好人还是有好报的,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做好事啊! 江离的手链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连带着身体也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腿跟着一晃,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后仰着向着冰块缝隙处坠落。 秦天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抓她,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冰面实在太滑了,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再加上江离全身都在抖动,这相当于又加重他要承受的重量,还来不及进一步反应就被带着滑了下去。 刘富贵见状惊慌失措,吓得腿都软了,趴在冰块上,不敢往下看。包子见主人摔下去了,急忙掉头往回跑,但已经来不及。 一直都没有坠地的声音,刘富贵和包子趴伏在一起眯着眼睛往下瞄了一眼,才发现两人掉在了另一块稍矮一点的冰面上,还好还好人没事,刘富贵长舒一口气,包子也开心的嘤嘤叫了两声。 秦天扶着江离站起来,担忧地看向她:“你没事吧?” 江离像是身上安了一部振动仪似的,她看了看剧烈抖动的手腕,用力地扯下了手链,身体的颤抖戛然而止,她能感受骰子连带着手链在她的手心跳动不止。 秦天也看了出来:“是骰子的问题?” 江离点点头,确实是骰子的问题,等等,上次手链剧烈抖动,是因为感应到了骰子,那么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正想着,刘富贵在头顶喊:“你们没事吧?” 秦天回道:“没事!” 江离摆了摆头,提醒自己打起精神,现在还不是悠闲地思考问题的时候,得先出去。 她冲着刘富贵摆摆手:“继续往那边走!” 刘富贵和包子在最上面,秦天和江离在下面一块冰上,一起行进,终于走到冰块的边沿,居高临下往下一看,一条狭长的沟渠就在下方,沟渠的一侧是已经挤压变形的水泥堤坝,而另一侧则是绿叶新枝勃发的树林。 江离看见树林子里站着几个人,有几个竟格外眼熟,她又看了看这才确定,确实都是老熟人。 一个是黑子,一个是刘富贵的哥们儿李家伟,还有一个男人江离在漳坪时曾见过,那时她正准备离开,偷了一身衣服乔装后搭了一辆顺风车,在迎面驶来的高级轿车里,他见过这个男人的脸。 至于最后一个,虽然看不见脸,江离也认得,那个一袭黑衣,颤颤巍巍的瘦小女人。 是鬼婆,是那个邪恶的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彩漆盒子,正在疯狂旋转。 就医 这边,大头和之遥带警察去看完现场,就坐着一辆警车直奔医院,在回去的车里,大头跟警官借了电话,又连着给秦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都打不通。 大头有点不高兴,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回事儿?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跟那个江离跑哪里野去了?唉,果然美色当前,好兄弟没啥用,关键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小爷这次差点丢了命,人家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温柔乡里快活呢!哼!” 之遥瞥了大头一眼,见他一脸醋劲,揶揄道:“你这是嫉妒吧!人家两个人出去玩玩有啥问题,再说了谁能想到你那么倒霉,掉坑里!” 一听之遥的话,大头就来气了:“我倒霉?要不是你非要跟着那群死孩子,我特么能进去?” 之遥自知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啥也不占理,于是知趣地耸耸肩、瘪瘪嘴,一副怪我多嘴的表情,不说话了。 大头说完还不解气,愤愤道:“还有,人家秦天有女朋友的好么,跟那个江离没啥关系!孤男寡女出去玩当然不正常!” 之遥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愿意多听:“知道了!知道了!” 转过头低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秦天在搞对象呢,醋劲儿这么大!” 警车很快就把两人拉到了市里的第一医院,据说是荆水最好的医院。 给两人诊治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男医生,约莫四十来岁,微微发福,戴眼镜,见人一副笑脸,看起来脾气不错,身边还站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医生。 他一见大头和之遥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那样儿,还是警察领着过来的,一下子没忍住,拉长了音感叹道:“嚯~现在的小年轻可真是厉害!” 大头和之遥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和衣服干结在一起,又粘在了伤口上,一时无法分辨伤口情况,男医生用医用镊子夹着棉球沾了点酒精开始小心翼翼帮助大头清理伤口,女医生则在一旁帮着之遥处理伤口。 结果棉球刚碰到伤口旁的肉,一阵沁凉激地大头一抖,嘴里就咿咿呀呀叫唤起来,脸部表情丰富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遭受什么酷刑呢。 医生无语:“这都还没碰到伤口咧,你叫啥?” 之遥冲着大头眉毛一挑:“疼吗?我怎么没啥感觉?” 大头撇嘴回怼:“还不是因为你皮糙肉厚!” 之遥:“……” 等到两人的伤口清理完毕,医生把镊子扔回托盘里,猫着腰仔细端详起两人的伤口,像是有点不敢置信,这边看完看那边,那边看完看这边。 两人的伤大多在肩背部,大头的肘部也有几处伤口,自个儿没法儿看到伤口状态。 医生盯着伤口看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眼中写满了不解和迷惑,后来直接把眼镜抬起来抵在额头上,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会儿了,挠了挠头,嘴里充满疑惑的“嘶”了一声。 “你们这……伤多久了?” 大头眼睛抬一抬,想了一会儿:“几个小时?半天?怎么了医生,很严重吗?” 医生又问:“疼不疼?” 大头看了看之遥,有点不明所以:“好像……有点疼?” 医生无语:“疼?我看这伤口都要愈合了,你还疼?!” 大头惊呆:“怎么可能!!” 医生熟练地掏出手机对着伤口就是咔咔一顿拍照,然后把手机拿到大头跟前,左滑滑右滑滑,想让他自己确认伤口状态。 之遥也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去,大头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会儿缩一会儿放,看着看着也“嘶”了一声。 “嘿,奇了怪了,这伤口怎么就……好了?” 医生无语: “就这样你还疼呢?” 大头尴尬地笑笑:“可能是错觉,对对对,错觉!医生我跟你说,那么大的带尖刺的铁球一下子就砸过来,我身上都是伤,你看看我流了多少血,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头捻着血迹斑斑的衣服抖了抖,像是在医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勋章似的。 医生估计见多可各式各样胡言乱语的病人,也懒得较真,语气温和的点头应付:“嗯嗯……” 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起来,一边敲一边说:“你们俩都没事了,这伤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彻底好了,我给你们开点外抹的药,这几天都不要让伤口碰水。” 大头乖巧地点头,临出门的时候,大头又突然回头,满脸担忧地问医生:“医生,这伤好了会留疤吗?” “既然有伤口嘛,都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你们抹一些外用药试试,到时候还可以借助一些医学美容手段嘛,都不是问题的。” 一听这话,大头终于放心,开开心心跟着之遥去拿药。 之遥排队领药的时候,突然说:“也不知道道长和那爷孙俩怎么样了?” 一路着急忙慌的,大头这才响起这两人来,赶忙问一旁的警察:“警官,之前跟我们一起的那个道长和那爷孙俩怎么样了?也在这个医院吗?” 警察想了想:“哦,那个爷孙俩没啥事儿,被亲戚接走了,那个道长打完石膏也被接走了!” “道长被谁接走了啊,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 说到这里,领药队伍终于轮到他们了,药房里的阿姨冲她们喊:“你们要领什么药,单子拿我看下!” 看完伤领完药,太阳已经西斜,光线像是镶了毛茸茸的金边,一道道打在医院大厅的地上,大头突然有一丝活过来的感动,不知为啥就很想哭,还好无人在意他的丑态! 警官原本是要带他们回警局做详细笔录的,考虑他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决定先让他们休息一下,警车又载着他们回到了之前住的宾馆。 这一路,大头对陪伴他们的警官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内心一直涌动着复杂的感情,这些年大头在外面挣钱的门道大多是打法律擦边球的,他最怕的事就是见到警察,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但这次的经历,让他对警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看到他们那身制服,他就觉得自己安全了,也安心了。 到了酒店,大头他们一走过去,就从前台小哥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毕竟他俩那样儿确实也挺别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参加丐帮聚会,打完群架回来的。 好在有警察跟着,替他们说明了情况,帮着他们处理好入住问题,因为两人现在都没手机,为了便于联系,又记下了大头房间的座机号码,之后才离开,算得上事无巨细、尽心尽力了。 大头原本想着打房间里的座机,让秦天下来接他,也就不用重新办卡了,结果用前台电话打了好几遍也没人接。 奇怪奇怪真奇怪,也不在房间,手机也打不通,到底是死哪里去了?自己消失这么就,他就一点不担心?哼,这次自己非得借题发挥,骂得他狗血淋头不可! 前台小哥帮大头重新办入住,之遥因为房间没续费,宾馆把她的东西都给收拾出来放在了前台,她现在分无分文,手机、钱包通通不见了,也没法入住。 大头拿到房卡,一回头就看见之遥扑闪扑闪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大头被看得浑身不得劲: “怎么了怎么了?这眼神看得人瘆得慌!” 之遥撒娇道:“人家没地方住了啦!你能不能收留一下人家!嘤嘤嘤~” 大头听得直皱眉:“能不能好好说话,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之遥脸立马一板,怒气冲冲道:“我身上没钱,没地方住了!” 这变脸速度之快,简直堪比川剧变脸,前台小哥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头点点头,“哦”了一声。 之遥以为自己听错,确认道:“我都说我没地方住了,你就……你就哦一声?” 她想着,再怎么样两人也算得上是一起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了,他竟然这样不冷不淡,没有一点关心的感情,心里非常失望。 大头挠挠头,朝着上面指了指:“要不你跟我上去嘛!我同屋那个是个土豪,找他拿点钱再给你重新开一间不就行了,或者你去跟江离住也行,反正那房间也是续着费的……” 之遥一听就火气冲冲往电梯口走,大头赶忙拎着她的行李跟上去。 电梯还没到,之遥站在电梯门前仰头看着电梯到达楼层的显示,大头倚靠着一旁探头探脑地看她的脸。 试探着问:“生气了?” 之遥根本不想理他,大头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刚刚“哦”的那一下,真是没经过大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人一路无言进了房间。 秦天没在房间,去敲江离的门,也无人应答,大头不知怎么,突然有点不安。 他换了一身衣服,赶忙去了前台,前台小哥早上刚刚换班,不太知道情况,说是可以帮他跟领导申请调一下监控。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头看到了监控,他从监控里看到,秦天前天下午就跟着江离和刘富贵一起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难道…… 他又着急忙慌回到房间,之遥正换完衣服从卫生间出来,见大头急匆匆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大头也不说话,埋头也不知道在换下的那堆旧衣服里翻找什么,这个口袋翻了翻另一个,最后终于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之前警官给的一个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 他捏着纸条,几步就走到座机边,一屁股坐到床上,对着纸条按下了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警官,我想问一下,我朋友有没有报警说我失踪了?” 聚齐 鬼婆看了一眼手中高速旋转的彩漆盒子,又抬头看了看站在冰块高处的江离,眼中精光一闪,咬牙切齿暗道:“果然是你!” 紧接着秦天往前挪了两步,出现在江离的身边,鬼婆立马认了出来,像是觉得很讽刺,轻蔑笑了几声。 “这两个倒是有缘!” 她心里对着那两个熟悉的面孔带着化不开的浓浓恨意,如果不是他们,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洞窟不会毁于一旦,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全身毁容,成了一个又老又丑的怪物。 在她苏醒的那一刻,就知道江离绝不会这么容易死掉,肯定还活着,只是今天一见,秦天竟然也生龙活虎毫发无伤。 太可笑了,搅局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有她和明诚差点葬身黄土之中,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不忿,恨意更浓了。 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他们! 而此时的金爷并不知鬼婆心中所想,他看着满目高耸的冰块宛如荒野冰原,心里简直滴血成河,自己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和真金白银,结果转眼之间就化为了泡影。 他气呀!恨呀!到底是什么人闯入把他的地下城搞成了这个样子!他一定要亲手抓住,把他们碎尸万段,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之后他才注意到冰块上的几个人,起初也没太大反应,还以为是周围的群众,因为好奇爬上去玩耍的。 倒是一旁的李家伟和黑子认了出来。 “刘富贵?他怎么在上面?” “秦天?” 金爷拧过头:“你们认识?” 李家伟连忙上前一步:“恩,有一个是我的朋友。” 黑子刚准备张口说话,就看见冰面上的人向着另一侧快步移动起来。 鬼婆见状浑身都透出焦急,顾不得腿脚利索,颤颤巍巍地跟着冰上的人往一侧移动,脚踩在高低不平的荒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眼见跟冰上那三人跟自己拉开了距离,再加上中间还隔着一条水渠,自己就算跑散架了显然也追不上,鬼婆赶忙回头向金爷求助:“金爷,给我抓住那个丫头。” 说着,颤抖着手指指向高处的冰面,剔透的冰块折射出耀目的光芒,一个身姿纤长的姑娘在冰块上穿行,一左一右还并排走着两个男人,冰面溜滑,几个人在冰上走得小心翼翼。 此时的金爷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着既然能让鬼婆这么着急,想必肯定是一个重要人物,反正抓着了自己也不吃亏,于是大手一挥,身后的小弟立刻散开,乌泱乌泱沿着水渠边跑起来。 水渠里的水比之前上涨了不少,已经淹没了一侧的水泥台阶,几乎与两旁的堤岸齐平,水面飘着一些枯枝烂草,一阵风吹过,水面荡漾了几下,顺势而上浸湿了堤坝。 金爷背着手踱步到鬼婆身边,脑袋冲着江离摆了摆:“这丫头是谁?能让鬼婆这么焦急的……莫非……” 鬼婆突地抬起头,虽然面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但金爷还是从缝隙中看见了面纱下骇人的疤痕。 这个老妖婆毁容了?金爷心中一惊,不过想想仙女山都炸成那样了,她能活着也实属侥幸了,只是这脸伤成这样,这老妖婆心里受得了? 金爷还记得初次见鬼婆时,她故意把时间安排在了夜晚,她一袭黑衣黑帽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过从身形仍能看出干瘪苍老,但她有意无意的一抬头,四目相接,金爷惊呆了,鬼婆的脸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的模样! 后来金爷知道,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鬼婆总在夜间活动,因为白天她样貌又会成为另一副模样,苍老枯槁,她日夜颠倒的生活,总在夜间活动,白天她会躲在屋子里,很少出行,如果非得出行就会带上面纱,她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甚至不敢在白天照镜子,现在毁容成这个样子,她能接受? 正想着,鬼婆裸露在外的眼睛往金爷左右两侧看了看,站在金爷身后的李家伟和黑子立刻心领神会,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鬼婆这才低声说:“那丫头知道骰子的下落!” 金爷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忙回头冲着一帮小弟喊:“一定要给我抓到那女的,谁要抓到了,我那辆车就给谁!” 说完跟鬼婆一道沿着水渠跟着人群走,鬼婆腿脚不灵,招手让黑子搀着自己。 放眼望去,远处的水渠上方有一座桥,联通两岸道路,来往有不少车辆,要是绕过去还要浪费些时间,一众小弟一听金爷这话,为了抢时间,都不管不顾地跳进水里,一时间扑通扑通落水声不绝于耳。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水渠里的水寒冷彻骨,人跳下去就跟生劈活剥似的,简直像酷刑一般难以承受,跳进水里的人群顷刻间像是受惊的鸭子,个个都尖叫着想往回游。 其中有几个要车不要命的,咬牙拼命往对岸游过去,毕竟金爷那车百十来万呢,还有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其他人一看,不行!反正我下都下来了,罪也受了,只要咬咬牙挺一挺,上去抓住那女的,金爷那辆上百万的车可就能收入囊中了! 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后,原本准备上岸的人都咬着牙往对岸游去。 一群人好不容易陆陆续续上了岸,个个浑身湿透,一阵风吹过来,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个个冷得两条腿直打哆嗦,不少人连嘴唇都冻紫了。 金爷在对面看着一群人磨磨唧唧,着实有点焦急,他眼睛紧盯着冰面上的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冰面上的人行进速度不是很快,到底是比那群上了岸呆站在原地发抖的傻货强! 他实在忍无可忍,怒吼道:“愣着干嘛,给我追啊!” 那群人得令终于拎着裤子,奔了出去,金爷见状直摇头:“这群废物,每天吃好的喝好的,算是特么养废了!!” 鬼婆心里着急,奈何腿实在跟不上,于是紧拽了一把黑子。 “你背上我!快点!” 黑子立马蹲下,鬼婆顺势趴在他背上,鬼婆身体轻飘飘的,就像个背了一个书包一样,黑子毫不费力就站了起来。 鬼婆趴在黑子的背上,手里的彩漆盒子还在不停旋转,金爷快步走在一旁,看着彩漆盒子,实在好奇,于是又问了一遍:“这彩漆盒子是干嘛的?” 之前他在车里见鬼婆从布包袱里拿出这个彩漆盒子的时候就问过一遍,不过鬼婆装死,根本不理会。 这会儿鬼婆照旧绝口不提,金爷两度吃瘪,面子上着实挂不住,一张脸黑的让一旁的李家伟看了心惊胆颤,紧跟在一旁也不敢吱声。 冰上的三人已经汇合在一起,包子在前飞跑,像一只雪山中的飞狐一般,看着下方紧追不舍的人群,刘富贵满了脑子的疑问。 “那些人为啥要追我们啊?” 江离和秦天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但又不好开诚布公的说。 “可能是地下那一批人的同伙?!”秦天随口找了个理由,瞎说一气。 不过这样的猜想在刘富贵听来却十分有道理,他突然就又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抖了。 “那我们这次要是被他们抓住,是不是就死定了?!” 江离和秦天没有说话,刘富贵已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被堵死在上面。 “怎么办?怎么办?”三个人脑海中都冒出这三个字。 秦天看了看远处的行车道,想了想说:“我们先往车道那边跑,看看情况,如果有机会,可以跳车,实在不行我们就往老城区那边跑,毕竟面对警察还是比面对这些人安全的多!” 江离觉得可行,于是点头同意,刘富贵根本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见女神已经点头,也跟着点头附和。 说做就做,几个人就在起伏不平的冰面上上上下下,向着车道那边手脚并用的爬去。 眼见着就要靠近车道了,冰下那一群黑衣打手已经追过来,三个人一边行进一边居高临下地在行车道上搜寻可以跳车的位置和目标物。 突然一辆骚粉色jeep车出现在视野里,这样颜色的jeep在全中国都少见,毕竟跟大头一样品味独特的人太少了,看着看着,秦天心头一喜,高兴地一把抱住江离。 “大头!是大头来了!” 三人终于在行车道一侧的冰面上站定,那群黑衣人已经追到了过来,手脚并用想往上爬,但冰块笔直而上,再加上表面湿滑无法借力,根本就爬不上去。 实在没法儿,一群人仰头撸起袖子对冰面上的三个人骂骂咧咧喊起话来:“特么的,有本事你们就下来啊!” 刘富贵气不过,大声回道:“就不下去,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江离和秦天完全无心参与这场骂战,一心关注着从远处驶来的那辆骚粉色jeep。 路边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冰川,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景,路过的司机纷纷停车看热闹,这时一辆大货车慢慢驶过来,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拿出手机对着高耸的冰一通狂拍,还兴奋地跟自己老婆视频起来。 “老婆,你看!是不是很神奇!” 先是听到有一群黑衣人骂骂咧咧的,这个司机还合计是打群架的,于是下意识离得远了一点,结果还没跟自己老婆说两句话,就听见自己车的车顶啪啪啪响了几声,抬头一看,竟然有三个破衣烂衫的人还有一只小白狗爬到了他的车顶上,当时就急了,赶忙跑过去赶人。 “唉唉唉,你们干什么呀,赶紧下来!” 话音还未落,就被一群狂奔过来的黑衣人撞翻在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粉色jeep停在了他车的旁边,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一阵油门轰鸣声响起,那辆粉色jeep又狂飙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机掉在地上已经被踩的稀巴烂了,他赶忙爬起来想去追那群黑衣人赔自己的手机,结果一看,人早已无影无踪,当下无限懊恼:“我就不应该下车看热闹的,这下可好,新买的手机又坏了!回去老婆肯定要让我跪搓衣板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 大头打开了jeep的所有车窗,探出头冲着三人一阵狂喊:“快下来!快下来!” 三人先后跳到jeep车的车顶,大头立马一脚油门,车就飙了出去。 三人抓着车顶的行李架,秦天和江离一边,刘富贵一边,江离和秦天一前一后拽住行李架敏捷地顺着车窗滑进车里,之后秦天一探手就把包子抱进车里,结果只剩下刘富贵在车顶崩溃大叫。 秦天无奈又探出头去接应他,就见后方几辆车已经追了过来。 “快点,抓紧,把腿伸下来!” 刘富贵带着哭腔呼喊:“我怕!呜呜呜呜!” 秦天怕自己加剧对方恐惧的情绪,于是缓和了语气半安慰半鼓励道:“没事的,你把腿伸下来,我给你拉住,你绝对会没事的,相信我!” 江离也跟着担心,从另一侧窗户探出头去看,想着看看刘富贵的状况,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豪华版黑色轿车,旁边还跟着一辆黑色面包车,就在不远处紧追不舍。 “他们追过来了!”江离冲着开车的大头喊了一声。 大头瞄了一眼后视镜,知道情况不妙,忙催促秦天:“赶紧把车顶上的那个祖宗给我弄进来啊!” 不能再等了,秦天从窗口探出上半身,一个翻身探手紧紧拽住了行李架,他拽住刘富贵的一条腿就往窗口拽,刘富贵半个身子滑下来,秦天一把搂住,他自己先一点点挪进车里,紧接着又拽着刘富贵的腿进来,坐在副驾上的之遥跪在座椅上奋力地帮秦天拖拽刘富贵,最后终于生生把刘富贵拖进车里。 秦天长呼一口气,冲着大头喊:“进来了!” 这一声像是一道命令,大头立马关上车窗,又是一通加速。 刘富贵横躺在后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良久都没有反应,等到江离和秦天实在受不了踹了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哇一声就哭出来! 秦天皱紧眉头,略微嫌弃地说:“行了,行了,这不还好好活着呢么,哭什么!” 刘富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还……好好……活着……刚刚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去见阎王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刘富贵悲惨的哭泣声,江离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掏出自己的老年机一看,上面显示一个未知的号码。 秦天由衷感叹,这老年机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以后可是不能小瞧了。 江离一把捂住刘富贵大张着哭泣的嘴,按下了接听键。 “喂……” “师傅?” 风邪岭 丹木吉带着村里的一众青壮年出去,一直到太阳下山都还没回来,眼见着夜色一点点推进,整个村庄融入浓稠的黑暗中,阿妈内心焦灼起来,她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坐在火塘边的朵尕低着头,不时抬手偷偷抹泪,整个眼睛又红又肿,她已经哭了好几轮了,起先是为自己的父母哭,后来见丹木吉一直没回来,跟着担惊受怕,生怕因为父母的事儿又把自己的未婚夫给搭进去,整颗心都悬吊在半空,一直坐立难安,再加上身上又有伤,一时没忍住,就断断续续哭起来。 刚开始,阿妈担心她伤了身体,搂着她轻声安慰了几句,结果越安慰她越哭得不成样子,搞得阿妈手足无措,只好哄着她对着房子四角的白石拜了又拜。 羌族人相信万物有灵,拜了白石朵尕还不放心,又要去村子里拜树神,村子里有一颗百年老树,长得粗壮遒劲,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日常村子里有什么大事小事,村里人也会来树下祭拜祈福,在树上挂满红色丝带。 朵尕跪在树下,树上的红色丝带随风轻扬,在地上投下一条条暗影。 村里妇人们都好奇丹木吉的未婚妻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听说这会儿正在树下祈福,就都围了上来,她们先拜了拜树神,为了不打扰朵尕,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打量起朵尕,左看看右看看,看完忍不住交头接耳一番。 确实是个漂亮姑娘,皮肤白的就像山上的雪一样,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好似把星星都装了进去,鼻子和嘴巴也生的好,就像个从电视里走出来的美人。 有个老阿妈忍不住低声称赞:“好看哩,长得跟电影明星一个样!” 老阿妈认不得几个明星,一部《还珠格格》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她觉得好看的姑娘都跟小燕子长得像。 “咱们丹木吉有福哩!” “是哩,般配的很!” “人要是能找到就好哩!” “是滴!” 村里人围着看了一会儿,太阳西斜,人就尽数散去,忙着回家做饭、喂猪、喂鸡。 朵尕一直跪在树下,直到夜色渐浓,寒气从地而起,还不肯回去,阿妈赶忙回屋里找了个厚毯子裹在她身上,又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朵尕咱们回去吧!你阿爸阿妈肯定会没事的,丹木吉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你这身上还伤着哩,可受不了!” 说这话,也并不全是安慰,其实阿妈心里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放心的,做人做事都稳当,做事儿都是会做的妥妥贴贴漂漂亮亮的,她心里估算着时间,按脚程算,这会儿应该早到了,如果搜索顺利,夜里应该就能回来。 “阿妈,那里是风邪岭,我怕……” 阿妈搂住朵尕,轻抚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没事的……” 阿妈自然知道这风邪岭种种传闻,早年间很邪乎,出过不少事,说是天上的鸟,地上跑的兽,但凡经过风邪岭就会凭空消失,村子里曾经有两个放牛娃,贪玩乱跑,跑到了风邪岭那一带,最终没了踪迹,村里人成群结伙打着火把去找了一夜,只捡到两个人的烂鞋子,人和牛都不见了,从此那地方就成了方圆百里的禁区,无人敢踏入。 后来政府在那附近开了一条路,村里人不用绕路了,从那里到镇上更方便,最开始大家不敢走,有胆大的领头尝试了几次,大家见无事发生就开始一道出门赶赶集,再后来就习惯了,数十年间一直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事儿了。 阿妈总算是把朵尕劝回屋里,给她盛了点吃食,端到了火塘边。 “朵尕,来吃点,从中午到现在你还什么都没吃,你还受着伤,不吃不行哩……” 朵尕一抬头,眼睛里顿时又盈满了眼泪,她柔着声音说:“阿妈,我实在吃不下……” 阿妈叹了一口气,把吃食搁到一旁的凳子上,又找来一个大汤锅,搁在了火塘里的架子上,舀了几瓢水倒到锅里,紧接着放上了蒸屉,把中午做的菜菜饭饭都给蒸上,最后盖上了锅盖。 阿妈想着如果一切顺利,夜里丹木吉就会跟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回来,到时候肯定都饿了,她得先给他们备上。 等饭都热上了,阿妈又拎着泔水桶去了一楼,猪圈里的两头猪一听到动静就哼叫个不停,猪长势良好,个个膘肥体壮、肚皮溜圆,这猪是专门为丹木吉结婚准备的,刚好养到年底杀了摆婚宴。 阿妈忙里忙外终于收拾妥当坐在了火塘边,朵尕一把握住了阿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一时相对无言,屋里只有火燎到树皮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伴随着蹦溅的火星子。 两人在火塘边等啊等,等到夜里十二点都还不见人回来,阿妈这才着急起来,坐也坐不住了,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隔一会儿就去回廊外向远处望一望。 本来就很焦虑的朵尕见到阿妈这个样子,内心的忧虑就更深了,忍着忍着就又崩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落下,她不停抬起衣袖抹掉,眼里的泪水像是怎么流都流不尽。 等到后来,阿妈实在放心不下,丹木吉走的时候带着手机,阿妈想着要去隔壁借个手机,打一下问问看怎么回事,不过现在夜已经深了,人家应该都睡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把门敲开也要打这个电话,要不然这一夜她都不会安心了。 阿妈从屋里拿了一件厚衣服,跟朵尕说了一声,就要出门,朵尕一听也要跟着去,阿妈想想点了点头,搀着她一点一点下楼。 刚敲了两下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原来邻居家也没有睡,他们家的小儿子纳玛吉松也跟着丹木吉一起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一家人也跟着担心,一听到这里,阿妈跟朵尕都心生歉意,男主人看出了她们的情绪,反过来安慰她们:“没事的,丹木吉是咱们村里最勇敢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带着他们安全回来的!” 羌族村落都这样,很团结,虽然人不多,也就十来户,遇事一条心,同进退,人也重情重义,日常来往互帮互助,邻里间都很友爱和睦。 阿妈拿着手机拨打了好几遍丹木吉的电话,一直没办法接通,阿妈和朵尕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又在邻居家坐了一会儿,两人就回了家,两人算是在火塘边坐了一夜,等到鸡叫过两遍后,突然有人在外狂敲大门,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阿妈和朵尕浑身一个激灵,立马站起来,几乎是飞扑到门边,门一拉开,纳玛吉松站在门口直喘粗气。 阿妈朝着门外看了看:“丹木吉呢?” 纳玛吉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医…院……医院……送医院去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进医院了?” “肚子……肚子……划开了……” 一听这话,阿妈差点昏过去。 ******** 江离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有点懵,一时半会儿有点无法相信,于是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师傅?” “真是你?” “你哪来的电话,你不一直都没手机吗?” “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啊?” 江离像是连珠炮的一连串问题,她的师傅宋浮尘一概不答,倒是对她的境遇好奇。 “我现在啊……正在逃命呀……” 话刚说到这儿,大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车突然停下来,江离差点飞出去撞到挡风玻璃,还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椅背,整个人几乎塞在了前排座位的中间,只是手机脱手飞出去,撞到了仪表盘,又掉了副驾驶的座位下。 秦天和刘富贵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刹车,惯性往前冲撞,一下子全撞到了江离的后背上,秦天脑袋嗡一下,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果然还是不能让大头开车,毕竟性命攸关!” 大头骂道:“妈的,太紧张了,踩刹车了!” 一车人简直无语的到想撞车窗。 江离挣扎着回到后座,只听副驾的之遥大喊:“上来了上来了,追上来了!” 秦天立马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刘富贵扒拉到一边,大喊:“大头换个座,我来开!” 大头一听立马闪身到了副驾,半拉屁股坐在了之遥腿上,之遥腾一下子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他尴尬地冲着之遥解释:“情况特殊,忍忍哈,等他上前头来,我就挪到后头去!” 之遥一动不敢动:“哦!” 秦天一步就跨到了驾驶座,斜眼看了看后视镜,后车距离他们这辆车也就半个车身的距离了,他一手拽着安全带按下,一手扶住方向盘,冲着后座大喊一声:“坐好了!” 车就如猛虎出闸一般狂飙了出去,所有人听到他叫喊的的同时都握紧了窗户上方的拉手。 大头还来不及转移位置,秦天就把车启动了,车身一颠,他就结结实实坐在了之遥的身上,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尴尬,现在保命要紧,毕竟坐上了赛车king的车,这家伙平时开车那是相当稳当又十分遵守交通规则,堪称模范司机,能发奖状那种,但一到赛车场就跟见了血的狼似的,疯了,任谁也无法阻挡他的飞驰,大头曾好奇跟着他跑了一次,下来腿都是软的,趴在地上呕了半天,差点没把胃液吐干,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敢坐车。 今天这状况他还指不定怎么疯呢,大家自求多福吧! 醒了 一听丹木吉进了医院,阿妈和朵尕跟着腿脚一软,朵尕登时又哭起来,两只眼睛霎时间肿得跟红灯笼似的。 眼见着阿妈承受不住,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朵尕和纳玛吉松都吓了一跳,一个赶忙伸手去扶,一个赶忙伸手去拉,慌乱间三个人抱作一团,歪坐在了大门口。 阿妈一直是村里老一辈交口称赞的好女人,勤劳能吃苦,干啥都是一把好手,这些年丧夫后一直没有再嫁,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个中艰辛不易不用多说,但她从没有叫过一句苦喊过一句累,甚至哭都没怎么见她哭过,她心里一直卯着一股劲儿,就是谁说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行?不靠男人,她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她说到做到,而且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一点也不比别人家过得差。 这个坚韧又顽强的老母亲,原本以为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后,再没有什么能压垮她了,可没想到儿子竟然出了事。 这可怎么得了,孩子可是她的心肝,她的命呀! 朵尕摸着阿妈的脸,轻唤:“阿妈,阿妈……” 阿妈在朵尕怀里哼哼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开口时就带了哭腔:“朵尕啊,丹木吉……丹木吉会不会有事啊!” 突然看到阿妈脆弱无助的样子,朵尕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子力量,她强自振作,用手背抹抹眼泪,温言软语的安抚阿妈的情绪。 “肯定没事的,我们这就去医院看他,一定会没事的。” 阿妈坐地上缓神的间隙,朵尕问纳玛吉松事情发生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儿,纳玛吉松说话慌里慌张没有逻辑,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朵尕费了老大劲才捋顺。 大概就是说他们在风邪岭搜索了一晚上,结果在悬底发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因为有各种灌木植被的遮挡,很是隐蔽,仔细辨认后大家发现这是一条由人经年累月来来去去走出来的路。 风邪岭是什么地方呀?那可是重重叠叠绵延数百里的群山峻岭,只要大风吹过,山岭间就会回荡着鬼哭狼嚎般邪魅的声音,因而得名风邪岭,加之这地方有一些骇人的传言,周围老百姓谁敢靠近? 那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路呢?难道崇山峻岭间,还住着一波隐世之人?那么他们会不会救下了朵尕的阿爸阿妈?他们带着疑问沿着小路深入山岭。 丹木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他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高声惊叫起来,他们跑过去一看,丹木吉已经倒在地上,肚子被刨开,肠子都流了出来。 朵尕担心阿妈听到纳玛吉松的讲述又受到刺激,赶紧示意他闭嘴。 阿妈休息了一会儿,神智渐渐恢复,纳玛吉松反身背起阿妈就往外跑,想着得尽快带着她们去到医院,去看看丹木吉的情况,这时候就得找村里的救星了。 村子地处偏僻,崇山峻岭地势不平,交通十分不便,与外界通行的路都是狭窄的土路,只要下点雨就泥泞不堪,日常外出要么步行,要么赶牛车,像摩托车这种风驰天下翻山越岭都不怕的交通工具,在这里算是奢侈品。 这些年日子好过一些了,到底还是不富裕,一台摩托车就是大几千,一般人家都没这闲钱。 村子里唯一一台摩托车,是村长前些年去镇里帮人建房子,挣了工钱买的一辆二手摩托车,他平时也舍不得骑,大多数时候都停在院子里,每天擦得锃亮,然后背着手围着车子转呀转,看得直乐呵,心里跟着满足。 看来不论在什么地区,男人对车的喜爱都是一脉相承的。 虽然这么爱惜自己的摩托车,遇到村里的老人小孩有个头疼脑热要上医院,他借车一点不含糊,要是车被磕了碰了也不心疼,他的口头禅:“没事哩,没事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纳玛吉松背着阿妈一溜烟就跑出老大远,阿妈在背上喊:“你慢点,等等朵尕!” 这个愣头青才意识到把朵尕远远的落在了后头,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等朵尕跟上。 村长家不远,走路大概五六分钟,他们赶过去时村长正猫着腰在院子里喂鸡,听见有人喊他立马起身出去看,纳玛吉松急冲冲跑过去跟村长说明了来由。 村长大惊:“什么?丹木吉受伤了!哎呦这可不得了了!” 说着就把喂鸡的葫芦瓢扔在地上,谷子撒了一地,急忙忙跑进屋里把摩托车推了出来。 纳玛吉松骑车,阿妈坐中间,朵尕坐在最后头,伸手紧紧拽住了吉松腰间的衣服,将阿妈护在怀里。 村长千叮咛万嘱咐吉松不要着急,慢点骑注意安全,吉松这头刚点完头,那头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村长急得追在车屁股后面大喊:“你个兔崽子,骑慢点呀!” 一路颠簸,朵尕感觉自己半拉身子都快颠麻了,也顾不得,大约两个小时后,摩托车终于开进了镇里的医院门口。 纳玛吉松引着两人上去,村子里的小伙子都围坐在手术室门口,情况看起来比纳玛吉松说得严重许多,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了,还没结束。 阿妈和朵尕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心里七上八下,脸色惨白惨白的,实在无计可施只有祈求神灵保佑了,两人在手术室门前又开始拜起各路神灵,希望能保佑丹木吉平安无事。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丹木吉才被推出来,他很幸运,伤口没有伤及血管和内脏,手术很顺利,医生说等他醒了好好修养就没多大问题了。 一听这话,阿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感激地对各路神灵又拜又跪。 “天神保佑,地神保佑……” 丹木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阿妈和朵尕坐在病床前寸步不离,朵尕内心自责觉得都是因为她而起的,要是不是为了找她的阿爸阿妈,丹木吉也不用受这种疼痛,都是无妄之灾,心下实在难受,别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丹木吉一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原本以为他醒来一切就好了,哪里能想到,他一看到病床前的人就情绪非常激动,扑腾着身子一直往后缩,紧接着惊恐大叫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跟见到鬼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走开,走开!我要见师傅!我要见师傅!师傅救我!” 阿妈见儿子突然这么个样子,一时悲从中来,扑到病床,搂着丹木吉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可怎么办才好啊!” 丹木吉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们,非常抗拒地将阿妈往外推,病房里的小伙子见情况不对,赶忙叫来了医生。 为了避免病人情绪激动伤口崩裂,医生赶忙让亲属先出去,给丹木吉注射了一些镇定的药物。 丹木吉渐渐安静下来,阿妈和朵尕趴在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两人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阿妈这头见丹木吉那个惊恐不定的样子,担心儿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问题。 朵尕那头既担心丹木吉的情况,又记挂着父母的安危,等到阿妈这边情绪稍安,她拉着一个小伙子走到楼梯转角,才问: “你们找到我阿爸阿妈了吗?” 小伙子摇了摇头。 朵尕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她强忍着悲痛,跑到楼下躲起来哭了好久,直到听到阿妈在楼上楼下找她,才擦干眼泪上了楼。 所有人都坐在病房前的走廊里,阿妈坐在长椅上,位置不够多,没座的小伙子就席地坐在地上,看见朵尕过去了,小伙子们连连起身给她让座。 阿妈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丹不吉这么不对劲,要不然找宋道长来看看?只是该去哪里找他呢?” ******** 车一到秦天手里,车感立马就不一样起来,江离感觉车几乎飞离了地,整颗心都要蹦出来,有玩有云霄飞车那味儿了。 刘富贵又开始像尖叫鸡一般在车里发出悲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包子睁大了眼睛上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下一秒扑倒江离的怀里。 大头咬牙闭眼老老实实坐在之遥腿上,默默承受速度与激情给普通人带来的身体与心灵的折磨,他一声都不敢出,心里倒是暗暗庆幸,还好已经驶离了主要路段。 他们一路你追我赶,眼见太阳都要西斜了。 秦天几个强势转弯摆尾后,车子驶入了远郊的乡村道路,没有多少车,也没监控,就算秦天一顿骚操作应该不会违规扣分,至少驾照不会被扣光分,已属万幸!要是再去考一遍驾照,那可会要了他的老命的! 乡村道路有利有弊,利就是不像在城里飙车,但凡弄出点动静,警察势必会介入,麻烦!弊嘛,那可太多了,路况不好,不少还是泥土路,路面坑坑洼洼好多大的坑,一走过去灰尘扬起,活像原地卷起了沙尘暴,还有那路也太窄了,要是对面再来一辆车,就没法儿错车了,麻烦! 不过这种路况对秦天来说算是驾轻就熟了,他参加了那么多年的汽车拉力赛,早已身经百战,全中国那么多死亡赛段,什么样的路况没遇到过?所到之处有荒无人烟的高原、戈壁,也有惊险的丛林、山地,这点小土路对秦天来说根本小菜一碟。 唯一期望的是对面不要来车,要真来车了,那就只能冲进路边黄灿灿的油菜地里了。 后面的车遇到坑洼的土路,速度相应地慢了下来,秦天刻意地加大马力,一阵轰鸣声后,后轮使劲抓地,卷起地上松散的泥土,霎时间车尾尘土飞扬,像一团团厚重的雾气升腾而上,在远处看,在乡间公路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沙尘带,紧随在那辆粉色jeep之后,不断延长扩张。 紧随其后的是那辆黑色面包车,沙尘挡住了视线,能见度变得很低,司机下意识减速慢行,走在最后的金爷的车也跟着减速,一时间就拉开了距离,金爷坐在车里暴躁开骂:“他特么减速干嘛,继续开啊!” 司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没注意一脚油门,车头就撞到了面包车的车尾上,副驾驶座的小弟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一撞一套房可能就没了,这车吧真不是一般的车,走在路上别的车都会下意识绕着它走,生怕撞着蹭着它,毕竟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从源头就做好风险控制! 金爷简直要气死了,眼睛一瞪:“不会开车就给老子滚下去!” 说着自己就开门下了车,拉开驾驶室的门,一把就把司机揪出来攘到一边,开着车就走了,留着小司机一个人面对路边的一片片金黄。 就在所有人都在欢欣鼓舞后车没有跟上来的时候,车飞快驶入一个长长的水库堤,一侧是广阔的水面,一侧是荒地,但是与堤坝落差有个六七米高,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汽车,越走越近,这下可连油菜地都没了,眼见着躲无可躲,秦天暗骂了一句:“艹!” 这时紧追在后的面包车里,李家伟一直心不在焉,他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遍,那是别墅里的电话,黑子就坐在他旁边他也不好接,平时绝不会打那么多个电话,今天突然打这么多,显然是出了事。 之后他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家伟哥,她出事儿了,像是生了病,浑身往外冒血,我们实在没办法正送她去医院,你要有时间也赶紧过来看看!” 他一看到短信内容,心里咯噔一下。 黑子坐在旁边阴阳怪气:“干嘛不接电话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家伟完全无心搭理,因为他发现车走在了一条熟悉的路上。 “是去往别墅的路!” 巧合 荆水,远郊乡间,一处水库堤。 秦天开着车一路疾驰,结果早不早晚不晚,被堵在了水库堤上,水库堤坝比原本的路都还狭窄,只能单车通行。 在平路上走时,秦天想着要是对向来车,他还可以往田里开,避让一下,显然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水库堤坝一侧是广阔的水面,一侧是落差极大的低洼田地,要是盲目冲下去,车肯定得陷进去,到时候不光车坏掉,还可能束手就擒得不偿失。 这种路只能一方主动让行才能正常通行,对向来车显然没有要让的意思,急匆匆开过来,后方来车也越逼越近,这辆骚粉色jeep被夹在路中间,处于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状态,这种情况下,什么赛车冠军也没用,只有给车插上翅膀才行。 秦天单手扶着方向盘,急迫地狂按喇叭,示意对向来车退后避让一下,结果来车非常执着,不仅不避让,还跟他对着鸣起笛来,你一声我一声,像是在比谁叫的更大声。 “艹!” 秦天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还是江离第一次听见秦天如此□□直白飙脏话,语气之中的怒气指数已经爆表,倒不是因为对面来车不配合后退产生的怒气,多半是因为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早不堵晚不堵,非到水库堤上没地方避让了就前后都堵的死死的。 这声单个字的骂声非常有震撼力,车里所有人包括缩在江离怀里的包子都一下子意识到形势危急,下意识探出头四下里张望,看了一圈发现可能是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又耷拉下脑袋,蜷缩回江离的怀里。 不得不减缓速度,大头坐一会儿看着对面来车,一会儿又瞄向后方,神色焦急。 “怎么办?”大头回头瞅了一眼秦天。 刘富贵不安起来,充满担忧地问:“这样下去,咱们不会被瓮中捉鳖吧?!” 一听这话,大头不乐意了:“你会不会说话,说谁是鳖呢?” 刘富贵瘪瘪嘴,心道真没有文化素养,我是比喻ok?比喻懂吗?话到嘴边忍住没往外说,毕竟刚刚大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出现,救他们于水火,他还记着这份恩情呢,现在他也不能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吧! 气氛停滞间,对面的车也减速慢下来,驾驶座车窗降下,一个小年轻探出头来,朝着他们喊话,语气倒是客客气气的。 “师傅能麻烦往后挪一下车吗?我们车上有急症病人,要马上送医院!” 秦天倒是想退,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啊,他懒得说话,降下副驾的车窗,往外摆摆头让大头跟对方喊话。 大头清清嗓子,探出脑袋朝对面喊:“我们这边退不了,后面有车跟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根本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副驾的车窗降下,一个老妇人探出头来接着喊话:“师傅,您往后退退,我们这边真的人命关天!” 秦天一看到那个妇人的脸,脑中瞬间电闪雷鸣,整个人像是被吸走了灵魂,呆愣了足足半分钟,大头见喊话无效,正准备回头跟秦天商量对策,只见秦天脸色煞白,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 “她……” 秦天伸手指向对面那个老妇人。 “她……是陈白露的妈妈呀!” 一听这话,大头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么巧?之前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今天却突然遇到了? 之遥一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到了在地下冰窟里发现的那张身份证,于是拍了拍大头的后背,低声说:“你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证吗?” 大头这才想起来,刚刚气氛实在太过紧张,所有人都一门心思逃命,他根本就忘了这茬,还好之遥提醒了他。 大头在口袋里摸了摸,刚准备掏出来给秦天看看,就听见刘富贵在后座咦了一声。 “那不是李家伟的养母吗?” “谁?” “李家伟!就我那个好哥们……纹了花臂的那个……就那个请我们去作法事的好兄弟!” 李家伟的养母?怎么可能?秦天几乎百分百确定对面那个人就是陈白露的母亲,面孔、声音,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不会的…… 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大头想着这时候把身份证拿出来岂不是乱上加乱,正犹豫,对面车后座的窗口又探出一个老男人的脑袋,像是准备打开车门下来。 大头看了看那个男人,又回头看秦天,试探着问:“这个人不会是她爸吧?” 秦天的眼睛紧盯着男人的脸,没错,就是他,一个瘦削寡言的男人。 “没错,是他。” 之前,秦天刚开始跟陈白露谈恋爱的时候,每次晚上送陈白露回家,这个男人都会守在楼下等他女儿,有时候会让女儿先上楼,自己则会留下跟秦天站在楼下抽会儿烟。 男人不善言辞,大多数抽烟也不说话,秦天觉得气氛太尴尬会主动聊几句,男人都以单个字回应,显得冷冰冰的,那时候秦天还以为陈白露爸爸不喜欢自己。 后来好几次,陈白露跟秦天说起她的爸爸,都说她爸爸很是称赞他,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让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陈白露说她好奇地问爸爸:“你们都没聊过几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你要相信爸爸看人的眼光! ” 再之后,秦天每次送陈白露回家,他爸爸就再也不在楼下等了,秦天会一直把陈白露送到楼上,跟她的妈妈打完招呼,跟她爸爸对杀两盘象棋再走。 那个男人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抬头就看见jeep车后有两辆车停了下来,陆续有人下车,那男人定睛一看,突然间慌慌张张回到车里。 车辆很快动起来,快速向后倒车,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怎么回事?他是看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要逃走?秦天确信他没有看见自己,他的视线明明是向着后方的。 难道陈白露的父亲认识后面这一帮人? 秦天立马追了过去,最近的时候,两辆车几乎撞在一起,秦天能清楚看到车里的状况,除了司机和陈白露的父母外,还有一个人横躺在后座,全身腥红,像是血,那个人是陈白露吗?是受伤了吗? 对方显然也彻底看清楚了这头车里的情况,但他们就跟不认识秦天一样,满脸都写着陌生,是真的不认识吗?还是装的?秦天吃不准。 那辆车很快退出了堤坝,一通狂打方向盘掉转车头,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秦天紧追不舍,一头在逃,一头又在追,命运可真爱捉弄人,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安排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所有人都看出了问题,一个说是陈白露的父母,一个说是李家伟的养父养母,而且两人都言之凿凿,这对夫妇的身份到底如何,应该不简单。 狭长的乡间道路上,继续上演着你追我赶的剧情。 秦天脑中各种想法翻腾,他目视前方手抓方向盘,突然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刘富贵。 “你刚刚说那是李家伟的养父母,你确定吗?” “那是当然,我见过的,李家伟从小没爹没妈,后来有一对夫妻回乡的时候听说了他的事,觉得小孩子实在可怜就说要资助他上学读书什么的,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养父母,只是出钱资助过他。” “那小子没出息,不爱上学,三天两头在街上混,老师都管不了了,后来不就跟着他那大哥了么,不过他跟这对夫妻关系很好,一直都叫他们爸妈,以前寒暑假还带着他出去旅游什么的,上学的时候他们还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 “几个月前吧,我听李家伟说过一嘴,说他的养父母身体不好,想回乡下养病,他还帮忙安排住的地方了。” “几个月前?” 秦天一边开车,一边回味着这几个字,几个月前,那时刚好是陈白露一家失踪的时间,难道他们一家是来了荆水了吗? 心里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秦天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 大头紧盯着眉头紧促的秦天,为了保证他能冷静理智的开车,他决定将发现陈白露身份证的事儿放一放,稍后再说。 ********** 宋浮尘卧躺在车里对着刚买的智能机喂了半天,都没听见对方的声音,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木江蓠早就挂了电话。 “嘿,这个鬼丫头,话都还没说完呢?” 说着又拨了过去,电话打通了但一直没人接,他心里想着难道是真的遇到危险了?结果下一秒就自言自语道:“算了,她吉人自有天相,我还是操心操心自己这把老骨头吧!” 车子缓缓驶入湖边一幢临水别墅里,进了院门再往里走就是成片的竹林,车子七弯八拐缓缓深入,早春时节头顶已然绿荫如盖,主路上有旁生的一条条小路,向着密林深处蜿蜒而去,他放下车窗,清爽的空气瞬间灌入,能听见水流潺潺与林间鸟叫相合,静谧和谐。 车在一栋中式园林风建筑门口停稳,只见两扇传统中式的木门上横着一块匾额,上面苍劲有力写着“兰亭苑”三个字。 宋浮尘啧啧感叹几声:“浮夸,太浮夸了!” 正说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了一个穿着一身利落黑褂的中年男人,此人看上去气质出众,颇有点偏偏君子的风度,他推着一个轮椅,快步走到车门前,身边还跟出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 车门缓缓打开,他礼貌地朝着宋浮尘鞠了鞠躬。 “宋道长,我是宅院的管家,老板已经吩咐过了,我来接您,接下来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养伤,在这里您想住多久都行!” 宋浮尘被宾至如归的服务搞的浑身不自在,想想他终日爬山问道,来往各地别人都只当他是个疯老道,哪里受过这种礼遇。 他尴尬地冲着管家笑笑,低声嘀咕:“这个老匹夫,净整这些糖衣炮弹……” 管家听到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忙问:“宋道长,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宋浮尘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说安排的很好,很好……” 管家笑了笑:“那我这就带您进去……到时候让张妈推着您到处走走看看,这里面可大呢……” 说着一招手,司机立马小跑着过来,一把抱起宋浮尘,把他稳稳放到了轮椅里。 宋浮尘一条腿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几乎没办法走路,他简直要崩溃了,这意味着他至少要休息一个月!!!对他这种闲不住的人来说,简直要了老命了!他一个人在外地又需要人照顾,舟车劳顿回道观也不现实,当时他就想到了一个老哥们儿,以前做矿石生意发的家,挺有点门路的,当年这老哥们惹了些是非,找宋浮尘才平下来,算是有点交情。 宋浮尘特别会记电话号码,之前虽然没有用过手机,但各种熟人的电话可都记在他的脑瓜里,江离这些年七七八八用各种身份证换了一个又一个手机号,他都一一记住了,这老哥们儿的电话也记着呢。 他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先是一愣,之后言语中难掩兴奋,热络地聊了一通,得知宋浮尘的情况,立马让管家安排车去荆水接他,只是这老哥们孙女出了点事亲自去处理了,没办法出面招呼宋浮尘,为此不停向他道歉。 管家推着宋浮尘进了门,正对面就是一面大气的旧式照壁,上面浮雕着一些传统图案,中心处是几个人物形象,宋浮尘看了看,像是一群男男女女在玩火。 再往里走,又要进一重门,里面是苏州园林风的庭院,中心是一处人造湖,面积很大,里面养着色彩斑澜的锦鲤,四周亭台楼阁多样纷呈,仿佛进入梦幻仙境,宋浮尘看得目不暇接,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有钱,有钱,这老匹夫可真有钱!” 管家一边走一边俯下身子跟宋浮尘说话:“宋道长,我先送您去客房休息一会儿,我这边安排厨房两点准时开饭,您看成吗?” 这样细致入微的服务,让宋浮尘几乎泪流满面,他瞬间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果然天生就是受苦的命,只适合自由自在游历与乡野间,这种被人伺候的大老爷生活,可真是承受不住,十分不自在。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口里还是言不由衷地说:“极好,极好!” 湖的外延是一条狭长的回廊,管家推着宋浮尘穿过回廊,到了一间装修极为雅致的客房,古色古香中又融合了现代的简约风设计,一进门宋浮尘就被正对着大门的一副书画吸引。 上面画着一个少女,穿着民族服装,正在欢快舞蹈,这画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宋浮尘有点点好奇:“这画……” “哦,您说这幅画啊,我们老板去一处羌族村子里写生画的画,是他个人非常满意的作品。” “羌族村子?” ※※※※※※※※※※※※※※※※※※※※ 抱歉抱歉,最近要过年了,每天好忙好忙,一直没有时间更,之后几天会多多更的哈 跳车 李家伟坐在车里思绪不宁,他早就一眼认出了最前面那辆车,日常往来别墅常开那一辆,按照短信的说法,这会儿婉婷情况不好,应该是急着送她去医院。 结果这么凑巧就给碰上了,他眼看着那辆车快速后退又向着原路回去了,心里渐渐焦躁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他躺倒在车里瞥了一眼黑子,张了张嘴。 “黑子哥……” 黑子转过头看他。 “怎么了?” “嫂子在那个车里……好像发病了……” 说着指了指最前面那辆车。 黑子抬眼朝着挡风玻璃看了看,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心道早让你听我的你不听,这会儿没办法倒是想到我了? 黑子哼哼了两声,闭上眼睛又慢悠悠躺回后座,好似无事发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李家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低声又叫了一声:“黑子哥……” 黑子极不耐烦:“死不了的,至少要折腾个两天两夜,血管里的血都流干了才会死!只不过人会受点痛苦!” 说话间李家伟的手机又叮铃铃响了,他这个时候也不避讳了,接通电话放在了耳边。 “喂,妈你说……” “我问你,你们后头的车里面,是不是鬼婆也来了?” “妈,你怎么认识……” “别问那么多,你就说是不是她?” “是……” 对方突然一阵沉默。 “行了,这头我们好像被后面一辆车盯上了,婉婷情况危急血都变成黑的了,这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医院,你爸懂点医术,我们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给她治治,你想办法拖住你们前面那辆车……” “知道了!” 李家伟默默挂掉了电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黑子在一旁一脸好奇:“你有妈?我可听说你父母很早就死了呀?” “养父母……” 黑子撅了撅嘴,作出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 “所以是他们带着婉婷?” “恩,最前面的车里。” 黑子一听,抬眼看了看远处若隐若现的车身,一时无语。 车子沿着乡间小道越走越远,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道路两旁的农家也越来越少,不能再等了,是时候使出杀手锏了。 李家伟拍了拍副驾的椅背:“对讲机给我一下!” 副驾上的小弟恭恭敬敬把对讲机递了过来。 他接过来打开了对讲频道:“金爷,现在是不是能上家伙了?!” 金爷在对讲机里嗯了一声。 李家伟把对讲机扔回给了副驾小弟,对着他一伸手:“家伙呢?给我!” 小弟立马弯腰从座位下拎出一个黑色手提箱,李家伟接过来搁在腿上,麻利地打开,里面是一把溜光锃亮的黑色□□。 黑子立马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之前按兵不动大概是因为顾及路边的住户,要是听到声响报了警,势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越走人烟越稀少,是动手的好时机,再往下拖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李家伟装好子弹,探出头去朝着前车看了看,他们这辆面包车到底是赶不上jeep的性能,这么久的路能跟上也是奇迹了。 “再加点油门,给我咬紧了!” 车子吭哧吭哧费了老劲才又近了一些,李家伟紧盯着jeep的后轮,觉得距离还是有一些远,开一枪也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再近一点!” “家伟哥,这没法儿再近了!” “靠,那就这样吧,维持住这个距离!” 说完,李家伟探出胳膊瞄准了jeep的后轮,骚粉的车身在夜幕下呈现荧光色,大面积地色彩让人炫目眼花,他尽量避开色块,将注意力都灌注到后车轮上。 他并不是想要车上人的性命,毕竟刘富贵还在车上呢,他只是想不通他们追着婉婷他们干什么?是有什么恩怨?母亲看起来也怪怪的,一个在城里上班退休的老太太竟然知道鬼婆,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没有时间让他考虑更多,他只是想让车快点停下来,好为婉婷他们争取更多躲避的时间,至于那一车人怎么处理就交给金爷和鬼婆吧!看样子鬼婆也只想抓住那个姑娘,其他人应该也没什么用。 思索间,他静下心,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后胎瞄准,三点一线正准备开枪,前方jeep车身却突然往旁边一让,他一下子瞄了个空。 妈的,被发现了! 是的,被发现了,江离无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就看见后车车窗探出一个人脑袋来,是那个李家伟,紧接着她看到他掏出了枪。 说时迟那时快,江离突然大叫一声: “秦天,后面的人有枪!” 秦天一听,整个后脊背都凉了,他早该想到他们这种黑恶势力,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让他们逃走,刚刚一直没有动作,想必是有所顾忌,现在越走越偏,人烟稀少,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啊! 他迅速瞥了一眼后视镜,车灯光柱辐射下,他看到一条举起的手臂和枪,他迅速急打方向盘,突然向一旁让了一下,完美躲过。 “抓紧了!” 秦天对着车内一阵大喊,车就开始不走寻常路起来。 李家伟一发子弹都还没发出去,立马又趴在窗沿上继续瞄准,但jeep里的司机显然车技了得,立马调整战术开始蛇形,李家伟半天都瞄不准,急出了一身汗。 原本坐得稳如泰山的黑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把李家伟从窗口拉进来,李家伟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 “枪给我,特么磨磨唧唧的!” 说着一把抢过李家伟手里的枪。 “对着轮胎,别把人杀了,鬼婆要的可是活口!” “知道了,罗里吧嗦的……” 黑子虽然口里答应着,但胳膊一探出去,对着jeep的后屁股就是一通扫射,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李家伟心里咯噔一下,大喊:“你疯了啊?这样会出人命的!” “反正让他们停下来不就行了,至于死活他们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又连开几枪。 jeep车身作为目标物来说要比轮子好打很多,再加上夜里荧光发亮,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jeep车上挨了枪,车里人都下意识猫低了身子,刘富贵又开始咋咋呼呼起来。 “开枪了!开枪了!可怎么办啊?一会不会把我射个对个穿,让我去见阎王爷吧!” 说话间又是一阵枪声,后窗应声破裂,刘富贵惊恐万分,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离压低身子,从破碎的后车窗往后瞄了一眼,这群人显然是来抓自己的,其他人应该说都是被自己连累的。 这时候一个点子突然在她的脑海里酝酿成型:“既然鬼婆手里的那个彩漆盒子能感应到骰子的位置,如果我中途跳下车,一直往山上跑,这群人势必要追着我上山,他们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找我,肯定无暇他顾,这样这一车人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把包子扔给刘富贵,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 “秦天,我跳下去吸引他们的火力,你一直向前开不要回头!” “不行!”秦天想也没想,回答的干脆果决。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们有枪,要是等他们换好子弹,又是一轮射击,这车都要射的到处是窟窿,到时候大家都很难活着出去,你我都知道这群人要抓的人是我,何必让你们为我陪葬!” “不行!” 不管怎么说,秦天就俩字不行。 “上次你为了救我……”说到这里秦天眼眶微微有些发热,说话也有些哽咽。 “我那时候在心里暗暗发过誓,如果你还活着,我觉对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江离太心累了!这人怎么这么轴,这么感情用事呢,好好说话不听是吧!再说了危急时刻你逃命走了真的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好嘛,要不然最后还不得姐救你! 江离语气强硬:“我不是再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一声!刘富贵替我好好照顾包子!” 说完,一拉车后门就从急速飞驰的车上跳了下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多圈,最后滚入一旁的灌木丛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江离!” 秦□□着窗外大喊一声。 车后有一个女声传来:“快走!不要回头!” 秦天胸腔剧烈起伏,他愤怒地拍打方向盘,像只发怒的兽,口里大声咒骂:“靠!靠!靠!” 他遵从了江离的意愿,没有停下来,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一车人的命运,他不能带着一车无辜的人去送死。 车里鸦鹊无声,都被刚刚突发的状况而震撼住了,之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江离姐姐是跳下去了吗?她跳下去了,是为了救我们跳下去的吗?” 说完呜呜呜哭起来,车内一度气氛降到了冰点。 刘富贵抚摸着包子,心里忍不住感叹:“真的是巾帼女英雄!太勇敢了!不愧是我女神!” 车辆转了一个弯后,他们都发现一个事实,后面的车居然真的没有跟过来,只是前面一直跟着的车呢?怎么也不见了? 车灯打出去,前方道路上除了寂寥的黑暗一无所有。 血蛊 江离落地翻滚了无数圈,朝着灌木丛就去了,她为了防止受伤,身体蜷缩抱成一团,像个圆球在灌木丛里翻滚,压倒了一片杂草枯枝,身下响起了一阵阵噼里啪啦断裂声,直到后背抵到土坡坎才停下来。 她迅速一个翻身坐起,像是夜猫一般眼睛亮闪闪地往四周机警地扫了一遍。 四周都是起伏和缓的山地,类似于梯田,上面层层叠叠种满了各种树,低处沿路种着大片橘树,橘树上开满了小朵白花,一簇簇的,小巧的白淡淡的香,橘树个个张牙舞爪的模样,树下的杂草枯枝横生,应该是荒了很久根本没人来照顾和修剪。 江离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在夜幕下发出炫目荧光的jeep,立即起身往坡上跑,她憋着一股气拼命往上跑,如一簇疾风在橘子林中穿行。 不时回头后望,直到看到秦天开车远去,只留如萤火虫般大小的车灯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金爷那辆高级轿车就停在她跳车的位置,车上的人都纷纷下车,她听到鬼婆和金爷的呵斥声响起,原本在奋力追赶jeep的面包车已经驶出去好远了,这会儿也调转车头回来了。 看来这东西真管用呢! 江离低头瞅了一眼手腕上微微震动的链子,链子上紧紧嵌住的骰子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的光。 她上车之后就把手链摘了,一摘她就发现链子不动了,当时她心里就冒出一个猜想:可能是鬼婆手里的那个彩漆盒子对这个骰子有某种作用?甚至可以感应? 一定是这样的!她心里莫名笃定,在下车前,她为了吸引后车的注意力,她又掏出手链戴上,熟悉的抖动感又回来了,只是离得远了震感弱了很多。 “快点,她上山了!” 鬼婆焦急的声音响起,数十条人影扑向山地,他们打开手机上的电灯,一头扎进漆黑的密林。 江离歪嘴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回身快速向山顶奔跑起来,她跑得越远,秦天他们才会越安全! 江离一口气跑出好远,回望时,橘子林已经离得好远了,这一望她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一片枇杷林里停着一辆车。 仔细一看,那车不就是对向开来的那辆车吗?怎么停在这里了?车里没有一点亮。 木江蓠心里好奇,提防地看了眼身后,见下面那群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打算往旁边走走,靠过去车里看看。 荒草枯枝几乎齐腰,用手去拨,枝条在手背、胳膊上划下一道道痕迹。 江离轻手轻脚走到车旁,往里瞄了瞄,没人,她绕着车转了一圈,发现后车的门把上有黑色的血迹,车门下沿也有滴溅状的血迹,俯身下去细看,发现血迹在车外滴了一路,应该是朝着远处山顶去了。 她立即足下发力,朝着山顶奔去了,又快步急行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达山顶,额头背脊间已经渗出密密的汗,她摘下手链塞进衣兜里,在原地站定,朝着不远处看去。 在山顶正中央有一座木头屋子,屋里亮着微弱的光,门外散落着一些蜂箱,已经朽坏翻倒,应该曾经是养蜂人的居所,只是看起来已经久不住人了。 血迹一直断断续续蔓延到门口,她小碎步跑过去趴到外墙上,小心翼翼探头想透过窗口瞄一眼屋里的情况,脑袋刚探出去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她赶紧缩回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木屋门口,江离趴在墙后瞄了一眼,是那个开车的小年轻,他抱着干柴枯枝用脚踹了一下木门,也不知他看到屋里的什么状况,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江离就听到了哗哗啦啦木柴散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记短促的沉闷落地声。 屋里有问题! 江离赶忙移步到了窗口边,小心翼翼往里瞄了一眼,结果只看了这一眼,她浑身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她看见一个女人浑身是血被倒吊在房梁上,一个男人竖起一根指头在女人纤细的脖颈处来回打圈摩挲,过后拿到鼻端闻闻,一脸陶醉的表情。 “熟悉的味道!” 末了把昏倒在地的小年轻拖到一边,麻利地在脚上系上了绳子,手臂扬起把绳索的一头扔过房梁,轻轻一拉,小年轻的身体就轻而易举被吊了起来。 这一场景让江离想起了刘富贵口中提的“悬尸咒”,难道李家堡和青旅里死的人都是他们杀掉的? 那个长相和善富态的老妇人坐在一旁,不停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 “你把他吊上去干嘛?” 老男人像是突然恍然大悟:“哦,搞习惯了!” 老妇人无语地摇摇头。 “刚刚鬼婆发现你了吗?” “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就算面对面走过她都未必能认出我!” 老妇人看着眼前两个倒吊的一男一女:“这个小子没啥用!倒是这个女的身体里的血有点意思!” “有鬼婆的味道!” “是,有她的味道,看来她被鬼婆下了血蛊,看这发病的样子显然有些年月了……” “这血蛊不是至少一年就会发作好几次吗?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妇人笑笑:“这个姑娘的身体很特殊啊,她身体里的血液没有完全被血蛊侵蚀,所以血蛊对她控制有限,而且她看起来有定期服药控制。 老妇人接着说:“她刚开始流的血都是鲜红色,我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症,后来觉得不对劲,她流出的血渐渐变成了黑色,而且血液中还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就让我想起鬼婆的血蛊了,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 老男人若有所思:“那现在怎么办?” 说着伸出手指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妇人笑笑没说话,男人心领神会,立马在屋子里翻了翻,在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了两根燃了半截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分别放置在两个人的头顶下方,老妇人走到两根蜡烛中间坐下,口中开始嘀嘀咕咕不停说起来,像是在念什么词一样。 江离看见两个倒吊的人像是被控制的机器人一般,手慢慢抬起,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 不好!江离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她实在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于是来不及多想,一脚就踹开了大门,大喝一声:“你们这大半夜的在山上开趴体呢?” 老妇人和老男人皆是一愣,老男人见这姑娘面生,想着会不会这山里的住户,于是假意笑笑:“哦,姑娘你有什么事吗?我们是巫医,被请来驱魔治病的,这俩人都生病了。” 江离冷笑一声:“哦?” 老妇人眼中寒光一闪,她已然觉察出了不对劲,虽然这姑娘虽然穿着破衣烂衫,但周身的气质和气场都显示出她绝非等闲之辈。 “你是谁?”老妇人问。 “我倒是想问你们呢?你们的女儿陈白露在哪里?” 一听到陈白露的名字,老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中杀意渐起。 老妇人轻笑:“你怎么知道陈白露的?莫非是秦天告诉你的?” 江离嘴角讽刺的笑意渐起,他们应该就是陈白露的父母无疑了,而且刚刚虽然装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可能早已经认出了秦天。 老妇人说完,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江离。 “这小子好福气呀,交往的都是大美女……” 江离懒得跟她瞎扯:“我问你陈白露呢?” 老妇人并不正面回答,反而一直打太极:“怎么?秦天还一直在找她?算了,让他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何况这身边芳草也挺多的样子。” 知道从他们口里问不出实话,江离尝试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秘密,她视线一扫过去,四目相对,一个隐形的通道瞬间完成。 奇怪,他们的眼里…… 就在这时江离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股子声音打断了她继续的窥探,她开始在屋子里搜索声音的来源。 显然那个老妇人和老男人也听到了,他们也张开耳朵在听,声音是从那个倒吊女人的身体里发出的,她细细端详,发现那女人的皮肤在微微鼓起颤动,不对,准确的说是血管。 感觉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沿着血管蠕动,发出粘连吧嗒的窸窣声。 老妇人大骇:“血蛊虫要出来了!” ********* 秦天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在确认后车没有跟来后,他把车开进路边的树丛里隐藏起来。 前车跟丢了,江离又跳车了,此时生死未卜,虽然现在得以暂时逃脱困境,但所有人的心情都愉悦不起来,江离这么舍己为人地跳车让他们所有人内心都觉得过意不去,有种亏欠感,虽然他们知道江离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她只是为了救他们而已。 大头率先开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秦天紧握着方向盘:“得回去看看,不能抛下她。” 车里的人瞬间都不说话了,他们知道如果回去将面临什么。 秦天感受到车厢里冰冷的气氛:“你们不用去,我一个人去就行,这车太显眼了,你们把车开走,最好找地方把这车的颜色换掉,之后我们想办法在荆水高速路入口路段集合。” 此话一出气氛就更尴尬了。 大头拍了拍秦天的肩膀:“哥们儿,你怎么能忘了我呢?好兄弟当然一起上啊!” 秦天回头看了一眼大头:“行,那刘富贵,你带着之遥回去,照顾好包子!” “行!”刘富贵点头答应,主要他真的不想去送死。 秦天刚准备下车,大头突然想到了身份证的事,决定现在就告诉他,要不然之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哥们儿,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 大头说着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秦天,秦天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刚看一眼就瞳孔放大,浑身一震。 “你……你怎么会有她的身份证?” “我在地下的冰库里发现的!” “冰库?” 秦天这时想到了自己曾经坐的一个梦,陈白露躺在蓝盈盈的冰面上,像个睡美人一样,一动不动。 迷雾重重,一层一层叠加,比黑夜更难视物,所谓的真相仿佛在光年以后。 不明物 山林里起了风,枝条在夜风中轻晃,车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透过车窗看出去影影卓卓的。 秦天低头趴在车里寻找防身武器,伸手拉开了副驾前的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饼干零食,他伸手进去一顿扒拉,末了在抽屉最里面摸出一把瑞士军刀,他无奈叹气。 “尽带些没用的,你是来这里郊游的吗?” 大头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这不怕路上饿了嘛?” 说完,他趴在副驾椅背上冲着刘富贵和之遥说:“你们要饿了就拿着,什么口味都有。” 秦天把军刀扔给大头:“还有什么能防身的没?” 大头一把抓住飞过来的军刀揣进衣兜里,细细想了想。 “后备箱里有个工具箱,有扳手啥的。” 秦天一听赶忙下车,脚刚落地就踩到了一片松软,层层叠叠的干枯野草走上两步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快步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果然有一个黑色的工具箱,从里面翻出了一把扳手,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有点份量,在这种荒郊野外也不能讲究太多,根本找不到什么更趁手的工具了。 秦天关上后备箱又绕回去,站在驾驶座这一边,冲着后排的大头说:“咱们这就走吧?” 大头点了点头,下车走到秦天身边。 刘富贵和之遥都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担心的神色,都知道此去凶险,那伙人可是带着枪呢,不过不去所有人心中都不会安宁,把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那地方一个人面对,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要不我们也跟你们俩一起去吧!” 秦天默默抬头看了看远处:“人多未必好办事!” 大头回头看了看刘富贵,又看了看之遥,非常赞同:“确实!” 剩下这两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车里,不拖后腿就很不错了。 之遥很不爽,翻了翻白眼:“大方脸,你什么意思?” 大头笑笑:“这不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嘛,我们去就行了,你们在后方做支援。” 秦天补充:“我们找到江离后会尽快回来,如果天亮我们还没回来,你们赶紧开车走人,我们会想办法跟你们汇合。” 一场逃亡让几个人身份不同、目的不一的年轻人有了并肩作战的情谊,面对险境虽然有片刻的胆怯犹豫,但大方向还是要共进退。 刘富贵和之遥千叮咛万嘱咐,原本瑟缩在刘富贵怀里的包子还没从江离离开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会儿大概是觉察出了秦天和刘富贵又要走,泪眼汪汪呜呜直吭叽。 大头哭笑不得的薅了包子一把:“怎么回事儿,跟哭丧似的。” 之遥一听脸色就变了:“赶紧呸呸呸!” 非逼着大头呸呸呸几声才满意。 秦天和大头借着微弱的天光,在刘富贵和之遥目送的眼光中,沿着车轮碾压过的车轮印走到来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向着事发地走去,耳畔只有鞋底子踩在碎石子上的咯吱声。 走了好一会儿,大头突然回头说:“咱俩这样像不像在漳坪的时候。” 确实,莫名有点像。 两人大约走了半个来小时,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两辆熟悉的车,秦□□着大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小心一点。 两人猫着腰一点点靠近,探头探脑趴到窗户看了看,车里没人,两人抬头朝着高处的山上往上去,只见半山腰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应该是都上了山。 大头拍了拍秦天的后背:“咱们这就上山?” 秦天盯着车子看了看,突然神秘一笑:“等等,我先送他们一份礼物!” 大头满脑子的问号:“礼物?” 秦天说完朝大头伸了伸手:“把刀给我一下!” 大头从衣兜里掏出来扔给秦天,秦天接住就蹲在侧边照着后车轮就划了几刀,划完一辆车又移到另一辆,操作完他快步走到大头身边。 “走,上山!” 林间很静,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脚下枯枝的断裂的声音。 他们故意在稍微离了点距离的地方上山,虽然还是早春时节,但林子里树木茂密,一棵棵枇杷树密密簇簇长在一起,往年成熟的果子落在地上又在树下生出高矮不一的一片小树苗,层层遮盖掩映连微弱的天光都透不下分毫,要是没有一点光亮,那只能在林子里横冲直撞了。 还好大头带着那个从秦天那里顺来的打火机,他小心翼翼打燃,火光不大,刚好能照亮两步以内的距离。 他们快步朝着山上去,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突然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像是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 大头一下子汗毛就竖起来了: “什么声音?咱不会是进到蛇窝了吧?” 秦天也觉着声音奇怪,机警地四处望望,发现不远处有东西反光,他立马冲着大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大头不要出声,紧接着指了指反光的那一处。 大头也瞧出那一处的怪异,于是熄了打火机,轻手轻脚跟着秦天,猫着腰扒开枯枝杂草。 秦天又惊又喜:“是那辆车!” 没错,正是秦天跟丢了的那辆车。 两人趴低了挨过去,嘶嘶的声音更清晰了,像是从车里传出来的,两人在窗口露出眼睛往里看,末了大头大着胆子打燃打火机往里照了照。 “没人!” “看来人也上山了……” “那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啊?” 大头举着火机照了照车身,火光照到后车门时,两人的瞳孔皆是一震。 “那……那是……什么?”因为恐惧大头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秦天咽了咽口水从大头手里拿过打火机,猫着腰靠过去,细细一看,身上瞬间泛起一片的鸡皮疙瘩。 有黑色物体在蠕动,一条条的像是灵活的虫子,一边蠕动还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听得后背一阵冰凉,秦天打着火机在后座照了照,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后座上布满了蠕动的影子,密密麻麻一片,像是捣毁的蚂蚁窝一样,那些东西一条条攀附在车门和玻璃内测,门上和玻璃上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洞口,它们爬出来,跟车门上的汇集在一起。 大头生平最讨厌虫子了,当下受不了,觉得浑身瘙痒,手心脚心发麻,看是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不对劲,火光打在那东西身上还能反光。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大头声音又惊又恐。 秦天倒显得镇定很多,他从地上捡拾起一根枯枝,朝着那密密麻麻的东西过去了,用枯枝扒拉,没有实体的物质,一划那东西就像水迹一样。 大头惊呼:“竟然是液体?” 秦天心里也是一阵骇然:“离得远些,千万别碰到这些东西。” 火光扫过去,一些离得近些,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不停后退躲避,秦天心中一动,这些东西怕火! 那些东西先是在车门上聚齐,黑压压一片,紧接着融合成一团,慢慢蠕动到地上,像软体动物一般一耸一耸的爬行,挨到地速度就快起来,直奔着山顶而去了。 秦天低声冲着大头喊:“跟上它!” ********* 荆水,第一人民医院。 张少伟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醒来时他妻子刚从门外开门进来,一见他张开了眼睛,急急忙忙就跑到病床旁,摸了摸他的脸,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张少伟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涨热酸疼,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屋里的陈设,知道这里是医院,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我怎么在这里?” 妻子泪眼婆娑:“你不记得了吗?” 张少伟又皱了皱眉,脑中突然火花一闪,响想起了自己找到了骰子的事情,心里一阵激动,他突然兴奋地挪了挪身子,突然一阵剧痛从右侧手臂处传来。 他的脸皱做一团,低声嘶叫了一声,视线随即向右侧手臂看了过去,袖管耷拉在床上,里空空如也。 张少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恐地睁大眼睛问看向妻子,因为巨大的冲击,他的嘴唇都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的……我的……胳膊呢?嗯?” 他用左手紧紧拽住妻子的手臂,半个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这一句话一出口,妻子的眼泪就又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你不要动,小心扯到了伤口!” 张少伟不管不顾,像是疯了一般,大声吼叫起来:“我问你我的胳膊呢?我的胳膊呢?” 无论妻子怎样轻言细语安慰,张少伟都无法安静下来。 张少伟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怎么会自己一醒来就缺了一条胳膊呢?一定是个梦!对,一定是个梦! 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情绪很是激动,又是大喊大叫,又是摔东西,很快就惊动了查房的医生。 医生赶紧给他注射了一些镇定的药品,他才慢慢安静下来,又沉沉睡去。 他的妻子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了,想着给周围亲戚朋友打个电话来劝劝自己的丈夫,结果想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能让丈夫听话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丈夫的姐姐儿子刚去世,身体和精神都不济,也不好打电话把她叫过来,最近荆水出了一个大案子,他局里的几个老战友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也不好打电话。 她坐在病床边,声声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是打算这次回来之后就跟丈夫谈谈离婚的事情,可没想到一下子就遇到这么多事,原本以为两人早已没有情感了,可见他在病床上挣扎的样子,萎缩虚弱,远不像从前那个如钢铁般的男人。 张少伟一直到晚上才醒,这次他醒了很冷静,像是已经在睡梦中接受了自己截肢的事实,他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我住院时穿的那套衣服呢?” 妻子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那衣服都烂了,上面还都是血,已经扔了。” “你扔了?”张少伟突然转头,目光如炬,带着怒气,仿佛要杀人一般。 妻子被看得胸腔一震,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吞吞吐吐说:“怎么……怎么了?” 张少伟语气冷如寒冰利剑:“里面的东西呢?” “里面的东西?我都仔仔细细翻看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张少伟一脸怀疑地表情:“怎么可能,里面明明有……” 话说到一半,他看了一眼一脸迷惑的妻子没有接着往下说。 “里面有什么?” “没事了。”张少伟又拧过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妻子心里一阵难受,他总是那样藏着一肚子的秘密,什么都不愿意多说,总是防着她,不让她知道,而她装着不在乎无所谓,就这样装聋作哑了一辈子。 “你从头给我讲讲,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妻子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从他来安慰姐姐姐夫,再到他去抢救室看小杰,紧接着所有人听到他的惊叫声,她推开门看到的场景,再到他被截肢。 听完妻子的讲述,张少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骰子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贯通伤?火烧的痕迹?难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赶紧给所里去给电话,让老刘来一趟。” 妻子看了看他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荆水出了大案,这会儿应该都在现场,他肯定没办法过来了。” “大案?” “嗯,就南门街往里走的那片棚户区出事了,说是从地下挖到了不少冰冻的死人……” 血滴子 江离听到屋外呼呼起风的声音,皮肤表层丝丝往外冒着凉气,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让她遇到了。 她看到那个被倒吊着的女人嘴巴微微张开,里面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极了日本恐怖电影的背景音,那声音刚起,滴落在地上的血液突然动起来了,变化成一条条毛毛虫般大小,像是蠕动的肥虫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常的腥臭味,那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两秒过后,江离就想起来自己曾在仙女山的洞窟里闻到过。 就在这时门口也突然有了动静,黑色的血滴子陆陆续续从屋外爬进来,发出嘶嘶的声音,江离看到此情此景,身上鸡皮疙瘩汗毛全都一股脑儿全支愣起来了。 女人血管里的蠕动渐渐停息,嘴巴里有黑色粘稠的液体溢出,像是糖浆一样挂在嘴角一漾一漾的,血滴子争先恐后爬到了女人头顶下方,绕着火烛转圈,像是惧火不敢轻易靠近。 屋里臭味翻腾,再加上密密麻麻的蠕动的血滴子,江离只觉心里一阵恶心。 面对这景象,所有人都有点懵,老妇人和老男人都离那血滴子远远的,江离也赶紧向后让了让。 看得出那血滴子应该很厉害,老妇人离得远了点,可能觉得还是不保险,又爬上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她盯着地上蠕动的血滴子,口中念念有声:“不妙!不妙!” 老男人听出妻子口中语句的疑虑,忙问:“怎么说?” “这血蛊虫显然不是要出去,而是在聚集!不对,不对!” 老男人被妻子的几句话弄得心慌慌的,有点不确定地问:“怎么?” “她来了……她肯定来了,血蛊虫才会这样活跃!” “她来了”这三个字像一记闷棍敲在老男人的头上,江离见他身子摇了摇,差点站不住。 “怎么会?她根本都没看到我们……” 妇人侧耳朝外听了听:“赶紧把这个女的给烧了,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她说到这里心里也是暗暗后悔,原本想占点便宜的,这血蛊中上蕴藏的邪火自是力量诡异非凡,能得到当然是极好,只是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呢,就被鬼婆堵上了门,到头来很可能偷鸡不成反而会蚀把米。 这血蛊她还是很多年前见过,以毒血下蛊,毒血沾染邪性呈条虫状,钻入被下蛊者的五脏六腑,然后日复一日在精神上和□□上折磨目标人物,轻中度还能靠服药控制,重度基本就如行尸走肉,被血蛊虫吸尽精血内里后,身子会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一般炸裂,死状十分凄惨,基本就找不到尸体,只剩下一堆碎肉。 她最开始想不通这婉婷明显还不到重度程度,怎么血蛊虫就如此活跃起来,后来一想肯定是鬼婆来了,鬼婆身上的原血刺激了它们。 此事非同小可,要是让鬼婆和血蛊虫同时出现,鬼婆想办法来个转移,那到时候他们就成鱼肉鬼婆就成刀俎了,那可不得了。 丈夫听言,不敢懈怠,赶忙解开拴住女人的绳子一端,一点点放下,哧一声,女人的头顶发丝跟下方蜡烛的焰头相碰,很快燃起来,头发中的蛋白质燃烧后释放出浓烈的焦臭味,裹挟着屋里血液的腥臭味,在屋子里来回冲荡。 江离一惊,心想这两个老家伙是想当着她的面把人烧死吗?于是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同时鞭子出手,朝着蜡烛就去了,一阵劲风扫过,原本燃着的两根蜡烛瞬间熄灭,屋子里立马暗下来。 妇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一脸抓狂,她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身上竟然带着功夫。 她怒吼:“你这小丫头片子是在找死吗?!”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把倒吊在另一边的司机小哥吓醒了,他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看到眼前诡异的景象,听到耳畔嘶嘶嘶的声音,吓得白眼一翻又昏死过去了。 老男人赶忙弯腰,小心翼翼靠过去,准备直接去点燃女人的衣服,江离又是一鞭子抽过去,结结实实甩在了男人的后背上,男人一时吃痛,担心又挨打赶忙往边上让了让。 老男人挨了一鞭子后,知道这姑娘不光下手重,身手还十分了得,绝非等闲之辈,要是硬碰硬肯定要吃亏,于是似笑非笑地说:“姑娘,不杀了她,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这可是血蛊虫!” 江离冷笑一声,心道:“糟老头子坏得很,把杀人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于是怒目圆睁,声音冷如寒铁:“我管它是什么虫!想当着我的面杀人就是不行!” 黑暗中,几人持续对峙了几分钟,妇人和老男人不辨方向,也不敢轻举妄动,嘶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一种深入身体内里的撕裂感和破碎感,像是千万条蛇同时吐信子,又像是千万只尖牙利嘴的虫子在啃噬骨头。 江离又朝着哪一处看去,只见蠕动的血滴子都在女人头底下汇成了一团,口里的粘液一点点下垂,地上的粘液又慢慢凸起,就这样渐渐相合相接融为一体,又有部分血滴子爬到女人的身上,一点点向上,直到爬到女人脚脖子处的绳子上蹭了蹭,绳子就啪一声断了,接着咚一声,女人应声落地。 这下子血滴子像是疯了一般满屋乱窜,朝着各处就去了,老男人刚想打燃手中的火机,屋里就响起他的一声惊叫。 老妇人惊慌失措:“怎么了?怎么了?” 黑暗中,两人根本看不清状况,江离却看得分明,只见血滴子爬过男人的脚背,男人的鞋袜瞬间毁烂,脚背也瞬间开裂流出浓血,男人痛苦的大叫起来,慌乱间摸到一口大缸,于是赶忙抬脚翻身进去。 江离见识到了这小东西的威力,不敢懈怠,赶忙扬起鞭子,一头锁住房梁,一跃而起,身子悬在半空,血滴子一时半会儿上不来,算是暂时解除了危机。 山间的风呼呼从门口涌进来,山下传来人群的声音。 江离胸口一震,她没想到那群人竟然来的这样快,如果正面遭遇她肯定寡不敌众,再加上屋里这情况,好汉不吃眼前亏,让鬼婆来跟他们耗一耗。 想到这儿她硬挺着身体荡起鞭子,随着幅度越来越大,她朝着门口就荡了出去,脚落地的同时,鞭子快速收回。 她快步出门绕到屋后,木头屋子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倒是挺高的,屋顶用木梁搭了框架,上面盖着石棉瓦。 鞭子再次出手,一端紧紧缠住了后沿露出的木梁,用力一拉,借势脚蹬后墙快步上行,快到顶的时候一个翻身就轻巧落在了房顶上,她伏地身子趴在石棉瓦上,借着石棉瓦上的孔洞往屋里看。 妇人觉出屋子里的动静不对劲,试探地喊了一声:“死丫头?” 男人原本还在龇牙咧嘴的叫唤,一听赶忙忍住疼痛,歪着脑袋听了听,见没有反应,才敢打燃手里的火机,火光跃起,他四处一看,哪里还有江离的身影。 “跑了?” “哼,算她长眼,留下来有她好果子吃?” “就这么放她跑了,不怕……” “怕个屁,这女的一看就是跟秦天一伙儿的,我们先把这头处理完了,再去把秦天那边都处理掉,早该处理掉了,老让他这么找下去不是个事儿……对了你刚刚没事吧?受伤了吗?那血蛊虫可厉害了,钢铁都可熔穿的!” 老男人咬咬牙说:“没事,就脚伤了点!” 江离趴在屋顶上,听到陈白露母亲的那席话之后,由衷替秦天感到不值,他千辛万苦到处跑,就只为找到他们一家,而他们一家竟然想要他的命?唉,终究是是错付了! 山下的人越靠越近,偶尔有一两束微弱的光从窗口打进来,这时屋里的人才发觉,男人顿时警觉起来,妇人倒显得很镇定:“来了!” “咋办,跑吧?” “来不及了!” 说话间,领头的李家伟一脚踹开木门,大喊一声:“出来!” 手电在屋里晃了晃,眼前看到的景象让李家伟震惊的嘴巴都闭不上了。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在干啥?” 老妇人和老男人不看他,也不说话。 这时一阵夸张的邪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屋里的两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鬼婆手里拿着个彩漆盒子,盒子静伏在她手里,她扒开李家伟,一步一踱的走进屋里,小弟们围在门口,黑子金爷站在屋外看戏。 鬼婆阴阳怪气地说:“哟,遇到老熟人了!咱们得有好些年没见了吧?你们大晚上来这山顶上,来乘凉啊?” 说着绕着屋里走了一圈,看了两眼被被血滴子吓得上桌进缸的一对老夫妻,那血滴子也是鬼机灵,一感觉到鬼婆靠近,就跟受惊的小鸟似的,立马钻回女人的身体里,见无事发生,就开始频繁钻进钻出。 末了,鬼婆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立马认出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最想要的人不在这里。 “人呢?你们见到了吗?” 老妇人不明所以:“什么人?” “一个年轻姑娘,会点功夫。” 老妇人一听这话,合计这鬼婆并不是为他们而来,而是为了抓那姑娘的,好巧不巧让他们给赶上了,老妇人不禁暗暗叫苦,不过立马转念一想,这鬼婆为什么要找那个丫头片子?还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这么看来,那丫头片子绝不是普通人啊! 想到这里,老妇人说话也虚虚实实起来:“年轻姑娘?怎么惹着您了?还跑到这了荒郊野外来?” 鬼婆已经有几分不悦:“没看到?” 老妇人脸上漾起讳莫如深的笑意,她不说看到了也不说没看到。 鬼婆冷笑一声,手臂用力一扬,彩漆盒子瞬间脱手向着屋顶冲撞过去。 江离在屋顶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见状心中大骇,紧接她身下响起一阵断裂声。 火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屋顶的石棉瓦掀起,在空中破碎成无数块,有些乘着风滚下屋后的山坡,有些碎片擦过江离的脸颊和身体,留下一条条狭长纤细的伤口,血快速溢出沾染了衣衫。 突然,江离感觉身子一沉,无法控制地向下坠去,一个巨大的吸引力紧紧吸住她的身体,不断向下拉扯她,她低头一看正是鬼婆手里那个彩漆盒子。 她宛若掉入了一个梦境,飞速后退的世界都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下坠的躯体仿佛不是她的本体,坠下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散开了一般,没有力气,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短短两秒钟后,她还来不及挣扎就噗通一声坠落在屋里,扎扎实实落了地,扬起一地的尘土。 除了鬼婆,屋里屋外的人都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几秒后屋外的小弟纷纷将手电照过来,只见一个姑娘摔在屋子的角落,一动不动地躺着。 鬼婆朝着角落走过去,捋了捋裙摆慢慢蹲下,伸出枯槁的手指一把扯住江离的头发,用力拽起,歪头看了看江离的脸,确认无误,她兴奋大笑起来。 末了轻哼一声:“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完朝着身后招了招手,黑子探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婉婷,而后视线才稍稍往侧挪了挪,看向鬼婆。 “您有什么吩咐?” “叫人拿绳子进来把她给我捆了!” 几个小弟得令,踮着脚小心翼翼走进来,鬼婆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离,又指了指她身下的彩漆盒子。 “记得这东西要和她紧紧绑在一起。” 此时的江离像是受了彩漆盒子的影响,完全没了往日的勇猛利落,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她看着眼前晃过的人影都有了重影,听到的声音也都有了嗡嗡的回声,像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眼前被罩上了一个玻璃罩,一切都看得不真切也听得不真切。 鬼婆见一旁躺着的婉婷,还有房梁上吊着的小年轻,一时心烦,踢了踢婉婷,又拍了拍小年轻。 “这两个都给我拖出去!” 几个小弟先是合力把小年轻放下了,拖出去,轮到婉婷时,见她身上有活物一直在身体间钻来钻去,看起来煞是渗人,都犹犹豫豫不敢轻易伸手。 鬼婆语气不耐:“快点啊,愣着干嘛!” “这个……她身上……” 鬼婆瞥了一眼婉婷,知道他们是害怕血蛊虫。 这血蛊虫都是带着任务的,一旦寄生在人身上,就会虔诚地耗尽宿主直到最后一刻,断然不会让宿主中途就死掉,面对有外人伤害宿主就会主动攻击,所以血蛊虫这东西很邪性,在不停折磨宿主的同时,也会适时保护宿主。 过往靠着这种机制,鬼婆操纵控制过不少人,至于缓解的方法,定期服用血丹,血丹用无数人血炼制而成,可以暂时压制血蛊虫,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当然直接杀死血蛊虫,宿主也可得救,不过很难实现。 仙女山被炸,触不及防,鬼婆根本毫无准备,当然她也根本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用自己的原血。就在这时,黑子和李家伟一前一后闪身进来,黑子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在婉婷口中。 血蛊虫暂时止息,婉婷被拖了出去,黑子也跟着出去了。 李家伟愣愣地站着,看了看老妇人,轻唤了一句:“妈……” 老妇人没说话,眼神向外一横,示意他快点出去,他犹豫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偷偷瞥了一眼鬼婆,最终没说出口,低头走了出去。 几个小弟又走进来想把江离拖出去,鬼婆看了看门外眼神探究的金爷,赶忙出手阻止:“她就放在这儿吧!” 鬼婆盯着地上的江离看了看,自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骰子已经开启,到底会赋予火瞳什么样的能力,她并不清楚,这彩漆盒子也只能作用一时,她必须快速做出处理。 但现在的状态也着实难办,几个稍知内情的人竟然都聚在了这山顶上,他们可都是有着差不多目的的,再加上她跟屋里这对老夫妻还有一些个人恩怨,要说放任过去,实在气不过,曾经过往都还历历在目,睚眦必报可是她鬼婆一贯的作风。 老妇人盘腿坐在桌上冷眼看着鬼婆,老男人蹲坐在水缸里,双手扒着缸沿,露出眼睛,略显不安。 鬼婆瞧了一眼站在门口不停朝里张望的李家伟,略带调侃意味:“你们不就一个女儿吗?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儿子,这些年可是一样没耽误啊!” 老妇人并不理她,鬼婆接着感叹: “啧啧啧,这么多年不见,看样子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啊,人都老得不成样子了!!” 老妇人呵呵假笑两声,阴阳怪气地说:“鬼婆你倒是一点没变呢,还是这副人鬼殊途的打扮!” 鬼婆轻笑道:“今天赶巧了,没想到一起遇到了,也是热闹,我这边的事解决了,是不是轮到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老妇人眼色极快,她看出鬼婆心情不错,暗暗觉得不对,这种情况下,能让这老妖婆心情如此之好,只有一种可能,莫非…… 老妇人故作轻松之态:“怎么?鬼婆今天非得在这山顶上大开杀戒?” 站在门口的李家伟一听这话,心里跟着一突,他根本不知道爸妈为什么会跟这个鬼婆认识,现在又听老妈这么说,他们之间分明有什么生死恩怨,这荒郊野外的,鬼婆要真对爸妈动手怎么办…… 鬼婆眯着眼睛看向老妇人,眼中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光芒,面纱下,满是疤痕的嘴角漾起诡异的弧度,那是一种略带嘲讽的笑意。 这对老夫妇在荆水蛰伏这么些年,还不是为了找到骰子,人没少杀,苦没少吃,最后连屁都没找到,他们做梦可能都想不到,在他们眼前的小丫头就是火瞳,还有他们心心念念的骰子也在这丫头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顿时有些快活解气,双眼一瞪:“怎么?害怕了?当年你们可不是这样,差点就要了我的老命,我现在喉头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印记呢!” 说着用手扒开衣襟,露出丑陋可怖的烧伤疤痕,而在那之中有一条狭长醒目的刀疤,从一侧脖颈一直斜拉到锁骨。 老妇人看着鬼婆身上层层叠叠的疤痕,瞳孔一震,有些愕然,鬼婆慢悠悠拉紧衣襟,斜眼看向妇人:“怎么,不记得了?” 老妇人知道今天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定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她下意识朝自己的丈夫看去,四目相对,妇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躺着的江离,毕竟一起生活多年,即使不说话一个眼神也能大致明白对方的用意,老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站在门口的金爷早已不耐烦,听不得屋里屋里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这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他的时间金贵,荆水城里大把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他心思重重抽着雪茄,心里细细琢磨着屋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想着她必定作用重大,要不然那老妖婆至于费这么大力气要抓住,于是试探着问鬼婆:“你们这边有仇报仇又怨报怨,我这边有事要处理,要不我先带着这女的下山?” 鬼婆当然不会同意,虽然金爷暂时还不知道火瞳的真实身份,以他的精明程度,势必有所怀疑,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鬼婆笑笑:“金爷,稍安勿躁!” 说着,一点点走近妇人,脸上杀气腾腾,低声问:“你们当年到底要在凤凰寨找什么?你说了,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妇人仰起头,朝鬼婆勾勾手指头:“想知道?来,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 秦天和大头趴伏在草丛里,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木头屋子,只见屋外人影幢幢。 看样子,江离应该就在那木头屋子里了,两人手里握着汽油瓶,按兵不动。 没办法,想要从这么多人手里救出江离谈何容易,再加上人家手里还有枪这种致命性极强的武器,可能性就更低了。 秦天也是灵机一动,他还记得江离是不怕火的,仙女山的大火没有烧死她,骰子上的火焰也没有伤她分毫,他想着必要的时候可以火攻,再加上那瘆人的血滴子也怕火,要是遭遇危险也可以想办法自救。 所以两人跟着血滴子往山上跑了一段,秦天就突然停下来叫住大头,两人又返折回到那辆车旁,大头一时不知道秦天的用意。 秦天脱下衣服包住手里的扳手,照着车窗就是一记猛锤,大头站在一旁直发愣,心想干啥呢这是?突然发疯? 秦天倒是云淡风轻:“借点东西!” 说着拨开碎玻璃,伸手进去打开车门,趴在车里翻起来,一边翻一边支使大头:“别愣着了,看看车里有没有瓶子!” 就这样,两人在车里前前后后翻了个遍,终于翻出了两个矿泉水瓶,又在后备箱翻到一箱玻璃罐的汽水,就多拿了几瓶,按照秦天的吩咐把里面的内容物都倒出来,又在里面塞了一些玻璃渣。 紧接着,秦天就开始鼓捣起车子,这时大头才明白过来,他是要装汽油,大头可真是respect! 两人就这么趴在草地里好一会儿,大头突然激动地拿胳膊肘狂怼秦天:“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木屋门前几个男人拖着两个人从屋里走出来,扔在了门口。 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看了一会儿,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 “那是不是江离?” “看不清!” 此时的秦天实在吃不准,会不会江离已经逃出去了?她那么机灵,也许没事?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叫声,秦天分明认得出来,那是江离的叫喊声! 不好!她有危险! 叫喊声刚起,屋外的人就鱼贯而入涌入屋内,就是这个时机,秦天一声令下:“放!” 大头咔哒一声打燃火机,引燃手里自制的□□,一个个飞向木屋的窗子、木门和屋顶,砰砰砰的爆炸声起此彼伏,木屋子本来就已经干枯朽坏,火焰瞬间吞噬了整座木屋。 看着火舌窜起,照亮整片山坡,秦天拍了拍大头,两人起身往稍远更隐蔽的位置躲了躲。 大头并未见过江离的本领,自然对秦天的做法表示怀疑:“你确信这样真能救她?” 秦天点点头,眼神坚定的看向那一处,瞳仁中火光跳动,大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陆续有人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有的衣服上着了火,为了灭火在地上打起滚,有的被炸伤、烧伤惨叫连连。 那群人大部分都受了伤,需要快速下山治疗,根本无暇找出谁是纵火的凶手,秦天紧盯着每个逃出来的人,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鬼婆,看到了黑子,看到了李家伟……唯独没有看到江离。 大头越来越不安:“江离呢?不见了?” 秦天看到鬼婆怒吼地朝着屋后的山坡冲下去,嘴角突然扬起。 消失 秦天和大头走后,刘福贵和之遥坐在车里沉默了很久,最终包子的呼噜声打破了沉默,之遥笑着回头看向后座睡眼迷离的包子。 “它是属猪的吧,心也是大,自己主人都不见了,也不着急……” 刘富贵一听这话心有余悸,连忙出声阻止:“千万别这么说它,它能听懂人话,会咬人的!” “它要能听得懂人能不知道自己主人的状况吗?” 说着说着,之遥的情绪就落下来,神色担忧地看向刘富贵:“你说江离姐姐不会出事吧?那伙人有枪,下手又那么狠……” 刘富贵虽然有点担忧,但他是见识过江离本事的,还是相信她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她有那个本事。 “别担心,她肯定会没事的!” 说着,他看了看手里的那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那个叫陈白露的女人青春靓丽,这个名字他从江离和秦天那里听过几次,好像是秦天的女朋友,只是这身份证怎么会到了地下,最后又怎么到了大头手里了? 刘福贵心里好奇极了,刚刚秦天和大头赶着去找江离,各种缘由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临下车秦天又担心自己带在身上弄丢,于是把身份证交给他代为保管。 他举起身份证,拍了拍之遥的椅背:“哎,这身份证你们怎么找到的啊?” 之遥看了一眼身份证:“哦,这要从那天早上说起……” 之遥讲述了她跟大头在地下的各种遭遇,刘福贵听得连连咋舌。 “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惊险!”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之遥还暗暗后怕:“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 “按照你这么说的,这个女的是已经死在下面了?” 之遥摇摇头:“不知道,没有看到尸体……” 一听到“尸体”两个字,刘富贵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地下可真是地狱!” 之遥深感赞同,忍不住感叹:“我还是太天真了,还以为这世上都是真善美呢,唉,谁能想到刚到荆水就接连被啪啪打脸!还差点死在外头,要我死了,爷爷可怎么办啊……” 一翻长吁短叹之后,之遥抬头问道:“你们呢?你们是怎么进去那地下的?” “下水道井盖子……” “嗯?” “我跟你讲,太玄乎了……” 一来一往间,刘福贵也讲述了他们三人在地下的遭遇,听着听着,之遥眼睛渐渐瞪大了。 “什么什么?你是说江离姐姐,就那么把两个巨人给掐死了?她那么瘦,怎么可能……” “她胳膊上还燃起了火?你认真的?” 刘福贵一脸认真的模样:“真的呀,她可不是一般人!!” 之遥好奇:“怎么说?” “她要是一般人,能成我女神么,我眼光可是很高的!”脸上写满了崇拜之情。 之遥:“……” 突然间,之遥的视线朝外瞟了瞟,她看见远处的天空亮光一片,像是着火了,火光冲天、烟雾升腾的。 “那里是着火了吗?”之遥朝外指了指。 刘富贵顺着之遥的视线望去,只见天边一片火光。 “嗯,应该是着火了!” “不会是他们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吧?” “但愿不是!” 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那片天空就渐渐暗下来。 两人心里担忧,根本没有一点睡意,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一直聊到天空微微泛白。 之遥挪换姿势,背靠着车门面朝着路的方向坐着,眼睛紧盯着窗外,生怕错过什么,可秦天和大头还不见有回来的意思,她心忡忡地问:“怎么办呐?他们还没回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 刘福贵看着外面渐渐清晰的世界:“再等一会儿,他们要是不回,咱们就去报警!也不能不管他们,出生入死走了一趟,都有兄弟姐妹的情谊了!” 之遥点点头。 黑色一点点褪去,光线慢慢覆上来,期待和遗憾此消彼长,刘富贵长长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开车门下车,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心中大喜,赶忙趴在窗口张望,只见秦天和大头两个人扒开横生的枝桠,朝车这边走了过来。 刘富贵和之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刘富贵盯着两人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高兴地冲之遥喊:“他们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 之遥也很高兴,坐在车里手舞足蹈,却也不忘笑嘻嘻地回怼:“我又不瞎!” 两人越走越近,刘富贵伸着脖子往他们身后张望,可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都没看到江离的踪影,他心中感到奇怪。 “我的女神呢?他们没找到?” 之遥也朝两人身后望了望,确实没看到江离的影子,情绪瞬间坠落:“看来没找到人……” 两人说话间,秦天和大头走过来拉开门上了车,刘富贵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按说没找到人,两个情绪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消沉,现在这两人虽然板着脸没说话,但能感觉到他们心情不是很差。 刘福贵把陈白露的身份证还给秦天,试探着问:“怎么样?我女神呢?” 车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等秦天的回答。 秦天接过身份证揣进兜里,没有立马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之遥。 “刚刚江离的电话是不是掉在副驾的座位下面了?你看看。” 之遥这才想起来,之前江离在车里打电话,手机不小心飞出去,撞到挡风玻璃上,最后又掉在了副驾的座位下面,但当时情势紧急所有人都忘了这一茬。 她赶忙跪趴在座位上,探手就在座椅下摸了摸,终于在座位脚垫的夹缝中摸到了那部老年机。 “找到了!”之遥说着就举起来。 秦天拿过手机,紧握在手里,语气很是笃定: “行了,找到就行,她没事一定会给这个手机打电话的。” 刘福贵听得云山雾罩的,啥意思啊到底,女神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他怎么听不明白啊! “到底……” 他刚说了两个字,话就被大头打断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之遥一脸迷茫:“咱们去哪里?回荆水?可是回去安全吗?那些人会不会去酒店找我们?还有江离姐姐呢?就不管她了?” 秦天捏了捏方向盘:“我还要再回去去一趟警察局!” ******* 一个月后,省会江城。 一个独臂男人坐在一个老旧小区对门的面馆里心不在焉地吃面,吃一口不时回头朝外头看两眼。 不一会儿,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满脸倦容的从小区院子里出来,快步过了马路,一头扎进面馆,在独臂男对面坐下,刚坐定,高个子男人就朝着店老板招手。 “老板,给我来一份牛肉热干面!” 矮个子赶忙说:“给我也来一份!” 独臂男身子朝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怎么样?” 高个子摇摇头:“没有,没回去,张局我们这都在这里蹲守了半个月了,也用买房的名义向周围邻居都打听了,说好些年都没回来了!不过张局,好像还有一拨人也常年监控着那个房子……” “还有一拨人?” 高个子点点头。 矮个子在一旁抱怨:“张局,到底啥时候结束啊,再这么没日没夜蹲下去,我们兄弟俩身体可吃不消啊!这特么一点不比坐牢轻松!” 张少伟眼睛一横:“怎么?这么想再进去一次?” 高个子一见不对,连忙出来缓和气氛:“张局,别跟我这兄弟一般见识,他嘴笨不会说话,张局对咱兄弟俩有恩,多亏张局,要不然我们就要在拘留所过年了,我们那七十岁的老母亲说不定就得气死……现在我们尽我们自己点能力帮张局也是应该的,不就盯梢吗?要是张局需要,我们兄弟俩蹲这里一年都行!” 矮个子一听自己哥们儿自告奋勇要在这里蹲一年,心里当即就崩溃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高个子就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挤眉弄眼让他闭嘴,矮个子这才作罢。 张少伟其实并没有听进去那些毫无营养的冠冕堂皇的话,而是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 那个薛江离,不对,现在应该叫江离,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包包扔在荆水的酒店里也没有拿走,身上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件,按说应该寸步难行的。 张少伟第一时间去调查了当时跟她一起去荆水的几个人。 一个据说是有名的赛车手,一个在这座二线城市开酒吧,还有一个男的好像是个无业游民,好像还有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反正组合很奇怪,除了有两个是同学,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关联到一起的。 张少伟好几次以调查荆水失踪案的名义联系过秦天,小伙子态度很好也很配合,不过说到江离的时候,他却语焉不详,说跟她不是很熟,路上认识的,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基本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也暗中跟踪过几回,那个赛车手最近都在忙着训练,至于那一群人,都住在了秦天名下的独栋别墅里,日常也没有外出。 没回家,也没跟这群人联系,到底是去了哪里? ******* 秦天早上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看床头的那部老年机,这好像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夜晚放在床头,白天随身携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按亮手机屏幕,他又一次失望了,手机界面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收到短信。 “江离,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倒是给我打个电话呀!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怎么会跟陈白露的父母一起消失呢?” 他烦燥地用双手揉了揉头发,慢腾腾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洗个澡,脚刚挨到拖鞋,床头柜上突然响起震动声。 等他明白过来是江离的那部手机响了,几乎是飞扑过去的,拿起来一看,是个未知号码,他手有点抖,立马按下接听键。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对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师傅我终于完好无损的回来啦!从此又是一条英雄好汉了,丫头你怎么样,还活着吧?” 秦天有点发懵: “你是谁?” 宋浮尘一听是个男人接的电话,立马警觉:“你又是谁?” 凤凰寨 江离躺在颠簸的木板车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四周堆满了竹筐,彩漆箱子压在她的胸口,她感觉身体沉重酸软,但是意识很清楚,耳边是车轮滚动的哒哒声和鞭子抽击的声音,有个妇人在车头说话。 “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了吧?” 男人看了看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势,牛车行进在山间小路上如一只缓慢移动的蚂蚁。 “看样子还得走上一个多星期!” 江离并不知道他们要带着自己去哪里,只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一点点恢复,原本一动不能动身体,渐渐的,手指可以挪动,紧接着是脚,彩漆盒子的影响好似在一点点减弱,一切都在好起来,她心里这么希望着。 男人回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江离,有些担忧:“要不给她喂点东西?你看小脸苍白的样子,可别饿死在了半路上。” 妇人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出声:“你是不是傻呀?” “怎么?” “火瞳怎么会饿死?” 男人发出疑问:“不会?” 突然这样一问,妇人心里倒是没了底。 会还是不会,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火瞳,关于火瞳的所有信息都是从老一辈那里接收来的,一代传一代,各种神化过后的故事,让他们觉得火瞳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不过在真的见到火瞳后,他们知道老一辈的话也不都是对的。比如,火瞳并不是都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 看看眼前这个小姑娘,谁能想到她就是人人心心念念都想得到的火瞳呢? 妇人想了想:“要不过会儿,找个地方歇歇,给她喂点吃的?” 男人点点头,加紧在牛屁股上甩了两鞭子,朝着远处一团墨色的大树奔去。 牛不停蹄,走到太阳正当空,火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几个人的后背上都渗出细密的汗,才终于走到了大树下。 男人伸手去解牛背上的车套子和缰绳,露出的手臂有大块烧伤的疤痕,一瘸一拐地把牛拉到一旁系在树下,又从车上抱了一捆稻草扔给它,牛鼻翼煽动,呼哧呼哧大口吃起来。 头顶是长势磅礴如盖的野山桃树,能长到这么大,一定是生长了很多年,树身甚至粗壮,此时花期早已过,枝条上长满了绿绿的小毛桃。 妇人坐在车上随手摘下一颗,放在手里捏了捏,又青又硬还浑身是毛,嫌弃地一扬手,小毛桃就朝着远处的草丛飞去了,她拍了拍手心沾染的毛屑,看向男人:“中午想吃点什么?” “简简单单吃点就行!” 妇人点了点头,下车找了两块石头,垒成一个临时的灶台,从车上的竹筐里搬出锅具,不一会儿就炊烟袅袅起来。 江离闭着眼睛躺在车上一动不动,伪装出一副重度昏迷的模样,说来也是奇怪,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星期,她竟然一点也没有饿的感觉,也是神了! 当日在木屋发生的一切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她记得兜里红光一闪骰子一下子蹦了出来,轻车熟路,朝着木江蓠的手腕就去了,稳稳贴合后,她感觉身体被源源不断地注入力量。 彩漆箱子里有东西疯狂晃动,下一秒有巨大的力量将她拖拽而起,她被悬吊着立在屋里,感觉身体就要被两股暗中较量的力量击穿、撕裂,她控制不住地惊声尖叫起来。 刹那间,耀眼的火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突然被两双手拖拽着冲向木屋的后墙,后墙着了火,用脚一踹就破裂散开,她被架起冲出木屋,向着后山坡下俯冲下去,她虚晃的瞳仁中看到了火舌蹿起,瞬间染红夜空,一道黑影气急败坏地追出来,几近失控地尖叫。 夜里山林里黑漆漆的,陈白露父母拖着江离深一脚浅一脚跑了很久,天开始微微亮的时候在山洼洼里看到一个村子。 陈白露的父母都受了伤不能再跑了,于是偷摸摸去敲了一个老乡的门,两人哭哭啼啼卖惨表演了一翻,说是女儿被拐卖了,老两口千辛万苦找来要把女人带走,没想到对方蛮横不讲理,直接动手把女儿打昏过去了,老两口是拼了命带着女儿偷跑出来,要是被那些人找到非要打死不可。 开门的是对和善的老夫妻,老婆婆听得泪眼婆娑,赶忙把他们迎了进去,就这样,他们在老乡的柴房里差不多躲藏了一个多星期,等鬼婆一次次搜查无功而归后,两人的伤势稳定,才决定上路。 那对老夫妻宅心仁厚,借给了他们一副牛车,他们绕着小路走,吭哧吭哧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 各种回忆画面在眼前不停飞速而过,木江蓠突然听到了陈白露母亲和父亲坐在树下闲聊的声音。 陈白露的父亲喝了一口面疙瘩汤,忍不住抱怨:“唉,废了那么大劲找骰子,现在骰子就在那里,结果碰都碰不得!” “连鬼婆都不敢上手,你要不怕死你可以去试试!” “我傻啊?眼看就要到凤凰寨了,一切都好说了!唉,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事情办的顺不顺利!” 一听到凤凰寨木江蓠心里一惊,他们所说的凤凰寨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凤凰寨吗? “希望这次不要前功尽弃!咱们这次可是骰子和火瞳都带来了!白露那家伙随我,骨子里可是流着李家的血,聪明又狠辣,放心吧,吃不着亏的!” 江离一听,心想果然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陈白露现在到底在哪里?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汤,眼神朝着江离那边瞟了瞟,不禁好奇地问:“唉,你说说你是咋发现她就是火瞳的?我看这小丫头片子跟正常人也没啥两样啊。” 陈白露的母亲冷哼一声:“你没看见咱俩带她走后,鬼婆那个疯狂的样子,要是一般人她能这样?” “就这?” “你是不是蠢,你没发现这骰子已经开启了吗?只有火瞳能开骰子,你忘了吗?” 陈白露的父亲尴尬地挠挠头:“年纪大了,哪能记得清那么多事呢!” 末了看向江离身上的那个彩漆盒子: “那彩漆箱子咱们还要一直带着吗?” “我觉得就是这盒子才限制住了她,要不然凭咱俩,能制得住她?” “你说那里面是啥?” “莫非……莫非是火赤石?” 男人震惊道: “那传说中的火赤石?怎么可能?” 顿了顿接着说:“要不然咱们打开看看?” “你以为我没试啊,根本找不到打开的口!行了行了,等咱们到了凤凰寨再说!你去给他喂点吃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饿死了可就完了!” 男人点点头,端着一碗煮的烂烂的疙瘩汤过来,把江离扶着坐起来倚着车一侧的木把手,男人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江离,江离仍旧闭着眼睛,装出一副“活死人”的样子。 那面疙瘩汤着实味道不怎么样,跟泔水似的,像她这样不挑食的人都简直难以咽下,她真是无法想象这两人是怎么平和镇定地吞咽下去的,也是厉害,不过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即使不饿她也必须强迫自己吃下。 吃完饭,重新装车,牛车拉着三人继续在僻静的荒野小道上行进。 凤凰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 在阿妈和朵尕精心照顾下,丹木吉住院半个月,伤口恢复的不错,拆完线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纳玛吉松骑着村长的摩托先把阿妈跟朵尕送了回去,又骑车来医院接丹木吉,纳玛吉松知道丹木吉伤刚好,一路都骑得小心翼翼,速度放的很慢,生怕颠着丹木吉。 丹木吉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心里还挺感动的,故意调笑着说:“哎呀,吉松,你摩托骑的比蜗牛还慢哩!” 纳玛吉松嘿嘿笑两声,照旧骑的慢慢的。 两人回到寨子里的时候都已经下午,寨子里的老阿妈、老阿爸们都聚在了村里的那跟神树下,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看丹木吉。 摩托车刚停下,一群人就围了过来,盯着丹木吉左瞧瞧右瞧瞧。 “好嘛好嘛,没事了,没事了!你可吓着我们这群老阿妈了哩!” “快快快,快去神树下拜拜!谢谢神树保佑!” 丹木吉在神树下拜了拜,又被拉住聊了一会儿,耽搁了一点时间,走回家的路上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朵尕隔了老大远就站在楼上的回廊里朝他招手,她换了新的头饰和衣裙,露出甜甜的笑容,在阳光下像一朵盛开的花。 阿妈也走到回廊上冲着他笑:“快回来吃饭啦!” 弟弟多吉搂着阿妈的腰,从阿妈身后露出个脑袋,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此刻家的温暖包裹住了丹木吉,他快步上楼。 阿妈竟然做了他出门那一日相同的菜色,那次他还没来得及吃就去了风邪岭。 四人围坐在火塘边,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朵尕这以后就要住在咱们这里了,我看你们俩的婚事提前办了算了……” 阿妈此话一出口,丹木吉和朵尕的脸都唰一下就红了。 朵尕不好意思,放下碗筷就跑回了房间,丹木吉望着朵尕的背影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口里却抱怨阿妈:“哎呀,阿妈你说什么呢?你看朵尕都不好意思了!” 阿妈笑笑:“在医院朵尕那样细心照顾你,我早就已经把她当作儿媳妇了,反正你们早就有婚约了,干脆就提前办了好,这样住下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丹木吉看着闷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多吉,突然问:“多吉,哥哥跟这个嫂嫂结婚怎么样?” 多吉撇撇嘴:“不怎么样!” 丹木吉哈哈笑道:“我们多吉眼光可真高啊,以后怕是娶不上媳妇啰!” 末了,丹木吉犹豫地看向阿妈。 “朵尕父母还下落不明,现在我要提结婚,我怕朵尕心里不好受!” 阿妈叹了口气,点点头。 “也是,是阿妈想得简单了!” 吃完饭,丹木吉带着朵尕到寨子里四处走了走,寨子里有人看着,两人不敢越矩,走路都隔得老远了,走得稍远一些,两人沿着田埂子一路向山行,夕阳西下,一路都撒满了金色的光芒,朵尕突然主动的从后面牵住了丹木吉的手。 丹木吉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他扑闪这一双大眼睛看向朵尕,朵尕羞涩的低下了头,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他喉头滚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像在看一副绝美的画。 朵尕感受到了丹木吉灼热的眼光,仰头问他:“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丹木吉一个没忍住,低头亲了下去,朵尕眼睛瞪的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之后一点点闭上,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在金色的夕阳中,在充满生命力的田野里,忘我地亲吻着,他们像是忘了时间,忘了烦恼,忘了周遭的一切。 “朵尕,我们结婚吧!” “好!” 朵尕说完,把头埋进了丹木吉的怀里。 结婚 丹木吉和朵尕出去了之后,阿妈又赶紧拜了拜房子里的白石,希望它们能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从此再无坏事发生。 她仍在为丹木吉受伤醒来时大吵大闹的样子而担心,虽然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可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在医院住院的时候,有一次她夜里醒来发现丹木吉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她轻声问他为什么不睡觉,他才说每晚都会被噩梦吓醒,实在睡不着,又担心自己动静太大把阿妈和朵尕吵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阿妈思想先后,觉得丹木吉肯定是在风邪岭那边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越想越害怕,想着要是宋道长在就好了,肯定有办法化解。 在医院待了几天,阿妈就跑到镇上重新补办了电话卡,还买了一部手机,想着如果宋道长说不定会打来。 宋道长这人奇怪得很,一年到头行踪飘忽不定,也没有手机,想联系根本都联系不上,不过呀他脑子里面记着无数的电话号码,说是在各地都有认识的朋友,有时候说到谁谁谁,他拿起电话就能拨出电话号码,特别是江离这个鬼丫头,电话换了好多个,他都能一一记着。 那么,丹木吉的手机号他一定也能记得,说不定呢?说不定他记挂山上的情况会打电话来呢? 抱着这样的期待等来等去,快一个月,宋道长也毫无音讯,也是了,道长终年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能盼着他快点回来,帮丹木吉看一看,这样阿妈一颗悬着的心才能落地。 很快,暮色西沉,远处的景致渐渐被黑色包围,阿妈好几次站在回廊上往远处眺望,都没有看到丹木吉跟朵尕回来的身影,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阿妈总有些战战兢兢的。 村里的孩子们都聚在楼下踢毽子、跳皮筋,嘻嘻闹闹好不热闹,多吉踢得正开心,就听见阿妈在楼上叫他。 “多吉,你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找一下!” 多吉极不耐烦:“他们那么大了,还能丢了吗?” 口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停下来把毽子递给小伙伴,向着村口慢悠悠走去。 阿妈担心,连声叮嘱:“别走远了!” 刚出了村子,多吉就看见远处田埂上有两个人,非常亲昵地靠在一起,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两人刚开始还牵着手,走到近前发现多吉正站在路边看着,像是被老师抓到的早恋学生一样,有些惊慌失措,慌忙间松开了手。 多吉冷笑:“我都看见了!” 朵尕尴尬极了,当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丹木吉见朵尕羞得后脖根子都通红了,赶忙转头就教训起多吉:“小孩子子懂什么?” 多吉一脸不屑:“不就谈恋爱吗?谁不会啊?” 丹木吉:“……” 多吉在前面走,丹木吉和朵尕并排跟在后面,朵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多吉不时回头冲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丹木吉眼睛一瞪:“你小子,笑什么笑?” 说着就弯腰要去捡地上的石头子扔他,多吉见状赶紧撒丫子就往村里跑,两条短腿咚咚咚敲击地面,激起一地尘土,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冲他们做鬼脸:“不让我笑我偏笑,咩~~” 丹木吉装着样子跟在后头追了几步,多吉嘻嘻哈哈快步狂奔,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村口。 丹木吉笑着停下来等朵尕,两人望着多吉仓皇逃跑的样子,对视一眼,噗嗤噗嗤接连笑出了声。 回到家的时候,多吉已经坐在火塘边,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看着他的小人书,见两人回来也假装无事发生。 丹木吉和朵尕刚坐定,阿妈出来问他们饿不饿,两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午饭吃得晚了,丹木吉和朵尕出去走了这么久都还觉得食物没消化,忙把阿妈拉到火塘边坐下。 “阿妈,我们不饿,这中午吃得还没有消化哩,你坐下来,我们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儿啊?” 丹木吉含情脉脉地看向朵尕:“我们俩……决定结婚了!” 一听这话,阿妈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真的?” 丹木吉点点头,朵尕也羞涩地点了点头。 “行行行!抓紧去找村长看看时间,挑个好日子,咱们热热闹闹地办,你屋子里的那个床要换掉,家具都要换成新的,我还要跟村里的阿妈给你们挑挑床上铺的盖的,我想想看还有什么……” 在一旁看小人书的多吉撇撇嘴,切了一声,丹木吉笑了笑,拿胳膊肘捅了捅他:“还不快祝贺你哥哥终于结婚!” 多吉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丹木吉笑笑,不情不愿地说:“恭喜,恭喜,行了吧!” 丹木吉哈哈哈笑了出来,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 “呀!”阿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怎么了?” “你们婚礼提前了,你是不是要赶紧通知一下江离和宋道长呀,让他们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呀!” 丹木吉一拍脑袋:“对对对,差点忘了,只是不知道联不联系得上哩!” 说着就拿起桌上的手机,照着墙壁上记着的电话号码拨通了江离的电话,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喂?江离吗?” “喂,你是谁?” ********* 车队在郊外包了个山头,自己挖的泥道,做好防护沟,日常车手训练都来这里,秦天已经陆陆续续来这里训练了大半个月,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老蒋坐在副驾领航配合。 秦天稍微有点心不在焉,好几个弯道都慢了,老蒋看出他有些异样但也没说什么,准备这一圈结束后再好好跟他聊聊,刚想着,一个急速转弯,秦天有些失神,差点就要冲下山去了,把老蒋吓得大喊起来。 “你干嘛呢,不要命啦!赶紧停车,停车!” 车靠边刚停稳,老蒋扔下头盔,气急败坏地摔门下了车,快步走到路的外侧,面对着莽莽青山,背对着车身,背部起伏怒气正盛。 秦天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下完了,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摘下头盔,深吸一口气,开门下了车。 站在老蒋身边,小心翼翼叫了声:“老蒋……我……” 老蒋知道秦天女朋友一家失踪的事,想着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也该慢慢好起来了,没想到今天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车开成那么个鬼样子! 不过到底是心疼秦天,知道他心里难受,于是尽量压制住心底地火气,话出口就多了些关怀和温情:“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刚刚你是不是就差点冲下去了啊?你要冲下去了,别说年度第一了,估计连命都没了,你知道吗?” 秦天原本想嬉皮笑脸蒙混过关的,结果见老蒋板着个脸,脸色十分不好看,知道今天是轻易混不过去了。 老蒋大秦天5岁,两人在一起配合了很多年,一直做秦天的领航员,几乎是看着秦天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在事业上给了秦天很多的帮助,两人既是战友、朋友,又是前后辈。 秦天立马收起笑容,正经严肃的跟老蒋保证:“老蒋,你放心,没有下一次了!我主要昨晚没睡好!” 老蒋一听来劲了:“你昨晚没睡好?你干嘛了?” 秦天哪能告诉他实话啊,说自己一直在等一姑娘的电话?结果姑娘没来电话,反倒接到两个陌生男人的电话,搞得自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秦天决心卖惨,于是蹲在地上,脑袋垂下,故意发出低沉的声音:“还能干嘛,还不是为了那些事儿……” 老蒋一听这话,心里也不好受,反倒担心起来秦天的心理状态来:“你没事吧,今天就先别练了,让大头带你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 说完,拍了拍秦天的后背。 之后老蒋不放心秦天的状态,非要自己开车带着他下山。 两人先回了一趟队里,车刚到地儿,两人一眼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粉红色的跑车,秦天当时就有点头晕,去了一趟荆水后现在一看到粉色的车就有点过敏反应,粉色可真是一种可怕的颜色。 老蒋拿胳膊肘怼了怼秦天:“唉,你小心着点啊?” 秦天不解:“怎么了?” 老蒋朝着跑车摆摆头:“这车,你那位疯狂迷妹的,好长时间没来了,看样子是知道你回来了吧?” 秦天一听瞬间石化了。 老蒋一脸看好戏地表情,笑着拍了拍秦天的肩膀:“你自求多福啊!” 秦天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各种能遁走的方式,比如尿遁、饭遁、电话遁…… 于是赶忙把手机搁在耳边,假装打电话:“喂大头啊,什么?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说完,假装挂上电话:“老蒋,那个大头找我有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话音未落,转身就要走,结果被老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别呀,来都来了!”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楼上有女人在说话,很熟悉的声音。 “哟,你们俩在这拉拉扯扯干嘛呢?” 老蒋抬头看向窗口,立马打起招呼:“雅君啊,好久没见了,今天怎么正好过来了呀!” 王雅君倒是一点不隐瞒:“我不是听说你身边这位回来了嘛!” 果不其然,老蒋朝秦天使了使眼色,一副你看我猜得没错吧? 老蒋拉着秦天就往楼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不正好遇上了吗?缘分啊!” 秦天浑身都写满了抗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蒋你大爷的,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年轻男人 隔天,多吉像往常一样早早就起床下了楼,用水拌了一点米糠喂了猪,又抓了几把谷子喂了鸡,村里的年轻人还没起来,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老阿妈在院子里忙碌,他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自从朵尕住进来之后,多吉就没有了自己的房间,家里就多吉房间大,让给了朵尕住,他则被赶到了丹木吉的房间,跟丹木吉一起睡,丹木吉身材高大,一躺下去木板床就被占据了大半,每天晚上都会被挤到床边沿,睡也睡不好,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睡过懒觉了。 逛了一圈实在没劲,又噔噔噔上了楼,阿妈已经起来了,正走进走出忙着做早饭,多吉拿了本小人书一屁股坐在火塘边津津有味看起来。 阿妈来去了几回,就开始念叨:“多吉,你没看到阿妈很忙,你也不说帮一下忙,往火塘边一坐,像大老爷哩!” 多吉听到这话,顿时觉得阿妈有点偏心,一脸的不高兴:“阿妈,你就会说我,这俩到现在都还没起来,你也不说!” 阿妈没想到多吉会说这话,微微有些发愣:“哎呀,人家朵尕现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哥哥这不是伤才刚刚好嘛!” 多吉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阿妈笑着摇摇头:“好好好,你就在这儿坐着,阿妈不让你干活儿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多吉像是负气似的腾一下站起来,硬邦邦地丢下几个字:“要做什么?” 阿妈回头笑着看他,她最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孩子。 “去外面抱点柴进来,搁在火塘里!” 听到吩咐,多吉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看向阿妈,突然说:“哥哥一定要跟那个女人结婚吗?” 阿妈实在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有些不解:“嗯?你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那个朵尕,我想要江离姐姐当我嫂嫂的!” 说完,迈步就往外去了,留着阿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多吉的背影发愣。 “这孩子!” 阿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江离这姑娘确实不错,模样长得好,心地也好,两人又是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不过就是性格冷淡了一点,见谁都板着一张脸,只是这俩人相处得跟亲兄妹一样,根本都没有动过那种心思,再说了江离这姑娘非同一般,丹木吉不适合她,这小小的羌族村寨也容不下她。 饭做好后,香气盈满了屋子,丹木吉被香气唤醒,掀开门帘子走出来,阿妈赶忙冲着他说:“饭做好了,你赶紧去把朵尕叫出来吃饭!” 朵尕的的房间在回廊的那一头,丹木吉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朵尕,你醒了吗?吃饭了!” 屋里无人应声,丹木吉趴在门上听了听,有细微的啜泣声,当下担心极了。 “朵尕,你没事吧?我进去了啊?” 说完推门就进去了,只见朵尕正坐在窗前默默掉眼泪,见丹木吉进来赶忙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丹木吉突然有些慌了神,他完全没有应对女孩子哭的经验,之前跟江离朝夕相处,结果她比男孩子还男孩子,根本没见她哭过。 看到朵尕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丹木吉看得心里一阵揪心的疼,三两步跨到朵尕身边蹲下,拉起她的手问:“朵尕告诉我,你怎么了?” 朵尕就是不说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滑落。 朵尕沉默地哭了好一会儿,才一抽一抽地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原本打算娶那个叫江离的姑娘?” 丹木吉满头雾水:“昨晚打电话我不跟你说了吗?她是我一个很亲的师姐,是谁说我要娶她的?” 朵尕没说话,但丹木吉也差不多猜出来,阿妈断然不会这么说,一定是多吉那个家伙口无遮拦。 丹木吉看着朵尕眼圈和鼻头都红红的样子,活像是一头受了委屈的小鹿,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因为这事才哭的?” 朵尕可怜巴巴地说:“我阿爸阿妈不见了,你要是也不喜欢我,我怎么办……” 说着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来,有几颗滴落到了丹木吉的手背上,他感觉一阵滚烫灼心。 “你放心,我丹木吉的心只属于你朵尕一个人!” 说完,捧着朵尕的脸,在她的眼角亲了一口,嘴唇触到了眼泪,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朵尕破涕为笑,害羞地地下了头。 “你发誓!你对着屋子里的白石发誓!” 丹木吉立马照做:“我对白石发誓,我丹木吉一辈子都会对朵尕好,会一心一意对她,如有违反,我就……” 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朵尕就一把捂住了丹木吉的嘴巴,笑着说:“我相信你就是了……” “行,你收拾一下再出来,阿妈早饭都做好了!” 丹木吉说完就先关门出去了,朵尕坐在窗前平静了一下情绪,又赶忙找镜子,担心自己眼睛太肿了,一会儿出去没法儿见人。 这屋子之前是多吉住的,男孩子家屋里连镜子也没有,窗边的桌子上都摆着上学的课本,角落里倒是放着一个雅致的木雕盒子。 “那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有镜子?” 说着伸手翻开盒盖子,里面装着一些已经泛黄的信件,还有一张老照片。 朵尕拿起来一看,是一对男女的合影,男人看起来秀气、文质彬彬,女人长发披肩很漂亮,而且莫名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她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在哪里见过她吗?怎么这么面熟?” 翻到相片的背面,上面写着一句:“苏明诚,我的爱!” ********* 牛车又紧赶慢赶地行了一日,四周的山势更加高耸,眺目远望层峦叠嶂的山如层层晕染开的水墨画,人车行走其间仿佛在画中游。 已近中午,阳光炙热,连续好几天的太阳直射,人都晒得黑黑的,四肢嘴唇都被晒得缺了水,皮肤甚至有些微微开裂,身上莫名一股燥热,男人扭头朝着身后身后伸了伸手,妇人把一个装着水的塑料瓶子递给他。 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之后,男人舔了舔嘴角,身上的火气稍得缓解。 他们这一路都是绕远走的小路,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和鬼婆他们的追踪,这一路上都鲜少遇到活人,只有一次遇到一个放牛的老头,两人立马警觉起来,直看到老人走到看不到影子了,才稍稍放心,反正这一路走来算是有惊无险,安然过关。 走了这么多天,牛也走得疲累,屁股都快被抽烂了,男人不敢再抽了,生怕抽多了还没到地儿牛就死了,快慢也就由着它了。 又走了一会儿,妇人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路中央有个黑点,应该是个人,她赶忙拍了拍男人的后背,朝着远处指了指。 “那里有人!” 男人眯着眼睛朝着那一处看了看,确信是个人,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确信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年轻男人五官轮廓深邃,身材高大健硕,身边停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车面驮着个大包,他脖子上挂着一部单反相机,对着对面的山景一顿狂拍。 男人扭过头低声对妇人说:“看样子像是游客,来拍照片的!” 话虽这样说了,两个人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机警地观察着年轻男人的一举一动。 牛车的声音很快就吸引力年轻男人的视线,他好奇地盯着车上的一对老夫妻看来看去,目光最后落在了平躺在车斗里的江离身上,这对老夫妻故意在江离身上盖了些东西,他根本就看不见江离的脸。 “快点走!”妇人在背后低声催促。 男人也顾不得牛屁股伤了,一鞭子就狠狠地抽了下去,牛一疼脑袋一昂,就发狂奔走起来,牛车唰一下就从年轻男人一侧忽闪而过。 年轻男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江离的身体,他的眼睛像是在探究什么,突然,他看到车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紧接着掉在了地上。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一看,掉在地上的是一条奇奇怪怪的手链,红绳子上穿着一颗小圆球,不对,已经不算是小圆球,这球体上有几个尖锐的凸起,像是利爪一般把一颗古朴的骰子紧紧咬合在其中。 他捡起来放在手心看了看,朝着不远处正在狂奔的牛车喊话:“唉,你们东西掉啦!” 一遍喊一边招手,他分明看到那车上的老头回头看见了他,可就是不停车,反而不停抽牛屁股疯狂加速。 奇怪!年轻男人心里顿时觉得太奇怪了! 眼见着牛车越走越远,他赶忙快步推过自行车,跨腿上去就飞速骑起来。 妇人看着年轻男人骑车追过来,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追过来了!” “怎么办?” 妇人摸了摸身下的绳子:“见机行事吧!” 自行车速飞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牛车,年轻男人跟在车后喊:“你们的东西掉了!” 说着掏出手链晃了晃。 妇人看到手链的瞬间,心里咯噔了好几下,心想着刚刚光急着跑路,差点把骰子丢了,要是丢在这么个鬼地方可上哪儿找去啊?想着赶忙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停车,停车!” 男人赶忙急拉缰绳,牛被拽的前蹄子抬老高,精疲力尽地瘫在了地上。 年轻男人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刚一直在喊你们,你们没听见吗?” 妇人露出和善的笑容:“没有,这牛蹄子声音太大了,再加上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根本听不见。” 年轻男人微笑着没说话,视线又往车斗里瞟了瞟。 “这车里是……” 妇人赶忙回答:“哦哦,是我女儿,生了重病,我们打算带她去医院看看!” 年轻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链子:“这手链是你女儿的吧?” 说着把链子递过去,妇人原本是不敢碰这骰子的,但是见男人碰了也没啥事,也就笑着伸手去接了。 就在骰子转移到妇人手里的瞬间,仿佛能融化骨头的炙热感在妇人手心里膨胀,她看到一股火燃起来,她啊啊啊啊啊地尖叫不停,火顺着手心一路上行。 她的男人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探身过来一看,火焰突地蹿起,一下子燎燃了他的头发,火焰像是暗流顺着后脑勺的头发一路往下,男人又惊又痛,腿子一软跌落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年轻男人有点错愕,老夫妇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打起滚,但那火像是长在了身体里,怎么也灭不掉。 他见车上的塑料瓶里有水,刚想伸手去拿,就听见车里躺着女人开口说了话:“不要管他们,他们死不了!” 上母 江离双手无力地拨弄着盖在身上的稻草和竹筐,露出一个附在身上的彩漆盒子。 “麻烦,帮我把我身上的彩漆盒子挪开……” 年轻男人看了看在一旁惨叫打滚的老夫妻,又看了看躺在车斗里虚弱的姑娘,鬼使神差地径直走到姑娘的身边。 他拨开稻草,一个小巧的彩漆盒子完整地展露在男人眼前,他握住盒子的顶盖,将盒子整个拿起,姑娘像是终于能畅快呼吸,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男人捏着手里的盒子,觉得有一种怪异的质感,紧接着周身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气场,像是有无数毛茸茸的触手在轻抚着自己,又像是颗粒细密的沙粒滚过肌肤,这感觉虚幻不可捉摸,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江离躺在车斗里抬起手:“唉,帅哥,拉我一下!” 男人伸手托住姑娘的后背将她扶着坐起身,两人这才真正打了个照面,男人个子很高,走过来时暗影罩下来,刚好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大概是实在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牛车上的姑娘竟然那么好看,男人微微有些愣神,心下感叹这姑娘虽然衣着破破烂烂,发髻也已经散乱不堪,气质仍然出众。 江离看向男人:“谢谢!” 男人客气回答:“举手之劳!” 说完,转身看了看一旁的老夫妇,正准备上前扑火,江离扭过头冷冷地说:“你不要动!” 男人惊异不解:“真不救?两条人命呐?” 江离冷哼一声:“救,当然要救了……” 说完,朝着老夫妇的方向伸了伸手,手链瞬间腾空飞起,冲着她的胳膊就去了,几秒之后,就紧紧箍在了她的手腕处,老夫妇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瞬间熄灭。 一切发生的太快,犹如电闪雷鸣。 男人惊得嘴巴都闭不上:“卧槽,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暗暗心惊,这姑娘真是不简单。 江离就像无事发生,伸了个懒腰,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果然那盒子挪开一点后,身子就轻松多了,她朝着男人又摆了摆手。 “把那盒子拿的离我远一些。” 男人并不知道江离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往后挪了两步,观察这她的一举一动。 江离慢慢起身,拽着车上的绳子一步步走到老夫妇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奄奄一息的他们,骰子应该是听懂了她心里的命令:不要杀了他们! 灼烧的部位都不致命,一个在胳膊上,一个在后背,都被烧得黑乎乎的,散出灼烧后的焦臭味。 她弯下腰,正准备用绳子捆住他们,年轻男人忍不住发声:“你要干嘛?” 江离说得正义凛然:“绑住他们啊,难不成给他们按摩啊!” 男人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老夫妻:“这……不应该是先救救他们吗?感觉伤的很重啊!” 江离回瞪了男人一眼:“死不了的你放心,赶紧收起你的圣父心,我这是在替□□道,知道吗!” 年轻男人并不知道江离跟这对老夫妇有什么恩怨情仇,在他看来这对老夫妇身负重伤,需要救治,而这个姑娘却试图绑住他们。 见男人不理解,江离叹了口气:“这俩是坏人,懂?要不是坏人你刚刚让他们停下,他们怎么会慌不择路呢?刚要不是遇见你,今天说不定就要整死姑奶奶我了。” 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视线在双方之间来回穿梭,像是想分辨眼前这个姑娘的话是不是真的。 江离也懒得管他,甩了甩绳子就要去绑人,老妇人一条胳膊已经碳化,木江蓠轻轻碰了一下,瞬间破碎成很多块,她手指头都跟着一颤,虽然已经见识过骰子不小的威力,但在大白天见到这样的情况,心中也难免震撼。 男人站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到了眼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叹:“卧槽……” 越想越不对劲,这□□的,怎么跟看玄幻剧似的,等等…… 他心里一动,脑中某一部分记忆瞬间被唤醒:“不会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嗜血鎏金骰?” 江离一听到“骰”字就有点愣住,不会吧,不会吧,不会随便偶遇的一个人也跟骰子有关系吧!她这是什么绝世好运!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她麻利地将绳子打好结,慢慢起身:“你认识这骰子?” 年轻男人摇摇头:“我猜的……或许……你知道上母族吗?” “上母?” “嗯,相传,这嗜血鎏金骰子出自西汉时代的术士李少君之手,据说只有凭借那骰子才能找到火瞳,炼制不死丹药,几近辗转,这骰子都到了上母族手里,只是后来上母族内部叛乱,有人带着骰子出逃了……” 男人越说越兴奋,简直唾沫星子横飞。 江离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 听到这个的回答,男人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 “不过,这两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说完,指了指躺在地上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老对老夫妻。 ********* 秦天被老蒋拽着走进办公室,一推门就看见王雅君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站在门口等他们。 那男人又瘦又高,穿一身花里胡哨的潮服,松松垮垮地站着,脸煞白,眼睛狭长,有点韩系花美男那种阴柔的长相,跟秦天这种健硕硬挺的男人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老蒋盯可是情场□□湖了,一眼就瞧出了王雅君心里那点小九九,笑了笑,指了指那男人:“这位是?” 王雅君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回答:“这是我的新男友,丁子杭!” 口里虽然这样说着,面上却丝毫看不出甜蜜幸福的感觉,从秦天进门开始,她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自己所期望的答案。 介绍完丁子杭,王雅君又反过来向丁子杭介绍秦天:“这是秦天,中国最厉害的赛车手。” 丁子杭笑了笑说:“原来是大神啊,失敬失敬!” 说着朝着秦天伸手,想跟他握手,秦天没接茬,公式化地朝两人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面上表情毫无变化,像是在街上偶遇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转头就要推着老蒋往里头走。 丁子杭尴尬地缩回了手,两人被那么被晾在了一边。 王雅君在心里已经把秦天骂的狗血淋头,永远是那样,无论她在哪里出现都会被人们捧成公主,唯独在秦天那里她从未受过优待,甚至没有得到过一个关注的眼神,好胜心和自尊心让她不止一次想着要征服他,结果到头来,只有她彻底陷落。 刚从漳坪回来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哭,谁也不见,她以为他死了,死在了漳坪的荒山野岭里,她花了一段时间做心理建设,不停说服自己放下,去接触新的人,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就在她渐渐走出来,开启新生活的时候,听说了秦天的事,知道他回来了,比赛成绩不错,心里某一块地方又开始热烈燃烧起来。 有些喜欢和着迷就是这么没道理,她在手机上看到秦天和车队参赛的照片,挺拔强健的身材,自信坚毅的眼神,游刃有余的状态,让周围的男生都瞬间黯然失色,那些唾手可得的爱情简直索然无味。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男人,心里那种熟悉的酸楚味又重新回来了。 “秦天!” 王雅君朝着秦天即将离去的背影大喊,所有人听出她情绪不对,有些急又有些气。 老蒋眼色极快,推了推秦天,低头小声说:“去,跟人聊一聊,人可是专门为你来的,我看八成啊是对你余情未了!” 一听这话,秦天顿时来气了,对着老蒋咬牙切齿:“你特么刚刚为什么把我拽上了,就为了看好戏是吧?” 老蒋意味深长地笑笑:“小心说话,别得罪人家啊,这可是赞助商的女儿!” 说完,拍了拍秦天的肩膀,自顾自的走了。 秦天本不想回头,往前又走了几步,王雅君在后头急得直跺脚:“秦天!” 秦天终于停下来,慢悠悠转过身看向王雅君又看了看王雅君挎着的男人,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有事儿?” 一如既往的冷淡,果然一点都没有变,王雅君满脸幽怨:“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都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不想跟我聊聊天吗?” 秦天不冷不淡:“聊天?你想聊什么?” 突如其来的反问,搞得王雅君也有一丝慌乱,这跟她原本设想的重逢画面完全不一样,她想的是好好打扮一翻,带着丁子杭来晃一晃,出场时要自信优雅,举止要高冷,要有睥睨众生那种范儿。 甚至来之前,她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多遍,自信满满,结果真的面对秦天了,瞬间破功!果然秦天就是她的死穴。 “我有话跟你说……” 秦天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王雅君:“有什么话,你说吧!” 王雅君往身后的会议室指了指:“咱们进去说吧!” 秦天盯着王雅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踱步过去。 丁子杭很有眼力见,见秦天过来,主动说:“亲爱的,我出去给你买点喝的,你是想喝咖啡还是奶茶?” “奶茶吧,半糖不加冰!” 丁子杭接受到指令就出了门,留下王雅君和秦天,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面对面坐下,王雅君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天,就像是想分辨出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她心里的幻影,秦天懒懒散散地坐在她的对面,手指轻叩桌面,率先打破沉默。 “有什么话,你说吧!” 王雅君咬了咬嘴,小心翼翼观察着秦天的表情:“秦天,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秦天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怪你什么?” “怪我……当时在漳坪,为了活命抛下你就离开了,我当时太害怕了……对不起……” 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秦天看着王雅君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心,语气稍稍缓和:“这是人之常情,不怪你,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雅君不停道歉,小声的啜泣声最后变成了呜咽声,秦天最怕女的哭了,一哭他就想喊救命,他尴尬地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好拿起会议桌上的纸巾盒递给王雅君。 “你哭什么啊?真不怪你!” 王雅君接过纸巾盒,拽出一张纸巾边擦眼泪边可怜巴巴地问:“那,你真的不怪我?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秦天有些无奈:“我之前也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有女朋友,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看刚刚那个男孩子也挺不错的,好好处……”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他跟王雅君根本都不可能,那么就要从源头上掐断,不能给她一点念想,可能做法简单粗暴,但他觉着这种方式更简单跟直接。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雅君情绪很激动地打断:“我就那么差劲吗?连那么一点点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女朋友失踪了,你还要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吗?” 说完,她头也不回,摔门就冲了出去。 秦天内心是崩溃的,他仰面躺倒在椅子里,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是了,女朋友失踪了,女朋友的爸妈跟着江离也失踪了,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各种想法和声音揉杂,脑袋里瞬间像开锅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再加上最近接到的两个电话,更加搅得他身心不宁。 说起那两个电话,他挺意外的,江离看起来独来独往的样子,没想到会有人找,而且还都是男的,一个自称是她的师傅,一个是手机备注里的人,叫丹木吉,说话口音有点重,他基本都没听懂,在没办法确认对方身份真实与否的状况下,他并没有对他们说实话,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一个无辜路人,偶然捡到了这部手机。 在会议室躺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了,他以为是那支老年机震了,一个激灵就坐起来,赶忙掏出来看,老年机安静如鸡,倒是是自己的手机狂跳不止,来电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大头。 秦天失望地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大头听出秦天情绪不对,调侃道:“怎么在等江离的电话?那也不至于接到你兄弟的电话就这么失落吧,哎!” 秦天没好气地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大头在那头嘻嘻哈哈:“晚上有时间吗?来我这一趟?听老蒋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带你去放松放松心情!” 秦天心想这老蒋可真是大嘴巴,立马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去!” “来嘛,来嘛,他们都在,豁牙也在!” “豁牙也在?” “嗯,你们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了吧?他说有事儿要跟你说,刚好聚一聚,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秦天嗯了一声挂了电话,豁牙他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听说这家伙另辟蹊径,最近在归元寺附近搞了一条街,专门安排了一些老头在那里装瞎算命,生意好得不行,因此还结识了一帮江湖术士,说是可能有门道帮他找到陈白露。 他回家麻利洗了个澡,时间尚早,他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荆水的新闻,都是各种惊悚标题,看着看着困意来袭,眼睛一闭梦入黑甜。 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拿着钥匙就出了门。 大头的夜店离他家很近,开车二十分钟,他过去的时候,店里已经很热闹了,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皱着眉头朝里走,里面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在巨大的嗨乐中,疯狂摇摆身体,忘我、陶醉。 射灯把秦天眼睛都快晃瞎了,音乐把他的耳朵也快震聋,他讨厌极了这种场合,根本没过来过几次,之前有一次大头在这里过生日,各种穿着性感清凉的姑娘把大头团团围住,又搂又亲的,秦天实在看不过眼,等大头切了蛋糕就麻利走人,连酒都没喝一口。 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很少碰酒,特别是在外面,喝酒会误事,大头知道他的习惯,也不怪他。 大头坐在里面的一个卡座,一眼就看见了秦天,赶忙朝他招手。 “这边,这边!” 秦天从喧闹的男男女女中挤过去,发现刘富贵、之遥都在,这两人倒是很兴奋,跟着现场的dj音乐在座位上扭来扭曲,很是享受陶醉,见他来了,刘富贵和之遥朝他招招手。 “天哥,你来了?” 秦天板着脸坐下:“不是让你们在别墅里待着吗?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你们这么出来很危险。” 刘富贵有些崩溃:“天哥,我实在呆不住了,外卖都吃得恶心了,每天一抬头见的都是这俩人,也没个交流,我语言功能都快退化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看看帅哥美女,饱饱眼福也行啊。” 之遥在旁边附和,点头如啄米:“对啊,真的待不住了,跟软禁似的,受不了了……” 大头给秦天倒了一杯气泡水,搁在他面前,秦天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要不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富贵一听这话,一下子老实了:“别啊,你那别墅我都住习惯了,再说了,我也没地儿去啊!” 之遥也可怜巴巴:“我也没地儿去!” “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出门,最好结伴,而且这种地方最好不要来,人员复杂得很。” 说完,看向一旁正对着妙龄少女们流口水的大头:“你不是说豁牙也在吗?人呢?” “他好像有点事,说过会儿就到!” 等了半天,豁牙也没来,秦天坐着那里浑身不得劲,正准备出去,大头突然想到什么,拉住秦□□着舞台上方指了指,上面有个男人正在打碟。 “看见了没,那就是王雅君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小白脸!唉,今天晚上王雅君好像也过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秦天冷冷地瞥了大头一眼:“行了,你歇着吧,我出去抽根烟,豁牙到了叫我!” 说着,就叼着根烟出去了,他坐在夜店后门的台阶上,咔哒一声点燃烟,吞云吐雾起来。 里面的音乐又换了一首,男男女女跟着又蹦又跳,脑袋都差点甩掉,他反正一点也get不到夜店的乐趣。 突然有人打着电话从里面走出来,那个人他认识,是王雅君的新男友,那个叫丁子杭的男人,后门光线很暗,再加上秦天是低头坐着的,丁子杭并没有认出秦天。 “再给我点时间,相信我……” “这是一条大鱼,要是钓到了,我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到时候还会少了你们的吗?” “你们要是不相信也没办法,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火劫 五月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炙烤后的味道。 那对老夫妻已经被捆好扔到车上,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引人注目,虽然地处偏僻路段,走上几天都未必会遇到人,保险起见,江离还是想先找个地方停下来,以便有时间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行,顺带着适当的休息调整一下。 年轻男人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带路,江离驾着牛车紧随其后,她不时回头看一看车斗里昏死过去的老夫妇,心里实在有太多疑问。 老黄牛受了伤,走不了很快,牛鼻子喷张,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车轮子行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轮轴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听得耳根子直发麻。 年轻男人骑行一段就会停下来等牛车跟上,江离看着他,心里怪怪的,他对于骰子的敏感,让她心生疑虑,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人,为什么会知道骰子的事?他说的嗜血鎏金骰就是自己手腕上的这枚骰子吗? 她曾试探地看过他的眼睛,没有邪火,至少说明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但还是不放心,社会比想象中险恶,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她无数次这样告诫和提醒自己。 年轻男人说在一个山脚下有座废弃的庙,很隐秘,无人打扰,可以去那里。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年轻男人停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就是那里了!” 江离眯着眼睛瞧向那一处,在漫山遍野新绿的掩映下,露出灰瓦飞檐的一角,慢慢走近,只见断壁残垣,满目残败的光景,与四周枝头勃勃的生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离下车把牛栓在庙前的一颗大树上,踱步向着大殿去了,年轻男人也紧跟了过去。 庙不大,大概有个二三十平的样子,里面供奉着不少菩萨塑像,经年累月风吹日晒,再加上屋顶上破瓦砸落,菩萨的塑像大多歪歪倒倒、残破不堪,香案上的香炉也乱七八糟翻倒在地,大殿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木江蓠四处转了转,地面上就留下了一长串脚印,颇有些雪后徒步的意境。 年轻男人看了看屋顶上的大洞,面露难色:“这地方,你能住得了吗?” 江离面无表情反问男人:“这地方你能住吗?” 男人点点头:“我走南闯北惯了,什么地方没住过,连坟堆子里都躺过了……这里算条件很好了。” 江离冷笑:“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住不了?就因为我是女的?我倒是觉得这里极好,隐蔽又安静。” 男人被这话噎的有些窘迫:“无意冒犯,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觉得这里不方便……” 江离哼哼道:“我这人过得比较糙,卷个草席都能睡。” 说罢,一把拽下了横梁上的一片腐朽变色的幔子,揉成一团扔在脚边,用脚踩住,在地面来回搓动,不一会儿就将地面的灰尘清扫了一大片,露出下面的青灰色地砖。 末了,她把沾满灰土的幔子踢到角落,突然问:“那个盒子呢?” 男人知道她是在问那个彩漆盒子:“我放在自行车后面的包里了,要拿过来吗?” 江离点点头,指了指倒在角落里的菩萨:“恩,放得离我远一些,就放在那个菩萨的脚边就行。” 男人转身刚准备出去,又想到什么,回身抬头看她:“对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叫周游,周游世界的周游。” “江离。” “江离……江离……你不要怪我乱说话哈,你这名字女里女气的,跟你本人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木江蓠白眼一翻:“在屈原的诗歌里,江离是一种辟邪的香草,什么女气,没文化!” 周游被噎了一口,知道是自己多嘴了,气氛有点尴尬,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拿着那个彩漆盒子走进来,按照江离的吩咐,放在了角落里的一尊佛像脚边。 那盒子果然奇怪,稍微离得近了,江离就能感觉到身体一点点变得沉重,像是身上坠着好多个沙袋,呼吸都跟着一滞,身体发虚双腿发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周游吓了一跳,要去扶她,她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我现在实在没劲,麻烦你帮我把外面那一对弄进来!” 说完,她往后挪了挪身体,倚着墙壁死死盯着彩漆盒子,像是想用视线穿透盒子看清里面的内容物,不过很可惜,她暂时还没有这种能力。 周游分两趟把这对老夫妻搬进庙里,完事儿之后身上已经湿透,他脱掉外层的运动外套,露出贴身的t恤,前胸后背都汗湿了,t恤紧贴着前胸和下腹,露出了坚实膨胀的肌肉轮廓。 “还有什么吩咐吗?”周游一边擦汗一边问江离。 江离摇摇头,她坐在地上缓了缓,身体的不适感稍微好了一些。 周游在江离旁边坐下,两人一时无话,他忍不住偷瞟了她好几次。 江离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看我干嘛?” 周游笑了笑:“你对我没有什么好奇的地方吗?我对你可是很好奇啊!” 江离懒得说话,心想拜托大哥,你对我来说就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呀,我就看了您一眼,就差不多把您看得底朝天了好嘛…… 这个周游算是个独立探险家,常年在全国各地探险拍片子,去了不少地方,江离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少她熟悉的地点,昆仑山、罗布泊,甚至还有漳坪的仙女山……这还真是有缘呢…… 见江离无动于衷,周游又试探着问:“要不咱们玩个游戏,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江离挑挑眉,想故意逗逗他:“可以啊,那我先问!” 周游点头应允。 “你是怎么知道那骰子的事的?” “你是说那嗜血鎏金骰?” “嗯……”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在归元寺门口遇到过一个断腿的老头儿,非拉着我算命,说我命里有火劫,我压根儿听不懂什么火劫,就想着问的详细点,想着万一呢,防着点说不定能救命呢!” “结果这老头儿怎么都不往下说了,我非常大气地给他掏了五百块钱,我就看那老头眼睛都亮了!” 江离心里冷笑,人老头眼睛亮了,说不定是觉得苦等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主了呢。 “那我就知道这下有戏了,果不其然,他就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直接拦了一辆的士,把我们拉到江滩那一块,又七弯八拐到了曾经的旧租界,放眼望去都是老房子。” “老头带我拐进了一条巷弄,进了门洞,上了二楼,虽然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但老头一推门,掀起门帘,我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里面简直就是一个藏书室,密密麻麻堆满了书籍,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几乎没位置下脚。” “得有好几万册书吧,都是那种破旧泛黄的书,进门前,老头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些都是他的宝贝让我不要乱摸乱碰,我老老实实踮脚走到桌边坐下,他就趴在书堆上翻来翻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搁在桌子上。” “我原本以为那盒子里能有什么宝贝呢,结果一打开就几张边沿已经发毛泛黄的纸,老头小心翼翼打开,我记得上面画着一枚着火的骰子,还写着几句话。” 江离眼睛一亮,立马问: “什么话?” “祝融之火散于天地,邪正斗法自有天意,百年劫数……额……劫数……” 江离望眼欲穿等着下一句,结果周游挠挠脑袋,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一句。 “后面实在记不得了……反正那个老头就给我讲了骰子的事,他说自己祖上曾经做过李少君的徒弟,就是那个曾经把汉武帝骗得团团转的李少君,说是李少君有好几个徒弟,死的时候交给了他们骰子,说是这骰子能追查火瞳下落,得到火瞳就能炼制不死丹药,大家一听,要是能炼制不死丹药,那自己不就能建功立业天下无敌了吗?” “于是一行人就出发,去寻找火瞳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几个徒弟下场都不怎么好,死的死残的残,就连后代也遭受了厄运,骰子也不见了,后来是听说落到了上母族人的手上,这个族很神秘,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更加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但世世代代的找寻一直没有停止。” “直到前些年有一枚骰子出土,现在保存在河北博物馆里,他们才又像是看到了希望,我这人好奇心重啊,我还专门去河北博物馆看过,跟你手腕上那颗简直一模一样!” “我走的时候,老头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总有一天我会遇到,让我尽量避开走,不然会有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江离:“好嘛,还是遇到了!” 江离听着暗暗心惊,看了自己胳膊上的,就是他所说的嗜血鎏金骰了。 “他有没有说骰子一共有多少颗?” “没,我当时听得云山雾罩,就当民间传奇故事听了,也没听的那么细……” 周游话锋一转,迫不及待:“好了,轮到了我了!等我想想该问什么……” 江离嘴角微微上扬,心想你随便问吧,反正我要回答了算我输。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得到这个骰子的吗?” 江离狡黠一笑:“呵呵,无可奉告!男人啊,还是太天真。” 周游:“……” 两人正聊得热闹,旁边的老夫妻终于醒了,身上剧痛侵袭,两人惨叫此起彼伏。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怎么了……” “我的背……我的背怎么了……” 江离冷冷地看向他们,眼中杀气升腾,周游看着江离脸上冷酷狠戾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江离回头看了一眼周游,周游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们之间有些事要解决。” 周游很知趣,起身往外走,一直走到树下,一边从牛车里抽出稻草喂牛,一边忍不住往庙里看。 突然听到一阵嘶吼打斗声,他刚想往里冲,就听见江离冲外喊:“别进来,没事!” 而那时的江离正扼住妇人的喉咙,逼问她陈白露的下落。 “说,她在哪里?” 妇人被掐到几乎窒息也不说,好几次白眼一翻就过去了,江离又把她掐醒,如此反复几次,妇人承受不了折磨,直接冲着江离喊:“你直接杀了我吧!” 江离嘴角一歪,露出邪笑: “既然你不说,那就轮到你的丈夫了……” 妇人的丈夫看起来就弱了很多,江离的手都还没靠过去,他浑身就抖得如筛糠。 “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好,这个你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们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去凤凰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落下,在天幕上遗留下一缕缕斑斓的霞光,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周游歪倒在牛车上睡着了。 江离走出去踢了踢牛车的轮子,周游立马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一张白皙冰冷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你带电话了吗?” 周游整个人还是懵懵的,他捋了捋睡得蓬乱的头发,点了点头:“嗯,带了!” “这山里有信号吗?我想打个电话!” “没事,我带的卫星电话。” 江离有些讶异:“厉害啊你,这么专业!” “没办法,怕死啊,这个求救的时候比较好使,不怕没信号!” 江离:“……” 周游翻身坐起来,跑到自行车的驮包里翻了翻,掏出卫星电话递给她。 “好的,借我一分钟,我打个电话就还给你!” 说着江离就拿着电话往大殿里走,走了两步她又转身走回来。 “对了,那个算命的老头儿,你还记得他住在哪里吗?” 周游低头想了想:“同庆里,我只记得牌匾上写的这个。” 江离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按下了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串号码她曾默默背了很多遍。 熟悉的等待音,她听到莫名觉得有些温暖熟悉,甚至有些暗暗期待,对面的人如果接到自己的电话会是怎样的反应,开心?惊喜?亦或是惊吓? “喂!哪位!”男人的语气很不好,好像刚刚在哪里受了气。 “喂,秦天,我是江离。” 对面很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语气急促紧张起来:“喂,江离,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你放心!” “你怎么会打我的电话,我还以为你根本没记住我的号码,会回打你自己的那个手机呢……” “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很重要,我现在跟陈白露的父母在一起,四天后咱们在毛旺镇集合,我带你去个地方,应该可以找到她,在此之前,你帮我去个地方找个人。” “好,哪里?” “同庆里!” 吻 那头,秦天刚出去抽了根烟,就撞见了王雅君男友丁子杭,他从丁子杭的通话内容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丁子杭电话还没讲上几句,王雅君就醉意熏熏、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她穿着高跟鞋,搭一身白色亮片连衣裙,几乎是飞扑过去,一下子撞进丁子杭的怀里。 丁子杭被撞得闷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站定后立马挂断了电话。 王雅君搂着丁子杭的腰,蜷缩在他怀里扬起脸,眯着眼睛,娇嗔地问:“谁的电话啊?大晚上的……” “哦,那个……房产中介的电话,我不跟你说我上次去看房了吗?” 秦天背对着两人坐着,听见这回答,忍不住冷哼一声,好家伙,这撒谎都不打草稿,一看就是老手,算了算了,都自顾不暇了,他也懒得管,让这俩相爱相杀去吧,看那王雅君也不是纯傻子,应该也不至于受骗。 想到这儿,他又猛吸了一口烟,烟气在五脏六腑遛了一圈,又从鼻腔冒出来,白雾般的烟气遇到躁动魅惑的夜色很快就消散了。 有远去的脚步声,秦天没回头,以为那俩已经走了,结果突然,有人在背后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皱起眉头往后头一看,只见王雅君浑身酒气,歪歪倒倒地站在后面盯着他看,丁子杭抱着胳膊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站着。 大晚上的姑娘家喝到醉醺醺还不回家,这是在干嘛?秦天实在忍不住厌恶的情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王雅君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中国新生代车王秦天嘛,怎么在这里遇到了,合计您白天刚拒绝了我,晚上就来夜店蹦迪了啊,您也太迫不及待了吧?快跟我说说,有没有看上哪个妹子,我跟你说,这块我熟得很,我来帮你搭桥牵线……” 秦天根本不想搭理这种醉酒、神志不清,借机耍酒疯的女人,没等她说完,就扔掉烟头,侧身准备绕过他们进去。 见秦天要走,王雅君不管不顾,胡乱一把抓住他,发疯了似的把他往墙边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秦天有些傻眼,整个人像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也不敢乱动,毕竟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误会成动手打女人的败类。 丁子杭也没想到王雅君会突然发疯,见状立马上前拦腰抱住王雅君,附在耳边好言相劝。 “雅君,别闹了,咱们进去好吗?这闹的也不好看!” 王雅君才不管好不好看,她用力挣开丁子杭的怀抱,朝着秦天就扑过去,一下子就把秦天抵到墙上。 丁子杭还要上来拉,王雅君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让丁子杭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不要管我,你先进去!” 女人面上稍带愠怒,语气不容置疑,近乎命令。 丁子杭悻悻地松手,歪了歪头,看向秦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踌躇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好一脸不爽地离开了。 后门人来人往,有烂醉如泥把地当床的人,有醉意熏熏、眉来眼去的男男女女,突然多了一对正在拉扯纠缠的男女其实也无人在意。 王雅君细胳膊细腿,想要对付当然容易,但毕竟是姑娘,而且还喝多了,秦天顾及她的脸面,不想把场面搞得很难看。 他小心翼翼推开王雅君紧贴上来的身体,试图突破出去,没想到王雅君一只胳膊紧紧抵住了他的胸膛,另一只胳膊直接勾上了他的脖颈。 王雅君昂起头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他,那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轰隆的音乐声止息了,来往的人群消散了,广阔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天无奈叹气:“你到底……” 话还未说出口,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覆上来,嘴突然就被紧紧堵住,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自己被亲了。 浓烈的酒气和鼻息朝他扑来,一切来得毫无预兆,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会这么疯,他双眼瞬间瞪大,愕在那里。 王雅君一定是疯了! 是的,她疯了,王雅君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她就是无法控制地喜欢秦天怎么办,她试了,尝试跟不同的男人见面,去玩去混,最后发现像丁子杭这种男人根本就只能当作无聊时候的消遣,而秦天不一样,他的声音、气息、身体,甚至皱起的眉头都让她着迷,她要怎么办,为了他,自尊心和脸面她都可以不要,她只想要他! 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她心里就一个想法,吻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她随心做出了行动,踮脚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这要是放在白天,她断然不敢的,也就是借着酒劲,才有这样的勇气。 她拼了命地吻他,嘴唇被当作主动出击的武器,试图用自己的热情融化他的冰冷,撬开他的世界,她飞蛾扑火一般,像是窥见了世界末日,她用最后的一个吻来献祭,悲壮而无畏。 就在这时状况激烈的关头,两人背后响起一阵惊诧的感叹。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出来找秦天的大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嘴巴大张,眼睛瞪如铃,一双手不知该去捂眼还是捂嘴。 心中忍不住感叹:“啧啧啧……刺激!太刺激了!果然女人主动起来,还有男人什么事儿啊!” 看看,平时看着孔武有力、有勇有谋的哥们儿,现在还不是被小姑娘逼到墙角强吻了,简直了!!!他既同情秦天,又暗暗嫉妒,心想着自己怎么就遇不上这种好事儿呢? 几秒钟的愣神后,秦天才想起要去拽王雅君,他双手钳住她瘦弱的肩,不断向后推,没想到那王雅君的一张嘴像是长了吸盘,紧紧吸住他的嘴唇死命就是不放开。 他真的怒了,觉得自己的底线被触碰了,以前怎么闹,他勉强可以当作是她的小脾气和小任性,但这一刻他忍不了了,也顾不得面前是不是姑娘了,用力向后一把搡开她,王雅君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到对面的墙上。 秦天黑着脸,胸腔起伏,几近怒吼:“王雅君,你疯了!!” 王雅君眯着眼睛冲着他笑,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一只刚享用完鱼的猫,她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因为她看见了秦天眼中的厌恶。 突然有眼泪从眼角滑落,泪水如洪水瞬间吞没了眼前的世界。 “疯子!” 秦天狠狠地摔出这个词,转身怒气冲冲就往后门的暗巷里走,大头还陷在刚刚的情况里,突然见男主角走了才想起了正事,赶忙小跑追过去,一边跑一边在后头喊。 “唉唉唉,哥们儿!秦天!你别走啊!豁牙来了!” 秦天头也不回,身上的怒气大头隔得老大远都能感受到。 好嘛,大头知道秦天这会儿是真怒了,也别追了,追到了说不定还得朝自己发火出气,算了算了,改日再聚吧,今天自己就别撞枪口上了,想着就停下来不追了,直到看着秦天快步走出暗巷。 路上车来车往,秦天怒气未消,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回去,这时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他看也没看就按下接听键,语气很不好:“喂!哪位?” 对方愣了一下,紧接着才说:“喂,秦天,我是江离!”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听到的那一瞬间,他的火气就都消了。 这是一个他白天夜里都在等待的电话,日常出行也总是带着两部手机,他总担心会漏接会错过,等到真的接到,他有些百感交集,他有好多话想问,好多话想说,甚至想要看看她,确认她是不是还好,是不是没受伤,但江离没有给他很长时间。 简单的交谈后,秦天挂掉电话,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大头刚往回走了一段,看了看后门,照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是王雅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走了几步,就听着巷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秦天急吼吼的又跑回来了,他真是丈二和尚,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豁牙来了?” “嗯” “我找他问个事儿!” *********** 夜深了,城市渐渐睡去。 秦天站在江滩边,久久地看着静缓开阔的江面。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响起,拉回了飘远的思绪,秦天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转身向后走去。 穿过马路,他闪身拐入一条昏暗的巷道,高矮错落的欧式建筑依次展开,那是一片旧租界的老房子,经历百年风雨后,姿态仍然高耸昂扬如酣睡的困兽,显示出旧时的气派与辉煌。 夜半时分,四周静极了,只有鞋底踩在石砖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秦天走过圆顶红砖的巴公房子,走过土黄砖墙的洋行,走过各国领事馆旧址,暗夜里的风撩拨着路边的梧桐,树影在灯下左闪右躲捉起了迷藏。 约莫走了十多分钟,拐过一个错杂的街口,视野突然光亮起来。 一片片老式居民楼簇拥而立,把旧租界紧紧围在里侧。居民楼的一楼,各色小饭店正在营业,经济小炒,兰州拉面,老幺牛杂,靓靓煨汤馆、爹爹烧烤……花样繁多,让人挑花眼。 店里人声鼎沸,坐满外出觅食的夜猫子。 不少店家把液化气灶搬到大门口,玲琅满目的食材依次摆开,老板熟稔地招呼来往食客,手里也不闲着,铁锅猛火烹炒,叮叮咚咚锅铲相碰,油烟弥漫,不一会儿就飘出阵阵浓香。 秦天快步穿过热闹的街区,在街巷间来回穿行,七弯八拐后,在一处叫同庆里的老里份门口停下来。 里份,一种有着百年历史的独特民居,大多是两层砖木结构,中间巷道两边建房,只有一条主巷与城市街道相接,有点像北京的胡同和上海的弄堂。 旧时里份属于高级住宅,居住的人非富即贵,有旅居的外国人,买办,或是国民党的军官。 如今的里份,墙头破败杂乱,牌坊也七零八落,看上去破破烂烂自带年代感,像是被整座城市遗忘的角落,与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对比鲜明。 年轻人一批批离开,留下的都是些念旧的老人,割舍不了邻里情谊,也不愿意搬去跟儿女同住。白天聚在巷道里聊聊天下下棋,太阳好时再搓几圈麻将,天一黑就早早各自回家休息,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巷道里没有灯,秦天打开手机的后置灯,往牌坊上照了照。 同庆里,没错,就是这里了! 根据江离给的几点信息,断腿老人、归元寺、算命、还有同庆里,他又找豁牙仔仔细细问了问,豁牙在那一带那可是门清,恨不得哪个老头几婚家里几个孩子都知道,一听秦天提到归元寺和断腿老头,立马就知道了。 “你是说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头儿吧?说是有点本事,挺会瞎掰乎算命的,我原本准备跟他签约的,每月给他发固定工资+提成,人家不干,说没自由……你找他干什么?” 秦天也不方便说实话,随口胡说了一个理由:“哦,有个朋友之前找他算过,很准,想找他再算算,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豁牙一拍大腿:“这你可找对人了,我之前不为了签他嘛,三顾茅庐了好多次……” 大头瘪了瘪嘴:“真没文化,三顾茅庐是这么用的吗?” 豁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别打岔行不行,您文化高,能不能往旁边让让?我这正跟秦天说着,你能不能闭嘴?” 大头翻了翻白眼,切了一声,慢腾腾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豁牙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他就住在江滩边上的那一片老租界,一个叫同庆里的老里份里,我把详细地址和门牌号打出来发给你。” 秦天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地址,确信眼前的旧式建筑就应该是了,他站在门口机警地左右观察了下,确信自己没有被跟踪。 为了以防万一,在来这里之前,他在夜店请了一个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哥们喝了一杯好酒,然后换了装,又让之遥帮忙他造型了一下,那些在暗中跟踪他的人应该一时也认不出来。 确定无人跟踪后,他就往巷子里走,巷子很窄,几辆三轮车停在入口不远,要斜侧着身子绕过。灯光扫向高处,密布的电线和铁制晾衣杆纵横交织,像一张无限延长的网,网住了旧日的时光。 巷子很长,走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四周的气氛不太多,呼吸间觉得空气中竟有一丝焦糊味,像是什么东西烧起来。 约往里走,这种感觉越明显,突然巷子最里头二楼的一间屋子里有火焰燃起,木制的窗户被烧毁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秦天边往里跑边打了119,当他跑到着火地点,二楼的火势已经上来了,黑烟滚滚,他看了一眼门洞前的门牌号,心里一惊。 “不会是断腿老头儿屋子吧?” 正说着,二楼着火的窗口突然有黑影一闪,一个人突然朝着秦天头顶就砸下来,他赶忙往旁边一躲,砰一声,那人就砸在地上。 暗红的血液很快在地面蔓延开,秦天小心翼翼靠近,借着火光朝那一处看了看。 是个男人,看起来有些年纪了,视线往下一扫,心中大喊不妙! 是个断腿! 栀子花香 屋顶突然一阵裂响,两道黑影在屋顶飞驰而过,。 屋顶上有人!秦天心中一惊! 有人早就来了?看来二楼突然着火,老头儿又突然从窗口掉落,都不是巧合! 他不管不顾就要往楼上冲,想要追上屋顶看个究竟,结果前腿刚迈出去,老人突然伸手紧紧拽住他的后腿脚踝,气息微弱地吐出几个字:“不要……不要……追了……” 说完,颤抖地抬起另一只手,向秦天亮出手心,秦天定睛一看,只见老人抬起的那只手缺了拇指和食指,伤口见骨,血流不止,看状况手指应该是被利器削掉的,剩下的三根手指头紧握着一团东西,沾满了浓稠的血液,看不清。 看来,老头儿遭人抢先一步暗算了!老头手里那东西,是想告诉自己什么线索吗? 秦天赶忙弓下腰,接过老头手里的东西,是一团纸,轻轻掰开,上面好像有字,纸张边沿有撕裂的痕迹,应该是情急时撕下然后紧紧攥成了一团,他用力捏了捏纸团,中心处似乎还包裹着什么硬物。 秦天正准备打开纸团来看,忽听见老头儿嘴里喃喃自语似乎是想向他传递一些什么。 “给……给……” 话未说完,老头儿身子一阵抽搐,趴在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秦天赶忙俯下身用手指去探老头的鼻息,没了呼吸!赶忙又去摸脉搏,似乎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 巷子里陆续有人醒来,窗子里的灯渐次亮起,一个两个推门出来,聚集在巷子里,七嘴八舌朝着着火地点走来。 不远处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呜唔~~呜唔~~拉了长音的警笛声彻底打破了城市夜晚的宁静。 来不及多想,秦天把纸团塞进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眼前的火势越来越大,夺目的火光炙烤的人浑身发烫,木质结构的老房子毁于一旦,浓烈的焦糊味中,秦天分明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淡淡的,柔柔的,栀子花香。 那香味,秦天曾在江离身上闻到过,而且她的包包里就曾带着栀子花的香膏。 ————————————————————— 凌晨时分,夜店精彩的夜生活才真正开始。 好看的妹子一波波不停从眼前过,刘富贵疲累地躺倒在座位里,再也提不起兴趣。 他这人嗨得快,累得也快,12点过后就像灰姑娘附身,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赶紧回家,就寝时间到了,该洗洗睡了! 他拍了拍一旁精神十足的之遥,大声冲她喊:“要不咱们回去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瞬间盖过了他的声音,之遥沉浸在音乐声中,忘我摆动根本没听见,冲着他大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刘富贵靠过去,又大喊道:“咱们回去吧!” 之遥这下终于听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富贵,探身过去,附在他耳边大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现在就回去?” “受不了了,要回去睡觉了!” 之遥一脸嫌弃:“这才几点啊就受不了了,这么虚?” 说完视线在刘富贵身上上下游走,搞得刘富贵老脸一红,急着争辩:“什么虚,哥那叫会养生!你没发现哥比同龄的男人都年轻嘛,这就是养生的效果,等你到哥这年纪你再看看……” 之遥懒得听,朝他摆摆手:“行吧行吧,您这小身板也经不起熬,你去找大头,让他开车送咱们回去!” 说完,又赶紧交代:“不要让他再把那个豁牙带过来了啊,吓死个人!” 说到豁牙,之遥简直心里都要有阴影了。 本来晚上大头说还有个男性朋友要过来,算是秦天和他的共同朋友,之遥一听那个满心期待、双眼放光,忙问大头:“秦天的朋友?那肯定差不到哪里,是不是也是185的大帅哥呀?” 刘富贵在一旁喝酒,听这话乐了:“谁说秦天的朋友都是帅哥了,这不还有大头吗?” 之遥冷冷瞥了大头一眼,一脸嫌弃:“他绝对是个例外,肯定是秦天朋友圈里颜值得最低底线了!” “你咋知道?” “我在网上查了呀,跟他一起比赛的那些个赛车手,个个的都是大帅哥!可不像那位爷那么奇形怪状……” 之遥说着,故意朝大头那边努努嘴,像是存心要气大头。 大头哪里能承受得了别人对他颜值的诋毁,当下气得嘴角直抽抽,他皮笑肉不笑地把桌子上的兰花豆塞进嘴里,用力咬得嘎嘣响,好像嘴里咬的不是兰花豆而是之遥本遥。 之遥看他生气的样子,觉得好玩,又故意挑衅:“怎么样,我说的不对吗?来的这个肯定比你帅吧!到时候可别忘了帮好姐妹我介绍介绍哦!” 大头冷笑着点点头:“是,确实是个大帅哥,一会儿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没过多久,秦天出去抽烟还没回来,那个豁牙就来了,大头赶忙拉着他过来介绍,还不停朝之遥使眼色。 之遥一见豁牙那矮胖矮胖、粗野油腻的长相,差点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 大头这时候来了劲,唯恐天下不乱,各种在旁边煽风点火:“豁牙,我跟你说,这位美女久闻你的大名,那是哭天抹泪非要想见你一面呀,拦都拦不住!” 豁牙一听,啥,还有这好事?到底是哪位美女小姐姐瞎了眼? 他赶忙睁着眯缝缝的小眼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小巧玲珑的美女,心里一喜,乐呵呵一把就握住了之遥的手。 “美女果然好眼光!我豁牙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没遇见几个像你这么有眼光的,美女怎么称呼?” 豁牙一边冲之遥抛媚眼,一边拿着宽厚的大手抚摸少女的柔嫩滑腻,豁牙握得紧紧的就是不松开,之遥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儿抽回手。 她脸色一沉,也不说话,心里却已经开始骂脏话。 大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偷笑,之遥气得直冲他瞪眼,心里已经把他撕碎了好几回。 之遥心想着: “这老色胚刚来就想吃姐豆腐,姐的豆腐是那么好吃的吗?” 一下子站起,压着豁牙的手腕,猛然掰住他几根手指往后一折,一切发生的突然,豁牙疼得半边身子都下意识跟着后仰,他这会儿倒是想立马松手,可之遥不干了,她紧拽着他的几根手指疯狂往后折。 豁牙大呼:“哎哟,手指头要断了,要断了!” 之遥凶巴巴冲他吼:“谁让你这老色胚毛手毛脚!” 豁牙赶忙用劲往后扯,好不容易才把手扯出来,下意识往大头那边缩了缩,一脸委屈:“哎呀,姑娘我就跟你开开玩笑,你咋还动手呢!” 大头和刘富贵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热闹,两人完全都不担心之遥会吃亏。 之遥往沙发背里一靠,谁也不想搭理,烦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好的兴致都被老色胚给搅了,要不是看在他是秦天朋友的份上,她真的会暴揍他一顿的! 气氛一时凝结,大头余光注意到了之遥投射过来的如刀剑般锋利的视线,知道再待下去指定没好果子吃,为了避免被“刀剑封喉”,借着去找秦天的由头,立马遁走。 只剩下豁牙坐在原地备受煎熬,一言都不敢发,刘富贵赶忙出来暖场。 “哎呀,都是朋友嘛,不打不相识!” 豁牙也尴尬地笑笑,不时回头往后门那边瞅,心里如鼓槌,暗骂这个大头不是东西,关键时候也不出来帮他解围。 刘富贵开始没话找话,跟豁牙套近乎:“兄弟,我听大头说你在归元寺那一块厉害得不行啊,那地方可是好地方,我以后可能还要找你谋个差事呢!” 豁牙一听这人跟大头认识,话说得也是动听,忙笑着说:“既然是秦天和大头的朋友,那就是我豁牙的朋友了,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 豁牙这话说的有几分客套,但刘富贵的话可不是虚情假意,他很认真的,就在听到大头说豁牙在归元寺的事业版图后,他把自己的后路就安排好了,等这边事儿了了,他也得找个活儿干,豁牙这里可太适合他了,说不定这位就是自己未来的金主呢! 他拉着豁牙深入浅出的交流了一翻,两人越聊越投机,豁牙也完全忘记了跟之遥之前的不快。 聊了有一会儿,大头和秦天回来了,大头一脸的八卦,感觉分分钟憋不住,他们叫了豁牙一起去了夜店后头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之遥盯着三人远去的身影,高矮胖瘦真是一点相似点都没有,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 ————————————————— 刘富贵去找了一圈,跟大头站在夜店入口处朝之遥招了招手。 之遥依依不舍地离开卡座,往外头走。 走到近前,之遥朝着他们身后看了看:“那个豁牙呢?” 大头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嬉笑道:“咋?还惦记着呢?要不我找他过来?” 说完,作势就要往回走,之遥吓一跳,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推。 “别别别,回去睡觉,困了!” 三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走了几步,之遥又想起了秦天。 “秦天,走了?” 大头一听到秦天,瞬间激发了方才的记忆,突然乐起来:“咱们的赛车手今天晚上可能都要彻夜失眠啰,噗哈哈哈哈哈哈!” 之遥听他这话,突然一阵激动:“失眠?失眠……难道……江离姐姐来电话了?” 大头摇摇头:“没,倒是发生了另一件亮瞎我眼的事!妈呀,看了不该看的,我不会长针眼吧?” 之遥好奇,连忙追问:“什么事啊?” 大头一脸神秘地朝之遥招招手:“来来来,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之遥小跑着过去,大头弯下腰用手挡住嘴巴,示意她把耳朵把凑过来。 之遥照做,踮脚附耳去听。 大头故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不能告诉你,要告诉你了,秦天非得把我抽筋剥皮不可……” 好嘛,合计是为了逗弄自己,之遥突然醒悟过来,她飞起一脚,照着大头的屁股就踹过去,大头嗷呜一声就窜出去,之遥踹了个空,气得不行,赶忙追过去。 刘富贵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了!” 话音刚落,视线就被停车区的一辆挨一辆的百万级别豪车所吸引。 刘富贵忍不住感叹:“卧槽……怎么这么多豪车,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没见啊,这会儿都快停满了,特么有钱人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头见得多了也不足为奇,一马当先奔到自己朴实无华的车边,拉开驾驶座坐进去,还是先前那辆骚粉色的jeep,不过从荆水回来后,他立马就把车拉去做了改色,改成了低调的黑色。 三人都上了车,车子很快启动,向着夜色洪流奔涌而去。 城市的夜景飞速后退,之遥打开车里的收音机,刚好播放着一首英文歌,舒缓柔情的音乐倾泻而出。 “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well i found a girl beautiful and sweet…… 一首关于爱情邂逅的情歌,听得人心间莫名一热,几个人的心神都有片刻的松弛和荡漾。 车走到半路,秦天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很急得样子。 “大头,把你的车开过来!我在同济医院门口等你!” 大头一听秦天在医院,顿时有点紧张:“你怎么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你赶紧把车开过来,我要用你的车!” “你又要去哪里吗?” “去找白露!” ——————————————— 夜渐渐深了,周游捡了些干柴,在庙里架起火堆。 在这种大山里,火堆不仅能驱寒取暖,还能吓走野兽,烧水做饭也是必须。 火光烤得江离周身暖烘烘的,她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上下眼皮疯狂打架,她倚靠着墙,只听见周游出出进进的脚步声,还有切东西的声音,铁器撞磕的声音,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眼睛一闭梦入黑甜。 梦里她又看到了陈白露,她仍旧穿着淡黄色长裙,只是这次她没有跑,她坐在地上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末了,伸手指向不远处,那里有一条笔直纤细的亮光带,带着某种不容触及的危险气息,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 突然,陈白露一转头,直直地看向江离,仿佛在梦中能看见彼此,她红唇微启,抑扬顿挫地吟唱起来。 “祝融之火散于天地,邪正斗法自有天意……” 出发 大头挂了电话,因为秦天催的急,一车人就直接奔了过去。 车子缓缓驶入医院区域,之遥老大远就看见秦天坐在医院门口抽烟,秦天一撇头也看见了他们,随手灭了烟头,拍拍屁股朝着他们走过来。 车刚停稳,秦天隔着玻璃见之遥坐在副驾,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还没等车里几人说话,他先开了口。 “你们打车回去吧,把车留给我!” 大头回头看他,觉出不对劲:“你到底要去哪里?” 秦天并不想过多解释:“我不是说了吗?去找白露。” 大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是不是江离来电话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嗖嗖一下子全投过来。 之遥眼中满含期待,忍不住发问:“真的吗?江离姐姐真的来电话了?” 刘富贵也在一旁附和:“我女神真的来电话了?” 秦天不想否认,也不想跟他们说实话,这件事他不想把更多人牵扯进来:“这件事跟你们无关,你们三个人下车打车回去,把车留给我就行。” 之遥仍然不放弃:“你就告诉我们她是不是来电话了就行,我们要知道她没事儿才放心。” 刘富贵在一旁飞快地点头,表示同意。 三个人都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天,秦天的视线在三人脸上来回扫了扫,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顿觉心头一松,表情都随之畅快起来,刘富贵有些激动,不停说:“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这种轻松的氛围很快被打破,秦天看了看之遥,又看了看刘富贵,顿了顿说:“你们俩,没地方去,想在我别墅住多久都行,照顾好包子,别饿着它。” “过段时间,荆水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安全了,你们如果要走,就把包子交给大头……” 大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秦天一下子打断:“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一切都听我的吧!” 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天马上要亮了,我得快点走了!” 之遥回头看了看大头,又看了看一脸懵怔的刘福贵,情绪低落地说:“这就要分开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突如其来的分别,大家心里头都一时难以接受,几个人一起经历了生死,又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一个月,都有了战友的情谊,一时说到要分开,心里都有些不舍。 秦天催促他们下车,大头坚持说要给秦天买点吃的喝的放在车上,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家伙连夜就要出发,这样日夜兼程,要去的地方指定近不了。 车离开医院,沿着道路开了一会儿,就看到路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大头把车停在路边,让之遥和刘富贵下去给秦天挑点吃的喝的,这会儿之遥心思活络,知道大头这是故意支开他们想跟秦天说点私密话,赶忙催促刘富贵下车,给秦天和大头留出了一个独处空间。 大头看着两人进了便利店,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跟我说实话,江离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秦天仰躺在后座久久不说话,大头心里顿时有些不爽,话出口就带了点气性:“怎么了?跟我也不能说?” 秦天抬眼盯着大头看了看,终于开口:“她现在跟陈白露的父母在一起,让我四天后在毛旺镇集合,说是能带我找到陈白露。” “你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 “就在夜店的时候……” 大头在心里合计:“……在夜店的时候?所以是王雅君亲你之前还是之后?” 大头本是无心提到这一茬,结果看到秦天一听到这件事,脸一下子黑得吓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我想想啊……应该是你走了之后接到的,所以你才又重新回来找豁牙,慢着慢着……那归元寺老头儿怎么回事?” 秦天面色稍缓:“江离在电话里提到了归元寺的一个断腿老头儿,我不刚好想到豁牙是干这个的么,所以就想着问一问,没想到问着了……” “所以你刚刚是去找老头儿了?那你怎么会突然来医院?” “嗯,我按照豁牙给的地址找过去了,结果我刚去,老头儿的房子就着了火,老头儿也从楼上掉了下来,应该是被人扔下来的,我打了120,刚刚才抢救过来了,我今天离开后,你帮我看着点,我总觉得这老头怪怪的……这个老头应该跟江离有点关系……有人想在暗中弄死他……” 大头听到这里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怎么这老头儿也跟江离扯上关系了呢?真是邪门了! “这老头跟江离有关系?” 秦天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密封袋,刚刚在医院找一个护士小姐姐要的,袋子里装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纸团。 他小心翼翼把纸团拿出来,轻轻掰开,纸团里面竟然有一个金属物,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红绳串着的手链,那链子的形式跟江离那一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手链除了一个小圆球,末端还有一把小巧的钥匙。 大头眼睛瞪得溜圆:“卧槽,这跟江离那手链不是同款吗?” “嗯,你再闻闻!” 说着把那手链往大头鼻尖下一送,一股清爽花香味扑面而来。 “栀子花香!” 秦天点点头:“所以……我怀疑那老头儿是不是跟江离有些关系!” “你联系江离了吗?她怎么说?” “我给她回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 秦天看着大头,接着说: “我这趟去还不知道情况,你在这边帮我看着点这个老头儿,我怕有人会对他下手,另外包子和那俩,都傻乎乎的,都要你照顾着点……” 他说着把纸团又重新装到袋子里,末了朝着外面看了看,只见刘富贵空着手朝着这边过来。 大头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上次在荆水,要不是我开着车突然出现,这会儿我都要给你们上坟烧纸了你知不知道?” 秦天笑着拍了拍大头的肩膀:“那头有我跟江离相互照应,你放心,她可比你厉害多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这边这些事情都需要你处理,等着你兄弟我回来!” 大头突然有些鼻酸:“你小子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回来!你一个月后还有比赛呢!你要不好好的回来,老蒋非上天遁地扒了你的皮不可!” 秦天莫名心头一热,软着语气说了一声:“知道了,我保证!” 车窗突然一阵笃笃笃的敲击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刘富贵正站在车边,龇着牙,撩着他已经长到耳际的头发。 大头放下车窗,他立马探头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得挠挠头:“那个大头,需要你结下账,我跟之遥都一穷二白、身无分文的……” 大头翻开车扶手后的储纳盒,掏出钱包,一扬手朝着刘富贵扔过去。 刘富贵一把接住,转身朝着便利店奔去,不一会儿,跟之遥两人拎着几大袋东西从便利店出来。 他们买了一堆,矿泉水、方便面、士力架、各种派,按照秦天的吩咐都扔在了后座,堆得满满当当,一副要把便利店掏空的架势。 大头看了看秦天,知道他去意已绝,自己多说无用,于是开门下了车。 秦天也跟着他下了车,两人肩并肩在路边站了会儿,都没有说话,天空微微泛白,是时候该走了,秦天拍了拍大头的肩膀,又冲着刘富贵和之遥挥了挥手,算是告辞。 大家目送着他上车,一阵轰鸣声响起,车辆很快启动,秦天降下车窗,冲着大头喊:“你可别跟我们家厉女士瞎说些啥啊,她会担心的!” 大头弯腰压低头,看着秦天,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我可没那么大嘴巴!” 秦天笑了笑,一脚油门,车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凌晨的街道深处。 ——————————————————— 宋浮尘在老朋友的宅子里修养了足足一个月,每天好吃好喝,还有私家医生上门查看他的腿部伤势,帮助他复健,他虽然年纪大了,身体素质不错,加上多年练功,伤势恢复的不错。 前几日他给江离去了个电话,结果等了半天是个竟是个男人接的,还说是无意捡到的,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难道江离真的出了事? 以前他从未担心过自己这个徒弟,她机灵、聪明、果敢,适应力强,遇事也不慌。 他虽然一直偷偷在暗中保护她,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怎么费力,所有的磨难、困苦都是她自己扛下的,眼见着她日益强大成熟起来,他也跟着开心。 只是这次打完那个电话后,他整个人莫名心慌起来,大晚上睡不着,跑到门厅里坐着,他打开古色古香的木门,夜风卷着草木香涌进来,他没有开门厅里的灯,屋外花园里昏黄地灯的光晕染过来,更添朦胧感。 他在门口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回走,无意一回头就看到了门厅里挂着那幅画,之前管家说是老哥们儿去羌族寨子里采风画得,他当时就觉得这画看上去有股神奇的气韵,不想在夜色笼罩下更添一丝神秘气息。 他久久地盯着那画看,少女的衣着虽是羌族传统样式,但衣襟处的绣着图案却有些不同,通常羌族的女装衣服上大多绣着山杜鹃或者梅花纹,但画中少女的服装不一样,衣襟一侧竟然绣着一个金色的凤凰。 这样的羌族服装,他曾在在丹木吉他们寨子里看到过,塞子面朝起伏的大山,放眼望去像是一只腾飞的凤凰,寨子因此得名凤凰寨,于是世世代代,女装衣服的衣襟处都会绣上一只金色的凤凰。 画里,少女欢快舞蹈,身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宋浮尘细细端详,没错!没错!这山没错! 所以,这画画得是凤凰寨,而这个姑娘也是凤凰寨里的? 只是,凤凰寨里人数不多,男男女女他都见过了,为何不记得有画里这么一位姑娘呢? 释比 宋浮尘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管家来时,看到在门厅里呆坐的宋浮尘吓了一跳,只见他眼底青黑,双眼微微发直,赶忙从里间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 “宋道长,你这是……一夜没睡?” 宋浮尘这才微微回过神,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查。 管家疑惑地歪了歪头,又轻声唤了一声:“宋道长?” 宋浮尘猛地抬头看向管家:“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微微欠身:“说的是就这两天了会回来!” 宋浮尘点了点头,继续追问:“他现在在哪儿?” “说是到了荆水……” 此话一出,宋浮尘的眼睛刹那间就亮了。 “他在荆水?” 管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宋浮尘起身,手抚额头若有所思,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就往外走。 太阳已经升空,柔和明亮的光线撒在花园里,给红花绿叶注入了勃勃生机。 不一会儿对面电话接通,宋浮尘开门见山:“喂,丹木吉,江离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丹木吉接了电话,在听筒那边先是一愣,很快就认出了声音:“是师傅吧?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啊?您有手机了?” “嗯,借了老朋友的光,给我新买的一个手机,还是啥智能机,我都还不怎么会用,你以后就打这个电话吧……” 说完,顿了顿,想起先前的话题被打断了,又问道:“江离最近有没有联系你啊?” “之前她打电话来问我您有没有回山上,最近我打了一次她的手机号,但是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说是捡的手机……” 江离丢手机这件事,他们这些人早已习以为常,她反正隔三差五就会丢手机,只是这一次宋浮尘的感觉不一样。 “怎么了师傅,江离出什么事儿了吗?” 为了不让丹木吉担心,宋浮尘随便糊弄过去:“哦,没事,这丫头肯定又把手机丢了,做事风风火火的,一点不长记性,我是想着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师傅,您是要回来了吗?” “还不一定……” 丹木吉踌躇了一下说:“师傅,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您要是能参加就好了……” “啥?啥时候?”宋浮尘震惊了,明明自己走的时候,这小子还单身,怎么一眨眼就要结婚了。 丹木吉在那头笑得明朗:“快了,不过还要去找释比具体看看日子……” “行,我知道了,我尽量赶回去,如果实在赶不回去,你也莫怪师傅啊!” “不会的,我怎么怪师傅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浮尘才挂了电话。 管家见宋浮尘挂了电话,忙走过去问:“宋道长,张妈早饭已经做好了,我让她给您端过来吧!” “不用了,你能帮忙安排个车吗?” “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个人,顺便去见见你们老板!” ————————————— 丹木吉这头刚挂了电话,就在阿妈的催促声中换好衣服出了门,他跟朵尕跟在阿妈后面并排走着,两人都穿着干干净净的新衣服,男的俊女的美,任谁看了都要夸赞是一对光彩耀目的璧人。 只是寨子里马上就要举办祭山会了,大家都很忙,也无暇顾及这一家。 多吉前一天下午已经去学校了,就剩下他们三人,阿妈一个晚上都在说婚礼的事儿,说到兴头上实在憋不住,大晚上跑去村长家,跟他约好了要今天一早就要上门看日子。 村长其实也是他们寨子里的释比,释比在羌族文化里是领袖一般的存在,人们相信万物有灵,信仰多神教,而释比被认为是可以连接生死界,直通神灵的人,因此非常受尊敬。 虽然日常村长跟其他人无异,但婚丧嫁娶等大事,寨子里的人都需要先问过他,说亲及结婚均要请释比合八字、择吉日,甚至直接主持婚礼。 他们到达释比家时,释比已经郑重地穿戴好,光脚端坐在地上,他身上穿着羊皮褂,头上带着猴皮帽,身边放着一个看上去已经用了很长年头的羊皮鼓。 那看起来怪异的猴头帽大有讲究,是用金丝猴皮缝制的,三条皮飘带,左右两边各镶一颗贝壳,像是一双眼睛,正面正中有一官赐“赏”字的铜牌或银牌,下面缝有几颗圆形骨牌。 传说释比作法忘记归途,幸有金丝神猴指点才得以找到归途,从此就尊称为“猴头祖师”,视为护法神。 几个人走进屋里,先向释比行礼,释比起身敲响羊皮鼓,口中唱念着古经。 那羊皮鼓直径二尺来长,单面绷着羊皮,内置一根横木便于作法时抓握,鼓槌是刺木做的,槌头包着驴皮,鼓内置两枚法铃,锤击时声音各异,却又分外和谐。 大概一刻钟后,释比停下,问了男方和女方的生辰八字,双眼一闭掐指卜卦。 “祭山会之后是吉日!” “明天就是祭山会,那就是三天后了!” 释比点点头。 一听释比这话,阿妈有些焦心:“这也太赶了,好多东西都来不及置办了……” 朵尕倒是通情达理,在一旁宽慰阿妈:“阿妈,咱们简单点办就行,我跟丹木吉感情好,也不在乎那些形式……” 一说完,意识到自己一下子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觉耳根子发红,拽住裙摆娇羞地低下了头。 丹木吉一听心里高兴,不停拿肩头故意去撞朵尕的肩头,撞完两人相视一笑,分外甜蜜。 阿妈在一旁瞧着两个孩子感情这样好,心里也忍不住的高兴。 三人谢过释比刚准备往外走,释比突然叮嘱道:“你们在风邪岭的事还没有了,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了结了……” 一听这话,三人的心情都莫名有些沉重,一路无言往家走。 此时,寨子里的人都已经出来了,明天就是祭山会了,大家要在寨子口的山坡上搭一个两米来高的白石塔,塔顶要放上几块白石,分别代表天神、山神、树神。 他们也不能闲着,回家换好衣服出门加入了大家的行列,村长应该已经将丹木吉和朵尕的好消息传达给大家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不停向他们道喜。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所有人都觉得像是沾了喜气,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 有几个老阿妈笑呵呵地调侃这一对年轻人:“哟,看来咱们寨子里不久就要添小娃娃了哩!” 此话一出丹木吉和朵尕都羞得不行,扑通扑通心跳得也厉害,朵尕耳根子连同后脖根子都红了,两人像两盏红灯笼似的,红彤彤,亮晶晶的,久久地低下头干活儿,谁都不敢先抬头,生怕看到对方的眼睛。 忙到中午,石塔搭完,大家各自回家休息吃午饭,阿妈早上就已经把午饭的量做好,稍微放在火塘里热热就能吃,大家有点饿了,都呼噜呼噜埋头吃饭,几乎没人说话。 吃完,几个人懒洋洋的窝在火塘边,看着摇摇晃晃的火苗发呆,阿妈突然开口:“风邪岭的事儿可怎么办啊?” 丹木吉一脸认真:“等我跟朵尕结完婚,我再去一次……” 阿妈赶忙阻止:“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去了,你上次去差点丢了性命……” 朵尕在一旁提出建议:“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找释比想想办法……” 阿妈默默地点了点头。 祭山会算是羌寨里非常盛大的活动了,这种活动一年也就两次,除了寨子里要隆重装点一翻,家家户户也要在屋顶上插杉枝、室内神台上挂剪纸花、点松光、烧柏枝。 吃过饭,稍微歇息了一下,丹木吉就领着朵尕上山采杉枝,顺便看看山上草药的长势。 两个小年轻手拉手在山上爬了好一会儿又不嫌累,一会儿采野花,一会儿又在树下的腐木草丛里翻找蘑菇,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林间水汽氤氲,充满了草木的清新气,放眼望去,在偌大的丛林里只有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 头顶有几只小鸟飞过,朵尕像是高兴极了,忍不住清唱起古老而悠远的歌,唱着唱着她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身子娇软地倒在丹木吉怀里,丹木吉只觉浑身发热,心跳快得几乎撞破胸膛而出。 再也忍不住,他紧搂着朵尕倒下,两人在落叶织就的天然软榻上翻滚,成年男人健硕的身体和女人香软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化成一汪缠绵春水,久久地在这密林间铺陈开来。 枝头的鸟儿惊起,扑扇着翅膀在他们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唱起了一首甜蜜的歌谣。 ————————————— 张少伟不停朝着窗外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实在坐立难安,天渐渐亮起来,他更加焦虑着急起来,等到快五点的时候,他看到巷子里有两道黑影快速闪身进了门洞。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张少伟立马机警地靠到门后,低声问道:“谁?” 门外立马小声回答:“张局,是我们。”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立马侧身进了屋。 张少伟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两个男人一边脱衣服,一边端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就往嘴里送,咕嘟咕嘟喝了一个底朝天后,高个子才说话。 “张局,我俩差点就死在哪里了,那帮人下手也太狠了,把那老头房子给点了,把老头儿直接给也扔下去了……” “东西呢?拿到没有?” 矮个子没好气: “啥东西啊,我们去哪老头儿屋里翻了半天,一屋子破烂书,没翻出啥有用的,还差点被灭口了,要不是我俩跑得快,张局,说不定今天早上你就要给我们去收尸了……” 说完,顿了顿,接着说:“张局,这活儿,咱两兄弟真没法儿干了,这是要命啊!” 高个子虽然没说话,但全身心都在表示赞同。 张少伟站在客厅里半天没说话,而后走到里面的房间拎出一个公文包,啪嗒一下子扔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你们先拿着,我现在胳膊不方便,你们需要替我去办事儿,之后完事儿之后,我再给你们五万,怎么样?”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视了一眼,立马打开公文包翻看,确实有五万块,五万块啊,他们干多久的活儿才能挣到这些钱,他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几乎是异口同声:“干,张局,我们干!” 张少伟点了点头,拖了一把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 “你们再跟我说说,你们在现场还看到了什么?” 高个子和矮个子两个人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高个子突然说:“对对对,屋里刚着火的时候,就那个赛车手去了,那老头儿掉下去的时候差点砸到他,好像是他打的119和120……” 矮个子接着补充:“我们从屋顶跑走的时候,他刚好抬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们……” “那那一波人呢?也没找到什么?” “好像在跟老头儿抢夺什么东西,具体有没有抢到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老头儿死了吗?” “够呛,我们合计送医院不死也应该差不多瘫了!对了那个赛车手跟着救护车送去的……你别说这人还挺好,非亲非故的……” 听到这里,张少伟眉毛骤然收紧:“他跟着一起去了?” 高个子点点头。 张少伟突然站起来,快步往外走:“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爸爸 江离陷入梦魇,先是见到了丹木吉,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丹木吉的呼救声,叫得那样大声,一下子就惊醒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双眼圆睁,视线一下子穿过破洞的屋顶看到一块渐渐泛白的天空,梦境的阴影开始慢慢褪下,现实感一点点回来,她轻拍胸口安慰自己,刚刚只是一个梦,只是梦。 周游正坐在火堆边熬煮着什么,也不知道是放了些什么材料,浓郁的香气直勾的她肚里的馋虫来回翻腾。 见江离醒了,他望着她指了指锅:“刚熬了粥,要不要喝点?” 江离撑着地板,一点点坐起身,盯着那锅粥看了看,用玩笑的语气说:“你不会下毒了吧?” 原本她只是开玩笑,哪里晓得周游当了真,二话不说,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江离刚想出声阻止:“那个很……烫……” “烫”字还未说出口,周游已经被烫得龇牙咧嘴,一口吐在了火堆里,末了还不停吐舌头散热气。 江离无语扶额:“你是不是傻?” 周游强忍舌尖的灼痛,用手背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怀疑我吗?我不得证明自己的清白嘛!” 江离笑笑:“罢了罢了,姑奶奶我有神功附体,就算你下毒也没关系!” 说着,往火堆旁凑了凑,伸了伸手:“行,给我来上一碗!” 周游笑了笑,从一旁拿起来一个不锈钢的碗和勺子,盛了一点粥递给她。 江离看了看他的装备,餐具、灶具、锅具一应俱全,都是那种野营款,不禁感叹:“你装备还挺齐全的!” “出门在外,经常以天为盖地为席,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好好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解决一些事情!”他说着说着,思绪忽的飘远,有一丝愣神。 江离看着他,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触及舌尖,有一股油脂的咸香味。 “你在里面放了腊肉?” 周游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 江离说着又舀起一勺粥,盯着看了看,煮到软糯化开的米粒中参杂这着一根根切成细条的腊肉丝,又吃上一口,那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阿妈,常年在外,最让她想念的就是阿妈做的腊肉,那味道真是一绝。 不知道阿妈、丹木吉还有多吉最近过得怎么样,希望他们能一直平安健康,但脑中不好的回忆跟她唱起了反调,不好的记忆瞬间涌现,她又想起了刚刚梦里丹木吉的呼救,还有在地底下接到的那个只有呼呼风声的电话。 其实此次去凤凰寨除了解决陈白露的事,也是因为心里实在担心丹木吉一家,想着要去看看才放心。 一时心绪不宁,碗里的粥也去喝不下去了。 “你电话再借我一下!” 周游把碗搁到地上,刚准备起身,那对老夫妻醒了过来。 两人全身都汗湿了,衣服和发丝紧紧粘贴在身上,男人后背疼得死去活来,中间晕死过去好几次,开始还又嚎又叫的,这会儿喊也喊不出来,嘴巴吭吭唧唧直往外出气。 老妇人倒是个硬茬,胳膊都没了,牙帮子咬得咯咯响,也不叫唤一声,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江离,像是要用眼神将她生吞活剥。 江离冲着他们邪魅一笑:“哟,醒啦?怎么样,要不要来点粥?” 说着悠哉悠哉地往墙上靠了靠,端起粥又喝了一口。 老妇人心里那个恨啊,奈何现在被绑了,胳膊也废了,就算有心也无力跟她抗争了,但看见江离那个得意的样子,心里到底是不服,眼睛一横,朝着江离就啐了一口,唾沫带着血丝,嗖一下就朝着江离飞过去了。 一切尽在掌握,江离冷目一横,稍稍一偏头,连带着一个探身前扑,速度很快,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一只手已经紧紧扼住了老妇人的脖颈,另一只手还稳稳的端着装粥的碗。 她贴近老妇人的脸,手上用了狠劲,妇人梗着脖子,脸憋的通红,一双眼睛因为窒息几乎要暴凸出来,挣扎着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 死亡只在一线之隔,一旁的周游刚准备出手阻止,江离嘴角突然带上了一抹笑意,一下子松开了手。 “记住,没有下一次!” 她冷冷丢出这句话,挪回原位继续喝粥,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老妇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里仍不讨饶:“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江离立刻敛了笑容,面上浮出阵阵寒意,她死死地盯着妇人,眼中尽是狠戾,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不敢?!” 不知怎么,看到江离那个样子,老妇人心里登时有些发毛,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杀死自己和丈夫其实易如反掌,死?她还不想这么快死,她还要去凤凰寨,运筹了这么多年,决不能在眼前功亏一篑。 老妇人用力咬住下嘴唇,合着腥咸的血水咽下了这口气。 周游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断在给江离身上加码,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像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美、冷、狠,三重元素聚合在一起,往往会让很多男人疯狂着迷。 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怕! 看到江离周身散着寒意,狠戾发狂的样子,他心里突突的,不敢轻易靠近,不过毕竟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什么危险的地方没去过,竟会被一个姑娘吓到?男人的自尊心实在不允许,他面上表现的镇定自若,但身体十分诚实,几乎是身体的条件反应,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江离一个控制不住会伤及自己这个无辜群众。 他也装着无事发生,正准备低头喝粥,江离突然叫了他一声。 “周游!”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游浑身一抖,出口时话就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以后别那么白莲花,出门在外多带着一点防人之心,刚刚你是怕我杀了他们?你要是知道他们做的事,只会怪我为什么不早点下手!” “啊?我只是觉得……” “这两个坏东西,杀人无数,单单在荆水,作案就好几起,死者都是身首异处的惨样!甚至连女儿的男朋友不都放过,一心想要杀掉他……” 周游一听这话,愣了,他看看那对老夫妻又看看江离,内心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对老夫妻跟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怎么会?” 江离又叹:“你这么傻白甜,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没吃亏也是奇迹!” 说完,把最后一点粥喝了个干干净净,把碗扔给周游,一下子想起了打电话的事。 “行了,把电话拿过来吧!” 周游走到角落里打开包,翻出手机按了按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几个未接电话!” 莫非是秦天那边出事了?江离心里有些着急,赶忙说:“快拿给我看看!” 接过手机 ,看到上面那串熟悉的号码,她心里有一些慌,赶忙回拨了过去。 此时的秦天已经开车离开了荆水,看到来电后,他连接好车内蓝牙,接通了电话。 “喂,秦天,你那边怎么样?” “出事了……” 一听到这话,江离心里就萦绕着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秦天降低了车速,开始讲述自己在同庆里的所见所闻,以及断腿老头儿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事。 江离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等到秦天讲完,她也一直没出声,秦天还以为电话线路出现了问题,连忙叫了她两声。 “江离,江离,你还在吗?” 又是一阵沉默,江离嗯了一声,像是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出口时的话语都带着颤音。 “秦天,那个可能是我爸爸……” 出乎意料的答案,冲击力太强,秦天下意识刹了车。 “什么?” 江离扶着墙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屋外,屋外天色已渐白,大山脚下的清晨静谧舒朗,只有鸟雀在低鸣。 “八年前,他去考古现场的时候失踪了,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一枚刚刚出土的铜骰子,我找了他八年……” ——————————— 大头这边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就接到了秦天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很着急,意思是让大头赶紧立刻马上去医院守着那个断腿老头,不能出半点问题,一定要等他们回来。 大头听出了此事重大,不能有一点闪失,立刻把睡在隔壁的刘富贵和之遥叫醒,三人临出门的时候,包子一下子蹦到之遥怀里就怎么都不下来了,没办法就只好带着它了,三人打了辆出租车就重新往医院赶。 之遥睡眼惺忪一脸懵:“秦天到底咋说的,为啥叫我们守着那个老头啊?” “他没有细说,只是说一定要看好那个老头儿,听语气很着急,应该很重要!” 下了车,三人就直奔老头儿的病房,两个小警官守在一间病房门口,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们刚想走过去,就看见两个穿着医生制服戴着帽子口罩的医生推着病床出来,在门口跟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就推着往电梯间这边走过来,两个小警察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就在跟他们三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走在前头的那个医生下意识低下了头,往里让了让,大头觉出了一丝不正常,故意往医生那边靠了靠,抡起胳膊冲着医生的胳膊撞过去,结果却撞了个空。 大头心里一惊,这个医生没有胳膊?! 筹码 最近各种坏事儿接二连三,金爷简直焦头烂额。 荆水的据点毁了不说,还惹了一身骚,警察虽然没找到什么证据,但三番五次上门查他们,搞得人心惶惶,再加上血丹存货不足,各方买家早已按耐不住在打探情况了,要是知道仙女山被毁了,那后果不堪设想,那些可都是惹不起的主。 他坐在吧台后喝了一口威士忌,喝到后来酒水混合冰块一起滑进嘴里,他眯着眼睛粗暴地咀嚼着冰块,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身后的老式留声机里传出轻柔黏糊的歌声,都掩盖不住嘎嘣嘎嘣冰块碎裂的脆响。 嚼到后来,整个牙床被激地一阵酸疼,他突然忍不住,抄起手里的玻璃杯狠狠砸向前方的柜台,轰隆一声巨响,柜子上方珍藏的好酒碎了一地。 一众小弟听到声响,立马冲进屋里。 “金爷,没事吧!” 金爷趴在吧台上头也不抬,脊背弓伏着,暴吼一声:“滚出去!” 所有人都吓得浑身一震,互看眼色,退到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鬼婆跟黑子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屋里的声响,走过来冲着小弟们摆摆手,小弟们立马明了,迅速退下。 黑子留在屋外,鬼婆笑意盈盈地抬脚往屋里走,鬼婆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音,一直走到金爷身边站定,他才发现。 他冷冷的看了鬼婆一眼,心里暗暗为刚刚的情绪失控而后悔,他不应该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特别是在这个死老太婆面前,想到这里,脸色铁青地转过脸去。 “金爷,您生这么大的气,这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金爷鼻腔里哼哼了两声,没接茬。 鬼婆轻笑了两声:“没想到啊,咱们大名鼎鼎的金爷也会这么沉不住气……” “只要找到那个鬼丫头,一切就还有机会!” 金爷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眼角一横,眼底满是锋利凶狠。 “怎么?这一切还不是拜鬼婆所赐!你要不偷瞒着我,何至于让那个火……” “瞳”字还没说出口,金爷就意识到了这个词不适宜直接说出来,赶紧住口,朝着屋外看看,见黑子站在门口,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将先前的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接着说:“何至于让那个女的给跑了!” 鬼婆自然知道金爷这是在借题发挥,仙女山毁了不止他有损失,自己也有,地下城垮了,责任也不在自己,只不过就火瞳这件事,他能稍稍抓住自己的把柄。 不过她也能理解金爷,恶事做尽才积攒下的老本,为打造那地下城砸了不少钱,现在毁于一旦,连片水花都没看到,换谁能不气呢? 想当初仙女山被毁,她要不是躲到水晶棺材里才侥幸逃脱,恐怕早已经魂归九天了吧,她也恨了好久,恨不得将那江离挫骨扬灰…… 但现在骰子已经跟火瞳合体,凭她一人之力去对付,无异于以卵击石,势必要借助金爷的势力,才有可能抓住火瞳,到时候再新账旧账一起慢慢算,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所以,听到金爷的话倒是也不计较,甚至还放低了姿态,试着说着软和话。 “金爷,还在为这个生气呢,我之前不已经跟您解释过了吗?人多口杂,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我不也想等着一切确认之后再告诉您嘛,再说了那骰子已经开启了,我自己哪里有本事一个人对付她,还不得靠您……” 她边说边观察金爷的脸色,见他黑着脸没反应,又补充道:“金爷,找那个丫头的事,已经有点眉目了……甚至还有一点意外之喜!” 说着朝屋外的黑子招了招手,黑子快步走进来,回身关上了门。 “来,你跟金爷说一下情况……” 黑子点点头,拿出一份已经泛黄的荆水当地的报纸,金爷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是一份差不多八年前的报纸了,上面登载着一则新闻,标题是“文物骰子失窃,竟是考古工作者监守自盗?” 金爷眉头皱了皱:“这是?” “八年前,省考古队在荆水的李家堡发现一处古墓,很有考古发掘价值,薛兴国因为有着丰富的考古经验被请到了一线参与考古发掘,之后出土一枚鎏金铜骰子,跟河北博物馆那一枚形制很类似,当时消息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那骰子并不是一般的骰子,懂得人自然懂,暗中窥探的人自然不少,不过这种考古发掘的东西很难下手,因为很容易惹麻烦,有点得不偿失,不过之后蹊跷的事情发生了,薛兴国和那枚骰子一起失踪了……” “当时负责调查这起案子的警察叫张少伟,这个人鬼婆应该很熟悉。” 说着看向鬼婆,鬼婆点了点头,接过话头:“不错,这个人,早些年去过仙女山。” “那时候,仙女山被很多人誉为人间的最后一块净土,他跟女朋友也去过,仙女山长时间大雾,女朋友不小心走散了,他找过来的时候刚好被抓住。” “我看着他这人有些本事和手段,年纪轻轻靠着女友爸爸已经已经爬到一定位置了,就想着放他的血还不如放他出去,放长线钓大鱼,我当时故意给了他一个选择,要么放他,要么放他的女友,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们猜怎么着?” “这个狗男人竟然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当下跪趴在地上乞求我放他出去……呵呵……” “我最看不上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自然不会让他过舒心日子,我要让他活得生不如死,呵呵……我给他下了血蛊,令他听命于我,血蛊这东西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发病起来那是噬骨灼心不比死了好受,后来听说一年不到吧,他就跟女友的亲妹妹结了婚,啧啧……” “大概八年前,我听到各处传来的风声,说是在荆水发现了骰子,我便让他去运作,这个狗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后薛兴国失踪了,骰子也不知去向……我当时一度怀疑是这个狗男人杀人灭口把骰子藏起来了。” 金爷不解:“这说来说去,跟火瞳有什么关系?” 鬼婆眼中精光一闪,面纱下的嘴角泛起笑意:“当然有关系,这个薛兴国,就是那个鬼丫头江离的父亲!” “这个狗男人应该有一段时间怀疑过薛兴国是不是把骰子偷偷交给了女儿,所以监视过他女儿一段时间,当然除了他,暗处还有很多觊觎骰子的人,我当时还想着让他把那丫头绑到仙女山去让我看看,哪知那鬼丫头机敏灵巧得很,知道有人监视,甚至有人甚至试图要她的命,有天夜里偷偷跑了。” “后来有人报警,说在江边上捡到了一个小女孩的鞋和书包,里面还有学生证件,过了几天有船在附近江面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名女尸,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死了……我也没有怀疑,毕竟这世道凶险,她小小年纪,母亲出走父亲失踪,算是无亲无故了,周围又是一群人虎视眈眈……”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一直让黑子暗中派人盯着那个狗男人,发现近段时间他十分不对劲,在荆水的时候,他还偷偷去了那个鬼丫头住的酒店,应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想要去确认,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骰子。” 金爷有些不解:“这骰子……这么好找?” “当然这都是我的推测,但根据各方监控,还有张少伟老婆的那个电话,我断定,他在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拿到了骰子,并且带在了身上,只是那时候骰子就已经开启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结果就是他废了一条胳膊,然后骰子到了那个丫头手里……” 金爷还是不懂,这些陈年旧事跟现在他们找到火瞳有什么关系。 鬼婆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往吧台边靠了靠,朝着黑子扬了扬头,黑子立即心领神会,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之前鬼婆跟您说过,从山上逃跑的那一对陈氏夫妻带着那个丫头势必会去凤凰寨,那里算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只是他们身上负了伤,光养到能上路就最少得一个星期,再加上他们绝不敢走大路,各种弯弯绕绕,也没法儿开车,这样算一算至少得走上十天半个月,我们这边倒是不用着急跟过去,盯紧现在那群人就行,当然还有那个张少伟。” “结果这一盯,有了点意外之喜……” “哦?”金爷听到这里,眼睛腾一下亮起来,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 黑子挑了挑唇,眼中尽是邪恶笑意:“在江滩边的老租界同庆里的老房子里住着一个断腿老头儿,藏着不少秘密呢……” 说着举起一只紧紧攥拳的手,朝着金爷手心慢慢打开,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金爷接过去,放在吧台上小心翼翼铺展开,是纸张的一角,有不规则的撕痕,纸张不是现代的工艺,纤维很是粗糙,上面没有字,只有边边处有点图案。 他凑近一看,画着应该是一个着火的骰子,只不过只有半边。 看了这张纸,金爷顿时来了兴趣:“这是从老头儿那弄到的?” 黑子点了点头,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更主要的就是,从张少伟的反应来看,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他要找的薛兴国!” 金爷越听心里越兴奋,脸上先前的阴霾瞬间消散,忙不迭地问:“那这老头儿现在在哪儿?” 鬼婆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会儿,张少伟应该有所行动了吧?咱们等着就行……” 黑子笑着点头附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鬼婆转头看向金爷: “怎么样金爷,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等咱们去凤凰寨的时候,不就有个筹码在手里了吗?!” 说完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怪异粗砺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 大头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管不顾赶忙一下子扑到了那张病床上,趴在老头儿身上,然后偷偷转过脸,不停冲着刘富贵和之遥挤眉弄眼。 两人一时都有点懵,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头心里那个急啊,火烧火燎的,心想这俩猪队友,关键时刻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 大头死扛着就不挪位置,病床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那两个医生有些着急,试图去拽他,警察也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 这时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大头突然一开嗓子嚎起来,像是疯了的唢呐,还带着韵律和调调。 “呜呜呜,啊啊啊,爹……我们找的你好苦啊……哎呀我的爹哦,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到头来成了这个样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大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旁边的刘富贵和之遥一愣一愣的,大头趁着伸手抹眼泪的空挡,眼睛不停朝着他俩眨眼暗示,在大头的不懈努力下,两个猪队友终于幡然醒悟。 两个人也是实诚,几步上去,扑通扑通就跪在病床边,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之响亮,听得一旁的警察同志膝盖骨都一寒。 刘富贵和之遥虽然入戏晚但是投入啊,哭得那个昏天黑地、地动山摇的,看得一旁的警察同志都忍不住跟着抹泪。 那里是住院部,还是休息时间,警察同志感动归感动,毕竟顾忌这么哭天抢地的着实影响不好,于是上前一顿劝说,最后好劝歹劝总算是把他们给劝住了。 两个医生应该没有料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发展,懵怔地站在一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警察同志见众人都冷静了,才开始问话:“据我们所知这老人一直独居,没有子女,你们是病人什么人?” 编瞎话大头当仁不让:“他是我们的亲爹,早年间生活不如意,跟母亲闹了点矛盾,就离家出走了,一直没回过家,我们不知道他过得这么惨啊,我们也是看了新闻才赶过来的……刚刚一看那个病床上挂的病人信息,我就认出来了,就是我们的爸爸呀……” 说着说着,情感上涌,又忍不住挤出了几滴眼泪,让整个剧情更加自然逼真。 警察守了这么久,本来也累了,见终于有家属过来,而且哭得有情感有温度的,心中松快了不少,倒是没有起什么疑心。 只是看了看大头高大壮硕的身躯和那方方正正的大脑袋,又看了看刘富贵那细胳膊羸弱的样子,最后视线又落在娇小可爱的之遥身上,这三人差距实在太大,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警察同志一脸不敢置信:“你们仨……是兄妹?” 大头赶忙否认:“不不不,这个是我兄弟,那个是我媳妇!” 一听这话,之遥立马不乐意了,暗中怒瞪了大头一眼,仿佛在说:你竟敢占我便宜?! 大头对此自动屏蔽,权当没看到,又投入到了斗智斗勇的剧情中。 大头当然知道那两个神情诡异的医生有问题,说不定就是秦天口中要动老头儿的人,于是故意出声询问警察同志:“你们刚刚是要推着我们的爸爸去哪儿啊?” 两个医生一时语塞,踌躇着没说话,警察见状担心产生什么误会,忙开口:“哦,医院考虑到老先生的状况不好,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个单人间,刚刚空出来,说是要给他转过去。” “不过,既然家属来了,你们决定吧!” 大头试探地问:“那单人病房要多出钱吗?还是说跟现在的病房一样价?!” 这时,刘富贵突然戏精上身,加入了热演,语气很不好地说:“弟弟,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即使单人病房要多交钱,做儿女的不应当出吗?钱不是问题,医院好好安排就行……” 大头一听,心道好嘛,这家伙胆子大了,竟然也趁机占我的便宜? 警察生怕两方意见不合吵起来,赶忙出来解释:“刚刚这两位医生说了,算是医院专门为老先生破例,换病房不需要加钱……” 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位医生。 大头点了点头,死盯着那两个医生,阴阳怪气地说:“那感情好啊,咱们赶紧搬过去吧,这医院可真是好,医生大半夜不睡觉来帮忙换病房,等我们爹出院的时候,一定给你们送面大锦旗!” 说着不停催促起来,两个医生有些犹豫,个子矮点的医生在后面拿胳膊轻轻撞了撞那个没有胳膊的医生。 大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道:小样儿,咱们带着警察叔叔去,看你们还能怎么装! 过了一会儿,那个没有胳膊的医生才应道:“行啊,那咱们走吧?” 高山雪鲤 宋浮尘是说走就要走的那种人,说完让管家备车,就拿着个布包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也没啥可收的,就几件衣服,还是管家专门给他买的换洗的衣衫,商场肯定没有适合他的,管家专门打开手机上的购物软件让他挑。 宋浮尘之前哪里见过这个啊,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凤凰寨的老阿妈们亲手染亲手做的蓝布长衫,长时间在群山峻林中游走,跟这个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算是脱了节,啥?用个手机就能买衣服?都不用出门?也不用去商店?简直不敢置信! 他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出两日,管家抱着个快递盒子回来了,当着他的面拆开,都是前几日在网上买的衣服,那时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到了科技发展的日新月异,他这个老头子要是生活在城市里,肯定连衣服都不会买…… “哎,我们这样的老古董就要被淘汰啰……” 他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埋头收拾,收拾完迈步就要往外走,管家觉得他伤刚好,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想劝他在别墅里多待几天,反正老板也快回来了,但是宋浮尘坚持,管家实在没办法,就给老板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石老头一听,倒是很开心。 “宋道长想来荆水?好啊,你赶紧给他安排个车,你最好陪着,他现在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他。” 管家叫了一声“宋道长”,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示意他接电话。 宋浮尘接过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石老头就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宋道长,终于呆不住了?” 宋浮尘鼻子里直哼哼:“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连你池子里养了几条鱼我都数清楚了,再待下去,我腿是好了可是人疯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 “你别笑啊,你现在是不是荆水?你让他们给我安排个车,我马上过去找你,我有事儿要找你……” 石老头故意调侃:“实在想不到,宋道长会这么想老夫啊……还要来荆水见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哈……” 宋浮尘一吹胡子一瞪眼,骂道:“你个老匹夫,屁话怎么那么多,我是有要事要办,顺道去看你!” “嘿,你堂堂一个道长,竟然还骂上人了……” “我乐意,行了不跟你废话了,赶紧的啊,让他们安排车!” 说完,也不管石老头说了啥,就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扔给了管家,末了忍不住对着管家吐槽:“这个石老头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多话,真是让人不胜其烦……啧啧啧……” 管家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重回荆水的路上,宋浮尘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这座小城仍然一派安宁祥和的样子,好似无事发生,生活照旧。 看着飞速后退的景致,他心里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担忧,也不知道江离现在到底在哪?是不是安全? 可能在地下受了损伤,他的感知灵敏度大不如前,对于江离身上血的味道的感知能力下降的厉害,以前割破手指把血往鼻尖下一抹,再闭目向着四个方位凝神片刻,就能大致判断她所在的方位,几公里的范围内甚至能精准定位呢,不敢说比现在高科技的啥gps厉害,但也能八九不离十。 现在不太行,前几日他在别墅里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搞得自己后来都有些气恼了,饭也不吃就去睡觉了。 算了,算了,有句俗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操心再多,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正值中午,石老头儿提前在荆水的一间私人菜馆定了一桌席,宋浮尘一路上没吃啥,就早上吃了俩包子,这会儿是真饿了,刚到地儿,还没来得及老友叙旧,就被引到了楼上的包间。 好家伙,那菜馆里面装修的比五星级酒店装修的还浮夸,金碧辉煌的,各种欧式壁画、吊灯,完全不像吃饭的地儿,宋浮尘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嘴巴张的得都闭不上了,只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走到里面都觉得不得劲。 于是不停拿胳膊肘杵石老头:“唉,咱们来这里吃饭?非要整这么大排场啊?咱老哥俩不至于……不至于……” 石老头笑笑:“既然你来了,肯定要拿点好的招待你,听说这里的鱼不错,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宋浮尘无语:“这鱼还能有啥特别的……” 石老头儿不说话,一脸神秘地带着他进了包间,不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上一道菜就报一道菜的名字,上完之后宋浮尘才知道,好家伙,这是全鱼宴呀! 菜品都是鱼身上的个个部位,鱼眼,鱼头,鱼皮,鱼身……道道制作考究,排盘也好看,中西结合的艺术风,搞得宋浮尘看了半天都不好意思下筷子。 石老头见宋浮尘半天不动筷子,赶忙说:“吃啊,吃啊,怎么都愣着呢?” 赶忙扬手招呼管家、司机、助理等若干人等一起上桌吃饭。 宋浮尘试着夹了一筷子鱼肉,立马真香了,只感觉那鱼肉厚实q弹,仿佛是在唇齿间蹦跳舞蹈,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鲜味满满溢出来,勾得宋浮尘立刻食欲大开,埋头呼呼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口是心非的埋怨老友:“你尽整这些糖衣炮弹,就是要腐化我吧!” 又吃了一会儿,他越吃越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于是停下筷子看向石老头儿:“这鱼……我好像吃过!” “你吃过?” “以前在昆仑山,我抓到过一种鱼,叫高山雪鲤,那鱼只能生活在温度极低的冰川水里,牙齿极其锋利,咬人嗜血,据说很罕见,我抓起来烤着吃过,肉质紧实肥厚,鲜香四溢,跟这个鱼肉的味道极其相似。” “那就没错了,这儿的女老板很爱到各处冒险,说是去爬哪座雪山的时候尝过这种鱼,就当时抓了几只回来,潜心研究这种鱼类的繁殖好几年,还专门修了一个低温鱼池,反正啊,这种鱼一般人可吃不到,今天我还是托了关系……” “哦?”宋浮尘一听,倒是对菜馆的女老板产生了一些好奇。 石老头突然就有些兴致寥寥,打不起精神:“咱们宋道长果然是见多识广,我本以为今天能让你尝尝鲜呢……唉……” “哎呀,这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记那味道了,今天能吃到也是极好!极好!” “真的?”石老头挺好哄,一听宋浮尘这话,立马情绪又好转了。 “那是当然!” 说着就又呼呼吃起来,一顿风卷残云后,他后仰在椅子里满足地打着饱嗝。 石老头笑着开玩笑:“是管家工作不到位吗,怎么把咱们宋道长饿成了这样?” 管家看了看两人,倒是回答的很高情商:“可能是宋道长体恤我的工作,也不好提意见,日常我问他吃这个可不可以吃那个可不可以,他都没提出过异议,所以委屈了自己。” 宋浮尘连连摆手,朝着石老头一横眼:“嘿,你这个石老头唯恐天下不乱是吧,你这是在故意挑拨我跟管家的关系啊,人家那安排的好的,每天好吃好喝招待我,简直皇帝般的待遇,我这人在外风餐露宿粗野惯了,几时能有这样子的待遇,刚刚也是饿极了,哈哈哈让大家见笑了哈哈……” 一屋子人都知道两人是在打趣,也都跟着笑笑,气氛其乐融融。 等一桌人都吃完了,服务员又出来上水果和甜点,两个人就聊开了。 宋浮尘一边啃西瓜,一边问石老头:“你来荆水干嘛的?” “抓孙女!” “啊?”宋浮尘也是没想到。 “哎呀,我这孙女太调皮了,太爱玩了,觉得我把她管得紧了些,就闹脾气跑了,之前也就走了几天,没钱花了就会灰溜溜回来,这回走了一个多月了……” “哟,这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多危险啊!” “这我倒是不怕,绝对不吃亏的主儿,这丫头脾气爆着呢,以前在学校,那么点小个子,把班里的几个男孩子都揍哭了……挺像我的,哈哈……” “那你还怕啥,非要来把她抓回去?让温室的花朵在外历练历练也挺好啊!” “我不是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没钱花嘛,我们孙女嘴刁惯了,外面那些东西都不吃的,还有一换床她也睡不着,给她的信用卡她都好久没刷过了……” 石老头儿越说越担心,只觉锃光的脑袋里嗡嗡地响,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孙女在外吃得好睡得香还交了一群好朋友呢? 过了一会儿看向宋浮尘:“那你来荆水干嘛的?应该不是为了见我的吧?” “我啊?抓徒弟?” 石老头乐了:“啥?你徒弟跑了?那一定是你这人太严厉了,把人吓跑了吧!” 宋浮尘倒是一本正经:“那倒不是,上哪儿能找到我像我这么好的师傅啊,她跑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浮尘急着要去南门街那一块儿看看,几人就起身出了门。 菜馆院子的角落里有几颗大的樱花树,开得正盛,树下的摇椅里躺着一个姑娘,穿着一件淡绿色改良式的中国风裙装,微风拂过,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姑娘也不动,任凭粉红色的花瓣在身上、脸上、头上铺了一层,那场景太美了,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看得愣神。 石老头儿指了指那姑娘,低声对宋浮尘说:“呐,那姑娘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竟然这么年轻!” “这叫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们啊……都老啰……” 一行人出门上了车,直奔南门街那一块儿的老城区,石老头不知道宋浮尘为什么非要去那里,怪不吉利的,但心里又忍不住的好奇,于是跟着他上了一辆车。 在车上他实在憋不住,问道: “你要去那一块儿干啥啊?那一块出了大案子,地底下埋了好多冰冻的死人,还找到好多小孩的尸体,惨的哟,听说荆水市的那个殡仪馆快忙死,连着一个星期烟囱里的黑烟就没停过……啧啧啧……” 宋浮尘静静的听着,没说话,听着听着他突然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麻烦找一间香纸店,我买点东西……” 南门街这一块彻底被封了,外围还拉着警用警戒线,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商铺也都关了门,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宋浮尘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回身告知石老头一行人就不要跟了,自己去给亡者做个法事超度,愿他们能脱离苦难、早登极乐。 他拎着从香纸店买的几袋子纸钱、线香就往里走。 虽然宋浮尘在电视和报纸新闻中已经看过了现场图片,但真正亲眼看到带来的震撼感还是无以复加,高耸如冰川的冰块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硕大的坑,有多大呢?他感觉得有5个足球场那么大。 坑很深四周都用防扶栏和警戒线拦着,宋浮尘站在坑的边边上,小心翼翼往下看了一眼,曾经在地下的那些黑色回忆一下子又涌上心头,不禁脊背一寒,地坑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永远填不满,永远虎视眈眈直视着人间。 他挑了一块稍稍平坦的位置,席地坐下,点燃了几根线香插在土里,又点燃了一叠纸钱,右手晃动手铃,低头诵念《太上救苦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就这样从太阳当空一直念到了太阳西斜,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准备往回走,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应该也在祭奠亡魂。 男的神色凝重立在一边,女的一身黑衣,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跪伏在地上低声抽泣。 “于波,小杰,你们都安息吧……呜呜呜……” 宋浮尘走近了一点,就感觉那女人周身散发出一种怪异光,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惨白消瘦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中了血蛊!” 埋伏 医院后面有一栋新修建的住院大楼,那独臂医生的意思是新大楼里条件好些,要把老头儿换到新楼里面去。 大头想着,行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俩能耍什么花样?于是无人反对,一行人坐着电梯下了负一楼。 从电梯出来,负一楼是个巨大的停车场,一侧有一条地下通,连接着新的住院大楼,可以直接推着病床过去。 一出电梯,大头就有些暗暗后悔了,心里暗道:失策!失策!早知道就不挪窝了!那地下停车场太大了,总感觉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来个满盘皆输。 万一有车突然冲出来抢人怎么办?万一这俩人身上有家伙怎么办?他们这三个弱鸡武力值真的不行,要正面冲突的话,那不完蛋了吗? 大头想着想着,又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刘富贵和身材娇小的之遥,越看心里越没底,不禁摇了摇头,除了自己这大身板,一个抗造的都没有……但现在又已经走到了这里,想再上去也不可能了…… 不过几秒钟后,他就迅速认清了一个现实,如果别人真要动手,在哪里都会想方设法动手,楼上也未必安全,想到这里大头心中的忐忑稍缓,与其战战兢兢、胡思乱想,不如提前做好准备,于是低声提醒刘富贵和之遥看紧一点。 刘富贵和之遥看到大头神色凝重,知道事情不简单,立刻抖擞精神死盯着那俩医生,眼睛都不带眨的,生怕一眨眼病床就被推跑了,后来实在不放心,又一左一右紧拽着病床的横栏,活像两大贴身护法。 不知道“睡神”包子是不是在之遥怀里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机警地探出头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瞄了瞄,最后锁定了那两个陌生的目标物。 一行人出了电梯向右,直往地下通道里走,大头走在独臂医生边上,不时回头往后看,见两个警察同志在后头跟了上来。 幸亏还有警察,看到警察身上的那身警服,他莫名有些心安,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在荆水的时候,他们刚从地下逃出来报了警,见到警察来时他内心的激动。 可这样的安心感没有维持多久,几秒之后,警察身上的电台突然响了,里面传来指挥中心的指令,说是医院附近发生一起抢劫案,让附近的警员速去支援。 突如其来的出警任务,两个警察同志立马拔腿就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冲着这群人喊:“你们自己过去吧,我们这边有案子了。” 大头望着两个警察渐渐远去的背影,嘴里“哎哎哎~”声不停,眼神满是哀怨。 独臂医生见警察离开了,像是突然卸下了伪装,动作夸张地转了转脖子,松了松肩膀,眯缝着眼睛看向大头,眼里闪出精光,大头被看得浑身发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他在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警察叔叔走了,下面只能自己凭本事了!大不了拼了!我大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什么仙女山、地下城,爷都走过一趟,还不是活着出来了?难道还会怕这个独臂的男人?” 他边想边拿眼睛前后瞟,暗中打量起这俩假医生,心中开始战力布局,如果只有这俩人动手,他们三个对付起来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自己对付独臂,另外两个对付那个矮个子,难道还对付不了吗?够了! 不过怕就怕,根本就不止这两人……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大头拿出来一看,是秦天来的电话,立马接了。 秦天在那头很着急:“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大头斜了一眼旁边的独臂,故意大声说:“恩,我们到了,你们马上过来,记得多带几个兄弟,你们不是还没见过老爷子么,对了对了,多买点水果,老爷子爱吃香蕉。” 秦天听了大头的话知道情况不对,赶忙压低声音:“大头,你们是不是被埋伏了?” 大头没有正面回答,自说自话道:“行,你们快点吧!” 秦天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完了,大头那边肯定有麻烦了,心里真是万分焦急,既怕那断腿老头儿生命受到威胁,又怕大头他们有危险。 他当时接了江离的电话,一刻也没犹豫,立马狂打方向盘掉头往回赶,到底是走了一两个小时了,车已经开出了荆水,现在心急如焚,也于事无补,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啊!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攥紧,手指间的骨节根根分明,皮肤下蜿蜒的血管也暴凸出来。 “大头,不行就撤!听我的!” 大头在那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秦天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刹车声,然后是呼啦呼啦滑动的开门声,根据开门方式和声响判断,应该是那种微型商务车或者面包车,来的人应该不少。 沉重嘈杂的脚步声很快靠近,大头的电话突然摔在了地上,听筒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但通话没有挂断。 秦天很慌,立马把车停在了路边,在这头喊:“喂,喂,大头,大头,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打斗和脏话狂飙的声音,不过很快一切就偃旗息鼓,只剩下包子狂躁的叫喊。 “汪汪汪……汪汪汪……” 片刻后一切声音都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秦天判断电话那头应该在一个空旷封闭的空间里,因为他听到皮鞋底叩击地面的回响,哒……哒……哒……一点点靠近。 有人拿起了手机,先是轻笑了一声,才拖着长音吐出一个字。 “喂~” 是个男人的声音,秦天很熟悉,甚至两人还打过好几次照面了。 “黑子!” 黑子像是对秦天能立马认出他感到很高兴,唇角渐渐挑起,又是一阵哼笑后,语调轻快地说:“告诉江离,她爸爸现在在我们手上,当然还有三个没什么用的朋友……” “不要动他们!”秦天面颊紧绷,沉着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黑子像是没听到,又或者是觉得他的警告根本不值一提,自顾自地说:“告诉她,咱们四天后凤凰寨见,手机保持畅通,到时候再联系!” 说完就撂了电话。 秦天在那边一连“喂”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狂躁,在意识到对方早已挂了电话,他脸色突然变得暗灰骇人,身体里像是被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怒火,气血游走上涌,他几近张狂发怒,双眼通红,上下牙床咬得嘎嘣响。 一个人在车里,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头他们陷入危险境地,秦天那股子气一时没地儿发泄,照着方向盘就是一顿狂拍,拍到了喇叭按键,车子在荒野外的国道上发出一阵阵响亮的鸣叫。 —————————————— 同一时间,江离握着卫星电话,在庙门前的空地走来走去,她交集、忐忑、不安,各种情绪参杂在一起,她百感交集,于是丢掉了惯常的冷静。 她当时接到秦天电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回去! 她要回江城,去救她的爸爸,那个失踪多年的爸爸,那个一直让他牵肠挂肚的爸爸,那个一直活在记忆里的爸爸。 但现实情况不允许,也不可能,她没办法一跃千里,也没有任意门能立刻回到江城,她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秦天身上,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电话一直没有打来,不安感一点点加剧,她像是被一根绳子突然吊到万丈高空之上,看不到天的上限,也看不到地的尽头,脚始终在半空中晃荡,胆怯、害怕,这种很少出现在她记忆里的感受,一下子都涌现出来了,她生怕一下子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这种害怕情绪最初出现,还是妈妈走的时候,她记得那是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下午,她睡醒了跑到阳台上去看雨,就看着一个男人给母亲撑着伞,两人一起并肩走到车边,她还记得妈妈回头冲着楼上看了看,她拼命朝着妈妈挥手,她断定妈妈看见了自己,但是妈妈却假装视而不见,冷漠地低下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再之后车子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那时,她看着远去的车子,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害怕:可能,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吧! 再后来,她真的没有妈妈了,因为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之后的很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去各处见识了各种人间惨剧,能让她害怕的东西不多了,可能是她把自己的死看得很淡,一旦将这件事看淡了,好像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面对什么都有一股子无惧无畏的力量。 周游见江离半天没回来,扭头往外斜了一眼,晨光中,江离高挑纤细的身影融入林间风光,明暗交替的光影打在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清冷感,若近若离却又始终无法触及。 虽然相处不久,但周游也看出她表现出来的焦灼感很不正常,此时的她像是只狂躁不安的兽,又像是一只气球,一直往里注入各种情绪负能量,到了一定的阀值就会控制不住的爆发。 在他眼中,她应该是一个冷静自持、有勇有谋、有决断的姑娘,这会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 为了缓解她的焦躁不安,周游出声打趣:“你怎么跟驴拉磨似的,来回打圈,再走几趟那地都快被你走出凹槽了!” 自以为的幽默感很快消散在清晨的山风之中,江离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像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卫星电话响了,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就迫不及待地接通了。 周游不知道她听见了什么,只见她突然冷静下来,周身都泛起了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眼中的锐利像是在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说到后来才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咱们毛旺镇见!”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转头,看见庙门口直愣愣看着他的周游,她快步走过去,把电话递给周游:“谢谢,咱们就此别过吧!” 突如其来的离别,让周游愣了一下:“你现在就要走?去哪里?” 江离倒是也不瞒他:“刚刚你也应该听到了吧,毛旺镇。” “毛旺镇?毛旺镇……”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地名,但没有从脑子里搜索出与之相关的信息,中国实在太大了,他去过的地方还是太少。 江离嗯了一声就往庙里走,跨过门槛在庙堂里站定,四处看了看,回头对周游说:“还得麻烦你帮我把这俩扛到那木板车上,还有那盒子……”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彩漆盒子,这一晚上她还没来得及研究这盒子的奥秘,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阵脚,不过今天起来一看,发现那盒子对自己的影响似乎小了很多。 周游也紧随其后,跨了进来,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要分离的事实,于是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现在就要走?” “嗯,时间很紧,那破牛车如果不出意外,也得三四天呢~” 周游心中虽然有千万个疑问想要问,但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懂得别人的私事还是少问为好,于是啥也没说,撸起袖子就开始搬人。 那对老夫妻已经折腾了那么久,早已精疲力尽,奄奄一息地靠在一起,就像两条垂死的老狗,没有一丝生气,周游去搬挪的时候,也没有做出一点反抗。 没出一会儿功夫,板车里又重新装满,江离到树下解开牛的缰绳,套好牛车,一屁股坐在了车头,周游按照她的吩咐将那盒子尽量放得远一些,给她塞到了车尾的框里,又翻开一捆稻草帮着盖到了老夫妇的身上,毕竟这俩这样实在有些惹眼。 一切准备妥当,江离紧紧拉住牛的缰绳,跟周游做最后的告别。 “你救了我一命,还有……算了不说了,反正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等到有朝一日,一定会想法设法回报。” 说完,一甩缰绳,黄牛迈开步子向来时的山路走去,板车在颠簸的路上留下一串咯吱咯吱的轻响。 周游在后头跟了几步,冲着牛车喊:“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啊?” 江离驾着牛车,头也不回:“放心吧,会给你打电话的!” ————————————— 宋浮尘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病怏怏的女人,心里泛起阵阵凉意,莫非那女人还没有死? 他快步朝着那一男一女走过去,朝着他们行了行礼,那一男一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朝着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也没准备跟他说话,男人扶着女人起身就准备走了。 宋浮尘赶忙上前一步,拦了下来,开始使出自己的张口就来的专业技能。 “这姑娘看起来印堂发黑,不吉,不吉,实在不吉!”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姑娘看了看他,眼中突然露出看骗子的表情,也是了,不能怪她,这世道各种师出无名的道士出来骗钱的可多了,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一旁的小伙子倒是很感兴趣,立马问:“那道长,你看看有没有方法化解!多少钱都行……” 那姑娘眉毛一皱,应该是担心小伙子上当受骗,刚要出声阻止,那小伙子好声好气地打断:“嫂子,你就听我的吧!” 那姑娘这才作罢,闭嘴不再参与。 宋浮尘一听着小伙子称呼姑娘为嫂子,心中才恍然,原来不是恋人关系啊…… 宋浮尘拂了拂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拿腔拿调地说:“这样,我今天还有点事,你们给我留一个电话,我之后再联系你们……” 小伙子立马掏出手机,宋浮尘报出了手机号,小伙子立马拨出去,等宋浮尘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了才挂了电话。 宋浮尘点了点头,作势要走,那姑娘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突然问道:“道长要替我作法化解,大概需要多少钱?” 宋浮尘笑了笑:“不要钱!” 说着甩了甩衣袖,转身快步向外走,衣摆随风招展,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石老头儿一行人一直在路边等着,等待时间太长,石老头实在受不住,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了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管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板,宋道长回来了!” 石老头睡眼惺忪地往窗外看看,只见宋浮尘快步从那片老城区里走出来。 他朝着车看了一眼,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上车,石老头儿问他:“接下来咱们去哪儿?你不是要抓徒弟吗?有线索吗?” 宋浮尘立马反问:“你呢?不是要抓孙女吗?有什么线索吗?” “我拜托了一位公安系统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那丫头竟然跟一个大方脸混在了一起,看高速通行记录应该是回了江城……” 宋浮尘一愣:“回去了?” “嗯,其实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准备要动身回去了,不过既然你坚持要来,我想着咱哥俩好久没见了,就留下作陪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找我有事儿吗?什么事儿?”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这时宋浮尘才想起那画的事情。 “你屋里那幅画,是在哪里画的?” 老头儿一时不明白,毕竟他的别墅大了去了,他自己可能都记不起有几间房,更何况里面的画了。 宋浮尘有点没好气地说:“就是画着一个羌族少女,管家说是你出去采风画得最满意的那幅……” “哦~~你说那一副啊!”这时石老头才恍然大悟。 “就在一个寨子里画的啊,我不是做的就是矿石生意嘛,当年说那边发现了不少珍稀矿藏,我去那边看了看,刚好那边有个小寨子叫什么来着……” 石老头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对对对,叫凤凰寨,说是因为寨子前面那山形看上去就像一条腾飞的凤凰……不过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好奇嘛,我还合计那画里的姑娘是你的初恋情人呢?” 石老头一听,嘿嘿笑了两声,思绪像是突然飘远,眼神变得迷离起来,末了像是感叹岁月流逝一般,哀叹了两声。 “唉,你猜的倒是没错,要是我再努把力,说不定真能变情人,不过初恋是不可能了,毕竟早已经恋过啦!” 宋浮尘好奇:“那姑娘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叫什么?”石老头嘴里嘶了一声,又再度跟记忆纠缠在了一起。 宋浮尘等得脖子都伸长了,石老头才不太确信地说:“真不记得,好几十年过去了,我只记得是个很有特色的羌族名字,你现在突然一问,谁能想得起来了嘛!我反正记得那姑娘好像不住在寨子里,我每次上山,会在离寨子很远的一个山坡坡上看到她,就还挺神秘的,根本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哦对了,好像还是个哑巴,我试着跟她说过几次话,她都没答话,转身就走……” 宋浮尘面露嫌弃之色:“人家可能并不是哑巴,只是不想搭理你吧!” “怎么可能,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很帅的,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叫做,风靡万千少女好么?!” 宋浮尘呵呵冷笑了两声,觉得这个话题再也无法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会忍不住跳车的。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这个了。” 石老头知趣闭嘴,过了会儿问:“今天你还是要待在荆水是吧?” 宋浮尘点了点头:“嗯!” “那让管家先定个好点的酒店,昨天那个酒店不行,号称五星级,怎么能差到那种程度!你看看你有没有想住的地方?” 宋浮尘低头想了想:“要个带院子的吧!” 管家在副驾应道:“好的!” 发病 不一会儿,管家转过头来,把手机递给宋浮尘。 “道长,您看看这个地儿怎么样?” 宋浮尘接过来,指尖在屏幕上左右划了划,管家果然很靠谱,找的地儿几乎完美符合他的要求,靠山面水,不仅有个大庭院、有茶室,还能看电影唱歌。 “不错,不错……” 他口里说着不错,视线不自觉下移,当看到下面的价格,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看错,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去看。 “好家伙,价格令人震撼……” 管家笑道:“价格您不用担心,就看这地儿怎么样?符合您的要求吗?” 宋浮尘还是介怀那个价格,那么多钱住一两晚就没了,抵得上他道观一两年的伙食费了。 “好是好,就是价格太贵了……” 石老头儿以为多贵呢,这么大惊小怪,歪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这不挺便宜的么?就定这儿吧!” 宋浮尘:“???你说便宜?这叫便宜?” 石老头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便宜啊,我昨晚住的酒店那么差,还得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宋浮尘双眼突地瞪大,暗道:“我的亲娘诶,住个酒店花这么多钱,这是家里有矿吧?” 后来一想,这老匹夫家里倒确实有矿,嘴里啧啧啧声不停,忍不住感叹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了。 “好了,过去吧!”石老头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吩咐道。 司机点点头,车辆快速起步,朝着目的地驶去。 宋浮尘躺在后座,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思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腾,之所以提出找个有院子的地方,也是有原因的。 他要再试一试自己对血的感知力,夜晚外界的纷乱归于平静,江离身上血的味道会更明显一些,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血液中火的味道,他需要在一个相对露天开阔的地方来进行,感受夜风和天光,那种层层叠叠封闭的楼房式酒店行不通。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忧心过,之前他曾偷偷跟着江离去过很多地方,都离得远远的,不看、不参与、不插手是他的原则,放手让她去经历去闯,一步步成长。 她闯她命里的关,他访他旧时的友,只是隔段时间会确认一下她的方位,确保还能闻到血中的火味,证明她还活着。 一路上他并不清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的能力在一点点增强,这是他乐于见到的,他感受到她血液中的火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火味带来的不单单只是嗅觉上的感受,皮肤表层都能感到炙热、蓬勃的力量,显示出旺盛、无尽的生命力。 他基本上没怎么操过心,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弱小又无助的小女孩了,上天既然让她出现,定是有交付于她的使命,就放心大胆地让她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只是这次他的感知力消失,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万一那孩子出事儿,可怎么跟她交代啊?! 他一时有些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盈亮如星的眼睛,一时竟有些热泪盈眶。 不知道她那里头的生活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她比自己小一些,也快五十岁了,估计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也见了吧? 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在她面前承诺要护江离周全,眨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江离安然无恙,他算是信守了这份承诺,自己能教的都教了,之后只做甩手掌柜,万事就全靠江离自己了。 那院子离得远了些,车开了近一个小时,石老头儿中间又睡着了,鼾声震天响,跟防空警报似的,搞得大家都有些崩溃,宋浮尘中间拿胳膊肘去捅了他几次,结果人家比死猪都睡得沉,完全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倒头睡到黑。 到地儿下车后,宋浮尘觉得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跟里面住了只蝉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管家订的那院子建在荆水最大的一个水库边上,面积得有一两千平米,靠山面水风光无限,夕阳下波光潋滟,水光山色融为一体,让所有人都为之心神愉悦。 他们刚下车就有服务员出来帮忙拿行李,听管家介绍晚上这里还会提供晚餐,五星级大厨亲自掌勺,可以自由点菜,基本只有点不出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中国的八大菜系都不在话下。 宋浮尘又是一翻感叹,这待遇,这条件,果然一分钱一分货,实在没想到荆水这小地方竟然这么让自己开眼,先是去私家菜馆吃了高山雪鲤,这会儿又住进了这种他凭实力可能一辈子也住不进来的地儿。 “贫道这辈子竟然还能住这种高级地儿,这可多亏了石老板啰!开眼,开眼,确实开眼!” 石老头儿翻了他一眼:“你这话是故意恶心人呢?只要你宋道长一句话,这上赶着的人不多了去了?我听说上次南边那古老头可是非要给你钱,让你重新修修道观,你拒绝了?” “修那干啥,简简单单的挺好,贫道就喜欢几间破屋的朴素感,跟山融为一体,和谐又自然,再说了你修的金碧辉煌的,那么惹眼还能消停吗,住得也不得劲儿~” “是了是了,你这次要不是伤了,大概也不会住到我去哪儿吧,用你的那话叫啥?浮华!腐化!” 宋浮尘哈哈大笑:“偶尔尝尝鲜可以,咱们这不也要与时俱进,接触接触现代社会嘛,你看我这趟出门就新办了手机,现在连智能机都能鼓捣个两下子……不过呀,还是山里更适合我。” 一行人聊了会儿就各自回屋里歇着了,宋浮尘实在待不住,到处晃了晃,最后跑到茶室的榻榻米上躺着等天黑,等到夜幕黑透、星光闪烁,他就可以开始到院子里开始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他的智能手机就响了,铃声是《清静经》,还是管家帮他设置的。 经文刚念了两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他就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道长?” 宋浮尘听了出来是方才在老城区遇见的小伙子。 “是贫道,什么事?” 对面说话的声音渐渐焦急:“您方便来看看吗?我嫂子又发病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宋浮尘心中暗道不好,怎么会这么快,难道血蛊已入骨? “把地址发过来!” 他说着立马穿着鞋子出门,在厅里遇到管家,赶忙让他给自己安排辆车。 “您这是又要去哪里?” “去救命!” 司机不是荆水当地人,那小伙子发的定位又只是一个大致的位置,管家担心他们找不到,最后找负责人商量,非常贴心地安排了一个当地服务员坐在副驾给他们指路。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李家伟已经在别墅前伸长脖子等了好一会儿了,见有辆车缓缓驶过来,赶忙迎了上去。 “道长,您可算来了!” 宋浮尘跟着李家伟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现在情况怎么样?” 话音刚落,内院就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叫,像是承受了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而迸发出的呐喊,听得只让人头皮发麻,脊背上浮上一层细小的战栗。 听到这叫声,李家伟脸色越发难看了,心里焦急脚步自然加快,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小跑着往内院的卧室里跑。 婉婷因为痛苦五官皱成一团,头发蓬乱的粘在额头和脸上,表情狰狞地望着天花板,目光空洞无神,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四肢和身体软趴趴地铺在床上,没有厚度,像是没有了骨头,只有一层单薄的皮肉。 因为痛苦,她的身体不时抽搐,连带着身下透明的塑料布簌簌作响。 宋浮尘俯身去看,才知道婉婷身下为何垫着塑料布而不是床单,因为她的皮肤已经没有了活力,轻轻一碰就会脸皮带肉粘连脱落。 他心中暗道奇怪,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在一天之内变化这么之快,白天见时虽然是病怏怏的样子,但血蛊显然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怎么这会儿就成这个样子了? 李家伟看看婉婷又看看宋浮尘,实在着急,忙问:“道长,怎么样?” 宋浮尘摇摇头:“不妙,不妙啊!” 李家伟一听心都凉了:“您的意思是没办法了?” “这血蛊发展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差蚀骨吞肉了……我想应该是宿主本人没了求生意志,血蛊虫便想提前完成任务了,我只能试上一试,结果不一定乐观……” 李家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当宋浮尘是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点头:“试试试!道长您赶紧的!” “拿个碗,再拿支蜡烛过来,快!” —————————— 李家伟听到宋浮尘的吩咐,赶忙跑去厨房拿来一个瓷碗、一支蜡烛和打火机,又快步跑回婉婷的房间,递给宋浮尘。 宋浮尘接过碗,趴伏在床边,用碗沿轻轻挤压婉婷胳膊上的皮肤,婉婷嘴里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骇叫,之后有黑色的血液滑落碗中,那血液像是沸腾的热油,不停在碗里扑腾,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宋浮尘起身把碗搁到床边的化妆台上,盯着碗里沸腾的血液定了定神,突然把食指伸到口中用力一咬,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 他迅速将食指置于瓷碗上方,一滴、两滴……血液迅速下落,接触到之前的黑色血液呲呲作响,就像突然在烧红的锅里滴入了几滴清水,煞是诡异神奇,末了,他点燃蜡烛,转身朝着门口看了看,伸手示意李家伟关掉屋里的电灯。 屋里一下子暗下来,只剩下蜡烛四周那一团暖黄的光晕,宋浮尘先是把蜡烛倒过来,在碗边的化妆台上滴了几滴蜡油,然后立马正过来按住,几秒之后松手,蜡烛的焰头跳了几下,一下子窜出老高,之后稳定下来。 他看似无心地伸出手掌,快速将咬破的那根食指在火山燎了燎,又迅速蜷起手指,把手收进宽大袖子里。 这一顿操作看得李家伟是不明所以,他赶忙凑到碗边上低头去看,只见黑红两色的血各自聚合成团,像是两只生猛的斗鸡在碗中来回冲撞,黑色的血液劲力十足,红色的血液也毫不示弱,在蜡烛火光的刺激下越发剧烈。 “神了!” 这是李家伟万万没想到的场面,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暗暗感叹,血液竟然能这样?!按说婉婷是因为中了血蛊,她血液中的血蛊虫他是见过的,只是这道士怎么回事?也是中了蛊,还是什么神人? 宋浮尘面色凝重,死盯着那一团黑色的血液,丝毫不敢懈怠,这血蛊虫比想象中更厉害,血中的邪火大大助长了血蛊虫的能力,可见下蛊之人非同一般的狠毒,定是用了超过百年的浸尸之血,他本以为这种巫蛊之术早已绝迹,没想到血蛊又现了江湖。 想起白天见到婉婷时的样子,皮肤惨白,整个人病怏怏的,皮肤薄的几乎能肉眼看见血管里的流动,不同于普通人,她血管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怔怔地看着,第一反应就是:“血蛊!” 当意识到这姑娘被下了血蛊,看脸色、肌里和骨骼判断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禁暗暗心惊,这样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姑娘到底是如何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屋子里的两人各怀心事,李家伟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刚刚看到宋浮尘的一系列操作,觉得这道士应该是真有点本事,于是把最后一丝期待都放在了宋浮尘身上 ——如果连这个道士也不行,那应该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轻声询问:“道长怎么样?” “再等等……” 其实说这话,宋浮尘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能不能制住这种陈年老蛊,只能等等看了,等待的间隙,额间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几分钟后,碗中那团黑色的血液突然不动了,碗口冒出一股呛人的烟气,烟气直喷上去,李家伟闪躲不急,一下子灌进了鼻腔深处,浓重的焦臭味几乎让他窒息,几秒之后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咳到后来摇摇晃晃扶着门框,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烟气一会儿就尽数消散,宋浮尘瞥了一眼门口剧烈咳嗽的李家伟,好似无事发生,又赶忙低头朝碗里看,只见那团黑色的血液已经没有了动静,把蜡烛的火光移下去照照,也没有反应,看来自己的血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无法杀死血蛊虫,现在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 李家伟扶着门,按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回头就看见宋浮尘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蜡烛,站在床边,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之后他突然将那碗反转过来,碗中的血液淅淅沥沥滴落在了婉婷的眉心处。 眉心处的皮肤就像是一块干涸的土地,血液刚刚滴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下子就被吸收了进去,紧接着婉婷止住了叫喊,脸上狰狞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嘴巴和眼睛慢慢闭上,她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时,宋浮尘才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把手里的蜡烛和瓷碗递给李家伟。 “算是暂时止住了,不过情况不容乐观……这样子下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心里清楚,这血蛊自己除不掉,要是江离在,这姑娘说不定还有救,只是江离现在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再加上血蛊已入骨,他知道不能给别人虚无的希望,一旦给了希望最后的结局仍然是绝望,那种痛苦就是千倍万倍的,这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一点点希望。 李家伟一听这话神色立马暗淡了下去:“道长您的意思是……她救不活了?” 宋浮尘没说话,看了看外面的茫茫夜色,有一两只乌鸦低空飞过,发出一两声凄哀的哑叫,屋子里安静地令人窒息。 ———————————— 李家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婉婷,心中突然难受起来,她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想方设法救她到底对不对,也许死才是她希望的,生只是在延长她的苦难…… 她原本也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如果不出意外会找个她爱的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但事与愿违,她遇见了黑子,人生的轨迹从此彻底改写,她像是掉到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受尽屈辱和磨难,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那晚在山上,所有人看到她时厌弃的眼神,人人都急着下山,没人愿意带上她,她就像是一滩垃圾被扔在了山顶上,无人问津。 李家伟在山头上寻了爸妈好久也没见他们的踪影,他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那对看起来和善的老人怎么会突然那种邪恶的神情?他们跟鬼婆到底有什么关系?但这一切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只能亲自找到当事人才能知道真相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李家伟才背着婉婷下了山,她状态很不好,浑身是血,身上有好几处因为血蛊虫爬进爬出留下了孔洞,如果带着去医院,她那副样子势必会引起骚乱,他只好花了点钱,请了附近的村医上门。 村医哪里见过这种病人,着实吓得不轻,夹着酒精棉球给伤口消毒时,手一直狂抖不止,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这我看不好!”村医给伤口消了消毒,拿了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办法,他又在别墅周边找了一些江湖郎中,都是一看到婉婷的样子就吓得转头就跑,后来又信封建迷信,找了村里的神婆来看了看,神婆倒是胆子大没被婉婷的样子吓到,当然要钱的胆子更大,简直是狮子大开口,驱邪做法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 李家伟实在没办法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她自己的运气了,如果结果不好,自己也算是尽力了,就算下到地下,大哥应该也不会怪他了。 结果放任了几天后,婉婷奇迹般地一点点好起来,她像是活了过来,能走路,能喝水,能吃饭,只是眼里再没有光了。 她的头顶因为火焰炙烤,好大一块头皮没了头发,身上多了很多伤疤,原本凝脂般白皙无暇的肌肤没了,往日的风情和韵味也没了,所有的人生希望都没了,她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死尸。 李家伟担心她想不开自杀,派了很多人看着,她变得越发冷了,不跟任何人说话,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过了几天,黑子打来电话,假惺惺地询问问她的身体情况,那意思就是还不肯放过她,他就像是把婉婷当作了自己的猎物,自己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想怎么□□就怎么□□,那种可以随意操纵别人,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让他疯狂沉迷。 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怎么被她听见了,当即就崩溃了,她跪在地上求李家伟,乞求他让自己死,死对她来说才是解脱,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我求求你,让我死吧!” 扎朗 李家伟听到宋浮尘的吩咐,赶忙跑去厨房拿来一个瓷碗、一支蜡烛和打火机,又快步跑回婉婷的房间,递给宋浮尘。 宋浮尘接过碗,趴伏在床边,用碗沿轻轻挤压婉婷胳膊上的皮肤,婉婷嘴里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骇叫,之后有黑色的血液滑落碗中,那血液像是沸腾的热油,不停在碗里扑腾,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宋浮尘起身把碗搁到床边的化妆台上,盯着碗里沸腾的血液定了定神,突然把食指伸到口中用力一咬,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 他迅速将食指置于瓷碗上方,一滴、两滴……血液迅速下落,接触到之前的黑色血液呲呲作响,就像突然在烧红的锅里滴入了几滴清水,煞是诡异神奇,末了,他点燃蜡烛,转身朝着门口看了看,伸手示意李家伟关掉屋里的电灯。 屋里一下子暗下来,只剩下蜡烛四周那一团暖黄的光晕,宋浮尘先是把蜡烛倒过来,在碗边的化妆台上滴了几滴蜡油,然后立马正过来按住,几秒之后松手,蜡烛的焰头跳了几下,一下子窜出老高,之后稳定下来。 他看似无心地伸出手掌,快速将咬破的那根食指在火山燎了燎,又迅速蜷起手指,把手收进宽大袖子里。 这一顿操作看得李家伟是不明所以,他赶忙凑到碗边上低头去看,只见黑红两色的血各自聚合成团,像是两只生猛的斗鸡在碗中来回冲撞,黑色的血液劲力十足,红色的血液也毫不示弱,在蜡烛火光的刺激下越发剧烈。 “神了!” 这是李家伟万万没想到的场面,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暗暗感叹,血液竟然能这样?!按说婉婷是因为中了血蛊,她血液中的血蛊虫他是见过的,只是这道士怎么回事?也是中了蛊,还是什么神人? 宋浮尘面色凝重,死盯着那一团黑色的血液,丝毫不敢懈怠,这血蛊虫比想象中更厉害,血中的邪火大大助长了血蛊虫的能力,可见下蛊之人非同一般的狠毒,定是用了超过百年的浸尸之血,他本以为这种巫蛊之术早已绝迹,没想到血蛊又现了江湖。 想起白天见到婉婷时的样子,皮肤惨白,整个人病怏怏的,皮肤薄的几乎能肉眼看见血管里的流动,不同于普通人,她血管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怔怔地看着,第一反应就是:“血蛊!” 当意识到这姑娘被下了血蛊,看脸色、肌里和骨骼判断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禁暗暗心惊,这样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姑娘到底是如何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屋子里的两人各怀心事,李家伟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刚刚看到宋浮尘的一系列操作,觉得这道士应该是真有点本事,于是把最后一丝期待都放在了宋浮尘身上 ——如果连这个道士也不行,那应该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轻声询问:“道长怎么样?” “再等等……” 其实说这话,宋浮尘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能不能制住这种陈年老蛊,只能等等看了,等待的间隙,额间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几分钟后,碗中那团黑色的血液突然不动了,碗口冒出一股呛人的烟气,烟气直喷上去,李家伟闪躲不急,一下子灌进了鼻腔深处,浓重的焦臭味几乎让他窒息,几秒之后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咳到后来摇摇晃晃扶着门框,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烟气一会儿就尽数消散,宋浮尘瞥了一眼门口剧烈咳嗽的李家伟,好似无事发生,又赶忙低头朝碗里看,只见那团黑色的血液已经没有了动静,把蜡烛的火光移下去照照,也没有反应,看来自己的血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无法杀死血蛊虫,现在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 李家伟扶着门,按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回头就看见宋浮尘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蜡烛,站在床边,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之后他突然将那碗反转过来,碗中的血液淅淅沥沥滴落在了婉婷的眉心处。 眉心处的皮肤就像是一块干涸的土地,血液刚刚滴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下子就被吸收了进去,紧接着婉婷止住了叫喊,脸上狰狞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嘴巴和眼睛慢慢闭上,她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时,宋浮尘才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把手里的蜡烛和瓷碗递给李家伟。 “算是暂时止住了,不过情况不容乐观……这样子下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心里清楚,这血蛊自己除不掉,要是江离在,这姑娘说不定还有救,只是江离现在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再加上血蛊已入骨,他知道不能给别人虚无的希望,一旦给了希望最后的结局仍然是绝望,那种痛苦就是千倍万倍的,这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一点点希望。 李家伟一听这话神色立马暗淡了下去:“道长您的意思是……她救不活了?” 宋浮尘没说话,看了看外面的茫茫夜色,有一两只乌鸦低空飞过,发出一两声凄哀的哑叫,屋子里安静地令人窒息。 ———————————— 李家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婉婷,心中突然难受起来,她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想方设法救她到底对不对,也许死才是她希望的,生只是在延长她的苦难…… 她原本也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如果不出意外会找个她爱的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但事与愿违,她遇见了黑子,人生的轨迹从此彻底改写,她像是掉到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受尽屈辱和磨难,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那晚在山上,所有人看到她时厌弃的眼神,人人都急着下山,没人愿意带上她,她就像是一滩垃圾被扔在了山顶上,无人问津。 李家伟在山头上寻了爸妈好久也没见他们的踪影,他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那对看起来和善的老人怎么会突然那种邪恶的神情?他们跟鬼婆到底有什么关系?但这一切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只能亲自找到当事人才能知道真相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李家伟才背着婉婷下了山,她状态很不好,浑身是血,身上有好几处因为血蛊虫爬进爬出留下了孔洞,如果带着去医院,她那副样子势必会引起骚乱,他只好花了点钱,请了附近的村医上门。 村医哪里见过这种病人,着实吓得不轻,夹着酒精棉球给伤口消毒时,手一直狂抖不止,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这我看不好!”村医给伤口消了消毒,拿了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办法,他又在别墅周边找了一些江湖郎中,都是一看到婉婷的样子就吓得转头就跑,后来又信封建迷信,找了村里的神婆来看了看,神婆倒是胆子大没被婉婷的样子吓到,当然要钱的胆子更大,简直是狮子大开口,驱邪做法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 李家伟实在没办法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她自己的运气了,如果结果不好,自己也算是尽力了,就算下到地下,大哥应该也不会怪他了。 结果放任了几天后,婉婷奇迹般地一点点好起来,她像是活了过来,能走路,能喝水,能吃饭,只是眼里再没有光了。 她的头顶因为火焰炙烤,好大一块头皮没了头发,身上多了很多伤疤,原本凝脂般白皙无暇的肌肤没了,往日的风情和韵味也没了,所有的人生希望都没了,她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死尸。 李家伟担心她想不开自杀,派了很多人看着,她变得越发冷了,不跟任何人说话,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过了几天,黑子打来电话,假惺惺地询问问她的身体情况,那意思就是还不肯放过她,他就像是把婉婷当作了自己的猎物,自己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想怎么□□就怎么□□,那种可以随意操纵别人,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让他疯狂沉迷。 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怎么被她听见了,当即就崩溃了,她跪在地上求李家伟,乞求他让自己死,死对她来说才是解脱,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我求求你,让我死吧!” ———————————— 大头、刘富贵和之遥都被胶带封住了口,胳膊和腿都被紧紧捆住,实在动弹不得。 他们被扔在了一辆卸了后座椅子的面包车里,四周的窗户都用黑色的胶布给贴住了,一丝光线都透不出来。 大头因为块头大,被压在最底下,屁股和后背被硌得慌,都没法儿畅快呼吸,他不停向车厢边上蠕动身体,试图把身上的负担甩下去。 先下去的是刘富贵,后脊背和后脑勺直接磕到了车底的铁皮,疼得吭叽吭叽了好几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下意识蜷缩成了一团,他虽然嘴里没法儿说话,但心里已经把大头来来回回杀了好几遍了。 刘富贵被甩下去后,大头和之遥就来了个亲密接触,跟男人的粗糙不同,女孩子有一种独特的触感,香香软软的,刘富贵一点也不嫌弃,反而这样相互依偎还能相互取暖,一举多得,善哉善哉! 包子也作为人质一员被扔在了面包车的角落里,它倒是适应性超强,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呼呼大睡起来,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一个都没少。 在被扔上,大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车子的后车门上倚着两个人,是那两个假医生,这意味着这车里一共绑了五个人,再加上一条狗。 车正在急速飞驰,大头通过对速度的感受和路面情况的判断,推定应该走得国道,速度不快,部分路面有坑洼,车轮走过有强烈的颠簸感。 “走得国道,这车是要开向哪里?”他心里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在心里揣摩江城周边国道的情况,推测车辆最终驶入的区域。 一时没有头绪,忽听到后车不停催促按喇叭。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一模一样的面包车,后座的座位也全部被卸掉了,斜放着一口用布蒙得严严实实的水晶棺材。 吴老汉紧挨着棺材坐着,鬼婆亲自压车坐在了副驾。 一行人风尘仆仆,直奔凤凰寨。 梦 江离驾着牛车,颠颠簸簸一路向东,越往东山势越复杂莫测,一直跟着山势走方向就不会错了。 毛旺镇,以前是一个修建在绝壁底下的荒村,甚至没有通往外界的公路,后来人口增多,规模渐渐扩大成了一个镇,这些年国家扶贫支持,开荒造路,大家发扬不怕累不怕苦的精神,愣是在绝壁上开凿出一条公路,蔚为壮观,一下子成了当地旅游的亮点。 奈何路途遥远,从最近的城市开车过去,最快都要六七个小时,很少游客人能受得了这罪,那么长时间都能去趟国外了,再加上宣传手段有限,还是少有人知,去旅游的人寥寥无几。 江离紧赶慢赶在崎岖的山路上行了一日,入夜的时候才找到一块背风地儿,四周山石环嗣,头顶还有一块大石头凸出来刚好遮住天顶,这样即使夜里下雨也不怕了。 她去捡拾了一些柴火,就着车里剩余的食材,随意做了一锅大乱炖,就是把东西胡乱的炖在一起,她并不是太饿,主要是担心车里的那俩给饿死了,做好了连锅带勺子一起拎起来扔在车上。 “吃吧!” 说完就要走。 这时候老妇人开始说话了:“我们手脚都绑着,怎么吃?” 江离回头看了看她,突然和颜悦色道:“没事,我可以喂你们!” 说着便走过去,拿起锅里的勺子盛起满满一勺就直往老妇人嘴里怼,冷冰冰地说:“给我张大嘴巴吃!” 老妇人吞咽不及,被食物呛到咳嗽起来,咳到脸涨得通红双眼泛泪,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还没有止息。 江离立在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直到她快背过气去才走过去喂了一点水,老妇人又咳了一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通红,里面沁满了泪水。 老妇人胸腔剧烈起伏,她虚弱地清了清嗓子,闭着嘴巴用鼻腔发出阵阵骇人邪笑,末了眼睛一瞪:“死丫头,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到时候我绝对千倍万倍的还给你,让你尝尝被踩踏、羞辱的滋味!” 江离眉毛一横,轻笑道:“行啊,我等着,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说完又舀起一勺吃食要塞给那男人,男人刚刚见自己媳妇被折磨一顿,早已心有余悸,哪里敢去接,连连往后挪退着身子,不停摆头。 “我不饿,我不饿!” 江离冷哼一声,一扬手把勺子扔回锅里。 “吃不吃随你们,反正这是你们这一周的吃食,你们要还没到凤凰寨就先饿死了可别怪我!” 说完,衣服一裹,跑到火堆边睡觉去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也许是秦天的那通电话让她悬浮的心终于落了地,那帮人既然要拿爸爸作为筹码,那他至少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离毛旺镇越近,她的内心反而越安定,隐隐有些期待,终于要跟爸爸见面了,八年多来他就一直就待在江城吗?乔装打扮、隐姓埋名? 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风夹带着雨噼里啪啦四处乱窜,还好找了一块大石头能避雨,那头老黄牛原本挨着块石头睡得正香,雨点子像是小石子似的砸到它脑袋瓜子上,它腾一下就醒了,闪烁着一双硕大的牛眼,左右摆了摆头,头上的一对牛角像是移动的天线在接收信号,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搞明白,这是下雨了。 它一连吭吭唧唧了好几声,车上的两个人还有火堆旁的一个人都没有动静,于是身子往里挪了挪,避免淋到雨,脑袋趴伏下去接着睡起来。 江离听到了风声和雨声,可就是睁不开眼来,不停有人出现在她的梦里。先是看到一张男人枯槁苍老的脸,他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爸爸呀,可是不管她怎样喊,他都听不到,她几近声嘶力竭也没有用。 之后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模糊的接近只一个小黑点,男人在不停挥手,而他的脖子里套着一条红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耀着亮泽的光芒,绸缎像是一条流动的红河,一直从远处蔓延到近前。 突然,那绸缎的一头骤然收紧,江蓠看到了一双女人纤弱无骨的手紧拽着绸缎,竟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而那个男人在另一头被束住脖颈,不停挣扎呼救。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丹木吉!!” “不好!丹木吉有危险!” 她腾一下睁开眼睛,起身坐起,火已经灭了,只留下一堆黑灰,外面的天色微微泛白,雨下得小了很多,只剩下密密匝匝的细小雨雾在空中飘洒浮动。 是时候动身赶路了! —————————————— 秦天一刻不敢停歇,从黑夜一直开到白日,他接到了车队老蒋的电话,老蒋在电话那头语气不太好。 “你怎么回事,这个点还不来训练?” 秦天开着车,没说话。 老蒋听出了这头儿声音不对,赶忙问:“不对,你现在在哪儿?” 秦天沉着声音说:“我在开车,现在要去外地,近期训练不了了……” 一听这话,老蒋就炸了:“秦天,你tm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到处瞎跑,你是觉得你职业生涯已经圆满了是吗?完全不把这么比赛放在眼里,不把车队放在眼里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比赛对车队来说多重要?你到底还想不想比赛了?你不知道别的车队搞了一帮大牌外援就是想要搞你吗?现在是你懈怠的时候吗……” 老蒋一口气噼里啪啦扔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说到后来,老蒋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冲进手机来逮他。 秦天心里觉得很对不起,知道老蒋一心都是为了为他好,为他的职业生涯考虑,但他总是会让老蒋省心。 秦天咬咬下嘴唇:“老蒋,我知道这次比赛很重要,但现在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现在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老蒋在那头哼哼唧唧:“哼,很重要的事?现在你还有什么比比赛更重要的事?你说!” “反正,我会尽量在比赛之前赶回来!” 老蒋气得一顿阴阳怪气:“算了,你也别回来了,你还回来干啥啊?我看你就在外面浪挺好,反正也饿不着也穷不着,没事儿还能泡泡漂亮妹子,那确实是比枯燥的训练有意思多了!” 说完,就不说话了,但秦天还能听见老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声。 秦天知道老蒋气得不行了,为了缓解气氛,赶忙嬉皮笑脸地显摆自己的实力,适时做出保证:“老蒋,我秦天啥人啊,全中国有几个能跑的过我的,爷闭着眼睛都能稳赢他们!根本都不需要练,爷就能把他们虐得体无完肤!我跟你保证,下一站绝对秒杀全场,不含糊!” 听他一顿吹牛,老蒋气得笑出声:“你小子,每次都拿这招对付我,你是吃准我了是吧!” 秦天眉毛一挑:“那你就说吧,我哪次的保证和承诺没有实现?是不是都实现了?” “倒是都实现了……” 说着说着,老蒋突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掉入秦天预设的陷阱里了,赶忙说:“就算是这样,你小子也不能放松大意,过分轻敌啊!” “知道了,我会尽量提前赶回来,你看怎么样?” 老蒋虽然气已经消掉了大半,但说话还是刺刺的:“你都说去外地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报警去抓你吧?算了算了,你随便,我也是看开了……” 秦天笑了笑:“对了,老大那边帮我顶一下……” 老蒋冷哼了两声:“这时候知道怕了?我跟你说,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的卷铺盖走人,然后晚年凄惨,连退休金都没有!” 秦天一本正经:“没事儿,我保证帮你养老……还帮你找个夕阳红老伴,怎么样?” “呸,你可给我滚犊子吧!” 秦天嘿嘿笑了两声。 老蒋不想再跟秦天闲扯准备挂电话,又不忘叮嘱:“行吧,行吧,你去忙你的事儿吧!谁不知道你是咱们车队的红人、顶梁柱,老大对你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吗,他你倒是不用担心,但是我得提醒你,下一站的比赛马上就要来了,一定不要受伤!知道了吗?” 秦天像个乖宝宝一般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结果电话刚挂断,就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家里那位厉胜男女士。 “喂,妈!” “你跟谁啊,聊这么久?” “哦,车队老蒋!” “儿子!” 秦天听出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些小激动,一扫之前的阴霾,她妈妈本来就是一个喜庆欢乐的人,但就因为父亲的关系,这段婚姻让她变得不再那么欢乐了,甚至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情绪低落,那就是父亲的忌日,但过了之后就好了。 “怎么了?” “妈妈,下个星期就打算回江城了,你开不开心?” 秦天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 “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我又不会干扰你比赛和谈恋爱,我照例会躲回山里,不会让你操心的!” 秦天赶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我就觉得你比往年都回来的早很多……” “今年三亚热得早,现在已经热得不行了,我想着早点回来,也大半年没见你了,看看你,完了就去山里待着,你跟白露闲了可以去看看我……对了,说到白露怎么这么久都没给我打电话呀,你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一听到陈白露的名字,秦天的眉头就皱得深了些:“没有,她最近很忙,没顾得上……” “哦行,年轻人也是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都拼,你们俩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好了,那就不说了,你忙吧……” “嗯,妈,你回来的时候我可能没办法去接你了,要训练比赛啥的……” “没事儿,你妈我自己还不会打车吗?” 车一路向东,又从白天开到夜晚,秦天人已经接近极限,为了行车安全,不得不把停在路边眯瞪一会儿。 他设了一个闹钟,两个小时之后就要再度出发,他一定要争分夺秒先到达毛旺,把当地的情况弄弄清楚,不能打不准备之仗。 两个小时后,叫醒他的不是闹钟,而是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雨点子硕大力道大,砸下来就在挡风玻璃上破碎成花。 秦天咬了两口面包就又上路了。 ※※※※※※※※※※※※※※※※※※※※ 99章100章的内容稍有改动,把之前99章的部分内容挪到101章了,个人感觉会更流畅一点,马上就要进入毛旺镇,开始揭秘啦! 包子 一大清早,祭山会就要开始了,寨子里人人都换上了新衣,看过去色彩斑斓的一团团,白、黑、红、蓝,各种颜色杂糅在一起,像是新换了缤纷羽毛急着亮翅的相思鸟,飞过来又飞过去。 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嬉闹、奔跑,穿着及踝的长衫,腰束绣花围裙和飘带,领上镶梅花形银饰,袖口、领边都绣有花边,最特别的是每个人的衣襟处都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 他们都梳着辫盘头,包绣花头帕,脚踩云云鞋,走起路来像摇曳的花,身姿翩然婀娜,煞是好看。 几个老阿妈看着年轻姑娘们一个个一阵春风似的从跟前过,脸上都带着笑,嘴里忍不住拉着一旁的老姐妹感叹:“咱们啊,真的老咯,看看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多好看呐!” “可不是么,一个个跟花儿似的……” 目光随着年轻姑娘远去,眼中满是不舍,应该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正被这群小姑娘带着远离而去。 时间啊,怎么那么过得快呢,曾经一起嫁过来的小姐妹,一眨眼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老阿妈,层叠纵横的皱纹取代了她们曾经的青春年华。 男人们穿着过膝的长衫,梳辫包帕,腰带上佩挂镶嵌着珊瑚的火镰和刀,来来去去,忙碌个不停。 在祭山会正式开始之前,他们会按照传统在搭好的白石塔前供奉祭器、祭礼、香烛,还有祭品——一头黑色公羊、一只红公鸡、一坛酒、一个大馍馍以及刀头肉。 石塔周围的树上挂满了五色的彩旗和红绸布,风刮过来一阵猎猎作响。 祭山会开始,年轻人都收敛了玩闹的心思,停下来安安静静等着寨子里的长辈在白石塔前“煨桑”,所谓煨桑,就是用松柏枝焚起的霭蔼烟雾祭天,随后大家也将随身携带的松枝柏抛进煨桑炉里,祈求山寨年年岁岁平安吉祥。 之后释比上场,他头戴猴头皮帽,腰佩法刀,手持响盘、羊皮鼓,并持着人头神杖,走在祭山队伍的前面,寨子里的男人手敲法器紧随其后。 寨子里的人接在队伍后,在法器、乐器和鞭炮声中,绕着白石塔前的空地走了几圈,最后都跟随释比从燃烧的柏枝上跨过去,让烟雾熏走身上的污秽不吉。 丹木吉一家走在最后,阿妈叮嘱丹木吉和朵尕一定要多熏熏,他们都经历了不好的事儿,需要好好熏熏祛祛晦气,丹木吉先跨过去又回身过来牵朵尕,朵尕一首紧握丹木吉的手,一手拉起衣服的下摆,小心翼翼跨过柏枝。 多吉学校放假,一大早赶回来,急急忙忙换了衣服跟在后头,看着前头两人亲昵的样子,嫌弃地切了一声,低声吐槽:“又不是不会走路,还要扶……” 多吉莫名不喜欢这个叫朵尕的女人,她总是装出一副柔柔弱弱惹人怜的样子,像是一碰就会破碎似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也就丹木吉那样头脑简单的男人才会喜欢。 多吉原本心里还抱着期待,想着反正他们年底才结婚,说不定中间还会有什么变数,没想到这次回来才知道他们日子都定了,就在祭山会后举行婚礼,多吉内里很难过,一想到这女人以后会变成自己的嫂嫂就更更崩溃了。 家里人也都知道,多吉就差把不喜欢写在脸上了,朵尕开始并不知道多吉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后来知道了,因为这小子想让另一个姑娘做他的嫂嫂,虽然是这样,毕竟以后还要待在一个屋檐下,于是也试图改善跟多吉之间的关系,也试着跟他聊天,想方设法讨好他,都没用!多吉简直油盐不进。 后来,朵尕也不再强求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一个小屁孩能改变什么吗?反正结婚都已成定局了,而且丹木吉爱的是她,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朵尕分明听到了多吉在后头的吐槽,假装没听见,跟着队伍一路向前,反而是丹木吉回头狠狠地瞪了多吉一眼,多吉撇撇嘴不说话了。 释比站在白石神塔前燃香点蜡,用准备好的刀头肉、酒和馍馍敬神,之后手敲羊皮鼓,口唱开坛解秽词,咿咿呀呀的唱词,带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力量,透过起伏的音律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幅古朴泛黄的画卷,千百年前,羌人在这块土地上勤劳耕种,凤凰在头顶来回飞舞。 唱完解秽词,释比又开始念唱还愿词和免祸经,为所有到会的人消灾免祸,寨子里的人都纷纷趴跪在地上,跟随着释比的念词诚心拜祭各路神灵。 整个仪式结束,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释比最后牵出祭祀用的黑色山羊和鸡,男人们一围而上当场宰杀,锋利的刀刃一划而过,猩红的血液像泉水般涌出,小姑娘们都被激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反而一向柔弱的朵尕看起来镇定如常,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这倒是让多吉挺意外的,按照他的猜想,这女儿见到飞溅的血应该装出一脸惊恐的样子然后嘤嘤嘤着直往丹木吉怀里躲才对,但她没有这样,她直愣愣地盯着一群男人宰杀黑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将羊大卸八块,像是在看一场非常有趣的分解秀。 寨子里最年长的男人要拿着刚宰杀下来的羊头置于白石塔顶,羊皮则赠给释比,剩下的羊肉当场煮熟分给每户人家 ,寨子里人不多,总共就十来户,黑羊养得肥美,每家都能分上一大块,四条羊腿则分给了家中有的年纪大长辈的家庭。 这一日正式的祭祀活动算是完成,男人们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轮到女人们上场了,她们无论老幼都聚在临时搭建的土灶边忙碌起来,中午全寨的人都会围坐在一起,吃饭、喝咂洒、跳莎朗,一直欢歌热舞直到深夜尽欢而散,连续三天,每天都要狂欢到半夜。 这是孩子们最快乐最开心的日子,不仅能吃到好吃的,还能跟小伙伴们一起围着锅庄跳舞疯玩到深夜,通常这样的日子家长是不会管孩子的,也不会斥责他们,任由他们去。 多吉早已按耐不住,刚刚释比还在上面颂词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一旁的小伙伴使了好几次眼色了,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听几个小伙伴说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老鹰的巢穴,这会儿都应该已经孵化出来了,他急着让他们带他去看一看,祭祀活动刚结束,他赶忙拉上几个小伙伴打算往山上跑,结果一下子被阿妈叫住了。 “多吉,来,把这块羊肉拿回家放好!” 多吉不高兴,嘟囔道:“你怎么不让丹木吉拿回去……我要去看老鹰的……” 阿妈往不远处努了努嘴:“你看,你哥找释比有事儿忙着呢,你回去一趟,放下了再跟他们去看老鹰,对了,记得把衣服换一换,你上山别刮坏了。” 多吉没办法,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等他的小伙伴,拿起羊肉就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小伙伴喊:“你们等等我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多吉飞奔回去,一上楼就直冲厨房,把羊肉搁在一个大陶碗里,又担心被野猫或者老鼠偷吃,又找了一个大瓷盆扣过去盖上,又急急忙忙奔出去,已经跑到楼下了,突然想到了阿妈的叮嘱,要把身上这套新衣服换掉,于是又折返回去。 自己的衣服都搁在他原来的房间里,用大木箱子装着,只从朵尕住进这间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跨进去一步,这次他一跨进房间,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芬芳,是那种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装衣服的木箱子搁在床头的柜子上,他走过去打开准备翻找几件旧衣服,结果发现那柜子里竟然隔着好几件朵尕的衣服,他的衣服搁在下面,他抽出几件,发现衣服上竟然也沾染上了女人的香气,他嫌弃地屏住呼吸,用力地抖了抖衣服,又凑近闻了闻,香味像是染了上去,轻易散不掉。 多吉闻到衣服上的味道,心里直冒火:“谁允许她把衣服搁在我的箱子里的!!” 正生气,忽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泣,他悄悄探头出去一看,只见朵尕和丹木吉回来了,朵尕坐在火塘边的木凳子上不停抹眼泪抽泣,眼睛和鼻头都红了,丹木吉蹲在一边柔声安慰着,不时伸手帮她擦眼泪。 多吉看了一眼,不禁摇头感叹:“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次不知道谁得罪了她……今天还是祭山会,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 上次他说江离姐姐的事,不小心让她听到了,结果她又哭哭啼啼跟丹木吉告状,搞得他差点被丹木吉的眼神给杀死,晚上睡觉都没被子盖,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朵尕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屋子里没有了呜咽声,只有两让一来一往的对话声。 朵尕声音很轻:“释比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他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大概是说,我上次去被冲撞了,魂灵受到了侵扰,外面的污秽很容易乘虚而入……” “那怎么办?” “没事儿,等咱们办完婚礼咱们就去看看,找你父母的事也不能放弃!” “不行,阿妈一定不会让你去的,你上次去风邪岭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让你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丹木吉笑了笑,像是笑她的天真和可爱,又掐了掐她的脸蛋,笑着说:“小傻瓜,你一个人去能干嘛,天一黑你肯定会吓得半死,阿妈这边你放心,只要我坚持,阿妈不会说什么的,你相信我!实在不行就偷偷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阿爸阿妈生死不明,万一你再出现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呐……” 说着说着,朵尕就又呜咽起来,丹木吉心疼地一把把她紧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又亲了亲鼻尖,两人在屋子里磨蹭了好一会儿。 多吉老早就在屋子里待不住了,但又不想出去撞见两人卿卿我我的画面,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屁股坐在写字台前,百无聊奈间,他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叠文稿纸上有很深的笔印子,朵尕应该是在上一页上很用力地写了什么东西,但写字的那一页已经撕掉了。 他好奇地拿起一只铅笔,在有印记的区域来回轻划,留下淡淡一层碳粉,渐渐的,有些文字和图形渐渐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啊?” 潦草都画了三个圈,一个圈里写着风邪岭,一个圈里写着鬼婆,一个圈里打着一个问号。 多吉满脑子疑问: “鬼婆是谁?跟风邪岭有什么关系吗?那个问号代表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 一前一后三辆车,倒是开得不急,他们确实也不需要着急,人质在手,现在要急的人可不是他们,他们只需要安安全全地到达毛旺镇就行。 走在最前面的一辆车,里面拉着江离的爸爸薛兴国和金爷,紧随其后的一辆车里装着那三个倒霉蛋,最后一辆车里,拉着鬼婆和一口棺材。 几辆车里的小弟轮换着开,中间走走停停了几次,因为总有人要上厕所,直走到第二天清晨,他们路过一个小镇,打算去找个早点铺子过点早,金爷、黑子和一众小弟陆陆续续下了车,每个车上只留下一个人看车,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鬼婆也留在了车子里。 大头他们只知道停了车,却不知道人都去干什么了,更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留了一个小弟在车里看着他们。 大头开始不停吭唧,吭叽了几声后,小弟原本打游戏正投入呢,被这声音干扰,完全影响发挥,恼火道:“你他妈吭叽什么?” 大头仍旧吭吭唧唧不停,小弟反身趴在椅背上,探手去撕大头嘴上的胶布,嘶啦一声,胶布连带着胡子一起被扯掉,着实酸爽。 “有什么屁快放!” “我要上厕所!”大头冲着那小弟喊。 刘富贵连忙点头附和,用鼻腔发出含混的声音:“我也想上厕所!” 那小弟终于停下来,烦躁地骂了一声,而后恶狠狠地说:“给我他妈的憋着!” 大头委屈巴巴:“实在憋不住了!” 那小弟抬头看了看他们,估计也是怕他们真的尿在了车里,毕竟他也一直要待在这车里,到时候有味儿受罪的还不是他么,于是低头在车里翻了翻,不一会儿翻出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扔给了后头。 “尿这里头!给我他妈地对准了,别尿外头。” 大头不满抱怨:“我们手都绑着了,怎么对准啊,而且这车上还有女的呢,怎么尿啊!” 那小弟一想也是,没手他们也尿不到瓶子里啊,要是解开他们的绳子,肯定不放心,万一跑了呢?看来就只能自己帮忙他们了。 “行吧,我特么来伺候你们!” 一听这话大头和刘富贵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虽说那玩意儿每个男人都有,除了上学时候的恶趣味,到底是没让别的男人摸过,更何况是陌生男人,想想两人不禁□□一紧。 大头尴尬极了,忙说:“兄弟……不用……不用……这倒是不必了!” 正说着那小弟已经过来解大头裤拉链了,大头吓得要死,急忙冲着刘富贵和之遥喊:“唉,你们两个都给我闭眼睛!” 之遥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赶忙闭上眼睛,要刘富贵闭眼睛那是不可能的,他巴不得看看呢,这时属于男人之间暗暗较量的乐趣。 大头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脑袋就往刘富贵的脑袋撞过去,疼得刘富贵直闷哼,就在这个时刻,那小弟把瓶子套在大头的那玩意上,嬉笑着感叹着:“哟,不错啊兄弟,看不出来挺厉害的啊!” 一听这话,刘富贵也顾不得疼了,一下子来了精神,奋力抬起头瞪大眼睛往那一处看过去,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画面,看了一会儿不禁和自己比起来:嗯,确实不错,只是比起自己还差上那么一点…… 这么想着,鼻腔里发出一声拉长音的感叹音,大头无语极了,这种场面怎么尿的出来,能尿出来才有鬼了,那小弟显然不耐烦,催促道:“你tm倒是快点啊,你现在不尿之后就没机会尿了,我告诉你!” 大头实在没办法,眼睛一闭,腰腹暗暗使劲,一阵急促的水流声哗哗响起。 小弟倒是贴心,还帮他重新拉好了拉链,大头真是耳根子都红了,这时候他是多么希望之遥啥也没听见啊…… 轮到刘富贵了,他倒是没抗拒,大头斜看了他一眼,刘富贵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仿佛再说:“哥们儿看看,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厉害那么一点?” 大头冷哼了几声,突然说:“你是初中后就没怎么发育了吗?” 突如其来的话语刺激,刘富贵完全没料到,一激动身子一动,尿一下子就散出瓶口,直接滋到了那小弟的手上。 “卧槽!你tm干嘛呢?!!” 小弟崩溃地一顿爆吼,赶忙拎着一瓶水就下去洗手了,就留着刘富贵那个部位裸露在外面,画面简直太美了! 刘富贵嘴里嗯嗯啊啊不停,那小弟走得毫不留情,毕竟自己手上沾了别人的尿,这种事情真的不能忍。 刘富贵一时也有些崩溃,万一突然有人路过,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的这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吗?正想着,突然有什么东西跳进来,毛呼呼的一团。 大头定睛看了看,惊呼道:“包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听是包子,之遥刚准备睁眼,就听见刘富贵鼻腔深处发出崩溃的呐喊:“不要睁眼!” 传话 秦天这一路几乎不停歇,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在路边歇上两个小时再接着上路。 又行了一日,夜幕时分,终于跟着导航慢慢驶入毛旺镇。 在此之前他对毛旺镇几乎一无所知,等车开到毛旺境内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只见两岸高耸的绝壁向前无线延伸,像是无数低头凝视他的巨人,那种浩大广阔的压迫感,让他有种绝望而渺小的感觉。 车沿着路左突右进,像一条灵活的游蛇,走了好一会儿,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庞大山体挡住了去路。 他减慢速度,灯光直直地打过去,只见山体一侧的绝壁上被开凿出一条神奇的路,这种路被称为壁挂公路,他曾经在山西陵川见过,只是没想这里也还有一处。 入口黑洞洞的,像是一只静伏着的兽,张开嘴等待着食物自投罗网,秦天趴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细细打量这条壁挂公路,车一点一点驶进去。 里面高度倒是够了,看起来有好几米高,只是路面很窄,基本只能允许单车通行,好在往来根本都没有遇见其他的车辆,这地方真的太偏了,他开了这么久的车,几乎就没有遇见几辆往来的车辆。 这壁挂公路贴壁而凿,一侧每隔十米左右就旁开一侧窗,白天通道里能看到自然光,只是入夜了,到处都黑漆漆一片,有一种封闭的压迫感,像是处在隧道里一样,秦天紧盯着上方的石壁,生怕会有石块落下了。 路随着山体走势而建,蜿蜒向里而行,车开了几分钟就出来了,往前走一会儿,就又是一条蜿蜒而去的壁挂公路。 就这么穿针引线似的进进出出了五六次,就在他心里渐渐觉得烦躁时,突然公路一侧凿开的窗口外有灯光闪烁,他立马停车开门,快步走过去,趴在窗口向下望去。 下面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是从银河里坠落的星光,站在悬崖上望下去,一览无余,美不胜收。 那应该就是毛旺镇了。 镇子倒是比想象中大不少,沿路有不少挂着住宿牌子的民房,有了仙女山的前车之鉴,他挑了一家带院子的,这样就可以把车停进去,不至于挡了别人的路,也不至于停在路边太招摇。 老板是个黑瘦的老头儿,穿着中山装,头戴解放帽,下巴上的胡子蓄得很长,都已晶莹斑白,被他捋顺,贴合着下巴一直垂到胸口,秦天在门口按喇叭的时候,他正歪坐在厅屋里喝咂酒、听评书。 正听到精彩之处,那说书人一敲惊堂木,马上就要揭露幕后真凶,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阵汽车的鸣笛声。 “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来住宿呢?” 于是慢腾腾起身,准备去看看,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布衫包着黑头巾的老太婆一掀门帘从后院冲进来,对他好一番冷眉横对。 “你个老头子,一天天就知道喝酒,没听见声音啊……别人要住店!这要是指望你,咱们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老太婆一边嘀咕一边快步迎出去,跟秦天说了几句话,就冲着屋里喊:“老头子,快把院子门打开!” 老头儿一路小跑去开了门,秦天方向盘一打,车稳稳开进院子,他把钱包装进兜里就下了车。 老头儿站在车旁边等着帮他拎行李,瞥了车牌一眼,知道是大城市江城来的,忙问道:“小伙子,晚上这路可不好走吧!” 秦天点点头:“嗯,是挺不好走的!” 老头儿见秦天就人下来了,也没拿行李,倒是乐得两手轻松,伸手把他往屋里引,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现在这路啊,算是好多啰,以前老一辈的人出不去,就靠双手在那悬崖峭壁上凿出了一条路,很窄,只能走人和摩托,这几年国家扶持才又扩宽了这路,能通车了,才陆陆续续有游客过来……” “哦,是这样啊,我这一路怎么都没遇到什么人啊?” 老头儿掀开后门的门帘先跨进去,又回身掀着门帘,朝里招了招手示意秦天快点进来,秦天赶紧几步就垮了进去。 老头儿接着说:“主要是现在不是假期,没啥人,再加上晚上这一带本地人都不走的,小伙子你胆子挺大呀!” 老头儿正说着,就往柜台后面去了,柜台里的空间不大,他一进去就挤着了趴在柜台上算账的老太婆,老太婆戴着老花镜回头翻了老头儿一眼,老头儿赶忙往旁边让了让。 那柜台是透明玻璃的,里面陈设着一些当地的手工艺品,有绣花的挎包、帽子,还有雕刻精细的骨雕、木雕和玉雕,后面的一面墙上也挂满了绣花的毡子和壁挂。 老太婆见秦天进来了,赶忙笑着说:“小伙子,要住几天啊?” 秦天手掌撑在柜台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台面,低头想了想:“我先给7天的钱,之后看情况再多退少补吧!行吗?” 老太婆一听,这可是来了一个大客户啊,忙答道:“行行行,当然行!” “7天多少钱?” “280块!” 秦天心里惊了一下,着实没想到会这么便宜,面上倒是不露声色,麻利掏出三百块钱搁在柜台上。 老太婆乐呵呵地收了钱,正准备拉开一旁的抽屉找零,秦天忙说:“不用找了,你们这边有牙膏牙刷卖吗?” “有呀!” “那给我来一套!” “那个不贵,要不了二十块的!” “那再给我来条毛巾!” “行!” 秦天拿着刚刚买到的牙膏牙刷和毛巾跟着老头儿往楼上走。 上面一共有四个房间,厅屋上头两间,院子那头两间,老头让秦天自己挑,说房子都一样价,看他自己喜好,秦天挑了院子那边最里头一间,老头儿在手里扒拉出钥匙开了门。 这房子外面看起来是那种旧式的石头房子,里面却经过了一翻改造,应该是专门用来接待住客的,有独立的卫生间,也可以洗澡,只是热水好像不稳定,老头儿临出门给钥匙他的时候交代,说洗澡要快点,要是超过十分钟就没热水了。 结果秦天去洗澡的时候,才刚把身上淋湿,热水就没了,没了,没了……突如其来的冷水从头顶打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山里天气阴冷,那水格外的冷,冷得他浑身一激灵,这特么顶了天两三分钟吧,还十分钟……洗发水都特么还没来得及打…… 算了算了,他一咬牙一跺脚,赶紧搞了点洗发水往头上搓了搓,随便冲了冲干净就围着毛巾出来了。 屋子不大,倒是挺干净,屋里子都是当地特色的木制家具,上面还漆着独特的民族风图案,有一扇推窗正对着直入云霄的高大山体,在周围灯光的笼罩下,石壁的沟壑层叠若隐若现。 他出来的急根本没带换洗衣服,只能又穿上了来时的那身,头发还是湿的,他在屋子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吹风机,多半是没有,也懒得下去找店家要了,索性就用那块半湿不湿毛巾蹭头发。 几个来回之后困意来袭,他也不管头发还没干,把毛巾往床边上的椅子上一扔,倒头就睡。 他一直睡到下半夜,突然一下子惊醒,摸过手机一看才不到两点,于是又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去,这一闭眼他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他看到了陈白露,站在一座山头一直朝着他笑,笑得像是春日里的娇花,清脆的笑声又像是夏日里的清泉,让人为之心神荡漾。 空气中有那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她最爱用的木质香水味,干冽尖锐的清新气之中柔和了玫瑰和生姜的气息,她还告诉过他那香水的名字,他已经记不得,只记得名字很地狱。 那感觉太真实了,他不仅能闻到香味,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湿度,他想要靠近她,想要抓住她,但只要他一靠近,她转身就跑,跑的那样快,他怎么样都追不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感觉周身都汗湿了,接着有光亮刺到眼睛,才疲累的睁开眼来。 已经早上六点了,他又尝试打了一遍江离之前打来的那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这一路他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他倒是不担心她出事,毕竟比她还机灵、厉害的人物实在不多,只是一时联系不上,他打算先去镇子里转转看。 简单洗过就下了楼,店家的老阿婆已经在门口摆了一个炸饼的小摊子,有些早起上学的孩子聚在摊前等着饼出锅,秦天准备掏钱买一个,老太婆连忙摆手说不要钱,拿牛皮纸包了一个递给他。 他道了谢,一边吃一边往镇中心走,那饼好吃的程度令他诧异,非常鲜又有一股子清香,仔细盯着看了看,发现饼里加了蔬菜丝,他几口就吃完竟有些意犹未尽。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中心位置逛了三十多分钟差不多就走遍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散落的民居,建在道路两旁,又向着四周的大山延伸而去,这个镇子四面高山环绕,宛若置身天坑之中。 镇中心很显眼的位置有个小车站,往来的客车都要在那里进出站,或许他可以去那里等着。 车站两边是一长排商铺,水果店、快餐店、服装店……时间还早都还没开门,他坐在车站门口左看看右看看,又往锁着铁门的车站院子里看,院子里停着几辆绿色的客车,偶有工作人员走动。 又等了好一会儿,街上陆陆续续热闹起来,百无聊赖的等待时间里,他掏出烟来,咔哒点燃,烟气迅速在空气中绵延开来。 有几个挑着山货的大爷和大娘快步朝着车站门口走来,他们没有自己的门面,只能挑着东西四处兜售,车站一会儿就开了,早早地在车站门口占据一席之地显然很不错。 他们应该是这边的长期占领者,看到秦天这副生面孔都有些微微吃惊,一脸好奇地在他旁边坐下,麻利地摆放好产品,等待顾客光临。 就这样,等啊等,从清晨等到大中午,又从大中午等到傍晚,大爷大娘都卖完筐里的货要回家了,见秦天还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大爷实在忍不住问:“小伙子,你也不卖货,在这里一坐做一天,这是在干嘛啊?” “等人!” 老大爷实在搞不懂,这咋等人还要等这么久?摇摇头,挑着空筐就快步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大爷一早过来,又看到秦天坐在原地,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只是换了一身衣服。 “小伙子,人还没等到啊?现在不有电话吗,你打个电话问问呗!” “她不接电话……” 老头儿这下心里有数了,合着是小情侣吵架了呗,怪不得看着小伙子的样子都萎靡不振呢。 “没事儿,小伙子,女娃娃要哄得嘛,生气了,好好哄一下就好了……” 一旁卖水果的大娘不认同:“哎呀,那你是不懂现在的女娃娃好难整哦,我家里的儿子刚结婚,他老婆动不动就生气了跑回娘家,怎么哄都哄不好……” 大爷大娘你一句我一句,探讨进入白热化,秦天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潇洒地点燃一支烟。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跟这边摆摊的大爷大娘们混熟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把自己带的干粮分他一份,他赶忙去隔壁的快餐店买了一份饭立证自己的经济实力。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过,江离没出现,那些人也没有出现。 太阳一点一点西斜,大爷大娘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们离开前都用心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一点点焦急起来,江离说的期限马上都要到了,她是出现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不出现? 正想着,路对面出现一个拎着筐的小男孩,篮子里装满了枇杷,小男孩皮肤被晒得黝黑,脚下穿着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小男孩径直朝着秦天走过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叔叔,买点枇杷吗?” 秦天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掏出了钱包:“行,买点!” 小男孩一看到钱包马上低声说:“那个阿姨说你会买掉这一整框枇杷。” 秦天一听,愣了一下:“阿姨?什么阿姨?” “一个很漂亮的阿姨!” “她还有什么话要你告诉我吗?” “她说等你买了这一筐枇杷再告诉你!” 秦天二话不说,就把一百块钱塞到了小男孩手里:“行,我都买了!” 小男孩开心极了,眼睛里都闪着光,他掏出塑料袋把所有的枇杷倒进去,拎起来递给秦天,在秦天接过袋子的一瞬间,他把一个纸团塞到了秦天手里。 小男孩任务完成,拎着筐子一路小跑着走远。 秦天背过身去,展开纸团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白石居。 下面还有她的落款,江离。 聚首 店家的老太婆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问道:“白石居?” 秦天点点头:“对!” 老太婆不太确定,赶忙冲着后院喊:“老头子!你快进来!” 老头儿正在院子里劈柴呢,听见老太婆在叫自己,赶忙扔下斧子快步走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唉老头子,白石居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你听过没有?” 老头儿有些无语:“不就是那个采石场吗?废弃了好多年了,那个老板当时取了个不伦不类、文绉绉的名字还被大家笑了好久……” 老太婆一拍脑门:“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熟呢……” 秦天一听有眉目,忙问:“采石场?在哪里?” “不远,就在镇子那头,沿着主路一直往那头走,走到山外头。”老太婆说着往外指了指。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场子已经废弃很多年了,路肯定都没了。” 老头觉着这年轻人有些奇怪,怎么没头没脑就打听起采石场起来,于是好奇地问:“小伙子,那地方荒了好多年了,你去那里干什么呀?” 秦天经历种种,已经练就了一番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本领,脑瓜子里稍稍一动,张口就来:“哦,我就听到路上有人说,想着去看看,听说这里石材丰富,我也想看看有没有投资机会……” 一听是来投资的大老板,两个老人更热情了,不仅给他解说了好几遍,生怕他不明白,还给他画了一个简略地图,简略的简直让人傻眼,跟在仙女山前台大姐画的地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按照老太婆的指引,秦天出门左转,一直向前走了大约四十来分钟,四周就已经没有人迹了,就光秃秃一条路通向远处,两边是笔直耸立的大山,山上有山泉飞泻而下,形成一处造型优美的瀑布,瀑布下蜿蜒着一条小溪,溪边怪石嶙峋,石头缝里长着一些矮脚的松树。 本来时间就不早了,这毛旺镇又在山崖下头,四周都被高高的山体围住,所以天黑得更早,他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天色就快速暗下来,他加紧快走,想趁着天更黑之前找到江离。 一路上安静极了,只有泉水哗啦啦的流淌声,断断续续的鸟鸣,还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山体不断后退却总不见消失,天色也越来越暗,山投下的暗影笼在秦天身上,像是无边的网罩着他,永远也走不出控制范围。 他走着走着有些着急了,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又加快了一些,浑身开始发热,后背汗湿一大片,他脱下外套拎在手里,微微仰头朝远处看去,借着天光能看见两边山体的轮廓和走势。 “快了,快了,应该就是前面那个隘口了!” 果然,一走出那个隘口,眼前一下子突然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一块相对平缓的丛林,再远一点就是层层叠叠的青黛色山峰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地势相对平坦开阔,采石场应该就在林子深处。 他快步走了过去,林子里大多是松树,高高矮矮、密密匝匝的一片,一进去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漏不下来,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往里走。 树下各种灌木藤蔓野蛮生长,秦天赶忙穿上外套,横七竖八的枝条上长满了刺,走一路呲啦呲啦的响了一路,那是尖刺勾拉衣服的声音,衣服都被勾得抽了线,拉出好长的线丝,秦天也顾不得,不管不顾、硬挺着就往里进。 就这么一路披荆斩棘走了好长一段,突然,秦天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亮点,像萤火虫一般大小,他心中一喜,脚上顿时又添了几分劲力,大跨步朝着那一处去了。 一点点靠近,空气中浮着淡淡的烟熏味,是木柴燃烧的味道。 秦天深吸一口气,那味道便顺着鼻腔灌入五脏六腑,化作心中一股奔腾的热流,让他忍不住一阵激动,这么久了,终于要跟江离见面了,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一时无法形容,胜似老友久别重逢,又有一点小悸动。 那是一长排砖瓦房子,建在这大山野林之中,当初应该也算得上不错了,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植物侵占,大半都已歪倒坍塌,只有最头上有一间还算完好,墙壁上有很深的裂缝,能若隐若现的看见火光,藤蔓从墙脚一路攀爬到了房顶,纵横交错森然一片。 房门和窗户都被烂木板子挡上了,秦天担心吓到江离,轻声敲了敲门口的木板子,然后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接着出声: “江离,我来了!” 屋里像是有什么突然落了地,紧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 江离搬开木板子,露出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秦天真的觉得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对视的瞬间,他瞬间有种眩晕感。 江离瘦了,也黑了一点,秦天又赶紧扫了一眼她的全身,还好还好,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伤。 久别重逢还来不及寒暄,江离一伸手就把秦天拽进屋里,之后又把木板子重新放回原处。 秦天真的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老熟人,一男一女一摊烂泥般歪倚在角落里,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哽在喉咙,又一点点咽了下去。 这两个人,秦天根本不需要思考一眼就能认出来,太熟悉了,他们曾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下过很多次棋,秦天曾在那个家里感受过家庭圆满的幸福和快乐,那是他自己从未体味过的。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不回家了,准确说是他还没出生父亲就已经不回家了,母亲厉胜男一个人带着他长大,父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称谓,跟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他和母亲挤在破旧的老房子里,经常为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发愁,那时候周围总有些风言风语,他每次放学回来就能在楼下听到街坊邻居聊八卦,其中不少关于他父亲的消息,说是父亲跟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在外住着花园洋房开着小汽车到处跑,过得潇洒且快活,说到这里女人们无一例外不是皱眉瘪嘴大骂渣男。 这些话,他不敢跟母亲说,担心她听到受伤害,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千倍百倍对母亲好,要听话要上进,一定不要让她伤心,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母亲什么都知道,并且早早地跟父亲离婚分了手,很果决,一点没有犹豫。 他的母亲是个乐观而坚韧的女人,她觉得没有男人一样活,甚至要活得更好才行。 她就靠着一双手,从小推车卖煎饺煎包做起,每天天还没亮就推着推车出门,凌晨才一身疲惫的回来,没有休息过一天,甚至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也不曾停歇,她见过母亲整个手被冻得长冻疮,裂开化脓的样子,见过她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样子。 这些年母亲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吃尽了苦头,再后来生活有了一些起色,推车换成了门面,之后一点点发展,最后在江城竟然开了好几家连锁店,母亲成了江城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长年累月的劳累,母亲腰背都有劳损,腿有很严重的风湿,阴冷天根本受不了,秦天很孝顺,很早就用自己赛车的奖金在三亚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每年冬天都会送她过去住一段时间,有时间的时候他也会过去陪她。 从小经历过这些苦,让他对父亲有着深深的恨意,觉得那个男人背叛了他们母子,对他们不闻不问,只顾自己过快活日子,自私又无情。 后来他成了职业赛车手,得到人生中第一个冠军,父亲突然找过来忏悔,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他和母亲两个人就那么冷冷地看着父亲,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直到父亲尴尬的离开,内心也毫无波动。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母亲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父亲癌症晚期去世了,遗体已经火化,母亲在电话里很平静。 他按照时间推算,父亲去道歉忏悔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确诊了,也许是人之将死良心突然发现吧。 “他既然已经死了,咱们也就不要再记恨,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吧!” 母亲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没有要求他去参加葬礼,也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原谅那个男人,这通电话好像只是为了告知他这个死亡消息。 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存在于他们人生里的时间屈指可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那天之后他们就很快忘了他,忘了那段悲伤的过往,他们母慈子孝,日子越过越好。 只是近两年,母亲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突然提出说让秦天去看看父亲,她说自己老做梦梦到父亲,好像在那边过得很不好,看起来很可怜,希望他能原谅那个已经去世很久的男人。 秦天拒绝得很干脆,一次也没去过。 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厉胜男给他的爱并不比别人少半分,但他从未体会过完整和睦的家庭氛围。 当他去到陈白露家,看到了一个木讷不善言辞却细心的父亲形象,和一个和善温暖的母亲形象,内心第一次有了羡慕的感觉,陈白露一定是一个被爱紧紧包裹着长大的姑娘,在她的生活里一定没有谎言和背叛。 那时候他心里瞬间升起一种责任感,那就是一定要好好爱这个姑娘,好好保护这个姑娘,不要让她受一点点伤害。 现在,故事却朝着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陈白露一家失踪后,他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种相遇的可能,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在偏远地区荒郊野外的废宅里,就这么面对面。 陈白露的父母显然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微睁着眼睛望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活气。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人,比想象中更镇定,声音不带情绪:“他们这伤是?” 江离冷眼望向两人:“碰了骰子,烧的!” 秦天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江离腕间的手链,顿了顿说:“陈白露在哪儿,他们说了吗?” 江离摇摇头:“没,打死也不说!不过我应该已经猜出在哪里了……” 在之前的通话里,江离简单跟他讲了一下,虽不算详尽,他也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这对看起来忠厚纯良的老夫妻却是心思狠毒、坏事做尽的法外狂徒,可怕又充满讽刺的真相,一切美好顷刻间幻灭。 秦天抬眼看她:“在哪儿?” 江离没有回答秦天的问题,反而看了秦天一眼,说道:“你最好做一下心里准备,陈白露应该也……” 对于这一点,秦天心中自然有所准备,他轻轻点了点头:“嗯!” “明早去凤凰寨,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秦天微微有些不解:“凤凰寨?不是在这里?” 江离点点头:“嗯,听他们的意思,这凤凰寨里可是藏着大秘密呢……” 说完,她一伸手:“你要带给我的东西呢?” “东西?”秦天一听这话,脑袋瓜子有点短路,傻愣在当地。 江离皱了皱眉头,伸着手不放:“我爸爸的……东西……” 一说出“爸爸”这个词,她突然有些哽咽,但马上就收敛了情绪。 秦天这才悟过来,赶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封口袋递给她。 “你快看看,那纸上都写得什么东西,还有……” “嘘!” 江离突然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他立刻噤声。 随即又朝着屋外指了指,秦天立刻明白过来了。 屋外有人! 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走到墙边,背贴着墙壁一左一右立在门边,等待擅自闯入者自投罗网。 有细碎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过来,听声音应该只有一个人,那人朝着门口过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走到门口时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就是现在!江离跟秦天一比划,秦天瞬间了然于心,他快速地伸手挪开木板,江离腿恨不得比他的手还快,一下子照着门外就踹出去了,去势带风。 只听“哎哟”一声,是个男人的惨叫声。 秦天赶忙一步奔到了屋外,只见江离已经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脖颈处,还在不断碾压用劲。 男人赶忙扑腾求饶:“是我是我,江离,是我!” 江离一听声音显然有点吃惊,脚下力道稍稍放松,她伏低身子看了看那男人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周游?” 现身 “你怎么在这里?! 江离板着一张脸,脸上寒气升腾,脚下故意用劲,周游被踩得喘不过气,拼命拍打、拉扯江离的脚,想让她赶紧松开,哪知道江离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脚下更用劲了。 末了,她眉毛一横,嘴角上挑,鼻子里冷哼了几声,质问道:“你跟踪我?!” 答案显而易见,周游确实这么做了,一路骑车跟着过来,要不然这天大地大的,怎么能刚好在这荒郊野外遇见呢? 周游只觉周身阴风阵阵,他是见识过江离狠辣手段的,知道她是真下得了死手,心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绝对不能在这里马失前蹄啊,于是赶忙放弃抵抗和挣扎,双手举过头顶,哑着嗓子大声求饶。 “女侠饶命!饶命!!” 江离站在原地不动,脚下却暗暗松了劲,周游顿时感觉脖颈处一松,大口喘起来。 秦天赶忙上前一步,打开手机手电筒朝着周游的脸照过去,强烈的光束让周游下意识伸手去挡。 秦天盯着周游看了看,又斜眼看江离,拿胳膊肘杵了杵她:“这男的,你认识?” 江离板着脸没说话,松开脚,转身进屋了。 秦天急急忙忙跟了进去,嘴上叭叭不停追问:“嗨,我问你话呢,认识?” 周游躺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地上碎裂的石头膈得他后背生疼,他龇牙咧嘴爬起来,又伸伸胳膊动动腿,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慢腾腾走进屋里。 秦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停,一边打量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一边观察着江离的表情变化。 他从江离那边没问到答案,又想着从周游这边找突破口,清了清嗓子,朝着周游挑了挑下巴:“哎,你跟她认识?” 周游瞧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有心捉弄,故意笑着说:“她啊,咱们老熟人了!” 说完坏笑着朝江离挑挑眉:“你说对吧?” 秦天也不傻,看出这个男人确实跟江离是认识的,要不然也不敢跟江离这样没大没小,只不过交情应该不深,要不然江离也不会冷着脸怀疑他是不是跟踪了自己了。 秦天冷眼瞅着对面站立的男人,觉得这男的倒是挺搞笑,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还在自己面前卖弄上了,还熟人,呵呵,多熟啊,半熟?还是七分熟? 江离谁也没搭理,把那个塑料封口袋揣回兜里,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边,脸色非常难看。 她实在没想到周游会突然出现,兜里的东西不适宜让除了她跟秦天以外的人知道,周游既然不辞辛劳的跟到这里,让他现在走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的沉默不语,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禁暗中较上了劲,都对对方的身份感到好奇。 周游忙走到江离身边,挨着她蹲下,拿手拍了拍江离的胳膊,问道:“这男的,你男朋友?” 秦天在一旁看着,实在觉得那男的碍眼,说话的时候嘴里就带上了不耐的火气:“唉唉唉,你能不能离得远一点,靠那么近干嘛!” 周游翻了他一眼,也不接茬,周游心里知道,对于跟踪这件事,此时的江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此时不能表现的太嚣张!他刻意用嘻嘻哈哈方式,试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躲过江离审判的眼神。 江离刀锋般的眼神扫过去,周游不禁后背一寒,声音顿时就萎顿下去了,说话也结巴上了。 “干……干嘛呀,这么……这么看我!怪瘆得慌的……” 江离沉着声音一字一句:“为什么跟过来?” 紧接着又补充道:“说实话!” 这三个字,江离刻意加重读音一字一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铁锤照着胸口猛击了三下。 周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收敛起脸上笑意,直视着江离的眼睛,末了又看了看江离手腕处的链子。 “这骰子太罕见了,竟然让我遇到,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爱冒险的人……我不想错过……我要当时跟你说我要来,你肯定不会带上我,对不对?” “对!”江离回答地毫不犹豫。 周游立马接过话头:“你看!那我就只有自己跟着过来了嘛!” 江离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她确信他没有撒谎,突然嘴角一歪,哼笑了一声。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你听说过没有?刚刚我脚下要是再用点力,咔哒一声,你就死了。”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旁的秦天根本插不上话,他负气似的拾起一根木棍扔进火堆,瞬间砸起一片火星子,火星子像是长了眼睛,听了秦天的使唤和指令,直往周游身上迸,一挨到衣服就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窟窿。 周游毫无察觉,抖了抖眉毛,两只胳膊懒懒散散的撑在身后,仰着脑袋盯着屋顶,脚伸向一侧,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放肆抖动起来。 “司马迁曾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为自己的理想和热爱而死,有什么可怕的……” 俗世的人谁不怕死,大多都只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对未来总是充满着那么点遥不可及的期待,而周游却突然把死的意义拔高到另一重程度,江离倒是没想到。 一旁的秦天早已看不下去,一脸嫌弃,心里暗道:“呵呵,鬼鬼祟祟跟踪一姑娘,不觉得害臊吗?还司马迁,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要脸!” 明面上,秦天倒是一句话没说,就坐在火堆旁这么瞅着两人,眼中像是长了钉子,嗖嗖的在半空中飞舞,周游被盯的实在难受,问道:“这位大哥,你是江离的什么人啊?” 此话问得有一丝挑衅意味,秦天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反问:“那你呢?跟她什么关系?” 周游想了两秒:“我?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说完,转头看向江离,直看到江离点了点头,他才心满意足地将视线移到秦天身上,朝他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兄弟,轮到你了! 秦天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跟江离算是什么关系呢?说实在的,他们俩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既不是同学,也不能算朋友,他想了想去,只想到了一个词:战友! 没错了,还是那种出生入死,同进同退的战友。 “我们俩算是……算是……战友吧!”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周游的意料,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江离:“战友?你还当过兵啊?” 周游看了刚刚秦天的一系列反应,原本猜测这俩不是情侣也至少应该是个暧昧对象吧,结果是战友?是他想的那个战友吗? 江离一听到“战友”这个词,乐了,这个词倒是用得很精准,她回头看向秦天,眼角都带着笑意,低声反复念叨,仔细回味着这个词。 “战友……战友……” 之后几人一时无话,一个个都盯着火堆里跃动的火苗发呆,夜深了,树林里的鸟都安静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几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周游大概是赶路累着了,坐着坐着就困意来袭,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倚着墙就呼呼大睡起来。 此时的秦天和江离完全没有一点睡意,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却被这个不速之客妨碍到了。 秦天见周游睡着了,往江离身边靠了靠,朝着周游摆摆头:“他怎么办?真带着他?” 江离冲着他笑了笑,末了朝外头挑了挑眉毛,秦天立刻心领神会,起身悄声往外走,江离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就跟在秦天身后出去了。 两人摸黑走出树林,江离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带着秦天向着树林边的一条岔道走去。 秦天好奇地问:“你在地上写的什么?” 江离狡黠地笑了笑。 ———————————— 一大清早,寨子里就开始张灯结彩,寨子里的神树上挂满了红色绸缎,原处看去像是一片红云,又像是树上开满了火红的花。 前几日下了雨,泥巴路不太好走,两人紧赶慢赶,太阳都升起来了,才终于远远的看到寨子的碉楼。 又走了十几分钟,各种乐器的合奏声传过来,热闹非凡,江离一听,下意识“咦”了一声。 莫非是寨子里有喜事?她合计是谁家小伙子取媳妇呢,于是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 两人一进村子,一个老阿妈就认出江离来,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哎呀,江离回来啦,是知道丹木吉要结婚,专门回来的吗?” “啥?丹木吉要结婚?他不是说年底才结吗?”江离吃了一惊。 “提前了,提前了,你回来的正好……走走走,仪式马上就开始了!”老阿妈说着拉着江离就往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打量起一旁的秦天,不时抿嘴偷笑,像是瞧破了什么大秘密似的,那灵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未来女婿,越看越有趣,最后忍不住夸赞江离:“咱们江离就是眼光好哩!” 江离刚开始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回味过来,知道老阿妈会错了意,赶忙开口解释:“阿妈,他不是……” 话还没有出口,老阿妈就高兴的呼了一声:“出来哩!” 江离顺着老阿妈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丹木吉喜气洋洋,背着一个穿着一身红嫁衣、顶着红盖头的姑娘,从楼上慢慢走下来,释比在前头敲鼓颂词引路。 神树下头的空地上已经架好了火堆,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巴,翘首企盼着这场婚礼的举行。 丹木吉的阿妈和弟弟多吉紧跟在后面,两个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妈高兴地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多吉反而板着一张脸,满肚子的不高兴,阿妈走几步回头拿胳膊肘怼一下多吉,多吉才被迫的,十分不情愿的笑笑,那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看到多吉的样子,江离忍不住笑了,这小家伙果然还是这样,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 人都聚在了一起,大家都认出了江离,又看到了她身旁的秦天,个个脸上都憋着笑,跟看猴子似的看他,秦天被看得浑身不得劲,躲也没处躲,只好尴尬地站着。 多吉也认出了江离,立马高兴起来,朝她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偷跑过来,拽着江离的胳膊就不松开了,当看到江离身旁的陌生男人时,秦天分明感受到了多吉的眼中有一种敌意。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释比引着一对新人来到树下,在婉转悠扬的祝词声中接受来自神灵和宾客们的祝福,仪式很简单,不一会儿就到了掀盖头的环节。 丹木吉一脸兴奋,在一旁围观的男青年们高声呐喊起哄,场面一时热闹极了,在这种甜蜜幸福的氛围中,江离和秦天都受到感染,露出久违的笑容。 丹木吉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红盖头,盖头下的姑娘娇羞地低下头,只能看见莹白的侧脸,等她抬起头来,围观群众更兴奋了,一个个都在喊:“亲一个!亲一个!” 江离笑着说:“丹木吉这小子眼光不错嘛,是个……”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就突然退了下去,她一脸惶恐地看向一旁的秦天。 那个男人像是被雷劈中了,眼睛瞪得老大,瞳仁中映出一身红衣的新娘的倩影,江离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就在她愣神的间隙,秦天突然冲了出去,人群中随即响起一声暴喝: “陈白露!” 那声音之大几乎盖过乐器声,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大家都安静下来,秦天冲到神树下,一把拉过新娘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就要把她往外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丹木吉慌忙地追过去。 寨子里的人也乌泱乌泱围了过去,江离挤过去一把拉住了秦天的胳膊:“秦天,你冷静点!” 此时的秦天双眼冒火,浑身紧绷发抖,几乎发疯发狂了,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拉着朵尕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冲。 朵尕纤细的手腕都被拽红了,心里又急又怕,忍不住呜咽起来。 一看到朵尕哭了,丹木吉也急红了眼,赶忙招呼兄弟:“兄弟们,给我上!” 一群年轻人迅速围上去,跟秦天对峙起来,一时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秦天回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仿佛周围的喧闹和人群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憋着好多话想要跟她说,可话一出口他就哽咽了。 “陈白露……陈白露……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劲 原本喜气洋溢的婚礼被打断,秦天和丹木吉龇牙相对,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释比看出大概是年轻男女之间有些情感纠葛,他这个老人家也不好掺和,于是让大家都尽数散去,留出空间让他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江离这辈子没有做过这种知心大姐的角色,一会儿劝秦天要冷静,一会儿又安抚丹木吉的情绪,最后差点磨破嘴皮子才让各方冷静下来,都同意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江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喘匀,那头秦天和丹木吉就又掐上了,针锋相对跟两只斗鸡似的,一个让秦天松手,可秦天紧拽着朵尕的胳膊就是不松开,像是害怕一撒手她就又会突然消失不见,那种恐惧一直萦绕在眼底,一点点吞噬掉了曾经的坚强和自信。 秦天盯着朵尕不敢丝毫放松,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怨念和深情,反观朵尕,看他的眼神陌生而恐惧,就像是在看一个发狂的莽汉,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疯子。 他长久地盯着朵尕,内心各种疑问翻腾,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又要跟一个羌族小伙子结婚?那他呢,算什么? 丹木吉见秦天这样拽着自己的新娘,满腔的怒火又一次涌上来,伸手就去拽秦天的手,秦天四肢鼓胀着暗暗用劲,丹木吉拽了半天,秦天都纹丝不动。 丹木吉恨恨地剜了秦天一眼,气冲冲地指着秦天向江离告状:“你看他,你看他!那是我老婆!他拽着我老婆干啥哩!” 也是了,刚刚结婚,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冲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带走新娘,哪个新郎能受得了? 江离拍了拍丹木吉的肩,示意他稍微冷静一下,抬眼又看向脸色铁青的秦天,她也能理解秦天此时此刻内心的百感交集,新娘长得几乎跟他失踪的女友一模一样,他出生入死找了那么久,结果新娘现在 要结婚新郎却不是他,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秦天,你放开新娘子,你看看你把人家的手腕都拽成什么样子了……” 秦天这才低头去看朵尕的手腕,原本雪白如藕段的胳膊已经被他拽的鲜红一片,朵尕恐惧地望着他,睫毛震颤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知道拽疼她了,心尖跟着一颤,像是被朵尕的皮肤灼烫了一下,迅速地收回了手。 朵尕被带着踉跄了几下,江离见状赶忙上前去一把扶住,末了冲着秦天补充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定让你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天一张脸阴沉的骇人,在听到江离的话之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几次共同战斗,对于她已经有了十足的信任,甚至相信她超过了相信自己。 “行了,咱们回家说吧!”江离见两方气氛稍缓,赶忙提议,视线在几个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给了多吉一个眼神。 多吉立马心领神会,小跑着在前面带路,阿妈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跟在后头,往屋里快步走去。 房子里也已装点一新,红色的灯笼和绸带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屋里。 一行人在火塘边坐定,多吉年纪尚小不适合参与,被阿妈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说吧,怎么回事!”丹木吉看向秦天,硬邦邦丢出这句话。 秦天瞥了一眼朵尕,见她躲在江离后头,一副战战兢兢模样,他看在眼里堵在心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样恐惧的眼神,看他分明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一刻他心里有些几秒的不确定。 或许她并不是陈白露,或许她只是长得像而已。 但下一秒,内心的另一种声音又浮上来打破这种猜想,不可能的,怎么会刚好就这么巧?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这样像的人……不可能的,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仿佛只有这个答案才能给他留有最后一点希望。 一时心绪不宁,他深呼吸了一口,习惯性地去兜里掏盒烟,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准备点燃,环视屋里一圈,发现屋里大半部分都是女性,愣了一会儿,又默默把烟收回去。 他并没有回答丹木吉的话,而是直勾勾地看向朵尕,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朵尕听到秦天在向自己问话,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江离身后躲,秦天见她那个惊恐不安的样子,垂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丹木吉板着脸,在一旁没好气地替朵尕答道:“朵尕,她叫朵尕!” 既出乎意料,却又在秦天的猜想之中,他并没有更失落,反而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江离看到他眼中有什么盈亮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暗了下去。 他嘴巴张了张,声音暗哑无力,眼神随着火塘里跃动的火焰忽地飘远。 “我的女朋友叫陈白露,已经失踪了大半年,我一直在找她,没有一天放弃……” 从女友如何失踪,到自己如何到各处寻找,他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瞟向朵尕,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想要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熟悉,甚至是确信的东西。 可是没有,就算他讲到自己如何去到仙女山,又如何去到荆水,如何差点丢掉了性命,她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改变。 秦天有些悲从中来,颓然地躺在椅背里,看向朵尕:“陈白露跟你长得很像……真的很像……” 说完又垂下头去,眼中的哀伤、痛苦顷刻间倾泻而出。 丹木吉沉默地听着秦天的讲述,内心不小的震动,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不管不顾拽着朵尕就要走的男人,竟是个深情似海的汉子。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为这段真爱故事惋惜,又像是慨叹这个男人的心酸与不易,火气渐渐平息,再看向秦天时眼中充满了同情。 “可是她不是陈白露,她是朵尕……”丹木吉语气和缓地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劝说秦天认清现实。 秦天仍然不放弃:“你是什么时候到毛旺的?” 丹木吉像是个代理发言人:“她好几代人都住在毛旺哩!” 秦天不关心丹木吉的回答,一心想听到朵尕口中的回答,紧盯着朵尕发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好好看看?” 他这句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起投向了朵尕。 朵尕头都不敢抬,怯怯地摇了摇头。 此时江离的心中也有无数的疑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叫朵尕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陈白露?还是纯粹长得像而已? 之前朵尕一直恐惧地低着头,江离没法儿跟她对视,现在江离终于找准时机,猛然回头看向朵尕,四目相对,一个无形的通道出现,江离的视线瞬间伸了过去。 她仅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了好几下,不禁大吃一惊,暗道:“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朵尕的眼睛里像是安了一块毛玻璃,江离的视线延伸过去,雾里看花似的,什么也看不清,也看不见。 在此之前,这种事只在鬼婆和陈白露的父母身上发生过,她无法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他们心底的秘密,也看不到他们眼中的故事和曾经,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个又一个谜团,迟迟无法解开。 这个朵尕真的有问题! 这是江离的第一反应,如果朵尕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以江离现在的能力,想要摸透普通人心底的秘密几乎易如反掌。 她又联想起陈白露父母之前说的话,他们原本就打算来凤凰寨的,怎么就这么正正好,寨子里正好有个姑娘跟陈白露长得一模一样?这太巧了,巧的让人难以置信…… 这个朵尕难道是陈白露伪装的,装出一副不认识秦天的模样,但是嫁给丹木吉的目的又是什么? “朵尕……朵尕……”秦天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念着念着,鼻腔里轻哼出声,发出阵阵苦笑。 末了,求助似的望向江离:“你看看她,看看她的眼睛……” 江离眼神复杂的看向秦天,停顿了一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轻轻摇了摇头。 秦天像是不敢相信,又使劲地睁了睁眼睛,确定得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后,整个身子像是被抽光了精神气,瞬间矮了下去。 他眼神悲凉地看看江离,又看看朵尕,眼神中透着绝望,就在刚刚,最后的希望瞬间破碎一地,伴着穿堂的风,被吹散到山间林海里。 屋里的气氛一时凝结,所有人都沉默地坐着,只有火塘里柴火燃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阿妈杵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整件事。 秦天她虽是第一次见,但觉得这小伙子面善,不像是坏人,而且为了失踪的女朋友奔波这么久还差点丢了性命,也是有情有义的,虽然刚刚搅和了自己儿子的婚礼,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再加上跟江离也认识,她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还把丹木吉拉到一边反复叮嘱。 “来的都是客,这小伙子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事情弄清楚了,咱们就不要计较了,你可千万不要为难人家哩!他是江离的朋友,免得弄得江离也不好看……” 丹木吉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阿妈见丹木吉那个样子,低声数落了几句:“这孩子,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回来,笑着问江离和秦天:“你们一大早就来了,一定还没吃饭吧,我去弄点罐罐茶你们先垫垫肚子。” 秦天木然地坐着,没有一点反应,江离看了他一眼,赶忙回头笑着对阿妈说:“行,麻烦阿妈了!” 阿妈转身就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叫朵尕:“朵尕呀,你来帮帮阿妈!” 朵尕一听赶忙站起来,跟着往厨房去了。 阿妈又跟了一句:“丹木吉你也过来,帮我担点水来!” 丹木吉语气不好:“那水缸早上不是装满了吗?”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丹木吉还是坐着不动。 这时朵尕回过头来,柔声说道:“丹木吉,阿妈让你过来哩!” 这下丹木吉像是得了命令,嗖一下就站了起来,脚步冲冲地跟了过去。 阿妈笑着数落他:“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阿妈说的都不听哩……” 三个人一前一后,掀开门帘子都朝着厨房去了,只留下秦天和江离两个人。 江离久久地盯着丹木吉离去的方向,短短一段时间,她就已经看出丹木吉有些不一样了,跟她记忆中那个单纯傻乎的羌族小伙子莫名有些细微的不同,而且能看得出丹木吉对这个朵尕的感情已经非常深了,甚至已经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她身子往秦天那边斜了斜,低声说:“不对劲,这个朵尕不对劲!” 原本毫无生气的秦天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活了过来,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你是说哪里不对劲?” “她的眼睛,我看不到东西……” “所以你刚刚的摇头并不是说她不是陈白露?” 江离点点头:“一切太巧合了,陈白露的爸妈之前说过要来凤凰寨,结果我们一来就遇到了她……” 正说着,一侧的房间里传来响动,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露出来。 “多吉?” “江离姐姐,我有事要告诉你……” 江离朝他招了招手,多吉快步走出来,蹲在江离身边,趴在她膝盖上,跟她一阵耳语,过后把一个小纸条递给江离,江离打开一看,微微有些吃惊。 “你说,这是她写的东西?” “嗯。” 秦天在一旁探头探脑:“什么东西?” 江离突然把纸条翻转过来,就在秦天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呼吸跟着一窒。 纸条上潦草的画了三个圈,一个圈里写着风邪岭,一个圈里写着鬼婆,一个圈里打着一个问号。 三人讳莫如深地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里面大有玄机。 厨房里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过来,江离赶忙将纸条揣进兜里。 朵尕和丹木吉掀开门帘端着瓦罐一前一后的出来,忽然,天边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是一声霹雳巨响,地面都跟着震颤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打雷了。 只是这天好好的,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啊,怎么会打雷呢? 火塘里的火突然窜起老高,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江离感觉手腕处的骰子开始微微震动,她心中有点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拉袖子遮住了手腕。 厨房里一阵碗盘摔地的声音,阿妈几乎是飞奔到回廊上,扒着栏杆往外眺望,又是一道刺眼白光,紧接着一声炸响,天边一点点浮上斑斓的色彩,天空一分为二,像是马上要裂开。 所有人都涌向回廊,长大着嘴巴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色,只有阿妈一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浑身颤抖,低声自语:“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想要擅闯上母!” 这一句声音极低,别人都没有留意,却唯独被江离听了去,心里一惊。 “阿妈竟然也知道上母,这个上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上母族吗?” 又过了一会儿,声响不再,白光也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如常,只是天上的绯红还未褪去,所有人又回到了屋子里,只有阿妈一人扒着栏杆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 就在这时,秦天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下意识看了江离一眼,江离立马靠过来,脑袋和秦天紧挨着一起,耳朵附在手机边,秦天按下接听键,黑子的声音飘了出来。 “喂,你们应该已经到了凤凰寨吧?准备一下,你们晚上到风邪岭来一趟,记得带上鬼婆的那个彩漆盒子,不要让人知道,否则……” 他话没说完,应该是用力踹了谁一脚,就听见一声无力的叫喊。 秦天和江离互看了一眼,他们都听了出来,那是大头的声音。 裂缝 就在大家都以为刚刚的巨响只是平地起惊雷,转眼就要平息时,趴在回廊边的多吉一脸惊恐的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这一声巨响与之前大有不同,先是一阵轰隆隆的闷响,紧接着是天地崩裂的声音。 一行人又急忙忙快步出去,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辽阔的天幕雾蒙蒙火红一片,不远处的凤凰山脚下横向裂出了一条长口子,那条口子从远处延伸而来,到凤凰山下停止,先是从天上砍下一刀,生生将大地分为两块,那口子还在一点点扩大,带着要吞噬一切的气势,引得大地轻颤,屋子里的锅碗瓢盆和柜子都摔在地上。 丹木吉自从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还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他眼睛瞪的老大,因为恐惧胸腔剧烈起伏着,声音紧迫接近于呐喊:“这是什么回事啊?”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毕竟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包括见多识广的江离也未曾见过,更别说呆愣住的秦天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去了一趟仙女山,又勇闯了荆水的地下城,算是见过大场面了,哪里能想到刚入凤凰寨的第一天,就让他又看到了这样了不得的大场面,他这是什么体质啊!!而且这场面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嘴巴大张着,都快闭不上了。 大人尚且如此震惊,小屁孩多吉那就更是被吓得不轻,看着眼前诡异的场面,下意识紧紧拉住江离的胳膊,直往她身后躲,咽了咽口水:“江离姐姐,是地震了吗?” 此言一出,江离和秦天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的瞳仁闪亮颤动,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否定的答案,江离听到了阿妈的低语,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地质灾害,而是跟上母族有关,而秦天的直觉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地震! 江离盯着凤凰山下的那条越来越宽的裂缝,心里莫名漾起一种深层的恐惧,像是有一股力量试图将她拖入地壳深处,而那股力量作用到了骰子上,她的胳膊开始剧烈颤抖,连带着整个身体开始抖动。 多吉觉察出了她的异样,他拽了拽江离,小心翼翼问道:“江离姐姐,你害怕吗?” 江离低头冲着多吉笑笑:“没有的事,姐姐我是在运气呢!” 说完一抬头,正好跟秦天关切地眼神撞在一起,秦天用口型问道:“你没事吧?” 江离也用口型回他:“没事!顾好你自己!” 她的视线从秦天脸上移开,又由远及近在寨子里扫了一圈,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跑了出来,站在自家门前四下观望,看到天地间的巨变后一个个面目惊恐,惊叫连连。 她一直在考虑和判断,那裂缝会不会波及寨子,要不要带着整个寨子里的人跑路,正想着视线收回,目光又再一次被阿妈吸引了过去,此时的阿妈面如死色,身体僵硬地立在栏杆边,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口里低喃阵阵。 “扎朗,一定是扎朗回来了……” 这声音极低,更像是腹语,江离四下里观察了一下,那低语声根本无人在意,好像只有她能听见。 上母?扎朗?江离知道阿妈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比她想象中知道的更多。 就在这时,多吉突然指着远处惊呼:“你们快看!” 只见远处山脚下的裂缝里突然喷出橘红色的火焰,火焰很快顺着裂缝的走势连成一条线,由远及近一路蔓延,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愤怒的火龙。 屋子里的火一下子窜起,只冲着屋顶去了,燎到了顶上悬挂的腊肉,一时间咸香、油香充溢鼻腔。 羌族对火是有着天然崇拜的,他们觉得火里隐藏着不可战胜的力量,于是当火光喷涌而出时,寨子里的人纷纷跪伏在地上,阿妈也赶紧回头,使劲向下甩手,示意让孩子们赶紧跪下来,除了江离和秦天,一屋子人都虔诚地跪伏在回廊里。 这一刻,寨子里像是要进行这一场盛大的祭祀献礼。 一阵阵焦糊味从天边蔓延而来,闻起来有颗粒感,里面像是参杂了一颗颗小石子似的。 村长姗姗来迟,慌里慌张从房子里出来。 原来他匆匆结束了婚礼仪式,一回到家就脱下了衣服和装备,懒懒散散地窝在火塘边看着妻子做饭,妻子用腊肉做了一锅炖菜,放在火塘上煨煮着,他坐在小板凳一边喝着小坛咂酒,一边津津有味吃着炖菜,突然天空闪现白光,接着一声巨响,吓得他一哆嗦,手里的碗一下子就落了地。 他还以为是打雷了,也没有在意,弯腰捡起碗看了看,还好没有碎,于是吹掉碗边的灰尘,继续呼噜呼噜吃起来,直到巨大的崩裂声响起,妻子一脸惊恐的冲进屋里。 “老头子,你赶紧出去看看!” 村长一见老婆子那副样子,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赶忙趴在窗口往外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真真是吓了一大跳,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于是又重新穿上释比的装备,拿上法器就往外跑,跑到寨子里的那颗神树下才停下来,那里刚好可以看见凤凰山的全貌,他敲起羊皮鼓,嘴里念念叨叨在树下跳起古老悠久的舞步,上半身佝偻着,随着鼓面敲击声一晃一摆的。 十来分钟后,巨大的声响又一次止息,裂缝停止了开裂,火焰也小了下去,热气上涌,使得裂缝上方的景致看上去虚晃不定,火焰还在燃烧,只不过藏在裂缝深处,偶有焰头跳出地面,然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都平息下来,包括释比口中的颂词,地面也停止了颤抖,寨子里的人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查看远处的情况。 天空仍然一片火红,像是有人在天上放了一把火,映衬得四周诡异莫测。 天空的颜色撞进了所有人的瞳孔,一个个红着眸子有些不知所措,阿妈仰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丹木吉和朵尕赶忙伸手去扶她,她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指,示意让他们把她扶进去。 阿妈浑身没劲,丹木吉和朵尕几乎架着她进去的,把她搁在屋里的躺椅里,多吉见阿妈那副样子,心焦地挤过去,蹲在躺椅边拉着阿妈的手担心地问:“阿妈你没事吧?” 阿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她摸了摸多吉的脸,安慰他:“没事,阿妈没事,就是刚刚吓到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哩……” 说着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骰子也安静下来,江离冷眼站在一旁,观察着阿妈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探看的时机。 这时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回过头去,透过回廊的栏杆缝隙,他们看到释比在神树下摇铃,那铃声有讲究的,只有重要事情需要集合所有人时才会摇响。 阿妈听见了,眼睛都没睁,无力地朝着丹木吉扬了扬手。 “丹木吉,你去吧!” 丹木吉看了看阿妈,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朵尕,朵尕微微点了点头,他才回话:“好!” 说话的同时,脚就已经调转方向往门口去了,不会儿就传来啪嗒啪嗒下楼的声音。 秦天拽了拽江离,把她往外拉了拉,低声说:“情况不太对,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江离的目光朝着阿妈脸上扫去:“我好像找到突破口了……” 说完快步走到火塘边,轻声唤了一声:“阿妈!” 阿妈听见江离在叫自己,腾一下睁开了眼睛,四目相接,一条隐形的通道形成,江离的眼神很快就探了过去,在繁杂的画面影像中,江离的视线在阿妈那些尘封的记忆里翻转搜寻,看着看着,她后背突然一僵,那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准确的说是三张熟悉的脸。 一个是她的师傅宋浮尘,并没有什么悬念。 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模样,她穿着一身羌族新衣站在寨子远处的高岗上,就那么凝视着寨子,嘴角微微扬起,而这张脸,她是在仙女山的山洞里见过的,黑帽下的一张少女脸,没错那是鬼婆。 最后一个,江离这辈子也不会忘,那是她的妈妈呀,甚至比她记忆中的妈妈要更年轻一点,妈妈穿着一身古韵素雅的裙装,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行走在画廊般的自然景色里。 她又看了看,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阿妈、鬼婆还有妈妈都是从上母里逃出来的。 巨大的信息量,让江离有一瞬间的失神,身子一阵乏力往后晃了晃,秦天眼疾手快,赶忙伸出右手,一把稳稳扶住,江离靠在他的怀里,感觉到男人胸口冒出的蓬勃热气。 秦天低下头,盯着怀里的姑娘看了看,待她转醒了,才附在江离的耳际,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吗?” 江离皱了皱眉头,用手按住太阳穴慢慢站起来,瞥了一眼一旁惊魂未定的朵尕,心中有所顾忌,脑子里一转,立马张口对阿妈说。 “阿妈,我看那口子好像是从风邪岭那边裂过来的,火也是从那边烧过来的……” 话刚说了一半,江离已经瞅出阿妈和朵尕一听见“风邪岭”三个字眼神就有些异样。 阿妈强自振作,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风邪岭?” “嗯,我想去一趟,看看究竟……” 说话间,江离眼神故意朝着朵尕那边瞟了瞟,只见这个女人果然有所行动,她赶忙上前一步,蹲在阿妈身边,抚着阿妈的膝盖说道:“阿妈,我也想跟着去……” 阿妈一听,脸色立刻惨白一片,她的嘴巴颤抖着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一对眼珠子一会儿看向江离一会儿又看向朵尕,里面满是哀怨的情绪。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默许了之后,她突然拼尽全力,一下子坐起来,腮帮子紧绷着,大声呵止:“不准去!” 江离早已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因为从阿妈的眼睛里,江离看到了自己妈妈曾经对她凄凉惨淡的叮嘱。 “永远不要再回这里!” 朵尕一听阿妈反对,立刻红了眼睛,眸子里有盈亮的水光蓄势待发,她穿着一身红色嫁衣,低头一抽一抽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口齿含混地说:“可是……我……我的阿妈阿爸……还在……那里……” 丹木吉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听累了,唯独朵尕还没哭累,她眼睛哭肿了,鼻头红红的,丹木吉一进屋叫她的时候,她一回头,豆子般大小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丹木吉一见心疼得不行,恨不得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奈何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只好作罢。 秦天看着哭功了得的朵尕,真是一愣一愣的,怎么这么会哭?曾经的陈白露虽是娇滴滴的,总爱生气却不爱哭,也很容易哄,但眼前这个叫朵尕的姑娘分明是自己不敢碰的类型,他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眼泪能让男人轻易地缴械投降。 丹木吉脸色很不好,他横了一眼多吉,又回头横了一眼秦天和江离,像是觉得是他们欺负他娇弱惹人怜的新娘。 江离看了看丹木吉又看了看秦天,心想完蛋了,这下子丹木吉肯定把她看做秦天那一边的了。 丹木吉往朵尕身边靠了靠,呈现出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冷声问:“怎么回事儿,朵尕怎么又哭了?” 原本一直忍着没说话的多吉实在忍不住了,翻着眼白说:“谁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动不动就哭哭哭!” 丹木吉顿时目光跟长了尖刺一般,朝着多吉扫过去,多吉被看得吓了一跳,赶紧收了声。 “丹木吉,我是想我阿爸阿妈了……呜呜呜呜呜”朵尕说着小声抽泣着。 丹木吉赶忙亲拍朵尕的后背,安抚她。 阿妈应该也是看不下去了,于是赶忙转移话题,问道:“村长,不对,是释比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让村里的小伙子跟着他去一趟风邪岭!” ———————————— 周游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女人真的不能信,一不注意趁睡着就溜了,还是跟那个男的一起溜走的,我说嘛两人肯定关系不一般,还战友,蒙鬼呢!幸好哥们机智,偷偷在她身上放了点荧光粉!” 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骂了一句:“这特么奇了怪了,大中午怎么天都黑了?不过正好了,可以跟着这标记走,真是天助我也!” 他拿着彩漆盒子,跟着一路上的荧光标记往前,走出树林子之后,又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自行车,把彩漆盒子扔在了后座的包包里。 “甩下我,还想让我照顾那对老夫妻,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位救命恩人的吗?哼!” 周游想想就来气,嘴里嘀嘀咕咕不停。 “你不是就怕这玩意儿吗,我偏偏给你带去,小样,跟我斗!” 他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虽然道路泥泞不好走,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进速度。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天边突然白光一闪,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大地开始震颤起来,他吓得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咋回事啊?这是大白天的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雷公电母吵架了,还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他随口调侃了几句,继续往前骑行。 没多久,又是一阵惊天巨响,他那时刚好路过风邪岭,看到眼前的景象,立马停下来,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卧槽卧槽,那是什么?地震?火山爆发?” 只见崖下远处的山岭间裂出一个大口子,一溜儿的火焰高低起伏的燃烧着,感觉地球像是要毁灭似的,突然他看到山岭中又一道白色的光带一闪,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景象真是百年难遇,他赶忙从后座的驮包里翻出了一台单反相机,又装上了大炮筒一样的镜头,开启了录像功能,对着那一处就拍起来。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相机屏幕上看,那一处并没有什么奇异的景象,没有裂缝,没有火,屏幕上只有层峦叠嶂的山峰,与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游懵了,他盯着屏幕看了看,又移开视线朝着那一处看了看,同一处地方竟然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画面。 怎么回事?周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心中莫名慌起来。 风邪岭 风邪岭,崖边。 周游端起手里的相机反复翻看,拍了半天眼前的一幕幕却根本没有拍到,画面中仍然是青山苍翠一派祥和,他确定相机没有坏,自己的操作也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他伸手在自己脸上猛掐了一把,又抬眼去看眼前的山地崩裂的状况。 “没错啊?这是什么灵异事件啊!” 他自言自语说着话,声音和小腿肚子都有一些轻微的发颤。 他把相机扔回包包里,搁在包里的彩漆盒子正在不停旋转抖动,他赶忙掏出来挪到眼前看了看,只见彩漆盒子像一只陀螺一般在他掌心旋转起来,那盒子身上像是有一股吸引力,直把他往悬边引。 他小心翼翼往悬崖边挪了挪,崖边光秃秃的,没遮没挡的,视线往下一扫,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崖底深不可测,好一会儿才看到底,这要一不小心摔下去还不得粉丝碎骨,当场见阎王啊…… 远处,裂缝里冲出的火光和天色的霞彩连成一片,像是火从地上一直烧到了天上,崖下一群状若蚂蚁的生物正在快速移动,周游猜想,应该是山体突然发生的巨变,吓走了山里的动物。 是进是退,周游一时游移不定,看现在的情况,往前走说不定危险重重,但是往回走他又不甘心。 自己千辛万苦偷偷跟着江离来到这地方,费了好大的劲,嗜血鎏金骰诶,太难得遇到了,半路折返打道回府,这确实也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在外奔波这么久,别的不敢说多厉害,倒是锻炼出了一身的韧劲。 “不管了!先跟过去再说!” 周游赶忙回身往回走,准备骑车继续往前赶路,这时,手里的彩漆盒子突然像是失控了的螺旋桨,一下子腾空飞了出去,周游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抓,盒子已经朝着山崖下直冲了过去,飞到中途又突然改变了线路,朝着山间裂缝飞去。 周游快步走到悬崖边,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只见盒子嗖一下就撞进裂缝里,砰一声巨响,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屏障,火焰突然飙高直冲天际,橘红色的火焰在瞳孔中翻涌跳动,向远处无限绵延而去,宛若一堵无法跨越的火墙。 几秒过后,火焰又一次小下去,彩漆盒子掉落下去的地方突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光幕,很像以前放电影时露天拉的幕布。 周游盯着那光幕看了一会儿,越看越不对劲,后来眉头一蹙,心头一惊:“那好像是个门啊!” —————————— 金爷和鬼婆他们到毛旺时已是日暮西沉,金爷立马安排手下的人去找住处,要求就是最好是独栋民居,远离人群,毕竟他们这一群人形象气质看上去就不那么像好人,进进出出肯定会惹人注意。 这地方虽然偏僻,到底还是有些执法机构的,他们可不想惹事儿,最好能避人耳目,低调行事。 手下的小弟这次倒是麻利,很快就在崖下头的溪流边找到了一个民居院子,刚好远离城镇密集的民居,独立而建。 据说是个赚了点小钱返乡养老的老人家花钱建的小别墅,房子建好后没住几年就去世了,孩子们都在大城市上班打拼,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这几年毛旺的路修好了,慢慢有了一些游客,就有人买下了这个院子当作民宿出租。 金爷绕着房子看了看,房子的建造材料都取材于当地,全部用石头和木头打造而成,外部风格类似于羌族碉楼,里边的布置陈设倒是简单雅致,除了一些简单常用的家具外,就没有多余的装饰了。 金爷觉得还不错,直接付了一个月的房费,车开进院子停稳,车上的人和物都要通通卸了下来。 鬼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挑了最里面一间房间,独在一侧,僻静无人打扰,又让人把那车上的棺材搬到屋里。 车上随行的还有那个吴老汉,鬼婆吩咐他进屋看好那口棺材。 “给我看好了,就算你死了,这棺材也不能有丝毫闪失,你知道了吗?” 吴老汉点点头快步进了屋,鬼婆实在信不过金爷和他的手下,眼下的和平都是因为还有一层利益关系,金爷需要鬼婆帮她找到骰子,打开尘封的秘密,而鬼婆也需要依靠金爷的人力和物力,全凭自己一人也很难办到。 她现在手里能控制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婉婷已经濒死,毫无用处,张少伟小心思颇多,不太受控制,眼下也就这个吴老汉堪堪能用了。 短短几个月,鬼婆经历了各种巨变,回想这一路她真是憋了一肚子恶气,从仙女山一呼百应,到洞窟被炸毁全身毁容,终日人不人鬼不鬼,连晚上都无法露出自己的脸孔。 脱险后,她就再没有照过镜子了,她实在害怕接受已经毁容的现实,更加不敢让明诚见到自己的脸。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那对狗男女所赐,鬼婆后槽牙咬得嘎嘣响,眼睛里几乎充血。 “要是落到我手里,定让你们尝尽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鬼婆阴恻恻地低声自语,两只裸露在外的眼睛里突然寒光一闪,扫向一侧被拉拽着下车的几个人,嘴角诡异地翘了翘。 大头、刘富贵和之遥都被拽下了车,薛兴国仍然躺着一动不动,连床带人被挪下了车。 鬼婆的视线在几个人之间来回游走,突然发现那个大脑袋的男人肚子鼓鼓的,有些不对劲,赶忙叫住。 “等等!” 鬼婆说着就几步跨到大头身边,伸手就要去摸大头的肚子,哪晓得大头反应极快,赶忙一个含胸后座,屁股用力一下子撅出去老远,把一旁的刘富贵顶得差点飞出去,连带着一旁拽着他的小弟都跟着踉跄了几步。 鬼婆伸出去的手摸了个空,非常不高兴地慢慢把那只手握成一个拳头,握拳的劲力很大,能听见骨骼咯咯作响,几个小弟都知道鬼婆不高兴了,立马照着大头撅起的屁股就是一脚。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 大头被一脚踹回去,肚子顺势前凸刚好撞到鬼婆尚未收回的手,一种绵柔温热的触感,鬼婆冷笑一声,慢悠悠开口。 “什么东西?拿出来!” 大头站着没动,脸却变得煞白煞白起来,刘富贵和之遥站在一旁也跟着紧张,两人互看了一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鬼婆锐利的眼神像刀一般砍向大头: “没听见?” 大头还是站着不动,背心里有汗滑落,他低着头看着腹部的凸起,感受到两个心脏的共同起伏跳动。 鬼婆实在没有耐心,一步抢上去,伸出疤痕累累的手就去拽大头的衣服。 包子不声不响突然冒头,照着鬼婆的手就是一口,那一口咬得极狠,当场就见了血。 鬼婆收手时已经来不及,疼得一声惊喝,包子紧咬鬼婆的手指不放,鬼婆心下大骇,赶忙伸出另一只手劈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包子上下牙关猛然用力,只听见咔咔两声脆响过后,包子像一道闪电一般飙了出去,出去时还一脚蹬掉了鬼婆的面纱。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鬼婆腿一软眼前一虚,抱着血肉模糊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疯了似地哀嚎: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她被包子生生咬掉了两根手指。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一旁的几个小弟回过神来准备去帮忙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鬼婆裸露在外的脸,一个个都惊呆了,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脸了,更像是一张被疤痕覆盖的石膏面具,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鬼婆盯着已经飙出门外的包子怒吼叫:“你们快给我追呀!把它给我活剥了!” 几个小弟这才慌慌张张追出去。 金爷和黑子原本正在里屋说事儿,听到叫声赶出来一看,只见鬼婆瘫在地上,身上、手上、地上都是浓稠的黑色血液,她的面纱掉在地上,露出了整张脸,虽然金爷早已透过面纱的缝隙是看到过鬼婆的脸,但这次这样直面相对,还是冲击不小。 黑子愣了一会儿,赶忙走过去扶鬼婆,又顺势捡起地上的面纱,鬼婆看到面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纱掉了,惊恐地看向四周,见金爷、黑子,还有金爷的手下都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一把抢过黑子手里的面纱捂住脸,也顾不得手指的疼痛,逃一般晃晃悠悠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几个追出去的小弟跑回来,金爷站在院子里问:“怎么回事?” “鬼婆的手指被狗给咬掉了……” 金爷抬了抬鼻梁间的镜框,眉头一皱:“狗?这里怎么会有狗?” 有个小弟指了指被扔在大厅角落里的大头:“狗子藏在他怀里,没发现……” 金爷简直无语:“特么真是一群废物……” 黑子在一旁冷眼训斥道:“都特么给我机灵着点,得亏咬得是鬼婆,这要是咬到金爷了,还不得把你们大卸八块了!” 几个小弟吓得赶忙低下了头,金爷鼻子里冷哼了几声,转身甩了甩袖子就往屋里走。 见金爷进屋了,有个小弟才大着胆子问黑子:“黑子哥,这三个人怎么处理啊?” 黑子冷笑了一下:“都给我狠狠打一顿吧,算是替鬼婆出气了,也别让人家小瞧了咱们,说是被一条狗就给吓着了!” “好嘞!” 大头、刘富贵和之遥三人被好一顿打,大头倒是挺有男子汉的担当,扑在之遥身上,帮她抵挡了不少,刘富贵细胳膊细腿自身难保,差不多被打了个半死,躺在地上只见喘气一点动静没有。 虽然身体上受了疼痛,大头心里却踏实了不少,那个鬼里鬼气的女人原本以为她多厉害呢,三两下不就被包子给伤了么,也不过如此,都是些纸老虎,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 鬼婆坐在地上背靠着棺材,她右手缠上着布条子,血液层层晕染,在表层透了出来,她盯着受伤的右手,自嘲般地笑笑:“明诚,我可真是没用,连只狗都对付不了!” 说完,扭头朝着身后的棺材看了一眼,棺材被布包裹着,只有转角处偶有间隙,能看到棺材底部的血已经很少了,明诚的身体每日每夜都在吸收血液,如果血液一旦用尽,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毫无转机了,她百余年间的坚持将毁于一旦。 “不能再等了!!火瞳必须死!至于上母……也要去!” 她说到这里,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突然寒光一现,周身戾气升腾。 ————————— 一大早,鬼婆就去敲了金爷的门,金爷出来时见鬼婆一切如常,一样的黑裙、黑帽、黑面纱,好像无事发生,早已看不到昨日狼狈的神色。 金爷故意刺激她:“鬼婆,怎么样,昨天被狗咬的伤口没事吧,要不要去打一针狂犬病疫苗?” 鬼婆自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和嘲讽意味,她并不答话,笑意盈盈地另起了话头。 “咱们出发吧,那对狗男女应该早已经到了,让黑子通知他们,晚上风邪岭见,别忘了让他们带上我的彩漆盒子!” 金爷不解:“不是凤凰寨吗?怎么又变成了风邪岭?” “这样安排,自然有我的用意,想要得到火瞳和骰子,就听我的!” 去风邪岭的路情况不明,金爷吩咐手下出去向镇子里的人打听了一下,说是路不好走,他们的车肯定开不过去了,于是又花钱雇了三辆牛车。 为了掩人耳目,金爷吩咐手下的人去买了点普通老板姓的衣服,大家都依次换上,带上了各种装备和家伙。 金爷手下有不少都是穷苦孩子出身,赶车倒是驾轻就熟,鞭子一扬,几辆牛车就离开镇子向东去了。 鬼婆这一路眼睛就没停下来,她看着眼前依次出现的山峰,在脑海中使劲搜寻那些熟悉的起伏山形。 走到快中午的时候,鬼婆突然手一扬。 “停下!就是这了!” 此时几辆牛车正位于绝壁之上。 金爷用怀疑地眼神看向鬼婆:“这里?” 鬼婆伸手指了指悬崖下的山岚:“就是那里了!带的绳子都拿下来!” 她说着就下车往悬崖边走,金爷和黑子满脸疑惑的跟上。 黑子站在悬崖边看了看,心有余悸:“这怎么下去,用绳子吊下去?没有别的路了吗?” “别的路,太浪费时间,这样最快了!” 金爷和黑子都不知道她为何这样着急,反正都到这里了,也不在意这一时三刻的吧! 鬼婆可不管,支使金爷手下的小弟在悬崖峭壁上定钉子,再放下长长的绳索,鬼婆先让他们把棺材一点一点放下去,然后她腰上扎住绳索,一点点降下去,等她到了底,使劲拽拽绳子,金爷和黑子也紧随其后,手下小弟们大多爬到一半就吓得要死,心中暗暗感叹混社会真是不易。 等到所有人下到了崖底,鬼婆让他们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先行上山探看一下,金爷和黑子哪能放心,谁知道这老女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呢? 于是金爷留了几个人和棺材一起待在原地,其余人都跟着鬼婆上山,鬼婆轻笑到:“这群人还真是爱自讨苦吃!” 一群人跟着鬼婆在树林子七弯八拐,她脚步倒是灵敏了许多,完全没有往日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样子。 又大约走了那么半个小时,鬼婆突然扬了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来。 “退后!” 谁都没瞧出什么端倪,只是一块寻常的山间林地而已,为了以防万一,鬼婆这么说大家还是照着做了,赶忙向后连退好几步。 鬼婆举起右手,一下子扯掉了包裹伤口的布条子,断指的伤口重新开裂,黑色的血液再度涌出来,她扬起手用力在半空中一抹,就像是前方有什么障碍物似的。 正在所有人满脸问号时,突然白光一闪,一声巨响来袭,把所有人都给吓地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一阵又一阵,连带着大地都在颤动。 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金爷和黑子慢慢抬起脸互看了一眼。 小弟们惊恐未定,暗哑着嗓子喊道: “这特么怎么回事?” 无人能给出答案。 又过了一会儿,当所有人都觉已经安全了,慢慢站起身来,突然又是一阵阵巨响,这次不一样,他们感觉脚下的大地正在开裂,金爷和黑子发现不对转身就往回跑,有些跑不及的小弟,一下子就掉入了裂缝深处,不见了踪影。 金爷一边猛跑一边大骂:“妈的!什么情况!这个死老婆子是骗我们来送死吗?” 耳际除了巨大的山体崩裂声,还参杂着鬼婆诡异的大笑。 黑子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鬼婆的手像是被黏住在半空,整个人都悬浮起来,她的脚下是越来越宽的裂缝。 剩下的人都像是受了惊的野兽四下逃窜,没命似的往回跑,直跑到悬崖下才停下来。 再回过头看向那片山间林地时,火焰已经跃起,满目都是跳动的火焰,天空也已经变了颜色,整个世界看上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橘红色调。 就在这时,几个小弟突然一阵惊呼:“那是什么?”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物体在空中快速飞过,然后直直得撞进裂缝处的火焰里,他们分明听到了鬼婆的惊呼。 “真是天助我也!” 传说 凤凰寨,神树下。 寨子里的人走出来把释比团团围住,年轻人围在里层,一个个自告奋勇,都想跟着释比去风邪岭走一趟。 所有人人都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可能会丢掉性命,可是没有一个人害怕胆怯。 时间紧迫,容不得大家再耽搁,江离跟释比商量了一下,寨子里本来年轻人就少,不能让所有人年轻人都去冒险,于是她主动请缨要跟着释比前去,秦天也没有二话,反正他心里已经决定了,江离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释比,就咱们三个人一起去,剩下的就留在寨子里,有什么危险也好照应一点老人和小孩。” 释比听了江离的话,低头想了想,他心里觉着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不妥,江离和秦天毕竟不是寨子里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去跟着冒险呢?刚想开口拒绝,一旁的丹木吉伸了伸手,也掺和进来了。 “我也去!” “还有我!”朵尕紧随其后。 “我我我!” “还有我!” 一听到这两人的话,年轻人自告奋勇的声音又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释比赶忙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江离说的有道理,不能让所有人跟着去冒险,至于怎么安排……” 他一时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江离,这孩子成天在外跑,眼界也开阔些,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于是问江离:“江离啊,你怎么看?” 江离上前一步,眼睛绕着人群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丹木吉的身上,只见他不停冲着江离挤眉弄眼,见她没反应,又赶忙伸手指向自己,用口型对着她说:“我我我!” 江离无视了他的诉求,她私心并不想让丹木吉跟着去,她知道丹木吉对阿妈来说意味着什么,阿妈一个女人在这偏僻的村寨里养大他们不容易,要是丹木吉有什么闪失,阿妈可怎么办,那可真是天塌了。 于是她也不顾丹木吉的明示暗示,视线直接略过丹木吉,看向释比:“我的意思是我跟秦天跟着你去,人少好办事,遇到什么危险也好做反应,大家也能顾得过来,人多了容易乱!再说我身上都有功夫底子,比别人来得合适!” 释比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江离在山上跟宋道长练过多年功夫,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么看来确实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丹木吉在一旁跟着干着急,一听江离根本没提到自己,心里急了,赶忙出声:“我跟朵尕也跟着去,我之前去过那里,释比说我冲撞了些不好的东西,反正都是要去化解的……” 江离无语地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翻了丹木吉一眼:“你现在去干嘛?等风平浪静了再去也不迟啊?非得现在去?” 她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让丹木吉跟着去冒险,但丹木吉死活不依,非嚷嚷着要去,谁劝也不听。 释比背着手在树下踱了一会儿,见丹木吉愿望强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于是点点头:“那行,就这样吧,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剩下的都留在寨子里!大家先回去准备下,我们一会儿在树下集合。” 说完,一行人就散开了。 阿妈刚刚站在回廊上已经把他们的决定听得一清二楚,转身抹着眼泪钻进厨房里,她一边忙着给他们装吃食,一边拿袖口抹眼泪,心里实在忍不住埋怨起丹木吉来,为何要非要去那地方,之前在风邪岭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之前丹木吉跟着寨子里的青年一起去风邪岭寻朵尕的阿爸阿妈,她没有反对,因为多少年过去了风邪岭都没再出事,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扎朗回来了,她还想开上母的门…… 门外传来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阿妈知道他们回来了,赶忙背过身去。 丹木吉一进屋就来厨房寻阿妈,他定定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阿妈苍老的背影,心里实在不好受,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一走,阿妈肯定会整宿睡不着觉,每时每刻都为他担惊受怕,想到这里,话就都哽在了嗓子眼里,一时难以开口,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阿妈一回头看见了他。 “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啊,愣在这里干什么哩!” 丹木吉低下头:“阿妈,对不起……” 说话间情绪上涌,喉间有些哽咽。 阿妈了解丹木吉的性格,像自己有些倔强,他已经决定的事就算自己再反对也是没有用的,算了随他去吧,只能祈求各路神灵庇佑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行了,你放心去吧,一定要跟朵尕还有江离他们,一起平平安安回来……” 说完,赶忙背过身去,拿起灶上的勺子去捞锅里刚刚煮熟的腊肉。 江离和秦天在厅堂里列清单,多吉满屋子乱窜的帮他们找东西。 “多吉,绳子!” “多吉,砍柴刀!” “多吉……” 江离和秦天轮番叫着多吉的名字,多吉像个跑堂小弟似的,忙得不亦乐乎。 见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多吉从墙上取下一个竹背篓,帮他们把器具都一一装了进去,丹木吉和朵尕还在房间里没出来,江离和秦天就坐在火塘边等。 多吉站在一旁,拽着背篓的背带,看向江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离笑了笑问:“多吉,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离姐姐,能带我去吗?” 江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了笑: “太危险了,你年纪还这么小,就乖乖在家照顾阿妈吧!” 多吉低下头,用脚尖碾压着地面,有点不高兴。 “可是我想去!” 阿妈刚好端着吃食从厨房出来,听到了多吉的话,板着脸说:“那是什么地方啊,你想去,你不知道你哥哥上次去命差点都没了吗?江离姐姐去,那是她身上有功夫哩,你要去不是得拖后腿吗?” 多吉听了阿妈的话,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瘪了瘪嘴,一扭头气冲冲跑进房间关上了门。 阿妈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唉,这孩子!” 扭头把一盆吃食搁在地上。 “江离啊,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吃的,你们啊一会儿都带上!” 江离盯着那满满一大盆东西,有点愣住:“阿妈,这么多啊!” “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就怕你们在那边耽搁了,要是没东西吃可不行,等会儿都带上,这些我都已经煮熟了,直接吃就行,有蒸土豆、腊肉,还有糍粑,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哩?” “够了够了,这么多,够吃好久的了……” 正说着话,听见释比在楼下催促,江离忙向着朵尕的房间里喊:“丹木吉,好了没,要走了!” “好了!好了!”说着就牵着朵尕急急忙忙走出来。 阿妈其实是不太愿意让朵尕去的,她跟江离不一样,是个不会功夫、娇滴滴的姑娘,温柔娴静如水,哪里能经受住这种危险的状况呢?于是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地劝说。 “朵尕呀,要不你就跟阿妈一起留在家里吧?你看外头这么危险,你跟着去阿妈实在也不放心哩……” 朵尕面露难色:“阿妈,我必须得去……我还想去找找我阿爸阿妈哩……” 毕竟儿女和父母之间那就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朵尕的阿爸阿妈在风邪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她心里肯定不好过,她此话一出,阿妈就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了。 一旁的江离和秦天一听到朵尕提到“阿爸阿妈”的字眼,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江离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倒想看看这个朵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天不看朵尕的脸还好,只要一看就会心烦意乱,朵尕长着一张陈白露的脸,要说让秦天当场放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有猜忌也有希冀,两相冲撞,直搅的他心绪不宁。 阿妈不说话了,弯下腰把准备好的吃食一样一样搁在背篓里,末了拍了拍背篓。 “行了,快走吧,别让释比等急了!” 江离点了点头,起身就往门口走,秦天很自觉地背上背篓紧跟着走出去,就在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江离突然回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多吉,我们走啦!” 可是那扇房门始终没有打开,江离笑了笑,扭头快步下楼。 释比正站在神树下等他们,身上挂满了法器,走起路来碰撞到一起,叮铃哐啷直响,寨子里的人也都聚在神树下,一直没有散。 五人聚齐,转身大踏步向寨子外走,忽听见多吉在后头的哭喊声,他们一回头就见多吉正飞奔过来,两条腿倒腾的那样快,像是安了发动机似的,突突地搅起了一地的尘土。 他直直地冲进江离的怀里,把江离撞得连退好几步才止住,多吉扬起脸,一边哭一边说:“江离姐姐,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江离低头看着多吉黝黑的小脸蛋,灰尘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整个脸上蒙了一层灰,她冲着他温柔一笑,柔声说:“知道了!” 秦天看着眉目温柔的江离实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时候太少见了,大多数时候她都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也就对包子的时候有这样的耐心和柔情的时刻,果然孩子和狗就是女人心间的柔软,至于男人,呵呵。 又是一通哭天抹地的辞别后,五个人终于上了路,寨子里的父老乡亲站在树下伸长了脖子送别,一个个都表情沉重,那架势像是送战士出征。 天色越来越暗,寨子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去风邪岭还得且走一会儿,江离和秦天这一路都紧盯着朵尕,丝毫不敢松懈,生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 释比见了还以为他们是紧张害怕了,笑着调侃:“江离,我看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害怕了?” 江离看了一眼远处山间的巨大裂缝,火苗若隐若现,一会儿从地下蹿起,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落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起。 她瞥了一眼朵尕,意有所指地说:“我啊,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些人呐故意装神弄鬼!” 这句话别人听来可能没什么,但是秦天知道其中的深意,他回头看了江离一眼,两人眼神瞬间交汇,有种久违的默契。 丹木吉倒是听出她话里有话:“你是说有人装神弄鬼?谁啊?” 江离冷哼一声:“没谁,反正你注意点,特别是睡着的时候,小心呀,别人咔哒一声捏碎了你的脖子。” 丹木吉听了只觉脖颈间一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朵尕也被吓了一跳,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丹木吉一边柔声安慰新娘,一边不满得斥责江离危言耸听。 “你看,你尽说些吓人的,把朵尕都吓着了……” 江离嫌弃地翻了丹木吉一眼,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恋爱脑,动不动就是朵尕怎么样,真是让人受不了,索性跟秦天换了位置,紧跟在释比身边。 这次的所见,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这里既没有火山,也不在地震带上,大地为何会突然开裂冒火呢,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释比,心想着释比代代更迭至今,也许知道些什么? 于是开口就问:“释比,这到底什么个情况啊?又是裂缝又是冒火的……” 她说着往远处的裂缝指了指。 释比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远处的裂缝,又回头看了看几人,突然说:“你们听说过一个传说故事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故事?” “曾经的羌族首领是一位美丽康健的姑娘,她奉命到天界取火,为了避免恶神从中破坏,把火种藏在白石里,才得以平安带回人间,两块白石相互碰,冒出的火花可以引燃枯枝干草,人们便能用这火烤肉做饭,夜晚也可以用来驱寒打猎,生活得以改善,从此羌族世世代代便把白石当作火神的化身……” 丹木吉不解:“所以这跟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一只布谷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布谷布谷的叫声清越亮耳,显得这林间愈发清寂,释比没说话,看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微微有些出神。 江离听了这个故事,心里某个地方咔哒一声豁然开朗,也许所有的故事都可以连起来了,而其中环环相扣的关键元素就是——火种! 幻影再现 所有人都聚到崖底,望着裂开的山岭,恐惧、震撼、绝望、无措,一颗颗心骤然收紧,也就是眨眼之间,同行的人就被裂缝吞噬,还剩下的人一个个茫然地望着裂缝,大气都不敢出。 见大家士气低沉,黑子看了看金爷,低声问道:“金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撤吗?” 金爷紧盯着那块亮起的光幕,遥遥望去,挂在光幕之上的鬼婆就像一个小黑点,他慢慢地眯起眼睛,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知道鬼婆分明是有了发现,而且采取了行动,如果自己一旦走了,也不知道会错过什么,但是不走,说不定下一个掉入裂缝,被烈火吞噬丢掉性命的就是他。 一时间,贪念和求生欲在脑中打得不可开交,一番缠斗之后,还是贪念占了上风。 “再等等看吧!” 听到金爷这样说,手下的小弟一个个眼神闪烁,心里害怕极了,都动了逃跑的心思,留在这里肯定是没活路了,说不定刚刚掉下去的哥们儿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金爷说完,瞧了一眼身后,视线在几个小弟身上扫了扫,问道:“少了几个?” 黑子转过身,数了数:“三个!” 金爷沉吟了一下,一屁股坐在身下的大石头上,没过一会儿,忽闻背后一阵异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两个小弟跑了。 只见那两人已经奔到绳子下面,一边抓住绳子往上爬,一边朝这边望过来,见金爷已经发现,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双手双脚拼命用劲顺着绳子向上爬,还剩下的几个小弟开始眼神交换,左顾右盼躁动不安。 金爷阴侧侧地笑了笑,慢悠悠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展直手臂,闭上一只眼睛,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绳上如同蚂蚱般扑腾的男人。 轻轻扣动扳机,啪一声震响,那男人头上就多了一个血洞,整个脑袋像崩裂的西瓜,喷涌出红色的血液,然后直挺挺地从绳子上滑下来,坠到地上。 另一个挂在绳子上的小弟见状,像受了惊吓的鹿,惊恐大叫着从绳子上蹦下来,没命地往另一侧跑。 金爷轻蔑地扬了扬嘴角,抬起枪口对准那人的后脑勺又是一枪,那人先是定住,然后一头栽倒在地,身子抽搐了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转瞬之间,两条命就这么没了,剩下的小弟都被吓得牙关发颤,两条腿直哆嗦,他们见识过金爷狠辣的手段,这样一枪毙命还算好的,算是没有受多大罪,想当初可是见过金爷用刀一片片割活人的肉拿去喂狗,生生把人折磨死了,现在想来心底还一阵发颤。 这逃是逃不出去了,就听天由命吧,剩下的小弟算是都死了想要逃跑的心。 金爷回头盯着他们看了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要想回去也可以走!” 这话看似说得平淡,其实警告意味浓烈,听得直叫人脊背发凉,这谁敢走,那不是前脚刚走后脚就见阎王了嘛,于是小弟个个都矮身下去坐在地上,低头不做声了。 金爷哼笑了一声,心满意足地把枪重新别回腰里。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已如暮夜时分,山岭间没了动静,黑子突然咦了一声,金爷警觉地抬头问道。 “怎么了?” “那东西没了!” 金爷盯着那一处看了看,原本的光幕不知何时已无影无踪了,只有烟气在空中升腾,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心里想着那鬼婆子不会偷跑了吧,心里七上八下,刚想提议再去走一趟,就见远处有个黑影在晃动。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鬼婆,她似乎有些疲累,脚下步子虚空无力。 她踉踉跄跄走到棺材边坐下,不停喘着粗气,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臭味,似腐肉被烧焦后的味道,闻得人呼吸一窒。 金爷已然迫不期待,赶忙出声询问:“刚刚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门道?” 鬼婆发出一阵诡异笑声,喘了口喘气答道:“金爷你着什么急啊,这才刚刚开始呢,我今天一定帮你把人和骰子都弄到手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要多问……知道的太多了呀,可是要短命的……” 金爷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星子直往外扑,鼻腔里直哼哼,心里骂道:“这老不死的,到这里倒是跟我特么摆上谱了?要不是那火瞳厉害,我特么现在就给你毙了!” 黑子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瓜看戏,他的目的就是捡现成的,古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作壁上观,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不过适时搅浑水,戏才会更好看,于是唯恐天下不乱,言语挑拨地问:“哟,鬼婆,那骰子和火瞳都给了金爷,你不要?那你岂不是不是白忙活一场?还是说这山里有比火瞳更不得了的东西?” 金爷一经黑子提醒,瞬间醍醐灌顶,这死老婆子这一路上遮遮掩掩带着他们来到这风邪岭,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如果要用人质威胁火瞳就范,根本不会把人质扔到镇上来这么个鬼地方。 “对呀,鬼婆,你这一路瞒着我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鬼婆的眼珠子在暗沉的天色中闪烁出一种诡异的亮光,她冷笑了两声,镇定自若的信口胡诌:“我能卖什么药,只不过实在这山岭间设了一个阵法,火瞳一来,那就相当于瓮中捉鳖,别管骰子开启了没,抓到她都是易如反掌,等火瞳抓到了,金爷赏我点血就行,那可是好东西……” 金爷和黑子并不信她的鬼话,蒙鬼呢,那天地崩塌的架势就只是设阵?他们之前怎么不知道鬼婆有这么大本事,有这么大本事还会被狗咬掉手指?真当他们是傻子了? 鬼婆往后一仰,背靠在棺材上,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 金爷真是对着这个鬼婆子恨得牙痒痒,但奈何她现在还有作用,轻易不能动她,要不然早一枪崩了她。 鬼婆躺了还没有几秒钟,像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挺直坐起来,转头看向黑子,张口问道:“他们来了吗?” “咱们之前约的是晚上……” 鬼婆心里一惊:“他们没来?” 那彩漆盒子怎么会突然飞过去,这不代表着他们就应该在附近吗,难道他们藏起来了想伏击? 黑子不太明白鬼婆的意思,之前明明是她让人家晚上过来的,这会儿又问人家来了没,虽然现在天已经暗成这样,但时间还是中午啊,唉,这别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啊,心思都难猜。 “要不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现在过来?” 鬼婆点了点头。 黑子掏出手机拨通了秦天的电话,但迟迟没有人接,黑子看了一眼鬼婆,又看了一眼金爷。 “没人接!” 鬼婆心里有些焦躁起来。 黑子和金爷都看出她的情绪在几秒之间急转直下,黑子忙问道:“怎么了?” “咱们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可能就在这附近!” ———————— 离开凤凰寨一行人快步疾行,眼看着风邪岭已经遥遥在望了。 要快速安全的到达目的地,接下来要改走小道,丹木吉之前去过一次,走在最前面带路,他指了指前方路旁的一个小坡坎。 “咱们从那里下去吧!” 那小坡坎看起来不高却很陡,长满了各种青翠纤长的野草,丹木吉一马当先,顺着坡坎滑溜下去,然后起身扬起手臂去接朵尕,那坡坎上的野草长得密实像绸缎,脚一踩上去就止不住溜滑,大家都像是坐滑滑梯,嗖嗖嗖就滑了下去。 下了坡就是一片石滩,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凸起,他们歪歪扭扭踩着石头小心翼翼往前走,巨大的裂缝就在他们的右手边。 释比这时开始说话了:“丹木吉啊,你还记得你是再哪里受的伤吗?” 丹木吉看着石滩想了想,应该是在石滩最宽阔的位置,他记得哪里有一条被各种杂草灌木覆盖的小路,顺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他记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就不省人事了。 “我应该还记得!” 释比点了点头:“嗯,等这事儿解决完了,带我去看看!” 说话间,江离腕上的手链又开始抖动起来,这次不同的是,手链开始隐隐发热,兜里那个封口袋里的东西一跟着抖动起来。 她这样走了一路,就像是开启了震动模式,看起来略显滑稽,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秦天故意将她挡在了身后。 直到快到目的地了,那震感才突然停止,过了一会儿,开始换秦天的手机震了,秦天掏出来一看,又给江离看了看来电显示。 江离一把拽住秦天的胳膊,低声说:“不要接,不管他!” 秦天明白她的用意,这一举动意味着从此时开始,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里而不是对方手里,反过来让对方心焦。 其实这一趟,江离已经抱着必死的心的了,她知道这一趟必然是苦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鬼婆既然选在那个地方,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趟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她所能救出爸爸和大头他们,护丹木吉和秦天周全。 “哎呀!”朵尕在前面突然蹲在地上叫了一嗓子。 看那样子应该是崴了脚,江离担心她耍什么手段,蹲下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实是崴了,脚脖子霎时就肿胀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再走了!” 丹木吉眼中流露出紧张的神色,当即蹲下把后背朝向她:“来,上来,我背你!” 朵尕疼得脸皱成一团,她一只脚抬起一只脚站着,一下子趴到丹木吉背上,等到她扬起手臂时,江离看到她衣袖里有东西滑了一点出来。 那是一段红绸子。 江离心像是突然被撞击了一下,她又想起了那个梦,丹木吉被红绸束住了脖颈,挣扎着向她求救。 天色越来越暗沉,恍惚间,她看见前方竟然出现一排排的人,正向着一个方向涌动,这群山峻岭之间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人?她觉出不正常,担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又使劲眨了眨眼睛。 这一次她有新的发现,那不是人,那些都是死人的幻影,长时间没见着了她竟然第一时间没有看出来。 排在队尾的都是刚死不久的,幻影很清晰,越往前,幻影越模糊,看样子死了有些日子了。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当一行人穿越幻影而过的时候,江离发现所有的幻影都回过头来看她,甚至有些排在队尾的幻影直接跟在了她的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 幻影的队伍一直蜿蜒着向着山岭间去了,释比也突然停下来,向着四处望了望,最后也向着那一处去了。 在林中七弯八拐一通横冲直撞之后,丹木吉发现他们竟然走到他之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上,心里一惊,赶忙提醒大家。 “大家小心一点,我之前受伤就是在这里!” 此话一出,大家都下意识提高了警惕,一步一步都迈地格外小心,当然除了江离。 她能看见幻影,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有危险,什么地方没有没危险,现在就如此小心翼翼还为时尚早。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段,突然发现那些排在最前面的幻影都不动了,像是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们,她又一看,只见离幻影几步远就是裂缝的边缘。 她刚想出声提醒,就见丹木吉背上的朵尕突然抖了抖袖子,还没等她弄明白过来,一段红绸就从她的袖子里甩出来,一下子就勒住了释比的脖子。 那红绸劲力十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释比朝着裂缝扔出去,突然白光一闪,释比的身体生生被斩成了两段,一段掉落在不远处,另一段却不知所踪,想来应该是掉到裂缝里了。 江离惊呼:“你疯了!” 朵尕一拍身下的丹木吉,他就歪倒在了地,她迅速从他身上起来,冷哼一声,原本温婉天真的脸上漾起邪笑。 “哼,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说话间,红绸着就朝着江离扑过来。 钥匙 情急之下,秦天顺势取下肩头的背篓,照着红绸就扔了过去,红绸子被背篓砸中一下子卸了劲,一端软趴趴落在地上。 朵尕怒目圆睁,手臂后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红绸子嗖一下就收回袖子里,她脸上杀气腾腾,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娇弱。 面对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秦天心底升起阵阵寒意,这女人之前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下手竟如此之狠。 释比的身体在齐腰处被生生斩断,落在不远处,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内脏器官散落一地,画面十分惨烈。 即使是不认识的人这样惨死,任谁看了心里都会不好受,更何况释比跟他们都相识,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到头来为了寨子里人的安危出头,却横死山岭中…… 唉,秦天忍不住叹息,心里好一阵难过,再抬头看向朵尕时,眼中的最后一抹温情也消失殆尽。 他小心翼翼俯身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柴刀,紧握在手里,双膝微曲,面对朵尕着做出防御姿势,一步步挪移到江离身边,与江离并肩而立。 此时江离早已抽出了腰间的软鞭,眼中冰与火交织,迸射出锋利的光,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置人于死地。 释比在她眼前被杀,她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甚至埋怨自己既然知道这个朵尕有问题,为什么没能尽早动手,好阻止这件事发生!? 可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来不及阻止,谁能想到那个女人会毫无预警的杀人,看着释比掉落在不远处的残缺肢体,她心里的怒火已升至顶峰,又向周身蔓延而去,离她近了些都有一种迫人的灼热感。 秦天关切地看向江离,只见她紧握鞭子的手有些轻颤,可能是太过用力,秦天甚至听到了手掌和绳子之间咯吱的挤压摩擦声。 朵尕嗤笑一声,突然红唇微启,慢悠悠说道:“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死,我本不想杀这么多人的,谁让你们赶上了呢?不过先杀谁好呢?是先杀你们,还是他?” 说话间,她视线下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丹木吉,不紧不慢地躬下身子,五指张开朝着他就去了,江离的心骤然收紧,手臂猛地一甩,那鞭子就打了出去。 朵尕眼皮一抬朝着江离射出锐利的目光,她迅急地出手,一把扼住丹木吉的脖子,一使劲将他整个拽拉起来,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挑衅似地看着江离,嘴角一点点上扬,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江离那鞭子去势带着狠劲,眼见着就要伤到丹木吉,江离赶忙手腕用力调整方向,鞭子这才偏离轨道打向一侧的树枝,只听啪啪几声,树枝瞬间断折下落,耷拉在地上。 “放开他!”江离咬牙切齿地暴吼。 朵尕似乎有意刺激江离,听到她的喊话后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尖一点点嵌入肉里,血液像一条条小溪流从脖颈间蜿蜒而下,瞬间就浸染了丹木吉胸前的衣服,丹木吉疼得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 女人的手指像是遒劲的树根,充满无穷的力量,扎入人的血肉,试图吸尽人身上的营养。 在江离心里,早已把丹木吉当作了自己的亲人,见到他有危险,江离急了,再这样下去丹木吉肯定活不了了,惊慌失措地大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那样急切的样子是秦天从未看过的,秦天曾给他起过一个外号,叫冷面女侠,之前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状况,她从未表现出很大的情感波动,总是平静的、冷淡的,好像什么事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是现在见到丹木吉陷入危险,她急了。 朵尕听了江离的话,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很白痴、很荒谬,大笑了几声,语气冷淡地回道:“我想干什么?我当然是想要他的血了!” “他的血?丹木吉的血?” 江离想不通,朵尕要这样一个看起了普普通通男人的血有什么用,一个活生生的火瞳站在她面前,难道不更有价值?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自己去换丹木吉岂不更有利?自己多少会些功夫、再加上有骰子在手里,那朵尕也伤不了她,但是丹木吉就不一样了,也就从小在田间地头劳作锻炼出的一身蛮力,遇到会点功夫的对手根本就对付不了。 她当即想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以换取丹木吉的安全,刚准备开口,一旁的秦天却撞了撞她的胳膊,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秦天一眼就瞧出了江离的心思,于是赶忙阻止,这样的自爆很危险,搞不好不光没救下丹木吉,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不过,他也能理解,现在江离一心救人,哪里还能顾得了周全和理性呢?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想当初,她为了自己这个仅仅见过几面的人,都能豁出命去,更何况现在面对的对象是丹木吉,一个胜似亲人的兄弟。 秦天为了拖延时间,脑子里不断盘算着,突然脱口而出问道:“你到底是谁?陈白露跟你有没有关系,还是……你就是陈白露?” 这话虽是一时心急为转移对方注意力问的,却也是他心底最大的疑问,他既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她就是她,却又希望这个她就是她。 矛盾、纠结、崩溃,其实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一切都是谎言也好,虚假也好,甚至她从未爱过他也好,短短几个月经历这么多,其实他已经渐渐放下了心头的执念,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即使是不好的结果,他也能承受。 秦天见朵尕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就算你想让我们死,也至少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朵尕听了秦天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下来,转头向秦天望过去,她像是有好几副面孔可以随意切换,转瞬之间脸上的凶恶之气就散了,露出莹亮的眸子,此时的眼神里有情绪,有内容,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与之前在寨子里时看他的眼神大为不同,秦天突然有些恍惚,心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那些过往的回忆再度涌现,他们走在街上,晒着太阳,和无数平凡的小情侣一样相互依偎、耳鬓厮磨,那时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的热爱和深情,就像现在一样。 朵尕突然嘲讽似地笑笑:“还记得吗?我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你!” 一句话,所有的谜底解开,所有的执念彻底放下,这个她果然就是那个她。 秦天苦笑着连退好几步,身体无力地直往下坠,他赶忙用柴刀抵在地上才支撑住了身体。 “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骰子?为了火瞳?” 一听见秦天提及骰子和火瞳,朵尕的眼神一下子就又狠起来,厉声说:“你怎么知道骰子和火瞳的事?” 秦天轻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尽是嘲讽之意:“果然是为了骰子和火瞳……” 这下轮到朵尕急起来,她突然甩出红绸,朝着秦天的脖颈就去了,秦天扬着头直直地看着朵尕的眼睛,并不躲闪。 江离在一旁看着快急死了,心里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搞这种深情戏码,怎么,想看曾经的恋人舍不舍得对你下手么?大哥醒一醒啊,你跟人家讲感情,人家可是想要你小命诶……”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鞭子及时出手,一下子就紧紧缠住红绸的另一端,江离扬起手臂使劲往后拉拽红绸,腿也顺势后移定住,两相僵持,朵尕左右胳膊同时用劲,有些力不从心,下意识往前冲了几步才止住。 江离趁势大喊: “我劝你最好收手,你的父母还在我们手里!” 江离想着既然已经证明对方身份,那么何不用她的父母做人质来交换丹木吉呢?这不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当然前提是这人还有心的话…… 没想到朵尕根本不相信,哈哈大笑两声:“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能猜不到,想骗我?哼,他们早就已经找到火瞳和骰子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现在只要找到门……就可以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半截尸体,歪嘴一笑,慢慢吐出几个字:“现在看来,我已经找到了!” “门?”秦天听到这里如坠五里雾中,他不明白这山岭当中除了山石和树木,哪里还能看到门? 江离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排着长队的幻影,他们站在裂缝一边,确实是像在等待进入另一个空间,难道她说的门就在那里? 朵尕像是想向他们证明什么,突然把丹木吉扔向一边,快步朝着裂缝边走去,然后又突然定住,小心翼翼伸出沾血的那双手,朝着半空一抹,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 紧接着,江离见到那群幻影前面升起一道光幕,那光幕有四五米高,呈现出大门的图形,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门簪和兽面衔环,原本平面的视觉,到了衔环处却突然变得立体起来,那衔环上像是上了一把锁,江离仔细盯着看了看,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那不是锁,那是个彩漆盒子,还是自己特别熟悉的那一个彩漆盒子! 江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彩漆盒子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周游来了?还是周游他们被鬼婆抓住了? 还有,为什么她再看到彩漆盒子身体却没有反应?之前只要这盒子一靠近,她就浑身无力,感觉自己像是要死掉了一般,这次她神奇地没有这样的感觉,很平静,甚至连骰子都没有震动。 朵尕一脸痴迷地望着那扇大门,口中念念有词:“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江离见状赶紧跟秦天使了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悄声走到丹木吉边上,试图将他挪到安全位置。 哪里晓得,那朵尕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而起:“既然门找到了,你们都该死了!” 说话间,红绸子从袖口飞出,里面寒光一闪,江离大感不妙,忙甩起鞭子冲秦天喊:“快,带着丹木吉走!” 秦天二话不说,架着丹木吉就往后跑,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觉出这林子诡异,像是一个迷魂阵,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走来走去老是在原地打转。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围过来,紧接着,耳际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好好好,这下子都聚起了!” 鬼婆鼓着掌从树林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弟,金爷和黑子紧随其后,鬼婆在秦天面前站定,又歪头往他身后看了看。 此时江离和朵尕打得正酣,忽听见说话的声音,她们甩开彼此的纠缠,都朝着鬼婆这边看过来,打斗一时终止。 鬼婆大步往前走,逼迫着秦天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江离身边才停下来。 鬼婆眼睛亮闪闪地望向江离:“哼,逃了这么久,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的爸爸呢?” “就在悬崖下头,我这人说话算话,只要答应了我的要求,自然会放了他,还有你们的那群狐朋狗友……” 江离和秦天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互相对视了一眼。 鬼婆突然语调一转说:“当然,我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 “钥匙,从你爸爸那里拿到的钥匙!” 生魂 初听这句话,秦天心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钥匙?什么钥匙?但很快他就联想起了一件事,眼神有些异样地看向江离。 江离一时有些懵住,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什么钥匙?” 鬼婆以为她明知故问在装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你就得问他了!” 说着看向秦天,眼中精光闪烁:“不是他把你爸爸送到医院去的吗?你爸爸可是昏迷了都还叫嚷着钥匙呢?怎么,钥匙没有到你手上?还是谁被某些人私吞了?” 江离突然回味过来,那个封口袋! 她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但她在跟秦天通话的时候曾听他说过,那个纸团里包着一串手链,手链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难道鬼婆指的钥匙就是她兜里装的那东西? 鬼婆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像是终于发现在一旁杵着一动不敢动的朵尕,寒凉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个回合,直看得朵尕毛骨悚然、寒毛战栗,在看到朵尕手里的红绸后,嘴角翘了翘。 她抬起头,目光又看向秦天,语带调侃地说道:“今天可真是热闹了,这是新旧情人争风吃醋见面开打吗?有意思,有意思!” 秦天冷哼一声,这老妖婆刚刚明明把什么都听了去,早应该知道这朵尕居心不良想要杀人灭口,江离才跟她动的手,怎么会有争风吃醋一说,摆明了拿自己开涮、寻开心,呵呵,这老妖婆倒是挺看得起他,冷面女侠要是能为自己争风吃醋,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太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末了,指着不远处的光幕问朵尕:“这是你弄的?” 朵尕见这老太婆打扮的鬼里鬼气,说话的声音跟阴间来的似的,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猜想。 她之前并未见过鬼婆本人,只是从父母的讲述里知道鬼婆的存在,她的母亲幼时被掳,被鬼婆收养长大,但从她的言语之间看不出对鬼婆的一点感激之情。 只要一说到鬼婆,母亲都会咬牙切齿地说她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毒妇,但凡落在她手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鬼婆早年间为了和一个穷书私奔而逃出上母,在上母闹得很大,后来书生得了绝症,她又想千方百计想带他回上母续命,对于这种叛逃的人,上母怎么可能再接纳,她等了很多年,却一直没等到机会。 话说这上母族,从名字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上母——有女人为上的含义,里面据说没有男人,为了组群的繁衍和发展,上母的门隔几年就会开一次,会放门里适龄的姑娘们出去找男人谈恋爱,等怀孕了再回来。 一般的姑娘都会听话的回来,但少不了跟男人动情了不愿再回去的,这样的姑娘下场都极惨,没有上母的庇佑,她们很难活得长,特别是生了孩子的,难得善终。 鬼婆蛰伏在这一带多年,可不论她怎么尝试都没办法进入上母,她最后心生一计,逼迫自己已经怀孕的养女也就是朵尕的母亲,乔装打扮混入上母。 没有上母血统很容易暴露,朵尕的母亲擅闯上母,按规定是要处死的,但念及刚生下了一个女儿,上母对女子宽厚,便将朵尕和母亲放了回去,作为惩罚取了朵尕的生魂存于上母。 朵尕的母亲恨极了鬼婆,她这一辈都被鬼婆随意操弄,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玩偶,她这样的一生实在不愿让自己的女儿也重蹈覆辙。 当日回来就拔刀捅向了熟睡中的鬼婆,见到满地的鲜血,朵尕的母亲害怕极了,带着朵尕落荒而逃。 没有了生魂,小时候还好,越长大影响就会越显现,刚开始只是精神不济,渐渐的会变得精神失常,最大的问题是,上母里的人可以操控她的生魂,她会变成一个任人摆布和操控的提线木偶,朵尕不甘心,朵尕的父母也不甘心,也曾回过凤凰寨,试图找到上母。 但风邪岭那样大,普通人只能在山岭间绕来绕去,哪里找得着呢,只有天生有上母血统的人才能知道通往上母的路,于是她才会打丹木吉的主意。 找到路和门只是一方面,还要开门进去,最后能够全身而退,就要找到两样相当于护身符的东西,一样是从上母出去的青铜骰子,一样则是火瞳。 朵尕的母亲跟着鬼婆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知道些秘密,算着时间,知道火瞳已经重出于世,便开始四处寻找骰子和火瞳的下落。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对火瞳和骰子越的力量越来越了解,心中邪恶的欲望便开始一点点膨胀,从最初只是想救朵尕,渐渐变成对未知、神秘力量的追逐,他们几近狂热,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杀掉了很多无辜的人。 朵尕和鬼婆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朵尕就意识到了危险临近,她不得不慨叹自己真是百年难遇的倒霉,原本打算先骗丹木吉来一趟风邪岭,倒时候用他的血来找门,事成之后杀掉他就完事了。 哪里想得到,千算万算半路竟杀出几个程咬金来,先是秦天和江离突然出现,现在鬼婆又来了,原本她一个人想要对付秦天和江离就已经力不从心了,现在又来了一群,眼见着计划就要落空了,她的内心也很是崩溃,硬梗着脖子不说话。 鬼婆啧啧感叹道:“还真是蠢货一个啊!你找到门了又能怎么样,你打得开吗?怎么,你那蠢货爹没告诉你怎么打开吗?” 朵尕被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回瞪了鬼婆一眼,鬼婆嗤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指望你爹娘带着火瞳和骰子来啊?” 鬼婆顿了顿接着说:“说不定啊,那俩早被火瞳杀了。” 说着故意朝江离看了看,怪里怪气地说:“你说是不是啊?” 朵尕从这几句话里猜测事情已经失控了,父母可能有危险,但她现在已经做到这一步,停不下来了。 鬼婆说完,慢悠悠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又重新提起刚刚的话题,看向江离:“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什么?” “钥匙!” 江离虽然心里早已明了,但眼下的情况只能装傻。 “秦天,她说的什么钥匙?”她说着装出一脸懵懂无知地样子看向秦天。 秦天看了一眼江离,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俩已经在一次次的并肩作战中培养出了十足的默契,他立刻看明白了江离的眼神暗示,眉毛抖了抖,十分配合地陪她唱这出戏:“我怎么知道什么钥匙?” 江离朝着鬼婆摆摆头:“她非说我们有钥匙……没有,难道我能生出来吗?” 鬼婆冷笑一声,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他们是在装疯卖傻。 金爷等在一旁早已没了耐性,反正火瞳就在面前,已是瓮中之鳖了,这个鬼婆子还特么跟他们哔哔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几步跨到鬼婆的身边,盯着江离看了看,眼中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特么还费那么多话干什么,火瞳就在眼前了,还磨磨唧唧,可别让她又给跑了!” “火瞳?” 朵尕一下子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这个词像是一道惊雷劈到了她的脑门上,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江离,像是在看世界八大奇迹似的。 金爷伸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小弟迅速聚拢过来。 “给我抓住这个女的……” 话音还未落,一群人一拥而上,试图抓住那个高挑纤瘦的女人,鬼婆惊呼着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 他们刚一触及江离的身体,她周身突然燃起一团火焰,轰然一声瞬间炸裂开来,围上来的小弟通通被炸飞,围在外层的鬼婆、金爷和黑子也都被气浪震得飞了出去。 他们耳中响起了拉着长音的轰鸣声,在地上痛苦地直打滚,哀嚎惨叫遍地,鬼婆趴在地上,用手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只见到那光幕之上的彩漆盒子开始疯狂旋转起来。 火团刹时退下,朵尕拿着一柄尖刀正抵着秦天的咽喉处,刀尖已经没入皮肤,鲜红的血液潺潺留下。 “快去开门!快点!要不然我就杀了他!”朵尕冲着江离激动大喊。 “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江离试图用情感感化她,没想到朵尕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冷笑道:“哼,我跟丹木吉还结婚了呢,我还不是说动手就动手,你最好动作快一点,要不然这两个今天就都要死在这里!” 秦天不管不顾地大喊:“江离,别管我,你快带着丹木吉走!” 朵尕语调尖利地呵斥:“你闭嘴!” 接着她另一只手又从袖口掏出一柄短刀抵在了丹木吉本已经血肉模糊的脖子上,她要把江离所有的退路都断掉,要逼着她不得不去开门。 江离知道朵尕真的做得出,也下得去手,她可是连父母的安危都可以不顾,一门心思想要达到自己目的人。 江离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丹木吉,心中很是着急。 她慢慢直起身,朝着那扇光幕走去,正在排队的幻影都看向她,她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封口袋,小心翼翼拨开外层的纸团,用手指捏出那一串手链,紧接着把纸张又重新塞回封口袋,揣进兜里。 果然没错,那串手链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那手链一离开纸团和封口袋,就有一股子上浮的蛮力,不停往半空中拉扯,江离实在拽不住只好松开了手,只见那串手链越升越高,最后那钥匙竖了起来,贴到了那个彩漆盒子上。 啪嗒一声脆响,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紧接着是咯吱咯吱的开门声,江离感觉到了灼热的空气、风沙吹拂到自己的脸上。 “门开了!门开了!”鬼婆趴在地上激动地大喊起来。 门里 呼呼叫嚷的风声裹挟着黄沙,从门里吹进来,几秒之后,黄沙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迎面而来像是竖起来的一堵墙,直往人身上冲撞,瞬间就覆没了人群。 江离紧闭双眼、屏住呼吸,黄沙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强烈的窒息感来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到达忍耐的极限,胸腔一阵剧痛后就昏死过去。 刺背的灼热感穿透皮肤直达肌理,那热像是能融化肌肤、侵入血液,激得她浑身一抖,醒了过来,头顶烈日晃眼,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眼观四周,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她头发蓬乱的像个疯子,全身乏力地挪了挪身子,手掌触摸到的都是粗粝烫手的沙粒,受惊似的收回手,突然身下的沙子开始流动,下一秒就坍塌下去,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跟着往下翻滚下去。 也不知道滚了多少圈,只觉一顿天旋地转,五脏六腑仿佛都摔烂成一团,四周热浪翻滚,呼吸进去的空气像是都带着火星子。 也顾不得地上烫不烫了,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世界。 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沙丘,由近至远铺陈而去,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瞬间震撼了她。 方才明明还在群山之中,这会儿一睁眼却是满目沙丘,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紧接着袭来的疼痛感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这不是梦!难道是已经进到门里了?现在自己的所处之地就是传说中的上母?眼下也只有这种猜测了,要不然眼前的场景怎么可能顷刻间从山岭变成沙漠呢? 她想着,撑着身体坐起身来,身下的沙粒被燥热的风吹起,像是在流动,她转动脖子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除了漫天黄沙,什么也没见到,也不知道秦天和丹木吉现在在哪里,心里有些忐忑,于是喊起来。 “秦天,丹木吉……秦天,丹木吉,你们在哪儿?” 她喊了一会儿,又竖起耳朵听,除了呼呼带着调儿的风声,没有一点其他的响动。 跟预料中的一样,没有人应答,人在进到门内时很可能就已经分散了,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焦急。 “这里面情况不明,他们要是遇到危险,秦天还好说一点,丹木吉那个单纯的大傻子肯定应付不了!” 她撑起身来,手脚并用的往沙丘上爬,想到高处看看,陷入沙丘里的手掌和脚掌感受到深处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量,像是在沙丘底部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门里的世界她一无所知,将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也无法预测,她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烈日当空,汗液顺着面颊落下,黏住了两侧的头发,粘腻感让她一阵心法意乱,她停下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也没有犹豫,拽住下摆用牙咬出一个豁口,然后拽住豁口使劲一拉,只听见呲啦一声,衣服下摆被撕出一块长布条。 这衣服还是她从毛旺镇的老乡家里顺出来的,说来惭愧,这种事儿她干了也不止一次,没办法,她当时身上没钱买衣服,又考虑到不能穿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回凤凰寨,平白无故惹得阿妈他们担心。 秉持着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家薅的原则,她分散搜罗,去这家的晾衣杆上拿衣服,去那家拿裤子,最后在一个老乡家的阳台上拿了一双自己能穿的运动鞋。 临走的时候站在人家门口低声发誓:“我要还有命活着,有朝一日一定回来还给你们哈,实在不行的话……让秦天还也行,他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有钱的了!人家赛车高手,前途无量!” 她把布条叼在嘴里,双手把头发拢到头顶,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然后一手抓住发髻,一手取了嘴里的布条,绕着发髻反复缠绕几圈之后,一个清冷干练的道姑头就完成了。 身体一下子就感觉清爽了许多,这才又卯足了劲往上爬,手脚并用爬上沙丘,她双手挡在眼睛上方遮阴,转着圈朝着四面八方观望。 突然,身下的沙砾又开始向外流动,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又来?” 她原本以为沙丘又要垮塌,正想着躲闪一下,没想到竟从底下探出一只惨白的手来,紧挨着她的脚边,紧接着又是一只,两只手先是向着四处抓挠,一下子扯住了江离的裤腿,江离吓了一跳,忙向一旁躲闪。 那两只手的手指非常灵活,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屈伸,像飞鸟快速扇动着翅膀,要不是烈日当空的白日,还真有点恐怖电影里的阴森恐怖。 江离有些好奇,难道这沙堆地下还有活人?不会是秦天和丹木吉跟她开玩笑吧? 只是这手臂的颜色也不太像活人啊,不管了,先拽出来看看再说! 想着就赶忙伸手去拽那沙堆里探出的两条胳膊,手刚触到,那股子冰凉的触感从手掌处一直冷到心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两只手像是长在了沙丘里,她费劲拽了半天,那两只手都纹丝不动,握在手里冰冷刺骨,她实在受不住就松了手,叉腰站在一旁忍不住吐槽:“真是奇奇怪怪,沙子这么烫,这手怎么又这么冰?!” 那两只手突然定住,几秒过后,忽地就向着沙丘另一侧的斜坡俯冲下去,在沙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凹槽,那两只手一路不停像是两只破浪而去的船只在大海中航行。 “唉,别跑啊!” 江离有点傻眼,在后头大喊道。 ————————— 宋浮尘天黑的时候才到达毛旺镇,他打开副驾的玻璃窗正沿街挑选住的地方,怀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探出头往后看了看,按下了接听键,石老头在那头说:“住的地方管家已经订好了,你们在路边停车等等我们……” 宋浮尘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后座倚躺着的婉婷,低声问石老头:“你们订的什么地方啊?我们可能需要僻静点的地方。” “知道知道放心,独门独户带院子么,管家记着你的喜好呢!” 宋浮尘让李家伟路边停车,等一等被落在后面的石老头,也就等了几分钟,李家伟从车子的反光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车慢慢靠过来,那车走到近前降了速,冲着他们鸣笛。 副驾车窗缓缓降下,管家伸出头来冲他们说:“跟着我们走哈!” 说完,那车快速驶过,李家伟赶忙起步跟过去。 房子在路边的一栋两层民宅里,院子不小,只是不是独门独户,左右都有邻居。 这次管家马失前蹄,订的房间好像不太令石老头满意,石老头走进走出直摇头,搞得管家诚惶诚恐,一直不停问:“要不再换一家?” 这次住的地儿虽说跟前面几次住的地儿完全不能比,但放在毛旺镇来说已经属实不错了。 宋浮尘翻了石老头一眼,冲着管家说:“换什么地儿啊,我看这里挺不错的啊,他呀,一身骄奢淫逸的臭毛病,也得改改了!” 石老头拖长音嘿了一声:“嘿,什么骄奢淫逸,我这不也想着让你们住的舒服一点嘛!” 宋浮尘听不下去:“行了行了,咱们这趟是来办事的,不是来享受的,你呀要受不了,一早就别要跟着来,要来又搞得跟皇帝出巡似的,生怕动静不够大啊……” “……” 石老头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摆摆手宣布投降。 “行行行,都听你们的……就住这里……” 院子被管家包了下来,除了他们这一群再没有别的住客,这小客栈的主人一对中年夫妻,他们进进出出帮忙安排一行人的房间。 有管家在,一切都无需他们操心,所有人都各自回房,洗的洗躺的躺,等到店家准备好饭菜,管家才去挨个通知下楼吃晚饭。 菜都是客栈老板娘烧的,满满一大桌,非常有当地羌族特色,婉婷身体不舒服没有下楼,李家伟找老板拿了几个空碗,盛了点饭菜端到婉婷的房间去吃了。 石老头整晚兴致很高,还开了几瓶酒,非要拉着客栈老板喝了几杯,喝到后来满脸通红,絮絮叨叨的唾沫星子横飞,说着说着竟然搂着宋浮尘呜呜咽咽地哭了,其他人见状都非常有眼色地闪避回了自己的房间。 石老头拉着宋浮尘泪眼婆娑地哀叹自己子孙运势不济,儿子儿媳年纪轻轻就都死了,只留下唯一一个孙女,他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不容易养大了,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叛逆期,成天想着往外跑,他怕呀,要是在外面遇到点事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我怎么命这么苦啊! 宋浮尘冷静地说:“那你赶紧去找她呀,非要跟我来毛旺干什么?” 一听宋浮尘这话,石老头愣了两秒,一下子镇定下来,擦了擦眼泪说:“我查到她回江城了,这丫头是个鬼机灵,肯定没事!” 宋浮尘无语:“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一会儿担心她有事,一会儿又不担心,你这到底是担心还是不担心啊?” 石老头也不听宋浮尘说话,自顾自地重复说着一些伤心话,宋浮尘刚开始还耐心听着,适时开解他几句,后来快凌晨了,宋浮尘实在熬不住了,这才给管家打电话,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回房里。 宋浮尘的房间朝着街道,他忙完一圈刚躺下,就听见窗外响起狗的狂吠声,应该就在街对面,听来很是聒噪,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开门出去,在街道里骂骂咧咧追着撵狗,安静几分钟后,那只狗又回到原处继续狂叫。 宋浮尘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身起床就去开窗户,只见一只小白狗正站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发出嚎叫,那声音在他听来带着急迫。 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穿上衣服快步下楼,刚好跟起床赶狗的店老板碰上了。 宋浮尘指了指外面的小白狗问:“这狗怎么了?” 店老板很是无奈:“不知道啊,这狗已经在街上叫了一天了,从早一直叫到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赶也赶不走,吵您睡觉了吧,我这就再去赶赶……” 宋浮尘连连摆手:“不用,我去看看……” 说着,快步走到门边,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一抬头正好跟小白狗四目相对,那狗以为又是出来撵它的人,赶忙往旁边的路疯跑了一阵,见宋浮尘并没有追过去,好奇地停下来看了看,见宋浮尘也没有拿着扫帚、棍子等杀伤性武器,觉出了他并没有恶意,于是试探着往回走了一段。 在确信宋浮尘不会攻击它后,小白狗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到他腿边蹭了蹭,宋浮尘蹲下身去,摸了摸小白狗的后背,只见它身上有不少伤痕,嘴边一圈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沾染了一圈黑色的污迹,不过从柔亮的毛色还是能看出来这条狗是被人精心饲养过的,不是流浪狗。 “怎么了啦?怎么一直叫唤啊?” 那小白狗像是听懂了宋浮尘的话,冲着他叫了几声,突然朝着一侧的路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看他,眼神透着殷切和期盼。 “你是让我跟着你?” 小白狗又连叫了几声,快步往前跑去,宋浮尘犹豫了一下,随后跟了过去。 被救 宋浮尘跟着那小白狗跑出好一段,眼见着越跑越偏,路两旁的民房越来越稀疏,那狗子还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他心里突然有点没底。 自己这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跟着一只小白狗跑来跑去,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这要是让石老头那家伙知道了,还不得说自己有毛病? 想着,他突然停下来。 那小白狗极聪明,听到后面没脚步声了也赶紧停下来,回过头看他,一双无辜的小眼睛泪眼汪汪的,嘴里还发出可怜巴巴的吭叽声,看得宋浮尘心里一软。 他瞧着小白狗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冲着它无奈说道:“行行行,我跟着你去!” 小白狗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直到看到宋浮尘快步跟上,这才开始往前走几步,但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盯着他,生怕他会中途走掉,搞得宋浮尘哭笑不得,一再出声安抚。 “你这条狗子,疑心怎么那么大呢,放心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中途跑路的……” “你赶紧在前面带路……” 小白狗像是听懂了,这才迈开步子又朝前奔去,他们一直跑,越了好一会儿已经远离人居,四周安静极了,除了隐约能听到的溪流声、鸟啾,就剩下他们的呼吸和脚步声了。 宋浮尘见崖下的小溪边有个别致的院子,院子里亮着灯,亮黄的灯光融入黑夜,向四周发散出暖黄的光晕,借着这缕光能大体看清院子的状况。 样式是改良式的羌族碉楼风格,在毛旺很多民房都是按照碉楼样式建造的,这院子不同之处在于还加入了很多现代的风格和巧思,外墙的高处嵌了不少玻璃,便于让外面的阳光投进屋内,同时还开阔了屋内的视野。 院子临溪而建,颇有雅致,能看得出来修建者花了不少钱和心思。 “这院子建得倒是清静别致……” 宋浮尘看着不远处的那院子忍不住感叹,屋主应该是个有闲情雅致,喜欢慢生活的人,不过要说到雅致和清静,这院子照比自己的道观倒是差得远了,这一点宋浮尘颇为自得。 毛旺当地有一句话叫:毛旺的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指的就是就是这里山势复杂,恨不得一天一个样,一年四季山的情形也有不同,春夏草木繁茂、树木参天,当地人进山都容易迷路,秋冬天气转冷,雨雾风雪天气多,情况则更危险。 他的道观就建在凤凰寨附近复杂的山岭之中,以前他下山久了,再回去时都会一不小心迷路,江离来了之后他就没再发生这种状况了,他闻着味儿都能找回去。 离院子越来越近,小白狗突然停下来,两只眼睛紧盯着那房子,瞳孔在夜里熠熠闪烁,身上的毛都根根竖起来,浑身散发出忍而不发的怒气。 宋浮尘觉出了异样,也跟着停下,小白狗盯着那一处鼻腔里发出愤怒的哼哼,他慢慢蹲下身,伸手去抚小白狗的后背,指尖刚一触碰就感受到它身体的颤抖。 “小家伙,这是怎么了?把你给气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院子里走出两个黑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有个男人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大石头上,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另一个男人懒懒散散地倚着墙站着,坐着的那个男人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把烟盒扔给站着的男人,两人对着吞云吐雾起来。 宋浮尘一眼就看出那两人不是当地人,也不像是来旅游的。 房子大门外种着一片观赏用的常青灌木,半人来高,宋浮尘半蹲着身子,抱起小白狗,一点点朝着房子那边靠过去,挪到近前时,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坐着的男人烦躁地骂了一句:“妈的,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还得要老子去伺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吃饭拉屎……” 站着的男人抽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这得看金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行了,你也别抱怨了,咱们留在这里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他们跟着去的说不定啊,都有去无回!” 先前还烦闷不堪的男人一听到这话,脸色顿变,立马凑过去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男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慢吞吞吐了一口烟气,摇了摇头:“具体不知道,我只是预感要出事儿,那鬼婆心眼子多着呢,金爷根本玩不过她……” 一听到“鬼婆”两个字,宋浮尘浑身一震,精神一下子集中起来。 “果然她还是来了,听这两人话里的意思,鬼婆不在院子里,那她肯定是回凤凰寨了,不对,寨子里有一圈白石挡着她根本进不去,那她……完了!” 想到这里,宋浮尘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想到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情况,那就是鬼婆试图去开上母的门……但她开不了,除非……除非她……想到这里他浑身又是一寒。 院门口的两个男人还准备说些什么,院子里突然有人叫,两人赶忙起身拍拍屁股往院子里去了,随后大门嘎吱一声被关上。 宋浮尘正准备起身回去,如果自己没猜错的的话,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直奔风邪岭。 突然,院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和叫骂声,好像有男有女,一听到那骂声,小白狗顿时耳朵竖起,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惊恐焦虑的样子。 宋浮尘看了看小白狗,像是跟小孩对话一般,低声问:“小家伙,这里面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小白狗嘴里吭叽了几声,用脑袋去蹭宋浮尘的胳膊,宋浮尘想着既然来了就看看吧,这些人既然提到鬼婆了,那势必是有一些联系的,说不定从这边还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还有就是,这院子里指定还藏着什么人! 他猫着腰,抱着小白狗跑到院子一侧的墙根底下,把小白狗放在地上,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小白狗不要发出声音,那小白狗也是神了,像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原本还在吭吭唧唧的,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地上,前肢立着,伸长脖子望着宋浮尘。 宋浮尘借着院子里的光查看了一下墙面和高处的情况,他发现在转角的地方有一块往外凸起的石块,应该是羌族传统风俗中设置在屋子四角的白石。 这块石头倒是可以借力,他抽出腰间的鞭子,扬起手臂用力一甩,鞭子一端就紧紧缠住了那块石头,他又用力往后扯了扯,确信那鞭子栓得很是牢固,这才拽着鞭子一下子腾空跃起,脚掌在墙壁上快速轻蹬几下,借着力道,一下子就蹿上了房顶。 院子里有来往人影晃动,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顶,循着已经变得很微弱的哀叫声慢慢移动。 他反身趴着,透过高处的玻璃往屋里望去,就看到三个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年轻人,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低声吟叫着。 他歪着脑袋先是盯着大头看了看,又盯着之遥看了看,越看越不对劲。 诶?这俩人我是不是见过? 想着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他一拍脑门:“这不是大头和之遥吗?曾经在荆水一起渡过劫的,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情形他们应该是被绑架了,那群黑衣人随时都有伤害他们的可能,现在最首要的事就是想办法先把他们救出来。 他趴在屋顶上,数着院子里的黑衣人,来来去去的有四个,不排除屋子里还有人,最好不要轻易冒险,于是他趴在屋顶上等待最好的动手时机。 一直等到,院子里的灯熄灭,黑衣人都回到屋里,他才轻手轻脚从屋顶下到院子里,小心翼翼推开了那间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三个人躺在地上一点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等到宋浮尘都站在他们身边了,之遥才惊觉过来,以为是那群黑衣人手又痒了要来揍他们,吓得一嘚瑟,差点叫出了声,幸好宋浮尘抢先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之遥,大头,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们的!” 宋浮尘声音压得很低,大头和之遥都愣住了,也不是秦天和江离的声音,寻思是不是那群黑衣人存心拿他们寻开心呢,所以半天没反应。 宋浮尘赶忙自报家门:“是我,是我,宋浮尘!” 大头和之遥经过几顿身心的摧残,脑子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有些反应迟缓,一时也没想出宋浮尘是谁,半天还是愣在那里不说话。 宋浮尘有点失望,心说怎么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久别重逢后的出手相救,这么冷淡的吗? 大头突然脑袋畅通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问:“你是宋道长?” 宋浮尘就差扶额了,苦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走,趁他们都睡了,咱们得找个方法出去!” “什么方法?” 宋浮尘掏出手机看了看。 一听是宋道长,之遥也一下子活了过来,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赶忙拿脚去踢刘富贵:“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 屋子下面闹哄哄的,石老头一下子就被吵醒了,很不高兴,心想这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在吵什么?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没素质? 一下去就傻了眼,只见一楼坐着几个穿警察制服的同志,还有几个挂了彩的年轻人,精神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店老板夫妇也起来了,正站在屋子里看热闹,石老头赶忙跑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店老板赶忙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宋道长晚上出去,遇到了一起暴力绑架案,刚刚报了警!” “哈?” 白老头简直满脑子问号,宋浮尘半夜出去干啥啊?就还刚好那么巧遇到绑架案? 正想着,那些警察应该是做完工作,起身要走:“行了,我们就走了,后续如果有情况,我们会联系你们的。” 宋浮尘一直把警察同志送到门外,进门时跟石老头对上了视线,石老头赶忙凑过去问:“你大晚上出去干嘛了?” “遛狗啊!” 石老头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遛狗?你哪里来的狗?” “谁说没有狗?” 宋浮尘说着扯了扯衣襟,从他怀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是一只小白狗。 宋浮尘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伸手对着它介绍石老头:“这是你石大爷,快叫两声!你今天能不能住店就靠他了!” 那小白狗倒是听话,冲着石老头高声吠了两声,石老头耳朵被震得生疼,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让一只狗叫我大爷,你存心的吧?” 说着,视线朝着那三个受伤的年轻人看了看,里面竟然还有个女孩子,女孩子像觉得丢人,脑袋越扎越低,越扎越低,眼见着都快钻进桌子底下去了,石老头嘴里不禁啧啧两声,感叹现在社会女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不懂得保护自己。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一阵心慌,几步就跨了过去,蹲跪在之遥面前,出口的话有些颤抖:“之遥,是你吗?” 他说着,掰起之遥的头来,四目相对,之遥眼泪唰唰地就流了下来。 “呜呜呜呜呜,爷爷………” “你怎么在这里?爷爷找了你一路,找得不知道多辛苦……” 南珠 江离眼见着那两只手越跑越远,急急忙忙追出去,脚下的沙粒踩不实,也无法借力,没跑多远脚就直往下陷,一个没稳住,整个人就从沙丘上翻滚了下去。 这下速度倒是很快,骨碌碌一直滚到底,吃了一嘴的沙子,她翻身坐起,嘴里噗噗噗直往外吐沙子,末了忍不住轻吁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处有轻微的撞击声,她抬起手来一看,发现原本附在彩漆盒子上的手链和钥匙,此时竟然跟自己原本的那条手链紧紧粘合在一起,她原来手链上的小圆球已经完全改变了形态,几个角都凸了出来,她想也没想立刻将另外一条手链也戴在手上,又拉下袖子将手链盖住。 那两只手像是感觉到她没跟上,速度慢了下来,在不远处磨磨蹭蹭的来回打转,似乎在等她。 江离有些好奇,这两只手看起来怪里怪气的,也不知道覆盖在沙丘之下的本体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人,要是下面是人,不被沙堆闷死也要被这沙给活活烫死。 看样子,这两只手分明像是想把她往别的地方引,只是这满目黄沙,能去哪里呢,还是这些黄沙之中另有玄机?管不了那么多了,江离决定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她撑着站起身,伸手紧了紧头顶的发髻,又赶忙追出去。 那两只手又开始加速,扬起一路飞沙,像是腾起的一缕缕黄烟,江离脚步不停,怕风沙迷了眼,下意识眯起眼睛,残余的视线中,她看见那两只手突然在不远处定住。 她加紧两步跟上,就在距离那两只手一步之遥的位置,沙丘开始毫无预警的旋转下落,像是河流中的漩涡,越转越快,最终形成了一个向下的通道,她避闪不及,漩涡下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一下子就拖了进去。 视线瞬间暗了下去,飞驰而过的流沙在眼前画出一条条无限延伸的线条,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浮起来,在轻盈、缓慢地翻转。 突然,那两只手又从流沙中探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巨大的拉力拽着她冲破流沙快速向前移动,耳边都是沙粒打在身上的窸窣摩擦声,细密的沙粒拂过身体,像是被无数细密的绒毛轻扫而过,挠得心里一阵酸痒酥麻,肌肤表层一下子生出无数细小的战栗,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街道上纷飞的白杨树绒毛。 江城这座城市曾一度白杨树泛滥,每年五六月白杨树开花之后就会落下一地的绒毛,导致很多人过敏、呼吸系统疾病发作,后来政府索性将全城的树都大面积换成了石楠树,每年夏天石楠花开的时候,那真是“香”动全城,引得来往行人都直捂口鼻、屏住呼吸,从树下快步走过,生怕多待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江离还曾给石楠树取了一个外号,叫“减肥树”,因为她只要闻了那味道,一天的饭都可以省了,她还记得上下学的路两边种满了这种树,开花的时节,那味道真是四面夹击,简直堪比生化武器,好在小区的花坛里都种着栀子花,香气满溢,让她得以生还。 思绪短暂的发散,又很快会回到现实,江离深知此时已身处沙丘之中,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呼吸和听觉都没有被影响,她能听、能看,也能够畅快呼吸,那些沙粒很听话,只在她的肌肤上翻滚一下就立马退下,像是在自己身上玩着滑滑梯的游戏。 就这么平稳的行进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身后像是有人影晃动,低头往身后看了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身后竟然跟着一长串幻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一个接一个首尾相连,紧紧跟在她身后,像一条舞动的长龙。 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到这里来了,想来刚刚在沙丘之上他们应该也是在的,只不过在阳光下他们没办法显现,现在光线突然弱下来,她这才终于看到。 突然,那两只拉着她的手猛然用力,前进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一阵寒凉透骨,寒气从胳膊处瞬间传达至全身各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下一秒,涌过来的流沙一下子糊住了她的脸,好一顿摩擦之后,眼前唰一下就亮了。 是阳光! 紧接着,她身下一软,她被扔在了地上,目光触及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深呼吸一口还能闻到淡淡的清草味,手模上去柔嫩光滑。 “这又是哪里?还是从门里出来了?” 江离被搞得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辽阔的草场,绿茵盎然的丛林,缤纷绽放的花朵,蜿蜒流淌和河流,鸟儿追逐嬉闹着低空飞过,鸟爪碰触水面,激起一阵涟漪,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见过满目黄沙的场景之后,突见这般塞上江南的美景,她不禁想起了那两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来形容眼前的景色一点也不为过。 她回头看向身后,连绵高耸的沙丘像是一道分界线,将世界一分为二,一边生机勃勃,一边黄沙漫天。 那两只惨白的手立在沙丘的低处,两手交叉合在一起,维持着古代作揖时的手部状态,一副恭顺虔诚等待听命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粗哑的女声响起。 “地手,你们去吧!” 那两只手听到声音,突然恭敬地往下摆了摆,像是礼貌致意,下一秒就迅疾地钻进沙丘里。 江离赶紧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一群女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带头的是一个有些壮硕的女人,头发后梳盘在脑后,露出一张硕大的大方脸盘子,这一下子就让她想起大头的大方脸来,不过大头的方脸世间少有,这女人的脸赶大头可是差远了。 女人穿着一身黑布长裙,两只如鹰一般的眼睛亮闪闪、直勾勾地盯着江离,女人两侧分别站着两个姑娘,一个个纤瘦高挑,都比那女人矮了一头,她们个个白衣素裙,一脸木然地看着江离。 “你们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江离看着眼前这群人问道。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一起看向那个壮硕的女人,那女人冲着江离神秘一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就是江离吧?我们等你很久了,跟我们走吧!” 江离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于是脸色肃然地问道:“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是谁?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叫我田婆婆就好,是南珠让我们来接你的。” 一听到“南珠”两个字,江离如遭雷噬。 那是她妈妈的名字呀! 虽然妈妈过早地退出她的人生,但关于妈妈的记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记得妈妈头发又黑又长,总爱高高地盘在头顶上,眸子亮闪闪的像星星。 在她幼时的记忆里妈妈是那样美,任何人跟她站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因此她的审美和风格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影响。 田婆婆见她半天不说话,又问了一句:“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 “真的要见到妈妈了吗?”江离在心里呐喊。 她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激动、不安、不敢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她甚至为自己不得体的衣着感到微微难堪,十几年不见,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自己的妈妈,想要告诉妈妈,自己成长得很好,没有出卖自己的良心,没有走歪路,最主要的是自己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她……还好吗?”江离冲着田婆婆问。 长久不见有些生分,她一时之间有些叫不出“妈妈”这两个字,改用“她”来代替。 “你跟着我们去就知道了!” 说着转身往后走,没走出去多远,就见一个白衣姑娘赶着马车等在路边。 江离随着她们上了车,白衣姑娘鞭子扬起,马车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 秦天醒来的时候看到漫天黄色的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卧槽!这特么不是我梦到过的场景吗? 确实,他曾经梦到过陈白露,在梦里他见到过这样连绵起伏的沙漠,一如梦中一样,被阳光炙烤得大汗淋漓,他从沙丘翻滚而下,几近筋疲力尽。 江离和丹木吉都不知所踪,望着无边无际的沙丘,他有种无法名状的恐怖和孤寂感,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一阵风沙扫过,黄沙瞬间扬起,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一道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精神一震,赶忙眯着眼睛搜寻,原来是一条红绸被吹到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风一时止息,红绸晃晃悠悠落了地,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捡起那段红绸仔仔细细看了看,上面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熟悉的冷冽香水味,一股子来自阴间的味道。 闻了两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可笑,还对着朵尕盘问那么多干嘛,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陈白露,凑近了闻闻味道不就行了?就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能分辨出来了,毕竟这种略显阴间的香水味,他应该很难在第二个人身上闻到。 “这是陈白露的,难道她就在附近?” 他拿着红绸站起身,手脚并用的向着沙丘顶部爬去,还没到顶,他就听到了一阵说话的声音,几乎被风沙声音盖过,根本听不清。 他小心翼翼伏低身子,一点点往高处走,小心翼翼探出头去搜寻声音发出的方位。 等到他看清时,简直想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只见陈白露和丹木吉正在沙丘下头抱着热吻,两人有些忘情,说着一些肉麻的情话。 秦天骂了一句“卧槽”,之后就别过脸去。 田婆婆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驶过绿油油的草地,穿行在繁茂的丛林间,江离趴在窗口仰头往上看,绿荫层层叠叠,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撒下来,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的草木香气,清新舒爽,江离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 末了,回头看向田婆婆,试图透过田婆婆的眼睛来这里隐藏的秘密,当四目短暂相接后,江离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徒劳。 田婆婆的眼睛里像是安了一块毛玻璃,和先前鬼婆还有陈白露父母的眼睛一样,她的视线无法伸进去。 但她还是不死心,又想从一旁的几个姑娘下手,试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眼下只能从田婆婆口里套套话了。 既然关于母亲南珠,田婆婆不愿多说,那就把那两只手当作突破口了,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田婆婆,刚刚那两只手,是人的手吗?” 田婆婆一副早就预料到江离会问的表情,淡淡笑道:“你是说地手?” “地手?” “嗯,刚刚那两只叫地手,怎么,吓到你了?不用怕的,那就是我们养的两只小宠物!” 江离有些诧异:“宠物?” 见江离有些大惊小怪,田婆婆不紧不慢地说: “嗯,放心,这地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人,是用一种根系植物和死人的手臂嫁接在一起的,它底下的根系很发达,可以在沙漠和陆地快速移动,上母的生存环境比外面特殊些,容易长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江离有些不寒而栗。 田婆婆接着补充说:“不过那地手着实不好养,整个上母也没有多少了,你能见到实属运气好……” 呵呵,江离忍不住冷笑,心道这种运气给你要不要?! 田婆婆说完顿了顿,看向江离,眼中闪现慈爱的光芒,继续说道:“南珠时常说起你,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你长得跟你妈妈太像了!” 说到情绪激动处,眼中满是心疼的神色,她扬起粗大的手,想要去轻抚江离的脸颊,江离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田婆婆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她轻叹了一口气:“唉,早些年我就想着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个火瞳,在外面多危险,想着让你妈妈把你接进来,要是那时候就进来了,现在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生分了!” 田婆婆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爸爸还好吗?” 江离没有立即接话,她听着田婆婆的话,机敏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田婆婆应该说了假话! 江离还记得妈妈第一次知道她能看见人眼中的火焰时惊慌失措的表情,妈妈分明是知道这将给江离带来怎样的磨难,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妈妈的绝望和恐惧,那一次在街头的疯狂逃跑,让她记忆犹新。 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江离已然知道火瞳这种身份的特殊性,她几乎成为了翻版的“唐僧肉” ,隐在暗处的人千方百计想找到她。 妈妈肯定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隐瞒她的身份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跟人说起,这不合理,还有就是——她分明从阿妈的眼睛里看到妈妈说的那句话——“永远不要再回这里!” 妈妈满脸绝望的告诉丹木吉的阿妈不要再回到这里,又怎么会同意田婆婆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田婆婆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她不想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摩别人,却也不忘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这是这一路自己学会的重要一课,对于眼前这个展露慈爱一面的田婆婆,她心生警惕。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江离感受到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马车已经驶出丛林,前方干燥的泥土路开始慢慢变宽,她实在热得不行,把脑袋探出窗外,想要让风带走一些燥热感。 这一路都没遇到一个人,马车又走了一阵,道路两旁才陆续出现一些石头房子,也是羌族风格的建筑,外墙上都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房前长满了半人来高的杂草,看起来已经荒弃多年,没有一丝人气。 江离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在散布的石房子间来回搜索,看着看着,她眼前突然一亮,有几间废弃的房子外竟然还停着几辆锈蚀的摩托车。 她喃喃感叹:“ 这里面竟然还有摩托车?” 田婆婆笑笑:“嗯,早些年我们还能出去,从外面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后来进出的大门门锁被偷了,大家就再也没出去过了,这些车也相当于废了!” 突然,江离发现一座房子旁的矮墙下有几个脑袋一闪而过,她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死盯着那一处看,直到马车即将驶过,那几个脑袋才又冒出来,一双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朝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江离正趴在窗口看向他们,他们立马像是一只只受惊的兔子缩回头去,身影又迅速隐没在了墙后头。 这里有人! 在发现这里并不是无人居住后,江离就总觉着在那些荒废的石头房子里有一双双眼睛隐在暗处偷窥,诡异的氛围一路蔓延,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她装作无事发生地钻回车里坐好,四周的热气让她觉得空气里仿佛都带着火星子,实在忍不住就脱掉了外套,然后悄悄用衣服裹住手腕。 车一路疾驰片刻未停,却迟迟未到达目的地,车身一颠一颠,江离被周身的燥热烘得迷迷糊糊,终于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又做了一个梦,陈白露在梦里冲着她狰狞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下秒,她低头趴在一个女人身上狂咬不止,贪婪地咀嚼,品味肉味,猩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她眼中墨黑色的火焰激烈翻滚,在拉扯中身下的女人露出了脸庞,等江离看清,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她浑身是汗,一脸惊恐的醒过来。 田婆婆闭着眼睛,悠悠说道:“醒了?快到了!” 江离听到车外有了些喧嚣之声,探头出去看了看,只见不远处出现了成片的石头房子,看规模差不多一个普通乡镇大小。 路上来往有不少行人,穿着不一、五花八门,有绣着暗纹的民族风裙装,也有破旧的运动服、牛仔裤和粗布衣衫,不少人身上背着背篓,应该都是来赶集的。 江离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看,这些行人之中竟然全是女人,一个男的都没有,她们好像都像很害怕这辆马车,马车一靠近,她们就纷纷低下头,快步疾行,身子下意识往里面让,尽量离得远远的。 还有,这天气也很怪,像是在向着太阳奔跑,越来越热,风吹过来都是滚烫的,汗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能剥的衣服都剥掉了,脖颈、胳膊都露了出来,还是热得不行,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觉得空气里都带着厚重的粘腻。 反观那田婆婆和几个姑娘一个个正襟危坐,脸上干干爽爽的,一点汗也没出,像是根本不怕热,也是见了鬼了。 田婆婆睁开眼睛,低声说道:“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马车穿过繁闹的街道,一直走到了头,突然一个九十度转弯,马头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江离探身望去,整个区域是在一个倾斜面上的,最高处建着一个高耸的碉楼,高度绝无仅有,能居高临下俯瞰整个片区域。 江离猜测,目的地应该就在那个碉楼附近了。 马蹄的哒哒声在街巷里回荡,不一会儿,一排排房子就被甩在了身后,直走到河边,江离才意识到这城中竟然还有一条河,那碉楼就在河对岸,被高耸的围墙围在了里面。 河面上有一座一车宽的石桥,驾车的姑娘紧拉缰绳,马车平稳地过了桥,正对着的大门吱呀一声慢慢开启,江离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人吞噬融化一般,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焦糊味,但紧接着,一种熟悉的香味就覆上来,一瞬间让她有些愣神。 “这是……栀子花的味道……” 田婆婆点点头:“南珠很喜欢栀子花,这里面种了很多!” 听到这个答案,江离眉头微皱,她记得妈妈并不喜欢栀子花,小时候楼下的栀子花成片的开放,香味馥郁,妈妈总会摇头说香得她头晕……怎么又突然喜欢上了? 围墙里,石头构筑的世界宏大广阔、别有洞天,四周树丛掩映,沿路两侧都种满了栀子花,马车行走其间,香气满溢、沁人心脾。 田婆婆伸手在车顶敲击了一下,马车立马就在一座石头房子前停下来,田婆婆起身对着一旁的一个圆脸姑娘说道:“阿丹,先带着她去休息!” 阿丹立马低头应允:“是!” 说完,田婆婆就下了车,马车外的姑娘扬起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继续向前。 围墙内的世界比她想象中大的多,高耸的碉楼处在中心位置,四周是散布的石头房子,再外延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子,放眼望去树上都开着斑斓的花,马车七弯八拐最后在碉楼不远处的一处石头房子前停了下来。 有几个小姑娘听到马车声赶忙从房子里迎了出来,阿丹先下了车,几个小姑娘忙围上去,领头的姑娘,鹅蛋小脸,鼻子精致小巧,一对圆溜溜的眼睛透着股子机灵劲。 “江姑娘来了吗?” 阿丹点了点头。 说话间,江离已经探出头来四下打量,见阿丹示意她目的地已到,就弯着腰从车上下来,身上汗涔涔的。 那领头姑娘见到江离的脸,脸色微变,不过立马就恢复如常,笑着快步走到江离跟前,热情地自我介绍:“江姑娘,我是阿青!” 江离盯着阿青看了看,不知怎么,莫名觉得这姑娘很亲切。 阿青说完,冲着身后的几个小姑娘吩咐道:“赶紧去给江姑娘准备点洗澡水,再准备一身干净衣服。” 那几个姑娘得令,向屋内飞奔而去,能看出来,这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 阿丹冷着一张脸,看了看江离,末了又移转视线,眼睛用劲地看向阿青:“田婆婆吩咐,让你们看好她,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说完,跨上马车走了。 语意虽是交代,但江离分明从中听出了警告、威胁的意味,还有 “看”这个字用得很灵性,自己又不是什么人质,还需要怎么看?不对,还是说一进入上母,其实就已经成为了人质? 阿青微微欠身,伸手把她往屋里引:“江姑娘,瞧你浑身是汗,先进去洗个澡吧!” 江离这才注意到这些个姑娘也都是清清爽爽的样子,唯独自己汗流不止,狼狈不堪,也是奇了怪了,她们难道感受不到热吗? “你们不热吗?” 阿青笑笑:“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 一阵阵欢愉的响动从沙丘下头传上来,男人忍耐克制的低吟和女人娇嗔的轻唤,在狂热的风沙中翻滚,只搅得人心头热气翻涌。 秦天嫌恶地别过头,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即使这样跟男人卿卿我我,心中已无波澜。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奔波这么久,多次遇险,结果结局竟然如此戏剧,一个看起来傻白甜一般的姑娘竟然是个内心阴暗、诡计多端的女人,这么多年自己的付出和深情真是喂了狗。 这么想来,这几个月自己的人生还特么真是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呢,他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沙丘下的声音渐渐消停,他听到陈白露在说话,或者也可以叫她朵尕,他赶忙又转过头去看。 陈白露压在丹木吉身上,唇角扬起,手指在丹木吉的胸口游走: “怎么样?还觉得我好看、善良吗?” “相识一场,进了上母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反正你也活不久了,这算是我与你最后一次的温存吧!” 秦天嫌弃地轻哼了一声,心道:“啧啧啧,这女的可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绝做不出这种事儿,现在这种情况还想着跟男的在那腻歪,疯了!” 陈白露说完,起身嫌弃似的脱掉了自己一身的红嫁衣,通通扔到了丹木吉身上,露出里面的淡黄色裙装,一阵风吹过,裙摆扬起,露出惨白的小腿。 她拢了拢头发,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手脚并用的爬上另一处沙丘,秦天等到她稍稍走远,小心翼翼下到沙丘底下,丹木吉不知怎么回事,躺在地上竟是一动不能动,秦天使劲摇了摇他,他才像是如梦初醒,大口大口喘气,一下子坐起来,脖颈间的伤口已经结痂,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秦天一把将丹木吉拽起来:“咱们得快点跟上她!” 陈白露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跟着她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留在这里,只会被风沙吞噬,被烈日灼晒成人干。 秦天搀着丹木吉,快步跟上去。 陈白露 秦天原本是要搀着丹木吉走的,可能是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吧,丹木吉走了两步后就一把推开秦天,非要自己硬挺着走,秦天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不再坚持。 丹木吉自幼在寨子里长大,爬山上树都是一把好手,按说也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也不知怎么近来感觉体力大不如从前,再加上现在身上又受了伤。 他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速度实在太慢,那陈白露在沙地里健步如飞,眼看着就要跟丢了,秦天有些着急,语气不太好地催促丹木吉:“你快点,快点,再慢就跟不上了!” 丹木吉立马垮下脸,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高兴地嚷道:“我不走了,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秦天无奈地伏低身子,看了看不远处仍在翻越沙丘的陈白露,回头冲丹木吉竖起手指让他小声点,末了低声说:“现在可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要是不跟着她,你很可能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丹木吉脖子一梗,下巴一扬,一副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的表情:“死就死呗,被女人骗成这样,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秦天:“……” 一听这话,秦天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腾起来,心想你要是跟江离没这层关系,我特么还不愿意管你呢,爱死不死。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像丹木吉这种毛头小伙子,没啥社会阅历,心里承受能力脆弱不堪,再加上刚刚被深爱的姑娘骗了,这会儿要是言语稍不注意,刺激到了他们,说不定真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强制压下心头的怒火,好言好语道:“小伙子,你不考虑自己,还要考虑考虑你的阿妈和弟弟啊,你忍心?” 丹木吉一听到阿妈和弟弟,沉默地低下了头,用手用力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呜咽道:“呜呜呜,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们还能出去吗?要是我出不去,我阿妈和弟弟可怎么办啊?” 秦天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抚,心里又实在焦急,生怕陈白露跑出视线范围,不停回头看向陈白露,真是一心挂几头。 现在可不是感悟处境艰难的时候,时间不等人,秦天赶忙去拉拽丹木吉,催促道: “走,不能再耽搁了,跟着她,我们说不定就能走出去!” 只见陈白露一改往日手无缚鸡之力、娇弱的形象,那在沙漠里可真是如鱼得水、健步如飞,秦天又想到之前她用红绸锁人时的场景,知道她多少是会一些功夫的。 丹木吉一路不语,心里各种情绪对抗翻涌,丹木吉内心清楚,释比的死都是朵尕一手造成的,释比是整个寨子的主心骨,他和善助人又无私奉献,深受大家的尊敬,整个寨子正因为有了释比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也经常受到释比的照顾,这些恩情丹木吉断然不敢忘掉,要是以往,任何一个人只要敢对释比不敬,他都要撩起袖子好好去理论一翻。 可这次不一样,释比死了,一个是自己尊敬的长者,一个是和自己拜过神树成了亲的妻子,他一度不愿意相信,他不愿相信看起来娇弱善良的朵尕竟然是这般心狠手辣,也不愿意相信释比就这么突然死去,这要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是梦吗?他脖颈处已经结痂的伤口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这就是现实,他的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但脑海中另一个他很快跳出来否定这种论调,也许她有什么苦衷?也许她是受人逼迫? 想想不久前两人还在沙丘之下缠绵,他的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香气,嘴唇上还留存着她身体的温度,他想不通明明刚刚都还好,怎么会突然又变了脸,这如疾风骤雨般的突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发问:“朵尕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答案,他不知道,秦天也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眼前的鬼地方到底是哪里,也不知道眼前那个在沙丘上快步疾行的恶毒姑娘将会带他们去哪里。 秦天抹掉了满脸的汗水,双目紧盯着陈白露,确保视线一刻不离,就在这时,他看见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掌心处,对着各个方位不断调试感应,秦天猜想应该是指南针一类的东西。 她停一段看一看,又行一段,不一会儿就接连翻越了好几个沙丘,两个男人跟了一路早已汗流浃背,头顶的烈日直射下来,酷热难当,秦天只觉眼前发白一阵眩晕,丹木吉筋疲力尽地撑着膝盖直喘气,连连摆手。 “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话音刚落,秦天见陈白露走到一处沙丘的最高处停下来,四下里望了望,秦天赶紧拽着丹木吉趴下,借助隆起的沙丘遮掩身体。 丹木吉猛然抬头往上看,秦天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丹木吉的脑袋按了下去,丹木吉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 “你疯了?!”秦天语带怒气,低声训斥。 “你看!”丹木吉语气急迫的朝沙丘顶部指了指。 秦天觉出不对,立马朝那一处看去,却发现陈白露早已不见了踪影。 “靠!人呢?”秦天大惊。 丹木吉眼睛瞪得老大,激动地大喊:“她……她……掉下去了!” 秦天发疯了似的往那沙丘顶上跑,丹木吉手脚并用的跟在后头。 秦天心里急得就要冒烟了,本来江离不知所踪他的一颗心还悬着,现在他们几个里面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陈白露也跟丢了,他本来想着既然陈白露知道了江离的身份,那势必会想方设法找到她,他只要跟着就行,现在人跟丢了,接下来怎么办? 他几乎是冲上去的,也顾不得沙粒滚烫磨脚,站在沙丘顶上四面八方都看了个仔细。 人真的没了!他心里升起一丝绝望,这种绝望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他赛车时即使遇到再难的赛道,再强劲的对手,他从来没怵过,因为方向盘就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任由自己掌控,凭实力杀出一条血路。 在仙女山和荆水,即使见到了那样残酷凄惨的画面,他也没有绝望,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跟江离在一起。 她有一种非凡的魄力,就是面对何种危险和困难时都能面不改色、平静应对,然后再各个击破,她独立坚强、勇敢无畏,与人相处时看起来冷漠,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这样的她,让他发自肺腑的佩服,这样的她,身上似有一圈神秘的光环,令人着迷。 有时只要想到她,秦天就觉得心里获得了某种坚定的力量,他们不打不相识,是朋友亦是战友,或许还可以有别的可能,但这是他不敢想的。 江离是从未遇过的女性类型,他不知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跟她相处,那些所谓的套路在她身上都会显得幼稚且轻飘飘的,而他在她面前也总会感到自己的透明和局促。 这是他之前从未获得过的感受,他还记得心底突然冒出这种想法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收敛了自己的念头和想法,说服自己,也许做个好战友会更合适,毕竟有些故事真的不适合发生,他们注定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丹木吉爬到一半冲着沙丘顶上的秦天大喊:“怎么样?” 秦天眉头紧促,摇了摇头。 人怎么会突然失踪呢?秦天脑中立刻闪现出一个推测,或许这里有一个神秘通道?陈白露是借助那个通道逃了出去? 想着,他就用劲地在沙丘顶部各处踩踏,踩着踩着脚下突然一软,他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飞速向下坠去,耳际传来丹木吉的阵阵惊呼声。 沙里擦着皮肤飞速划过,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秦天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绵密的沙包覆着,身体正高速向下运行,鼻腔、嘴巴、眼睛、耳朵,都被沙粒侵占,他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直到已经到达极限,即将昏死过去时,他像是被甩向浪巅的小船,呼呼一下子就被甩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眼前的白光依然刺眼,但四周的景色却大为不同,不远处生长着成片的参天大树,翠绿的色泽,如梦似幻,像是一个不真实的童话世界,他恰恰好掉在了树下的一小块草地上,身后则是无垠的沙漠。 他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梦境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套娃一般循环往复,像是无止境,他翻身坐起,捏了捏酸痛的四肢和关节。 伴着“唉唉唉”的惊呼声,丹木吉紧随其后地从沙堆里飞出来,之后也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皱着眉头,好奇地朝着四周望了望,一脸懵怔地看向秦天,用眼神问出了那句——“我是谁?我在哪儿?” 秦天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丹木吉不要多言,侧耳听一听,丹木吉立马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了水流声。 “水声?” 秦天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他们循着水声而行,一头扎进了丛林,那丛林颇有点热带雨林的风貌,树木高耸巨大,树干都需要几人合围,树下生着苔藓、粗壮的藤蔓,还有半人来高的杂草和灌木。 秦天走在前面开路,丹木吉跟在后面,他体力眼见着已经耗尽,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虚弱地瘫软在地上。 “这下,我真的走不动了!” 秦天快步过去搀住他,鼓励道:“再坚持坚持!” 丹木吉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 秦天灵机一动,蹲下身去,朝丹木吉露出后背:“那我背你,上来吧!” 羌族的汉子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背自己呢?丹木吉倔强地推了一把秦天。 “你干嘛啊?” 秦天装出一脸无辜地表情:“背你啊,你不是走不动了吗?” “我就是死也不会上你的背的!” “那怎么办?你留在这里等死啊?” “走,我就是爬也爬着过去!” 秦天转过头去,歪嘴一笑,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刺激男人的自尊心,总能发掘出他们身上源源不断的潜力。 好在那水声离得不太远,丹木吉跟在秦天身后,连滚带爬那么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方的树丛的低洼处隐藏着一条翡翠色的河。 两人早已热的不行,都想着能不能下到河里去洗洗,就在这时像,秦天眼尖地一下子就发现河边站着一个人,一身黄裙。 是陈白露! 她一下子脱掉了身上的黄裙,一扬手扔进水里,露出少女白皙优美的胴体,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丹木吉一下子窜过来,伸手捂住了秦天的眼睛,低声附在他耳边说。 “这个,你不能看!” 秦天轻笑了一下没有抗拒,任凭丹木吉捂着,紧接着他听到扑通一声,应该是陈白露跳到了水里。 “这下可以了放开了吧?”秦天低声询问丹木吉。 丹木吉犹豫再三,过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松开了手指。 “这能看到什么?有什么不放心的!”秦天嘟囔道。 丹木吉翻了秦天一眼:“没听过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 秦天不理他,径直去看陈白露,只见她在河中游来游去,像只灵巧的鸭子,她扔掉的裙子随着水流快速飘向远处。 “她这是在做什么?废了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来这里洗澡?这衣服眼见着就飘走了,她难道过会儿要光着身子上岸啊!” 秦天嘴里嘀咕不停,他实在想不通陈白露到底要干什么。 陈白露在河里游来游去,一时半会儿没有出来的迹象,两人就趴在林子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是丹木吉实在不放心,生怕她突然从水里钻出来,被秦天看光光占了便宜。 “我警告你哦,看到情况不对你就赶紧闭眼啊,不该你看的你就不要看!” 秦天无奈地看了一眼丹木吉,心想谁稀罕啊,这陈白露反正现在跟自己也没啥关系了,看她了还害怕自己长针眼咧,于是应付似地说:“好好好,我要看了立马长针眼!” 说话间,河对岸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 是一群穿着长裙的姑娘,领头的姑娘看了一眼河里的陈白露,朝着身后招招手,于是同行的姑娘赶忙上前,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在河边铺展开。 “行了,出来吧!”领头姑娘冲着河里喊话。 话音刚落,陈白露一下就钻出水面,露出洁白的身体。 “闭眼!闭眼!你快点给我闭眼!”丹木吉急切喊道。 “也没啥好看的!”秦天说着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后,听觉反而更加敏锐起来,他听到陈白露说:“火瞳进来了,你们知道了吗?” 领头姑娘说:“老大说了,让你先去别馆等着,稍后找你!” 陈白露语气愤愤:“这次可能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再不下手我们都得死!” 谜 毛旺镇,天才蒙蒙亮。 刘富贵浑身酸疼地实在睡不着,拖着拖鞋啪嗒啪嗒下了楼,老板娘知道他们几个都受了伤,便十分贴心地早起熬了些玉米粥备着,见刘富贵下楼来,忙给他端出一碗。 刘富贵屁股挨了揍,一时挨不得也碰不得,他懒懒散散地斜依着餐桌,端着玉米粥吸溜吸溜喝起来,劫后余生的早晨,连碗里的粥都变得格外香甜了。 忽听外面有人说话,端着碗慢吞吞走到大门边,见之遥的爷爷,也就是那个巨巨巨巨巨巨有钱的石老头正板着脸站在大门口,跟管家一顿耳语。 管家拎着一袋子东西,面色沉重,交头接耳几句后,快步向屋里走来,大门被刘富贵倚了半边,管家与他擦肩而过时连连说道:“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刘富贵往里让了让,一把拽住管家的胳膊,好奇地问:“您们这是忙什么呢?” 管家回头看了一眼石老头,石老头听到说话声也回过头来,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管家也不敢耽误,忙冲着刘富贵尴尬地笑了笑,朝着司机招了招手,就快步进了屋。 刘富贵盯着石老头看了看,那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两眼直放光,他天生爱财,这种套近乎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于是赶忙屁颠屁颠迎了上去:“石爷爷,你们这是?” 石老头眉头一挑,语气冷淡疏离:“这位年轻人,爷爷可不能乱叫啊!” 刘富贵嘻嘻哈哈,腆着脸继续说道:“您是之遥的爷爷,我跟之遥是朋友,她的爷爷不就是我的爷爷嘛!” 石老头冷哼一声,仰头往楼上看了看,懒得再搭理他,石老头在外闯荡多年,生意一点点做大,多的是那些阿谀奉承,上赶着要黏上来的人,他对这种人一贯没有好脸色,而其中他尤其讨厌的就是市侩势力的年轻人。 以前都说年轻人是早晨□□点钟的太阳,可现在的年轻人大好年纪不学好,尽学些圆滑俗世的东西,见钱就眼开,见权就攀附,恨不得把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明晃晃写在脑门上了,他可真是瞧不上。 刘富贵这人呢,最不怕冷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了,他脸皮厚啊,并没有因为石老头的不搭理而灰心丧气,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观点,在石老头身边小嘴叭叭不停。 “唉,石爷爷,您知道我跟之遥是怎么认识的吗?第一次见是在警察局,这小姑娘好家伙,跳起来把那男的打得头破血流,简直女中豪杰……吧啦吧啦……” “您知道怎么着,我们又给遇上了……他们开车来救了我们……吧啦吧啦……” 刘富贵兴致勃勃地叭叭讲不停,石老头真是被烦得不行了,赶忙往旁边让了让,这表现按说已经十分明显,不愿给刘富贵任何一个套近乎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刘富贵脸皮厚到超乎了他的想象,跟狗屁膏药似的,黏住就摆不脱,石老头挪一步刘富贵就跟一步,石老头真是不胜其烦,鼻子里都要喷出火星子了。 就在他即将要发作的时候,管家和司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来。 “怎么样了?” “小姐还在房里睡呢,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嗯,窗子,门都给我守好了,别再让她给跑了!”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 石老头仰头看了看楼上,心里叫苦不迭,这一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那丫头又跑了,暗暗后悔没有带几个保镖过来。 不过谁能想到呢,他原本只是想着跟宋道长来毛旺走一趟,哪里能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孙女,她还被一帮人给绑架了,一说到这里想起之遥浑身是伤的样子他就一阵阵后怕。 这次要不是宋道长及时发现,这丫头说不定小命就丢在那帮人手里了,反正这回一定不能让她再逃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是受不住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也就一会儿功夫,大家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异响,一群人呼啦呼啦一齐奔了进去,只见院子的半空中吊着一张大网,锁紧成一团,里面网着一把木制椅子。 这显然是有人把椅子从高处扔了下来,刚刚好被网子给兜住了。 等一群人刚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屋子外头突然又是一阵响动,石老头一听立马紧张起来,连连冲着管家说:“快,快去看看,别让她又跑了!” 管家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跑,就听见楼上的走廊里响起一阵冷笑,紧接着之遥探出头来,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盯着半空中的网子看了看,一脸无语地吐槽道: “爷爷,至于吗?” 管家下意识就去看石老头,石老头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至于,我还不是怕你又跑了,你要是不跑,我能这么做吗?” 刘富贵这下闹明白了,原来这石老头刚刚着急忙慌一顿安排是在这儿拉网呢,怕之遥逃走?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楼上睡着的人都纷纷醒过来,大头和李家伟打着哈欠探出头来,看了看之遥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网,一时半会儿没明白怎么回事,宋浮尘倒是一点不吃惊,关上房门,怀里抱着包子往楼下走。 走到楼下时,冲着石老头说: “你说你这个老头子,昨天晚上不都说好了吗?今天早上又闹这么一出?” “我可不相信她这个小丫头片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宋浮尘心里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情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之遥一听,立马急了,气冲冲从楼上跑下来,鞋底子重重地踏在楼梯上,咚咚咚一阵响,直走到石老头身边,负气似的说法:“行,你不相信我,怕我又跑了,那好,我不跑了,我跟着宋道长去找江离姐姐总行了吧?” 石老头一听脸色就变了:“你……你……这什么态度!宋道长你看看,你看看她什么态度!” “人宋道长那是去干正经事儿的,你去捣什么乱,再说了,那风邪岭什么地方,你爷爷早年来毛旺的时候,就听说了很多关于风邪岭的传言,那地方危险的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干什么?真是胡闹!” 之遥不服气:“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去外面闯了?女孩子就只能在家做娇小姐?你看人家江离姐姐不也天不怕地不怕到处跑吗?我不管,我就要去!” 石老头气得直摇头:“你呀,你呀,我可真是把你给宠坏了!爷爷难道还能害你吗?你从小我捧在手里含在口里,哪里见过这世间的艰险和人心的险恶,你看看昨晚要不是宋道长,你怕早被那坏人打死了……” 石老头苦口婆心地劝说,并没起多大作用,之遥头一扬,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不怕!我就想到外面看看,长长见识,不想总被你呵护着什么也不会,要是以后没有你护着我了,我怎么办?” 这一句话算是戳中石老头的痛处了,确实,他老啦,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孙女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人倚仗可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浮尘在一旁听了几个来回,这一大清早就被这爷孙俩吵得脑袋里直嗡嗡,他知道石老头是个倔脾气,而之遥多半也是随了石老头的秉性,见场面实在不好看,赶忙出声调停,象征性劝说几句。 “之遥,你爷爷也是担心你,你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要是出事儿让他怎么办?还有啊,你江离姐姐可不一样,她有功夫底子,要是遇到危险,她完全可以自保,你呀,还是不要跟着去了,你爷爷昨天不是也答应在这里陪着你等吗,等到我们找到江离他们,一起平安回来……再说了,楼上还有病号需要照顾呢……” 之遥愤愤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一定要跟着去,谁让他先不信任我的,他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再说了,江离姐姐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也是因为要救我们,才会来这里,而且现在情况怎么样都不知道,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宋浮尘见实在说不了,朝着楼上的大头使了使眼色,大头赶忙下楼来,宋浮尘示意他去劝劝之遥,大头马上心领神会把之遥拉到一边去了。 院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店老板和老板娘这才从厨房里出来,这对夫妻倒是很懂事,刚刚见院子里起了争执赶忙回避了,这会见消停了才出来,笑呵呵招呼大家吃早餐。 李家伟见没事儿了,转身去敲了敲婉婷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微弱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里黑漆漆的,灯没开窗帘也没拉,婉婷穿着一身浅色棉麻质地的长裙,裙边触及脚面,她披散着头发头顶戴着一顶针线帽,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撇过脸,朝屋里退了退,让李家伟进了屋,李家伟轻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到窗边去拉窗帘。 嘶啦一声,窗帘拉开,充沛夺目的光线照进来,婉婷眼睛一下子受到刺激,赶忙伸手挡了挡。 “嫂子,你看你,这天都亮了,也不拉开窗帘见见光,对了,你昨晚上还好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婉婷点点头:“还好!” “你也别老在这屋里待着了,出去晒晒太阳吧!” 婉婷并不看李家伟,摇了摇头说:“不了,现在我这个样子,出去也是吓人……” “怎么会,嫂子,你现在除了瘦一点,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而且宋道长不是也说有方法可以救你吗?” “救不救得了,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对了,你昨晚说鬼婆和黑子他们也在这里,还绑架了几个人?” “嗯,好像是为了胁迫宋道长的徒弟才绑架的那几个人,但那几个人对警察有所保留,没说实话,只说是绑架,后来警察走后,我只听了个大概,好像鬼婆去了风邪岭,以人质胁迫宋道长的徒弟也过去了。” 婉婷突然心中一动,她想到了黑子在床榻之间跟她讲过的事,难道是骰子和火瞳有了着落? 她忙问:“宋道长他们怎么说?” “他们好像今天都要赶到风邪岭去看看。” “风邪岭,咱们能跟着去吗?我现在没别的念想了,就想着见这些人下地狱!” 李家伟一脸苦恼:“可宋道长说了,你需要静养,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他找徒弟就有办法救你了!” 婉婷有些失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是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拖后腿……” 说话间,有人敲门,李家伟赶忙起身去开门,只见宋浮尘用托盘端着面和粥站在门口。 宋浮尘把托盘递给李家伟:“来,先吃点早饭,过会儿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 宋浮尘转身正准备下楼来,就见大头也端着碗粥快步上来,知道他是要去喂同屋的那个病人,于是跟在大头后头也进了房间。 昨晚警察走后,大头跟他细细讲了经过,说是不知道这老头的真实身份,只是受兄弟之托,要护这个老头儿的安全,鬼婆那帮人既然费尽心机对这个断腿老头儿动手,想必这个老头儿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只是还在昏迷之中,一时也无法问出什么东西。 大头看起来粗糙莽撞,照顾起病人来却很是细心,宋浮尘在一旁看着他一勺一勺的喂粥、擦身,又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断腿老头,越看越不对劲,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一时间翻来覆去又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大头差不多都弄好了才说: “好了,收拾好就下楼吧,我安排一下,你还是坚持要跟着我去风邪岭?” “是的!” “好,我会安排李家伟来照顾这位老先生!” 之后,相关人等都聚集在大厅里,最后决定由宋浮尘、大头和刘富贵一起去风邪岭,石老头、之遥、李家伟和婉婷都留在旅店,顺带照顾病人和包子。 风邪岭道路狭窄,车辆无法通行,店老板帮他们租了一辆牛车,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就出发了。 之遥站在门口,伸着脖子望着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屋里走,跟石老头擦身而过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之后气冲冲上楼,猛地一摔门,砰一声巨响。 石老头无奈地摇摇头。 ———————————— 周游站在悬崖边上,盯着那一处看了又看,隔得有些远,加上天色不好,也看不太清,隐隐看见悬崖下有人影穿行。 奈何那悬崖实在太高他根本就下不去,他推着自行车沿着悬崖边走了一阵,突然见到不远处有几根藤蔓似的枝条在崖边晃动,紧接着,他听到一声刺耳的声响,瞬间脊背一凉。 那是枪声! 这大山里怎么会有枪声?他一下子机警起来,赶忙朝着那几根枝条跑去,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几根绳子,一直坠到崖底,想来崖底下的那些人应该就是通过这几条绳子下去的。 下面的人分明是带着家伙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着崖下头的人又如蚁群一般涌向裂开的山岭间,他才小心翼翼拽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爬。 那崖极高,他身上又没有戴安全措施,多少有些胆寒,好几次脚瞪住岩壁时,腿肚子都在打颤,好在他常年在野外跑,之前有过不少这种攀爬经验,歇歇停停,费了好长时间,衣服后背都湿透了才终于平安到达崖底。 一下到崖底,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游蹲下仔细查,发现那两人早已没有了气息,看伤口应该都是被枪一击毙命。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报警,对方有武器一旦正面交锋他只能肉搏,分分钟丢掉小命,就怕是什么犯罪集团在进行一些不法交易,他实在惹不起,于是赶忙掏出手机,结果上信号全无,一时无法报警。 他立即想到可以记录下现场的情况,之后报警的时候再提供给警方,想到这里便用手机对着两具尸体细致拍摄了视频。 拍摄完,他想着去丛林的裂缝处看个究竟,没走几步,大石头旁的一个怪异地长方体瞬间吸引了他的视线。 悄步走近,长方体上蒙着一层布,他好奇心切,从身上掏出一把刀来,拉拽着布的一角就是一刀。 呲啦一声响,布被割裂开来,露出里面的水晶棺材,周游趴低了往里看,等看清里面的内容物后,后背一寒,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棺材里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男人,皮肤白的骇人,身下是浓墨一般的液体,水晶棺材一侧留有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应该是液体减少下移时留下的痕迹,现在棺材里的液体已经所剩无几了,浅浅一层,仅能没过后背。 棺材里的男人像是还没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恍惚间,周游仿佛看见男人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的心一下子被攥紧。 “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是什么僵尸之类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刀,又过了一会儿那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自我安慰道:“刚刚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就在这时,棺材里的男人又突然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卧槽!” ——————————— 那石头房子比想象中大很多,里面全部由木头和石头打造而成,倒是有一种奇特的雅致感。 江离并不相信眼前的这帮人,她觉得那个田婆怪里怪气,这里的人也都看起来怪里怪气,她在屋里找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上去,一脸不愿配合的表情。 阿青见江离没跟上,赶忙停下来: “江姑娘,洗澡的水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先去洗洗?” 江离早已热得不行,倒是想好好洗一洗,但眼下情况不明就去洗澡太危险了,万一这些人趁着自己脱光之际动手,自己这不就被动了嘛! 想到这里,她推辞道:“不用了,一路上太累了,我想先休息一下!” 阿青点了点头:“行,那姑娘先随我去房间吧!” 江离还是没有起身,阿青站在原地等,两人四目相对,江离的视线冷漠而尖锐,带着审视的意味,阿青倒也坦荡,视线毫不避让,两人就那么互看了好一会儿,江离嘴角挑了挑,这才起身跟在身后。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从这些姑娘身上打探一些信息。 “你们这里怎么一个男的也没有?” 阿青笑道:“都是女子难道不好吗?没有男子我们这里少见争端,日常生活也和睦。” 这回答很婉转,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不是,没有男的,你们怎么繁衍下一代?” 阿青悄然一笑:“女子想怀孕还不简单,姑娘你看看我这些妹妹,个个都生的伶俐水灵,出去找个男的岂不是容易?” 江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言语之中的意思:“你是说,让女的去外面的世界找男的,怀孕了之后再回来?” 阿青不置可否。 “那也不对啊,你们怎么能保证生得都是女儿?” “我们自有办法处置男婴,只是这些年,大家都出不去,已经好些年没有婴孩出生了!” “是因为钥匙被偷了?” 阿青有些诧异:“江姑娘,你怎么知道?” “哦,我听田婆婆说的!” 阿青点了点头:“自从门上的钥匙被偷了,门好些年都打不开了,大家也都没出去过了,想来外面的世界肯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离跟在阿青身后,浑身热得跟浇了水似的,忍不住抱怨道:“这里面怎么会这么热?” 对此,阿青倒也不隐瞒,笑了笑说:“那是因为地下的白石里藏着火呀!” “藏着火?” “你没听过一个羌族传说吗?” 江离一下子就想起了释比之前讲的那个传说,那个羌族首领石头里藏火种的传说故事。 “那个传说是真的?” 阿青点了点头。 “好了,江姑娘怎么这么多问题呀!” 江离面色沉静: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都认识我妈妈吗?” 江离一提到妈妈,她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阿青脸上的怪异表情稍纵即逝,随后微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在这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好人!” 浮岛 陈白露上岸穿上衣服,就随着那群女人走了,秦天见状立马猫腰起身往河岸边走,丹木吉趴在原地叫他:“秦天,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先跟着去吧!” 秦天眉头皱了皱:“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事,你先去,我很快跟上。” 丹木吉本来就虚弱,这一路确实耗干了他的体力,想再走也是有心无了,他不想拖累秦天。 秦天不放心:“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能行么?” 丹木吉很肯定:“行,我从小就是山里长大的,到这种地方见得多了,你放心!” 秦天还是有些犹豫,轻易迈不开脚。 丹木吉眼见着那群人越走越远,有些着急了:“哎呀,你这么磨磨唧唧干什么,再不跟上去人都要不见了!” 秦天低头沉吟了一下:“行吧,那我先走,这样,我沿路给你留点记号。” 丹木吉点点头,朝他挥挥手:“去吧,快去吧!” 秦天快步下到河边,噗通一声扎入河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人已经离岸很近了,他手臂奋力扬起,肌肉紧绷有力,击打水面激起一阵阵浪花,一眨眼就游到河边,手臂扒住河岸的石头,利落地出水上了岸,也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伸手往后捋了捋一头湿发,急忙忙朝着那群姑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丹木吉见秦天成功到达对岸,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逼着他赶路了,这下能稍事休息一下了,想到这他一翻身,头枕着根枯木头躺下来,眼睛看着满目的绿色有些出神,反思自己怎么会一步步陷入这一摊烂事儿里…… 这头,秦天刚水里游了一圈精神多了,眼见着陈白露就要看不见了,心里火急火燎的,恨不得能飞。 好在那里也没有别的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应该是人来来去去踏出来的,勉强够两人通行,路旁长满了比人还高的野草和芦苇,沿着路走应该能追上。 秦天迈开步子一路狂奔,浑身燥热,加之天气炎热,身上的湿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一会儿衣服上就凝结出一片白色的结晶体。 就在这时,他遥遥听见有说话的声音,顿时心头一松。 还好还好,赶上了! 脚下加紧了速度,又靠得近了些,担心被发现,秦天猫着腰小心翼翼跟着,突然有对话声传过来。 “这次应该进来不少人,你们可得多注意!” 是陈白露的声音。 对方似乎并不领情,冷淡地答道:“这个你不需要操心,地手会解决的!” 陈白露吞吞吐吐犹豫了一下,问道: “要是这次抓住了火瞳,你们老大是不是就会把我的生魂还给我?” 女人仍旧冷冰冰 : “这要看老大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陈白露一听急了: “什么意思?你们老大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女人不耐烦:“等见到老大你自己问她,我们一概不知!” 之后陈白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声音小了下去,秦天竖起耳朵听也听不清,再然后就全无半点动静了。 秦天暗暗觉得不对,快走两步探出头去看,这一看心就慌了。 人呢?怎么眨眼就又没了? 他赶忙小跑着过去,小路已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小路两边各有几条岔路,也不知道通向何处,更加不知道方才她们走的是哪一条。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想着先任意选一条试试,不行再换,于是就随意选了右手边的一条岔道,又从衣服上拽下一块布条子系在了入口处的芦苇杆上,给丹木吉留下标记,然后就拐进了岔路。 这刚进去没走几步,他心里就咯噔了好几下,这脚下怎么晃晃悠悠的,像是站在活动的船上。 正疑惑,无意回头一瞟,他诧异地发现自己选的岔路跟原先的小路已经割裂开来,脚下的土地像块浮木般飘了出去,小路离得越来越远,两块陆地间变成了汪洋的水面,他有些傻眼…… 这特么什么情况? 犹疑间,脚下的土地已经漂远,他回身往后望,丛生的芦苇和树木遮住了视线,他赶忙沿着岔道往里走,一直走到头,看到了盈亮的水光,这才恍然自己处在了一个漂浮的孤岛上,岛上除了一棵树冠繁若青云的大树,就只剩下些芦苇、野草和灌木了,全然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完蛋了,上错了“船”!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原路返回,趁着还没飘太远,可以跳进水里再游回去,想到这里赶忙往回跑,跑到岔路口的边界处时,原先的小路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灰褐色的线,正在一点点淡去,他刚准备往水里跳,眼睛扫到水面,却发现水面咕嘟咕嘟正往外冒泡,像是煮沸了一般,水汽升腾而起,颇有些虚幻飘渺的仙气。 一时心中生疑,忙收回脚,看着水面怪异的景象不敢贸然入水,他趴下身,伸手去试水温,指尖刚刚触及水面,整个人一哆嗦,龇牙咧嘴地缩回了手,抬起来一看,好家伙,触水的指尖生生被烫出了一个大水泡。 秦天暗暗心惊:“靠,好险!刚刚要是跳下去了,这会儿爷估计已经熟了,可以做成一道名副其实的水煮肉片了……” 这地方太诡异了,自己方才渡河,那河水虽说是热的,也不至于到了这种烫人的地步吧?怎么会顷刻之间就开了锅?还是水源不同? 地儿找错了,这水又不能跳,秦天呆坐原地无计可施,最后索性躺倒在芦苇丛里。 “算了,天要亡我,随遇而安吧!” 这么一想,心绪反而平静下来,身体随着地面飘忽晃悠,他胳膊枕在脑后闭目养神,精神放松了,听觉反而变得敏锐起来,他听到水底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再往下似乎有火在呼呼燃烧,还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鸟儿低空飞过时渣渣的叫声,所有的声音杂糅在一起,让脑内的世界都变成了虚无的重影。 正当他如处摇篮,困意来袭时,远处传来一阵低声细语,他唰一下就醒了,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四处搜索了一番。 就看见在远处有块漂浮的小岛,岸边坐着两个十来岁的姑娘,都是圆圆的小脸,穿一身素白的裙子,两人正小心翼翼把一个竹篮浸到水里。 秦天往暗处躲了躲,生怕暴露了踪迹,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两个小女孩,看着看着,他惊觉自己的视野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应该是那块陆地正在缓慢的向这边移动。 机会来了,别的不说,先到有人的地方去看看总不会错,说不定陈白露就在那里呢? 不一会儿,两个小女孩又将那竹篮从水里拎出来搁在地上,两人满脸期待地从里面拿出了什么,秦天皱眉眯眼盯着一看,是几枚白色的蛋,从大小来看,应该是鸡蛋? 蛋刚从水里出来有些烫手,两个小姑娘拿不住,烫得直甩手,又赶忙用衣服包住蛋,在篮筐边磕了磕,兴高采烈地剥掉蛋壳,吹了吹就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了的。 一颗很快下肚,显然还意犹未尽,两人索性把竹篮子倒扣过来,数了数个数,对半分完就一颗接一颗吃起来。 一个小姑娘手臂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一边吃一边吐槽:“呜呜呜呜,这里的老阿妈都太坏了!” 另一个小姑娘立马点头同意。 “我刚刚都快饿死了!也不让我们吃东西!” “就是!就是!”一旁附和的小姑娘说完,应该是吃得急了噎住了,赶忙用手照着胸口一顿锤。 “你说,刚刚来的那个姐姐是不是从外面来的?” 小姑娘被噎地说不了话,点了点头。 “你说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啊,我都没见过!我阿妈说过外面很可怕,让我一定不要出去!” 忽然,两个小姑娘立身坐起,侧着耳朵听了听,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用力地吞咽下了口里的鸡蛋,惊慌地互看了一眼,而后慌忙爬起来,篮筐也不要了,拔腿就往树林里跑,脚后跟打在裙摆上,像是在绿林里开出的两朵白花。 “不好了,田婆婆她们来啦!” —————————— “一个好人!” 江离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又联想起自己在车里的那个梦,心中涌动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还活着吗?” 阿青面露难色:“江姑娘,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你还是之后问田婆婆吧……” 一提到她的妈妈,几乎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她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阿青见江离脸色不好,赶忙出声安抚道:“江姑娘,先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之后你都会慢慢知道的……” 说着就又走在前面引路,江离跟着阿青绕过了一个奇怪的厅堂,厅堂正中央挂着一个怪异男人的画像,赤着上半身,苍髯如戟,周身冒火,画下靠墙放着一个长条案桌,上面放着一个铜制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燃着的香。 没想到这里面,还讲究这个? 香炉边上则放着一排形状各异的石头,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套小型的编钟,另一个角落里则放着一面虎座鸟架鼓,这是江离万万没想到的,里面竟然还会有这些玩意。 江离心里好奇,指了指那男人的画像,问道:“这男人是谁啊?”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阿青,她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打掉了江离指着画的那根手指,惊魂未定地拉着江离:“可不敢这样!可不敢这样!” 江离有些不知所云:“怎么了?” 阿青铁青着脸拉着江离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留,像是生怕她又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那是火神,可不敢乱指、乱问!” 江离满脸疑问:“火神?那画像是祝融?你们供他干嘛?”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羌族首领在白石中藏火的传说,再加上刚刚阿青说这地底下的石头里藏着火种,难道上母跟羌族是同出一源?还有就是,这地下的火种跟祝融的火种又有什么联系?还是说…… 阿青咬了咬唇,没说话。 为了不给江离再次提问的机会,阿青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最里头的一间房间门口。 阿青笑着说:“江姑娘,特意给你安排的这间,安静清幽些。” 说着推开门就去伸手开了灯,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余,粗糙的石头墙面自成风格,摆着少量的木制家具,木制雕花的床、抽屉柜,靠墙放着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椅子。 不知道为什么,墙上的两扇窗户被封死了,所以白日里也要开灯,江离指了指窗户:“这是你们这里的传统风俗?” 阿青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江离又指了指头顶的电灯:“你们这里还有电呢?可以啊!” “地热,我们这里倒是没有您想的那么落后呢……” 江离挑了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好了,那我休息了!” 阿青点点头:“好的。” 说完欠欠身转身退出去,江离正准备关门,她又探头进来,一脸担忧地说:“江姑娘,刚刚就准备跟你说的,那扇窗户千万不要打开!一定要记得!” 说完,阿青微微欠身,转身走了。 不要打开?她江离岂是这么听话的人,说不让打开就一定不打开?那不可能!既然不让她打开,她就偏要打开来看看! 木条封的窗户拆起来也并不是那么费劲,她扬起脚猛踹几下,木条子就悉数断裂开来,用手稍稍用力一掰,原本的窗户就露出来了。 江离不得不承认带上手链以来,自己的能力那真是跟开了挂似的,别的不知道,至少这力气大了不少,颇有点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风范。 窗子正对着后山成片的花树林,树上的花开得正艳,五彩缤纷的,煞是好看,江离实在是不懂,这么好看的景致为什么要封起来,她趴在窗口看得渐渐入了迷。 突然,手腕上的骰子动了动,江离心中一惊,自从进来这里面,骰子就没什么反应了呀,这会儿怎么又动了? 束魂瓶 阿青和一众姑娘都聚集到厅堂里,个个神色凝重地面对着祝融的画像,阿青领头拜了拜,又点上线香插在了香炉里。 阿青不动声色地立在前头倒数,直到听到江离屋里一阵响动,听起来像是用力踹窗的声音,微微翘了翘嘴角。 人群听到声响,微微有些骚动,其中一个头顶梳着双发髻宛若犄角的姑娘看向阿青,满脸担忧:“阿青姐姐……” 说完犹豫了一下,顿了顿又接着说:“真这样就让江姑娘走了?田婆婆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的!我可不想被挂到那碉楼里……” 其他胆小的姑娘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阿青眼中闪过一道坚毅的光,她摸了摸小姑娘肉乎乎地小脸蛋:“别怕,有阿青姐姐呢,就算我拼出性命,我也一定不会让她伤害你们!我不能让你们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就是我们,是整个上母的最后希望!” 说完,她盯着通向江离房间的狭长通道,默默说了一句:“江姑娘,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一切就看你的了!” 江离感到腕间的骰子震了一下,试着把胳膊探出窗口,那骰子震地更猛了,她知道骰子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索性从踹破的窗口钻了出去,沿着外墙的石头慢慢溜滑而下。 这房子看似只有一层,其实背面是从凹坎里建起的,后墙用石头垫了很高,目测房子内部应该有很大的地下空间。 等脚踩到底,她抬头往窗口位置看,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整个后墙上的窗户都已经用石块封得严严实实,唯独自己住得那件屋子有个小窗户,这难道是巧合,还是某种故意的安排? 越想越奇怪,自己刚刚踹窗的劲力分明不小,声音定能传出去,却没有一个人进来查看,还有那个阿青也怪怪的,特意强调不要开窗,那话虽听起来像是警告,却更像是一句意有所指的提醒。 那个阿青显然是想让她溜走,而那个田婆婆又分明交代让阿青看好她,难道……这俩不是一路人? 一时猜测不出,江离脑海中马上有了一个想法,去碉楼,占据高处定能发现些什么! 于是她爬上沟坎,重新溜回街上,为了不让人发现,她钻进路边的树丛里,可能是上母气候独特,路旁的树木都生得高耸茂密,叶片硕大,几乎能遮住她的整张脸,她仍然不敢松懈,借着栀子花丛的遮掩,半蹲着在树下慢行。 好在这城里似乎没有几个活人,家家户户的石头房子都紧闭着大门。 她在树丛里窜来窜去,约一柱香的功夫,最高的那处碉楼已经遥遥在望了,手腕处的骰子越发震得厉害,甚至一度有些拉扯感,江离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有一股力量正在引导着骰子,而那股力量正是从那碉楼里出来的。 途中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地驶过来,江离赶忙趴在栀子花丛林里,直至那马车哒哒哒走过,才敢探出头来。 只见那辆马车正正好停在了碉楼门口,几个穿着素色白裙的姑娘下了马车,又转身从车上抬下两个布口袋,径直往碉楼里走,跟之前见到的姑娘都不太一样,这次出现的姑娘虽然穿着裙衫,看起来却少了些轻盈灵巧之感,走起路来沉重粗钝,江离盯着那两个布口袋,突然心里一动。 里面不会装着秦天和丹木吉吧? 她赶忙又靠近了些,这碉楼全部由坚硬的石块砌成,目测高十来米,大约五六层楼那么高,只在接近顶部有几扇极小的窗口,就算靠着力量爬上去,要想从窗口钻不进去也几乎不可能。 那么就只能从入口进去了,想到这里,江离又朝着入口处看了看,只见门边立着两个姑娘,虽着着裙装,个个看起来健美有型、孔武有力,两人手里紧握着刀剑,刀柄处还有暗纹雕花,看起来甚是考究。 江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四肢,心里暗暗觉得自己的几两肌肉有些弱爆了,不过以江离现在的能力,对付这俩姑娘肯定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情况尚且不明朗,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贸然动手,可以采取迂回路线,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只是,怎么混进去呢? 她盯着门口的那辆马车,打起了那匹马的主意,于是悄声摸到墙根下,捡了一些碎石头,捏住一块照着马肚子瞄准,然后用力掷出去,那股力道不小,马受了惊吓前蹄一下子扬起,嘶叫一声,发足向前狂奔而去。 驾车的姑娘一下子慌了神,不论怎么拉扯缰绳马都不停下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花容失色,一路惊叫连连,门口那两姑娘见状赶忙追出去,江离又加紧朝着马屁上股补了两块石头,这下子马跑得更猛了,一溜烟就跑出去老远。 门口没了守卫,江离机敏地从门口闪进去,眼前突然一黑,迎面的热气像野兽一般扑出来,直击面门,她甚至听到砰砰的撞击声,猝不及防,呼吸都跟着一窒,她一下子有些懵,脑子里有几秒钟的短路。 手腕上的骰子也开始发了疯似的震,震得她眼前都出现了虚幻的重影,不过很快,她明白过来,那些不是重影,而是因为光暗暗下去,那些死人幻影又一次显现了出来,他们正成群结队往里走,脸上都现出急迫的样子。 她跟着幻影往里,穿过一段甬道,眼前出现一个曲回的走廊,一侧是厚实的石头墙,一侧则是一块半个篮球场大小的中空区域,高处的墙壁上高矮错落地安着些镜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的格局简直跟仙女山洞窟里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又是一处杀人基地?那秦天和丹木吉岂不是危险了? 正想着,只见那些幻影都挤到了走廊边上,齐齐低头望着下面,她小心翼翼走到走廊边,低头往下看,脚下四五米处是个平台,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骰子震得越发厉害起来,江离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她实在受不了了,正准备把手链摘下,就感觉脚下一震,紧接着一线金光从下方射出来,那光精准地打在角落里的一面镜子上,又通过各处镜子各个角度的折射,登时让眼前的世界现出一种澄黄细腻的光晕,像是有一粒粒细小的金色颗粒浮在半空中。 她赶忙低头循着那处光源望去,原本的并无半点特别的平台这时却现出螺旋状的叶片,紧密挨在一起,只有中心处露出小指头般大小孔洞,漏出光来,叶片似乎在一点点扩大,地面也在跟着震颤。 死人幻影像是疯了一般前赴后继向着那束光扑了下去,在江离眼前画出了一道道虚晃的影子,他们痴迷地伸出手想要捉住那束光。 江离被手链震得一阵恶心,赶忙取下了手链,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脚下的震颤立刻停止了,手链的震动也停了,地下的孔洞还维持着原样。 突然,上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粗声粗气的,语气中满是担忧:“奇了怪了,这就要开了吗?这还没到日子呢?” 说着,从上方的栏杆处探出头来,江离赶忙闪到一侧,紧贴墙壁而立,生怕被人发现。 上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走廊那边走过去,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要不要通知田婆婆?” “田婆婆这会儿去別馆了,要通知也来不及……” “咱们再等等看,应该不会一次性都打开吧?” 整个空间霎时安静下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穿过孔洞的光线没再变化,孔洞没有再扩大,气氛才松弛下来。 “没事了!” “看来时间提前了,咱们得抓紧了!” 人群稍作停留,头顶就响起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向着四方散去。 江离抬头望着头顶,陷入思考,这座碉楼最少十几米,至少五层楼高,那意味着里面坑定还有好几层,参考仙女山洞窟的格局来看,每一层应该是有功能分区的。 关于上母、骰子、火种,乃至她出生的很多秘密,说不定就能在这里找到答案!她决定上去看看! 奇怪的是,她摸索了一圈竟然也没有发现楼梯的痕迹,奇了怪了,这些人怎么上去的,还是说每个人都能飞檐走壁? 实在无路可走,她把手链揣进兜里,顺势抽出腰间的鞭子,轻轻一扬,鞭子一端便灵巧地像手一般锁住了上面一层的栏杆,她往下拽了拽确认牢固,这才轻盈跃起,侧蹬墙壁借力,轻松一荡,便朝着上一场去了。 江离荡到半空时便将上一层的情况看了个分明,之后轻轻蹲落在地,反手一扬,鞭子又乖乖巧巧松开回到了她的手里。 紧接着他就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像是烘干肉脯时散发出的香气,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又不觉得饿。 圆形中空区域内侧是一圈走廊,中心靠墙位置挂着一副祝融的画像,方才她在阿青那里见过,画像下方搁着一个简单的高脚小方凳,上面放置着一个铜制小香炉,香已经燃烧了大半,看来上母的人都很尊崇火神祝融。 紧挨着走廊的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都是粗粝的石头打造,只有窗框和门是木制的,窗户是镂空的,没有遮挡,有一扇窗户里有微光一闪,江离便轻手轻脚靠过去,趴在窗口往里看,一间屋子里放置着博古架,几乎占满了整面墙,上面搁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方才说话的几个姑娘借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在灯下忙碌,似乎是在对着瓶瓶罐罐记录什么,之后又往瓶身上贴上了一些标签。 江离好奇极了,奈何里头有人一时又进不去,便决定去其他房间去看看,于是又伏低身子,挪到另一间房子的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往里望,屋子里没人,黑沉一片,她一下子就瞄到了搁在角落里的两个布口袋,心中大喜! 想来,那就是方才从马车上拎下来的布口袋了! 她心里突然有些激动,如一条游鱼一般一下子从窗口钻了进去,一个空中卷腹翻滚,脊背着地,顺势单膝跪地整个人登时立住,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布口袋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在里面动了动,江离赶忙过去解开布口袋上面的绳索,袋子打开边沿缓缓落下,露出里面的内容物,等江离看清,眼眸一下子暗淡下来。 她赶忙又去解开另一个口袋,结果也是大失所望!不是秦天也不是丹木吉,不过也是她的两个大熟人——鬼婆和黑子。 这两人被遮眼封嘴、束住手脚,只能通过耳朵去听声音,江离看着这两个人这副样子心里多少有些痛快和幸灾乐祸,这俩为非作歹的人终于也有这一天了,简直是老天有眼! 或许是他们知道危险临近 ,身体都下意识往后缩,江离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邪恶的念头,她突然想逗逗他们,让他们多感受一下那种未知恐惧带来的绝望吧。 她伏低身子将两人的脑袋扒到一起,而后嘴巴靠上去,轻声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鬼婆和黑子一听立马有了反应,他们激动地用鼻子发出嗯嗯声,但很快,鬼婆就反应过来,谁能来上母救她?这种神人估计这辈子还没出生呢 ,她可能突然想到了什么,抗拒地往后挪动身子,江离知道她肯定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江离嘴角勾起,又凑近低声说:“不要出声啊,放心,我一定救你们脱离苦海……一定让你们死都不痛快!” 黑子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一下子有了生的希望,却又在顷刻间毁灭,心里的剧烈落差让他几乎发狂。 江离紧接着又语调清冷地补了一句:“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我现在就让你们死!” 话音刚落,两人都安静下来,因为他们知道江离这个女人是个说到能做到的女人。 江离要的就是这样,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未知恐惧带来的绝望吧!就像那些曾惨死于他们手上的人所经历的那样!她希望能千倍百倍地都还给他们!会有机会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冷哼了一声,又将两个布口袋按照原样扎紧,屋外突然咯吱一声响,像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江离赶紧躲在门后。 有个姑娘擎着灯,在窗口探头往里看了看,见两个布口袋还在原处,转头冲着身后说道:“唉,这俩人,怎么处理啊?” 有姑娘懒懒散散答道:“等田婆婆回来再说吧!” 说完,一群人就渐渐远去了。 江离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那一行人应该是下了楼,旁边的屋子里没了人,她赶忙又从窗户里钻出去。 小心翼翼通过窗口进入到了隔壁房间,她赶忙走到了博古架旁,博古架原本是用来陈列珍惜古玩的,而这里则放着封着口的瓶瓶罐罐,有不少是透明的琉璃瓶,密密麻麻摆放着,目测了一下少说也有千百个。 瓶身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中文名字和一串数字,她一目十行地看着,突然,在架子顶端处的一个琉璃瓶子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少伟! 这名字很熟,她垫脚取下瓶子,瓶身由于晃动了一下,瓶中突然现出影像,江离吓了一跳,瓶子一下子就脱了手,好在她眼疾手快,又赶忙一把握住,瓶子才安然无恙,她又盯着瓶子看了看,里面出现了一个缩小版的全身影像,类似于她能看见的死人幻影,只不过瓶子里的身影是黑白的。 瓶子里是个男人的身影,她认识,那个公安局的局长,负责过爸爸的案子,他们还曾在荆水见过一面。 或许,她还能在架子上找到一些熟人,想到这里,她的眼睛迅速在博古架上一层层扫过,很快,她找到了陈白露名字的瓶子,等她的目光扫到中心处似,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呵,这还是c位呢! 生孩子 秦天见两个小姑娘几乎落荒而逃,跟见到鬼了似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片刻之后,就听到远处有马车声响起,哒哒哒……哒哒哒…… 这浮岛之上怎么还有马车? 视线被树木遮挡,无法看个究竟,他四下了搜索一翻,视线最后落在了斜后方的大树上。 浮岛上长着一棵大树,树干高耸遒劲,枝叶繁茂,绿阴如盖遮天蔽日,他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于是立即起身佝缩着身体,钻过芦苇和树丛枝蔓,到了树脚下。 他仰头看了看几乎入云的树巅,挽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呼一口气,双手紧紧箍住树干,脚尖踹住树干,猛然用力向上爬,好在树干上树杈横生,有地方下脚借力,一鼓作气到达大树的中段,已经很高了,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如果脚下稍不注意,掉下去差不多就凉凉了。 马车的声音一点点清晰,他心里着急起来,不禁提升了攀爬速度,健硕的手臂被晒得泛出油光,根根血管鼓胀而出,衣服汗湿了黏在后背上,现出宽厚有力的背部轮廓,男性荷尔蒙爆棚。 到达预定高度后,他寻找着最佳的视野位置,最后锁定一根粗壮的树杈,单脚用力踩了踩,确认安全后整个人移到了这个树杈上,扶住树干慢慢矮身下去,直到安全地坐下来,才有闲暇好好看看四周的情况。 刚一低头,脊背不由一凉,他没想到自己竟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仿佛坐在云端,手不由自主地又把傍边的枝干拽得紧了些。 他其实不恐高,跳楼机、蹦极也都试过,但跟现在的体验完全不一样,前者都是有安全措施,所以心理上是安定的,但此时此刻,全凭自己的手脚保护,就像开赛车没有安全带、气囊保护,肉身上阵,一不小心就容易挂了,害怕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心态和承受力是作为赛车手很重要的一项,千万次的驰骋挑战,练就出一颗时刻沉着冷静的强心脏,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男人,虽然照比那位冷面女侠差得远,可她是谁,掉进死人堆里都不眨眼的主,谁能比得上啊! 想到这里,他嘴角无意识地翘起,轻笑了一下,心头一下子就平和舒缓下来。 视线掠过辽阔的水面,投向尽头的暗绿色的边界,那里应该是一大片森林,紧挨着是一片金色,应该是之前见过的沙丘了,视线再一点点回收,大大小小的浮岛像是碎裂的纸片散在水里,边沿呈现撕裂的锯齿状,随着水面轻晃。 每个岛上都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发达粗壮的根系蔓延至四面八方,透过澄澈的水面清晰可见。 跟其他浮岛上植被覆盖的风貌不同,刚刚两个小姑娘出没的荒岛上却有一座雅致的房子,通体石头打造,两层楼,带一个宽敞的院落,院外的矮树上横着一根木杆,上面搭着一间淡黄色的衣裙,很是扎眼。 其实看清眼前这一切,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那一抹黄瞬间抓住了他的视线,他看得分明,也认得出,那是陈白露的衣服!看来陈白露应该就在屋子里了! 所以,她之所以脱掉衣服丢进河里,这种看似无厘头的行为其实是一种讯号?衣服顺着水流飘到这里,被那些人发现,然后就会去跟她接头。 很快,他的视线就被一辆快速奔走的马车吸引,那辆马车正由远及近向,从一个浮岛到另一个浮岛,那辆马车像是掌握了一个开关,只要朝着哪个浮岛过去,两块浮岛下的树根就用力拉扯缠绕,然后两块浮岛就渐渐靠在一起,通过这种方式,马车依次通行,之后树根又各自散开,各归各位。 这也太特么神奇了!秦天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奇异空间,一切的发生都不符合常理,让他联想到了绿野仙踪。 马车缓缓靠近石头房子,因为树根的作用力,那块浮岛上巨树的树冠竟朝着这边歪了歪,两棵巨树的部分枝杈挨在了一起,秦天眼疾手快,眼前的状况可是机不可失,他想也没想,身体竟比脑子还要先动起来,麻利地起身,抓紧分秒机会,手脚并用,腰腹用力,在大树的枝条间穿行。 直走到两棵大树相交的位置才停下来,看似相交其实只有细弱的枝条和叶片凑在一起,足以承受他体重的枝杈离得有些远,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双手拽住头顶的胳膊粗细的树枝,后蹬树干借力前荡,脚尖刚刚好打到了对面的枝杈,有戏! 他慢慢回到原位,猛然用力一荡,就在脚尖触到对面树杈的时候,突然松手,腰腹紧绷用力,一个半空跃起前扑,他就像一条飞出水面的鱼,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扑腾,最后紧紧抓住了目标树杈,成功了! 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完成得相当漂亮,他想着要是冷面女侠见了肯定也得好好夸赞他一翻。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是那一刻心中全无恐惧,他太想知道陈白露的阴谋了,一旦探听到就能更好的应对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江离的下落,第六感告诉他,陈白露一定有办法知道。 说来也是离谱,跟江离相识也算有些日子了,结果面没见到几次,剩下的不是你找我就是我找你,跟做迷藏似的,想到这里就有些无奈。 秦天安全抓住树杈,长吁一口气,又赶忙攀到更加安全的位置上休息了一会儿,只见那辆马车停在了院子前,两个身姿窈窕的姑娘率先下了马车,之后有个穿着黑衣的人紧跟着下来,直径穿过院子到屋里去了。 他抓紧时间往下挪移,就在距离屋顶还有差不多三米左右时,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妇人突然拽着一个姑娘从院子的侧门出来,老妇人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跟出来,赶忙将姑娘拉到屋后的僻静之处。 “阿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 那老妇人像是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终于表情肃然地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有了?” 那个叫阿丹的姑娘低着头不说话,既然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 老妇人一脸震惊:“你真的有了!” 阿丹还是不说话。 老妇人气急:“阿丹,你糊涂啊!”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吗,那么多姑娘都毁了,你还跟着往里送?再这么下去咱们整个上母就完了,名存实亡!” 阿丹像是被瞬间抽掉了灵魂,无力地说:“我能怎么办?连南珠都对抗不了,我能怎么办,只能像南珠一样去死吗?” 老妇人哀叹一声,跌坐在地上:“造孽啊!” 气氛一时凝结,过了好一会儿阿丹才催促道:“桑妈妈,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过会儿他该找我了!” “你跟我说说看,江离找到了?” “嗯,让阿青看着了!” 那桑妈妈眉头皱成一团:“让阿青看着?他安得什么心?” “我估摸着他故意的,他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 说完,阿丹就先行一步朝着院子里去了。 桑妈妈像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坐在原地眼神木木地自言自语:“这是要彻底毁掉上母啊?有男人的上母那还叫上母吗?” 说到激动之处,搁在膝盖之上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南珠啊,南珠,谁叫你心慈手软,上母才沦落到这个地步!早知道我拼死也拦着你了!唉!南珠啊,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江离能够平平安安的,上母的最后一丝希望就在她身上了,看这小妮子能翻出多大的浪,看样子这浪得越大越好!” 说完,也佝偻着身体往院子里走去。 秦天窝在树上,一动不敢动,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江离的名字 ,江离被他们抓到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暂时安全,跟着这群人移动,应该就能找到江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又往下攀爬了一段,寻到一个靠近屋顶的枝条,靠着自身重力将枝条一端慢慢压下,只留最后一段,轻轻一跳就落到了房顶上。 他趴在屋顶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见有两扇后窗,于是又俯身下去看,一扇窗里没见到人影,又移到另一扇。 陈白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神色有些紧张,大约一支烟的功夫,一个穿黑裙的壮硕女人才进来,陈白露赶紧上前两步似要说什么话,黑裙女人向下摆摆手,示意她先坐下。 陈白露还未坐定就问道:“田婆婆,我的生魂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田婆婆嗤笑一声,声音粗粝地说道:“别着急嘛,咱们慢慢聊!” 陈白露脸上有些不快:“火瞳你们不是到手了吗?当初你不是说,只要我想方设法把火瞳弄进来了,你就把生魂还给我吗?” 田婆婆不紧不慢地回道:“是,我说过,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火瞳是你弄进来的吗?” “不是吗?就算不是我弄进来的,结果是好的,不也就行了吗?跟你们这种在封闭环境待久了的人说不清楚。” “还你可以……只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眼神探究地从头至脚打量了陈白露一翻。 “什么事?” “生个孩子,帮我生个孩子!” 陈白露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语笑道:“生孩子?我跟谁生啊?” 田婆婆盯着陈白露吐出一个字:“我!” 陈白露像是觉得更可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差点笑出来,末了眼神讽刺地朝着田婆婆的下半身看了一眼,乐道:“跟你生,你有那功能吗?” 田婆婆微微一笑,突然换了一种语调,说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操心……” 秦天感觉到陈白露的身体陡然一僵,因为那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陈白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个男人?怎么会?上母不是没有男人吗?” 田婆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定定地看着陈白露:“你就说你愿不愿吧!” 陈白露冷笑道:“呵呵,我外面那么多帅气的前任,我特么都不愿意给他们生孩子,你这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我都特么下不了口,怎可能给你生孩子,除非我死了!” 田婆婆面对嘲讽并不生气,沉着脸接着说道:“我给你时间考虑,你会改主意的……” 说完起身,正准备出去。 陈白露突然问:“为什么是我?” “我需要你身上的邪火!” ———————— 鬼婆头顶的布口袋再一次被打开,江离蹲在她面前,手里握着一个封口琉璃瓶,心里一惊,这是束魂瓶! 江离伏低身子,在鬼婆耳边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认识这玩意儿,跟我说说,我就答应救你一命,要不然给你留在这里,指不定会怎么死呢?怎么样考虑一下?” 鬼婆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 江离接着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大喊大叫,要是把人引来了,我第一个弄死你!” 鬼婆少见顺从的点了点头。 江离解开了鬼婆封住的口,鬼婆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跟我说说,这是什么玩意?” “束魂瓶!装生魂用的!” 生魂,江离倒是在《阅微草堂笔记》里看到过介绍,就是指活人的魂魄。 “这些生魂有什么?” 鬼婆若有所思:“这是上母的一项绝技,能擒住活人的生魂,以往只是用来惩罚那些恶意进入上母的人,后来渐渐变了味,成了一种操弄威胁别人的手段,活人失去生魂是不行的,所以他们为了拿回生魂,能豁出去什么都干,不过这束魂瓶操控不了眼中没有邪火的人,这是束魂瓶的规则……” 江离心中疑窦渐起,那自己的生魂怎么会在瓶子里? 揭秘 上母,碉楼暗房。 黑暗中,楼下光线透过窗口打进来,鬼婆毁容的脸上现出高低不平的沟壑,看上去诡异而恐怖,她眸子被耷拉凸起的疤痕遮挡,但仍能现出暗夜般的幽光,她的嘴巴和整张脸融成一块,因常年不见阳光,肤色惨白,疤痕微微泛红,说话时嘴角会被牵扯,产生怪异的抽动。 江离预见了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揭秘,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鬼婆瞥了江离一眼,语调平静:“你还想知道什么?” “关于这里的一切。” 鬼婆听到这里突然笑了笑:“我要是把关于这里的一切都讲出来,恐怕你就要留在里面过年了!” “那就捡重要的说!” 鬼婆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要告诉江离一些真实的信息,只有让江离知道自己还有价值,她才有生的可能,但又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把握好尺度,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她和江离是死对头,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同路人。 进了碉楼,命悬一线,她还有好多未尽之事,明诚还在外面等她,棺材里的血已经见底,也就仅够几日的量了,她必须要活着出去,带着火种和火瞳,而且还要尽快,要是一直被困在这碉楼里,那她筹谋这么久的一切顷刻之间就要付之一炬了。 “行,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刚刚说得话要算数。” “什么话?” “你说要救我一命……” 江离懒散地倚着一侧的墙壁,点了点头,鬼婆这才开始讲述。 “相传,火神祝融的火种拥有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他死后,火种不慎遗落到了人间,成了乱世之祸,各地为了抢夺火种厮杀不断,到处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这样的争端延续了数千年,争来抢去,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到头来却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火种。” “其实啊,经过几千年的演进,那火种又极赋灵性,早已分散于人间,通过一代代人日常生活、繁衍传递开来,烧火做饭、烧火取暖,火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民族的图腾和印记,融入到了平常人的骨血之中,唯有原始火种还是不知所踪……” 江离听到这里,突然抬眼:“原始火种?” “是,就是最初经由祝融掌管的火种……” 见江离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又解释到:“我举个例子,就比如你手里现在有个燃着的火把,为了照亮整个碉楼,你去引燃了四周的火把,其他人又拿着那些点燃的火把去点燃其他的,一个传一个,最终整个碉楼里的火把都被点燃了,而你手里的那个火把就是原始的火种。” 听到这里,江离若有所思:“所以,只有原始火种才有火神祝融赋予的力量,其他的火种只是在分散传递,力量会逐渐削弱……” 鬼婆点了点头。 “后来,民间一度传说原始火种落到了楚地的东边,那里有一个古老的羌族部落,那时候羌族部落都是以女为尊男为卑的,部落首领是一个美丽康健的姑娘,她带领族人勤劳耕作自给自足,生活平静而安逸。” “她偶然间获得了原始火种,从那一刻开始平静祥和的生活被打破了……她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走漏,势必又会掀起血雨腥风,为了避免原始火种落入邪恶之人的手里,她便将火种偷偷藏在了白石里,掩人耳目。” 江离听到这里,想起了释比之前的讲述,说法上有些出入,但大体上相同。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首领拿到了原始火种的消息不胫而走,底层的男人们有了些骚动,首领的爱人在男人堆里颇有些威信,那一刻他心里也有了些异动,要是拿到那块白石,拥有了火种的力量,还需要忌惮女人吗?他心里一直隐藏的欲望爆发了,他想取而代之,成为部落首领!” “一旦动了心思,心绪就无法平静了,他私下偷偷召集男人同他一起谋划抢夺火种,宣扬要推翻女人的统治,建立一个男人为尊的部落,一部分男人完全没兴趣,他们安于现状,有吃有喝平静祥和,没有战争和杀戮,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而另一部的男人,天生嗜血带着攻击性,他们成为那个男人忠实的追随者。” “他们夜里集结到一起,想一举除掉部落里的首领和女人,抢走火种,再建立一个新的属于男人们的部族——女人只是附庸,需要温柔顺从,对男人的话唯命是从。” “他们被女人统治了很久,深知女性的刚毅和聪慧,他们根本无法掌控,只有除掉,再重新换上一批,好在女人们有所察觉,连夜出逃了……” “男人们一路追杀到风邪岭一带,那一带山高岭险,他们步步紧逼,女人最终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只能拼命反击,那一场厮杀很是惨烈,女人们个个英勇无惧,以肉身拼挡,奈何对方人数众多,敌众我寡,女人们死的死伤的伤,损伤惨重。” “首领见状仰天怒吼一声,她知道今日这些男人杀红了眼就是为了自己怀中的白石,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伤亡,她奋力地把白石掷出去,男人们像一只只闻着腥的狗,眼里都闪着贪婪的光,忙向着那一处涌去。” 想到这里,鬼婆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那群蠢货可能还以为自己就要拿到火种了,个个掩饰不住地兴奋,谁也没想到他们刚围过去,那白石四周突然火光炸裂,黑压压的人群瞬间葬身火海,紧接着地面开始震颤,裂开一道地缝,那首领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带着女人们快速跨过裂缝,跑到裂缝的另一边,男人们想要跟上去的时候,那地缝已经越来越大扩大,还不停往外冒火,一下子拦住了男人们的去路。” 江离听到这里,便想到不久之前这山岭间开裂的地缝和翻滚的火焰,跟鬼婆描述的场面倒是一致。 “那颗藏着原始火种的白石陷入地下,火气在地下急行,又向四周辐射而去,最后冲出地面,圈出一块区域,火、光、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隐形的保护屏障,接天连地宛若穹顶,将整个区域紧紧罩住,外人根本涉足,女首领便带着那些姑娘在里面创立了一个新的世界,就是上母。” 上母竟然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江离心里有些没想到。 鬼婆讲到这里,像是坐得累了,往墙边靠了靠,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又开始了讲述。 “经此一役后,女人们觉得男人大都内心狠毒,充满杀戮和戾气,那些惨死在上母外头的女人们便成了她们心中永远的恨,她们一心想打造出一个只有女人的世界,上母——一个以女人为上的世界。首领立下规定——男人入内,必杀之。” “由于火种深埋在地下,天地之间又有穹顶覆盖,上母的气候快速发生了变化,气温迅速升高,穹顶边沿的泥土石块受到火气炙烤,日复一日演变成沙漠,内陆也很容易生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江离听到这里突然插话:“比如,地手?” 鬼婆像是很意外,眼中闪了一下:“是的,你知道?” “嗯,之前见识过了!” “嗯,那地手是由巫术嫁接而成,因有根系长在地下所以被称为地手,制作过程很残忍恐怖,在上母是被明令禁止的,现在不知怎么又有了那东西!” 听到这里,江离想起一个问题,赶忙问道:“你在这里面认识一个叫田婆婆的人吗?” 鬼婆口中轻轻念道:“田婆婆……田婆婆……” 像是想要唤起脑中关于上母的记忆。 “如果被称呼为婆婆,那一定是巫医,在上母,只有巫医才会被称为婆婆!” 江离立马抓住了一个重点:“所以,你在上母的时候也是巫医?” 鬼婆仿佛没听见一般,故意避开这个问题,继续说道:“我不记得有田婆婆这一号人物,你是在这里遇见她的?” “是的,她能操控地手!” 话音刚落,江离注意到鬼婆的脸有些僵硬,几秒之后才又恢复如常,她确信鬼婆接受到了她语言中的重要信息,那就是上母出现了一个重要人物——田婆婆。 这句话过后,两人都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江离才开口说:“你继续讲吧!” 语气中透着冷漠和不容置疑,这句话不是提醒,更不是提醒,而是命令。 鬼婆吞了吞口水,接着讲述:“女人们既能吃苦又能坚持,很快就适应下来,便着手在这里面开荒辟地、劳作耕种,不少女人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怀了身孕,也包括那个女首领,她们心中喜忧参半,既希望生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又担心一不小心生个男孩,这会跟上母无男的原则相违背,后来孩子陆陆续续生下来,男女几乎各一半。” “当时有个巫医提议,可以取了男孩的生魂,再把他们放到山下良善的部落或者平民人家,可以通过生魂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如果他们成长为阴险狡诈的人,就把他们的生魂摧毁,如果他们老老实实、与人为善,则会想办法把生魂再还给他们。” “女人们分批外出,将男孩们送出去,结果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群女人,有流离失所的穷苦女人,有被男人折磨虐待的女人,有身患病症被遗弃的女人……当她们听说有那么一个世界,里面只有女人,没有杀戮和恐惧,大家和谐共生,都心向往之,非要跟着来,后来上母里的女人越聚越多,上母渐渐成了一个女人们的庇护所。” 鬼婆说到这里,眼中现出少见的温柔光芒。 “上母女人拿到了原始火种,这一消息在外面很快传播出去,男人们像鬣狗一般,一天没有找到火种,就一天不会放弃,他们一直在找进来的方法,但是那无形的穹顶就像一道威力无穷的天然屏障,将别有居心者阻隔在外,但凡涉足这里,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身首异处,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来了,千百年过后,人们甚至渐渐忘了有这么一个地方。” 江离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 “也就是说,那时候,女人们是能自由出去的,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变得这么封闭了呢?”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快,谁能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啊,先前女人们在上母能得到庇护,也不担心会缺衣少食,后来时间久了,外面的世道变了,女人们出去转一圈,看什么都稀奇,就又开始向往外界的开阔和自由了,以前女人们怀了孕会回到上母待产,这是规矩,后来不少女人索性不回来了,直接跟男人私奔,那时候上母就开始一代代收紧外出的频次,再后来设了门、安了锁,十年才开一次。” 江离心中还有不解:“所以上母跟火瞳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个女首领吗?她生的是一个男孩,就是第一代的火瞳,天生嫉恶如仇,身手了得,游走四方专为贫苦百姓解决冤死之谜,后来民间便有了一种说法——火瞳是火种的人形化身,就是为了人间的公平正义而降临的。” “于是因为火瞳出世,再度掀起血雨腥风,为了找到火瞳各方势力明争暗斗!” 说到这里,鬼婆突然神色诡秘地看了一眼江离,又道:“火瞳在千百年的争夺中成为了牺牲品,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下场,好在百年一代,延续至今,而你是这么多年来,火瞳中唯一的女人……所以第一次见你,我发现你是火瞳时我很震惊!” 听到鬼婆说到火瞳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时,她知道鬼婆并没有说谎,心里突然有些悲从中来,难道自己生下来就注定是场悲剧吗? 小时候经历了家庭的悲剧,长大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做着一些跟死人打交道的事,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做,就像一部设置好程序的机器,有种无形的力量支配着她,让她不得不这么去做,原来有些东西已经世代流传,在一代代的重复执行中被刻在了基因里。 “所以你千方百计为了找到我,并不仅仅是为了火种,对吧?你是从上母出去的,自然知道怎么进入上母,怎么取得火种……” 鬼婆瞳孔闪烁了一下:“你知道,我只有锁,没有钥匙,开不了门,我需要找到你,需要钥匙开门……” 江离知道鬼婆没说实话:“你怎么知道我有钥匙?” 鬼婆诡异地笑笑:“我说猜的,你信吗?” 江离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遇 周游看着棺材的男人,心里发毛归发毛,但职业的敏感让他很快镇定下来,这种千载难逢诡异奇特的场面怎么能错过呢? 他立马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dv,出入这种地方要懂得取舍,不必为了高清画质而不顾自身安全,从崖上下来时,他只带了一些小巧的拍摄设备,大件的相机都留在了崖上的驮包里。 他猫着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棺材里的男人赤身裸体,皮肤惨白无光,瞳仁里却有黑亮的光一闪一闪,周游盯着男人的胸部,并无起伏,这说明男人确实是已经死了,只是死了多久他有些拿不准,男人的肉身没有腐坏,皮肤表层的毛孔和毛发也清晰可见,或许是刚死不久? 正想着,周游的目光落到了男人的头顶,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几乎趴在了棺材上,男人前额的头发有剃过的痕迹,后面留有一条黑长的辫子,辫子盘在头顶,覆盖住了原本光秃秃的前额,看上去浓黑一团,倒像是自然的发型,周游这才一时没发现蹊跷之处。 这种发式应该是清朝后期的样式,那就是……差不多二十世纪初初? 这……不会吧!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快一百年了?得出这个结论时,周游心里莫名一突。 他又朝着棺材内扫了一眼,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这尸体少说有百年了,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难道是用了某种秘法?就像新疆气候干燥,发现了很多保存完好的千年古尸,出土时尸体上的血管都依稀可辨,甚至还能看到根根睫毛。 只是这棺材为什么会放在这里?一旁还有被枪打死的人,周游心里有了一种猜测——或许是为了抢夺这具尸体,双方才发生了枪战? 不至于,不至于啊,千年历史的湿尸全中国应该吃土了不少,这种不过百年历史的湿尸全应该也没啥价值吧,为什么要抢?周游思来想去一时也没有想出合理的解释。 管他的,先拍了再说! 他猫着腰,单手举着dv,对着棺材里的男人一顿猛拍,镜头从头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男人的下腹处,画面不断拉近拉近再拉近,周游看着画面,忍不住感叹出声。 虽然已经死去多年,却依然能看出男人曾经的风姿伟岸。 “啧啧……不错啊,兄弟!”他轻笑着由衷感叹。 可能是感觉对死者有些冒犯,镜头晃了一下,很快又挪向他处。 他拿着拍摄器材就像侦探一般,又开始了细致的搜索,很快就又有了新发现。 男人惨白的皮肤上,冒出一些极小的泡泡,几乎微不可查,但镜头挨近了就能看见,咕嘟咕嘟,像是沸水表层,又像是鱼嘴吐出的泡泡,快速破裂又快速更新,看起来煞是诡异。 天幕越来越暗沉,仿佛是暴风雨来时的前夕,为了让拍摄画面更清晰,周游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亮光打在男人身上,身体几近透明。 周游甚至能看到男人身体里的骨骼构造还有纤细蜿蜒的血管,光影交错间,能看到棺材底部的血液被快速吸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那个男人的身体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每个毛孔都写着想要被充盈覆裹的欲望。 诡异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周游心头一阵阵发麻,死人他倒是不怕,就怕死人突然变异,都是小时候看林正英的僵尸片留下的童年阴影。 世间的事总是这么巧合,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手电的光线打到男人的脸上,男人的瞳仁里立马有了反应,一团黑色火焰喷薄而出,直喷到了棺材顶上,原本透明的棺材板瞬间黑了一块,周游吓了一跳,手一抖,手电差点掉在地上。 光刚一离开,火焰瞬间就灭了。周游连退好几步,这尸体实在太诡异了,或许是这尸体会对光起反应,所以要用布将棺材遮起来?他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这荒郊野外的,万一……万一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状况,怎么办,他心里暗暗打起鼓。 脑子里瞬间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不停劝说他赶紧跑路,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跑要是真的尸变,被百年僵尸咬一口,那还得了,另一个则很不甘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没找到江离和秦天,能拍到一些奇异的素材也是好的,一时间有些挣扎,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突然从远处的山岭间射出,唰一下,让他眼前一亮,寻着光源望去,只见一道光幕又矗立在丛林间,依稀还有一些打斗声传过来。 “那里有人!” 他看了看眼前的棺材,又看了看远处的光幕,心里立即下了一个决定——先去山上看一看! 为了避免光线对尸体的影响,他迅速将撕裂的布又盖回棺材上,见布已经不能完全包覆,又去一旁拽了些绿色的藤蔓盖在棺材上,直把棺材淹没其中,看上去像是一丛繁茂的灌木丛。 处理好棺材,他立马循着光幕的方向往山上跑,一路快步疾行,尽量不发出声音,连呼吸声都控制得很轻,走到微微乏力,腿脚酸软,后背浸湿时,那光幕已经遥遥在望了。 林间有些晃动的身影,他不敢再冒然往前了,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群人,见无人发现他的存在,便又匍匐地往那边挪了挪。 外围有一群男人,打手模样,应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再往里有五六个人,似乎是在对峙,一对男女穿着羌族的传统服饰,还有一对周游是认识的,就是抛下他偷偷溜走的江离和秦天,还剩下两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 周游断断续续听到说话的声音,其中有“钥匙”的字眼,气氛看起来很焦灼,秦天神情严峻,江离到是一如往常冷静自持,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之后,情势突然急转直下,外层的小角色突然一拥而上,朝着江离生扑过去,周游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又是火光一闪,就在他眨眼的瞬间,人都已经被炸飞出去。 再然后,那个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姑娘突然用刀作为胁迫,似乎要让江离做什么事,只见江离从兜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咻一下,就朝着那块光幕飞去,光幕上赫然还挂着先前从自己手上飞出去的彩漆盒子! 咔哒一声,是门锁打开的声音,周游有些恍然大悟,原来那处光幕是一个门! 紧接着,是门开合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世界在召唤,他听到了呼呼的风声,还有迎面倾泻而下的沙粒,铺天盖地瞬间遮住了他的视线。 ————————————— 一行人驾着马车渐渐驶出毛旺镇,两边的山体笔直耸立,直插云端,仰头望去蔚为壮观。 宋浮尘闭上眼睛,尽情用鼻子去感受,江离血的味道似有若无,却分明是在告诉他江离确实是来了这里。 坐在一旁的刘富贵也许是之前被绑架受了惊吓,一出来就变得异常敏感,容易一惊一乍,他神经质地左看看右看看,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后方一阵惊呼。 “你们快看呀,那是什么东西?” 正说着,一团东西飞速靠过来,刘富贵坐在牛车上大呼小叫,嗓子里发出唢呐般聒噪的声响,搞得拉车的牛都频频回头看他,不胜其烦。 大头跟着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不是包子么,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昨天被吓破了胆?” 刘富贵一听是包子,悬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尴尬地笑笑:“我还合计,是什么东西在追我们呢!” 说话间,包子一个飞扑跳上牛车,非常轻车熟路地钻进大头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伸出舌头不停喘气,这小家伙也真是能跑,从镇上一路追到了这里。 大头笑着摸了摸包子的毛绒绒的小脑袋,满脸的喜爱,这次他们几个之所以能及时得救,多亏了包子机灵,要不然肯定还要反反复复受折磨。 那群人下手真黑呀,可能是这地方太无聊了,又没有别的消遣,只好把他们几个当成练手消磨时光的玩物了,没事就揍他们一顿,大头皮糙肉厚比较扛揍,身体上还吃得消,那些人看出大头不惧这个,觉得没劲,就又开发出了新玩法——对着他的脸一顿猛抽,你三下,我三下,轮换着来。 踹肚子、后背、腿,大头都能忍,唯独受不了自己的脸被虐待,当时就崩溃了,想着:“完了,完了,自己这张帅脸算是毁了,以后更没姑娘喜欢了,呜呜呜呜!” 他被救时,脸已经肿得跟猪头似的了,也得亏宋道长能认得出来,昨晚擦了一点药睡了一觉,今早起来脸好多了,但还是很肿,像发面馒头似的,刘富贵已经嘲笑了自己好几回,要是没有宋道长拦着他早动手揍得刘富贵到处喊娘了。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好了!多亏了包子找到宋道长,要不然后果真的不敢设想,想到这里,他奖赏似的低头在包子脑门上猛亲一口,猝不及防的举动,包子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等反应过来,十分嫌弃把额头往大头衣服上蹭了蹭。 大头笑嘻嘻地对包子说:“包子,你得多罩着我啊,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饿着,等我回江城了,给你买一车的进口狗粮,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 后头买狗粮这句话,包子应该是听明白了,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刘富贵在一旁冷哼道:“瞧您那点出息,还说我呢,我看是您才是被吓破了胆吧,还让一条狗罩着,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再说了,这狗是我女神的狗,跟你有啥关系!” 说完,低头对包子叮嘱道:“包子,可别听这个男人的话,男人的嘴呀骗人的鬼!” 这俩闲来没事就爱掐,跟小学生斗嘴似的,宋浮尘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头丝毫不让,回嘴道: “怎么就跟我没啥关系了?江离是秦天的好朋友,以后两人说不定发展成情侣,谁知道呢?我又是秦天的好哥们,那她的爱犬保护一下我难道不应该吗?” 刘富贵:“呵呵,不好意思,我的女神可不会随随便便搞对象,一般男人配不上!” 大头眉弄眼学刘富贵说话:“动不动就我的女神,我的女神,人家跟你有关系吗?”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哥们秦天那是一般男人吗?多少女的对他芳心暗许……你都不知道上次在酒吧,我看到那个王雅君生扑上去……” 说道这里,大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话了,于是立马打住,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刘富贵,他这张嘴没个把门的,要是到处乱说让秦天知道了,自己就完了! 刘富贵跟吃瓜群众似的,一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脸上漾起贱笑:“你是说,秦天被个女的给……” 大头连连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说话间,牛车已经走出关口,前方天色突然大变,一时浓云翻滚,好似孙行者在大闹天宫,搅的天上不得安宁,宋浮尘暗道不对劲! 包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猛一下钻出头来,耳朵竖起,机警地望向关口外的那一处密林。 牛车离那处密林越走越近,包子愈发警戒不安起来,大头和刘富贵也都觉察出包子不太对劲,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们确定那密林里一定有问题。 宋浮尘急忙拉紧牛的缰绳,车速稍微慢了下来,包子找准时机,像一只离弦的箭向着密林里直冲过去。 “唉……” 见包子跳车,刘富贵和大头忙伸手去拽,还几乎异口同声发出声来,还未喊出口,就被宋浮尘阻止了。 几秒之后,密林里有了动静,是女人和男人的尖叫声,还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 刘富贵和大头对视了一眼:“这里面有人?” 但下一秒,刘富贵就想歪了,他贱笑着拿胳膊肘捅了捅大头,低声说:“唉,一男一女,你说不会是那啥吧……” 大头先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想也有些道理,要不然一男一女躲在那林子里干嘛,现代人啊就是爱找刺激,你说找个安逸安逸的小旅馆不好吗,非得在这种地方,不嫌硌得慌吗?但是面上还维持着嫌弃鄙视的神色,脑子里却浮想联翩起来。 刘富贵立马回了大头一个犀利的眼神,嘴巴一瘪,低声嘲讽道:“装什么假正经……”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妇人就惊慌失措地从密林里冲出来,一个老男人紧随其后。 刘富贵惊得眼睛就差点掉出来,心道是:“好家伙,这一把年纪了还玩得挺野呀!” 两人盯着那一男一女看了看,几乎异口同声。 大头:“陈白露的爸妈?” 刘富贵:“李家伟的爸妈?” 桑婆婆 上母,别院。 秦天趴在屋顶,脑袋朝下,时间长了气血冲脑搞得他一阵阵眩晕眼花,视物都出现了重影,再加上之前又是翻越沙漠、游泳渡河,又是登高爬树,实在是累惨了。 他晃了晃脑不见好转,便想起身缓一缓,谁知刚一动,脚就不小心踹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这一下猝不及防,秦天整个人像是瞬间冰冻住,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要是被发现了,他就死定了!! 他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屋里看,见屋里的两人神态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屋里静悄悄的,田婆婆定定地看了看陈白露,最后诡异一笑,转身出去了,陈白露斜眼看着田婆婆走远,嫌恶地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竟然也想占本姑娘的便宜,还生孩子!滚啊!!” 看得出来,陈白露很生气,嘴里一直骂骂咧咧,骂完后又有点心绪不宁,事情应该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发展,她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秦天小心翼翼硬挺着起身,顺势翻身卧躺在屋顶上,他双眼直直地看向半空,繁茂的绿枝层层叠叠,似远似近,像一团绿色的浓云在眼前晕染开来,一阵燥热的风过,树影婆娑,偶有细碎的阳光从缝隙中坠落,许久地炙热过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只是那股子凉意先是从脚底起,再慢慢一路蔓延而上,像是半截身子坠入冰窟中,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上半身感受的外部环境还是炙热难耐的,怎么下半身就突然这么冷了? 心里头正疑惑,微微抬头往下身望,不看还好,这一看感觉天灵盖都直往外冒凉气——只见两只惨白的手悬立在半空中,手连接着胳膊,胳膊一路往下是纷乱纤长的根系,那根系已经悄无声息地缠住了秦天的腿,两只手像是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秦天,伺机而动。 还没等秦天回味过来,那手突然往后一转,根系猛地发力,一下子就把他拖了出去,屋顶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头,后背一触地衣服瞬间就烂了,秦天感觉到皮肉摩擦地面的火辣痛感,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举起来,然后狠狠地掷出去。 咚一声,秦天被摔到了院子里,扬起的尘土瞬间附着在脸上,他感觉灵魂似乎都被摔出了窍,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五脏六腑成了混沌的一团,他只是觉得疼,却又无法确切地知道到底是哪里疼,他疼得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那两只手显然还不想就此作罢,挥动根系迅速在半空中织出一张密密交错的大网,兜在半空,紧接着两只手从屋顶俯冲下来,十根手指狰狞蜷曲着张开,呈现出一种攻击的姿态,像是猛兽大张的血盆大口,又像恐怖故事里尖利邪恶的鬼手,速度之迅疾,秦天甚至听到了它们搅起的呼呼风声,眨眼就扑到了秦天眼前,指尖现出锋利的指甲,直向着眼球刺过去。 “好了好了,地手,玩够了吧?!” 田婆婆大笑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群白衣姑娘迅速从四面八方围聚到秦天身边,田婆婆扬扬手,她们便心领神会地退到了一边,地手这才停止,恭顺地两手交叠,根系用力后拽,一下子就退回到屋顶上。 “哟,又一个来找死的,胆子可真大!” 田婆婆说话已恢复成了苍老的女声,他走到秦天身边,定定地看了几眼后,便伸脚狠狠踩在秦天的胸口,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好让他露出脸来,田婆婆细细打量,感叹道:“啧啧啧,倒是长得挺俊……” 秦天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心底的恐惧感也在一点点加剧,他就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疯狂下坠的刹那,在黑暗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江离,她冲着他微微一笑,少有的绝美画面,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力量,咬牙硬挺着,双手紧紧箍住田婆婆的脚,生怕稍稍上移一点就踩断自己的脖子,他的腿也没闲着,蜷起来暗暗用劲头,想要挣扎着起身。 田婆婆压低身子,朝着他轻轻吐出一句:“哟,被摔成这样了,还有劲头挣扎呢,不错不错,是个狠角色!” 话音刚落,立在屋顶之上的地手像是想给秦天一个下马威,便扬起一丛根系,柔韧有力的根系一下子荡到半空,啪一声脆响,一根小腿般粗细的枝桠就应声砸下来,地手的根系如灵巧的触手,轻轻碰了碰下落的枝桠,枝桠便改变方向掉在了院子里。 地手的根系舞动自如,让秦天又联想到了江离,想到了她挥动鞭子时潇洒如风的身姿,那鞭子挥动起来,真是指哪儿打哪儿,如果她在现场,绝对要跟地手拼个你死我活,她就是这样,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就好像只要她出手,不管多危急的情况都能转危为安,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调皮!”田婆婆笑着冲地手说,语气娇宠。 这时,陈白露从二楼走廊边露出头来,田婆婆看了她一眼,朝着秦天摆摆头:“怎么样,认识吗?” 陈白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认识!” 田婆婆若有所思地笑笑:“真不认识?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指定认识……”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先是几个小姑娘从屋子里跑出来,秦天认出来是先前在水边煮鸡蛋的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地上躺着个男人,惊叫着就往回跑,跑出一段,跟闻声而来的桑婆婆和阿丹撞到了一起。 “啊啊啊啊!” 桑婆婆低声训斥:“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一个小姑娘,神色慌张,跟见了鬼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桑婆婆,有……有……” 另一个小姑娘机灵一些,赶忙补充:“桑婆婆,有男人,有男人!被田婆婆抓住了!” 桑婆婆和阿丹对视了一眼,桑婆婆低声道:“怎么会?” 末了,又冲着两个小姑娘厉声说:“见到男人就吓成这样了?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咱们上母的姑娘什么时候怕过男人?赶紧去暗室里给我练功去!” 说完,伸出枯槁的手,朝后摆了摆:“去吧,去吧!” “哦……”两个小姑娘满腹委屈,低头应着就往里走。 “阿丹,咱们去看看!” 阿丹点了点头。 “怎么会突然有男人闯进来?难道……” 阿丹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可能是跟江离一起进来的……除了楼上那个女的,听说一起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已经被关到碉楼里去了。” “哦?”桑婆婆若有所思,紧接着又问:“他今天会回牟托城吗?” 阿丹摇摇头:“不清楚,应该不会回去了,我总觉得……” “怎么?” “我总觉得他在等什么事情发生……” 两人一时都搞不清楚屋外那个女人打扮的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互看一眼便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桑婆婆刚一在门口露面,围在院子里的姑娘们便纷纷行礼,那田婆婆斜眼看了看门口,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今天吹得什么风啊,桑婆婆从来不露面,我想见一面都难,今天刚抓到一个男人您就出来了,这是为了来看我,还是为了看这男人啊?”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过了,院子里的姑娘们都有些听不下去,互看眼色,却也不敢提出半点异议。 桑婆婆辈份很高,曾在牟托城中管理巫医,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物,没有人知道她活了多少年,上母历代的事情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算是一本活着的历史书。 田婆婆曾经是桑婆婆手下的一名巫医,按说见到她应该要恭恭敬敬,但自从田婆婆在上母站稳了脚跟就再也不把桑婆婆放在眼里了。 田婆婆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有计划、有步骤地将上母一步步带到如今的境地,田婆婆忌惮桑婆婆在牟托城乃至整个上母获得的威信,便想方设法把她弄到了这偏远地界的别院当中,美其名曰是体恤她为上母操劳多年,让她好好修养身体,实则是软禁,免得她碍事儿。 这一带的土地由无数块浮岛组成,每一次分散裂开,浮岛的位置都会因此改变,无人知道别院到底在哪里,又因为上母地下蕴藏的巨大热量,所以浮岛下的水滚烫翻腾,也很难涉水离开,如果没有田婆婆的允许,这就意味着桑婆婆会一辈子困在这里。 桑婆婆不以为意地笑笑:“田婆婆可真是会开玩笑,这上母是什么地方,是男人断不敢来的地方,从古至今男人入内必杀之,这么多年了,老婆子我也没见着几个敢进来的男人,早年听说南珠的男人想进来,结果被斩断了腿,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今天听说有男人闯了进来,我倒是很佩服他的勇气,这至少证明他能进来是有些本事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搞清楚他怎么进来的,也好防备呀,您说是吗?” 这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却是话里有话,有些意有所指的弦外之音。 田婆婆暗暗有些后悔刚刚说了那番讽刺之语,一下子被这个老婆子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轻松化解,倒在众人面前显得自己格外没有气度,于是立马语气一转,和和气气地说道:“桑婆婆说的是,我方才都是开玩笑的,您不会计较吧!” 桑婆婆没搭理他,盯着躺在地上的秦天问道:“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田婆婆低头看了秦天一眼,回道:“不知您有没有什么高见?我想着是带回牟托,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嗯……要先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进来,怎么进来的,有什么目的,可不能让外面的人进来祸害我们上母!” “桑婆婆您说的极是,我一定照您说的,好好安排!” 桑婆婆转身正准备进屋,突然停下来问:“楼上那姑娘,你准备怎么处理?” 田婆婆抬眼看着楼上,话却是对着桑婆婆说的:“我晚上再去找您商议,您看怎么样?” 桑婆婆没说话,径直往屋里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阿丹跟在一侧,频频回头向外看,田婆婆不耐烦地冲着她连连挥手,示意她紧跟上。 ———————————— 江城,一处老旧小区。 跑车的轰鸣声响彻整条街道,一辆粉色的跑车缓缓靠近小区大门,拦路的横杆却迟迟没有升起,穿着保安服的门卫大叔从窗口伸出头来连连摆手。 王雅君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大叔,我来这边看亲戚的,你让我进去呗!” 大叔满脸为难:“姑娘,我们这小区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好的车,路本来就窄,也没有地方停车,你这么好的车,别开进去磕了碰了的,你看看那前面一点的路边可以停车!” 按照王雅君以往的性格,不让她进去她肯定要撒泼打滚跟门卫大吵一架,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住的小区,她也不想惹事儿,便没说什么,乖乖把车掉头开出去停在了路边,下车时理了理齐膝的裙子,又探身进车里拎出各式各样保健品礼盒,婀娜地往回走。 路边有个老头儿用三轮车拉着一车当季的水果在路边叫卖,红彤彤的草莓,胖鼓鼓的桃子,翠绿的叶子盖在果子上,显得新鲜又水灵,走过时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果香味,王雅君便停了下来,掏钱各买了一兜子。 这个小区她还是第一次来,之前她还想着跟秦天维持着适度的距离,不想在他心中成为一个粘人的烦人精,但上次那一吻之后,她莫名有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了,管他什么方法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这不,刚听说秦天的妈妈从三亚回来了,便想着来看看,先从家长下手,试着搞好关系。 说来,这两母子也挺奇怪的,也不是没钱,放着好好的别墅不住,就老爱住在这破小区里,她也是想不通。 那晚一吻之后,她觉得秦天有些刻意躲着她,每次去车队都看不到人,后来听车队里的人说他根本就没来训练,实在有些反常,不至于吧,她也没把他怎么样啊?车队老蒋的口风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告诉她秦天有事,忙完自然会回来…… 老小区没有电梯,爬到二楼她就已经开始喘粗气了,再加上拎着一大堆东西,好不容易到四楼,小腿肚都开始晃了,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在仙女山的时候,腿脚真是不争气。 正想着,楼上突然走下来一个神色怪异的男人,他急匆匆走过,还撞了她一下,她手里的水果一下子没拎住就摔在了地上,草莓、桃子撒了一地,男人跟没看见似的,什么话也没说就快步下了楼,王雅君一下来了气,叉腰站在楼道里大骂起来,等到骂爽了,又趴在地上狼狈地捡拾起来。 厉胜男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皮肤很白,脸饱满圆润几乎没有皱纹,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她一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王雅君有些吃惊。 “姑娘,你是要找谁吗?” 厉胜男常年住在三亚,要不就在山里,不太了解秦天的交友状况,除了大头、陈白露和老蒋,其他的她一概不认识。 王雅君乖巧地说道:“阿姨,我是秦天的朋友,听说您回江城了,我来看看您!” 一听说是秦天的朋友,厉胜男格外热情地就将她往屋里引。 “哦哦哦,是秦天的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姑娘怎么称呼呀?” “阿姨,我叫王雅君,也不知道你平时爱吃什么,这都是我妈妈给我推荐的……对身体好……” “怎么这么客气,来玩就行了,怎么还带怎么多东西呢!” “阿姨,这是刚刚在门口买的水果,看起来还蛮新鲜的,就是刚刚不小心撒了……” 厉胜男笑呵呵着说道:“没事没事,阿姨啊,就喜欢吃软糯的,这样一摔啊,更合我口味了!” 说着就拎着水果进了厨房,王雅君也跟了进去,帮着洗水果。 王雅君对秦天妈妈的第一印象极好,觉得她很好相处,倒是跟秦天很不一样,也不知道秦天那个臭脾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正好了,我买了一些秦天爱吃的小龙虾,原本啊,是打算做油焖大虾让秦天和白露过来吃的,结果这两人的手机都打不通,联系不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啊今天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咱们今天全吃光,一点不给他们留!” 听到这里,王雅君便知道陈白露一家的事秦天还瞒着自己的妈妈,她想了想这事儿自己也不好捅破,只能装不知道。 说到这里厉胜男突然想到什么:“雅君啊,你知不知道他们最近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在闹分手?” 王雅君有些尴尬:“啊~这个我不太清楚,秦天也不跟我们说这些的……” “哦,我总觉得他们最近怪怪的,以前啊白露经常给我打电话的,最近也不打了,这俩孩子的手机也打不通,真是急死人,问老蒋吧,他也说不清楚,说秦天有事儿,忙,让我不要担心,忙完这个赛季就好了……” 听到这里王雅君试探着问:“那要是秦天真跟白露分手了,您会难过吗?” 厉胜男把洗好的水果搁在沥水的框里,歪头想了想:“难过肯定会难过的,两个人毕竟谈了那么久了,不过啊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我一个老太太不好掺和,随他们去,只要她们都好就行。” 听到这里,王雅君情绪有些起伏,赶忙低下头去。 厉胜男看出王雅君的神色变化,觉得不对劲,突然停下了。 “秦天他们是不是出事了,你跟我说实话!” 工具人 桑婆婆一回到房间,立马扯响了床头的铃铛,不一会儿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有两个圆溜溜的脑袋探进来。 是方才在大厅里被桑婆婆训斥过的两个小姑娘,她们都长着圆脸,胖呼呼的,扎着两个冲天揪,胳膊白嫩如藕段,像极了年画里的胖娃娃,一个眉心里长着一颗红痣,一个大眼睛扑闪,穿着小裙子站在门口煞是可爱。 因为刚刚才被训过,按照以往情况,以为桑婆婆还要惩罚,面上都露出不安地神色。 眉间带痣的小姑娘缩在一旁不敢说话,另一个小姑娘聪明机灵一些,小心翼翼地问:“桑婆婆,您叫我们呀?” 桑婆婆点点头:“我这里有件急事需要你们去办!” —————————— 秦天晕晕乎乎,身体破碎了一般没办法使上劲,两个白衣姑娘一左一右将他架起,一步一步挪入屋内,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坠,两个姑娘几乎是半拖半拽,他的腿脚瘫软地耷拉着,在地上划出一道凌乱曲折的痕迹。 走过一段平坦的地面之后,秦天尚存的感知力发现他们正在往下走,他的脚在台阶处拖行,似乎下了很多层,每一层的环境里光线都有明显的明暗变化,有的昏黄微弱,有的暗黑一片,还有的光亮刺眼。 越往下,四周的温度越高,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到了一个炼丹炉里,浑身汗如雨下,衣服都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白衣姑娘一脸嫌弃地将秦天扔下就径直离开,秦天后背受了伤,只感觉一阵晃荡刺痛,他艰难地用胳膊肘撑地仰起头,眯缝着眼睛才依稀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他被扔在了一间奇怪的屋子里,四周的墙壁都是完全透明的,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是透明的,他坐在地上甚至能感受到水流的起轻荡漾,有点躺在水床上的感觉。 透过墙壁能看到水下盘根错节的大树根须,水下盈亮一片,偶有幽暗斑驳的光线洒进来,在地上投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斑,而两头则是一个个如同气泡一般紧紧簇拥在一起,浸入水下的透明房间。 水中的热气透过透明的墙壁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秦天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这地方太奇怪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也许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见江离了…… 热气氤氲,烘得他意识涣散,身体的炙热已经无法感知,对身下的滚烫也没了反应,渐渐的,他在昏昏沉沉中闭上了眼睛。 一个白衣姑娘悄然入梦,轻轻扶起他将碗中的水喂给他,水微凉,入口甘冽清甜,瞬间缓解了口舌的干涩,咕嘟咕嘟几口下肚,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姑娘端着空碗飘然离去,一股凉气开始在身体四处游走,一种奇异感瞬间包围了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端的风筝,身下是蔚蓝深沉的汪洋大海。 突然,一股力量不停往下拽拉他,就像放飞风筝时下端连着的绳索,用以控制风筝的高度和方向,他身体飘摇不定,下一秒就从万丈高空坠落,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眼睛惊恐大睁着喘着粗气。 一个肉乎乎的小姑娘蹲正蹲在他的面前,秦天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在河边吃鸡蛋的小姑娘,她神情肃然,瞳孔中不见孩童的稚气,她用胖乎乎地手轻抚秦天的头顶,奶声奶气地说:“你是不是很难受呀,我来帮帮你!” 说着又拿手揉了揉秦天的头顶,小姑娘手触及的地方一阵酥麻,紧接着一阵刺痛,像是针扎,眨眼之间,痛感很快消失。 秦天太累了,根本无力做出反应,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小姑娘,小姑娘也望着他,四目相接,虽然姑娘嘴都没张,但他从眼神中读懂了小姑娘要对他说的话。 “收好这个东西,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关键时刻可以救你的命!” 紧接着,他感觉小姑娘把一个核桃大小的硬物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小姑娘刚准备起身,一声严厉的呵斥声在屋子里回荡开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回过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阿丹,似乎吓了一跳。 她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怜巴巴地说道:“我看他好像快死了,我想救救他!” 阿丹两步就跨过来,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用力拽着就往外走,地面因此起伏晃动,秦天见到她们直直地穿过透明的墙体,向着另一间房子走去。 桑婆婆盘腿坐在地上,脸上突然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成了!” 她心里暗道。 ————————— 渐渐入夜,白衣女人给陈白露送来一些吃食,简单的主食和素菜,倒是跟外面世界的吃食别无二致。 陈白露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心生警惕,学过巫蛊之术的人都知道,但凡需要入口的东西都要格外注意,更何况上母的巫医最为擅长巫蛊之术,能在不知不觉中对人下手。 她的妈妈曾跟着鬼婆学习过一些,虽然只是皮毛,却已然效果非凡,她也从妈妈那里习得过几招,对付普通人足够了。 在荆水时,她为了找到骰子的下落,曾潜入那座被称为死亡地下城的地方,不小心掉入冰窟当中,差点冻死,后来偶然发现冰窟中竟有个活人出没,于是靠着所学,短暂控制住了那个老头的心性,才最终找到了一条逃生之路。 白衣女人见她并不想吃,冷着脸说道:“田婆婆吩咐,让你多吃点,之后想吃还不一定能吃上呢” 陈白露一听这话,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当下根根汗毛竖起,赶忙警惕地出声询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女人根本不搭理,快步转身就出去了,陈白露紧随其后跟出去,门外站着不少白衣女人,见她出了门,齐刷刷回头看过来,还故意朝她亮了亮手里的武器,陈白露烦躁地往回走,只见走廊的外侧有根须垂下,她知道那个怪物还待在屋顶,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那一刻,陈白露突然意识到从进入这间别院开始,她就被软禁起来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监视着她的一言一行。 这一夜注定是难熬的一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慢悠悠走回屋里,有些坐立难安,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的预想那样发展,她原本是打算先拿回生魂,之后再考虑骰子和火瞳的问题,可没想到生魂还没拿到,就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个田婆婆竟然是男的,这可真是让她大跌眼镜,她从未想过上母还会有男人,最离谱的是那个不男不女的男人竟然还想让自己给她生孩子。 “太可笑了!” 一想到田婆婆提出“生孩子”的要求,她就连连摇头,她知道自己本性邪恶,即使伪装的再好,但身体里的邪恶火焰是藏不住的,这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了的,是千百年的一代代血脉传承的结果,如果她生孩子,下一代势必还是一个本性邪恶的小生命,让这样一个小生命寄生在身体里,吸她的血,啖她的肉,这更让她感到恐惧。 孩子、男人这两项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清单上,都是累赘,妨碍她成事的累赘,她这辈子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听从内心欲望的召唤,去夺取火种的能量,如果成功,那她的这一辈子会很长很长,长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天色如浓墨般化不开,四周的水面却发出亮闪闪的光,像是一条铺陈开来的银河,带着些诡异的梦幻。 陈白露倚靠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累了,便进了屋,合衣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点点挨着时间,内心默默希望那个男人不要来,不要来…… 等到她眼睛疲累的即将疲累的闭上时,她听到外头的走廊里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她知道这脚步的主人是个男人,便快速翻身下了床,走到桌子边坐下,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很快,田婆婆就一只脚跨进来,他像是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快步走到陈白露身边坐下。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我能拒绝吗?” 田婆婆转脸看向她,脸上仍然带着笑:“你没有选择!我说过了,我需要你身上的邪火。” “你要邪火到底有什么用?” 田婆婆眯起眼睛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在上母重新建立一个世界,一个由男人和邪火掌控的世界。” 陈白露有些意外,他竟然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这也间接证明他的计划可能已经逐步达成。 “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把你的计划在上母公诸于世!” 田婆婆像是觉得她可爱,仰头大笑了一声:“那你可以去试试!” 说完,他站起身,一下子就闪身到陈白露的面前,伸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再高高抬起,好让她能直视自己阴狠的眼睛。 “放心,我不喜欢女人,我只是需要女人帮我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说完,田婆婆粗粝的手一路摩挲往下,从陈白露白皙的脖颈,到凸起的波峰,再一路蜿蜒直到腰间,他轻轻一扯腰带,少女的衣襟瞬间就松散开来,散出香软的身体,陈白露感到自己全身僵直,一动不能动,她心里暗道不好。 ———————— 隔天,夺目的光亮从门外照进来,陈白露才从疲惫中醒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她回身往后看,身侧早已没有了男人的踪迹。 楼下的院子里,人来人往,脚步声阵阵,她穿好衣服下床,开门走到走廊边往下看,一个个白衣女人在楼下忙碌,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田婆婆站在院子中央,见陈白露起来了,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下去。 陈白露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片刻不敢耽搁,赶忙往楼下走,走到大厅跟阿丹擦身而过,阿丹几乎是用一种恶狠狠地眼神瞪着她,那眼神似乎是想将她生吞活剥,陈白露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不知这女人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起。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自保,她听话地走到田婆婆身边并肩而立,田婆婆冷眼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 “不要想着把孩子拿掉!孩子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雷劈在了陈白露的脑门上,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一片,他什么意思?孩子?不会的……不会的…… 田婆婆似乎看透了她的心理活动,得意洋洋的说道:“没错,孩子已经种下了……” 他的话还有后半句,虽然没说出来,陈白露已然能够猜出来:你就放弃挣扎,认命吧! “过会儿跟着我回牟托城,你会在那里生下孩子!” 陈白露站在原地愣了很久,脑子一时间都无法运转了,直到看到秦天被人带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不知怎么,她觉得秦天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多了一份刻意的松弛,显得僵硬而不自然,在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秦天竟然还笑嘻嘻地冲着她抛了个媚眼,活像个吊儿郎当的街头小混混。 等一行人都坐上马车,陈白露和秦天坐在正对面,此时的秦天又换了一副模样,温顺地端坐着,见到陈白露看他,还会暖暖地一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这一笑看得陈白露直慎得慌。 陈白露定定地看着秦天,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猜测,他难道是中了巫蛊之术? 重逢 马车离开别院,向着牟托城行进,地手似乎是接收到了指令,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强大的根系探入水中,将相邻的两座浮岛下的树根拽合在一起,浮岛合而为一,马车才得以正常通行。 桑婆婆背着手,站在楼上盯着远去的马车,思绪也跟着飘回了牟托,她被困在这里已经太久,城中如今是什么光景她也不得而知了,她只能从阿丹只言片语的转述中窥见一角—— 前些日子,就听说牟托城里有不少姑娘怀了孕,还被偷偷安置在了阿青的石头房子里,桑婆婆大感不妙,隐隐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最初知道田婆婆的本体是个男人时,她就曾让南珠动手,在一个女人生活的空间里竟然有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田婆婆不禁怀疑男人的真实目的,并一再催促南珠用上母的原则处决他,但南珠心有不忍,一直拖着没动他才最终酿成大祸。 那时候杀了就好了,田婆婆后悔不迭。 如果此人谋划之事成,那就意味着上母很可能名存实亡,女人们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各种猜测加剧了恐惧,她终日无法安睡,别院身处边界地带,远离牟托城,即使想要做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她原本是想等着阿丹他们这次来别院,找机会用巫蛊之术控制住阿丹,谁能想到阿丹一到别院她就看出了不对劲,也就半月不见,阿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下腹微微隆起,进屋时闻到炼制药蛊的味道就忍不住犯恶心。 当时她就起了疑心,找机会把阿丹拉出去问了问,这才知道确实是怀孕了,这巫术万分凶险,虽然她有十足的信心能掌控,但孕妇不同,稍有不慎就可能一尸两命,她不敢用阿丹去冒这个险。 其实阿丹怀孕的事,不光桑婆婆看出了端倪,就连两个小娃娃都看出来不对劲,她们分别站在田婆婆两边,有样学样的把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渐渐消失的马车看了好一会儿。 一个小姑娘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桑婆婆说:“桑婆婆,我觉得阿丹姐姐这次过来,有点怪怪的……” 另一个小姑娘也赶忙补充:“嗯嗯嗯,我也觉得!” 桑婆婆低头看向两人:“是吗,哪里怪怪的?” 小姑娘眼珠子上翻想了想,又挠了挠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鼻子变得好厉害,我们偷吃鸡蛋她竟然都知道,说有味道,让我们离她远一点……” 说着说着,小姑娘看到同伴正朝自己好一顿挤眉弄眼,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还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吞了进去,她不安地抬头看,一下子就迎上了桑婆婆审视的目光。 同伴无语地双手捂脸,简直没眼看。 桑婆婆低沉着声音质问:“你们偷吃鸡蛋了?” 小姑娘见事已败露,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于是不管不顾撒丫子就往楼下跑,另一个小姑娘见状也生怕自己被逮住,赶紧跟上,两人慌慌张张,也不看路,桑婆婆在楼上看得胆战心惊,连忙大喊:“慢点,慢点,小心摔了!” 这两个小姑娘看起来胖乎乎的,逃起跑来,那真是快到看不到脚丫子,眨眼间就没了影。 桑婆婆还在楼上喊:“鸡蛋是用来喂蛊虫的,下次不准再偷吃了,听到没有!” 这话分明有放过她们的意思,两个小姑娘才敢从楼梯后冒出头来,冲着桑婆婆吐了吐舌头,又立马把头缩回去跑开了。 桑婆婆看着这俩胖娃娃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别院地处边界,日常冷冷清清的,还好有这两个胖娃娃陪着她,才不至于太孤寂。 她再抬头时,马车早已不见了踪迹,远处只有盈亮的水面,一闪一闪,像是落入了繁星。 虽然最初的计划没能顺利实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了,昨晚她借着两个胖娃娃的手给他下了巫蛊,之后何去何从,只能再看看了。 —————— 车外马蹄哒哒哒,车内也热闹非凡,秦天一个人分饰好几角,跟演戏似的,一会儿是浪荡公子,没皮没脸地冲着车里的姑娘们笑,笑得贱兮兮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用着些陈词滥调,调戏这个,撩拨那个。 “唉,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美女长得这么好看,有对象了吗?” “美女,觉得我怎么样?”他的手脚虽然被绑住了,依然特别自恋的甩了甩头发。 姑娘们个个白眼相对,别过头去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似乎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没有质疑也没有好奇,就像坐上了一辆平常不能再平常的通勤公交车,他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像是有些疲累,倚着靠背不说话了,紧接着一阵抽搐,身体跟被电击了似的颤动,等一切消停了,他突然双眼一睁,身子坐地笔直,又新换了一种人设。 这一次,他又变得一脸乖顺羞涩,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配上他那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一身健硕的肌肉,诡异的反差感,陈白露看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陈白露反感地看了他好几眼,目光撞上的瞬间,他竟然立马低下了头,羞红了脸颊。 救命!陈白露真的想要自戳双眼!求给她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就在陈白露觉得自己忍耐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秦天又是一阵抽搐,清醒时又换了人设。 这一次他似乎恢复了本性,深沉冷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眼睛却在不停观察四周的情况,当看到对面的陈白露时,眼中透出的冷意让陈白露有些不寒而栗。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姑娘们都烦得不行,唯独田婆婆像是觉得有趣,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他一会儿看向秦天,一会儿又看向陈白露。 这时阿丹坐不住了,身子朝着田婆婆那边斜了斜,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田婆婆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秦天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两边都给他下了巫蛊,他下了,那个老不死的桑老太婆也下了,现在秦天的身体就像是个战场,两方势力在男人体内冲撞较量,最后的胜者是谁,全拼个人实力,呵呵,走着瞧! 田婆婆却并没有透露,而是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这不挺有趣的吗,怎么,你们都不喜欢这样的?看这个男人长得多俊啊!” 他的视线顺着秦天分明的下颌骨一路下移:“身材也很不错!你们在上母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男人,不好奇,不喜欢?” 车里的姑娘们一听到“男人”这个词,就像是听了什么不干净的话,齐刷刷地侧过身子,身体内扣紧缩成一团,生怕被认为跟那男人有什么关系。 阿丹看出姑娘们都面露难色,立马出来打圆场:“瞧您这玩笑开的,咱们上母的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姑娘们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哦?”田婆婆故意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真的不喜欢男人?”他说话间悄悄将手伸到阿丹背后,在丰润的屁股上猛然掐了一把。 阿丹也不敢吱声,田婆婆仰躺在座位里兴致高昂的笑了两声:“行了,嫌他烦的话,给他后颈子一记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啪一声,陈白露的手刀已经劈在了秦天的后颈上,之后秦天应声歪倒在一旁。 日头已经上到头顶上时,四周开始有了人迹,散落在草场上的石头房子星星点点,犹如夜幕下的四散的繁星。 陈白露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跟着来过上母,关于上母的很多事都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上母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又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来来去去的都是身着各种服装的女人,阿丹探头出去,望了望远处的碉楼,脑袋收回来的时候说了句:“到了!” 牟托是羌语,牟在羌语中有太阳的意思,托意为赐予、给予,牟托意为羌人都是太阳的孩子,太阳与火相辅相生,有火的地方就有人迹,就有族群的繁衍,羌人去世后都会火化,灵魂变成一缕轻烟,归到天神居住的地方去,所以牟托也有另一重意思——火生长的地方。 牟托城的门缓缓打开,浓烈的花香喷涌而出,马车才刚往里走了几步,一个身材健美的白衣姑娘迎了出来,赶马车的姑娘拉了拉缰绳,马车慢慢停下,那健美姑娘站在马车一侧,咚咚咚敲了敲。 阿丹探头出来看了看,看清来人之后又钻回车里,不一会儿田婆婆探出头来,那健美的姑娘赶忙冲着他行礼,田婆婆朝着她招了招手,姑娘赶忙他身前凑了凑。 “怎么样?” “进碉楼里还没出来。” “阿青呢,没有多说什么吧?” “没有。” 田婆婆点了点头,指了指车里的秦天:“把他扔到碉楼里去!” 姑娘点点头,立即攀到马车上,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子,四周的栀子花香瞬间灌入,秦天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嘴里唤道:“江离!江离!” 田婆婆抬起右手,对着他的后颈又是一记,秦天就又昏了过去。 几个姑娘麻利地将秦天搬下车,抬着他抄近路就往碉楼去了。 ————————— 江离在碉楼里一夜未眠,鬼婆聊来聊去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一说到重点的地方,鬼婆就轻描淡写地带过,江离知道鬼婆这个人精明极了,她吃准了江离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她,于是有意吊着江离,于是两人斗智斗勇周旋了一夜,江离脑袋都快木了,接受到的还是一些散的,没有重点的信息,总觉得云山雾罩的。 她靠着墙壁,疲累地捏了捏眉心,语气不快地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答什么。” 鬼婆点点头,一副非常乐意配合的样子,结果江离刚准备问话,她就立马出声打断:“你是火瞳诶,这么久不见,在这里面这样随意乱跑,都没人找你吗?” 江离眉头紧皱,眼中寒光一闪,鬼婆知道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于是立马噤声,闭嘴不再说话。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过家家吗?嗯?”说话间,手指已经探到鬼婆的喉间,紧紧捏住了鬼婆脖子。 鬼婆一时喘不上气,干呕着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就在这时,江离听到楼下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她立马捡起地上的布条子,束住鬼婆的眼睛和嘴巴,又以最快的速度扎上口袋,最后从窗口钻了出去,躲在相邻的房间里。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两个人,根据脚步声的沉重的程度,她断定应该还抬着什么东西。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两人扔下什么东西就立马离开了,等到四周又恢复平静,江离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看,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才出来,走到窗口往里面看。 地上躺着一个人,趴在地上只能看到光秃秃受伤的手背,看不清脸。 江离熟练的钻窗进入,立马就去看趴在地上的男人,结果一翻身,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时,她愣住了:“秦天!” 她使劲摇了摇秦天,秦天眉头皱了皱,才慢慢睁开眼来,一看到眼前的姑娘,他就眼冒桃心,说了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 不对劲 秦天直勾勾地看着江离,眼神炽烈深邃,浓得化不开,江离被看得一阵心慌。 她第一反应是秦天要么脑子糊涂了,要么是魔怔了,反正不正常,于是扬起手,对着秦天的脸就是一顿拍,尽量控制声音,边拍边说:“醒醒……醒醒……” 这女人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秦天一下被打懵了,眼睛都虚晃着没有焦点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仰起脸,矫情地拖着长音喊:“唉哟,疼……” 这一声来的突兀,吓了江离一跳,赶忙伏低身子,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祖宗,你小点声儿啊!” 秦天被捂住了嘴,只有眼睛在外头溜溜地转,身子却黏黏糊糊的故意往江离怀里扑。 “你干嘛?干嘛?” 往日沉着正经的男人这会儿像是突然变了性,太不正常了,江离下意识就往后让,离得远了一点,又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中有一丝狐疑也有一丝嫌弃。 秦天扑了个空,计划没得逞,耍赖似的躺倒回原地,用口型冲着江离喊:“疼……疼……” 面部表情和身体又配合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看他那个样子,江离又怕他是真受了伤,又爬过去,扒开秦天的衣领,撸起他的衣袖,想要检查伤情,结果仔仔细细看了看,胳膊和胸前倒是没有伤口,又担心伤口是不是在自己没看到的位置,便低声问:“你哪里疼?” 秦天抬手示意江离再往下一点,江离以为他要低声跟自己说话,也没多想,头就低下去了,没想到秦天忽然就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拦腰搂进怀里,女人的腰香软纤细不足盈握,男人的胸膛和下腹结实硬挺,两人紧紧贴合,一时间暧昧流动。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江离猝不及防,两人就那么紧紧贴在一起,男人粗粝宽大的手掌隔着衣服都感受到女人的细腻柔软,女人身上散出淡淡的幽香,让他微微着迷,他喉头轻滚了一下,周身越发燥热起来。 女人也闻到了男人身上气息,先是淡淡的烟草味,之后浮上一股清冽的味道,让她不禁联想到了阳光下的绿草地,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和沉静。 两颗心在彼此的胸腔里剧烈跳动,噗通噗通,两人都汗湿了,浑身汗涔涔的,搂抱在一起有一种奇妙异样的感觉,昏暗的房间里,男人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几秒之后,江离挣扎着准备起身,又被秦天一把紧紧搂住,整个圈在怀里。 “秦天,你让我起来!” 秦天反而搂得更紧了。 江离急了:“你让我起来!” 秦天还是搂着不动。 江离渐渐发了狠:“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她虽这样说,到底是不太敢出手,自从戴上骰子后,自知武力值一路飙升,要真是跟秦天动手,她怕自己一下子把握不好分寸,真的伤了他。 秦天似乎也已看破她的佯装发狠,仍然紧抱着她不动。 江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刚刚都是在骗我对不对,都是在装疼对不对!” 话语刚落,他突然把嘴巴凑到江离的耳边,低声说:“就这么待一会儿,就一会会儿,我怎么会骗你,是真的疼……” 话语带着滚烫的热气在江离的耳边撩拨,弄得她一阵心猿意马,等稳住了心神,她又挣了挣说:“哪里疼哪里受伤了,你给我看看!” “你在担心我?” 江离默而不答,她说那句话的本意是想借着看伤口的名义,让秦天松开她,哪里知道他突然在她眼前伸出一只手,翻来覆去地展示。 “啰,你看看……” 确实是受了伤,十根手指头都磨破见了血,不过已经结了痂,看起来也已经没有大碍,江离是见过大场面的,拿刀抹脖子的事情她都敢做,这点小伤算什么,于是不以为意地说:“就这?再慢点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秦天有些尴尬: “额……背后还有!” 趁着他说话一个不注意,江离一下子就蹿起来,顺势坐到了墙边,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表情,秦天原本搂她的胳膊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似乎还在感受女人留下的体温。 “你翻个身,我看看!” 秦天老老实实翻身,背面的伤口展露出来时,让江离大吃一惊,只见他整个后背的衣服被磨烂了,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密密麻麻的,整个后背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了。 江离神色严峻,震惊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之后又像是很生气:“你都这样了,你刚刚是在干嘛!” 她不知道秦天是怎么受的伤,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伤口太多了,这样长久地裸露在外,再加上现在条件所限,也没有药能处理,搞不好很容易感染。 像是想到什么,她又忙去检查他的腿:“你的腿没事吧!” 毕竟是个职业赛车手,要是腿受伤,那对于他的职业生涯来说将是毁灭性的。 还好还好,腿没事! “你是怎么伤的?”江离又问。 秦天皱眉想了一下,突然一下子抱住脑袋,来回的晃 ,似乎疼得不行。 江离暗道:“看来真是伤到了脑袋……要不然不会那么不正常……” 于是往前微微探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行了,行了,你别想了,我来看看不就行了?” 她用手掰过他的脑袋,四目相交,一个隐形的通道瞬间完成。 画面中并没有出现什么人物,几秒之后,江离明白过来:“你从树上掉下来,然后被地手抓住了?” 秦天像是第一次听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江离。 “行吧,我看看怎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说着就扶着秦天坐起来。 他这个上衣必须换掉,伤口裸露在外太要命了,只是去哪里弄衣服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她的衣服他也根本穿不上。 这时她想到了角落里的那两个布袋子。 这不有个现成的吗?她脸上浮起笑意,起身走到角落,打开了装着黑子的那个布口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剥黑子的上衣。 秦天在一旁看了直摇头:“啧啧啧,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 江离手拿着黑子汗涔涔的上衣,回头又盯着秦天身上的裤子看了看,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黑子的裤子也扒了,秦天连连摆手,用口型说道:“他的裤子我穿不了!” 江离想了想,好像也对,那黑子一米七都不到还没有自己高,秦天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肯定穿不了,这才作罢。 这一举动带给黑子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他□□着上身瑟瑟发抖,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感迅速冲淡了一切情绪,他一直关注着屋子里的人的一举一动,江离和鬼婆的话他也都听进去,越听他越绝望。 这里他不曾了解的世界,他的祖辈们除了一些心口相传的话,基本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唯一有关骰子的书籍和记录也在颠沛流离的年代丢失了,关于上母他一无所知,在听了鬼婆的讲述后,后背凉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应该是很难活着出去了吧! 江离拿着从黑子脱下来的衣服闻了闻,汗臭味直冲鼻子,她脸皱成一团,嫌弃地把衣服往远处拿了拿,她走到秦天身边坐下,将衣服平铺在地面上。 “先晾一晾,散散味儿。” 碉楼里温度本来就高,不一会儿湿衣服就被烘干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刺鼻的汗臭味,简直令人窒息。 秦天有些为难:“真要穿这个啊,我光着后背也行,凉快……” 江离斩钉截铁:“不行,必须穿上!这里面温度这么高,就相当于高温杀菌了,没事的!” 秦天只好不情不愿地脱下衣服,露出□□的上身,结实强健,胸肌不大不小刚搞好,腹肌紧实凸起分明,肩膀宽厚有力,正面看上去都是一个标准的倒三角,肩宽腰窄的好身材。 江离愣了几秒,赶忙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但是余光还在忍不住乱瞟,心想:“这身材,要是从背后看肯定更可观……” 秦天皮肤表层的汗液在碉楼里微光的照耀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银亮的膜,更加显得肌肉纹理分明紧致,举手投足男性荷尔蒙爆棚。 “不要偷看!” 他伸手去拽衣服,眼睛低垂着,话确是对着江离说的。 江离倒也不慌,反而身子后仰,正大光明看起来:“有什么好看的,你这样的身材,姐姐我见多了!” 秦天麻利地套上衣服,嘴角轻笑了一下。 ————————————————— 马车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牟托城边沿的一座石头房子前。 阿青带着几个姑娘迎出来,几个姑娘在她身后显得很是不安,频繁交换着眼色。 田婆婆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车里的姑娘便一左一右架着陈白露下了车,车里就只剩下田婆婆和阿丹了,阿丹趴在窗口对阿青说道:“好好看紧了她! “她”字还没落地,田婆婆就冲着她开了口:“你也下去……” 阿丹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我?” 田婆婆的话没有一点温度,淡淡地说:“嗯,你也下去…” 说完又指了指前面驾车的姑娘:“你也下去!” 在确认田婆婆没有说错后,阿丹脸上漾起一种怪异的表情,她跟那姑娘一同下了车。 田婆婆从窗口探出头去,对着阿青说:“这俩都给我看好了,从今天起,一步都能离开这里……” “那她们怎么安排?” “照旧!” 说完,地手一阵劲风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就坐在了马车前头,熟练的拉紧缰绳,马车便向着前方奔驰而去,走出很远之后突然方向一转,又向着石头房子后远处的那片花树林跑去了。 等待几乎看不到影子里,阿青身后的几个姑娘才长吁一口气,没想到关于江姑娘,田婆婆连问都没问。 从车上下来的几个姑娘像是看押犯人一般,押着陈白露就往屋子里去了,她们不敢动阿丹,只能任由她自己行动。 阿青和姑娘们走在最后,其中一个姑娘拉住阿青的胳膊,悄声问:“他又去那个花树林了,到底是去干嘛啊?” 根本没有人去过那里,谁能猜到,但她猜测应该是跟南珠有关。 真心爱上一个那样美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呢? 相机 刚离开毛旺镇,架着牛车的三人就遇到了从密林里奔出的一对男女。 男女年纪很大了,身上有伤,脚下踉踉跄跄,被包子一路追赶到路中央,似乎花掉了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惊叫着双双趴倒在地,看起来奄奄一息。 刘富贵和大头一眼就认了出来,下意识对视一眼,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 对面的那对老夫妻眼神中也有些吃惊,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这群人。 大头还记得秦天在离开江城的当晚在车里对自己说的话,他说江离和陈白露的父母在一起,说是能带着他找到陈白露,但是眼前就只见到了这对受伤的老夫妇,江离和秦天却不见踪影,算算时间,秦天和江离应该早见上面了啊,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会不会是秦天和江离出了事? 再加上这对老夫妻看上去伤势沉重,斑驳的后背,废掉的胳膊,看得直让人心惊肉跳,大头越看越想心里越没底,他急着先要过去问个究竟,便从牛车上跳下来,刘富贵也紧接着跳下车,两人并排向前走去,唯独那宋浮尘坐在车上稳如泰山,目光如炬地盯着正前方的两个人。 老妇人跟一旁的男人对视了一眼,迅速低下头。 包子像一头狂飙的猎豹,嗖一下从密林里窜出,冲着那一对老夫妻就要飞扑过去,大头见状连忙喝止:“包子停下来。” 包子扭头看了大头一眼,眼神似乎有些费解,但还是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站在近处目露凶光,盯着那对老夫妻迟迟不愿离开。 就在大头和刘富贵一点点靠近那对老夫妻时,宋浮尘出了声:“你们俩先回来!” 大头闻言停下来,又伸手拽了拽刘富贵,两人一起停下来,回头朝着宋浮尘看,见宋浮尘面色肃然地朝他们招手,互看了一眼,便一起转身往回走。 “怎么了?”走到近前时,刘富贵低声问。 “有些不对劲!”宋浮尘冷冷地看向前方。 大头附和:“我也觉得不对劲,刚想过去问问清楚,秦天明明跟我说过,他说江离在电话里告诉他,陈白露的父母和她在一起,让秦天快点过来跟她汇合,一起去找陈白露,怎么现在就只剩下这俩人了?” 宋浮尘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对老夫妇,自然对这对老夫妻身上发生的事也一无所知,只是他闻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他很熟悉,那是江离身上火的味道,他确定那些熟悉的味道统统来自那些裸露在外的伤口。 也就是说,是江离身上的火伤到了他们,这意味着她已经找到了骰子,并且成功启动。 那骰子本是祝融的火种炼制而成,因此对于火种有天生的敏感和感知力,火瞳又是火种百年一代的人形化身,游走人世间,惩恶扬善,骰子自会被他们吸引,它们一旦认定了主人,在不断磨合之后,会渐渐和主人身心合一,相伴生死。 这骰子无形之中成为了控制能量的开关,可以读懂主人的心思和指令,控制身体里火的收放,如果有心思邪恶之人抢夺,定会为之所伤。 更邪门的是,那骰子很喜欢往死人身体里钻,特别是刚死不久还有热气的,骰子钻来钻去便把身体里的火给吸了去,主人再次戴上是,死人身上的火便自动累加上,能力也随之增强。 很多人一心找骰子,除了想要通过骰子找到火瞳外,也是为了切断骰子和火瞳的联系,可是骰子天生就能感应火瞳的方位,他们相遇只是时间问题,两者只要合而为一,那些存心作恶的人就很难有可乘之机了。 只是那骰子灵的很,通过感知人身上火的生邪之分,就能迅速读懂他们心中的意图,一般的人,无利害关系,无邪恶杂念的人根本不会被伤到。 宋浮尘又看了看那对老夫妻,心中便得出一个结论:这俩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几个人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刘富贵忍不住问:“那现在怎么办?就把他们扔在那儿?感觉伤得挺重的,不治会不会死啊……” 说完,几个人又朝着那对老夫妻看去,大头不太确定地说:“不能吧,我看他们挺能跑的啊,刚刚跑得飞起,感觉生命力挺顽强的。” 宋浮尘低头想了想,掏出了手机递给大头:“你给秦天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其实昨晚一做完笔录,大头就找宋浮尘借了手机,说是要给自己的好哥们打个电话,结果打来打去根本打不通,今早又试了好几次,没有人接。 按照他们的说法,秦天应该一早就跟江离碰了面,按说两人应该在一起,宋浮尘已经许久联系不到江离了,想着能联系到秦天也是好的。 结果大头接过手机打了好几遍,电话还是没打通。 “咦,怎么回事!” 大头盯着始终没接通的手机屏皱了皱眉,心里头有些发慌。 宋浮尘拿过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刚刚拨通对面立马就接了,大头还以为是秦天,赶忙把脑袋凑过去听,结果对方刚出了声,大头就失望的挪开了头。 “嗯,你现在还在客栈里吗?你开车来一下吧,我们在路上遇到你的养父母了,他们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时李家伟正在房间里配婉婷看电视,接到宋浮尘的电话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我的养父母?” “嗯!你开车来吧,刚好开到关口,他们就在关口外的路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刘富贵问:“是李家伟?” 宋浮尘点了点头:“嗯,他马上来!” 说完,他转身往后走了两步,给石老头去了一个电话。 “李家伟一会儿就要来接他的养父母回去,你给我安排几个人手,要精明强干一些的,给我盯紧了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交代完一切,宋浮尘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眼睛顺势往前看了看,手按在腰间的鞭子上,往前走去,大头和刘富贵见状赶紧跟上。 宋浮尘居高临下看着这对老夫妻,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扫,然后才悠悠开口问道:“江离和秦天呢?” 那个老男人虚弱的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一旁的老妇人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漾起诡异的笑意,而后哼笑道:“他们?死了!” 说完夸张大笑起来,由于体力不支,笑得有些喘不上气,喉咙间发出嗬嗬嗬的怪异声响。 一听她的话,本来就有着不详预感的大头和刘富贵一下子都不淡定了,两人惊恐地互看了一眼,心里咯噔咯噔几声,忙冲着老妇人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妇人一脸的冷漠嫌弃,喘着气说:“你们听不懂吗?死了,他们都死了!” “怎么可能,我女神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你死了她都不可能死!”刘富贵不相信,看着老妇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一下子就来了气。 老妇人疲累的往地上一趴:“你们既然不信何必问我?” 大头和刘富贵不说话了,齐齐转头看向宋浮尘,好像期待着他从从中看出端倪。 宋浮尘眼中充满审视的意味,他盯着那妇人已经损毁的胳膊处看了看,故意问道:“是江离伤了你的胳膊?” 这话瞬间点燃老妇人心中怒火,她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从齿缝中发出一句:“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她,还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一旁虎视眈眈一直没有松懈的包子,真是灵性,跟听懂了似的,身上的毛一下子就竖起来。 宋浮尘听了老妇人的话,又看了看发狠的包子,下意识撇了撇嘴冲着老妇人说:“你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既然大仇已经得报,为什么还心心念念想要杀她?” 老妇人:“……” 这一下,大头和刘富贵都听出这老妇人言语间的自相矛盾,知道她应该是撒了谎,不禁心头一松。 包子仍然怒目而视,嘴里发出发狠的唔唔唔声,大头担心包子控制不住,不管不顾上去一顿攀咬,要是把人咬死了就麻烦了,于是伸手一下子把包子捞起来,包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怀里,大头对着它的后背就是一通摸。 经过这么一通问话之后,老妇人就不再说话了,她靠着丈夫的肩膀趴伏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几人也懒得再问,宋浮尘又检查了一下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致命武器,这才安心,三人靠在马车上等李家伟。 也就几分钟之后,他们就听到一阵车声驶过来,紧接着宋浮尘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嗯,你往外走走……” 不一会儿他们连李家伟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了,刘富贵赶忙朝着关口位置的李家伟招手:“这里,这里!” 李家伟挂了电话,快步走过来,刚一走近,他就注意到躺在路中央的两个人。 宋浮尘吩咐刘富贵和大头帮着把这两人抬回车里,然后就把李家伟拉到一旁交代了几句。 大头把包子放到牛车上,就和刘富贵一人一个,背起就往关口的位置跑,刚一到关口就看到了一辆汽车,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他们走近了才认出来是客栈里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戴着帽子,穿戴严实,见有人来了下意识压低了帽沿,但大头还是看到了女人的下半部分脸,看得出来长得不错,只是肤色惨白惨白的,看起来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打开车门,把这对老夫妻扔在后座,那个女人也一句话没说,刘富贵对着大头一顿挤眉弄眼,低声说:“我刚偷偷看了,是个美女!” 大头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宋道长还等着呢,快点走!” 两人走到途中遇到了折返回来的李家伟,刘富贵冲着他招了招手,李家伟叼着烟跟他点了点头,等到刘富贵走到关口外了,李家伟突然在后头喊:“兄弟,小心一点,回来了,请你喝酒!” 刘富贵没有回头,把手举得高高的,摇了摇,这次再见这个哥们,刘富贵莫名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不再那么冲动,更加沉稳了,身上也没有那股子嘚瑟劲,也不似以前那般爱说话了,也就个把来月,他就一下子成长了。 三人坐上牛车又朝着原有的路线直行,路不算很好走,路上的坑很多,走了一个小时后,四周的山势更加险峻起来,每路过一处,用手随便框一框都是一幅绝美的画,但此时的刘富贵已经完全无心欣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浑身难受,屁股也受罪,来回的在车里蹭挪着,想找个舒服的位置。 大头不爽的啧了一声,斜眼看了刘富贵一眼:“你痔疮犯了啊?动来动去的!” 刘富贵用一记白眼迅速回击,故意把动作幅度做的更大了一点,甚至还撅起屁股去挤大头,把大头直接挤到边边上,整个车子都有些往一边倾斜了。 大头: “……” 宋浮尘算是看透了这俩人斗鸡的属性,没事儿就爱掐,他一点也不想参与,坐在最前面赶着牛车,也不出声,就让他们自由发挥。 就这么又走了个把小时,就在刘富贵如坐针毡,觉得实在坐不住的时候,宋浮尘神情凝重地望着远处的山岭,突然一拉牛的缰绳,牛车就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头看着神色有些反常的宋浮尘,又看了看并没有什么问题的山岭,问道。 宋浮尘却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自言自语说道:“进去了,进去了……” 大头正纳闷什么东西进哪里去了的时候,刘富贵又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惊一乍地叫:“你们看那是什么?” 闻言,大头顺着刘富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一点点缩小又一点点放大,一辆自行车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是一辆自行车,后面还放着一个大驮包,看起来应该是专业的骑行设备。” 说话间,大头已经下了车,向着那一辆自行车走去,刘富贵也跟在他的身后走过去。 大头虽然对自行车没什么研究,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自行车价格不菲,是个好东西。 刘富贵伸手就要去翻驮包,大头赶忙阻止:“你干嘛?” “我就看看!这荒郊野外的,这自行车的主人还不知道去哪里了,说不定掉到那山崖底下去了!” 说着,手指往大头后背一指,大头赶忙转身看,就趁着这个空隙,刘富贵的手迅疾的在驮包里这么一捞,就捞出一台高级的单反相机。 大头转过头看到这一幕,无语地说道:“你赶紧给人放回去,万一主人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人家说不定就只是去上个厕所。” 刘富贵不以为意:“回来了,我再换给他不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打开了相机,手指灵活的在机身上来回拨了拨,眼睛盯着屏幕,有幽蓝的光一闪一闪,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画面,刘富贵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他嘴里疑惑地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大头问。 “你快来看看,这相机里的姑娘,是不是我女神?” 花树林 听到刘富贵的话,大头先是一惊,很快平复下来,只觉得一阵无语,这荒郊野外,从一辆无主的自行车里翻出的相机怎么会出现江离呢?他想着肯定是那刘富贵老眼昏花,再加上他又爱一惊一乍,看走眼了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一把抢过相机,言语讽刺地说:“你是不是脸盲啊,看到女的就说是你女神,你女神也忒多了吧!” 刘富贵不服气:“这就是我女神,不信你仔细看看!” 大头嘴里骂骂咧咧的,低头盯着屏幕看了看,结果越看越不对劲,他有些恐慌地抬头看了一眼刘富贵,又低头看屏幕,嘴巴不敢置信地张了张:“这……这……” 刘富贵眼睛一翻,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没看错吧!就是我女神!” 大头的视线长久地停在相机屏幕上,小巧的屏幕中心处是一张色彩柔和的照片,女人扎着道姑头,四周绿意盎然,因为背景做了虚化处理,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只知道应该是在野外,一缕初升的太阳光从她身后打下来,乌黑的发丝间似有金色的颗粒在跳跃,她正低头在打电话,一个无意地回头被定格在了画面中央,露出半张脸,大头滑动相机表盘的拨轮,放大再放大,没错了,确实是江离! 大头有些微微看呆,不得不说这个照片拍的极好,跟江离往日展露的高冷样貌完全不同,此时的她看起来很舒展,白皙纤长的脖颈间散落着碎发,沉静饱满的脸颊微露,有一种柔和清雅的美态。 只是她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部相机里?大头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不过这至少证明江离确实来了这里。 一旁的刘富贵倒是信心十足:“肯定是这个自行车的主人看上了我女神的美貌,无意间偷拍的照片!” 两人站在自行车边好一顿研究,倚在牛车上的宋浮尘仍然呆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山岭,像是在看一幅暗藏玄机的画,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 大头觉着宋浮尘的表现太过异常,担忧地叫了他一嗓子:“宋道长!” 没反应。 “宋道长?”大头又叫了一遍。 宋浮尘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嘴里呢喃了几句,大头也没听清。 “宋道长,你赶紧过来看看!” 宋浮尘脚步向着他们去了,视线却不时向着山岭间看去,一步三回头。 他接过大头递过来的相机,也有点震惊,视线在自行车上扫了扫:“快看看,那包里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包早翻过了,除了充电器就是些衣服、防晒的东西……自行车看起来这么高级,包里却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刘富贵言语之间充满嫌弃,说着抬了抬胳膊,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名牌墨镜盒,他非常自然地取出墨镜架在鼻梁上,一切进行的非常自然,自然的就像他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件自己的物品。 大头惊呆了:“你什么时候翻的包?” “就刚刚啊,你看照片的时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除了这相机也没啥好东西,就这墨镜勉强衬我的气质!!” 说完还十分臭美地摆了摆头。 大头实在看不顺眼,伸手便摘掉了刘富贵脸上的太阳镜:“我看不特么根本不是算命的,主业是第三只手吧,这种事情干得真顺手!” 刘富贵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算命可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我告诉你上数三代个顶个的厉害,你可不能随便摸黑,再说了我就戴着玩玩,又没有拿走,再说了这玩意能值几个钱……” 大头冷哼一声:“是呀,再厉害,这祖传手艺不也砸你手里了吗,什么易经八卦一窍不通,只懂坑蒙拐骗,你爹要知道了得气死吧!” 刘富贵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你……你……你……” 大头故意气他:“你……你……你……什么呀,现在坑蒙拐骗还要加上一条偷!” “我没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 大头瞥了他一眼:“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你了啊!” 说完把墨镜在手掌里抛着玩儿,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看赃物就在我手里!末了大头又伸出两只手指头对着自己的眼睛指了指,又对着刘富贵指了指,那意思是我一直在看着你,小心行事。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乱动?”大头说着,朝刘富贵伸了伸手,示意他把手里的墨镜盒赶紧递过去。 刘富贵虽然白眼翻上天,但是手上还是很配合的把墨镜盒递了过去,嘴里嘀嘀咕咕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什么道德标兵呢……” 大头和刘富贵吵吵闹闹,宋浮尘这一路已经习惯了,也不作声,抱着相机置身事外地在一旁翻看,江离的照片就只有那一张,宋浮尘掏出手机递给大头,让大头对着相机拍一张。 刚拍完,三人忽然听到崖下头一阵异响,三人齐回头,只见崖边有几根藤蔓在晃动,很不寻常,几人快步走到崖边,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藤蔓,而是伪装的很好的绳索。 几个人小心翼翼往崖下头探头望去,只见悬崖峭壁之上有个人正拽住绳索奋力往上攀爬,他已经爬到了一半的位置,不时会停下来休息一阵。 三个人就那样站在崖边盯着那人奋力往上爬,离得越来越近,几个人终于看清,是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似乎也看到了崖上的几个人,有些吓到,整个人瞬间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往上爬,看得出来那人手脚抖的厉害,连带着绳子也晃动的厉害。 刘富贵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是他?” 大头忙问:“谁?” “你还记得在荆水,有人要追杀我们吗?就是他和鬼婆!” 一听到鬼婆,宋浮尘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亮闪闪的:“他跟鬼婆有关系?” 刘富贵点了点头:“宋道长,你也知道鬼婆?” 宋浮尘没有回答刘富贵的问题,他直视着崖下方的男人,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 “等他上来,把他给我绑了!” —————————— 秦天穿好从黑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用两个手指尖拽住领口,一脸嫌弃地闻了闻。 江离横了他一眼,心道是之前也没见他屁事这么多啊,这里面情况还不明,他这会儿倒是讲究上了,于是心累地叹了口气:“行了,有衣服穿就不错了!” 秦天瘪瘪嘴没说话,江离盯着他看了看,又问:“你身上的伤还行吗,能动吗?” “没事儿,我挺得住。” “嗯,那你跟着我出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博古架上一层层摆满了透明的瓶子,瓶子流线型椎体设计,有些像琉璃工艺品,全封闭的看不见开口。 秦天仰头对着几乎触及天顶的博古架,一脸疑问:“这些都是什么?” 江离没说话,拿起一个瓶子,轻晃了一下,瓶子里突然闪现一堆细碎的亮粉子,几秒之后,那些粉状物立马组合成一个黑白色的女人身影,惟妙惟肖,十分生动。 “怎么样?熟悉吧!”江离把瓶子递到秦天面前。 秦天像是惊呆了,嘴巴半天合不上:“这是……” “对,陈白露!” “她……这……怎么会?”秦天像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这是她的生魂,她就是为了拿回生魂才做了那么多的事!” 秦天像是还没缓过来,盯着瓶子里的人影看了又看。 江离站在凳子上取下了高处的束魂瓶,又晃了晃,向秦天展示。 “还有这个,这个!” 秦天盯着江离手里的那两个瓶子看了看,一脸震惊地抬眼看向江离:“里面有一个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离抖抖肩,一副我也不是很清楚的表情:“我感觉这碉楼里还另有玄机!” 两人上上下下把博古架查看了一个遍,见没有更多的发现,两人一致决定上去再看看,这碉楼这么高,少说也有个四五层。 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口里钻出来,外面空旷又安静,只有一束金色的光线打在碉楼中空的中心地带,显得孤寂又冷清,看起来除了他们几个整个碉楼里都没人了。 江离细细查看了一下四周,微微有些犯难,又是一样的情况,看不到楼梯,她倒是鞭子一甩,一跃一荡人就上去了,可秦天刚受了伤,肯定没办法用劲,让他怎么上去? 她正在心里想办法,秦天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那幅祝融的画像前,伸手就去拉放置香炉的高脚方凳。 江离刚想出声阻止,只见秦天拽住方凳的一条腿,用力微微一转,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响,一侧的石壁里便慢慢有些石块凸起,渐渐组合成一个上去的楼梯。 原来是个机关。 秦天操作的如此自然,令江离不禁心生怀疑:他怎么会知道怎么操作? 心里这么想,她也就直接这么问出来,直接展露自己心里的怀疑:“你怎么会知道怎么操作?” 说完,一双眸子紧盯着秦天,秦天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不以为意地说:“他们带我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操作了啊!” 就在他低下头的瞬间,江离在他的眼底看到一丝慌乱一闪而过,秦天像是突然有些头晕,扶着额头身子轻晃了两下。 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江离却没有真的听进去心里,她一旦心中有了怀疑,就很难再去相信,心里莫名就觉得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有问题!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意味深长地拉着长音“哦”了一声。 “行了,咱们快上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秦天催促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最好把骰子也戴上,以防万一!” “行!你走前面!”江离提议。 ————————— 马车一路驶向花树林,花树林里的花生得繁茂,紧密簇拥在一起,根本无路进去,显然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涉足到这里,地手轻拉缰绳,马车慢慢停下来。 田婆婆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没说话,脸色微微发白,嘴巴紧闭着有些抖动,额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 马车就那么停在了花树林的外延,田婆婆不出声,地手和马儿也都不出声,听话地静待着,等待田婆婆下一步的指令。 花树林里开着各式各样的花,红的、白的、黄的、蓝的……五彩缤纷,宛如彩虹,大的绽放开来有碗口那么大,小的又如雪花般轻盈细小,密密簇簇,朵朵相挨,一阵风扫过来,花瓣上下翻飞,像无数只蝴蝶在起舞,一时花香交融。 田婆婆在车上待了很久,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面如死灰的刹那,他突然一阵抽搐,整个人就向后倒去,撞得咚一声响,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凛冽异常。 “哼,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倒是厉害,在别院待了这么多年,下蛊的手艺倒是一点没退步……” 他靠着座位缓了一会儿,才探出头去对地手和马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完就佝着腰,踩着地手的根系从马车上下来,伸手拨开花枝,从缝隙间钻了进去,他凭着感觉一路向前,那些花着实特别,花蕊纤长如丝垂到地面,人走过时,细丝会扎入皮肤,紧接着深入血管,吸取人体里的血液,走一路扎一路,浑身上下像是生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田婆婆也不挣扎,任凭它们吸自己的血,他向前进一步,先前的花蕊就会因为拉扯的力量而断裂,而新的花蕊又会补充加入。 他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地洞,比半个篮球场稍小一点,洞口正在缩放煽动,洞里充满了盈蓝色的水,水的中央浮着一口透明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头发乌黑浓密,穿着素白长裙的女人。 视线往下一点点下移,手部位置确是虚空的,要是仔细看,甚至能看到衣衫间隐着的森森白骨。 这个女人的双手,连同一段小臂被生生斩断了! 幻觉 田婆婆放松地歪坐在地洞边的草地上,背后倚靠着一块石头,他身下的草明显有往外延坍塌的痕迹,长得也比四周的草低矮稀疏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常有人坐在这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棺材里的女人看,女人已经死了多年,还如当年那般美貌,头发乌亮,皮肤盈白,像是还活着一般,但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虚幻。 这里算是他在牟托城中唯一一块私密之地,因为传说这花林里的花会吃肉喝血,一直无人敢涉足,早年间他误闯进这里,见到了少女南珠,也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还活着的地洞。 这花林里的花虽然没有传说的那么吓人,却是真的会吸食人的血液,一旦那纤长的花蕊刺破人的皮肤,在吸食血液的同时,花蕊中自带的致幻元素就会释放而出,人瞬间就会处在一种虚幻之中,身体会丧失感知能力,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疲累,眼前只会出现自己心中所渴望出现的画面,迷惑着你,欺骗着你,一旦不能马上醒悟,沉醉其中,很快就会被这些花吸干身体。 田婆婆一次次往返这里,久而久之,似乎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上瘾,在这个都是女人的上母,他根本无法跟人倾诉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有在这里,他面对一个死去良久的女人,才敢展露心扉,说说心底的话。 这里无人打扰,他不用伪装和隐藏,可以放心展露自己的本体,他扯了扯衣襟,张口而出的是粗重暗哑的男音。 “南珠,你女儿进来了,你曾经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说到这里,他像是觉得讽刺地笑了笑。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你以为你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你太傻了!我说过,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说完,他视线朝着那口棺材飘去,棺材随着地洞里的水面微微晃荡,他的思绪也跟着无限延伸流转,不一会儿眼中幽光一闪。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初用尽办法把你骗回来,要不然你就能跟那男人相守一辈子了……我这么坏怎么会让你如愿呢?所以我一定要让你回来,不管用尽什么方法,即使现在你死了,躺在这里,我也不后悔,至少死了你也不能跟那个男人死在一起……” 说着说着,他突然来了精神,语气昂然地说:“你知道吗,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想法设法进来,真是蠢,前些年听说为了进来,被上母最外层的火光斩断腿死了……” “现在就只剩下你的女儿了……”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棺材里的女人,咂了咂嘴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动她,我会一步步……慢慢地让她心甘情愿的,帮助我推翻上母,创立一个属于我的新世界,一个男人在我脚边臣服,女人任我摆布的世界,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说完这些话,他心满意足地仰躺在石头上,悠悠吐出一句:“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只要静观其变……”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桑婆婆在秦天身体里种下的蛊,第二天一早从别院出发的时候他就看了出来,但是一路上他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想看看这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久不逢对手,日子也过得着实没劲,这老家伙的加入倒是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用尽心力筹划几十年,即将迎来收网的时刻,心里突然有一些些的激动,却又有些怅然若失,躺在棺材里的女人没有能够见证这一刻,是他最大的遗憾,这跟他最初的构想不一样,但这个女人死的那样决绝,没有给他一点拯救的机会。 他还记得她原本如星光一般璀璨的双眼暗淡下来,突然冷笑了一下,向着花树林一顿狂奔,他终究晚了一步,亲眼见着她割断脖颈,纵身跳下地洞,喷涌而出的血液瞬间就将整个地洞染红了。 他几乎扑到地洞边,声嘶力竭地喊:“不!” “不,我说过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家人!我说过的,是你逼我的!”他的声音哀婉颤抖。 南珠的声音还盘旋在半空,慢悠悠地飘散而下:“你不会如愿的!绝对不会!” 他茫然若失地跌坐在地,整个人晕晕乎乎,只感觉那一汪池水上突然烟气氤氲,猩红的血液宛若一朵艳丽绝美的芙蓉花,南珠从花蕊中绽放而出,一点点站起身来,眸子像星光一般闪耀。 他想要伸手去拽她,可每每伸手,抓住的都是虚空,手就那么僵在半空,等待眼前一点点清晰,意识一点点恢复,猩红的水面之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花,也没有人! 那一处的水温度极高,人一旦掉下去凶多吉少,这些他都知道,但还有办法,只要好好保住身体他就还有办法,巫医书里曾记载过一种禁忌秘法,将九百九十九个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再加入特质的药材熬制,等到血液成为浓黑色,再用来浸泡尸体,就能保持住身体的活性,等到找到火瞳,就可以用火瞳的血液复活死去的人,而且那血需要持续不断的供给,需要持续一生。 他心里默默祈求,求她留下只要留下一个完整的身体就好,但是南珠走得很决绝,没有给她一丁点机会,过了很久,南珠的身体才飘上来,脖颈已经差不多割断,只剩下一些筋皮还连着,他颓然地念道:救不活了!救不活了! 他知道,她应该一早想到了,才会狠下心,用这种决绝的方法,不给他留下一点机会,所以她在跳下地洞时,用尽所有力气斩断了脖颈,一旦脖颈断裂就怎么都救不活了!他知道,她也知道! 他最终还是无法拥有她,为了能留住最后一点念想,他砍断了她的双手,费劲千辛万苦,嫁接养成了一双地手,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成了自己最忠实的伙伴。 残留在体内的致幻成分一点点消散,他的意识也一点点回到身体,当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慌乱地背过身去,不敢去看那地洞里的情景。 他嘴巴微微嘬起,吹出低沉轻微的一声,只见不远处纷乱的根系突然扬起,一眨眼那地手边站在树颠之上,飞速朝着他靠过来,根系像是灵巧的手指,接到指令后紧锁住田婆婆的腰,将他整个拽起,仿若飞在半空之中,又快速向着树林外延移动。 四周刹那间又恢复了宁静,水面微起波澜,那口棺材随着水面轻晃,此时的棺材里并没有什么美貌的女子,有的只是一副惨白的枯骨,一切只是幻象,终究是梦一场。 地洞的边沿一点点煽动延展,将棺材包裹其中,慢慢坠入水底。 ———————— 日头高悬,赶集的人早已各自回家了,只留下三三两两无事的老妇人坐在街边聊天,日头太大了,晒得慌,她们想等着日头稍稍落下去了再回家。 “唉,你今天换了点啥?” 一个胖乎乎的老妇人一边嚼着嘴里的饼,一边伸手就要去翻另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的筐。 “换了两张碟片。” 女人说着从筐里拿出外包装已经泛黄褪色的碟片。 胖妇人眼睛眯着看了碟片半天,才看清上面的字:“仙剑奇侠传?我的兄弟叫顺溜?这你还没看呢?” “嗯!之前屋里的碟机坏了,放不了碟,昨天又换了一个。” “你今天换了一点啥?” “啥也没换……没看上的……” 在上母,这些年老的女人大都是因为早年间避难而来,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跟世外桃花源一般,不愁吃喝,人和人也都和和气气,没有暴力,没有欺压,也没有屠杀,于是她们就一个个在这里住下,住得久了就更不想出去了,没有压力,生活舒心幸福,她们往往能活很久很久。 这里没有货币概念,都是以物换物,只要双方看对眼了想怎么换都行,换来换去就是图开心,集市更像是一种固定的娱乐消遣,大家来这里淘淘宝,聊聊天。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另一个瘦削的老妇人突然鬼鬼祟祟靠过来,小声说:“唉,你们知不知道?” “什么?”两个老妇人同时问。 “沙漠那一片的废弃房子里好像突然有人住了……” “什么人?” “不知道,那些人像是鬼似的神出鬼没的……” 两个老妇人不相信:“怎么可能?上母就那么点人,大家差不多都认识,谁会没事跑那里住?” “真的!”瘦削的老妇人说着,警惕地向四周看看,接着又说:“感觉是一群男人!” 一听到这话,两个老妇人顿时震惊了:“男人?你这话可不要乱说!” “真的,我跟我孙女亲眼见的,那群人晚上才会回到那些房子里,我跟我孙女偶尔撞见过一次,那些废弃的石头房子里竟然有火光,我们悄悄过去一看,竟然看到十几个小姑娘打扮的人,似乎在上什么课,但我仔细一细看,这些人竟然长着喉结,声音也很粗,瞬间我就意识到,他们是男人,正在假扮女人!” 那两个老妇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看错了,上母怎么可能有男人呢?” 那个瘦削的老妇人却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说得那是以前,现在嘛,我可不敢这么说……” 那两个老妇人一听这话就都沉默了,她们当然听得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不好也不敢往外说。 “是啊,自从南珠不见了,桑婆婆被那个女人弄到别院去了,这个上母啊就成了她的天下,她呀简直为所欲为……唉……” “嘘嘘嘘,可别说了,要是被她听了去,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我邻居的那个老太婆不是失踪很久了吗,听说就是被吊死在了碉楼里……” 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感后背一凉,便都齐齐噤了声,这碉楼早年间她们是去过的,虽说是按照羌族房子风格建造,碉楼在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防护外敌入侵的作用,而是增加了一些功能性,因为地下埋着火种,温度极高,她们想要增强身体里的火,隔断时间就会在里面的小房间里待上一阵,形式有些像外面的汗蒸房,同时会在里面挂一些食物,因为沾染了火种的火气,制作的风干食物,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只是那个叫田婆婆的女人涌现出来后,一切都变了,牟托城加了门,碉楼门外也守卫重重,以前人人都能去的地方,现在一般人根本去不了了,她们听说那个碉楼完全变了样,只是成了什么样,她们并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有那个胖乎乎的老妇人像是心有余悸,对着那个瘦削的妇人叮嘱道:“你这话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了!现在田婆婆不在牟托,南珠也不见了,没人愿意保护我们了!” 几个老妇人非常默契地互看了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拎起筐子就往各自的家走去。 过往 田婆婆被地手塞进车里,静静地呆坐了好一会儿,每次见完南珠,他的思绪就会倏然飘远,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这么多年过去,田婆婆时不时就会想起曾经的那些苦难和不堪,成为了一种无法磨灭的印记扎根到了他心底,日复一日的折磨他。 早年,一个极寒的隆冬,他的母亲一路逃难来到了风邪岭一带,又累又饿又穿得单薄,浑身都冻透了,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怕是要死在半路上,她看到山脚下有一处废弃茅草屋,便歇了下来,这一歇就再也没有离开。 她手脚很麻利,靠着帮周边地主大户做些田里的活来维持生计,半年后的一个雨夜,伴着滚滚雷鸣,他在茅草屋的稻草堆里出生了。 他的母亲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给他起了一个只有音没有字的名字——tian,生完他的第二天,她的母亲也没有休息,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下田干活儿去了,他才刚出生放在家无人照顾,她的母亲只能用一块破布把他系在背上,带着他一起下地干活,饿了就撩开衣襟喂他,困了就趴在母亲的肩头呼呼大睡,他就这样在母亲的肩头一点点长大。 刚能走路的时候,他就每日每日坐在田埂边,看着母亲辛勤地劳作,看着她佝偻着腰把一根根秧苗插进触及膝盖的黄汤似的水田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日复一日,没日没夜的干活,日子还是过得贫穷凄苦,连顿干的都吃不上。 他的幼年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身体上的苦他尚能忍受,精神上的羞辱才是一记重击,刚刚记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爸爸。 那个年代,女人孤身带着个孩子,特别还是稍有一点姿色的女人,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见他们家中没有男人撑腰,村子里的男人们便觉得这个女人可以任意欺凌,有时没事儿就想着占占她的便宜,在女人的臀部上一顿猛掐,或者胸口摸上一把,嬉笑着说些污秽的混话。 更有甚者,会趁着夜色,大摇大摆闯入那间风雨飘摇的茅草屋,不管不顾就把他的母亲往床上按,要是反抗就往死里打,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即使她想反抗,也没有办法。 男人哼着小调离开,施舍一般地给他扔下一点吃食,通常一盏茶的功夫后,男人的老婆们又会气冲冲地赶来家中,拽住他和母亲好一番撕打,渐渐的,他的母亲就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将他紧紧护在身下,面无表情的任人捶打、撕扯。 那些男人的老婆们还会用最难听的话辱骂他们。 “贱妇!” “□□!” “野种!” 女人们对她也是嗤之以鼻,唾沫星子直往他们眉心吐。 他的母亲会紧捂住他的耳朵,把嘴巴凑到在他耳边,轻声说:“tian,不要听她们的话,你有爹的!” 女人们都是打到筋疲力尽才离开,可悲可叹,明明男人才是罪魁祸首,为什么最后受惩罚的还是女人?因为在她们眼中,男人是天是地是顶梁柱,她们无法从男人们那里讨要说话,以只能对着更弱势的女人下手,撒气解恨。 他母亲总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样子,没有反抗地默默忍受一切,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他从那时候起,就厌恶极了周围的人,那些来来往往、肆意对待和羞辱他们的男男女女,让他感受到了人性的恶,他从心底憎恨这些人,连带着他那个软弱的母亲,也让从心生厌恶,他厌恶她不够强硬,不够狠厉,才会受尽欺凌。 其实,他本质跟那些作恶的男男女女没什么不同,就算是受害者,女人也逃脱不了被厌恶的命运,因为千百年来像是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当无力改变现状时,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到女人身上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 他也那样做了,而那个背锅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小小年纪的他甚至不愿跟母亲说话,嫌弃无处不在,嫌弃她在夜晚睡觉时背着他颤抖着肩膀隐忍地哭泣,嫌弃她因为疲累的劳动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嫌弃她捞出碗里的米粒倒给他,有时候嫌弃来的莫名其妙。 慢慢的,他对母亲的怨念就变成了——你说我有爹,我的爹在哪里?如果我有爹,村子里的那些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日子太苦了,他不愿待在家里,更不愿见到村子里那一张张丑陋的脸,于是趁着母亲干活儿的间隙总是偷偷往山上跑,他觉得山林草木有灵,不会嘲笑、殴打他,会默默地听他的哭诉。 一次,他在山上偶然遇到了一个穿着素白裙子的小姑娘,白的跟瓷娃娃一样,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装满了星星,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他从没见过,只觉着这小姑娘应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小姑娘见了陌生人一点也不害怕,身体迸发出一股子机灵果敢的力量,对着他狡黠一笑,然后勾了勾藕尖一般白嫩肉乎的手指头,他就像着了迷魂道,呆愣愣地走过去。 “我叫南珠,你叫什么名字?” “tian……” “tian?你叫哪个tian?” 他没有学过字,根本不懂,只是母亲平日里总这样叫他。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女孩好好打量了男孩一番,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戳了戳脸:“嗯,看你这满身的灰,应该是田地的田了。” 说完捂嘴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可爱地让他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小姑娘来无影去无踪,那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在山上见过她,但是他却记住了一件事——他的名字是田地的田。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他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那是因为一个瘦到皮包骨的一个老男人也学着年轻男人的样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大摇大摆踢开茅草屋的门。 她的母亲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似乎在说——谁都可以这样对我们吗?即使是这种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男人。 tian愤怒跑过去,张口就对着老男人的腿一顿咬,老男人虽然年纪大了,毕竟是终日劳作的身体,力气还是有的,再加上tian还是个刚会走的孩童,扬起一脚就把tian给踹了出去,tian疼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的母亲那一刻就突然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张牙舞爪地就朝老男人扑过来,疯了似的对着老男人就是一顿撕咬,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把老男人的面皮扯下来。 那是他母亲从未有过的样子,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软弱、无能的,但这一刻他看到了她身体里迸发的烈火。 老男人枯瘦身体突然像是根枝一般缠上来,扼住了她的咽喉,一时无法呼吸,喉间发出嗬嗬嗬的怪音,眼见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额头的血管都爆出来,眼珠子直往后翻,tian吓坏了,跌跌撞撞跑到屋檐下,捡拾起一把收谷子的镰刀,对着老男人就是一顿乱砍。 飞溅的血液迷了他的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但是在黑暗的尽头有一团墨色的火焰在涌动,带着一些诱惑的气息,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小小的身体不停挥舞着镰刀,像是不知疲倦。 直到母亲一把抱住他,熟悉的气息灌涌进鼻腔,他才渐渐清醒过来,老男人已经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母亲开口就带了哭腔:“tian,走,娘带着你走,咱们走!” 说着抱起他就快步往坡下走,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她想趁着天还没亮,带着他逃走,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他们杀了人,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很快,老男人的尸体就被早起做工的人发现了,整个村子都炸锅了,男人们愤怒地扛着锄头、镰刀到处寻找母子俩的下落。 村子里大小的路都被堵了,上山又有人搜捕,他们几乎躲无可躲,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跑到了山涧的一处院落,那里据说住着一个巫婆。 村子里的人都说这老婆子很邪门,善于各种邪门巫术,能杀人于无形,所以平日里根本没人敢靠近那个院子。 他们母子俩被逼到绝路,实在无处可躲,便硬着头皮推开了那个人人恐惧的院子大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又小心翼翼进到屋里,屋门口设有一个隔断,能完全挡住了门口的光线,绕过隔断,屋里一下子就暗下来,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香味,应该是焚烧香草之后留下的味道。 有男男女女的声音从屋外的山岭传进来,村里人来的很快,正高声交流着搜查的方向和结果,母子俩吓了一跳,赶紧手脚并用寻到一个墙角,两人紧挨着蹲下来。 那些人似乎在院子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商量着怎么办,母子俩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突然屋子里一个亮光闪起,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他们才看清——屋子正中央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老妇,手里拿着一只点燃的蜡烛,身上穿着黑衣黑裙,头上还罩着一个硕大的黑帽子,帽沿覆盖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老妇人像是看透了对面两人的心思,于是语气平淡地说:“放心,他们不敢进来!” 果然,那群人在房前屋后绕了一圈之后就都走了,等到人走远了,她才又说:“你们应该没地方去了吧?” 两人没有回答,老妇顿了顿接着说:“有一个地方适合你们去,那里只有女人能入内,大家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杀戮……” 还没等老妇人说完,田的母亲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上母!一个只属于女人的世界!” “上母?” “是的,你们想去吗?” “想,怎么去?” “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做才可以进去,但你们要答应我进去帮我做一件事!” 回溯 “你们进去后,想办法给我拿一块火赤石出来!” “火赤石……是什么?” 田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老妇人,又看了看母亲,母亲没有说话,低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老妇人的脸虽然被遮住,但田还是感觉她的眼神正透过帽沿打量自己,带着灼热的光,几秒之后,妇人幽暗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至于火赤石是什么,你们进去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她微微侧身,在身后鼓捣了一阵,然后端出一个瓷碗,搁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黑色的液体。 “来吧,喝掉它,我就告诉你们怎么去上母!” 那液体泛着诡异的光,还飘散出一股腥臭味,田一下子就捂住了鼻子,他的母亲也有些犹豫。 老妇人又说了一遍:“喝掉它!” 语气不容置疑。 屋子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让人喘息不过来的压迫感,田的母亲低头安抚了一下田,将他抱起来靠墙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往前爬了几步,伸手去端那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瓷碗。 那一刻,她仿佛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手指微微颤抖,连带着碗中的液体都跟着一漾一漾的,但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她要带着孩子活下去,但在这里根本没有可能了,再跑到别处去吗?这世道,去哪里不是这样呢?反而那个听起来宛如天堂的上母,也许确是是个不错的去处,她想去,她想让自己的儿子也过上几天好日子。 日子太苦了,她甚至一度后悔将孩子生下来,让他小小年纪就过这样的日子,她最开始还想着,也许找到那个男人日子就会好过了,所以才一路逃难来到这一带,那个男人曾说过,要来一个叫风邪岭的地方。 但日子一天天过,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为了孩子和自己能活下去日夜劳作,根本没有闲暇再去找那个男人了,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了。 “我是不是喝了,你就能保证我们能去上母?” 老妇人点点头:“你喝了,就算是我们的交易达成,不能再后悔了。” “好,我喝!” 女人说完,端着瓷碗一饮而尽,那腥臭的液体一落入喉咙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液体在身体里的走向,就像是一条条游鱼,不停往各处钻,很快,她感觉身体像是着火了一般,灼热滚烫,她瞬间汗如雨下,无力地趴伏在地上,不一会儿身下的地面都被濡湿一片。 田见状,吓得手脚并用爬到母亲身边,想要去拽住她的胳膊,可手刚一碰触,就被烫得甩开了手,他先是一惊,紧接着哭喊道:“阿妈,你怎么了?” 母亲瘫软在地没了反应,那一刻,他弱小又无助,害怕极了,生怕母亲会死掉,然后留下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放心,不会死的!” 那老妇人听不得孩子的哭声,语气有些不耐,语调故意拉长,末了,又压低的声音补了一句,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至少现在不会死……” 田很害怕眼前这个黑衣黑袍看不清面目的老妇人,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息,她的声音甚至比男人的都还要粗粝低沉,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一般,她的身体四周寒意升腾,看上一眼他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刚刚老妇人一说话,田立马就止住了哭泣,他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早已习惯了如何察言观色,他知道那个老妇人已经对他不耐烦了,再哭下去对他没什么好处,于是抬起手臂擦干眼泪,静静地趴在母亲身边。 他看到母亲的心口还有起伏,便稍稍放了心,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行了,你们先住在这里,外面有一间柴房!” 说完,一扬手,面前的蜡烛瞬间熄灭,屋子里又立刻陷入黑暗中。 田搀着母亲慢慢爬起来,摸着黑朝着门口去了,走到门口时,那老妇人突然又说:“这孩子,进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田小时候生得白皙清秀,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小女孩,他母亲也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自己的孩子分开,也许可以混进去呢。 但老妇人的一句话就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出来了,田是个男孩。 他的母亲僵在原地没说话。 “他是个男孩对吧?”老妇人又问了一句。 下一秒,田的母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绝望地乞求道:“我求求你,让我的孩子也跟着我一起去吧,你帮帮我,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出去吧,我再安排!”老妇人没再多说,但话里的意思是这事儿她算是应承了下来。 屋外有一间小柴房,里面堆满了柴火和稻草,他们便住在了那里。 田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老男人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想要撕碎他一般扑过来,他回回都惊叫着醒来,母亲则会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tian,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他们每日也不敢出门,只敢在院子里转转,田的母亲开始有意训练他像女孩一样说话、走路,还用衣服上扯下的布条子给他扎了发髻。 “记住,你以后就是女孩子了!” 田那时候虽然小,却知道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活,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并不抗拒,跟着母亲学起来。 最开始几天,偶尔有上山搜寻的村民从院子旁经过,一听到说话声,他们就吓得不行,生怕那些人一下子闯进院子里,将他们逮个正着。 之后又过了几天,一切就渐渐平息下来,村子里没人再来山上了。 一日夜幕降临,老妇人便把他们叫了过去,她掐指算了算,口中念念有词。 “上母的门马上就要开了,届时在外的女人们都会纷纷赶回去,你们可以半路拦下这些女人,说清缘由,就可以跟着去上母了,你们准备一下!” 说完,老妇人抬头看了田一眼,就这一眼,田的视线越过帽沿一下子看到了妇人的脸,那是一张少女的脸,白皙清秀,跟妇人的身材和声音根本匹配不上,田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妇人。 “至于这孩子,这里有一包药,今天晚上让他吃了就没问题了!” 田的母亲接过了药,又听了老妇人的一些吩咐和安排后,就带着他就回到柴房里,那一夜两人几乎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田和母亲就出发了,他们按照老妇人的吩咐,选了一条隐秘的小道翻过几个山头后,就能看到谷底有一间破庙,那便是通往风邪岭深处的必经之路,也是上母的女人们回程歇脚的地方。 他们刚一靠近就听见庙里有人说话,他们便小心翼翼蹲在墙角,通过墙上的裂缝往里看,是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姑娘。 田和他的母亲各看了一眼后就都震惊了,因为他们都从里面认出了一个熟人。 田认出了那个眼睛中似乎装满了星星的小姑娘,他们曾在山上见过,小姑娘,还给了他一个名字——田,田地的田。 而他的母亲迅速认出了那个男人,是那个抛下他独自走掉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相貌她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不论过去多久,就算化成灰她也一样认得出。 男人正跟屋里那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人说着话,那女人纤细高挑,肤白如凝脂,五官出众,长得极美,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你别带着南珠走了,留下来吧!” 女人根本不为所动:“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等了,本来这次带着南珠出来见你已经算是违反了规矩!” “规矩,规矩,规矩,你只知道规矩,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比规矩重要,难道南珠不需要一个爸爸?一个完整的家?” 女人刚想说话,看了一旁的南珠一眼,微笑着低声说:“南珠,你先出去完活儿,过会儿阿妈叫你你再进来……” 南珠点点头,便自己出去玩了,田一见那小姑娘出来,有些激动想起声上前,结果被他的母亲一把按住,示意他不要出声不要动。 屋里的女人看着南珠出去了,才又开始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感情?不就睡过几次吗?你这就动情了?还有在上母没有父亲的概念,孩子们没有父亲也照样过得很好!” 女人的语气决绝,不给男人任何机会。 田的母亲却从这一男一女的对话中抓住了很多重点:这个女人是上母的,那个小女孩正是这一男一女生的,男人似乎很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她听了这些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半天反应不过来,她一想到自己带在孩子在苦难中挣扎的时候,而这个曾经对自己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男人,却沦陷在别的女人织就的温柔乡里,她顿时觉得怒火中烧起来。 她便不管不顾地抱着田冲进屋里。 屋子里的人都被突然从屋外闪进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男人大呼小叫地喊:“什么人?” 田的母亲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就那么定定地看向男人,看得那男人一阵后背发麻,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语气哀凉地说: “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男人看了一会儿,仍然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他认不出她了,是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日没夜的劳作,她的腰弯了,背驼了,手粗了糙了,每天风吹日晒,皮肤也已经苍老了很多,她不再是那个站在树下冲着他甜笑的小姑娘了,而他还是曾经那个翩翩书生的模样,即使这种大多数人食不能裹腹的年代,他仍然会穿得得体保持风度。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绝望地喊道:“我是桃花啊!” 一旁一身素白长裙的女人瞬间明白过来,眼神嫌恶的瞟了男人一眼,一句话没说,迈腿就出去了,男人见状立马就准备追出去,但桃花却愤怒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让开!” 男人吼她她也不让,她跟怀里的田说了几句悄悄话后,便将他放了下去。 “去吧!记得阿妈说的话!”她温柔叮嘱田。 田点了点头,便飞奔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母亲和那个男人,田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只记得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从庙里冲出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他的母亲眼睛红肿如核桃,一边往外走一边发狠地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水。 而他正谨记母亲的吩咐,抱着那个素白长裙女人的腿,不让他们离开,直到母亲走过来他才松开。 他的母亲走到那女人的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咚一声就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带我们母女俩去上母吧!” 之后,在一起去上母的路上,小女孩突然问田:“你叫什么名字啊?” “田,田地的田。” “呀,好巧,我有个朋友也叫田,不过他是个男孩!” 田婆婆咻一下回到现实,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疲累地扬了扬手,地手很快驾车离开。 “地手,开始吧!” —————— 秦天走在前面,一步步迈上台阶,率先上到上一层,江离紧随其后,秦天回身过来,殷勤地向下伸出手,想要要拉江离一把。 “来,我拉你上来!” 江离冷漠应对:“这倒是不必……” 说完自顾自地往上爬,秦天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他讪讪一笑,又尴尬地收了回去,调笑着说:“也就几日不见,怎么就这么生分了?” 江离冲着他嘴角一弯:“我们什么时候熟过吗?” 秦天自讨没趣,做出一副“好好好说不过你”的无奈表情。 第三层的光线要暗一些,下层打上来的金色光线给整个空间镀上了一层暖黄色,这一层的空间格局差不多,只不过空气更加混浊、窒重,感觉这里的空气仿佛没有流动过,死气沉沉的。 秦天走在前,江离跟在后面,她不光要警惕四周,还有警惕秦天的一举一动,他太反常了,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们朝着那些屋子走去,越靠近腐臭味越浓重,江离觉得有些像死老鼠的味道里参杂了一些枯枝烂叶的味道,正想着,走在前面的秦天突然脚步一软,一下子摔在地上,吓了江离一大跳。 她赶忙靠过去查看他的状况,结果下一秒他立马睁开眼睛,那种冷峻的眼神又跟刚才那种粘糊的眼神格外不同。 他在江离诧异地眼光中,麻利地翻身坐起。 江离眼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你怎么了?” 秦天很平静:“我要说我被人下蛊了,你会相信吗?” 江离直视着秦天的眼睛没说话,结合刚刚秦天的种种反常行为,被人下蛊了这种解释倒是合理,只是这话从他口里自己说出来,她又觉得这种猜测有些模棱两可了。 “刚刚的秦天和现在的秦天都不是真的秦天,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 “你来帮我?怎么证明?” “来不及细说了,但你要谨记一条,在这里面千万不要戴手链,切记!”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里突然有了一些诡异地响动。 江离机警地一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秦天脸色肃然:“这里面养着一些还没有成型的地手,要小心!” 说话间一条纤长的根系突然从屋子的窗口伸出来,飞速朝着江离这边刺过来…… 火赤石 “快闪开!” 秦天见那根系绕开他,咻一声朝着江离去了,惊慌失措地回身大喊,几乎同时向后飞扑出去,想要去护住江离。 没想到那根系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已经近了身,秦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他脑中什么都没想,就只有一个念头——护住江离! 他奋力张开双臂,可是已经来不及,一股强大的附着力黏住了他的后背,紧接着那力道骤然缩紧,一条条蠕动的根系覆上来,眨眼间,他就被密密麻麻的根系层层缚住,像只无力挣扎的蚂蚱被悬空拽起,头几乎触及顶层,脚吊在半空中拼命的蹬踹挣扎。 “秦天!” 江离眼看着秦天被困住,骇然大叫了一声,突发的情况让她已经顾不得保持安静,秦天命都要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最好妖魔鬼怪都一起出来好了! 一条粗壮的根系不知疲倦地朝她快速刺过来,她连退好几步,一个翻身后仰,单手撑地,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抽出长鞭,啪一声脆响,鞭子一端精准地打在尽在咫尺的根系上,原本直直伸过来的根系因为辫子强大的作用力,一下子偏离了位置,咚一声闷响就撞在墙上,那条根系被鞭子伤了,外层的皮屑参杂着灰尘漱漱落下,江离加紧又补了几鞭子,那条根系便像是打了败仗一般软绵绵垂下,有些迟钝的慢慢后缩,最后一直退回到暗黑的房间里。 其他细弱的根系紧接着又伸过来继续与江离缠斗,它们虽然力量稍逊,但是格外灵活,左突右闪,搞得江离一阵眼花缭乱。 可能是记恨江离伤了它们,剩余的根系便像是要报仇一般,把剩余的力道都用在了秦天身上,根系越收越紧,秦天的胸腔被挤压得咯咯作响,根本无法呼吸,一张俊脸先是变得涨红,很快又暗淡下去,连脚下挣扎的动作都弱了,眼前只剩下虚晃暗沉的世界。 “不好!” 江离看到秦天的状态,心中大喊不妙,再不想办法,他肯定就要凉在这儿了,于是赶紧出手,鞭随心动,鞭子凌空一扫,便将那些张扬着的细弱根枝给打落一片,她趁着这个空档,鞭子向更高处一甩,向着高处的根系发起攻击,咻一声,鞭子正正好击打在缠住秦天的根系上,鞭子的力道不弱,根系却岿然不动,甚至还挑衅般的甩动了一下秦天,此时的秦天已经被五花大绑,失去了意识,眼神朦胧涣散没有了焦点。 “秦天!你醒醒!” 江离焦急大喊,伏在暗处的根系似又嗅到了机会,一股脑涌出来,这一次来势更猛,几乎铺天盖地。 “该死!” 江离低声咒骂了一句,又使劲扬起鞭子,鞭子急如闪电,咻一下便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高处的粗壮根系,她用力扯了扯鞭子,确认已经牢固后向前小跑了几步,赶在新一轮攻击降临之前,紧拽着鞭子瞬间跃起,一个猛然卷腹,胳膊顺势快速上移,脚在错杂横生得根系上轻轻一踩,又借了一些向上爬的力,很快就到了高处。 她刚想伸手去够秦天,根系机敏地感受到了她的意图,像发了疯的章鱼一般,开始疯狂摆动,在并不算宽敞的碉楼内,或粗或细的根系不受控制地砸到墙上、地上,一时间啪啪啪的摔打撞击声不绝于耳,江离悬吊在根系上,也被连带着晃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趁她不备,一条条根系悄声向她靠近,就在她察觉过来时,根系已经攀上了她的后背。 就在这时,原本昏昏沉沉的秦天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阵阵异响,声音很轻,似有若无,像低频电流仪发出的滋滋声,很快,声音便像是层层扩散的声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声,直震得他的鼓膜隐隐作痛。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突然闯进来,秦天瞬间睁开了眼睛,他听到那女人在对他说话。 “你的口袋!” “我的口袋?” 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睡梦中,好像是有人塞了一块东西到他的衣兜里,难道那东西有什么用? 趁着根系跟江离争斗的正酣,秦天紧缩身体,小心翼翼将手伸到兜里摸了摸,果然,有一块硬物,像是块石头。 那个苍老女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拿出来!” 女人一步步指导着秦天的行动。 另一边,经过几轮缠斗,江离已经很是疲累,稍不留意就被紧紧缚住,根系得意地四散开来,末了又故意甩了甩悬在半空的根系末端,逗弄着已经束手就擒的江离和秦天,就像是在逗弄新到手的玩具。 江离感觉根系在一点点收紧,强烈的挤压感让她憋闷喘不上气,紧接着,身下的根系一下子拱起来,一个360度翻转,江离瞬间头脚换位倒吊在了半空中,头一颠一颠的,她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升高,向着上一层的中空区域就去了。 干嘛?这是干嘛? 江离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之前在荆水山上的荒屋里,陈白露的父母处理那个女人时,也是将她倒吊着的。 所以,它们不会是想给我放血吧? 想到这里,江离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全身发麻,以前的她面对了太多的死亡,根本不曾害怕,但这一次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害怕了,因为这一次除了死,还有太多不可知——她的生魂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里的人在用生魂做什么交易吗?她的妈妈在哪里?死了吗?还是活着?她的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 骰子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恐惧,立刻有了感应,在裤兜里跳动不停,她心中一喜,这才想起自己是能控制火的,进来上母一日像是过了一年,眼见的世界虚虚实实、不辨真假,搞得她倒是把自己身上的那些有用的本事给忘了。 她赶忙闭上眼睛,在心里试着对骰子下指令,可是试了好几次,骰子也只是在兜里打转,掌心一阵滚烫却不见火光,看来这种状态下骰子没法儿运转,必须戴上手链才能自如的操控火,她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摘手链了,要不然这会儿它们都已经化成灰了。 根系很快穿过中空区域,江离在恍惚间见到一双盈亮的眸子一闪而过,上层有人?就在她还想看得更清楚时,缚在身上的根系却突然间泄了劲,原本向上的力道戛然而止,一股暖黄色的火光突然从下方直冲天顶,与江离擦身而过,鼓胀的热气一下子燎到了江离飞起的碎发,她的鼻尖闻到了阵阵焦糊味。 怎么回事? 江离循着火源望去,却看到秦天双眼呆愣愣的,手里捏着一块东西,赤红色,火正源源不断从里冒出来。 根系似乎害怕极了那东西 ,就在秦天将手里的火焰靠近时,根系瑟缩着松开了对他们的束缚,就那么毫无预警的,两人朝着中空区域直坠下去。 江离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迅速甩出鞭子,鞭子的一头便紧紧栓住了中空区域外延的栏杆,鞭子相伴她多年,已经相当于她的另外一只手,运用自如。 她下一秒回过神,看到正在极速下坠的秦天,惊叫出声:“秦天,小心!” 秦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他双眼大睁,直挺挺往下坠,江离见状,视线慌乱地四下搜寻,脑子快速飞转,想要找出办法救他。 视线无意间往下一扫,她看到了底层那些死人幻影,他们没有离去,仍然密密匝匝地围聚在那个透光的孔洞旁,仰头看向他们,而江离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正死盯着秦天手里的那团火焰,眼中现出渴望和痴迷的神情,像是在说:“过来!快过来!” 江离不禁眉头皱起,心中疑窦丛生,但来不及多想,现下最要紧的是救下秦天。 几秒之间必须做出反应,否则那样坠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江离急得不行,声嘶力竭地又大喊了一声:“秦天,小心!” 这一声叫喊像是一记响铃,撞进秦天的耳道,他整个人突一下回过神,眼里瞬间恢复了神采,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在了解到自己身处的情况后,并不慌乱,一个猛然回身,之后前扑纵身,眼疾手快地拽住一条极速回缩的根系。 根系试图挣脱秦天的手,甩了两次见甩不脱,便不管不顾急匆匆拖拽着他往屋子里去,碰到中空区域的栏杆时,秦天松开手,一下子扒住了栏杆的边沿。 看到这里,江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用力荡了荡挂在栏杆边沿的鞭子,借着这股力道,一下子跃上地面,收回鞭子便急忙伸手去拽秦天。 秦天一只手紧握着还在冒火的石头,只能用另一只手扒住栏杆使劲,胳膊上的肌肉块块紧绷凸起,他咬牙拼命往上爬,江离也拉住他的胳膊使劲向上拖拽。 “把那东西扔掉,用两只手爬!”江离担心他会摔下去,喊道。 “不行,扔不掉!”秦天腮帮子紧绷,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江离半个身子都几乎探出栏杆外,紧拽着秦天,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终于把他拖上来,江离发现自己离开骰子后,整个身体的力道和能量差了很多。 两人无力地倒在地上,整个空间霎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像刚跑完马拉松似的。 喘着喘着,两人默契地扭头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笑出了声,也许是觉得喘息声太大了,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也许是因为突然安心,庆幸对方尚且安好,两人还能一起并肩战斗。 江离笑得那样灿烂,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黑夜里的一道光,温暖亮堂,秦天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离没有躲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秦天看,突然一下子就不笑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她确信是那个熟悉的人回来了。 “秦天,是你对吗?” 秦天没有说话,两人就那么四眼相对的望着彼此,良久的沉默之后,江离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绪瞬间柔和安定下来,一种双脚着地的真实感,真好! 秦天用力地回握住江离的手,简单的肌肤相亲,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她的呼吸,还有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堵在心口的沉闷感一下子疏通了,那一瞬间有活过来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整个意识都被封闭在了一个狭小的气泡房间里,他能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出不去,他看到好多个不同的自己轮番出现,虽然看到她扑倒在自己怀里,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像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梦。 “又是你救了我。”秦天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不,这一次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刚刚手里的火……” 说着说着,江离突然意识到不对,赶忙看向秦天握东西的那只手,紧张地问:“你的手没事吧?刚刚我看到着火了!” 此时的火已经灭了,秦天把手伸到她眼前,慢慢张开,露出掌心的一块小巧的赤红色石头。 “我手没事,你看!” 江离也不管那石头,把秦天的手翻过来翻过去确认,石头骨碌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江离发现秦天真的没受伤才安下心来。 “这是块什么破石头?怎么还冒火?” 秦天顿了顿,像是在想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火赤石!” “火赤石?你怎么知道的?” 江离话刚出口,视线稍微抬,就看到那些原本在下层的死人幻影上来了,他们一个挨一个站在两人的脚边,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石头,突然张嘴说了一个什么字,江离仔细盯着看了会儿,他们说的是——火。 火?什么意思? 江离实在搞不明白。 “他们想要火!” 秦天突然开口说。 说完便捡起石头在地面用力一划,那石头便又喷出火焰来,秦天胳膊撑地慢慢坐起身,往那群幻影看了看,随后把手里着火的石头扔了过去,那些幻影便像饿猫见着了鲜鱼,一拥而上,将那簇火光团团围住。 “都是些枉死的可怜人,亡魂得不到安息,日夜都要受到彻骨寒凉的折磨,祝融留下来的火种可消解他们这一世的苦冤,以前上母隔段时间就会开门放他们进来烤烤火,沾点人间火气,来世再走阳间道,后来上母的门关了,他们也进不来,便只好去找你……” 说完便转头看向江离,江离紧跟着起身,看看幻影又看看秦天,一脸懵怔,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末了,脑袋往幻影那边摆了摆。 “你能看见他们?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秦天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是我能看见他们,是另一个人能看到他们……” “谁?” “桑婆婆……” “桑婆婆是谁?” 秦天心里有个声调苍老的女人在说话,她说一句便让秦天跟着一句,一句一句复述: “曾经这牟托城里资格最老的巫医……” 江离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她现在是在你的身体里?” 说完,她自己又赶紧摇头:“不对不对,你曾经说过你被人下蛊了,所以……” 秦天点点头。 “那你没事吗?” 秦天苦笑道:“她说我暂时死不了!” 江离的脸一下就垮下来:“怎么解?” 秦天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没说话。 “这蛊怎么解?”江离坚持又问了一遍。 “不止一种蛊……” “什么?!” 江离震惊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想到了在屋子里时见到的秦天,与现在的秦天完全不同,那个秦天撩妹显得很是熟练,有意无意地想跟自己发生点什么,眼中看不到真诚和真心。 “你问问她,还有谁给你下蛊了,为什么要给你下蛊?”江离冷静下来,又恢复成惯常的冷淡面貌。 “还有田婆婆,至于为什么要给我下蛊,一个是为了毁掉上母,而一个是为了救上母……” 江离听到这里,脑中浮现出了田婆婆的面貌,至于桑婆婆,她是没有见过的。 “所以桑婆婆是为了救上母才给你下了蛊?” “她原本是想通过控制我,来跟你多接触的,结果……” “结果,我看出了不对劲,根本不相信你的话……” “是!她让我叮嘱你,在这碉楼里,一定不要试图戴上骰子,会很危险……” “为什么?” “看样子那骰子和你合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你应该有所感受,戴上它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不同,那是因为它有一定的吸纳能力,可以吸光他人身上的火转为你所用,你会发现,这骰子特别嗜血,老爱往死人堆里钻,它只要在死人堆里滚一滚,短时间里,你的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会快速增强,除此之外也得益于你的天赋异禀,火瞳天生的体质就不一样,要是换作常人根本消化不了,甚至会把自己活活烧死。” 秦天说完,顿了顿又接着说:“这骰子灵得很,在这世间翻滚这么久,早就阅遍了人性,看透了人心,它会对一些对自己有邪念,或者危害到自己主人安危的人出手,相当于你的一道护身符。等到你们磨合一段时间后,它就变成了你身上的一道开关,你一旦戴上,身体里的火就会开启,让你控制自如,不过不好的点是,有一个地方你绝不能戴上他!” “这里?”江离看了一眼四周,问道。 “是的,这地底下埋着原始火种,不光对死人幻影,也对着世人身上的火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因为人身体里的火也都是从原始火种中分裂出去的,它带有一种自然的聚合力和吸引力,在这里,你一旦戴上骰子,你身上的火会被吸引,拉锯之间,你会全身酸软、身体虚弱,没有一点点反抗力,那个人也许就是在等这一刻……” 听到这里,江离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果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火种展开的,她暗暗用手捏了一下兜里的骰子,抬头时下意识看了看方才探出根系的房间。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秦天说道:“放心吧,它们被这火赤石所伤,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了。” “火赤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始火种外层包覆的那层白石,经过千百年的炙烤之后,呈现出赤红色,因此叫火赤石,它们经年累月包覆在外,也有了一些火种的属性,想要获得一块非常难得,这一块一定要收好!” 江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所以火赤石也会像火种一样,对我产生影响吗?” “要看大小,这么小的火赤石一般不会……不过要是上母门上的那块就说不定了!” 江离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彩漆盒子,只要一靠近自己就浑身无力,难道里面装的就是火赤石?于是赶忙问道:“门上的那一块是用彩漆盒子装的吗?” “对,前些年不知道被什么人偷了去,当初仅存几块火赤石,那块最大,用来做成了锁头。” 说完,秦天突然抱住头,一脸痛苦状。 “你怎么了?”江离紧张地问。 秦天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一般,疼得他忍不住发出吭吭吭的声音,额头青筋根根爆起,口齿含混地说:“不行了……她挺不住了……” “什么情况,我还有话没问呢,他身上的蛊怎么解?我的妈妈在哪儿?” 话音刚落,秦天腾得翻滚到地上,口里吐出一句:“你的血……” 说完便昏死过去了。 ————————— 两个小姑娘在隔壁忽然听到桑婆婆房里咚一声巨响,都吓了一跳,赶忙跑到屋里,只见桑婆婆翻滚在地上,嘴角都是血,两个小姑娘吓坏了,立马就带上了哭腔。 “桑婆婆,你这是怎么了呀,呜呜呜呜……” 桑婆婆尚且还有一口气,气息微弱地说:“我没事,快,快把我扶到床上……” 两个小姑娘慌里慌张一通忙活,终于把桑婆婆搀扶到床上躺下了,桑婆婆本就瘦弱,这下子看起来更加虚弱,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两个小姑娘看着桑婆婆止不住地哭。 桑婆婆惨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事的,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还有看那丫头整死那个姓田的呢,去,把我的丹药拿来……” 听完这话,两个小姑娘才慢慢止住了哭泣,一个坐在床边帮桑婆婆擦去嘴角的血迹,一个则去柜子里去取丹药。 一颗丹药下肚,桑婆婆似乎好了很多,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虽然受了内伤,心情却看起来很好,两个小姑娘看起来有点不解。 “桑婆婆你怎么受伤看着这么高兴呢?” “我看起来高兴吗?” “嗯!”两个小姑娘同时点了点头。 桑婆婆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两个小姑娘赶忙去抚她的前胸,帮着她顺气,她咳了一会儿,这才又说:“不愧是南珠的女儿,比我想象中更有点本事,那个姓田的可能太轻敌了!” 来电 江城,秦天的家里。 王雅君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讲述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厉胜男听得后背发毛,一张脸煞白,想不到自己不在的这小半年世间,竟然会发生这么凶险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担心此时此刻儿子的安危。 “快,雅君,快给秦天打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王雅君有些尴尬地说:“阿姨,他不接我电话……” 情况紧急,厉胜男也没有深究这句话,而是扬手指了指餐桌:“快,用我的手机给他打!” 王雅君赶忙起身,到餐桌边拿起电话拨打秦天的电话,可是打了好几遍都打不通,她犹疑着转身看向厉胜男。 “阿姨,电话打不通……” 厉胜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给大头打个电话问问,他跟秦天关系好,肯定知道……” 王雅君又按照厉胜男的吩咐在电话里找到了大头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还是打不通。 “奇了怪了,大头的电话怎么会也打不通呢?” 厉胜男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身,因为方才的冲击过大,起身时几乎站不住差点摔倒,王雅君见状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搀住她,感觉到厉胜男全身都在颤抖,心里暗叫不好,这要是把老人家吓个好歹,秦天肯定这辈子都跟自己没戏了,早知道憋死也不说了。 “阿姨,您没事儿吧!” “雅君,我没事,快,你带我去找老蒋……秦天这是又去哪儿了,会不会有危险……怎么会都联系不上呢?” 厉胜男一把抓住王雅君的胳膊,急切地冲着她说话,眼神有希望的光一闪一闪。 王雅君见老人家这般担忧,在明知车队老蒋啥也不清楚的情况下,她也实在说不出破灭老人心中希望的实话,只好应承下来。 “行!我带您去找老蒋!” 两人快速下楼,走到院门口时,门卫大叔一抬头看到厉胜男快步走过来,立马从岗亭里探出脑袋,笑着冲她打招呼,他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些年,这老太太人很和善,自己开了好多店,体恤他们几个门卫没日没夜的工作很辛苦,时不时就会拿些吃的用的分给他们,听说儿子也有出息,得了好多个赛车国内冠军,平日里她要在家,进进出出都会跟他们聊上几句,关心这个女儿工作怎么样,问问那个儿子成家没有……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门卫话音还未落,只见那厉胜男满脸愁容,低着脑袋像一阵风急匆匆而过,像是没见到自己连招呼也没打,门卫正觉得奇怪,一下子认出她身旁跟着的那个姑娘,就是先前开跑车的姑娘。 这时刚好到点要换班,另一个老头儿过来换班,正好看到了厉胜男和王雅君,问道:“那旁边跟着的是厉老太太儿子的女朋友吧?” “不是,她儿子的女朋友以前经常来,见过几次,人比这姑娘更苗条白皙,看起来也文静一些……” “厉老太太这么急匆匆的,这是赶着去哪儿啊?” “唉,怕是出什么事儿了……” 说完,两人并排站在岗亭边,看着厉胜男和王雅君的背影离开。 到车队的时候,老蒋刚跟人吃完饭回来,在楼下的便利店买烟的功夫,就看到一辆粉红色跑车慢慢的开过来,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靠,又来了,又来了,这大小姐真是每天都很闲……” 他正想着要怎么脱身,就看见王雅君把车停了下来,急急忙忙下车绕过车头去开副驾驶的门,紧接着副驾驶出来一个年级稍大的妇人,老蒋盯着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他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秦天的妈妈。 “完了!” 只见那两人快步上了搂,没过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犹豫着没有接,他实在没想到王雅君会跟秦天妈妈会在一起,人家妈妈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住在江城,也不知这丫头是什么联系上的,不过想到她人家里的背景,想要了解什么信息应该也不是难事,说不定王雅君已经跟秦天妈妈说了些有的没的,搞得老人家心里着急,才会急忙忙上门。 他买完烟,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小花坛上,胡乱的拆掉外包装的塑料膜,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刚点燃抽了一口,兜里的手机就又拼命震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扔在边上不管,手机就那样不停地震,简直没完没了。 老蒋终于听不下去,想着自己只有找借口遁了,要不然就要面对他实在无法面对的状况了,这秦天也是啥也不说清楚就跑了,留下自己怎么去面对这样的状况,关键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于是深吸了一口烟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接了电话。 “喂,雅君啊,什么事儿啊,我今天有事儿不在车队……” 电话那头的王雅君语气冷冷的:“快点上来……” 老蒋见自己的借口似乎没有奏效,便还想继续往下演,结果王雅君一句话就让他把话都生生咽了下去:“别演了,知道你在楼下买烟!我都问清楚了,你快点上来,秦天的妈妈也来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法儿再演了,便起身拍拍屁股往车队那边去了。 王雅君和秦天妈妈坐在会议室里,来来去去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往里面看上一眼,见老蒋急匆匆从外面回来,便凑过去,一脸八卦地问:“这怎么回事儿,怎么王雅君和秦天妈妈一起来了啊,我看两人那脸色可不对劲……” 老蒋烦躁地扬手驱赶他们:“行了,行了,看什么看,干活去,干活去!”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老蒋在外面调整了一下心情,深呼吸一口,才敢推门进去。 厉胜男一见老蒋过来了,赶忙起身,几步就跨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却急切地问道:“老蒋啊,我联系不到秦天,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见到老人这副急迫担忧的样子,老蒋一时有些为难,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心里暗骂秦天不是东西,有事儿也不跟家里的老人说清楚,虽然他知道秦天也是出于好心,担心老人家焦心着急,但是现在却把这样的难题留给了自己,面对王雅君这样的小姑娘,他还能语焉不详的随便应付几句,但面对秦天的妈妈他不能这么糊弄呀。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一只手紧紧握住厉胜男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厉阿姨,不要着急,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说完,便扶着厉胜男在椅子上坐下,又从一旁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旁边,轻声细语地问:“您说打不通秦天的电话是吧,这家伙最近老这样,可能是马上要比赛了压力有些大,毕竟大家都看着呢,整个车队的希望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跑出去放松了,他以前也老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一次他还自己偷偷一个人飞到大理,在洱海边住了一个星期,完事儿自个儿精神抖擞的回来了……” 厉胜男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老蒋你就别跟我绕了,我都知道了,白露出事儿了,他跑去找遇到了危险差点回不来,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这回联系不上他,他是不是又跑去什么危险地方了……” 一听这话,老蒋便知道是王雅君多了嘴,于是斜着横了她一眼,王雅君也知道自己理亏,坐在一边,瘪瘪嘴没敢出声。 “阿姨,我跟您说实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秦天几天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来,我当时也问他了,您也知道他那人,不太愿意什么都不说,我说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就要去青海那边比赛了,他说他保证一定如期回来……” 厉胜男听了老蒋的话,虽然心里还是惶惶不安的,到底是舒服了一点:“秦天也没跟你说?他是不是又去找白露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其实老蒋早有这方面的猜想,但他不能往外说,说出来只会加重老太太心里不好的想法,于是想方设法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了,秦天一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要不就再等等看,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王雅君却在一旁冷言冷语:“他要事一个心里有数的人,会跑到漳坪去找人,还差点被熊吃了啊……” 这话一出口,厉胜男的脸唰一下就白,老蒋看在眼里,心里那真是真是叫苦不迭,简直想要骂娘,这大小姐说话真是不过脑子啊,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你可闭嘴吧! 王雅君一句话说完,会议室陷入了死寂。 老蒋看向她时,眼中带着怒意,忍了又忍,终于忍够了这个大小姐不管不顾地做派,强制压下火气,阴阳怪气地问王雅君:“那你想怎么办?说来我听听……” 王雅君被问地一时语塞,嘴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最后眼睛一翻扭过头去,自己生闷气去了。 见气氛这么剑拔弩张的,厉胜男赶忙试着缓和缓和,便对着老蒋说:“你也别跟雅君生气,她这孩子一看就心直口快,她也是担心秦天有什么事,今天我让她带着我过来找你,也是刚知道秦天他们的事,我这个做妈妈的太不称职了,连孩子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秦天的电话又打不通,我是担心他又出什么事儿,我也是想着你跟秦天关系好,他有个什么事儿不好跟我说,也会跟你说的……” 说完,厉胜男叹了一口气,又道:“哎呀,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怕我担心就什么都不说,我现在在这世上就他一个亲人了,他要真出什么事儿,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厉胜男说着说着,眼泪就无声地淌下来,老蒋也跟着心里一酸,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就在这时,厉胜男的手机响了,她擦了擦眼泪,掏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下一秒就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老蒋忙用嘴型问:“怎么了?” 厉胜男像是受到了冲击,不知道该怎么做,呆呆地看向老蒋,脸色越来越难看,老蒋第一反应就是这电话不寻常,于是赶紧从厉胜男耳边拿过手机,按下了免提,一个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立马传出来。 “喂,还在听吗?我是荆水市公安局民警张少伟,有一件事想向您了解一下……” 说完停下来等待这边的回应,等了一会儿又重复问了一句:“喂,听得见吗?” 厉胜男拿手机的手还停留在耳边,像是呆愣住了,老蒋见状,赶忙回复道:“听得见,您说……” 对方像是没有想到会是个男的接电话,愣了一下,语气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老蒋以为是诈骗电话,于是忍不住怼了一句:“你们公安局工作做的这么不严谨啊,打电话过来,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诈骗手法也太低级了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厉胜男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问道:“公安局的电话,不会是秦天出事了吧?” “不会的,应该是诈骗电话,最近啊老有这种冒充是公安局和警察局的电话打过来,您别搭理就行……” 话音刚落,电话又打过来,老蒋心想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瞎编,也算是给老年人上一堂生动的防诈骗课了,于是接通按了免提,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传进来。 “您有这样的防骗意识很好,但我们真的是警察,请问这是秦天母亲厉胜男的电话吗?” 听到这里,老蒋和厉胜男互看了一眼,她连忙回答:“是的,我就是厉胜男,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跟您确认一件事,秦天他最近一直在家吗?” ———————————— 金爷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上崖顶,哪里能想到运气那么不好,正正好遇见了宋浮尘、大头和刘富贵,他一时之间顾虑颇多,真是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只能挂在绳子上跟对面三个人玩起了干瞪眼,他几时受过这种罪,当下心里就觉得屈辱。 两方就这么直面而视,僵持了很久,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最后还是大头率先开口提议:“要不,你先下来?” 金爷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低声嘟囔道:“我要是下来了我还有好果子吃吗?” 于是就跟没听见似的,双手紧拽着绳子,双脚在下方夹紧绳子,像个树懒挂在上面就是不肯下来。 大头和刘富贵回头望向宋浮尘,那眼神似乎在问:“宋道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浮尘故意慢悠悠地抖落了腰间长鞭,说道:“这还不简单?我鞭子一扫过去,绳子就断了……” 说完,故作姿态地抖了抖鞭子,对着大头和刘富贵说:“你们往边上站一点,小心伤到你们……” 这俩人心知肚明,便非常配合的往边上挪了挪,宋浮尘扬起鞭子,鞭子在半空中飞舞,呼呼直响,金爷听到这声音后脖梗子都觉得凉飕飕的,下意识往身下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要是真的坠下去,恐怕就变成一滩烂泥了,于是忙出声阻止。 “别别别,我下来,我自己下来。” 听到这话,宋浮尘才慢腾腾地收回鞭子,一副嫌弃的表情:“早下来不就完了吗,还非得让人亮家伙……” 说完,就见着大头和刘富贵齐齐拧过头来,冲他比了一个赞,刘富贵称赞道:“还是宋道长有办法,不亏是我女神的师傅……” 大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天天把女神挂在嘴边,你这么爱你女神你女神知道吗?” 刘富贵横了他一眼,没搭话。 “刘富贵,你快去牛车里把绳子拿来……”宋浮尘吩咐道。 “好嘞!”刘富贵说着就往牛车跑去。 金爷几乎没有反抗,爬上来几乎就用尽了他的力气,哪里还有力气再跟崖上的人抗争,只是不停跟三个人讲条件试图让他们放了他。 “我有钱,你们只要放了我,我给你们钱,想要多少都行……” 一听到钱,刘富贵登时眼睛就亮了,嘴里念念叨叨地说:“钱……你多有钱啊……” 大头一听,瞥了他一眼:“钱钱钱,我看你一天天就掉钱眼里了吧!你忘了你女神差点被他们害死的事了?” 一句话瞬间点醒梦中人,刘富贵立马幡然醒悟,说到:“对对对,钱算什么,你差点害死我女神这事儿不能忍!” 金爷见这俩傻东西连钱都不要,便把最后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宋浮尘。 宋浮尘轻笑一声,甩了甩自己的长袍,说到:“你看我穿这样,是看重钱的人吗?” 金爷立马明白过来,忙说:“你要不要钱,我给你修个庙?” 此话一出,大头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言语讥讽道:“我看你是眼睛瞎了吧,还庙,我庙你个头。” 金爷一下子被打懵了,试探着问:“不是庙,那修个殿,大殿怎么样?特气派的那种……” 宋浮尘:“……” 大头:“……” 三人把金爷五花大绑捆好后,宋浮尘便开口问他:“秦天和江离他们人呢?” 金爷极不配合地作势往后一倒,眼睛一闭,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说样子。 大头和刘富贵一见他这样就来了气,互相了递了一个眼神,大头便气势汹汹地说:“嘿,你说不说,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吧?” 金爷还是不做声,躺在地上装死。 刘富贵便有样学样学着宋浮尘先前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慢悠悠地开始解裤带子,嘴里不紧不慢地说:“本人尿急,看来这位爷是睡着了,需要我的尿才能滋醒……” 宋浮尘乐得在一旁看戏,大头紧抿着嘴巴,乐得差点笑出声来,末了不忘调侃道:“唉,你这尿不会还是童子尿吧,要是童子尿,那这回他算是赚了,童子尿多珍贵,还能驱邪……” 刘富贵冲着他扬扬手,作势就要打,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金爷心也在骂暗骂:“妈的,这帮人太他特么损了……” 心里不愿说半个字,却又真的害怕这群人做出这样的事,于是警告道:“你们不要乱来!” 刘富贵贱兮兮地笑:“我们乱来你要怎样?拿钱砸死我们吗?” 金爷一时语塞,他是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一个在道上呼风唤雨的黑老大竟然落到这副田地,这遭遇说出去,以后都没脸在兄弟们面前做人了。 刘富贵又提醒到:“哥们们,想好了吗,说不说?我的尿意可是不等人的!” 大头在一旁,笑得脸上的两坨肉都跟着乱颤,故意在一边吹起口哨。 这口哨一吹,金爷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闭着眼睛,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说话都结巴了:“等……一下,等一下……” “想好了?” “我说,我说……他们应该都还在下面……” 宋浮尘继续问:“鬼婆也在崖下面?” “我不确定,但应该是的,我醒来的时候,人都没了,原本的裂缝也不见了,这荒郊野岭的,突然凭空出来那么厚一层沙……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这话大头和刘富贵虽然听得云山雾绕的,但是宋浮尘听明白了,他知道南珠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江离还是进去了。 这可能是宿命吧,南珠想方设法阻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还记得她决定回到上母再也不出来的时候,曾对他说过:“永远不要让她再回来!” 可他冥冥中就有这种预感,江离一定会回去的,因为她与火种有种天然的、神秘的连接,这是什么东西也无法改变和打破的,她能否闯过这一关,是她的命数,里面将面对什么危险他也不得而知,一旦进去要想出来就不容易了……一时间思绪纷杂。 大头的声音一下子将宋浮尘拉回了现实。 “宋道长,他没说谎吧,他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又说他们在下头,又说一个人没看到……” “嗯,应该没说假话,我现在想着下去一趟,去看看情况……” 一听说要下到崖地下,刘富贵震惊了:“什么?要下去?我不行啊,我恐高!!” 大头回了一句:“也没说让你先去啊,就吓成这样,是不是男的?” 大头回回都有方法把刘富贵气个半死,刘富贵一听这话当场就炸:“怎么就不是男的了?我怕,这是正常的生理恐惧,好嘛!” 宋浮尘看着两人笑了笑:“你们两个就别下去了,在上面看好他!” 大头忙说:“宋道长,我跟你一起去,要不然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没事,我的道观就在这一带,这一块儿我熟,没事的,你们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我去去就回!” 阿妈 这几日,凤凰寨里一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所有人像是都预感到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自从释比带着一群孩子走后,阿妈就开始坐立难安,吃饭都没心思,早晚扒在回廊上往村外看,盼着他们能平安回来。 上次丹木吉去了趟风邪岭差点没命,阿妈本来不想让他再去的,但是突然发生那样的情况,再加上释比的话,丹木吉就算为了自己,为了朵尕的父母也不得不去,阿妈左眼跳了右眼跳,一颗心就没有落下来过。 好在这几天多吉都在家里待着,没有去上学,可以陪陪阿妈,山岭间出现异动之后,家长们商量着孩子们出去上学不安全,便给他们都请了假,多吉看着阿妈焦急的神色,深知自己肩负的使命,不停安慰阿妈:“阿妈,你不要担心哩,有释比,还有江离姐姐在,一定会没事的!” “释比是谁,那可是能跟神灵对话的人哩,神灵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江离姐姐功夫那么好,鞭子耍的那么厉害,你就不要担心哩!” 多吉非常少见地话唠附身,一句接一句说不停,阿妈刚开始还听得进去几句,后来就实在没心思听了。 今天一大清早,阿妈又扒在二楼的回廊上往远处望,却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致不一样了,原本山岭间裂开的缝隙不见了,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恢复了原状,她担心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慌慌张张冲着屋里喊。 “多吉!你快出来看看哩!” “阿妈,怎么了?” “你快出来看看,那道缝是不是没了?” 多吉拿着个玉米面馍馍从屋里飞奔出来,顺着阿妈的手指往前方的山岭间一看,先是一惊,紧接着整个人目瞪口呆,一个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玉米面馍馍都掉在了地上。 “这……这……缝怎么又回去了?” 他想不通裂开的时候像是天崩地裂似的,这合拢了怎么悄无声息的,太奇怪了,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甚至一度怀疑之前所见是不是只是一场绚烂激烈的幻觉…… 阿妈听到多吉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恐慌感瞬间加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寨子里早起的人也陆续发现了不对劲,三三两两站在自家门口,对着远处的山岭指指点点。 “走,多吉,快去找人,咱们要去风邪岭看看!” 说着就急匆匆地下了楼,邻居大叔正拄着拐杖站在屋门口,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山岭出神,见多吉和他阿妈神色匆匆走过来,心里便有了数,和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回身冲着屋子里喊:“吉松,快出来哩!” 自从出了事,为了寨子的安全,年轻人便自发开始值守,时时刻刻紧盯着山上的变化,纳玛吉松昨晚守到了后半夜,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阿爸的叫喊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衣服,眼睛下面乌青一片,眼皮都肿了起来。 “阿爸,怎么了?” 阿爸着急说道:“快去把人组织起来,出事哩!” 纳玛吉松听出了不对劲,又顺着阿爸的视线往远处看去,一副完全不一样的山景,跟他昨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阿爸又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急急忙忙奔出去找人,他有些想不通,一边跑一边低声念叨。 “怎么回事……那道裂缝怎么没了,我去睡觉前还好好的啊,怎么现在就这个样子了……” 几个人急得在门口来来去去的打转,时间一点一点过,阿妈心里开始暗暗后悔,当时就应该坚持不让他们去风邪岭的,也怪她当时心存侥幸心理,想着那边都多少年没有开过门了,应该不至于这么凑巧吧……谁能想到…… 阿妈毕竟是从上母里逃出来的,裂缝的产生和消失她都曾经经历和目睹过,她当然知道裂缝产生必然是有人试图开门,能裂到那种程度多半是门已经打开,而裂缝突然消失,让她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想——有人进去了,然后门关上了。 在她的记忆里上母开门关门裂缝的幅度都很轻微,就像凭空响起一个炸雷,很快就会消失,但这次不一样,天崩地裂一般从风邪岭一路蔓延到了凤凰寨,如此狭长的一条裂缝,这是她没见过的。 她猜想应该是里面起了大变化…… 阿妈的生母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她便由南珠的阿妈带在身边扶养长大,南珠和她几乎亲如姐妹,青春年少时,她总跟在南珠屁股后头,南珠性格张扬不羁,胆子大也爱冒险,天不怕地不怕,而阿妈生性温吞乖顺,整日待在屋子里,南珠几次怂恿她跟着自己出去玩一玩,都被她拒绝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外面的世界好可怕的!外面的男人也好可怕! 上母里有很大一部分老人都是从外面逃进来的,她们用自己的血泪讲述着外面世界对女性的折磨和压榨,这让阿妈感到害怕…… 后来还是南珠的阿妈带着她出去过一两次,说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来处,还记得他们去到了一个乡间村落,南珠的阿妈指了指大槐树下的黄土房子,告诉她那里就是她出生的地方,里面还住着她的父亲和祖母。 那几次的外出已经让她有了些新鲜感,后来南珠再三怂恿,她也就不推辞了,跟着南珠又偷偷出去过几次,每次都大受震撼。 外面对她来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有春夏秋冬四季变换,有苦辣酸甜的人生悲欢,而且那时外面的世界早已不是老一辈口中所描述的那样,女性地位已经大大提高了,摆脱了旧社会受奴役和压迫的命运。 阿妈第一次感觉脚下的土地是那样自由辽阔,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有趣,就像怎么也探索不尽。 反观上母,面积实在太小了,清晨贴着边界驾车从北往南走,中午就到了边界的尽头,日常见到的都是些重复的光景,日子太安逸单一了,时光推移,上母庇护女性的光环在她们眼中渐渐消失了,在她们看来这种过度的保护反而成了一种束缚,她们厌了也倦了。 但真正让她们动了出走心思的是——南珠阿妈的死。 一场失足的意外,从碉楼高处坠落,那样突然,南珠的好朋友田是唯一在现场的人,据田所说,自己刚好从碉楼下路过,就看到一道黑影砸下来,紧接着猩红色的血液从女人的身下溢出,又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她惊恐大叫出了声。 没人知道南珠的阿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武力值不差的族长怎么会这样死去,族人无不扼腕叹息,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在上母,大家生活和睦,能威胁女性生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生育,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走一趟,在上母也一样,所以在上母,女人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生育,没有逼迫,纯属自愿,除此之外,很少有意外发生。 因此听到是意外离世时,南珠和阿妈情感上都无法接受,至亲离世,外人对他们再好也无法抚慰内心的悲痛,两人便想着离开这个伤心地。 南珠早年间在外面结识了一个小道士,说是要跟着他去云游四海,阿妈本想跟着南珠,但她知道自己受不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想着去外面投靠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 于是在一个夜里,她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阿妈凭着记忆,翻过一座座山,找到了记忆中的那颗大槐树,黄土房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盖得很是粗劣的红砖房,她的父亲老了很多,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她记得那天的太阳很烈,父亲抬头看她时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先是有些发懵,但很快就从她脸上的轮廓找到了线索,猜出了她的来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她正欣喜找到了亲人,一个中年妇人听到声音从后院里出来,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她,末了横了一眼角落里的父亲,语气冷冰冰地问道:“这谁啊?” 父亲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远房亲戚的孩子,来投奔我!” 妇人嫌弃地看了一眼年幼的阿妈,又冲着父亲阴阳怪气地说:“来投奔你?你有什么好投奔的,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说完,就转身进屋了,父亲低下头许久没说话,跟阿妈的预想不同,父亲并没有跟她相认,反而不停叮嘱她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世,想要留下来就要叫他“叔”。 说完就带着她进了后院,院子不大,他站在院子里踌躇不知该怎么安排,中年妇人满脸不高兴地往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偏屋指了指,像是一句无形的指令,他便把她带了过去。 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个苍老的妇人正颤颤巍巍地坐在床头,阿妈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祖母,祖母见有人推门进来便慢悠悠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往外看,末了看向阿妈的父亲,问道:“这……是……谁啊?” 阿妈的父亲没说话,回身看了一眼阿妈,低声叮嘱:“你就在这里跟她住下吧,别告诉她你是谁,就说是远房亲戚,过来投奔我们家的……” 说完,他就出去带上了门,也算是默许阿妈住下来。 屋子里很昏暗,角落里有个小火塘,火塘里放着一个三脚架,上搁着一个被烟熏的黑黢黢的水壶,火塘边放着一口大水缸,屋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几把矮椅子,一张几乎摇摇欲坠的小木桌,就只剩下一张老实雕花木床了,床的一角堆满了衣服,床上的床单被褥看起来用了很久都没洗过,黑乎乎的,还散发出阵阵恶臭,能看出来祖母没有受到善待。 像是有某种感应,祖母觉得眼前的这小丫头有些眼熟,便拉着她坐下来:“你……你……” 祖母仔细端详这着她的五官,眼中渐渐有了些神采,末了一把握住阿妈的手,激动地说:“是哩,是哩,是我的孙女!” 说着眼中混黄的眼泪就流下来:“当初我们家里穷,吃都吃不饱,你妈妈说要带你去过好日子,大着肚子就走了……唉,我还想着闭眼前也见不到你了……” 阿妈听着祖母的话,不知为何有些想哭。 祖母还念念叨叨说个不停:“唉,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总在想,不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后来听村里人说好像看到你阿妈带着你回来过几次,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他们告诉我是个女孩,那时我才知道生下的是个孙女,你呀,怎么也不来看看祖母……” 听着祖母的话,阿妈心中暖流激荡,有人关心、记挂的感觉真好…… 不过那时候,祖母精神状态已经不佳了,大多数时候只能待在屋子里,自己生火做饭,偶尔出去自己的小菜地里除除草,和父亲像是过着两家生活,互不打扰,父亲只是偶尔会帮祖母担水过来,不说一句话,倒了水就往外走,像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留,后来阿妈住进来后,父亲连水也不帮忙担了,都由阿妈接手了。 有时候看外面阳光正好,阿妈想带着祖母出去晒晒太阳,祖母也摇摇头:“算了,出去碍眼,还是少出去的好,人啊老了就没用了,就成了别人眼里只会费粮食的老东西,巴不得我早点去死……” 说到这里,祖母就泪眼婆娑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抱着一个小木箱歪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扎朗啊,扎朗啊,你说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没事的,姐姐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后来阿妈从村里人的口里得知,祖母的妹妹很小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后来男的得了绝症,之后她的妹妹也突然失踪了。 通常这种时候,阿妈也不出声打扰,麻利地把祖母的衣服床单打包在一起,偷偷溜出门,摘点皂角,找个野塘,把上面陈年的污垢都统统洗干净,再一件件挂在在树枝上,躺在树荫下等着它们慢慢变干。 那时候,祖母是唯一温暖她内心的人,每次出门回来,祖母总会给她留好饭,额外加一点零食,有时是一个烤红薯,有时是烤土豆,有时是一晚烤板栗…… 可是祖母太老了,她没能挨过那年冬天,祖母像是早知道自己会死,临终时把一个小木箱子交给阿妈。 “孩子……祖母就要走了,这一辈子受的苦终于到头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能指望别人,要自己好好活,祖母别的没有,只有这些东西了,都留给你……” 说完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祖母走后,你多半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就走吧,到外头去,做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呢,祖母看你手脚那样勤快,应该是饿不着的……” 正说着,祖母停下来,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她笑了笑说:“下雪了,你扶我出去看看吧,以后就看不着了……” 就那样,祖母看到簌簌下落的雪花后就闭上了眼睛。 刚给祖母办完丧事,村里就有媒婆上门,说是要给阿妈说亲,父亲和他的妻子热情的和媒婆说着彩礼的事,像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她撵出去,阿妈那一刻便明白了祖母话里的意思,这里是住不下去了,夜里她背着个布包袱带上了祖母的小木盒,一声不响的走了。 外面的世界原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好,上母更像是一个女性的乌托邦,女性可以无忧无虑做自己,她好几次动了回去的心思,不过后来都打消了,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违规外逃,这辈子可能都回不去了…… 再后来,她跟一个羌族青年谈起了恋爱,青年俊秀可靠,看她一眼脸颊都会现出一坨绯红,之后她就嫁到了凤凰寨,她实在没想到那里离风邪岭很近,真是冥冥中注定的…… 祖母的盒子她一直没有打开过,有一年日子实在不好过,地里、山里的收成都不好,她便把那个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叠钞票,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她实在不知道祖母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攒出来的。 剩下的是一叠叠信件,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男的俊秀女的甜美,男才女貌很是般配,她鬼使神差地翻过照片,只见背后还写着一句:“苏明诚,我的爱!” 由远及近的人声打断了阿妈短暂的回忆,不一会儿,寨子里的人都聚集在那颗神树下,青壮年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阿妈们都从家里给他们装了些吃食,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大家一致推选纳玛吉松作为领队,大家统一听他的安排,他虽没有丹木吉那么聪明有主意,却也是稳当可靠的。 老人还有孩子都被安排留在寨子里,剩下的人都跟着纳玛吉松去风邪岭,多吉和阿妈再三坚持要去,纳玛吉松也没办法,只好破例让他们俩也跟着去。 说走就走,一行人便朝着风邪岭去了,留下的人便长久地跪伏在神树下,祈愿他们平安归来。 —————— 宋浮尘、刘富贵和大头正在讨论的热火朝天,就见到远处浩浩荡荡一群人影在晃动,还是刘富贵率先发现,然后又开始大惊小怪地呼喊:“你们快看,快看,那里有人,不会是这个家伙搬的救兵吧!” 那喊声把在一旁睡觉的牛,和卧在牛车里的包子都吓醒了,齐刷刷探起头来往这边看,牛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于是又趴下去呼呼大睡起来,包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远处的人群,赶忙从牛车上跑下去,又一下子钻到大头的怀里。 金爷听到刘富贵的话心中一阵欣喜,但就看了一眼就心底一冷,心里暗骂: “妈的,这一看就不是我的手下啊,都没有统一服装,让劳资白高兴一场!” 宋浮尘看着人群的方向心里便有了答案应该是寨子里也发现这风邪岭出了事,便来看看。 “嗯,都是老熟人!” 一听这话刘富贵和大头顿时都喜出望外,金爷在一旁简直心如死灰。 “那感情好,这时咱们的救兵来了,咱们这下原地待着就行了嘛!”刘富贵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咱们坐牛车迎过去!”宋浮尘却示意刘富贵起身。 刘富贵一抖肩一伸手,问了一句:“why?” “他们能从别处下到崖地下,不在这里……咱们得过去……” 他们把金爷捆好扔在车上,架着牛车朝着人群驶去,很快,两方就汇合了,当阿妈一眼认出牛车上坐着的宋浮尘时,飞扑过去一把拉住宋浮尘的胳膊,情绪几近失控:“宋道长,你救救孩子们,你救救孩子们啊!” 多吉也紧跟着扑过来,哭喊着:“道长,你救救我哥哥,救救江离姐姐……” 宋道长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丹木吉也进去了?” 阿妈正要说什么,宋道长突然眼神示意了一下,阿妈立刻明白过来,一下子就住了嘴,宋道长从车上跳下来,将她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妈便从头到尾给她简要的讲述了一遍,宋浮尘越听越不对劲,那个朵尕实在是太奇怪了。 “所以你怀疑江离、丹木吉、释比、秦天,还有那个朵尕都进去了?” 阿妈点了点头,忙问道:“你从那头来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宋浮尘回头指了指牛车上的金爷:“他是鬼婆的人……” 一听到鬼婆两个字,阿妈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人打开往里直灌冰水,激得她半个身子都像是没有了知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顿了顿才问:“所以,你是说鬼婆也来了?她也进去了?” 宋道长讳莫如深地说:“进没进去不知道,应该就是冲着江离和上母来的……” “那怎么办啊,那个鬼婆是个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 宋浮尘却另有担忧:“我倒是不担心她,我更担心上母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梦魇 田婆婆坐在窗边,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碉楼,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束魂瓶,在手里把玩了一圈,脸色突然一变,扬手就把瓶子从窗口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半空中嗖嗖嗖一阵异响,原本伏在窗下的地手一下子跃到半空,稳稳地将瓶子接住,悬停在窗口,听话地双手递回给田婆婆。 田婆婆盯着地手,嘴角翘了翘,伸手接过束魂瓶,柔声说道:“去吧,把这人给我带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说完,目光便落在了手里紧握的束魂瓶上,经过刚才的一番晃动,瓶中渐渐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穿着一身少数民族的衣服。 地手得令便在半空中来回一个翻腾,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田婆婆久久地盯着地手离开的方向,脑中的思绪就又开始了翻腾——地手的存在算是南珠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想当初南珠悄无声息出走多年,他想尽方法将她骗了回来,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他恨南珠就那样随随便便结束了自己生命,没有给他一点拯救挽回的机会。 他又气又悔又恨,报复似的砍下了她的双手,又费尽心血培育成了现在这两只行走如风的地手,终日与自己相伴。 上母再也找不出一对融合地这么好的地手了,可能是因为南珠身体里先天流淌的血液就与别人不同,所以愈合和生长的能力很快,连带着身下的走地根也生长的特别快,差不多半年时间就可以自由操控根系,对比之下,碉楼里的那些就只能算是残次品,蠢透了。 地手被一点点驯化而成如今的模样,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听令于“主人”的指令和吩咐,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永远安全可靠。 “也挺好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末了自嘲地笑笑,其实他心里什么都知道,他费尽心思试图留住的只是南珠还存在于世的证据,但必须面对没有情感、没有温度的现实,他曾试着碰触那双手,但寒凉的气息搁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他终究还是退缩了,他害怕真实的触觉提醒自己只剩下一片虚幻。 “挺好的……” 他又默念了一遍,像是试图在说服自己承认这样的说法,那话似有千斤重,说完就无力地倒在椅背上,双眼直直地望着碉楼,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灵魂,脸上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 束魂瓶从他手里滑落,又骨碌碌滚到一边,跟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有风从远处吹来,带来燥热的空气,他的手指突然一阵抽动,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来袭,他脸上露出等待已久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那老不死的,这下可是元气大伤了,等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玩呢?” 说完,眼珠子突然诡异地后翻,整个人像是掉入了黑沉的梦境,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视线却又重回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 他看到江离趴在地上,眼神关切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一刻,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嫉妒?愤慨?他自己一时也分辨不清…… 还记得在沙丘边看到江离的第一眼,他整个人像是冻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太像了,江离跟南珠实在是太像了,不是具体的相貌相像,而是神态和气质,眼神中的桀骜不驯,行事作风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江离的眉眼间来回转了一圈,看到她微微上翘的眼睛,魅而不妖,白皙盈泽的肌肤,在阳光下通透闪亮的像是白玉石一般,看着看着,他一度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南珠回来了。 可他又真切的知道南珠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的欲望逼死了她,如今再面对江离,他有些患得患失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抓到江离后就是尽快设法把她弄到碉楼里去放血,只有用她的血才能融化外层的火赤石,从而得到隐藏在中心处的原始火种,这也就意味着江离会死掉。 对于这一结果,他有些犹豫了,不是因为她是南珠的女儿,也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只是因为她神似她而已。 南珠对他来说,是另类的存在,是暗夜里的一束光,他天生性格阴郁内向,到了上母之后,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他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唯独南珠愿意主动靠近他。 “田,走,我带你去玩!” 南珠无忧无虑地长大,整日到处撒欢疯玩,她带着他在边沿地带的沙丘里寻找活着的走地根,去外人很难到达的浮岛別馆,到碉楼里探险……他在上母开心的记忆,都是南珠帮他创造的,那时候,他觉得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后来年岁一点点增长,药的遏制作用开始减弱,他发现自己对南珠的感情有了些不一样,充满了占有的欲望和冲动,他心里害怕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对着自己的阿妈崩溃大喊。 阿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跟她们本来就不一样!是你的本能在作祟,你要学会控制,要不然很危险!” 他进来上母时还太小,日复一日地伪装成女孩的模样,让他潜意识里自动地将自己和她们归为了一类,没有什么不同。 即使后来他发现自己的骨骼开始变得粗壮,后背开始变得宽阔,嗓音也开始变得粗哑,就连下巴上的毛发也比其他女孩子多,他也没有怀疑自己,以为自己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直到听到阿妈的那一句“你跟她们不一样”,让他如遭雷噬,从那时候开始,自我认知和身体的本能在躯体中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他像是被割裂开了。 “到底哪个我才是真的我?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甚至一度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阿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终日提心吊胆,只能叮嘱他要记得每日剃刮毛发,要时刻记得伪装成纤细的女声。 “千万不要暴露!不然我们就没活路了!” 他的阿妈在上母过惯了安逸日子,怕极了一切暴露,他们会被赶出去。 但是一旦知道了真相就很难藏的住了,没过多久,南珠的阿妈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身份,他恐惧极了,他的阿妈也恐惧极了,于是阿妈当即做了一个惊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都不想离开上母,于是合谋杀死了南珠的阿妈,又制造出了意外的假象,就在他以为风波会以知情人的死亡而平息时,南珠却不见了! 这些年他废了多少绸缪和心力才把南珠骗回来,而这一次他又用了同样的手段来谋划,把江离引了进来,就这么杀掉?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但原始火种的诱惑如影随形,那可是原始火种诶!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一旦拥有,就能成为这世间的掌控者,时间?男人?女人?还不都要听命于他,他要谁死就不得不死,他要谁活就不得不活…… 原始火种加身,他会活很久很久,然后轻易操纵别人人生,这种爽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幼年时,世人对他和阿妈的操弄一般,现在终于颠倒了过来,他便想把自己所遭遇的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还有那些被他放养在外的男孩们,早已等不及了,他们过够了偷偷摸摸的日子,他们想掌控这个世界,很好,无聊的日子即将过去,未来就将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杀。 他知道女人终将败下阵来,因为她们天性良善,加之近千年来封闭自足的生活,一代代远离了争斗、血腥和杀戮,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而那些终日只能在黑夜里出没的男孩们,都被他豢养成了一只只饥渴嗜血的狼。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稳步推进,眼见着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但快乐似乎比想象中少了很多,环顾四周,阿妈死了,南珠也死了 ,自从把掌管巫医的桑婆婆弄到了別馆,他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找不到,他的心事无人倾听,他的快乐无人共享…… 他的心有些摇摆,目标达成近在眼前,他反而不急了,人生漫漫,何必急在一时呢,他突然诡异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完美复刻到了秦天的脸上,他双眼微睁,视线微晃中,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人,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南珠……” 碉楼里热气升腾,腐烂的气味让江离几乎不敢呼吸,她趴伏在秦天身旁,一边关注着秦天的状态,一边警惕地关注着着四周的情况,生怕有什么危险来袭。 她眼见着秦天突然一阵抽搐痉挛,像是魂灵又重新回到了身体,眼皮动了两下,口中叫喊出她妈妈的名字,她瞬间就明白过来,换人了!但她没有立即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她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天?!” 江离犹疑地喊了一声,然后下一秒,立即探身去捡回掉落在不远处的火赤石,也顾不得四周死人幻影急迫、乞求的目光,她心里的想法就是既然这石头这么厉害,就不能轻易丢掉,她迅速把火赤石塞进了裤兜里,然后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嗯!”秦天躺着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江离赶忙去看他。 秦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双眼紧盯着天花板说了一句:“江离,我梦到你的妈妈了……” 突如其来一句,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愣了一下,问道:“你又没有见过我妈妈,怎么会梦到她,你连她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在梦里看到了,跟你长得很像……我想她应该就是你的妈妈……她说她叫南珠……” 说完眼睛直直地看向江离,两人的视线瞬间撞到一起,江离机敏地瞥见了秦天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和伤感。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江离顺着秦天的话往下问。 秦天表情越发凝重,顿了顿才说:“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说着,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那她……还好吗?” 江离并不相信此时秦天嘴里的任何一句话,但她仍旧很配合地陪着他演戏, 秦天突然丢出一句:“她不太好,好像被困在了水里……” —————— 阿青闭着眼睛坐在祝融的画像前,面前的线香散出根根分明的白烟,很快烟气就蔓延开来,再然后就消失于无形,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不一会儿,一个白裙少女快步走过来,安静地站在阿青的背后也不吭声,阿青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有急事发生了。 她睁开眼睛,又对着祝融的画像拜了拜,才迅速起身往外走,白裙少女紧随其后跟了出去,刚走出一段,阿青便问:“怎么样?” 少女答道:“进了碉楼一直没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阿青却很笃定:“短时间应该没事,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杀掉她。” 听了这话,少女才长吁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下面呢?怎么样?” “生了一个女孩,两个男孩……怎么办?” “他走了吗?” “嗯,刚刚已经见到地手驾着车离开花树林了!” 阿青点点头:“男孩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至于女孩……”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少女也跟着难过地低下头,语气丧丧地问:“还是送到碉楼吗?” 她们都知道送到碉楼里意味着什么,一个幼小的生命就会被碉楼里关着的恶魔吃掉,成为滋养它们的肥料。 但她们没办法,牟托城已经彻底失守,从城里掌管巫医的主事易主,再到负责守卫的女执守们突变,那个原本终日躲在背后的田婆婆冒出头来,整个上母像是突然间天翻地覆,变成另一副模样,城中的女人们被威胁、被胁迫,城外的人却一无所知。 没过多久,城中越来越多女人怀孕,上母已经很久没开门了,这些人怎么可能怀孕,就只有一种可能,有男人一直潜伏在她们中间! 当时阿青想到这些,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凉,不需要女人们的指认,她立马就想到了那个总是与她们不同的田婆婆。 田婆婆倒也坦然,整个牟托城已经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已经没什么好顾忌,但表面上也不敢做的太出格引起城外人的警惕,他擅作主张地将南珠曾经的住所改成了生育基地,作为女侍,曾经照顾过南珠的阿青则被指派到这里,阿青知道就是存心恶心她的。 源源不断的女人被送到这里,地下室渐渐被填满,阿青看着密密麻麻等待生产的产妇,一阵胆寒,她知道田婆婆在酝酿一个大计划,一个足以颠覆上母的大计划。 其实阿青不知道的事是,在南珠离开上母的几十年间,田婆婆早已在城外开始了自己的大计,他设法偷偷留下了那些原本要被放逐的男婴,把他们豢养在偏僻地带,铁血手腕管理之下,那些男孩就像生活在黑夜里的影子,无从找到一丝痕迹。 之后南珠回到上母,那种冲动和欲望又回来了,田婆婆又一次害怕了,他像是为了发泄,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男性特征和本能,便开始对城里的适龄的女人下手。 男人的队伍在暗中一点点扩大,南珠死后,田婆婆更是变本加厉,牟托城几乎是变成了他的后宫,但他唯独不敢碰阿青,因为阿青冷笑的声音总是会让他想到南珠在最后的时光里看他时嫌恶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把刀直戳进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正当阿青为两个幼女的命运担忧徘徊时,陈白露和阿丹快步朝她走过来,两人一副互看不顺眼的样子,暗中较着劲。 阿丹不满地大声嚷嚷:“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陈白露瞥了阿丹一眼,故意用手捂了捂耳朵,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像是嫌她太聒噪,末了,阴阳怪气地问:“你谁啊?来来来,说出来我听听,好吓吓我的胆!” 阿丹狠狠地翻了陈白露一眼,仍然不依不饶要找阿青要说法。 阿青神情冷淡:“你自己去跟门口的女执守说,我管不了!” 阿丹也不好发作,气鼓鼓地就冲着门外去了。 陈白露在一旁看着阿丹离去的背影,对着阿青说:“能不能不要让我跟这疯婆子住一间,实在忍不了我会杀了她的!” 阿青转脸看向陈白露,眼中顿时没有了往日的和善,轻哼了一声,语气讽刺地说:“来到这里,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杀人,要想着自救,要不然杀死别人之前,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转头就走,跟从外面回来的阿丹迎面撞上,阿丹铁青着脸刚要发作,阿青用命令地语气对着她说:“你跟我过来!” 阿丹站在原地没动。 阿青表情不耐,啧了一声又说道:“你倒是跟我过来呀!” 阿丹心里顿时有些不爽,她跟阿丹虽是一对孪生姐妹,但她天生资质不凡,曾是女侍长最有力地人选,自然觉得自己高过妹妹,现在妹妹对自己这般颐指气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多次催促之下,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回到房间,刚关上门,阿青劈头盖脸就一句:“你怀孕了?!” ※※※※※※※※※※※※※※※※※※※※ 近期工作太忙,码字时间受限,所以更新会很慢,但这一本一定会认真写完哒,大家放心哦 青海 秦天的一句话,让洞窟里瞬间陷入沉寂,耳畔只能听到根系挪动,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这句话不论真假,都给江离的心里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妈妈的离开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妈妈在她幼年的时候离家,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她自认为出生在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父母互敬互爱,她不算乖巧听话,但胜在聪明可爱,带出去总会被大爷大妈夸赞:“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幼时的她被爱包围着长大,直到那个下着雨的下午,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并肩而行,一起上了一辆车之后头再也没回来,从此家中变得不一样了,父亲虽然竭力抑制情绪,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快乐了。 江离过了很久才接受妈妈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每晚上都会躲在被子里哭,哭到后来心慢慢木了,才渐渐平静下来。 关于妈妈离开的原因,小区里的人众说纷纭,不过跟多人倾向于她妈妈是跟一个男人跑了,一次放学回家,她无意间听到一群退休大爷大妈在楼下闲聊,其中一个大爷突然聊到了她的妈妈,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肯定是跟那个男人跑了,我那天刚好有事从外面回来,跟他们打了个照面,不过那天的雨太大了,他们还打着伞,那个男人的脸没看清,只看到身形挺健壮板正的,跟她老公的类型完全不一样!” 江离冷着脸从他们面前走过,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尴尬的神色,有些人一言不发,有些人赶忙尴笑着转移话题,见江离走远了才又低声感叹:“唉……这孩子也是可怜……” 说完,大家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气氛很快恢复,一群人又叽叽喳喳讨论起小区里的家长里短,谁家儿子出轨了,谁家孩子挣了大钱了,谁家有人死了…… 江离咬着牙,一口气憋到楼上才喘过来,打开门眼泪就下来了,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她心里也有了这样的猜想,也许自己原以为的幸福生活只是一种假象,妈妈可能过得并不快乐,离开只是为了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她不希望有人这样在背后说自己的妈妈,她不想…… 对于妈妈的离开,江离和爸爸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她没有多问,爸爸也没有多说,也许是怕她心生怨恨,爸爸时不时就会跟她强调:“江离,你一定要相信,妈妈很爱你,比你想象中更爱……” 其实她从来没有怪过妈妈,年纪尚小的时候,她认定妈妈离开一定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大一点之后,她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父母在成为她的父母之前,首先是他们自己。 只是她觉得妈妈应该跟他们好好告个别,如果跟爸爸真的是过不下去,可以离婚的,爸爸是个理智良善的人,必然懂得强扭的瓜不甜,及时放手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再说了现在那么多人离婚,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而不应该像那样一走了之。 妈妈走后一年,爸爸身边的同事朋友以为两人早已离了婚,纷纷要给他介绍新的对象,其实爸爸在外人看来人很不错,在考古队工作,工作很不错,既有学识,人又长得斯文,很多姑娘喜欢的,甚至有个漂亮的阿姨主动上门到家里看他们,还给江离买了很多零食和玩具,江离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有新妈妈了,但是爸爸很抗拒这件事,只要别人一提他就挂脸,后来大家也就不说了。 就这样,爸爸一个人又当爸又当妈,竭尽所能地弥补妈妈离开带来的空缺,她也瞬间长大了,懂得体谅爸爸,控制情绪和脾气,渐渐变成了一个人独立、有主意的小姑娘! 他们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几年,直到爸爸蹊跷地失踪,她从荆水回来,便觉出了周围的不对劲,有人在暗中监视跟踪她,甚至屋子里的东西也有被翻动的痕迹,她觉察出这些人身上带着恶意的,很可能是跟和爸爸一起失踪的骰子有关,江城是不能再待了,要先保住命,之后才能再想方设法找到爸爸。 她日思夜想终于找到了一个销声匿迹的好法子,她伪装成跳江自杀的模样,人却偷偷沿江而下,跟个流浪儿一般在河岸丛林里游荡了好一阵,才遇到了从外地探访而归的宋浮尘。 宋浮尘见她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便带回山上,收为弟子,每日练功习武,宋浮尘知道她心中有事,但也不探听,只是旁敲侧击地说:“别的先不想,静心学几年功夫,再去办事不迟!” 江离心想是了,一个没有武力值的女性在面对凶恶情况的时候太容易吃亏了,要变得更强大才行,那时候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等功夫更厉害一点,再下山去找爸爸。 找爸爸这件事成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事,她已经没有妈妈了,要是再没有爸爸了,那她在这世上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从那时开始,江离每日天不亮便拖着宋浮尘起床,吵着要学功夫,宋浮尘师出武当榔梅派,后因为性格放荡不羁不服门派管束,便出来自寻山头建了一个小道观自立门户,他深得榔梅派真传,一套鱼门拳练得是炉火纯青。 宋浮尘以往懒散惯了,在道观里经常都是日晒三杆才起来,这下子被江离整日这么缠着早起晚睡的,简直苦不堪言,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索性把各种招式一股脑儿全教了,让她自己去悟。 这鱼门拳看似简单,却特别有说道,至于为什么叫鱼门拳,是因为它有一套特别的拳诀:“碧波描艺观鱼游,鱼在水中善穿逐;摇头好似龙摆尾,摆尾又如凤回头;浮沉翻复轻灵巧,左右开弓精气足;要学鱼门精巧艺,常在水边观鱼游。” 鱼门拳法汲取了水中游鱼静动腾跃,追逐变化之妙,以及渔夫撤网用力之巧为其主要特点,而创造出的一套拳法,跟太极有些许相似之处,此拳讲究“松腰坐胯,气沉丹田,急缓和谐,刚柔相济,轻沉自然,连绵不断”。 练到精进阶段,拳势柔和平稳,转折灵巧,活如车轮、轻如猫行,龙身虎步,柔中带刚。 “你好好练,好好悟,这练成了,为师再教你一套鞭法,配合起来才是天下无敌!” 江离别的不说,领悟力极高,要用武侠小说里面的话来说,算得上是骨骼清奇的练武奇才,不几日便练得有模有样,连道观里的烧火大妈和小屁孩都看得目瞪口呆,宋浮尘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 “嗯,勉勉强强吧,身姿还是不够灵活轻盈,少了些灵魂,这样,你每天背着小葫芦多翻几座山练练体力……” 这小葫芦是宋浮尘捡来的一个小男孩,因为智力残疾被父母遗弃,于是宋浮尘把他带回了山上,交给了烧火大妈照顾,这烧火大妈也是个苦命人,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家里人都嫌弃她,丈夫更是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加,她不敢待在家里,又不敢出门,一出门别人都会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实在受不了,觉得日子太苦了,也没有盼头了,就想着到山里找个没人会发现的地方来终结自己的一生,没想到七弯八拐走了许久竟看到了山巅之上的有个小道观,她便鬼使神差地爬了上去。 之后,宋浮尘了解了她的遭遇便把她留了下来,一边帮忙烧火做饭,一边帮着带带小葫芦,相处一段时间后,他深感当初留下烧火大妈的决定是多么正确,烧火大妈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没几日她就在道观旁边整出了几块菜地,又在菜地边用木枝条围出一块区域,打算盖个简易鸡舍养养鸡,因为道观在高山之上,想要出去一趟很是不便,再加上道观每年能用的钱也没有多少,自己在山上种菜养鸡能省下不少钱。 烧火大妈不光能勤俭持家,照顾小孩也是一把好手,小葫芦被她养得极好,每次江离背着他爬山时就感觉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后背上,腿似有千斤重,她总会忍不住吐槽小葫芦:“小葫芦,你现在太胖了,需要减肥,要不以后就只能叫胖葫芦了!” 小葫芦听了这话咯咯咯笑个不停,腿在江离后背上欢快的来回扑腾,累得江离简直想吐血,并一再威胁小葫芦,要是再乱动,就把他扔在地上,结果人家小葫芦根本不吃她这套,像是存心要逗她似的,扑腾的更欢实了,跟跳活蹦乱跳的鱼似的。 吐槽归吐槽,江离却发现这招倒是有奇效,练了一段时间再练拳法时,她感觉整个人都轻盈敏捷了不少,之后又跟着宋浮尘学了鞭法。 直到宋浮尘点头认可,江离才跟着他下了几次山,一则是为了找爸爸,二则也是为了试炼自己。 宋浮尘带着她到各地转转,听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也遇上了不少万分凶险的情况,多数时候宋浮尘都挺身挡在江离的前面,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父亲的影子,要是他在现场也一定会挡在她前面,她这样想。 每次处理完危急状况,宋浮尘就会对江离语重心长地说:“江离,你以后自己出来就要靠你自己来应对这种状况了,为师现在只是在现场教学,下次你自己试试!” 最后一次,他们从青海返回,路上遇到了暴风雪,马匹受了惊吓一路飞驰,江离不小心坠了马,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夜晚会频繁地做梦,老是会梦到一些陌生人,他们个个面目可怖,不停用手写着什么,像是有什么话跟自己说,每次醒来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即使回到道观后也一直没有好转。 她想来想去,心里有些发毛,立马跟宋浮尘说了,宋浮尘倒是一脸平静:“那你就看看他们到底想说什么嘛!” 是啊,他们到底想跟她说什么呢?之后,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出现在她的梦里,姑娘浑身颤抖,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白色,看了让人心里发慌,姑娘什么也没说,用手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青海。 宋浮尘听了也不以为意,淡然地说道:“可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事,既然躲不掉就去看看吧!” 江离那时候就有种感觉,师傅像是什么都知道,却又不想什么都说破。 不过能自己出去走走也好,之前跟着师傅出去,师傅总是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一切,她根本没什么施展的机会,再加上她精神上总觉得有人兜底,所以没有逼自己跨出舒适区。 那次去青海她好好计划了一番,去玩青海,她还可以绕道去河北的博物馆看看那枚馆藏的青铜骰子。 她意气风发,说走就走,因为没有身份证,又不能补办泄露身份,所以买不了火车票,于是一路搭顺风车走走停停,没钱了就在面馆饭店里端端盘子、洗洗碗,挣点小钱再上路,那期间她甚至在一家拉面店里学会了做手工拉面,之后靠拉面的技术挣得钱比之前多了不少,她不禁感叹有一技傍身多重要。 最后,好不容易到达青海,江离在小旅馆里等了一个星期,小姑娘都没再进入她的梦里来,就在她已经到了等待极限,打算撤退的当晚,她起床上厕所,突然看到那个姑娘竟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时有些懵,下意识掐了掐自己,当知道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突然有些惶恐,梦里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她有些想不通,想要上手去拉小女孩,结果手指瞬间穿透了小姑娘的身体,触摸到的只是一片虚空,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只是幻影。 那小姑娘很惨,一家好几口突然被杀,死状都是被揭掉了脸上的皮,透出一股恐怖诡异感,警察去的时候,带着警犬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唯独没有发现小姑娘的踪迹,所以有人猜测她是不是逃过一劫所以躲起来了,也有人猜测她是不是早已经遇害,只不过是尸体被罪犯藏了起来,这个案子一直没有破,不是因为警察办事不力,而是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实在揣摩不出罪犯的杀人动机。 小姑娘一家住在湖边上,为人善良,没跟人有过矛盾,家里喂了些羊,在当来说条件不算很好,案发时羊都在羊圈里,一只没少,看起来也不太可能是为了财。 在小姑娘的带领下,江离找到了她的尸体,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湖里,湖很大,几乎望不到边,她被绑着石块沉到了湖底,经年累月,□□腐化,只剩下几根白骨,随着风浪一点点挪移上了岸边。 那一刻,江离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死人的幻影,而这个小姑娘之所以找到她,是为了让她为自己一家报仇,找出凶手。 以前她不明白这些冤死的人为什么会偏偏找上她,但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火瞳,行走在人间的火种,能驱散邪恶照亮人间正道。 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心中便一阵激荡振奋,她知道自己在做正确、有意义的事。 那时,她拿着小女孩提供的线索——是个男人,长得很壮,脖子上有纹身,是个骰子,燃着火。 她观察小姑娘的幻影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她的指甲盖里是猩红猩红的,她猜想应该是案发时小姑娘剧烈反抗,并且用手抓伤了罪犯,大概是害怕小姑娘身上残留他的dna,罪犯便索性把小姑娘绑着石头沉到了湖里。 江离那时候经济囧困,在镇子上一家专门做羊肉的餐厅帮忙,有天早上见到一个男人送羊过来,那男人一抬眼,江离便看到了他眼中腾起的墨色火焰,眼神透出那么一股饿狼看到猎物的兴奋和癫狂感,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江离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男人等到江离下工一路尾随,江离突然有点抑制不住的小兴奋,脑中甚至已经开始设想这个男人跪地求饶的情景,男人很快就发现江离走得并不是回家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再走下去就要到湖边了,男人突然有些警觉,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江离回头朝着她娇俏地笑了笑,男人眼神痴迷,就像受到了蛊惑,立马又快步跟了过去,男人的武力值比她想象的高很多,这是她没想到的,毕竟第一次直面危险状况,既不熟练又有些慌乱,男人壮硕的身体瞬间就将她撞翻在地,单手就扼住她的脖颈,紧接着低下头来,贪婪地奸笑着对着她的脖颈张开了血盆大口,江离在那一刻才感受到所谓生死就在一瞬间的惊险。 好在她有鞭子护体,挣扎间抽出鞭子,有了武器,江离就占据了上风,之后男人在湖边被打到半死,直至跪地求饶,她扒开男人的衣领,果然看到了一个着火骰子的纹身,。 江离语气阴森森地说:“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知道!” “我呀,就是你扔到这湖里的那个姑娘!” 此话一出,男人整个后背都僵住了,眼中的恐惧一浪高过一浪,说话时都带上了颤音:“你……是鬼?” 江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呀,压根就没死!” 男人着了魔似的不停否认:“不会的……怎么会……明明断气了,我还绑了石头……不会的……怎么可能?” 听到这里,江离气急地吼道:“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男人一下子被她震住了,在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不是鬼而真的是人之后,他突然仰天长笑一声:“怎么?现在才来报仇,已经晚了,你爹妈弟妹坟头的草都长到一人高了吧!” 江离不管他,又厉声问了一遍:“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家?” 男人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所以,是跟一个会着火的骰子有关吗?” 男人一听她这话,脸色立马沉下来,眼睛露出了凶狠的恶气:“你怎么知道骰子的事!” “我不光知道骰子的事,我还知道骰子的下落!” 一听这话,男人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江离试图诱惑他继续往下说:“想知道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全家!” 男人并不相信江离的话,觉得她多少有些诓骗自己的意思,始终不肯开口。 “怎么?不肯相信我?” “你真是那丫头?” 江离点点头。 “不对,你要真是那丫头,又知道骰子的下落,当时为什么抵死不说?!” “当时如果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们一家吗?” “当然不会!”男人回答的很是干脆。 江离不用再往下问了,男人杀人的原因出来了,就是原本的那一家人应该跟骰子有些联系,男人想从他们嘴里知道一些信息。 骰子又是骰子,那时的她便深感这骰子的神秘之处。 天亮后,江离左思右想之后,把男人连同录音交给了警方,她自称是幸存的女孩,拿着从白骨上拽下的一小撮头发做了鉴定,证明自己跟那一家人的亲属关系,之后她拥有了一个全新合法的身份,并且把姑娘原本的名字改成了江离,籍贯是青海。 算是报仇之后的报酬吧,江离这样想。 之后,就又是一次全新的冒险,她去了漳坪,然后遇到晴天。 她的思绪在短短几分钟就做了一次时光旅行,回溯以往,想起了自己曾遭遇的种种,人生也随之改变。 就在思绪重回现实时,江离还在反复回味秦天的那句话,他突然认识到,改变是从妈妈的离开那一天开始的,而她漏掉了一种可能——也许她妈妈当初选择离开,并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而是被逼迫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她过得并不好,更谈不上幸福。 特别是看了现在上母的样子,难以想象以前的上母竟然是女性的乌托邦,现在的上母更像是一个暗潮汹涌的鬼城,西方埋藏的黑暗像是永无止境。 江离看着秦天,突然陷入了一种恐怖地焦灼感,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突然心生一计,此时的秦天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她的妈妈,整个上母的秘密,她何不利用利用他呢? 秦天见江离整个人呆愣住,没说话,试探地喊了一声:“江离?” “那只是个梦!”江离突然回过神来看向秦天,神色平静。 秦天微微有些诧异:“你不担心吗?” “梦都是相反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天还想说什么,江离立马出声打断:“好了,我们得快点了解这里面的状况,再出去!这里面太诡异了!” 说话间,江离下意识瞥了一眼上方的中空区域,她分明看到了一双眼睛,闪亮如星。 突然一声婴孩啼哭,紧接着一个黑影就从上方坠下来,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缩在石室的根系突然探出一根来,飞速朝着那个黑影刺过去,尖端带着一股子锋利的狠劲,一阵类似刀剑入肉的声响,扑哧一声,婴孩的啼哭戛然而止,一切发生的那样快,江离刚想出手,就见根系已悬停在半空中,一端深深扎入了婴孩的身体里。 根系里像是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吸血怪物,只见婴孩的身体迅速的干瘪下去,几秒之后就只剩下一张软趴趴的皮,根系咻一下收回,那张皮便晃晃悠悠坠了下去。 “不!!!”楼上再度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哀嚎。 紧接着一个黑影再度从上方掉落下来,这一次江离眼疾手快,迅速朝着黑影甩出绳子,绳子一端紧紧拽住了目标物,是个纤弱的白衣女子。 女人飞速下坠的过程中看了江离一眼,脱口而出:“南珠?!” 醒了! 和寨子里的人汇合后,大头和刘富贵心里松快不少,之前只有他们仨加上包子,到这重山峻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活人,要是出个什么事儿,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总觉得心里发慌,这下好了,来的都是本地寨子里的人,至少比他们要熟悉情况。 宋浮尘简单跟大家说了一下,意思是要绕远走小路下到崖底下,阿妈和宋浮尘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带着一群人翻过路面,下面的地势明显就矮了下去,说是小路,其实一点路的样子都没有,放眼望去都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杂草和长势汹涌的灌木。 刘富贵和大头跟随其后,金爷走在两人中间,为了防止他逃跑,还用绳子反捆了他的胳膊。 金爷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以前去哪里不是威风八面,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生怕一个招待不周就没了小命,现在可好,跟个贼一样被逮起来了,他脸上写满了抗拒和不高兴,脚下自然也不情不愿,故意拖慢了步子,跟游园似的,走一步停一步。 大头实在看不惯,用力在他背后搡了一把,不耐烦地催促:“走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金爷被搡得一个踉跄,向前连冲好几步,气得咬牙切齿,无声地咒骂了几句,末了不禁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方才好不容易才爬到崖上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抓了,还被这帮狗东西给羞辱了一番,这会儿被绑了,竟然又要再走回去,一想到这儿,他脸都黑了。 “再往前面走就是自寻死路了!咱们回去吧!” 金爷低声下气地冲着大头说,他是真不愿意再回去了,这山里太特么玄乎了,还抓什么火瞳啊,搞不好小命都丢了,他心里很清楚,跟着这帮人再回去就是在找死。 大头轻蔑地笑了笑:“你这么怕死啊,还当什么老大?!” 大头此话一出,金爷就知道这帮人并不会听他的话,他们想死他拦不住,但他还不想死啊,他是怎么从沙堆里爬出来的,又是怎么爬上悬崖的,费了那么大的劲,现在又特么回去送死?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奈何受制于人,不得不跟着走,他就故意消极应对,走一步歇三步。 到后来,几乎就是大头搡他一下他才应付地走几步,大大影响了队伍的行进速度,寨子里的小伙子跟在后面都有些不耐烦了,啧啧啧声不绝于耳。 大头频频回头看众人眼色,他知道这金爷存心不配合,故意磨磨蹭蹭的,火气一下子就顶上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照着金爷的屁股就是一脚,金爷猝不及防,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 “让你走快点,你听不见啊,磨磨蹭蹭的,非要我打你一顿啊!我跟你说,之前的账我还记着呢!” 大头居高临下指着金爷的后背,语带威胁地说了一通,金爷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直挺挺扑在地,大头烦躁地又踢了踢:“唉唉唉,快点起来,别给我装样子啊!” 金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头见他没反应,便知道这人是在耍赖装样子,自己那一脚力道绝不至于此,于是烦躁地眉头皱起,又踢了他一脚,厉声道:“干什么呢,装死是吧?!” 金爷根本不管大头说什么,反正心里打定主意趴在地上绝不起来,就算拿鞭子抽他,拿童子尿浇他,也绝不会起来。 大头实在忍不了,伸手就去拽他,那金爷就像一具死尸一样闭着眼睛硬挺着,任凭大头如何拉拽就是不睁眼不吱声,像昏死了过去一样。 “嘿~~~!” 大头气得叉腰站在一旁,一张大方脸都要气成棱形了,心想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他绑严实了扔在牛车里呢,让这这坏东西跟着可真是晦气! 走在前面的阿妈和宋浮尘回头见人没有跟上,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宋浮尘问了一句。 大头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金爷,故意怪声怪气地说:“没事儿,就是有人不想活了!在地上装死耍赖呢,我正在考虑,你说反正带上他也没啥用,还碍事儿,不如就地给杀了,往这山林子里一扔,都不用挖土埋了!” 这话看似在回答宋浮尘的问题,其实是故意说给金爷听的,充满了警告意味。 金爷听着虽然感觉脖梗子一阵发凉,但知道这些人绝不会就这么杀了他,要杀早杀了,还用等到现在吗?于是仍旧趴在地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见这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头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本来绕了好一段路,就走得有些累了,结果这金爷还尽给他找事儿,大头叉着腰,懒懒散散地站在一旁,顺势朝着大头使了使眼色,那意思是:“大哥,你别光顾着看热闹,倒是想想招啊!” 刘富贵抱着包子,面上有些洋洋得意,啧啧两声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心道是这还不简单,放包子上场不就行了,何必费那大劲跟他说那么多,您可真是有耐心…… 他冲着大头挑挑眉,示意让大头好好看看,然后视线就下挪到了怀里,低头顺了顺包子背脊上的毛,紧接着又把嘴凑到包子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包子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刘富贵伸手指了指金爷,包子一下子就从他怀里一跃而下,嘴里狠叫了几声,朝着金爷飞扑了过去。 别看这包子身体小小,战斗力却十足,一眨眼,伴随着嘶啦嘶啦的布料撕裂声,金爷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包子撕咬的差不多了,整个后背都裸在了外面,包子一边撕扯,还一边发出恼怒的低吼,大头能看到金爷后背上的肉都紧绷着,可能是因为紧张,金爷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刘富贵笑意盈盈地看着一切,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下一秒,包子突然把脑袋探到金爷的脖颈后,嘴里的热气瞬间喷洒而下,金爷被激地瑟缩了一下,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之后奇妙的事发生了,金爷就像没事的人一般,飞速地起身,迈腿就往一旁的灌木丛里跑。 大头立马反应过来,拔腿就准备追出去,就在这时,刘富贵突然一把拉住他,气定神闲地说:“追什么追啊,过会儿他就自己回来了,这人真是傻,往哪里跑不好,非要往那里面跑!” 说完,伸手往金爷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大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瞬间就明白过来,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脚往刘富贵身边挪了挪,两人就那么并排松松垮垮地站着,目光一路追随落荒而逃的金爷,一脸的高深莫测。 那灌木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其实再往里走一点就会发现里面长得密密匝匝的,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少灌木的枝条上都长满了尖锐的长刺,那钻进去还不得扎个半死啊。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就传来金爷啊啊啊的叫声,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金爷又跌跌撞撞、一路哀嚎地折返回来。 此时他的脸上、胳膊上、后背上都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道道,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像水流一般挂在皮肤上,整个人都被染红了,看上去既凄惨又狼狈。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爷身上,大家都用一种关爱傻子的表情看向他,金爷不光身上疼,心里还气,自己没有判断好周围的环境,盲目地冲出去,浪费了最佳逃跑时机,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他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了,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 大头嘴角扬起,慢悠悠踱过去,又刻意绕了金爷一圈,观摩一下他的伤势,末了伸手抓过金爷身上系着的绳子,幸灾乐祸地说:“啧啧啧,你看看这身上连块完好的皮都没有,你说你跑什么,跟着我们老老实实地走还会受这些皮肉之苦吗?我要忍不住,顶多打你一顿,也不会让你见血,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金爷眉头紧缩,嘴巴紧闭,一句话也没说,一张老脸在血色中显得格外阴沉。 大头拽着绳子又把金爷拽回了原来的位置,顺势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示意让他走前面,这下他倒是很听话,麻利地跟了上去,宋浮尘和阿妈这才又开始往前走。 大头和刘富贵并排走在后头,刘富贵抱着包子,一脸宠溺地轻抚着它的后背,大头着实很好奇刘富贵刚刚在包子耳边说了啥,包子突然间就战斗力爆棚。 “唉,你刚刚跟包子说了什么啊?” 刘富贵故弄玄虚地说:“哦!也没什么……” 大头最见不得刘富贵那个嘚瑟的样子,但耐不住他真的好奇,于是瘪了瘪嘴:“你给说说呗!” 刘富贵贱兮兮地笑着说:“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大头气得头一转,大步走到前面去了,他心想还要爷求你,我看是你想屁吃吧!爷这张脸花了那么多钱保养出来的,贵着呢! 刘富贵原本是想显摆显摆的,结果人家大头生气不听了,他蓬勃的表现欲没地儿倾泻,便又巴巴地跟过去,拿胳膊肘撞了撞大头:“诶,一百块,我就告诉你!” 大头都懒得拿眼睛瞧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刘富贵赶忙又说:“五十怎么样,五十!” “你掉钱眼里了吧,这也要收钱,你特么爱说不说!” 没想到瞬间就情势逆转,刘富贵见大头没了兴趣,只好作罢,灰溜溜地主动凑上去:“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大头慢下来,扬起头,拿下巴对着刘富贵,甩出一个字:“说!” “哎呀,这包子对于别人的评价很敏感,不能说它不行,不怎么样,不能瞧不起它,要不然它就会发脾气的!” “真的假的,包子还听得懂这话?” “咱们包子多聪明啊,之前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有一次,我不知好歹地质疑了包子的实力,就差点被咬了,之后我就信了!” 大头想了想,觉得这包子确实聪明,知道要找人求救,要不然他们现在都被困在那个院子里,它肯定不是一般的狗,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灵性的狗,说不定真听得懂人话呢! “所以,你就骗它……” “嘘!”大头话还没说完,刘富贵就感觉冲着他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哎呀,那不叫骗,那叫善意的谎言!嘻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了一会儿嘴,之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两人累得都不想说话了,他们实在没想到所谓绕远竟然会绕这么远,感觉太阳都西斜了,早知道还不如从崖上头爬下去呢,至少快! 其他人可能是常年劳作的原因,倒是没表现出来一点累意,就连跟纳玛吉松一起走在最后的多吉脸上都没有一点疲累的样子,一行人就大头和刘富贵,还有那个常年当老大的金爷累得不行,金爷又不敢停,他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后头的两个男人真的会放狗咬他,那狗是畜牲不知轻重的,万一真一口咬断了脖子,不光死的难看,连说出去都不好听…… 刘富贵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不停发牢骚:“怎么还没到啊……” 大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眼前出现了一片碎石滩,他猜测着说:“应该快到了吧!” 此时走在最后的纳玛吉松发现一件怪事,他发现目光所及的山形好像都悄然发生了改变,与之前相比都有了些差别,心里突然浮上一丝不安的感觉,当然发现这一点的还有走在最前面的宋浮尘和阿妈。 “连附近的山形都改变了哩!”阿妈环伺四周说道。 宋浮尘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小葫芦他们不会有事吧!” 他的道观刚好建在这重山峻岭之中,如果山形发生改变会不会影响到道观的安全,这是他不知道的,毕竟前些年,上母的门再怎么开关也没出现过现在这样的后果。 “没出事前,我们让丹木吉给他们送菜,去看过他们,都很好,只是这次出事,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哩!” 等阿妈说完,两人就瞧出不远处有些不对劲,树林间似乎有雾气蒸腾,一旁的碎石滩的尽头像是一闪一闪的在发光。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他们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朝他们奔过来,等到肉眼可见时,宋浮尘才惊呼道:“是沙!是沙!” 深厚的沙尘像海浪席卷一般,很快推移过来,瞬间将眼前的草木、碎石头覆没。 “跑!快跑!” 所有人瞬间回身向后跑去,沙层瞬间没顶而下。 ——————— 之遥跟爷爷坐在客栈的大厅里等了好久,也没见李家伟和婉婷开车回来。 两人都觉出情况有些不对,上午的时候明明亲眼见着那两人开车出去,后来又接到了宋浮尘打来的电话,怎么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没回来呢?这小镇就这么大点地方,开车去哪里也不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吧!还有宋道长他们也是,去了这么久也不来个电话,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之遥心中焦急,在大厅不停走来走去,搅得石老头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嘶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哎呦,小祖宗,你快坐下来,你这走来走去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搞得人心慌……快坐下来……宋道长人家本事大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之遥根本不听他说啥,提议说:“你给宋道长打个电话问问,这些人今天是都不回来了吗?” “他去的那个风邪岭,不一定有信号……” 石老头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掏出手机来,眯着眼睛拨宋浮尘的号,拨完手机搁在耳朵边等了几秒,然后抬了抬拿手机的手扬。 “我说吧,电话根本就打不通了!” 之遥像是不相信,伸手就从石老头手里抢过手机,放在耳边听了听,才相信石老头说的是真话,确实打不通。 “楼上那一对到底什么情况,看起来就不太对劲,宋道长有没有跟你说,让他们带回来的人是干什么的?” 石老头停了停,像是在回想,末了说:“这他倒是没有细说,只是让我们好好看着他们……” 说到这里,石老头觉得这管家也是奇怪,让他出去花钱找几个保镖过来,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完全不像他一贯的做事风格,他很少拖拖拉拉的。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抬眼望去,就见到司机急急忙忙跑到了楼梯口,扶着扶手探出头来,朝着大厅里的他们喊:“醒了,醒了!” “醒了?” 刚开始之遥还没有反应过来,面上还带着一些疑惑的表情,但紧接着她就明白了过来,下意识跟石老头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两人腾一下就站起来,拔腿就往楼上跑。 是那个断腿的老头醒了,之遥心里实在有太多疑问,关于他是谁,秦天当时为什么会让他们几个人救下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老头醒是醒了,像是还一直沉浸在梦魇之中,整个身体都紧缩成一团,间或抽搐一下,口里一直念念叨叨说着什么,之遥伏低了身子去听了好一会儿,话没怎么听明白,但是她听出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南珠,一个是江离。 “你认识江离?” 之遥此话一出口,老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缓缓转过头看向之遥,眼中充满了诡秘的寒意,之遥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屋外突然刮起了大风,撼地窗户上的玻璃直颤,强劲有力的风在民房间穿梭,发出一种拖着长音的哀嚎,像是有着满腹说不完的悲伤情仇。 天色紧跟着就暗下来,这毛旺镇的天气可真是奇怪,说变就变,眨眼就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之遥把其他人都支了出去,断腿老头的屋里就只留下之遥和石老头两个人。 “你认识江离?”之遥又问了一遍,她这次将语速降得很慢,生怕老头听不清。 老头突然就笑了,笑到整个身体都抖起来,之遥有些不明所以,末了看了旁边的石老头一眼。 老头笑着笑着就停下来,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平静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在江城算命的时候,别人每问一个问题都是要给钱的!” 雨夜 断腿老头极不配合,之遥问什么,他都爱答不答的,要么就故意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之遥跟他来回周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火气,腾一下站起来,气冲冲扔出一句: “爱说不说!” 说着就要往外走。 老头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看向之遥,慢腾腾地说:“唉,这姑娘还真是心急,我也没有说不说啊,主要啊,还是看我的心情,我要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说了呢?” 之遥停下来转过身横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老头儿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这话指向性明显,之遥有些不耐烦,慢悠悠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屋外已经彻底黑了,回廊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呼呼的狂风卷刮着灰尘迎面撞过来,之遥立马向一侧撇过头去,风擦着她的侧脸吹进屋内,便像鬼子进村一般四处搅荡,窗帘被吹得飘摇鼓胀,上下翻飞,屋顶中央的吊灯也晃悠悠像失控的钟摆,摆动不停,投下一条活动的暗影。 之遥侧着脸冲着外面喊了好几声:“老林!老林!老林!” 司机很快就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往这边瞄了瞄,确认是之遥在叫他后,立马关门朝这边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小姐!” “你快点去找客栈老板弄点吃的上来!” 司机点了点头,刚准备下楼,那老头就发话了:“不用这么麻烦这么多人,丫头,你下去就行!” 之遥和司机像是都没听明白,随着风摇曳了一会儿,之遥才反应过来,回头指了指自己。 “你是让我去给你弄吃的?” 老头没说话,脸上还带着笑,之遥像是不敢置信,又指了指自己:“我?你让我去?” 老头点了点头,讽刺道:“怎么,你不能去吗?我看你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嘛!” 之遥知道这老头是想故意使唤自己,自己去和司机去有什么差别?难道她去了食物就能变得更香甜?但这老头的意思分明就是——把他伺候好了才有机会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没办法,只能忍着了…… “行行行,我去!我去行了吧!”之遥语气极为不爽地敷衍道。 话音刚落,屋里屋外的灯啪嗒一下都灭了,有雷声从天边隆隆响起,刚开始,雷声像是沉闷的鼓点从远处滚过来,闪电紧随其后,剧烈的白光一闪而过,整个世界顷刻间惨白一片。 之遥下意识往屋里让了让,突然一个炸雷在头顶轰一声爆裂开来,之遥着实被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为之一抖,下意识就捂住了耳朵,又是一条纤长刺眼的闪电贯通天地,像是天空产生的裂缝,那闪电像是击中了屋后的山顶,霎时间火花喷溅。 “怎么回事?”石老头终于出声。 “还能是怎么回事,停电了呗!你看不出来啊!”之遥捂着耳朵,无语地说。 “废话,我能不知道停电了吗!”石老头更无语。 司机见状赶忙说道:“看样子应该是雷电击中了供电设备,所以停电了!” 石老头点点头,顺势剜了一眼之遥,之遥正一门心思观察屋外的雷电,随时准备捂耳朵,才不管石老头是不是有脾气呢。 屋外一时又是风雨又是雷电,下面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有光束一晃一晃的,不一会儿之遥就听到转角处的楼梯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先是一束亮光从楼梯口扫出来,紧接着店老板走到了回廊上,他拿着手电筒前后扫了扫,见人都聚集二楼顶头上的屋子里,赶忙快步走了过去。 “大家今晚没什么事儿,就早点下楼吃饭,镇上的供电设施被闪电击中了,今天晚上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电了,大家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吧,饭已经准备好了,搁在厅里了!” 店老板交代完就趿着拖鞋啪嗒啪嗒下楼去了。 老头率先开口冲着之遥说话:“你看,店老板饭都准备好了!” “我们又不饿!” “我饿了!” 老头说完视线又朝着自己的肚子看了看。 外面风势渐小,硕大有力的雨点子打在屋顶的瓦上,啪啪直响,雷电也没有停歇,差不多保持着几秒钟一次的频率,之遥没办法,只好捂着耳朵、硬着头皮下了楼。 石老头坐在屋里看着孙女吃瘪的那个样子心里偷着乐,心想着:“小样,终于找到能制你的人了吧!” 一旁的司机见之遥一个人下去了,刚准备跟上去,石老头一下子叫住他:“管家怎么回事,现在都还没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你再给他打电话试试,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可别出什么事!” 司机点了点头。 石老头朝他挥了挥手:“行了,你跟着之遥去看看,这黑灯瞎火的,她肯定害怕……” 司机听了吩咐,三两步就追了出去。 之遥不得不承认,这老头不光脾气怪异,还很会使唤人,之遥给他端了饭菜上来,他又说不想吃了,之遥皮笑肉不笑地把菜碗和饭碗用力地搁在屋里的桌子上。 “你存心的吧!”之遥气不打一处来。 “我昏迷这么久,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吃不了这些饭菜……” 之遥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想到这些,不过她觉得这也不是她的问题:“谁让你不提前说的,我哪里知道这些……” 老头嘴巴也不饶人:“谁知道你会这么没有常识啊……” 就这样,老头儿一会儿说自己渴了,一会儿又说自己饿了,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又要喝鸡汤,他还不一次性说完,害得之遥跑上跑下累够呛,心里忍不住暗骂起这个老头来,最后索性不管了,把东西往屋子里一扔,人就气呼呼地跑了。 之遥觉得这老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怪异,按说他在昏迷中被人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醒来的第一反应多少会有点惊慌失措吧,对身边的人也会有所防备,再怎么样也要问问自己现在在哪里吧,但这老头没有,他既没问屋子里的人是谁,也没问自己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很镇定,镇定地令之遥感到费解,像是他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并且预料到自己会来到这里。 中午饭吃的晚了一点,这会儿根本就不饿,之遥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穿着衣服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闷极了,就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点,有细密的雨雾打进来,迸溅到她的脚背上,她感受到了一丝直达心尖的凉意。 百无聊赖,又没有睡意,她在床上翻来翻去,雷电时不时从空中划过,她似乎渐渐习惯下来,只是心思起起伏伏,她总觉得要出事,有些心神不宁。 管家和隔壁那一对,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宋道长,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之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早也不管爷爷反不反对,她都一定要去风邪岭一趟。 思绪不停游走,眼睛渐渐变得沉重,等她再次醒来时,外面还是雷电交加的场景,雨似乎又更大了些,雨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被子都被打湿了一大片,她慢慢地撑起身子,准备起身去关窗户,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敲击声,她赶忙走到窗边去听,是楼下传来的,她探出脑袋往下看了看,好像有人影晃了晃,她一下子就睡意全无了,整了整衣服就开门出来,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响,之遥慢慢地走下楼梯,站在大厅里,才听到一阵阵的敲门声。 “难道是管家回来了?还是那对情侣?”之遥想着就往门口走。 大厅里漆黑一片,她借着闪电的光亮一步步走到门边,敲门声还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之遥问了问。 敲击声一下子停下来,但没有人说话,之遥把耳朵贴在厚重的铁制防盗门边听了听,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又踮起脚尖从猫眼里往外看,外面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她等了一会儿,等着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瞬间照亮了大地,她借着这股子光亮瞬间就看清了门外的光景。 门外站着三个浑身湿透的人,一个站在门边,另外两个紧随其后,三人都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衣服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们的头顶源源不断向下流淌,透出一股子诡异感。 之遥通过衣着认出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是管家!” 至于后面两个人,她想当然的认为应该是那一对诡异的男女。 “行了,行了,总算都回来了!” 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赶忙咔哒一声打开了门栓,风裹挟着雨点子瞬间就扑进屋里,之遥感觉自己身上瞬间就沾染了潮湿的气息,她侧身往里让了让。 “管家,你们快进来!” 门外的三个人反应有些奇怪,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进屋,像是程序出现故障的机器人,在原地定了几秒钟才有了反应,抬脚一前一后的往屋里走,他们身上的雨水迅速在身下汇集,脚踩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留下一串盈亮的脚印。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担心了一晚上,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之遥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嘴里说个不停,见几个人这副落汤鸡的模样,赶忙催促:“你们赶紧上楼去换衣服,淋成这样小心感冒了!” 几个人同时僵硬着脖梗子抬头往楼梯口看了看。 之遥不知怎么总觉得奇怪,这管家出了名的好脾气,待人接物很是周到,要不然也不可能待在爷爷身边这么多年,爷爷脾气那么刁钻古怪,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之遥跟他相处时也分明感受到,这管家确实有点东西,不管她多么无理取闹,他也总是有求必应,后续也总有办法轻松消解她的不满和愤怒,这么些年多亏了他,尽力调和她和爷爷的关系,要不然可能早就闹得不欢而散、脱离关系了。 这是她第一次说话没有得到回应,管家太过沉默和冷冰冰,这实在不像他,日常能言善道的人怎么出了趟门就沉默是金了?但她也没有多想,可能是淋雨久了身体不舒服呢? 她想着低头往前走,那三人突然停下脚步,之遥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背上,近在咫尺间,她感受到那副身躯直往外窜凉气,激动她后背心一阵寒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突然一点点转过头来,在闪电的光亮之下,她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还有一双被白色瞳仁填满的眼睛。 “李家伟!” 之遥吓得低声喊了一声,走在前头的两个人也腾腾转过头来,之遥一下子认出来,是管家和那个叫婉婷的女人,一样惨白的肤色,一样上翻的白色眼球,他们面无表情地看向之遥,再加上雷电交加的天气,气氛瞬间恐怖诡异起来。 之遥感觉心跳的很沉重,她甚至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一声一声撞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想喊喊不出,想跑脚和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李家伟突然有了动作,胳膊一下子就探到之遥面前,速度实在太快,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整个过程,就感觉脖颈间一阵窒息感来袭,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男人的手正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脖颈,她挣扎着试图呼吸,奈何男人的劲力极大,最后腿脚一软,身体软趴趴地滑下去。 男人托着她的身体,一步步往外走,就在即将走进雨幕中的时候,她看见那两个人一步步往楼上去了。 ——————— 江离确信自己的鞭子准确地拽住了那个飞速下落的女人,因为她感受到了鞭子另一端的份量了,她一只脚紧踹着栏杆,另一只脚踩在地上,用一种斜向后的姿势紧拽着鞭子。 但很快她的余光就发现暗房里探出一条蠢蠢欲动的根系,不好,那个女人有危险,江离冲着秦天大喊:“秦天,过来!” 秦天几步就朝着她奔过去,江离把鞭子的一端交到他手里。 “拉紧了!!” 秦天拽着鞭子,两条胳膊都鼓胀紧绷着暗暗用劲,此时江离已经顾不得秦天是否失去了心智,是否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一窝根系,它们可以瞬间将那个坠落的女人消灭掉,只剩下一张人皮,轻飘飘地落下去,她要先下手灭掉它。 既然它们害怕火赤石,那么一切都好办了,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握紧了一侧兜里的火赤石,就在根系刺出的瞬间,她一个跃起飞扑过去,就直朝着根系撞过去,在即将触及的瞬间,根系机敏的往一旁让了让,眼见就要错失了机会,江离一个空中卷腹,两条纤长的腿一下子就挂在了根系上,就趁着这个瞬间,之遥顺势掏出火赤石用力在根系身上一划,呲啦一声,根系被划出一条纤长的口子,有黑色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与此同时,江离手里的石头也燃起来。 根系吃痛,开始剧烈摆动,就像是疯魔的大章鱼一般,拼命撞击四周的墙体,江离嘴角歪了歪,将手里火焰举起,迅速靠近根系的伤口,下一秒火光一跃而起,整条根系都燃起来,江离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再次抬头时,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那火瞬间就吞噬了整株根系,火光一下子冲得老高,甚至穿过了顶层的中控区域,整个区域一下子就被照得暖黄亮堂,像是进行着一场焰火秀。 紧接着,燃烧之后的黑色灰尘像雨雾一般落下来,江离赶忙屏住呼吸跑到秦天身边,拽住鞭子一起用力,试图将另一端的女人拽起来,而在整个过程中她视线并没有离开秦天,她注意到秦天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她的那只握着火赤石的手。 她在做一场实验,从秦天此时此刻的眼神来看,她知道对于这块火赤石的来历他充满了好奇,与此同时她很快便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两种蛊虽然在暗中较劲,但意识却是并不相通的,也就是说刚刚她和桑婆婆的对话,此时的这个秦天并不清楚。 那就好办了,她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演演戏了。 她装作无事发生,专注地和秦天一起使劲将那个女人拖拽了上来,但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江离还是大吃一惊,因为此时的女人已经焦黑碳化了,她试图救她的举动最终成了无用功。 “怎么会这样?!” 江离实在不能理解,难道是刚刚的火焰伤害到了她?江离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往下望,有一些尚未燃烧殆尽的块状根系坠落下去,在接触下方的那一束光束之后,腾一下就在半空中燃烧起来。 江离瞬间明白过来,那个女人即使没有被根系吸干,掉下去的瞬间被光束打到也是必死无疑的,一切都是徒劳,她怅然若失地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秦天盯着地上焦黑的女人看了看,又转头看向江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没事吧?” 江离没有说话,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四周的火势如疾风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团团燃烧过后的物质从天而降,像是一朵朵乌黑的云朵飘摇而至。 眼见着一团就要砸下来,秦天迅速探身一把拽住江离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惯性作用下,江离就直直地撞紧了秦天的怀里,猝不及防的肌肤相亲女人胸前的柔软和男人精壮的前胸紧密贴合,一种强烈的触感对比,秦天就那么紧紧搂着她,不停往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停下来。 江离从秦天怀里探出头来,仰头看他,眼神像是在问怎么回事?秦天下巴朝着江离后背摆了摆。 “那东西落在身上很臭的!” 江离顺着秦天的视线,扭头向后看,只见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经堆着厚厚一层黑色的灰烬,她能闻到一种腥臭掺杂着焦糊的味道。 两人便一直决定先找一间暗室躲一躲,两人面对门坐着,秦天的视线仍然时不时扫一眼江离手里的火赤石。 江离突然举起手里的火赤石问秦天:“你知道这是什么嘛?” 突如其来的问题,秦天不知道江离突然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犹疑着说道:“是什么?” “是火赤石!” 江离说完紧盯着秦天,只见秦天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中了蛊,而且不止一种,桑婆婆跟我说了很多,她说你是坏人要害我,还给了我一块火赤石防身……” 听到江离这样的说法,秦天比想象中更冷静,他面色平淡地说:“ 是嘛……你怎么看?” “我谁也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秦天突然轻笑了一声,他知道此时的江离正在跟他进行心理上的博弈。 死 面对质问,阿丹并没有否认,阿青只觉一道惊天炸雷正好劈到了自己脑门上,脑子里嗡嗡嗡直响,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阿丹,想着训斥几句,话还未出口,忽听屋外一阵异响,似有打斗声倒地的声音。 阿青心中一惊,推门就往屋外跑,阿丹见她神色异常,知道事情不对,也赶忙跟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没跑多远,就远远看见地上躺着几个人。 “不好!” 阿青眉头紧蹙,心下焦急,到了近前才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整个人有些发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一下子就扑倒在地上,手抖着去触摸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有五六个姑娘都穿着白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珠子怪异地凸出,木然地瞪着前方,眼中已经混沌一片,没有了焦点,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面部呈现青紫色,阿青当下立即查看,发现好几个已经断了气。 “怎么会这样!” 阿青崩溃地埋下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头越来越低几乎抵到地面,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眼前,她原本以为这间屋子已经是牟托城里女人们最后的安身之所,她竭尽所能,事事挡在前面,平日里教她们习武练功,屋子里的管理也很严密,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至少能庇护她们的安全,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一声怒吼:“是谁!是谁杀了她们!” 这一声吼带着愤怒、愧疚、不解、惋惜……各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往日的各种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这些姑娘都是与她朝夕相对、同心同德的姐妹呀,她看着她们长大,又一起经历了上母的变故,感情不同一般,如今人却这样惨死…… “是谁!”她像是一只隐忍许久终于忍不住发狂的兽,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两个字。 “阿青,这个,这个还活着!” 就在这时,阿丹趴跪在地上指着一个姑娘,冲着阿青喊。 听到屋里的响动,剩下的白衣姑娘从各处围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大受震撼,立马持刀在外侧警戒起来,她们实在想不明白,也就一会儿功夫,怎么人就躺地上了,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啊…… 听到了阿丹的话,阿青瞬间止住了怒吼,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手脚并用地爬到阿丹身边,阿丹的眼神朝脚边躺着的姑娘看了看,算是在跟她示意,阿青有些忐忑地伸出手,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先是摸了摸那姑娘的手,还是温热的,又去摸脉搏,还有跳动。 “ 还!活!着!”她有些激动地喊出了声。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扭曲的身体放平,又松了松她的衣襟,试图让她的呼吸更顺畅一点,最后伸出大拇指在小姑娘的人中位置掐了一下。 姑娘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活气,眉头皱了皱慢慢转醒,看到阿青的第一眼,立马紧拽住她的胳膊喊:“快!快去抓住那个女人,她要跑了!” “哪个女人?” 姑娘说话有些喘:“和……和阿丹姐姐……一起来的女人!” 阿丹顿时眼前一亮:“你是说她!” 阿青忙问:“人呢?” “窗户……窗户……” 姑娘说完,视线向着一步开外的房间挪去,那间房,之前江离待过,那房间里的墙上有一扇窗,是整个屋子里唯一一扇,江离也是通过那扇窗偷偷溜出去的。 阿青几步就冲进房间,房间里那扇狭小的窗口已经被打开了,窗户的木板子上还系着一根红绸子,阿青探头出去看了看,只见那红绸的一端几乎垂到地面,地上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而那个女人早就没了踪迹。 “她肯定是去碉楼了,她原本进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生魂……”阿丹在一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青冷脸站在一旁,将阿丹的话听了进去,她一把扯下红绸,把垂落窗外的红绸也拽了进来,揉成一团紧攥在手里,她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恨地后槽牙咬得嘎嘣响,她一定要抓住那个女人,亲自手刃了她,好为姐妹们报仇。 “留下几个人把这窗户给我封了,还有……”阿青声音迅速冷静下来。 说话间,她转过头,视线看向门口躺着的那些一动不动的姐妹,眼中有盈亮的光闪了闪:“你们留几个人料理一下,剩下的跟我一起出去!” 说完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拨开人群,一马当先向着大厅走去,一众白衣姑娘紧随其后。 门外一左一后站在几个身材壮硕的姑娘,她们没日没夜地看守这里,履行着自己的使命,往日这屋里的人都很守规矩,可今日所有人都觉出屋子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先是听到了打斗声,后又响起声嘶力竭的呐喊,屋里肯定是出了事。 田婆婆之前有过交代,让她们别的都不要管,只负责看好大门,不让屋里的人踏出半步,所以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决定立在门边按兵不动。 不一会儿就见到阿青气势汹汹地冲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姑娘,负责守卫的姑娘们立马扬起手里的刀剑,拦住了阿青的去路。 “田婆婆有吩咐,没有她的允许,这屋子里的人都不能出去!” “有人在屋里杀人了!你们不管吗?” “没有田婆婆的允许,你们谁都不能出去!”姑娘们执刀坚持说道。 阿青冷笑:“哼,你不让我们出去,那女人肯定都已经到碉楼里去了吧,她过会儿把碉楼炸了,你们就满意了!” 几个姑娘一听此事非同小可,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 阿青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手指灵敏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又迅疾地将刀尖抵在其中一个姑娘的腰腹间,一字一句地说:“放!我!们!出!去!” ——————— 秦天和江离坐在黝黑的屋子里平静地对话,面上都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都在有意无意地相互试探,眼神相交的瞬间,就像开始了一场无形的交锋,你来我往,各怀心事。 “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江离突然问。 “嗯?”秦天像是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我谁都不相信,但是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刚刚那人跟我说了好多,公平起见,你也应该给我说一说,你知道的所谓‘真相’,我才好判断……” 这话看似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多多少少藏着江离的小心思,江离不怕对方说谎话,就怕对方不说话,一旦对方说了,她多少能在他的话中找到一些可以靠近真相的缝隙。 秦天嗤笑了一声,定眼看向江离,他觉得很有趣,很少人能这样直白地展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怕对方看穿,江离表现的太过自然坦荡,反而让他心生怀疑——这小姑娘是在给他下什么迷魂阵法吗? 他不确定。 “我现在再说还有什么意义吗?别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你没说,怎么知道没有意义?”江离眼睛直直地看过去。 秦天瘪了瘪嘴,转头朝外望去,黑色的灰烬纷纷扬扬落下来,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秦天突然歪嘴笑了笑,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 他说着,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这个感觉太奇怪了,眼前这个人霸占着秦天的身体,突然问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搞得江离一下子愣住了,她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慢慢转头看向秦天,还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男人不是秦天,不是秦天!” 秦天回看她时,也不知道哪条筋不对,她的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江离就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完蛋!” 秦天机敏地捕捉到了一切,不怀好意地笑笑:“果然……” 江离瞬间有种被人戳中心事的恐慌。 “这关你什么事儿?!” 秦天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儿,只是……我有点好奇,你既然知道他中了蛊,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而是任由我来支配他的身体?” “因为我想知道更多……”江离回答的很坦然。 “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江离眼神凛冽:“有我在旁边,他不会有危险的!” 说完,她故意举起手腕仔细端详,莹白的皮肤下根根血管若隐若现,末了还伸出手指按压了几下。 秦天的脸一下子就冷下来:“她告诉你了,怎么解蛊?” “所以你最好不要在他身上动歪心思,怎么来的,最好怎么回去!” “怎么,你怕我伤他?” 江离不愿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外面的灰烬即将落尽,她一下子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秦天在后头喊。 “去外面看看!” 地上的黑灰已经齐膝盖一般深了,脚踩上去立马就会陷下去,江离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移,灰烬带来了滚烫的热气,也带来了腥臭的气味,一阵一阵像翻涌的浪扑打过来,也许是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嗅觉都变得有些麻木了,江离竟然觉得这样的气味还可以忍受。 她慢慢走到先前的位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黑色,她仰头看了看楼上的中空区域,没有什么异样,她又朝着地手藏身的屋子望去,屋子里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她打算先去那间屋子里看看,如果有什么威胁就先解决掉,之后再上楼。 江离想也没想就往那间屋子走去,秦天紧跟在她身后,江离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也没有任何防备的举措,或许是她吃准了自己不会轻易动她…… 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有些混乱,她太过不同,在上母,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有特色,唯独这个女人,他明知道她在跟他耍心眼子,但却又猜不出她下一步会做什么,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朦胧的神秘感,像极了那个深藏在他心底的女人——南珠。 他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南珠的女儿,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也一并继承了,此刻她一定深知自己已经身处险境,但是却看不出一丝怯意。 他感觉一切都都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他甚至想要配合这个女人演戏,即使双方都心知肚明。 江离小心翼翼走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放置着一口大水缸,直径应该有一两米,水缸里还有一些黑色的液体,液体中还掺杂着一些根系燃烧后的残渣,还有一只惨白的手,她盯着水缸看了两秒,液体像是沸腾了一般不停翻滚冒着泡,这一下子就让她联想到了仙女山洞窟里的场景。 “缸里的是……血!” 看样子,地手是被养在水缸里的,每日用血浇灌,用来维持它们的活性。 “这有什么好看的?地手已经被你杀死了!”秦天站在她身后突然说话。 江离没搭理他,往旁边挪了挪,距离水缸不远处的墙上设置了几个壁龛,里面还放置着几件大型器物,不过都已经被刚刚的大火熏黑了,看不出个究竟。 她走了过去盯着看了看,外形看上去是瓶子的造型,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表面,这才发现瓶子是透明的,有点类似于上学做实验时见过的广口瓶,只不过体积跟桶装纯净水差不多大小,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她又伸手胡乱地在瓶身上抹了抹,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几只手像游鱼一般徜徉在黑色的液体里,手腕处的白骨和筋肉都清晰可见,因为久泡,肤色灰暗惨白,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汗毛直立,只觉背脊处一阵阵寒凉。 瓶子口是敞开的,黑色的灰堵住了瓶口,一部分则融进了黑色的液体里,使得液体愈发黑暗混浊,江离细数了一下,一共有四只手,一对大一点,看上去手指纤细,应该成年女性的手,还有一对小很多,应该是小孩子的手,那两只手应该是感知到有陌生人来访,竟然跟受了刺激的鱼一样,在瓶中来回漂移躲避。 一种诡异惊悚感瞬间来袭,她又往旁边看了看,几个壁龛里都放满了这样大小的瓶子,不会都是装的手吧?! 她赶忙又伸手在旁边的瓶身上抹了抹,果然,又是几只手在瓶子里来回游荡,正当她想要再去确认别的瓶子时,秦天在身后一把拉住她。 “不用看了,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面装的都是手?” 秦天点点头:“嗯……” “它们……为什么都会动?”江离有些愕然。 “新鲜的时候取下,放在活血里泡着,能保证神经的活性,血的质量越好手的状态就越好……” 新鲜、活血……光这几个词就听得她心惊肉跳。 “上母跟外面的情况不同有什么好惊讶的,这种场面你不应该见得很多了吗?”秦天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所以,培育这些是上母的传统吗?”江离回头看他。 秦天挑挑眉,对于江离的问话不置可否,跟江离的惊诧不解不同,秦天处在这个空间里有些百无聊赖,他随意地伸出手,像往常一样用指尖在瓶身上画圈,这是一种简单的锻炼方式,用来训练瓶中手的灵敏度,是他平日里闲暇的一种习惯和消遣,就像逗弄宠物一样。 瓶中的手立刻有了反应,江离机敏地发现那几只手的状态跟她刚刚的反应大为不同,没有了躲避惧怕,反而像是认出了老朋友一般,呈现出一种熟稔自在的姿态,会自然地随着他手指起伏旋转。 江离便顺势问道:“地手的培育很不简单吧?” 秦天自然地接过话:“当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根系的状态和手的状态都很重要,需要不停反复做实验,刚刚你毁掉的地手虽然不算成功,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 说着说着,他觉察到了江离审视的目光,心下便知道自己刚刚一时忘形说多了,于是立马转过话题:“怎么?你对这个也很感兴趣?” 这个“也”字用的很妙,像是在尽量撇清关系,我懂真多只是因为感兴趣而已,就跟你一样。 江离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要用目光将他穿透一般。 秦天还想辩解两句,江离突然侧了侧耳朵,示意他不要出声,秦天也竖起耳朵听,楼下有动静,先是一阵打斗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清脆的碰撞声,像是有人碰掉了瓶子。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有人要拿走束魂瓶!! 两人便赶忙冲出去,脚踩在厚厚的黑灰上,有一种踩在沙砾上的质感,秦天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江离紧随其后,两人刚出门没几步,就听到楼下响起两声女人的惨叫声,秦天赶紧几步就跨到栏杆边,低头往下看,下面的女人也正好趴在栏杆边无意间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接,女人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没死啊,命还真是大呢,咱们还真是孽缘啊!到哪里都能遇到!” 秦天一眼便看见有两个身材壮硕的姑娘躺在最底层的地上,身体已经碳化,那束暖黄的光线从一旁射出照向高处,那两个姑娘很明显是被这个女人扔下去的,她手里还缠着着一段红绸。 秦天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 这个女人的出现完全出乎田婆婆的预料,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跑出来。 “你不在房子里待着出来干什么?”秦天冷着脸问道。 这女人并不知道此时秦天的状况,还以为眼前的秦天就是秦天,有些讽刺地问道:“怎么这么关心我的动向?怎么,都这样了还对我余情未了?” 江离一下子就认出了女人的声音,是陈白露!女人话刚说完,江离就探出头出去,看到江离的瞬间,陈白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脸色也为之一变。 秦天冷笑一声:“你不是怀孕了吗?田婆婆让你好好待着,为什么不听?” 这句话一下子惹恼了她,让她一下子就想起自己所受得羞辱,火气直冲着天灵盖就去了,但面上还维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她看了看秦天又看了看江离,突然邪魅一笑。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好老情人、火瞳都在,咱们啊一定要玩到尽兴,今天不死你死就是我活!嗯,先给你们看点有趣的……” 说完突然就消失在了视野里,紧接着是一阵瓶子碰撞的声音,她再次出现在栏杆边上时,手里多了一些束魂瓶。 陈白露故意摇了摇手里的束魂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你想到你的生魂也会在这里,如果生魂消失,你会怎么样呢?会不会想我一样痛不欲生?” 说完,作势就要把束魂瓶往下扔,瓶中的人影若隐若现,江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瓶子,里面装着她的生魂。 此时已掌控秦天多时的田婆婆才发觉大事不妙,大声惊呼道: “你要干什么?赶紧放下来,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陈白露以为秦天是在担心新情人的安危,故意吓唬她,于是满脸鄙视地说: “真是有了新情人就忘了旧情人啊,呵,男人果然都特么一样,不过我也从来没把男人当一会儿事儿,只是我无聊的消遣而已……” 说完高傲地抬起头来,看向江离,戏谑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告诉我,你爱他吧?” 江离异常冷静地看向陈白露,没说一句话,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蔓延整个空间,两两相对,江离的平静和陈白露的疯狂形成了鲜明对比,陈白露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差距,对面的女人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高不可攀,这种感觉让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而江离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这样的发现让她几近抓狂。 陈白露突然双手捂住脑袋喊: “不要那样看我!” 就在这时,陈白露身后突然出现了两双手,一双手趁其不注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束魂瓶,另一双手则用力将她推了下去,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田婆婆和江离都大吃一惊。 陈白露就那样生生坠了下去,她自己显然也吓了一跳,怀里还紧紧护着一个束魂瓶,手里的红绸子还来不及甩出去,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着秦天,里面装满了惊恐、不解、未知和绝望,在触及最底层的地面时,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再然后的画面,江离就不忍再看了,她当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抓住那两个人!那个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人! 她迅速甩出鞭子栓住栏杆,纵身跃下,一个凌空翻腾,一下子就荡到下层,一眼就看到手里紧握着束魂瓶正准备逃跑的鬼婆和黑子。 秦天也紧随其后,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试图挡住他们的去路,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来,这让他异常的心烦意乱,先是陈白露意想不到的出现,再是这两个人,导致的结果就是——陈白露死了,他想要的邪火没了,她肚子里天生带着邪火的孩子也没了…… 他再看向那两人时,眼中杀气腾腾! 眼睛 鬼婆手里拿着江离的束魂瓶,和黑子一路狂奔,正想着从一头的洞口钻下去,忽见江离从身后追过来,再一回头又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秦天,真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鬼婆心里直呼晦气! 这头江离从楼上跃下,一边收拾鞭子一边冷眼看向鬼婆和黑子,那边秦天从墙上的最后一级阶梯上跳下来,左右摆了摆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阴沉着脸一步步朝着鬼婆和黑子逼近。 鬼婆和黑子不得不一步一步向后挪移,黑子在外面的时候各种威风八面、仗势欺人,但到了这里面气焰瞬间就灭失了,他刚开始以为自己死了,一睁眼就看到了一群穿着很是阴间的白衣女人,心中顿时哀凉极了,想着自己这么些年白混了,眼见着火瞳和骰子就要到手了,好嘛,到头来自己死了,没办法了却老祖宗的遗愿了,发扬壮大他这一支的目标也搁浅了。 唉,时也命也……只是这阴间不应该很冷吗?怎么这么热,他感觉身上流汗就像流水一样,根本止不住,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变得湿漉漉了。 “果然,电视剧里都特么是骗人的,还说阴间很冷,结果热得特么跟桑拿房一样!” 他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不对,还是说我活着的时候做了太多坏事,所以特么死了要让我下油锅啊……” 就在他惴惴不安地想像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扔过来砸到了自己的身上,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痛,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没有死,因为死了就根本不会有感觉了,而他现在分明感觉到了疼。 他撑着身体扬头起来看了看,才发现是鬼婆砸自己身上了,鬼婆吭吭唧唧得动弹不得,黑子也疲累的连推她的力气都没有,就让她那么躺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被那群白衣女人扔进一辆车里,他看到了跟风邪岭完全不一样的光景,夺目的天光,连绵起伏的沙丘,那一刻他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同以往,于是借机会悄悄问了问鬼婆。 “这里是上母!”鬼婆伏在他耳畔轻声说。 上母,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但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一个他没办法玩得转的世界,他们俩最后被装在袋子里扔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在外面作恶多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婆,在这里也只能跟他一起蜷缩在角落里等待被处置,这意味着不久他就将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 他的双眼都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果然不出所料,不久后危险就悄然而至,他先是被江离威逼着扒了衣服,虽然说在这热气蒸腾的碉楼里感觉凉快了不少,到底是有些羞耻。 所以当他和鬼婆正准备逃跑时,却看着秦天穿着自己的衣服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没有用,他也不敢怎么样,人家秦天在这种地方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在心理上多少有些畏惧,再加上那江离也不是一般人,人家一个眼神倒过来,他就下意识就龟缩到了鬼婆的身后。 鬼婆拿眼睛横了黑子一眼,向旁边搡了他一把,鄙视地吐出一句:“没用的东西!” 黑子才不管那么多,骂就骂吧,他就当没听见,这时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刚被骂完又没皮没脸地凑过去,缩在了鬼婆的身后。 秦天一点点靠近,朝着两人露出瘆人的笑容,紧接着慢慢伸出一只手,指尖朝里弯了弯,悠悠吐出一句:“瓶子给我!” 他语气看似平淡,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鬼婆看向秦天,总觉得这男人身上的气韵有些不同寻常,于是目光绕着秦天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就在又一次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秦天眼中出现了重影,于是瞬间就恍然大悟。 她无语地笑叹了一声,像是对自己迟钝的感知觉得无语,真是离开上母久了,竟然连这种手段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中了蛊! 鬼婆一边回头警惕江离的动向,一边看向一步步逼近的秦天,还要将黏过来的黑子推出去,最后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又退回到了那两间屋子门口,两人背贴着墙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天和江离,生怕稍微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偷袭。 江离不动声色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像是累了,就懒懒散散地斜倚着栏杆,露出猫一般狡黠的眼神,一会儿看向秦天那头,一会儿看向鬼婆,当看到鬼婆怀里的束魂瓶时,心中不禁暗暗后悔,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作用,早知道这东西会被拿走,她就把这玩意儿先收着了,不过当时想着这玩意儿拿着占地方,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发挥,索性就没拿着了。 秦天在那一头不断给鬼婆施加压力,一步步靠近,不紧不慢地重复:“瓶子给我!” 鬼婆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故意拉着长音说:“我说是谁呢,这不是……田么?” 听到“田”字的瞬间,秦天脚下的步子就停了下来,他没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鬼婆,目光像是一根直刺过去的箭,充满锐利审视的味道。 鬼婆看着秦天的那副样子,心里立刻就有了底:“果真是你!” 说完,眼神在秦天身上扫了扫,略带嫌弃地说:“你怎么借了这么身皮?!真是晦气!” 她一边说话吸引着秦天的注意力,一边将一只手偷偷挪到身后。 秦天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袍的女人,直觉告诉他,这个老态毕现的女人身份不简单,不论是在上母还是在外面的世界,穿这样款式的黑袍都不常见,在上母只有一定资历的巫医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其他在牟托城中的女人日常都只能穿白色。 “这么多年不见,你阿妈还好吗?” 鬼婆那中低沉粗粝的声音砸在地面上,一下子刺激到了田婆婆深处的记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他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鬼……婆?” 鬼婆苦笑一声:“也是亏了你能认得出我……我这脸啊都被毁了!” 说着一只手颤抖着隔着面纱摸了摸脸,双眼愤恨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江离,咬牙切齿地说:“毁了!都毁了!都是拜她所赐!” 秦天的眼睛也随着鬼婆的视线转移到了江离那边,只见她神色悠然地依靠在栏杆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天跟鬼婆久别重逢相认的戏码,像个是一个热心吃瓜的围观群众。 江离见两人盯着她看,双手举起往两人那边送了送,那意思是——你们继续。 “不,应该是拜你们所赐!” 鬼婆说着转头看了秦天一眼。 “你借谁的皮不好,偏偏借这个人的,看着就碍我眼!” 秦天的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神色,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但这一细微表现还是没有逃过鬼婆的眼睛。 鬼婆假意笑笑:“怎么感觉你见到我不太高兴?” 秦天沉着脸没说话。 鬼婆抬头四顾,感叹道: “看来上母早变天了,里面什么个情况,现在主事的是谁?!” 见秦天没有反馈,鬼婆又连连追问:“桑?” 秦天还没来得及说话,鬼婆倒是抢先一步作答:“还是说现在的上母,你就是主事的?” 秦天沉吟了几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鬼婆心中自然明了,她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许多年不见,曾经的毛头小男孩,现在竟然在上母主事了啊,真是讽刺啊!曾经对男人最是深恶痛绝的上母,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让一个男人来主事,哦,不对……” 鬼婆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说到:“也不能说是男人,应该算是半个男人,为了混进上母,我给你吃的那药,会抑制某个部位的生长,就算后期再生长,也只能算是半个男人了吧?!” 鬼婆说完,目光别有深意地就朝着秦天下半身扫去,秦天下意识就用手护住了下身。 鬼婆仍在不停试探、刺激秦天身体藏着的那半个男人:“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一旁的江离万万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简直像是吃到大瓜一样兴奋。 此时的秦天身体里的那半个男人被戳中痛处,心神有了剧烈的起伏,他的计划一再被打乱,现在鬼婆竟然也进来了,这女人狠辣又工于心计,谁知道她会相处什么方法对付自己,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是无法预料,而她进来的目标也很明显,火瞳、火种,她都想要。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个祸患解决掉。 情绪上的剧烈起伏,让秦天感觉自己原本的意识开始时断时续地在自己的身体里出入,像是一个有些接触不良的机器,晕晕乎乎中,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漆黑的世界突然有了点点光亮,他知道自己被禁锢的意识此刻重回了人间,他摆了摆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姑娘。 她身姿优美纤长,像是一束长明的光,照在了自己的心上,秦天心中一阵清朗,不禁冲着她莞尔一笑。 紧接着,他看到了江离面部表情的急剧变化,她先是一愣,突然面色惊恐地冲着他呼喊着什么,同时甩鞭快步向他奔过来,再然后,他的眼前突然闪现一个人影,那人的眼睛中精光一闪,冲着他就伸出了一双血手。 江离眼见着鬼婆朝着秦天奔了过去,心中大感不妙,便赶紧伸手,可鞭子刚甩出去,那黑子就疯叫着冲出来,显然他跟鬼婆已经有了默契,一个专攻秦天,一个则来拦住江离。 黑子虽然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到底是心里害怕,毕竟鞭子抽在谁身上谁疼,免不了皮肉之苦,他咬咬牙,闭着眼睛,一张黑脸崩的紧紧的,伸手就去拦江离的鞭子,鞭子原本是冲着鬼婆去的,结果经过黑子这么一闹,受到了干扰,江离气急,顺势将鞭子朝着黑子甩过去。 这下黑子吓得要死,赶紧伸手护住脑袋,惊叫着左躲右闪,快步向鬼婆那边跑去,鞭子凌空一阵呼呼作响,黑子听得根根汗毛直立,腿肚子跟着发颤,他抱着脑袋,保护性地低着头,快速逃窜,就在他几乎挨到鬼婆的瞬间,啪一声响,黑子只感觉后背一阵剧痛,疼得他几乎晕厥过去,他往背后摸一摸,瞬间就惊叫出声。 “血!血!血! □□的后背上赫然一条血痕,像是后背开裂了一般,伤口上的皮已经不见了,血瞬间就溢出来。 江离根本不想理她,冷着脸,一边甩着手里的鞭子一边朝着鬼婆冲过去,刚刚经过黑子这么一耽搁,鬼婆也不知道秦天做了什么,只见他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不停抽搐,鬼婆还并不想住手,亮出尖锐的指甲朝着秦天的脖颈就去了。 “找死!” 看到秦天的那个样子,江离出离了愤怒,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嘴里大喊着,鞭子瞬间扬起,冲着鬼婆就去了。 鬼婆见情势不对,立马闪身几步就跑到祝融的牌位前,咔哒一声响,下层的楼梯出现,她慌忙跳到洞口冲着黑子喊:“快点过来!” 黑子知道自己再不走,就死定了,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鬼婆奔过去,几乎是踩着鬼婆的脑袋,从洞口滑了下去。 鞭子的一端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击打到后面的墙上,啪一声响,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两人连滑带摔滚下了下去,江离也无心再去追,一心扑到秦天身边,毕竟此时秦天的安危更重要,看到满脸是血的秦天,她手都不知道该碰哪儿,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你哪儿了?啊?”江离颤抖地问。 秦天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体在不停抽搐,就在这时,在江离以为他伤势沉重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血液也立刻有了变化。 他的眼睛像是有了神奇的吸力,脸上各处的血液被一点一点吸了进去,就像是一个吸力十足的吸尘器,将污渍都通通吸了进去,渐渐露出完好的皮肤。 “怎么回事?” 她惊悚地发现,秦天的眼珠子开始一点点胀大,里面有两种黑色的液体在不停旋转,像是在相互追逐,伴随而来的是秦天的身体抽搐到整个人几乎颠起来。 江离趴在他身上,紧搂着他,试图让他平复下来,可惜没有用。 “秦天,你醒一醒,你看看我!” 秦天对于他的话仍旧没有半点反应,而且他的眼球越来越膨胀,感觉下一秒就要爆裂开了,江离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她突然想到了桑婆婆先前的那句话。 “对,我的血!” 她想到了自己的血,于是想也没想,一下子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鲜红的血液迅速流出,她起初还是有些不确定,于是先把血滴在了秦天的脸上,她的血被迅速吸了进去,眼球中的两股势力渐渐变成了三股势力的角力,她发现转速似乎渐渐慢下来。 “还不够!” 她立马把手指伸到他的嘴里,但是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慢慢愈合,血液供给少了很多,再加上此时的秦天已经失去意识,根本无法吞咽,原本灌进去的血,一阵阵抽搐之后,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江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办法了,她索性掰开秦天的嘴巴,用牙齿轻轻咬破舌尖,咸腥的血液瞬间充溢口腔,她低头就亲了下去。 ———————— 田婆婆的意念一点点回归本体,对方的血太厉害了,他根本就不是对手,鬼婆先是抓住了她的心理弱点,再趁其不备将打磨到流血的手抹了秦天一脸,田婆婆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醒来时,浑身湿透,七窍瞬间流出血来,血一滴接一滴,慢慢渗透到楼下。 此时一群巫医正聚在楼下,像往常一样研习书文,突然从天而降的血液滴在了书本之上,迅速晕开成一朵瑰丽的花。 一个两个纷纷抬头。 拿着书本的年轻巫医,伸手沾了沾,又细细看了一眼,于是下了定论。 “这是血!” 说完,她又将沾了血的手指移到鼻子下闻了闻。 “不过这血的味道不对劲,不应该出现在牟托城里。”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紧觉起来。 “不会是田婆婆出事了吧?” 楼上刚好就是田婆婆的住所,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走,咱们快上去看一看!” 上母自古以来,血统纯正的族人住在牟托城内,负责上母正常的运转,城外的都是族人收留的可怜人,不过田婆婆是个例外,因为跟南珠的关系十分好,就被留在了城里,后来又破例加入了巫医。 至于城外,女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劳作,她们不会受到暴力和压迫,更不会遇到性别上的不平等和歧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靠自己去劳动获得,他们仍然保留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些能在上母酷热环境中生长的作物,因为上母日照充足,种出的一种黄金瓜,格外的清甜,这种瓜格外走俏,用它们能换到不少好东西。 她们也不是被绝对禁止进入牟托城里的,日常如果生病了,在城门口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城来找巫医治疗,或者逢年过节发些福利,也会召集各个村落的村长,到牟托城里来取。 反正一句话,女人们在这里过得十分快活。 几个巫医快速跑上二楼,急迫地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动静,大家实在担心的不行,于是齐心协力,一起撞门进去。 只见屋内的地上一摊血迹,窗户大开着,田婆婆却不见踪影。 ———————— 周游倒栽葱一般,倒插在沙丘之中,一阵风吹过,他整个人就歪倒在地,已经西落的太阳照在沙丘上,到处一片金黄。 他渐渐转醒,只觉得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到处都是沙粒,他吭叽着坐起身来,一边呸呸呸地吐嘴里的沙子,眼睛一边向四周扫视,吐着吐着他愣住了。 “这是哪里???” 他脑袋上迅速冒出了无数个问号,明明之前还在山里,这会儿这么又在沙漠里了啊? “我特么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呆愣愣地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力道没控制好,下手有些重了,他疼得嘶了一声。 “没做梦???” 他望着层层叠叠的沙丘,一时有些无语。 “这……特么就离谱!”他懵怔地叹道。 “不会是什么时空穿梭之类的玩意儿吧!”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慢慢站起身,摸了摸身上的各个口袋,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好么,相机丢了,要不然还能记录一下。 随时随地记录是他的职业特性,日复一日的操作,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和肌肉记忆。 燥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索性脱掉了外衣,穿着背心对着各个方位眺望。 “不管了,要先找个地方弄点喝的,现在别的先不管,先想办法活下来!” 他去过不少地方冒险,有丰富的野外经验,突然,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都有些发酸了,终于他嘴角翘了翘,因为他看到远处的天空上似乎有鸟飞过,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那个地方就会有水源。 他挥汗如雨,奋力翻越一座座沙丘,向着那一处快步走去,脚陷在沙粒之中,腿跟绑了沙袋似的,走得十分费劲,他边走边歇,天光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才渐渐看到了沙丘的边沿地带。 一座座小巧的石头房子露了出来,他心头顿时一松,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得救了,有人家就好,他就能去讨口水喝了,不至于渴死了。 就在他准备从沙丘上下去时,忽听到不远处的一块田地里有人在说话。 “行了,摘够了,快走 !不要被发现了,被发现了就完了!!” 谈恋爱 血液被持续不断的推了进去,秦天的眼球开始慢慢收缩,疯狂旋转的液体也渐渐慢下来,三方角力的状态被打破,原本一直在周旋的黑色液体渐渐融合在一起下,最后被挤出瞳孔。 浓稠的黑色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在地上,呲一声响,像是水落在烧热的锅里,眨眼就蒸发掉,只留下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和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烟。 因为特殊的身体属性,江离舌尖的伤口会很快愈合,需要她不停用齿尖研磨咬破,唇与唇相接,舌与舌相碰,秦天的唇太冷了,亲上去就像是寒冬里的坚冰,舌头也僵直着,她试图用自己的柔软去融化他、温暖他,用自己的血液去救他。 很快,血液的持续供给起了作用,秦天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和温度,但她不敢轻易松懈,怕前功尽弃,在秦天醒来之前,她只能保持着亲吻的姿势。 她也老大不小了,再加上长得也不错,按说接吻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和一个半熟又不太熟的男人在这样的鬼地方以这样的方式接吻,这是江离没有想到的,但救人要紧,那一刻江离没有半点迟疑,可看到秦天那张脸,亲着亲着心里就有些异样的感觉了,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蹦跳起来,她按住胸口都抑制不住。 奇了怪了,没办法,江离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 秦天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像离体的灵魂,只稍微冒了个头,被又被拉回了封闭的空间里,四周又黑又冷,他冻得直哆嗦,心里顿时有些丧气,但脑中还记着刚刚看到江离的画面,她的影像似一团火,在心里燃烧,让他又重燃了希望。 他在整个空间里游荡,黑暗的空间里有很多扇门,他不厌其烦地打开了一扇又一扇,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到出口,去见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转了多久,整个人被憋的几近发狂,仍然没能找到出口,他仰头呐喊、四处冲撞,都无人回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死了吗?所以才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 他冷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蹲坐在角落里,遗憾、悲凉的情绪在心间翻滚,就在他有些绝望的时候,突感一股热气从天而降,他感觉自己瞳孔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紧接着眼前有微弱的光,忽明忽灭。 他无力地眯缝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江离,她的脸离自己是那样近,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他看到她根根轻颤的睫毛,白皙光滑肌肤,鬓角处细软的碎发,还有周身萦绕的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甜美如蜜的梦。 他不敢掐自己确认是否是梦境,生怕一疼他就会从梦中惊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意识也在一点点恢复,身体的热感提醒他这不是梦,梦不会这么真实。 意识从下肢一路蔓延向上,先是胸腔,再是喉咙,他感到一股热流正源源不断顺着脖颈而下,内在开始变得燥热滚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舒适熨帖之感。 下巴的感知开始复苏,紧接着是嘴、鼻子、耳后,他感受到了一份意外的柔软,很轻很柔,很快他他就意识到了她在对他做什么,心瞬间就漏掉了半拍。 噗通噗通,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闭着眼睛,鼻子里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侧,又顺着侧脸一直灌入脖颈,阵阵酥麻感,让他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 最开始,他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虽是老手了,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耳根子渐渐发了红,他靠着自控力将身体绷得僵直,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后来他感受到了口腔里的滚烫液体,便猜想着江离这么做的原因。 “她应该是为了救我吧!对,是为了救我,一定是为了救我!”他一再暗暗提醒暗示自己,像是生怕自己会瞎想,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可心却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它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试图操控和控制大脑,身体开始松弛下来,整个人有些迷醉上头,一时情难自禁,他下意识回应了一下,瞬间舌尖相碰,有了缠绵的挑逗和追逐。 江离一下子被惊到了,唰一下睁开了,瞬间弹跳起来,下意识用嘴捂住嘴巴,看着秦天呆愣了几秒钟。 秦天睁开眼睛慢慢支起身来,对着江离不怀好意地笑笑,末了还伸出舌头故意做作地舔了舔嘴唇,像是刚刚品尝完什么至高无上的美味,有些意犹未尽。 江离见状,知道秦天有意调戏自己,有些气急:“你明明都醒了,为什么不出声!” 秦天也不说话,就坐在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江离,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因为愠怒而微微涨红的脸,瞬间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活过来了,第一眼就看到她了,真好! “你说话啊!”江离嫌弃地抹了抹嘴。 秦天清了清嗓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你主动扑过来的嘛,我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江离侧了侧耳朵,双眼一瞪,问道:“你说什么呢?” 秦天轻轻叹了口气:“我说,这次算你占我便宜,下次让我再占你一次便宜,就算扯平了,你说行不行?” 说完,还贱兮兮地笑了两下。 江离听到这种谬论简直想翻白眼,明明是他故意不出声,现在还倒打一耙,简直气死了:“谁占你便宜了?” 秦天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江离,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你啊,刚刚不是你亲了我吗?” “我那是在救你,要不然你就死了!还占便宜,你有什么便宜可占的……” “别的不说,看看我这身板,这颜值,又多才多艺,懂得尊重女性,放在市面上妥妥的高质量男性好嘛……” 江离听到这话,用一脸震惊地表情看向秦天: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吹自擂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秦天看着江离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起了变化,眼前的这个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自己的内心,成为温暖和点亮自己的一束光,她身上的勇敢、智慧和坚毅让他由衷地佩服和欣赏,他会频繁地想起她,记挂她,知道她有危险时,恨不得能飞到她身边,帮她挡上一遭……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秦天,你完了!” 越是身处在这样的险境,越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珍贵,也许下一秒,他就会离开这世界,所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至少希望能直面自己的真实感情,珍惜相处的每一分一秒,不要留遗憾,。 他笑着笑着,突然停下来,一脸正色地看着江离。 江离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秦天:“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喜欢吗?” “?”江离一脸问号。 “要不等出去了,咱俩试一试?”秦天面色诚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期待地看向江离。 江离装傻:“试什么?” 秦天直白:“要不要跟我谈个恋爱?!”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一颗子弹射中了心,江离只觉得脑子里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让她整个有些发懵。 她知道秦天的话并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虽然她确实对秦天有些好感,但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她境况和遭遇并不允许她拥有一段平凡的恋情。 这一路,她也遇到过一些不错的人,也有相处过一段的,但终都如过眼云烟,消散在人海,毕竟跟她在一起,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很少有男人能承受也愿意承受这些,后来她也就没这个心了。 许久地沉默,秦天没有等到江离的回应,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分明感受到她对自己也有好感,但他知道她的顾虑太多了。 “你不说话,我可当你默认了啊?!”秦天笑着试图缓和气氛。 江离还是没有说话,秦天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又过了一会儿,江离才悠悠的开口:“跟我在一起可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不确定,你知道的,这样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你认真的?” 秦天郑重地点了点头。 江离的面色渐渐变得沉重,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栏杆:“或许你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吗?应该不记得了吧,我觉得有件事情现在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江离起身就往栏杆边走,秦天也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陈白露不久之前掉了下去!” 秦天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过来刚刚江离的脸色为什么不好了。 说完,江离探头往下看了看,突然惊叫了一声:“人呢?” 秦天紧跟着探出头去看,发现下层的平台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江离惊呆了,陈白露,还有刚刚的那一对母女的碳化的尸体都没了,平台上先是先前的样子,平台上的幻影仍然围聚在那一束光线口,像是久冻的渴望火焰的炙烤。 “怎么回事?人怎么没了!”江离还是无法置信眼前的状况,那些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还是说尸体是被什么东西挪走了?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突然砰一声巨响,楼下有一部分墙体突然碎裂。 ———————— 天色大暗下来,肉眼根本看不太清眼前的世界,周游通过嗅觉判断出视野范围内的田地里种的是已经成熟的瓜类。 香瓜类成熟后会散发出来独有的香气,周游趴在田边,风一吹过来,空气中都飘散着香甜的瓜香味,他实在忍不住,喉头滚了滚,他在沙丘了一直走到了天黑,渴得实在受不了了,要是真有瓜,摘个吃吃刚好解渴。 他刚想着,就听到田的另一头有两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对话,周游判断应该是在偷瓜。 周游笑了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志同道合的人!”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遇到几个活人他就谢天谢地别提多高兴了,人毕竟是群居性的动物,面对这种不正常地环境,人群待在一起才有更多应对风险和困难的能力,他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团细小的火焰飘着就往这边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妇人的声音。 “火萤,你飞快一点,看我今天非逮住这群偷瓜贼不可!!” 那两个男人有些惊慌,刚准备跑,那团火焰嗖嗖嗖一顿加速,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火焰很小,甚至比打火机的火焰还要小一点,却很亮,风一吹,火焰就向着四处招摇,将那两个男人照得一清二楚,男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长长的,用布条扎在了脑后,他们原本是想逃走的,但是被那团火照清楚脸后,反而不想逃了,也是奇怪。 那妇人在后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我今天是要看一下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儿,竟然偷我的瓜!!” 走到近前时,看到那两个男的,一下子就愣住了,脸上现出惊恐地表情,嘴里说话都结巴了。 “你们……你们……你们竟然是……男人……男人……” 周游立马抓住了妇人话中的一个词“竟然”,这里应到这个词有些微妙,意思就是妇人发现偷瓜人是男的她很吃惊,而且不是普通的吃惊。 “在这里男人偷瓜是一件很值得吃惊的事吗?还是说在这里,瓜都是女人偷的?” 妇人原本气势汹汹地来,这会儿却突然偃旗息鼓了,看样子甚至有了要逃跑的架势,正当周游满脑子不解的时候,那俩男人突然出手。 “哎,不至于吧,偷个瓜被发现而已,赔点钱就好了啊,这都要动手?”周游自言自语,小声吐槽。 忽听那两个男人拦住妇人:“哎,别走啊,你的火萤都照出我们的相貌了,消不掉了,所以你觉得你今天还走得了吗?” 周游正想着过去调解一下,哪里想到那两个男人突然出手,其中一个伸出双手压在妇人的肩上,矮下身子,看着她说:“晚上就应该安分一点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晃,搞得我们都只能藏起来过日子……” 妇人身体抖得像筛糠,男人看着她那个样子,像是突然有些烦了,双手顺着肩膀、喉咙,最后双手停在了太阳穴的位置,突然一样里往一旁一掰,咔哒一声响,女人就软绵绵地坠下去,两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拖着女人的尸体,一起向远处走去。 “这特么是杀人!” 周游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起身,悄声跟了过去。 出事了 周游跟着两个男人离开河边,穿过了低矮的灌木丛,又绕开一片石头房子,最后在林边一处荒废很久的石头房子前停下来。 石头房子四周都被树木笼罩,墙体被藤蔓缠绕,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周游躲在暗处观察那两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们站在门口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被尾随跟踪后,一前一后扒开藤蔓进了屋里,然后就没了动静,见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究竟,周游又实在渴得不行,便席地而坐,对着手里的瓜下手了。 手边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吃瓜工具,干燥的口腔也容不得再等,抱起瓜来张嘴就啃,瓜的甜蜜香气瞬间灌入鼻腔,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牙齿穿透瓜皮,甘甜的汁水瞬间涌入口腔,他用牙齿扯下一块,哧溜哧溜吃起来。 这瓜长得浑圆,瓜皮纤薄,内里的果肉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回味竟然有淡淡的花香,一口咬下去汁水满溢,才发现果肉十分厚实,接近于实心的,只有中心处核桃般大小的位置长着一颗颗黑色的种子。 这瓜吃得过瘾,又香又甜,国内新疆的瓜算是极品了,他也吃过不少,但跟这瓜比起来,瞬间逊色不少。 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瓜,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着那两个男人怪不得会去偷瓜,只是好吃归好吃,为什么要杀人!!他不能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他心里盘算着,一定要盯紧那两个人,找到机会就去报警,只是他手机丢了,又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想先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再说。 两个人进去了好一会儿,屋里也没有动静,既没有亮灯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如果他只是偶然途径这里,肯定会以为这里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废宅。 周游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便伏地身子朝着房子靠过去,房子的大门已经朽坏,倒在地上,视线往里扫,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安静极了,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他大着胆子往里走,拂开从屋顶垂下的枝枝蔓蔓。 他跨过朽坏的门槛,然后脸冲着屋里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又探头探脑往屋里看,没想到外观破破烂烂的石头房子,内部竟然挺宽敞,应该有五六十平米的样子,在一侧有一条走廊通向后方,周游猜测后面应该连接着房间。 屋里各处陈列的家什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像是盖着一层灰色的厚毯子,正对着门的正上方靠墙放置着一个长条案桌,上面隔着一个香炉,香炉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上面的灰尘实在太厚了,灰蒙蒙一片,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画像。 周游轻手轻脚向着画像走过去,地面铺着石板,经年累月风裹挟着树叶吹进屋里,积了厚厚一层枯树叶,踩上去有细碎的碎裂声。 他径直走到画像前,左右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什么蹊跷后,用手轻轻抹掉了画像上的灰。 手指轻轻拂掉灰尘,渐渐呈现出一个周身带火的人来,他又凑近了些,为了看得更清楚,眼睛都几乎贴到画上了,是个男人的形象,英姿神武,周身带火。 “难道是什么神仙的画像?”周游看了半天,实在是认不出画像上何方神圣。 画像上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又向旁边看了看,觉得实在是奇怪,他刚刚明明亲眼见到那两个小子进到这屋里,这会儿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屋里也是一副无人居住的样子。 周游打算顺着走廊去后面看一看,抬脚走了两步,突然机警地回头看了看画像,画像上的灰尘被他抹掉一些,一眼看过非常打眼,为了保险起见,他用手背粘取了一些灰尘,重新抹到画像上,尽量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之后他贴近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抬脚小心翼翼往走廊走去。 走廊里很暗,他手扶着墙慢慢往里走,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因为跟预想的不一样,最里面只有一个小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咦,奇怪,所以人到底去了哪里?” 他心里直犯嘀咕,身子旁边挪了挪,突然感觉脚下有了些异样,踩上去跟石板坚硬的质感一样,像是踩在木板之类的材质上,但这木板却又没有凸起,几乎跟地面几乎齐平。 “难道是……”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缩回脚,从下方突然伸出一直粗壮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踝,像被铁钳子咬住一般,想甩都甩不脱,周游心里咯噔一下,后背顷刻间寒凉一片。 “完了!” 那双手紧箍住他的脚腕,奋力往下拽,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木板碎裂的声音,他整个人向下坠落下去。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蜷缩成一团,像个皮球一样,经过了几秒钟的下落过程后,咚一声,他的后背砸到了地,他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但眼睛很快就感受到了光的刺激。 “有光?!” 周游后背一阵阵刺痛,他咬牙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就看到了一个个正磨刀霍霍向着他的男人。 灯光从男人们的背后打过来,一道道暗影投下来,将周游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他下意识往后挪退,他退男人们就进,直退到后背抵住墙壁无路可退为止。 “原来房子底下还有一个地下室!” 周游在后退的途中也没忘用眼睛到处乱瞟,这地下室里生活器具一应俱全,甚至另一头的角落里还放置着老式的电视机和影碟机,电视机屏幕亮着,还陆续有人声传出来,应该是在播放着什么电视剧,但他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男人们步步逼近,他没能看到更多,领头的两个男人正是在瓜田边杀人的那两个男人,他们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宽刀,龇牙咧嘴像是嗜血的兽,恶狠狠地盯着周游,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弯腰,脑袋凑到周游面前,低沉着声音质问:“你在跟踪我们?” 这下周游倒是把男人的相貌看清了,这男人看起来不大,下巴处还有刚刚冒出来的青茬,看起来有一种佯装大人的稚气模样,看起来应该许久未刷牙,牙齿呈现令人作呕的黑黄色,一张嘴说话,那股子味道简直要送他归西。 周游强忍着屏住呼吸,又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其他男人,年纪应该都不大,一个个都穿得破破烂烂,都有着一口黑黄牙,脑袋后面还蓄着长发,用布条子扎起来,形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高马尾。 周游并没有立刻就回应男人的质问,男人提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又问了一句。 “你特么是哑巴吗?不会说话?” 周游已经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词汇量都用上了,这下直接掉到土匪窝里了,不就相当于主动送上门吗?敌人人多势众,已经磨刀霍霍了,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现在自己的生死就在一瞬间,全凭他们高兴,要用成语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那就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见周游到这个份上了都还不开口,男人心里不禁忍不住怀疑:“不会这么巧,真是哑巴?!” “201,还犹豫什么啊,杀了算了!” “对,杀了算了!” 男人们纷纷开始起哄。 那个被称为“201”的男人却有些犹豫,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周游一番,在他眼中的周游面目陌生,根本不像是从别的据点偷跑出来的,再加上穿衣风格也跟他们大相径庭,不禁让他心生疑窦。 难不成这个男人也是从外面进来的? 犹疑间,他回身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男人,低声说道:“202,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在上母,一个完全由女人构筑的世界,男人的存在是见不得光的,他们大多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东躲西藏,就像藏在地下的蝼蚁和蚯蚓,盘踞在各处偏远位置的据点,绝不能轻易冒出头来,经年累月,人陆续增多,为了方便区分,他们便以数字作为称呼和名字。 这个202跟201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亲如手足一般,连偷瓜杀人都是一起行动的。 202盯着周游看了看,又回头跟201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情况不太对,身后男人们的催促声音却大了起来。 “你们俩愣着干什么了,赶紧动手啊!正好,大家好久都没沾荤腥了!!” 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见两人站在还是不动,便没了耐性,直接撞开了201和202,一起围过来,领头的男人扬起刀就朝着周游劈砍下去。 周游知道自己是要彻底凉在这里了,下意识缩紧了脖子,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大块瓜皮突然从后方飞过来,一下子砸到了领头男人的手背,香甜的汁水溅了男人一脸,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一下!” 此话一出,大家便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往后看去。 周游微微睁开了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席地坐着,手里拿着半个瓜,他面前就放着那台电视机,影碟机也亮着灯,电视机屏幕里光影变换,应该正播放着电视剧。 这时他听到电视里传出一个男人声音,正口口声声叫嬛嬛。 “莫非,这电视里放的是《甄嬛传》?” 他以前去四川藏区,遇到过极端风雪天气,那场风雪刮了整整一个星期,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他被困在一个藏族老阿妈的家里,一时没有别的消遣,便跟着她看了一个星期的《甄嬛传》,不过都是藏语配音版,声音不贴脸,听起来怪怪的,只能将就着看。 屋里暖烘烘的,屋外大风呼呼,风雪连天,他裹着毯子围坐在火炉边,嗑瓜子,喝奶茶,不时跟老阿妈讨论一下电视剧情,虽然他根本听不怎么懂老阿妈的话,还是非常配合的嗯啊的给出反应,现在想来,那是他经历的最悠闲的一段时光了。 “一哥,这人跟踪201和202过来的,很危险!” “对啊,一哥,杀掉一了百了!” 男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嘀咕起来,那个背对着他们,被称作一哥的男人慢慢站起身,一把把手里的瓜扔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只在一瞬间,就突然变了脸,爆吼了一句。 “特么还需要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事吗?” 这个一哥看起来应该是这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长得彪悍壮实,下巴上还长着一圈络腮胡子,他这一嗓子吼出来,着实吓坏了一群人,他们畏缩地低下头,把手里的宽刀都收起来,刚才那股子嚣张的气焰也瞬间矮下去了。 一哥慢悠悠地朝着周游这边走过来,人群自动从中间散开,让出一条道,没有了人群的阻挡,周游这才发现电视机前还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民族风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像羌族或者苗族的民族服装,一脸淡然地坐着,手里抱着半个瓜,眼睛却紧盯着周游看。 一哥走到周游面前低头看看,笑着说:“哟,还真是从外面进来的!丹木吉你快说说你们这次,到底一起进来了多少人!再这么下去,上母还叫什么上母啊,跟外面不都一样了嘛!” 丹木吉笑笑:“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管听田婆婆的吩咐,完事儿之后,我拿回我和我老婆的生魂就出去!” 一哥一听这话,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瘆人的黑黄牙:“你特么以为进来了出去那么容易呢?以前可能是还有机会,但现在上母变了天,一切都由田婆婆说了算,你觉得他会轻易放你出去?” 丹木吉冷着脸抬眼看向男人:“怎么?田婆婆跟你说了什么?” 一哥突然话锋一转:“怎么会呢?我一个小喽啰,怎么可能跟田婆婆说得上话呢!” 说完,锐利地眼神朝着周游扫过去,问道:“你是谁的人,怎么进来的?” 周游将方才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过去,这时脑中突然灵机一动。 “田婆婆,我是田婆婆的人……” 一听到田婆婆的名字,所有人都警觉起来,此时所有人的心里活动都不太一样,有人觉得可疑,有人觉得庆幸,要真是田婆婆的人,自己动手杀了那还得了?此时的一哥则觉得烦躁,心里暗暗骂道:“特么的,不会又是一个来拿生魂的吧!田婆婆到底是多不信任我们,竟然找了这么多帮手!” 丹木吉听了周游的话,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末了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来干什么的?”一哥虽然心里有所猜想,到底是觉得蹊跷,便又接着问。 周游吞了吞口水:“来,来,来拿生魂的!” “特娘的,奇了怪了,怎么都是来拿生魂的!”一哥无语。 他死盯着周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想要看清他是不是说谎,末了转头看了201一眼。 “201,把这个跟那个叫丹木吉的小子都给我看好了!” 201赶忙应道:“是!” 他这个“是”刚落了地,大家就感觉地面开始震颤起来,一哥警觉地看了四周一眼,忙问:“怎么回事?” 震感越来越强烈,202自告奋勇地说:“一哥,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走了几步,顺着洞口爬了上去,过一会儿,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神色紧张地说:“金……金……黄色的光,我看到了……金黄色的光……一哥!牟托城好像出事了!” —————————— 江离和秦天突然感到脚下有了振动,几秒之后两人这才惊觉,整个碉楼正在径直往下坠!! “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毫无预警地下落让两人都有些慌了神,整个碉楼在剧烈的晃动,楼上不断有石块掉下来,整个屋里碎石飞溅,江离无意间瞥见楼上用绳子吊着的人,在半空中晃荡,像荡秋千一般,他们还活着,但是无法开口发声,江离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恐惧。 秦天牵住江离的手试图往外跑,江离紧紧回握他,眼中有盈亮的水光一闪。 “秦天,来不及了!” 来不及跑了,碉楼几秒钟就会彻底塌陷下去,屋内充斥着各种撞击和断裂声,秦天并没有听到江离的话,还一心想拉着江离往外跑,见江离站着不动,一脸不解:“江离,走啊,再不走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秦天,我们走不了了!”江离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秦天看着江离的嘴巴,突然明白过来她的什么,整个人也定在了原地,走不了了,走不了了,秦天脑子里一直来来回回回荡着这句话,他第一反应是有些庆幸,还好,和江离死在一起,那么到了下面也不会孤单吧! 想到这里,他又用力握了握江离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江离突然张嘴说了一句:“谈恋爱,我同意了!” 秦天根本听不清,他皱着眉头,往前探了探身,江离又重复了一遍:“谈恋爱,我同意了!” 这下秦天看明白了,心里一热,冲着江离笑了笑,那笑容里既有甜蜜又有悲伤。 “临时之前终于成了一对,到了底下,阎王爷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就在这时头顶一阵异响,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下来,秦天抬头一看那石头分明朝着江离去了,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就张开臂膀,将江离护在了身下。 咚一声撞击声响在江离的耳畔,她惊呼出声:“秦天!!!” 没有回应,秦天整个人向着她倒了下去,再然后就是无尽的坠落,她看到了金灿灿的光,直刺地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又感受到了炙热的热气,她紧握着秦天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后背突然像是撞到了水面,啪一声,他们落入了滚烫的水里,她的身体里热流涌动,有股无形的力量不停冲撞着她的身体,似乎是想挣脱皮囊的束缚。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有夺目的光正从水底射上来,她咬牙坚持着去确认秦天的状况,秦天已经昏迷了,江离试着摇了摇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急了,赶忙把嘴凑过去给秦天输气,过了一会儿,秦天终于慢慢转醒,并能够配合江离一起游动。 这时江离才有心情查看四周的环境,他看到那些死人幻影都沉入水里,像一条条疯狂下潜的游鱼,拼命朝着水底的光源游去,她还看到了跌落在水里的鬼婆和黑子。 鬼婆的面纱掉了,露出可怖的面容,她似乎在水里很不舒服,不停挣扎扑腾着,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停止搜索,在看到江离的那一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跟她一起落入水里的黑子,在尖叫的瞬间,肉身就化作了一抹绯红,消失在了水里。 江离看到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连忙去看秦天,只见秦天还好好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之前喂的血起了作用? 火种 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最重要的是找到逃生的路,不断有大石块坠入水中,江离拉拽着秦天不停闪避,她知道必须要尽快从水里出去,秦天刚刚被石块砸到了后背,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出内伤,现在虽然醒了,看起来神志却不太清醒,应该挺不了多久了。 江离心下焦急,拉拽着秦天避开石块下落的地方,尽量往外沿处游去,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鬼婆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靠近…… 身体里的力量冲突让江离向上游走时感觉有些吃力,只能咬牙靠着意志力对抗,她紧握着秦天的手,不停转头观察着他的状态。 秦天看起了越来越虚弱,一张俊脸在水里显得暗淡无光,腿脚摆动的频率渐渐慢下来,整个人都在一点点丧失活力,似乎是为了不让江离担心,他用力地回握江离的手,像是想要告诉她,自己很好不要担心。 此时的两个人都在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在这时刻,他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 江离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秦天如果长时间泡在水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尽快离开水面。 她拉着秦天慢慢浮出水面透气,眼睛四下里搜索查看,想要找到尽快上岸方法,这水里实在不安全,毕竟她亲眼见到黑子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等看看清水面以上的情景,她瞬间有些崩溃,他们像是掉进了一个注满水的深坑,放眼望去,水面辽阔,根本望不到边际,这个坑到底有多大根本无法知晓,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上岸的地方。 想要按照原路返回也不太可行,坑顶上方是黑灰色的石壁,原本碉楼的位置只在坑顶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口子,离水面很远,看起来得有二三十米,想要从那个口子里上去根本不可能,即使用上她的鞭子也不可能,根本不够长。 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办法,她一眼瞥见水面漂浮着一些桌椅的碎片,又回头瞅了一眼脸色越来越白的秦天,她挑中了一块稍微大一些的浮板,应该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她拽了拽秦天,把他的手放在木板上,秦天立刻明白过来,卯起劲往上爬,江离顺势往上推了他一把,秦天一个翻身躺倒在浮板上,大口喘气,江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秦天扯了扯江离的手,又往浮板边让了让,说道:“江离,你快上来!” “你别动,安心躺着,我再找一块就好!”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脚踝处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正用力往下扯,那股向下扯的力量和身体里冲撞的力量瞬间汇合,一下子就把她拖进水里。 挣扎间,她不得不放开了秦天的手,嘴里吐出的气体咕嘟咕嘟,在水中升腾成一长串的气泡,像一片帘幕遮住了眼前的视线,等到气泡散尽,鬼婆那张恐怖的脸唰一下就出现在眼前。 两人贴的那样近,江离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布满黑色血丝的眼睛。 下一秒,鬼婆长着锋利指甲的手就朝她伸过来,势如闪电,一把扼住了江离的脖颈,指尖瞬间就刺破肌肤,鲜红的血液像滴落水中的红色染料,很快就染红了一片水域,鬼婆癫狂的将指尖深入伤口一阵搅荡,剧烈的痛感瞬间来袭! 像是起了某种化学反应,四周的水开始变热,如火般炙热的体感瞬间就覆盖了身体的疼痛,江离双手紧紧抓住鬼婆的手,用力的向反方向掰扯,几乎要把鬼婆的手指掰断,鬼婆仍然不撒手,不管不顾捏着江离的脖颈就朝着光源处游去。 江离低头看了一眼水底的光源,心中暗想:“那光应该就是火种发出来的吧!” 那么多邪恶之人心心念念的火种就近在眼前了,她不知道鬼婆下一步会做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让鬼婆得逞! 江离咬牙憋着一股劲,胳膊紧绷着,一鼓作气,生生掰断了鬼婆的手指。 鬼婆像是已经丧失了知觉,不知道疼了,鼓瞪着眼睛,龇出牙齿,冲着她又扑过来,顺势又探出另一只手朝着江离的脖颈就去了,江离双腿一蹬,灵巧地一个侧身躲闪,成功躲过了鬼婆的魔爪。 鬼婆眼中已经被愤怒和恨意填满,之前在外经历的种种在此刻都化作一个疯狂而急迫的念头,那就是得到火种! 而抓住江离,则是得到火种的关键! 江离在水中左突右闪,想尽办法想要摆脱鬼婆,但鬼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紧随其后快速游动,好几次伸出手试图抓住江离,就在触及的那一秒江离调整了游动的方向,指尖最后划过江离的脚踝,留下一道道纤长的血痕。 江离感觉身体里的冲撞感越来越强烈,向下拉扯的力量严重影响到了她在水里的行动,她的力量得不到百分百的发挥,被那股子力量消解掉了大半,她像是一条吞了鱼钩的活鱼,不受控制地被鱼线向着一个方向拉扯。 那是火种的方向! 江离深感不能再跟鬼婆继续纠缠了,实在太耗费体力了,本来身体里的那股不受控的力量本来就已经让她吃不消,如果再跟鬼婆纠缠下去,很快就会筋疲力尽,到时候鬼婆再拿捏她就易如反掌。 只能主动出击了! 她刻意慢下速度,积蓄着力量等待鬼婆靠近,此时的鬼婆一心想要抓住江离,根本顾不得多想,见江离突然慢下来,还以为是她体力耗尽了,自己只要加紧游两下就能抓住,心中不禁一阵窃喜,嘴角又漾起诡异的笑容。 江离静心等待着,等到鬼婆的手即将触碰到脚踝时,江离瞅准时机一个回旋转身,瞬间调整方向,憋着一股劲,迅速朝着鬼婆的头连踹了两脚,这两脚劲力极大,鬼婆猝不及防,脑袋后仰着一个翻转,人就直直朝着水底坠了下去。 江离迅速扬起手臂,调整方向,向上游去。 再说到秦天那头,当他发现江离突然松开了手,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顾不得后背的伤痛,趴在浮板上,双臂不停拍打着水面,呼吸急促地大喊:“江离,江离,江离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突入其来的分离让他陷入了恐慌,他根本无法确认江离的方位,更加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发生了意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身体的虚弱疼痛,眼前模糊不清的世界,江离的无法回应,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他什么都看不见,当他掉入水里醒来时,剧烈地光线刺入眼睛,瞬间就看不见了,看不见江离,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毛雾玻璃,只觉得四周很亮很亮。 当视觉受到限制,身体的其它感知器官就会变得敏锐起来,他听到了水下激荡的声响,也察觉到了水温的变化。 “奇怪!水在变热!” 这头,江离暂时摆脱了鬼婆的纠缠后,快速游出水面,奋力朝着秦天游去,游到近前时,秦天似乎都看不见,还趴在浮板上扑腾着胳膊在水面转着圈喊江离,直到江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侧着耳朵,机警地问:“谁?” 江离吐出嘴里的水,深深吐出一口气,随手拉住一块浮在水面的木板,用一只胳膊扒住借力,秦天侧着耳朵,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浓烈地血腥气,他试探着问:“是江离吗?” 听到秦天这话,江离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明明近在眼前,为什么还这么问?难道……她试着伸手在秦天眼前晃了晃,他眼睛仍然圆睁着木然地看着前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江离的声音有些颤抖:“秦天……” 一听到是江离的声音,秦天便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江离,你没事吧!我怎么闻到了血的味道!” 江离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心,我没事!”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松开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江离扶着木板慢慢靠近秦天,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末了又叫了他一声:“秦天……” “嗯?怎么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 秦天强装着淡然的样子,开口说道:“我现在看不见,你快点出来,水里不安全,这水好像在变热!” “怎么会看不到?难道是因为火种的光?” 秦天急迫地拉拽她,想让她尽快从水里出来:“行了,别在纠结我的眼睛了,你快点上来!” 水温确实很异常,几乎是瞬时间温度就升高了,她细细回想,原本还很正常的水温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呢?大概是从鬼婆的指尖刺破自己的脖颈,流出鲜红的血液开始的…… 不光水温,衣兜里的骰子和火赤石也变得灼烫起来,隔着衣服都烫得她一个激灵。 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像是跟水温有着某种玄妙的联系,水温越高,力量的牵扯感就越强。 转瞬之间,江离就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增长,正逐渐形成力量上的绝对压制,她扒住木板,身体紧绷着,后槽牙咬得嘎嘣响,拼尽了全力抵抗,不想让自己掉入水底。 秦天感觉到江离身体在不停地抖动,整个人在水中一上一下的,像是被什么力量往下在拉扯,忙问:“江离,你怎么了?” 那力量渐渐超越了江离能够承受的范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拆散架一般,她不停地在水中上上下下,就在她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拖入水底的前一秒,她拼命从秦天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大喊着:“你给我好好趴着!” 她不想连带着秦天一起坠入水底,那里又有着怎样的凶险,她不知道…… 她的身下亮起了一束光,像是那束光正拉拽着自己飞速下落,距离光源越来越近,衣兜里的骰子越发躁动不安起来,它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蹦哒,江离全身酸软无力,也根本没力气去控制它,很快它就挣破了衣兜,和那块小小的火赤石一起,嗖一下,飞速向着光源处飞去。 突然,她又看到了那群死人幻影,他们整齐地排布在水里,和光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个个闭着眼睛,像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漂浮在水里,她飞速地穿过他们,向着光源靠近。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几分钟,她不确定,她觉得自己丧失了感知时间的能力,啪一下,她的身体就撞到了一块浑圆的石头上,然后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那石头像太阳一般,发出夺目的光,她就呈一个大字形挂在了石头上。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正有什么东西被石头吸走,但很快又被注入,如此反复多次,她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发烫鼓胀,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她的感知被放大了…… 紧接着,她还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那就是她在水底竟然可以自主呼吸,就跟在陆地上一样,太神奇了!她甚至不用憋气!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圆形大石头,呈白色,大概只比地球仪大一点点,外层并不光滑,反而有些凹凸不平,它一动不动地固定在水中,往下看看,距离水底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在离她胳膊不远的位置,她发现了吸附在上面的手链,手链上的骰子正往外冒火,而原本用来吸附骰子的小圆球变了样,她定睛一看,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那个小圆球竟然现出了骰子的雏形,也就是说,现在手链上挂着的是两枚骰子! 陪葬 之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山洞里,直挺挺地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手脚脚都被绳子捆住了,衣服上都是干涸的血迹,稍微低头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感觉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散架,根本无法动弹,无力和疼痛感在全身蔓延开来,她却根本没有力气叫出声来。 她咬紧牙关,费劲地向左转了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爷爷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她心里慌慌的,但又没有力气过去确认她的状况,只能一直盯着爷爷的前胸看,直到看到有细微的起伏,才稍稍放心下来。 山洞不大,有人在洞里生了一堆火,火光的影子一跃一跃地打在洞壁上,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直往洞顶上蹦,洞不大,入口应该就在另一头,她能听到洞外呼呼的风声,感觉到洞里的空气流动,还有雨裹挟的那股子泥腥气。 看来外面的雨还没停,这让她不禁又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明明都是熟悉的人,却突然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诡异的举动,惨白的脸色,一个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狠戾的眼神,现在想想,她都忍不住厚背心发凉,他们究竟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未知力量的蛊惑?还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为什么要对着客栈里的人下手? 之遥慢慢捋了捋,心里暗暗有了一些猜想,或许是跟江离姐姐有关? 在她眼中,江离姐姐神秘、聪明、勇敢、强大,身上随时随地像是都笼罩着一层迷雾,又或者可以说她本身就像是一个谜。 之遥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江离绝对是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不同于那些见惯了的被社会规训得乖顺服帖的女人,江离身上有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叛逆狠劲,似乎没有人能阻止她的脚步,她日常面目冷淡,身上的气质和光芒都跟别人不一样,之遥知道她一定经历了很多,跟那些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女孩不一样,她肯定经历了许许多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才练就了她面对危险时的果决和冷静。 不知为什么,之遥总觉得江离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无行之中吸引着她,虽然她知道靠近江离就意味着靠近了危险,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这种更像是一种对于偶像的憧憬和向往,她甚至希望自己未来能成长成像江离那样强大的女性,而不是躲在爷爷的怀抱里,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一股猛烈的山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火焰都直扑楞飘忽,火堆四周的灰白色灰烬被吹得四散开来,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漫天飞舞。 之遥想要先摸清山洞里的状况,看看有没有逃脱的可能,如果真有危险也便于第一时间自救,她小心翼翼向右边转了转脑袋,眯缝着眼睛在视野范围内扫了扫,就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脚边的断腿老头,视线再往远处延伸一下,就看到了站在洞口的三个人。 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站立姿势,他们好像不是由脊柱支撑站立的,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拽住他们的后脖颈,然后拎起来,他们脑袋低垂,肩膀微耸,头发覆下来遮住了脸,之遥还是通过衣着认出了他们。 “是管家他们!” 他们的后脑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火光下一闪一闪,她出神地盯着看,眉头都微微皱起,忽听到洞外有脚步声靠近,之遥立马警觉起来,她知道抓他们的人就要露面了!于是赶忙调整了一下状态,眼睛微不可查地眯缝着盯着洞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有两个人,一个人脚步轻浅,另一个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腿上似乎有伤,过了一会儿,两个身披塑料膜的人走进洞里,洞外的雨似乎很大,塑料薄膜上的水流不断滚落,他们脱掉塑料薄膜随手扔在角落里,又甩了甩身上的水,之后转身看了看洞里的情况。 这时之遥才看清,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了,男人黑瘦佝偻,女人微胖,面相看上去倒是和善,但眼神中却透出锐利杀戮的光芒来,之遥死死地盯着他们看,生怕错过一丝细节,看着看着,她觉得这两人怎么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之遥发现那个女人一侧的袖管似乎是空的,这女人一边的胳膊没了。 之遥正想着,忽然见那个老妇人脑袋朝着他们这边摆了摆,一旁的老头儿立马心领神会,迈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她赶忙闭上了眼睛。 老头儿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在隔壁停留了一会儿,又朝着她这边过来,他踢了踢之遥,之遥佯装着昏死过去的样子,老头儿盯着她看了看,就往旁边去了,似乎是又踢了踢爷爷,末了脚步就朝着洞口去了。 “都昏过去了!”老头儿回到老妇人身边,说道。 “嗯……”老妇人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之遥赶忙又眯缝着眼睛朝洞口的两人望去。 “接下来,怎么办?”老头儿回头看了看洞里躺着的几个人,末了又看了看站在洞口的三个人。 老妇人沉吟了一下,伸手抬起了李家伟的头来,打量了一会儿说到:“你说哈,这养条狗都知道吭两声,咱们好歹资助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对我们动手!” 说完,像是心中不忿,慢悠悠在李家伟的脸上啪啪打了两下,力度不大,却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这时,之遥突然想了起来——这两个人不是李家伟的干爹干妈吗?也是秦天那个失踪女友陈白露的父母,当时就是他们跟江离姐姐一起消失的,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遥一时有些想不通。 那两个人的对话仍在继续,老头儿脸色稍显不安,犹疑地说:“你……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老妇人一个眼神横过来,老头儿就畏畏缩缩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心狠一点,咱们当初之所以认他做干儿子,也是为了在李家湾好办事,原本他的存在也不会牵扯我们的事,但他硬要挤进来,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想对我们下手……这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本来他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了,那就处理掉吧,既然我们选择要走这条路,心里就不能有一点点动摇,多想想咱们的女儿……多想想咱们以后的日子……” 老头儿面色沉重的蹲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白露怎么样了,如果进展顺利,现在应该已经跟寨子里的人一起进山了吧?” 老妇人点点头:“嗯……不出意外的话……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尽早找到那个女的,没有她开不了门,进不去的……” “那接下来怎么做?” “这些人留着还有用,可以当手里的一张底牌,至于这俩……” 老妇人先是扫了一眼躺在洞里的人,末了又回头看了看站着的李家伟和婉婷,顿了顿接着说:“尽快处理掉,这个女人要用火烧掉,要不然她身体里的血蛊会作怪的……” 老头儿蹲在地上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之遥突然闻到一种淡淡的味道,她感觉这种味道正伴着烟气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她无意地朝着火堆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断腿老头的那条断腿竟然离火堆那么近,火焰好几次都燎到了那条腿,之遥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他原本的位置就那么靠近火堆吗? 不对!!!那个老头之前的位置分明离火堆没有那么近,难道……难道他根本没有昏过去,而是醒着的,然后再一点点靠近火堆,或许烟气中参杂的那股味道,是炙烤那条断腿散发出的?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那股味道的威力,像是掉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世界,眼前渐渐出现了虚晃的重影,打在洞顶的火焰阴影像浓稠的雾 ,排山倒海一般朝着她倾覆下来,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她瞬间惊觉那味道有问题,于是赶忙屏住呼吸,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小心翼翼挪动着被绑在身下的手,一点一点碾磨着山洞的地面,鲜明的刺痛感不断刺激着神经,让她不至于在那股味道中沉陷下去。 几秒钟后,等洞口的那一对男女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他们感觉脑袋一片眩晕,腿软得已经站不住,不得不靠着石壁,最后又顺着石壁滑坐在地上,眼神渐渐变得涣散迷离,眼皮很快就耷下来,两个人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昏死了过去。 之遥还是不敢动,佯装着眯缝着眼睛,想要观察断腿老头的一举一动,因为她不确定这个断腿老头儿到底是不是好人,毕竟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这一路他们之所以会救他也是因为秦天的拜托,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她并不清楚…… 就在这时,那个断腿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之遥,之遥被吓了一大跳,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她赶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想要等待断腿老头的下一步动作,老头却突然嗤笑了一声。 “不要装了,赶紧起来,帮我把他们捆了!” 之遥知道这话分明是对她说的,也不好再装下去,于是睁开眼睛,尴尬地朝着断腿老头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醒着的?” 老头没说话,慢慢坐起身来,把背上的绳索往火堆那边靠了靠,一阵难闻的焦臭味之后,绳索烧断了,他俯身下去,手脚并用地往墙壁边爬了爬,之后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捡起地上断落的绳子,就自顾自地朝着洞口走去。 之遥见断腿老头儿根本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赶忙挣扎着坐起身来,也有样学样地将绳索朝着火堆靠了靠,火焰腾起,她没有把握好度,火一下子燎到了她的手,她一连惊叫了好几声,断腿老头无奈地回头瞅了她一眼。 之遥一下子就闭了嘴,但是还是疼得忍不住,嘴里不停吸着气,她朝着断腿老头的后背翻了白眼,心想让他来帮自己解开绳子肯定不现实,想要脱身还得靠自己,于是紧咬牙关又把绳子往火堆凑了凑,对着火焰烧了一会儿,才终于把绳子烧断。 她赶忙解开身上的绳子,手脚并用地爬到爷爷的身边,去帮忙爷爷解身上的绳子,等待绳子解开,她又晃了晃爷爷,轻声叫了叫他:“石老头,石老头,你醒醒!你快点醒醒!” 这绝对是她对爷爷最温柔的时刻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酸,其实爷爷对她那么好,要什么都会给她最好的,但她总会想方设法地气他,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想来自己也真是不懂事。 爷爷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奶奶走得早,他好不容易把爸爸拉扯大,原本想着以后可以过过安生日子了,哪里能想到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只留下一个孙女在这世上,跟他相依为命。 爷爷不论怎样叫都叫不醒,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之遥心中的不安感一点一点袭来,她担忧地晃着爷爷的身体,声音有一点颤抖:“石老头,你快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要吓我啊,我答应你你要是醒过来,我以后都好好听你的话,绝对不再气你了……” 石老头仍旧没有反应,反而是一旁的短腿老头发话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你赶紧拿着绳子过来,把这两人先绑了!” 之遥回头看向断腿老头,只见他正在用绳子绑那个老妇人。 “你刚刚烧的是什么?” 断腿老头停下了回头看了看她,回道:“曼陀罗的籽。” “你把曼陀罗的籽藏在了你那条断腿里?” “江湖险恶,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之遥突然有点生气,语气不好地说:“你这么用,我爷爷要出事了怎么办,他年纪大了,身体肯定受不住的。” “那怎么办,什么也不干,就等着这两个人把我们杀掉?” 之遥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这两个人我好像认识!” “这两个人你认识?” “嗯,之前跟朋友们在荆水的时候见过,他们是这个李家伟的干爸干妈,还是我一个朋友女朋友的父母……不过他们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断腿老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之遥说道:“你放心,曼陀罗籽的用的量很少,不会出现问题的,你先过来,咱们把他们给绑了,要不然他们一会儿醒了,咱们又麻烦了!” 之遥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绳子,起身走了过去,等他们把那一男一女都绑好了,之遥抬头看了看立在洞口的三个人,她又小心翼翼凑近了瞧了瞧,就看到了他们脑袋上都插着一根针,她刚要伸手,就被断腿老头出声阻止了。 之遥不解地问老头:“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头上为什么会插根针啊,应该不是被迷晕了吧?他们在客栈的时候拽我可大劲了……” “不是!” “那他们这是?” “很久以前,在巴蜀之地有一种巫术,施咒银针入脑就能让人唯命是从……” “巴蜀,那不是离这里挺近的,所以……他们脑袋上插着的是银针?” “嗯!一般这一招通常都是用在孩童和死人身上……” 之遥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竟然用在小孩子身上,也太残忍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出不对劲,又默默看了一眼那三人,瞬间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等会儿,你刚刚说这一招通常都是用在小孩和死人身上的……所以……” 说完,她又满眼惊惧地看向那三个人。 断腿老头立马明白之遥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不都说了,是通常嘛!他们应该是特殊情况,银针只插入了一部分……” “你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死人?” 断腿老头没说乎啊,慢慢站起身,盯着几个人的脑后的银针看了看。 之遥继续追问:“那怎么办啊?能……” 话还没问完,老头劈手就砍在三个人后脖颈上,速度很快,力道也很重,之遥都没反应过来,三个人就都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啊?”之遥惊呼。 老头还是不说话,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几根银针,拿到眼前看了看。 这时之遥才明白过来老头的用意,赶忙跑去查看三人的状态,只见他们原本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些血色,之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去外面弄点水进来,把他们都浇醒!”断腿老头吩咐道。 经过刚刚的事之后,之遥知道老头要做的事应该都有他的道理,便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洞外仍然大雨如注,想要弄到水倒不是难事,之遥扒在洞口往外看了看,天幕虽然还是浓黑一片,但是已经有了微微泛白的迹象,天快亮了! 洞外的地面凹凸不平,不少凹坑里已经积满了水,之遥脱掉外套,扔进凹坑里,不一会儿就吸满了水,再拎起来的时候,衣服湿漉漉沉甸甸的。 在断腿老头的示意下,她先用了点水浇到了爷爷的脸上,他开始有了一点反应,慢慢醒过来,之后又依次用水把管家和李家伟和婉婷叫醒,他们刚醒过来的时候,跟她如出一辙,简直是满腹疑问,江离示意他们先安静一下,又扶着他们挪到一边坐下。 之后,断腿老头又朝着之遥点了点头,之遥心领神会,拎着湿衣服快步走到断腿老头身边,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他们五花大绑的男女,然后在他们的正上方拎起衣服,双手用力一拧,水哗啦哗啦就流下来,那两人瞬间被淋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气,像是刚做了一个噩梦似的。 两人像是懵了好一会儿,等他们看到眼前站在的人,又感觉到身上的绳子,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断腿老头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两个人,一字一句地问:“人呢?” 老妇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回望他:“什么人?人不都在这里了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里的人!”断腿老头说完,视线颇有深意地在老妇人空荡荡的胳膊处停留了一下。 老妇人心里一惊,但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假装说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们身上的伤,可不是一般的伤,我能闻到上面火的味道!说!人在哪里?还是已经……” 老妇人一听这话,便断定眼前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她知道一味顽抗到底并讨不着什么好,便突然心生一计问到:“你是问那个姑娘?我当然知道她在哪里,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听到这里,之遥总算听出了一些端倪,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江离姐姐,只是这个断腿老头跟江离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 江离就那么被吸附在石头上,恍惚间,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幕,将辽阔的水下世界一分为二,那光幕神似上母的那扇大门,她心想难道这又是一道通向什么地方的门吗? 她刚想到这里,忽见那光幕的另一端现出一个人影来,正一点点变得清晰,突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让她魂牵梦萦这么些年的人,她的妈妈——南珠! 妈妈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光幕的另一侧,还是江离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妈妈就那么痴痴地看着江离,脸上渐渐露出慈爱的笑容,眼中带着鼓励和赞赏的神色,像是在夸赞江离这些年成长的很好,没有让她失望。 “妈妈,妈妈!” 江离有些哽咽,她曾无数次试想过跟妈妈重逢的画面,一定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妈妈说,可突然看到妈妈站在眼前,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妈妈似乎听见了,伸手朝着她摇了摇,像是打招呼,也像是在说再见,江离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哀伤氛围,她不知道眼前所见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种幻觉,她也不想追究,只想让这样四目相对的时间再久一点。 突然,江离看到妈妈背后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故意冲着江离露出锋利的指甲和牙齿,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一点点朝着妈妈靠近,江离见状紧张地大声疾呼起来:“妈妈,小心!小心背后!”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身影突然就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句,被起伏的水流冲刷的一干二净,不见了,都不见了! 江离突然疯了似的,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妈妈的身影,人没有找到,就见到原先停在光源不远处的死人幻影一下子都俯冲下来,像是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利剑,朝着那道光幕飞驰而去,密密麻麻的,看上去乌压压一片,那些死人幻影都齐齐飞到了光幕的另一端,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满足的表情。 江离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 另一边,光线射出的同时,水底向着四面八方射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是水中的爆破场面一般,秦天被巨大的冲击波推向了高处,再到达顶点的同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束住了腰腹,往上拽了拽,他刚开始还以为是江离的鞭子,突然有些激动,可等他用手摸了摸,顿时心就凉了一半,那种触感他是摸过的,那是地手柔韧有力的根系。 “江离还在水里……她还能活吗?”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悲凉,自言自语道:“应该活不成了吧……” 说着说着,他的腮帮子一点一点硬起来,到后来几近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活不成了,那我一定让他们给你陪葬!” 序曲 除了周游和丹木吉留在了地下,所有人一起涌出屋外,他们一个个扬起头看向远方,瞳孔中照出闪亮跳跃的光影,黄色的光芒直冲天宇,把整个大地都照亮了。 201和202都看呆了,回头看了看一哥,不敢置信地问道:“一哥,那头这是在给我们发送的信号吗?” 一哥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喃喃自语道:“没听说要搞这么大阵仗啊……” 201又不安问道:“不会是牟托城里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城里就一群女的,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一哥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没底,谁知道那田婆婆在搞什么东西,那人性情多变,指不定又搞出什么事端来,咱们这帮兄弟蛰伏这么久,不会最后就被遗忘在这里了吧,他四下里看了看,夜色中的旷野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泛出一种光润的质感,心里像是暗暗下了决心。 “走,咱们抓紧进城,要赶在天亮之前到!” 一哥一声令下,一众小弟就开始忙碌起来,有序地开始准备各种装备。 周游和丹木吉待在地下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屏幕的电视画面,只见着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的,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游侧头看了看丹木吉,问道:“兄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吗?” 丹木吉慢悠悠转过头,语带讽刺意味地说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就进来了?胆子挺大的啊!” “我是不小心路过……结果就到了这里……”周游尴尬地笑笑。 丹木吉嘲讽地翘了翘嘴角:“不小心?” 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兄弟,撒谎也要有个度,能进来上母的都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他却没有说破,转头盯着电视画面,一副并不想跟周游对话的样子。 周游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知趣地闭上了嘴。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电视机前,盯着屏幕上上演的勾心斗角的戏码,和周围忙碌的气氛显得对比鲜明。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先前的那个201从洞口溜下来,快步走到两个人身边,语气不太好地说:“你们俩,准备一下,马上要出发了!” 说话间,202快步跑过来,指着电视问:“这个电视,我们要不要带着?” 201无语地看了202一眼,像是觉得心很累地说:“带上这个玩意儿干什么?” 202倒是一脸天真:“看电视啊,甄嬛传还有几集就要大结局了……” 201心死:“行,你也别跟着我们走了,就留在这里看大结局好了!” “真的?可以?” 201冷眉一横,突然暴躁地一吼:“你觉得呢?” 202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脑袋往后瑟缩了一下。 “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过会儿让一哥看到,小心扒了你的皮!” 202不开心地哦了一声,就往旁边去了,201不快地盯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蠢货!” 丹木吉和周游一起跟着201爬上地面,眼前的景象都令他们大受震撼,耀眼的金色光芒直冲天幕,像是带着一种要刺破一切的力量。 “卧槽!!!这时火山爆发了,还是要世界末日了……” 周游抬头看着天幕,不由发出感叹,因为震惊,嘴巴张了老半天都闭不上。 男人们一个个表情肃穆地站在石头房子门前,领头的男人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快速集合在一起,周游用眼睛扫了一遍,目测有一百来号人。 一哥站出来,问了一句:“人到齐了吗?” “到齐了!” “好,走吧!” 说完队伍就想着远处的光源进发,临行前,那个叫201的男人从屋旁扯了一株植物,又将一个布袋子栓在了枝杈之上,最后轻拍了一下枝条,那株植物就像活人一般,根须灵活地窜进密林里。 周游看得目瞪口呆,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竟然就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眼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难道我死了?” 周游心里产生了怀疑,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他有呼吸,身体有感知,也有味觉,不久前他才吃下一个瓜,并且还意犹未尽。 周游赶忙拿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丹木吉,语气急切地低声说:“兄弟,兄弟,你看到了吗?那东西竟然会走路!” 但是丹木吉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眼睛目视前方,不发一言地行走在队伍中。 周游几度遇冷,心里也渐渐也有了些不爽,便负气似的也把脑袋撇到一边,不再跟丹木吉说话。 队伍一路埋头前行,走得都是一些荒野之地,走了好一会儿,路过河边时,远处突然有一团火飘过来,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大惊失色地蹲下,各个都双手抱头的伏地身子,周游看到半空中的火,脑中立刻闪现出了一个名词“鬼火”! 鬼火,科学的解释是磷火,常常会出现在坟堆子里,因为人的骨头里含有磷元素,尸体腐烂后经过变化,会产生磷化氢,燃点很低,可以自然,他在大西北的时候,遇到过好几次。 这一次,他原本以为来得也是鬼火呢,见众人吓得慌里慌张的样子,心想真是没有见过世面,鬼火有什么好怕的。 正想着,那团火忽闪一下就到了眼前,一股热浪就扑过来,呼吸都跟着一窒,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是鬼火! 眼见着那火就要撞到他的面门了,身旁的丹木吉一把将他拉拽下去,一脸不能理解地看向周游:“你疯了!” 周游的心咚咚狂跳不止,感觉眼睫毛和额前的刘海都被燎到了,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片刻的愣神之后,慢慢转头看向丹木吉,低声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丹木吉哪里知道,只知道很危险,于是照实说:“我哪里知道!” 这时那团火目标明确地朝着201和202就去了,两个男人拔腿就跑,那火穷追不舍,最后一下子扑上去,两个人瞬间就燃了起来,焰头突地就冲高,男人凄惨地嘶叫着奔到河边,猛得跳进河里,那团火一直在河面转悠巡视,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所有人后背心都生出一层冷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突然有几个人在小声议论,周游赶紧伸长耳朵去听。 “是火萤!” “怎么可能!火萤是什么样,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就是火萤,成千上万的火萤聚成了一团,就有那样的效果!” 一群人听到这句话,顿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试探着问:“它们为什么要攻击201和202啊?” “看起来像是……一种……一种……” “一种什么?” “复仇!” 听到这里,周游立刻想起了之前在瓜田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因为201和202杀掉了那个老妇人,后来又出手对付那只火萤,所以火萤才会纠集伙伴来了一次复仇反扑。 想到这里,周游内心不禁感叹:“还真是万物有灵啊!” 走在后头的一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这两个蠢货又去外面给我惹了什么事儿了!!!” 他见那火萤还在河面盘旋,便半蹲着起身,低声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一众小弟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动了那团火萤,有个小弟一边行动一边问身边的人:“201和202还有希望活着吗?” 身边的人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火萤,一旦惹到它,那它就要跟你拼到死的,之前一哥让我们尽量避开这玩意儿,也不知道201和202怎么会惹上它们!” 周游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了这火萤的厉害,不由地脚下的步伐加快,想要尽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刚开始,大家还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了后来,大家都心急了,前头有人带头跑起来,后头的见状也慌了神,又跟着一通乱跑,一下子就惊动了河面上的火萤。 火萤疯了似的追过来,所有人都惊叫着四下逃窜,原本的队伍一时间七零八落,瞬间溃不成军,一哥也顾不得,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周游和丹木吉迈开步子,没命似的向前拼命奔跑,一会儿你在前头,一会儿我在前头,像是在进行一场经济赛跑,两人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先前还有人跟着他们,渐渐地人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他们向着那一处光源在不停奔跑。 跑到后来,早已看不到火萤的痕迹,也看不到那群人影,他们才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不停大口大口喘着气,两人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息。 周游率先开口:“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丹木吉指了指远处的耀眼光芒:“那里,牟托城!” ———————————— 江离还沉浸在见到妈妈的情绪里,水下世界安静极了,除了剧烈的光线,悬浮的石头,还有像门一样的光幕,她就只能看见那些环伺在四周的死人幻影了。 说来也是奇怪,水下光线这么强烈,按说她应该是看不到幻影的,但是不光看见了,反而看得很清晰,水下世界一切都怪异到不合常理。 突然,那些死人幻影纷纷下落,朝着那个光幕冲过去,个个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他们进到光幕之中,瞬间就失去了踪迹,贴附在石头上手链突然晃动起来,上面的两枚骰子和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清悦的撞击声。 江离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切发生,心中已无波澜,她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水下的世界完全无法预料。 紧接着,她觉得紧贴着石头的胸腔一阵剧痛,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停重击自己的胸腔,一下又一下,剧痛、炙热的感觉席卷全身,但她始终动弹不得,只能一点一点受着。 很快,她闻到了一股血液的腥味,有红色的液体从自己的胸前漫出,渐渐染红了眼前的视线,她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胸前出现一个血洞,正不停往外溢血,她惨淡地笑了一下,想着,这下是终于要死在这里了吗? 话音刚落,一股刺眼的光又从水面直射下来,一股巨大的热力几乎将她摧毁,她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包覆在滚烫岩浆之中,她嘶叫着,因为痛苦五官都几乎皱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出来,胸前的血洞的血液加速喷涌而出,眼前被血液覆盖,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石头连带着人,都向着光幕那一处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江离醒了过来,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小时候她躺过的床上,房门关着,靠床的一侧开着窗,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清新的水汽顺着窗口飘进来,外面应该是下雨了。 这时她想起老房子的楼下种着一大片的栀子花,每年夏天栀子花的香味就会顺着窗口飘进来,于是每晚她都不关窗户,伴着香气入睡,第二天醒来总会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 “是梦吗?” 江离自问,却无法回答,一切太过真实。 突然房门门锁一阵响动,有个人叫着她的名字走进来。 “江离,快起床啦,妈妈做了早饭。” 江离整个人呆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呆呆地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宠溺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小懒虫,你都醒了怎么还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说完又轻轻地拍了拍江离的屁股:“快起来,快起来!你不是说昨天做的那个蛋炒饭太失败了吗,妈妈今天给你做了三明治,快起来试试!” 说完,妈妈轻笑着往外走,江离还呆愣着躺着,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餐厅里一阵碗碟相碰的声音,一下子坐起来,鞋也不穿了,光着脚就奔了出去,从背后一把搂抱住妈妈,嘴里不停叫着“妈妈”,眼泪瞬时间夺眶而出。 妈妈拉着江离的手,一点一点转过身来,将江离紧紧搂在怀中,轻声在她耳畔说到:“宝贝,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永远都会这么爱你!” 江离还记得这个早上,妈妈特意早起给她做了难吃的三明治,她只嫌弃地吃了一口,之后妈妈就跟那个陌生男人一起乘乘车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往事再一次上演,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底,她紧搂着妈妈不放,嘴里说着:“妈妈,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的手感觉妈妈的脊背陡然一僵,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妈妈,你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要走!不走不行吗?” 一滴热泪掉在了江离的眉心,妈妈哭了。 “宝贝,妈妈也生来跟别人不一样,你也生来不一样,妈妈本不该生下你的,但是妈妈没有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你要回上母吗?” 妈妈听到上母,好像并不吃惊:“是的,因为里面的人希望妈妈能回去,甚至用你做威胁,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里面的日子不一样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进去,进去就是去送死的,但留下你我也不放心,以后必然多凶险,可怎么办啊!” 一切都明了了,妈妈的离开并不是人们口中的跟“野男人私奔”,而是为了不让她进入上母。 妈妈腮帮子紧绷着,恨恨地说:“那个男人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我进去吗,我进去就是了,只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这一辈子就不得安生了!” 是了,她是火瞳,这一辈子注定不会安生了,无数的人想得到她,有的人是想用她的血救人,有的人是想用她的血救己,有的人是想通过她寻到原始火种,获得无上的力量,欲望一点点膨胀,最终什么都想要! 江离又一次感受到了分离的恐惧,她紧拽着妈妈,就是不撒手,口里不停呢喃着:“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 妈妈捧着江离的脸,江离又一次看见了妈妈那如繁星般迷人的眼睛:“记住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话音刚落,眼前一闪,像是跳帧了的画面,再然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阳台上,楼下的雨雾中停着一辆车,身后响起了关门上,紧接着是下楼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男人撑着伞,和妈妈一起向着那辆车走去,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她转身就跑起来,跑过客厅,打开家门,下楼,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朝着两人追过去。 “妈妈!” 江离大喊一声,并肩而行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透过雨幕,江离看清了妈妈身边那个男人的脸,稍感愕然,这个男人她认识,就是在荆水遇到过的那个局长,张少伟! 看似莫名其妙的牵扯和联系,似乎昭示着什么,黑暗中的那扇大网,正在一点点解开,这只是一个开始的序曲…… 绑架 江城,同庆里。 张少伟带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小弟在烧毁的房子里翻找,房间不大,木门木窗都已经被烧毁,屋子里黑漆漆的,书架和书的灰烬堆在屋子中央,几个人用棍子戳来戳去,翻找了半天,除了灰还是灰,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见没有什么收获,张少伟又捂着口鼻去里间的卧室翻找。 矮个子越翻心里越不爽,一把拽下捂口鼻的布扔在地上,气呼呼地说:“劳资不想干了!” 高个子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心里也有这种想法,只是没有好意思说,其实迄今为止他们只收到了张局五万块钱,可是几天前他们差点连小命都丢了,他算了算实在划不来,这张局行事诡异,实在摸不清他的路数,搞不好最后有命挣却没命花。 现在一想到几天前的遭遇,他还是一阵后怕,但凡点子背一点,现在尸体都硬了,屋里的老妈眼睛肯定都要哭瞎了,谁能想到去医院劫趟人,竟被别人给一锅端了,这不说还被关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方,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些人也是狠,不光受了好几天皮肉之苦,还不给水不给食物,他现在身上还疼得要死,好在后面守着的一群人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莫名其妙跑路了,他们才得以绞刑逃脱。 那地方在江城远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四周都是荒地,那群人在门口养了超多凶悍的狼狗,一见他们一出来就饿狼扑食一般,一拥而上,吓得他们四处逃散。 高个子为了不被咬到,真的没命似的跑,他从小到大没有那么跑过,连之前被警察抓的时候,也没有跑那么快,张少伟虽然年纪有些大了,毕竟底子还在,老当益壮,跑起来一点也不比高个子慢,两人一前一后突出重围,疯了似的跑,跑出荒地,跑上乡郊的田埂,最后跑上了马路。 不过,矮个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屁股被好几个狼狗争食,狠狠咬了好几口,当场就见了血,他一瘸一拐,哭着喊着在后面跟着跑,直到那些狼狗不见了踪影,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了伤口,又崩溃大哭起来。 张少伟和高个子跑出好远才想起来矮个子没跟上,于是又拖着棍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找回去,终于在一个油菜田边找到了眼睛都哭肿了的矮个子,两人架着他去了附近的一个小诊所,给打了狂犬疫苗。 高个子看了看自己的兄弟,这才几日啊,就瘦了好多,以前浑圆的脸蛋都凹了下去,确实不能再跟着张局冒险了,搞不好把自己和兄弟的命都给搭进去,但他又考虑到张局毕竟有公职,手里多少有些权利,自己这种平头老百姓,根本斗不过啊,要是张局存心跟兄弟俩过不去,总能找到办法把他们送进去…… 思前想后,高个子又有些犹豫,觉得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张局表明自己的立场,大家最好和和气气地来解决。 就在这时,里屋张少伟的手机震了,矮个子给了高个子一个眼色,两个人立刻竖起耳朵听,那震动响了好一会儿,张少伟都没有接,对方也很执着,不停地打也不挂机,最后张少伟实在忍不住就接了。 “喂”话出口就带着火气。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张少伟的火气更大了。 “你打电话到我单位干什么,我没去单位,现在有点事要在外面多呆几天,等我回去我们立马就去办,行了吗?” 说完就挂了电话,结果电话刚挂,手机就又响了,这次张少伟倒接得很快,语气也很正常。 “嗯,我知道了,她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局里没什么事吧?嗯……行……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你们这段时间要多辛苦一下,我这边过几天就回去……嗯……” 赵少伟嘴里嗯啊地应着声,过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紧接着就快步从里间走出来。 外头的两兄弟听到脚步声,赶忙低头装作很忙的样子,在灰堆里胡乱地翻来翻去。 张少伟铁青着脸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两兄弟同时摇头。 “算了,咱们走吧,这里应该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两兄弟脸上笑嘻嘻,心里脏话狂飙,心道是:“既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还让我们翻半天?闲的啊?” 但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他们可万万不敢说出口。 张少伟说完,率先往外走,他一转身,两兄弟的脸就立刻垮下来。 上次着火后,这小巷子里的老人家就都搬走了,整个小巷子空无一人,更显古旧破败,张少伟快步下楼,站在大门口用尚且完好的一只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顺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到嘴边叼出一根,又去摸打火机,结果摸了半天没摸到,高个子眼色极快,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伸手给他点了火。 “张局,接下来咱们……” 高个子话说了一半,张少伟就抬了抬夹着烟的手,那意思是让他闭嘴,高个子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张少伟猛地吸了一口烟,又尽数吐出,末了砸了砸嘴巴。 “你让我想一想……” 医院一无所获之后,张少伟就像只无头苍蝇,没了火瞳的踪迹,薛兴国也不见了,那一帮子男男女女都没有在江城活动的痕迹了,这让他的内心非常不安且着急。 一时间烟气升腾,赵少伟眯着眼睛问:“秦天的妈妈是不是从三亚回来了?” 高个子心中立马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又是让他们去干那些绑架劫人的活儿吧,本来两兄弟之前只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犯得事要说多大也没多大,结果跟着张少伟混了一段时间,罪名反而越搞越大,担心最后万一出了纰漏,张少伟撂挑子,让他们俩成替罪羔羊! 想到这里,高个子犹疑着没有说话,反问道:“张局,你打算怎么做?” 张少伟眼中亮光一闪,又猛吸了一口烟,之后把还剩下半截的烟用力地扔在地上,抬脚用力地碾了碾。 “走,先上车!” 说完,几个人便一前一后走出巷子,又转过几条街道,在路边找到了车。 上车后,赵少伟示意先不要启动,他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翻了几页,用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张少伟讲了几句,高个子就明白过来,这电话是打给秦天的妈妈的。 “行,我们刚好在江城这边办案,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这样,过会儿我们去秦天的别墅那边,刚好跟您见个面!” 话说得客气,却也不容拒绝,至于为什么选择到秦天的别墅见面,高个子也猜出了几分,这个别墅区很是高档,位于市区的一处大型人工湖畔,风景绝佳,私密性也很好,每栋别墅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小庄园,临湖而建,四周树丛掩映,如果动手其实非常容易,也不会引人怀疑。 刚开始,他们跟踪秦天时停纳闷的,这男人真是奇怪,留着这么好的别墅不住,非要跑去住老小区,他们实在不能明白,这是有钱人的独特爱好吗? 电话还在持续,高个子突然就听出了张少伟说话渐渐有些异常,语调都改变了,似乎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到后来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高个子连忙回头,只见张少伟闭眼靠在后座上,头上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一点,在阳光下闪烁出细碎的光,高个子以为张少伟可能是累了,毕竟也一把年纪了,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不累才奇怪呢。 他也不敢打扰,就回过头去,坐在副驾上发呆,结果几秒之后,张少伟突然颤抖着声音说话了。 “药……我的药……” 两个人吓一跳,赶忙转头往后看,这一看不要紧,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也就一个转头的瞬间,那张少伟就完全变了样。 脸色煞白,双眼圆睁,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脖颈间的血管都暴凸出来了,甚至能看到黑色的血液在快速流动。 “咋回事啊,这是?”矮个子吓得一抖。 “是不是心脏病啊!”高个子不敢耽误,赶忙问:“你的药在哪里?” 张少伟眼珠子费劲地朝旁边转了转,高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小包,赶忙探身去拿包,打开之后,从里面翻出一个一拃来长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几粒圆滚滚的药丸,高个子定睛看了看。 “是这个吗?” 张少伟费劲地眨了眨眼睛,高个子赶紧倒出一颗喂给他,车里的气氛一时焦灼起来,要是张少伟突然在这里出了事儿,到时候他们可怎么说得清楚…… 两人眼巴巴见着张少伟喉头滚了滚,药丸咽下,等了好一会儿,张少伟的脸色微微缓过来,两人才长舒一口。 “张局,你这什么毛病啊?怪吓人的!”矮个子问。 张少伟咽了咽口水,喘了喘气说:“没事儿,老毛病了!” “那这会儿没事了吧!” 张少伟点点头,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说道:“走,去秦天的别墅!” 车很快启动,向着城市里奔腾的车流而去。 车停在别墅的远处,三个人猫在车上等着,张少伟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好多了,还专门换上了警察制服,戴上了假肢,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小区,在秦天的别墅门前停下来。 紧接着一男一女下了车,那个女的看起来五六十岁,应该就是秦天的母亲厉胜男了,一旁的男的看起来挺年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高个子盯着那个年轻男人,问道:“这秦天,还有个兄弟?” 矮个子眉头皱起,摇了摇头:“没听说啊……” 赵少伟没说话,回头打量了一眼两兄弟的穿着,有些人坏事做多了,内里的气质就定型了,什么正经风格的衣服都无法遮盖,这兄弟俩虽然也各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但怎么看上去都不像好人,算了,算了,就只能凑合着看了。 “你们俩过会儿跟在我的后头,不要说话!” 高个子犹犹豫豫:“张局,不会又是绑人的活儿吧?我们可不敢再干了……” 张少伟瞪了两兄弟一眼,他实在没想到这俩人会临时产生退意,于是眉目一横,语气非常不快地说:“你们什么意思?” 高个子和矮个子见状,都下意识畏缩了,高个子一边看张少伟的眼色,一边看矮个子的反应,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少伟不耐烦地丢出一句:“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 高个子心里有点发慌,觉得现在还不是提退出的良好时机,便尴尬地笑笑:“啊……没事……没事……” 张少伟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们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扔出一句话:“行了,没事儿就准备好了下车!”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剧烈的引擎轰鸣声响起,一抹亮眼的粉色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之后稳稳地停在了秦天的别墅门口,是一辆十分亮眼的跑车。 矮个子和高个子互看了一眼,高个子无语道:“这怎么又来人了?” 矮个子的关注点则有些不一样,他的眼睛滴溜溜盯着那辆跑车,一脸痴迷,忍不住感叹:“好家伙,这车得老贵了吧!有钱人可真不少啊!” 张少伟回头警告似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俩都给我注意一点,别毁了我的计划!” 粉红跑车的门慢慢打开,里面下来一个漂亮姑娘,径直往别墅里去了。 张少伟整了整衣领,说道:“带好装备,走!” 说完,开门就快步朝着别墅走去。 因为手里有武器压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王雅君、老蒋和秦天的妈妈三个人控制住了,挨个用绳子绑在椅子上! 别墅内部是干净简约的风格,很有点格调,高个子和矮个子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在各个房间里窜来窜去,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张少伟则拖了把椅子搁在三人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毫无顾忌地卸掉假肢,扔在地上,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用嘴叼出一根烟,等了一会儿,高个子眼疾手快,赶紧奔过来,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燃,伸到张少伟嘴边点燃了烟。 “我再问一遍,秦天在哪儿?” 平时好脾气的厉胜男,这会儿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死盯着张少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刚刚不是当着你的面打电话了吗?根本打不通!你快放了这俩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张少伟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游走,他其实知道,他们可能并没有说谎,可有什么用,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棋出险招的,最后很有可能鸡飞蛋打,但他已经顾不得了,他的身体等不了了,血丹即将用尽,他的命不久矣…… 一旁的老蒋和王雅君一面挣扎,一面不停地喊:“你们干什么啊,赶紧放了我们!” 张少伟像是嫌他们太聒噪,皱了皱眉头,伸了个手指头示意他们安静。 “这高级别墅就是不一样,膈音好,私密性也好,你们这么大喊大叫的,除了累到自己,吵到大家的耳朵,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王雅君确实喊累了,一双眼睛瞪如铜铃,怒视着张少伟。 而一旁的老蒋心里则疑问重重,刚刚这群人进门时,分明给他们展示了证件,他看了确实是真的,结果后来不由分说就把他们给绑了,这是什么情况?这群人知法犯法?这么执着于秦天的去向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雅君缓了一会儿,又张口骂起来:“你这个死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肯定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张少伟脸上微带笑意,云淡风轻地说:“正因为不想这样死,所以我必须找到秦天,还有他身边的姑娘……” 一听这话,王雅君愣了一下,默念到:“秦天身边的姑娘?谁啊?” ———————————————— 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响起,宋浮沉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太阳的光亮直射入眼睛里,他伸手扒开身上覆盖的沙粒,慢慢坐起来。 周围的景致已经大为不同,身下是不知道有多厚的沙层,但目测应该有几层楼的高度,因为已经处在一定的高度,看不见低处的地面和灌木,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形,挺拔茂密的树木。 他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起来,这山行分明跟之前大为不同,心里立刻冒出了一种推测——莫非他已经不在风邪岭了? 看来,应该是突然冲出来的流沙把他一路推送到了这里,他又抬头四处望了望,忽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又担心是自己眼花——这不是我道观附近吗? 他依着记忆里的方位,朝着一处山巅看去,果然在那之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所在。 奇了!这里离风邪岭,少说也有几十公里,再加上山势起伏,不好走,如果按脚程算,甚至要走上大半天,怎么一路就莫名其妙被流沙带回了家呢? 正想着,就听到不远处有了响动,他赶忙起身望过去,只见大头和刘富贵从沙堆里探出头来,一边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噗噗地往外吐沙子,等到爬起来,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宋浮沉。 “道长,这里是哪儿啊?”刘富贵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 大头也一脸的不知所云。 “到我的道观了!”宋浮尘说着往山上指了指。 “啊??” “这么突然?” 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了,宋浮尘心里记挂着寨子里的人,忙催促道:“咱们快四处看看,找找寨子里的人……” “行!” 当时一群人几乎是同时被沙子覆盖的,流沙如果不改变方向,人应该都被推送到了这附近才对,于是三个人便在四周的沙堆里开始翻找起来。 陆续有人被发现,从沙堆里探出头来,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大家站在一起统计人数,发现人都在,唯独少了那个“金爷”。 刘富贵大胆猜测:“他不会被这沙子给埋了吧?不过也是罪有应得!” 大头则认为这人狡猾多端,说不定已经跑了。 “大家在周围再好好找找!”宋浮尘说。 又找了好一会儿,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来,大家体力都见了底,一个个饥肠辘辘,精气神萎靡,宋浮尘提议大家先跟着他去道观休整一番,之后的事情再行商议,阿妈和纳玛吉松都欣然同意。 这道观修在山顶上,上去的路格外不好走,刘富贵爬了一半就后悔了,他浑身都汗湿了,本来身上还有少许的沙粒,这下和汗液混合在一起,总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再加上山路崎岖,他爬得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早知道这么费劲,他还不如不吃不喝在山下躺着呢? 虽然很累,刘富贵却忍着一句话没说,因为一行人之中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人家都没喊累,要是自己先喊,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弱,于是咬牙硬挺着,跟着走了一路。 大头也累,但本身身体素质还不错,所以也还受得了,不过没听到刘富贵骂骂咧咧的碎嘴子,他还是有些吃惊,要放平时,这么累刘富贵早就忍不住骂娘了,今天还真是新鲜,竟然一句话没说,老老实实跟着爬山。 不正常,实在是不正常!他想到这里,赶忙回头,故意冲着刘富贵问:“富贵啊,你累不累啊?” 刘富贵气都喘不匀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 宋浮尘停下来指了指已经近在眼前的道观说:“到了,到了!” 大头喘着气 ,略为无语地说:“宋道长,你说天大地大哪里建道观不好啊,偏偏建在这种要人命的地方,你真是太狠了!” “罕有人迹的山巅才是好地方呢!” 说话间,已经能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响起。 刘富贵耳朵倒是挺灵:“宋道长,我怎么听到小孩儿的声音了?你这道观里还有小孩呢?” “嗯!” 宋浮尘刚点了点头,就看见小葫芦远远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异常 太阳渐渐升起,落下满地清晖,新的一天开始了。 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住在楼下的院子里,早早起床准备做早饭,老板娘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露出一脸不解的眼神,她拿胳膊撞了撞一旁的丈夫。 “哎,你看,那太阳的颜色怎么那么不对劲?” 她说着身子冷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裹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她的丈夫抬头看向天空,确实,今天的太阳格外不一样,太阳的颜色很暗淡,像是少了一些光泽感,他也感觉出了四周温度的异常,甚至说话嘴巴都能冒出白气。 “奇了怪了,今天温度怎么这么低啊?” 临近初夏,即使是山区的夜晚天气也不会太凉了,白日里的温度就更不会低了,但今天气温骤降,实属异常。 “太冷了,快,进去再加件衣服!” 说着就拉拽着老婆进房间添衣服,两人在衣柜里好一阵翻找,找出两件薄款羽绒服穿上才敢出门。 “什么鬼天气,还出着太阳呢,温度怎么这么低?”老板娘说着出门,往厨房那边走。 男老板忍不住抬头往天上看,他总觉得太阳的下方像是有个无形的黑洞,太阳的光辉都吸走了,只留下暗淡的内核挂在天边。 “真是奇怪了!” 男老板喃喃自语,觉着可能是自己的脑子里产生了奇怪的幻像,却又觉得那样的场景很真实,整个人愣了半天,老板娘回头见丈夫还站在原地,催促道:“你快点去把门打开啊,过会儿客人就都要起来了!” 老板这才快步穿过院子,准备去开大门,他刚走到大厅里就觉出了有些不对劲,屋子的门竟然大开着的,难道是有人早起来了? 老板又四处看了看,发现有几把椅子翻倒在地上,像是有打斗的痕迹,不对啊,这屋里就只剩下那几个客人了,也没有几个年轻人,也不至于晚上喝多了闹腾成这样,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赶忙往楼上走去。 这头老板娘刚点燃灶火,洗好了菜,正准备炒点菜码子,给客人下面吃,就听到丈夫在外头慌乱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 老板娘快步走到门边探头出去,就看到丈夫一脸慌张地奔过来。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老板娘问。 “不好了,人都不见了!” ———————— 在另一边,秦天所住客栈的老两口也跟着着急上火,秦天一去不归,老两口都跟着担心受怕,夜里睡不着,白天坐不住,一是担心秦天出事,二是担心秦天真的出事,会连累他们。 第一晚未归,他们还想着年轻人玩性大,可能是去哪里潇洒去了,没当回事儿,反正他房钱也交了,车还在院子里,也不怕人家跑了,结果眼见着白日又将转黑,天还下起了暴雨,还是不见人回来,老两口这下急了。 “我说老头子啊,那个青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老太婆有些不安。 “不能吧,咱们这里好些年连偷东西的都没有了……”老头儿不想往坏的方面想。 “怎么不可能,那青年长得不错,看起来就有钱,万一真有人动歪心思……” 老头赶忙摆摆手打断:“不可能,不可能……咱这里民风淳朴,谁有那胆子为非作歹啊……” “好好好,就算不是被人害,万一青年爬山去了呢,咱们这里的山又险……万一……” 老头若有所思,觉得这种猜想倒是有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啊,特别是来自大城市的那种,胆子都大,也不管山里危不危险就往里闯,都喜欢冒险。 “要不,报警吧!”老太婆说道。 老头看了看外头的瓢泼般的大雨,想了想说:“这样,等明天早上雨停了,我先去白石居那边看看,找不到人就报警!”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头在被窝里就被冻醒了,他还以为自己做梦迷糊了呢,这时节怎么会这样冷,翻来翻去,身子蜷缩成一团,实在睡不着,便穿衣起了床,从柜子里翻出一床厚被子给老婆子盖上,又翻找出一件粗布老棉袄穿上,刚准备推门出去,老婆子起身问到:“好头子,外面还黑着呢?你起来干嘛,要找人,等天亮了再去!” 老头低声应道:“嗯,知道,我睡不着,出去转转!” 老婆子不管他,翻身睡去,老头去到厨房角落的火塘边坐了坐,将余火一点点引燃,又加上了几块木柴,浑身烤得暖融融的,他才觉得身体暖和过来,赶忙架上三角架,烧上了一壶水。 他一边望着翻腾的火焰出神,一边觉得天气奇怪,竟然跟隆冬腊月一样冷,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屋外黑漆漆的,天幕之上连颗星星都没有,透出一种诡异的静谧之感。 他一直等到水壶里的水沸腾,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滚烫的热水投入杯中,尖嫩的叶芽漂浮上来,再抬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微微露白。 早上,老婆子把之前吃剩下的包子又重新上笼蒸了蒸,铝锅里熬煮着绿叶稀饭,她一边做饭,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这种奇异的天气,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心里其实不愿老头儿出门,想着直接报警让警察去查,但老头儿坚持,估计是不想把事情搞大,要是招来警察,还做不做生意了? 两人围坐在火塘边吃完早饭,老头一声不吭,穿着厚袄子厚棉裤就出发了。 “你小心点!”老婆子叮嘱。 “大白天的,有啥不放心的!” 外头天已大亮,因为气温骤降,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围坐在火塘里烤火,放眼望去屋顶上烟气升腾,门外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偶尔驰过的汽车。 老头向着关口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几辆警车飞驰而过,向着远处的民居而去,不同以往的平和与安宁,带着一丝不安与焦急。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老头见警车急吼吼呼啸而过的样子,心里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案子,毛旺镇这些年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地处偏僻的山区,人们的生活也谈不上多富足,但人们不争不抢,生活安逸,甚至连偷盗的情况都没发生过,日常见到警车在镇里巡逻转悠,都是慢悠悠的,不急不躁。 不过现在可不是他关心警察办案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一办,于是快步向着镇子外的关口走去,丛林的深处曾有一个废弃的矿石场。 一直到大中午,他才折返,太阳高悬在天幕之上,但气温似乎更低了,他神色严峻,快步疾行,浑身汗湿,更觉得周身寒冷难忍,忍不住哆嗦。 陆续有些人在街头出没,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袄子,偶遇上几个熟人,人家跟他打招呼,他脚步不停,应付似的点头致意一下,就快步往家里走。 离家还有百十来米的时候,他远远就看见老婆子倚在门口,正在不停向这头张望,等到相互都认出来,老婆子快步奔过来,一把拽住老头的胳膊,不安地低声说:“不好了,不好了!听说另一头有家客栈,昨天晚上一屋子好些人都突然失踪了!!!” 老头一听,心里头一突:“都……失踪了?” 老婆子点点头:“嗯!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发现什么了没有?” 老头神色诡异地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咱们报警吧?” 老婆子微微有些发慌:“怎么?” 老头眼神朝着家里的大门看了看:“咱们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后院,老头蹲坐在火塘边,湿透的衣服在火的炙烤之下开始往外冒热气。 “我去那废弃的屋子里看了,屋子里头有人生过火,还些吃的东西,地上还有几条绳子,都被磨断了……看起来……看起来……” 老婆子接着问道:“看起来怎么?” “像是绑人用的!” 这句话一出口,老婆子一下子愣住,像是没想到,之后突然慌了:“怎么会?那赶紧报警,赶紧报警!” “还有……” “还有什么?” “临近风邪岭那一带,天像是破了一个洞,太阳都要被吸进去了……” 老婆子神色惊恐,嘴巴颤抖了一下:“该不会……” 说着看了一眼老头儿,略显犹疑:“这么些年过去了,难道风邪岭又要出事?” 最早,那一块地方本来就诡异,初期时很多生活不幸的女人走到那里就会凭空失踪,老一辈的人传说那里存在一个通道可以去往一个全是女人的世界,但后来人大多不信,觉得那只是用来诓骗女人的故事,觉得肯定是历经生活磨难的女性听信了传言,以为真能找到一个理想化的世界寻求庇护,那些女性先是被旧社会盘剥,随后又被男性残酷压榨,带着满腔希望寻到这里,最后发现只是一厢情愿的虚无期待而已,希望和幻想瞬间破灭,于是没有了生的意志,便都在那一处自我了结了。 随着老一辈的人相继去世,新一代的年轻人,大多认为这些都只是传说故事而已,老婆子最开始也以为源于风邪岭的各种传言,只是个代代相传的故事,直到她们店里住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很是沉默寡言,但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学问的样子,他每天白日在客栈里待着,等到太阳西斜就出发,通常深夜才回到客栈,老两口都觉得这个客人很奇怪,也不知道每天在做什么的,虽然心中好奇,但也实在不好问。 之后每年,那个中年男人都会来一次,一次住上一个星期,老两口都跟他熟悉了,大约是八年前还是十年前,一天夜里,他们先是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崩裂声响,大有山崩地裂的架势,他们都以为是夜里打雷要下雨了,也没当一回事儿,之后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老头儿快步过去,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扑倒进来,老头被吓得惊叫不断,连连后退。 “谁啊,谁啊,可别吓我!” 那人强忍着痛苦,声音颤抖:“是我……麻烦送我去医院……” 老婆子在一旁一下子听出来,那是店里那个男客人的声音,于是快步奔过来,一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呆愣了几秒钟后,立马查看他的伤势。 身上有大面积的剐蹭擦伤的痕迹,但都不严重,最严重的一处在腿上,有一只腿被生生斩断,露出齐整的断面,骨头和鲜红的血肉构成了骇人的画面,老婆子忍不住惊呼。 “你的腿……” 男人脸色惨白,像是已经丧失了意识,口里念念有词:“风邪岭……风邪岭……” 老两口当下就对看了一眼,便猜出这人应该是在风邪岭出的事。 之后,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去了医院,老两口心地善良,知道那中年男人孤身一人到了毛旺,肯定没有人照顾,便每日去送饭送菜,可过了没多久,那男人就结清了医院的费用,还给老两口寄了一笔钱,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想到这些往事,老头儿抬头问道:“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老婆子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像是姓薛?叫什么来着……” —————————————— 在毛旺镇的一处山洞里,风雨不停,气温骤降,所有人醒来又沉沉睡去,唯独断老头和之遥各怀心思,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个想着要尽快下山去一趟风邪岭,赶上江离他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进去一趟,但这种风雨状态想走出山洞几乎不可能…… 另一个则一门心思想搞清楚这断腿老头跟江离之间的关系,之遥忍不住打量看这老头苍老的模样,难不成是江离姐姐的爷爷?又或者只是熟识,却跟江离姐姐有些旧日恩怨? 想来想去,之遥找不到答案,便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跟江离姐姐以前就认识吧?” 洞外寒气萧瑟,呼呼地冷风直往洞里灌,老头往里挪了挪位置,看了之遥一眼,应付说道:“你呢,也跟她很熟?” 之遥不满老头又把问题丢回来,皱着眉头,却又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这个“也”字,看来他们确实是旧相识,只是不知道是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旧相识,还是“亲人久别重逢”的那种旧相识…… 当初秦天给大头打电话让他们去救下这个老头的时候,也没说清楚,只是说无论如何要尽力救下,如果这人是好人还好,要是坏家伙他们不就倒霉了吗?! 想到这里,之遥心有余悸,视线在洞里环伺一圈之后,看向老头,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想着打感情牌。 “我不知道你跟江离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之前江离姐姐给秦天打电话,说让我们不论如何要救下你,我们是因为跟江离姐姐之间的义气,才答应去救你的,你都不知道现场情况多凶险,我们几个为了救下你,连命都差点没了……” 之遥一张小嘴不停叭叭叭,一副急着邀功的样子,那断腿老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瞳仁中火光跳动,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头才说:“我知道,虽然我不是醒着的状态,但是我都能听到,我老头子欠你们一命,我欠的一定会还的……” 说完,顿了一下,突然抬眼看向之遥:“不过……你说的那个秦天是谁?” 之遥无语,心道嚯,这老头儿可真是会抓重点……但自己想要展示的重点不是这个呀,哎哟喂!于是随意地信口胡诌道:“江离姐姐的未来男友!” 断腿老头儿眼睛唰一下就亮了,看起来十分感兴趣:“未来男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以后有机会发展成一对,而且两人看起了很配!” 老头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个秦天……人……怎么样?” 之遥开始不耐烦:“帅气又可靠,当初不还是他把你送去医院的吗?要不是觉得他跟江离姐姐很配,我就自己上了!” 老头儿脑中的人影画面便重合在一起了,心里想着原来就是他,口里却问道:“他做什么的?” “职业赛车手!” “他家里几口人?” 之遥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说:“诶,你调查户口的吗,有完没完!” 断腿老头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表现出太多的关心,于是赶忙找补:“我不是听你说那个江离姐姐多好多好,怕她被男人骗吗?我作为一个男人,最懂男人了……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之遥用审视的眼光看向老头,满脸的质疑神色,不过她同意老头的最后一句“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她不就在荆水遇见一个么,假装富二代想要骗她,被识破了就狗急跳墙……啧啧……男人…… 除此之外,之遥还发现这个老头对于秦天超乎寻常的关心,更准确地说,并不是对秦天的关心,而是对江离的关心,她那句“江离姐姐的未来男友”出口,老头的神色就变得异样起来,话也变得密了,而且问得问题都像极了家长关心子女另一半状态的问题。 之遥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当初自己上学,遇到有学长给自己写情书,带回家不小心被爷爷看到,被他盘问半宿,连对方家里几口人,学习怎么样,都要问得一清二楚,这还不够,第二天还要亲自去学校会见那个学长,上学期间,之遥这样社死的场面遇过好多次,久而久之,学校里就根本没人敢追她了,她就一直母胎单身到现在…… 想到这里,她回头瞪了一眼睡着的石老头,心里也不禁暗暗猜测:“不会真是江离姐姐的爷爷吧?跟我们家老头一个样?” 心里虽然这样猜测,却没有直接问,她还是想先试探一下,于是突然垮下脸来。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我们现在这么自顾不暇又不能去找他们,唉,都是那两个人害得,他们绑架了江离姐姐,一路把她绑到这里,也不知道江离姐姐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说着说着,她就戏精上身一般,一脸悲愤地看向角落里的那一对夫妻。 虽然老头已经有所猜测,从那对夫妻的伤势上看出,应该是骰子灼伤的痕迹,便以为他们应该是对骰子有所图,结果反被骰子所伤,并不知道江离是被这两人绑来的,听到之遥的一番说辞之后,知道这两人肯定对江离动了手,心里便抑制不住地生气,双手绞在一起暗暗用劲。 但低头又一下子看到了两人身上的伤,便知道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心里便松快了不少。 江离跟骰子早已融合,他一直隐姓埋名,寻找骰子和钥匙的下落,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等待江离开门进到上母,把南珠带出来,一家团圆。 从南珠发现了江离的特殊身份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了,南珠常常会半夜惊醒,说是梦见江离被害死了,然后就开始崩溃哭泣,好几次他半夜醒来,就看到南珠坐在江离的床边,就那么看着女儿,像是怕她凭空消失,怕她被坏人夺去。 再后来,一直有人在逼迫南珠,让她把女儿带回上母,这种事她当然不会允许发生,她曾说过:“上母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上母就是地狱,江离跟着我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她选择孤身一人回去,想要去跟那一方去斡旋争斗,给江离留下了一条手链,并不停叮嘱他:“这是给女儿的护身符,必要的时候会保护她的!”。 至此,女儿就交给了他一个人,但他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护不住女儿,他想要打破这种状况,想要一家三口再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开始借着考古调查的名义深入各地,翻遍了各种古籍,一直在探寻上母、骰子和火种的秘密,终于在行进到秦岭深处的一个小村子里,在那里听过一个断腿的老者,给他讲了一则民间传说,开始一点点了解其中的奥秘。 说是汉武帝时期的方士李少君,为了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一直在寻找祝融的火种,可是一直没找到,后来在他临死之前,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骰子交给徒弟们,告诉他们这骰子才是找到火种的方法。 “那骰子,有公母之分,即使分散到各处,最终也能靠着相互的吸引力遇到一起,只有公母骰子合体,才能爆发出火的力量,这种骰子对于火瞳有天生的感知力,也只有火瞳能驾驭……” 那一晚,他跟那个老者喝了很多酒,老者不再一言不发,断断续续讲述了很多,也就是那一晚他知道江离手上戴着的那条手链,上面看似怪异普通的小圆球,可能是一个变形了的骰子…… 尽头 秦天被紧紧束住拉至半空,虽然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但是凭借着身体的触感,已猜出紧紧抓住他的,多半是那个长着诡异根须的地手。 一种逃脱不掉的宿命感袭来,他内心有些悲凉和无奈,感觉自己和江离像是被推入了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迷宫,又像是有一张如影随形的大网,总是在他觉得有希望时迎头罩下,打破他的期待,只剩下心灰意冷的惨淡和血淋淋的破碎场面…… 腰腹间被越收越紧,地手却并不见移动,根系似乎在四处搜寻着什么,除了耳边一直萦绕的如飞机运行的轰鸣声外,忽听见几声叮叮叮,是玻璃瓶相碰的清脆声响…… 他并不想去深究探寻,那声音的根源,因为他的一颗心都尽数被那个叫江离的女人占据,再容不得他想其他。 他竖起耳朵,想要在纷乱的环境中找到一丝属于江离的声音,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再度如奇迹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冷着声音对他说:“秦天,是我!”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刚开始,他还有力气奋力呼喊她的名字,一声两声,直到地手束住了他的身体,渐渐发不出叫喊声,他的脑子就像短路了一样,空白一片,他已经全无别的什么想法了,除了她的安危,自己的生死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时间只在转瞬之间游走,他却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年,恐惧和不安反复侵扰,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江离她……她…… 底下的水深不见底,她落下去已经多时,水温急剧上升,灼人的热气喷薄上涌,他即使内心不愿接受,也深知江离能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即使她是不怕火的,但水不行,没有人能在水底待那么久,还是滚烫的热水…… 想到这里,秦天五脏六腑里一阵绞痛,内心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恨意,为什么总有牛鬼蛇神出现,让他们不得安宁!!在仙女山的时候也是,在荆水的时候也是,现在在这里也是这样……不停在死亡的漩涡中挣扎。 热气忽然带上了气味,浓重的血腥味,从水底弥漫出来,水里的热度加剧了气味的散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现了问题,只觉得那股子血腥味不同一般,仿佛带着炙热的火气,炙烤灼人。 闻着闻着,秦天整个人慌了神,他知道江离在水底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如此重的血腥味,出血量一定大的吓人……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开始忍不住脑补各种画面,心中更是恐惧煎熬,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紧接着就听到了江离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秦天实在听不得,那叫声像是生生撞在他的心上,心尖都跟着颤动,他身体被困,眼睛又看不见,急得胸腔里气血上涌,心跳如鼓,一张脸因为窒息憋得涨红,他咬牙紧绷着下颌,突然一股热流从喉咙溢出,咸腥味霎时间充溢口腔,秦天一张口,血液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不停埋怨自己,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江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全无半点办法! 在那个看似正常的世界里,他是全国一流的赛车手,拥有鲜花掌声,可以给喜欢的人想要的生活,但在正常世界的背面,暗潮翻涌,死亡威胁无处不在,他的一身本领全无用处,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 如果说上一次陈白露的失踪给他的内心带来了的冲击是12级台风的威力,那么这一次,江离的生死不明则是12级台风再加上12级地震的效果,不同于仙女山爆炸的那一次,也不同于在荆水跳车那一次。 在一次次相遇的过程中,他们的关系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从陌生人变成了战友,又从战友变成了危机时刻可以相互依靠和信赖的恋人,虽然这一次关于谈恋爱的决定显得那样突然和随便,却是发自他的真心。 他由衷地欣赏江离,欣赏她的独立,她的勇敢,还有她身上那股子永远不服输的劲头,在他眼中她总是那样光芒闪耀,像一盏永远不灭的明灯,但同时他也很心疼她,一个女孩子终日在外漂泊,与各种黑恶势力斗法,不停在生死边缘游走,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他有时就想着自己要是能保护她就好了。 但之前他从不敢将两人的关系往这个方向想,那时他跟陈白露的事情尚不明朗,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这时候动了心思,其实对江离和陈白露都是极不尊重的,所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丝毫不敢越界。 再后来,终于找到了陈白露,他心里所有的疑虑终于解开,跟她的关系也算是告一段落,他才敢稍稍打开心扉,对江离展现出一个正常男性对于优质女性的欣赏,再之后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一次就更加不同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次跟以往相比,情况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他不敢断言自己能活着出去,他不想留下遗憾,便借着机会说出来,因而得以跟她的关系更进一步。 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构想了无数画面,有许许多多想要跟她一起做的事,如果他们能活着出去的话,他要带着江离去见见自己的朋友,带她坐坐自己的赛车,带她去自己的家里看看,一起手牵手逛超市、买菜、做饭,晚上一起牵着包子到楼下消食遛弯,如果可以,还想带她见见自己的妈妈厉胜男,妈妈一定会喜欢她的…… 江离的叫喊声止息了,他觉得一切都化为了梦幻泡影,万念俱灰间,他腮帮子紧咬,默念道:“既然都活不成了,那就让他们陪葬吧!” 秦天心里这样愤恨地想,嘴里不禁咬牙切齿地放出了狠话,奈何被束住手脚没有别的办法,他便不管不顾像只疯狗一样,张嘴胡乱地咬住从面前略过的根系,上下颌骨用力咬合,咔擦咔擦一声声脆响,嘴里满是木质残渣混合着树木的粘液和血腥味。 地手的根系像是突然被灼烫到了,根系咻一下就抽了回去,秦天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一招竟然有用! 但地手也不傻,刚刚受了一遭,原本散布在他面前的根系也都悄然躲避起来,无论他怎么张嘴就是咬不到东西,他奋力摆腿晃动了两下,突然,眼前剧烈的光亮一闪,一股庞大的光柱从天而降,带着滚烫灼人的热气,撞击过来。 地手连同天顶都被撞得直往下坠,秦天一时间只觉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飞速往下坠。 灼热炫目的光瞬间点燃了在地手,火焰瞬间腾高,惊恐的根系,忙着四处逃散寻找生路,便一下子松开了秦天。 秦天在剧烈地光亮中坠入滚烫的水中,之后天顶断裂的石块纷纷砸下来,他只记得后脑勺和后背都被砸中,短暂的疼痛感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时,眼上被蒙上了黑布,他听到有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细碎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他慌忙地坐起身来,一道暗影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朝着他走过来。 “你醒了?” 一声柔和的女声响起,秦天的身体下意识就往后躲了躲,伸手就去拽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弱软的布被扯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出现在他眼前,身形窈窕,五官清秀。 秦天眼神警惕地盯着白衣姑娘,又往四处望了望,目光所及是茂密的树林,头顶的枝丫密密簇簇地挤挨在一起,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光线很暗,不远处一群身着白衣的少女在树下来来去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是谁?” 白衣姑娘刚想张嘴,秦天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白衣姑娘身后探出头来,秦天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女人他曾在别院里见过,跟田婆婆在一起的女人。 白衣姑娘见秦天眼神异样,忙回头往后看,见阿丹鬼头鬼脑的凑过来,眼神凌厉地扫了她一眼。 阿丹似乎不满白衣姑娘看她的眼神,白眼一翻说道:“怎么了?就允许你看不允许我看了?阿青,我可是你姐姐,别整日对我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阿青定定地看了阿丹两眼,没好气地低声说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可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 说完,便转头不再看她。 秦天看着两个女人的互动,知道俩人是认识的,也不知道想对他做些什么,心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阿青的目光在秦天身上来回扫了扫,也不顾他摆出的防御姿态,柔声问道:“怎么样?身体还有什么地方受伤吗?” 此话一出,秦天才意识到自己脑后、后背和胳膊上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 “你是谁?” 秦天又看着阿青问道。 “我叫阿青……” 阿青见秦天眼神不住往自己身后瞟,便抬手指了指阿丹,介绍道:“这个是阿丹,我的姐姐……” 她知道秦天内心的顾虑,便又解释道:“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跟江离姑娘相识,曾是她母亲的侍女……” 秦天并没有相信她的话,几次生死冒险,让他学会不要轻易相信人这种东西,阿青也看出他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但她并不在意,在现今的上母,要是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说的话那才是一等一的傻货,那她才不管他是谁,根本连一点救的兴趣都不会有。 秦天身体上上下下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又加上长时间泡在水里,身体肯定有些吃不消,身体很是虚弱,唇色和面色都惨白一片,但他为了不在这两人面前显露出虚弱的姿态,咬牙硬挺着,冷眼看向两人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能确切地告诉你我们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还在上母……” “上母……上母……” 秦天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像是才幡然领悟,原来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另一重空间,所以才会遇到这么些不符合科学现实的状况,虽然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出,但直到此刻仿佛一切答案才尘埃落地。 “火种有了变动,整个牟托城都被冲击地四分五裂,向着四面八方飘走了,现在的牟托城只剩下一片汪洋……” 秦天听到“火种”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问道:“江离,江离人呢?” 阿青张了张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反而是阿丹凑上前来,一脸玩味地看向秦天,幽幽问道:“你跟江离是那种关系?” 秦天觉得这女人的话十分不动听,说得他跟江离好像有某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一般,便冷眼一横,不高兴地反问道:“那种关系……你指得是什么关系?” 阿青见秦天言语中分明已经带上了火气,便赶紧瞥了阿丹一眼,示意她赶紧闭嘴,紧接着打岔道:“你别介意,她说话总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秦天并不理会,目光看向高处密不透风、层层叠叠的枝叶,低声自语道:“她,还活着吗?还能活着吗,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阿青在牟托城中生活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她不知道因为火种在水底的变化,整个上母会因此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也不知道未来他们将会面对什么,至于江离现在的状况她就更加不清楚了…… 看着秦天满脸的阴郁,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忍,顿了顿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别院里请桑婆婆了,她来了,你的疑问才有机会解开。” 秦天听到“桑婆婆”几个字,心中一动,这个老妇人,他意识深处还是记得的,关于上母她似乎知道颇多,也许她来了一切还有转机?想到这里,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但仍旧情绪低沉,眩晕来得猝不及防,疲累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 背后正对着一棵粗壮苍老的树,树干很是黝黑壮硕,要几人手拉手才能合围的程度,树皮开裂凸起,如龟裂干涸的大地,又如粗粝挺括的龙鳞,背部正正好抵靠到粗硬的树皮上,碰到了原本的伤口,秦天一瞬间不禁肌肉紧收,低头眉头微皱,咬牙等那股子剧痛感消失,抬头时表情又恢复如常。 “桑婆婆什么时候来,江离不能再等了……” 阿青起身往外走了走,四周一片死寂暗沉,只有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她的眼神不断往前延伸,穿过层层叠叠枝叶打造出的狭长“隧道”,投向远处出口,那里的天光仍旧灰暗惨淡,灰蒙蒙一片。 如果火种的功效不再,上母的保护罩——外层由火光铸就的无形穹顶,很可能也会慢慢消失,上母是不是会不复存在,她们又将何去何从,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定定地朝着出口位置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应该很快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她们能找到路的话……” ———————————— 话说一阵白色光柱从天而降之后,牟托城就被那股力量冲击的支离破碎,城廓的土地四分五裂,向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原本隐匿在土地下方的水面则露了出来。 上母原本是在水上建立的一个部族,整个上母就像是一个浮岛,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将水和火这两种看起来相克的元素合理利用起来,用水来遏制和控制火种的力量,又借助火种和水的力量来保护整个部族,她们从没有想过打破这种和谐共生的局面,因为这里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奈何总有外人觊觎火种的力量,膨胀的欲望,纠葛的情仇,还有就是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以前的上母,上下一条心,都竭尽所能地守护,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状况,但随着岁月的侵蚀、人心的动荡和异族入侵,上母一步步显现出颓势,它不再像当初那样璀璨夺目、光芒万丈,对很多人来说,它开始从“保护”的角色向“牢笼”的形象转变,有些年轻的女性选择一去不归,有些年老的则选择装聋作哑、不问世事,只想平静地走完这一世,还有一些人,她们内心坚守着血液中流淌的使命感,想要让上母的辉煌世代延续。 对于她们来说,上母的价值,并不是那暗藏在水面之下能量无限的火种,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归属,她们的根在这里,如果离开上母,哪里又会是她们的归途?哪里又有她们的容身之处呢?外界的邪恶势力不会放过她们,对于火种的追逐将让她们永无宁日。 而火种的突变似乎把不确定的风险提前了,位于上母边界浮岛上的别院,因为受到冲击力的影响,垮塌了,而那时候桑婆婆正在屋里给两个小姑娘讲授蛊虫的常识,就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异动,止息一阵后,几个人刚想出去确认一下,就感觉整个屋子莫名开始旋转起来,一时之间天地不分,再然后几个人就被垮塌的墙壁压了下去。 等到桑婆婆从废墟里爬出来,眼前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一旁一瘦的两个小姑娘也紧随其后爬出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叽叽喳喳说这话,一抬头看到眼前的状况,一个个大惊失色、惊叫连连。 “这……怎么回事?” “天……呀……”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原本散落在各处的浮岛都聚合到了一起,不少浮岛上的大树都歪斜一片,有的甚至被拦腰折断,两个小姑娘目瞪口呆,呆愣了好一会儿,小胖姑娘回过神来,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转头看向一旁神秘一笑,问道:“这下,我们是不是就能回牟托城了?” 桑婆婆一言不发,眼睛向着四处看了看,等看到牟托城方向的上空时,心知大事不妙,忙冲着两个小跟班说:“走,回牟托城去看看!” 火种有了变化,牟托上空已经有了空洞,必须马上赶去牟托城,这将关系到整个上母的生死存亡。 ———————————————— 江离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真实的梦境,她真真实实地又经历了一遍,当那些让她记忆深刻的画面,再一次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发现自己原来遗漏了很多细节…… 不过她根本没有时间消化这一切,故事还在持续推进,画面一闪,她就发现自己站在了青海湖边,湛蓝的湖水和水中的云影交叠,透出一种诡异的光泽感,冰冷的风从湖面刮过来,让她一阵眩晕。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湖面竟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妈妈、爸爸、师傅、鬼婆、金爷、黑子……被沉入水底的姑娘、有骰子纹身的屠夫……紧接着是大头,最后则显出了秦天的脸……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嘴里喊着话:“冷面女侠,要不咱们谈个恋爱吧?!” 说完,他满脸期待地望着她,江离忍不住笑了笑,冲着他伸出手去,轻快地说了一声:“好啊!” 话音刚落,湖水突然漫上来,一下子就没过了她的头顶,秦天的脸就那么在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飞速叠加的画面,她开始了无尽地坠落,身体的各处经脉开始膨胀,很快,她就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看到了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视野,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的身体里榨取什么,直到耗尽生命,突然恐惧感就涌上了心头。 以前面对生死那么坦然的她,突然就有些畏惧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想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人放不下,妈妈、爸爸、师傅还有秦天,都成了心底割舍不下的牵挂。 但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下,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只能任凭风的摆弄,仅存的力气都不足够支撑眼皮,她知道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 这就是自己短暂人生的尽头了吗?她不知道…… 虚晃的视线中,有亮光一闪,一道光幕正一缩一放,像是一道门,又像是一张灵活的嘴。 太阳 断腿老头薛兴国和之遥面对面坐在洞窟里许久没说话,洞中的木柴燃得正旺,两人盯着跳动的火焰发呆出神了好一会儿,渐渐觉出了怪异的地方,身子虽然离火堆很近,却不再能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炙热温度,一股股凉寒之气直往身体里钻,反而越烤越冷。 薛兴国和之遥都觉出了不对劲,几乎同时抬头,视线刚好撞到了一起,之遥拉紧衣服,脖颈缩成一团,哆嗦着嘴唇说:“这地儿有点邪门,我们得快点出去!” 薛兴国晃晃悠悠起身,扶着墙找了根木棍,支撑着身体挪步到洞外又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了,是时候离开了。 “把他们都叫起来吧,准备下山吧!” 之遥点点头,起身拽着一洞窟的人挨个晃,好不容易才把一行人都给摇醒了,一个个一脸懵的表情,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之遥大声拍了拍掌,音调太高几分说道:“醒一醒,醒一醒,朋友们,我们要准备下山啦!” 她家老头儿大抵是因为昨天受了点惊吓,再加上又淋了很久的雨,所以有些萎靡不振,昨晚叫醒了之后,精神状态不太好,后来又睡过去了,之遥也就随他去了。 至于李家伟、婉婷和管家,之遥猜测应该是后遗症之类的导致的,那对老夫妻下手太毒了,不过那断腿老头儿说了,只要取出银针,多多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 在之遥的一再催促下,所有人都慢慢站起身来,整整身上的衣服和鞋子,为出发做准备,唯独那对老夫妻被捆绑着扔在角落,无人问津,之遥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眼中满满的厌恶,转头问薛兴国:“这俩人怎么办?” 薛兴国回头冷冷地看了那对老夫妻一眼,眼底憎恶的情绪浓烈,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像这种心思歹毒、作恶多端的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但薛兴国不想跟他们沾上一点关系,他不想手上沾血,更加没有动手的打算,这些年隐姓埋名、装疯卖傻地走过来,即使遭遇再多困难、算计和死亡威胁,他也从来没有想着用恶对抗恶,这是他的处世原则。 “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们走!” 此时的李家伟身心都饱受着煎熬,从他在客栈里接到宋浮尘电话开始,他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面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人,他曾想着要好好回报,一面是生死之交兄弟的女友,兄弟过世时,他曾承诺过要好好照料,可双方突然就撞在一起,呈现出锋芒相对的架势,李家伟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其实在婉婷坚持要跟着他一起去接人的时候,李家伟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血蛊虫在婉婷的身体里肆掠,她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家伟,已经没有期待和希望了,我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的人……” 这是婉婷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李家伟却一直在坚持,于波的去世让他深感生命的可贵,他觉得只要还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婉婷还那么年轻,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放下苦痛、疗愈自己,而且宋浮尘也说过,只要找到他的徒弟,就还有机会…… 每当李家伟说到这里时,婉婷眼底都毫无生气和波澜,一切好像早已与她无关,而唯独提到一些人名时,她眼中才会生出一股子喷薄涌动的怒火,才显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鬼婆、黑子、金爷,这是她永生永世不会忘记的几个名字,她曾咬牙切齿说过千百遍——即使自己要下地狱,也一定要想方设法带上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的人,但李家伟心里知道,那晚在荆水郊外的荒山小屋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婉婷看上去厌世柔弱,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那晚,老两口不管不顾就要置她于死地,头顶留下的骇人疤痕渐渐在她心里生了疮,反复折磨着她的身心,她终日把自己包裹起来,自我封闭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一天又一天,好像只有在那样的地方,她才能喘息。 仇已经结下,根本无法消解。 “你想怎么做?” 在车里李家伟曾这样问。 帽檐之下,婉婷嘴角上挑,邪魅嗤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停顿了几秒,见李家伟没有回应,便又说道:“如果我说,我要杀了他们泄愤,你会拦着我吗?” 李家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双眼用力地看向婉婷。 “我不会拦你,但答应我,不要杀人!不应该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我不想看见你双手沾满鲜血……” 听到这话,婉婷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爆笑出声,像是觉得这话好笑极了,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的眼泪都溢了出来,到后来简直止不住,感觉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李家伟越听越觉得怪异,赶忙一脚急刹车,婉婷惯性往前冲,身体就撞在副驾的前方,咚一声响,她的笑意才终于停下来。 “你笑什么?”李家伟不解地问。 “你和于波之前替金爷干的活儿,多脏多恶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倒是摆出一副圣母姿,让我不要杀人,真是好笑,不过已经晚了,人我早就已经杀过了……手里的鲜血还没干透呢……就不差这一次了……” “你什么时候杀过人?谁?” 李家伟问到这里,婉婷突然不说话了,她的私心不允许她把于波死的真相告诉李家伟,他现在是唯一愿意站在她一边的人了,真相一旦公布,那么李家伟一定会恨她入骨,肯定想杀了她的心都有,更别提照顾她了。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见婉婷许久不愿开口,李家伟也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语气和缓下来说道:“你可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毕竟他们没有要了你的命,所以,希望你也能留下他们一条命……” 婉婷没有说话,但李家伟知道,她心软了。 跟她相处这么久,李家伟已然了解了她良善的本性,只是境遇和磨难让她不得不展现出一种强势的面貌,口中叫嚣地越狠却越是她恐惧无助的时候。 他这头稍稍放了心,之后之后剧情的发展却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他的担心完全不必,其实那对老夫妻从头至尾都不是他印象中的和善面貌,一切都是伪装,他们精明而残酷,善于洞悉人性,知道李家伟对他们还心存感激之情,知道婉婷也不是能痛下杀手的人,便适时演绎出可怜的样子,让对方放松警惕…… 就在车即将到达客栈时,两个看似受伤垂危的老人,身体却那样敏捷快速,手刀扬起精准地砸在了李家伟和婉婷的颈后,一切发生得那样快,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就昏死了过去。 等到李家伟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老两口心思险恶地利用了他,将整个客栈的相关人员都掳了出来,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对他来说,他们最终目的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他又一次被欺骗、被背叛了……还是曾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真是讽刺和可笑……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他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但当薛兴国提出要扔下老两口下山时,李家伟心里还是抽抽了一下,这种荒郊野外,即使报警了,警察都未必找得过来,还把他们绑手绑脚扔在这里,那不就是让他们等死吗? 薛兴国说完,拄着木棍就一拐一拐地往外走,走了几步抬头往远处看了看,洞外的天有异象,初生的太阳完全没有往日的光晕和华彩,他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脊背一僵,整个就定住了,口里低声念叨着。 “难道……难道……她已经进去了?” 之遥扶着爷爷走到洞口,也不明白断腿老头嘴里嘟嘟囔囔说的什么,于是好奇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一下子就让她张大了嘴巴,惊呼连连:“卧槽……这……天是要破了吗?” 管家快步跟过去,也撅着屁股探出脑袋往外看,婉婷见状拿胳膊肘捅了捅李家伟,又朝着洞口摆了摆头,示意他赶紧往外走,之后便先一步往外走去。 李家伟看了着婉婷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老两口,脚步迟疑了一会儿,犹豫再三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东西来,悄悄扔在了两人的脚边,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夫妻俩低头往地上看去,发现那是一块已经被打磨地很是光滑锋利的石片。 —————————— 凤凰山深处,神清观。 这个位于山巅之上的小小道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体坐北朝南,由山门、神殿、斋堂、宿舍等几部分组成,大多都是木石结构,粗糙中透着一股子返璞归真的超脱之感。 一行人被沙土埋了一夜,又是风吹又是雨淋的,身体早已疲累不堪,宋浮尘一回到大本营,立马进进出出开始安排一行人住宿吃饭的问题。 跟疲累的人群不同,原本萎靡不振的包子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完全不像刚从沙堆里被扒出来时狼狈的死狗模样,一对小眼睛亮晶晶地睁着,身上的毛发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它毫不在意,欢快地缠在宋浮尘脚边,跟着一起出出进进,宋浮尘被它绊了好几次,实在觉得碍眼,于是神情严肃地对着它训斥了几句,结果一点作用也没有,包子照样在他脚边撒欢儿窜来窜去。 宋浮尘忍无可忍,冲着门外的小葫芦大喊:“小葫芦,快来把这小东西带出去,快点……” 小葫芦得令,屁颠屁颠跑进来,把包子夹在嘎吱窝里就往外奔,也不管它愿不愿意,包子怒瞪着宋浮尘被带着远去,一双狗眼里写满了对未知熊孩子的恐惧…… 眼见着小葫芦就要没影了,宋浮尘又快走几步跟出来,叮嘱道:“顺便给它洗洗干净……这都脏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还以为是一坨黑煤球呢……” “好!” 小葫芦长年住在山上,很少有机会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再加上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多吉哥哥,显得格外兴奋,抱着包子就是一阵疯跑,嘴里大叫着:“多吉哥哥,多吉哥哥,快出来,快出来跟小葫芦一起玩呀!” 多吉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妈,阿妈点点头,微笑着说:“去吧!” 多吉这才快步出门,就看到小葫芦抱着包子站在门前的一株歪脖子松树下,正热烈地朝他招手。 “多吉哥哥,你快过来!我们一起给这条小狗洗洗澡……” 道观的后面有山泉水,只是在枯水季会干涸,为了方便一年四季的日常生活,宋浮尘还专门造了一个蓄水池,用来收集雨水,日常取水方便了不少。 小葫芦和多吉两人分工合作,多吉提水,小葫芦找各种刷洗工具,忙得不亦乐乎,包子把一切看在眼里,暗暗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开始躁动不安起来,还没开始洗就嗷嗷叫唤。 小葫芦才不管,木盆里倒上水,就把包子扔进去,包子一脸惊恐,小短腿来回乱蹬,却被小葫芦的小胖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既然无法逃脱,那就享受吧!包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了现实,眼睛一闭,随他们去摆弄。 等到毛发全部打湿,小葫芦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的小香皂,在包子身上来回搓了搓,雪白的泡泡瞬间就裹住了包子的全身,他把刷子递给多吉,多吉一顿猛刷,木盆里的水一下子就黑了。 多吉看了看盆子里的水,一脸嫌弃地数落包子:“你也太脏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色呢……” 小孩子聚在一起,干什么都有趣,不时就传来孩子们咯咯的笑声,还有包子哀怨无比的叫声。 此时的宋浮尘正忙着给大家安排宿舍,房子外部看起来很简陋,推厚重粗糙的木门,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靠墙是用石头砌的一个大炕,有点类似于东北乡下的火炕,上面铺着一层薄褥子,最里面的角落里堆着叠好的被褥,差不多有半人高,统一的素色调,炕的正前方放着一张长条木桌和几把椅子,上面放着木质茶台和一些泡茶的工具,那茶台应该就是从山中取材,稍稍加以雕琢,看起来已经使用多年,泛出一种油润的光泽。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物件了,大头和刘富贵探头探脑转了一圈,发现屋内虽然陈设简单,倒是收拾地干净舒服。 “诶,道长,你们这里睡炕啊?”刘富贵忍不住好奇地问。 “恩,山里冬天长,夜里冷……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说完,领着阿妈去了隔壁,那里是女客的宿舍,烧火大妈和江离都曾经住在那里。 等到一行人都安顿的差不多后,宋浮尘又急急忙忙去找烧火大妈安排餐食,一般有外人来时,烧火大妈就会躲到厨房里,尽量不出来露面,虽然宋浮尘跟她说过很多次没有关系,她还是担心自己的样子会吓到别人,后来宋浮尘也就随她去了,也许这样她更自在呢…… 他去时,厨房里已经开始热气蒸腾,烧火大妈正猫在炉灶后面择菜,新出的小白菜,叶子脆嫩新鲜,看起来口感就很好,还没等他开口,烧火大妈就说:“饭已经下锅了,菜马上就好了!” “恩,好!” 宋浮尘站在门口应了一声,之后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烧火大妈满眼疑惑地抬头看他,见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忙问道:“道长,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宋浮尘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云游,通常一出门就是好久,道观里的一切全靠烧火大妈来照料,所以宋浮尘每次回来时都会给她一笔钱,用来维持道观里的日常开支。 来钱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熟人捐赠,他这人有些怪,别人捐多了他觉得有负担,不高兴,他常说“小小道观受不起”,你要捐上几百上千的,他反而很开心,还有一种就是卖符咒,专门卖给那些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年轻人,比如秦天和大头,其实细细看来,他跟刘富贵差不多算半个同行。 由于进账不太稳定,宋浮尘能给的钱也不是很多,有时候实在太少,他都觉得拿不出手,但烧火大妈从来不说什么,一样兢兢业业,把道观和小葫芦的生活照顾的井井有条。 这次突然回来,宋浮尘身上根本没有一点钱,距离上次离开差不多快一年了,他知道即使烧火大妈再节约,到现在钱也应该用得差不多了,他有些尴尬,也有些为难,杵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呃……那个……呃……” 烧火大妈满脸问号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大家已经相处多年,平常也没有见过道长吞吞吐吐,一脸为难的样子,莫非是要赶她走?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慌了,当初宋浮尘在她最无助绝望的时刻收留了她,她一直心存感激,已经一心一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要是道长突然让她走人,可怎么办?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慢慢站起身来,手拽着衣摆,局促不安地问道:“道长,你是不是……是不是……” 宋浮尘以为她已经猜到了,于是眼睛一闭,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我这次回来的很突然,身上没有钱,就没办法给你了,你在山上一个人照看道观和小葫芦,辛苦了,我本来应该多给你一些工资和生活补贴的,你看看这……下次……下次我一定补上……” 听了宋浮尘的话,烧火大妈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原来不是要赶她走,暗暗松了一口气,冲着宋浮尘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道长,你上次给的钱还剩下好多呢,道观除了香油需要花钱,我跟小葫芦待在山上也不会出去,根本花不了几个钱,你看我自己种菜、养鸡,都够吃了,还有剩的呢……” 宋浮尘一脸地不敢置信:“还有剩?我记得上次我没给多少啊?你别太省着了,有什么要买的、要用的,就交代给丹木吉,让他帮你去置办……”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丹木吉可能已经进到上母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以后还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便停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反而话头一转,情绪低沉地说道:“算了,我之后在寨子里找个靠谱的,日常给你们采买些东西送上来……” 烧火大妈不明所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忙着,我就先出去了。” 宋浮尘说完朝烧火大妈示意了一下,就从厨房里退了出来,刚走几步就迎面就撞上了两个小屁孩,他们怀里抱着已经被洗到雪白喷香的包子,包子身上湿漉漉的蜷缩在小葫芦怀里,一脸无念无想的表情,在看到宋浮尘之后,眼中又流出哀怨的神色,朝着他汪汪叫了几声。 小葫芦笑嘻嘻地抚摸着包子的小脑袋,向宋浮尘展示道:“师傅,你看,我们给它洗白白啦!” 宋浮尘嗯了一声,点点头,拿手指头戳了戳包子的小脑袋,脸上带着笑意训斥道:“叫什么叫,你看看现在干干净净,不挺好的吗?” 说完,又看向小葫芦,问道:“你们带着狗来厨房干什么?” “它身上都是湿的,怕它过会儿感冒了,想去厨房想给它烤干……” 一听到“烤干”两个字,包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瞬间露出惊恐的神色,宋浮尘看了觉得有趣,嘴角翘了翘,朝着他们摆摆手,故意说道:“快去吧,快步吧,现在的火正好烤,过会儿火就不大了……” 小葫芦兴高采烈地就往厨房里走,包子梗着脖子,眼中泪光闪烁地看着宋浮尘,那眼神仿佛在对他说:“救救我,呜呜呜……” 直到小葫芦在炉灶后头蹲下身去,包子的身影消失,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再之后一切就归于平静了,宋浮尘笑了笑,心想着小东西还挺逗的,留下来倒是能给小葫芦解解闷,他想着转身往外走。 厨房是个独立的屋子,建在最外头,四周散布着小片的菜园子,门正对着一条小道,上面铺了一些碎石头,走上十几米就是宿舍的后墙,宋浮尘绕到前面,从窗口往屋里望了望,发现大家已经累得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床上,他又看了一眼,发现不对,人数不对!大头和刘富贵不在屋子里! 宋浮尘正纳闷呢,就见到刘富贵一脸焦急地从外面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问,刘富贵就说道:“道长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都找不到人?你们道观的厕所在哪里啊,我到处找了都没找到,我真的要憋不住了……我要不是个文明人,我告诉你,我肯定就随地大小便了……” 说完,身体焦虑地乱晃起来,脸上如戴上了痛苦面具。 宋浮尘听罢,赶忙就把刘富贵往角落里的厕所引,那厕所离住的地方有百十来米,刘富贵一边走一边崩溃埋怨道:“你们道观厕所怎么建得这么远?你们平时上厕所没有觉得不方便吗?” 宋浮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大头呢?我看他不在宿舍里……” 刘富贵一听,更加崩溃了:“现在大头重要吗?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平安顺利地到达厕所吗?” 说完,他就看见前方出现疑似厕所的建筑物,还没等宋浮尘指引,提着裤子就疯跑过去了,速度之快,令宋浮尘暗暗咂舌。 “好家伙,这爆发力看起来可以啊……” 感叹完,他刚准备走,就见刘富贵又从厕所里探出头来,说了一句:“大头在山门外头看风景……” 说是看风景,其实更多的是好奇,如何能在这样的山顶上造出一座道观来,虽然道观很小,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也是一个大工程。 大头站在山门口,四处眺望,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问,这一片的风光秀美,山势奇异,要说姿态独特秀美,脚下的这座绝对算不上,要说高度上的优势,脚下的这座也排不上名号,所以宋道长为什么要把道观修在这里? 正想着,宋浮尘悄声走过来,直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大头一个回头吓了一跳。 “卧槽,道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啊,吓了我一跳……” “怎么样,我道观周围的景色不错吧!” “确实不错……不过,道长你当初怎么就想着把道观建在这座山上呢?” 此话一出,宋浮尘沉默了,他稍稍偏了偏头,定定地向着一处看去,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站在这座山上,刚好能关注到一个人的动向……” 大头不明所以地顺着宋浮尘的视线看去,心里一阵嘀咕:“这荒郊野外的,能看到什么人的动向啊,莫不是见鬼了吧……” 突然,视野内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景,他双眼圆睁、后背僵直,颤抖着声音问一旁的宋浮尘:“宋道长,你看到了吗?那里……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天上像是出现了一个孔洞,有光从里面射出来,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光往外延伸了一段就幻化成无数似有若无的线条,向着更远处无限蔓延而去,一直到达了视线的边界。 线条像是在用力拖拽着什么,就在这时,大头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不会是在拖拽还没有升起来的太阳吧 不周山 大头在一旁大呼小叫半天,宋浮尘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眼睛就死盯着那一处,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大的起伏,像是入定。 大头看着奇异的天象,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些不安,赶忙拿肩头撞了撞宋浮尘。 “道长,那是什么地方?怪吓人的……” 宋浮尘似乎是脚下没站稳,被撞得直往旁边冲,山门外没有什么遮挡,几步外就是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多走几步,就可能会掉下山去,大头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拽住宋浮尘。 “道长,你没事儿吧?” 宋浮尘像是一下子被惊醒,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清晨山岭的清爽空气中参杂了一些另他十分不安的味道,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血的味道,更加准确地说是江离身上血液的味道,那味道转瞬之间就起了变化,由原本的几乎微不可闻,瞬间就变得浓烈起来,带着死亡和虚弱的气息。 宋浮尘一下子就慌了。 “这是……这是……” 大头本来胆子就小,一见这么有本事的宋浮尘都吓成了这副样子,更加不安起来,忙问:“道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浮尘转过头来,神色严峻:“那里就是风邪岭……他们遇到了大麻烦……可能……” 说着,又转回头去,盯着那一处,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大头注意到宋浮尘垂于身侧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抖动,是那种常人在面对紧急和危险状况时的身体反应,情况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秦天他们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大头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兄弟的安危,忙问:“那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救他们吗?” 还没等到回话,大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赶忙回头去看,只见多吉的阿妈小碎步跑过来,脸上神色凝重,眼底写满了焦虑不安的情绪,走到近前时,她开口叫了一声:“道长!” 宋浮尘没有应声,也没有回过头来,大头看到多吉的阿妈刚想说什么,就被她一下子打断了。 “你,先回屋里去哩,这里的事,让我们来解决……你们根本应对不了的……去吧……” 此话一出,大头便知道这俩人是要说一些秘密的话,不便让自己参与,也是了,人家是当地人,他一个外地人,也不要不管不顾往前凑了,只是秦天是他兄弟啊,万一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是不安,刚想开口,多吉的阿妈像是早已读懂了他的心思,柔声安抚道:“放心哩,我儿子不是也跟他们在一起吗,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会跟道长一起想办法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知趣地转身往回走,一步三回头地穿过山门,向着一侧的宿舍走去。 多吉的阿妈站在宋浮尘的身侧,用余光看着大头走远,才开口说话:“看来,你的使命就要完成了哩!” 宋浮尘猛然回头,一脸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多吉的阿妈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视线盯着山的尽头,语气探究地说:“你在风邪岭附近建道观的目的不是很明确吗?还要我细说?” 宋浮尘眼神变得有些异样,仍然没开口。 多吉的阿妈好像并没有指望他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指着天边初升的太阳,说道:“你看天上的太阳,光芒都没了,太阳乃是众火之祖,万火本源,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是火种的封印解除了……而解除白石封印只有一种方法……” 说到这里,多吉的阿妈突然转头看向宋浮尘,宋浮尘叹了一口气,接过话头:“火瞳的血……” 多吉阿妈表情肃然:“所以,你有没有办法救江离他们,不,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宋浮尘并不答话,反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祝融后人?” “嗯……”宋浮尘点点头。 “很早了……” “她知道吗?” “知道!” 听到肯定的答案,宋浮尘微微发楞,一脸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多吉的阿妈:“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这么多年?” “既然你不想说,我们又为什么要强行揭穿你?” 起伏的山岭间连只鸟都没有,安静极了,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多吉的阿妈突然柔声补了一句:“南珠说你是好人,有情有义,所以她才会把江离托付给你……” 又是一阵良久地沉默,他们看着晦暗的太阳升起,吹来的山风都带上了凛冽的寒气。 “如果拿走火种,上母会怎么样?还有江离,她会死吗?” 宋浮尘眉头紧促,他烦躁地抓了抓前额,幽幽开口:“不知道……” 他说不知道并不是存心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从古至今,祝融的后人偏居秦岭一隅,一代代坚持不懈地寻找火种下落,让火种回归原位是他们万万不敢忘记的使命,但次次都无功而返,这份使命也就一直延续至今了,拿走火种谁都没有实现,自然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虽然先辈曾心口相传,也用文书记载过一些关于火种的内容,但也不是很详尽。 再加之他生性散漫,不愿被规矩管束,家人离世后便带着个包袱离家了,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去榔梅派做了道士,后又因各种原因被逐出师门,变成了一个无门无派的疯癫道士,对火种的事他其实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跟之前的生活有一丝瓜葛了…… 直到有一年途径秦岭,在好奇心作祟下,打算回老家看看,结果这一看让他不禁毛骨悚然,原本不小的村落竟然变得残破不堪,一片死气沉沉,走了半天连活人都没有遇到一个,只有乌鸦诡异的低嚎和呜咽的风声耳边呼啸,他不知道这里曾发生什么事,就像是被什么邪恶势力入侵了一样,四周都洋溢着一股杀戮的气息。 就在他一无所获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处坍塌的矮墙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东西似乎还长着毛茸茸的长毛,在阳光下散发出颗粒般暖黄的光泽。 宋浮尘悄声走过去,这才看清,那毛茸茸的物体竟是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正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刨土,脑袋已经钻进土里,只留下毛茸茸的尾巴在外一晃一晃的,小狗一门心思刨土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宋浮尘也不动,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等到黄狗把土一层层扒开,露出一个洞口,这是宋浮尘才惊觉——是地窖的入口。 秦岭深处寒冬冗长,村里人一直有修建地窖的习惯,用来储存过冬的蔬菜,一般就建在院子里的矮墙下。 “难道这地窖里有东西?” 只见黄狗扒住边沿把半个身子探进去,肥硕的屁股在外面一抖一抖的,黄狗冲着地窖里面叫了几声,紧接着宋浮尘就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人的声音! 他赶忙快步走了过去,黄狗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一副陌生的面孔,加上宋浮尘穿得破破烂烂,黄狗还以为坏人又来了,立刻龇牙拱背露出凶相,从鼻腔深处发出警告的声响。 宋浮尘见势不妙便迈开腿,绕着四周一顿疯跑,黄狗像一支箭一样冲出去,跟在宋浮尘后面紧追不舍,宋浮尘一会儿窜到树上,一会儿又钻进周围坍塌的房子里,就这么跑来跑去,直把黄狗搞得晕头转向,宋浮尘便趁机开溜,跑到了地窖口。 他趴着往下一看,地窖不大,只有三四个平方的样子,洞口正下方堆积了不少黄土,视线再往里,就看见角落里躺着一个人,那人刚好也看到了他,对视的瞬间,那人低声叫了一声:“救命……” 宋浮尘一听有人喊救命,就不管不顾地往下跳,脚刚落地便激起一地的尘土,稍一呼吸那尘土就像是糊在了嗓子眼,让他忍不住好一阵咳嗽,咳到后来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才渐渐止息,灰尘在空中起伏低旋,他一边用手扇,一边往那个人的方向靠近。 走得近了,那人身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朝着那人定睛看了看,这才发现那人他是认识的,是以前在村子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以前就是这个老者教会他读书识字,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这个老者还是精干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的老者已经银发苍苍,虚弱不堪了。 老者无力地睁着双眼,也定定地看着宋浮尘走近,等到看清宋浮尘的长相,他眼中突然露出光亮,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会有人来的……我们不会就这么失败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宋浮尘,突然颤抖着伸出手臂,之后手臂微转,慢慢朝宋浮尘张开手,露出手里的东西——一块被烧得黑乎乎的东西。 宋浮尘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发现竟是一块被火烧得焦黑开裂的乌龟壳。 在他的记忆中,村子里确实一直有用乌龟壳占卜的习惯,他仔细盯着乌龟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奥秘,又晃了晃,有异物在内部滚动撞击,他稍稍歪斜了一下乌龟壳子,立马有东西从空洞处掉出来,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小心捡起放在手心端详,是一颗打磨光滑的小圆球,金属质地,散发出暗哑的光泽。 “镇儿,你是镇儿吧……” 老者语气虚弱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期待。 宋浮尘离开多年,已经几乎忘掉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他没想到这个老者还记得,甚至还能认出他。 “你还记得我?” “当然,只是你黑了,也老了,你走的时候还那么小……” 老者说完,费劲地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似的。 “你没事吧?” 宋浮尘赶紧伏低身子查看老者的伤势,等到老者稍稍缓过劲,扶着老者慢慢坐起来,往后挪了挪,靠在了黄土墙上。 老者匀了匀气,勉强地笑笑,扬了扬手道:“没事……我没事……” 宋浮尘的视线在老者沟壑迭起的脸上来回转了转,最后向下落回到自己手里,他把玩着手里的小圆球,抬手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者盯着宋浮尘手心里的小圆球,神色突然沉下来,脸上再无半点笑意:“这是个好东西,你一定要保存好,直到遇到血里带火的人,交给他……” 宋浮尘一时有些不明所以,满脸疑问,一再确认:“我转交?我?” 老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我倒是想亲自去,但是我活不了多久了……新一代的火瞳出现了,找到她,我们族人的使命才能完成……” “使命”这个词,从宋浮尘记事起,就反复听人提及,上至银发老人,下至哇哇学语的小孩,没有人不知这个词在族人心中的份量,他还记得家中老人曾说过,祝融后人原本生活于湖南湖北一带,因不堪世人骚扰,后又逢乱世,便躲到了秦岭深处,一待就是这么些年,一代代传承,世事变迁,唯独不敢忘记的就是祖先的遗愿——让火种复位! “只有火种复位,祝融后人中这一支才能平安无事地代代延续,这世间也能少一些不必要的争端和杀戮……” 老者一字一句地说着,突然一下子紧握住宋浮尘的手,语气急迫地说:“镇儿,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答应我……一定要找到火瞳……把这个交给他……” 宋浮尘有些不解地看着老者:“我?全村唯一的希望?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老者突然就不说话了,眼睛里有亮光一闪。 几千年来,祝融的后人已经分成了好几支,散布在全国各地,独特的身份让他们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他们这一支更是躲到了秦岭深处,但那些人仍然像鬣狗一般,从未停止过搜寻,对火种越是渴望,找寻的手段就更加激烈,因为他们知道只有祝融的后人能感知行走在人间的火种——火瞳,而火瞳是找到原始火种的关键……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淡淡地说,语气中有警告和威胁的感觉:“没了,都没了,这是火种的诅咒,如果不能把火种带回不周山,你也会没的……” “什么意思?” “都会死,命里的劫数……” 宋浮尘若有所思地看向老者,脑中开始回想过往,那时村子里确实总有人会毫无预兆的死去,根本没有人能活过六十,难道火种跟族人的生死息息相关?不对,如果真的这样,族人为什么不借助自己的先天优势主动出击,掘地三尺总能找到火瞳吧,何至于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火种…… 老者似乎看出了宋浮尘心中的疑问,又道:“你以为我们没出去试?但现在的结果你都看到了……我们这一支人单力薄,只能采用迂回路线,在外运筹帷幄多年,虽不参与各方势力的争斗,但一门心思找火瞳从未改变。” “几千年来,火瞳百年才出一代,他们一出生就要面对群狼虎视眈眈的境况,想平安活下来非常难,就算成功活下来了,总有万千的死亡困境等着他们……” “还有,并不是找到火瞳就万事大吉了,找到火瞳只是第一步,要想方设法保护他们,之后获得火种才是水到渠成,刚刚你手里的那小圆球并不是一颗普通的小圆球,而是一颗嗜血鎏金骰,你应该听说过,这是它的原始状态,初尝血液之后就会渐渐露出原型来,骰子有灵只喝恶人之血,之后找到另一颗骰子配对,就能帮助火瞳快速成长,他们的血液才能具备开启火种的力量……” 要素过多,宋浮尘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根本消化不了,不过他日常游手好闲惯了,倒是觉得这事儿做起来应该有些意思,他捏着手里的嗜血鎏金骰,表情玩味:“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去做这事儿?你知道用家族的伦理和道德来绑架我是根本没有效果的,我既然小小年纪选择离家出门,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对于这些老者自然也是知道的,便另寻他路,说道:“你来之前,我用龟壳给你算了一卦……” 宋浮尘低头看向手里的龟壳:“哦?是这个?这龟壳上的卦象如何?” “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危矣……” 宋浮尘一听,有些不以为意:“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也够本了……” “你还是不愿?找到火种,把火种带回不周山,不光能救你自己,还能救下千千万万的人……” 他自然知道,一旦把火种送回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不周山,那么世间那些蠢蠢欲动都将渐渐消亡,不会再因它而起杀戮,但他并不是一个那么正义济世的人,他愿意承接下这件事,存粹只是为了找点有趣的事做。 那一次,老者跟他说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及火瞳的下场,也许……死亡就是火瞳的下场吧!就像每一代火瞳的结局那样…… 宋浮尘的回答让多吉阿妈的心中凉了半截。 “你不知道?那江离怎么办?丹木吉怎么办?” 宋浮尘又再度沉默了,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多吉的阿妈怒气冲冲便要往山下走:“既然你没有办法,那我就自己去,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他们救回来。” 宋浮尘一边叹气,一边急着去拉她:“唉,你别冲动啊!你先回来,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你看这天越来越冷了,你现在去就是白白送死啊!” 那边刘富贵拉完屎,屁股差点被冻掉。 “这特么什么鬼天气!” 刘富贵一边骂,一边提起裤子裹紧衣服往宿舍跑,中途听到了宋浮尘和阿妈的争吵声,站在路边吃了会儿瓜,结果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看到天上的奇异景象惊叫连连,后来实在冷得站不住了,赶忙跑进了屋子里。 一推门就看到一群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只有大头看起来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欸,大头,外面在吵架呢,你不去吃吃瓜?” 大头根本就不搭理他,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抬。 刘富贵立马不高兴了,嚷嚷道:“唉,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大头不耐烦地说:“你小点声,没看到别人都睡了啊!你说外面咋了?” 刘富贵瘪瘪嘴:“道长跟多吉的阿妈吵起来了!” 大头这下子眉头皱的更深了,莫非两人根本没有想到办法救人? 江离危!秦天也危! ———————————— 树下,所有人都感受到气温急速下降,为了保持体温,一些年轻的白衣姑娘从林子里捡拾了一些枯树枝,燃了一堆篝火,淡淡的热气浮过来,秦天已经被冻僵的四肢稍稍得到了缓解。 他刚刚睡了一觉,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后背和胳膊上受伤的位置一点都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原本以为是太冷了,冻到没有痛感了,等到后来烤了烤火,发现还是不疼,他立马觉出有些不对劲,赶忙用手四处摸了摸。 等到手指接触到裸露的肌肤,整个人都为之一振,怎么会?伤口竟然没了?他简直不敢置信,赶忙坐起身来,撸起袖子去看手臂上的伤口,真的没了!又把手探到背后,发现后背也是光溜溜的,奇了怪了! 阿青和阿丹坐在一旁,见秦天奇怪的举动,都是满脸问号的样子,阿丹这人忍不住,下巴朝着秦天抬了抬,问道:“你干嘛呢,身上长虱子了啊?” 秦天还在身上各处摸,摸到后来,一脸恐慌地抬起头来。 “我身上的伤口没了!” 此话一出,阿青和阿丹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秦天看过来,在确认秦天没有开玩笑后,阿青快速起身朝他走过去,阿丹反应迟钝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过去。 阿青弯下腰盯着秦天身上各处伤口的位置看了看,皮肤完好,确实没有了伤口的痕迹,阿丹也凑过来,跟着弯腰往秦天身上看,看着看着,两人对了一下视线,阿丹将信将疑地说:“莫非……是江离……” 阿青点了点头,直起身问秦天:“你跟江离,你们……” 一听到江离的名字,秦天的情绪有些起伏,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怎么?” 阿青觉得自己的这个说法可能会造成误会,便又换了一种说法:“她是不是给你输过血?” “输血?” “对!江离的血很独特,可以让皮肤新生……” 秦天突然想起江离在碉楼里嘴对嘴给自己输血的情景,柔软的唇瓣相接,两人的气息在唇齿间交融,喷涌的鼻息炙热而滚烫……再看看现在,他突然鼻子一酸。 “嗯!” 阿青点点头:“那就没错了!” 秦天低头轻声问:“江离还没有消息吗?” “嗯,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阿青回道。 一旁的阿丹一听到是江离给秦天输血了,一脸的不屑和鄙夷,再看秦天时,那眼神跟看吃软饭的小白脸似的,于是阴阳怪气地说:“哟,你运气还挺好,江离竟然愿意给你输血,你有点本事啊!” 说完,她往回走了两步,走到原先的位置,慢慢蹲身下来,用手撑着地面才坐下来,感觉整个身体笨重了不少。 秦天盯着她看了看,才发现阿丹的肚子竟然大了不少,甚至能看到明显的凸起了,他在别院的树上吃瓜时,就知道阿丹怀孕了,只是这才几日,竟然这样出怀了,这速度真的让他惊呆了。 阿丹觉察到了秦天的视线,冷着脸回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怀孕的女人啊!” “你肚子怎么这么大了?!感觉马上就要生了!” “要你管,你管好你的眼睛先,没事儿不要瞎看,没有江离护着你,你真的会死得比较快!” 女人一个个都能言善辩,秦天知道自己惹不起,便选择闭了嘴。 阿青一脸的愁云惨淡,她无奈地看向阿丹,语重心长地说:“这孩子可能不正常,也不知道那家伙用了什么巫蛊之术,你真的要生下来吗?” 阿丹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现在就只能生了呗,还能怎么办?” 确实,还能怎么办?她们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要到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做掉孩子也同样有风险,在上母有多多少少的姑娘,因为怀孕生产死掉的…… 阿青怕自己的姐妹因为怀孕生产而死,更怕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祸害了上母的人,那个不能称作是男人,也不能称作是女人的人,那将是身体和精神的毁灭,她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戏精 江城,秦天的城郊别墅。 王雅君、老蒋还有秦天的妈妈厉胜男被五花大绑关在别墅里,王雅君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从被绑着的一刻开始就没消停过,嘴里骂骂咧咧的跟架了高射炮似的,这别墅再私密,也扛不住这样大喊大叫啊,万一招来保安警察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为了保险起见,张少伟便知支使一高一矮两兄弟用胶带封了他们的嘴。 张少伟这也是被逼急了,自己的生魂被人控制,处处受制于人,而原本私藏的血丹也即将用尽,仙女山的供货渠道被毁了,如果没有续上,那么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肉身就会死亡,如果还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抓紧时间找到骰子,再借由骰子找到火瞳。 他知道鬼婆一直在搜寻一个神秘人,目的只为救一个死去多年的男人,也知道金爷在荆水做着罪恶的地下生意,金爷通过血丹生意认识了一些权贵,血丹虽然能缓解病症,尽量延长生命,终究不是解决之道,权贵手里的大把金钱虽然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却并不能挽救他们的生命,金爷看到了这些人为了活下来的挣扎,看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便知道这也许是比仙女山更挣钱的门道,金爷自然知道有一种东西也许可以救这些人的命,那就是火瞳。 金爷在暗处跟这些垂死的权贵达成了协议——这些人死亡后,由金爷这边负责安排将人冻在地下,他们只需要交付高额的保存费用就行,而金爷则承诺尽力找寻火瞳的下落,帮助他们重获新生,成事之后的报酬,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但对于这些权贵来说,跟命比起来这些钱算什么,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对金爷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找到火瞳不仅能挣许许多多的钱,火瞳的血也会让他焕然新生,重获一副强大的身体,这种好事他怎么能错过呢?只是后续谁能想到,地下城被连锅端了,那些满怀着希望被冻在地下的权贵,都化作了殡仪馆烟囱里的缕缕黑烟,随风而去了…… 这些事,张少伟统统都知道,也都清楚,他虽然做着这世间最正义的工作,但内心早已被欲望填满,他一直隐藏着自己,试图借助鬼婆和金爷的力量找到火瞳,借势而为是为上策,毕竟他身份特殊不适合抛头露面。 只是没想到,骰子的事刚有了点眉目,自己就出了事,他看着一侧空荡荡的袖管,心间顿时又涌出一股子无名火,他猛地起身,伸手就掀翻了沙发面前的茶几,咚一声巨响,吓了屋里所有人一跳,他还不解气,又快走几步,对着电视机旁的音响就是一顿爆踹。 去医院不仅绑人没绑成,竟然还被别人给绑了,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金爷的手下竟然都不知所踪了,江城到底不比荆水,他认识的人有限,办事也不方便,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老同学,他借口说要查荆水的案子,让老同学帮忙查查金爷的下落,这都过去一两天了,也没有消息,他心里急的不行。 必须在金爷和鬼婆前面找到火瞳,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张少伟一顿爆发,搞得一高一矮两兄弟被吓得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矮个子更是后悔连连,心里想着早知道就不接这活儿了,也没挣到几个钱,还被疯狗好一顿追着撕咬,受伤惨重,现在躺不能趟,坐不能坐的,坐车都只敢半蹲着,想到这里真是一肚子的委屈。 看着张局发疯的样子,矮个子担心这人会不会头脑一热,逼着他们俩又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之前去绑人,矮个子就不想去的,奈何张局采用金钱诱惑和权利威胁,两人就怂了,但这么走了一遭,矮个子也大概看出来事情要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搞不好真的要去坐大牢啊,想想自己跟兄弟也就干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要真被抓住也判不了多久,但跟着张局干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会丢脑袋的,那不如被抓坐牢呢。 此时一高一矮的两兄弟脑子里思绪翻涌,他们都同时萌生了退意。 见张少伟差不多发完疯,躺在沙发里渐渐平息下来,高个子试探地上前问了问:“张局,那边还没来消息吗?” 张少伟正烦这事儿呢,见高个子又提起,眼睛一横,像是一柄尖刀一扫而过,高个子立马禁声,低下头畏畏缩缩往后退了两步。 张少伟用仅存的那只胳膊撑着坐起身来,捞起身侧的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便拨了出去,手机放在耳侧许久也没有人接,张少伟烦躁地骂了一句:“艹” 紧接着,他突然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等到要伸手开门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向屋里的几个人。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说完顿了几秒钟,又接着说:“还有,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一高一矮两兄弟赶忙点头如捣米。 等到张少伟一出门,一高一矮两兄弟这才放松下来,张少伟在的时候既不让他们瞎逛,也不让他们瞎碰,这可真是难坏了他们,你让一个干惯了偷鸡摸狗活儿的人见到金库绕道而行,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其实从一开始进入别墅区,他们身体里熟悉的dna就动了。 “哎,我四处去看看!” 矮个子朝着高个子飞去一个眼神,高个子立马明白过来,毕竟合作多年,这些默契还是有的。 别墅有两层,矮个子先在一层看了看,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外,他好像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又快步上楼,二层有好几个房间,有人住过的样子,被子、衣服胡乱的堆在一起,其中一间屋子里,床上堆了一堆的护肤品,矮个子四处翻了翻,根本没发现什么值钱货,觉得有些扫兴,嘴里忍不住吐槽:“切,这买得起别墅的也不见得多有钱,里面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看是驴屎蛋子外面光……” 说完,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想起床上放的护肤品,于是又停下了,往回走了几步,拿起护肤品仔细端详了一番,看起来像是好东西,这一趟别的值钱的没有,至少给老婆带点东西回去也行啊,说着就把护肤品都一股脑塞进了一旁硕大的化妆包里,然后快速下楼。 高个子看了看矮个子手里拿着的化妆包,忙问:“找到什么值钱玩意儿?” “护肤品!” 矮个子说着就要拉开化妆包的拉链向高个子展示。 高个子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这玩意有什么用?” 矮个子笑嘻嘻:“看起来都是高级货,可以送咱俩的媳妇,等会儿我来分一分……” 高个子有所怀疑地朝着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当真什么值钱货都没有?” 矮个子摇摇头:“我都看了,没有,看起来主人也不太富裕的样子……” 高个子的视线突然停在了那个被踢倒的音响上,瞥了一眼矮个子:“真没有?你再仔细看看……” 矮个子不乐意地嘟囔道:“真没啥,我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我又不瞎……” “我看你是真瞎!” 高个子说完,指了指音响:“你看看这个音响!” 矮个子快步走过去,把音响扶正,又绕着音响看了一圈,毫无头绪地挠了挠后脑勺,他真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一脸怀疑地问:“这玩意儿很值钱?” “还行吧,这个牌子,得小十万吧!” 一听到音响的价格,矮个子眼睛突然瞪大,一脸震惊地说:“啥?”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音响能这么贵,他家里所有的家电都加起来也没超过2w,人家一个音响就要十来万,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买别墅的不愧是买别墅的,还是有钱! 见矮个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高个子不满意地数落他:“你说你,能不能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你说你,好东西放在你面前,你都分不清哪个值钱,哪个不值钱,你说你拿一兜子护肤品有什么用,这玩意儿卖了可以给你媳妇买多少护肤品啊!” 矮个子一听觉得高个子说得十分有道理,频频点头,更是暗暗下决心要多多学学这方面的知识。 一旁的王雅君听了两人的对话,虽然被胶带封住了嘴,但还是一脸鄙夷,从鼻腔深处发出嘲讽的声响。 矮个子往一旁斜了一眼,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把手里的化妆包往沙发上一扔,快步走到王雅君的面前,嚷嚷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王雅君白眼一翻,鼻腔里又哼了一声,下巴往前伸了伸,示意对方把自己嘴上的胶布撕掉。 对于王雅君的一系列骚操作,一旁的老蒋看得真是心惊肉跳,心里大呼:“这个祖宗唉,我们现在是被绑架了,不是被请来做客的,她能不能消停点,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厉胜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多了,一眼便能分辨出人的哪些人是真的坏,而哪些人是外强中干、狐假虎威的货色,这三个人一进屋,她便看出来独臂的男人是头头和主心骨,剩下的那一高一矮的小弟,一看就是两个怂货,根本不顶事,只要独臂男人离开,剩下那两个小弟就好对付了,说不定就能找到逃命的机会。 她一直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独臂男人离开,机会终于来了!她一见王雅君有所行动,便知道这姑娘肯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她维持着平静地姿态,想要等待王雅君的下一步动作,好伺机配合。 矮胖子不敢去撕,担心其中有诈,只敢露出凶狠的样子,言语上恐吓道:“你特么哼哼什么,皮痒了想挨揍吧!” 没想到王雅君根本不怕,反而越哼越大声,高个子有所顾忌,便往那边斜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儿?” “谁特么知道,一直在阴阳怪气地哼哼……” 高个子见矮个子搞不定,便走过去,站在王雅君面前微微弯腰,双眼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要干嘛?” 王雅君又朝着高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胶布撕掉。 高个子想了想,便说:“撕掉胶布可以,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想搞什么花样,大喊大叫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都是出来混的,手脚没个轻重的,要是把你打伤打残了可不好!” 王雅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高个子这才伸手去撕胶布,呲啦一声,粘性极强的胶布被扯掉,王雅君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忍不住低声嘶了一下。 “怎么了?一直哼哼!” “我要尿尿!绑我们这么久了,总要放我们去上个厕所吧!” 高个子想了想,觉得要是真放王雅君去上厕所实在不保险,于是语气冷淡地说道:“你要上厕所啊,就在这儿上呗!” 王雅君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说:“在这儿上?” 高个子点点头:“嗯!” 王雅君无语道:“你有病吧,有没有人性啊,上厕所都不让去!” 矮个子一听,赶忙为自己兄弟出头:“你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怎么了,我想上厕所都不行,你们不是变态是什么!” 王雅君大声嚷嚷着,震得两人耳朵里嗡嗡直响,高个子不想跟她做这种无意义的斗嘴,捡起地上的胶带,呲啦一声,就拉出一长条,用牙咬断一截,双手撑开,朝着王雅君就去了,王雅君见状赶忙闪避着,她虽然身体被绑住了,但脖子以上竟然十分灵活,绕着圈闪躲就像是一个开了摇头功能的电风扇。 “我要上厕所,让我上厕所!” 见状,一旁的厉胜男也开始哼哼起来。 高个子对付一个王雅君就很难了,又见那头也开始作妖了,便扭头看矮个子,哪里知道他竟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高个子真是心累,赶忙冲着矮个子喊了一句:“你特么站着干嘛!赶紧的啊!” 说完眼神朝着厉胜男那边扫了扫,矮个子这才气势汹汹朝着厉胜男走过去,他深知语言劝服可能没有用,便想着用武力的方式来恐吓,扬起一脚就要踢人。 王雅君一看,这怎么了得啊!于是赶忙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我警告你啊,阿姨刚动过手术,你着一脚下去,她要是出什么问题了,你就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话音刚落,厉胜男赶紧很配合的闭眼做晕倒状,矮个子一听要坐牢,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把脚收了回来,他看到厉胜男脑袋软趴趴的偏向了一边,赶忙去摇了摇,见厉胜男像是只瘪掉的气球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手足无措:“卧槽,我碰都没碰到你,大妈你可别碰瓷啊!” 王雅君眼色极快,立马接上了戏,开始哭天抹泪的:“呜呜呜呜,阿姨……阿姨……你醒醒啊……呜呜呜……阿姨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跟秦天胶带啊!” 说完,突然一抬眼,凌厉的眼神就扫向了对面的两人,半威胁半恐吓道:“呜呜呜……我告诉你们,我阿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呜呜呜呜……” 之后又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起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矮个子明显慌了,转头向高个子求助,高个子心中有所怀疑,但又担心万一是真的呢,这大妈要真死了,他们不就是罪加一等吗?这可不是开玩笑,以前他们偷偷摸摸就算了,这可是一条人命,高个子心里也害怕了。 “快,送阿姨去医院!快点啊你们!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雅君还在哭喊,还别说戏还挺真,搞得一旁的老蒋都相信了,真以为老人家出事了,心里一急,便也不管不顾地挣扎哼唧起来。 高个子被王雅君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吼一声:“你特么能闭嘴吗?这大妈就算没病也得被你哭出病来了!” 王雅君这才停止了哭泣,开始一抽一抽的。 说着,挪到矮个子身边,小声质问了一句:“你特么怎么回事儿……” 矮个子急于解释:“我没动手!真的!我就想吓吓她……” 高个子真是憋了一肚子的脏话,心想自己怎么有这么个蠢货兄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他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厉胜男身边,小心翼翼伸手去试探鼻息,试了好几下,竟然都没有探到,高个子心里顿时有些慌,去摸颈动脉时手都有点抖,结果摸了好几次也没有摸到,高个子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恐慌。 看着高个子的反应,矮个子和老蒋都慌了,原本还打算以顺从的姿态面对绑匪的老蒋,此时也不管了,竟然试图用力挣断绳索,在椅子上挣扎不停,鼻腔里发出焦急的喘息声。 矮个子有些发抖地问高个子:“要不,我们给张局打个电话吧!” 一旁戏瘾上身的王雅君,继续狂飙演技,焦急大喊着:“赶紧打120啊,我求求你们了,还给你们张局打什么电话,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啦!!” 矮个子扭头看向高个子,高个子也扭头看向矮个子,两人四目相对,矮个子突然说了一句:“要不,咱们跑吧,我可不想坐牢!” 话音刚落,两人就狂飙了出去,一副要赶着去逃命的样子,临走前矮个子没忘拿起装满护肤品的包包,而高个子拿起沙发上的小毯子裹住音响,抱起来就往外跑。 那头对此一无所知的张少伟正站在公安局门口抽烟,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才走出来,那男人看起来比张少伟要年轻一些,但是有些发福,他走到近前时,从背后拍了拍张少伟的肩。 “老同学!” 张少伟赶紧转身,笑了笑揶揄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我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老同学赶忙摆摆手:“哎呀,没办法啊,最近案子多啊,时间紧任务重啊,你等我很久了吗?怎么不进去等我?” “里面不让抽烟!” “我看你着急忙慌要找我,还是为那事儿?” “怎么样,你查得怎样了?有眉目了吗?” “算你运气好,刚从毛旺来的消息,还烫手呢……” “毛旺?” “嗯,一个小地方。” “怎么了?” “说是在那边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抓了一群人,细查了一下不少是我们江城人,我看了照片信息,认出了几个曾经是金爷的手下!” “你是说金爷他们去了毛旺?” “嗯!” “那金爷抓到了吗?” “没有,据说抓捕的时候,里面并没有金爷……” ******** 原本的队伍被火萤冲得七零八落,周游和丹木吉一顿猛跑后,原本以为虎口脱险了,结果两人刚停下来想喘口气,就远远看到半空中飘着一团火焰,只是一眨眼,那团火焰就悄然靠近。 眼见着就要近在咫尺了,两人没办法,口里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跑,又跑出好一段,两人跑得大汗淋漓,身体已经精疲力尽,那团火萤像是存心戏弄他们,他们跑得快的时候,它故意慢,他们跑得慢了,它又故意快。 周游实在跑不动了,有些哀怨地说:“那玩意儿,到底是不是想要弄死我们啊?” 确实,想要弄死他们,对它们来说并不难,跟之前的行动力相比,这团火萤似乎并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 “难道,它们有些搞不准?”丹木吉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周游有些不解。 丹木吉没说话,周游有些崩溃,索性不想跑了,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一闭躺平死心:“我实在跑不动了,这玩意儿,邪性的很,不管你跑哪儿去都能跟过去,算了,我跑不动了,要杀要剐随它们吧!” 说来也奇怪,那玩意儿竟然停在周游的头顶上不动了,原本还在跑的丹木吉也停了下来。 “唉,有点不对劲,你快躺下来试试!”周游冲着丹木吉喊。 丹木吉呆呆的站着,没动,周游不停朝他摆手,示意他躺下了试试。 “真的,你快趟下来。” 丹木吉将信将疑地躺下来,就立马感受到了丹木吉所说的不对劲——身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滚烫,并在不停地起起伏伏,像是在蠕动一般。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天边那一抹夺目亮色,丹木吉口中喃喃自语道:“看来真的要出大事了!” 梦 一高一矮两兄弟开着车就一路狂飙,因为心里害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矮个子提议逃回老家躲一躲。 高个子瞥了一眼骂道:“你是不是个蠢货?!这种时候还回老家,这不是送货上门吗!还会连累家里人!你要不想活了你自己回去,可别带上我!” “那怎么办!” 矮个子几乎要哭了,兄弟俩以前就干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连杀个鸡他都不敢,这下可好,不光参与了绑架,还害死了人,这不相当于罪上加罪了吗?他心里害怕急了,腿和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见一旁的高个子没吱声,他又不安地问道:“那女的要真死了,咋俩不会判死刑吧……” 高个子本来就心烦意乱,看到矮个子哭哭唧唧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就更烦了,他这时想到了后座放着的音响,于是在路口一个急打方向盘,向着另一条路狂奔而去。 矮个子触不及防,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侧面的门上,咚一声响,他本身身上就还有伤,这样一撞牵扯到了伤口,他疼得嘶出了声:“干啥呀这是!” 高个子下巴往后排指了指:“先去把这东西给卖了!” 他的想法是,如果真要逃,至少手里拿点钱,毕竟这社会儿你去哪里不需要花钱啊。 哪知走到半路,扔在仪表盘上方的手机就响了,高个子正在开车,也没有心思接这个电话,哪里知道这电话没完没了的响个不停,他眼神示意矮个子接一下电话,矮个子伸手够到了手机,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张少伟的电话,吓了一跳。 “是……是……张局的电话……” 一听是张少伟打来的电话,高个子吓得一得瑟,手一抖车身都跟着晃了一下,他连忙摆手喊道:“你特么等什么呢,赶紧按掉啊!按掉!” 矮个子赶忙手忙脚乱地按掉了手机,结果刚按掉,手机就又响了,矮个子一脸惊悚的表情,把手机屏幕转向高个子一边,问道:“怎么办?挂掉吗?” 高个子心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就这样跑了,一方面可能会被警方通缉,另一方面张局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们,张局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他们的家人都还在荆水呢,万一对他们的家人下手怎么办?他觉得至少要通知张局一声,如果什么都不说,以张局的做事风格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想到这里,高个子后脊背一凉,矮个子见他没有回应,刚想挂掉电话,高个子忙说:“等一下!” 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还在不停闪烁,高个子在路边停下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张局!” 张少伟的话语中带着怒气:“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张局,你快逃吧,那个老太太发病死了,我们已经跑了!” “什么!!!你们特么两个废物……” 张少伟真没想到自己就出去这么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别墅里没人看着,如果那几个人逃出去,事情不就分分钟暴露了吗? “你们特么跑什么啊?赶紧给我回去!” 张少伟的话带着些命令的语气,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两个人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肯再回去啊。 “张局,你也赶紧逃命吧!” 高个子说完挂了电话,转头把手机扔给矮个子,吩咐道:“把手机关机,卡抽出来扔了!” 他们赶紧开车前往熟悉的销赃店铺,打算把东西卖了跑路。 另一头张少伟刚从公安局出来,心里到底是不放心别墅里的那两家伙,他总觉得那两货脑子不太好,干什么事儿都不太聪明的样子,生怕他们一个没看住,让别墅里的几个人跑了,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结果没成想,现实情况竟然比他想象的更糟,如果别墅里的那几个人在这段时间逃了出去,那么江城是不能再待了,想到这里,他赶忙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去毛旺镇!” 知道毛旺镇的人并不多,的士师傅根本就没听说过,用手机查了查毛旺镇的位置,发现竟然在外省,路途十分遥远,心里便觉得这个乘客是不是有点毛病,于是连连摆手表示路途太远了不去。 张少伟不下车,也不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两叠钱扔在了驾驶室,一字一句地说:“去毛旺!” ———————————— 天色渐亮,地面越发炙热鼓胀起来,就感觉地面之下像是有熔浆在涌动,火萤也像是觉出不对劲,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就向着四处逃散而去。 不光丹木吉意识到了危险,周游也意识到了,因为动物对于周围环境最为敏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看刚刚火萤那逃跑的架势,就说明周围要么环境有异动,要么就是有危险即将发生。 “兄弟,这天和地看起来都不对劲,咱们是不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毕竟命要紧!” 丹木吉冷着脸:“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 “?啥?” 周游得到这个答案有些发愣,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说谎,这地方的确处处透着古怪。 “那就原地等着?” “要不然起来接着跑?” 听到这话,周游默默闭上了嘴巴,身体的力气已经耗尽了,能跑到这里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了,要站起来接着跑,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见周游终于闭嘴了,丹木吉突然回头看向周游,目光冷峻而锐利:“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上母?” 显然丹木吉并不相信周游之前的那套说辞。 “我之前就说了,我是莫名其妙……” 周游正说着,心口一震,他眼睛陡然瞪大,突然停下来,他久久回味着丹木吉刚刚那句话:“你说这里是哪儿?上母?” 周游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怎么会就进上母来了呢?他脑中开始不停回想,想起了黄沙漫过头顶的前夕,那一张张面孔,难道江离他们也进来了吗?正想着,他回忆里的画面突然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但当时情况复杂,他在暗处并没有看很清楚,于是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丹木吉斜眼看向周游,不太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还是假装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之后那句话更像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没见过!”丹木吉十分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 “哦,那应该是我认错了,感觉衣服很像!!” 周游想想也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于是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开始情绪激动地继续讨论上母的话题:“你刚刚说说这里是上母?那个传说中的上母?那个只有女人没有男人的上母?” 说完,他看了看丹木吉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之后想到了先前那一支由男人组成的队伍,立马意识到一个大bug:“不对呀,这不是挺多男人的吗?” 丹木吉仍旧冷眼看着他,语气有些不耐地说:“说吧,为什么来,你根本不是来拿生魂的吧?” 见丹木吉并没有否认,周游立刻意识到自己真的进入上母了,心里好一阵激动雀跃,怪不得呢,这下子之前所遇到的种种奇异景象一下子就都说得通了,毕竟这里是上母,一个封闭而独立的世界,一直以来少有人知,更没有人进去过,这里有着独特的生存环境,所以出现什么怪东西都不会奇怪了,他此时此刻只恨自己没有带一件摄影设备进来,但凡拍下一点就足以震惊世界了。 周游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忙不迭地四处看,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感叹:“原来上母是这个样子啊!” 他就这么感叹了好一会儿,丹木吉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周游嬉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职业病,看点新鲜东西就容易激动!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丹木吉一脸无语地摆摆手:“没事哩……” 周游眼珠子往后翻了翻,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你刚刚说生魂,之前那个叫一哥的男人也说过生魂,所以这生魂到底是什么?” 丹木吉抬眼看了看周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末了若有所思地说:“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取你的生魂看起来也没什么价值!” 周游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有些不乐意:“诶,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丹木吉嘴角挑了挑,回道:“是好事的意思哩……” 周游撇撇嘴,心想你骗鬼呢…… 丹木吉盯着天边那一束夺目的光,瞳仁中也闪现出跃动的光彩,他突然语气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哩……” 说完,丹木吉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肚子上狭长的伤疤。 蜈蚣状的疤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当时受伤时的惨状,周游吓了一跳:“你怎么受的伤啊?这么长的疤……” “找我老婆的阿爸阿妈的时候……受了伤……” “然后……你的生魂就没了?”周游疑惑发问。 丹木吉点了点头:“身体有了破口,他们才能取走你的生魂……” “他们是谁?就是那个田婆婆?” 丹木吉没说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过周游已经很熟悉了他的套路了,不否认差不多就是默认了。 “如果被取走生魂会怎么样?会死吗?” 丹木吉摇摇头:“不会哩,只是有时候会精神失常,一些你以为是自己发自本心做的决定,很可能是被人操控之后的选择……” “你怎么知道自己被取走了生魂呢?” “我受伤后,那个人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威胁我……我知道我的老婆的生魂也没了,我想把我们的生魂都找回来,然后出去一起好好过日子……” 丹木吉的倾诉欲像是一下子打开了,周游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亮了,地面的震动起伏越发明显,两人就像坐在拖拉机上似的,身上的肉都颠得一抖一抖的,金色的光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四周一片惨白,两人实在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来。 周游望着头顶,高远的天空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孔洞,正正好对着之前金光闪耀的那一处,那一处地下像是有着某种巨大的吸引力,将太阳的光都一点点从孔洞处吸了去,四周的温度也开始急剧的变化,从先前的热变成凉,又慢慢变成了冷,两人紧紧裹住身上的衣服,抖抖擞擞站着,再抬头看时,天上的太阳就只留下一个惨淡无光的外壳,挂在天上。 丹木吉突然惨淡地笑笑:“我跟她应该再也出不去了吧!” 话音刚落,一束巨大的光束从天而降,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狠狠砸下来,刺眼的白光一闪,他们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气浪从远处奔来,分秒间就已经到达他们的面前,迎面对上的瞬间,他们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飞速向后退去,风像刀刃一样从周身划过,耳道里充斥着尖锐的机械嘶鸣音,他们感觉胸腔的肋骨仿佛都要被折断,一种清晰鲜明的刺痛感让他们晕死过去…… —————————— 秦天的意识总是断断续续的,醒来不久便又会睡去,大概是奔波太久,疲累的身体极度渴望得到休息吧!只是他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一个相同的梦境——有女人的呜咽声从暗处传来,那声音似有若无,却有种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一直把他往更深处引,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束光在远处忽明忽暗,秦天小心翼翼向前直行,女人的呜咽声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到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颗光芒夺目的石头,浑圆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型地球仪,这石头悬停在离地一米来高的位置,看起来十分神奇。 视线再往上,石头上方还吊着一个女人,身体一抽一抽的在哭泣,她背对着秦天看不清面容,但只看身型,高挑纤细,跟江离倒是有几分相似,秦天立马激动起来,轻唤了一声:“江离,是江离吗?” 女人立马止住了哭泣,柔声问道:“秦天,是你吗?” 一听到女人的声音,秦天心里好一阵激动,因为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江离! 江离僵直着身体,像是被操纵的机器人一般,一点一顿地挪转着身体,等转到侧身的位置时,秦天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到江离转到正对着秦天的位置时,秦天突然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他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离的前胸上有个硕大的血洞,光亮的照耀下,他甚至能看到洞四周残存的血肉模糊的肌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秦天感觉自己周身冰凉,就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江离突然冲他笑了笑,又叫了他一声:“秦天!” 话音刚落,那血洞里突然如喷泉一般涌出大量的血液,可江离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仍然笑着望着他,眼中透着无奈和哀伤,秦天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像是用什么利器剜了肉,他浑身疼得直哆嗦,然后突然一下子惊醒,疯狂大叫着:“江离,江离!” 他想要立即飞奔过去救她,可不论他怎么跑都还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束住了手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江离的血液顺着身躯蜿蜒而下,如落雨一般砸向了那颗石头,而那颗石头就像是一块干涸很久的海绵,迫不及待地吸收着血液,一点一滴也没有遗落,吸饱血液的石头慢慢变红,然后咔嚓一声,发出碎裂的声音。 之后那颗石头就像影视剧里恐龙蛋的孵化过程一样,外层的壳一点点碎裂,石头里头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钻出来,也就几秒钟时间,不等他反应,一团赤红的火焰就跳了出来,焰头一下子就蹿得老高,瞬间把江离包裹其中,根本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秦天看到这里,急得浑身颤抖,眼泪直流,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惊恐地大喊:“江离!江离!江离!” 几秒之后,四周突然亮起来,秦天这才发现,最上方是一个弧形透明的穹顶,无数双硕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在外面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瞬间感觉自己就像身处在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里,被人操控和愚弄着…… 那些眼睛不断向着穹顶靠近,直到密密麻麻的眼睛挤挤挨挨将整个穹顶占满,它们一张一闭的开合,就像是无数张吃人的嘴,恐怖诡异之感充斥着整个空间,秦天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又是一阵碎裂的声响,穹顶突然破碎垮塌下来,那些眼睛顺着水流倾泻而下,像游鱼一般争先恐后向着秦天游过去,恐惧无以复加,他咬紧牙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恐惧感一直延续到现实,他总是一脸惊恐地醒来,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他频繁出入梦境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正在一点点变好,劲力也在一点点恢复,等到最后一次醒来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更胜从前,看着周围冷得蜷缩成一团紧紧挤在一起的姑娘们,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受不到冷了,周身甚至有些暖融融的,那感受就像冬天去大东北穿上了貂了一样。 怎么回事?难道是江离的血在自己体内起了作用?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答案了! “江离,江离,我的江离,你到底在哪里!” 他在心底默默念着,眼角莫名有泪流下,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等桑婆婆了,他要自己去找江离,要带着她回家! 阿青还在一旁安静地坐着,不时往火堆里扔点枯枝,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阿丹坐在秦天正对面,她怀有身孕,身子又沉又疲累,找了根粗木就躺着睡着了,阿青不时扭头查看她的状态,见她冻得有些发抖,便脱下外衣,悄声过去给她盖在身上。 应该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大家都变得有些萎靡不振,都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秦天刚想跟阿青交代一下,然后再动身去找江离,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林子尽头有急促地脚步声传来,秦天立马机警地坐起身来,眼睛紧盯着视线的尽头,抄起身边的一根枯树枝横在身侧,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防备的状态。 阿青也听到了动静,她侧耳听了听,然后一脸淡然地说:“不用紧张,是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身穿白衣的姑娘,快步走进了密林,看起来一前一后至少有十来个人,之后再没有人跟进来了。 秦天这才放心下来,随手就把手里的枯枝扔进了火堆里。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姑娘,上身都披着厚重的棉麻布料,像是一层层胡乱地裹上去的,后面的两个姑娘并排抬着什么,步伐稍显沉重。 阿青也盯着几个姑娘回来的方向看,可看着看着她意识到了不对,回来的人数不对,而且桑婆婆也并不在其中,阿青心中立马警戒起来。 等到几个姑娘走近,秦天才发现后面两个姑娘抬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看起来体格很大,姑娘们抬着有些费劲,还没靠近火堆,她们就没了气力,迫不及待地把那人扔在地上,然后疲累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个姑娘边喘气边不停地感叹:“也太沉了吧!太沉了!” 剩下的姑娘也纷纷原地坐下,阿青起身往几个姑娘身边走了走,问道:“怎么回事?桑婆婆人呢?” “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别馆已经塌了……” 阿青不说话了,她的眼神依次从少女们的脸上掠过,很快停留在一个始终低着头的少女身上,阿青眼神锐利,表情冷酷,慢悠悠走到那个少女面前,突然抬起一脚,照着少女的胸口就猛踹过去,咚一声响,少女被狠狠地踹倒在地上,阿青二话不说就扼住了对方的咽喉,紧接着从长袖里抽出一柄短刀,锋利冰冷的刀刃瞬间抵住了对方的咽喉,那个少女偏着脑袋,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孔。 阿青的一系列操作,把一旁的少女们都吓得够呛,纷纷尖叫着往旁边让,秦天不明所以,快速起身跟过去,打算劝一劝阿青,结果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阿青尖利着嗓子质问对方。 “说!你是什么人!我明明派出去九个人,结果回来了十个人!说,快说,你是什么人!” 阿青说着就要伸手去撩那人的头发。 不可控 阿青拨开那个人的头发,竟然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孔,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说,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阿青厉声质问道。 男人紧咬下颌骨,硬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怎么回事?” 少女们见到自己的队伍竟然有男人混入其中,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们怎么都想不通,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难道是这一路情况太过混乱,所以没发现? 秦天低头看了看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瘦削的身子,惨白的肤色,一看就很少见光,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阿青渐渐没有了耐性,寒凉的声音又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咽了咽口水,表情镇定地抬眼看了看阿青,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突然轻蔑一笑。 阿青这边一秒都没有犹豫,扬起短刀对着男人的脖颈处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刃瞬间深入肌肤和血肉,血液向着四周喷涌,阿青被喷溅了一脸,周围姑娘们的裙子也没有幸免于难,一个个小红点瞬间在衣裙上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小红花。 阿青一脸淡然地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迹,又将短刀在男人身上来回蹭了蹭,血迹被擦净,短刀又现出冷冽的光芒,阿青手腕一转,短刀便被她收入了宽大的衣袖里。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把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少女们都静默了,因为她们都知道男人擅自进入上母的后果,就应该是这样……当然,也会有例外,比如……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秦天,眼前这个男人应该算得上是上母唯二的例外,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存在于上母,成为上母灾难深重的源泉…… 秦天看到阿青面无表情地砍断了一个男人的脖颈,手起刀落的麻利狠劲儿,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后脖根子直发凉,无数个卧槽的感叹词都到了嘴边,心道是,怎么遇到的女人都这么战斗力爆表呢,但眼看周围的人都很平静,他又生生把那些感叹词又咽了下去,可能在上母数千年的历史中这样的事并不少见,毕竟在上母的规则里是不允许有男人的,她们认为男人就是一切恶的源头…… 虽然并非本意,他知道自己进入上母,对于这里的女性来说是一种冒犯和入侵,如果不是因为江离,他肯定已经被解决了,那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他,还是一个个战斗值爆表的女人,说不怵是假的,但他并不想显露出来,好歹也跟着江离见过不少“世面”了,作为江离身边的男人,怎么能给她丢脸呢,于是他面上仍然维持着一个男人的镇定和从容。 姑娘们仍然长久第看着秦天,各个眼中都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情绪,像是想把他看透不可,秦天实在有些不自在,于是问道:“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阿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她斜倚着枯木,先是嗤笑了一声,之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为什么看着你?这是警告,知道吗?!这里是女人的地盘,你们男人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大家也是看在江离的面子才留你到现在,要不然你的下场应该跟他一样!” 阿丹说着,下巴朝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指了指:“啰……就是那样!” 秦天瞥了阿丹一眼,他知道在这一群人中,这个叫阿丹的女人说话并没有什么分量,只是嘴巴很毒,所以也没有怎么在意阿丹说的话,倒是那个叫阿青的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出手时很有几分江离的样子。 秦天并不理阿丹的话,眼睛在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来回扫了扫,然后突然丢出一句:“这个男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阿青抬眼看了看秦天,又看了看死在自己脚边的男人,末了扬起脸朝秦天走过去,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血点子,更添诡异神秘之美,她微眯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秦天也不看她,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个被扔在地上的人,嘴里却道:“你不是应该早看出来了吗?” 之后又扭头看向身后的阿丹,故意揶揄道:“看来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这上母的男人也不少啊……” 阿丹一听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想着这死男人竟然还敢回嘴?他是不想活了吗?但她实在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人家话虽然说得尖锐刺耳,但确实说不出了部分事实,现在除了牟托城外的人还被蒙在鼓里,还有谁不知道城里的那些事儿呢,上母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到这里,阿丹知道自己只能吃瘪了,于是白眼一翻,别过脸去,躺在枯木上生闷气。 秦天歪嘴笑了笑,然后又转回头去,绕过死亡现场,慢慢往外走,视线又重新越过人群,投向不远处那被扔在地上的人,阿青此时也顺着秦天的视线望过去,刚刚她光顾着寻找人群中的潜入者,倒是把姑娘们带回来的人给忘了,于是也跟了过去。 那人从体格上看,高大壮硕,正一动不动侧躺在地上,脖子拧转着,整张脸都埋进了地里。 看到秦天和阿青都靠过去了,先前回来的姑娘们这才想起来,还带回来这么一人,于是有些忐忑地说道:“回来的路上遇到的,应该是外面进来的……” 姑娘们话还没说完,阿丹就生气第打断了:“又是外面进来的?外面到底进来了多少人,我看她江离不是回来救上母的,是回来害上母的吧!” 此话一出口,阿青一个猛然回头,眼神像刀剑一样看向阿丹,分明是在让她闭嘴,可阿丹一扬脸,嘴硬回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她回来之后有一件好事儿发生了吗?你看看,现在牟托城都没了,结果你们所有人都还心心念念盼着她回来,你、桑婆婆、还有田……” 当她说出“田”这个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周围所有姑娘的表情都僵了,她们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她们不能理解,在她们心里那个人是个恶魔般的存在,连提及都会让她们不寒而栗,而阿丹不一样,她不但能自然提及那个人,好像并不觉得那个人有什么问题,最最不一样的地方是,跟很多被强迫怀孕的姑娘们绝望和痛苦的状态不同,她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些隐藏不住的惊喜。 阿丹知道这些姑娘们心里大多是瞧不起她的,觉得她自甘堕落,没有脑子,这种选择是对大家、对上母的背叛,她们之所以还对她以礼相待,应该都是因为阿青的关系。 阿丹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瞧不起就瞧不起呗,看不上就看不上呗,可真的独自面对了,她还是有些畏缩了,于是及时地闭上了嘴巴,虽然她知道即使自己说出了那个人,这些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最多只是在心里谴责和鄙视她,但她还是止住了…… 唯独秦天对阿丹的话根本不感兴趣,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的人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那身上的衣服和身型,怎么看怎么像曾在他记忆里出现过一次的男人。 难道他也进来了? 想到这里,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结果那人跟死尸似的,躺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秦天赶忙又踩着那人的肩膀,用力往另一侧蹬,想给那人翻个面,好看看长相确认一下,结果这一脚下去他就觉出了不对劲,那人的胳膊竟然在暗中用劲抵抗,秦天蹬了一下,那个人硬扛着不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把脸埋进地里。 嘿……秦天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心想这家伙八成是在装死,于是又踹了一脚,那人还是硬挺着一动不动,这次秦天的劲力大了一点,在两股力量的周旋较量中,秦天分明看见那人的脖颈上的青筋爆起了,他冷笑了一声,便松开了脚。 一旁的阿青早已看出端倪,手一扬,一群姑娘便一拥而上,虽然那人长得壮实,但对于人海战术也是无可奈何,最终被生生掰过来,面朝上平躺在地上。 阿青低头看了那人一眼,吐出一句:“怎么又是个男人?”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姑娘们一个个互看眼色,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一看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我们……我们……以为……” 一听又是个男人,原本吃了瘪正在一旁闷闷不乐的阿丹,一下子来了精神,便探头探脑地靠过去,往人群里瞄了一眼,视线先是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查看了一下大家的神色,正当她要收回视线时,目光无意跟秦天撞在一起,她非常不屑的“切”了一声,白眼一翻,便转过脸去了。 秦天也懒得搭理她,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心一意专心吃瓜看戏。 他的猜测没有错,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虽然不熟悉,但确实见过一面,而且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叫周游还是什么来着,个子挺高,长得吧,虽然照比自己是差了一点,但勉勉强强算长得还行吧,之前这哥们儿艺高人胆大,一路跟踪江离到了毛旺,这会儿竟然还跟到上母来了…… “你认不认识?”阿青问秦天。 秦天又盯着地上的男人看了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就看见那男人眼睛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正在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的情况。 秦天突然心里一动,想吓吓那个男的,于是故意说:“不认识……” “哦?你不认识?”阿青似乎有些意外。 秦天挠挠前额,点了点头。 “那这人,怎么办?”姑娘们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阿青。 阿青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后用极其平淡地语调说道:“既然不认识,那就杀了吧……” 那样子就好像在告诉那个男人,她们杀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那几个姑娘抬着他回来时他就醒了,他原本是想找机会偷跑的,可后来亲耳听到了这群女人杀死另一个男人的过程,吓得要死,便知道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只好躺在地上装死,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哪知他悄咪咪睁眼时,一眼就认出了秦天,当时就有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心想着我周游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心里顿时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命稻草,满心期待着秦天能想方法救救他,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秦天这人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睛不好,竟然根本没认出他来…… 周游一听这群女的要杀掉自己,顿时就急了,也不装了,就像鬼上身似的,突然坐起身来,指着秦天说:“怎么不认识,咱们不是刚见过吗?还有江离……你再好好想想?” 原本围在周游身边的姑娘们见他突然醒过来,先是一惊,还没等情绪平复,就看着这个男人竟然跟秦天对峙起来,于是又齐刷刷看向秦天。 秦天刻意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几秒过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笑着看向周游,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周游以为秦天想起来了,心中一喜,赶忙应声道:“想来了对吧!” 没想到秦天转过头就变了脸,脸色一沉,眉头一皱,摇摇头说:“哦~~~不认识!” “嘿……你……你……” 周游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秦天这摆明了是在戏弄他呀,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脑门都气得直冒青烟,心里已经用脏话问候秦天好几遍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保持冷静,命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呢,不能太嚣张,要是稍微过火了,人可能就凉定了,自己还这么年轻,婚都没结,最后死在这种地方,连个尸体都找不到,那也太惨了…… 所以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实在不行就找江离,她们刚刚不是也说到江离了吗?! “那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你们……你们去问问江离,江离指定记得我……你们去问问……” 周游此话一出,这时在一旁闭嘴看热闹的阿丹再也忍不住,呵呵冷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吐槽道:“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哦,一个两个的都说跟江离认识,这江离在外头到底跟多少男人好过啊……一个个的都拿她当保命符……”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难听,秦天冷冷地瞥了阿丹一眼,冷哼了两声,讽刺道:“怎么,这么多高质量男性都很欣赏她,你羡慕?嫉妒?” 此话一出,周围的姑娘们都憋不住笑,幸灾乐祸看向阿丹,阿丹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正准备还嘴,在一旁的阿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争锋相对、你来我往的争吵,赶忙阻止道:“行了,吵来吵去有意思吗?” 阿丹这才收敛了嘴巴,不说话了。 阿青转而问秦天:“最后再问一次,你认不认识这人,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不能判断他来的目的和企图,杀掉是最保险的做法……” 秦天一听这话,看了看阿青,又看了看周游,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这才如实说道:“他是江离的救命恩人……他在外面救过江离的命……我刚刚开玩笑逗他玩呢……” 听到这话,周游才松了一口气,上半身顿时往下一沉,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就在这时,秦天和阿青听到密林的入口处有动静,他们几乎同时“嘘”了一声,秦天紧接着向下摆手,示意大家蹲下,不要发出声音,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懵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阿青轻声说。 一听到阿青这么说,大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密切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也就几秒的时间,入口处突然闪进来一个四肢灵活如蜘蛛的物体,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眨眼就靠了过来。 “是走地根!”有姑娘立马认出来。 走地根的根系像是鱿鱼的触须一般,向着四周肆意张开,快速向着人群移动过来,顶部细嫩的绿枝挂着冰霜跟着一晃一晃的。 姑娘们见来的东西只是一株走地根,顿时有一种危机解除的感觉,因为这东西在上母倒是算不上稀奇玩意儿,这些年虽然走地根的数量正在日渐减少,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一两株的,它们就跟四处长着的野草野树一样,没什么不同,前些年听说品质好的走地根都被田婆婆弄到碉楼里养着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就培育出一个地手来。 姑娘们都觉得是虚惊一场,正准备站起身来,秦天突然一抬手,示意她们先不要动:“等一下,有点奇怪!” 阿青立马明白过来,秦天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了,只见那走地根到距离她们十来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根系和根系不停摩擦和抖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旁的周游看着眼前的走地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忙说到:“这玩意儿,我见过啊,不会是那群男人过来了吧……” 姑娘们一时间都是满头问号,又是什么男人?今天怎么这么多男人? 周游话音刚落,大家就看见密林狭长的入口处突然一下子涌进来许许多多的走地根,各个张牙舞爪的,数量之多,令人咂舌,这时秦天和阿青才恍然,那走地根之所以不停摩擦根系,可能是在呼叫同伴…… 周游看着不断涌入的走地根,吓得嘴巴都闭不上了,接连叹道:“我擦,这些树根是特么成精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走地根?”阿青一时搞不明白。 秦天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忙说道:“感觉不对劲,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阿青点点头,赶忙招呼大家一起离开。 “快点,我们从另一头走!” 一行人快速朝着密林入口相反的方向跑,密林里面树木横生,另一头其实是没有路的,但此时大家都已经觉察到了危险在靠近,便什么也不顾得,只知道疯了似的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看见走地根的后面跟着一群男人,各个穿着如莽夫。 一看到此情此情,阿青更急了,赶忙冲着大家喊道:“快跑!” 可很快她们就绝望地发现,前方的路也已经被那些不知来历的男人团团围住,后面又有走地根和男人步步紧逼,瞬间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办?”姑娘们慌乱大喊着。 阿青神色冷峻地从衣袖里抽出那柄短刀,咬牙喊道:“跟他们拼了!” 姑娘们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有武器的,便纷纷从衣袖里拿出了短刀护在身前,秦天没有武器傍身,就只能原地找材,快速地四处看了看,最后伸手拾起一根粗硬的枯枝,紧紧握在手里。 此时的周游内心十分崩溃,心想着自己刚逃过一劫,怎么又命悬一线了? —————————————— 所有浮岛在冲击力的作用下都紧挨在一起,这大大减少了别院跟牟托城之间的距离,桑婆婆带着两个小姑娘一刻也不敢休息,朝着牟托的方向快步疾行而去。 两个小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和桑婆婆一起被软禁到了这里,外头的一切对她们来说都是新奇的、新鲜的,可她们知道一定是发生了特别严重的事情,桑婆婆才会这么着急,现在还不是她们玩乐的时候,便都撒开腿跟着桑婆婆一路小跑。 她们走过林区,又走过草甸,一路上寒风瑟瑟,四周的植物上都开始挂上了冰晶,草地踩上去也会发出脆脆的声响,这是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奇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小姑娘都要走到虚脱了,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两个小姑娘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世界,反复跟桑婆婆确认:“婆婆,这里真的是牟托城吗?” 跟她们记忆中成片的石头房子不同,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水光了。 桑婆婆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面色黑沉,低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她根本不可能记错位置,生活了这么多年,牟托城是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只是之前的牟托城俨然已经不复存在,标志性的碉楼没有了,石头房子没有了,城墙没有了,只剩下一片辽阔的水面,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太阳的光线透过空中的那个孔洞被吸了下来,之后又有序地汇成一股注入湖心,太阳变得越发惨淡无光,而湖面的最外层已经开始结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湖心蔓延而去。 桑婆婆原本还期待着江离把上母搅个天翻地覆,那样就可以重新开始,除掉居心叵测的人,再树立一个遵循传统的上母,可看到眼前的一切,她有些不确定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生死门 看着眼前的场景,桑婆婆立刻想到了两句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自从上母的门关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冷风萧瑟的场景了,记忆中的四季变化早已变得陌生和遥远,没有了期待和想象,生活一成不变地重复着,更别提身边那两个小丫头了,她们很小就跟在身边,后来又和她一起被软禁在了别院里,这么些年来来去去见得也就是那些浮岛的光景,现在突然一下子看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场面,小丫头们都像是看稀奇一般。 她们没有遇到过这样寒冷的天气,更加没有看到过这样冰封的世界,对于她们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那个胖嘟嘟的小丫头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伸出脚尖去踩了踩结了冰的水面,竟然是硬的?踩上去就一股凉意从脚底起,她觉得神奇极了,便又大着胆子使劲踩了踩,冰面发出了细碎破裂的声响,这可把小丫头吓了一跳,生怕被婆婆训斥,赶忙收回脚,结果一抬头发现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当场被逮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要乱碰乱动,要不然婆婆也救不了你,知道了吗?” 婆婆一改往常的严厉,语气温柔。 小胖丫头实在有些不习惯,愣了愣,赶忙摇着小胖手说:“不敢了,不敢了……” 一旁瘦些的小丫头抬头看着桑婆婆,问道:“婆婆,这牟托城都没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呀?” 桑婆婆仰头看了看天,又低头向着水面,视线绕着水面的边界遛了一圈,突然,她的瞳仁之中感受到了微弱的火光一闪而过,她的视线立马穿过中心区域的光柱,向着水面另一端扫去,心中随之一动,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桑婆婆突然转身,迈腿向一侧走去,低声说:“跟我走!!” 两个小姑娘慌忙跟上,扬着脑袋追问:“可牟托城都没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桑婆婆表情肃然,扭头看向远处,伸手指了指:“去那里!” 说完,便不再回应姑娘们的各种问题,一门心思绕着水面走,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奈何年纪实在大了,再加上前几日跟那人缠斗,受了伤,实在有心无力,她倒是想要一口气走到对面,但天气太冷,走了一会儿就四肢僵直,手脚冰凉了。 一大两小从别院出发时,就从废墟里翻出了一些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在了身上,一个个包裹的跟肉粽子似的,但出来走了一段路就发现,根本没多大的用处,冷风刁钻,专往骨头缝里钻,冷得她们嘶嘶直吸凉气。 三人越走越慢,越走越冷,走到后来,两个小姑娘实在受不了了,便一步也不愿挪了,泪眼婆娑地嚷嚷:“婆婆……实在太冷了……我们走不动了!” 婆婆转过头,见两个小姑娘跟在自己身后,已经冻得小嘴发紫、浑身颤抖,正紧搂着对方互相取暖,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着实有些不忍心。 婆婆停下来,四处看了看,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躲一躲了,一侧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生长的低矮树木,便对两个小姑娘说:“要不,你们到树下避避,等着我……” 她话还没说完,小姑娘们就指着远处的水面大呼小叫起来:“婆婆,你快看,那里的水是红的!!” 说话间,红色的区域迅速向着四周蔓延而去,像一团团氤氲漂浮的红云,看上去莫名有些诡异骇人。 “红了,红了,都红了!”小姑娘们见着不断扩大的红色区域,心中骇然,惊叫道。 桑婆婆的面色一下子就如黑云一般暗沉得吓人,嘴唇哆嗦了两下,语气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那是血!” “血?!”小姑娘们一下子被吓住了,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呀?这得流多少血呀!” 是了,如此辽阔的水面,要想全部染红,那得用多少血啊?! 但那血不是一般的血,那是火瞳的血…… 桑婆婆心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她面目模糊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在上母,年纪稍微大点的人都知道,每逢百年,上母就会诞下一个火瞳,他们不同于常人,血液里天生带有火种的能量,跟各种传说中无所不能、能力非凡的描述不同,在上母人看来,火瞳总是以一种悲情牺牲者的角色出现,他们这一生注定了颠沛流离,处在纷争不断的漩涡之中,要面对各方势力垂涎和绞杀,这让他们根本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至于结局无一例外的凄凄惨惨。 桑婆婆活了许久,久到她几乎已经忘却了时间,她曾亲眼见过火瞳悲惨的遭遇,知道火瞳的身份分明就是一种惨烈的诅咒,一种悲惨的延续,她看了太多,也听了太多,那些被放逐的男孩,因为这重特殊的身份,不得不躲躲藏藏一辈子,命运却又不停推着他们前进,他们无从选择,只得认命。 火种,就像根植在了他们的血液里,一直在召唤和等待他们的再次到来,等待他们用鲜血浸润石头,可等啊等,等啊等,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火瞳能重新回到上母,打开火种外头的那一层石头,于是也就没人去关注那所谓的火瞳了。 只有江离是个例外,她不光重回了上母,还是这千百年来火瞳中唯一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这种传承规则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没人知道……桑婆婆也不知道…… 桑婆婆还记得南珠重回上母之后,大家才知道南珠在外诞下的女儿竟然是新一代的火瞳,大家除了唏嘘感叹外,就没有更多的反应了,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都变得迟钝和散漫了,心里没有了恐惧和担忧,漫漫的时间历程中,大家遗忘了很多,甚至忘记了外面的世界的虎视眈眈,还有火瞳对于上母的威胁——一旦火瞳进入上母,用鲜血打开了石头,带走火种,那么整个上母可能就将不复存在了…… 火种已经被困在上母数千年,也许它也有灵性的,也暗暗期待自己能回归到原本的位置,也许……有太多的也许和可能性……但上母不能让这种可能变为现实,上母离不开火种,一旦火种消失,上母也将不复存在了。 桑婆婆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曾向南珠提议,让她把女儿带回上母,这样既可以保护孩子,也可以保护上母,但南珠拒绝了,那时桑婆婆还不甚理解,但到了后来,见到那个男人的一系列操作后,桑婆婆才明白过来,南珠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断然拒绝,因为上母已经在变了,早已不是过去的上母,不再是女性的天堂了…… 思绪还未飘远,小姑娘们就又有了新发现,她们指着远处,惊呼着,一下子就将桑婆婆拉回了现实。 “婆婆,你看看那边,那是什么?” 桑婆婆闻言,朝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结冰的湖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亮光,她紧盯着那一处看,冰块构筑出一个奇异梦幻的水下世界,太阳的光线被由上至下吸入水中,而水下也有光亮正从下至上透上水面,从形状来看,像是一道闪着光的门…… 桑婆婆有些呆住了,嘴巴张了张:“这……这是……生死门?” 相传火种能量非凡,它的光芒还能照亮生死之门,所谓生死门就是指那道门既是生门也是死门,死人对它趋之若鹜,活人却对它避之不及…… 看来火种已经取出来,火瞳多半已经进了死门了……想到这里桑婆婆浑身一震,慌乱地大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绝不能让他拿走火种!” 桑婆婆本以为江离这丫头聪明机灵,断然不会轻易着了那人的道,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人利用送了命……桑婆婆心中想着即使拼掉自己这条老命也一定要保住上母,只要上母还在,一切就有希望,不为别的,还有那么多小姑娘,她们都是鲜嫩嫩、活生生的,而自己已经太老了,活够了,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她必须抓紧时间去到对面,向着那团忽闪的火焰而行,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一簇簇忽明忽暗的火光应该就是火种发出来的…… 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大喊着就冲上冰面,带着一腔孤勇往对面疾步而行,冰层比想象中结实很多,鞋底子踩在冰上一溜一滑的,走几步就摔一跤,走几步就摔一跤,摔到后来甚至都能听到膝盖骨撞击冰面的咚咚声。 两个小姑娘担心婆婆扔下她们,连滚带爬跟了过去,摔得浑身疼得不行,说话时都忍不住带了哭腔:“呜呜呜呜,婆婆,婆婆,你慢点呀,等等我们……呜呜呜呜!” 可桑婆婆就跟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地走着,头也不回,那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把一切热气都吸去,她没有走多远,就感觉身上的热气都散了,全身冻得透透的了,连走路都开始变得困难。 两个小姑娘跟在后头摔得鼻青脸肿,见桑婆婆根本不管她们,一个人已经走出去好远,那真是一肚子的委屈没地儿说,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嚎啕大哭起来,那个小胖丫头越哭越伤心,想着自己刚刚就因为偷偷踩冰被骂了一顿,结果这会儿婆婆竟然带头跑了上来,自己也太冤了!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在冰面上来回飘荡,桑婆婆终于停下来,回头朝她们招了招手:“你们快点过来!” 俩孩子见状,生怕又被桑婆婆扔下,咬牙硬挺着,手脚并用地往桑婆婆那边靠过去。 之后,三人就那么你牵着我,我拽着你,一路溜一路滑一路摔到了对岸,冷风如刀子般划过,四肢百骸都快没热气了,三人最终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桑婆婆无意地侧了侧头,忽然又看到远处有火光闪动,她瞬间来了精神,用胳膊撑着冰面,慢慢坐起身来,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火光在视野里浮动,淡如轻烟,忽明忽暗。 “就是那里了,孩子们,就是那里了!” 桑婆婆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一旁的两个小姑娘根本爬不起来,身上被冻得硬邦邦的,眼睛疲累地半睁着,嘴唇惨白惨白的,哆哆嗦嗦地说着话,嘴里连热气都不往外冒了。 “婆婆……好累……好累啊……” 这两个孩子哪里受过这些罪啊,即使是被软禁在别院的时候,两个孩子也没吃过什么苦,结果现在又是走路又是受冻的,加之年纪又还小,身体多少受不住。 桑婆婆这才注意到两个小姑娘,见两个小姑娘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生怕她们出什么问题,赶忙半跪着起身,把两个孩子一点一点拉到岸边,又一点点挪到岸上,想让她们尽量远离冰面,这一番操作真是要了老命了,一把老骨头都快折腾散架了,疲累地躺在一旁喘了好一会儿,见两个小姑娘还是冷得直抖,又赶忙扯开衣襟,把两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离开冰面后,几个人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两个孩子也一点点回过神来,桑婆婆这才放心下来,开始观察身后的环境,离岸边十来米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火光正在树林深处的上空闪动,桑婆婆仔细看了看那片树林,里面生长的树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树,树枝上有各色的花朵,花蕊里的细丝在寒风中蠕动、纠缠,看起来莫名有些熟悉,这是…… 脑中突然火花一闪,她想了起来……这是……牟托城的花树林! 从桑婆婆记事起,牟托城的后面就有一大片花树林,树枝上日日开着五彩斑斓的花,大人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孩子靠近,说那些花致幻、吃人,很危险,所以大家也都不敢轻易进去。 “牟托城都没了,这片花树林竟然还在……”她忍不住惊讶感叹。 她还记得南珠失踪之后,那个人就总是偷偷往那里面跑,她曾经派了好几个身边的执守跟过去,结果都是一去不回,她不信邪,自己也去过一次,就发现那片花树林非常奇怪,人只要在其中穿行,那些晃动的花蕊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就会伸出无数根细丝,那些细丝先是粘在人的身上,之后会悄无声息地钻入皮肤,贪婪地吸食人血。 最最糟糕的是,一旦被这些细丝吸了血,眼前就会出现各种幻象,越是你心中害怕的、放不下的、难以面对的,那些幻象便会用一种残酷的形式来折磨你,美好的过往依次在眼前铺展开来,触感、嗅觉、视觉的全方位展现,一切都是那样真切,好几个瞬间她甚至以为那些都是真的,她重新回到了过去,但脑子里有个声音又在不停提醒她,这些都是假的,醒一醒! 真与假的声音在脑中不停拉扯,把她折磨得痛苦不堪,好在她还有些许意识,抽刀砍断细丝,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的血被吸走了大半,整个人都瘪下去了,半路上遇见的人差点没认出来她来,她知道要是再晚一点她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之后,她便不让任何人靠近那片花树林了,只是她心底一直有个疑问,那人为什么能正常出入花树林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不知道答案,为什么呢? 怀里的小丫头们先后睁开了眼睛,满脸委屈地看着婆婆,桑婆婆低头冲着她们笑了笑,又抬起已经冻木的手轻轻摸了摸两人的脸,柔着声音说:“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胖丫头率先出声音,瘪着嘴巴,带着哭腔说:“哪里都不舒服,呜呜呜呜,婆婆我们回别院吧,再也不想出来了……呜呜呜……” 桑婆婆低头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可是别院已经塌了,我们回不去了……” 小胖丫头哭闹着说:“我不管,我就要回去,就要回去……” 桑婆婆满腹心事地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幽幽说道:“回不去了……再这样下去,连上母都不会有了……” 而另一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极其聪明,会看眼色,见桑婆婆的一系列表现完全不同于以往,便知道眼前她们面临的状况可能比想象中更糟糕,她不想再加重桑婆婆的烦恼了,便拿胳膊肘撞了撞小胖丫头,用眼神示意不要再说了。 小胖丫头悲愤委屈地正上头呢,哪里停得下来,回头白了同伴一眼,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结果那小姑娘也来了脾气,冲着小胖丫头吼了一句:“你别哭了行不行,吵死了!” 小胖丫头被这一吼给惊着了,瞪大了眼睛往身旁看了看,之后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桑婆婆本来心里就一团糟,孩子一哭,又搅得思绪起伏不宁起来,她叹了口气,想着不能再让孩子们跟着自己进去了,别让她们跟着自己去丢了性命,得给她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正想着,就见到有几个人影朝着这边过来,桑婆婆立马警觉起来,她知道很有可能是危险在一点一点逼近,她想带着孩子们躲起来,可是实际情况根本不允许,那些人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她们,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 感觉到桑婆婆的异样,小姑娘们忙问:“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 小姑娘们大喜:“是不是来救我们的呀!” 桑婆婆苦笑道:“要是这样就好了……” 那些人影在视野中呈现出一个个跳动的白色的点,很快就靠过来,桑婆婆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一队带刀女侍,各个身姿挺拔健美,手持利刃,她们紧盯着躺在地上的三个人,眨眼就聚拢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侍一下子就认出了桑婆婆,语气有些不善:“这不是桑婆婆吗?您不在别院待着,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等桑婆婆说话,小胖丫头激动地抢先发问:“姐姐,姐姐,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这群女侍似乎觉得小姑娘的话很可笑,各个都笑得花枝乱颤。 “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小胖丫头还在不停追问。 却没有人回应她。 “牟托城都没了,你们现在根本不用听他的吩咐了……” 桑婆婆锐利地眼神扫过那些女人的脸,顿了顿接着说:“难道你们不想过以前那种日子,还想被人要挟和控制吗?” 女侍们一下子就都收敛了笑容,一个个冷着脸看着桑婆婆,气氛一度凝结。 “这不都应该怪你和南珠吗?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祸患,你看看现在的牟托城,还剩下什么?” 一个女侍终于忍不住爆发,她紧咬牙关地说着,说到后来眼泪就掉下来,滑进了嘴里咂巴咂巴,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道。 面对这样的指责,桑婆婆无话可说,因为确实是她们错了,心慈手软的结果就是整个上母都要被毁掉了,她一直都在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听南珠的,不应该把那个祸患留下来,还让他做了巫医,可是当初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是那样一个魔鬼,会有那样的野心,更加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话可说了吧,牟托城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那么多的命,都葬送在了你们的手里……现在让我们去反抗,去抗争,晚了!想当初他想杀掉你,所有的巫医都为你求情,你才能活着去别院,你倒是心安理得,在那边待了那么久,对这边不管不问……你对得起她们吗?” 桑婆婆有些听不下去,她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从未放弃过回来的念头,可你们也知道浮岛别院是什么地方……我现在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 她说着指了指湖面,接着说道:“我不允许上母毁在那样的人手里,这次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放心,就算我拼了老命,也会带着他一起下地狱的……” 桑婆婆说着,眼底的莹亮闪了闪,又很快憋了回去。 女侍们不说话了,一双双眼睛和桑婆婆碰在一起,一时间情绪翻涌,要说她们有多恨她,那倒真的不至于,桑婆婆的为人她们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甘愿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给桑婆婆求情,桑婆婆的难言之隐她们也知道,可是她们就是好气,气她为什么不能及时阻止那个人,气她为什么不能早早发现,白白让姑娘们受苦了这么多年,这些气一直憋闷在心底无处发泄,今日见到了桑婆婆,终于一次性都倾吐了出来。 大家就那么静默地互看了一会儿,直到有女侍开始问话:“你接下了打算怎么做?” “去找他!他是不是在里面?!”桑婆婆指了指身后的花树林问道。 女侍们点了点头。 桑婆婆看了看怀里的两个小姑娘,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立马拍了拍两个小姑娘,柔声说道:“你们跟这些姐姐一起待着,等婆婆回来,好吗?” 两个小姑娘突然就不说话了,泪眼汪汪地望着桑婆婆,她们虽然还小,但刚刚的对话她们已经抓到了一些重点,知道桑婆婆此去大概是不打算回来了…… 两个小姑娘满脸悲伤地朝着桑婆婆伸出小胳膊,桑婆婆探下头去,她们就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姑娘们源源不断的泪水顺着桑婆婆的侧脸滑进脖子深处,带着一丝沁凉,激得她心肝一颤。 她们不想让她去,但又知道她不得不去…… “呜呜呜呜,婆婆你一定一定要回来哦,我们拉钩!” “呜呜呜呜呜,婆婆你回来了,我就用竹篮煮蛋给你吃……” 桑婆婆笑着说好,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她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拍了拍姑娘们的后背说:“好了,没时间了!你们一定要乖乖听姐姐们的话啊……” 说完,她朝着女侍们示意了一下,女侍们立马明白过来,伸手将小姑娘们接过来,搁在两个女侍的后背上,又脱了几件衣服给两个姑娘盖上。 桑婆婆慢慢站起身来,像是临终托孤一般对女侍们说:“这俩孩子就麻烦你们了照顾了!” 说完,也不等女侍回应,转身就往身后的花树林走去。 女侍们见状赶紧叫住她:“等一下,你需要我们协助你吗?” 桑婆婆摇摇头:“对付他,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你带上这个!” 一个女侍快步走过去递给她一柄长刀。 幻境(可略过) 万千的细丝密密匝匝地粘附在身上,桑婆婆左右轮番挥刀,细丝遇见锋利的刀刃,连同树上的冰晶一起簌簌地落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踩上去柔韧脆生、咯吱作响。 桑婆婆疲累地喘着粗气,可那些细丝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就如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般,砍掉一茬又生出一茬,新生的速度和挥刀的速度不相上下,桑婆婆只得不停舞动着手里的刀,不想给细丝一点近身的机会,可那密密簇簇的细丝也颇为机敏,擦着桑婆婆的肉身到处游走,之后迅捷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见缝就钻,桑婆婆实在避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一簇簇细丝的尖端快准狠地刺破肌肤,深入肉里一番搅荡,紧接着她感觉到一阵阵酥麻酸疼,心中骇然,大呼不好! 中招了! 细丝贪婪地吸取血液,沿路枝头的花朵因为得到血液的滋养变得越发靓丽,柔韧的细丝闪出莹白的光芒,反之桑婆婆被强烈的眩晕感击中,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使劲摆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根本没什么作用。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一旦停在原地就只会有一种结果——被它们吸干血液,死在这里! 桑婆婆咬牙低吼了一声,用刀尖撑地稳住重心,之后继续摇摇晃晃地挥刀往前走,细丝也不离不弃,随着她的身体快速移动,就这么踉踉跄跄走了一段,周身便被密密麻麻的细丝叮满,远远看去像是一头白毛熊。 就在桑婆婆知道大事不妙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很快就来了,她感觉身体里血液的流速越来越快,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变了模样,视线变得虚晃混乱,视野之内不再是斑斓的花树,而是扭曲、怪异、混沌的一片,她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用,根本没有用,看出去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真切。 一层层细密的冷汗爬上背脊和额头,模模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一条条狭长的影子在晃动,像是突然闯入的液体怪物,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躯,还时不时变换形态,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小,一会儿像水波纹般随风摆荡,发出怪异悚然的哭声,一阵接一阵,山呼海啸般涌来。 “呜呜呜呜……” 那声音哭到后来开始断断续续、拖着长音怪调,宛若地狱幽灵的召唤,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谁,你是谁?” 桑婆婆双手抱头,双眼惊恐地瞪着,不停四处搜寻,想要弄清楚来者何人。 “是我,是我呀!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突然开口说话,说着说着便哈哈笑起来,笑声音调极高,到后来就变成了刺耳的鸣叫,桑婆婆听得浑身震颤,一时间头痛欲裂,感觉下一秒脑浆都要爆裂开来了,那怪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根本没有停止的打算,声音层层累加,一直在她的头顶盘旋,反复折磨和压迫她,桑婆婆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子没站住,扑倒在地,痛苦地来回翻滚。 她双手深深插进发间,用力拽着头发,五官皱成一团,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是谁?” “你再好好想想,我是谁?”声音像是有很多细枝聚合而成,出口都带着回音。 就这样一来一回之间,桑婆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心里一惊,于是试探着问:“难道……难道……你是……南珠?” 那声音突然停了,之后冷冷回了一句:“怎么,你还记得我?” 桑婆婆不敢说话了,她僵直地躺在地上,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前方,细丝像是千万条蠕动的蚯蚓,在她身上爬来跑去,此时的她正沉浸在虚幻的场景里,已经无法感知身体的异样和疼痛了。 那声音突然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桑婆婆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害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为了上母……” 那声音突然冷笑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桑婆婆对南珠一直有所亏欠,关于南珠的事,这些年她从来闭口不谈,轻易不愿触及,她知道南珠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她有着 密不可分的关系。 很多年前,有人从外面回来带回了南珠的消息,说南珠在外已经结婚怀孕了,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按照上母的惯例,弃上母而去的人,便算是跟上母断绝了关系,即使后期想回来也是绝不允许的,其实不出意外,南珠本可以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可那个姓田的却不想放过她,一门心思想把她骗回上母,用尽了各种手段。 那时桑婆婆也有私心,看到上母的局势变了,她一人之力根本改变不了,身边又没什么得力的帮手,便想着南珠回来也挺好,至少能跟姓田的抗衡一番,让他能有所收敛,不至于在上母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并不是没想过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问题,但在牟托城中她就是资格最老的巫医了,跟她差不多大的,要么就老死了,要么就是一去不回,剩下的就是些小辈了,遇事也无人商量,她也不敢找人诉说自己的愁苦,这话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现在放眼全族,年轻小辈那一拨里,她唯一看得上眼的就是阿青和阿丹那两姐妹,一个是牟托城中女侍的小头头,城中大小事物安排的那是妥妥当当,一个则是女执守的小头头,上母的各项安全保障工作、民间纠纷都处理的妥妥帖帖,按说这一文一武的搭配那应该是完美互补的,但其实这两姊妹心不齐、互相看不顺眼。 阿青这丫头有谋无勇,做事瞻前顾后,太考虑后果,阿丹那丫头呢,又太有勇无谋了,遇事不冷静,太过随心所欲,当然那时候阿青和阿丹年纪都还小,她们是近些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那时的桑婆婆有些孤立无援,她意识到自己再不想办法,上母可能早晚要拱手让人,还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什么样子…… 她日复一日地思考着解决的方法,就在那时,姓田的提出要把南珠请回来,桑婆婆先是有些意外,不懂这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麻烦,姓田的则说跟南珠从小便亲如姐妹,南珠的母亲去世多时,上母的那个位置也不能一直空悬着,他思前想后觉得周边没有能担此重任的人选,南珠就是他认为的最优选择,而且名正言顺。 那时候姓田的远没有现在这么猖狂,行事隐秘,善于伪装,桑婆婆还没有觉察出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也欣然同意。 她觉得得有人来为上母的未来做打算了,好让上母纯正的血脉一代代传承下去,尽量避免像姓田的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试图掌控上母的意图,牟托城里住着的就是最初创立上母那拨人的后代,她们拥有着最原始和纯正的血脉传承,城外住着的则是后期为了躲避战祸和人祸进来的苦命女人,大家不分彼此地融合在一起,世世代代在上母繁衍生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家族一样,日复一日平等和睦地相处着。 除了有些人世世代代都住在牟托城里,大家看起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要劳作,一样吃饭穿衣,一样去市场上交换物品,但桑婆婆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这两者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一种是上母血统的象征,一种则是上母宽厚仁义的体现,她固执地认为上母的血统不能变,那是上母的根本和存在的意义。 为此,她在让南珠回上母这件事上没少出力,她本来想出去找南珠面谈,但考虑到上母的现状,不敢有所动作,生怕自己前脚一走,姓田的就有所谋划,于是便安排人给南珠带去过一些口信,各种动之以强晓之以理,在这件事上,姓田的也表现得非常积极,但跟桑婆婆一样,他不愿踏出上母半步。 可她们等呀等,盼呀盼,好些年过去了,南珠一点动静没有,好不容易等到再度开门的日子,桑婆婆便想着这次一定要把南珠给找回来,外面有什么好的啊,女人呀,还是要生活在上母,这里多好,跟女儿国似的,简直就是女人的天堂。 正当她各种想办法的时候,南珠却自己回来了,因为姓田的威胁她,用南珠的女儿威胁她,南珠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 桑婆婆刚开始还嫌恶姓田的那人手法下作,但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如果那人不这么做,南珠未必会回来呢,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的吧,反正只要回来了就好,以后自己好好带着南珠,一心一意重振上母就行! 她想象得挺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本以为南珠回来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但现实却轮番给她沉重的打击,南珠眨眼回来了几年的时间,却似乎根本无心整治上母,也不愿外出交际,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次见到都哭丧着脸,那姓田的倒是越发猖狂和得寸进尺,把整个牟托城紧攥在手里。 所有发生的一切桑婆婆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大感不妙,想着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得找南珠好好谈谈,她猜想南珠这样年复一年郁郁寡欢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担心自己女儿的缘故,便跟南珠提议让她把女儿也弄进来,没想南珠一听到这个提议,顿时跟疯了一般,尖叫着反对。 在之后的对话过程中,桑婆婆才知道南珠还没有放弃出去的念头,日盼夜盼着能出去跟丈夫和女儿团聚,桑婆婆顿时有些失望,她没想到自己满腔热血想要重整旗鼓,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在唱独角戏。 南珠的意思很明确,她重回上母并不是对这里还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被逼无奈的选择,她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想要换取女儿的平安,当然她知道女儿身份特殊,这一生注定要颠沛流离,被杀戮和残酷包裹着无法脱身,说到这里时,她情绪很激动,觉得非常对不起女儿,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让女儿无法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可人生就是这样啊,充满了很多的未知和不可预测,是苦是乐都得受着,如果中途落跑,伤害的只会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南珠也深知这一点,她虽然一直郁郁寡欢,但心中一直有个信念,那就是一定会再见面的。 她告诉桑婆婆,自己在进入上母之前,已经嘱咐相熟的人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并且还偷偷取了女儿的生魂,随时带在身上,只为了时时刻刻关注女儿的状况……她做了许多许多,都是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爱…… 那时的南珠并不会想到自己取走女儿生魂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那些游走在人世的冤魂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像飞蛾扑火一般追着人间唯一的火种,想要感受久违的人间温暖,久被魂灵环绕,那个被取走生魂的女孩儿,竟然能看见那些死人的幻影,甚至能读懂那些死人想要传达出来的信息。 听到南珠内心真实的想法后,桑婆婆后怕了,她开始担心南珠会再一次偷偷走掉,就在那时,上母恰巧发生了一件事——上母出入大门上的锁不见了! 上母的门很独特,想要开启大门必须要锁和钥匙一起配合,缺一不可,日常锁和钥匙是分开保管的,锁常年保存在碉楼里,钥匙则一直由桑婆婆保管,这么些年也一直没有出过错。 可就在那么个关口,锁不见了,很快,桑婆婆发现自己保管的钥匙也不见了,至此上母的门就封闭起来了,之后就再没开启过。 还记得那时候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偷走了钥匙和锁,大家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把目标放在了两个失踪的人身上,这两个人无一例外进来上母不久,大家一时都有些想不通,这些人把钥匙和锁偷去有什么用?见过不少眼馋火种的,倒是没见过这种眼馋钥匙和锁的…… 为了不让他们出去?大家想了想,除了一些影视剧的碟片不能及时更新,衣服吃食不能紧跟潮流,摩托车不能加油会变成废铁外,好像对她们日常生活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为了能带人进来?为了冲击上母得到火种?这个倒是比较严重,但是想要得到火种岂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得找到火瞳,把她活着带进来,之后用她的血才能开石取火……再说了,她们日夜拜祭祝融,上母会有火神保佑的。 在各种猜测声中,唯独有两个人不为所动,因为对于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知道锁和钥匙失踪的过程,也知道锁和钥匙的去向,这一切完全就是两人共谋之后的结果。 桑婆婆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跟那个姓田的合作的一天,为了消除南珠出走的念想,他们一拍即合,利用碉楼里的那些生魂做饵,于是一个人带走了锁,另一个人带走了钥匙,至于带去哪里,两人约定互不过问。 后来,为了彻头彻尾地断掉南珠的念想,桑婆婆甚至还诓骗南珠,说她的丈夫试图进入上母,结果被穹顶的火光所伤,当场毙了命,为了让她相信,还给她看了遗落在上母一侧的断脚。 桑婆婆还记得南珠当时那种万念俱灰的表情,她当时心中虽然有愧,但还想着南珠也许这样就会定下心来了,好好在上母待着,不再想出去的事了。 可事不遂人愿,之后南珠突然失踪了,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上母就那么点地方,那真是水里、林子里、沙里都翻遍了,硬是什么都没找到,那时桑婆婆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人多半是没了,至于是怎么没的,她实在不敢再想。 至此,欺骗南珠这件事就成了她心底抹不掉的痛,她知道如果不是一心想让南珠待在上母,南珠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桑婆婆这一辈子与人为善,兢兢业业为了上母打算,到头来却将自己推入心灵深渊,她将永不得安宁了…… 心里最隐秘的那一块,最不愿提及的往事,在幻境里出现了,面对南珠的质问,桑婆婆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变矮,一点点缩小,最后就如尘埃一般飘飘摇摇,浮在幽深暗黑的环境里,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我死了,你开心了吧?”那声音再度响起。 桑婆婆一时间老泪纵横,语调苍凉:“南珠,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 “我手被剁了,好疼啊……我身下的水可凉了……” “你手被剁了,我赔给你!” 那声音轻笑道:“赔?你怎么赔?” 话音刚落,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就响起,桑婆婆的左手已经被自己砍了下来,剧烈的疼痛感让她瞬间从幻境中抽离出来,她呆愣地看着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的世界,意识到自己清醒过来了,于是立马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手腕断口处的血液流了一地,周围的细丝感受到血腥味更加兴奋活跃,桑婆婆顾不得伤口了,挥着刀便想着朝更深处跑,半空中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火焰正在召唤她。 也许是人被逼到了绝境,潜在的力量就会爆发,在最后的关口,她身体里竟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帮助她一路砍杀猛冲,密密生长的花树快速后退,前方视野里出现了一小块开阔之地,她快步从花树林中冲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一幕奇异的画面。 空地的中心站着一个人,这人桑婆婆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她瞧不上的“姓田的”,他伏低身子使劲用手扒着空地中央的一个地洞口,地手也在一旁帮忙,所有的根系都一起上阵,那地洞很是神奇,开口紧缩成一团,边沿处还在不停地蠕动,像是某种活物,看起来煞是瘆人。 而桑婆婆看到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火光就是从地洞口里飘出来的,因为洞口缩的太紧,地手和“姓田的”合力都掰不开,但又不愿意放手,所以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相互角力的状态,不过地洞口时不时会张开一点,一张一合就像是在呼吸一般。 就在这时,地洞口再一次慢慢展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有水光一闪,紧接着桑婆婆看到了水面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晃荡,像是船,她紧盯着那一处看,看着看着,她惊觉那很可能是一口棺材,里面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 多吉的阿妈不愿再听宋浮尘的废话,他站在这山门口墨迹半天,根本就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解决办法,她不能再等了,丹木吉和江离都在里面呢,她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不允许他们有事儿。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们救出来的!你帮不上忙的话,至少不要拦着我!” 多吉的阿妈说完,也不管宋浮尘还有什么话要说,转身就往后头走,宋浮尘连叹好几口气,只得默默跟上。 多吉的阿妈快步走到宿舍门口,朝着里面喊了两声:“多吉!多吉!” 刘富贵从屋里探出头来说:“多吉不在屋里呢!” “不在屋里?” “嗯!” 多吉的阿妈一听,便迈开步子在道观里来回穿梭,扯着嗓子喊:“多吉!多吉!” 跟在后头的宋浮尘听不下去,忙在后面喊:“多吉在厨房呢!” 一听多吉在厨房,阿妈立马调转方向,转身往回走,结果走了两步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儿,于是抬头看向宋浮尘,宋浮尘伸手往宿舍后面指了指,多吉的阿妈便心领神会,脚尖方向微转,向着厨房走去。 她一直走到宿舍后头,冲着厨房门口喊了两声:“多吉!多吉!”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便钻出两个小脑袋,一个是小葫芦,一个则是多吉,小葫芦怀里还抱着已经洗头换面的包子。 “阿妈,你叫我干啥哩!”多吉问。 “阿妈要去找你哥哥和江离姐姐,你就在这里待着,跟小葫芦玩着,等阿妈找到他们了,就再来接你!” 多吉一听阿妈是要去找人,赶忙从厨房里跑出来,顺着门口的小道,一溜烟就跑到了阿妈的身边。 “阿妈,我也要去!” “你小孩子家家的,去干啥哩!就在这里待着!” 多吉小脸一板:“我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哩!时间来不及了,你不要耽误我时间!” 多吉的阿妈说完,也不管多吉愿不愿意,转身就往后走,和宋浮尘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也没说话。 多吉小跑着跟在阿妈后面,一拐弯,宿舍就遮挡住了视线,这下小葫芦着急了,跨出大门喊道:“饭做好了,你们快回来吃饭啊!” “不吃了!”多吉听到小葫芦的喊声,扭头回应道。 原本在宿舍待着的刘富贵和大头一听他们要去找人,便快步走出宿舍,先是看到多吉的阿妈一个人急匆匆地往外走,之后看到多吉小跑着跟上,宋浮尘背着手走在最后。 “宋道长,你们是现在要去找人吗?”大头问。 宋浮尘停下来,又叹了口气,对于大头的问话不置可否,之后快步走进宿舍的屋子里,一顿翻箱倒柜,翻出一堆厚衣服,抱着就急匆匆出门了。 大头眼色挺快,知道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是现在大家都饥肠辘辘的,就算要去找人,也得吃点东西吧,于是赶忙转身往厨房走,一边走还一边冲着宋浮尘喊:“那你们先去,我去厨房拿点吃的,一会儿就跟上!” 就这样,一行人在山顶上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又出发了,烧火大妈用竹筐给他们装了一大筐吃的,有什么烤土豆、烤红薯,还有玉米面粑粑,又另外配了一些自己做的小咸菜,大头拎着走了一路,累得直喘粗气,他想让刘富贵帮忙拎一会儿,结果刘富贵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矫揉造作地装出一副病娇的样子,看得大头恨不得当场把他踹下山崖,还好人家羌族青年身强力壮及时出面解围,这才了成功阻止了一桩惨案的发生。 这一趟实实在在把大家累够呛,所有人都希望此行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惨淡的太阳渐渐升到头顶,好几路人马都在马不停蹄地往风邪岭赶,除了大头他们这一行人,还有刚刚从毛旺镇出发的之遥他们一行人,他们从山上下来后,就在镇上遇到正准备去搜山的警察,他们费劲吧啦跟警察解释了好半天,才终于平息了事端,一行人还来不及休息,便又向着风邪岭出发了。 最后不得不提一下,那个从江城仓皇出逃的张少伟了,他花费巨款,让的士司机不辞辛劳、日夜兼程地将他平安送抵毛旺,他稍微打听了一下,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之遥他们的住处,之后便悄悄跟着这群人,朝着风邪岭进发了…… 火种(可略过) 田婆婆和地手齐上阵,已经在这地洞口耗费多时了,田婆婆那真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反复折腾,浑身都在往外冒热气,可费了半天劲,那地洞口仍然纹丝不动,裂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口子,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不停对地手发号施令,可之前碉楼塌陷,地手的根系被毁了一部分,劲力大不如前,不过地手很听他的话,田婆婆让他使劲它就真的拼尽全力,一部分根系稳稳扎入地下,一部分根系连同那两双惨白纤细的手都一起加入战斗,紧紧扒住地洞的裂口往后拉拽,耳边不时传来根系崩断的声音。 就这么拉扯对峙了半天,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那玩意儿就像是一个紧紧咬合的蚌壳,每次田婆婆刚感觉口子好像变大了,还来不及高兴呢,那道口子就又慢悠悠地合上了,真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心顿时哇凉哇凉的,他觉着这地洞像是存心要戏弄他,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搞得真是筋疲力尽。 “还真是见鬼了,之前这玩意儿也不是这样的啊!” 他分明记得上次来这里见南珠的时候,地洞口明明是敞开的,怎么这次来地洞口就给关上了呢?难道是火种带来的一系列反应?算了,管他的,先把地洞口弄开才是正经事,他所渴望的东西就在这地洞下面,只要打开地洞,未来的一切不都尽在掌握了吗?以后谁还敢低看他一眼?那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到这里,他嘴角漾起一阵满足的笑容,但很快情绪就急转直下,脸一下子垮下来,自言自语念叨着:“只可惜阿妈不在了,她要是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吧……看看你的儿子现在不光不会被人欺负,还掌控了整个上母,只要得到了火种,未来不光是上母,在外面的世界他也能一手掌控……多好,主宰别人性命而不是被别人主宰,这样的日子多好!只可惜,你命短,享受不到这样的日子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和失落,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就要来临,却无人共享他的喜悦,阿妈没了,南珠没了……都没了……他曾无数次设想,如果阿妈死得再晚一点,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可惜,阿妈死得太早,那时他还小,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是,还是别人口中可有可无的那个“田”。他眼睁睁看着火萤点燃母亲的尸体,人身一点点化为灰烬,最后被撒到牟托城外的河水里。 整个仪式由年长的巫医主持,她们绕着跳舞、吟诵,火焰瞬间升高吞噬了尸体,现场气氛热烈,就好像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也非常平静地接受亲人的离去,他知道人会死,树叶会掉,河流也会枯竭,这大概就是人世的生存规律,没人抗拒得了。 在上母,人一旦死亡就要拉到高处焚烧,千百年一直这样,所以火葬成了上母从古延续至今的丧葬习俗,脱胎于羌族对于火和神灵的崇拜,她们认为这样魂灵就能在圣洁的火焰中得到升华。 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意识到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意味着离开,还意味着孤独和无尽的恐惧……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他根本睡不着,就会偷偷溜进桑婆婆的书房,虽然桑婆婆已经明令禁止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他不一样,他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 书房比想象中简陋很多,石头的墙面根本没有修饰,地面也凹凸不平的,里面放着几个用粗木打造的书架,上面码放着一些年代久远的古书,书页早已粗糙泛黄,有些已经脆化破裂,他小心翼翼地翻看,书本大部分都没有文字,只有一些粗劣的图形,大概是古羌人留下来的,看来看去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这让他不禁心生疑问——这些书看起来毫不起眼,那桑婆婆为什么会紧张兮兮地不让人看呢? 他渐渐品出了其中蹊跷的味道,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溜进去看看,终于在几册书中发现了一些惊天的秘密,有些关于火瞳,有些关于火种。 那时,桑婆婆管理着牟托城中的巫医,在上母只有天赋极高、血脉纯正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巫医,而他因为关系户的身份,得以破格跟着桑婆婆学习,他曾好奇地问过桑婆婆很多问题,比如,巫医这种古老的职业为什么会在上母代代相传,至今仍然备受尊崇? 这个问题恰恰切中了一些历史原因,旧时的男人把女人逼上绝路,女人们便躲到隐秘之处,慢慢建立了上母,可男人们仍然不肯善罢甘休,还想着来掠夺上母的资源和火种,如果两方再次开战,女性因为先天身体构造上的劣势,要比男性瘦弱一些,如果硬碰硬,大概率会败下阵来,巫医也就是在这种顾虑的前提下产生的。 巫医的作用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用巫术保护上母,既然直面相对,身体力量上不占优势,那么就采用迂回路线,用巫术来取胜,这样不用大动干戈,也不用采用人海战术,运用得当的话,想要取胜轻而易举,至于另一方面是用医术救治民众,虽然生活在上母的女人们免去了被压迫被奴役的命运,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很长寿,但终究都是皮肉裹着的人骨架子,多少都会有些病痛,所以一些中医秘方,她们也要不断学习。 也正因为巫医一心为上母、为民众的本心,才备受尊敬。 那时,他好奇的问题有许多,但最最感兴趣的问题还是古籍中提到的事,他有些想不通,如果书中说的都是真的,她们为什么不设法复活那些死去的人,大家一起永生永世呢? 他还记得桑婆婆听到他提出这个问题时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怀疑、愤怒…… “你偷偷去过我的书房了?!”桑婆婆愤怒地质问。 “是的!”他面色镇定地回话,但藏在裙子里不停颤抖的手透露出了心中的恐惧。 桑婆婆突然一下子靠近,两人几乎面贴面,她死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怪里怪气的姑娘”,似乎想看透过眼睛,看清他的行为动机。 “说!为什么那么做,我明明说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进去!”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开始只是好奇!后来……我发现里面藏着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一时控制不住,就看了!” 他说得那样义正严辞,就好像他根本没做错事情一样,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质问起桑婆婆来:“书里写了,那火种厉害的很,既然火种那么厉害,你们为什么不用,我的阿妈明明还可以活的……” 他越说越崩溃,言辞激烈地谴责桑婆婆的见死不救,自从知道这个秘密以来,内心的遗憾不断累积,每当入夜时分,他总会陷入一种绝望的情绪——如果能更早一点知道,也许就能救下阿妈……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桑婆婆看着对面歇斯底里的人,语气冷淡:“死,只是肉身的消灭,精神和魂灵是永存的,这是凡世的规矩,我们不能破坏这样的规矩……” “我不管!” “可是在上母,大家可以活到足够久,久到你甚至不知道人生的尽头在哪里……所以死和不死又有什么分别呢?可能久到那时候,人生就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可是我的阿妈死了!” 再之后,南珠也死了,现在轮到南珠的女儿了,可惜那小丫头了,模样挺好的,要是能活着就好了,但火种和火瞳很难兼得吧…… 他的视线顺着地洞的那道缝一点点向下,想到这里他发自内心觉得遗憾,在上母安逸日子过久了,总想找些乐子,其实他并不想那么快就结束这场游戏,慢慢玩更有趣,等到他觉得可以结束的时候再结束,但是现实好像并没有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已经由不得他怎么想了,他现在更像是在被动的跟随,只能瞅准时机,抓住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视线顺着地洞口的缝隙一点点向下,先是看到了莹亮的水面,紧接着是一口透明的棺材,那是他曾经用来装南珠尸身的,棺材只剩下底盖,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女人窈窕的身体。 那女人前胸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里面红彤彤的,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那团火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又变蓝,跟七彩光似的,那焰头突突地往上冲,热气裹带着水汽上涌,稍不留意,触到皮肤就焦糊一片。 “火种!那就是火种!”他激动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火的光亮炙烈,遮挡住了女人的脸,但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江离!火瞳!只有她的血能破石取火! 就在他激动不已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突然出现了,桑婆婆拖着带血的胳膊冲出了花树林,一眼就看到了正以一种滑稽的姿态和地洞角力的地手和那个“姓田的”家伙。 桑婆婆见状,立刻把受伤的那条胳膊藏在了身后,但是已经晚了,姓田的早就看到了,他松开了拽地洞口的手,慢慢直起身,不屑地轻笑着说:“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这么老大远的赶过来,来找死吗?” 桑婆婆冷笑一声,朝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说道:“我是不是找死不知道,但今天你必须死!” 姓田的朝着桑婆婆身后斜了一眼,嘲讽道:“要我死,就凭你?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有帮手,天气还这么冷,你的蛊虫应该早都冻死了吧,现在你还有什么招对付我?你会的我都会,你懂的我都懂,这叫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对吧?哈哈哈哈哈,你现在就一条胳膊了还想要我死?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能死得更体面一点吧!” 桑婆婆嘴角抽抽了两下:“今天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带走火种!”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觉得你还能挽回吗?从我进上母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有所警觉啊,一个男人混进来,而且在上母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你们竟然都没发现,你说你们是不是蠢?你应该不知道吧,牟托城外面现在可都是男人,估计这会儿杀得差不多了吧,这么多年了,上母也该变变了……” “你放心,我会重新建立一个上母,一个既不尊男也不尊女的全新世界,因为男的女的我都不喜欢,我只想所有人都臣服于我,听命于我一人,至于其他的我根本不关心!” “当然我的目标不仅仅是上母,我还会去外面的世界,开拓新的版图,那些曾经欺辱我和阿妈的村民,那些负心薄情的男人,一个都不会留……” 桑婆婆怔怔地看着,浑身颤抖地说:“你疯了!” 姓田的突然仰天大笑几声,直笑得前仰后合,但很快他就敛了笑容,眼中寒光一闪,咬牙说道:“我是疯了,竟然在这里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说完,他冲着地手挥了挥手,那地手便突然跃起几条根系,向着桑婆婆就去了,桑婆婆见状赶忙扬刀就挡,因为另一条胳膊实在无法使劲,身子一时有些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两步。 就趁着这个空隙,一只惨白的手伏地而行,咻一下就窜到了桑婆婆的脚边,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跃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先是啪啪两掌劈掉了她手里握着的刀,之后又朝着胸口猛击了一下,桑婆婆嘶叫一声就要往后倒,就在这时,她伸手拽住了一条根系,借机往后用力一顿,身子顿时向前冲去,她不管不顾就朝着姓田的扑过去。 地手紧随其后,一下子就扼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将她拎至半空,晃荡了两下。 姓田的慢悠悠走到下方,仰头看她,调侃道:“怎么?不想就这么死?还想玩点花样?” 桑婆婆双手不断掰扯地手,挣扎着说道:“你不会就这么杀了我的,你杀了我,你今天连这个地洞口子都打不开!” “你知道怎么开?” “当然,不是所有秘密都记载在书上,我就是上母活着的秘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我不光知道地洞口子怎么打开,我还知道怎么取火种,书上那一套也不全是对的,如果都是对的,怎么可能这千百年间没有一个人成功拿到火种呢?” 姓田的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桑婆婆,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桑婆婆见他有所顾虑,赶忙朝着他勾了勾手指,那意思是靠近点,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姓田的又朝着地手招招手,悬在半空的地手手上的劲力立马就小了一些,又把桑婆婆往下送了送,桑婆婆顿时觉得脖颈一松,双脚一下子就挨着了地面。 姓田的朝她抬了抬下巴:“说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可以暂时留你一命!” “好,我告诉你,你再靠得近一些……” 姓田的犹疑地朝着桑婆婆又走了两步,走到一胳膊的距离时听了下来。 “行了吧?!你快点说!” 桑婆婆笑了笑,突然一探手,那条血乎乎胳膊就朝着姓田的扬过去了,事发突然,他躲闪不及,被桑婆婆的血糊了一脸,他一下子就急了。 “你干什么?!” 桑婆婆冷眉一挑,说道:“还能是什么啊?当然是给你下血蛊了!” 说完,双眼一闭,嘴巴一张一合默念起来,只见姓田的脸上的血迹就像是活了似的,开始动起来,它们见孔就钻,有的钻入了鼻腔,有的钻入眼窝,还有的正朝着耳朵和嘴巴进军。 姓田的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心中骇然,实在是大意了!他急慌慌地去抹脸上的血迹,但是已经来不及,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血蛊是巫蛊之术中最厉害的一种了,像桑婆婆这种资历的巫医,下的血蛊那更是不得了,解倒是能解,要么下蛊之人主动解,要么就用火瞳的血,但现在火瞳在地洞下面呢,他根本够不到…… 完了,马失前蹄……他气得心口直突突,但立马就提醒自己,不能动火气,血气上涌反而更不利。 桑婆婆心满意足地摇了摇脑袋,说道:“好了,杀了我吧,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我反正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亏!” 一听这话,姓田的差点气过去,便也不管不顾地对着地手喊:“给我杀了她!” 地手得令,立马一扬而起,桑婆婆又一次被扼住脖颈拎到高处,她看到成片的花树,枝头裹着冰晶,花朵却开得绚烂,再远一点,是广阔的冰面,视线一路向外延扩散,突然停在了尽头处。 那里的天幕之上飘起了黑灰色的浓烟,那烟带着席卷一切的姿态,向着这头滚滚而来。 —————————— 大战一触即发,周游简直目瞪口呆,他之前虽然去过不少险境,但也没看过这种稀奇古怪的场面啊,那么多树根就涌过来了,那一个个的架势,都是要跟他们大战一场样子。 哎,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消停,他进来的这段时间,一件事儿接一件事儿,差点没把他折腾死。 “唉!你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啊!” 一旁正在奋力挥刀砍树根的姑娘见周游呆愣地站着,以为他是吓傻了,实在看不下去,从腰上取下一把刀扔给他催促道。 周游接过刀,整个人还是有点懵,他感觉自己这条线的剧情像是按了快进键,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他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 姑娘见周游拿着刀也不动,心里一下子就来了气,一边砍杀一边大声出言讽刺:“我看呐,外面进来的男人一个个看起来体格不错,没想到都是草包一个!” 不远处,秦天正拿着木棍子狂虐走地跟,那根棍子被他舞得那真是上下翻飞,看不清形态,正舞得正起劲呢,这话忽然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姑娘,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说着,一脚就把扑过来的走地跟踢出去老远,紧接着补充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草包的!” 阿丹闻言,眼神朝着秦天那头瞥了瞥,嘲讽道:“你拿那玩意儿给它们按摩呢,一点杀上力都没有,你接着!” 说完,手腕一用力,手里的刀就脱手朝着秦天飞了过去。 秦天迅速一扬手,一下就稳稳地接住了。 阿丹撇撇嘴,往后退了退,找了棵树悠哉悠哉地靠了上去,嘴里说着:“我一个孕妇就不跟着你们凑热闹了,这玩意儿一看都是残次品,没什么杀伤力,至于那些跟在走地跟后面缩头缩尾的男人,就更差劲了,你们速战速决啊,孕妇需要多休息的……” 有了趁手的刀具,秦天应对起来越发得心应手,他扬起便砍,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感觉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几个腾空后摆也做的相当流畅和轻松,腿踢出去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力道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奇了怪了…… 所有人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对付涌过来的走地跟,一拨则警惕着从后方靠近的男人,所有人都丝毫不敢懈怠,渐渐的,蜂拥而至的走地根肉眼可见的少了,地上躺了厚厚一层凌乱的根系,一群姑娘加上两个男人的组合倒是越砍越来劲。 砍到后来,所有人都觉出了不对劲,那些突袭的男人一直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看着,也没有进攻,不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所有人心里正奇怪呢,突然又从两头涌进来一波走地根,根第一波比,数量上不相上下,周游看着密密麻麻的根系,有些欲哭无泪,咬牙骂道:“特么的,他们是不是要用根海战术,先把我们累个半死再动手啊!” 旁边的姑娘们一听他的话,顿时觉得言之有理啊,那些男的站着不动手,应该就是想不动一兵一卒捡个大便宜吧!呸!真不是东西!只会使这种阴招! “那怎么办啊?!” 姑娘们有些体力已经见底,应该也抵挡不了多久。 秦天侧头看了看周游,冲着他喊道:“没办法了,姑娘们都累了,只能咋俩冲到前面了,看能不能杀出去!” 周游懵归懵,但正经起来一点也不掉链子,他边砍走地跟,边回话:“行!” 两人便突然发力往前猛冲,走地根后面的男人们见状都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个从腰间拿出明晃晃的武器,朝着那一行人慢慢逼近。 终于,两方正式开战,刀剑无眼,姑娘们本来就累够呛,再加上人数上的劣势,很快就有姑娘受了伤,只有秦天、阿青和周游尚且还能应付,那些男人的武力值并不是多高,但奈何使用人海战术,实难抵挡,搞得周游崩溃连连。 “不是说上母只有女人吗,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男人?!” 阿青很是无语:“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们是男的不也进来了吗?我也是奇了怪了……” 局势越来也不对劲,阿丹也不得不加入了战斗,口中骂骂咧咧的。 一时间,整片密林里都是刀刃相接的声音,叮叮哐哐,听得人脊背寒凉。 秦天发现这些男人个个目露凶光,出手都是带着杀人意图的,也就是说今天他们是没法儿全身而退了,这些人摆明了要跟他们耗到死。 阿青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一点点挪到秦天身边,小声问道:“怎么办?得想办法,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秦天一时语塞,面对对方人数上的大比例优势,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方式,他们很难翻盘了,除非现在能有外援帮助。 “还能找到人过来帮忙吗?” 阿青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周游突然咦了一声,视线自然地向密林尽头望去,大家不明所以,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悬在半空中,正一点一点朝里飘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群扛着农具的大姐,铁锹、铁斧、铁耙……她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里走,那feel,那气场,很有点天使降临的味道! “有救了!”阿青高兴的喊了一嗓子。 那群男人见状立马就慌了,秦天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好家伙,原来后方也已被大姐们包围,果然大姐就是大姐,一出马那群男人立马成了瓮中之鳖了! 周游盯着半空中的火焰直出神,心有余悸地说:“那玩意儿不会是火萤吧!” 死别? 大姐们的降临瞬间扭转了战局,火萤在前开路,忽高忽低一阵挑衅燎拨,那些根系张狂乱舞的走地根分分钟被点燃,几秒之后燃起的火光连成一片,直往顶上冲,上方密实的树枝一下子也被点燃,噼里啪啦一阵燃烧,火焰越烧越高,不少断枝掉下来,砸进火堆中,之后密实黑沉的树盖间渐渐有了空隙,黑灰色的浓烟直上云霄,暗沉的天光一点一点洒下来。 那群原本打算前后夹击秦天他们的男人,见到瞬间燃起的火焰和付之一炬的走地根,还有在头顶不停盘旋的火萤,一下子就慌了神,一时之间进不得退也不得,一个个惊恐地张着双眼,手握利器,转着圈地警戒着四周,既担心火萤突然从头顶突袭,又担心中心和外延的两拨人突然发起攻击,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都苦不堪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哪里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一群程咬金来…… 他们抬头看看头顶密密聚成一团的火萤,心里几乎同时都产生了一个疑问,田婆婆让他们偷偷摸摸养走地根有什么用,一群人傻呵呵辛辛苦苦养半天,到头来遇到头顶上那玩意儿,就只是一堆无用的废柴,是在耍他们吗?他们在黑暗中默默等了那么久,结果就这?就这? 大姐们扛着农具,排成一排,气势汹汹地跟在火萤的后面,局势已经很明显,其实根本不需要她们动手,只要一声令下,那些火萤就会替她们清扫战场。 头顶的空间被打开,一股股冷气窜入,面前的火光跳动,却感受不到扑面的暖意,就像那种装饰用的壁炉似的,视觉上很热烈,感知上却平淡无波,周游又往火边靠了靠,有温热的气息涌动,在这种环境下够了,周游感觉身体的寒意淡了一些,之后饶有兴致地看向那群惴惴不安的男人,先前还那么嚣张,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这会儿倒是蔫儿了,呵呵~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男人,低声吐出一句:“你们完了!”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头顶上那玩意儿的厉害…… 眼见着战斗已经告一段落,阿丹疲累地把刀扔在一旁,撩开裙摆的一角,背靠着树干,歪坐在地上,嘴里直叫唤。 “行了,终于能歇歇了……” 姑娘们都看出战况在顷刻间翻了盘,心知她们已经安全,于是神情一个个松弛下来。 阿丹仍是不放心,担心有变化,于是提醒道:“不要掉以轻心!” 一众姑娘便立马应声:“是!” 说完,又扬刀四处警戒起来,丝毫不敢懈怠。 一旁的秦天看着眼前的场面,微微有些发懵,这剧情变幻之快,可真是令人措手不及,他往阿青那边靠了靠,低声问道:“你不是说找不到过来帮忙的人吗?” “嗯!” “那这些人是?” 其实阿青也没想到会有一帮人过来救她们,牟托城突生变故,小小城池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们这群人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至于整个上母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人还活着,她一无所知,这是她出生以来从未遇过的情况,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燃烟找人,但又担心烟雾会招来麻烦,当时根本就没有留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再加上天气异变,一时间天寒地冻,姑娘们都没遭遇过这种极端天气,根本熬不住,她才会带着人逃到这里,暂时躲避。 “上母的人,是我们住在牟托城外的家人!” 是的,上母的女人都是一家人,她们不分彼此、互帮互助,这就是上母本来该有的样子。 阿青的视线越过火焰,越过怯弱的男人,最终停留在一个个活生生的女人面孔上,她们鲜活而充满力量,领头的女人正好也看见她,踮起脚高兴地朝她挥手,大声喊道:“阿青姑娘,我们来了!” 阿青也赶忙招手回应。 被堵在中间的男人们还远没有放弃,也不能放弃,他们躲躲藏藏挨过那么多年的岁月,一直过着见不到光的日子,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了地上,他们绝不允许这一次成为最后一次,绝不! 走地根没了,还有他们,他们的男儿身躯难道比不上这群女人?田婆婆曾说过,男人的身躯天生优于女人,所以未来终究是属于男人的,至于女人,有用的只有尚还新鲜的子宫,可以用于后代繁衍,他说他去过上母以外的地方,说外面有个跟上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由男人来主导,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阳光下,不需要惧怕躲避女人,这是他们梦想的世界,他们还想活着出去看一看,那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日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田婆婆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们,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都是这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他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自己疯狂的计划,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本可以去到上母以外的世界,生活在阳光下,过着简单平凡自由的生活,当然那样的话,他们也不会对女人产生这么多恶意。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们的人生彻底改变了,而可悲的是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这几十年间,改变的不止他们的人生,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个由田婆婆讲述的世界,那个他认为由男人主导的世界,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男人和女人不再是掌控和被掌控的关系,她们相互依存,又相互独立,是两类和谐共生的生命体。 也许在过去,他在那个世界看过了许许多多女人的悲惨境遇,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女人站起来了,觉醒了,她们挣脱了束缚女性的枷锁,拥有了新的人生和更多的可能性…… 而此时的这些可怜男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迫切地想要活下来,想要帮助田婆婆实现他的理想,改变上母,重建上母,让上母成为他们男人的乐土。 “怎么办?”男人们左顾右盼的低声议论。 “跟她们拼了!我们不能就这么在这里等死!” “对,我们得冲出去!” “可那玩意儿厉害得很!!”说着有人伸手指了指在头顶飞来飞去的火萤。 在上母,他们是根本不会允许的存在,因为担心他们一不留神泄露了行踪,所以田婆婆规定他们必须生活在地下,偶尔可以在夜晚行动,那时候他们才能从地下爬上来,吹吹风,看看低垂的星星和月亮。 有时他们会撞见一些晚归的女人,发现她们每个人身边都会跟着一只着火的飞虫,就像是一盏夜里的明灯,一路随行,照亮她们回家的路,那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以为只是不起眼的飞虫,直到有好些兄弟被这玩意儿攻击,差点丢了性命,这才知道,这玩意儿惹不得。 它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不管了!我们必须得出去,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安排战术,不少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周游看在眼里,啧啧感叹:“我觉得这些人是在找死!” 一旁一个小姑娘听了,冷哼一声:“他们出现在上母就是在找死!”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游一眼,那眼神中似乎藏着尖刺,看得周游浑身不得劲,他不傻,自然知道这个姑娘意有所指,于是知趣地闭了嘴。 突然,高处树枝上的冰晶受了热气的薰燎,密密地砸下来,速度很快,还带着咻咻咻的声响,就像是箭簇齐发,男人们听到这种声音,就像是听到了迎战的号角,一个个紧握利刃,大喊着往外冲去。 正如所有人的预料,战斗结束得很快,也很彻底,大火瞬间吞噬了奋起反击的男人们,火烧了很久,窜鼻子的焦臭味直捣天灵盖,浓烈的烟雾冲破层层叠叠的树盖直上青云,画面太过惨烈,大家都有些承受不住,纷纷从树丛里退了出来。 姑娘们年纪都不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承受力弱一些的一出来就蹲在地上呕吐不止,承受力稍微强一些的则强忍着心里的不适,面色凝重地看着树梢间腾空的烟雾,另一边秦天和周游也一言不发地站着,看着烟气腾起,生命消逝,此时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思绪奔涌…… 倒是那些面目鲜活的大姐们个个都很镇定,说她们是大姐,其实都有些年纪了,早年间吃尽了男人苦头,实在没有活路了才躲进上母,自然见识过人间的各种恶,有杀人不眨眼的恶,有吸血啖肉的恶,有以摧残折磨为乐的恶……而她们现在的一系列做法只不过是以恶制恶而已,如果这群男人不是带着目的闯入,也不会是这个下场,她们只是做了一个上母人该做的事而已——维持上母本来的面貌,不让那些邪恶势力入侵。 她们的信念感很强,并不觉得一把火烧死了那些男人有什么不对,但她们知道身边的这些年轻姑娘就不一样,都出生在和平时期,没有受过什么苦,对于上母的过去大多是从母辈那里听来的,根本没有过切身的感受,今天突然一下子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自然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会心存不必要的仁慈。 领头的大姐直视着腾空的浓烟,对着一旁的姑娘们幽幽说道:“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想法设法杀了我们,记住,在上母,怜悯男人就是最最蠢的事了!想要活得好活得久,就永远不要怜悯他们!” 所有人霎时间都不说话了。 这话虽然可能是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啊,一旁的秦天和周游听着简直如芒在背,只觉得她们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扫射到了自己,毕竟他们俩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领头大姐说完,一转头刚好看见两个呆愣在一旁有些尴尬的男人,刚才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问,这两个男人怎么会跟姑娘们在一起,于是问阿青:“阿青姑娘,这两个人是……” 阿青见状生怕她们误会,赶忙回答:“他们是江离姑娘的朋友!” 领头大姐听完,眼珠子滴溜滴溜地盯着两人来回打转,嘴里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哦?” 紧接着又道:“我看,应该不是普通朋友吧……” 秦天和周游此时都不好说话,只能尴尬地笑笑,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 阿青赶忙出来解围,一下子转移了话题:“哦对了,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牟托城出了事,大家集合了正想赶过去,结果路上就遇上了这群人,其实我们老早就觉得有些废弃的房子里有些不对劲了,我们之前不动声色也是想搞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没想到那些房子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人……” “刚刚杀掉的就是全部了吗?” 大姐摇摇头:“不确定,毕竟城外荒废的房子还挺多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了多少人!” 说完,大姐又忙问:“你们是从牟托城来的吗?那边情况怎么样?” 阿青一听这问题,阴郁的情绪一下子就涌出来,神色凝重地说:“牟托城……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呢?那……里面的人呢?都出来了吗?” 阿青摇摇头:“不知道……当时情况紧急,整座城眼见着就要崩塌了,我们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阿青闭眼叹了一口气,答道:“说来话长……一句话总结就是……田婆婆背叛了我们……” 领头大姐似乎并不意外,城外早就有了田婆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 “那他呢?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他肯定还活着,像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死掉……” 大姐见阿青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不知道,便知道姑娘还是缺乏历练,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桑婆婆来坐镇,于是说道:“既然出了这么大事,是不是要去别院把桑婆婆接回来?哦对了,那地方咱们也进不去……” 这时,先前被阿青派出去找桑婆婆的姑娘说话了:“我们去别院找桑婆婆了,别院塌了,桑婆婆人也不见了了……” “不见了?如果桑婆婆人没事,那么她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听到这话,阿青心中一动,几乎跟大姐异口同声说出来:“牟托城!她一定来了牟托城!” “可是牟托城已经毁了,她会在什么地方呢?” “不管了,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所有人都同意这个决定,准备再回去看看,就在这时,原本散在天上的火萤像是又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身上火红的亮光直闪,迅速集结成一团团“红云”,朝着远处飞去。 “怎么回事?” 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目光赶紧向着它们飞驰的方向眺望,想要看出个究竟。 大姐扛起身侧的器具就跟在后头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着身后喊:“大家赶紧跟上!” 火萤带着她们迅速穿过丛林、草地,直达那一片辽阔的水面。 那水面之上的位置原本应该是牟托城,但此时已经毫无踪迹,只剩下一片色泽诡异的水面,看上去似乎是红褐色的,水面表层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火萤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它们直直地掠过水面,向着对面飞去。 “这水怎么是这个颜色?像……”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颜色诡异的水面,心中都有了一定的猜想,但是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秦天蹲在岸边,用指尖在冰上蹭了蹭,紧接着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脸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怎么样?”阿青问。 “是血!” 一听这话,人群中一片哗然,大家都震惊了,她们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竟然是血,要把这么大块区域染红,得死了多人,流了多少血啊?她们不敢细想…… “是血?怎么可能……” 阿青听到秦天的话,心里一阵剧烈恐慌,她根本不敢也不愿相信,赶忙跟着蹲下身,伸手也去冰面上蹭了蹭,然后放到鼻下闻,紧接着整个身子就僵在那里了。 是血,确实是血! 众人一看阿青的反应,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红色真的都是血! 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就变清冷肃穆起来,姑娘们望着那一抹抹刺眼的颜色,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惨死在了牟托城的姐妹,她们最终都没有逃出来,在这种状况下,肉身也许都不复存在了,最后只留下这一抹浓重的色彩,提醒着人们她们曾经的存在。 她们在死之前可能是谁谁谁的女儿,可能是谁谁谁的母亲,可能是谁谁谁的姐妹,也可能是谁谁谁的朋友,甚至还有一些被迫怀孕的姑娘,她们生前遭受痛苦,就连死也是这么残酷,还有碉楼里那作为人质的老老少少……她们都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却被囿于城中,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厄运…… 上母变了,早变了……不再是保护女性的地方了,她们却被胁迫被压迫不敢轻易反抗……甚至城外的人都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惨剧…… 所有人都默默在心里哀悼死去的亡魂,即使那些逝去的人并不熟悉,抑或是素未谋面。 火萤越飞越远,不能再这里耽搁时间了,她们必须跟上去,现在还不是她们情绪低沉、垂头丧气的时候,领头大姐见气氛太过沉重,忙出声说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我们还不是泄气的时候,上母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要去搞清楚,那些试图搞垮上母的毒瘤还等着我们去肃清……” 听了大姐的话,大家纷纷开始调试心情,重整旗鼓。 秦天看了看远处的火萤,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结冰的水面,他小心翼翼上脚踩了踩,确认很结实之后才一步跨上去,一旁的周游也紧跟一步,跨了上去,冰面比想象中滑溜,两人都有些站不住,秦天赶忙示意身后准备跟着上来的姑娘和大姐们。 “你们等一等,这上面太滑了,没法儿走路,等我想个办法!” 他说着就四处看了看,一下子就看到了周游已经破破烂烂的外衫,便盯着上上下下一顿看,心里悄摸地打起了歪主意,周游觉出他眼神不对劲,下意识双手环抱护住身体,一脸紧张地问:“你要干嘛?!” 秦天挑挑眉:“借你衣服上的布条子用用!” 说着指了指周游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鞋底子,周游一下子就明白他要用布条子缠在脚上来防滑。 “你干嘛不用自己的!” “我就穿了这一件,脱了实在有碍观瞻,你看你穿了好几件,少一件也没事,再说了你外面衣服都烂成条了,这不是现成的吗?” “不行!我本来就怕冷,再脱掉一层,我会冻死的!” “大哥,时间不等人啊,你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稍微牺牲下?” 周游很坚决,怎么说都不行:“不行!再说了,这么多人呢,你也不可能指着我一只羊薅吧!你看她们一个个不都穿地挺多的么,让她们撕不就行了!” 这会儿姑娘们都听明白了,阿青忙问:“要撕衣服做什么?” “这冰上太滑了,把布绑在脚底可以防滑!这样就可以走过去了!” 一听身上的布料子有用,姑娘们都没有犹豫,不一会儿就传来嘶啦嘶啦撕扯布料的声音,大家把扯好的布料分了分,各自绑在脚上,这下装备到位了,一行人赶忙在冰面上奔跑起来。 就在快接近对岸的时候,姑娘们发现岸边有人影晃动,等到她们跑得更近一点的时候,火萤悬停在岸边树林的上方不动了,她们仔细看了看这才看清,岸边密密簇簇长着的竟然是花树,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原本牟托城的那块花树林。 岸边的人影似乎也看到了他们,还是对方率先叫出了阿青的名字。 “阿青!” 阿青眯着眼睛看向那一小队人,是城里的执守。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的人吗?” “还有桑婆婆,她刚刚进去了!田婆婆应该也在里面!” 阿青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们就让她一个人进去了?” 执守表情都有些尴尬:“她坚持一个人进去……” 阿青有些无语,语气着急地说:“就算是那样,但你们也知道这时什么地方,让她一个人进去不是送死吗?” 众人一听桑婆婆和田婆婆都在这花树林里面,一时间都有些犯难,这花树林怎么进去倒是个问题。 “我们怎么进去?桑婆婆现在单枪匹马的进去了,肯定很危险啊,那个田婆婆有地手帮忙!” 秦天和周游见大家似乎被眼前的树林子给难住了,有些不解,这不就是个树林子么,进去有什么难的? 秦天问:“这树林子有什么玄机吗?” 这时已经闭嘴很长时间的阿丹突然张嘴回答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树林子,那树上的花看见没有,花蕊里会吐出细丝来,那细丝会追着你,裹着你,然后扎穿你的皮肤,吸你的血吃你的肉,然后在迷迷糊糊的幻觉中不知不觉地被吸干身体!” 秦天和周游一听,后背心不禁慎得慌,这上母果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先是有会走路的根,现在又来一个会吐丝的树,绝了!真的绝了! 周游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忙问:“那怎么办啊!” 秦天眼睛往半空中瞟了瞟,随后嘶了一声说道:“不能用火萤把这树给烧了吗?” 周游一听,对啊!这不是有火萤嘛,人都能烧没,树肯定也没问题。 此话一出,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小姑娘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后头围着的一群大姐也不说话了。 “怎么?这招不行吗?”周游不明所以。 阿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一群大姐,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细丝但凡缠上就不会松开,火萤要是去的话,就只能是自杀式攻击,它们烧了树自己也不能活下来……你们不懂,火萤对于她们来说……” 阿青话还没说完,就被领头大姐出声打断:“罢了,上母都要没了,我们还留着火萤有什么用!走!去把林子给烧开!” —————————— 桑婆婆被地手吊在高处,她只感觉扼住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剧烈地窒息感来袭,但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痛苦,反而嘴角还带着笑意,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腾起的黑烟,笑意越来越浓。 “你笑什么?!”姓田的见到桑婆婆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你放心吧,就算你给我下了血蛊我也轻易死不了,只要我扒开地洞,得到了火瞳的肉身和火种,血蛊算什么……” 刚刚桑婆婆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他确定要杀掉她,这样才能以防万一,这个女人心眼太多了,不知道还会给他设下什么陷阱,现在他离拿到火种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谁都不能妨碍他!谁要是妨碍他,他就只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你就先去死吧!等个三五百年,我活腻了再去找你!” 他说完仰天大笑了几声。 地手得令,手上的力道便没有了余地,桑婆婆被掐得脸色黯紫,喉间发出了嗬嗬嗬的声响,断臂上的血不停往下淌,刚刚好就滴落在了地洞的边沿,就在桑婆婆闭眼的瞬间,地洞口一点点张开,就像是慢慢绽放的花朵。 姓田的见状,疯癫地大叫着,激动地手脚都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开了,开了!哈哈哈哈哈!我就要拿到火种了!” 就在他得意忘形,一行想着拿到火种的时候,四周的花树林里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不一会儿就有人声从外面传来,他机警地朝着四处张望,很快就看见阿青和秦天一行人走进来。 “是你们!你们竟然没有死!” 阿青冷哼一声:“你都没有死,我们怎么能先死一步呢?” 而一旁的秦天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口棺材吸引,那口棺材浮在中心处的水面上,棺材的盖板已经没了,露出里面的人来,那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他呆愣愣地唤了一声:“江离!” 这两个字刚出口,眼角就有湿润的液体滑过。 出来了 一行人从山顶的小道观下来,走到中途时太阳已经渐渐下落,原本就晦暗的天色则越发显得暗沉沉的。 宋浮尘和多吉的阿妈这一路心思重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剩下的年轻人则三三两两跟在后面,顺着狭窄的山间小道往下走。 放眼望去,队伍中绝大部分都是健壮的青年,个个身强力壮,就连宋浮尘和多吉阿妈一把年纪了还健步如飞,一点不输年轻人,唯独那刘富贵,天生一副瘦弱书生相,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像是阵风就能吹跑,在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瘦弱,倒是没拖后腿,一路上勉勉强强也能跟上,只是嘴里不闲着,一路上唉声叹气,好不容易才跟着走到了半山腰,又冷又饿又累,见宋浮尘和多吉的阿妈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实在受不了,便冲着前面大喊:“宋道长,咱们歇一歇吃点东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宋浮尘闻言这才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众人,虽然大家嘴里没说什么,但是晦暗的脸色还是透露出了身体的疲累,他点了点头,摆摆手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大头把篮子里的吃食给大家分了分,一行人就坐在半山腰的小路上吃起来。 眼前山岚景色不同于之前的繁茂苍翠,突袭而至的寒气让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山涧雾气缭绕,山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冬日的萧瑟感,瞬息间的季节反差,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明明之前马上就要入夏,现在可好直接一秒入冬了…… 不过此时大家一心记挂着找人,实在没有心思想东想西,更加不敢耽误时间,于是也就意思意思囫囵地吃了几口,不一会儿就有性子急的人在后头催促喊话:“宋道长我们吃好了,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这群人可能也就刘富贵在认真干饭,他这头正吃得投入呢,就发现人家那边都吃完要走了。 这么快?他愣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半个蒸土豆,又看了看前前后后已经起身准备出发的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 宋浮尘看着大家都站起身来,便道:“既然大家都吃好了,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出发了!” 说完,就又领头往山下走。 此时的刘富贵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还没吃完的土豆,脸都要耷拉到地上了,憋了一肚子的脏话无处发泄,心里暗暗有些后悔跟着下来了,早知道就在山上躺着了,也比在这儿上山下山连肚子都填不饱强,想着想着,负气似的把手里剩下的土豆都塞进了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起来。 因为吃得有些着急,土豆又面乎乎的,一个没注意就噎住了,正正好堵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堵得十分难受,刘富贵忙对着胸口咚咚咚一顿猛锤,可那团东西硬是纹丝不动,憋闷的人都要背过去了,他难受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从后方伸出了一只温暖大手,帮忙轻拍了好一会儿后背,他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刘富贵终于畅快地呼了呼气,身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大方脸!大头一脸关切地看向刘富贵,那眼神看得刘富贵心头顿时一暖,心想着果然是好兄弟,这么关心着我,呜呜呜呜呜,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呜呜呜呜…… 结果还没感动两分钟,大头的一句话就瞬间浇灭了刘富贵心头感动的小火苗。 “兄弟,吃个土豆都能噎着,你还行不行啊!这要没我,你就要噎死在这里了,注意点,别到时候这儿伤了那儿疼了要我给你扛下去啊……我可没那力气……” 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刘富贵顿时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白了大头一眼,回呛道:“谁要你扛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少操点心!” 说完头一甩,气冲冲地往前快走了几步,一副想要远离大头的架势,大头存心逗他,故意在后头紧跟了几步,刘富贵见状便又一脸嫌弃地快步往下走,大头反复试了几次,刘富贵这会儿倒是这儿不疼那儿也不痒了,一见大头跟上来了,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大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着这招挺好使啊,终于可以让刘富贵闭上嘴埋头走路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刘富贵的体力根本不允许!这样的状态根本维持了没多久,刘富贵就已经像霜打的茄子,累到半死不活了,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有些跟不上趟,明明脑子里想着快点迈腿,可腿就是晃悠打颤,不听使唤,就跟要离家出走似的。 前头的人走得快,后头的人又跟得紧,刘富贵也不顾上跟大头置气了,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往下挪,莫名觉得自己又惨又心酸,以前潇洒快活的人儿,现在就像是一枝快要枯萎的花,没了活力和水分,也没了芬芳,全身上下都干瘪瘪的,本来就没有几两肉的四肢就像是生锈了的机器,走几步路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惨,太惨了!关键不光累,连饭都吃不饱!他们难道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吗?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刚开始他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嘴上又嘟嘟囔囔、骂骂咧咧起来。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是闲的吗?刚上山屁股还没坐热呢,这会儿又急急忙忙下来,早知道还上去干嘛,直接在山下等着不就行了,你要非上山也行,咱吃好休息好了再下来也行,结果好么,跟着千辛万苦爬上去,啥也没干,在山顶拉了一泡屎就下来了……这些人玩儿呢?锻炼身体呢?这也得挑时候吧! 刘富贵心里怨气很大,虽然当初宋浮尘提议去道观的时候,他也是赞同的,但这会儿他把责任都尽数推到了别人的身上,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人在极度疲累的状态下,理智这种东西基本上是没有的,他不为别的,只为找到一个发泄口,不然以他的性格会憋死的。 “要不是为了我女神,我早跑路了……跟你们这儿上山下乡的,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造了什么孽哦……我特么还不如出去算命搞钱呢……” “我特么要累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刘富贵嘴里得叭得叭没完没了,大头嫌弃他实在聒噪招人烦,便带着多吉快走几步上前头去了。 眼前着前方蜿蜒而下的小路即将到底,刘富贵却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欲哭无泪,他越走越心烦,突然膝盖一软,身子虚晃了一下,他吓得赶忙停下来,弓着背叉腰喘了好一会儿,等到气匀了一些,仰头望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心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他原本的初衷是想跟着秦天他们发财挣大钱的,结果钱没挣到反而被卷进了这一系列诡异的事儿里,这一路要不是有女神护着,自己恐怕这会儿连孟婆汤都喝上了……想到这里,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想要跟着秦天和大头他们挣钱,可能要比自己坑蒙拐骗挣钱风险大得多。 下山的小路狭窄陡峭,只能单人通行,眼见这前面的人都走出老远了,刘富贵还站在原地哀叹不已,纳玛吉松忍不住拍了拍刘富贵的后背,催促道:“他们都走好远咧!” 刘富贵不耐烦地扬扬手:“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这不都要到了吗!” 纳玛吉松莫名其妙被怼,面上有些难看,但考虑到刘富贵毕竟是宋道长的朋友,他也实在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默默跟在刘富贵后头不再说话。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踩到了厚厚的沙层,才算是回到山脚了。 宋浮尘一刻不敢耽搁,带着一行人又循着之前的路往前走。 在厚厚的沙层上走路,脚会陷进去,根本没办法借力,所以要比在平地上走路累得多,刘富贵本以为下了山就好了,结果忘了这一茬,刚费劲地走了几步,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又爆发了,他闭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末了突然朝着沙层猛踢了一脚,沙土瞬间扬起,周围的人赶忙向着四处躲避,刘富贵也不管,嘴里又骂骂咧咧起来。 可是骂归骂,路还是要自己走,刘富贵不光用腿走路,嘴也一刻没闲着,一直吭叽叫唤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累着了。 大头实在是忍无可忍,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完没完啊,生怕别人知道你身体不行啊,你看看别人老太太、小孩儿都走了这么久,也没像你这样啊,嘴里跟安了喇叭似的,一刻都不消停……” 大头本意是想提醒刘富贵,让他忍一忍,控制一下情绪,一个大男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结果这句话就跟成了点燃炮仗的火星子,刘富贵一下子就炸了,脸涨得通红,嚷嚷道:“怎么了,累了叫唤都不行?谁规定的啊?给我站出来!我就偏叫唤了,怎么样?” 说完,竟然真的装模作样在大头耳边拉着长音叫唤起来:“唉哟~唉哟~哎哟~” 大头:“……” “怎么样,看不惯啊,有本事你把我嘴堵上!还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我特么身体不行,我身体行不行你知道啊?你试过?我跟你说劳资身体好着呢……” 大头:“……” 大头本来不想搭理刘富贵的,他知道这家伙就一张嘴,一旦丧失理智就是疯的,结果刘富贵越说越不着调,他赶忙一把捂住刘富贵的嘴,低声说:“行了,行了,别说了,现在正事儿要紧,秦天和江离都还没找到呢,你发什么疯!”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宋浮尘的耳朵里,他停下来冲着后头问道:“怎么回事儿?!” 大头一下子跃起,用嘎吱窝夹住了刘富贵的脑袋,嬉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富贵跟我闹着玩儿呢,兄弟间的小情趣……大家懂的……” 刘富贵:“……” 大头说完,还朝着周围人暧昧地挑了挑眉,看的寨子里的男青年都不禁一哆嗦,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松开!” 刘富贵用力地往后搡了大头一把。 大头笑嘻嘻地说:“松开就松开嘛,这么生气干嘛!” 结果这下刘富贵低着脑袋根本不搭话了,大头偏头看了看,知道这会儿刘富贵是真生气了,于是又舔着脸凑过去,非常少见地和缓着语气问:“怎么了?真累着了?” 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大头又问了一遍,刘富贵才慢慢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地说:“啊啊啊啊啊……我想吃火锅,想喝奶茶,想在酒店房间开着空调躺一整天!不!我要躺一个星期!什么也不做!还有这辈子都不想爬山了!” 大头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主要是想做个脸,这趟出来我连护肤品都没带,脸都粗糙了好多,等回去都没法儿见人了,哎!得亏天生丽质,还能挺一挺,算了,等找到了秦天和江离,都让秦天买单,他有钱,这一趟也太特么累了……” 刘富贵点点头:“对,秦天有钱!非得好好宰他一顿不可……” 刘富贵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头算是摸准他了,关键时候也是一个能干事儿的人,就是一张嘴招人烦。 宋浮尘见两人没什么事,便又快步追上了已经走出老远的多吉阿妈,这两人虽然都急着救人,但是状态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宋浮尘心里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在这个宏大的故事框架里,其实所有人都是被动做出的选择,此时此刻的他只能尽力为之,至于结果,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而多吉阿妈却坚定地认为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总有破解的方法,于是这一路都密切地关注着天幕之上的那一处孔洞,生怕会发生什么突变,来不及做出反应。 刚下到山脚,她就发现那孔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在慢慢扩大,原本被吸走光晕的太阳,也开始有了一些些光彩,怎么回事?她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咯噔一下。 “宋道长!” 她赶忙叫了叫身旁的宋浮尘,宋浮尘应声看过来,她又朝着半空使了使眼色,之后下意识回头往后看了一眼,见大家还没跟上,这才低声问:“你快看看,怎么回事?” 宋浮尘抬头朝着那一处孔洞看去,眼睛腾一下就瞪大了,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所措地说:“火种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大家就感受到了脚下细微的震动,紧接着脚下的沙层开始往下陷落,就像是踩在了一个倒转的沙漏上,沙层正一点一点从底部流走,至于流到那里就不知道了…… 震感渐渐升级,人都歪歪倒倒有些站不住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都有些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地震了?”刘富贵实在站不住,一把抓住大头的胳膊,满脸惊恐地问道。 大头摇摇头:“不像……” 说话间,就看到宋浮尘突然脸色大变,回头冲着身后的人大喊:“快闪开,到林子里去!快!” 众人一听便知道出大事了,都疯了似的往一旁的林子里跑,但是脚下的沙子在不停地陷落,脚根本就踩不上劲,没跑几步一个个都摔在沙地上,没办法就只能手脚并用往林子里爬。 多吉原本不声不响地跟在大头和刘富贵的身后,结果事发突然,大家一着急就没注意到他,大头这边拉拽着刘富贵死命往林子里爬,就听到那头多吉阿妈的惊呼:“多吉!多吉!” 喊着就要往这头扑,大头这才回过神,发现多吉还在原地扑腾着胳膊奋力往外爬,奈何人小力量弱,爬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正急得掉眼泪呢! 大头赶忙冲着多吉的阿妈喊:“没事!我去把多吉带过来!” 说着就松开了刘富贵,回头说了一句:“你先过去,我去把多吉带过来!” 刘富贵刚想说什么,大头就头也不回地往回爬了,就这一会儿功夫,沙层的中心地带已经呈现出漏斗状,此时的多吉正处在一个斜面上,跟着沙粒一点一点往下陷。 不好!大头看着惊出了一身冷汗,腰腹赶紧用劲,大腿紧绷着奋力往多吉那头爬去。 另一头,刘富贵见大头出去救人了,不想自己独自逃命,便在原地等大头,他亲眼目睹了大头整个的救人过程,可能是情况危急,一下子就激发了内在的能力,大头一米八的大高个子,在地上爬起来就像一只灵活的蜥蜴。 咻咻咻就爬到了多吉的身边,紧拽着胳膊把多吉拉上来,之后没有一刻停顿,拖着多吉就往回爬,一系列操作迅速、干净、利落,看得刘富贵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点赞,觉得以往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似乎不见了,此时此刻的大头身上都绽放出了人性的光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多吉安全了的时候,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像是一声劈天的惊雷,嘭一声,天地震颤,脑瓜子里都跟着嗡嗡直响,所有人都下意识都捂住了耳朵,天空迅速被红色填满,刘富贵抬头望向天空,瞳孔中忽然出现了一些不明物体,他突然惊恐地冲着大头大喊:“快点过来!快!” 那些已经钻到林子里的人也焦急地冲着外头喊:“快点!快点啊!” 大头根本没有时间东看西看,但他已经从大家的叫喊中预感到了危险的临近,于是拽着多吉拼尽全力往刘富贵那头爬,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往一处使劲,脖颈间的青筋都根根爆凸了出来。 刘富贵冲着大头伸出了手,嘴里不停催促道:“快点,快点,抓住我的手!” 另一边,大头也朝着刘富贵急迫地伸出了手,两人都恨不得把胳膊再抻得长一些,一下,两下……大头终于够到了刘富贵的手。 刘富贵在那头使劲一拉,大头便借着这股劲儿带着多吉往前滑冲了一段,之后刘富贵赶忙拽住多吉的另一条胳膊,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拉拽着多吉朝着林子爬去。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天上的东西落下来了,密密麻麻的,打到林间的树枝树干上,一阵噼里啪啦作响。 “那边!去那边!”大头指着一颗长在近处的树喊道。 刘富贵立刻明白过来,他们现在想要钻进林子已经来不及,不如就近躲在树下,反而还能避一避,于是两人一齐腰臀发力,朝着那颗树快速爬过去,就在这分秒之间,大头眼见着天上的东西就要砸下来了,他甚至听到了呼呼的下落声,来不及了! 最后关头,大头突然松开了多吉,往后溜滑了一步,然后抓住刘富贵和多吉的腿,往前猛推出去,两人借着大头的这股儿,吱溜一下就滑进了树底。 刘富贵刚进去就立马回身,从树下伸出胳膊,冲着大头焦急大喊:“快点,你快点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大头钻进了树底,不过腿还是被砸到了,好在只是一些像玻璃碴一样的冰块,密密匝匝地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身上凉凉的,大头反身抖了抖衣服,发现那些细碎的冰块边沿竟然还带着火星子,只不过落地后就灭了。 刘富贵以为自己看错了,微微有些发懵,问道:“这是冰着火了?” 大头也愣住了,呆呆地说:“好像是…… ” 之后,又是一阵大块的冰和石块,咣咣咣一顿猛砸,不少树都被拦腰砸断,看得众人皆是一阵胆寒,心想着幸亏宋道长喊得及时,大家都躲进来了,这要是还在外头站着,被砸一下肯定要血溅当场,不过现在就算进到树林子里也不算百分之百安全,还是有有被砸的风险,于是一个个都缩紧身体,尽量减小身体面积,减少被砸的几率…… 再之后,有些像是树枝枝干的东西落下来,上面有焚烧过的痕迹,再然后是血,惨杂着肉糜一样的东西,铺天盖地落下来,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犯恶心。 刘富贵哆哆嗦嗦伸手在头顶的叶片上摸了摸,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心下骇然,说话时都结巴了:“这……这……这……不会……不会是血……吧……不对……好像……好像还有肉……肉沫……” 大头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肉沫?血?哪里来的?难道江离和秦天他们出了什么事?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富贵和大头突然对视了一眼,一下子就看透了对方此刻的想法。 “不会……不会的……一定不会……我女神那么厉害……”刘富贵不停摇头,否认着这种猜测。 大头的视线透过层叠的叶片投向半空,跟着默默说道:“对,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平安的……” 像是一种心里暗示,又像是一种由衷地祈祷。 天上的落物渐渐少了,地上的沙层也少了很多,林子边沿的灌木丛渐渐露出来,就在大家犹豫要不要钻出来的时候,天上突然又有黑色物体掉下来,砸到谷底的沙地上,发出几声闷响,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齐刷刷地扫过去。 看了一会儿,有人大喊出声:“那是……那是人!”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大地也停止了震颤,一行人才敢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几个人走去,准确地说是两个人,落下的位置隔得不远,也就几米的样子,等走到近处时,大头突然激动起来,惊呼着朝着其中一个人就飞奔过去。 “是秦天!是秦天!” 至于另一个男人,一堆人围着看了看,也没认出是谁来。 “怎么样,人没事吧?!” 大头赶忙在秦天胸口摸了摸,又在鼻子下探了探,激动地都要哭了:“有呼吸,也有心跳!” 刘富贵摸了摸另一个男人,回道:“这个也还有心跳,得赶紧送医院!” “等会儿,怎么只有两个人,丹木吉呢?” “对啊,还有我女神呢?” “还有释比,释比怎么也没有看到?” 醒了 入夜,厉胜男站在病房的窗边,硕大的雨点子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直响,雨水顺着屋檐连绵不断地落下,在窗前形成了一面极速下落的雨帘,视线透过玻璃窗往外看,雨雾蒙蒙苍茫一片,楼下的民居、街道、树影都被雨雾笼罩,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 她来毛旺已经好几天了,雨也就连着下了好几天,没日没夜的,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那势头就像是天上漏了一个大窟窿,雨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似乎是想要冲刷掉了白日里的浮尘,雨夜里的噩梦…… 她满脸愁容、心神不宁地瞅着外面的世界,低声叹息:“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再这么下下去,本来就不大的医院都要被淹了,白天她跟王雅君出去的时候,医院一楼都要被水淹了,几个保安模样的男人用编织袋装了些沙土堆在了门口,防止外头的积水漫进来,不过就看这个下雨的劲头,要是再下上一夜,什么沙袋也是白搭了。 这镇上的医院实在太小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医疗条件,跟大城市那更是没法儿比,厉胜男一来这里看了情况,就想立刻把秦天转回江城去治疗,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个鬼天气,毛旺的路晴天都不好走,更何况大雨天了,为了安全起见,也就只能等着了。 可是她能等,秦天能等吗?这么多天来,他还是那样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到这里,厉胜男回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只见他一脸惨白消瘦,眉头紧蹙,腮帮子紧绷着,看上去似乎又做噩梦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开始了? 她赶忙快步走到秦天的病床边,按住了他的胳膊,轻唤:“秦天,是妈啊,妈来了,你快睁眼看看!” 根本没有反应,秦天的四肢反而骤然收紧,身体紧绷地似铁块一样硬,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五官都皱成一团,眼见着头顶就要咚咚撞墙了,厉胜男赶忙拿起一个枕头塞到了秦天的头顶。 “秦天,你快睁眼看看!我是你妈,我来看你了!” 秦天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体却在暗暗用劲,脖颈、四肢上的血管都根根爆突出来,身体也因为用劲不住地颤抖,身下的床也随之咯吱咯吱直晃悠,那景象就像是在遭受某种酷刑,厉胜男见状扑在秦天身上,用劲按住他,想让他快速安静下来,可毕竟一个是健硕的大小伙子,一个已经是垂暮的老太太了,她哪里按得住,秦天挣扎了几下,厉胜男的手一下子没把住,就摔在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次闹得比一次厉害啊!厉胜男看着秦天,心中阴云密布,担忧不已。 这时大头和老蒋从外面买饭回来,正好开门进来,见状,大头立马把拎着的一兜子饭菜扔在一边,往后推了一把老蒋,让他赶紧去叫医生,自己则一个抢步跑过去搀住厉胜男,老蒋慌里慌张就往外跑,在走廊里就大喊了起来:“医生!医生!” 大头扶着厉胜男站起来,又快速操起床上的被子,将秦天紧紧裹住,生怕他因为无意识的行为伤到自己。 大头一边按着秦天,一边回头看向厉胜男,询问道:“阿姨,您没事吧!” 厉胜男扶着床架子慢慢直起身来,淡声说:“没事,没事……” 也就几日的功夫,这个往日看起了笑意盈盈、容光满面的老太太,眼见着苍老了许多,两鬓的斑白越发明显,这段时间她肯定焦心得很,只是表现的很克制,没在人前透出过度的悲伤和忧虑,也是了,忧虑有什么用,除了徒增大家的负能量,对于秦天情况的好转一点用也没有。 厉胜男走到床边,也帮忙大头按住正在挣扎的秦天,轻声问道:“大头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天这几次怎么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厉胜男这话问得语气平淡,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但大头听了着实不太得劲,心里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抚慰这个老母亲,正犹豫的时候,王雅君从外面打水回来了。 她推开病房的门,看到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暖水瓶咣当一下就砸在了地上,嘭一声巨响,暖瓶的内胆瞬间爆裂开来,此时的王雅君又一次被被暖水瓶的爆裂声吓懵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热气瞬间在屋内升腾。 突如其来的爆裂声,也让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厉胜男生怕王雅君被烫着,赶忙跑过去查看她的状况,见她的裤腿和鞋子都湿了,忙问:“雅君,你快看看,没被烫到吧?” 王雅君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愣愣地摇了摇头。 厉胜男还是不放心,赶紧伸手去摸了摸,确认王雅君的腿和脚没有被烫到,这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地说道:“没烫到就好,没烫到就好……” 话音未落,走廊里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老蒋就率先冲进房间,紧接着医生和护士也跟着涌进房间,一时间脚步声,踩到暖壶内胆的声响,在屋里回荡。 医生迅速给秦天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在医生的示意下,床边站着的人一起按住了秦天,等着护士给秦天注射镇定的药物。 就在这时,秦天突然张嘴断断续续地喊着:“江离……江离……江离……” 语调哀切而惊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画面,喊到后来,声音都开始微微发抖,大头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竟然跟着鼻头一酸,埋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大家经历了多少凶险自不用多说,他其实早该猜到秦天和江离之间会有一些情感变化,毕竟跟一个长成那样的姑娘一起出生入死,没有点什么想法儿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还记得跟秦天一起在街边的面摊子上第一次见到江离的场景,身前热气升腾,她站在炉子后麻利地烫着面,身姿窈窕,白皙的脸颊沾上了水汽显得莹亮水润,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颇显淡雅清丽,一双眸子锐利闪亮,带着些许的侵略性,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彻彻底底,容不得一丁点的秘密,所以她每每看过来的时候,大头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他生性有些胆怯、懦弱,那时便知道,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他是配不上的,只有内心更强大、自信、勇敢的人,才能与她并肩而立、携手同行。 那时他就曾暗暗想过,也许没有陈白露在前,这俩人会是很合适的一对,有些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的感觉,即使自己没机会,要是自己的兄弟能够抱得美人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像江离那样的姑娘真的难遇了,总比外人抢了去的好。 不过只可惜,这俩人相遇的时机不对,而大头知道秦天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陈白露的事一日不解决,秦天的心里就一日不会宁静平息。 毛旺的这一段日子,大头并没有参与,所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秦天和江离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的秦天很痛苦。 药水一点一点推进身体,秦天慢慢松弛下来,又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病床上,只是眉头依然紧蹙着。 医生和护士又交代了几句就退了出去,留着一屋子的人看着病床上的秦天直发懵。 这几天秦天时不时就会来这么一出,跟突然发病了似的,大家都有些不放心,觉得他可能是在风邪岭伤着了,毕竟跟他一起被发现的那个男人伤得可重了,说是肋骨和腿骨都折了,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灼烧伤,可医生里里外外给他检查了很多次,得出的结果都是没问题,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甚至连轻微的擦伤都没有,很是神奇,可他就是一直昏迷着不醒,医生一时也搞不清状况,说可能是秦天的潜意识在抗拒醒来这件事。 缓了一会儿,厉胜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灵魂,身子一软跌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 大头见状,赶忙安慰道:“阿姨,您别担心!刚刚医生都说没事的,说不定秦天明天就醒了……” 厉胜男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嗯,我不担心,这孩子随我,很坚强的……” “阿姨,你看也这么晚了,我跟老蒋刚刚去买了饭,您先吃一点就去休息吧,您好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了,身体肯定受不了的……” 老蒋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啊,您赶紧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年轻人呢……” 厉胜男点点头,回头看到一地的碎渣,便又慢慢起身,去拿过桌子旁的扫帚要去扫地,老蒋见状赶忙一把抢过扫帚,说道:“阿姨,您就别管了,先吃饭,吃完了就跟雅君先回去休息,这儿我们来弄就行……” 他说着就开始扫起地来,大头几步就跨道门边,查看刚刚因为着急被自己扔在门口的饭菜,饭还是好的,只是没了热气,有几盒菜的菜汤泼了出来,搞得袋子里湿漉漉、油乎乎的,他忙说:“阿姨,这有几个菜汤都泼出来了,饭也凉了,我再去重新给您买份饭吧,您在这里等会儿……” 厉胜男忙说:“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以前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忙起来连饭都没得吃,这算很好了,有饭有菜很好了,不要浪费了……” 说完,起身就去接过了大头手里的饭菜,见王雅君还愣在门口,便柔声问:“雅君啊,你还是吃方便面吗?还是跟阿姨一起吃这个?你看看把这个孩子给吓得,秦天没事儿,啊,让他们两个大小伙子看着吧,咱们去休息!!” 王雅君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呆愣愣地“哦”了一声,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下一句来,大头有些看不过去,替她回道:“阿姨,您就别管她了,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过会儿我再给她泡盒方便面吃,您放心……” 厉胜男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出去,突然想到什么,脚下的步子一顿,转头问道:“刚刚,秦天嘴里喊的那个江离是谁啊?跟秦天很熟吗?我听着像是一个姑娘的名字……” 这可把大头问住了,该怎么介绍江离呢?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于是有些为难地说:“阿姨,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应该算是朋友吧?您等秦天醒了您自己问他吧!” 厉胜男点点头便往外头去了,这医院总共就三层,楼上就是住院部,他们这一行人就几乎占了大半的住院床位,都是从风邪岭那边拉过来的,剩下的则稀稀拉拉住着一些当地人,还剩下一些空病房,为了便于照顾病人,医院便通融了一下,破例让家属都住在了这里。 厉胜男走后,屋里瞬间陷入了沉静,老蒋不声不响地把地上的碎渣扫拢,最后扫进簸箕里,用扫帚压着拎出去,向着走廊尽头的垃圾桶走去,屋里就剩下大头和王雅君两个人了,大头也不说话,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秦天的床边,又伸手给秦天盖了盖被子,见王雅君还是傻愣着站着,有些不能理解。 “之前不是好多次了吗?秦天这样你还没习惯呢?没事儿的,我这哥们儿福大命大,放心!他轻易死不了的……” 王雅君这才呜咽着开口:“我害怕……呜呜呜呜呜呜……我害怕嘛……” 见到姑娘哭,大头有些发慌:“哎,你别哭啊……” 王雅君:“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要是一直这样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结果他越说王雅君越哭得厉害,搞得他有些难堪,一时竟手足无措。 大头:“哎呀你别哭了,医生不都说没事吗?会醒的……” 王雅君:“呜呜呜呜……这里的医生都不行,我要把他转回江城去,我爸爸认识好多全国知名的专家……” 大头:“好好好,行行行,都听大小姐您的,但是你能先别哭了吗?” 王雅君:“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哭得他实在心烦,便硬着语气吼了她一句:“我让你别哭了!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哭多么晦气啊,你哭丧呢!” 此话一出,王雅君果真止住了哭泣,只是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行了,行了,你呀也别瞎想了,先去睡吧!说不定明天起来他就醒了!你要饿的话,我过会儿给你去泡碗面!” “我不饿!我问你!” “怎么?” “他刚刚喊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在漳坪见过的那个女人?”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你不会告诉我说你还没有死心吧?!” 大头问出这句话后,立马就后悔了,因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要是死心了人家还会来这里吗?人家秦天的老妈刚来的时候就看出了不对劲,还问过大头,王雅君和秦天是什么关系,他只好照实说,女的很喜欢秦天,但是秦天对这女的并不怎么感冒,大头想到这里,顿时冷汗直流,心想完蛋了!不会又刺激到这个女人吧!她要是再来一次哭天抢地,他可实在是受不了! 果然不出预料,王雅君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 “死心?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他是不是跟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正在这时,老蒋从外面倒垃圾回来,大头跟看到救世主一般看向老蒋,老蒋一脸莫名其妙,看看大头,又看看王雅君,问道:“怎么回事?” 大头双手一摊,抖了抖肩,一脸的我也很无辜、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你说啊,到底什么意思?”王雅君还是不依不饶。 大头有些受不了,便说:“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闹了,都晚上了,大家都要休息了,还有秦天也需要安静……你要有什么问题,等秦天醒了你亲自问他吧!” 王雅君一听,板着脸转身便往外走,大头后背都能感受到一股股汹涌的杀气,他侧着耳朵确认王雅君已经走远,才暗道了一声:“救命,这女人也太可怕了!秦天!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劳资应付不来了!” 老蒋看着王雅君气鼓鼓地走了,便问大头:“她又怎么了?” 大头意味深长地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老蒋撇撇嘴,也在秦天的病床前坐下来。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大头看了看时间,对老蒋说:“这里你先看着,我去别的病房看看去……” 这一层的病房,住了不少他们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比如刘富贵、之遥的爷爷,管家,婉婷,断腿老头,还有那个跟秦天一起受伤的男人,说是叫周游。 老蒋掏出手机,歪坐在床边回道:“嗯,你去吧!” 走廊外,三三两两的守着一些男人,上次之遥他们在客栈遭遇那么凶险的一出后,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于是花了大价钱雇了一些人守在医院里,说是两班倒,确保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特别是刘富贵和断腿老头那间病房外,守着的人格外多一些,这也是怕那老头儿又突然不见了,到时候秦天醒了没法儿交代。 大头问老蒋要了一盒烟,出门跟守夜的人打了个招呼,把烟扔给了他们,之后径直去了之遥爷爷的病房,她爷爷石老头跟管家住在一个房间,大头进去的时候发现石老头已经睡了,管家正靠着枕头看手机,见大头进来了,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大头用嘴型问:“之遥去哪儿了?” 管家指了指隔壁。 “在隔壁?” 管家点了点头。 隔壁病房里住的就是那个叫周游的男人,跟大家也不认识,之遥怎么会在哪里?他将信将疑地退出来,赶忙趴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之遥。 只见之遥坐在那个叫周游的男人的病床前,也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之遥笑得花枝乱颤的,一会儿削苹果,一会儿剥香蕉,看到这里大头心里莫名有些生气,平日里也没见这小丫头对我这般温柔,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伸手便在门口咚咚咚敲了两声,也不等里面回话,拉开门便走了进去。 一抬眼,就阴阳怪气地说:“哎哟,之遥,你怎么在这儿呢?这大晚上的还挺忙啊?!” 之遥一下子被噎住了,愣了一会儿说:“我这不是看周游没有亲人在身边,想着照顾照顾他嘛!” 大头瘪瘪嘴,瞪了之遥一眼,心想着:“哼!说得大义凛然的,你还不是因为别人长得帅!肤浅!见色起意!真没想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算是看错你了!” 口里却朝着周游问话:“兄弟,你看你伤得这么重,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要不我帮你联系联系家里人?让他们来照顾照顾你?我们这边,只要秦天醒了,就要走了,也没法儿一直照顾你……” “我家里没人了,我是孤儿,没事儿的,我走南闯北习惯一个人了,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们放心……” 这不问还好,一问知道周游是孤儿了,之遥眼中更是显出怜爱的光来,大头心中大喊不妙!不妙!用自己的身世来博取女人的怜爱和同情!这男人厉害啊!! 周游说完,又问道:“秦天怎么样?还在昏迷吗?” 大头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这时,之遥像是看出了大头的意图,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挑挑眉故意问:“大头,你这大晚上的不看着秦天,来这里关心周游?没想到你还挺博爱的嘛!” 大头冲着之遥眯眼皱鼻,做作地笑了笑:“那是,我这不也跟着某人学的嘛,我这个人别的不好,就心肠好!” 周游也不傻,几句话就看出这两人之间的苗头,觉得有些搞笑,嘴角下意识扬起,也不管这两人斗嘴了,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吃起手里的苹果。 之遥白眼一翻:“呵呵,你心肠好?那我倒是没看出来!” 大头嘴瘪着笑了笑:“那还不是因为你眼瞎……” “哎……你……” 大头一脸欠揍的表情:“你什么你……” 之遥几句话没有讨到好处,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脸一板,说道:“行了,想跟我吵架咱们出去吵,不要打扰人家周游休息!” 她说完站起身来,气鼓鼓地就往外走,大头反而找了把椅子在周游床边慢悠悠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之遥,目送着她往外走,之遥走到门口发现大头没有跟着,竟然还坐在屋里了,顿时来了火气,冲着屋里吼了一嗓子:“你坐着干什么,出来呀!” 大头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故意拿腔拿调地说:“你管我干什么,我还有事儿要跟周游聊会儿呢!” 之遥简直要气死了,一咬牙一跺脚,恨恨地丢下一句:“谁爱管你这个大方脸!” 说完,头发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过了一会儿隔壁就传来咚一声大力的摔门声,周游嘴角又下意识的扬了扬,心道是这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倒是还挺有趣的。 大头这家伙其实挺善于观察的,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周游脸上的那一抹笑意,于是直言不讳地问:“你笑什么?” 周游愣了一下,苹果噎在嗓子里,差点呛出来,他赶忙咽下去,又咳了两声,笑着说道:“就感觉你们俩还挺配的!” 意想不到的回答,搞得大头有点措手不及,他有些尴尬,僵硬着表情说:“什么?我跟她很配?你开什么玩笑!” 周游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哦?那是我乱点鸳鸯谱了?不过我这人看人挺准的,刚刚还以为你们俩互相对对方有意思呢……” 大头一听这话,心里一阵窃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周游从床头边的柜子上拿了一根香蕉递给大头,询问道:“吃点?” 大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那喝点水?不好意思啊,我这受伤也不能太动弹,你自己去那边拿吧!”周游说着指了指柜子边放着的瓶装矿泉水。 大头连忙说道:“你别动了,我自己来!” 他说完,探手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周游心里也在犯嘀咕,说这人看起了也没啥事儿,怎么还老坐着不走了…… 其实大头也想走,他实在是受不了两个男人这样大眼瞪小眼,但要走吧,心里就总有一种感觉,就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还没问似的,经过刚刚一顿闹腾,这会儿死命想不起来了。 最后还是周游受不了了,问道:“兄弟,你还有什么事儿吗,要是没事儿就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时,大头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他看了看周游,问道:“你不是跟我兄弟秦天一起在风邪岭被宋道长他们发现的嘛?!” 周游点了点头:“嗯!” “那你跟秦天都经历了什么?最后看到了什么?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造成的,你还记得吗?” 周游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低下头淡淡说了一句:“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次日,天色已经大亮,走廊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头在病房一侧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先是厉胜男推门进来,焦急地喊了一嗓子:“大头,大头这怎么回事?” 大头像是被人吵了清梦,不太高兴地吭叽了两声,把脑袋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紧接着老蒋进来,看到了屋内的景象,一下子就急了,几步就跨到大头的床边,一把就扯掉了大头蒙在头上的被子,又一把把他拽起来,吼了一句:“你给我快起来!” 大头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睁开睡眼惺忪地眼睛看向老蒋,问道:“怎么了啊?这么急吼吼的!” 老蒋板着硬邦邦的脸问:“我问你,秦天人呢?” 大头有点无语,心想人不就在我旁边床上睡着吗,你是没长眼睛吗?正想着,便往旁边指了指,嘴里说着:“这不……”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瞥见秦天的病床上空荡荡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秦天呢?” 老蒋无语地吼道:“我特么还想问你呢,人呢?昨天晚上不是你说在旁边陪着的嘛……” 大头有些语无伦次:“不应该啊,凌晨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人还躺着的呢,这会儿人怎么就没了?” 一屋子的人都慌了,大家上上下下一顿跑,把医院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结果都没有发现秦天的踪迹。 “这样盲目地找不行,我去监控室看看……”老蒋跑得满身是汗,说着就要去监控室。 大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老蒋,说道:“难道秦天醒了,去了那里?老蒋你赶紧去开车,我们去看看!” 不舍 后半夜雨就停了,去风邪岭的路变得泥泞不堪,秦天鞋底子上裹了厚厚一层泥巴,走起路来十分费劲,他停下来,用手里捡拾的枯枝刮擦掉了鞋底的泥巴,这才又上路。 雨后的大地源源不断地吞吐着湿气,秦天走了一路,前额的发丝都被濡湿,随着走路的起伏耷拉到了眼角,他也不管不顾,浓眉微蹙,一双眸子黑沉着,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一些,五官线条更加硬朗鲜明。 眼见着离风邪岭越来越近,道路中央的车轮印却越来越多,秦天仔细看了看,从车轮的宽度来判断,应该是摩托、牛车之类的车,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车往来呢?这地方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人,秦天心里有些疑问。 脚下步伐不觉加快,又这么快走了一段,就进入了悬崖路段,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声响起,他下意识放轻脚步,绕过一个弯道之后,就看到风邪岭对面的崖边上有人正在施工,崖边的路口也拉着警戒线,外围扎着帐篷有人驻守。 在医院躺了好几日,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从上母出来的,都是一概不知,但瞅着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出了大事,他径直朝着帐篷走过去,有人听到声音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那人看起来五十来岁,是个黝黑干瘦的男人,嘴里还叼着一支烟,见秦天走了过来,用手夹住烟吐出一口烟气,然后冲着秦天摆摆手,喊道:“小伙子,这里出事了,不让走了!你别过来了,回去吧!” 秦天赶忙解释:“师傅,我要过去找人!” 那人有些不理解:“你来这里找什么人?这里危险得很,这附近寨子里的人都被转移到了镇上,你去镇上找人吧!” “这里出事儿了?” 那人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秦天一番,见他不像当地人的样貌,便问:“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前些日子这里出事了,伤了好些人,镇里派了一些专家过来,说是这一块地儿地质条件不稳定,担心又有人在这里出事,就把这段路都给封了,这里现在不让走了! ” 秦天一听这话,神色顿时一沉,他偏头看了看悬崖一侧的山岭,试探着问:“师傅,这里不让走了,那我想下到崖底下,还有别的路吗?” 那人一听,吓了一跳:“小伙子你不要命啦!好好的去那下面干啥去啊,不都跟你说了吗,这下面危险着呢,下去不得的……” “我要找人!” “下去找人?这下头还有什么人哦,前些日子公安局派了好些人下去,搜了好几天,要是有人的话早就找到了……” 那人说着停下来,视线向着一侧的悬崖边瞟了瞟:“反正下面凶险得很,下去不得的,这悬崖下头都塌了,啥都没有了!你呀趁早打消下去的念头,你要是下去出事了,我们还要担责任呢!” 一听说下头什么都没了,秦天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轰然一响,膝盖控制不住地一软,有些颓然地踉跄了几步,嘴里念叨着:“啥也没有了?” 那人见秦天失魂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他可能是有亲人还在下面,脸上也渐渐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小伙子,你说你要下去,是要去找什么人啊?” “我女朋友!” “哎哟,要是还在下面,那怕是找不着啰……” 秦天的心反复被那句“怕是找不着了”冲撞着,瞬间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里,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江离,更加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又或者她根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不会的……这种念头一旦涌现,秦天就会几近疯狂地否认,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还活着,跟以前一样,以前每次她不都能化险为夷吗? “小伙子,小伙子你没事吧?!” 那师傅见秦天脸色越来越不好,有些担心。 秦天有些恍恍惚惚,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跟他说,去找她,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哪怕找到一点可以纪念的东西也好啊,可他茫然四顾,到头来发现他们之间甚至连一件可以作为纪念的东西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脑中那短暂却清晰的记忆……她就像是一阵风,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却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明明两个人真真在一起的时间只能以分秒计算,但秦天觉得像是认识了她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不觉已把她的名字刻在了心里,在漳坪的初见,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那时他欣赏她,觉得能做朋友也很好,也就是那一次,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火焰里,无力的负罪感让他挣扎了很久。 再见时,他不得不承认,心里有恐惧,也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也不想深究她为什么能活下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一次次遇险,一次次失去,她就像是被风雨裹挟的浮萍,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只能随风激荡,独自面对命运,他不知道她终会去往哪里,也不知道她这样斗争的目的,只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开始变得不安,害怕她连个告别都没有就消失不见,也害怕自己会日渐淡忘,以为一切都只是黄粱梦一场。 好在,他们又一次次重聚了,她像是只浴火的凤凰,不断从绝境中挣扎出新的生命,她不畏惧未知的一切,勇敢、从容地面对,所以这一次他仍然抱着希望,希望她能活着来见他,那时他一定会紧紧拥住她,给她一个最最最深长炙热的吻,在她耳边说出最最最真挚滚烫的情话。 他们的相遇太短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她也许不知道,他除了赛车,别的也很厉害,他其实很会做菜,各种家常小菜都很拿手,曾一个月就把大头养胖了二十斤,他踢球也不错,大学时是校队的主力,还差点入选了国家队,嗯……还有,接吻也还不错……不过唱歌不太行,大头他们总笑他,说他唱起歌来像傻狍子在嚎。 这些明明可以在相处里一点一点发现的小情趣,他们却来不及,翻看短暂的记忆,甚至用放大镜都找不到一点糖,他有些崩溃了,他都没有好好抱过她,没有好好亲过她,甚至连最简单的牵手都没有,两个冷静自持的人也是到了最后的关头,觉得生命可能已经到了尽头,这才确认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可他都还没有来得及 对她好,她就又消失了…… 悲伤、遗憾、后悔,各种情绪交错翻涌,一下子就笼罩住了他,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那人见秦天神色不太对,有些于心不忍地说:“小伙子,这实在下去不了,我们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这样吧,我们这里有无人机,可以让你放下去看看!这样保险一些,你看看行吗?”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掀开帐篷的门帘走出来,那师傅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出来的正好,小董啊,那无人机现在能用吗?这个小伙子有点事儿,可能需要用一下……” 那年轻人听了事件的经过,心里也有些难受,立马转身回帐篷里取出了无人机。 无人机一点点升空,向着悬崖飞去,屏幕内的画面开始一点一点清晰,起伏的山岚,满眼的苍翠,秦天一双眼睛紧盯着画面,一刻都不敢放松。 悬崖底的景象果然如那师傅所说,原先布满石头的谷地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地是一条狭长的裂缝,一边紧挨着悬崖,另一边则连着一侧的山脉,中心处已经空了,悬崖和山上不时有垮塌的飞石落入裂缝,往下望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秦天凝望着那一道裂缝,心间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恍惚间竟觉得那裂缝像怪物的嘴一样,凶恶狰狞地张着,贪得无厌地等待猎物的降临。 无人机在谷底盘旋了一阵,又越过临近的山头看了一路,秦天失望了,目光所到之处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他找不到他的江离了…… 无人机的界面开始提醒电量不足,那人看着秦天惨淡的神色,有些为难地说:“小伙子啊,你也看到这情况了,这下面确实什么都没有了,这无人机都要没电了,我们一会儿也要上工去干活儿……这……” 秦天知道这师傅也是出于好心才给他用无无人机,已经属于破例,实在不好再给人添麻烦,于是赶忙道谢,过后迈腿就慢慢往回走了,可是回去的路是那样难走,感觉每迈一步腿上都有千斤重,他甚至能听到脚步沉重下落的声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直直的打在心里。 那师傅看着秦天离开的落寞背影,想着一对男帅女美的情侣可能就此阴阳两隔了,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末了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在悬崖边施工的工人三三两两地往帐篷边走,一边走一边掏出烟盒来,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秦天,摆了摆头问那人:“这人谁啊?怎么上这儿来了?” “说是来找人的……” “来这儿找人?开玩笑,那怕是只能找到死人了吧!” 那师傅赶忙朝着那些人使眼色:“哎呀,说什么呢,小点声儿,人都还没走远呢……” 说着就把那堆人推进帐篷里,又回头瞅了一眼秦天,之后也一头扎进帐篷里去了。 秦天把对话都听了进去,脚下不由地一顿,身子僵直地站着,反复咀嚼着那些刚刚的对话。 “来这人找人?那怕是只能找到死人了吧!” 死人,一个秦天不愿意接受的字眼,一个他最不愿意跟江离联系起来的字眼。 他双目通红,眼中水光闪烁,神经质一般反复地念叨着:“死人……死人……死人……” 每念一遍,心就一阵绞痛,痛到后来嘴角都直抽抽了,他用力地按住胸口,几乎无法呼吸,整个脑袋都垂了下去,就那么弓着腰站着,缓了好一会儿,有细碎的阳光洒在脚边,一簇簇的,像金色的稻穗,风一吹就晃起来,晃着晃着眼前就模糊起来,紧接着有水滴一样的东西滴落在脚上,隔着鞋子却感受到了苦涩滚烫。 他慢慢直起声,侧过身去,看向沐浴在晨光中的层峦叠嶂,目光中没有焦点,看过去也只是模糊的一片,山间的风吹来,他的思绪瞬间翻涌如泛滥的潮水,在脑中奔腾冲撞,咻一下,思绪又闪回到了在梦中无数次看到的场景。 熊熊大火四起,江离躺在地洞口的棺材里,胸前骇人的血洞中闪现出诡异的火光。 田婆婆的目光紧紧锁定了江离,当看到她胸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时,露出邪恶贪婪的笑容,那笑容看得秦天后背直发凉,不知道这人又再动什么坏心思…… 秦天正准备上前,这时鬼婆突然一下子从水下窜出来,一把掀翻了棺材,将江离拽入水中。 “江离!” 秦天看到了自己紧张大喊的样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奔向地洞口,但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迈出一步。 站在地洞口的田婆婆见状,一下子也慌了,他对着一旁的地手大喊出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拉上来!” 地手迅速松开了已经死去的桑婆婆,径直往地洞里钻去,当它靠近那口棺材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腾一下停住了,桑婆婆的尸体掉落在岸边,顺势滚了几圈,最后不偏不倚地滚入地洞里,扑通一声响,瞬间溅起了水花,很快就沉了下去。 眼见着江离就要被拉入深处,田婆婆的声音越发焦躁,他自己不敢上手,冲着地手振臂大喊:“快啊!拉上来!” 记忆中的画面开始疯狂晃动,就像突然遭遇了十二级的地震,剧烈的眩晕感来袭。 地手一下子钻入水里,纤长的根系也紧跟着进去了,之后水底像是爆发了激烈的争斗,响起了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水面被搅得震荡不宁。 就在这时,江离一下子被推出了水面,白皙光洁的脸庞还宛若以往,她朝着秦天的方向稍稍转了一下头,唰一下睁开了眼睛,瞳仁中猩红一片,似有火焰在燃烧,紧接着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说了一句什么,秦天紧盯着她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的揣摩。 “不……要……忘……了……我……呀……” 说完,冲着秦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那是他从未看过的笑容,明亮、热烈,完全没了以往冷面侠女的克制,可就是这样一个笑容,秦天却分明从里面看出了诀别的味道,他恐慌了,他害怕了,双眼噙着泪,极力想要挣脱奔过去抱住她,然后告诉她,不会忘,永远不会忘! 可没有这个机会了,无数双惨白的手齐齐钻出水面,又一下子拽住江离,将她生生拖了下去。 “江离!!” 他大喊着冲到地洞口,突然从底而起冲出一簇火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再然后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响起,爆炸的火焰和气浪瞬间就将他卷至空中,视野里被卷起的红色的火焰填满,身上糊满了猩红的血液和焦臭的肉糜,他感觉身后的推力将自己越推越高,几乎要触及天上的太阳,亮白的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在梦里飘飘摇摇的,他暗自希望这一切要是一场梦该多好,等到他醒过来,故事将以另一种方式开始…… 突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他,紧接着用力向后一扯,秦天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一块硬物抵住了他的腰,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也明白腰间的东西是什么。 身前一步之遥就是万丈深渊,刚刚他差一点就掉了下去,是背后这人把他拽了回来。 “不要回头,不要说话,径直往前走!” 背后的男人带着威胁的语气命令道,说着那硬物越发抵得用劲了。 秦天知道这个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帮手,于是不敢反抗,便照着他的话往前走,等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第一个弯道,已经看不见帐篷之后,那人又开口问了:“江离呢?” 一听这话,秦天立马就知道又是一个为了火瞳而来的人,而且也知道此刻自己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因为他们还没有从他嘴里问出答案,又怎么会轻易杀掉他呢?而且走了这一路,秦天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人没有帮手,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灵机一动,脚底故意没踩实往后一滑,做出一副地滑站不稳的样子,并顺势弓腰往后看,这一看不要劲,竟发现来者是个独臂,秦天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既然少了一条胳膊,那与自己对症就更没有优势了,想到这里他身体立即做出反应,扬腿对着那人的膝盖就是一脚,快、准、狠,一击即中。 那男人应声倒地,直挺挺地趴在了泥地里,但他反应很快,立马就抬头扬起自己手里的qiang,对着秦天威胁道:“举起手来,不要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秦天竟然见跑也来不及,再反抗可能也要吃亏,便听话地举起手来,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一侧的岩壁。 那人一边紧盯着秦天,一边跪在地上慢慢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稀泥浸透贴粘在身上,等到终于站起身来,那人紧张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要是没有手里这东西作为威胁,他根本就不是秦天的对手,但是有了手里这东西,结果就不一样了,他扬了扬手里的qiang,嘲讽着说:“年轻人不怕死啊?!这么着急往枪口上撞!看不出来啊,胆子挺大!” 说着便一点点朝着秦天逼近,走到近处时,将qiang口抬到秦天脑袋的位置,突然笑了一下,枪口就死死地抵在了秦天的额头上,直怼的秦天抬不起头来,后脑勺紧贴在岩壁上。 笑容在脸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之后男人极速变脸,压低声量问道:“我问你,江离人呢?” 秦天此时看着男人的面孔,五十来岁,胡子拉碴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亡命天涯的匪徒的味道,看着看着,他竟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便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见秦天并不回答自己问题,有些怒火中烧,但强忍着没有发作,他一下子贴近秦天的脸,近到秦天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然后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我再问一遍,江离人呢?” 秦天诚实以告:“我不知道!” 他这句话出口,男人觉得最后的一丝也希望破灭了,于是近乎于疯狂地用qiang抵着他的脑袋,喊道:“给我说实话!人在哪里!人在哪里!你今天不说,你就等死吧!” 秦天的脑袋被怼得歪了过去,也就是这个男人精神奔溃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的孱弱和不堪一击,嘴角挑了挑,试图用挑衅的语言激怒对方,于是不紧不慢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不然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话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注入男人躁动不安的情绪,迅速起了反应,男人抖着手便要开qiang,秦天伸手一拉一推,男人一个站不稳,身子往旁边晃了一下,枪口一下子就移了位,他趁势而起,一个跃起踢腿,就将男人手里的qiang踢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泥地里。 没有了qiang傍身,那男人一下子慌了神,拔腿便想向qiang的方向跑,可终究没有秦天快,秦天一个跨步回身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那人的前面,那人只得连连后退,顺势从腰间抽出刀来,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散出寒凉泠冽的光,男人单手举着刀,冲着秦天拼命挥舞着,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秦天气定神闲地看着男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觉得那东西能伤着我吗?看你这样子,应该也犯了不少罪吧,我劝你赶紧去自首,那么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那男人的双眼被怒火填满,早就已经丧失了理智,哪里听得进去秦天的的话,见他对自己一脸蔑视的样子,更加不能忍,还没等秦天的话说完,便叫唤着持刀冲了过来。 秦天站在原地也不躲,似乎是在等一场实验,尖刀带着风声朝着他的前胸直刺过来,眼见着就要见血了,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刀刃,真实的痛感伴着鲜红的血液一起涌出,他顺势一个扭臂翻转就将那个男人甩到一边,对着男人的腿又起一脚,男人瞬间失去重心,一下子就扑倒在地。 这一次秦天没有再给他反应的机会,反折了男人的手臂,一个回身就坐在了男人的背上,秦天立马抽出皮带,将男人的独臂跟一条腿紧紧绑在一起,就在这时,崖壁上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身手不错!不过见刀都不躲怕是个傻子吧!”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纵身从崖顶跃下,之后轻盈落地。 “你是……” 秦天的话还没问出口,那人就抢答上了:“江离是我徒弟,我是她师傅,宋浮尘。” 秦天虽然跟宋浮尘没怎么见过面,倒是听她提起过自己有个师傅,在凤凰寨附近的山里有一座小道观。 “你真是江离的师傅?” “如假包换!” “怎么证明?” 宋浮尘低头想了想,竟一时想不起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有些苦恼地说:“嗯,要不我给你背背她的手机号?158******,159*******,这俩是她最近用过的。” 秦天:“……” “这下身份确认了吧!” 有一个号码秦天记得很熟,正是江离在荆水时用的号码,一般人倒是确实不知道。 宋浮尘见秦天眼中警惕的神色稍退,便知道核对身份这一关算是过了。 “你来这里是……也是来找她的吗?”秦天顿了顿发问道。 宋浮尘不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面对着远处的山岚,呆呆地看着。 “她……她……还活着吗?”秦天又忍不住追问。 宋浮尘突然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可能吧……谁知道呢……” 可是他没说的是,他站在山岭之中已经闻不到一丝江离身上血的味道,但山岭中火种的气息尚在,只是微弱了许多,几乎微不可查了,太奇怪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完,低身下去就要捡拾地上的qiang,秦天见状立马出声阻止:“道长,不要碰那个!小心走火!” 宋浮尘却是不听,捡起来就握在手里把玩起来,秦天跟着一阵担惊受怕,生怕玩走了火。 “这是玩具枪,瞧把你吓得!” 宋浮尘说着连扣了几次板机,根本无事发生,他笑着走过来,把玩具枪递给秦天,秦天想到之前自己那个胆战心惊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接过玩具枪的时候,忍不住用眼睛朝着地上的那人骂脏话。 “竟然用玩具枪玩我?实在不能忍!” 秦天想到这里实在气不过,蹲下身,用qiang口抵住男人的脑袋问道:“多大年纪了啊,还玩玩具枪,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我肯定不放过他,但我这人吧,不欺负残障人士,算了,让警察教育教育你吧!” 说完,他便冲着宋浮尘问道:“道长,带手机了吗?麻烦报个警!” 此时的宋浮尘却盯着秦天那只带血的手直发愣,末了说道:“你让我看看你那只受伤了的手!” 秦天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来,只见原本被刀刃所伤的手掌,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这才想到他的那个实验,那个直面刀刃的实验,疼痛和即将愈合的伤口都告诉他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你们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额……”这个说来话长,秦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宋浮尘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男人,也顾及还有第三人在场,便说:“罢了罢了,咱们来日方长,日后再聊……” 秦天点了点头。 宋浮尘说着蹲下身,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人也回看了他一眼。 “你中了血蛊?” 男人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怎么解!接下来,说实话,你要是说了实话,我说不定心情好就帮你解了!” 那人一听,这是遇见了行家啊,赶忙说道:“我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 “你为什么来这里?只是为了火瞳?” “找回我的生魂,解了身上的血蛊!现在生魂的束缚解除了,只要找到火瞳,我身上的血蛊也能解了……” “你的生魂怎么没的?” “我是从毛旺走出去的,小时候家里穷,我常去风邪岭那附近放牛……” “你的伤在哪里?” “肚子上……” ———————————— 镇医院里,一屋子人因为秦天不见了,正着急上火呢,厉胜男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负责他们那件绑架案的警察打来的。 “喂,你好,对对对,我是,什么?抓到了?在哪里抓到的啊!哦哦哦,好的好的,谢谢啊!” 她说着就挂了电话,王雅君赶忙凑上前来,问道:“阿姨,警察说什么?” “说是犯人已经抓住了!” “啊,前几天不还说那犯人跑到了毛旺的深山里了,警察不都搜山搜了好几趟,什么也没发现吗?搞得我们紧张兮兮的,都不敢单独行动!” “嗯,说是刚被抓住的!” “在哪儿抓住的啊?” “说是热心群众抓住的,然后报了警!” 赛车 “ 左4右2紧接左1直线200米” “曲线300米全油进砂石” “右5曲线100米” “回头曲直线200米” “切的左2紧接左5收,飞坡100米” “直线250米道路变窄,右7” 江城远郊的训练场上,一辆赛车在树林旷野间飞驰而行,不时漂移甩尾,速度之快犹如蛟龙出海,车尾卷起的尘土就像扬起了沙尘暴,紧追在车尾,跟随着在道路上左突右闪的车身摇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不时惊起林间的飞鸟。 “现在机油温度多少?” “机油温度100,正常!” 秦天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手脚配合流畅,车外景色飞速后退,车内的他镇定自若,熟稔地利用通话机跟基地通话。 “好,那我全力冲刺了!” 说完,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轮子瞬间卷起沙土,车子飞速向前驶去,几秒之后车子稳稳停在了目的地,车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卧槽!!!卧槽!!!牛皮!!!!” 坐在副驾驶的老蒋满脸兴奋,他高兴地朝着秦天扬了扬手,秦天立刻心领神会,笑着跟他击了个掌,老蒋脸上渐渐露出满足和欣慰的表情。 “可以啊,兄弟!这有一段时间没练车了手也没生啊,这次竟然比之前最好成绩足足快了10秒!!这么下去了不得啊!!!!” 秦天笑了笑,立马一脸正色地说:“那还不是因为我旁边坐了一位国内一流的领航员!要不然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吗?” 老蒋照着秦天的胸口就是一顿锤,笑着说:“得了吧!就你那张嘴!” 两人都难掩心中的兴奋,从毛旺回来之后,老蒋原本还担心秦天因为身体和心理上的原因可能没办法比赛了,结果秦天重新回到训练场之后,训练结果竟然一次比一次好,他明显感受到秦天的身体反应更快更迅速,在弯道的处理上更加果决和丝滑了,甚至比之前状态更好,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如果以秦天现在的状态去比赛,那么冠军就没跑了。 车厢里和通话机那头都沸腾了,大家都在为秦天刚刚跑出的最好成绩而欢欣鼓舞。 6月的江城,即使是山里也酷热难耐,更别说是封闭的车里了,刚刚在行进的车里精神高度集中,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放松下来,在车里待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要窒息了。 连体的赛车服密不透风,里面汗津津的,加上还带着头盔,两人都有些受不住,赶忙开门下车,一边走一边摘掉手套和头盔。 秦天取下头盔,又将连体赛车服的拉链拉开,被闷着的身体一下子得到了释放,顿时觉得一阵舒爽,拉链一路拉到腰间,里面贴身的短袖已经汗湿,紧贴着前胸和下腹,露出紧实精瘦的肌肉线条,他拽住衣袖将赛车服褪至腰间,然后抓住一左一右的衣袖,系在了腰间。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高地,不时有徐徐微风从对面的山林间吹来,煞是惬意,他面对着山风长吁一口气,捋了捋早已汗湿的头发。 老蒋紧随其后,几步跟上来在他身旁站定。 “阿姨还好吧?!” “没事!我们厉女士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先是自己被绑架,后来儿子又出事,这要换成一般人,心态早就崩了!阿姨还是厉害,这会儿又回山里去了?!” “嗯,前几天就回去了,她说还是山里的日子安静,适合她!这些年她早习惯了,赛车手这个职业本来就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以前我刚入行的时候,一会儿掉沟,一会儿撞树的,那真是三天一小伤,十天一大伤,她倒是很少说什么……” “是啊,五年前老徐跟你同一场比赛出事之后,我还以为阿姨肯定死命不让你回来了呢?!在家继承事业,跟着她做做生意什么的,她也安心。”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家厉女士的格局!” “那阿姨现在生意也不管了?” “嗯,不怎么管了,都交给专业人士打理了,也就偶尔去公司看看,我也不想让她太操心了,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老了我希望她能过得轻松点,再说了就算她生意做得不好,这不还有儿子呢嘛!” “唉,我妈整天在家说羡慕你妈,有钱又有闲的,一会儿三亚,一会儿欧洲,不用在家一天到晚伺候老头子吃喝拉撒,也不用天天带孙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秦天笑笑:“我妈倒是想带孙子呢……这不没得带么……” 突如其来情绪低落,老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触碰了秦天心里那一块触碰不得的地方,他心里暗骂自己缺心眼,正抓耳挠腮想着要怎么来转移话题。 秦天脸上突然挤出一丝笑容,硬撑着说:“没事,你妈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我妈那个山庄住一段日子,种种菜、种种花、泡泡温泉、念念佛,反正房间有很多,环境也还可以,我妈也常念叨你妈呢,说是让你带上你妈去玩一玩……” 老蒋有些尴尬地应道:“嗯,好……” 老蒋说着,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他这个兄弟跟自己一起在赛场上驰骋了这么些年,两个人一起什么危险什么困难没遇到过,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在赛场上他就是王者,是遇强则更强的类型,相对于保守型选手,他则更激进,更愿意去冒险来挑战自己的极限,老蒋早入行,等待了多少年,终于遇到这种类型的车手,内心的欣喜无以言表,两人初次搭档便一拍即合,作为搭档来说完美契合,在国内国外拿下了一场场比赛。 但赛车不是玩命,要在控制与失控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一但车手热血冲脑,兴奋到一定程度,领航员就要负责让他们冷静下来,好在秦天很清醒,老蒋几乎很少见到他失控的时候,唯独感情,也许是事业发展的还算顺利,所以感情上总是不太平。 眼见着周围的年纪差不多的队友、同事都纷纷恋爱、结婚,乃至生子,也就秦天还没着落,以前他是因为陈白露的事儿挂着,这趟去毛旺陈白露的事情貌似解决了,但貌似又陷入了另一场感情漩涡,唉,帅哥的感情还真是多波折啊! 具体是什么情况,秦天没说,老蒋也不好问,想着他要是实在憋住不肯定就会说的,结果这家伙挺能憋的,憋这么久硬是没跟他透露半个字。 老蒋其实有些时候也挺想不明白的,他是那种比较实际的人,对于感情没有那种非谁不可的执念,本来自己的工作已经够凶险了,感情上就不想多波折,只想找个方方面面都差不多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男人嘛到这个年纪了也是时候定下来了,既然秦天自己也说前任已经是过去式,何不敞开心试着接触一下新的人呢? 也不用去远的地方找,他觉得王雅君就还行,对秦天的心意那真是天可明鉴,整个车队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说一个姑娘为了你什么尊严、骄傲都统统放下了,一心一意只想跟你在一起,要换做他是秦天肯定抵不住人家姑娘这样的死缠烂打,再说了,人家王雅君除了人矫情任性一点,其实优点也不少,人长得不错,最主要是家庭条件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能给车队做赞助商的,能是一般家庭吗? 这样的姑娘在外面追的人大把,可就偏偏相中了秦天,训练、比赛,他们到哪儿她几乎都跟着,按说这次陈白露下线后,王雅君应该是最有机会的,可秦天似乎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把王雅君纳入考虑的范畴…… 老蒋心中稍有些遗憾,想着秦天要真跟王雅君在一起了,就王雅君那家庭条件,秦天以后就算从一线车手退下了,人生的路也会好走很多,但他知道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秦天,跟他不一样,秦天把感情看得很重,不会轻易的开始,更加不会轻易的结束,既然一开始没有跟王雅君有一点可能,往后也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想到这里,老蒋转头看了看身旁五官出挑的男人,无奈地笑笑,心想着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样的姑娘能拿下这小子。 两人一时无话,迎着山风站着,身后隐隐有车声响起,两人同时回头向后看,不一会儿视野里就冲出一辆浑身是泥的赛车来,车的引擎轰鸣声阵阵,车后尘土滚滚,像一枚出膛的子弹直朝着两人扑来,带着挑衅和迎战的味道,到近前时突然一个潇洒摆尾,车就稳稳停在了秦天的赛车旁。 老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秦天,调笑道:“诶,你这把太狠了,肯定把咱们的小少爷气着了!!你看看刹车都差点刹你脸上来了!” 话音刚落,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极年轻的小伙子,他迫不及待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短到不能再短的短发,又伸手抹了抹一头一脸的汗,用力地甩了出去。 这个小伙子叫王振东,19岁,秦天车队的队友,今年的全国拉力锦标赛他们都被寄予了厚望,前两站比赛,都是秦天第一,他第二,成绩上咬得非常紧,实力也不容小觑,是近些年拉力赛场上难得一见的黑马,外界一致认为是未来最有实力超越秦天的年轻车手,除此之外,这小子还有另一重身份——身家百亿的地产二代。 王振东的车都闪着金钱的光泽,这是秦天望尘莫及的,人家年幼时光就在新西兰接触了赛车,而他的年幼时光,还跟母亲在贫困线上挣扎。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电视上介绍汽车拉力赛的时候,看到那些赛车自由驰骋在山岭戈壁之中,充满了激情和冒险,他被深深震撼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车还可以那样开,于是心里默默有了一个念头——“长大后我也要开赛车!” 可真正长大以后,他才发现赛车是普通人玩不起的,赛车实在太烧钱了,一辆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赛车,可能改造费用高达百万乃至千万,这时属于有钱人的游戏,大家都说那些在赛场上有所成绩的,哪个车手不是家里有矿可以随便造的。 可他就是不信邪,他热爱赛车,他想告诉别人,即使自己没有深厚的背景,也可以凭实力闯出一片天。 他自己打工攒钱,从开卡丁车开始,一点点学习技巧,后来他跟卡丁车场的老板混熟了,老板见他极有天赋,便把他推荐给了圈里人,之后他才慢慢进入这一行。 这一行有天赋的不少,真正能露头的却很少,因为别说成为一名优秀的车手了,就是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车手,仅仅拥有天赋都还远远不够。坚持,热血,无所畏惧,敢想敢拼,关键时刻又要沉着冷静,时刻都要抱有想赢的企图心……这些都不可或缺。 最开始秦天也经历了一段非常黑暗不堪的菜鸟期,那时他频繁撞车,常常不是撞树了,就是撞墙了,还时不时就掉沟里了,搞到比赛中途他不得不和领航员一起下去推车,情况好的时候还能接着比,要是车直接坏了,就只能只能退赛了。 那时候他“撞车新人”的名声在外,所有的车队一提到他这个新人,都直摇头,甚至生怕自己车队的车遇上他,担心赛车被撞出个好歹来,毕竟每台赛车都价值不菲。 曾一度根本没有车队敢要他,后来好在现在的车队经理相中了他,觉得这小子有闯劲、有韧性,而且相貌条件不错,如果好好包装培养,即使成绩不出众,也可以打造成明星车手,就像个别特别会营销的足球明星一样,商业价值上来了,自然对车队也有好处。 那时他要比赛成绩没比赛成绩,要家庭背景没家庭背景,也没有什么车队想要他,想要继续做车手就根本没有更多的选择,于是在年幼无知的时候,迫于无奈只能跟车队签署了长达十年的合同,被老蒋戏称为卖身契。 好在车队还行,这些年合作下来也没有出现什么纷争和矛盾,大家相处的还算愉快,他在事业这一块儿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当然车队里也从来不缺竞争对手,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争着抢着想要把秦天从第一的宝座上挤下去,就比如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19岁车手。 王振东突然停下来,跟他的领航员凑在一起,不知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脸上的表情微变,之后又扬起脸,笑着朝秦天走过来。 走到近处时,他突然伸手照着秦天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语气听上去并不那么友好:“天哥!这一把也太厉害了吧,这谁追得上啊!真是一点不给年轻人机会啊!” 秦天毫不在意,挑眉笑了笑:“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振东点了点头笑了笑,回道:“也是!” 说完,王振东在秦天另一侧站定,一副并不着急要走的样子,老蒋见状探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问:“哟,咱们车队里的大忙人小王总今天不忙了?还有时间留下来跟我们唠唠?” 一听这话,王振东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没办法,老头子年纪大了,公司里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 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递给秦天,秦天摆摆手拒绝了,他又递给了老蒋,老蒋接过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秦天一眼,一脸地不敢置信。 “你怎么不抽?突然转性了?” 秦天没说话。 啪嗒啪嗒几声轻响,打火机里跳出蓝色的火焰,王振东虚拢着火苗点燃了烟,手一扬又把打火机扔给了老蒋,之后两个人就迎着山风吞云吐雾起来,几个呼吸吐纳之后,王振东突然想起一事儿来。 “天哥,你那个采访我看了,有点意思!我都听到无数妹子心碎的声音了!” 老蒋一听,采访?什么采访?他怎么没听说?还有秦天以前不最烦各种采访了吗?一般能推就推了,这次怎么突然接受采访了? “小王总这么忙,都还时刻不忘关注你天哥我呢!”秦天笑着看拍了拍王振东的肩,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 “那是,这圈里谁不知道你天哥是我偶像啊!” 王振东嬉笑着说话,这时被他扔在头盔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脸上立刻显出烦躁的表情,嘴里低声骂了一句,之后便急急忙忙跟秦天和老蒋打了个招呼,说有急事要走。 “公司里一天天屁事儿太多了,去青海之前找个时间咱们聚聚,吃个饭!小弟我来买单!” “那当然好了,小王总请客,我们肯定得找个好地儿吃点贵的!!”老蒋赶忙接话。 “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把烟头一扔,带着他自己的领航员开着车就走了。 之后就只剩下秦天和老蒋两个人了,老蒋一直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秦天,秦天被看得有些烦了,无语地问:“你看什么啊?看得我后背直发毛的!” “我突然觉得你怪怪的?你以前什么时候有拒绝烟的时候啊?今天是怎么了?还是说你怕他给你下毒啊!人家也不至于啊!” 秦天无语:“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决定戒烟了!” 老蒋非常吃惊,声音顿时大了几倍:“戒烟?你?为什么?以前那么多人让你戒你没戒,现在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秦天双眼直视着前方的山林,淡淡地说:“为了能够活得久一点!” 老蒋:“……” 老蒋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秦天突然的转变,顿了顿接着说:“就这?你这是突然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了吗?” “人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我们本来赛车危险系数就高,不要再增加变数了吧,你呀,也少抽烟吧!毕竟也不是单身汉了!” 一听这话,老蒋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默默把烟头扔在地上,又用脚碾了碾,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秦天,幽幽地说:“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突然说人话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秦天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刚才那小少爷说的你采访的事,你什么时候采访了?” “也就前几天吧!” 老蒋眯着眼睛,一脸探究的表情:“奇怪,奇怪,你也太奇怪了!以前让你采访恨不得想死,这回是怎么了?突然想红了?” “行了,走吧!晚上大头还找我们吃饭呢!” 秦天笑着就转身往赛车旁边走,老蒋立马跟了上去,车很快启动,向着基地就去了。 基地虽然很大,但是位置很偏,日常基本没有什么人来,等到秦天他们停好车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王雅君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顺滑地披散在肩头,看上去素雅端庄,完全没有了往日泼辣的劲头。 老蒋偷偷瞥了一眼秦天,自从上次去了毛旺之后,秦天倒是没有那么反感排斥王雅君了,今天的秦天仍旧面色如常、情绪稳定,走到近前时王雅君跟他们招手打了个招呼,秦天也点头回应了一下。 “你们是要回市里吗?”王雅君问。 “对!”老蒋答道。 “那你们能带上我吗?” “怎么,你车坏了啊?” “不是,我今天没开车过来,知道你们今天在这里,就想着等你们过会儿忙完了把我顺带着捎带回去!也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啊?!” 老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忙说:“方便啊!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就招呼王雅君跟着他们一道走,可刚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呀了一声,然后一脸抱歉地看向王雅君说道:“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在这里没办明白,这样你们俩就先走吧,也不用等我了!” 老蒋的演技之拙劣,是个人都能一眼看破,秦天冷眼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演,倒是没有当面拆穿他,只是王雅君面上有些尴尬。 “行了,你们快走吧!快走吧!”老蒋一边转身往后走,一边回头朝他们挥手。 秦天像是觉得老蒋的样子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笑,王雅君见秦天终于笑了,紧绷着的情绪也慢慢松驰下来。 秦□□外面停车的位置指了指:“走吧,我的车在那边!” 说着便抬脚往外面走,王雅君也不说话,小碎步紧跟在后面。 车里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冷到窒息,王雅君感觉自己都不敢呼吸喘气了,最后终于忍不住,试探着说道:“那个老蒋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吧!” “嗯,就他戏多!” 之后又再度无话,王雅君数次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就是犹犹豫豫说不出口,秦天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嗯……那个……你那天的采访我看了!” 秦天握着方向盘没说话。 “你在里面说你有女朋友,说她姓江……说你一直在等她……” 秦天低沉着声音嗯了一声。 “我这次……是真的没戏了吧?!” 说完,她冲着秦天扬起脸,硬撑着笑了笑,末了扭头看向窗外,似乎有些生气地说:“算了,纠缠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一千金大小姐,到底图什么啊?你又不是什么百年一遇的美男子……” 说完,转头又仔细打量了秦天一眼,说道:“颜值也就一般,开车嘛,也就马马虎虎……外面追我的人大把,我干嘛要吊死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 听到这话,秦天轻笑了一声,这还是王雅君第一次见到秦天在她面前笑,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终于摆脱了一个缠人精,觉得松了一口气?!” 秦天笑着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王雅君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呵呵,男人,以前面对自己的时候不是一张死人脸,就像是自己欠了他五百万似的,现在倒是开玩笑都会了,我看他变脸也挺快的嘛!!” “算了,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跟本千金搞对象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秦天笑着没说话,过了许久,直到车开到王雅君小区门口停下,秦天才一脸正色地说:“雅君,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王雅君打开车门,一条腿已经迈下去,突然回过身来说:“当然,我肯定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紧接着又说:“第三站的比赛你加油啊!我会在家看直播给你加油的!” —————————————— 一大早,青海湖边民宿的厨房里就忙得热火朝天起来,两个戴着头巾的中年女人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一刻不得闲。 一个稍稍瘦些的中年女人一边往锅里下面,一边说:“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那小欢丹(美女)不在可真是要忙死我们了!” 另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查看蒸笼里的食物,答道:“是啊,我听老板说她昨天夜里又发病了,还是小马半夜骑着摩托送去看医生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那一会儿等小马回来咱们问问看!” 说话间,店里负责在前台招待的小姑娘又拎着空了的奶茶壶,小跑着进了厨房,催促道:“快点,还要再煮一壶!” 原本在查看蒸笼的女人,赶紧接过奶茶壶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跟客人说,面和包子,一会儿就好了!他们要是饿了,就先拿几个煮鸡蛋出去吃着!” “也行!鸡蛋都熟了吧?!” “熟了!熟了!” 小姑娘见两个阿姨根本忙不过来,便自己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小钵子,接了点凉水,又用漏网把鸡蛋从锅里捞出来,扔进凉水里浸了浸,之后倒干水,端着钵子就准备出去。 结果有个阿姨一下子叫住她,有些担忧地问:“咱们店里那个欢丹没事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问道:“谁啊?” 阿姨停下来想了会儿,说道:“就那个叫小江的姑娘呀,昨天晚上不是又发病了吗?” “哦哦,应该没事吧!小马还没打电话回来!老板娘也还没来得及问,等客人们吃完早饭的吧!我们再问问看!” “哦好!” 小姑娘说完快步走出去,厨房里又恢复了忙碌。 窗外不远处就是青海湖,清晨的湖面泛出幽蓝的光来,与天几乎连成一片,阿姨无意间瞥了一眼,默默说道:“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欢丹 大头说是请客吃饭,其实为了给他的新店试菜,从毛旺回来之后,他就转手了夜店的生意,想要踏踏实实做些稳当的生意,以前秦天怎么说他都不听,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就下了决心。 店开在江城最热闹的美食一条街,门脸不是很大,有两层,每层能坐五六桌,主要做烧烤,按照大头的说法是什么挣钱卖什么,夏天卖烧烤和小龙虾,冬天卖藕汤和火锅,说是花重金挖了一些厨师过来,刚开业还没多久,生意倒是不错,秦天去了两次,每次店外都大排长龙,大头顶着那一张标志性地大方脸送往迎来,那真是面满红光、春风得意呀! 6月的江城,喷涌的热气向着四处发散,即使到了夜晚也不会轻易止息,长夜漫漫,人们便三五成群出门觅食,但凡在这个季节到过江城的人,都会发现夜里的一道奇景,那就是越到夜里,大大小小的美食街就越是人头攒动,一张张的美食桌子一直铺到路边,人们吃饭、喝酒、聊天直到深夜。 江城各色美食众多,可选择的也很多,跟别处不同,江城人面对食物时会有两幅面孔,一但被味蕾认定的美食,为了吃上一口等多久他们都愿意,而且心甘情愿、毫无怨言,非常宽容,但同时他们也很挑剔,多样的美食培养出了刁钻的舌头,一般的食物休想蒙混过关,吃上一口就基本能把握住了店铺的生死脉搏,往常新店的检验时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好吃的继续,难吃的倒闭,江城人会用味蕾做出最诚实的选择。 秦天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他先找了一个位置靠边停车,之后慢悠悠踱步走了过去,沿路食物的香气勾人食欲,他加紧快走了两步,早上大头就给他来了一个电话,说让中午尽量少吃点,等着晚上吃大餐,他就这样忙了一天,到这个点也着实有些饿了。 等他到的时候,店里店外已经热闹起来,店外支满了桌子,客人们陆续入座,聊得热火朝天,店里的服务员进进出出忙得四脚朝天,个个都是小跑着上菜,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 大头忙着招呼客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秦天,忙朝他招手,又往店外的一张桌指了指。 那一桌都是熟人,之遥、老蒋,老蒋旁边还坐着一个妙龄女子,是老蒋的女朋友,秦天之前见过几次,人长得秀气白净,性格很文静,不怎么爱说话。 老蒋见秦天一个人来,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那语气就像在质问,言外之意就是兄弟我明明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把人带来? 他问完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仰头往秦天身后瞄了一眼,确认真的没人跟在后面,略微有些遗憾地说:“真没带来啊!” 之遥闻言,八卦之心骤起,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往老蒋那边凑了凑,忙不迭地问:“谁啊!谁啊!” 老蒋打马虎眼:“没谁,就秦天的一个粉丝!” “男的女的?” 老蒋瞥了一眼秦天,抢先一步说:“男的!男的!” 秦天没说话,在桌子边坐下。 之遥一听立马失去了兴趣,瘪了瘪嘴说:“男的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啥?” 之遥快速地偷瞄了秦天一眼,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赶忙打岔:“没什么,没什么,这个大头怎么还不给我们上菜啊!!饿死了!” 说着,赶紧往后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大头!大头!!快点给我们上菜啊!饿死了!” 那样子就像在叫自家宠物似的,这要在往常,谁要对大头这样吆五喝六的,大头肯定不会忍,但这会儿大头就像是突然转了性,不但没生气,还一脸笑意盈盈的,快活地应道:“好嘞!” 秦天有些发懵,他有点看不懂了。 不一会儿大头就端着铁托盘过来了,那托盘上层层叠叠地码放着小龙虾,跟宝塔似的,虾壳红亮诱人,只只个大饱满,煞是惹眼,走了一路引得客人们纷纷侧目,等走到近前时,浓香直扑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开。 大头满头大汗,因着热气一张大脸也变得涨红,他把小龙虾搁在桌子上,热情地说:“你们先吃着!其他的菜一会儿就上,今天吃多少都管够啊!” 说着就要转身往屋里走,结果被之遥一把拽住,之遥从桌上拽了几张纸,朝着大头扬了扬,大头立马明白过来,赶忙弯腰撅着个大腚,嬉笑着把一张大脸杵到了之遥面前,之遥非常自然地给他擦了擦汗,之后大头竟然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 大头他竟然娇羞的低下了头…… 秦天看傻了,真是百年不见的场面,紧接着他就从刚刚的场面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并不迟钝,他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流,但下一秒他就又否认了这方面的猜想。 大头跟之遥?怎么可能?他实在难以将这两人联想到一起,而且这一路他也没发现这俩人有发展的苗头啊!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懒懒地躺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审视着两人,似笑非笑滴试探着说:“奇怪,奇怪,你们俩太奇怪了!” 大头很快恢复了正色,一脸无辜地看向秦天,之遥也跟无事发生一样,回头瞪了秦天一眼:“奇什么怪,没见过帮人擦汗啊?” 他们越是这样,秦天越是觉得他们心里有鬼,于是眉毛一挑,故意问之遥:“你最近很闲?你爷爷没有给你找事儿干?我看你天天都在这小破店待着,还不奇怪?” 之遥仍旧嘴硬:“这店我入股了,也算得上是半个老板娘,我来看看怎么了?” 一听到“老板娘”这个词,大头像是突然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傻站在一旁嘿嘿乐个不停,之遥微微有些慌,赶忙偷偷把手伸到背后去拽住了大头的衣服,用力扯了扯,示意他正常一点,大头便立马敛了笑容。 到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俩人之间的问题,老蒋憋着一脸笑意,故意拿起一只虾搁到秦天的碗里,意味深长地说:“哥们,快,先吃点,要不然一会儿尽吃别人的狗粮了,这小龙虾啊都不香了!” 秦天立马笑着附和:“是啊,你看看这么热的天,小爷我流这么多汗也没人帮我擦一下!唉……混得也太差了!” 这话一出口,连老蒋身边一向文静的女友都忍不住嗤笑出声,老蒋满脸笑意地补了一句:“你看看,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就擦汗么,谁不会啊!” 老蒋说着,故意从桌上抽出了几张纸,佯装着要给女朋友擦汗。 “来,媳妇儿,我也来给你擦擦汗!” 之后又把手伸到秦天面前,做作地说:“来,兄弟,没人帮你擦,我来帮你擦!” 说完,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之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完蛋了,大家都看出来了,瞒不住了!大头也看出形势不对,干笑了两声,心虚地说:“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有!” 说着就转身一路小跑,慌乱间还差点撞到了端菜出来的服务员,场面一度很滑稽。 之遥见几个人笑得没完没了,脸一板,气呼呼地说:“好了,好了,别笑了!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几人这才慢慢收敛了笑容,秦天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好好,吃虾,吃虾!” 在江城,不论男女老幼都是吃虾的一把好手,而且要吃就一定要吃到肚皮撑起才肯罢休,每逢吃虾的时节,一到傍晚,随便去街头巷尾溜达一圈,凡是吃虾的门店,客人们离开之后,桌子上的虾壳必然都是堆得高高的,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可能外地人看了都会由衷赞叹江城吃货的实力,而江城人则十分不以为然:“也就看着多,其实虾子没有多少肉的,都是虾壳子啦!” 说完,又非常平淡地冲着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再加一碗蟹脚面,一盘毛豆,20个肉串,20个肉筋!!” 而同桌的其他人则会非常默契地打开外卖软件,点上几杯浓香的奶茶。 这就是江城,一个让吃货挪不动腿的地方,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城市。 这里适合生活,也适合恋爱,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傍晚一起遛弯散步,一起坐在街边吃东西,一起分享今天发生的趣事,他们旁若无人地笑着、闹着、快乐着……也许他们也会有烦恼吧,但至少他们最爱的人在身边。 想到这里,秦天觉得自己凄凉极了,他看似什么都拥有了,可是却失去了最简单平凡的幸福和快乐…… 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最近时不时就会这样,他不敢轻易表露出来,继续埋头吃虾,继续强颜欢笑,生怕被人发现,一不小心搅了其他人的兴致。 几个人吃了一会儿,大头又从厨房端出了几大盘,蒸的、油闷的、蒜蓉的……口味多样。 老蒋的女友呆呆地看着桌上快要堆成小山的小龙虾,跟老蒋小声耳语:“这么多啊,咱们几个人吃得完吗?” 大头耳朵灵光得很,忙说:“过会儿豁牙和刘富贵也要来,他们那俩多能吃啊!这还不一定够呢!” 这时秦天才想起刘富贵来,从毛旺回来后,他忙着训练、比赛,大头忙着开店,也有些日子没碰面了,上次他就说要跟着豁牙搞事业,也不知道现在搞得怎么样了! 秦天想到这里,抬头问:“刘富贵最近怎么样啊?” “反正缠上了豁牙,死命要跟着他干,每天早出晚归的,我在别墅里都碰不到他,反正比我还勤奋,前几天他说在归元寺搞了一个小门脸,给人算命,跟豁牙五五分成,不过生意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大头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就坐到了之遥身边。 他话音刚落,远远的就听见了刘富贵的声音响起,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哎,借过,借过一下!” 刘富贵侧着身子在人群中穿行,身后跟着豁牙,两人皆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一桌人终于到齐,几杯酒下肚后,气氛一下子就高涨起来,大头和之遥挨在一起腻腻歪歪的,老蒋和女友低着头也不知道说着什么,不时嬉笑,刘富贵和豁牙兴奋地商讨着之后的事业规划…… 生活重回了轨道,大家像是都忘却了过去那些凶恶和血腥的事,携手开始按部就班地生活,他们对未来都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日子也都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他,唯独他,他的心还留在过去!唯独他,惧怕那个不知向着何处的未来! 他心心念念一直等待的人在哪里?还是永远留在过去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可能永远等不到她了! 人这一生短如一瞬,他何其有幸遇到她,夜里,他总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描摹着她的样子,她高高束起的发髻,狭长上挑的眼睛,时刻带着冷意的嘴角,他怕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忘了她,害怕有一天不再有人记得她、提及她,就像一道稍纵即逝的光一样,只是在别人的记忆里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可是她曾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呀…… 在每分每秒的煎熬中,他开始在接受与否定间反复横跳,有时会想也许她还活着。 从毛旺回来后,他开始失眠,有时候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常常跑到阳台上站很久,他这一路见了许多诡异玄幻的事情,动摇了他原本的唯物主义观,这个世界太大了,太奇妙了,好像每一片土地都孕育了诡谲的传奇,他相信总有科学无法触及的地方,也许江离就留在了那里,或者是受伤了没办法及时跟他取得联系。 他在无数个夜里,向上天祈求,让她回来吧,他愿意用一半的命交换,这样他们就能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当这种念头产生后,他就决定戒烟了,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一点,这样他们共用的生命也会久一点,可是他并没有想过自己的这种职业,死亡有可能只是一瞬间…… 有一段时间,他频繁跟宋浮尘联系,知道风邪岭那边的危机解除了,寨子里和道观里的人又都陆陆续续回去了,他一再跟宋浮尘打听江离的消息,宋浮尘却只是叹气,而后说一句:“一切都是命,你好好向前看吧!” 这句话无异于在告诉他,江离死了,你是时候放下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突然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接受她可能已经逝去…… “可能是她太好了,不属于人间。” 秦天坐在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嘴里的虾子顿时没了味道,他吃了几只便就作罢,斜靠着椅子,慢慢喝着酒,偶尔跟着搭几句腔,不想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老蒋的女朋友隔天还要上早课,于是两人提前离场。 四周的食客陆续买单走人,喧闹渐渐归于平静,刘富贵和豁牙都喝多了,先是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后来直接趴在桌上,睡死了过去,大头和之遥坐在秦天对面,不声不响地看着他,就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大头才有些担忧地问秦天:“兄弟,喝多了吗?” 秦天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去青海比赛?” “下周。” “哦……” “几天?” “三天!” “那你比完赛可以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开车到处逛一逛,就当散散心。” 之遥也附和道:“对啊,在景色美的地方待着,心情也会变好的……” 秦天笑了笑说:“我没事啊!你们放心!” 大头犹豫了一下说:“那个……江离的爸爸你都安排好了?” 秦天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说:“跟我妈去山里住了,山里空气好,也利于身体修养,我跟他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呼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要是江离有消息了,我会立马告诉他,让他安心住在那里……” 大头和之遥一听到秦天说到江离,眼中顿时波光粼粼起来,他们知道秦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每时每刻都过得很煎熬,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有些内心得苦他们根本就分担不了,于是两个人只能无言地看着秦天。 还是秦天率先打破了沉默:“行了,今天就这样,我找代驾送我回去,你门帮我把这俩扛到车上……” 大头忙说:“叫什么代驾啊,我没喝酒,我送你们回去……” “那你这店怎么办?” “让之遥看着,过会儿让她们家管家来接她……”大头说着看向之遥。 之遥默默点了点头,叮嘱道:“他们都喝多了,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秦天看似清醒,但站起来时,脚下还是有些虚浮踉跄,大头架着他在前头领路,之遥赶忙从店里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服务员,架着刘富贵和豁牙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把几个人塞进秦天的车里。 秦天买了一辆新车,跟当初开去漳坪时的车一摸一样,一样的品牌,一样的款式,行进在夜色中就像一只黑色的兽。 后排的两个人睡得天昏地暗,秦天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不语,车内气氛有些凝重,大头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恰好正在播放夜间节目,有听众打进电话,在节目里跟心爱的女孩告白,男孩话语间难掩激动,甜蜜和幸福的氛围顺着电波扩散到各处。 秦天心里不由地感叹着,别人的爱情,可真特么好啊! 想着想着,心里突然一阵阵情绪翻涌,眼中的泪开始不受控制,他仓皇偏过头,打开了车窗,风扑扑地灌进来,拍打在脸上,有一种既真实又虚无的感觉…… 大头很敏锐地觉出了秦天情绪不对,赶忙换了一个频道,里面放着聒噪的歌曲,他顺势将音量开到最大,巨大的音乐声迅速掩盖了一个男人的难堪和无措。 秦天心里突然有些抱歉,他明白之遥和大头之所以对他们的关系秘而不宣,有一部分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要顾及他的感受,他痛失爱人,他们觉得不应该在他的面前展露幸福,这样很残酷。 可秦天不想这样,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别人的生活和情绪,所以他一遍遍告诉大家他很好,他佯装无事一般工作、生活,像是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可大头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看到秦天的反应自然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样的心理折磨。 这次大头虽然不知道在毛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概也猜到了,或许江离已经不在了。 这对秦天内心带来的影响可能是山呼海啸一般的,虽然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但有些相处一日胜却人间千百日,更何况他们是认认真真为彼此拼过命啊…… 细细想想,这个年代,还有多少男女愿意为对方舍生忘死?不说别人,就说他自己也许都做不到…… 唉,怎么搞来搞去,竟成了这个样子…… ———————————————— 七点刚过,在民宿里负责接送游客的小马就来了电话,老板娘卓玛赶忙接起来,小马在电话那头都快急哭了。 “欢丹(美女)……欢丹不见哩!!” “什么?不见了?” 卓玛一听也急了,但又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小马,这孩子才刚满十九岁,没经过什么事儿,要是着急忙慌开车,在路上出事了怎么办?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安抚道:“没事儿,你先别担心,我过会儿让格桑大叔送我过去!” 她迅速把店里的事儿交代给了前台小丫头央金,又给格桑大叔打了一个电话,格桑大叔是一个非常热心肠的大叔,住在民宿隔壁,白天都在外放牛放羊,经常不在家,但一旦有事给他打电话,他绝对二话不说就奔回来帮忙。 “格桑大叔,我们店里的那个小欢丹出事咧,你能不能送我去县里一趟?” “好嘛!好嘛!我这就回来!”格桑大叔一听出事了,语气立马急切起来。 大概二十来分钟,格桑大叔就骑着摩托像一阵风一样,呼啸到了民宿门口,冲着屋里喊:“卓玛,卓玛,你快出来!” 卓玛急急忙忙奔出来,走到摩托车边,腿刚跨上去,摩托咻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高海拔地区的清晨,阳光打在大地上就像加上了一层天然滤镜,湖水更加蔚蓝清澈,湖面波光粼粼,犹如浮动着一层细碎的星,湖边是成片的草地,疯长的草和肆意盛开的野花,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摩托车在美景中穿行,迅速和散布在草地的牛羊群融为一体,之后又眨眼消失不见。 民宿到县里有一段距离,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卓玛跟格桑大叔到到县医院的门口时,小马正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焦急地左顾右盼,见老板娘终于到了,几乎是飞奔了过去。 “欢丹,欢丹,还没有找到!” “她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我让她在大厅里坐着等我,我去找医生……结果……结果……我回来的时候就看不到人了,刚开始以为她是去上厕所了,可左等右等等了好久她都没回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医院里里外外也都找了,没有人,后来……后来……我想着她会不会身体好点了,跑去出去了,可是我开车从头到尾找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我又让我县上的几个好朋友帮忙找,都没有找到……” 这个县城不大,因为做民宿生意,卓玛来往也有些熟人,她想着跟小马和格桑大叔再去四处找找,问问熟人有没有见到那小姑娘,格桑大叔和小马也欣然同意。 小马开车带着卓玛走在前面,格桑大叔骑着摩托跟在后面,几个人沿着街道找了许久,各种餐厅、旅馆、服饰店都问了个遍,结果一直到中午都没找到人,眼见着大家又急又累,特别是小马,昨晚几乎没合眼,卓玛便提议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在医院附近找了一间面馆,为了节省时间,三人都点了牛肉拉面,迅速吃完,卓玛买单的时候还不忘问拉面店的老板娘,有没有见到过他们想找的人。 “人长什么样?” 卓玛想了想说:“身材很苗条,脸小小的,白白的……头发扎到了头顶,人长得美得很……穿一身枣红色的袍子……” 那老板娘歪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印象,但又有些不确定。 “天还没亮,我来开门的时候,倒是看见一个姑娘,长得挺像你说的这样……” 卓玛一听,有些激动,忙问:“那她往哪边走了啊?” “我就看着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了好远……” “沿着这条路……” 小马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回去的路啊,她不会是自己回去了吧?” 自己回去了?卓玛觉得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姑娘吧,总给人一种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感觉,上次她也是夜里发病,嘴里咿呀咿呀的叫着,身子滚烫的像烧热的水壶,手一碰都要烫出水泡,当时把跟她一起同住的央金给吓坏了,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去敲了卓玛的门,等两个人小跑着返回员工宿舍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人影。 她是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回来的,央金被吓得睡也睡不着了,正窝在大厅里刷手机发呆,就看到有个人影快步走了过来,走到近前时,才发现是同住的那个姑娘,那时她赤着脚,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的披着,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央金见她回来,心想好嘛,大家着急忙慌找半天,结果人家自己回来了,语气有些不悦地说:“你去哪儿了啊?也不说一声,搞得大家都很担心啊!” 结果她低着头也不说话,径直就往宿舍走,去屋里梳好头,又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之后就去厨房干活儿了。 那次的事,央金、卓玛都记得很清楚,难道这次她也自己回去了? 太奇怪了!卓玛越想越觉得这姑娘有些怪异,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卓玛从西宁办事回来,小马开车去接她,回来的路上已经是深夜,平整的大马路笔直地通向远处,四周安静极了,只有车窗外呼呼的风声,和偶尔迎面呼啸而过的车,那晚的星星月亮格外的亮,一路上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距离民宿差不多还有十公里左右的时候,他们突然看到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光源亮点,那是篝火?灯光?随着车子一点一点靠近,他们终于发现那是一辆着火了的大货车。 小马按照卓玛的吩咐把车停在了大货车的前面,两人急急忙忙下了车,想着要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车上,需不需要救助。 大西北地广人稀,有时候在路上走好久都遇不到一辆车,所以但凡发现有人需要帮助,路过的司机都会停下来帮忙,这是司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危机不可预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今天你帮助我,明天我帮助你,这是一种善意的互助。 看火势情况,火应该是从驾驶室里燃烧起来的,又一路蔓延到了车头和后面的车厢,燃烧起来的火焰完全阻挡了往车窗里看的视线,卓玛和小马都不能确认车里是否有人,也不敢贸然上前。 “有人吗?车里还有人吗?” 卓玛冲着车里大喊,但是车里没有动静。 卓玛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挡风玻璃砸去,之后驾驶室里终于有了反应,副驾一侧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姑娘惊叫着翻滚了下来。 好在搭救及时,那姑娘几乎毫发无伤,只是受到了惊吓,不过同在驾驶室的男司机就没那么幸运了,全身烧伤面积超过了70%,根本无法说话和动弹。 原本以为那姑娘侥幸逃过一劫,结果事后交流时,他们才发现了问题,那姑娘好像被吓得精神失常了,根本无法正常交流,问什么都是不知道,要么就闭口不说,就在问到她叫什么的时候,她突然笑了笑,问道:“你们这里‘美女’怎么说?” “欢丹!” “那就叫我欢丹好了!” 照片 三人刚从拉面店出来,央金的电话就来了,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 “人已经回来了,你们不用找了,赶紧回来吧!” “人已经回去了?” “嗯……” 正如他们的预测,那姑娘竟然自己回去了,几个人不禁都暗松了一口气,第一反应都是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心头稍松,卓玛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孩子去哪儿倒是说一声啊,搞得大家跟着提心吊胆……我回去一定得说说她!” 这话看上去似乎是在埋怨姑娘不通人事,但更多的其实是出于对她安全的担忧,青海太大了,有时候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她人生地不熟的,孤身一个人在这里,身上还生着病,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毕竟在此之前,这姑娘就经历过了一次致命的危险,如果不是卓玛和小马及时赶到,她和那个男司机很可能就烧死在驾驶室里了。 想到这里,卓玛还是心有余悸,眼前又开始浮现那晚姑娘从着火的大货车里滚下来的场景,惊恐又无助,像是一头受惊的鹿…… 然而卓玛没看到的是,当姑娘低下头,瞬间又换了另一副面孔,她嘴角微微翘起,略带嘲讽地冷笑着,余光往驾驶室里瞟了瞟,眼底闪过摄人的寒凉。 姑娘自称没有地方可以去,身上又没钱,卓玛考虑再三便好心地收留了她,同为女人,卓玛心有戚戚焉,知道女人孤身闯荡有多难,总会有陷入绝境的时刻想要别人拉你一把。 那时候厨房刚好有个阿姨辞了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替人手,卓玛便想着可以让姑娘先到厨房里帮帮忙,结果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有一手顶好的拉面手艺。 抓、揉、拉、抻,面团在姑娘手里上下翻飞,姑娘手臂纤长有力,腰背挺直,身体的运动起伏就像是在跳舞般迷人,不一会儿面团就成了一根根粗细均匀的拉面,在姑娘的手臂间振动轻舞,卓玛在一旁都看呆了。 姑娘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并不像是穷苦出身,但干起活儿来那个麻利的劲头,又让卓玛觉出她似乎有很多难以言说的经历。 因此,卓玛格外照顾她,她到民宿还不到一个月,人很冷淡不怎么爱说话,卓玛担心她融入不了,便在私底下替她说了一些好话,好在当地人都很淳朴热情,也不怎么在意,只要看到她了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说几句话。 “欢丹!还在忙咧!” “欢丹!我要去一趟县里,你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东西?” “欢丹!我自家炸的油饼,香着咧,你尝尝?” 这种来自人间的善意,犹如一股暖流,总会在不经意间温暖人心,每当这种时候,她也会冲着打招呼的人浅浅地笑笑,或者是招招手,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那姑娘的料理实力越发显露出来,她日常就是负责民宿客人的用餐需求,一般面类为主,炒菜什么的她也能做,并且做的还不错。 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都对味道赞不绝口,甚至还有客人向卓玛提议,厨房对外营业,卖一些热食给游客。 去过青海旅行的朋友们都知道,那边地广人稀,各方面的条件有限,有时候要赶很远的路才能找到吃饭的地方。 青海湖太大了,多的是逛饿了找不到地儿吃饭的游客,要是店里能对外提供一些热汤热面,倒也是不错的想法。 想吃当地美食的,就由本地的老阿妈做,想吃热汤热面和香辣炒菜的,则由欢丹来做。 卓玛跟厨房里的几人商量了一下,承诺干得不错的话就多给开点工资,大家也欣然同意,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在民宿后方的马路边打出了招牌。 六月,还不是青海地区的旅游旺季,但今年对比往年来旅游的人突然多了很多,大家好奇一问,这才知道不少人都是冲着年度汽车拉力锦标赛来的,第三站的比赛要在青海这边举行。 有参赛的人,有观赛的人,也有来采访的记者,大家在观赛之余也想提前到周边转转,毕竟大美青海,到处都是美景。 自从民宿厨房对外营业后,一到饭点,屋里屋外都坐满了来吃饭的人,厨房里根本忙不过来,实在没办法,卓玛便又费劲地在当地找了一个阿妈来帮忙。 姑娘干活利索,很能吃苦,有时候忙得都脚不沾地了也不喊累,日常除了埋头在厨房干活儿,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湖边发呆。 有时卓玛看到她的背影就会想,长得这样好看的姑娘,又有手艺,人生应该充满希望啊,怎么从她身上看不到半点想活下去的劲头呢? 卓玛和小马顺便在镇上买了点东西,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央金拿着几床被子正要给客人送去,见两人回来了,便停在了门口,板着脸,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她最开始见那姑娘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觉得周围都是些老阿妈,现在终于有美女做伴了,还想着要跟她走得亲近些,结果接触下来发现这人太冷淡了,根本就亲近不了,而且行为做事也透着一股子怪异。 闲着的时候也不跟大家说话聊天,老爱一个人跑到湖边呆坐,或者到大厅玩电脑,有好几次央金看到她在大厅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还以为她在追剧呢,悄摸摸探头过去,结果人家很紧张地立马就把页面关掉了。 央金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吗?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就悄悄恢复了电脑的浏览界面,发现好多都是关于青海拉力赛的新闻,央金心想着,没想到她还爱好这个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页面成功引起了央金的注意,那是一个人物采访的视频,采访对象是个赛车手,叫秦天,看文字标题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车手,央金当时就想,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欢丹也追星?还是赛车手? 那车手长得五官深邃,说话的时候下颌骨会露出硬朗的线条,举手投足都很有男人味,比很多现在娱乐圈的男明星都有型,央金盯着男人看了很久,男人与主持人谈笑间风度翩翩,双眼深邃有神,越看越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看就是那种会让姑娘们深陷的类型。 央金点了点头,倒是十分认同那姑娘的眼光:“她眼光倒是不错嘛!确实比一般男的帅多了!”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看男人的脸,脑中浮想联翩了一番,暗道:“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肯定得美成天仙吧!” 有一次,央金存心要逗她,于是故意问:“欢丹,你很喜欢那个叫秦天的赛车手啊?” 没想到那姑娘的反应很奇怪,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样子,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干活儿了,央金撇撇嘴,在心里吐槽:“喜欢就喜欢嘛,干嘛不敢承认,喜欢帅哥又不丢人?” 反正啦,在央金眼里,这人漂亮是漂亮,可处处都透着怪异,再加上这两次半夜犯病,搞得她晚上担惊受怕都睡不好,她想让卓玛给自己换个房间,但又担心卓玛不同意。 卓玛朝着大厅里看了看,问央金:“人呢?” 央金视线往厨房指了指:“在厨房,有游客点了面!”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中午时候,自己回来的,又跟上次一样,头发乱乱的,衣服皱皱巴巴的……” 卓玛知道这姑娘这几次犯病肯定把央金给吓到了,心里多少会有些微词,便冲着央金点了点头,安抚道:“我去跟欢丹说一说!让她注意一点!” 央金终于忍不住,脾气上来了,抱怨道:“你说生病吧也没事,你去哪儿倒是跟大家说一声啊,这么吓人好玩吗?” 卓玛拍了拍央金的肩,试图缓和她激动的情绪,说道:“算了算了,她也不容易,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多多包涵她吧……” 央金瘪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卓玛见了便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你再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不想跟她住了…” 卓玛愣了愣,她没想到央金会突然提这个,但也能理解,想想之后点了点头:“行,我让她搬去我房间吧!行了,你去干活儿吧!别板着一张脸,高兴一点!” 说完,冲着央金笑了笑,便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姑娘忙着做面,两个阿妈在一旁帮着她打下手。 卓玛一跨进厨房就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大家最近都辛苦啦!” 两个阿妈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忙点好,忙点好,老板娘挣了钱,我们也跟着多拿钱,多好啊,不辛苦,不辛苦!” “嗯,等月底我给大家包个大红包!” 两个阿妈一听都很高兴,忙说:“好嘛!好嘛!” 卓玛见姑娘没说话,便走过去问:“欢丹呀,你现在没事了吧,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呢?” “我没事,其实不用看医生的。” 欢丹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面条,一边说着话,还是惯常的冷淡语气。 卓玛顿了顿,又好声好气地说:“就算没事了,不用看医生,也要跟大家说一声的嘛,你都不知道把我们大家吓的,小马发现你不见了,都快急哭了……” 姑娘把面捞出来搁到碗里,又浇上了一勺熬制的浓香肉汤,然后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卓玛,表情有些为难地说:“我……可能只能干到后天了!” “?”卓玛没听明白。 “后天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 卓玛一脸震惊,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一脸吃惊的表情,她们根本没想到欢丹会忽然提出要走。 卓玛隐隐担心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让姑娘误会了,于是赶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刚刚说那些话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说大家真的很担心你……” “嗯……我知道,抱歉这段时间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是因为突然有事,所以要走……” “真的要走?” 一旁的两个阿妈还是不敢相信,毕竟相处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突然说要走,内心肯定舍不得。 “为什么突然要走,出什么事儿了吗?是家里出事了?” 姑娘来的时候,除了身衣服,身上啥也没有,更别提手机了,平日里也没见她用店里的座机联系过什么人,大家都以为她是孤家寡人一个。 姑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把做好的面放到托盘里,端起来准备往外走,然后又说了一句:“这段时间谢谢你们收留我啊!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神真诚,是真的在感谢这些素昧平生的人,感谢她们的善良与热情,愿意包容她这么个怪咖,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 她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声:“江离,是该走了!” 发病越来越频繁,她不能再留下来了,再留着只会吓到这些淳朴善良的人,害怕他们看到她发病时的样子,那样狰狞可怕的面孔,挠到血肉模糊的前胸…… 是要走了!身体上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每当夜里一闭上眼睛,她都会回想起被鬼婆拖入水底的画面,血肉迅速覆盖住了火焰,胸前的豁口瞬间没了踪迹,火焰被囿于胸腔内开始剧烈地挣扎,只能看到白皙肌肤之下剧烈的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刮心剜肉的疼痛感瞬间袭来,从胸腔不断像外延扩散,紧接着是一股高过一股的热浪,在体内翻涌,能感觉到热流通过血管钻到了各处,感觉下一秒身体就会分漰离析、破碎开来,她疼得几近失去意识,身体开始抽搐着拧成一团。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一双尖利枯槁的手朝着她的胸口伸过来,带着狠厉嗜血的欲望,指尖扎破了细嫩的肌肤,不断深入,似乎要将她的肉、她的心都生生掏出来,那时的她已经痛到麻木了,迷迷糊糊中看到殷红的血液涌出,很快就变成一片红雾消散在水中…… 眼前出现了白光,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那光应该是天堂的光吧!她这样想……可是她还不想死啊,她的爸爸,她的爱人都还等着她呢!她还不能死……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鬼婆那张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容貌的脸,即使这样,她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恐惧…… 鬼婆像是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危险,急忙要抽手离开,江离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抓住鬼婆想要回缩的手,眼睛狠狠地盯着对方,充满了挑衅的味道,鬼婆害怕了,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口鼻处的气泡开始翻涌。 紧接着,江离眼睁睁看着鬼婆那只扎入自己胸膛的手开始极速碳化,鬼婆惊恐间,为了自保,迅速扬起另一只手,朝着那条已经渐渐碳化的手臂用力砸去,就像粉碎的石膏,原本的手臂瞬间破碎成了很多块。 鬼婆逃脱后,又朝着江离生扑过来,鬼婆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只要得到了火种,那么压在她头上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她的爱人,苏明诚会活过来,他们将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直到走到时间的尽头;她将自由存在于两个世界,不论在哪个世界,她都将是处于上位的王者,没有人能威胁她,也没有人敢忤逆她;她将拥有无尽的财富,不用再龟缩于山窟之中,挣些辛苦钱…… 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人生的不可预知之处就在于,当你觉得人生无望时,它会突然给你一丝希望的光,当你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时,往往都是空欢喜一场。 桑婆婆也掉入了水里,紧接着就睁开了眼睛,是假死吗?江离不确定,紧接着是地手,水底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开始了混乱的战斗。 就在鬼婆和地手纠缠的间隙,桑婆婆趁机朝着江离游过来,她带着江离不断向深处游,江离看到了不远处闪着光的门。 地手发现情况不对,立马紧跟了过来,眼见着纤长的根系攀上了两人的后背,紧接着骤然收紧,两人的腿就被紧紧捆住了,两只惨白修长的手咻咻咻地闪现到她们的面前。 “用你的血!” 桑婆婆用口型对江离说,江离迅速明白过来,立刻探手拉住一只手,紧紧贴在前胸受伤的伤口处,与血液发生接触,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生类似于鬼婆的那种状况。 冰冷的触感,江离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甚至有想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 地手的反应也很怪,像是突然失去了活力,根系一下子松开了,手也软绵绵的卸了劲,不再缠斗,也不反抗挣扎。 江离正纳闷,发现另一只手突然过来了,江离正准备躲开,却发现那手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就像,就像曾经的某段快乐的记忆里,她的妈妈也常常会那样拍她。 考试成绩不错拍一拍,画了一张好看的画拍一拍,有好好做功课拍一拍……那是鼓励,也是赞扬,是专属于母亲的肯定方式。 江离整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那只手往下移了移,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这一次江离根本没想躲,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肌肤的触碰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妈妈的气息,虽然那只手寒冷如冰,却如一股春日暖流,让她一时间眼泪奔涌,颗颗思恋的眼泪瞬间汇入水中…… 这两只手……是妈妈吗? 是妈妈没错吧?! 是妈妈认出我了吗? 呜呜呜呜呜…… 可怎么会这样?妈妈怎么会这样?她到底遭受了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妈妈依然认出了她,江离一时间百感交集,内心的震动像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可是形势并不允许她停下来感怀,鬼婆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朝着她们冲过来,这一次地手像是受到了某种信念的支配,从江离手里抽出手,向着鬼婆就去了,它死死地缠住鬼婆,并不断朝着江离摆手,似乎在对她说:“快走!快走!” 可江离根本不愿意走,她怎么会愿意走?她迫切地想要确认,想要得到回应,她张嘴冲着地手喊:“是妈妈吗?是你吗?” 水瞬间灌入口腔、鼻腔,喊出去的话没有声音,但江离坚信她一定听得到。 “来不及了!快走!” 在一旁的桑婆婆很是着急,见江离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强制拉住她的腰,向着深处游去。 在穿越那道光幕形成的门的时候,桑婆婆在江离耳边轻语:“由生入死,由死返生!” “再看她一眼吧,那是你妈妈的手!” 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眼睁睁看着那双手消失在眼前,耳朵内充斥这尖锐的杂音,再然后,是无尽的火光覆盖了一切。 她重回了人间。 对江离来说,一切都像是梦一场,诡异而恐怖的梦,她真想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和和睦睦地吃饭聊天,妈妈嫌弃爸爸做的饭不可口,爸爸则会笑着说:“好好好,我继续努力,争取把你们俩都喂成大胖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她记忆中的美好,随着妈妈的离开,一切美梦都散了,她一次次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这次重返人间,对于江离来说并不意味着悲剧的结束,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跟之前相比,变得更加不一样了,胸腔里总是有一团东西试图要跟自己说话,它们逼迫着她要马不停蹄地去往一个地方。 还有眼前的死人幻影又一次出现了,只是这一次并不仅仅是光影的效果,她甚至能触摸到他们,他们各个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尖利的指尖不停地往她胸口上挠,就像是刨土一般,似乎想要获得肌肤之下的宝藏,眼神中流出渴慕贪婪的光来。 他们想杀了她! 江离拼命的挣扎、抵抗,嘴里大喊着醒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地在床上翻滚,而前胸的位置早已一片血肉模糊了,她害怕那样的场景被同屋的人看到。 她着急忙慌,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她奔到湖边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 夜里冰冷的水大约是唯一缓解的办法,身体浮在水中,一动不动,水底的水草碰擦着她的小腿,鱼儿绕着她的身形游动,要泡很久很久,才能暂时压制了胸腔里的“小怪物”。 当江离从湖水里钻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刚走了几步,借着体温,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就干了。 她无法回复央金的质问,只能撒谎说去湖边走了走。 “你……要走……不会是因为我让你搬房间的事吧?”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江离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青海湖出神,阳光打在沙发上,在她身后投下一片暗影,央金突然发问,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江离回头看向央金,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就好!你不要介意啊,我这个人睡眠比较浅……” 央金还要不停地解释,江离突然笑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没事的,央金谢谢你呀,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段时间我真的过得特别开心!” 江离发自真心,说得真切动容,这群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发自真心地对待她,担心她,让她觉得温暖感动。 听江离这么一说,央金突然特别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暗暗为自己的斤斤计较感到羞愧,她有些尴尬地说:“欢丹,你真的要走啊?不干得挺好的嘛?是觉得工资少吗?我去跟老板娘说说去!” 江离摇了摇头,淡笑着看向央金:“不是的……” 央金还是第一次看到江离那么柔和的笑容,忍不住说:“欢丹,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你要多笑啊!其实……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只是……只是因为……” 央金吞吞吐吐,江离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笑,一下子就捅破了:“是因为小马吧!” 央金一下子就红了脸。 以前整个民宿就她一个小丫头,跟小马年纪又差不多,这样日日相处,感情自然有些不同,结果后来江离来了,小马开始对这个不明身份的欢丹开始十分殷勤,央金自然有些吃醋,所以对江离多少有些排斥。 “你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啊?回家?” 央金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补了一句:“你是不是要去看那个赛车比赛呀?去看那个叫秦天的车手,对不对?” 江离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再说:“对呀,我要去看男朋友!” ——————————— 秦天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周游发来的一条微信。 “到西宁了吗?” “嗯,刚下飞机。” “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 “幸运女神。” 幸运女神?秦天一脸懵,并不明白周游又卖的什么关子,就在这时,周游发过来一张照片,秦天看到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所有的回忆瞬间在他的脑子里奔涌起来。 是她,是她!是江离!秦天的手有些发抖,手机差点都拿不住,老蒋在前头叫他他也不管,他就那样盯着屏幕中的姑娘看。 画面中的她扎着道姑头,四周绿意盎然,因为背景做了虚化处理,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只知道应该是在野外,一缕初升的太阳光从她身后打下来,乌黑的发丝间似有金色的颗粒在跳跃,她正低头在打电话,一个无意地回头被定格在了画面中央,露出半张脸。 这张照片拍得极好,跟她往日展露的高冷样貌完全不同,照片里的她看起来很舒展,白皙纤长的脖颈间散落着碎发,沉静饱满的脸颊微露,有一种柔和清雅的美态。 周游不断放大画面,似乎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他的手指轻颤地一遍遍抚过她的脸颊,她的脖子,她的嘴角,似乎想要透过屏幕真实地触摸她,感受她肌肤的温度。 就在收到照片的转瞬之间,他的情绪起伏很大,激动,到难过,到遗憾,再到惊喜,他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了。 “有好心人捡到了我的自行车和驼包,交到了警察局,警察叔叔通过我里面的证件找到了我,我也是最近刚刚收到他们寄过来的包裹,看到这张照片就想到了你,怎么样拍得不错吧?” 见秦天迟迟没有回复,周游知道这张照片肯定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响和情绪波动,想了想,便又快速在屏幕上打起字来。 “你们赛车手不有种习惯吗?说是把心爱姑娘的照片带在身上,就会带来好运……” 又过了一会儿,秦天给他回了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发自肺腑,除了这两个字,秦天在当下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真的感谢,谢谢周游给了他一点念想。 他原本还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连江离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他害怕,害怕日子一复一日的过,他会渐渐麻木淡忘,但现在,他收到了一份让他热泪盈眶的礼物。 “希望你比赛顺利……” 周游正打着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突然收到了一条秦天的微信转账信息,他盯着橘色的转账框看了看,看着看着,陡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爆发出一连串的感叹词:“卧槽!卧槽!卧槽!” 他冷静下来又数了数上面显示的零,嘴巴惊讶的半天都闭不上,然后给秦天发过去一个问号。 “?” “这张照片的版权费,拿着吧!真的谢谢你!” 重逢 隔天下午没有了点单的客人,江离又像往常一样坐在湖边发呆。 天高云淡,湖水澄蓝,有温热的风从远处吹来,拂动了她耳间的碎发,有一股子无忧闲适的味道,远处一对对情侣正在湖边嘻闹拍照,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香,深吸一口,顿觉内心平静、舒畅。 她不禁暗暗地想——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该多好啊?她是不是就能像那些情侣一样,牵着爱人的手,在开阔的天地间肆意奔走,一起看日出,一起等日落,体味人间最平凡的温存和幸福?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多好?她是不是就能陪伴父母到老?不用面对这些残忍的离别,也不用面对那些残酷的相逢? 可是没有如果,很可能从一出生,她就已经注定不会拥有这样平凡的幸福吧!上天也许很公平,给了你超凡的能力,势必要从你身上拿走一些什么,没有人的人生能十全十美。 好在,她的爸爸还在世,爱人也无虞,那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庆幸的事。 她曾偷偷去看过爸爸,知道他现在被秦天照顾的很好,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同时也觉得对秦天有些不公平,他们只是一对还没来得及相处的情侣,难道就要背负照顾对方父母一生的责任吗?秦天的人生还长,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合适的人开启新的人生,江离不希望把这种压力强加给对方。 如果自己离开,时间会让他慢慢淡忘一切,但是只要她的爸爸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他就会时时想起,永远会活在痛苦的回忆里…… 秦天不合适,爸爸的身体状况又不好,需要人照料,江离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宋浮尘,对她来说,师傅是像家人一般的存在,永远值得信任,她想着也许把爸爸托付给他会是最好的选择,爸爸和师傅年龄相仿,或许两人会聊得来,一起回道观里休养生息,安安生生住上几年,再加上那里位置偏僻,也不会有人找过去作乱骚扰。 这样的安排让她放心不少,她想赶在自己离开前,见见想见的人,安排好一切,算是跟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胸腔里熊熊燃烧的火种,已经宣告她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她不敢露面,只能躲在暗处看看他们,离别这种事太过残酷,与其出现之后再消失,让悲伤加倍,还不如从始至终都不要出现。 她隐藏了踪迹,忤逆火种的意图,忍受着身体上的折磨,一再拼死把别离的时间推后,她还没看过秦天的赛车比赛呢?她想去实地看看,这算是最后一个心愿了,之后就随火种的意吧…… 从上母出来后,她身无分文,连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钱和证件了,她又一次到镇上驾轻就熟地“借”了一身衣服、鞋子,之后便搭顺风车出发了,她没有所谓的计划,完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钱用了就在当地找个餐馆打打工,挣点饭钱,有钱了再上路,她的想法是只要能在赛车比赛前到达就行。 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快半个月的时间,车外的风景开始渐渐变得辽阔起来,成片起伏的山势,开阔繁茂的草甸,还有苍茫寂寥的戈壁,在窗外轮番替换登场。 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风景,她心情复杂,一直以来,她一直奔忙于各地,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至于到底为什么?她根本解释不清,但是当火种进入她的体内后,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始作俑者就是它——火种,它只是为了达成回到“老巢”的目的,就把人间搅的天翻地覆。 看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那些看似诡异凶恶的场面,现在似乎都能有更加合理的解释了,因为一切都诱因皆是因为它,它虽然被囿于上母,却无形中影响着所有的事发生,有人因此而失去性命,有人失去了家人,有人走上了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有人从此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活。 江离突然发现长大这么大,她一路上都是急急忙忙的,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享受时间,去观赏风景,就那么一瞬间,她决定顺便去青海湖看看。 “好人是多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路,她遇到不少好心的司机,在她下车之前都无一例外地这样叮嘱她。 她也知道越往西北走,人烟更加稀少,可能半天遇不到一个人,要是普通的姑娘遇到坏人,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但她不是一般姑娘啊,她是江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离西宁越来越近,因为搭乘的顺风车要去别的地方,接下来都不顺路了,师傅便跟江离商量着在附近的加油站放她下来,那边车多,她能更快地找到顺风车。 加油站规模不小,停了不少车,她一辆一辆车问,结果都没有跟她顺路的车,一时半会儿应该碰不上,她打算先去小超市里买点东西垫垫肚子,随便挑了几袋面包,又从冰柜里拎出一瓶水,结完账就坐在超市旁边的水泥台阶上吃起来。 这时,窝在角落里的一辆大货车一点一点靠过来,她之前根本没有在意过这辆车,因为哪辆车一直停在角落里,不像是路过要走的样子,还以为是超市的货车,也就没有过去询问,但是那辆货车竟然主动开过来,副驾的车窗慢慢降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跟奖励搭讪。 “嗨,美女,去哪儿啊?要我顺路带带你吗?” 男人边说话,边把墨镜摘下,江离嚼着面包,抬了抬眼皮,一下子就看到了男人眼里翻腾的墨色火焰。 嚯!好久没遇到了!江离心里想着,兄弟你看人可真是准! “我刚刚看你都问了一圈了,是没有遇到顺路车吧!”男人穷追不舍地问。 江离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进男人的瞳孔里,短暂的几秒钟视线接触,江离便把眼前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 这男人是个老手,常年在路上跑,生活难免枯燥难捱,于是他想着给自己找些乐子,比如找一些看起来内向不爱说话,或者郁郁寡欢的单身女子下手,这样的姑娘大多不敢反抗,也没有勇气报警,他几乎能够毫发无伤地实施犯罪,多年来的实战经验,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快速从人群中精准地找寻到猎物。 两年前,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失恋后独自背包旅行的姑娘,他殷勤地提议可以带姑娘一段,帮她省点路费,姑娘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没有多想就上了车,男人白日里风趣幽默、侃侃而谈,看起来是个十足正经的好人,可等到了晚上,男人就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像猛兽一样扑向猎物。 瘦弱的姑娘拼死反抗,这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刚开始男人还觉得有趣、刺激,但慢慢的,见姑娘始终不肯配合便没了耐性,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生生扯烂了姑娘的衣服,姑娘惊惧的叫声在驾驶室里来回冲撞,男人听不得这种刺耳的尖叫,便用一只手扼住了姑娘的脖颈。 姑娘就像只柔弱待宰的羔羊,一点点被折磨到了生命的尽头,男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姑娘,有些发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必须趁着夜色,把姑娘的尸体处理掉,最好扔进了戈壁深处,夜间出没的野兽会替他处理掉尸体,至于姑娘随身携带的行李,一把火烧掉就行了。 就这样,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了一个人,一个无辜可怜的女人。 江离看着眼前的男人,恨得牙痒痒,这种人就不应该继续存活于世,很快,一个主意就从她的脑子里蹦出来。 她知道这种货色的的男人一旦锁定一个猎物,绝对不会轻易松口,她便装出一幅不厌其烦的样子,起身抬脚就往路边走。 那男人一见江离根本不想搭理自己,赶忙又开着车慢悠悠跟上,男人偏头冲着江离贱兮兮地笑:“去哪儿嘛美女?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呀,也不要你出车费,就陪我在路上聊聊天就行……” 江离突然停下来,冲着男人挑了挑眉:“你真要带上我?” 男人一听有戏,立马踩了刹车,一脸欣喜地说:“那当然,有美女作伴,路上我都不会犯困了!” “我要去青海湖!去吗?” “去去去!来来来,赶紧上来!” 男人很是激动,忙说着往一侧探了探身子,麻利地把副驾驶的门给打开了,之后又赶紧把副驾驶座上堆放的食物和纸巾都扔到了后头,腾出了位置,满脸堆笑地望着江离。 江离沉默地上了车,暗道:“今天遇到我,就是你的死期!” 白日不好下手,男人还算规矩,只是一路不断地跟江离开些带颜色的笑话,说完频繁拿眼睛瞟向江离,想要看她的反应,江离自然知道这是男人的试探,她也不生气,恶心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有只傻驴一直在旁边叫换,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角维持着弧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男人几番试探之后,见江离都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觉得应该是在外面玩过的女人,说不定玩得开,倒是不用自己费太多心思,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又不禁滑向江离的身体,从上至下好一番打量,纤细白皙的脖颈,衣衫之下的胸部凸起,男人脑中已经开始了美妙的想象,似乎都已经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气,想到这里,男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心中暗道:“这样的极品,难得遇上,花钱多玩点花样也行啊!” 一想到夜里就能品尝到香软的猎物,男人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一股热流从腰腹一直蔓延到大腿根深处,整张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欲望。 原本日落前就能到的路程,男人故意开慢车、绕路,一路走走停停耗到晚上,终于离青海湖越来越近了,男人迫不及待地卸下伪装,向江离露出獠牙,用他那副肥胖的身躯扑了过去,许久没洗的身上散发着怪异的酸臭味,嘴里喷薄而出的臭气更是令人作呕。 还不等男人碰到自己,江离瞬间扬起一脚,力量极大,生生将男人踹倒在驾驶座上,脑袋砸到一侧的玻璃窗,咚一声巨响,男人根本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姑娘,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劲力,还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江离就已经迅速起身出手,紧紧掐住了男人的脖颈,同时举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腕处的红绳手链,上面有两枚像骰子一样的东西。 她像展示一般将戴着手链的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突然咻一下,原本纤长白皙的手竟然燃起了火焰,男人见状脸唰一下就白了,半条命都要吓没了。 “既然杀了人,就一命抵一命吧!” 江离盯着男人的眼睛,狠狠吐出这几个字,眼中的冷意让男人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他瑟缩着避开眼神,心里已经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狠角色,可能活不了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江离说着,又用力掐了掐男人的脖子,男人只觉得脖颈间瞬间炙热滚烫起来,就像是把烧红的铁丝缠绕在脖子上了一样,他被痛苦的嗷嗷直叫,不一会儿,驾驶室里就弥散着一股肉的焦臭味。 男人满眼恐惧,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而后裆下一热,有水流顺着裤腿潺潺而下,江离一脸鄙视地盯着男人的下半身看了看,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 “怎么,怕了?既然这么怕,当初就不应该做坏事啊!人家姑娘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折磨,我告诉你,今天我把你碎尸万段都不为过……既然一切罪恶的源头在这里,那么就先从这里先开始吧!” 江离说着,用力地拍了拍男人肥唧唧的大脸,随即锁上车门,将手里的火焰靠近男人的下半身,伴随着男人的扭动和挣扎,火焰瞬间腾起,她平静地坐回原位,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烈火折磨男人,男人痛苦的惊叫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成了一种抚慰冤死亡灵的乐曲。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烈火之中,想要亲眼看到罪恶的男人一点一点烧成灰烬,但最终事与愿违,路过的卓玛和小马停下了车,男人最终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他从此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度过下半辈子了,连说话、站立都做不了,也许比起死亡,这是对他更好的惩罚。 江离摩挲着手腕处的骰子,脑中不断地闪回过往的画面,眼前的景致陌生又熟悉,像是身处幻境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汽车的声音响起,有人按了按喇叭,江离这才回过神来,回头往后一看,是小马开着车从外面回来,车在民宿门前停稳,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气质独特的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改良修身旗袍,显出纤细的腰肢,丰饶的臀部,衣裳一侧开衩很高,露出了白皙纤长的白腿,走动间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刚开始江离并没有在意,因为以往这样的客人也不少,姑娘们、阿姨们一个个都打扮得漂亮、华丽,希望能在这里拍出自己最美的样子,发到朋友圈,或者等到多年之后再拿出来看看,用以怀念自己曾经的风华岁月。 只是后来,她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赶忙回头看,发现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那姑娘是跟江离完全不同的类型,一颦一笑都极尽娇媚,旗袍之下是优美的s形身材,骨肉匀亭,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又太瘦,姑娘见江离正转头看她,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梨涡。 “这里真美啊!” 她看向无尽深蓝的湖面,发出了感叹。 江离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姑娘,因为她看到了那姑娘眼中的火焰,竟然是蓝色的,跟别人都不一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便知道这姑娘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但她不愿继续探索那姑娘眼底的秘密,对于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她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姑娘见江离紧盯着自己,似乎并不介意,她视线突然向下,在江离的手腕处停留了一下,江离立马察觉,往下拉了拉衣袖将骰子盖住。 从对方的眼神中,她们都看出了彼此的与众不同。 “你也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姑娘走上前,站在了江离的一侧。 “不是,我在这里工作。” 姑娘往身后看了看,指着身后的民宿说:“是在这个民宿里工作吗?” 江离点了点头。 “哦?那我们以后会有很多碰面的机会啊,我会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我叫冷晚晚,你怎么称呼?”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也没什么认识的必要了。” 冷晚晚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啊,好可惜……要是能相处一段时间,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身上有一些相似之处,是别人都没有的……” 听了这句话,江离若有所思地看了姑娘一眼,夕阳的余晖打在姑娘白若牡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光泽。 江离没说话,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转身往民宿走,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偏头对着姑娘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遇到,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 说完便快步向着民宿走去。 次日一大早,江离就离开了这座湖边民宿,临行前卓玛又塞给她一叠钱,不论江离怎么拒绝推辞,卓玛都坚持要给,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推搡了好一会儿,卓玛脸上渐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硬着语气说:“拿着!现在出去干什么不要花钱啊!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身上怎么能没有一点钱呢?!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硬是把钱塞进了江离的口袋,又对着她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呀!知道吗?” 江离笑笑了,却没有点头,因为她知道,这一别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了。 小马开车送江离,一路上都泪眼汪汪的,等到了县里,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递给她,之后低头站着,磨磨蹭蹭半天说不出话。 “那我走了啊!”江离轻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回来吗?”小马露出期待的眼神。 江离实在不忍心,于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可能哪天我突然就回来了……” “真的?” 江离点了点头,小马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车子启动,小马降下车窗不停向江离挥手。 江离的眼睛一路追随着走远的车子,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行李包,里面装着几件新衣服,是手工制作的当地服装,她曾说过一句很好看,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偷偷给她准备了,还有一些是吃的,油饼、牦牛肉、奶片……装的满满当当的,江离看着看着,不禁眼前一热。 “真好啊,如果能活着就好了,那时我一定会再回去看看的……” 没有多余时间感伤了,她在县里租了一辆当地人开的车,当天便往格尔木去了,她想去看秦天的最后一场比赛,看到他登上领奖台的时刻。 —————————— 年度汽车拉力赛已经拉开帷幕,一百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一流车手从青海西宁发车,途径共和、乌兰、德令哈等地,最后将在格尔木结束比赛。 整个赛程约3000公里,其中特殊赛段约1000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会途径沙漠、戈壁、雅丹地貌、盐湖、大峡谷、高原沙石路各种特殊路段,这次的比赛不同于以往,赛程长、海拔高,再加上地形复杂,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一站的挑战不同以往,但同时也让所有的车手都为之疯狂。 随着赛程的逐步升级,赛道两侧依次展现出绝美的自然景观,神山、圣湖、冰川、雪原、大漠、古道,通过直播的镜头一一展现在观众们眼前。 前几日的比赛已经结束,因为比赛过程异常漫长而艰苦,大约有四分之二的车辆没有坚持到最后,秦天以微弱的优势暂时领先,来自四川雄起车队的外援车手实力强劲,一直紧咬不放,王振东则一直排在第三位,最后一日,格尔木赛段的比赛将成为关键。 秦天开着自己那辆32号赛车一路飞驰漂移,所到之处,车后拉出一条长长的沙尘带,严酷的比赛环境,接连有赛车因为故障而退赛,秦天反而越开越顺,越开越兴奋,最后这一段他开得比较激进,想要在维持领先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优势。 “左5,200米,还是一个左5,注意保持节奏!” 坐在一旁,拿着时间卡和路书的老蒋也丝毫不敢懈怠,不断提醒秦天,避免他兴奋过头。 最后五十公里了,秦天铆足劲要做最后的冲刺了。 比赛终点的观众席里,大家屏息凝神盯着直播屏幕,大气都不敢出,周围不断有车手退赛的播报声出来,一度让现场氛围更加紧张。 可能因为长时间的驾驶,车手们都已经身心俱疲,在一个连续的弯道处,好几辆车都没有躲过,最终撞在了一起。 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江离紧张地地盯着屏幕,整颗心都跟着吊了起来,她一度担心会看到那辆熟悉的32号车,因为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她看到事故现场一片狼藉,车手和领航员纷纷下车,并试图把车重新推回赛道。 她紧盯着屏幕画面,直到确认那堆车里并没有秦天之后,江离才暗松了一口气。 有男观众发出一声叹息:“这估计半轴都断了,转向系统也报废了,还比什么啊!退赛吧!” “这不是漠河队的王牌吗?可惜了……” “没办法,这一站太特么狠了!三千多公里啊,相当于青海到北京开了一个来回啊!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狠人!” “听说江城无名车队的王振东这次成绩不错?” “比同队的秦天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吧!” “人家毕竟年纪还小嘛!我看明年有机会!” 男人们叽叽喳喳正讨论地热烈,屏幕中的几辆事故赛车终于因为“重伤不治”,宣布退赛。 对很多车手来说,一年一度的拉力赛机会很难得,不到万不得已都绝不会放弃,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大,金钱、精力、开车的方式方法上,天花板都越来越接近,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会有新鲜的血液来挤占市场,真的是比一年少一年。 而且很多拉力赛车手都是一腔孤勇,纯为热爱,这项运动的危险系数多高就不用说了,跟场地赛相比,周围环境又太多的不确定性因素,拉力赛的赛道是开放式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有的可能是凹凸不平的山路,一侧就是悬崖,有的可能是乡村小道,两侧就是民居,还有可能遇到大石头挡路,因此拉力赛的现场总是险象环生、意外迭起。 而在高海拔地区,赛道通常非常颠簸,路面石头很多,粗糙的砂石地段还非常伤车,常常会造成赛车故障,除此之外,还会有一些小插曲,比如遇到动物,特别是羊和牦牛,车都飙到它们屁股后头了也不躲,成群结队、不紧不慢地走着,任凭你急的火烧眉毛,它们也毫不关心。 “只要秦天车没问题,这一站应该稳赢了!” “应该差不离了,感觉今年的年度总冠军,他拿定了!” “牛逼啊!这特么都几连冠了啊?真的一点机会不留给别人啊!” “唉,过会儿我得过去找他拍张照!” “我女朋友还蛮喜欢他的,又颜又有实力,可惜太低调了,除了赛季,平常都看不着他的消息……” “人家赛车是赛车,生活是生活好嘛!你以为都跟我们社畜一样啊,天天996,想来看个赛车跟老板请假还要看脸色……” 观众群里的男人们又开始了新一波的讨论,32号赛车距离终点越来越近,胜负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算是心愿达成,江离长舒一口气,按照计划她找身边的男士借了手机,给师傅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大致是拜托他照顾自己的爸爸,不用挂念自己,短信发送成功,她删掉了发送内容,把手机还给了男士。 巨大的汽车轰鸣声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眼前,伴随着卷起的滚滚尘土,人群开始躁动欢呼起来。 32号赛车伴着落日余晖,以闪电般的速度驶过终点线,江离裹着遮阳的披肩站在人群里,看着秦天和同伴走下车来,冲着人群招手,她也下意识伸出手来对着他招了招,鲜花、香槟、摄影镜头一拥而上,将秦天团团围住。 “车队冠军:江城无名车队。” “n4组冠军:秦天。” 人群瞬间沸腾了。 江离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一句:“再见了呀,我的冠军车手……” 江离径直离开了喧闹的人群,租车师傅带着她回到了格尔木市区。 她决定找地方先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向着火种所指的方向出发,火种早已经按耐不住要出来的冲动了,这算是她留在人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把火种送回不周山,火种归位,也算是好事一桩,以后各路势力也不用再打火种的主意了! 格尔木比她想象中繁华很多,车水马龙的,到处都是特色美食店和装修别致的酒店,因为没有证件,她刻意找了一家门脸看起来特别不起眼的小旅馆。 前台小姑娘一听她没有带证件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留个身份证号码就行。 江离害怕自己晚上又会犯病,忙问道:“你们这里有带浴缸的房间吗?” 前台小姑娘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心道是:“来住我们这种破旅馆,还这么穷讲究的吗?” 不过话出口时就变成了恭恭敬敬的一句:“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们这里没有带浴缸的房间呢!” “哦好!” 江离留了身份证号,交了钱,拿着房卡就上楼了,过道很窄,两边就是住宿的房间,江离按照号牌的指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刷卡进门,里面很小,但是床单雪白雪白的,看起来很干净,电视、热水壶、电吹风、拖鞋、牙刷也都一应俱全,最主要的是有窗户。 江离拎着卓玛她们给的一包东西,径直走到窗边,把包搁在角落里的小桌子上,顺手打开了窗户,夜间的风稍稍带着点凉意,吹到脸上令人精神舒爽。 照比以前在荆水住的地下室,这里的环境倒是好很多,江离这样想着,突然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跟秦天在荆水相遇时,自己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秦天现在应该跟车队的人庆祝吧?” 江离当即决定自己也要好好庆祝一番,为秦天,也为自己! 洗完澡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江离换上卓玛她们给她准备的衣服,心情大好,她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倒是觉得镜子里的姑娘别有一番风情。 拿着钱和房卡快速下楼,她在周边胡乱晃了晃,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条不小的美食街,美食种类不少,她逛来逛去,最后在一家烧烤店前停下来,几个当地小哥正在门口烤串,炭炉的烟气沾着肉香,不断往外冒,江离当即决定买点烤串回去。 “老板,给我来十串羊肉串!算了,给我来二十串吧!” 这时,有人听到她说话,突然转过头来看她。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语气有些意外,声音有些颤抖。 “江离?” 江离没有抬头,只是听到声音就认了出来,她浑身一个激灵,肉串也不要了,拔腿就跑,就像当初在荆水的那条暗巷里一样,落荒而逃。 她逃他追 见到江离的反应,男人腾一下站起身来,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桌子,啤酒哗哗倒下来,把对面的老蒋吓了一大跳,他赶忙按住桌子,抬头刚想问:“你怎么了?” 话还没有问出口,秦天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老蒋望着着秦天狂奔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湿哒哒的狼藉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发懵,卖肉串的小哥也有些不知所措,探头看了看已经跑没影的姑娘,又扭头看了看一脸懵的老蒋,手里捏着刚下单的二十个烤串,一时不知道该咋办,最后冲着老蒋默默举起了手里的二十个烤串,问道:“帅哥,这二十个烤串你们要吗?” “这……不是我们点的吧?” “刚刚那个姑娘点的……这不被你兄弟给赶跑了吗?主要这串还没付钱呢……” 老蒋一听,好么又要当冤大头了!关键那个女的是谁他都没看清,看秦天那个激动的样子,肯定是认识的,或许还有些感情纠葛?想道这里,他不禁感叹,秦天这小子有点东西啊!也不知道到底霍霍了多少姑娘,在格尔木的烧烤摊竟然都能遇到?简直特么神了! 烧烤小哥还在等老蒋的回应,也就二十个串的事儿,老蒋也不想来回掰扯,大手一扬,说到:“行行行,这二十个烤串一起算吧,我打包带走!” 秦天不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吃也没意思,当即决定把剩下的串打包回酒店。 买完单,拎着还没吃的烤串,刚准备要走,办事一向稳妥的老蒋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桌面,好么,一眼就看到了秦天的手机正孤零零地躺在啤酒沫里,刚刚秦天着急忙慌地追姑娘去了,根本就忘了手机这件事,老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赶忙拿起手机,一面拽抽纸擦手机,一面忍不住吐槽起来:“这家伙,我看除了开车的时候正常,别的时候都不正常!一天天,也不知道发得什么疯!!!” 秦天刚开始也以为自己疯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江离怎么会出现在格尔木呢?但是实在太像了,那个侧脸,说话的声音,他绝不会记错,于是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江离”,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拔腿就跑,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心里的猜测似乎在这个瞬间得到了证实,他条件反射一般瞬间就追了出去。 暖黄的路灯打下来,落下一簇簇或明或暗的树影,路上的行人不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对狂奔的男女。 江离一边飞快往前跑,一边不时转头往后看,眼见着秦天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想着这时候他不应该和车队的人开香槟庆祝吗?怎么会在路边吃烤串?还这么巧被自己碰上?人倒霉起来,真的吃烤串都会出事…… “江离,你别跑了!” 秦天一边喊,一边脚下发力狂奔,两条腿捣腾起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此时的他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光投下,那束光象征着新的人生和希望,一旦发现了踪迹,他绝不可能停下。 江离咬牙跑着,束在头顶的头发在跑动中松散开来,像是瀑布瞬间倾泻而下,流畅顺滑如丝缎,在灯光下散出黑亮的光泽,风吹过来,发丝根根扬起宛如在暗夜里轻舞。 道路一直向前延伸着,像是根本看不到尽头,道路旁边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江离深知要是一直这样跑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秦天抓到,她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来青海看比赛,那样就不会遇到他,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追逐戏码。 心里乱作一团,她实在不愿再把秦天拖入自己的人生悲剧里。 情绪的剧烈起伏影响了胸腔里的火种,它又开始在胸腔里翻来覆去地闹腾,噗咚噗咚的撞击声像打鼓一样响,江离伸手摸了摸,外层的皮肤不时被火种顶起,一突一突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的束缚跑出来,她吓了一跳,赶忙停了下来。 秦天紧随其后,就在几步开外,实在逃无可逃,江离视线一转,脚步突然调转方向,不管不顾地就朝着马路对面冲了出去,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江离已经顾不得,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状况,她脑中立刻想到了一个词——狗急跳墙。 她知道只要秦天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追赶她,所以自己终会败下阵来,于是她便想着跑到马路对面,靠着来玩车辆的阻挡来摆脱秦天。 “江离!!!江离!!!!” 这样的突发状况让秦天措手不及,他急疯了一般在后头喊,那一嗓子震得来往的司机都好奇地探头出来看,眼见着江离已经豁出去了,秦天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一个飞起跨步朝着江离就扑了过去。 他一只手紧紧抓住江离的胳膊,用力往回拉拽她,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撞在一起,江离的脑袋直直地撞在秦天的紧实的胸膛上,一声闷响,秦天紧张地把江离护在怀里,眼见着有车飞驰而来,他一个回身躲避,两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向路边,落地的瞬间,秦天搂着江离一个翻转,让自己的后背率先落地,直直地撞在路坎上,他疼得一哆嗦,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还好有惊无险,车最终擦身而过,没有对两人造成什么伤害,开车路过的司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气得摇下车窗破口大骂。 “特么的找死呢?!没事儿来这里演上偶像剧了?” “想死给老子死远点!别连累别人!” “老子真的倒了八辈子霉了!” 骂完还不解气,临走前还朝着两人啐了一口。 秦天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龇牙冲着司机乐。 “神经病!” 司机又低声骂了一句,之后一脚油门跑走了。 江离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秦天就是一动不动紧箍着她不放,那样子就像是担心自己稍微松一松,江离就又会消失不见一样,江离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挣开,语带愠怒地说:“秦天,你松开我!” 秦天附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嘴角带着笑容,轻声说:“就这么再待一会儿……” 说完,环抱着江离的手又不自觉地收紧,那力道似乎想要把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怀里,不过很快,他就觉察出了江离身体的异常。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热?” “你松开我,我身体不舒服!” 秦天听完立刻松了手,眼神担忧地望向怀里的姑娘,不停地问:“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但他还是留了一手,鉴于之前江离的各种逃跑行为,他不太放心,还是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江离的胳膊。 江离低着头也不说话,撑着从秦天怀里爬起来,蓬松浓密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挺翘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嘴角,她的眼睛隐在头发之下滴溜溜地四处转,一心想要寻找逃跑的机会。 是的,即使是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 “你哪里不舒服?嗯?”秦天紧张兮兮地不停追问。 江离始终低着头,也不看他。 秦天目光闪动,温柔地伸出手,想要撩开江离的头发,好好看看她的样子,有些日子没见了,心中想念在这一刻如泉涌。 江离突然一撇头,佯装出吃痛的样子,嘴里嘶嘶直叫:“嘶嘶嘶,你捏疼我了……” 说着抬了抬那条被秦天控制住的胳膊。 秦天将信将疑:“我捏疼你了?” 江离眉头一皱,委屈地“嗯”了一声。 秦天立马觉出了不对劲,他几时见过江离这副娇滴柔弱的样子,现在怕不是佯装作态,憋着想跑的心吧?!想到这里秦天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索性松开了江离,可她的逃跑计划实施之前,秦天就率先惨叫出声:“啊!好疼!” 之后低下头,用手按着后背,做出一副疼得直不起腰来的样子。 江离低头看了一眼秦天,心里想着,这家伙应该也是演的吧,就像自己一样,犹豫地往外走了几步,可看着秦天那个样子,心里也打起了鼓,要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刚刚秦天为了护住自己,直挺挺地后背着地,不会真受伤了吧? 也就是这么凑巧,正在江离担心犹豫的时候,有辆车慢慢停在了秦天的面前,车窗降下,里面的人冲着秦天喊:“哥们儿,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江离一见有好心人出现,心里就放心了,于是加紧快走了几步。 一看这状况,秦天心里顿时慌了,他设想的剧情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他偷偷瞄了一眼江离的动向,见她还没走远,赶忙冲着车里的好心人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让他们赶紧走…… 车里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问:“兄弟,你是没事儿吗?” 秦天急得不行,压低声音冲着车里人说:“没事儿,没事儿,逗我女朋友玩儿呢……” “……” 车里的好心人无语,于是二话不说就开车走人了。 江离虽然走得远了些,到底是心里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地向秦天那头看,见那辆车根本没管秦天,脚一下子就停下来,到底是条人命啊!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吧…… 秦天瞥见江离停下来,瞬间戏精上身,疯狂给自己加戏,各种惨叫配合倒地不起,倒真是把江离吓到了,她一刻不敢耽误,又屁颠屁颠跑了回去,走到近前时,江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刚刚是背疼的,现在怎么又开始抱着胳膊叫唤了?江离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脸怀疑地问:“你真的受伤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你骗不了我的……” 秦天委屈巴巴:“不信,你自己看嘛!” 说着就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江离将信将疑地蹲下,一眼就看到秦天后背的衣服上有殷红的一团,是血!她立刻紧张起来,伸手就要去掀秦天后背的衣服,想要查看他受伤的情况,结果伤口还没看成呢,秦天突然翻身坐起,一下子又把江离紧紧搂在了怀里。 “秦天,你先让我看看伤口!”江离趴在秦天胸口,挣扎着说道。 秦天轻笑着说:“没事儿!我故意装疼的!” 江离一听,脾气又上来了,刚想伸拳对着秦天一顿锤,但又想到他后背受了伤,只好忍了下来。 “装什么不好,你刚刚吓了我一跳。” “谁让你见我就跑的……” 说完,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江离,伸手撩开了她的头发,露出那张熟悉动人的脸来,江离也抬眼看他,眼睛亮闪闪的,像是两颗水葡萄,看得秦天心都要化了,他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之后又把她紧搂在了怀里。 她回来了,他的江离回来了!秦天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江离不再抗拒,任凭秦天抱着,这时的秦天搂着怀里香软的人儿才觉得有了确确实实的感觉,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和兴奋,就像珍贵宝物终于失而复得了,他亲昵地用下巴摩挲着江离的颈窝,嘴巴紧贴着她的耳朵,温柔地说着话:“答应我,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好?不要再跑了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好地谈谈恋爱好不好?” 那样和软的话,从秦天嘴里说出来,江离还是第一次听,效果很明显,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回去的路上,秦天紧握着江离的手根本不肯松开,眼见着夜已经深了,为了避免江离言而无信、再次逃跑,秦天半威胁半胁迫着江离跟着回他住的酒店。 “我背都流血了,要是我晚上一个人睡觉出事了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要是再跑了怎么办?” “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跟着我回去,不能分开!” 秦天的语气十分强硬,牵着江离大步就往前走,江离低着头慢慢腾腾跟在后面,一边走还一边嘟囔:“我东西还在酒店房间呢?” “明天上午我陪你回去拿,现在太晚了!” “你看看你刚得了冠军,这酒店里说不定还有媒体和粉丝,让他们看到影响不好吧?! “我的粉丝都是直男,从来不关注我的私生活!” “我习惯一个人睡,多个人我睡不着……” “没事儿,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还有什么吗?” “你让我想想……” 秦天轻笑着说:“好,我让你慢慢想,在进入房间之前你都还有机会……” 江离冥思苦想了半天,一路想到了酒店大堂,好不容易想出了借口,但结果都被秦天一一化解。 在进电梯前,她终于又想到一个:“你刚刚急急忙忙追我,房卡肯定没带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秦天伸出两根手指头,以一种非常潇洒的姿势从衬衫的口袋里夹出了房卡,炫耀一般在江离眼前来回晃了晃,末了浓眉一挑,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就算没有房卡也没关系,我下去再办一张也不难,前台都认识我。” 江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低下了头,没辙了,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去了,唉! 不过很快,江离就不再排斥住在这里了,因为秦天的酒店房间里有!浴!缸!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要是火种突然不可控,她就可以跳进放满水的浴缸里了。 江离前后的意愿转变如此之快,秦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轻笑着揶揄道:“刚刚是谁打死不愿意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呢?这会儿倒是愿意了?” 一听这话,江离玩心大动,突然一个回身,伸出手指挑起秦天的下巴,紧接着踮起脚,脸冲着秦天就靠了过去,就在嘴唇即将相碰的瞬间,突然改变方向绕到了他的耳边,轻吐出一句:“我可不是怕你,我是怕我自己会控制不住……!” 突如其来的挑逗,这谁受得了,秦天只觉心神一晃,顺势拦腰将江离拉到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也乱了节奏,秦天直勾勾地着江离,那眼神分明是要吃了她,末了轻佻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后果会很严重啊?” 这下轮到江离慌了,她其实就是嘴上厉害,真要动真格了就怂了,见到秦天那副“欲望野兽”附体的样子,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秦天看透了她的外强中干,轻笑着捧起她的脸看了又看,末了,飞速地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蜻蜓掠过水面,在彼此心里都荡起了波澜,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暧昧不明起来,江离觉得场面实在有些尴尬,赶忙推开秦天。 秦天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故意问:“怎么了?害怕了?” 江离后退一步,又露出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来,仰着头说:“谁怕了,我是……我是……觉得这屋里太热了,快松开,快松开,手都捏出汗了!” 江离说着就要甩开秦天紧牵着的手,秦天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江离无语:“在房间里,你还害怕我飞了啊?” “那可说不准,要是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异功能呢?” 江离:“……” “这叫贴身看守,谁让你是惯犯,让人防不胜防呢!” “那我要上厕所、洗澡,你也要跟着一起?” 秦天想了想说:“这俩可以破例,但别的不行!” 江离无语极了,立马说:“那我要洗澡,你先松开我!” 秦天这才乖乖松手。 江离正要推浴室的门,突然转身说:“我没衣服换!” “穿我的。” 秦天说完立刻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挑了一件t恤和干净的毛巾,递给了江离,末了又盯着江离上下看了看,转身从地上拿起他自带的洗澡拖鞋递给江离。 “行了,快进去洗吧!” 说着,把江离推进去,又顺带着帮她关上了门。 江离进去洗澡的间隙,秦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听着淅沥沥洗澡水声,整个人突然陷入了幸福的眩晕之中,魑魅魍魉消散了,奇迹再一次在他眼前发生,他爱的人,他的女朋友回来了,他这一路都在感谢上天的恩赐,谢谢让他跟江离再次相遇,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一定不要再分开了,想到这里,他脸上渐渐露出了拥有全世界的笑容。 可这样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仅存的理智却一直在提醒着他一件事,他一路上都没敢问,那就是江离为什么见到她就要逃,这次跟上一次在荆水时的情况不一样,那时秦天对所有的事都还一无所知,江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选择了逃,但这一次,他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江离根本不需要瞒着他。 难道还有什么事,让江离不得不选择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准确地说应该是砸门,咣咣咣的,秦天赶忙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是老蒋。 秦天把房间打开一道口子,把脑袋探出去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老蒋拿着秦天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贱兮兮:“你不要手机了啊?刚刚在烧烤摊你是见到谁了,跟丢了魂似的……对了,还有你这手机屏保上的姑娘是谁啊?” 老蒋说着,一下子就把秦天的手机按亮了,上面是周游发给他的那张照片,江离的偷拍照。 秦天懒得跟他多说,一把从老蒋手里抢过手机,有些不耐烦地想把他轰走:“行了,行了,你赶紧去休息,比了好几天赛,你不累啊?” 显然,老蒋根本不肯善罢甘休,眼睛朝着手机屏幕瞟了瞟,问道:“这个,是不是就是你在采访里说的那个女朋友?” “嗯!” 一听秦天的回答,老蒋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推门就要往里进:“哎,这事儿你可得跟哥们儿好好聊聊,正好这长夜漫漫,哥们儿也无聊……” 秦天见状吓一跳,忙堵着门,不让老蒋往里进,老蒋很敏锐地发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浴室里的水声很明显,秦天又正跟他站在门口,所以浴室里还有别人?! 一想到这儿,老蒋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赶忙伸出一条腿抵住门,冲着厕所挑挑眉,问道:“这屋里还有别人?” 秦天赶忙伸手一把把老蒋推搡了出去,吼了一句:“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滚回去睡觉!” 老蒋嬉笑着,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临走前还挤眉弄眼冲着秦天说了一句:“兄弟,我懂,今晚加油啊!不过也要注意节制!节制,节制啊!” 秦天骂骂咧咧地冲出来,对着他的屁股就要上脚踹,老蒋像只猴一样,一下子就窜出去,赶紧掏出房卡,开门钻了进去,关门前还不忘笑嘻嘻地重复念叨着:“兄弟,节制!节制啊!” 江离出来的时候,秦天正半倚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里放着少数民族语言配音的《西游记》,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刚才是谁啊,怎么那么吵……” “哦,老蒋……你洗完了?” “嗯,你去洗吧!” 秦天看了看江离,又看了看门,想了想说:“算了,我今天就不洗了……” 江离看透了他的担心,差点气笑了,无语地说:“放心,我不会跑的,再说了我穿着你这t恤跑?” 秦天盯着江离看了看,她穿着自己的t恤,有些宽大,刚刚好盖到了大腿根,露出两条细长笔直的大白腿,江离在屋子里来回走,那两条大白腿就在他眼前晃呀晃,晃得他血气翻涌,整个人直迷糊。 江离注意到他眼神不对劲,故意凶他:“你看什么看啊?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秦天歪嘴一笑,盯着江离的视线一路往上,叹道:“哎,谁让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呢?!你看看这腿!这腰!这……” 当秦天的视线到达江离胸的位置时,他突然打住了,咳嗽了两声,从沙发里爬起来,捞了几件衣服就进了浴室。 等到洗完澡出来,江离已经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来,她眼睛盯着电视的屏幕,眼中反射出屏幕忽闪忽闪地光来。 秦天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手在被子里朝着江离靠了靠,之后看向她,说了一句:“把手给我!” 江离在被子里把手伸向他,两人就那么十指交扣,静静地牵了一会儿,秦天突然说:“江离,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 “嗯?” 江离愣住了,不知道秦天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没头没脑的话。 “这样你就不会突然消失了吧?即使不是为了我……” 江离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她感受到了秦天的不安和患得患失,也了解他的担心和忧虑,她往秦天那边靠了靠,然后钻进了他的怀里,就在这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你想做吗?”江离抬头看向秦天,眼里亮闪闪的。 秦天明显愣了一下。 既然不能活多久了,至少在一起的时候要抓紧时间尽兴,江离心里这样想,与其纠结能不能天长地久,何不把握能够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呢? 江离感觉到秦天身上的肌肉更紧绷了,腰腹也在暗暗用劲,她知道这个男人正在努力克制。 “做吧!”江离这一次愈加肯定。 “没有套,我下去买吧。” 秦天翻身准备下床。 “就这么做吧!” 江离说着伸手勾住秦天的脖子,滚烫的唇一下子就亲了上去,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瞬间天雷勾动地火,唇齿好一阵厮磨交缠。 女人的肌肤滑腻柔嫩,如羊脂一般,男人的手宽厚温热,带着独有的粗粝质感,触摸到每一寸肌肤上都会引发一场细小的战栗,男人的手一路从腰间探索到了胸前的起伏,再一路滑向平坦的小腹,再然后是快乐的深处…… 两人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热,意乱情迷之间,秦天意识到了江离有些不对劲,他强压着欲念将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息着问江离:“江离,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热?” 江离在心里气得直咬牙,啊啊啊啊,这种关键时刻火种又出来捣乱了!!显然她一激动,就会引起火种的一系列反应,事到中途就放弃显然很扫兴,但继续下去她的身体又实在受不了,就在这时她突然灵机一动,一下子坐起来,拉着秦天就往浴室跑。 “去浴室干什么啊?” “我喜欢在浴室里……” 秦天挑眉一笑:“没想到你好这口啊……” 浴室里水花四溅,喷薄的凉水和滚烫的身体撞在一起,激发出另一种欢愉,男人和女人在水中缠绵交缠,就像两条游鱼,身处变幻莫测的大海之中,风雨欲来,他们配合着彼此的节奏,在水中不停翻腾、冲刺,快了,快了,随着海浪卷起,他们瞬间被推上浪尖。 热情不息,快乐不止。 一次又一次,他们不停尝试。 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 要命 一大早吃过早饭,宋浮尘就背着手在道观外来回溜达,时不时停下来俯瞰被云雾笼罩的群山。 视线一路搜寻,最后停在了远处迷蒙混沌山岭间,那里就是他日日关注的风邪岭了,经过上次的事情后,他明显感觉到风邪岭四周的气韵有了很大的不同,但这种不同有些非同寻常,令他有些疑惑和不解。 按照秦天跟他讲述的所见所闻,宋浮尘猜测火种多半是已经出来了,按说要是火种出来了,风邪岭那一处便应该没有火种的气息和味道,可是他每天站在山巅之上还是能感受到火种熟悉的气息,那是他们族人刻在骨子里的味觉记忆。 怎么回事?难道火种还留在上母? 不对!如果火种还留在上母,那么气息相较之前也太微弱了…… 宋浮尘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小葫芦启发了他。 那日烧火大妈给小葫芦摊了几张鸡蛋饼,正处在贪吃年纪的小葫芦见了眼睛直放光,也顾不得饼刚出锅还烫手呢,拿了一张就坐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宋浮尘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小葫芦那个贪吃的样子觉得有趣,便笑着停了下来看着,小葫芦见师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小葫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饼又看了看对面的师傅,以为是师傅馋了,于是用小胖手撕开了手里的饼,把另一半递给宋浮尘,问道:“师傅,你要吃吗?” 宋浮尘看着小葫芦胖乎乎的小手里一分两半的饼,脑中突然火花一闪,嘴里神神叨叨地说着:“难道……难道……” 话说到一半,他就急匆匆地跑走了,只留下小葫芦一个人举着饼在厨房门口凌乱。 宋浮尘快速跑到山门外,嘴里念念叨叨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火种一分两半,一半留在了上母,而另一半就在那次爆炸时,从上母出来了。” 视线在远处的山岭来回穿梭,脑子里则做着各种可能性推测,如果火种真的一分两半,这样做上母尚能保存,不至于覆灭,里面无辜的人也不至于惨死,另一部分火种也能重回原位,虽然会因此失去一半的力量,也算是两全其美。 宋浮尘并不知道火种一分两半的操作可能性,他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祝融后人,对于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就算火种一分两半,那另一半的火种现在在哪里呢?难道火种自己能回到不周山? 至于江离,多半是已经被牺牲掉了,虽然他一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理智告诉他,基本没有活着的可能性了。 自从上次风邪岭异变之后,他常常陷入一种后悔的情绪里,早知道如此,当初南珠下定决心要回上母,找到他帮忙,把女儿托付给他时,他就不应该把那条寄托着族人希望的手链交给南珠,说实在的,他确实有一点点私心,当他知道南珠的孩子就是火瞳的时候,便知道这个孩子多半是没有好结局的,既然如此,那就顺应故事的发展,做该做的事吧! 即使他答应南珠自己会照顾好江离,但他和南珠心里都清楚,有些结局根本无法改变。 如果没有这条手链,江离的结局会不一样吗? 不会!宋浮尘知道如果没有那条手链,江离的下场可能会更惨,可能还没有到上母,她就葬送在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些人会想法设法杀了她,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但江离有了那条手链,身体里火的力量被激活了,她才有了抵御风险的能力,才机会走到这一步。 但现在想来,即使宋浮尘尽心尽力教给了她功夫,骰子也配对成功,她能够正确地运用自己身体里的火的力量,她也救不了自己,宋浮尘也救不了她,南珠也救不了,江离生为火瞳,天生就跟火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她躲不开的命运。 历史上的每一个火瞳都没有好结局,江离应该也不会例外,面对火种,所有人,不论正义与邪恶,都只是被它的意念牵引,被自己内心欲望驱使的工具人而已。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宋浮尘便想着,或许可以找到那另一半的火种,把它送回原来的位置,也算是不负族人所托,有始有终吧,有些持续千年的争端可以休矣,按照族人的说法,火种一旦重回不周山,有些邪恶的欲念也就不得不断了,因为没有人能在不周山上拿走火种,除了火神祝融。 在山顶这段时间,宋浮尘想了很多,有些事他终于想了个明白,而有些事却越发疑问重重,火种现在在哪里?族人口中说的不周山又是在哪里?看样子他得抓紧时间重回一趟秦岭老家,去找一些知情人问一问了…… 他正盯着远处的风邪岭出神,就听到小葫芦在背后叫他:“师傅,师傅,电话响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坐在地上跟包子嘻闹成一团的小葫芦,小葫芦身上灰扑扑的,沾满了狗毛,包子在一旁欢快地蹦蹦跳跳,不停摇着尾巴,不时蹦到小葫芦怀里亲一口,逗得小葫芦哈哈笑个不停。 往日看到这样治愈的场面,宋浮尘都会会心一笑,但今日不同,他紧锁着眉头“嗯”了一声,就快步向着宿舍走去。 上次风邪岭这一带出事后,镇政府出于安全考虑,想劝住在这一带的村民都搬出去,要不然再发生什么事,也不好救援,想要把大家都集中安置到镇上,但那些村里住习惯的老人哪里抛得下故土呢,那里有他们住了一辈子的房子,看了一辈子的山,地里还有他们一年的收成和活计,去了镇上他们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于是都不愿意到镇上生活。 镇政府没办法,便让电信运营商将大山里的信号塔加强了一下,至此宋浮尘在山顶的道观也能接打电话了,只是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会出现信号不稳定或者没信号的问题,山上没有电,为了联系方便,秦天还专门给他买了一块太阳能充电板,只要是晴天出太阳,就能充电。 他跑回宿舍,电话还在桌子上响不停,他拿起来一看,是李家伟打来的。 李家伟和婉婷原本打算离开毛旺的,但婉婷实在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两人便商量着在毛旺留了下来,他们买下那个临水的独栋民居,因为位置偏僻,所以房子很便宜。 “怎么样?”宋浮尘没等对方开口就抢先问道。 “好多了!” “嗯,上次给你们的血还够吧?” “嗯,还够,我现在每天定时定量地帮她打,情况好了好多,婉婷说让我好好谢谢您,还有秦天,要不是他,婉婷肯定还要受折磨……对了,婉婷说等她过段时间,身体好了,我跟她一起去观里看你,给您买点好酒……” “嗯,好了就好,记得她每次吐出来的血要小心处理,用碗装起来,一滴也不要漏,然后再把秦天的血滴进去,等到蛊血不动了再倒进火堆里!” “好的,我记下了了!” “嗯,还有就是,她之前血蛊已经入骨,身子已经有了很大的损伤,就算是秦天的血有妙用,也只是尽量缓解和改善,照比普通人来说,她的寿命还是会短一些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道:“嗯,知道,她也说了,还能这样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了,没有更多的期盼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宋浮尘就挂了电话,他叹息了一声,退出通话界面,忽看到短信箱里有提醒,心想着又是什么广告骚扰信息吗? 宋浮尘点开收件箱,给他发送短信的是不认识的号码,但是当他看到内容,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到最后嘴巴都讶异的哆嗦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也没有会错意,短信确实是以江离的口吻发送来的,才激动地说:“她没有死!江离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心中一顿狂喜!手都跟着激动地颤抖起来,江离没有死!!他内心激动呼喊着,他迫切想要知道江离在哪里?身体有没有事?等到内心稍稍平息后,他反复读着江离发来的那条短信,可越读心里越没有底,那字字句句中分明带着一些诀别的味道。 “师傅,我们多年相处下来,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拜托师傅最合适,我的父亲年事已高,这些年在外身心饱受病痛折磨,日常需要有人照顾,这本应该由我来做,奈何情况不允许,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想拜托师傅代为照顾。” “至于秦天那边,我相信师傅自然能跟他解释清楚,他虽然照顾得很好,到底是非亲非故,父亲这人本来就话不多,不善于跟人相处,这些年在外受苦,性情难免大变,我跟秦天即使是有些情感上的牵扯,我也实在不想麻烦他,他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我的嘱托相信师傅定能明了,至于我,很好不用挂念,如有机会定会带上好酒回观里,跟师傅喝上三天三夜……” 不对,这信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宋浮尘心里有些发慌,赶忙拨通了发出短信的手机号,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等那个男人搞清楚宋浮尘的来意之后,才告诉他,是个姑娘借了他手机发的信息。 “是在什么地方?” “青海格尔木!” —————————————— 厉胜男回到山庄已经有好几日了,说来这是一座山庄,其实更像是一座疗养院,由她一手策划建造,疗养院总共三层,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里面餐厅、医疗室、棋牌室、影音室等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 在疗养院住着的都是些已经退休的老人家,退休金尚可,也不想过问孩子们的生活,城里的日子实在过腻了,就来这山里躲清闲,这里除了地理位置偏僻点,照比很多城里的养老院都要好得多,没事儿大家下下棋、聊聊天,种种花果,小子日别提多舒心惬意了。 这天厉胜男在三楼的办公室处理完餐厅的一些工作,下到一楼,就看到一群老头子坐在大厅里下棋,大家看她下来忙跟她打招呼,她四处看了看,问道:“老薛呢?怎么又不见他人了?” “可能又在花园里给月季剪枝吧,他每天也就那么点事儿!” 厉胜男听了正准备走,又有老头冲着她说:“你们家秦天真是争气啊,这次赛车又是冠军,我昨天看了比赛报道……不像我们家那位,一天什么事儿不干,只会啃老……” 厉胜男笑着说:“怎么会,你儿子多孝顺啊,我看来这里最频繁的就是你们家儿子了。” “你们秦天快结婚了吧?跟之前那个姑娘也谈了有好几年了……可惜了,要是秦天单身啊,我还想着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他呢……” 一听这话,厉胜男神情稍变,说到:“没呢没呢,他前几天跟我说,说是跟之前那个姑娘早分了有一段时间了……” “分了?”几个老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年轻人吗,分手也正常,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谈过几段啊,那要不要我们这些叔叔伯伯给他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他,给秦天介绍吗,我们当然要给他介绍个方面都优秀的,相貌好,工作也好的这种……” 厉胜男微微一笑说:“那就麻烦各位叔叔伯伯了啊,我回头跟秦天说说,这孩子平常也忙,总是天南地北地跑比赛,我也怕一般的姑娘受不了,哎呀,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不管他的,随他去,反正只要他认定的人,我就喜欢我就高兴。” “是啊,现在的孩子自个儿都有注意,我们家长啊也管不了,随他们去吧!” “是是是……” 一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又开始该干嘛干嘛了,下棋的下棋,找人的接着去找人了。 厉胜男绕过前厅,到了后院,那里有一大片空地,一半种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一半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厉胜男放眼望去,果然看到那个薛老头拿着个剪枝的剪子在月季花丛里钻来钻去,地上散落着一些已经开残了的枯枝败叶。 在毛旺的时候,秦天便跟厉胜男说了实话,坦白跟陈白露已经分开,至于王雅君也只是一般朋友而已。 陈白露和王雅君这两个姑娘,厉胜男都见过,也相处过,觉得模样都不错,人也挺好的,知道她们跟儿子都没成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遗憾,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她自己的婚姻失败,让她明白感情这种事外人操心不来,便想着顺其自然,她从没有在婚姻和情感上给过秦天压力,甚至还跟秦天开过玩笑说:“只要你不带个外星人回来就行!” 后来,一行人准备从毛旺回来的时候,秦天坚持要把这个薛老头带回来,秦天的说法是——这老头儿不是一般人,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厉胜男有些懵,到底是哪家姑娘她连面都还没有见到呢,这怎么就突然出来个老丈人了呢?但看秦天一本正经的表情,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厉胜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希望能见见姑娘,秦天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有机会的,只要你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叫什么?” “江离。” 那之后,这个薛老头便跟着她住到了山庄里,这老头一天到晚沉默不语,也不合群,不爱跟那些老头老太太玩,总是爱一个人呆着,到山庄外的林子里溜达,或者给后院的月季花剪枝,厉胜男好几次从窗口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后院的长椅上发呆,一直从夕阳西下坐到了黑沉的夜里。 厉胜男看着他那个样子莫名有些触动,知道这个老头心里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痛,跟那些无忧无虑、乐乐呵呵安度晚年的老头老太太不一样,他的苦痛无人了解,只能一个人躲起了满满消解,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去,老公为了自己过好日子抛妻弃子,自己是怎样带着秦天一步步从泥泞里爬出来的,现在她是外人眼中的女强人,事业好,儿子也争气孝顺,没有人知道她那些苦难的曾经…… 因为儿子的拜托,也因为同理性的关系,厉胜男对薛老头格外的照顾,还私下里反复交代工作人员,要多多关注、照顾他。 这天,她刚在办公室远程开完工作会议,就收到了秦天发来的一张图片,她戴着眼镜放大屏幕,发现是个姑娘的照片,秦天紧接着又发来一段话:“妈,这就是你未来儿媳妇,怎么样?” 厉胜男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这姑娘不同于秦天以往交往的对象,外表虽然清丽纤细,但眼神中却迸发出坚毅强大的力量,非同一般,那种力量让同为女性的她感到了振奋,她笑了笑,回复道:“你小子,眼光不错!看来妈不用为你的事操心了,你自己不挺有眼光的嘛!” “那是,我就说只要你看她一眼,就一定会喜欢的!” “嗯,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让我看看真人啊?” “嗯……等有机会的吧……” “好啊,你跟她说不要担心她爸爸,她爸爸呀在这里吃得好也睡得好,也还有我照顾着呢,让她放心啊!” “妈,你把这张照片也拿给她爸爸看看吧,他应该也很久没有见到女儿了……” 厉胜男这才起身出了办公室,满屋子找薛老头。 外面太阳白花花的,薛老头也不怕热,正埋头给月季剪枝,厉胜男一手扬起遮在额前挡太阳,快步走过去,叫住了正在忙碌的薛老头。 “老薛,秦天让我给你看的!” 她说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薛老头回头擦了擦额上的汗,一瘸一拐地往厉胜男这边走,秦天前些日子给他安了假肢,这样他就不用借助拐杖走路了,不过看起来他还是不太习惯。 “是什么?”走到近前时,他问。 “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手机,厉胜男明显感觉到薛老头的手开始抖起来,情绪也有些激动,胸腔开始剧烈起伏,他哽咽着说:“这是……这是……” “你的女儿,江离啊!” “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说到后来眼泪掉下来,他慌忙地转过身去,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女儿,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其实他从来没有丢下她,只是隐姓埋名,一路偷偷关注着她的成长,知道她认了一个师傅,知道她每年都要去荆水,知道她在路上认识了一帮朋友…… —————————— 隔天,老蒋非常有眼色地跟车队的人一起离开,没有来砸门来叫秦天起床。 秦天跟江离纠缠了一晚上,直到过了凌晨,两人才完事儿睡觉,江离已经累的不行,秦天却还是一脸兴奋地撩拨不停,对着江离一顿上下其手,江离假装生气,他才终于罢手。 两人搂着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太阳的光亮透过窗帘照在了床上,秦天才慵懒地在被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他好久都没有睡得那么好了,像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发现江离不在自己怀里,他赶忙往一旁探手去摸,结果一摸一个空,一下子就心惊了,赶忙掀开被子坐起来。 视线在房间里来回乱窜,偌大的房间里根本没人,他慌了,抖着声音在屋子里喊:“江离?你在吗?” 他急急忙忙下床,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跑向洗手间,这是整个房间唯一能容纳人的地方了,他哗啦一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紧接着是滴答滴答的水声,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视线一下子就看向了浴缸。 浴缸里的水殷红一片,那样扎眼的颜色不禁让秦天膝盖一软,他疯了似的跑过去,此时的江离正仰面躺在浴缸中,黑色的长发在水面飘散开来,像浓密的海藻一般,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着,嘴里甚至都不往外吐一口气。 秦天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浴缸中殷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他赶忙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小心翼翼抱到床上,也就是这样一起一落的瞬间,江离原本湿漉漉的身体一下子就干了,但此时的秦天失魂落魄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以为江离想不开,自杀了,可是没有理由啊!为什么?!他想不通,明明昨晚他们还那么好……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轻唤着:“江离,江离,你醒醒啊,你快看看我!” 他的声音说到后来都抖起来,实在说不下去,他又急忙去查看她的伤口,可怎么看都没有伤口的痕迹,他这才想起江离的伤口是会自动愈合的,那就意味着她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那么难道是……秦天不敢再想,他抖着手去江离的鼻下探了探,可能是因为恐慌,好几次都没探到,他一下子就崩不住了,整个人都恐惧地战栗起来,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快打电话,打急救电话!” 他说着就冲到桌边,拿起电话,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他冲着那边急切地狂喊:“快,快帮我……” 话还未出口,他就听见江离在床上叫他,声音很虚弱,但是他听见了,于是赶忙回头往床上看,就看到江离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见他转过头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冲着他笑了笑。 电话那头,前台有些紧张地问:“客人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助吗?” 秦天双眼紧紧盯着江离,语气尽量平缓地回复道:“没事了,谢谢啊!” 他说完挂了电话便朝着江离扑过去,他扑到床上将江离紧搂进怀里,就在刚刚,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这么瞬息之间的变化,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一时难以平息。 江离轻轻拍了拍秦天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啊,秦天,我没事的。” 秦天紧闭着眼睛,将脸整个埋进了江离的颈窝里,可是就算是这样紧紧抱着她,他还是胆战心惊,他刚刚是要又一次失去了她吗?他实在不敢想……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用掉了,才慢慢抬起头来看江离,跟刚刚相比,江离的脸色看起了好多了,也有了一些血色,秦天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他就那么看着江离,江离也那么看着他,他心里一下子有好多的话想问,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离知道有些事是时候要说了,不能瞒着他了,便拉着秦天的手说:“你坐在那儿,我有事跟你说!” 秦天紧紧握着江离的手,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江离,过了好一会儿才淡着声音说:“你说吧!” “其实我的身体里有火种,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说完,江离看向秦天,他比想象中平静一些,可能是因为之前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只是在江离提到活不了多久的时候,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没有办法了吗?” 说完,他又急忙说:“不,我们可以问问你的师傅,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江离晃了晃他的手说:“秦天,你先听我说,这里面的东西让我带着它去不周山,我没有多长时间了……” “不周山?不去会怎么样?” “会马上死,它会马上要了我的命!” 是的,胸腔里的那东西一旦意识到她不愿意带着它继续走了,就会折磨她,要了她的命。 听到了这里,秦天的表情凝固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打电话给宋道长,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看着秦天的这个样子,江离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相处的时间这样宝贵不易,她就不应该躲起了的,白白浪费了一段时间,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去给宋道长打电话……”秦天尽量平静着语气说。 江离也静静地看着他说:“好。” 秦天起身去拿电话,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有些讶异,之后快步走到床边,把手机屏幕调转方向对着江离,江离看到了上面的来电电话,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师傅还真是会赶巧啊!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 秦天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电话那头马上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宋浮尘急吼吼地说:“秦天,我跟你说啊,江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现在在青海格尔木,我马上就下山过去,你现在是不是也在青海?” 这时江离轻笑了一声,对着电话说:“师傅,是我!”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江离?” “是我,我跟秦天在一起呢!” 宋浮尘心头一松,高兴地说:“哦哦,好好好!太好了!” “师傅,我情况可能不太好……” 宋浮尘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揪起来。 “怎么了?” “火种进到了我的身体里,让我带着它回不周山,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周山应该就是我的终点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他们就听到了急促地脚步声,宋浮尘紧接着说道:“你们先别急,我这就回秦岭老家一趟,一切应该还有解,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好!” 说完,宋浮尘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江离想着也许自己这个神神叨叨的师傅真的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呢!想到这里她忽然看向秦天,说道:“秦天,我们去旅行吧?去不周山的途中顺便旅个行好像也不错?” 秦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好啊!” 只是这个不周山在哪里啊?秦天打开手机的搜索页,输入了“不周山”,出来了一系列搜索结果。 不周山,最早见于《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和,名曰不周负子。”据王逸注《离骚》,高周注《淮南子·道原训》,均考不周山在昆仑山西北。 “所以,不周山在昆仑山附近?” 江离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前胸说:“它知道不周山在哪里!” 水上雅丹 不周山,传说中的天柱神山,可直通天界,世人皆知不周山,却不知其在何处。 千百年间,有人猜测在昆仑山北边,也有人猜测在秦岭深处,猜来猜去都没有结果,就如同火种一样,有心人皆知火种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藏在某处,可除了祝融后人外,没人知道火种的去处,找来找去毫无头绪,便只能从火瞳入手。 不周山和火种,一个是天界神山,一个是祝融遗物,看似毫无关系,却成了一种绝佳的掩护,没有人会想到火种原本是保存在不周山里的。 现在,火种想要回去,回到它的不周山里。 青海祁连腹地有一座天桥山,山势高耸入云,山顶终年冰封雪飘,因不是名山,少有人知,而那里就是江离的最终目的地。 他们打算从格尔木出发,走大环线,先去看看察尔汗盐湖,再去水上雅丹,之后往上走,到敦煌,过嘉峪关,去张掖看看丹霞,最后到达祁连。 如此安排也是江离的意思,和爱人一起旅行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和体验。 纵观她并不算长的人生历程,一直都是被命运裹挟着,推着向前的,她并没有选择。 妈妈离开,爸爸失踪,她在突然间变得一无所有,那条爸爸送给她的手链成了唯一的情感寄托,也就是这条手链让她的人生在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一个原本长在温室的花朵突然被推出来,独自一个人面对艰险的世界,她茫然无措、惊恐万分,想要抗拒逃避,可她并没有可逃的余地,那些隐在暗处的人已经逼上了门,那时的她并无所长,那些人想要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她知道逃避无用,只能直面求生。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的梦离开道观来到青海,也就是那一次之后,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做一些正义的事——让冤屈重见天日,让罪恶得到惩罚。 就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人生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与其终日自怨自艾,不如靠着这副天生异能的身躯做点事,世界那么大,有多少罪恶深埋地下,等不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既然那些“死人幻影”找上她,那也算是命中的缘份,她倒不是想做什么“正义使者”,只是想做些正确的事,有意义的事。 自此她便走上了一条危险重重的路,一个人跋山涉水,在野岭荒山出没,日常都是与明月清风作伴,所见都是血淋淋的人间惨剧,她根本没有到处游玩的闲情逸致。 这次跟秦天一起出发,江离紧绷的神经放松了,满心满眼都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反观秦天则是一脸的心事重重,也是了,任谁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活不长了都不可能装作没事的样子,他是个普通人,一个想要跟爱的人好好相爱、好好生活的普通人,他昨晚睡前还计划着要跟江离在这里多住几天,带着她到处玩一玩,他就当休假了。 可变化来的如此之快,他原本还沉浸在昨晚的幸福泡泡里,结果今早就看到江离那个样子,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眼前,一下子梦醒了,泡泡都破了,他不得不再次直面残酷的现实。 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这辈子就逮着他一个人坑啊?秦天想不通!就这样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 火种在江离的身体里,这种离谱的话他以前是不会信的,但一路经历这么多,他知道这是真的,而且江离现在备受折磨,那满满一缸的血水就是证明!该怎么办?没人知道该怎么办!悲伤也好,难过也罢,在这一刻都是无用的,终究难以阻挡事态的发展。 看着江离满脸的期待,他不断调试内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与其被悲伤的情绪影响举步不前,不如陪着江离开开心心玩几天,好好相处,把每分每秒都掰开来过,尽量创造更多的回忆,不让彼此留下遗憾,至于其他的事就边走边看吧…… 也只能这样了,至少此时此刻江离还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握紧了江离的手。 反观江离一直很平静,那是她惯常的表情状态,这一路她见惯了生死,对于自己将要迎来的仓促结局似乎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她看似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是多么多么想要活下去,想要度过无数个可以这样携手的日子,想要跟别人一样组成平凡的家庭,过平凡而普通的日子,这样强烈的期待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可是这些,她都不会有了,就连妈妈和爸爸的爱她都不能长久地拥有,这就是命吧…… 悲伤的情绪她也有,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加重秦天的心理负担,现在就只看眼前吧,姐只要此时此刻够得着的快乐!其他的都见鬼去吧! 她满打满算给了秦天七天时间,想要大环线走全程,他们都知道时间很赶,不能再耽搁了,两人先去江离住的小旅馆拿了行李,紧接着回到秦天的酒店退房。 一切办妥,接下来就要考虑交通工具的问题了,大西北实在太大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动不动就上百公里,一般来旅行就只有两种选择——租车或者自驾。 秦天之前是直接飞过来参加比赛的,赛车比完就要运走,他现在手上没车,考虑到江离状况特殊,租车又不太方便,他便想着索性买一辆,西北的道儿好开,车倒是不用特别好,搞一辆二手越野就足够。 临出门时,秦天跟酒店前台打听了一下附近靠谱的二手车店,前台小姑娘非常热心地给他推荐了一个卖二手车的朋友,秦天照着前台提供的手机号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本地口音的男人,听声音应该二十出头,在电话里很是热情,秦天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差不二十分钟,小伙子就开着一辆二手越野车到了酒店门口。 国产越野,价格便宜到让人心疼,秦天上去验了验车,车况还算良好,基本八成新。 两人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伙子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快的客人,高兴地把后备箱里的露营野炊设备也随车一并附送了。 两人的行李统统丢进后备箱,秦天又在附近的小超市扫了一堆货,吃的、用的,还在江离的吩咐下买了一捆防火绳,堆满了整个后备箱,秦天这才一脚油门,车子瞬间汇入车流,渐渐消失在格尔木的街头。 车子很快出了城区,视野开始变得辽阔荒凉,贫瘠的戈壁滩从道路两边向着远处无限制地铺陈而去,地面低低矮矮地长着一些绿色的灌木,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座黑灰色的高山,再往上看则是瓦蓝瓦蓝的天空,白云像一层流动的薄雾,在天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一会儿像是凤凰的尾巴,一会儿又像是仙女的薄纱,一会儿又像是成群的蝌蚪。 行走其间,瞬间感觉天地苍茫空旷,自己只是这世间的一粒渺小尘埃,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概念…… 江离心情大好,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降下车窗,任风刮散她的头发,外面的太阳光很烈,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风擦着她的脸,带着一种南方没有的夏日温柔。 真好!真好啊!她趴在车窗上回头看向秦天,秦天也回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幸福。 秦天朝她伸了伸手,江离便把手伸了过去,秦天拖着她的手放到嘴边,用力一吻,她的心情瞬间就跟那天边的云一样,轻飘飘的,又像这夏日的风,吹到心里毛茸茸的。 江离打开车里的收音机,电台里的主持人推荐了一首《love me or leave me》,歌手江离并不认识,只是这个歌名倒是很契合他们现在的状态,几秒的等待过后,古典爵士风的歌声就在车厢中流淌开来,惬意又优雅,浪漫又有格调,让人忍不住沉迷,思绪飞远。 如果时间能多一些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跟秦天到处再走一走,在漳坪和毛旺借过的衣服还没还呢,还有青海湖边的民宿,她也想再回去看看,卓玛和央金见到他们一定会很高心的…… 窗外的景致开始有了变化,造型各异的小土包依次出现在视野里,秦天常年在青海地区比赛,对当地的地质地貌很是了解,不时出声提醒江离。 “看到远处那一片红了吗?那就是大地之血……” “这是雅丹地貌,远处成片的那就是魔鬼城,一到晚上,大风一吹就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看到那里了吗?那里是红土山,传说能挖出黄金……” 江离眼睛睁得大大的,跟着秦天的指引,视线不停左挪右移,她一听到能挖出黄金,眼睛登时就亮了,乐呵呵地说:“能挖出黄金?那应该带刘富贵来呀,要是他在,肯定得把人家的山给挖平了……”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刻江离感觉自己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天性的释放……原本属于她的快乐正在回来的路上…… 车子一路不停,下午两点多,他们率先到达了乌素特水上雅丹地质公园,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到碧波之上矗立着许多造型奇异的沙丘,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一路牵着手往入口走,男帅女美的组合瞬间吸引了来往游客的目光,还有不少男游客一眼就认出了秦天,非常高兴地跟他打招呼。 “秦天,我是你的粉丝啊,我昨天还去现场看你比赛了!” “今年的年度冠军肯定又是你了吧!也太厉害了!” “能跟我合张影吗?我可喜欢你了!” 秦天一边牵着江离低头往前走,一边点头示意,嘴里礼貌地说着“谢谢”,没想到人越聚越多,连一些不明情况的中年阿姨都围过来凑热闹,以为是什么明星,结果一打听是什么赛车手,顿时失去了兴趣,拉着小姐妹就走了。 秦天跟本没料想到会发生这种状,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明星、大人物,他一路紧张兮兮地把江离护在怀里,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见粉丝们纷纷掏出手机来,他只好把脑袋凑过去,表情尴尬地跟粉丝合了影。 江离反而觉得很有趣,事后还一直咯咯笑个不停,调笑着叫他“大明星”,接连逗弄了好几个回合,秦天实在闹不过,便只能板着脸假装生气了,心想着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面女侠吗?这活脱脱一个磨人的小妖精么!! 江离却像是逗上了瘾,嬉笑着说:“行了,行了,大明星,别板着脸了,咱们进去吧?” 秦天搂着江离的胳膊突然收紧,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低头作势就要亲,江离吓了一跳,赶忙用手隔开了他的嘴,说道:“大庭广众的,干嘛!” 秦天被捂住嘴,瓮声瓮气地威胁道:“谁要你喊的!你要再喊,我可就随时随地亲了!” 江离不敢再闹,老老实实跟着秦天进了景区。 里面的景色更为震撼,造型奇异的沙丘遍布湖泊之中,成群结队的海鸥一会儿在湖面戏水,一会儿又飞跃雅丹,在空中欢快地追逐。 他们就像千千万万的情侣一样,在景色中快乐地玩耍,一起体验各种游玩项目,骑骆驼、沙漠越野车、快艇……江离兴冲冲各处逛,各处吃,各处看,秦天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付钱买单。 江离手里拿着根烤肠,一边悠哉悠哉地嚼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天跑前跑后的样子,感叹道:“早知道男朋友这么好使,我就多谈几个了,哎!可惜!” 秦天挑起她的下巴,轻笑着说:“怎么?有我还不够?” 江离又摆出原先那种高冷面貌,做作地轻叹一口气说:“不够,怎么也得你这样的来个七八九十个吧,要不姐这颜值,可惜了!” 秦天瞬间气笑了:“好家伙,还想来个七八九十个?” 末了,清了清嗓子,嘴巴突然靠近她的耳朵,色气十足地说:“要个个像我这样,你受得了么?!” 此话一出,江离耳根子瞬间就红了,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晚在酒店房间的香艳场面,瞬间感觉自己被调戏,她飞起一脚就要踹,秦天身子灵活地往旁边一闪,便嬉笑着躲了过去,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像一块橡皮糖一样,粘到江离的身上。 两人站在景区二楼的观景平台的角落里,秦天站在江离身后紧搂着她的腰,两人就那么看着远处像是沙漠奇迹一般的奇异景色,这样的幸福时刻实在太难得,江离突然伸手够了够秦天的头,秦天顺势低下头来,江离轻声说了一句:“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说完,转头便贴上秦天的唇,唇瓣香软,舌尖滚烫,也就一瞬,便在秦天心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两人在景区里走走停停,秦天给江离拍了很多游客照,拍到后来江离都失笑地提醒:“小心内存!” 秦天扬扬手里的手机,挑眉说道:“256g的,管够!” 一直玩到了日落时分,他们想找人帮忙拍一张合影,找来找去最后锁定一位挎挂着专业相机的大叔,秦天过去礼貌地请大叔帮忙,大叔很爽快地答应,各种专业指导地指导他们摆动作,不一会儿就拍完了。 照片拍得很好,落日余晖下,两人紧搂在一起,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专业的不愧是专业的!看人家这构图,这取景……” 秦天看着手机中的合影,忍不住感叹,末了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话锋一转叹道:“当然了,主要还是人好看!” 入夜之后,快乐幸福的氛围极速消失,江离隐隐感觉到自己情况不太对,秦天见状一刻不敢耽搁,立马带着她离开景区,驱车径直往小柴旦湖赶,这一路住宿的条件都不太好,基本就没有带浴缸的房子,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在小柴旦湖边过夜的,想着江离如果发作,就直接到小柴旦湖里泡上一夜。 水上雅丹离小柴旦湖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在这地方算是很近了,但是走到半途,江离就有些失控了,整个人开始变得涨红,她趁着自己尚且还有意识,赶忙让秦天用准备好的防火绳绑住她的手脚,别无他法,秦天只好把车停到一边照做。 就这样捆好江离,秦天便又上路了。 因为手脚被绑住了,江离后脑勺抵住椅背,硬梗着脖子,整个身体都在用劲,白皙的皮肤之下,根根血管清晰可见,她的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额间的汗不停爆出,濡湿了头发,她双目圆睁着,一脸惊恐地望着前方,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朝她靠近。 秦天心里焦急,不由地加快速度,车在漆黑的夜里一路飞驰。 江离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死人幻影穿透挡风玻璃,张牙舞爪地朝着她扑过来,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想要刺破她的胸腔,探取里面的宝物,尖利的牙齿、指尖、诡异的笑容,都在她眼前晃,她被前赴后继扑过来的死人挤压地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内里的火种也不消停,不断灼热涌动着,江离感觉火种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向下移动位置,从胸口一点点挪到了肋骨中间,感觉下一秒内脏似乎都要统统融掉了,最后化作一肚子血水顺着七窍流出。 这世间还有什么肉体上的痛苦能与此时此刻相比?或许还有生孩子?但是江离没生过,实在无法作出对比,她紧咬牙关,全身跟着紧绷抖动起来,那是痛苦触发的身体反应。 这次发作的苦痛远胜之前,江离知道这是火种在惩罚她,因为她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了,他们这样走环线会离不周山越来越远。 看到江离痛苦万分的样子,秦天心急如焚,他恨不得自己开得是火箭,下一秒就能到达目的地。 车外风声呼呼,车内热流涌动,秦天不断回头关注江离的状态,见她整个人火热滚烫的像是一个刚出炉的地瓜,椅子都开始散发出一股股焦糊味,不能再等了,他看着手机上的导航指引,小柴旦已经遥遥在望了。 “江离,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窜出来,瞬间刺中了秦天的神经,他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江离用力挣扎,原本捆着她的绳子变成了一条利器,在她身上勒出条条血痕,血液很快溢出染红了衣服,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秦天不敢再去看她,只能铆足全劲开车,就像在赛场上那样,争分夺秒,好在一路上都没有车,他像是疯了一样,湖边的路有一段是起伏不平的小土包,他完全顾不得,车几乎是从路上直飞出去的,之后重重砸在地上,感觉车身都要散架了,秦天仍然紧握着方向盘往前开,没有一秒停留,直到灯光打到了水面,有波光粼粼的反光,秦天才踩刹车。 几乎同时车门打开,他飞奔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也顾不得江离身体滚热烫手,抱着她就往水边跑,直到把她放进水里,他憋着的一口气才终于喘了上来。 接触到水,江离慢慢安静下来,秦天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的身子解开,江离的身子便像条游蛇一般,朝着深水区一点点移动,秦天实在担心她的安全,便把绳子一端系在她的手腕处,另一端则紧握在手里。 车灯打在湖面上,金灿灿一片,江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秦天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坐在了岸边,胳膊都被烫出了一长溜的水泡,他像是也感觉不到疼,手指无措地在岸边的沙地上来回地划,沙粒到了夜里极速降温,摸上去凉凉的,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一样。 绳子那一头,江离知道秦天担心,时不时会扯动一下绳子,一下一下,绳子这一端,秦天立马就感受到了,知道她现在一切还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还是忍不住后怕,万一再迟一点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坐了很久,心中烦闷,他便起身往车边走,习惯性地去副驾的抽屉里翻烟,副驾驶的座椅已经呈现焦黑的状态,秦天愣楞地看着,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情绪低沉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拉开抽屉,可翻来翻去都没有翻到烟,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已经戒了,心中一股莫名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他朝着车门猛踹了一脚,口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他无数次乞求上天,甚至想用自己余下的命来换江离,可现在这是什么?他觉得是上天又一次戏弄了他。 青海地区昼夜温差大,即使是夏天夜里也会有些凉嗖嗖的,秦天站在茫茫夜色里,像是一艘迷航的船,水面吹来的风把他整个身子都吹僵了,才回到车里。 熄了车灯,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放眼望去湖面黑沉沉的,湖水一浪一浪地卷向岸边,有些像海,再往远处看是起伏的高山,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那月亮是那样圆那样亮,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他就那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开始翻看他们白日里拍得照片,照片里江离满脸笑意,不再是以往的冷面女侠,似乎跟他在一起释放了原本的天性,他一张张翻看,嘴角下意识翘起,内心渐渐舒缓下来。 看着看着,屏幕上出现了他们的那张合影,他的视线一下子就定住了,画面里他们紧紧搂在一起,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意,身后是即将落下的太阳,迸射出炫彩的光芒,给两人的脸上镀上了一层美妙的光晕。 他突然兴起点开了微信,挑了那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打上了一颗爱心,一切不言而喻。 发出不到一秒钟,就有人评论,他点开一看,是大头、刘富贵和之遥,这几个人跟商量好似的,在照片下列队感叹。 “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卧槽!!!是我女神!!我特么没看错吧!!” “天啊!!真的是江离姐姐!!朋友们我们没看错!” 秦天常年不发朋友圈,这张照片一发出来,朋友圈一下子就炸了锅。 老蒋发了几个贱兮兮的表情,评论道:“我就知道!!兄弟谨记克制,克制啊!” 完了,又补充一条:“好好玩,但别忘了要回来练车啊,还有最后一站,咱们再接再厉!” 王雅君:“呵呵,大晚上晒恩爱,还让不让人睡了!” 车队大多数直男的评论则充满了羡慕之情。 “卧槽!!嫂子有没有还单身的闺蜜?求介绍!!” “老秦,你上辈子特么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秦天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要不然怎么可能遇见江离呢?” ———————— 宋浮尘从道观出来,刚坐上从毛旺出来的汽车,石老头就来了电话。 石老头回到江城有一段时间了,身体早养好了,孙女近来也不作妖了,说是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餐馆,生意挺不错,他一下子就清闲下来,每天在别墅院子里养鱼养花,有些百无聊赖 。 这人啊就是爱犯贱,想当初从毛旺回来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也不出门了,外面腥风血雨的,哪里有他的大宅子舒服,可结果这还没待多久呢,就有些按耐不住了,终日觉得提不起劲来,就连管家吩咐厨房里换着花样做的饭,他都觉着吃着不是个味儿,早上他喂池子里的鱼的时候,就想起了荆水的全鱼宴,那味道不论吃了多少次,每次想起来都还是忍不住犯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去吃,何不带上一个志同道合的老伙计,石老头这时就想起宋浮尘来。 “喂,是我啊,你还在山里呢?” “没有,出来了,怎么了?” “哦?你这是又要去哪里寻乐子啊?” 宋浮尘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时间跟你这个老匹夫在这里磨叽,我忙着呢!” “嘿,你这个老道士!我有好事想着你呢,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 “你是不是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唉,你别挂啊,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去荆水吃鱼去啊?” 宋浮尘无语:“吃鱼?就这?” “什么叫就这?那是普通的鱼吗?那是高山雪鲤,一般人根本吃不到!想吃都是要预约的,我告诉你……” 石老头还在这头喋喋不休地说,宋浮尘在那头已经挂了电话,石老头见那头半天没反应,喂了好几遍才知道对方早就挂了电话,气地差点把手机扔到池子里,最后好歹忍住,把手机扔给了一旁的管家。 “嘿,竟然挂我电话,有好东西都不懂的享受,他不去我自己去!哼!” 石老头说完,冲着管家吩咐道:“你给我去预约一下,晚来食居的全鱼宴。” “好的!” 管家说着就转身走到一旁,掏出手机,聊了一会儿,之后走回石老头身边说道:“说是暂停营业了,现在没办法预约……” “暂停营业?” “嗯,说是老板有事出门了,跟之前一样……” “就那个姓冷的老板?叫冷什么来着?” “冷晚晚。” 箱子 水下世界寂静无声,江离悬浮在水中,紧闭着双眼感受着水由外至内的浸润,内里的火焰开始渐渐消停。 她又一次活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发作照比之前更激烈,而且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以前是按周计,这两天一到夜里就开始了,这不是个好现象,意味着火种已经急不可耐,她不确定按照这种状态,整个环线还能不能走下来。 火光崩裂的那一刹,桑婆婆的那句话还犹在耳边。 “很快,你就能去见南珠了……也算是母女团圆……” 桑婆婆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流露出来一种无奈、悲悯的宿命感,让江离不由心尖发颤,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而且会很快…… 火种的每一次催促折磨,都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其实仔细想想,她的身体和火种几乎完美适配,肌肤能自动愈合,不会出现巨大的破口造成火种的遗落,天生不怕烈火炙烤,即使面对传说中的火种也不会变成一团焦黑的烂肉,最后就是她血液中流淌的火与火种同属一源,不存在弱化排斥的反应,这样来看,她的身体似乎就是为了火种而存在的,也许火瞳存在的最终使命就是把火种带回不周山……她只是一个移动的载体而已…… 当然,这些就只是她的猜测,此时的她就像是一枚被火种操控的棋子,多日的共存已经让他们之间有了一套特别的交流方式,胸腔里火焰顶起外层肌肤的频率和高度,透出了不少信息,江离用手在外摸一摸便大概清楚了火种的意图。 背离它的指令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最轻微的是受些皮肉之苦,更严重一点就是神形俱灭,她已经被火种警告了多次,至于顺应它,直接去不周山,身体上的苦痛会少一点,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死很容易,不过江离知道火种不会轻易让她死,如果她死了,移动的载体就没了,对火种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正是仗着这一点,她才敢跟火种推拉周旋,想尽量把死亡的时间拉长一点,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告别,不过火种也不会无限制地等,更不会坐以待毙,它会一点点控制她的思想和行动,到了一定程度她就不是她了,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而已。 每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成为那样的行尸走肉,江离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想趁着自己尚且还有意识,把一切该解决的事先解决掉,然后就直奔不周山。 只是秦天突然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她开始变得贪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挪后时间,火种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经过了前几次,江离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折磨,这时这一次火种似乎有些不同,它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悄移动了位置,从前胸一路向下,到了肋骨的中心位置,她用手轻抚了一下肋骨处的肌肤,像是安抚又像是恳求:“不要心急啊!再给我几天,就几天就行,我会带你回家的……” 火种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根本不想听她任何的辩解。 身体的苦痛暂时得到缓解,思绪就开始纷乱扩散,看着眼前奇妙的景象,她不得不承认火瞳的身份给了她很多奇特的体验,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感受到的,就比如像这样浸入水中,没有其他外在设备的辅助,一般人想要存活下来根本不可能,但是她却可以。 从上母出来后,次次入水她都感觉周身仿佛有个透明气囊的存在,紧紧包覆着她,为她长时间在水底停留提供可能,她不需要顾及到呼吸换气的问题,就像鱼一样自然,这也许就是火种的显性能量吧! 她一动不动的漂浮着,尽量维持着舒服的姿态,辽阔的水域一眼望不到头,起伏摇摆的水草、晦暗不明的石头,机敏晃动的湟鱼,蹦跳的小虾和浮游生物,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奇幻的丛林,她不禁脑洞大开,想着世界这么大,多的是各种还未解开的传奇秘密,会不会也有一种人跟她一样,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但是却能像鱼一样自由自在水底畅游,探寻着水底的秘密…… 谁知道呢?也许呢?她不也是亿万人群中奇异的那一个么。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而过,秦天几乎是在车里干坐了一夜,等到天边微微露白,才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万籁俱寂,只有晨间的风浪和海鸥的低鸣在耳际飘荡,他感觉身体晃晃悠悠的,慢慢进入梦乡,梦里雷电交加,他身处在茫茫大海之上,身下是一艘随波逐流的破船,狂浪迭起,海风肆虐,船身咯吱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覆灭。 他双手紧握着舵盘,浑身肌肉喷张,宽阔的后背平展成铁板一块,咸腥的海水四处飞溅,弄得他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蓬勃的体格和身体力量,他不停左右急打舵盘,和激流浪涌做着抗争,试图让船穿越风暴重回轨道。 但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即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切终究只是徒劳,破旧的船只在海上摇摇欲坠,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会儿被抛上浪尖,一会儿又掉落浪谷,面对狂风巨浪,舵盘根本不起作用,朽破的船身也实在经不起折腾,感觉分分钟就要破碎散架,可秦天不想放弃等死,舵盘在自己手里,至少还有机会搏一搏。 不到最后一刻,成败还不一定!秦天仍然紧咬着牙关,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搏一搏,说不定就能搏出一线生机!! 船只从一个浪尖滚向另一个浪尖,汹涌的海水不断灌入,几个回合下来,秦天已然精疲力尽,却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突然咔哒一声,船身终于难以负荷,从中断裂成两半,一半坠入水中瞬间消失不见,而另一半船身侥幸逃过一劫,在秦天手中舵盘的操控下继续与风浪抗争。 就在这时,突然有女人的声音从船舱的位置传来,秦天探头往下一看,就看到江离一只手扒着船舱的断裂边沿,整个身体悬吊在半空中,随着船起伏晃荡着,情势危急,感觉她分分钟就会掉入海里。 江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秦天不知道,但他第一反应就是飞扑过去救江离,他趴在甲板上,探出身子试图去拉江离的手,可够了好几次根本都够不到。 船开始有些失控,像是被一股力道拉扯着,不停在海面上绕圈,秦天仰头往前一看,绝望地发现前方水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流漩涡,漩涡的中心黑洞洞的,里面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想把万物都生吞进去,船被吸了过去,顺着极速旋转的水流向着深处去了。 没有时间了!! “快点抓住我的手!快!”秦□□着江离声嘶力竭地大喊。 可下一秒,船被浪涌瞬间调转了方向,断裂的船舱一下子就朝向了漩涡中心处,巨大的力量晃动,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江离就生生坠了下去,就在转瞬之间,原本黑洞洞的漩涡里突然涌出冲天的火光,江离一下子就被火光吞没…… 秦天吓得瞬间坐起,几秒过后,他才感到后脊背上浮了一层冷汗,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盖着的厚毯子,又看到自己手里紧捏着一段绳子,整个人立马紧张起来,赶忙一边拉拽手里的绳子,一边往外看,他扯了几下,见绳子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另一端似乎并没有反应,心里登时就慌了,刚准备推门下车,耳畔就传来了江离的声音。 “我在这儿呢,怎么了?做梦了?” 他这才回头往副驾看,只见江离盘腿坐在副驾驶的椅子上,头发又高高梳成了道姑头,露出了白皙纤长的脖颈,她语调很平常,就好像昨晚根本无事发生,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她也像是才刚刚醒来,有些睡眼惺忪,说着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秦天的手。 秦天低声嗯了一声,而后暗哑着嗓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没事儿吧?” 说着掀开毯子,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眼睛朝着辽阔的湖边瞥了瞥。 “有一会儿了,我没事儿,刚看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 秦天探头过去仔细看了看江离,见她真的没事,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下来,把身子朝着江离那边挪了挪,示意她把她脑袋靠上来:“要不要再睡会儿?” 江离点了点头,便倒过去靠在了他的肩头,可是翻腾了几下也毫无睡意,她就那么靠了一会儿,见秦天的手机屏幕一闪,屏保上出现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而且是自己根本没见过的,忙问:“这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 江离说着拿起手机,把屏幕朝着秦天调转过去,秦天定睛一看,答道:“周游拍的,前段时间发给我的!” “周游?他干嘛偷拍我?” 秦天盯着江离的眉眼看了又看,微微一笑:“谁知道,可能只是为了记录美好事物?” 一听这话,江离点点头嗯嗯了两声,然后转头,一脸正色地冲着秦天说:“这位帅哥,你言之有理!” 秦天看着她那个机灵劲,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就要往她脸上掐。 “好家伙,这才几天,脸皮就这么厚了?!” 江离机敏地脑袋一闪,身子顺势往后倒,试图躲过秦天伸出来的“坏手”,不料车门没有关严,一下子被后背撞开了,眼见着她整个身子都要摔出去了,秦天眼疾手快,腾一下起身半跪在椅子上,身子忙往一侧探去,他一手紧牵着江离的手,另一只手忙去揽她的腰。 江离也赶忙伸手抓住了秦天的衣服,她刚使劲拽了拽,结果呲啦一声,他上半身的t恤生生被她拽坏,露出紧实的胸膛和健硕的臂膀,她惶恐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布料,又看了看秦天残破的衣服和一脸懵的表情,下一秒就爆发出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秦天不由得一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破衣烂衫,之后腰腹暗暗用劲,一把把她从车外拽了进来,搁在椅座上,然后双手撑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低头看江离,满眼的不怀好意。 “你是故意的吧?” 江离还是笑不停,躺在椅座上直摇头。 他看着她那个欢脱的样子,突然存心逗弄她,于是故意说道:“不是故意的?我不信!我这人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要不……” 说着就吓唬她要动手去扯衣服,她躺在座位扭来扭去地躲,秦天眉头一挑,直接改变套路,不停拿手咯吱她,江离咯咯笑个不停,笑到后来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只得举手求饶,秦天调笑道:“没想到你的弱点是这个啊?早知道……” 江离冲着秦天狡黠一笑,语气挑逗地问:“早知道什么?” 说着便顺势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大胆地从t恤的破洞处探进去,在他的胸口的肌肉间徘徊游走,那个瞬间两人鼻尖相对,气息翻涌,江离双眼含情,脸颊微微胀红,秦天盯着身下香软的人儿,眼中带了火,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终于受不了撩拨,低头俯身就吻了下去。 两人在促狭的驾驶室里厮磨了好一会儿,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东方有金色的光芒即将迸发,两人下车靠在车头等日出,远处陆续有车开过来,都是来慕名来看日出的游客,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纷纷拿出手机、相机,紧盯着日出的方向,等待清晨那一刻的光芒万丈。 秦天也举着手机拍视频,一会儿拍天空,一会儿又拍江离,太阳出来的速度很快,最后几乎是跳出来的,金色的光芒瞬间照向大地上,带着恢弘的气势,湖面都变得金灿灿的,湖面轻漾像是铺了一层金子,成群觅食的海鸥在湖面飞来飞去,微风裹带着清晨独有的爽利扑面而来,江离靠在秦天的肩头,尽情感受着这一刻恬静淡然的美好。 两人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江离抬起头来看秦天,他的眉眼浓黑有神,五官轮廓硬朗,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冷冽的疏离,说话的时候又透出一股不羁的老练,属于那种乍一看有些帅,再一看又有些味道的类型,除开外表,在江离看来他还有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比如有义气、血性、责任感,遇事果敢冷静,更重要的是他懂她、尊重她、欣赏她,对于命运坎坷的江离来说,这样更是难得。 一直以来,男人对于江离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有没有她都是一样吃饭过日子,并不会有个男人出现就突然改变她的命运,她知道万事只能靠自己,因此她心里已经默认自己会这样游荡一辈子,亦或者会死在某一场意外,静悄悄的,无人知晓,在某一处的山林,或者隐蔽的洞窟,然后□□腐烂入土,成为春日的养料,又或者成为野兽口中的午餐。 她已然接受了这种宿命,所以把感情看得很淡,一路上来来往往许多人,总有几个看对眼的,但也都只是短暂的停留,她的身世让她无法交付自己的真心,自然也无法得到真心,大家心照不宣都只当是一段美丽的邂逅,仅此而已。 直到遇到秦天,她开始想象跟他一起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结婚吧,说不定还会生个孩子,她突然笑了笑,眼神没有往日的凌厉,多了一份动人的温柔。 秦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声问:“怎么了?” 江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说着,又缩着身子往他怀里扎了扎,他身上有一股甘洌清爽的味道,就像雨后树林散发出来的气息,她贪恋地闻着,就像是想要把这种味道牢牢记在心底。 秦天笑意盈盈地把她圈在怀里,眼底的温柔如水。 “您这是在吸猫呢?” 江离一听,又故意大力猛吸了一口,可就这一下她突然觉出有些不对劲,又想到这几日的相处,便趴在怀里问他:“你不抽烟了吗?” “嗯,戒了。” “戒了?之前不是抽得挺凶的吗?怎么突然戒了?” 秦天搂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看向远处的金光闪闪的湖面,淡淡地说道:“为了活久一点。” 语毕,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江离从秦天怀里钻出来,一把捧住他的脸,然后把他的脸转向自己,秦天静静地看看着她,眼神温柔不解。 “秦天,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江离扬起脸,笑着说:“以后你一定要快快乐乐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秦天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这大概算是她的告别和交代吧!他心里有些微微发酸,却不知该怎么开口,看着江离殷切期待的眼神,他舍不得她难过,便低低的嗯了一声,末了又重新把她搂进怀里。 不够!怎么也抱不够!他恨不得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一时间,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对,江离实在不喜欢这种低沉伤感的氛围,她希望跟他一起的每一天都只剩下快乐和开心,于是立马跳脱出去,伸手在秦天的肚子上戳了戳,嚷嚷道:“我饿了……” 也是,他们走了这一路,饿了就吃点面包零食对付一口,也确实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不饿才怪呢! 秦天思索了一下,后备箱有之前买车时送的野营厨具的设备,但是没有什么食材,也就只能煮点方便面,喝点面汤了。 “我们煮面吃吧?” 秦天打开后备箱,麻利地开火、烧水、下面,等待的间隙,他的手机响了,江离走到驾驶室拿起来一看,便立即接通了。 “喂,师傅,怎么样?” “我刚到,情况不太对啊。” 宋浮尘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乌龟壳。 ———————————— 从毛旺出来,宋浮尘一路上大车换小车,颠簸不停,他老家位置偏僻,大部分路程都是荒郊野外,无法通车,只能步行,他紧赶慢赶,一刻都不敢停,这毕竟是涉及到徒弟性命的事,他不敢有片刻耽搁,从天明折腾到黑天,最后又整整走了一夜的山路,才终于在清晨时分到达秦岭深处的小村庄。 身体的疲累,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是想快点找到当年那个老者,解开火种的秘密,那样江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一到地方,他就傻眼了,望过去满目荒芜,连个房子都看不见,他一度以为是自己老糊涂认错了地方,为此他寻了一棵长在高处的大树,爬上去居高临下仔仔细细眺望了一番,虽然眼前的景象已经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但周围的山势地形依稀可辨,这才认定没有找错位置,就是这里! 他上次来是还是许多年前,那时候村子虽然破败,到底还是有些像样子的房屋,但这次来,什么都看不见了,到处野草丛生,有些野草长得又密又高,像是一堵堵高墙,人都走不进去,根本没有半点人气儿。 这种情况下,想找到活人基本不可能,但费了这么大的劲,无功而返他也不甘心,便想着再下去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线索,他从树上跳下来,扯了几根布带子扎紧袖口和裤腿,这样可以防止毒蛇之类的毒物钻进去,又解下腰间的鞭子,握在手里使劲扯了扯,以防出现什么危险状况,他好及时应对。 一切准备就绪,他小心翼翼拨开草丛往里走,循着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深入,脚下开始有一些朽木和破碎的瓦砾,踩上去嘎吱作响,夏日草丛不仅闷热而且蚊虫颇多,也就一会儿功夫,宋浮尘就被叮得浑身是包,这种野外的蚊子毒得很,隔着衣服都能咬,而且咬的包又大又痒,他实在受不了,啪啪啪打了一阵,蚊子根本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他心里那个苦啊,只有一双手,又要打蚊子,又要挠痒,根本忙不过来。 大抵是因为脖子挠出了血,蚊子闻到了血腥味,都一群一群地涌过来,宋浮尘见状,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这么下去还不被它们喝干了!!” 这样不行,他又把道袍的领子往上扯了扯,护住脖子,然后拨开野草就横冲直撞地往里冲,就这么朝前乱跑了一段,应该是到了原来村子的中心位置,那里的野草长得矮一些,也没有那么密,他看到地上长着一簇簇艾蒿,顿时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胡乱地扯上一把叶子,用力揉搓,待到揉搓出绿色地汁液来,赶忙从头抹到脚,抹完,又故意往蚊子堆里走了几步,蚊子再见他就跟见到瘟疫似的,都震颤着翅膀绕道走了。 蚊子的事情解决了,这下他就能一心一意搜寻了,站在中心位置,放眼望去,原本残破的房屋都坍塌隐没在了荒草之下,只有野草低矮的地方能看到一些残垣断壁,很快他就摸准了方位,找到了那个老者原本的家,只是现在荒草丛生,什么也没有了,宋浮尘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这种地方他还能找到些什么呢?他不确定。 他的视线在野草、瓦砾间来回搜寻,最后停在了一个角落,那里对比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有一个平方大小的位置没长草,他好奇地往那边走了走,走到近前时,一下子便认出来,是那个地窖口,那个老者曾经就待在这里面。 地窖口最上面盖着一层黄土,黄土经过风吹雨打已经板结成一整块,宋浮尘找了块石头用力地砸了砸,黄土顿时粉碎开来,他忙用脚踢开,只见黄土下方是一块厚实的木板,木板上裹着一层塑料薄膜,大概是为了防止雨水的下渗。 他小心翼翼揭开木板,赫然一个洞口,他趴在洞口往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还有很大一股霉腐味,没有过多的考虑,他便反身扒着洞沿一点点钻了进去,等到整个脑袋都进去,他松开手,整个身体轻盈地落了地,但还是激起了一地的灰尘,他赶忙屏住呼吸,用衣袖捂住口鼻,等了一阵,尘土又洋洋洒洒落了地,他这才抬头往四处看。 光线灰暗的地窖看起来跟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黄土,应该就是上次坍塌掉落进来的,有一侧角落里码放着几个大筐,里面装着一些干枯皱巴的蔬菜,宋浮尘看了一眼,有白菜也有萝卜,数量还不少,这也就意味着那个老头之后应该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只是他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老头的痕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另一侧的角落,多出了一个木箱子,箱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封信,信上还压着那个用来看卦象的龟壳。 宋浮尘拿起龟壳,上面的道道裂痕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那封信很妙,上面竟然写着三个字。 “镇儿收!” 那是他曾经的名字,这就是说那个老头知道他有朝一日会回来,所以才会给他留下一封信,信里会写些什么呢?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信纸已经发黄变脆,应该是已经写了有些年头了,但是笔迹还很清晰。 “镇儿,当你打开这封信时,多半已经完成了家族的使命,我们身为祝融的后人,世世代代不断迁徙,终于隐居在此,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火种重回不周山,如此周而复始,我们族人才能平安顺遂地活下去,如今终于实现,我们这一代人算是了却了心愿,就算入土也终于能闭上眼了。” “你自小离家,这其中的事由你知晓不多,你以为你所做的只是送出去一条平平无奇的手链,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步,我们却付出了世世代代人的努力,火瞳天降,人人都想得到,我们想要靠近又岂是那么容易,千百年来不被灭族已是不易,你能将手链传递出去已算是成功。” “关于火种,你肯定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我也无法告诉你太多,我只能说它本属于祝融,自然带着一些仙界的灵气,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演化,说不定早就有了思想和意识,能在无形之中操纵很多事,可能我们的一举一动也在它的操控之下,所以它的去向你不用担心,顾好自己便可。” “上次一别,再无机会见面,望你珍重!” 落款是一簇火苗跳动的符号,宋浮尘认得,那是甲骨文中的火字。 宋浮尘拿着几张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也没有看到更多信息,忍不住吐槽:“就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有些不甘心,千辛万苦来一趟,就拿到两张信纸?这有什么用?既不能救江离,又实在没能解答他的任何疑问,正想着,视线就落在了脚边的那口箱子上,箱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外面积了厚厚一层灰,轻轻用手拂开,就露出里面原本的深褐色光泽来。 他蹲下身,细细盯着那口箱子看,箱子不大,四个面都有雕花,宋浮尘转着圈看,只见一面雕着金元宝,一面雕着树林子,一面雕着海浪,还有一面雕着一座山峰,最后正面朝上的那一面则雕着一个甲骨文的火字,旁边还雕着一枚骰子。 宋浮尘看了看,突然心中一动,猜测道:“所以这几个面就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 箱子上了锁,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宋浮尘试了好一会儿都没弄开,他决定先带出去再说,另外还要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跟江离他们联系一下。 ※※※※※※※※※※※※※※※※※※※※ 失眠的夜,迷迷糊糊写了一大章,啊,终于要完结了,感觉自己拖拖拉拉写了好久啊,一边上班一边码字真是不容易啊,卑微打工人,呜呜呜呜,最后打算再写一两章就正式完结了啦,然后开新文,这一本也没有写大纲,写得比较随心比较乱,有些地方不太合理,感觉不太好,算了,等什么时候有时间能静下心来,再改一改吧,下一本我一定一定要好好磨大纲了,哈哈 圆盘 宋浮尘扛着箱子出了村,夏日的山里葱郁苍翠,树木野草肆意疯长,他一路循着信号往高处走,不一会儿就浑身湿透,跟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潮呼呼的,憋闷得难受。 一晚上赶路没休息,再加上心里有事儿,他越走就越觉得身子沉乏,心里突突直跳,气温渐渐燥热起来,林子里的昆虫也热得不行,比赛竞技似得高声叫唤,更让他热气翻涌、心烦意乱。 路不好走,他爬得有些急,身子渐渐顶不住了,日头出来一晃他就头晕心慌,这人啊不得不服老啊,到底是比不了从前,禁不起折腾了,再走下去怕是既帮不了江离,反而还要丢了自己这条老命。 “走不动了!”他疲累地吐出一句。 末了把肩头的箱子往地上一扔,疲累地弓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直喘气,喘了一会儿还是腿软,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地上的野草瞬间倒伏一大片,叶片间的露水濡湿了衣衫,他也不管,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视野上方是一圈青草围成的方寸天空,蓝汪汪的透着水亮。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天,偶尔有一两只小蚱蜢从他眼前跳过,钻入草丛就消失不见,他躺了好一会儿,胸口的起伏渐渐匀了,身子也稍微舒坦了一点,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格信号,心中一喜,这深山老林能有信号就行,一格不嫌少两格不嫌多,于是赶忙坐起身来,想着给江离他们打个电话。 可手刚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心就一下子沉下来。 能联系上当然是好事,但联系上了他要说什么?!这趟除了拿到那封模凌两可的信,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这样贸然给他们打电话,除了早安问好,他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这样不仅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反而会让他们的不安加剧。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就落在身旁的那口箱子上,这口箱子现在是关键,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的什么东西,一本书?一个地图?他不知道,但莫名就觉得这口箱子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得想办法把箱子打开! 这趟他出来的急,连平日里出门必带的破布袋子都没背,浑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一小袋吃了一半的饼干,几十块的零钱,就只剩下从地窖里带出来的那个龟壳了,他仔细盯着手里的龟壳看了看,那龟壳看上去黑乎乎的,握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他不明白这看起来毫无用处的龟壳,那老头为什么要留给他,难道还有其他的用意?不知道了,反正先留着吧,万一以后有点什么用呢?想到这里,他又把龟壳装回了兜里。 得找点石头之类的硬东西把锁砸开,山里石头倒是不少,圆的、扁的、尖的,应有尽有,宋浮尘四处翻找了一些石头回来,对着锁就是哐哐哐一顿砸,箱子毕竟有些年头了,锁头眼见着就要断了,盖子之间的缝隙也渐渐变大,这时忽然就听见箱子里有咔哒的声响,类似于轮轴转动的声音。 “这破箱子里不会有什么机关吧?毒箭什么的?” 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真中了毒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想到着这里,宋浮尘微微有些胆寒,他倒是不怕死,反正“人固有一死”嘛,只是怕不明不白的死,要是在外面见义勇为、勇斗歹徒死了也就死了,至少轰轰烈烈,为社会做了贡献,在这里这么个死死法儿也太亏了,那可真是死得比“鸿毛”都轻,于是下意识慢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用石头又对着锁头补了几下。 叮一声脆响,锁头断裂,箱子的盖子猛然翻开,就像是里面装了弹簧似的。 宋浮尘还是心有顾虑,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躲避,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轮轴转动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状况发生,这才慢慢把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往里看,只见箱子里装着一个转动的圆形□□,由五个点位连接而成,每个点位上方都有雕花图形,跟箱子外的雕花一一对应。 “是金木水火土……” 每个点位下方都连接着一个小匣子,宋浮尘偏头去看,发现每个小匣子上也都有对应的雕花,□□转动的很慢,每转动一下就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可之前他扛着箱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听到这种声音,这声音是箱子即将被打开时才出现的,难道盖上箱子转动就会停止,打开箱子转动就会开始? 宋浮尘试着把箱子盖上,结果转动真的停止了,他又赶忙打开,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又开始了,猜想是对的。 他眯着眼睛盯着□□看了看,心想着这玩意儿的原理应该跟小年轻买的八音盒差不多,关上盖子就闭嘴,打开盖子就有小人跳舞唱歌,不过这箱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里面肯定不会有八音盒一样的现代装置,里面应该是有安装什么机括。 他又趴在箱子边,仔仔细细观察者□□的转动,□□看起来应该是用金属材质打造的,用指甲轻扣,会有清脆的声音,下方的匣子是木头材质的,他注意到每当匣子上的雕花和上方点位上的雕花相同时,□□就会稍微停顿一下,只不过停顿时间很短,如果不是细致观察,基本很难察觉。 “匣子里到底有什么?会不会有关于火种的信息?” 宋浮尘紧盯着代表“火”的匣子,至于其他几个匣子他并不关心,他现在就一心想着救江离,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徒弟,原先他是以为江离已经死了,便打算接受这样的宿命安排,毕竟再怎么难以接受,死了终究是死了,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江离还活着,就不能不管了。 江离还活着,这是他连日来得到最好的一个消息了,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不已,世人皆知火种的威力,江离却可以活下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老天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再说了只是半个火种,威力肯定也大大削弱了!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救江离的办法,火种跑到身体里了,这种事他闻所未闻,不过闭眼想想也能知道江离身体上应该没少受苦,这孩子就是这样,长得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实际上却格外倔强能吃苦,什么苦啊累啊从来不说。 还记得以前在道观里练功,一遍不对,两遍不对,被他数落几句连饭都不吃,在山门外一练练一宿,为了练手臂和核心的力量,甚至会用鞭子把自己吊在悬崖边上,逼迫自己腰腹手臂发力,一上一下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山崖,看得宋浮尘都跟着胆寒心颤,但她总跟没事的人似的,过后总是对宋浮尘笑笑:“师傅,怎么样?是不是差一点就能赶上你了?” 她很能忍,对自己也狠,但是面对火种,“狠”跟“忍”都没多大用途,即使她是火瞳,火种这样在体内没日没夜的熬煮,最终还是会被熬干的……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急,看着眼前的匣子就直接上了手,结果匣子牢牢固定在□□上根本取不下来,他反复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又怕自己硬着来会坏了里面的东西,所以只能放弃,还得想其他的方法。 “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 《五帝》中曾有记载:“天佑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按照道家的说法,五行是构成万物的元素,是一种很抽象的概念,根本无法用一种具象的符号来体现,这么看来箱子外雕琢的图案倒是简单粗暴,元宝、树木、浪花、高山、火焰,宋浮尘猜测雕花和木箱应该不同属于一个年代,木箱历史长一点,雕花大概是近现代才慢慢加上去的,大抵是一代传一代的过程中为了便于传播识记,就用了一些通俗的符号来表现五行。 “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 他口里念叨不停,可脑瓜子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键这时候他的“人脉”也不起作用,他倒是认识不少博古通今、见多识广的朋友,但这种涉及到火种的事儿,他也不敢随便透露,正犯难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江离的爸爸薛兴国以前是考古队的,各种时代的老玩意儿应该都见过,说不定能对付这箱子呢? —————————— “喂,师傅,怎么样?” “我刚到,情况不太对啊……” 宋浮尘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龟壳。 对方信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这句“情况不太对”,江离还是听清了,她胸口顿时一沉,原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落了地,到底是没办法了,她牵了牵嘴角,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语气轻快地说到:“看吧,我一早就知道没办法的,没事儿,我反正早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反正我先好好玩一阵,玩够了再走,以后啊,我爸爸就拜托师傅你了啊,这老让秦天照顾着也不合适……” 说到后半句,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探头往后看,见秦天正在专心煮面,又拿着手机往前走了走,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下来。 宋浮尘那头也听得断断续续的,不停抬高嗓门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啊!” 江离叹了一口气,嘟囔道:“没什么!你能不能找个信号好的地方?” “什么?哎呀,我听不太清啊,你等等啊……等我再往高处爬一爬。” 紧接着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江离赶紧移开了耳朵,把手机拿出老远,之后听筒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起伏不定的喘息,几分钟之后,信号稍微稳定了一点。 “现在信号怎么样?是不是稳定一点?” “嗯,好多了,你现在还在山里头吗?” 宋浮尘在那头一直喘着气:“嗯,在在山里呢,信号不好,我刚找了一颗大树爬上去了。” 江离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阿妈和多吉最近怎么样?” 之前各种事情盘根错节,搞得她心力交瘁,也就把阿妈他们的事儿忘在了一边,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过得不太好,丹木吉没了踪影,一般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死在了上母,还有一种就是永远留在了上母,她还记得自己把钥匙留在了上母,上母成了一个隐藏而独立的小世界,再没有人能进去。 “还行吧!能怎么办呢,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丹木吉没了,只当他是上了一趟山,在山里迷了路,还是照着老样子生活,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回来,村子里的人也不敢提……” 语毕,两人皆是一声叹息,许久未说话,最后还是江离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了,师傅你给我们打电话,是有什么发现吗?还是今天你想跟我说说实话,关于你,关于火种……” 宋浮尘了解江离的个性,什么都直来直去,心里眼里都容不得沙子,一旦有了怀疑根本憋不住,所以早知道她会问,这会儿听到也没感觉太意外,他按亮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想了想说道:“这趟出来得急,手机没多少电了,只能长话短说,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行吗?” 江离低头咬了咬嘴唇,顿了顿才低声嗯了一声。 “先从哪里说起呢……要不从我的身世开始说吧,这世间啊,有一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身世却很离奇,比如你,比如我,谁能想到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会是祝融的后人呢?” 江离微微有些吃惊:“所以你是祝融的后人?” “是。” “所以,你当初救下我并非偶然,也是有目的的?” “大多数人接近你是为了得到你的血,为了生,还有一部分人接近你是为了找到火种,而我当初救下你,一半是因为你母亲的拜托,一半是因为后人的使命,火种留在人间太久了,时刻不消停,是时候让它回不周山去了……” “让火种回不周山?那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所乐见的吗?”江离合理质疑,“那你为什么还要为我跑前跑后?我不理解……” 宋浮尘长叹一口气,有些痛心疾首地说:“江离,我不不知道会要了你的命……” 气氛一时沉寂,江离看着湖边荡漾的浪花,心里纷乱不已,太多的意想不到,她没想到自己原本以为的偶遇,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而对方还是她特别信任的人。 她在心里问自己,信任坍塌了吗?没有,毕竟这么些年相处,师傅对她怎么样她很清楚,师傅不会害她,只是从他口里听到一部分的真相,她有些难以承受,如果要准确地描述出她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能说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生气,只是内里的火焰又开始一阵阵涌动,她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宋浮尘在那头小心翼翼地说话,试探着江离的反应。 “江离,你放心,师傅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江离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嗯,实在没办法也没有关系,也许这就是火瞳的命,不是说以前每一代的火瞳结局都很惨么,我大概也是躲不过的……”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这边发现了一点东西,但是我脑子不够用,弄不了,我记得你爸爸以前是考古队的吧?” “对,怎么了?” “我这边找到了一口箱子,看起来有点年头儿了,里面说不定就有解决你这个事儿的办法,我想着有些年头的东西他应该比我懂,说不定能解开呢?” 江离站在湖边聊了半天,秦天面煮好了正准备叫她,一探头就看见她正站在湖边打电话,于是关了火快步走过去,走到近前时很自然地从背后搂住她,江离转过头来,他用口型问:“谁啊?你师傅?” 江离点了点头,顺势按下了手机的免提,宋浮尘的声音立马传过来。 “这样,让秦天安排一下,我要跟你爸爸聊聊看,实在不行,我带着箱子直接过去找他……” 听到师傅想要去找自己的爸爸,江离有些犹豫,她的事她本打算一直瞒着他的,就连秦天这头也是一直帮着她瞒着的,她现在的情况还能活多久都说不定,如果告诉他实情,说不定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妈妈死了,爸爸现在又成了那个样子,这样的痛苦她不想他再承受一次了,就让他带着一点未知的希望活着吧,至少要比了解真相更好,有时候真相就是□□裸、血淋淋的…… “没有别的办法吗?一定要找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宋浮尘有些为难:“可找别人我不放心……这样,我先拍一张照片发过去,你们先看看,我手机没电了,我要先找个地儿充电去,之后再沟通……” “嗯。” 挂了电话,秦天忙问:“你师傅刚刚说箱子,什么箱子?” “说是在他老家找到了一口箱子,可能跟我有点关系……” “那是好事啊,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啊?他还说什么了?” 江离转身调了个个,面对面看着秦天,她不想瞒他,便照实说道:“他跟我坦白了一些事情……他是祝融的后人……” 秦天眉头皱起,一脸不解:“祝融的后人?” “他们世世代代都想着把火种弄弄回不周山……” “所以,你……这……” 秦天表情有些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短暂,江离不愿多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她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面色忽然一转,欢快地说:“好了,我们去吃面吧!吃完了,还要去玩儿呢!” 秦天也很知趣,没有再问下去,牵着江离的手就往车后走。 车的后备箱敞开着,外面搁着简单的灶具,灶上的小汤锅盖着盖子,还在往外丝丝冒着热气,秦天从车里拿出两个折叠的躺椅,并排放在地上,江离安安稳稳地躺在椅子里,一副等着食物上门的“老爷样”。 秦天翻出碗和筷子,熟练地用沸水烫了一遍,然后揭开锅盖用筷子扒了扒锅里的面条,一时间香气四溢,虽然是一锅普通的方便面,但肉眼可见放了不少火腿和鸡蛋,他一边给江离夹面,一边问她:“你要吃多少?” 江离虽然口里喊饿,但实际上并没什么饿意,自从火种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就不怎么能感受到饿了,吃饭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暂停键,能让她在短暂的时间内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 她知道自己吃不了多少,生怕秦天给她夹多了浪费,忙不迭地在他身后指挥:“我只要一点,一点就行,行了,行了,我够了!别给我夹了!” 秦天嘴里嘟嘟囔囔地吐槽:“是谁刚刚喊饿的,这会儿又只吃这么一点……” 说着,又明目张胆地朝她碗里夹了好几块火腿和一大块鸡蛋,江离看着手里满满一碗面直发愣,心里真的要喊救命,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满脸堆笑地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一边吃还一边不停往秦天碗里夹,还美其名曰:“你看你这两天都瘦了,要多吃一点,来来来再吃一块火腿……这鸡蛋也给你……” 秦天都无奈了,最后一锅面吃下来,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两人吃完,刚准备收拾,秦天的手机叮一声,两人都以为是收到了宋浮尘发来的照片,江离赶忙把脑袋凑过去,两人的脑袋紧挨在一起,同时盯着屏幕,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新闻提醒,标题很是吸引人,江离瞟了一眼就念出了声。 “独家直击,一线顶流小生夜会江城顶级白富美!恋情曝光!” 江离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忙用肩膀撞秦天催促道:“有点意思!快快快,点开看看!” 秦天一脸嫌弃:“这种八卦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他这人除了赛车,平常也就看看财经、时事的新闻,娱乐圈的事儿他根本都不感兴趣,也就偶尔出席活动的时候同场会遇见几个明星,但他都不认识,他熟悉的明星都是那种有些年代感的,大家都耳熟能详的。 “嘿,吃瓜的乐趣你不懂!你快点点开!!”江离一脸按耐不住的兴奋。 点开新闻,页面上出现了一系列的偷拍照,江离看了一眼就说:“这男的不是许哲吗?” 秦天看着江离,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说你这么东奔西跑,恨不得天天在刀尖上走道,还认识明星呢?” 江离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与世隔绝,以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电视机里老放他演的电视剧,长得老帅了!” 说完,又嬉笑地歪头看了秦天一眼,末了一下子捧住他的脸,啧啧感叹道:“当然了,还是照比我身边这位大明星差点……哈哈哈哈……” 秦天到底是没忍住好奇,一个能让江离夸赞长得帅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他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偷拍照,也就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画面中的那个女的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王雅君!图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出来男的很高很帅,两个人走在一起颇为般配。 见秦天那个震惊的样子,江离忍不住调侃:“怎么了?是认识的人?这女的不会是你前前前前女友吧?” 秦天似笑非笑地唉了一声,叹道:“何止啊,这男的还是我前前前男友呢!行了吧?!” 江离坏笑着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嗜好呢?” 秦天一听这话,眉毛一拧,佯装发怒:“嘿,那天晚上还没见识够我的男性风采吗?是谁满地求饶来着?昂?要不咱俩现在再试试?” 说着就要扑过来,江离笑着推他:“干嘛啊,大白天的!” “你不怀疑我的性取向嘛,我就想着再跟你确认确认……” 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带着侵略性,顷刻之间就覆了下来,女人自知不能再逗他了,忙笑着讨饶:“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这才罢休,帅气地捋了捋头发,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 “行了行了,快点看看刚刚是不是师傅发照片过来了?” 秦天把短信收件箱和微信都看了一圈,根本没发现宋浮尘发来的东西,倒是发现自己的朋友圈热闹的不行,点开一看各种留言评论,他随意翻了翻,也懒得一一回复了,刚准备退出去就看见王雅君刚发的一条朋友圈。 “晒恩爱,谁不会啊!呵呵!” 秦天轻笑了一声,这果然是王雅君的风格,敢想敢干,谁也拦不住她,就连公布恋爱的方式都这么别具一格,秦天心里替她高兴,看来他当初那句话应验了,她果然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各自找到归宿,真真的好事一桩。 “怎么样?师傅图发过来了吗?” “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发不出来,等我问问……” 江离想了想,直接说:“算了,你直接让他联系我爸爸吧!让他稍微婉转点,随便编个什么借口……” “嗯,好!” 秦天去前头沟通安排了,江离留下来收拾吃过的锅碗瓢盆和椅子,一会儿他们就又要出发了,此时的太阳已经高悬,一群群海鸥掠过湖面,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之后他们去了察尔汗盐湖,晚上一路向东北方进发,直接去敦煌,路上不是灰褐色的土山,就是一望无垠的戈壁,连个水坑都看不见,为了以防万一,秦天提前买了一个硕大的储物箱,还在加油站的卫生间里接满了水,又怕水不够,还买了好几桶桶装水备着。 江离的状况越来越差,白日里都没了什么精气神,到了敦煌之后,就只能待在酒店里泡着,她原本很想去莫高窟看看的,最后也只能作罢,两人顿时都没了玩乐的心思,一路上都是走马观花地看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赶路,身体的疲累时其次,心理上的煎熬更是要命 ,他们都知道时间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数,有没有转机都是未知数。 之后车一路向南而下,直奔张掖,因为他们跟不周山的距离一点点缩小,江离的身体状况也有所好转,白日里又生龙活虎起来,两人在丹霞景区玩了半天,江离买了几个小骆驼的铃铛挂在了秦天的车里,一路上叮叮当当的,颇为清脆悦耳。 入夜时分,江离的状况也很好,两人还去酒店周边的美食街、夜市逛了逛,竟然还看到有卖香膏的,江离立马让秦天给她买了一罐栀子花香味的,打开盖子,她不禁深吸一口,真是阔别已久的味道。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栀子花的香味?”秦天问。 “我们家以前楼底下的花坛里种满了栀子花,每年五六月栀子花开得时候可香了,连梦都是香的。” 祁连 一路翻山越岭,眨眼又迎来了黑夜,宋浮尘实在是累得走不动道儿了,在路边找了棵枝干粗壮的大树,扛着箱子就爬了上去,夜里风大,鸟儿在巢里低低地叫着,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树枝也跟着咯吱咯吱地晃悠,他枕着箱子躺在树上,就像躺在了一个天然的摇篮里,不一会儿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忧心的事儿想多了,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那个他一直想见却许久未见的人——南珠,她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一头黑发柔亮光泽,一双眸子闪亮如天上的星,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没有保护好江离,你是不是很失望?” 宋浮尘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了,甚至连梦里都很少出现,她的音容相貌虽然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到底是经不起经年累月的时光冲刷,开始变得淡了,但这个梦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旧日时光,眼前的南珠是那样的鲜活和明艳,就像从未走远,他朝着南珠伸了伸手,想要去碰碰她,可不论他怎么够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你是来质问我的吗?” 南珠还是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宋浮尘有些不安,急于想要跟她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要了江离的命……那孩子那么聪明,我以为她会逃过一劫的,以前那么多次,她都能逢凶化吉……” 宋浮尘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显然他感受到了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看上去自己似乎为江离做了很多,但仔细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儿,这孩子这一路走来其实是靠她自己,想到这里,愧疚、无力的情绪累积,心里一阵一阵堵得慌。 不过还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有机会,他语速急切,信誓旦旦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设法救她的,对了,我找到了一口箱子,里面说不定就有方法能救下江离……” 他说着就把箱子递了过去,南珠没有接,而是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瘦骨嶙峋,还白得吓人,异常纤细的手腕在宽大的衣袖里直晃荡,宋浮尘往袖口里多瞥了几眼,竟然发现她手腕处有创面赫然见骨,他不禁浑身一抖。 南珠面色不改,用指尖磕了磕箱子,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像是磕在了他的心上,跟着胸口一紧,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宋浮尘腾一下睁开了眼睛。 天还是黑沉沉的,月夜之下树影婆娑,夜风吹来一阵发冷,他紧了紧衣服,这时他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响动,一下、两下、三下……跟梦里南珠磕箱子的声音一模一样,应该是什么东西正在敲箱子,连带着他的脑袋也跟着有了震动,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起。 怎么回事?心突然跳得飞快,他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又挪了挪脑袋,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地转动,最后视线贴着箱子边沿往下看,才发现是一只鸟正在啄那口箱子。 原来是虚惊一场,宋浮尘长吁一口气,起身坐起,瞬间惊飞了那只鲁莽的鸟。 夜色尚浓,离天亮还早,但刚刚一惊一吓,他已经全然没了半点睡意,还不如早早出发,找个地方给手机充充电,之后好跟薛兴国联系。 想到这里,他麻溜抱着箱子从树上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夜色里。 又约莫走了两三个小时,天空开始泛出蓝白的底色,宋浮尘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条条的乡间小路,远处散落的民居里亮着灯火,就犹如夏夜里的萤火,忽闪忽闪的,这里他来过几趟了,知道顺着路一直往前走,有一个小规模的镇子,到那里他可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给手机充电。 考虑到手里的箱子太过扎眼,他脱下外衣把箱子裹起来,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打底衫快步向前走去。 乡下人都起得很早,天才刚刚亮起来,路上就有了不少人影晃动,有早起干活儿的,有忙着去赶集的,还有挑着几筐菜赶早去卖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大家热络地走在路上。 他们见到宋浮尘疯癫道士的打扮倒也不稀奇,秦岭这一带,有不少来隐居的人,画家、音乐家、修道之士,形形色色,大家早就不足为奇了,甚至还有不少当地人跟他打招呼,就像是旧相识似的,宋浮尘也非常自然地回应着,熟稔地跟当地人攀谈起来,话语间还有意无意地打听起秦岭深处的那个村子,假意说自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修行。 “没听说过,那里面那么偏,路和电都没有,说不定还有豺狼虎豹啥的,谁会住在那里啊!” “是啊是啊,太偏了车都进不去,俺家在山脚下还有一处老房子,你去看看,行的话就租给你,给你算便宜一点,一年一千的房租就行。” “哎呀,房子俺们这里多了,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啊……” 问了一圈下来,大多是推销自家空屋子的,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秦岭深处的那个古老村落,也是了,那地方太偏太深了,一般人没事儿根本不会进去冒险。 一群人边走边聊,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镇上,人群很快散开,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宋浮尘找了一个早点铺子,点了一碗面,顺便让老板帮他的手机充电。 一碗面吸溜吸溜下肚,太阳渐渐爬出来,手机的电也充得差不多了,宋浮尘这才拎着箱子出了镇子,找了一片僻静的玉米地,见四下无人赶忙钻进去,猫着腰往里又走了走,才一屁股坐下来,翻出了秦天发给他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对方显然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电话打过去没有一秒钟就接了,宋浮尘问:“是江离的父亲吧?” 薛兴国语气很客气:“是,您是江离的师傅吧,还没好好谢过您,这些年多亏了您的照顾……” 宋浮尘有些着急,想直接进入主题,忙说:“哎呀,咱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我今天是有一事儿想请教你,我这边发现了一件旧玩意儿,我想让你帮着看看怎么打开。” “行,是什么东西?” “一口箱子。” “箱子?” “对。” “那拍个照发给我,还是直接跟我视频?” “那咱们视频吧,视频比较方便。” “好!” 宋浮尘也是刚学会怎么视频通话,还是秦天教的他,这小伙子不错,脾气挺好,也有耐心,教了好多遍也没急眼,要是跟江离真能成,也挺好,但一想到现实状况,他也不禁为这对命运多舛的小情侣惋惜,现在就指望着眼前的这口箱子了。 两人鼓捣了好一会儿,终于视频通上了话,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之后就正式进入了主题。 薛兴国:“箱子呢?你把镜头对着看看。” 宋浮尘赶忙照做,把镜头对着箱子,转着圈地展示各个面的雕花,一边展示还一边说话:“你看看这雕花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金木水火土?还有还有,这盖子一打开,里面的圆盘就会转……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打开……” 宋浮尘这头对着箱子里里外外一顿展示,电话那边却没了动静,他赶忙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我就想把里面的那个小匣子取下来看看……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江离之前的顾忌,赶忙及时打住,电话那头还是没回应,宋浮尘觉着不对劲,赶忙去看手机屏幕,电话也没挂断啊,这是怎么了?没信号了? “喂?喂?看得见吗?是不是信号不太好?” 薛兴国这才沉着嗓子出了声:“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箱子的?” 宋浮尘心里记着江离的吩咐,便没有说实话:“哦哦,那个我回了一趟老家发现的,想着里面能不能藏着什么宝贝,我好卖了换点钱,刚好我道观的屋子要修修,请山下的师傅上去得花不少钱呢!” 话音刚落,那头却丢出一句:“我见过这箱子……” “???你见过?在哪里?你确定就是这个?” 薛兴国语气很肯定:“我确定,就是这个,我在秦岭深处的一个小村子里见过,是一个跟我一样断了腿的老头拿出来的……” 秦岭深处的小村子?断了腿的老头?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两个人去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见到的箱子也是同一个?宋浮尘内心微微有些吃惊,他实在是很难相信天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但薛兴国说的几个重要的点也能一一对上,这让他不得不信。 “你真见过这箱子,那你开得了吗?看到那个火字雕花的匣子吗?我想拿出来看看……” 薛兴国欲言又止,抿了抿嘴说:“那个……那个匣子是空的。” 宋浮尘一脸诧异,说话的声音不禁高了八度:“空的???你说里面是空的?” 薛兴国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嗯……我……我当年偷偷拿走了那个匣子里的东西。” 宋浮尘大受震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头顶一群乌鸦低低飞过,叫声聒噪,透着不详的气息。 “所以匣子里有什么?” “几张羊皮,上面写着一些东西,还有一把钥匙。” “羊皮?钥匙?这些东西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薛兴国摇了摇头:“那羊皮不能离开匣子暴露在空气中太久,我拿出来一段时间就自燃了,至于钥匙,现在应该在江离的手里。” 自……自燃了?宋浮尘脑子里乱极了,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无语过,一来一往的对话间,他的心就像是坐过山车,忽高忽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所以,东西都没了?” 薛兴国顿了顿说:“你放心,羊皮上的内容都记在了我的脑子里。” 此话一出,宋浮尘才稍稍安心:“那你能不能说说上面都写得什么?或者你默写下来给我看看?” “是不是江离出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宋浮尘不知道该怎么答,其实他也知道这箱子的问题一出,江离的事儿应该是瞒不住了。 见宋浮尘不说话,薛兴国心里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跟我说实话!” “哎呀,这事儿闹的,江离她不让我跟你说呀……不是我不想说,是她不让……” “你不说我也明白,关于火种、火瞳、骰子,还有祝融的后人,那羊皮上都写得一清二楚,火瞳是火种留在人间的唯一一盏灯,各方势力暗潮涌动,都在想方设法得到火瞳,虽然目的一致,但需求各不相同,有人想用火瞳去寻找火种的下落,有人想用火瞳打开上母的大门,有人心心念念想让火瞳把火种带出来,还有一些人仅仅是想要得到火瞳的血而已,每一代火瞳都带着毁灭底色的悲剧……” “所以,你根本什么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你先前说那口箱子是从老家带出来的,那这么看你应该就是祝融的后人了,看你今天突然联系我,是不是说明江离已经把火种带出来了,你应该也知道只有火瞳能带着火种回家吧?她到不周山了吗……”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江离现在的状况不太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薛兴国极力控制着情绪,深呼吸了一口,神情有些恍惚地说:“我以为她会跟那些人不同,历代那些火瞳哪个不是人到中途就死得七七八八了,你再看看江离,她太不一样了,这些历代火瞳都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我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她是不一样的……不一样……” 薛兴国神神叨叨地一遍遍重复,说到后来有点说不下去,猛然低下了头,屏幕上只能看到他凌乱稀疏的头顶。 “既然你知道她进去的后果,难道没有想过阻止吗?你可是她的父亲!” 面对质问,薛兴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觉得这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吗?她是火瞳,命里注定了的,所有的事儿都推着她往前走……” 说完,像是还不痛快,接着又说道:“我想要把南珠救出来,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有错吗?这件事只有江离能做到,我特么要是能进去我早去了,可我进不去,腿都断了也进不去……” 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薛兴国突然双眼暴凸,紧盯着屏幕,语气不善地质问宋浮尘:“你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指责我怎么怎么样,那你呢?你是祝融的后人,你难道不知道她带着火种会有什么后果吗?为了完成族人的使命,你难道就没有私心?” 这番话戳到了宋浮尘的痛处,他一下子就急了,气呼呼地说:“我跟你不一样!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我现在不想跟你扯这些,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在这里斗嘴,是怎么救江离!” 宋浮尘慢慢冷静下来,尽量平缓着语气问:“咱们都冷静冷静,现在不是吵架斗嘴、推卸责任的时候,咱们要想一想怎么救江离,你仔细想想那羊皮上有没有写过什么方法可以救她?” 薛兴国长叹一口气,情绪低落地摇摇头,要是有办法他就不会老婆女儿都搭进去了,他之所以选择跟着秦天回到江城,其实就是有些事他不愿意面对。 “你再仔细想想?!或许还有什么容易忽略的点,你没有注意到……” 说到这里,薛兴国心里倒是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历代火瞳都是男的,偏偏到了江离这一代就成了女的,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吗?” ———————————— 秦天和江离在张掖市区住了一晚,为了养精蓄锐,两人睡饱了才起床出发。 一路上看过去,窗外的风景不同于南方地区山水秀丽的风貌,多了一些西北地区独有的粗糙感,沿途的风似乎都带着颗粒感,开窗吹一会儿,脸就变得干巴巴了。 江离看着窗外别无二致的风景,渐渐困意来袭,等她醒来时,车已经进入了祁连的地界。 窗外的风景又全然成了另一个样子,两边都是起伏连绵、高耸入云的山,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一眼望去都望不到边,江离虽然看过大大小小很多山,但不得不承认祁连的山很有特色,既有雄浑的气势,又有秀丽的姿态,让人望着不知不觉有些失神。 正值夏季,山上绿意盎然,野草野花肆意生长,不时就会遇到一群群的牛羊在山上撒欢,远远望去一团一团的,就像是长在山上一样,不论山多么陡峭,它们都如履平地一般,悠哉悠哉地低头吃草。 公路蜿蜒在群山之间,车子像一条灵活的游蛇在山间穿行,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身子不时挤挨着车门,江离看着窗外的美景,一下子来了精神,仰着脖子贴着车窗往外看,山是那样的高,坐在车里根本都看不到顶,天是那样的蓝,云就像是画上去的,像一朵一朵蓬软的棉花糖,感觉张张嘴下一秒就会掉进嘴里,视线向着更远处延伸,就能看到连绵起伏的雪山,山尖尖上白雪皑皑,像是另一个世界 。 美景一路铺陈,江离目不暇接地看着,路边忽然跳出的两个大字瞬间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一块写着“门源”的指示牌,紧跟着一个大大指示箭头,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眼底流露出一丝渴望,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门源的油菜花是不是很美啊?” 秦天看着她笑了笑:“你在荆水的时候,油菜花还没看够呢?” “那能一样吗?我在荆水的时候哪有心思看油菜花!” 是了,在荆水的时候情势紧迫,大家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哪里还有心思关心什么花花草草的,上母出事后,牛鬼蛇神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也就没有了来自外界的威胁,要是江离没有身上的那事儿,他们其实真的可以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秦天心里又是一酸,他知道江离既然提到了门源的油菜花,心里多半很想去,那么何不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去看看看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他立马把车速慢下来,头往指示牌那边甩了甩,问道:“要不咱们去看看?现在应该是这边油菜花的季节。” 江离摇了摇头:“算了!咱们到县里还得花不少时间呢,估计过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离祁连越近,他们心里就越复杂,秦天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说:“行,都听你的。” 江离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末了低声问道:“昨天……你们车队是不是给你打电话?” 秦天扶着方向盘,不以为意地说:“嗯,有个比赛,还有几个代言。” “怎么说?” 秦天像是觉得没多大点儿事儿,语气淡然:“我都推了,这种比赛多了,我都不稀罕了,再说了我们队里人才辈出的,我不上也有人上,至于代言,钱也挣得差不多了,没那么多欲望了……” 说到后来,见江离脸色有变,知道她肯定又多想了,赶忙话锋一转,嬉皮笑脸地逗她:“哎呀,什么比赛代言的,凭我的实力和个人魅力,今后这种机会多得是!主要能跟大美女出来旅游,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唉,你说说,我跟你是不是绝配,我名字叫秦天,谐音晴天,你第一个联想到什么?” “什么?” “大太阳啊!你,火瞳,你看看这么一联系,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俩绝配,都是火辣又热情的属性……” 寥寥几句,一下子就把江离逗乐了,她笑了好一会儿,末了脸一板、白眼一翻,吐出两个字:“德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祁连县。 祁连县比想象中要热闹很多,满地跑着出租车,秦天先把车靠边停了会儿,在手机上定了个酒店,之后拉着江离就要去酒店。 江离忙问:“不去吃点什么吗?你饿了一天了?” “我没事儿,不饿,你饿了吗?” 江离摇摇头。 “行了,既然都不饿,咱们就先去酒店!然后再出来吃饭。” 看到秦天着急忙慌要去酒店的样子,江离突然顿悟,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眉毛一挑,酥软着声音挑逗:“小伙子这么急着去酒店?是想干嘛啊?” 看到江离那个色眯眯的样子,秦天便知道她是想歪了,低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头说:“我说你这脑子里天天装了点啥?!” 说着就启动车,跟着手机导航朝着酒店去了。 说是酒店,其实一个开在村子里民宿,那村子正好对着巍峨的雪山,风光无限好,他们过去的时候,民宿的老板娘正在门口赶牛,来往的牛羊一点都不怕人,慢腾腾地走着,即使你狂按喇叭,它们也根本不为所动,所以只能等他们慢慢走过,秦天这才把车开到了民宿的院子里。 民宿老板娘很热情,麻利地给他们办了入住,就带着他们往房间走,一边走还一边热情地介绍:“哎呀,你们订的是山景房,这个季节来最好了,可美了,你们如果时间够,可以多在这边住几天的,现在年轻人不都爱过过慢生活么……” 两人紧跟在后头,微笑着点头。 房间在最里头,房门一打开,江离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整面墙的玻璃窗,窗外就是成片的油菜花,开得正酣,一眼望过去金灿灿的,伴着落日余晖,美得令人眩晕失神,这就是直男的浪漫吗? 关上门,放下行李,两人径直走到窗边,看着眼前的美景,皆是忍不住感叹,花田的尽头是高耸的雪山,雪山脚下是成片的绿松,视线由近及远,感受到了不同层次的美,整面的玻璃窗就像是一个大画框,将自然美景都装嵌了进去。 江离搂着秦天的腰,抬头看他,秦天也低头看她,两人眼神交汇,眼中都亮闪闪的,里面写满了不言说的爱意。 江离看着满目金黄,心里有些感动,秦天把她的话真真地放在了心上,知道她没能门源看油菜花到底是有些遗憾,便想方设法在这里了却了她的愿望,怪不得刚刚着急要带她来酒店,要是太阳下了山可就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太美了,如果她能一直活着,这幅绝美的画面她肯定能记一辈子。 “真美啊,这是我看过最美的油菜花。” 秦天又紧了紧搂江离的手臂,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我也是。” 两人先是站着看,之后躺在床上看,一直看天彻底黑下来,才依依不舍地出门觅食,老板娘还专门给他们推荐了几家当地人认可的美食店。 正是吃晚饭的点,外面的美食一条街灯火通明,街道两旁人头攒动,空气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当地出名的美食店做牛羊肉皆是一绝,两人点了羊肉汤,又点了几盘特色炒牛肉。 汤汁澄净清爽,喝一口鲜掉眉毛,再来上一口扎实的牛肉,肉质紧实弹牙,麻辣鲜香,口口满足,吃着吃着,她不禁想到周游,他幼年的时候被拐卖,只记得家乡有很大的山,赶集的时候有一条街,羊肉汤很好喝,牛肉也很好吃。 或许,他的故乡就在这里也说不定呢?如果有机会一定让他来这里看看,走一走…… 两人吃完,又在街上逛了逛,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要向着祁连深处进发了,一想到这事儿,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宋浮尘那边迟迟没有给他们准信,他们都知道此行将意味着什么…… 两人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着,最后索性起来打开了电视,江离钻进秦天的怀里,就那么相互靠着,直到手机闹钟响起。 再次出发,他们的心情与之前完全不同,越接近目的地,心情越是沉重,这次他们没有手机导航,一切都只能按照江离“人工导航”的方向走,江离说往左秦天便往左,江离说往右秦天便往右,刚开始走得还是正经的路,沿途也有一些村落,可再走一段就根本没路了,都是草甸和起伏的山坡,再然后,车也没法儿通行了,两人便下了车。 为了以防万一,秦天带上了帐篷和一些吃的,留了几件衣服让江离拎着,江离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引路,就像是有一只无形地手在支配着她,让她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两人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就这么走走停停,白日渐渐后退,夜幕渐渐降临,秦天从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直感觉双腿的肌肉都充了血,脚都磨出了泡,前路像是还没有尽头。 江离的眼睛可以在夜里视物如白昼,但秦天不行,他打着个小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好几次脚下踩空差点摔出去,江离担心他出事,只能慢下速度牵着他往前走。 “快到了,前面有个村子,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息一下!”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怎么知道这地方有个村子?” 江离拍了拍自己的上腹:“它告诉我的。” 这火种真是奇怪,还能在身体里游走,下回不会直接奔着脑子去吧,那可真是人类奇观了,江离这样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身上顿时升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秦天立马有所察觉,担心地四下里望了望:“你又不舒服了吗?这里没有水啊,怎么办?” “我没事,可能是走了太长时间,身体有点吃不消,没事儿村子就在前面,一会儿就到了!” 说话间,江离口中的村子已经遥遥在望了,原本地处偏僻地带的村子此时却火光闪烁,不知道是在搞什么活动,还是村子里着了火,他们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村子很小,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低低矮矮的房子都挨在一起,只在中心处留出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区域,大家都围聚在一起,燃起高高的火堆,男男女女手里都举着火把,围着火堆跳着舞唱着歌,气氛欢快,见到两个陌生人进了村,大家也没有一点吃惊和防备的神色,反而像是等待了多时一样。 秦天礼貌地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村子里的人正在庆祝七月火把节,祁连山腹地的偏僻村落,就犹如孤岛一般,没想到过节会这么有仪式感。 热烈地气氛很快感染到了秦天和江离,两人卸下身上的行李,被热情地群众簇拥着加入了舞动的队伍,他们举着火把,绕着火堆旋转起舞,最原始的庆祝祈福的方式,他们跟着人群肆意地笑着、叫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不太真实的快乐。 秦天感觉自己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洋溢着快乐笑容的江离,感叹道:“其实住在这种地方也挺好,无忧无虑的……” 江离没说话,盯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腕间许久没有反应过的骰子突然有了动静,一震一震的,像是手机震动,她心中一惊,赶忙停了下来,秦天见她神色有些异常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手拎着灯笼的孩童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对!那不是灯笼,而是一个个着火的骰子,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把灯笼做成了骰子形状,灯笼通体被火焰包裹,孩子们蹦蹦跳跳,手里灯笼上的火焰却丝毫不受影响。 两人都看到了那一个个诡异的火骰子,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从人群中退出去,站到了一边,此刻他们都明白了,这个村子并不是普通的村子,而是跟火种、火瞳,还有骰子有着密切的联系。 秦天不确定这帮人有什么意图,瞬间警戒起来,脊背崩地紧紧的,下意识把江离护在身后,浓黑的眸子在夜里闪闪发亮,机警地四望着,生怕有什么危险会突然逼近。 江离见他那副紧张地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说:“没事,他们不是坏人!” 也就几秒钟的视线接触,江离便确认了这些人眼中没有“邪火”,不会是坏人,腕间的骰子还在不停地震动,她便想等着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俩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等到仪式渐渐进入尾声,一个村长模样的老头走过来,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 住的地方不远,步行也就三分钟,房子是用石头垒的,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样,里面倒是很干净舒服,一进屋就发现地上有个火塘,上面架着柴火,应该燃了有一会儿了,木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老头拉亮了灯,又往火塘里扔了几块木柴,火焰一下子就冲高了。 夏季的祁连山,夜晚的气温并不高,甚至会有些凉意,即使在屋子里点火也并不觉得热。 秦天和江离看着屋子里暖黄的灯光,都微微有些吃惊,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也有电,看来我们国家在乡村的基础建设上确实是花了大力气。 “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吃的、用的这屋里都有!” 老头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关门退了出去,两人放下行李,在屋子四处看了看,虽然里面的布置简陋,不过能看得出是经过了精心收拾的,像是一早就等着他们来了。 “这村子怎么这么奇怪?”秦天不禁发出疑问。 莫名其妙地就出来一个大叔,说要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也不说收不收钱,莫不是其中有诈?等到他们不住了要走的时候,就突然喊价万儿八千的?反正这地方这么偏僻,能坑一个是一个? 江离反而一脸轻松,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的自在,她乐呵乐呵地四处看了看,就拉着秦天要出去逛逛,反正夜还长,对他们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了。 外头狂欢的人群已经陆续散去,他们沿着村子里的道儿径直往前走,眼见着快要走到头了,迎面突然飞跑过来一个小孩,一下子就扑到了江离怀里,江离赶忙伸手去扶小孩,小孩突然回头往身后看了看,紧接着盯着江离一顿看,末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江离的肚子,脸上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你要好好保护它哦,它以后能救你的命!” 说完,飞一般地往他们身后跑走了,江离和秦天皆是一脸懵,频频回头看向那个跑走的小孩。 “那小孩儿刚刚在说什么?”秦天问。 江离摸了摸肚子,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说:“难道是我胖了?这么明显吗?” ending 之后,秦天和江离在这个村子里一连住了好几天,江离也不说下一步要做什么,问就一个字“等”,两个人每天就是在屋里做做饭,手牵手出去溜溜弯,跟村子里的人都快混熟了,有时还会跟着出去放放牧、种种地,小日子竟然过得怡然自得,有些田园牧歌般的不真实感,搞得秦天都有了一丝错觉——或许他们能这样一直过下去,没有不安和离别…… 这天晚上,江离请了几个村民上门,说是要给他们做拿手的牛肉面和江城快手菜,秦天还专门跟村民买了一头羊,用来待客,村民们倒也不客气,天还没黑就一个个抱着酒坛子上门了,酒坛子里装的都是各家酿的酒,甘洌火辣,入口如火一直烧到胃里,但是余味悠长,令人难忘。 村民们围坐在火塘里喝着咸奶茶,高声地闲聊着,江离一边笑着听他们说话,一边忙着烧水擀面,秦天则在一旁给她切菜打下手。 水汽腾起,一下子笼住了江离的脸,虚虚实实、朦朦胧胧间,像是进入了一重现实的梦境,片刻之后,她的轮廓又一点点显现,高高扎起的头发,额间濡湿的碎发,透亮水润的肌肤,还有白皙纤长的脖颈,秦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禁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漳坪的早点铺子里,她也是这般忙碌着,时间过得好快啊,现在想来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江离麻利地煮好面,又浇上一早就开熬的浓香浇头,整个屋子里顿时香气四溢,她吩咐秦天把面都端到火塘边的桌上,又端出一大盆手把羊肉,这还不算完,秦天自告奋勇大火开炒,就着现有的材料炒了几个江城风味儿的快手菜。 等到菜都上桌了,大家围坐在火塘边热热闹闹地吃起来,颇有点过年的味道,江离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过年了,越是团聚的日子,像他们这种终日在外漂泊的人,越是感觉凄凉,所以她索性一个人躲起来,不去看那些家家户户团圆欢聚的场面。 今晚她不是一个人,有爱人陪伴左右,有旁人传递出来的善意和热情,大家吃着、喝着、聊着,聊到高兴处还会唱上几句,秦天和江离挨着坐在火塘边,村民们不停地向他们敬酒,一杯接一杯,一坛酒很快就喝完,立马又接着开另一坛,酒一坛接一坛地喝,大家的兴头和热情丝毫不减。 眼见着新一轮的“敬酒”又要来袭,秦天看到身旁的江离已经有了些醉意,赶忙冲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把酒都倒在他的杯子里,见她迷迷瞪瞪的呆坐着半天没反应,忙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你醉了,别喝了,把酒都偷偷倒给我。” 说着拿过江离手里的杯子,微微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偷偷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每一次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发现,到后来重复多次后,两人都熟练了,江离酒杯刚接满酒,转头就递给秦天,秦天也不管不顾一口闷,两人配合默契,一套流程下来就像工厂流水线一样顺畅。 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纵使再好的酒量也顶不住,不一会儿秦天就晕晕乎乎地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江离的怀里。 隔天,秦天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子疼得不行,跟要炸开似的,喉咙也一阵阵的干涩发紧,他躺在床上伸手去身旁摸了摸,没摸到人,他又暗哑着嗓子喊:“江离!江离!” 也没有人回应,他瞬间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整个人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弹起,满屋子乱窜找人,可屋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人,厕所里也没人,他慌慌忙忙地又往洗澡的屋子里跑,刚一推门一股血腥味就扑了出来,紧接着他看到原本搁在角落里的一缸水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她又发作了!” “江离!江离!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回答我一声!” 秦天站在屋子里声嘶力竭地喊,除了嗡嗡的回声,他并没有等到希望的回应,他知道江离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人看到他的女朋友,明明昨天晚上还那么热情的村民,今天却突然换了一幅面孔,一个个板着脸跟不认识他似的,一律闭口不谈,秦天眼睛都急红了。 “求求你们告诉我,我女朋友她人去了哪里!” 秦天几近央求,村民们也不为所动,软的不行,他来硬的,村民们不说他就死耗着不走,到后来家家户户不堪其扰,不得不关门闭户。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一时半会儿从村民们嘴里问不出什么了,他决定先折返回去,说不定能在屋子里发现什么线索。 屋子里还是昨晚的样子,桌子上还搁着昨晚喝剩的残酒,锅碗瓢盆也胡乱地堆放在灶台上,他四下里看了看,最后在门的背后发现了一张她留下来的纸条,先前出去的时候着急忙慌,一时之间没注意到。 “秦天,好好活着!” 一切水落石出,她走了,她可能早早感知到了最后时限的零界点,大抵是去那个所谓的不周山了,她把一切都设计好了,先是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了这么几天,让他一点一点放下心头的担忧和戒备,昨晚的那场酒局估计也是她的精心设计,只是为了让他睡到日上三竿,这样他们就不用面对面地直面别离,那样太过残忍和撕裂了,她把一切都想到了,她想要离开的体面一点,不要两人抱头痛哭、悲悲切切。 可就这样留下秦天一个人,无边的孤寂和虚无感瞬间吞没了他,他的眼睛和心脏不停地在扑腾,感觉下一秒就要溺死在自己汹涌的情绪里,原本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精气神,脊背垮塌、脑袋低垂,全无半点气势和往日的英姿。 没了江离,村里人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对他的嫌恶,一个个恶语相向地把他赶出了村子,他不想走,既然江离最后是在这里离开的,那么如果她回来,一定也会到这里来的,当时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住在这里,去找!” 这里的山连绵起伏,少说也有千万座,他想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村民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但绝不会向他透露丝毫,但他已然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回头。 隔天,他就在村外支起帐篷,每日只做两件事,那就是“找”和“等”。 从夏天到秋天,他爬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山,每日天黑时才回到帐篷里,终日一个人,唯一陪伴他的是一条捡来的老狗。 村民来来往往从他帐篷前过,见到了他的执拗和执着,有些心硬的人一脸嫌弃,有些心软的人则止不住地摇头。 时间一点点过,眼见着就要进入冬天了,祁连山深处的冬天太冷了,他就一个破帐篷根本抵不住,会冻死在这里,有一对老夫妻实在看不下去,便偷偷把他领回家里,山里太冷,每年冬天这对老夫妻的儿女就会把他们接出去过冬,来年开春了再回来,跟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他们的小孙子——那个曾经扑倒在江离怀里的小孩。 小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小眼睛像是祁连山上的满月一般,亮汪汪的,小孩跟着爷爷奶奶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秦天一眼,脸上有扬起了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末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你再等等吧!” 是啊,再等等吧!除了再等一等他也别无他法了,车队的人已经三番五次催促他回去,觉得他现在这样是疯了,老蒋甚至都动了来抓他回去的心思。 “秦天,你快点回来,别玩了!你还没玩够吗?” 那些人都认为他是在玩儿、在闹,他不禁叹道:“这要真是在玩闹该有多好啊!” 老夫妻一家离开的第三天,这里就下了一场大雪,雪深齐腰,这下彻底封了山,他没办法外出,只能待在屋子里喝酒烤火,这一日正午,屋外犬声阵阵,听到了不少人说话的声音,他打开门往外望,见到不少村民围聚在一起,一个个神色凝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赶忙披了一件厚毯子就出了门。 走到近前时,他才知道是出了事,村子里的猎犬从山上拖回了两具不太完整的尸体,身上都是烧伤,看上去已经死亡了多时,应该是因为气温低的缘故,尸体才得以保存下来。 秦天绕到尸体的一侧,近距离盯着脑袋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就认出这两个人来,是陈白露的父母! 他吃了一惊,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浑身一阵阵地发冷,他实在没想到这两人会跟到这里来,最后又不明不白地死在荒山野岭之中,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吧! “村长,这怎么办?” “烧了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尽了坏事!” 老头说完,还忍不住往两具尸体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秦天,他面色不改,冲着秦天皮笑肉不笑地说:“小伙子见多识广,这山里啊豺狼虎豹多,经常有个死人啥的也不稀奇,对吧?!” 秦天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老头这是在警告他,既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就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老头说完,大手一扬,村里的男人们便忙着架起火堆,之后又把两具尸体扔了进去,不一会儿黑烟滚滚,直冲天际,人间的罪恶在火焰中尽数消散,只留下一地的细碎青烟。 夜里风雪又起,屋外北风呼啸,跟鬼哭狼嚎似的,撼得木门都一阵哐哐作响,秦天窝在火塘边的椅子里,喝着老乡自酿的酒,手机里播放着袁阔成《封神演义》的评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离的影响,最近他总爱听听这种神鬼、仙怪的内容。 男人粗犷低沉地声音娓娓道来地讲着,刚讲到女娲降香开书,秦天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出现了幻听,也没怎么在意,结果又过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声声哀婉的呜声,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就醒了,手里紧握着烧火的铁钩子,问道:“是谁?” 紧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女人一开口就分外熟悉。 “是我,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