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策》 第一章:初见 zpo18.com 姜慈起得早,一旁侍奉的宫女见了她起身,连忙上前扶着。 姜慈如今也才过二八年华不久,一年半前长姐留下一句“替我照顾太子”便撒手人寰。 姜家族亲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决定了她的命运——入宫完成姐姐遗愿。 说的好听,不过是族人生怕储君被别的什么宫妃教养了,不再亲近母家罢了。 “太妃。” 青莺的声音打断了姜慈的回忆,她回过神来接过脸帕擦了擦,又漱过口,才由着宫女们服侍。 姜慈入宫不过半年便成功哄得皇帝欢心,果真将太子高严交给她养。也不是哄,不过是皇帝看她年幼好骗,不过是姜家也知道后宫前朝两手抓罢了。 只谁也没想到,还不待高严将《三字经》背熟,皇帝便追着先皇后,也就是姐姐去了。 徒留一地的宫嫔、一个垂髫年岁的太子,和刚满十八岁的姜慈。 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边哭丧边争吵,很快她的太子外甥便成了皇帝外甥,她也从柔妃升成了柔太妃。 太子,哦不,现在已是皇帝了。皇帝年幼,姜家势大却也不能一手遮天,前朝吵了好些天,很快定了太傅人选。 门下省侍中,尉迟肃。 听阿爹说,是个连中三元的玉面郎君,曾拜入太师曾有为门下。 曾太师,一贯是与姜家不对付的。 这样前朝的斗争本与姜慈没什么关系,她没那个垂帘听政的野心,眼下这样不必面对先皇又能独享一宫清静的日子已经很好。 直到阿爹求见。 她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岔了,阿爹这心也忒大了。竟要她去勾引那尉迟肃,不能说是勾引,是“莫让那尉迟小儿受了曾贼的蒙蔽,平白教坏了陛下”。 为什么说是勾引,因为阿爹又说:“我儿满满生得这样的天香国色,只消往那尉迟肃面前站上一会,他便晓得厉害。” 美色的厉害。 姜慈无声叹息。 能从庶民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怎么会是一眼就能被勾了魂的人。何况她如今已是太妃之身,与前朝臣子亲近是个什么说法? 阿爹糊涂了。 姜慈闷闷不乐了半天,脑瓜子里都是这件破事。 只她没想到,她爹还有更糊涂的。 素秋是姜慈入宫时姜家给配的贴身侍女,据说本是要送给姐姐用的。做什么用,姜慈不大关心,但素秋跟了她以后便成了她跟姜家之间的传话筒。 素秋扶着她到御花园中散了会步,因是热夏,姜慈才走没一刻钟便没了兴致,正要回宫之时,素秋道:“太妃可要去看看陛下?” 姜慈有些犹豫,她将高严接到身边养的日子不长,许是年幼丧母的关系,高严对她这个姨母倒很亲近。 但她到底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哪里能真的将高严当成自己儿子对待? 她不大懂,一时疏忽之下也让高严受过几次小伤,宫人们生怕遭罚,伺候得更加周到细致起来,她渐渐也就松了手,只偶尔过问高严的生活。 如今他贵为九五至尊,怕是早忘了这短短一年的情分罢。 素秋早在姜府待命时便知道这位四小姐的温吞性子,长得确实是无双的好相貌,偏偏生了颗愚钝的心肝,只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便满足得很了。 否则小名如何叫满满。 否则如何需要自己到宫中侍奉,她不过是姜家给姜慈的挡门神罢了。 只姜家对她有恩,便是让她跟个愚笨的主子也只能认了。 素秋等了好一会儿还得不到姜慈的决定,思及姜大人的吩咐,她委婉提示道:“姜大人上回来请安便提了几句陛下的事情,太妃不如去瞧一瞧,也好安姜大人的心。” 姜慈想了想,也是,否则阿爹又要说什么孺子不可教一类的怪话了。 “那便去看看吧。” 素秋得了准话,连忙让内侍备好步辇。 这会儿早下了朝,又过了用午膳的时候,高严该是在万安宫中读书。 姜慈到了万安宫宫门前,才想起来:读书,意味着尉迟肃这个老师也在。 她不由蹙眉,看向素秋。 素秋早得了吩咐,又拿准了她的性子,只佯装不知姜慈的目光,问道:“太妃当心脚下。” 姜慈望一眼天色,见时辰尚早才点点头:“可备了消暑的甜汤?” 这些小事自然不必她提。 姜慈接过食盒,让守门的太监先去通报一番,自己候在门前。 外甥毕竟已是国君,一国之主,再不能像从前还是太子时那样随意对待了。 高严此时正在练字,起初他以为这尉迟肃是个同曾太师一样花白胡须的老头儿,没想到第一次见他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尉迟肃虽是文臣,却并不瘦弱,身形高大,只一张脸生得白了些,剑眉星目,一谈一笑间是数不尽的风流潇洒,若不是知他出身,高严怕也要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 最令他意外的是,尉迟肃不同于曾太师,曾太师每每见了他嘴里都要念叨几句之乎者也,而尉迟肃? 他当了这么几日的太傅,竟是连书都不必他读。 说什么,先把字写好了,再去读那些道理。 还说什么,书上到底有用的东西不多,大道理谁都知晓,真正能做到、做好才最要紧。 高严生在皇家,听了这些话的第一反应便是【尉迟肃莫不是想将他教成个只会写字的笨蛋罢】 但他如今已是九五至尊,便是训斥也不能直接骂。他便耐了性子练字,回了宫再自己看书。 待听了福顺的禀报,高严和尉迟肃皆是一愣。 高严:姨母怎得来了?尉迟肃是曾有为的学生,该不会也要说些什么妖妃一类的怪话吧。 尉迟肃:老师说得不错,姜女果真颇不得体。明知此处还有他这个外臣,竟还是来了。 高严瞥一眼尉迟肃,见他神色冷淡,眉间皱出一道痕来,才点头朝福顺道:“快请。” 姜慈便提着食盒,只带了贴身的侍女素秋一道进了门。 才踏进屋内便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了个浑身舒爽。也是,陛下是一国之主,旁人要省着用冰,他却不用。 尉迟肃早在太监禀报时便站起身来。 他对高严可以摆为人师的架子,对着后妃却不能如此放肆。 尤其是,老师特特交代过的,妖妃姜氏。 尉迟肃以为,能让他老师喊一声妖妃的该是红唇锦衣,头上恨不得插满了金银珠饰,连妆容都要贴珍珠的奢靡女子。 却没想到进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张脸许是被热得,两颊粉扑扑的,额角处还有一两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汗珠。眼儿圆圆的,不施一点粉黛,却有芙蓉之姿。 尉迟肃皱眉,先帝未免太过禽兽。 他身份低,自然是要先请安:“见过太妃。” 姜慈想忽略他也难。 这屋子里头站了个比她要高许多的男子,偏偏长了张不输给建阳最美的花儿的脸,这样一张脸,蹙起眉来也是很好看的。 “尉迟大人不必多礼。” 尉迟肃又皱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同他妹妹差不多?莫不是真是个小姑娘罢! 禽兽。 尉迟肃暗暗鄙视一番先帝。 姜慈本就只是来看看高严,免了他的礼后便不再同他说话,只被高严带着看了几幅字。 高严的字是照着尉迟肃的字帖临摹的,不得不说,尉迟肃写得一手特别漂亮的字。 一撇一捺自有他的风骨。 姜慈不禁想到了阿爹的无理要求,见字如见人,能写这样刚劲的字,尉迟肃怎会是见色忘义的小人。 唉。 //更多小说请收藏:zpo18.com 第二章:合欢(上) 姜慈只略问了问新帝身子近况,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劝他上进勤勉的话,便回了寿康宫。 尉迟肃全程不发一言,却竖着耳朵听姜慈说话,将她每一句每一字都拆开来分析一通。 却什么也没分析出来。 让陛下注意休息,这句话没什么好说的。 劝陛下勤勉,也没有什么问题。 尉迟肃皱了皱眉,难道是他道行不够,怎么看不穿老师口中祸国弄权的太妃的把戏。 他到底没再细想,日头将落,新帝已经完成了今日功课,只再呆会儿便能走了。 寿康宫中。 素秋跪在殿内已经快两刻钟了,姜慈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慢慢地翻书。 青莺是自小跟在姜慈身边的,自然向着姜慈,下午的事她虽不在场,但也听了几句。这会儿也只当没瞧见素秋,上前行了个礼:“太妃,可要传膳?” 姜慈点点头,又看向素秋,想了想,到底还是道:“起来吧。” 为难她又有什么用,不必多说,也知道这是阿爹的主意。 不算太师,也还有太保,为何偏偏是太傅尉迟肃? 因为他出身寒门,虽拜入曾有为门下,却到底没有什么根基。本朝世族关系盘根错节,能像他这样的万里挑一,但再想往上爬难如登天。 姜慈便是再憨再呆,听得多了也晓得那些弯弯绕绕。 素秋磕了头才站起身来,跪得久了膝盖都有些发麻,只她并不怨姜慈。若姜慈能有大小姐姜媛的手段心计,姜家断不会出此下策。 人站得高了,一个错脚就能摔死。 又过了几日。 下了朝,尉迟肃便看见了等在前头的曾有为。 尉迟肃连忙加快了步子,落后曾有为半步,先问了礼才道:“老师可是有事?”私底下,尉迟肃喊曾有为都喊的老师,尊敬中不失亲近。 曾有为目不斜视,只压低了声音问他:“听闻姜氏去了万安宫?”曾太师与姜家不合一事世人皆知,言语中多有贬低之意。 尉迟肃不问他怎么知道的,三言两语算作解释:“是,带了些消暑甜汤给陛下,问了两句陛下龙体可安便走了。” 曾有为冷哼一声:“哼,姜氏好深的算计。这是巴不得陛下欠安了。” 尉迟肃皱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老师对姜氏偏见太深,且世族纷争不是他插得进去的。 曾有为知他的脾性,只又提点两句:“为善,你要多防着些姜氏,姜女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简单。” 那又有多复杂呢?尉迟肃到底没问出口,只点头:“学生晓得。” 曾有为便不再提其他的事,又问了两句新帝的功课才走。 偏远处,素秋先向来人行了大礼,才将前几日下午的事情全盘托出,对姜慈的惩罚也提了几句。 来人正是姜永嘉,当朝丞相,姜慈之父。 姜永嘉已经四十有八,他顺了顺并没几根须的胡子,思忖片刻才道:“阿慈年纪小,到底不懂事。尉迟肃那头你多想想法子。” 素秋本是给姜媛备下的,自然晓得“法子”是指的什么法子。 拉拢一个人的手段,或利诱,或色诱。 利诱不是没有过。 素秋无声抿了抿唇,姜永嘉明白她的意思,只淡淡道:“她是姜家的女儿。”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素秋福了福身子:“姜相慢走。” 姜慈是个心软的性子,她想通了素秋的难处也就不再为难她,只她不要再往前头去就是了。 素秋回寿康宫时,姜慈正在修剪花枝。这是她入宫后才养成的习惯。 素秋立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行了礼:“太妃,可要传膳?” 姜慈今日没做什么事,并不大饿,也就摇摇头。 素秋便退了下去,过了拐角叫住个小黄门,让他往前头去传话。 尉迟肃才走出万安宫不远,便被一眼生的小黄门叫住。 寿康宫?姜女是打得什么主意? 尉迟肃正要推却,那小黄门便跑得没影了。 好在离宫门落钥还有半个时辰,走一遭也是来得及的。尉迟肃思忖片刻,到底还是转身朝后头去。 那小黄门特特躲在一角落里,见尉迟肃朝寿康宫的方向去了,才抄了小道先他几步回禀了素秋。 素秋先在屋中点了熏香,又备好了香露和热水,伺候姜慈沐浴。 姜慈一天中也只有沐浴时能独处片刻,她缩着身子泡在浴池里,自顾自想些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家后院对街的那家点心铺子出了些什么新巧的点心。 大概是心里藏着烦心事,又或许是苦夏的缘故,姜慈在浴池里泡了一小会儿,竟是越来越热。 也不知素秋今日点的什么香,还怪好闻的。 她越泡身上越热,手指一摸竟还出了汗。这就难受得紧了。 “素秋——” 无人应答。 姜慈又唤:“青莺。” 奇了,今日一个个都做什么去了。 姜慈被闷得起了小性子,但她素来也不是非要人伺候,见外头无人应答便自站起身来,好在屏风上挂着衣裳,倒不需宫女也可。 姜慈这边厢泡着澡,那头素秋奉了茶:“太妃将至,尉迟大人稍待。” 尉迟肃拧着眉,到底没说什么。只心底对姜女印象又差了几分。 等了片刻,尉迟肃站起身来:“我明日再来罢。” 素秋却拦住了:“还请尉迟大人再等一等,定不误了大人的事。”说完,又请他品品新茶。 尉迟肃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自然知道底下人的为难,只又许了半刻钟的时间,素秋连连道谢。 姜慈不爱人伺候,平日里除了素秋和青莺以外,连嬷嬷都不要。素秋也就先遣了青莺去歇息,又散了一应宫女,才去迎姜慈。 姜慈倒没注意到殿中无人,身子靠着素秋抱怨:“今日也没做什么,怎么这样累?可备好了冰?” 素秋一一回答,只含糊地猜大抵是天气闷热才使人身心乏累。 姜慈不疑有他,天气闷得很谁也不好受,便不再抱怨。 “尉迟肃?他求见所为何事?”姜慈听了素秋的话,不禁诧异道。 她一贯是个知分寸的妃嫔,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寿康宫,从不掺和别的事,尉迟肃求见能是为了什么事? 素秋早备了应答的话:“许是为着陛下的事,太妃可要见一见?”她知道,姜慈会见的。 果然,姜慈犹豫一瞬,还是点了头:“既是为了皇帝,便见一见吧。” 素秋扶着她到了偏殿,又请了尉迟肃去,备上了茶才退出殿外。 尉迟肃只在行礼时稍稍瞥了一眼姜慈,怪了,这天有这样热?殿中还备了冰,怎么姜女仍热得脸都红了。 姜慈免了尉迟肃的礼后便等着他开口,尉迟肃却也在等姜慈开口。 “太妃/尉迟大人——” “太妃先请。”尉迟肃方才刚饮了两杯茶,这会儿又有些渴,接过手边茶盏喝了两口才好一些。 “不知尉迟大人为何事而来?” 尉迟肃不解:“是太妃遣人寻我,说有要事相商。” 姜慈这会儿热得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好半响才闷出一句:“啊?” 尉迟肃不悦,这是玩的什么把戏,他站起身来行礼:“太妃若是无事,臣便先退下了。” 末了,又添一句:“太妃身份尊贵,当为天下女子表率,行事前还请三思。” 姜慈第一次听见这样刻薄的话,加上天热,不自觉就呛了回去:“你非要见我,这会儿倒成了我的不是?” 姜慈平日里并未以身份贵重自矜,待人也温和,一时间竟忘了规范称呼。 尉迟肃只觉得太师所言极是,姜女莫名其妙让人寻了他来,这会儿先倒打一耙起来,眼见就要落钥,他也不再纠缠,只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姜氏。 谁知门竟是打不开了。 他以为是姜氏故意为难,气得转身就问:“太妃这是何意?” 姜慈的角度只看见他站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并未看见他拉门的手,一时云里雾里地,也忘了反驳。 尉迟肃只当她的沉默是心虚,气得上前几步:“太妃莫要欺人太甚了!” 姜慈再听不进他的话,身上似有万虫啃咬,心跳加速,闷得恨不得浸泡在冰水里头才好。 尉迟肃生了气,气血上涌起来,方才喝下的药茶便起了作用,他只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炉上翻烤,热得恨不得解开袍子才是。 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互相瞪着对方:“你/妳对我做了什么!” 尉迟肃从前没少替阿娘吵架,在街头巷尾练出来一张好嘴皮,夺了先机道:“老师所言不错,果真妖妃!竟使得这种下作手段,今日我便是撞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 姜慈气得要哭,用尽毕生恨意软绵绵地骂了一句:“那你撞死去!” 尉迟肃噎住。 姜慈恨他使了媚药这样的下作法子,见他沉默,又激两句:“读书人?读书人!” 这是尉迟肃听过的,最恶毒的六个字了。 尉迟肃从前家贫没少遭人欺负,或打或闹地长大,许久不曾这样发过脾气了,当下被她如此羞辱怎么受得住,竟不顾礼教束缚捏住她的手,作势要打。 姜慈从小到大不敢说受尽宠爱,却也从来没有这样难堪的时候,尤其今日被人这样倒打一耙就算了,尉迟肃竟还想打她,一双美目立刻水光盈盈:“你打!” 尉迟肃被她一哭,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别说打,他连离姜慈近一些都是不合礼法、该被问罪的。 尉迟肃不怕死,但死要死的有价值。他心中还有万千抱负,怎能为一个奸妃所害,将胸中丘壑尽数埋葬? 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他该能忍过去才是。 尉迟肃便松开捏着她的手,后退几步缩在椅子上,只一双眼恨恨地瞪姜慈。 姜慈哭了一场,更是半分气力也无,唤了几声素秋,那声音小得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阿爹说的很是,尉迟小儿! 姜慈怨恨上了尉迟肃,只顾心中咒骂个痛快,完全忘了其他。 //尉迟肃:在我变成狗贼的道路上,没有一个姓姜的是无辜的,包括姜不肯撞。 实在是太长了分上下两部分发 第二章:合欢(下、春药梗、初H) 比如,现在怎么办;比如,尉迟肃怎么下的药;再比如,尉迟肃比她大,算不得小儿。 两人一个头一个尾隔得老远,屋中的熏香却还在烧。 尉迟肃神智还算清醒,张嘴讥讽道:“茶里下药还不够,还用上了合欢香?” “什么香?”姜慈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了。 尉迟肃只当她还要装傻,眼中既有怒火又有欲火,炯炯盯着姜慈:“太妃不是想告诉臣,这合欢香不是太妃点的罢?” 姜慈沉默,熏香一向都是素秋在管的。想通了前因后果,姜慈知道他不信,却也只能辩解:“确实不是我。” 尉迟肃是很瞧不起没有担当的人的,说出口的话更冷了些:“太妃说笑了。”他拼命激起自己对姜慈的恨意,借此转移下腹的滚烫叫嚣,“太妃既想得出这样的把戏,何苦还装个不知情的样子,臣有眼睛,不瞎。” 姜慈强忍着身上不适,颤着身子缩成一团,只重复:“不是我。” 尉迟肃觉得,怪不得能做奸妃,脸皮确实厚得很。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想去掐灭那纵欲的熏香,才走近香炉,一时不备竟深吸了一口气,直着身子晕倒过去。 姜慈吓了一跳,连连喊了几句:“尉迟肃”,都得不到回应。 该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姜慈连忙摇头忘掉这可怕的想法,一点点挪着身子靠近尉迟肃,好不容易挪到他身侧,伸出一指探在他鼻尖。 呼。还好,还活着。 她披散的发却有几缕刺在他脸上,尉迟肃本来只是被这熏香浓重的气味熏晕过去,这会儿被她头发一扎醒了过来。 姜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自己的手,却被尉迟肃抓住。 “太妃也太心急了。”尉迟肃脸上是在笑着的,眼神却冷得人发慌。 姜慈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手:“我以为你死了...” 尉迟肃:我真是没见过比姜慈还要恶毒的女子了!给我下药,咒我去死! 尉迟肃气极,硬撑着支起身子来靠近这奸妃:“我猜猜,太妃不惜以色侍人,出此下策,是为了姜家?” 姜慈抿唇,到底没有说“是姜家为了你出此下策”而非“我为了姜家”。 她姓姜。 尉迟肃又问:“若我宁死不从,太妃又当如何?” 姜慈无言以对。 尉迟肃却笑了:“太妃不必做那个不知情的可怜样子,”他顿了顿,“便是现在陛下亲临,便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不会好过的都只是太妃罢了。” 这是实话,也是姜慈最不肯承认的话。 她的阿爹,是真的没有想过她的生死的。 “你说的是。”姜慈抬头看他,“但我就是被赐死也要说,不是我。” 尉迟肃只觉得她不仅心地大大的坏,为人还十分虚伪,实在不可救药。 对待坏人,只有比她更坏,你才能斗赢。这是尉迟肃前二十年里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 “如太妃所愿,尉迟上钩。” 姜慈不待细想,眼前便被尉迟肃绯红的俊脸笼罩,他的唇分明滚烫,眼神却很冷,用粗鲁又蛮横的啃咬来表达他的不满。 姜慈本就失了气力,唯一能做的反抗是死死咬住他的唇瓣,好在她牙口不错,很快在他唇上啃出一小块血红来。 尉迟肃又笑:“喜欢带血的?” 是明晃晃的羞辱。姜慈恨恨地瞪着他,在他的舔咬之下只能断断续续地咒骂:“尉迟...” 尉迟肃觉得自己有点像从前巷尾的那条恶狗,被人打了一下便不怕死地回咬,哪怕敌多我寡。 “太妃勾引人的本事,就只有下药了?”肌肤相亲减去了几分折磨,尉迟肃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恶狗,从不满足于一丁点的胜利。 姜慈誓要恶心死他,用尽力气反唇相讥:“你也就这点嘴皮子本事了。” 尉迟肃气极反笑,伸手拆了束带,解了衣裳,手又靠近她腰侧:“好教太妃知道尉迟的本事才是。” 姜慈从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皮的人:“尉迟肃,你不要脸。” “那肯定没有太妃要脸,太妃给人下药的事情都做了,还能眼巴巴地说不是你做的,这般爱脸皮的人尉迟平生仅见。” 两人嘴上互不轻饶,身体却契合地互相贴紧。 尉迟肃察觉到她的主动,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胜利:“太妃可真是...” 姜慈被这什么合欢香熏得失了神,却仍然保持着居高位者的自傲:“尉迟肃,你若伺候得哀家舒坦了....” 尉迟肃扒她衣裳的手顿了顿,额角青筋暴起。 “啊!” 尉迟肃如何忍得这样的羞辱,匆匆扯下两人亵裤一个挺身而入。 “伺候?”尉迟肃冷笑,在街头巷尾听来的浑话一个劲地往外抛,“太妃这处怎得这般湿滑,哦——先帝早早去了,怕是太妃独守空闺寂寞难免罢?” “竟这般着急?太妃从前也是这样勾着先帝的罢?” 姜慈红了眼,想要骂回去,声音却被他撞成了细细碎碎的低吟:“啊..嗯嗯...尉迟肃,你... ” “我怎得?”尉迟肃发了狠,合欢香本就霸道,这奸妃不知在茶汤里添了什么,身下烙铁似得,只在这淋漓甘泉眼处才能得一两分舒坦。 尉迟肃嘴上与她斗着,腰下也不住挺进,每一下撞入都带着被设计的恨意,偏偏身下人花径处紧紧吸吮,一下痛快过一下,逼得他忘了初时“不如撞死”的志气。 姜慈惯是个能安慰自己的,此刻只不住地劝自己:想想佳慧大长公主... 先帝本就因为她姓姜没给过几次好脸色,偶尔侍寝也不过是各自安歇,甚至于先帝防她防得紧,身子一旦不适立刻离她远远的,敦伦之事不过寥寥。 这合欢香着实霸道,饶是姜慈这样不热衷床榻之事的人,也渐渐得了趣儿。只她吸入太多,头有些发晕,浑身失了力气只能由着尉迟肃动作,嗓间偶尔蹦出几句细碎的话,夹杂着羞人的低吟。 尉迟肃颇满意地讥讽:“可伺候得太妃舒坦?” 姜慈只觉自己似飘在云端,飘忽不定的感觉令她心惊,连忙抓着尉迟肃的手臂,双脚绕着尉迟肃的劲腰勾在一处,彻底失去神智前撂下一句:“赏。” 尉迟肃被这字激得发了疯,不顾她已晕睡过去,又狠狠撞了数十下才瘫在一侧。 赏。 这是举国皆知的,佳慧大长公主的口头禅。 给伺候得她舒坦的面首的口头禅。 尉迟肃恨恨地瞪她一眼:掐死这奸妃,也算功德一件罢。 //不要误会,尉迟肃真的骨子里就是狗贼。 也不要误会,姜慈虽是软妹,也是气急了能骂人的软妹。 春药梗不想写得太像qj...所以素了点。 晚安 第三章:事后(上) 尉迟肃此刻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靠着墙角,仰面望天已经有快一刻钟了。 为什么只知道开门不知道翻窗?尉迟肃抿紧了唇,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一着不慎,他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不保。 惆、愁。 尉迟肃怅然之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约是巡逻的守卫,还不待他细想,身体已经率先作出反应——他又翻了回去。 他自认还是个好人,虽则奸妃无耻下药陷害于他,尉迟肃还是将她抱回了榻上。只是在脑子里默念了几次本朝殺人的刑罚,又想了想阿娘和小妹,这才克制住掐死姜女的冲动。 不值当不值当。 尉迟肃就这样坐在窗前瞪着眼睛直到天微微亮起,该上早朝了才起身、翻墙、逃跑。 还好他自小在街巷里乱窜,别的不好说,躲人、跑路那是拿手绝活。 他躲在树后理了理仪容,好容易抚平了衣角,这才走出去。他来得早,倒没撞见几个眼熟的同僚,他扫一眼殿中,瞧见一个人,眼睛立刻就有些发红。 正是奸妃她爹,本朝丞相。 姜永嘉昨日夜间便得了素秋的消息,得知二人已然共处一室,那嘴角是怎么压也压不住。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特特在此等着尉迟肃。他打量了尉迟肃好一会儿,见他神色自若,不免有些困惑:难道没成? 尉迟肃察觉到姜永嘉的目光,心下恨不能生吞其肉,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输人不输阵,就是真的让姜贼得逞了,面上功夫也要装上一装才是。 姜永嘉盯了他好一会儿,实在瞧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今日早朝没甚么要紧事,尉迟肃也不必教导新帝念书,才散了朝便疾步出了宫,那架势,跟被狗追了差不多。 尉迟肃幼时家贫,早早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平日里宁可早些出门也不愿租车,今日倒破天荒地租了马车,只恨不能快些回去。 他才要叩门,正好撞上了阿妹尉迟蓉要出门。 “阿兄!”尉迟蓉瞧见来人是他,连忙转身回了里屋,“阿娘,阿兄回了。” 尉迟肃忽觉不妙。 果然,他阿娘苏氏拎着一木棍站在屋前,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叹道:“我儿长大了,自有他的温柔乡烟花地可去。” 苏氏垂眸:“只可怜家中老母幼妹,提心吊胆一夜不敢眠。” 尉迟肃:...阿娘,先把那比我小臂还粗的擀面杖子放下再说话。 他想解释自己昨夜宿在宫中,但阿娘也是读过书的,他做什么能宿在宫中?但若不是宿在宫中,都在建阳城,做甚么要跑到别处过夜? 奸妃害人哪! 尉迟肃反身关好门,甚至还上了栓,这才走到苏氏面前请罪:“阿娘,抽哪都成,莫打脸。” 苏氏只当他真是去了那些不干净的地方,气得捏他耳朵:“阿娘自小教你的都忘了?同你说过什么,那些腌臜地方你也敢去,你这样的品性将来如何能讨得新妇?” 尉迟肃忍着痛辩解:“我没去——” “还狡辩!”苏氏添了几分力气。 尉迟肃有口难言,只觉耳朵都要被阿娘扯下来了,心中对姜氏恨意更甚。 最后还是尉迟蓉见阿兄脸色不对,替他求了情,尉迟肃才得了解脱。 苏氏冷哼一声进了屋,尉迟蓉皱着眉看看苏氏,又看看尉迟肃,忍不住道:“阿兄若有苦衷早早讲清就是了,惹阿娘生气做什么。” “阿爹他...你也不是不知道,”尉迟蓉顿了顿,到底没再继续提这茬,“可用过饭了?” 尉迟肃摇摇头。 尉迟蓉便又劝了两句,才去给他张罗些吃食。 尉迟肃费尽唇舌,又挨了几棍子,甚至起了毒誓,最后才哄得苏氏露了笑脸。 尉迟肃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累过,身心俱疲地坐在浴桶里头。 阿娘只教了他不许去嫖,却没教他被嫖了怎么办。 他可不就是,被那奸妃给嫖了。 还是不给钱的那种。 还是被发现了要掉脑袋的那种。 此仇不报,他尉迟肃誓不为人。 //尉迟肃:汪。 这两天状态不大行,初h之后走几章剧情,后面肉会多起来。 如果有想看的梗请评论么么扎!~ 第三章:事后(下) 姜慈是被素秋唤醒的。 素秋脸色苍白,唇上有几处血痂,服侍她穿衣的手不住地抖,空气中有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素秋双膝跪地,捧着早备好的避子汤药,声音嘶哑:“奴自知有错,请四小姐责罚。” 是姜家的四小姐,不是本朝的柔太妃。 “你们这样,又有些什么意思?”姜慈怎会不知道素秋的意思,提醒她是姜家女,自领了杖责演一番苦肉计,并不是为着求她原谅这一次,而是在为下一次做铺垫。 “请四小姐责罚。”素秋俯下身子,又磕了几个头。 “姑姑,”这是姜慈进宫以后第一次这样唤她,也是打的感情牌,“他有没有想过,人上人做得久了,底下人是个什么心思便猜不透了。” “不是姜家打了他一巴掌,他还得跪下来道谢的。” 第一个他,是姜永嘉。第二个他,是尉迟肃。 素秋抬起头来。 是啊,踩在别人上头久了,自然而然地觉得,上头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该的。 没有人问过被踩的是个什么想法。 “请太妃罚。” 姜慈端过那避子的药汤一饮而尽,唇角一滴药汁滴落在心口处,荡出一朵黑色的花来。 “哀家要见皇帝。” ------------------------------------------------------------------------- 尉迟肃次日早朝时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对上姜永嘉时甚至还微微扬了扬嘴角。 和解?没可能的。他想了许久,跟奸妃那一晚就当被狗咬了。 总不可能奸妃一派胆子大到给先帝戴绿帽罢? 尉迟肃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他站在万安宫时。 小皇帝方才说什么来着?尉迟肃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砖瓦,确定自己此刻不在寿康宫。 姜慈等在偏殿已有将近一个时辰,奉茶的宫女又换了新的一轮茶水时,尉迟肃的步子才踏了进来。 “下去吧。” 尉迟肃听了姜慈的话,下意识地就往殿门的方向靠。这动作逗笑了姜慈,姜慈一下子也忘了自己该是一副悲痛欲绝后悔不迭的脸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奸妃。尉迟肃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忍下对面人的羞辱:青天白日的,这奸妃总不能连陛下都哄骗了罢! 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尉迟肃也就朝前走了几步,端肃了脸色:“太妃此举于理不合。” 何止于理不合,姜慈想到昨日同新帝的一番口舌,不由叹气。 尉迟肃瞧见她的动作,又是一吓。 这奸妃好端端朝他行大礼做什么?莫不是想用这个法子害他折寿罢! “你...!”尉迟肃竟是三步化作一步地往后退。 姜慈行过礼,抬起头来看他。今日她特特吩咐了青莺,脸上半点脂粉也无,素着一张脸儿,平白添了几分稚嫩:“昨日一事虽非我本意,到底还是连累了太傅,还请太傅原谅。” “我若是不呢?”尉迟肃也算是被骗大的,这样的把戏见得多了。 姜慈又福了福身子:“但凭太傅处置。” “嗤——”尉迟肃咧嘴,“处置?这就是你的诚意?” “微臣有什么资格谈处置?” “太妃不是说了赏?”尉迟肃对于姜慈把他同佳慧大长公主的面首相提并论一事耿耿于怀。 姜慈却恍然大悟! 原来这样简单?! “太傅说的是极,只后宫不得干政,此事你看是由我阿爹....” 尉迟肃脸彻底黑了。 他合理怀疑这是姜女践踏他一次不够,还要来踩第二次。欺人太甚。 “姜氏!” 姜慈被他吼得吓愣了,呆了好几秒才吱一声:“啊?” “折辱我,你就这般开心?” 姜慈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尉迟肃冷哼一声,“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你上了我的床还不够,还要使银子招我入赘?” 姜慈完全不明白他这话从哪儿说起的:“不是你自己说的要..”赏字,到底吞了回去。 尉迟肃气极,也不再管这是哪儿,上前两步捏住她手腕,恨恨道:“我说什么了?” 姜慈吞了口唾沫,终于不敢再开口,生怕尉迟肃又想到哪个地方去。 尉迟肃瞧见她这受气包的样子就烦,设计自己一番,污了他的清白不够,如今还做这假惺惺的模样,真不知先帝是瞎了眼还是蒙了心,竟由得这样虚伪的人成了四妃之一,甚至将当今陛下也交由她养育。 他手上添了几分力,虽是文生,那自小练出来的手劲儿也不是姜慈一个含着怕化了的娇娇女受得了的,一时间,姜慈眼眶就有些红,只她被尉迟肃这模样吓得不敢出声,硬是咬着牙忍着痛。 “你设计我也就罢了,如今你还往我跟前凑?这次又要骗我做什么?” “哦——这是要在陛下面前逼我应了?”尉迟肃瞥一眼主殿的方向,刻薄的话一句接过一句。 “尉迟肃,松开。”姜慈被他一提,也记起来此处不是她的寿康宫,新帝就在隔壁,指不定哪扇窗外就有耳目。 “臣若松了手,太妃的谋算可就要落空了。” 尉迟肃笑。 //看这个剧情就知道下章又要搞黄色了... 第四章:吱呀 尉迟肃不但没有松手,还将右手也用上了,一手捏着姜慈手腕,一手解了自己腰间的束带:“这样行不行?还是要连官袍也脱了?” 分明是气话。 姜慈才瞧见他的动作便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哑着嗓子克制住哭意求他:“尉迟肃,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把衣服穿上。” “不好。” 尉迟肃解了带子,空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朝着自己,声音低低的,又有几分邪气地命令:“睁眼。” 姜慈是不敢睁眼的。 尉迟肃自有他的办法:“你不睁眼我就喊人了。” 姜慈认识尉迟肃的时日加起来连半天也无,却也知道这个看着儒雅的人暗地里该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说到做到的疯子,只好微微睁开眼,留一小条缝隙抬头看他:“尉迟肃,你到底要怎么样...” 尉迟肃却笑了:“哭什么?” “不是正合你意?” “太妃得了床第之趣,舍不得臣?”尉迟肃含讥带讽,“所以巴巴地托了陛下的请来找我?” 姜慈只是无声地哭,泪珠子简直连成了小河,偏她怕人听见,死死咬着嘴唇,只偶尔控制不住地呜咽两声,瞪着圆眼儿哭。 哭她手腕疼,哭阿爹的算计,哭尉迟肃的羞辱。 尉迟肃瞧见她的眼泪,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喉结动了又动,好半响才克制住更过分的话来,沉声道:“哭什么。” 明明被算计的人是他,明明挨了几棍子背上肿痛不已的人是他,明明被这些世家践踏羞辱的人是他。 她一个享尽了富贵,平日里养养花除除草就好的贵女,有什么资格哭。 姜慈哭得连话都断断续续地:“我..我不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同你道歉,真..真的不是我。” 天可怜见的,这眼睛都快肿成核桃了。 尉迟肃莫名就消了怒气,嗯,看来是真得了教训。 尉迟肃不欲与她纠缠,松开对她的钳制,捡起束带来理了理仪容,见她还在哭,忍不住叹气,又想起件真正要命的事情来:“别哭了,问你话。” 姜慈哭得都要打嗝了,听了这话硬生生止住,她仰着脖子,那团气被她硬是咽了回去,喉间难受得很,又深深吸气、吐气一番,才缓了过来。 尉迟肃忍不住就笑了。 就这怂样,傻不拉唧的,打个嗝能怎么着? 他心情好了几分,说出口的话也颇温和:“找我做什么?” 姜慈无语,她一开始就说了是来赔罪的好伐? 尉迟肃又问:“你被你爹算计了?” 姜慈抿紧了唇。 尉迟肃见了她这样子,也不需得她回答,又问:“避子汤喝了吧?” 姜慈连忙点头,尉迟肃这才放下心来。 “你爹算计我做什么?” 尉迟肃不必她回答,反正她也不会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我师从曾有为,曾有为一贯与你们姜家不对付...这是怕我得了太师的吩咐,在陛下面前给你们上眼药?” 所言一字不差,姜慈蓦地一惊。 尉迟肃嗤笑:“拿银子收买我不成,就把你推出来使美人计了?” 姜慈像看鬼似地看他。 ... 尉迟肃不知道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这样欠了,竟揉了揉那奸妃的发。 他抽回手来,心下鄙视自己一番:怎么瞧见个像旺财的就摸? 旺财,是他们搬来建阳时卖掉的一头猪崽。 还别说,这奸妃傻愣愣的样子,同旺财有几分相像。 尉迟肃沉浸在回忆旺财的可爱可亲中:定是旺财太过可爱,我这手才忍不住。 都怪旺财。 “行了,”尉迟肃扶正自己的官帽,“同你阿爹说,前朝的争斗牵扯妇人算个什么本事。” “我虽拜入太师门下,却姓尉迟,不姓曾。” “你也别哭了,哼哼唧唧的,吵得我头疼。”尉迟肃扶起姜慈,神色温和,说出口的话却讨人厌得紧。 他转过身去,让姜慈理一理仪容,莫露了馅。 姜慈揉了揉眼睛,擦干脸上的泪痕,又扯扯裙摆,不过十几秒就整好了,朝尉迟肃的背影道:“好了。” 尉迟肃嘴角微微翘起,这傻愣愣的,怎么入得宫?她是一品的太妃,同自己这个三品的解释个什么? 姜家拿这样一位来色诱他,也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罢。 尉迟肃想到这,又收了笑脸。 哦,色诱嘛,漂亮就行。 尉迟肃很快说服自己,姜氏女看着呆呆的,却真的生了一张美人脸。 尉迟肃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转身看向她:“若陛下问起,你要如何说?” 姜慈便说是问了几句功课。 尉迟肃摇头,指点道:“该是你问了几句陛下的功课,言辞间轻怠了我,我一气之下指责你一番,你这才红了眼儿,不欢而散。” 只不过稍稍对事实润色一番,听起来却完全与事实相反了。 姜慈愣愣地看着尉迟肃,心下突然有些害怕。 尉迟肃没听见她的回话,颇不满地问她:“记清楚没有?” “看我做什么?” “尉迟肃...” 尉迟肃眉头都快拧在一处了,这姜女,该不会连几句话也记不住罢? “嗯?” 姜慈朝他鞠躬,诚挚道:“多谢你。” 尉迟肃本就高她不少,她弯着身子,那一截雪白的颈便露了出来。 尉迟肃腿间的物件儿一紧。 这样白嫩嫩的,捏起来肯定手感不错。 他突然有些后悔。 因为,他最喜欢那些软绵绵的、摸起来舒坦得很的,最好还有些柔嫩触感的东西。 他的房间里,有一只这样的猫。 姜慈这截颈,看着也很好捏的样子。 姜慈抬起头来,讶然道:“尉迟肃,你流鼻血了。” 尉迟肃听了这话连忙在鼻下探了探,果真一抹殷红。 尉迟肃觉得,这姜女,不,奸妃,定是又给他下药了。 吱呀—— 门开了。 //不好意思节奏有点问题,这章走不了h,争取下章h吧~ 第五章:偷香(上) 是福顺得了新帝的吩咐,来请尉迟肃。 福顺见了礼,抬头瞥见尉迟太傅捂着鼻子,不由问道:“太傅可是身子不适?” 尉迟肃:何止是身子不适,是八字犯冲! 但他惯会装模作样,只微微点头:“许是天热,又同太妃起了争执,一时心火过旺。” 福顺不晓得这位太傅为何要对自己交代得那么细致,主子的事儿可不是他有资格听的,便只装作不知,说了些注意身子的场面话,才同太妃告了罪,引着尉迟肃退下。 尉迟肃跟在福顺后头,还是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 坐没个坐相。尉迟肃蹙眉,团在凳子上算什么事? 他不知,姜慈是被吓得腿软了。若福顺早到片刻,见到的就是两人衣冠不整的模样了。 还好,还好。姜慈不住地拍着心口,殿门开着,素秋也就进来扶起她:“太妃,如何了?” 姜慈并未顾及脸面,将尉迟肃的话一字不落地告知素秋。 素秋会同阿爹说的,姜慈晓得。 解决了心头大患,姜慈自认已经同尉迟肃和解了,心里轻松起来,在没人时又恢复了那蹦蹦跳跳的模样。 素秋自寻了个机会将尉迟肃的话告知姜相不提。 也不知道阿爹听了作何反应,但姜慈觉着,素秋安静了不少,更沉着心做事了。 这是好事,姜慈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地过日子,姜家好了便好,姜家不好了,也不过一尺白绫一杯鸠酒的事。 这样的话姜慈是不敢说的,但她心里头晓得,人是该知足的。 ------------------------------------------------------------------------------------------------------------------ 尉迟肃忙得很,好不容易忙完,这日无事便想到宫中藏书阁处走走。 他是太傅,往那边去是情理之中。 尉迟肃其实并不是勤奋好学的类型,正相反,他是靠着那一点机灵,将往年的试题看了个遍,又有个身为太师的老师,自个儿摸索出了科举的套路,又略略用了功,不想,竟连中三元。 所以让他去教导新帝,其实他有几分心虚。 新帝年幼,字也没完全认得的年纪,逼他读书便罢了,还要逼他作诗写文,尉迟肃深觉皇帝也是门苦差。 这个年纪,该是上窜下跳摸鱼掏鸟的年纪。 尉迟肃摇摇头,一国之主,真要这样做了,怕是得有半个殿的人撞死在柱子上头,口中还要悲呼:“陛下三思!” 他往藏书阁去,是为了找些适合新帝看的书,或者说,幼儿读物。 反正,太傅又不止他一个。 姜慈这日也是被闷坏了,见外头哪哪都是一片烈阳,半点没了玩耍的心思。青莺晓得她难受,便问她要不要往藏书阁看看书,姜慈想了会,自己确实许久不曾看书了,便点了头。 姜慈不喜拘束,到了藏书阁处便遣退了一应宫人,青莺怕她热坏了,自回了寿康宫给她备些消暑的吃食。 尉迟肃到了藏书阁处,在外头略等了会儿:奇怪,今日连侍卫也无? 不过这于他无碍,尉迟肃走进去,直奔二楼。 宫中的藏书阁, 是不会有那些话本子一类的闲书的,除去讲大道理的圣人书,便只有二楼还有些风俗志能引起他兴趣了。 姜慈扯了个软枕,窝在二楼边角处,捧着本《金陵杂记》读。 金陵好,好金陵,天下三分金与银。 姜慈从未出过建阳城,也听过这句俗话。 能以一城占了天下三分银钱的金陵,该是很热闹的罢? 姜慈沉浸在杂记上头的图画,并未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 尉迟肃从前来过藏书阁几次,自然晓得他要找的东西在哪儿。 “噗嗤——” 尉迟肃皱眉,难不成这处有人? 他往里走了些。 因姜慈怕热,早让人关了窗,藏书阁二楼便有些暗。 尉迟肃踱步往里走去,又听见一声轻笑。 是个女子。 尉迟肃转身就要走。 姜慈终于发现有脚步声,扬声道:“是谁在哪儿?” 这声音,怪熟悉的。 尉迟肃被人点了名,只好停下步子见礼:“臣尉迟肃。” 姜慈抿唇,怎么又是他。 尉迟肃行了礼,好半响没听见对面人的声音,有些尴尬地又道:“臣来此处寻几册书,不慎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新帝年幼,自然没有妃嫔。这宫中的女子,不是公主便是先帝的后妃,每一个都比他来头大,唤一声贵人也算得体。 姜慈没想到在她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尉迟肃,对着旁人是这个样子的。 本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思及两人间那点破事,到底没敢继续,只道:“无妨,大人自便就是。” 尉迟肃就自便了。 他到书架子上头寻了一册《风俗录》,这是一册专门讲本朝各地方处的风俗人情习惯的,没出过宫门的新帝,对自己治下大概是没有什么概念的,这是一本。 他还要寻的几册书,是建阳城附近几座城的风土杂记,尤其以金陵为要。 姜慈因着他在的关系,也没了读书的心思,只还是窝在角落,等他走了再起身。 却不料尉迟肃找着找着,找到了她面前。 “是你?”尉迟肃认得的妃嫔不多,姜慈是最不可能忘记的那一个。 姜慈见他认出自己,也不再假装,问他:“还要找什么书?” 尉迟肃本就比她高,如今她窝在角落里头,自己站得直直的,影子更是将她完全盖住。 她也在读书。 尉迟肃止住遐思,同她说了要金陵相关的书册。 正是她手头那本。 姜慈猜是给皇帝外甥看的,连忙递给他:“喏,在我这。” 尉迟肃接过来一看,确是自己要找的,便道了谢。 又问她:“你去过金陵?” 姜慈摇头:“只是好奇金陵是个什么模样。” 尉迟肃好为人师的毛病就犯了:“比建阳城热闹些,但也就一些。” 倒是她起了兴致:“你去过?” 尉迟肃点头:“入京赶考时曾在金陵住过几日。” 姜慈便问他:“书上说的那些连乞子都穿着华服,可是真的?” 尉迟肃打碎了她的幻想:“怎么可能?京师建阳都做不到,金陵又怎敢越过建阳去?” 说的也是。 姜慈也是看了那杂记,才一时兴起,如今得了他的话,颇无聊地又窝着身子靠在墙角。 尉迟肃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这股闲情逸致,竟同她搭话道:“你想去?” 还是摇头。 “我生于建阳,若无意外,也会逝于建阳。” 这宫廷像一个盒子,将里头的人关着,不论盒子是开是合,都没有跳出去的机会。 尉迟肃抿唇,同样是十七八的年纪,他阿妹今日同王小花逛集市、明日同李大花做糕饼的…这姜女倒是可怜。 “金陵虽没有书上说的那般连乞子都穿得一身好布料,但街上往来的人确实富贵者众。” “我入京赶考那会儿,住在靠近城门的一处客栈,掌柜的为了面上好看,取名金银楼。实则也是处房门都年久失修的地儿。” “客栈对面有处卖早点的人家,是对夫妻。男的揉面,女的吆喝,一大早的吵得人不得好睡。但那胡饼蘸了酱,确实有几分美味。” “金陵不禁赌,城中心处一条街一赌坊。就是白日,你也能听见摇色子的声响。偶尔有些无赖输了银钱又没钱补上,会被赌坊的壮汉赶出去,多半还要揍一揍。” “金陵离建阳城不远,但吃食上的习惯与建阳相差甚远。金陵做菜喜甜,就是炒辣子也要放些糖,没想到罢?” 尉迟肃停下描述,转头看她。 姜慈早在听见破旧的金银楼那处时就翘起了嘴角,尉迟肃说话不爱那些文绉绉的用词,都是些口头话。姜慈听着却仿佛置身金陵。 仿佛早晨被那对夫妻的吆喝声叫醒,边皱眉边要了个胡饼。吃过早饭,往城中心逛时,被巷子里头的求饶声惊得躲远几步。 她性子温吞,吃食上却喜辣。若是炒辣子还要放糖…呀,奇怪得很! 姜慈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催促:“还有什么?” 尉迟肃自然瞧见了她的动作,忍不住笑:“还要听?” 姜慈点点头,又颇不好意思地问:“耽误你事了?” 自然是没有的。 尉迟肃也坐下来,离她得有两米远,将自己在金陵住的几日全交代了个遍。 姜慈转头看他,眼含艳羡:“真好哇。” “好什么?”尉迟肃不解。 姜慈道:“我也想出去外头看看。”她才说完,又想起尉迟肃的身份来,连忙摆摆手:“我说笑的…” “怕什么?” “想出去玩,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说不定哪一日就成了呢。” 尉迟肃自己也知,这是句哄骗人的话。 但对上姜慈的圆眼,他就是说了。 若让他阿妹成日闷在家中,怕是不出两日就闹着要自尽了。 //私以为,情欲情欲,欲要有情才好。所以忍不住又走剧情… 求收藏评论珠珠balabala ^^ 没有珠,同我互动也好哇。 真的就是动力啦~ 第五章:偷香(下、藏书阁女上H) 姜慈愣住。 许久,她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多谢你。” 多谢尉迟肃,她虽未去过金陵,却已经到过金陵。 尉迟肃从小到大其实说过许多谎话,为了躲避阿娘的打可以撒谎,为了骗对面院子人的糖可以撒谎。 但这一个谎,得了一句谢,他有些心慌。 莫说金陵,她连这宫门都出不得。 尉迟肃野大的,自然知道被拘束的滋味多么难受。 一时有些不忍。 姜慈见他蹙着眉,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惹他的话,怯怯地凑近些许,问他:“你不高兴?” 女儿家的清香扑鼻而来,那双圆眼同她人一般,怯怯的,明明藏书阁暗得很,他连脸都有些瞧不清,却就是看清了她眼睛。 亮亮的,将他的眼睛也照亮起来。 “没有。”尉迟肃瞥见她脸上的细绒,心下暗叹。 姜慈便又缩回角落。 尉迟肃强迫自己分神,见她跟那日一样团成团缩着,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这样坐着?” 姜慈立刻挺直了身子:在寿康宫懒散惯了,一时忘了尉迟肃是什么人,竟懒怠至此! “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着这样比较舒服。” 声音也怯怯的,尉迟肃皱眉。这样怕他做什么?不过随口问一问,吓得脸都白了。 “哦,那你为什么又挺直了?” 姜慈额角有滴汗珠滴落:“呃…那我缩回去了?” 尉迟肃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嗯。” 姜慈松一口气,又团成一团懒洋洋地靠在角落。 尉迟肃不解:“这样真的舒服?” 姜慈捣蒜般点头:“真的!你试试看!”竟还站起身来,把自己的位子腾给他。 尉迟肃的坐姿,是被他阿娘拿棍子打出来的。 照着姜慈的样子弯了弯身子,他生得高大,手长脚长的,缩成一团怎么看怎么怪异,且半点不舒服。 姜慈最爱这放松的姿势,如何能接受尉迟肃的负面反馈。 她手指戳了戳尉迟肃的膝盖,让他放松些,又示范性地躺下来,告诉他背脊也要放松才是。 她背对着尉迟肃,尉迟肃又瞧见了她的颈。 他那日回到家中,逮着胖猫又捏又揉,好一会儿才浑身舒坦。 眼下没有那只胖猫。 咕噜。 鬼使神差地,尉迟肃伸手捏住了她的颈。 “呀!” 姜慈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躲开他的动作。 尉迟肃:…… 尉迟肃坐起来,看向姜慈,面不改色地撒谎:“你脖子上有只虫子。” 姜慈被这句话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声音立刻就带了哭腔:“还在吗?什么样的虫子?咬人吗?大不大?黑色的?” 尉迟肃没想到她这样害怕,一时语塞。 姜慈见了他这样子更怕了,歪着头抓着他的手:“你帮我看看,还在吗?帮我把它抓走…” 尉迟肃可耻地硬了。 被她抓着的手轻轻颤抖,这动作又吓到了姜慈,她以为那虫子可怖到尉迟肃都害怕了,立时哭了起来:“呜呜…你别怕…先替我捉了,就一下下,不会咬你的…呜,尉迟肃,你好了没有?” “我没怕。”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名声还是要保住的。 姜慈只当他要面子,生怕他不管那虫子,连忙点头:“嗯嗯,你不怕,你替我捉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在求他。 尉迟肃如愿抚上她的颈,却不敢多有动作,两指在她颈上随意一捏:“飞走了。” 肉肉的,软软的。 比那胖猫捏起来舒服。 姜慈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只不住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的飞走了?” “真的。” 尉迟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胸前起伏。那日因着媚药和合欢香的缘故,尉迟肃只草草扒了她亵裤便一挺而入,除了身下交合处没再碰过她一处裸露。 人长得小小一个,那两团倒是挺大的。 不对! 尉迟肃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在做什么?!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尉迟肃连忙侧过头去,心里头止不住地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姜慈隐约听见他的嘟囔,竖着耳朵听了好几秒,什么也没听清,好奇地凑近些许。 尉迟肃念了得有一百来次非礼勿视才静下心来,转头要告辞,唇瓣却擦着她的脸过去。 两人都愣住。 “你/妳…” “妳靠过来做什么?”尉迟肃唯恐被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又是先发制人。 姜慈理亏,不好说是为了听清他在嘟囔什么,脸都红了,断断续续地道:.“我…就是…呃…” 尉迟肃瞧见她这样子,语气便缓了些:“算了算了。” 姜慈缩着脑袋后退一步,呼吸略略加重些许。 尉迟肃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想站起来告辞,却不料他少有这样曲膝而坐的时刻,脚不争气地,发麻了。 偏他还要硬撑着站起身,只觉得脚也不是自己的了,手上一时短了力就要向前扑去。 姜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见他站不稳,朝他的方向跳了一步连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 尉迟肃靠着墙,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胸口…两团浑圆分明全靠在他手臂上了。 偏她不自觉,扶着他靠好了墙,还蹲下身子去捡那软枕。 姜慈是怕他不小心踩着那软枕又跌一次,没想到蹲下去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她略略抬头:“你拿什么戳我?” 尉迟肃腿间的东西更昂扬了。 好死不死的,戳她的正是他腿间的东西。 尉迟肃只觉得人活一世从来没有这样艰难的时候。 姜慈只当他理亏不敢说话,捡了软枕站起来,不满地瞪他:“我好心扶你,你还这样对我?” 实在是,蛮不讲理。 哼。 “我没有。”尉迟肃这才明白姜慈哭着同他辩解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姜慈只当他撒谎:“那是我自己戳自己了?” “姑娘家的,不要说这个字。”尉迟肃艰难地抖抖腿,期盼着这麻痹的感觉快些消散。 “哪个字?戳?”姜慈不解,尉迟肃管的也太宽了吧,“怎么就说不得了?” 尉迟肃还有些腿麻,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才扯过她来,堵住她那张讨人厌的嘴。 戳戳戳戳…戳什么戳,姑娘家,就是不该说! 姜慈愣住。 这是尉迟肃第二次亲她,不同于被下药那一次蛮横地掠夺,这一次,尉迟肃是很温柔的。 只是力道温柔,尉迟肃的舌掠过她唇齿时依然是带了些宣泄的意思的。 好甜。 若从前有人告诉他女子的唇是渍过蜜一般的甜软,他定会骂那人一句异想天开。 但姜慈是真的甜。 不是花蜜清甜,也不是糖霜腻甜,只是甜。 尉迟肃是顶有耐心的,这次与寿康宫那次不同,不关设计,是他自己情欲动。 他引导着姜慈也探出舌来,手上不自觉将她搂近了些。 姜慈才到他肩头的个子,让这亲吻有些累人。 尉迟肃干脆又坐下来,扯着她坐到自己大腿上头,吞咽下她的所有唔唔低鸣。 姜慈忘了挣脱。 她是个顶乖巧的性子,除非使性子,否则惯是别人说什么她都说好的。 这般情景下,却使不起性子。 尉迟肃察觉到她的顺从,胆子略大了些,又想起她的话来,忍不住道:“不是问我拿什么戳你?” 姜慈便是再愚笨,也知道那戳着她肚子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脸红得发烫,嘴上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薄责:“你…你怎么在这处也…” 也能硬起来。 尉迟肃晓得她没好意思说的话,轻笑着问她:“不知道,就是硬了,怎么办?” 姜慈鬼晓得该怎么办。 她支吾着躲开尉迟肃的亲近,牙齿都忍不住要抖:“你,你快起来罢…” “起来?怎么起来?你压着呢。” 姜慈手撑着地板,就要起身。 尉迟肃腿上悄悄使了劲抬起些许,将她带得扑向自己。 “太妃又投怀送抱来了?” 姜慈恨恨地瞪他一眼:“尉迟肃!” 尉迟肃手抵住她的唇:“小点声,想让人听见?” 这招对付姜慈,那叫一个屡试不爽。 果然,姜慈如他所愿捂住了唇,这个动作遮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尉迟肃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叹:真是,好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 勾得人只瞧了一眼就忍不住陷进去。 尉迟肃身下硬得有些发痛,他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却也不愿勉强。 他算是对柔太妃的性子拿捏了个七八成,知晓对待她这样的该用什么路数,嘴上便假装痛呼一声。 姜慈果真瞪大了眼睛看他,那唇形分明是:怎么了? “有些痛。” 尉迟肃半点不觉自己无耻,深入戏中。 姜慈连忙问他是哪儿痛了。 手却被他带往身下,“这儿。” 姜慈恨恨地瞪他,做着口型:不要脸。 “我这样子也出不去,太妃菩萨心肠,救一救我罢?”腿分明已经不再麻了,尉迟肃却半点不要脸,什么样的话都说,一会儿女菩萨一会儿慈悲太妃。 姜慈红着脸儿,她对着窗,正好瞧见了远处的青莺,吓得催他:“我的婢女要来了,你快些起身罢!” 尉迟肃真的不敢起身。 但凡张了眼睛的,都能瞧见他腿间的不对劲。 姜慈被他锢住手腕,又渐渐地能瞧见青莺了,吓得求他:“尉迟肃,你快些起来。” 尉迟肃坦诚:“我这样没法子起来,起来了也让人瞧见。” “那…那该如何?” 尉迟肃嘴角翘起,让她凑近些许:“太妃帮一帮罢。” 姜慈愣愣。 怎么帮? 尉迟肃只问了她:“帮不帮我?” 又暗藏威胁:“不帮我,我这样子走出去,明日就该有闲话了。” 姜慈犹豫几秒,点点头。 尉迟肃才尝了荤,如今又是情欲发作的时刻,竟同平日那装出来的谪仙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方便解她的衣裳,便直接覆上她胸前两团,或揉或搓。 不方便让她躺下以免乱了发髻,便直接抱着她扯下亵裤到她腿间。 “湿了?” 尉迟肃手指才探进去些许,指尖黏糊的晶莹让他有些惊喜。 不是只他情动,甚好。 尉迟肃笑着看她快烧起来的红脸,不需要她回答,轻托着她抬起身子,三下五除二解了自己身下的束缚,不待她反应过来便直直干了进去。 花穴早湿得沁出水来,尉迟肃不费什么力气便轻易插了进去,越往深处,穴肉咬得越紧。 尉迟肃吞下她的声声呜呜,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胸前肆意动作,腰间耸动一下下刺入她的穴口。 姜慈被他撞得有些失神,余光瞥见越来越近的青莺,忍不住催促:“尉迟肃,你快些…青莺要到了…” 青莺?许是她的婢女罢。 尉迟肃身下痛快,不同于寿康宫的那一次,舒爽归舒爽,却没有这么快就要泄身。 他从前住的地方,对面有间红粉楼。 尉迟肃那时年纪小,记性却好,记得那些惹人发臊的荤话,只想一想,身下又硬几分。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想想就能完的事儿。 尉迟肃便哄她:“没这样快,你不能叫,说些话试试,让我快些泄出来?” 姜慈已经瞧见了青莺今日穿的什么衣裳了,连忙问他:“说什么?” 尉迟肃想了想,太荤的下流话姜慈是绝不可能说的,便挑了几句杀伤力略差些的。 “什么好哥哥快些,人家受不住了一类的吧。” 姜慈只听了他这示范都臊得慌,连忙摇头不肯说这样的话。 尉迟肃拿捏住她的性子,又威胁道:“青莺到哪了?” 姜慈险些哭出来。 “青莺今日穿的什么衣裳?你可瞧见了?” 一字一句,分明同这场情事无关,却硬生生臊得姜慈恨不得晕过去。 “你再不说,青莺真要来了。” 尉迟肃使了杀手锏。 姜慈是真的瞧见了青莺的脸,再顾不上那些臊人的话,软着声音哭求:“好,好哥哥…尉迟哥哥,快些罢,我…我受不住了…” 尉迟肃不是第一次听她哭叫自己的姓氏,却没有一刻同现下这般刺激。 开了第一次口,后面的就容易了。 尉迟肃哄着她又多唤了几句尉迟哥哥,使了狠劲将她撞得哭求出声,三下两下的终于尽数泄了出来。 尉迟肃到底存了些心眼,没往她身子里弄。 那浊白的东西溅了一点在她唇边,尉迟肃看了一眼,立刻别过头去。 姜慈本就娇娇软软的身子经了尉迟肃这一番操弄,喘着气儿无力地靠着他。 好在尉迟肃尚有几分力,抹去她脸上那一点精元,飞速替她穿好衣裳,又自己理了理仪容。 “太妃?”楼下传来一道女声,尉迟肃将窗撑开些许,底下是名捧着什么吃食的侍女,想来就是青莺。 “太妃往御花园去了,此处只我一人。” 青莺抬头,她认得,那是尉迟太傅。 虽不明白太妃为何怕热得紧还往御花园去,但尉迟太傅没理由骗她,青莺便略施了礼告退。 姜慈听了这一番对话,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只尉迟肃翘起嘴角来。 //尉迟肃这妥妥的骗炮啊… 尉迟肃:浑身硬点说的就是我了。 do是do了,i是没这么快的… 总之好多play? 不要在意尉迟肃的无下限行为。 上下两章七千多字,我没了我没了 第六章:猫咪 尉迟肃自然察觉出来怀中人背脊一松。 任由她靠着自己肩头,尉迟肃又轻轻拍她的背,极尽平生温柔:“可还站得住?” 姜慈还有些喘,听了这话点头,手撑着墙就要站起来。 尉迟肃算了算藏书阁到御花园的脚程,一来一回是要费点时候的,便又按着她贴近自己:“御花园远着呢,歇会。” 姜慈脸又有些热起来,尉迟肃锢着她的腰,她只能贴着尉迟肃的脖颈,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密旖旎。 尉迟肃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又怕自己侧过头去会惹她乱想,强忍着痒意稍稍抬了抬头,试图离她的气息远些。 这样似有若无的痒痒堪比受刑,尉迟肃唯有找些话头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叫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姜慈愣住,尉迟肃也呆了。 姜慈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眼睛立刻就红了。 这算什么? 尉迟肃连忙解释:“不是,我知道你叫姜慈,我总不能这样叫你罢?可有小名?” 越描越黑。 不叫全名是因着本朝的习俗,该是特别瞧不起对方才会直呼名字的。 可小名,尤其女子小名,该是家人这样亲密的人才能叫的。 尉迟肃决定最后抢救一下:“那,太妃?” 姜慈一眨眼,一滴泪珠打在了他手背。 尉迟肃整个人都僵了,从未有这样觉得自己嘴贱的时候。 “你”不好吗!这个“你”字可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做什么非要问她小名拉近些距离!有什么距离可拉近的! 尉迟肃深吸一口气,略低头擦去她脸上的水珠,歉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姜慈不肯哭出声,泪却是掉得更快更凶了——尉迟肃叫她太妃,十有八九是为着羞辱她。 尉迟肃识趣地跳过这茬,只将她抱紧些,回顾着年少时替人照看孩子时的模样,安抚地拍着她后背道歉:“是我多嘴,别哭了,眼睛哭肿了该让人瞧见了。” 姜慈立刻止住眼泪。 尉迟肃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见她这一瞬间变脸的本事,忍不住道:“你这眼睛里头莫不是有个开关罢?”否则怎么能说哭就哭,说停就停。 见她眉头微蹙,竟是又要哭,尉迟肃深恨自己一时嘴快,抢在她前头道:“不准哭。” 这一番又哄又闹下来,尉迟肃累得不做他想,懒懒地向后靠着墙壁,只把她拉近些许。 姜慈略仰着头,偷偷瞧他。 尉迟肃闭着眼睛,头稍稍后仰。姜慈目光一一扫过他的眼睛、鼻子、再往下。 姜慈曾听宫中婢子私下里议论过这位寒门新秀:尉迟肃若不是身世实在太差,该是建阳世家争抢的新婿头一号人物了。 就连阿爹提到他时也说的是“是个连中三元的玉面郎君,有些本事,可惜。” 可姜慈觉着,身世差些并没有什么可惜的。 该可惜的是那些满肚肥肠、仗着有个好出身成日里灯红酒绿的世家子弟。 他长得这般好样貌,年纪轻轻官至三品,如今又是新帝老师,就是出身差些迟早也能讨门好亲事的。 姜慈想到了什么,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我做什么?”尉迟肃便在这时睁开眼睛,见她神色肃然,不由问道。 他自问生得就算不比潘安也当得起一句仪表堂堂,总不能是嫌他相貌不对胃口又生气吧。 姜慈撑着墙,挣脱他怀抱,身子后退些许。 “我们——” “我们如何?”尉迟肃不解。 姜慈站起来,别过身子理了理衣裳:“我们莫再见了,青莺该回来了,我先走了。” 姜慈步子飞快,尉迟肃反应过来时整个二楼只剩下他和一个软枕。 尉迟肃收回目光,又闭上眼,良久,他嗤笑一声。 她说的没错,本就不该再见了。 --------------------------------------------------------------------------- 青莺到了御花园处没寻到姜慈,便又原路折返回去。 走到半路时才瞧见前头的人可不就是自家主子。 “方才我看书看得闷了,本想到御花园散散心,可天太热了就停在这儿了。青莺,这是做的什么点心?” 青莺想问的话便被堵了回去,听见她说热,又看她脸色不大好,连忙扶着她到树下歇着。 姜慈本就苦夏,方才又出了一身的汗,走了这一段路更是闷得不行,连饮了满满三杯茶水后脸色才算好看些许。 青莺便与她说着闲话。 “方才奴婢先是到了藏书阁,没想到见着了尉迟太傅,是他同奴婢说您往这头来了...” 青莺也大概晓得,素秋惹太妃不悦就是因为这尉迟太傅的缘故,说完了话偷偷瞄她一眼。 姜慈只微微点头,并不接话。 青莺见她神色自若,便又多提了两句:“从前不是听人说,尉迟太傅模样生得俊朗?奴婢只瞧了个大概,倒同传言所说不差。” 青莺从前遇见个新人新事也会同她讲上几句,姜慈不拘她的性子,只要不在外人面前说,都由着她去,横竖也只是姑娘家说些好看不好看一类的话,惹不出什么麻烦。 只今天姜慈被热得起了小性子,略提了提:“莫再提他。” 青莺应了是,暗自思量:想来太妃与此人龃龉未解。又想到了这些日子越发寡言的素秋,一时间视尉迟肃如洪水猛兽不提。 --------------------------------------------------------------------------- 尉迟肃将拿走的书册记录在案,送到万安宫后便出了宫。 回到家中却没见到阿娘和阿妹,尉迟肃便径自回了房。 那只肥猫并不是他所养,是在他们搬到这处后某一个下雨的午后,尉迟肃开着窗,这肥猫许是为了躲雨,跳窗而入。 甚至不怕生地踩在了尉迟肃的书上。 尉迟蓉喜欢它,寻了好些小鱼干喂它,但她房里常年熏着香,生怕那熏香对猫不好,便将鱼干都送到了尉迟肃的屋。 一来二去的,这猫时不时往尉迟肃这屋跑。 尉迟肃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对那胖成球的肥猫念叨:“阿妹不在,今日没有小鱼干给你。” “我劝你也莫再吃了,你若是只母猫,我该疑心你有孕了。” “不对,你们猫是不同的,喂,公猫能怀上么?” 肥猫抗议地喵叫两声,似在鄙夷此人的无知和刻薄。 尉迟肃顺了顺它的毛,又捏了一下这肥猫,忍不住嫌弃:“你真是白长了这些肉,半点不好捏。” 肥猫又喵喵起来,挥着爪子似在愤怒。 “你叫什么名字?” 尉迟肃说完,眉头微蹙。 肥猫大概是察觉出此人今日不大正常,告别地喵一声,抖着肥肉跑远。 尉迟肃对这肥猫愈发不满:这拔腿就跑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某人。 他将窗子合上,这才去烧水沐浴。 日头渐落,尉迟肃提起一桶冷水倒进去,手又探了探。 还是有些太热。 // 尉迟肃:我又又又又又被拔x无情了? 让我们猜猜还有几章下一个h....(恶趣味一笑 第七章:秋狩(上) 今年的秋狩较之往年要提前许多。 先帝突然离世,新帝年幼尚不能把持朝政,秋狩改到中秋前是为着先稳定世家大族的缘故。 否则中秋宫宴闹出什么笑话来便不好了。 秋狩这样的活动本与姜慈等先帝嫔妃无甚关系,但高严年纪尚小,后宫能出来压压场面的便是一众太妃。几番争执权衡之下,高严最终敲定了三位太妃一同出行。 一个姜慈,另外两个膝下有子嗣的是惠太妃及婉太妃,各育有一位长公主。 高严同姜慈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但总归是比旁人亲近许多,尤其姜慈还是这样温吞不爱耍心眼的性子。 故而,惠太妃及婉太妃是请来压场面的,柔太妃姜慈则是高严特特带出去玩的。 敲定了大致出行的人选,光是猎场的布置和护卫等一应杂事就花了快两个月。 终于定在了七月尾,崂山猎场,为期三天。 姜慈是后宫嫔妃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这次又是为着散心玩耍去的,便只让青莺备了一套端正场合的礼服,一套便于出行、动作的胡服,剩下的都是常服。 姜慈自然不是为了狩猎高兴,她的骑术也就堪堪能爬上马不被摔下来罢了。 她高兴的是这样的场合,阿兄姜持信也会出现。 姜持信在她及笄后便自请外派到南边一处小县城为官,算起来也有两年多未见了。 姜慈还未入宫时,待她最好的便是逝去的长姐和阿兄。 礼官早在六月便开始准备一应事宜,姜慈和高严二人也是在礼官折磨下才亲近起来。 七月二十五这日,天边才出现一抹白,礼乐奏起。 祭拜过天地、祖宗,又走了些祈福的过场,浩浩荡荡的车马才跟在护卫军后头踏出了宫门。 姜慈在马车上睡了会儿,醒来时已经到了崂山山脚。 待上了山,一应人等又过了一遍场面功夫,姜慈回到帐子里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狩猎是第二日才开始,第一日的活动只有晚间的篝火宴。 这次能随行的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可带家眷,照着往年的习俗,秋狩的篝火宴也可以算作各官员联姻的相亲宴。 这样的场合,姜慈是必须得出场的。她由着素秋替她梳了个老成庄重些的妆,颇好笑道:“素秋好巧的手,这样一看我都有些认不出来自己了。” 素秋也笑,同时一再提醒:“太妃在外可不能再说我了。” 得摆起太妃的架子来,自称哀家才是。 姜慈点点头。 有年岁大些的惠太妃镇场,姜慈便只需要在一旁安静坐着便是。 只她这样年轻,高严又是养在她的名下,少不得引来底下人的打量。 这位年轻的太妃,若不是入了宫中,怕是要引得全建阳儿郎求亲,将丞相府的门槛踏破了的。 一应贵妇、贵女在瞧见了姜慈之后,无不作此感慨。 好在入了宫。 姜慈的貌美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宴席上的话题还是围绕着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 以及未曾婚配的儿郎。 女眷自成一席,男郎们则在另一侧。因是出门在外,又有相看的习俗,男女宾客间只稍稍隔了一列兵士以作遮挡。 女眷这头是女儿家的娇笑俏语,那头则是把酒言欢作诗吟对的声响。 姜慈玉扇稍稍遮面,趁人不注意时往男客那头瞥了许多次。 尉迟肃自然瞧见了她的动作。 自藏书阁放纵至今,已经约有两个月不曾再见到姜慈了。 这才是正常的,他想。 尉迟肃晓得她会来,却不晓得她往这边看什么。 曾有为正同他说着话,见他不答,顺着他的目光瞥去,轻咳一声。 “学生失礼。”尉迟肃反应过来,连忙作揖。 “无妨,你年岁也到了,可有相中的人家?”曾有为这是在客气了。 尉迟肃连忙抛了几句先立业再成家之类的话,哄得曾有为高兴不少。 好后生,这才是栋梁之材。 曾有为满意地抚了抚花白的胡子,余光瞥见姜慈也朝这边看来,不悦地指责:“姜氏当真不知礼数,这样的场合平白丢了天家的颜面。” 后宫中只一个姜氏。尉迟肃不接话。 姜慈看得脖子都快酸了也没瞧见阿兄,闷闷地看着下首的贵女。 有几位曾经也同她互称姐妹的,如今见了她却要磕头尊称一声太妃。 忒无趣了。 姜慈不耐烦听这些场面话,自寻了个借口先回了帐子里头。 月亮爬上天际,前头宴席也散了,高严饮了些酒,脸红红地直呼姨母,姜慈匆匆收拾一番便到他帐子里陪着他。 好容易哄得他睡下了,夜也有些深了。 高严的帐子离她的并不远,且一路上都有侍卫把守,姜慈自己一人走回去也不害怕。 却没想到被颗指甲盖大小的果子砸了头。 姜慈揉着脑袋抬头看去,嘴角儿翘得高高的:“阿兄。” 来人正是姜持信。 姜持信这些年在外头历练一番,身子骨也健壮不少,路上遇到些事耽误了时候,等他上了山宴席已经散去。 打听一番才晓得姜慈去了哪儿,在外头等她等得无聊了,这才上了树,见她出来随手摘了个果子逗她。 姜持信跳下来,走到姜慈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木盒交予她:“回建阳时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姜慈嗔怪:“阿兄费这个银子做什么?该省了俸禄早日给我寻个嫂嫂来才是。” 姜持信作势要敲她的头,嘴上也不忘教育她:“还用不着你操心。” 两人边玩闹边往前走,姜持信略顿了顿,又道:“满满,阿兄对不住你。” 姜慈知他是为了自己进宫一事愧疚,不欲他自责,摇头:“阿兄,我挺好的。陛下也很好,明日你就能瞧见了,是很乖巧的,随了姐姐的聪慧。” 姜持信明白她的好意,叹息一声,扯开话题道:“满满喜欢什么?阿兄明日猎只兔子给你玩罢?” 姜慈对此没有太大兴趣,反而缠着他问了好些姜持信独自在外头的事情,又要他保证回了建阳一定多多吃饭好好休息这才作罢。 姜持信是男郎,不方便再往里头走了,只送她到帐子前头便揉揉她的头:“等着,阿兄明日给你打只老虎。” 引得姜慈笑个不停:“我要老虎做什么?有只兔子便是了。” 又劝他:“阿兄千万仔细些,莫要受伤才是。” 姜持信点头。 姜慈将他送的小玉兔收好,同青莺说了几句阿兄的变化,却还是没甚么睡意,便让素秋等人先去歇息,自己走到帐子外头看会儿星星。 尉迟肃酒量并不如何,今夜跟在曾有为身后过了几遍场,又应付了许多要照他做女婿的同僚,回了帐子吐了两三回,头又有些疼睡不着,扯了件披风也往帐子外头走去。 崂山早已被清了场,姜慈也就不怕生出什么意外来,走着走着往林子里去了,碰见一处水塘,坐在旁边抛石子玩。 尉迟肃疑心自己看错了人,又走近些许,确认那个背影十分熟悉后才出了声:“咳。” “你晚上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姜慈扭头见是尉迟肃,也放下心来:“睡不着。” 尉迟肃在她身侧不远处坐下:“很高兴?” 她看上去是十分高兴的,总不能是丢石子丢的罢。 姜慈今夜心情确实很好,也忘了自己说的不再见的话,应道:“见着我阿兄了。” 尉迟肃了然,姜持信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有名。 他常被人拿来与姜持信比较,且总是输给他。 这些无聊的攀比自然不会影响到他,但尉迟肃想起来藏书阁的事情来,一时间也不再说话。 姜慈乐得这样的宁静,她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拍拍衣裳:“我先回去啦。” “一起。”尉迟肃捡起披风,又解释道,“太黑了,两个人安全些。” 姜慈点头。 两人沿途返回营帐处,才走过第一个小树林时,听见了些奇怪的声响。 姜慈立刻停下步子来,缩到尉迟肃身后。 尉迟肃也听见了,轻声道:“别怕。” 尉迟肃放轻了步子,捏着姜慈的衣袖一角,稍稍靠近林子深处些许。 偶然传来的一两个音节婉转动听,若不是出现在深夜有些突兀,尉迟肃怕是会直接大跨步走过去看看是什么声音。 “殷郎…且慢…啊哈~” 尉迟肃耳朵尖,不必太深入林子里便听见了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脸立刻沉了下来。 这崂山上头的女眷,可没有一个是来头小的。 尉迟肃不再往前走,姜慈还未听见那声音,便扯扯他袖子,做口型问:怎么了? 尉迟肃嘴角抽了抽,手捂着她耳朵,也做口型:苟合。 姜慈变了脸色。 尉迟肃垂眸不语,脑子里开始过一遍随行人员的名单,试图找到那个“殷郎”。 英?殷? 若是殷,倒真让他记起来两个人。 夜里撞见人在野外苟合这样的事到底不光彩,尉迟肃拉过姜慈,示意她快些回去。 第七章:秋狩(下) 只可惜,人算总是不如天算的。 尉迟肃一时心急,并未注意到脚下树枝。 咔嚓。 树林里头传来一阵男声:“谁?” 尉迟肃认得这个声音,卫尉少卿,殷兴文。 婉太妃殷宝珠的那个“殷”。 殷兴文其实离他们并不太远,提了裤子朝尉迟肃的方向跑来。 尉迟肃连忙解下披风,将姜慈盖住,他又往下看去,见她这会儿穿的衣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这才松口气:“你莫出声。” 姜慈连忙点头。 尉迟肃抱着她靠在一棵树下,微微俯下身子:“待会儿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晓得了?” 到底是叁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殷兴文认得来人,他离尉迟肃尚有十余步的距离,率先试探道:“尉迟...?” 尉迟肃声音分明有些不悦:“是你?” 殷兴文点点头,隐约瞧见尉迟肃搂着一个人,心下了然,打趣道:“大晚上的,尉迟在这处做什么?” 尉迟肃嘘一声,看向他:“你在做什么,我便在做什么。” 殷兴文没想到平日里瞧着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尉迟肃是同道中人,颇高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尉迟你平日里...” 语调微微上扬,话又只说一半,是数不尽的猥琐和下流。 尉迟肃强忍着回呛他的欲望,只点点头:“莫吓着她。” 殷兴文应了是,心下却不屑得很:能在夜里偷跑出来亲香的还能是胆子小的?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眯着眼睛努力瞧清楚那女子的裙摆。 银云纹的。 他今日见的世家女子太多,一时记不起来有谁穿了银云纹的衣裳,只好作罢。朝尉迟肃嘿嘿几声,又走回去。 姜慈吓得直抖,尉迟肃看着殷兴文走远后才松开她:“没事,走吧。” 尉迟肃又提醒道:“这身衣裳这两日莫要再穿。” 姜慈连忙点头。 走了好一会儿,姜慈才想起来:“那个人你认识?” 尉迟肃便将殷兴文的身份告知于她,又道:“你同婉太妃熟?” 姜慈否认:“我入宫晚,年纪小性子也闷,只略认得她们的脸罢了。” 尉迟肃不再追问,只又交代一句:“衣裳记着收好。” 姜慈小跑着回了帐子里头,尉迟肃环顾四周,见没有殷兴文或是其他女子的身影,这才回了自己帐子。 经了这一番变动,尉迟肃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只不晓得那女子是谁。 尉迟肃觉着自己的念头有些恶毒了。 因为他想的是,得找出来这个人才好。 如此才能安心,否则若有一日姜慈被认出来... 殷郎? 是远远没有尉迟哥哥好听的。 尉迟肃翘起嘴角,对自己的姓氏颇为满意。 在树林里头? 尉迟肃抿唇。 嘶——也忒刺激了。 //尉迟郎???尉郎??? 也太难听了 第八章:阿兄 第二日晨,高严着帝袍点了计时的香,秋狩正式开始。 姜持信策马扬鞭,朝姜慈笑笑。 姜慈双手合十暗自祈祷阿兄千千万万要平安才好。 尉迟肃是文官,自然不参与,站在高严身侧肃着一张脸,眼睛却是盯着殷兴文瞧的。 他等到天亮都没看见他回了帐子。 高严也无事可做,他尚不能骑马,便拉着姜慈要下棋。 高严走出些许,才记起来尉迟肃:“太傅?” 尉迟肃跟上二人。 她今日这妆容不好看。尉迟肃偷瞄一眼姜慈,暗自点评。 尉迟肃教过新帝下棋,只没想到二人玩的是五子棋。 尉迟肃很是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竟硬忍住了指点的欲望。 他只需要略略低头就能看见姜慈。 生了两个发旋?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 俗话都说生了两个发旋的该是脾气暴的。 姜慈说过最狠的话大概就是骂他不要脸了。 尉迟肃半点不觉得被人骂不要脸有什么该羞愧的,反而有些自得:总算占了一个“最”。 姜慈其实不爱下棋。 高严拍手:“姨母又输了!” 高严瞥见尉迟肃,立刻改口:“母亲。” 姜慈也看尉迟肃。 尉迟肃皱眉,对新帝颇不满:姜慈才比他大多少,哪就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于是:“陛下私底下随自己心意就是。”这就算是当作不晓得了。 只两人还是有些拘束,尉迟肃便蹲下身子来:“这是第几局了?陛下赢了,记上一笔?” 人,尤其小孩儿,都希望自己对着大人时能展现出自己厉害的一面。 更别提攀比,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情。 高严立刻笑了:“是,记上一笔,姨母可是应了输了要送我些玩意儿的。” 姜慈本来输了有些郁郁,现在也起了兴致:“再来。” 尉迟肃便临时充当了那个记分数的。 他抬头呼一口气,真是小孩子脾气。 这一整个早晨便在两人此起彼伏的“我赢了”和尉迟肃无奈又无聊地看书中过去。 “陛下。”福顺走进营帐,同高严耳语了些什么。 高严听完眼睛亮起:“快请。”又看向姜慈:“姨母,大舅舅回了。” 尉迟肃第一次瞧见姜慈笑得这样高兴,她甚至直接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姜持信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骑装,见了姜慈先是朝她笑笑,才行跪礼见过高严。 高严早在姜慈那里听了好些这个大舅舅的事情,连忙请他起来,注意力又被他手中的活物吸引。 “舅舅才猎的?” 姜持信听他这样称呼,脸上的笑深了些,两只兔子一只递给高严,一只捧在手中:“手生了,只这两只兔子好抓些。” 又看向姜慈:“这只有些野,回头给青莺抱,莫吓着你。” 尉迟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姜持信才注意到他:“这位是?” 尉迟肃官比他大,但姜持信才回的建阳,他便站起来先行了礼:“尉迟肃。” 姜持信连忙回礼:“姜持信。” 姜慈捧着茶过来,又拉着他:“阿兄快来。” 姜慈指着棋盘道:“严儿厉害得很,赢了我许多次,再下下去我这一年的例银都要没有了,阿兄助我。” 此举取悦了高严和姜持信。 高严便打趣她:“是,姨母快将家当都输给我了,姨母羞羞,竟拉了大舅舅来。” 姜持信也笑:“无妨,阿兄的俸禄交给你使。” 尉迟肃眉头更紧了:这姜持信瞧着端端正正的,说的什么鬼话。俸禄给姜慈使? 他又看向姜慈:真真是个蠢笨的,他还能输给陛下不成? 甚至对那两只兔子也不满起来:蠢笨如猪,白长了四条腿儿跑得这样慢。 他的怨念太过明显,姜持信疑惑地看他:“太傅?” 尉迟肃立刻收了表情,又恢复那张没有表情的谪仙脸:“无事。” 姜持信摩挲着棋子,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道此人果真如传闻所说,谪仙的气质和相貌。 姜持信很是晓得分寸,输两把赢一把,哄得高严笑个不止,甚至直接在营帐里头传了膳,邀他一道。 姜持信看一眼姜慈,转头去问尉迟肃:“太妃营帐稍远…太傅看?” 尉迟肃点头:“无妨。” 又补充道:“姜兄不必多虑,血浓于水,某晓得。” 姜持信便谢过他。 这又引得尉迟肃咬牙:这也值得谢了? 姜慈同姜持信的感情做不得假,席间屡屡替他布菜。 尉迟肃眼皮子都懒得抬,开始念叨起尉迟蓉:阿妹实在不懂事,嗯。 用过饭,姜持信便要告退。 高严和姜慈俱是一脸的不舍,姜慈尤甚。 尉迟肃冷眼看着叁人你来我往的,一时嘴快:“姜兄,不如一道?” 姜慈看向尉迟肃,颇为不解。 就连高严也问:“太傅可善骑?” 尉迟肃点头。 他是文官不假,也不至于就该什么也不会罢! 姜持信自然答应下来,请他先行。 第九章:意外 姜持信问过尉迟肃后,两人先往马场走去。 尉迟肃嘴皮子功夫是极强的,叁言两语间让姜持信卸下心防,同他说起自己在建阳时的生活,包括家里人,尤其提了提两个妹妹。 姜媛和姜慈。 尉迟肃并不打算了解姜媛,随意感叹一句可惜,便问及姜慈:“我家中也有一妹,与太妃年岁相当。” 姜持信便礼貌性地问上两句。 尉迟肃只略提了提尉迟蓉爱玩闹,平日里总被阿娘念叨的事情。这句是无心之言,却没想到勾起姜持信的话头来:“姜某惭愧,不及太傅远矣。” “满满是个顶乖顺的性子,当年若不是我去了义县...”接下来的话,其实是不能说的。姜持信也立刻收住话头。 尉迟肃只关心前半句话,略打趣道:“如姜兄所言,太妃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叫蛮蛮?” 姜持信知他误会,笑道:“却不是蛮,是满。满足的满,满意的满。” 原是叫满满,尉迟肃点点头,取这名的缘由他就不方便问了。 两人各挑一匹马,姜持信经过一上午已经有了些经验,领着他往林子里头去。 尉迟肃只是一时嘴快才说要一道出来,很快寻了个借口与姜持信告别,自骑着马随意晃悠。 崂山上头除了树以外只偶有几处小池塘,尉迟肃射箭不行,捉鱼倒有一手。 他翻身下马,走近小池塘处看了看,没想到里头什么也没有。 他撇撇嘴,又骑上马要走。 大抵是上天可怜他白白等了一夜,竟又让他听见了那句“殷郎”。 如今身侧没有姜慈,尉迟肃便大着胆子绑好了马,循声而去,边走边望天:啧,年轻人这般威猛,一夜不够还要一日? 待走到能完完全全听清那女子媚叫时,尉迟肃心情颇复杂。 一则,没想到这崂山上头竟还有处这样的山洞,可见人为了胯下那点子事情确实能付出许多,也不晓得这样隐秘的地方殷兴文是怎么找到的。 二则,他记性十分好。这般淫词浪语听了个遍,倒叫他听出点东西来了。 这女子的声音,他曾经听过,且就在近日听过。 他这几日下了朝便回家,不可能遇到别人,那么便是秋狩一行遇到的人了。 世家贵女他并没见几个,一一排除下去... 殷兴文,你胆子挺大啊。 尉迟肃翘起嘴角来,他能接触的女眷,不是世家女,便是后宫随行的叁位太妃了,自然不会是姜慈。 惠太妃已近叁十,声音颇厚重。 自家人搞自家人啊,尉迟肃笑。 又有几分欣慰:如此一来,事发要被砍头,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了。虽然他颇瞧不起殷兴文,但两人一起走总是没有那么孤独的。 得意忘形的尉迟肃再次忽略了脚下的树枝。 咔嚓。 许是光天化日的,殷兴文也颇担忧,这次竟是没有出声问是谁,拾起地上的弓箭直接射了一箭。 羽箭擦着尉迟肃的手臂过去,划破他衣裳。 晓得殷兴文肯定还要出来探查一番,尉迟肃立时跑回绑马的地儿策马狂奔而去。 好在他今晨不曾出去,若早早回了营帐,许是能制造出不在场的证据。也好在他平日里并不曾在人前骑马。 唯一倒霉的是,他穿的是官服,与他同品级的人不多。 尉迟肃的伤口确实不深,他跑得快,殷兴文出来时只隐约能瞧见衣裳的颜色,并未认出他的背影。 他返回山洞中,见婉太妃,也就是他的表姐儿已经穿好了衣裳,瑟瑟缩缩地看着他。 “是谁?” 殷兴文不欲多言,只道:“不必忧心,我有分寸。”又哄了好长一会儿,才让她快些回去,自己留在这处呆一会儿再走。 着紫袍的,这次来的可不多。 殷兴文不晓得那个人听见了多少又看见了多少,但为着小命着想,他是必定要找出来的。 尉迟肃留了几分心眼,作出一副没事的模样将马还了回去,又与那看马的侍卫聊了会儿天,刻意将时辰提前讲了一刻钟。 如此,确认了那侍卫记得他的脸后,才迅速走回自己营帐。 虽只是擦伤,但箭头到底还是有些锋利,在他右手臂上刮出一道口子来。 尉迟肃飞快换下破损的官服,寻了一套常服撕开几条略略绑住伤口,这才换上常服要去寻那医士。 只他要往医士那头去必定要经过高严的帐子。 陛下的话怎么会有人不信? 尉迟肃便请福顺帮忙递话,片刻后进了皇帝的帐子,状似随意地提了几句与姜持信一同去的地方,又着重讲了讲自己骑术不佳,骑马比走路慢的事情来。 姜慈觉着尉迟肃不像是会说这样多废话的人,一时颇好奇地抬头看他。 没想到看见他眉头皱得很紧,咬着牙像在忍耐什么。 尉迟肃对上她的目光,想了想,到底指了指外头,唇语道:“出来。” 然后先行一步告退。 姜慈随意应付了这一盘棋局,同高严道自己要回去看看兔子怎样了,这才退了出去。 姜慈出了帐子,环顾四周,便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看见了尉迟肃。 毕竟是白天,姜慈没走太近,与他隔了一臂的距离,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因昨晚的事情受了点伤,不是很方便去寻药,帮我。”尉迟肃下意识地着重讲了讲昨晚的事情五个字。 姜慈心肠本来就软,思及昨夜尉迟肃的一番保护,立刻问他:“什么伤?要些什么?” 尉迟肃便将箭伤提了提,请她寻个会做事的去讨药。 姜慈听闻是箭伤,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不少,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帐子里,寻了素秋去讨药。 素秋不比青莺,在宫中人脉经营得甚好,此事交由她去做才好安心。 素秋出了帐子瞧见远处的尉迟肃,不由得有些感慨。 很快,素秋取了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又讨了些酒来。 尉迟肃是不方便进她帐子的,姜慈想了想,请素秋把东西装进食盒,拿去给尉迟肃。 尉迟肃瞧见是素秋,心情也十分复杂,一时忘了接过食盒。 素秋也算人精了,见他并未动作,立刻返身回了营帐:“太妃,尉迟大人似有话想说。” 姜慈想了想,到底还是接过食盒出去。 尉迟肃其实早在素秋掀起帘子时就回过神来了,只没想到素秋进去了,换了姜慈出来。 姜慈将东西递给他,又问:“伤在何处?” 尉迟肃指了指右手臂,心生一计。 “方才只我一人,包扎起来颇不顺手,还请你再帮上一帮。” 姜慈被“请你”带进沟里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吩咐别人去做也是“请你”。 “既是为了遮掩,便不能去医士的营帐了,我这处你也不方便进。你的帐子在何处?且快些。” 尉迟肃翘起嘴角来,又喂她一颗定心丸:“就在陛下帐子处不远,人都跑出去了,待会儿你只同陛下提一提便是。” 姜慈点点头,请他先走。 果然如尉迟肃所言,前头一片帐子里人都没有几个,只高严帐前有些侍卫和宫人,但尉迟肃的帐子位置好,他们并不需要路过高严帐前。 姜慈直到尉迟肃开始脱衣裳,才记起来这包扎是要看见他肉身的,一时有些犹豫起来。 尉迟肃脱去外衣,将里衣扯开些许,露出半边肩头和大半截手臂,这才注意到她有些飘忽的目光,反应过来。 “我有穿衣裳。”尉迟肃为自己正名。 姜慈被他看穿,脸又红几分:“哦,先上药吧?” 尉迟肃不晓得这是笨呢,还是羞呢,到底提醒一句:“先用酒冲一冲,再裹药。” 姜慈已经看见了他的伤口,听说要用酒冲,仿佛要遭这个罪的是她自个儿,脸都吓白了。 这酒喝下去都呛口呢,这要冲到血肉上,该有多疼啊... //尉迟肃就你还说殷兴文胆子大呢.... 第十章:满满 尉迟肃等了好一会儿,没瞧见她动作,这才抬头看见她被吓到的样子。 呼。当真是娇气得要命。 尉迟肃无奈,让她递酒过来:“你转过去,别看。” 姜慈没有动。 “没有多疼,就是看上去可怖些,你转过去,莫吓着你。” 姜慈这才转过身去。 尉迟肃拿了酒坛子,拔开盖子整坛倒了上去,痛得忍不住嘶了一声,余光瞥见姜慈身子一僵,又将后面的“嘶——”全吞了回去。 酒坛子落地的声响传来,姜慈立刻转过身看他,酒水混着些血水沿着手臂滴落,她只看着都觉得疼得不行。 姜慈皱巴巴的眉眼却讨好了尉迟肃。 确实很疼,但忍下去了,后面也不过如此。 小脸皱成这样也很好看的。 姜慈拿起帕子替他擦去那些还未完全干透的水痕,动作十分轻柔,软糯的嗓音也带了几分哄:“上过药很快就好了。” 尉迟肃也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又胡思乱想起来:姜贼能做到丞相必定不是什么单纯之人,先皇后能在一众妃嫔里头稳住脚跟也不该是没心眼的,怎么就养出了姜慈这样的? 只姜持信看着同姜慈还像是一家出来的,难怪两人这样要好。 尉迟肃顿时忘记了中午对姜持信的一番挑剔。 姜慈替他擦干了手臂,又拿着药膏要替他抹,只这次先开口道:“许是有些疼,你忍着些,我尽量轻点。” 尉迟肃受过许多次伤,比今日严重的也不是没有,但没听到过这样的软话。 他点点头,略垂着眼睛看姜慈。 姜慈十分认真,蹲着一点点抹了药膏,时不时同他说几句话,都是些转移他注意力的话,比如什么“怎么学会的骑马”、“小池塘里没有鱼吗”一类的话。 其实这样一点点上药,伤口有些痒痒的,并不好受。但尉迟肃没有告诉她,由着她这样一点点地抹,一句句地说。 漫长的岁月就该是这样的家常话组成的。 尉迟肃翘起嘴角来。 “满满。” 姜慈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喊她的是尉迟肃,而上次两人还为着名字的事儿闹了一通。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手上也停了动作。 尉迟肃是天生的猎人,永远拿捏准了分寸。 “手有些疼。” 姜慈连忙又低下头去同他手臂的伤口做斗争,好在低着头,脸上热热的也不会被瞧见。 “我今日找到处山洞,小小窄窄的,有些像什么隐秘的通道。”尉迟肃笑。 他的比喻勾起了姜慈的兴趣:“在这山上?在哪儿?” “用了饭,晚些我带你去罢?还有那处没有鱼的小池塘,真真是一条小鱼也没有,也不知身为一处池塘羞不羞愧。” 尉迟肃瞧见她的犹豫,又添一把柴:“我捉鱼很厉害,烤鱼也算精通,若能遇到鱼,我教你怎么捉。” “而且,山上高,看星星也清楚些。”这纯粹是骗话了。 姜慈在捉鱼烤鱼的轮番诱惑中,到底点了头:“只是要再晚些,等人散了才好。” 尉迟肃轻笑:“这是自然。” “亥时见?”尉迟肃拿起纱布剪成细条,这才交给姜慈。 姜慈眼睛转了一圈,到底点头:“前头林子入口处。” 尉迟肃敛眸,若姜慈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他唇角的笑意。 //一个短小的加更,是为了h章更快到来!~ 第十一章:惊喜(上) 还不到亥时,尉迟肃便已经等在入口处。 下午姜慈替他上过药后,果真等到了殷兴文。 好在他惯会装相,冷肃着一张脸先唬住了想开口的殷兴文。 殷兴文虽然晓得他也是个能与人夜会偷香的主儿,但尉迟肃为官几载实在太过冷清,朝中友人寥寥,端的是清流作派,一时间也没好意思上前。 亥时才至,姜慈为着行动方便穿了身紧腰窄袖胡服,乌发高束,面纱遮脸猫着步子走来。 尉迟肃靠在树下已经许久。 “来得这样早?”姜慈远远就看见了他。 “饭后消食走到这处罢了。” 天已经很黑了,尉迟肃早打发了附近巡逻的侍卫,又想起什么来:“可会骑马?” 姜慈早年同阿兄学过,虽许久未骑,还是点点头:“几年前学过。” 尉迟肃想了想,还是建议:“同乘一骑吧?安全些。” 姜慈犹豫了。 尉迟肃便也等着她,半响,姜慈别开脸去:“劳烦你了。” 尉迟肃笑,扶着她上了马后也翻身上去。 为着不发出太大声响,尉迟肃骑得很慢。鼻尖偶能嗅到几缕皂香,想来是沐浴过的。 只她僵着身子,背挺得直直,十分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尉迟肃。 “怎么叫满满?” 姜慈想了想,到底还是告诉他:“从前年幼不知事,夏日闷热,贪食酥山。那上头的油酥香糯,阿娘不欲我多食。”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那时脾气坏,为着这事哭了许久,阿娘拗不过我,将阿兄的油酥也给了我,倒得整碗酥山满满的,掉出一两口油酥来。阿兄打趣我贪食,又祝我一生顺遂要什么都有,就同阿娘说不如叫我满满。” “持满戒盈、金玉满堂,是阿兄对我的教导和祝愿。” 尉迟肃点头:“你阿兄待你极好。” 姜慈同他说了些家常,渐渐也放松下来,甚至问他:“你表字为何?” “为善。” 这字还是他阿娘娶的,彼时他阿爹已经因着染了花病被他阿娘撵了出去。 与人为善,是尉迟肃从他阿娘处听到过最多次的教导。 姜慈察觉出他突然的低落许是与表字有关,一时有些抱歉,岔开话题道:“今日没问仔细,你手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尉迟肃不欲吓着她,便着重讲了那人该是婉太妃的话,吸引她注意力。 果然,姜慈愣愣道:“啊?不,不是吧…” 婉太妃殷宝珠她见过几次,每次见她都是温婉安静的样子,颇有几分出尘意味,怎会是… 且尉迟肃还说了,那男郎也姓殷。 “确是她,你往后也离她远些。” 姜慈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尉迟肃才说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姜慈要做什么他操心什么? 许是为着不被砍头吧。尉迟肃很快找到合适的理由,又忘了这一茬。 马儿走了许久才到池塘边,果然如尉迟肃所言,里头除了几片落叶什么也没有。姜慈不禁有些遗憾。 她对观星并无太大兴趣,本就是为了可能捉鱼来的,一时闷着脸不想说话。 尉迟肃是秉持着“我发现了他俩偷情的地方你想不想看”的八卦心态邀她的,这会儿见她郁郁,改口道:“宫中御花园不是有处莲池?你若得了空,吩咐一两个人去捉,烤鱼的食谱我回头写给你。” 姜慈点头:“同司膳房做的鱼有什么不同么?” 尉迟肃回顾一下以往宫宴上的菜式,总结道:“司膳房不会做这般费油盐的菜式。” 贵人多求长生,司膳房做的菜也就以清淡养生为主。 姜慈赞同:“司膳房做菜确实清淡了些。” 寡淡得她恨不能再撒两把盐巴,却只能作罢。 尉迟肃鲜少听见她这样说话,忍不住翘起嘴角来:“无鱼可捉,再往上走些去看星星吧?” “还是要回了?” 姜慈下意识道:“看星星吧。” 尉迟肃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一刹那间蛊住了姜慈。 尉迟肃将马儿绑在池塘边,指着前头:“这边。” 才走没两步,尉迟肃转过身来牵她的手,不顾姜慈脸上错愕,只看着前头:“天黑,别摔了。” 嘴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接一个,心里却想:怎么连手也是小小软软的,就是掌心也没有多厚,忒瘦了。 姜慈晓得自己该抽回手的,却被发烫的耳朵和面颊吸引了注意,空着的手忍不住扇了扇风。 晚风徐徐,尉迟肃走在前头,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自个儿望着前方的树叶摇摆,忍不住生出些感慨来。 他许是栽了。 糟糕透顶的是,引得他栽的对象是这天底下最不能妄想的人。 但尉迟肃饱读诗书却从不信书上说的那些道理。 人活一世,为的就是一个自己舒坦。 诚然,他考官是因心中有远大河山和四方之志,但他爱自己远甚于爱天下黎明。 这一刻,他决心做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官,好官也罢,狗官也行。 人固有一死。如此一番争斗下来,尉迟肃又一次说服了自己。 既已经下了决心,目前要做的就是叁件事:一,勾引姜慈;二,保住小命;叁,回去多翻翻野史。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对姜慈用上了“勾引”一词,但他还是很快列出来自己的优劣处。 首先,他长得算是十分好看,至少目前为止除了姜持信他没见过比他好看的男子。 其次,他与姜慈中间还有个无下限的姜永嘉,设计他对尉迟肃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尉迟肃并不在乎他会不会有把柄在姜相上头。横竖他掉了脑袋,姜家也讨不得好。 再则,比他官大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俊美,比他俊美的暂时还没有。且他兼任太傅一职,姜慈又是陛下养母。 此外,他已与姜慈行过敦伦,至少目前为止姜慈并不反感他。 最后,身世差些算得什么?等他爬得够高了,自然就没人记着他配不上姜慈了。 回到最初,勾引姜慈。 月明星稀,月黑风高,很适合谈心哪。 这是尉迟肃从藏书阁那一次察觉出来的,姜慈主动同他说话便是被他勾起了对金陵的向往。 巧了,他从真州一路考到建阳,还真算得上有些见识。 姜慈不晓得尉迟肃为什么突然安静了这么久,但晚上树林里头这样寂静,就是一点点声响都吓人得紧,姜慈被他牵着的手便不自觉多了几分力。 尉迟肃察觉到她的动作,扭头问她:“怎么了?” “你…你同我说说话吧,有些太安静了,我害怕…” 尉迟肃嘴角翘得不能再高了,天助我也。 他惯是个会摆姿态的,立刻换了道低沉温柔的嗓音:“想说什么?” 姜慈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同我说说,若是没入宫,心仪什么样的男郎吧。”尉迟肃没读过兵书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这个话题…… 姜慈突然有些脸红。 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本就没什么接触外男的机会,她从前对未来夫君的幻想全是来源于话本子上头。 尤其是比较贴近她身份的穷书生与贵千金的故事。 但这句话她不想说,也不好意思说。 因,尉迟肃确实同那穷书生十分贴近,姜慈不欲让他觉着自己是在说他家境贫寒。 于是答道:“我阿兄那样的吧。” 尉迟肃对姜持信的了解浮于表面,便又问:“你阿兄什么样?” “长得俊,读过书,待人温和,行事端方,胸怀大义,体贴入微…”姜慈夸起姜持信来就不带停的了。 尉迟肃原先还在拿自己去比她的话,越听到后头脸越臭——姜持信就好成这样了?一口气夸了得有叁四十个词还不带重样的。 “哦。” 姜慈赞美阿兄的兴致被他打断,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戳他痛处的话了。 尉迟肃势必要找回场子,凭借着他同姜慈的几次相处,大着胆子问:“你觉着你阿兄这样好,你看我又如何?” 姜慈觉得,这句话有点越界了。 “旁人常拿我与你阿兄做比较…” 哦哦,姜慈立刻明白自己想多了。 但她听进去的话就上了心,一时间认认真真打量起尉迟肃来。 尉迟肃忍不住挺直了背脊,甚至换了只手牵她——他右脸比左脸好看一些,当然了,两边都很好看。只是这微妙的一点点也很重要。 半响后,姜慈道:“你很不错。” 尉迟肃:…? 就“不错”两个字??? 尉迟肃克制住自己的暴躁,引导她:“不错在哪?” “呃,你长得不错,性子也不错,人也不错?” 尉迟肃脸都黑了。 “只是不错?”这是在说: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 姜慈莫名地也生出股惧意来,连忙道:“你很好,特别好。” 好歹在很好的基础上多了一个特别好,尉迟肃点点头,又问:“好在何处?” 姜慈手心都冒汗了。 “你官做得很大,”姜慈偷瞄他一眼,“长得也很俊俏。” 又瞄一眼,好像脸色好看了些? “你连中叁元名满天下,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确实容易开口。 尉迟肃满意地嗯一声,又贪心起来:“还有?” 姜慈只能说:“你很善良。”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尉迟肃不禁皱眉。 他决定放过这个小脑瓜,改问:“你喜欢你阿兄是因为他好看又对你好是吧?” 姜慈想了想,好像没错,于是点头。 尉迟肃扭头看她,荡出一个很有些风流韵味的笑脸来:“那我也很好看,对你也不差,你也喜欢我了?” 姜慈下意识地摇头。 尉迟肃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血液里想砍人的冲动。 忍着气问她:“为什么?” 姜慈不知道怎么说。 尉迟肃只好换个方式:“那你讨厌我?” 姜慈摇头。 尉迟肃再次劝说自己:她喜欢姜持信是因为姜持信同她有血缘,不讨厌就是喜欢,不讨厌就是喜欢… 如此默念了得有叁十遍,终于静下心来。 姜慈被他这一问问尴尬了,突然有点想回营帐里去,但尉迟肃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也算荒郊野岭的,尉迟肃不会同寿康宫那会一样想要掐死她罢… 是的,她那时候昏睡过去了,但后半夜又被他开窗的声音吵醒,听见了尉迟肃咬牙切齿想要掐死她的话。 天晓得她就是为了不被尉迟肃记恨上才冒着被严儿发现的风险请他帮忙,见一见尉迟肃。 //每当上下章,上章走了很多字剧情的时候… 就说明h来了。 尉迟肃,你真能给自己洗脑啊… h晚点更不要等啦 第十一章:惊喜(下、站立H) 但姜慈显然道行不够,尉迟肃只看一眼就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又做回那玉面谪仙。 不得不说,殷兴文确实有点东西,能寻到这样隐秘一处山洞就算了。尉迟肃下午并未留心,现在走到这处才发觉真是处很不错的地方。 月华如瀑,照在草丛上头,那不知名的小花随着习习晚风轻轻摇摆,只略抬头便能看见满天星辉,甚美。 姜慈成日闷在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到过外头了。何况是如此景色,一时间也忘了方才的对话,自寻了处空地坐下。 尉迟肃看一眼天边,看一眼姜慈,颇无奈地想:也实在好哄,就两颗星星能笑成这样。 姜慈看着看着就有些委屈。 她是个闷性子,除了阿兄和长姐以外很少与人交心,在她及笄那年阿兄带她出了建阳,到城郊一处月老庙里头,让她求个姻缘签。 是极好的签词,那解签的师傅甚至说她命格极贵。 姜慈记得,那一个夜晚,阿兄驾着车,指着城郊的高山小河同她说:“满满自然是要有个好姻缘的,只是阿兄却不想应了那师傅的话。” “命格如何不要紧,有阿兄和你阿姐在,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要记着这月亮,记着这高山溪流。人这一生该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不要被个‘贵’字困住。” “这个世界上,有比金山银山、万千尊荣要重要许多的事情。” 姜慈性子再软,在得知要入宫的那一刻,也是恨过的。 可长姐已逝,阿兄远走。 “怎的了?” 姜慈侧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又抹掉两滴水珠才道:“没什么。” “分明哭了。” 姜慈一时有些忍不住,自顾自地喃喃。 “我喜欢星星,也喜欢这花儿。” “喜欢骑马,喜欢看杂耍。” “喜欢看不见尽头的海,喜欢有鱼的池子。” “喜欢阿兄送的兔子,喜欢阿姐赐的点心。” 唯独不喜欢宫里。 尉迟肃垂眸不语,片刻后,他才坐近些许,将她搂入怀中,抵着她额头:“不要哭。” 却逼得姜慈哭得更厉害了。 尉迟肃满腔的心机算计随着她的眼泪散尽。 她哭得太厉害,身子都控制不住地抖。 像是在外头受尽了委屈的小童,终于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磕磕巴巴地混着哭腔说自己的委屈。 姜慈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哭过了,一时间停不下来,也忘了他身份,搂着他脖颈将眼泪全蹭在他肩头,又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啊,弄脏你衣裳了。” 嘴上说着抱歉,却又再把鼻尖的鼻涕泡也蹭上去了。 尉迟肃也算是个爱干净的,拼命克制住想走的冲动,安慰自己:好歹主动抱我了。 算了算了,衣裳都是要洗的。 却又忍不住想:姜慈,你原是这样不爱干净的! 大概姜慈也发现了他有些僵硬的身板,止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他怀抱,巴巴地道:“呃...对不住,我给你擦擦。” 尉迟肃不知是气是笑,捏住她的手腕道:“一个人脏就算了。” 姜慈觉得尉迟肃可能是生气了,一时也有些忐忑。 尉迟肃确实不大高兴,这月下交心私会怎么想都是件极有韵味的事情,谁知被姜慈一通哭搅了个全。 但看她那瑟瑟缩缩的样子,尉迟肃只能放低了声音:“不哭了?” 姜慈连忙点头。 “过来些。” 姜慈当真是极乖巧的,听他的话挪了挪。 尉迟肃挑眉,看向她脚下。 “满满,过来。” 姜慈又挪一小步。 尉迟肃不欲与她纠缠这挪一步该是一步,而不是一指厚的距离,将她又扯过来吻上她的脸,顺着泪痕一点点舔吻到眼睛。 “喜欢就喜欢了,哭成这样做什么?” “好好的眼睛都哭肿了,待会儿回去怎么办?” “别动。”尉迟肃按着她的后脑勺,又吻上她的唇,声音低低地,似蛊似惑,“还喜欢什么?下次我进宫带给你罢?给你外甥也带一份就是。” 姜慈呆住。 实在是她不明白尉迟肃为何要这样做。 “你...” 尉迟肃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扬起来看她:“满满喜欢这些东西,我却喜欢满满。” 姜慈似被雷劈般地呆住:“这这这...” “你你你...” 尉迟肃被她这呆呆的样子逗笑,含着她耳垂朝她脖颈呼热气:“满满也说我生得好看,我待你也不差,满满也会喜欢我的罢?” 姜慈被那热气烫得浑身发麻。 不待她拒绝,尉迟肃将她又抱紧些:“不喜欢我不用告诉我。” 姜慈:...那我只能说喜欢你了么。 到底反应过来这于礼不合,姜慈推开他:“尉迟肃,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 “呃...你是前朝臣子,我是宫妃,本就不该见面的,我要回去了...”说罢就要起身。 尉迟肃笑:“那又如何?” 姜慈明知说不过他,还是道:“不如何。你有你的好前程,莫再乱想,今夜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尉迟肃反问:“没发生过?” “满满好狠的心,分明是你们设计我在先,如今...” “那,那藏书阁那次...”姜慈急忙打断他的话。 “那次怎么?”尉迟肃拉过她的手来,指尖在她掌心划过。 好痒。 姜慈被他划得痒痒,说话的音调也自带了几分娇嗔:“那次是你那个什么...” “嗯,”尉迟肃点头,“那次是我情动在先,可满满也情动了。” “我没有。” 尉迟肃是十分有耐心同她掰扯的:“可我摸你的时候你已经湿透了。” 姜慈脸红得发烫,一时羞恼就要踩他。 尉迟肃被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又抱住她:“满满这样好,我喜欢满满有什么不对?” 实则,这是姜慈听过的第一次告白。 “可...” 还没说出口的字句被他尽数堵了回去,尉迟肃的舌轻易便撬开了她牙关,使了劲从她口中汲取津液,手掌却还记得在她腰间揉捏,逼着她贴近自己。 “姜慈。”尉迟肃的吻实在太长,见她有些喘不上气了才将她松开些。 “我说真的,我确实喜欢你。” 姜慈心情很是复杂,半响后,她下定决心。 尉迟肃能喜欢她什么? 无非身体。 姜慈很感激他方才的拥抱,也很感激这一夜的星星和微风。 但错误到此为止,殷兴文是殷兴文,尉迟肃是尉迟肃。 尉迟肃不该如此。 姜慈无声叹息,主动勾上他脖颈,学着他的样子将唇贴上他的唇,一点点含着他的唇瓣:“尉迟哥哥。” 她记得,尉迟肃是顶喜欢这个称呼的。 果真,尉迟肃嘴角翘起,将她拥得更紧一些,眼里是道不尽的欣喜和柔情。 姜慈觉得,其实看过一次这样的情意就够了,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过了今夜桥归桥路归路。 姜慈有些不好意思:“尉迟哥哥,我有些冷。” 尉迟肃忙解下披风盖住她,一点点啃咬着她唇瓣:“满满,满满。” 本得了一句尉迟哥哥已经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姜慈主动去扯他腰间的束带:“尉迟哥哥,我不会解...” 尉迟肃轻笑,又问她:“想要?” 姜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尉迟肃很是欣喜,思及下午隐约瞧见的景象,问她:“到里面好不好?” 姜慈有些怕黑。 但尉迟肃一张嘴惯是能颠倒黑白是非的,好话哄了又哄,终于劝得她点头。 尉迟肃嘴角是如何也压不下来,牵着她往上头走,又忍不住回头看她。 怎么会有这样乖巧可爱的人呢。 只是到了那山洞里头,尉迟肃才发现地上全是石子,不禁皱眉:有些硌人了吧。 姜慈也是这样想的,一时也有些无措地去看他。 好在尉迟肃下午真的瞥见了殷兴文的动作。 “满满,站着好不好?” “...怎么站?” 尉迟肃很是后悔自己伤了手,否则该是能将她抱起来的。 好在他闲书没少看,确实懂得一些:“无妨,听我的就是。” 尉迟肃腰带本就被姜慈带着解开了,如今只稍稍褪下亵裤就是。 只姜慈穿着骑装麻烦些,好在双方都有准备,姜慈虽脸红,却也依着他的话解了玉带,失去束缚,衣裳便好褪了。 但到底夜晚风寒,尉迟肃便没让她脱,只让她将肚兜的系带解开,松了一对乳。 饶是姜慈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也是忍不住有些犹豫。 这也太羞人了... 上一次尉迟肃还只是隔着衣裳呢... 尉迟肃早就硬了。 姜慈依着他的话将亵裤褪到腿间,颇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 尉迟肃又笑,吻上她的唇,手指探入她花穴里头。 卟叽。 湿了。 尉迟肃轻笑出声,指尖才探进去一个指节就被里头的嫩肉吸得紧紧的:“满满放松些。” 姜慈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辩解:“我没紧张。” “是,是满满那处生得太紧了。” 姜慈羞得锤他一下。 “满满这两团怎么生的?”这是尉迟肃一直以来的疑惑。 “不...我不知道。”姜慈羞得有些想反悔了。 “那我摸摸?” 见她点头,尉迟肃是一刻也不肯等,空闲的那只手抚上她的乳。 软绵绵的,竟比脖颈还要软,还要好摸。 尉迟肃怕她疼,手上的力道是一点点加的,又摸到她峭立的乳头,忍不住将那乳尖按下去。 “唔——” “弄疼你了?”尉迟肃立刻收回手。 姜慈摇摇头:“不是,就是有些麻麻的,又有些痒。” 尉迟肃是听过的,女子在这事上头说的痒和麻,都约莫等同于舒坦。于是他大着胆子又摸上那处,在她身下探索的手指也悄悄加到两根。 “尉迟哥哥——” 姜慈身下被他又塞入一根手指,穴肉禁不住地又去吮吸他的手指,却被他手指轻力的抽插弄得有几分舒坦,姜慈不必摸都知道自己身下又流水了,忍不住娇求他一声。 “满满的水真多。”尉迟肃手上不住地动作,又禁不住诱惑掀起她上衣来,含住那对乳,乳尖被他舌尖用力舔吃一番,姜慈腰窝一阵酥麻,险些就站不稳。 “满满喜欢不喜欢?” 姜慈好不容易撑着背后的石壁站稳,才要答话又被他吃上了另一边乳,一时忍不住吟哦出声:“啊...” 尉迟肃知她定然是喜欢的,捧着乳肉送进口中吸咬,又悄悄多加了一指刺入她身下软肉。 叁指并入强行撑开那洞口,姜慈初时只觉有些刺痛,尉迟肃缓缓抽动几下后又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宽度。 尉迟肃身下阳物已硬似烙铁。 他又用手干了几个来回,见姜慈已经面色潮红,一双眼睛似闭不闭,偶尔溢出一两声媚叫,分明已是坠于情欲之态,这才让她别过身子去。 姜慈身下失了那侵入的异物,突然有些空虚。 她依着尉迟肃的话,两手撑在石壁上头,这姿势她不曾见过,忍不住问:“这样就好了?” 臀瓣间被一处物件顶着,姜慈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不好意思再开口。 她穿着衣裳,尉迟肃从后头只能瞧见她两片雪臀和一小截柳腰,只这一点点景色已经够他眼红。 尉迟肃扶着身下阳物,让她两腿分开些许,从她臀间经过,到那穴口处借了一龟头的水儿,又蹭湿了棍身,这才摁着她的腰道:“满满,腰弯下去些, 臀翘起来。” 姜慈被他磨蹭得发痒,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照做。 “满满真乖。” 尉迟肃夸赞一番她的乖巧,扶着她的细腰对准了穴口刺入。 姜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物和撞击顶得舒爽,一个没忍住夹得死紧,身后的尉迟肃被她这样一个狠夹险些就要交代,带了几分气地轻拍她的臀肉:“才夸了乖就这样?” 姜慈羞耻地低着头。 尉迟肃动作稍缓,好不容易压下喷射的欲望,才又对着她的软肉横冲蛮干起来:“满满这处怎么这般紧?” 姜慈不想听这些淫词浪语,想要反驳他些许,花穴处阵阵快感勾得她泌出了更多的汁液,有了这样的润滑,尉迟肃操弄的动作越发狠起来,几乎将她顶得要撞上石壁。 姜慈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句句娇吟,偏尉迟肃还不满意,逼她喊尉迟哥哥,姜慈不过慢了些许,尉字才出了声便被他干得更狠:“满满不听话,快叫。” 姜慈哪受得住这样又快又狠的插入,声音都带了些许哭腔,打起精神来求他:“尉迟哥哥,尉迟哥哥,尉迟...慢些啊!” “慢些?” 尉迟肃被她嫩穴吸得舒爽,才不理会:“分明喜欢我再快些的,不许撒谎。” 姜慈是真的要哭了:“尉迟哥哥轻点儿...要被撞坏了,尉迟哥哥...” 尉迟肃突然停下动作。 姜慈正被他顶得快活,突然身下一空,忍不住回头催他:“尉迟——” 尉迟肃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天黑,她该是瞧不见的。 但尉迟肃还是教训道:“满满轻点夹,你这样叫我有些受不住。” 何况,还说的是要被他撞坏了。 姜慈只当她不小心又用了力,应了一声又回过头去。 尉迟肃歇了这几秒缓过些许,见她这样乖巧自觉地弯着腰,忍不住又尽了全力插干,直逼得姜慈连话也说不出,一个劲地呻吟哭求。 只姜慈是娇养长大的,受不住这一番持久又凶猛的操干,被他弄得忍不住晃着脑袋哭求:“快些,再快些——” 尉迟肃只当她不满意,尽了全力讨好她,腰间耸动,肉体相撞的啪啪声不绝于耳,直干得姜慈“啊——”地哭叫一声彻底泄了身子。 尉迟肃还在兴头上,见她脱力再也站不住,将她扳过身子来,一只手抬起她一条腿儿,又扑哧一下干进去。 姜慈软着身子,纵是有些意识飘忽,还没从那极端的快感中回过神来,却也被这交合的姿势羞红了脸。 尉迟肃知她在看,心下莫名生出股表现欲来,嘴上说着下流话:“满满在看什么?” “看我怎么干你的?” 姜慈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一个哆嗦狠狠夹住他的肉身,尉迟肃一个没注意便泄了精元。 他喘着气,把姜慈按入怀中。 “满满不乖。” 姜慈无力地攀在他身上,到底记得他受了伤,避开他右手。 “尉迟肃,不许你这样说话。” 尉迟肃却笑出声来。 “满满怎么这样怕羞。” 姜慈知他看不见,还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 快五千字... 第十二章:区别 尉迟肃是极欢喜的。 耳边传来的是她的喘息,鼻尖嗅着她的香气,肉身贴在一处,无间的亲密取悦了他每一处感官。 姜慈缓过神来,见他气息也恢复平常,轻声道:“我想穿衣裳了。” 尉迟肃却想到更多:“等它流出来罢?帐子里可备着水?” 姜慈听了前半句脸又热起来,只答他后半句:“是有的,麻烦些罢了。” 尉迟肃便笑:“好,可还站得住?” 话是问出口了,手上却箍得更紧,分明是不想她好站。 姜慈环在他脖子处的手便更用力了。 不同于藏书阁那一次,尉迟肃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只是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上次他说了一句“说不定哪日就成了呢”是一时冲动,可这次他不想再说那些“总有一日/将来”之类的空话。 -等一等我吧。 尉迟肃将这句请求揉碎了又咽下去,只是在她额头处轻吻。 姜慈眼睛有些酸,别开脸去靠在他肩头,躲避他的亲昵。 就多一会罢,将这点珍重藏多一会,天亮了再道别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慈腿间突然涌出一片粘腻,好在她带了帕子:“那个,它出来了…” 尉迟肃不待问她,接过帕子替她擦干净,动作行云流水,半点尴尬没有,将那湿透的帕子塞入袖中,又问她:“你自己穿还是我替你?” 姜慈顿时忘记了问帕子的事情,连忙蹲下身:“我自己来就好,你转过去。” 尉迟肃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她为难,轻笑一声转过身去。 姜慈飞快穿好衣裳,又将系带绑好,四处拍了拍,这才道:“好了。” 尉迟肃也收拾好了,虽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但他有些不想走了。 尉迟肃着实不把这点子事情放在心里,很自然地将披风放在地上,寻了个舒坦的姿势坐下,又拍了拍身侧:“坐。” 姜慈不禁问他:“不回去么?” 尉迟肃颇郑重地看着她:“稍待,我有些累,方才用尽了力气…” 姜慈捂住耳朵,缩着身子坐在他身侧。 尉迟肃低头偷笑。 姜慈心情很是复杂,尉迟肃只在窃喜,一时安静下来。 偶有蝉鸣声声,姜慈听了好一会儿,侧头看尉迟肃:“你是真州人?” 尉迟肃点头,眼睛又亮一些:“是,可去过真州?” 姜慈摇摇头。 “该去一次的,真州环水,往来多要乘船,我捉鱼的功夫便是真州那会练出来的。” 姜慈又听他说了些儿时顽闹的事情,不自觉有些向往。 可除了向往,还有一丝丝不舍。 姜慈不欲再听,同他道:“尉迟哥哥,我想回去了。” 尉迟肃便牵着她走回池塘边,带着她上了马往营帐处走。 只在要出林子时,姜慈先下了马。 姜慈已经又戴上了面纱,下了马走出几步,回头看一眼尉迟肃。 尉迟肃朝她笑笑。 姜慈将月亮记在心里,将月下策马的尉迟肃也记在心里。 姜慈朝他挥了挥手,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回去。 尉迟肃在原地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动身。 这样的秋夜,该很好眠。 秋狩第叁日,先是按照猎物狩猎难度、数量评赏一番,又是一场宴席、祈福后才是回宫。 姜慈掀起帘子一角朝外望去,对上阿兄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 姜持信移开目光,对上尉迟肃的目光,颇有些不解。 但他还是朝尉迟肃点头示意。 尉迟肃抿出一个浅笑来。 姜持信没有他好看。 他十分确信。 这个认知令他很是欣喜,一时间也忘了装那冷清样子,惹得一直窥视他的殷兴文有些奇怪。 尉迟肃方才看的是才回京的姜家郎君,可,姜家这次没有女眷随行啊。 实在不怪他往这方面想,姜持信才回京没两天,总不能一下子交情深厚,还要到特意注视的程度罢。 奇了。殷兴文拽住缰绳,在一行着紫袍的官员身上不住地打量。 尉迟肃马儿走得这样慢,该是骑术不佳,那日那人跑得飞快,想来不是他。 殷兴文又去看其他几人不提。 姜慈昨夜实在累得不行,今日起了个早,扮了好一会儿端庄,又颠簸了一路,回了寿康宫中是一刻也等不得,直往寝殿里去。 青莺只当她久不出门累狠了,笑着去收拾东西,又喊了人备茶水点心。 素秋伺候她脱了鞋和罗袜,哄着她换上寝衣。 姜慈实在困乏得紧,闭着眼睛由她动作。 直至脱剩里衣,素秋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四小姐,不,太妃昨日沐浴后分明穿的不是这一件。 素秋突然想到了站在营帐外头的尉迟肃,留了个心眼,只暗示问道:“太妃身子可有不适?” 姜慈蓦地睁开眼。 素秋已经从她突变的表情上猜到了些许:“可需饮些滋补的?” 这滋补的东西指的自然是避子汤了。 姜慈看她一眼,点头:“素秋姐姐。” 这是私底下的称呼。 “不会再有下次了。” 素秋领命下去,临关门前看一眼殿内。 也不知是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栽柳。 ----------------------- 自秋狩后,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例行是要办宫宴的。 好在这次在宫中办,后妃皆能参与,姜慈便只打算露个脸便走了。 她阿兄今日也要进宫。 姜持信回建阳一是因为任期已满,二是被姜永嘉调回。 尉迟肃已有许久没见着姜慈。 但小皇帝年幼,听不懂他的暗示,枉费他一番心机。 好在今日该是能见着她的。 本朝宫宴并没有过多规矩,不必着官服,尉迟肃出门前喊了阿妹替他选了一套淡青色常服,又特特择了把扇子装相。 直引得尉迟蓉当他思春。 尉迟肃用扇子敲阿妹的头,嘴上却是笑着:“操心你自个儿罢。” 尉迟蓉瞪他一眼,颇有些看不下去地道:“阿兄,你这笑得实在风骚,且收敛些。” 尉迟肃立刻肃起脸来:“不好看?” 尉迟蓉想了想:“也不是,阿兄这相貌怎样都俊,只是这笑有些瘆人…” 尉迟肃毫不在意地点头:“俊就够了。” 行至宫门处却正巧遇上了姜持信。 因秋狩的一番谈心,加上后来尉迟肃故意接近,姜持信对他印象算是十分不错,主动下车与他同行。 尉迟肃脸色却有些僵。 要想俏,一身孝。 姜持信今日正是一身白衣,玉冠束发,金边腰带在这一身儒雅中又勾出些贵气来。 阿妹这什么眼光。 尉迟肃顿时不悦,但他惯会装相:“倒少见姜兄作此装扮。” 姜持信往日里除去官服,惯爱深色衣裳,尉迟肃与他相约出行几次下来也算记得这点。 姜持信先是谦虚一番“不如尉迟远矣”,才有些宠溺地笑笑:“不瞒你说,是我阿妹相逼。” 尉迟肃适时“哦?”一声。 姜持信摇摇头,笑道:“她请了人递话给家里,今日,咳,不是男女不分席?我阿妹盼嫂心切…” 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尉迟肃点头表示理解。 姜持信晓得分寸,话头到这就止住了,却经不住尉迟肃这样心眼子比头发多的。 “兄妹情深,实在令某艳羡。太妃身处深宫,能为姜兄之事操心至此,定是真上了心的。” 姜持信对自家兄弟姐妹手足情深很是骄傲,道:“可不,竟劳烦陛下替她传话,真真被惯坏了性子。” 说是这样说,眼中含笑,分明是十分欢喜的。 尉迟肃别开眼去。 晓得给她阿兄传话,就不晓得在他授课时送一送茶水之类的? 但他很快忘掉这茬,姜持信毕竟同她、同陛下是血缘至亲。 满满这样怕羞怕人闲话的人,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却是忘了最初见姜慈时,还对她明知有外臣还去探望陛下不满的事情。 宫宴很快开席,姜慈被新打的头面压得脖子酸疼,只有趁人不备时稍稍后仰靠在椅子上好受些,如此一来就要微微抬头,自然看不见下面的人了。 酒过一巡,姜慈实在受不住了,遣了素秋同陛下说一声,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档溜去殿外。 青莺见她揉按着脖子,连忙替她解下金冠,又拔了几根金钗玉钗。 姜慈这才好受些,见四下无人,侧头跟青莺抱怨:“也太重了些,回去收起来吧,往后不戴了。” 青莺知她这是气话,顺着她:“是,奴替您捏一捏?” 姜慈左右扭扭头:“罢了,今夜人都在前头,去御花园坐会儿吧。可见着我阿兄了?” 青莺连忙道:“见着了,穿的正是您前些日子使人做的,整个建阳再没有比大公子还俊的了。” 姜慈翘起嘴角来:“那是,该迷倒一片了。” 这是她少有的俏皮时刻,青莺也就哄着她:“也不知是哪家…” 姜慈道:“哪家都成,与阿兄一条心就成。” 青莺又说了许多好听话。 姜持信得了素秋的眼神,也寻了个空跑出来,尉迟肃不胜酒力,借口吹风也走出去。 姜慈正在御花园中喂鱼玩。 “本就有人喂食,你再放,它们该胀了。” 姜慈闻声扭头,脸上立刻带了笑:“阿兄!” 姜持信接过她手中鱼食,从侍从处拿过一个盒子递给她:“家后门处的,才做的点心。” 姜慈入宫前最爱这一家铺子的吃食,一时间眼睛笑得弯弯:“多谢阿兄。” 姜持信笑着看她,又催她:“快些吃,待会儿冷了。” 姜慈在他面前从来都很随意,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笑得眯眼:“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姜持信只是笑。 尉迟肃其实就站在稍远处。 他记得,姜慈笑得这么高兴的时候很少。 且都是因为见着了姜持信。 姜慈吃完一块,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让青莺把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去吃。 她扭头去看姜持信,余光却瞥见前头走廊的一道青色身影。 姜持信看见她愣神,也扭头去看:“尉迟。” 尉迟肃便往这边走来。 姜慈想了想,朝姜持信道:“阿兄,我先回了。” 姜持信只当她是为着守礼躲避外臣的关系,也就点点头。 尉迟肃便见姜慈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个礼便走。 这什么意思? 尉迟肃皱眉。 姜持信可不像会管她该不该见别人的性子。 还是他对姜持信了解不够? 姜慈走得飞快,裙摆都飘摇起来。 尉迟肃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姜持信搭话,这才晓得是姜慈瞧见他才走的。 尉迟肃望一眼姜慈离去的方向,终于记起来什么东西。 “尉迟肃,你有你的好前程,今夜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怪不得那样主动。 原是如此。 尉迟肃嘲讽地翘起嘴角。 找小皇帝给她递话是吧。 //终于要写到文案里头的工具人中的工具人了… 第十三章:试探 尉迟肃几个眨眼间便想通了整件事。 姜慈的主动是道别。 尉迟肃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同他说?但很快又想通——姜慈说了他便信么。 不会的,只会再另想法子罢了。 尉迟肃自小到大,想要什么就去争,从没有失手过。从来是他自己不要什么,只在姜慈上头栽了一次又一次。 姜慈不可能不喜欢他。 不为了那点颠鸾倒凤的事情,尉迟肃也有自信姜慈喜欢他。 不见他无所谓,尉迟肃翘起嘴角来,小皇帝,小皇帝。 ------------- 中秋叁日假过后,高严下了朝便往万安宫去。 尉迟肃一身官服,见了他来,收了几分端肃,请他练了会字后装作不经意地咳了几声。 本朝尊师重道,尉迟肃是臣子,也是师傅。 高严便主动问:“太傅身子不适?” 尉迟肃从怀中扯出一方帕子来捂着嘴,又咳几声,咳完了连忙跪下请罪:“许是感染了风寒,陛下圣体为重,这几日的课不如…?” 高严听了这话,却是停住了写字的手。 这方帕子,怎么这般眼熟。 “无妨,太傅保重身体才是。这几日就先回去歇息罢。”高严先是允了他的请求,才打趣道:“太傅从前可是从来不带帕子、香袋一类的物件的,今日倒是新奇。” 尉迟肃还跪着,听了这话悄悄抿出一个笑来。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这…。”尉迟肃先一番吹捧,再缓缓引出正题:“实则,这帕子是臣妹所绣。” 高严说了无妨,他便站起身来,笑道:“女儿家的,绣的都是些小兔小鱼一类。” 高严便记起来,为什么觉着那帕子眼熟了。 姨母属兔,日常用的帕子香囊都要绣只兔子,且都勾了金边。 尉迟肃生怕他眼拙看不见,一个不经意把帕子扔到了地上。 这下高严看见了,真真跟姨母给他擦汗时用的一模一样。 尉迟肃又告了一番罪,临走前狠狠咳了几嗓子,扬起嘴角来出了宫门。 有用没用的,再过几日“病”好了不就知道了。 小皇帝都肯帮她传话了,两人关系必然不差。贴身的物件一般都是身边的宫女亲制,一个人的绣功和习惯总不能天差地别罢。 眼熟就够了。 他托病告假几日,高严便不必去万安宫中,姜慈总会问一两句吧。 高严要学的东西太多,确实没把这当回事,且尉迟肃跟他姨母只有一面之缘,他也就当这是个巧合了。 宫门落钥以后姜慈总会去看看高严。 这个时候高严除了练字读书外常常会无事可做,到底是血亲,姜慈见他跟阿兄处得好,对高严也越发亲近。 只没想到她扑了个空,高严不在万安宫中。 高严留了话,姜慈这才知道这几日高严都不上课,听说是哪位太傅病了。 姜慈一开始没往尉迟肃这想,毕竟几日前宫宴时才见过他。 直到高严主动提起:“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在尉迟太傅身上也见着了这帕子。” 姜慈替他擦去唇角汤渍的手一顿。 “竟这样巧?” 高严便将尉迟肃染了风寒的事情说了。 姜慈抿紧了唇,记起来崂山上那一晚被尉迟肃带走的帕子。 竟…还带在身上了。 且听严儿说,咳得很是厉害,这才告了病假。 姜慈扯了个笑出来,与高严又玩了一会儿。 又过几日,尉迟肃不再装病,高严便又要去万安宫。 高严午膳是在寿康宫中用的,听了小黄门的禀告,只点点头。 姜慈数了数日子,竟病了这样久?该很严重吧。 也不知是不是全好了。 算了,与她何干。 姜慈收回飘忽的思绪,亲自送高严出去。 尉迟肃装相的功夫是一顶一的,大病初愈么,脸色定是不好看的。 也不知阿妹这粉会不会露了破绽。 不过姜慈要躲着他,也不会凑到跟前来细看就是了。 尉迟肃放下心来,同小皇帝讲了课,正要想个法子套话时,便听见福顺来报:“陛下,柔太妃炖了参汤,遣了人送来,可要…?” 高严看一眼退到一旁的尉迟肃,点了点头。 送汤的人尉迟肃记得,就是那个叫青莺的。 青莺瞥一眼那位尉迟大人,见他脸色苍白,想来是前些日子病得狠了。 尉迟肃关注着她一举一动,自然没有漏掉青莺的打探。 尉迟肃又微微眯了眯眼,看上去很是有些精神不振。 青莺送了汤便走,回了寿康宫中去回话:“陛下正写字呢,让把汤放在一侧,稍晚些用。又问了您晚膳的事情…” 姜慈只点点头,等着青莺说话。 她派青莺去,是因为青莺胆子大,对她从不藏着掖着,见了一花一草都要同她说,讨个趣儿。 果真,青莺讲完了高严就讲尉迟肃:“奴婢还见着了尉迟太傅,想来是病得狠了,一张脸苍白着呢,半点血色也无,精神恹恹的样子,该是强撑着精神授课的。” “穿得也十分单薄,许就是因为这个生的病。” 竟病成这样。 姜慈低着头,青莺的话还萦绕在耳侧。 入了秋本就容易着凉,衣裳穿得少了可不就要生病。 姜慈想得烦了,摇摇头不再理这事。 只次日,青莺问她:“今日也送汤么?” 姜慈想了想,道:“送两盏罢,滋补的,请陛下多多注意身子。” 送不送的,就这样罢。 青莺便去准备。 今日尉迟肃还是抹了粉,高严见了,不由得多说一句:“太傅瞧着脸色不大好啊。” 尉迟肃连忙表态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底子虚。 恰逢青莺又送了补汤来,高严思忖片刻,赏了一盏给尉迟肃。 尉迟肃在看到有两盏时便忍不住笑了。 够了。 不枉他这一番心机。 就这一点点的心软就够了。 下一步就是逼姜慈来见他了。 怎么逼? 小皇帝用过了,接下来换姜持信罢。 // 尉迟肃:先让我探探底,到哪一步了。 狗贼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第十四章:论道 对姜持信就不能像对小皇帝一般随意了。 但尉迟肃要靠近姜持信也很简单。 姜持信是什么人?姜相嫡子,少负盛名,自请离京去了义县当了几年七品小官,若不是被姜永嘉逼着回来,怕是还要在外头闯。 这样一个出身世家,身份相貌才学无一不好的人,偏偏还生了颗做实事、为国为民的好心肝,性子也好,重情重义。 尉迟肃要跟这样的人打好关系,只需要继续做他自己即可。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清流官,平日里几无应酬,从未有过什么风流传闻。 且还是他外甥的老师之一。 --------------------------- 尉迟肃约了姜持信去听人论道。 什么道?为官之道。为人之道。 尉迟肃喜欢做的事情不多,这听人吵“该怎么做官/人”是其中之一。 不怪他喜欢,能来这处吵吵的几乎都是些自诩才比曹子建却又名落孙山或是在官场起起伏伏...多半只有伏的人物。听他们吹嘘这吹嘘那,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姜持信自然也知道能在这儿高谈阔论的是什么样的人,一时间有些犹豫,不晓得是不是要告诉尉迟肃一声。 但尉迟肃一句“广听言才能办好事”就给堵了回去。 姜持信点点头,暗自惭愧自己对旁人生了偏见。广开言路不正是圣人所训? 还是尉迟想得周到,不怪他如此年纪官至叁品,又加封太傅。 实则,那些都是尉迟肃的鬼话。他二人在这茶楼里饮了整整叁壶茶水,姜持信的眉头是越听越皱,若不是还记挂着尉迟肃在身旁,怕是忍不住就要下场去辩一辩。 尉迟肃十分满意姜持信的反应。 他反正听得很是高兴,尤其是那些人以他举例拿来激励旁人的时候,更是听得嘴角都翘起来。 但姜持信越不满意,他待会要说出口的话就越能让他记得住。 终于,尉迟肃听到了底下一个人,提到了官员的生活作风问题。 抨击当朝官员也是有技巧的,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这些谁敢说?能说的也就是怀疑你养了外室、宠妾灭妻之类的话,几乎不会有麻烦,且还能过过嘴瘾。 只有在这一点上,姜持信露了个赞同的表情。 尉迟肃也终于开口,将“官德”略提了提,然后十分自然地讲到了姻缘上头。 首先是表态,自己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若纳妾天打雷劈之类的话,引得姜持信一番大赞。姜持信家里妹妹多,又自小以圣人言训规范自身,自然对他这样的高看一分。 其次,借姜持信的口去告诉姜慈,他喜欢了一个人,曾经互相亏欠,后来晓得心意后表白心迹。然,他身份太低,配不上对方,一颗真心入了沼泽地,沉得见不着影,又一点反馈也没有,伤得他几乎就要出家。 最后,一番低落的自讽,强打起精神来祝姜持信有个好姻缘,莫同他一般。再从自己讲到阿妹,愿他阿妹得了良人。再从自己阿妹讲到姜持信的阿妹。 姜持信确实听得有些心生酸涩,尤其是尉迟肃还提到了阿妹。 他的阿妹,今生就要被困在这宫闱中,若他… 自己回了建阳一刻不得闲,自中秋之后再也没听到满满的消息。也不知道入了秋可有添衣?尉迟这样的男子前些日子都染了风寒… 也不知她是不是闷得很了。 见姜持信眉间隐隐有些悔意,尉迟肃立时又提了一句,陛下跟太妃感情极好,他曾经在万安宫中见着姜慈的事情。 姜持信点头,心生一计。 -------------------- 姜持信回了建阳,官自然是要升一升的,尤其他有个十分不错的名声,和一个好得令人嫉妒的出身。 尉迟肃下了朝便同他一道走。 今日却有不同。 姜持信颇有些不好意思,请他先回,自己还有事要请见陛下。 呵。 尉迟肃十分理解地点头,微微一笑:他这叁品的都没事要奏,姜持信能有什么事? 只不晓得姜持信会不会提罢了。 于是,尉迟肃再次暗示一番:兄妹情深啊。 姜持信确实是想去见姜慈的,好在高严喜欢他,叁人又有血缘之亲,便不必守那些不见外臣的规矩。 姜慈急着想见他,只随意披了件披风就走。 姜持信见着她,连忙请青莺再折回去替她添衣。 高严也少有能说她的时候:“大舅舅说的是,前些时日太傅便病了好些时日。” 姜持信又想起方才尉迟肃的话来。 高严还有功课,姜持信请过罪后领着姜慈到隔间说话。 姜慈久没见他,问了他差事如何、身体可安康?然后便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这宫里吃好喝好,偶尔能见一见亲人就很知足。 最后,惯是要问她阿兄姻缘的。 姜持信听了,联想到尉迟肃那一番话来,与她说道:“感情一事却不着急,我如今才回建阳,只有两分虚名,该先建了功立了业,才好讨你未来嫂嫂安心。” 思及此,很是可惜道:“阿兄前几日同尉迟,就是严儿太傅,一道吃茶,正是听了他一番话,惊醒了阿兄。” 姜慈心下一紧,连忙问他是什么话。 姜持信不好在人后说人是非,但姜慈心思单纯,也就提了几句,说他很是自卑,身份悬殊配不上心上人一类的话。 姜慈自然知道,那互相算计说的是什么玩意。 只她没想到,自己躲着尉迟肃,在他看来竟是嫌他身份不够… 分明是不想误他前程。 阿兄还说,尉迟肃说了些什么险些就要出家的话,更是吓得姜慈白了脸。 可别因为这等误会害了他才好。 姜慈第一次没了跟阿兄道家常的心情,愧疚淹没了她。 偏偏明日休沐,尉迟肃并不上朝… 姜慈自认是个好人,也想做善事,如何能接受这样的后果? 可这事也不能同阿兄说,阿兄平日里已经很忙,怎好为了自己再去扰他? 姜慈飞快抹了眼角那滴似掉不掉的泪珠,又与阿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了宫中。 夜间下了雨,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示警。 第十五章:对错(50更) 就在姜慈急得要哭、喊了青莺专门去万安宫候着时,姜持信也寻上了尉迟肃。 尉迟肃是何人?就是开头讲的是“今日早食是白粥”,他也能给你接上【米是哪里种的】-【我在真州时帮着邻居种过】-【那邻居家里有个姻缘坎坷的妹妹】-【推己及人我想到了我阿妹,又想到了你阿妹】,这样拉到他希望听的事情上去。 于是,尉迟肃很快知道了姜慈晓得了他伤心欲绝的事。 昨日休沐,想来就是今日了。 尉迟肃很庆幸,自己每次出门都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永远一派人间谪仙样。 直到行至万安宫门前,瞧见了青莺,尉迟肃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果真,不多会儿,黄门来报柔太妃到。 尉迟肃立刻收了笑,行了礼后十分晓得规矩,退到小皇帝身后,离姜慈要多远有多远。 姜慈便晓得,这是真生气了,一时间有些后悔没有同他说清楚。 但在这里不好说话,好在还有阿兄、严儿的功课作借口。 尉迟肃走入偏殿,突然感觉有些熟悉。 此情此景,可不就是遭了姜贼算计之后,姜慈来请他原谅的时候? 该做个什么模样?伤透了心的,该是想躲又不能躲,想近又不敢近的样子罢! 姜慈遣了人出去,很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尉迟哥哥。” 啧。 尉迟肃想起来,上一次崂山上头,自己就是被这句尉迟哥哥迷了心智,才没瞧出她的不对劲来。 尉迟肃是吃过一次亏就晓得好歹的人。 “还请太妃唤某尉迟。” 姜慈便晓得,这是真真生了气的。 他态度这样冷淡,姜慈一时间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尉迟肃等了几个眨眼,见她一脸为难,唯有再引着她:“太妃寻某何事?” 姜慈可以不说话,但尉迟肃问了,她再不答,尉迟肃估计就要走了。 于是,姜慈琢磨了一番用词:“秋狩之时…” 尉迟肃冷下脸来打断她:“某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妄想,还请太妃装作不知,全了某的脸面。” 姜慈一下子就急哭了,偏她要忍,只好断断续续地辩解:“并…并非如此,实在是…” 姜慈飞快抹了泪:“你是该做大事的,不该为了我冒险…” 尉迟肃如何不知呢。 “所以不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姜慈连忙点头:“我从未如此想过,你是极好的人,比我阿兄也不差的。” 嗤,这会儿了还记得姜持信呢。 尉迟肃脸色稍稍放缓:“可我以为,你那日只是为了与我…那样一番,就同初初见你那时一般,只为了耍我顽…” 饶是尉迟肃这般不要脸皮的,说完这番话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硬生生把黑锅都给了姜慈。 姜慈大惊。 但,又确实是她主动解的他衣裳… 姜慈连忙解释:“并非如此,实是我误解了尉迟哥哥的意思,以为…” “以为什么?” “尉迟哥哥说喜欢我,可我们才见几次?喜欢我些什么呢…” 后面的话,姜慈不好再说。 尉迟肃愣住。 片刻后,他抿紧了唇,十分后悔自己的莽撞和设计。 是极。 若他是姜慈,还能怎么想?一个长得好、官高的前朝臣子,做什么才见了几次面就要赌上身家性命去喜欢后宫妃嫔? 姜慈所言极是。 是他的错。 姜慈还能如何?与他站在一处,旁人骂的也是姜慈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哪管是不是尉迟肃强求?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姜慈连家门都不能出入自如,小心谨慎不是应该? 凭什么他觉得自己喜欢姜慈,姜慈就得应了他? 他能赌一条命,姜慈能么? 她可还有阿兄,小皇帝,还有整个姜家女眷的名声要背。 尉迟肃,你当真不是个东西。 这是尉迟肃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过分了些。 还要姜慈如何?听了几句他瞎编的假话,姜慈已经冒着险来见他。 “姜慈,是我对不住你。” 尉迟肃也没了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计,真正十分惭愧,朝她行了跪拜礼。 姜慈不解,连忙扶他起来。 “是我不知事,没有替你想过你的处境,自以为是…” 尉迟肃顿了顿,磕了个头:“确实是我配不上你。” 姜慈不敢受,连忙侧着身子避开,又请他快些起身。 “不碍事…说开了也就好了,你先起来罢。” 尉迟肃站起身,又作揖道:“并非如此。” “这很重要,姜慈,这是我的错,你骂我罚我都是我该受的。” “世道如此,但并非就是对的。请你再等一等。” 姜慈一句话也没听懂。 尉迟肃也不打算解释。 他自知无耻,但也想在姜慈面前保留那一点点体面,不让她厌恶自己。 这次同她说的“请等一等我”,还是在请她等自己爬到更高的位置。 再站高一点儿,替姜慈,替阿娘和阿妹,替这天下的每一个“姜慈”,说一句话、要一个公平。 这世道待你们这般严苛,是错的。 你们也该有机会站出来,有机会辩驳回去才是。 他身为男子,不一定能切身体会,但他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机会替姜慈、替别人说。 姜慈只是看着他。 尉迟肃的神色十分认真,她虽没有完全听懂,但也知道他大概在说什么。 她并没有指望过尉迟肃理解,他是男子,天然地不可能理解。 姜慈是个很能记得别人好的人。 她想,这辈子也不算太亏。 能遇到尉迟肃这样肯替她想一想的人。 她甚至有些庆幸阿爹选的是尉迟肃,让她见到过希望。 尉迟肃能不能做到她不知道,会不会变也不知道。 “多谢你听我说。” 尉迟肃、姜慈皆道。 尉迟肃也十分庆幸遇到姜慈。 他并不打算放弃争取,未来说不定还是要算计人心、费尽心机。 但他不想再争什么醉卧美人膝。 姜慈是美人不假,姜慈该与他站在一处才是。 /// 尉迟肃还是会做狗的^^ 毕竟是沙雕向黄文,感情升华一波。 然后继续搞黄… 这本缘更,50+更^^ 第十六章:心意 尉迟肃年纪轻轻能身居高位自然不是个愣头青。 他惯装的清流作派也只是为着保全自身的缘故。彼时先帝仍在,又正值壮年,最爱玩什么制衡之术,像尉迟肃这般的身世背景是他最乐见的,这也是尉迟肃官升得极快的缘故——他便是先帝对着世家混斗打瞌睡时被人递上去的瑶枕。 思及先帝,尉迟肃脸色很是有些复杂。也不知是该庆幸他死得早,还是该恨他死得太晚。 尉迟肃如今已是正叁品,想再往上走可就难了。越到后头越是容不得错处,这事急不得。 若换一个人,结姻亲是最快的法子了,但尉迟肃不行。 依附世家不是他的出路,还得再想法子。 他需要功绩。 --------------- 过了中秋,建阳便越发冷了,尉迟肃偶尔能在万安宫或是御花园处远远瞧一眼姜慈。 初时姜慈还记着避嫌,后来见得多了,尉迟肃也不过是施了礼便走,渐渐地,姜慈也会朝他轻轻点头,茶水点心也总备多一份。 尉迟肃对此甚是满意。 随着今岁第一场雪的到来,宫里头的妃嫔可算是有事可做了。 及至年关,前朝有前朝的忙法,后宫诸人也开始做些应时应节的点心、护膝一类,身份贵重些的也少不得与外命妇走动走动。 姜慈年纪比大多数命妇都小,可她身份显赫,一时间竟也不能躲了懒。 高严个子长得快,姜慈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些日子在替他缝制新衣,忙得连着几日不曾去外头走走了。 除夕这日,因着要办宫宴的缘故,姜慈天还未亮就起了,闭着眼任由素秋折腾,时不时捂着嘴儿偷打哈欠。 青莺晓得她累坏了,捧了热茶给她暖暖身子,又抱了手炉给她。 姜慈用过早膳便等在宫中,好容易送走最后一位臣子家眷,姜慈脸都笑僵了,却还没完。 姜慈揉了揉脸,懒懒地靠着青莺闭眼歇息:“也太累人了…怎么有这样多的话要说?” 青莺靠着火盆,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太妃再辛苦辛苦,晚些不是要放焰火?听闻是到登云楼去看,该是能瞧见大公子的。” 姜慈也只有听到这话时稍稍露了笑意,又问青莺:“香袋可备好了?” 宫里头有些什么好玩意儿高严都紧着姜慈一份,像是前些时候西域进贡的天蚕罗总共也才十余匹,姜慈得了一大半,给高严做了身新衣裳,剩下的残料子被她拿去做了香袋。 在建阳,去旧迎新之际,总要得一两个贴身物件的,香袋也好,帕子也好。 姜慈做了阿爹、阿兄、高严的几个,最后想了许久,又多做了一个,让青莺拿去熏了香,又请了平安符装入其中。 青莺忙去取了香袋子来:“这多出来的一个可是太妃自个儿戴的?” 姜慈愣了愣,这才点头:“做着顽罢了。” 到底是御赐之物,姜慈没敢做太明显让人瞧出来,在针线上头费了些功夫,若不细看,一时怕也瞧不出这布料的来头。 除夕宫宴设在元明殿,姜慈到时殿中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待见过礼,姜慈上了九级御阶登了高台,由着素秋引她坐到右首最尊处。 这样的场合姜慈是不好乱看的,好在也没几个人敢往高台处乱瞅。 但也有些胆子大的或是身份够的敢这般对上姜慈。 比如姜相,比如吴王高钧,这两位是身份够的。 像尉迟肃、殷兴文这种就属于胆子大的了。 尉迟肃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着姜慈了,他惯不爱凑那些热闹,与姜慈倒是同样在这殿内落了单。 尉迟肃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没有漏过殷兴文的一脸惊艳之色,气得顿时抿紧了唇——这王八孙子看什么呢,他也配? 却忘了自己除了官职高些,也是不配看上头的。 殷兴文感受到一股子灼灼探视,转头去寻,尉迟肃很快别过眼去,只在心底记上一笔。 姜持信跟在他阿爹身旁,见了尉迟肃朝他点头示意。 又过小半刻钟,宾客皆至,随着一声尖高的“皇上驾到——”,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台上台下尽数起身跪拜,声若惊雷响彻整座宫殿。 及至皇帝也落了座,福顺宣了开席,众人又是一番谢恩入座,这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不绝于耳,偶有朝中重臣得了许可上台敬酒,皇帝年幼,这些事便由几位太妃代劳,尤以身份最尊贵的姜慈为甚。 最先上来的是姜永嘉和吴王。 姜慈起身见了礼:“吴王,父亲。” 因着有外人在,姜永嘉不便以父亲的身份说话:“见过叁位太妃。” 吴王这会儿才得了机会认真打量姜慈几眼,笑道:“姜相好福气啊。” 这句话,姜永嘉只能推脱着笑笑。 吴王如今叁十有七,比姜永嘉只少几岁,被他这样一打量,姜慈立刻便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吴王还晓得分寸,只看那一眼后便不再看。 尉迟肃一直注视着台上动静,太师曾有为在他前头与人敬酒,扭头见他立在原地,顺着目光往台上看去,只当他在看姜贼。 尉迟肃却是在算:这九级御阶不过他两叁个跨步的功夫,但就因为他官阶不够,连踩上一踩的资格也没有。 且姜慈看上去已经有些不胜酒力,本就年纪小,这会儿一张脸红红的,平添了几分引人采撷的娇美。 尉迟肃攥紧了拳。 好在还有素秋在旁盯着,见她眼睛水汪汪的,有了几分醉态,连忙扶了她去歇息。 见姜慈走了,尉迟肃脸色才好看一些,这才有了心思与人打交道。 几轮歌舞下来,天色已晚,高严是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守岁,又知道晚些要放焰火,见时候差不多了忙遣人去寻姜慈。 姜慈饮过解酒汤又歇了好一会儿,到登云楼时已经恢复了清醒。 登云楼实则也叫观星楼,是建阳最高的一处楼阁。 本朝惯例,除夕首个焰火需由皇帝亲点,若实在不便才由太子或其他宗亲代劳。 高严便领着朝中重臣登了上去,姜慈等妃嫔是只能在下头等着的。 姜慈仰着头,等了好一会儿,见登云楼最高处出现点点火星后,很是有些兴奋,却还记着周围有人,轻声唤:“素秋,青莺,快看!” 她话音才落,伴着几道噼啪声响,各色焰火如花苞初绽,在天空中一朵接一朵竞相斗艳争奇。 青莺看得兴起也不忘拉拉姜慈:“太妃新岁许个愿罢?” 姜慈笑着点点头,双手合十默念。 尉迟肃在焰火点燃的那一瞬间便朝她望去,隔得实在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她握紧的双手。 也不知是许的什么愿? 尉迟肃嘴角噙了笑,就这般隔着人潮看她。 姜慈直觉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目光往左侧望去,蓦地看见了尉迟肃。 姜慈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朝他笑。 待最后一朵烟花也落了败,姜慈先折回去,在御花园中等候阿兄。 素秋对姜持信没有太深的感情,这种时候陪着姜慈的往往是青莺。 姜持信是带着尉迟肃一道去的御花园。 见了姜持信,姜慈连忙遣了周围的宫人,只留青莺奉茶,将那香袋子拿了两个出来,迎上姜持信:“阿兄新岁平平安安,事事顺心。” 姜持信笑着点点头,也拿出一块玉来:“满满平安快乐。” 尉迟肃稍稍落后姜持信几步,识趣地不去打扰他二人表演兄妹情深。 实则,腊梅都被他掐死了几朵。 姜持信又问了问姜慈今夜可有看见焰火之类的话,回过头去,这才记起来尉迟肃,连连道歉:“我的不是!竟让尉迟久候。” 尉迟肃垂眸,又做出一副淡漠的样子点头:“无妨。” 然后才是朝姜慈行礼:“见过太妃。” 姜慈也福一福身子,请阿兄和尉迟肃吃茶。 姜持信走在前头,姜慈特特放慢了步子,待尉迟肃走近些许,将袖中最后一个香袋飞快塞给他:“太傅新岁安康,节节高升。” 说罢,提着裙摆加快步子跟上阿兄。 因怕被人瞧见,她这一番动作费了好大勇气,快到尉迟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便多了一样东西。 尉迟肃捏着那香袋,好在他衣袖宽大可略作遮掩,借着衣袖遮挡,他看清了那香袋。 绣的是竹,寓意上倒看不出什么来。 但已经足够他高兴。 唯一不算满意的就是,她喊的是太傅。 但尉迟肃自认是个很懂得知足的人,嘴角微微翘起来。 姜慈送了香袋后便有些怕羞,一直躲着不去看尉迟肃。 姜持信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又问她今夜可许了愿? 姜慈点点头,姜持信又问她许的什么,这下连尉迟肃也竖起耳朵来。 姜慈觉着在尉迟肃面前说不是太好意思,但也还是道:“家中一切安好,阿兄早得良缘。” 姜持信捏捏她的脸:“满满该为自己多想想。” 尉迟肃听罢,略略低着头。 姜持信见姜慈已经有些困乏,起身告退,要去寻姜永嘉一道回府。 尉迟肃假借不胜酒力的缘故要在这多待一会儿。 姜持信见还有青莺在,便没说什么。 尉迟肃很有些懒散地支着头看向姜慈。 姜慈让青莺去替她折一枝花。 尉迟肃见她这般知趣,又笑。 “满满新岁平安,长乐无忧。” 姜慈脸有些热地点了点头。 尉迟肃又问她:“满满做了多久?”指的正是那个香袋。 姜慈摆摆手:“并不费什么力气。” 尉迟肃被她逗笑了,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呀——” 姜慈紧张地舔舔唇。 “满满可知道换了旁人要怎么说?” 见她不解,尉迟肃又教她:“该是:熬了好几个夜才赶出来的,手都疼了,尉迟哥哥千万要带在身上。” 姜慈只当他不懂女红,这香袋确实不费什么功夫,但还是表示知道了,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道:“那…你会带吗?” 尉迟肃很是郑重地承诺:“人在它在。” 姜慈别过脸去,似有笑意。 “满满,”尉迟肃也笑,“叫声尉迟哥哥听听。” 姜慈站起身来:“才不。” 这是姜慈第一次拒绝尉迟肃,尉迟肃蹙眉。 “尉迟——” “咳。”尉迟肃握拳轻咳。 “尉迟哥哥快回吧。”姜慈羞得受不住了,也不与他道别,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尉迟肃爽朗的笑声,折花回来的青莺看看姜慈,又看看那位太傅,很是不解。 尉迟肃回了家中,尉迟蓉开的门。 “阿兄换了新的香袋?这下怎好?我给阿兄做的也是这个。” 尉迟肃莞尔:“心意到了便是,讲究这个做什么?” 却又被自己的话取悦了:心意。 确实,心意到了就好。 尉迟蓉已经许久不见阿兄这般快乐了。 也不知是升了官还是什么,嘴角都压不下来了。 // 争取两章内h 下一个play,是我们尉迟哥哥同名的浴池(温泉)play^^ 第十七章:上元 大朝会过后几日,元正假一结束,便到了上元这日。 本朝循旧例,上元节叁天放夜,建阳的士庶男女往往在这叁日相约赏月看灯。 高严早早得了撺掇,在上元这日要出宫去往建阳城东灯楼与民同乐。 自然是尉迟肃的手笔,他利用起小皇帝来,就跟幼时忽悠邻里差不多,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麻烦些的是姜慈,皇帝还算有个与民同乐的借口,姜慈么,尉迟肃觉得不好做太明显,但到底还是把小皇帝又用了一把,当然,提的不是柔太妃。 反正高严无论如何也只会往姜慈身上想。 尉迟肃几句忽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却苦了京中守备军,金吾卫大将军更是亲自驻守。 这一番人事安排苦了一大帮人,就连尉迟肃这样文臣中的清流都听了好些抱怨的话。 尉迟肃很是端肃地拍了拍那位诉苦的仁兄肩头:“功德一件,功德一件。” 然后翘着嘴角儿走远,并不担心那些人会找到他这个始作俑者——怎么?说两句上元好玩也不成了? 上元这日,酉时才至,宫中一行便到了城东的清玄江边,一应军士护着高严登了楼。 尉迟肃站在几位重臣后头,看了许久都没发现姜慈,不禁有些怀疑——小皇帝莫不是没听懂吧?都说得这般直白了。 实则,让宫中太妃出来确实很困难。但若是侍奉陛下的姑姑、宫女一类的倒是简单了。 姜慈换了宫人装束,远远地跟在一应宫女后头,是以尉迟肃并未瞧见。 好在还有姜持信。 这等大事姜持信早得了话,在规矩和亲妹子中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姜慈。 是以,尉迟肃这边皱着眉头质疑皇帝的智慧,那头姜持信也紧着一张脸,目光直直看向宫女最后排。 待又过了过场面话,姜持信叁步化作两步直往前去,先向高严行了礼,才唇语打探道:“后头?” 高严点头,又道:“大舅舅看着些时辰就是。” 他是走不远了,但在这楼上望下望去,整个建阳城被点点灯火照着,亮如白昼,微风偶尔吹落几点雪花,好一派热闹繁华。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是天底下最动人的景色了。 哪怕是他这个年纪。 尉迟肃没找着人,颇有些恹恹地下了楼,后头也没他什么事了,他现在只恨他自个儿太聪明,一时得意,忘了这天下还是笨人多。 姜持信给姜慈披上大氅,又让她戴了幂离,这才引着她往街上去。 姜慈鲜少做这样刺激的事情,一下子也忘了灯好不好看,只觉得跟儿时玩躲藏的游戏差不多,一张脸全是笑意。 姜持信领着她看了好几处,都没找着画着兔子的灯笼,怕她累着了,先带着她往一茶肆去喝口茶水。 尉迟肃就是在这时看见了姜持信。 也看见了姜持信身边的女郎。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郎什么眼光,出门在外竟包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 不对。 据他对姜持信的浅薄了解,此人真真端的君子风仪,万不可能做出与人私会的事情来,更别提私奔。 是了,上元节和上巳节,都是本朝的私奔大节。 怀着对姜持信人品的一点信任,尉迟肃踏进了那座茶肆,并像是没看见姜持信一般从他眼前路过,哦,还不小心掉了把扇子。 莫问他这般冷的天气带把扇子作甚。 姜持信果然被这声响吸引,抬头一看,笑道:“尉迟。” 尉迟肃拿捏着叁分讶然叁分不解,并带着四分清冷看向姜持信。 姜持信朝他招手:“尉迟没去看灯?” 尉迟肃看一眼那遮得严严实实的某人,很是守礼地站在一旁:“并未,无人一道,看与不看都一样。” 姜持信顿了顿,看一眼身侧的姜慈,犹豫片刻,还是请他入座:“不如与我们一道?” 尉迟肃像是现在才看见他身边还有人一样:“怎好意思?” 姜慈自认对尉迟肃还算有几分了解,听他这样装相的话,忍不住笑,又很快收回去。 尉迟肃再认不出来就枉费他这一番心机表演了。 姜持信对他的人品也是深信不疑:“只…实不相瞒,陛下有旨…”又凑近他耳侧:“这是我阿妹。” 尉迟肃十分配合地张张嘴:“竟…竟是如此?” 姜持信点点头,又重复道:“还请尉迟帮忙保密,陛下旨意…” 姜持信到底留了个心眼,拿了高严来压他。 尉迟肃心下嗤笑,姜持信这点子道行,遇到他这样的怎么够看?面上却是冷肃道:“姜兄言重,不敢有负。” 姜慈听完他二人这一番对话,强忍着笑,身子都在轻抖。 姜持信看她一眼,很是歉然:“尉迟莫见怪,她久未…欣喜了些。” 姜慈暗暗踩了她阿兄一脚。 尉迟肃皱眉,不见怪就不见怪,姜持信踩他做什么? 于是也轻踩回去。 他尉迟肃,是个绝不吃亏的。 姜慈没想到自己阿兄还会踩回来,一时讶然,又见阿兄神色自若与尉迟肃说着话,不禁奇怪。 叁人喝了茶水又吃了些点心,姜持信牵着姜慈先走,尉迟肃跟在后头。 只街上人太多,寸步难行,姜持信走着走着也只能松开姜慈,改用手虚虚环着她免得被人挤着。 姜慈许久没见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一时兴起,拉着阿兄四处看看。 尉迟肃跟在后头走了小半刻钟,终于反应过来:凭什么?! 凭什么是姜持信拉着她! 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去:这不废话? 尉迟肃看着前头的姜持信,觉得此人很是碍眼,该寻个法子把他支开才是。 但姜持信不是高严,该如何是好? 那就只能姜慈开口了。 呵。 尉迟肃嗤笑,姜慈有了她宝贝阿兄还能看见他才是有鬼。 大概上天真的待他不薄,走没多远,姜持信就撞上了姜永嘉。 姜持信明白他阿爹是个极重规矩的,忙让姜慈退到身后:“阿爹。” 姜永嘉看着那个遮挡得十分严实的女子,半响才嗯一声:“你自己?” 尉迟肃从没有觉得姜永嘉这般顺眼过,迎上前去:“姜相。” 姜永嘉见还有人,脸色缓和些许,但也没忘记问:“这位是?” 姜持信抿唇。 “阿妹,平日里教的规矩都忘了?还不见过姜相。” 说话的,是尉迟肃。 姜慈了然,福了福身子。 尉迟肃抢在她开口前解围:“姜相莫怪,我阿妹前几日染了风寒,说不得话。” 姜慈适时咳嗽两声。 姜永嘉看他们几眼,只道不是与姜持信有关就行,说了几句注意安全早些回去的话便走。 他走出去几步,想起来有些不对:“持信,过来。” 姜持信看向尉迟肃。 尉迟肃点点头:“姜兄正事要紧,我等这就回了。”算是交代。 姜持信感激地看他一眼,朝姜慈低声道:“满满记着时辰,莫走丢了。“ 姜慈点头,姜持信这才去追姜永嘉。 “什么时候要回?” 姜慈问了时辰,答他:“再一刻多钟便回了,陛…严儿还在前头。” 尉迟肃算算这处到灯楼的教程,低声道:“走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姜慈不语。 尉迟肃却很晓得抓紧机会,牵了她的手:“跟紧些。” 姜慈知他看不见,还是对他笑笑。 这一路的喧闹繁华全与他二人无关,尉迟肃只觉得,该是如此的。 该有一日,姜慈能光明正大露了脸,同旁人一般撒着娇要他买灯。 不能急。 尉迟肃深吸一口气,护着她躲开人潮,及至能瞧见灯楼下方了,尉迟肃环顾四周,将她拉入巷子拐角。 “满满想不想我?” 尉迟肃抱着她,只觉得这皂角香得醉人。 姜慈起初被他吓了一跳,才缓下来便听见这一句,饶是隔着幂离,她也有些脸红起来,不肯作答。 尉迟肃是极有耐心的,定要听到他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 “满满不想我?” “真真伤心,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姜慈脸都快烧起来了,偏偏推不开他。 姜慈低头去看,瞥见他腰间的香袋,沉默片刻才飞快道:“想了。” 尉迟肃笑,偏他惯是个坏的:“没听清,满满大点声。” 又指指外头:“这么吵呢,真没听清。” 姜慈踩他一脚。 尉迟肃低头去看鞋,这才发现她的鞋也脏了:“嗯?方才踩我的是你?” 姜慈只当他在说几秒前的事,遂点头。 尉迟肃轻笑:“满满就是这样想我的?一晚上踩了我两回了。” 分明才一回,姜慈抬头就要辩解。 ? 姜慈低下头去看他的鞋:“茶肆…是你?” 尉迟肃这才晓得闹了个乌龙,大笑道:“可不是?我得找你阿兄讨些好处才是,平白无故替他受了难。” 姜慈嘟囔:“你也踩我了。” 又学着尉迟肃的话:“快快给些好处,否则让我阿兄…” 尉迟肃又惊又喜:“让你阿兄如何?” 却是在喜,姜慈也同他说玩笑话了。 姜慈支吾了好一会儿,到底没说让她阿兄怎么尉迟肃。 尉迟肃笑得极欢,姜慈恼羞成怒,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末了,姜慈道:“我要回去了。” 尉迟肃嘴角笑意顿住,突然生出股离别的惆怅来——也不知下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拐角外的长街还是那般热闹,灯火通明,嬉笑玩闹声不绝于耳。 尉迟肃掀起她幂离来,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唇,深深吸吮了几次她的唇瓣,在她唇腔攻掠一番才松开她:“答应的好处。” 姜慈红着脸,抬头看他眼睛,又很快别开眼去:“才不要这个好处。” “那要什么?” “自然是你自个儿想了。” 尉迟肃放下她幂离一角,牵着她往灯楼处去,及至已经能瞧见前头的守卫才松开。 “下次见你的时候给你。”尉迟肃又解释道,“你要的好处。” 姜慈朝他挥挥手想要道别,手却被他抓住。 “不许再朝我这样。” 姜慈愣住。 尉迟肃是还记着上次姜慈朝他挥了手就躲着他的事情。 姜慈没记起来,但很是从善如流道:“尉迟哥哥,我先回了。” 尉迟肃这才松开她,朝她笑笑:“仔细些。” 直到看见姜慈走过了守卫军,尉迟肃才要回去。 有什么好处是能时刻带在身上以便随时给姜慈的? ///尉迟肃也太脆弱了…这点事都要记着~ 第十八章:国学 于讨好心上人这一道上,尉迟肃并没有什么经验。 不巧的是,他身边能跟他搭得上话的也没有几个是有家室的。 这种事情该是谁常做的?惧内的?至少他认得的人里头没有一个有惧内的名声。 那便是风流子了。青楼红粉地他是去不得的,但别人去得。 尉迟肃下了朝,特特放缓了步子,去等一等殷兴文。 是,殷兴文。这厮都敢跟他族中姐姐厮混在一处,算不得什么正经人,但有一点好处便是他那姐姐也是个太妃。 啧,尉迟肃扯了扯嘴角,深觉上天待他真的不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问一问不就晓得了? 殷兴文肩头被人一拍,他扭头去看,嘿!当真稀罕,竟是尉迟肃那厮。 殷兴文又想起来秋猎那一晚,尉迟肃怀中银云纹的小娘子来,顿时微眯着眼,先同其他同僚告了别,才去追尉迟肃。 “尉迟寻我?” 尉迟肃冷肃着脸,微微站开些许——是要讨教不错,他的名声还是要的。 “是有一事想与子仲相商。” 殷兴文剑眉一挑,还叫上表字了,这般亲近,莫不是为了崂山的事情来打听罢?可也没听说哪家的小娘子…… 但无妨,与尉迟肃这样好官声的打好交道对他是极有利的。 尉迟肃环顾四周,没想到他就说了十二个字,殷兴文能热切成这般模样,叁元楼这一碗茶可不便宜。 他是吃过苦的,能省则省,但薅人羊毛这种事也不会少做。 于是十分心安理得地又饮一碗茶。 殷兴文遣散了屋子里的侍婢,又关妥了门窗,这才又落了座:“尉迟所言何事?” 尉迟肃端肃了脸色,认真打量他一番后才低声道:“实不相瞒,是为着崂山那一晚的事情同你致歉。” 求人,态度要先端正。殷兴文不会不知道他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一下子同他说这样私密的是事情,就是再蠢笨的也该在脑子里拐几个弯了。 殷兴文是真没想到尉迟肃竟然是这样提起崂山的事情,连忙摆手道:“无妨,也不碍着我什么事,不必放在心上。” 尉迟肃忙松一口气,端起茶碗来又饮一口:“如此再好不过。” “只…” 殷兴文眼睛一亮:“尉迟可是还有话要说?” “子仲也知,某…咳,那晚她回了营帐,为着这事羞恼许久,某在朝中友人寥寥,如子仲一般俊朗丰秀的更是没有。”尉迟肃很是给脸地先吹捧他一番,又刻意提了提自己没有什么朋友的事情。 玩笑话,殷兴文搭理他他还能不知晓是为了什么? 这般暗示下去,殷兴文就是再有心机,也该信上两分。 果然,殷兴文先是让他不必妄自菲薄,总有一日能融入前朝——尉迟肃听了这话,心下冷笑不止。 紧接着,殷兴文又提了提自己很是佩服尉迟肃人品才华的话,不经意地表露出“有事可以来问我,毕竟长得好看的年轻人不多,巧得很,我们俩都是”这样的话头来。 尉迟肃暗叹一声,世家子弟若都是殷兴文这般,他上位就指日可待了。只可惜,还有些姜持信这样聪明的。 “子仲真能助我?” 殷兴文连忙点头,怕他不信,又抛出自己的光荣往事来:“我曾教那如意楼的婉儿姑娘破了不见客的例,还算有些法子。” 尉迟肃并不知道婉儿是谁,但如意楼听着就是个烟柳地儿。 这不重要,尉迟肃道:“实则,某与她身份有别,不好常见。她家中管教甚严,比宫中只怕也不差的,如今她不肯见我,某倒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殷兴文大惊:“竟严苛至此?” 尉迟肃叹息一声,适时摆出一副伤情模样来:“正是。” 这确实有点儿不好办。 殷兴文其实并未过多在意尉迟肃那句身份有别,因为尉迟肃身份确实低,若不是他连中叁元得了先帝青眼,只怕如今这屋子里的人都要掉个个儿。 管教得这般严苛,比宫中还要不如,还不肯见他。 饶是殷兴文这样自诩情场浪子的,也皱起眉头来——尉迟肃别的不整,一整整个这样大的麻烦? 一室沉寂。 尉迟肃几不可见地扯扯嘴角,对殷兴文愈发不满起来。 就这?就这?! 这么点法子还能跟婉太妃在一处厮混,该不是婉太妃入宫前的事吧? 尉迟肃莫名高兴一些,先帝为人甚是失败啊。 殷兴文苦思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法子:“那人可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就是家中管教再多,逢初一十五也会去上香罢?比如这?” 尉迟肃心下大惊:他不信神佛,但也不会特特去人寺庙清静地界污了人家的地儿,这殷兴文连这等昏招都想得出? 不过,好像很对。 尉迟肃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这…我倒是真不晓得,若是有,又该如何?” 殷兴文笑笑:“就拿这上香来说。一则,去寺庙的路你晓得吧?拦车拦不得,你制造些许意外就是。” “二则,寺庙这样的地界,若不是家中有泼天的富贵,都不会清了场子,如此一来,你去上柱香又能怎得?” “叁则,嘿,莫怪我多话。尉迟你们这是到……哪一出了?” 尉迟肃并不答话,只问他:“若是拦车拦不得,家中确实有泼天的富贵?” 殷兴文这下愣住了,感情尉迟肃没同他玩笑,那银云纹的小娘子来头真真大得很? 但这等窥私的事情,尉迟肃到底比他官大,他不好多问,暂时按捺下疑虑不表,又去思考他的问题。 “你们是到哪一出了?” 尉迟肃见实在躲不过,才答:“芙蓉帐暖春宵度。” 殷兴文今日受到惊吓实在太多——尉迟肃,瞧着正儿八经一人,私底下也是这般??? 他拍拍胸口:“这就好办了。” ?怎么就好办了。 殷兴文猥琐一笑:“再度一度不就完了?” ... 尉迟肃心想,他官做的大也是有道理的。朝中这等蠢笨的实在太多了。 虽则殷兴文压根没解决他的问题,但尉迟肃并不介意多学学这上头的知识:“此话怎讲?” 殷兴文提起这事儿,倒是真的好手。 “她不是生你的气不肯见你?”见尉迟肃点头,殷兴文又道:“首先,你得见着人吧?” “见着了人,先是一番情深切切的悔过,这就要靠你自个儿想了。” 尉迟肃点头。 “若她还是不肯理你,你这会儿就两个法子了。”殷兴文卖了个关子。 “要么,暂且忘了这茬,该跪跪该哭哭,总而言之,让她心软。” “要么,咳,这就是正话了,亲亲香香一番,但凡是真的心系于你,都能忘了那些不痛快。” 尉迟肃蹙眉,正在想象殷兴文跪在地上痛哭的样子,又去想象自己跪在地上痛哭的样子。 呼,好在满满是个极体贴的,该是不会有这一日。 但尉迟肃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决意告辞前最后挑明了问:“若是要送她礼,该送什么好些?” 殷兴文也是个俗人:“横竖都爱那些个胭脂水粉,再不然便是金簪银钗,投其所好是上上策。” 确实全是废话,尉迟肃告辞。 投其所好,谁不晓得。 姜慈喜欢什么?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没一样尉迟肃能给。 总不能将她从宫中拐走出去玩乐吧? 哈。 拐走是拐不走了。 尉迟肃翘起嘴角来,他不信神佛,宫中人信啊。 上香?在天家可不叫上香。 那叫祈福,为黎明社稷祈福。 这等大事,后宫也得有人去罢? 可他又有新的麻烦了,去哪儿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寺庙有个什么好玩的。 尉迟肃又在恨先帝,此刻,顺便也恨一恨姜永嘉。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 早春薄寒,春闱将至,怎么着也该去鼓励一番读书人吧? 若他没记错,国子学可有的好玩的。 还就在建阳。 // 下章h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章也不是水文,后面殷兴文还有大作用~ 第十九章:兰汤(上) 尉迟肃不是监生出身,对于国子学他唯一的印象便是几年前得了状元,领着长了花白胡须的探花、榜眼去拜了孔圣人。 但他的老师曾有为曾任国子学祭酒,尉迟肃也听过几句往事。 好比这群监生每月初一要考试,无论文武。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皇帝去国子学的例子,尉迟肃这次没有去找高严,找的是曾有为。 曾有为此人十分复杂,又十分纯粹。他确实一心为国为民,为了江山社稷,尉迟肃毫不怀疑要他赴黄泉他也肯的。 所做之事全是因着江山社稷去的,这是纯粹。 复杂的地方在于,此人十分矛盾。一方面抨击世家内乱、士族子弟不思进取。一方面又跟着世家大族一起堵了寒门子弟的路。 尉迟肃是那个例外。 尉迟肃能被他收作弟子,全是因着当年醉酒后的那一番胡话。 为社稷,虽死不悔。 尉迟肃找上曾有为,是以“为了树立陛下威望,为前朝注入新血”这样的话做借口的。 曾有为并未多想,尉迟肃还太年轻了,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幼稚又天真。 但有用。曾有为觉得这个法子蠢,但做了也没有坏处。 于是二月初一,建阳城东,安定门,国子学,帝亲至。 ------------------ 这样的事情本来与尉迟肃是扯不上关系的。 尉迟肃真真有个好官运,连那算不上好的出身都成了助力。 姜持信便是国子监出来的,重回旧地自然欣喜,拉着尉迟肃四处走了走,边走边与他介绍这处是作什么用的,又有些什么故事。 尉迟肃听着身侧姜持信的话,不时点点头。 心里头却是在盘算着:今日文武生月试,正巧人都聚在一处,姜慈若是能得了空四处走走倒也不差。 且他今日还真带了要给她的好处。 也不枉他担的那个真州才子之名,尉迟肃这人拿得出手的才艺还真不少。莫说那做学问之类的话,就是琴棋书画,尉迟肃学得晚悟性却极佳,又肯下苦功夫,还真是样样也不差的。 他思虑许久,姜慈什么也不缺,就是贴身的玉佩香袋也都用不完。更别提殷兴文说的那些金银珠宝。 这天下间的金银首饰,有什么能越过宫中去? 心意么,自然用心意来还了。 就要入夏了,建阳的夏天是极热的。 尉迟肃的思绪被人打断:“这头文生月试都在做答卷,武生那头该是要热闹些,尉迟一道去看看?” 尉迟肃并无不可。 武生这边比的倒是简单了,横竖就是策马射箭耍刀枪,让尉迟肃惊喜的是,今日因着高严来的关系,国子学还安排了一场蹴鞠。 旁的不提,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方形草场中央早竖了两根叁丈高的木头杆子,杆子上头分别系了朱色绸带,中间风流眼宽一尺有余。国子学武生早分了两队,以右臂上束带颜色不同区分,各十二人。 姜持信虽是文生,却早早寻了武师傅教导,六艺无一不精,这会儿瞧见了颇有些跃跃欲试。 高严坐在草场北面高台上头,两侧皆有宫人军士侍奉,尉迟肃远远看了一眼,没瞧见姜慈,倒是瞧见了她身旁那个青莺。 高严免了两人的礼,又赐了座,这会儿见曾太师不在,也起了几分顽皮心思。 “太傅从前可曾玩过这个?” 高严这么些时日下来,对尉迟肃越发亲近——无他,朝中这么多人里只一个尉迟肃会同他说些好玩的物事,若不是身份不方便,高严甚至想让他教自己捉鱼。 玩? 尉迟肃笑,怕是你们对文生有什么误解。 他在真州那会儿,不敢说霸王,也是小霸王了。除了嫖这一项没做过,哪些东西他没玩过? 赌都不在话下,何况是踢个球。 但他很能记得维护形象,谦虚道:“略懂些皮毛。” 高严是真没想到尉迟肃连这个也懂。 尉迟肃在他面前说过许多次略懂皮毛,高严起初还当他吹嘘——读书这样好的该没什么时间玩乐才是。 但后来见的多了才晓得,尉迟肃的略懂往往已经是精通。 高严一时起了玩心。 姜慈站在青莺后头躲懒,听了这话也是一讶。 但又很快释然——尉迟哥哥确实看着就是个什么都会的,倒不奇怪。 只没想到高严点了姜持信和尉迟肃一道下场。 两人都是文生,国子学的武生们是存了些轻视的,只不过一个个的都着紫穿红的,偏偏还生得一派丰秀好相貌,弗一望去,倒是减去几分耍弄的心思。 姜持信自然应下,他才回建阳,琐事缠身,已经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只他有些担心尉迟肃,不晓得他作何表态。 尉迟生得实在是白净,又惯是清冷的玉面书生样子,也不知他的略懂是个怎么懂法。 尉迟肃却是翘起嘴角来。 去,怎么不去? 姜持信就算样样都好,但比这些东西?尉迟肃就没想过输。 否则往前十几年白在街巷里滚了。 这场蹴鞠本就是为了给皇帝看个乐,尤其现下又有了建阳风头最盛的两位男君下场,祭酒问过高严后,还是用的单门制比个高低。 即:尉迟肃和姜持信分别是两队球头,两队隔网而站,以球头作率领。两边人各自协调轮换,最后由球头将球踢过风流眼踢给对面。 球头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姜持信素来爽快,这会儿换好衣裳出来,先朝尉迟肃抱拳:“还请尉迟手下留情了。” 尉迟肃很不要脸地点点头:“好说。” 姜持信一愣,又是大笑:“好极!” 倒不是他小瞧尉迟肃,实在是人很难相信长着这样一张脸的是个爱玩的。 比赛很快开始。 因着对尉迟肃的照顾,这先开球的左队球头给了尉迟肃。 右队的正副挟对视一眼,皆存了些轻看的心思。 尉迟肃其实不爱玩单门的蹴鞠,单门的也就是给王公贵族看个乐罢了,球不落地的情况下,比左右两边谁射进风流眼的次数多。 这考的不仅是球头的力度和准度控制,还得靠正副挟、守门人一类的帮着合作。 尉迟肃自然知道自己生了张小白脸,看上去便是个不怎么懂的。 呵。 那着黑衣的裁判屈指就唇打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口哨,蹴鞠赛正式开始。 尉迟肃脚尖勾起皮鞠,用脚掂了掂估量那皮鞠轻重,随即唇角一勾,皮鞠稳稳穿过风流眼朝右队去。 右队正、副挟皆是一惊,连忙以手相挟,姜持信也直起身子来。 可那一瞬的愣神已经定了输赢。 “好!” 左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判输赢的声音。 姜持信端的君子风仪,只朝那发呆的两人笑笑,要他们打起精神来。 左队这边因为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倒没什么反应。 台上,姜慈偷偷跟青莺换了个位子要去瞧瞧。 高严还是个收不住性子的,这会儿也跟身旁的福顺赞了一声。 接着,因着姜持信的提醒,右队众人打起了精神,几番比试下来竟是分不出个高低来。 高严看得尽兴,却苦了姜持信和尉迟肃两个——真正会玩爱玩的,怎么甘心就这般等在原地? 互相都起了些往后再好好比试一番的心思来。 随着黑衣裁判又一声哨,这次蹴鞠赛便以尉迟肃在的左队稍胜一筹作为结局。 春寒料峭,姜持信这般活动下来舒坦不少,少有的好亲近,拉了尉迟肃道:“方才不尽兴,尉迟下次再一道玩罢?” 尉迟肃只点点头。 姜持信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却没想到尉迟这般厉害,先前倒是我说大话了。” 尉迟肃还是点头。 姜持信忍不住笑:“尉迟真真是个趣人儿,若换了旁人,该谦虚一番才是。” 尉迟肃扯了扯嘴角,点明重点:“所以他们不是我。” 姜持信也点头,对尉迟肃又亲近一些。 这般运动出了汗,高严小手一挥,国子学祭酒便吩咐了人领他二人去澡池子那头洗洗——国子学监生多是些身世好的士族子弟,近些年因着先帝圣旨,倒也收了些寒门子弟,这建阳城寸土寸金的地儿,国子学也分出一处院落来供人居住。 尉迟肃再叁确认了这澡池子每日清理过后才点了头——他是个极爱干净的。 ///姜不肯撞的惯例…h章总是(下)的那个^^ 写剧情太伤神了尉迟肃你直接上位罢 h晚点更 第十九章:兰汤(中) 姜慈没入宫前少有能出家门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到东市的铺子走走看看。 国子学倒是这少有的之一。 不是因为她阿兄姜持信,而是因为曾修明。 姜慈人生的前十五年,最仰慕的人是阿兄,最恨的就是曾修明。 曾修明是曾有为的幺子,比她大一个时辰。彼时曾、姜两家还未闹翻的时候,曾有为曾经想给曾修明定娃娃亲,定的就是姜慈。 但这般青梅竹马的光景于姜慈而言几乎是噩梦。曾修明有病,喜怒无常的病,爱捉弄人的病。 就连她阿姐也拿曾修明没办法,只有阿兄能治一治这个疯子。 姜慈今天看见了曾修明,他是武生,月试的时候正巧是右队的球头,因她阿兄要下场的缘故,自寻了处歇息。 姜慈看见曾修明的那一刻便同高严寻了个借口先离开了草场。 文生月试尚未结束,姜慈大致了解了时辰,在国子学里头闲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崇义堂,崇义堂两侧各栽一排树,午后日光被枝叶剪碎掉落在地上,姜慈见堂内无人,大着胆子走进去瞧瞧。 她跟着曾修明在崇义堂读过一日书。 那是姜慈人生中第一次做这样叛逆的事情,换了一身男装,抹了乌黑的粉好让她看上去“阳刚”一些,跟在曾修明后头进了国子学。 曾修明是个名声不大好的混儿,因着他在前头顶着,倒没什么人敢去看这面生的小个子。 姜慈环顾四周,又退出院子去看,确是崇义堂没错。 怎么全变了个样? “喂,前头那个宫女,你在这儿做什么?” 不妙! 姜慈身子都僵直了,不是因为在这处被发现的关系,是因为这声音极其耳熟。 “小爷问你话呢,哑巴了?” 姜慈不必转头已经记起来这人是谁了,可见白日确实不能背后说人! 整个建阳,在这国子学里自称小爷的,怕也就曾修明这个混儿了! 姜慈拔腿就往崇义堂里走。 曾修明蹙眉,冲那背影又喊:“哎,站住。” 姜慈才不理他,崇义堂如今也不晓得改成了什么模样,但姜慈还记得曾修明带她逃课的时候是往左边那间跑的——翻了窗就是紫竹林,过了紫竹林便是草场,见着了青莺都好说。 -------------------- 尉迟肃泡在池中,两臂支在池边,闭目养神。 吱呀—— 尉迟肃蓦地睁眼:“谁?” 姜慈被这男声吓了一跳,也尖叫一声。 尉迟肃听出来是个女声,疑惑道:“宫里的?你怎么在这里,快出去。” 啪啪—— “哎,你跑什么?这里面什么地方你也敢乱跑?”姜慈不待细想那熟悉的男声是谁,又被身后曾修明的声音吓了一跳。 好在浴池跟门之间还隔着屏风,尉迟肃飞快起身穿好衣裳,绕过屏风去看看是谁在外头,却没想到:“满满?” 姜慈心下一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捂着嘴儿指指他。 尉迟肃自诩聪明一世也没想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满满怎会在此?” “哎,里头那个,别挡着门。” 尉迟肃终于察觉出来门外还有一个人。 他走近姜慈些许,稍稍俯身,压低了声音:“你认识?” 姜慈点点头。 “你不想见他?” 姜慈头点得更快了。 这就奇了。 但他到底没多细想,指指屏风后头,示意姜慈去里头躲躲,待瞧不见姜慈的身影后才拉开了门。 “是你?” 尉迟肃认得,这是他老师的幺儿。曾修明也认得,这是他爹嘴里的国之栋梁。 “方才那个宫女呢?”曾修明抬脚就要踏进去。 “并未瞧见什么宫女,此处只我一人。” 曾修明脚步顿住,后退两步打量起尉迟肃来。 尉迟肃冷肃着一张脸。 曾修明突然笑笑:“那是我看差了,只道那人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尉迟肃对旁人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只敷衍点头就要关门。 “尉迟肃,你认不认识姜慈啊。”曾修明笑。 尉迟肃关门的手一顿,很快抬头看他:“不认识。” “哦——”曾修明又笑,“我还说刚才那个人背影看着跟姜满满挺像的,既是我认错人了,再会?” 尉迟肃直接关上了门,并带着上了闩。 曾修明往紫竹林的方向去,方才那个人侧脸实在像极了姜满满,若真是她,胆子倒挺大。 入了宫还敢往外头跑,也不知姜持信是怎么惯出的这胆子。 别叫他阿爹瞧见了,明儿又是上奏狠批一顿姜家管教无方姜女不堪之类的屁话。 否则以姜满满那个棉花性子,又该气得吃不下饭了。 且,若真是姜满满,尉迟肃? 啧。姜慈,几年没见胆子往天边长了。 -------------------- 尉迟肃实在很难描绘他现下的心境。 姜慈见了他,先是问一句:“那混子走了?”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称呼,尉迟肃眉心一紧:“走了,满满怎会在此?” 姜慈松一口气,拍拍心口:“方才我瞧见…我就是随意走走,没想到走到了崇义堂,在院门处被他瞧见了。” “满满知道他是谁?”这是废话了,方才尉迟肃才问过她是不是认得曾修明。 姜慈只点点头,并不欲多说。 尉迟肃眼神稍暗,走过如意榻边,拉了姜慈坐下:“他惹你生气了?” 否则姜慈的性子怎么会用这样的话形容一个人。 “没有,我只是怕他认得我,我到底是偷偷出宫的。” 尉迟肃套话是极有耐心的:“满满做得对。” “方才可瞧见我与你阿兄比赛了?” 姜慈连忙点头:“瞧见了,尉迟哥哥真厉害。” 尉迟肃听了半点喜悦也没有——姜慈从前说句好话都要靠哄靠骗的,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 莫不是因为曾修明的缘故罢。 也不该阿,她入宫时才十六岁,那会儿老师已经同姜家翻了脸了。 等等,已经翻了脸。 那便是之前没翻脸了,又是为的什么翻脸? 尉迟肃只恨自己从前没将曾有为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会儿心下思忖,嘴上却还记得说话:“不及你阿兄,到底是你阿兄技高一筹。” 姜慈乖乖由他抱着,软声安慰道:“阿兄稍长些年岁,赢了也是正常。” 呵,还真是在敷衍他。 尉迟肃直觉不妙。 姜慈这模样就跟他死去的阿爹在外头又欠了赌债回来讨银子一般,说的都是些不过心的好听话,半句经不得推敲。 尉迟肃有一下没一下地咬她嘴唇,手搂在她腰间,放低了声音道:“满满骗我。” 姜慈只觉得心跳都停了,磕巴道:“没…没啊,怎么这样说?” 尉迟肃是真有几分伤心,按着她胡乱亲一通,靠在她肩头去咬她耳垂:“我赢你阿兄了。” ? “你方才不是说我阿兄技高一筹……?” 尉迟肃点点头:“骗你的。” 姜慈嘴角抽了抽,难得地无话可说。 尉迟肃不过是伤心她的敷衍,曾修明跟她有什么关系倒是真不在乎,横竖都是入宫之前的事情了。 嘴上依旧做戏:“真叫我伤心,我可还记着给满满带东西,满满却这样对我。” 姜慈又问:“为什么要给我带东西?” 尉迟肃锢在她腰间的手蓦地用了力,距离近得有些过了,姜慈甚至被他的鼻息烫了烫,挣扎着就想起来。 “上元那日不是说要个好处?”尉迟肃声音也有些冷,“姜慈,你倒真忘了个干净。” “我记得,就是没想到你带在身上了…”姜慈连忙解释,“这不是今日…你说下次见我的时候给呀,可你也不晓得我今日出来了……” 声音越来越低。 尉迟肃微眯着眼看她:“我不晓得?” “满满这是要将我活活气死才肯罢休了。” “你当曾有为真闲得慌没事撺掇陛下跑这一趟?” 姜慈愣愣地看着他:“是你?” 尉迟肃讥笑:“你当是谁?不是你说的宫中烦闷?” “原是只我一人记着这话。” 姜慈便记起来,确实,曾太师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若今日如此,上元?再往前呢? 姜慈是个能记人好的,连忙道歉:“是我的错,我为着躲人没把蹴鞠看完,但这事我是真不晓得,竟白白辜负你一番好意,实在……” 尉迟肃反问:“躲曾修明?” 姜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交代了个遍,只能承认:“是。阿兄替的他的位子,我从前与他相识,他会认出我来。” “他是那等子多嘴的?” 姜慈略垂眸:“也算不上。” “那你躲他作甚?” 尉迟肃就想不明白了。 “他这人实在讨人厌得紧,若让他认出我来,只怕给家中带去麻烦。” 尉迟肃脸色稍缓,也是,到底老师和姜永嘉不对付,这点事可大可小,若让老师知道了,只怕姜慈也讨不得好。 但还有一处:“你同我直说便是了,做什么骗我?” 是呀。 为什么要骗他? 姜慈也没想明白,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他知晓自己跟曾修明曾经差点定亲的事情。 “嗯?” 尉迟肃又眯起眼来。 “我……我也不晓得。” 尉迟肃眉头都快皱在一处了,这叫个什么话? “你还有事瞒着我?” 他阿爹找不到借口时就爱说这一句不晓得。 姜慈吓得抬头,尉迟肃脸色更冷了些:“还真有?” “跟我有关?还是跟曾修明有关?” 姜慈想了想:“跟他有关。” 尉迟肃已经能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了:“哦,跟他有关的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 ……姜慈十分后悔自己的嘴快。 但骗人确实不对,姜慈深吸一口气,决定全盘托出:“从前曾太师的宅院就在我家对街,曾修明比我大一个时辰,从前我与他险些定亲,后来入了宫,两家交恶,此事不了了之,再后来便没再见过了。” 姜慈飞快说完,有些小心地去偷瞄他脸色。 尉迟肃却很高兴。 十分高兴。 险些定亲算个什么?那不就是没有定亲,且姜慈这般讨厌曾修明,躲他都来不及,能有个什么? 姜慈不肯同他说,不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事不好叫他知道? 可为什么不好叫他知道? -她心悦我。 -所以不想叫我知道。 尉迟肃翘起嘴角来,将她拉入怀中:“这有个什么不好跟我说的?” “满满心悦我,不想叫我误会了才骗我?” 尉迟肃见她呆呆的,忍不住笑起来,一下下地亲她嘴唇:“可满满不说我也要胡思乱想,比起这些,满满骗我更叫我难过。” 姜慈依然愣愣。 原是因为心系于他才不愿意说的么? 是么? 好像是的。 姜慈由着他亲,眼睛睁得大大地去看他。 尉迟肃无疑是生得极好的。就是姜慈偏袒自己阿兄也不得不承认,尉迟肃面相是要再俊一些的。 她突然记起来上回万安宫见他时的那一跪。 从前不去多想,现下被他点破后自己才晓得,是极,若不是心悦于他,做什么要送那个香袋? 平白留人话柄。 若不是心悦于他,上元那日为什么不躲? 姜慈其实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十分贪图安稳,日子最好一成不变,就这般维持现状。 但如今已经不能。 “尉迟哥哥。” 尉迟肃停下动作看她:“怎么?” 姜慈脸有些热,鼓足了勇气在他唇间轻咬一口:“满满喜欢你。” “喜欢尉迟哥哥。” 若要问尉迟肃现下是个什么感受,尉迟肃只想说:他恨没有早来这国子学。 第十九章:兰汤(下、H、浴池play) 尉迟肃眼儿弯弯,将她抱在怀中,在她唇舌肆意索取清甜,又大着胆子问她:“满满在这儿陪陪我罢?” 不待她回答,又继续道:“见你一次太难,我实在想你,昨夜还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姜慈被他亲得身子发软,攀着他肩头,放松了身子靠在他身上。 尉迟肃抿唇,不晓得该不该说。 梦是确实梦见了,他没撒谎。 许是因为他夜间突然起身的缘故,身下昂扬叫嚣,将那要给她做“好处”的纸扇又看了看,在上头添了几笔,如此一来竟在梦中与她共赴巫山,好一番云雨情状。 说?不好说罢。 姜慈见他没应,只当她声音太小没有听着,于是又问一次:“尉迟哥哥梦见我什么了?” 尉迟肃嗓间发痒,吞咽两口后才低声道:“你真要听?” 姜慈点点头,又在心里想:莫不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罢。 尉迟肃僵直着背脊,飞快道:“梦见你我红被翻浪,芙蓉帐摇。” 姜慈也绷直了身子。 “真……真的?” 尉迟肃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嗯。” 又飞快提醒道:“是你要听的,不是我故意要说。” 姜慈气得锤他一下:“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又不晓得你梦见了这个,怎么就是我的不是了?” 尉迟肃轻笑:“是我的不是,只是满满这话可不对,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在梦里……” “你就是欺负我了。” 姜慈瞪他,推着他要起身。 尉迟肃看她这般可爱,如何能忍着让她走? 自然是要将佳人揽入怀中,好好重温一番:“听都听了,满满不妨听个全?” 宫女服饰算不上繁琐,尉迟肃极轻易解开她裙带,手覆上她胸前两团乳肉揉捏:“是满满先勾得我,在梦里头自个儿解了衣裳,捉着我的手揉。” 姜慈手被他抓着背在身后,气得咬他鼻子:“你莫瞎说。” 尉迟肃叁两下解了她衣裙,只留最后一件肚兜尚在,略抬眸看她:“满满在我梦里可还叫我吃了,能么?” 不待她拒绝,尉迟肃亲上她嘴唇:“我忘了,满满极怕羞的,自然不会应我,那就是肯了?” 姜慈被他亲得只能发出些许呜呜的抗议,待尉迟肃离开她唇瓣时,姜慈只顾着吸气喘息了,哪还记得住其他? “满满给我吃一吃罢?” “若不是实在思念满满,我如何会做这样的梦来?” “满满?” 姜慈小脸通红,侧过头去不肯看他,声若细蚊:“你快些,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尉迟肃听见了,很是欣喜地亲她一口:“好满满,满满真真活菩萨。” 姜慈听见这话,分明没有一个字跟这事儿搭边,还是红了耳朵,连带着身子一紧,亵裤都有些湿了。 姜慈这几番情事下来如何能不知道这湿意是为了什么?更是羞得闭上了眼睛,直催他快些。 尉迟肃飞快解了她肚兜,含上那一对乳,只觉这般软香是怎么也吃不够的,且他这些时日也没少看那些避火图一类的东西,偏他记性尤佳,这会儿照着那图册上头的指示,对着她胸前红点舔弄轻含,不时在她乳上轻咬一口,不多会儿就吃得她胸前满是涎液。 姜慈不知,竟是被吃吃心口两团也能叫她身下泛了水,更是不自觉地挺着胸要他吃下更多才好。 这般羞人直教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好在理智尚存,喘着气儿柔声道:“尉迟哥哥,好了没有?” 尉迟肃被这嗲声的一句尉迟哥哥杀去所有理智,越发用了力气啃咬:“没有,不许出声。” “你做什么又戳我……” 尉迟肃闻言停下动作,红着眼看她,声音嘶哑:“满满给我弄弄可好?” “真受不住了,难受得紧。” “我不弄在里头,待会儿你洗洗身子就是。” 尉迟肃几乎是粗喘着气说完的,手臂死死按在如意榻上,用尽了理智求她。 姜慈有些犹豫,这到底是在外头呢…… 尉迟肃顺着她目光便晓得她在想什么,又是一箩筐的好话哄她。 “满满摸摸看,当真没骗你,它想要你。” “就一会儿,这次不弄在你里面,我弄一会儿就出来,硬得发痛。” 姜慈真正握住他那处才晓得他的粗大来,暗暗心惊自己前几回是怎么容得下这物儿的,一时没好意思就要缩回手,却被他捏着手直接上下套弄起来。 尉迟肃惯是个有耐心的,先借着她一双柔嫩小手解解火气,一手又去探她身下:“满满这般湿了,可难受?” “我服侍满满舒坦可好?” 嘴上是问着话的,手上半点没停,直接照着上回崂山的那一次,大着胆子一次入了两指进去飞快抽送,没过多久便听见姜慈一声娇呼,身子也软软的靠着他。 尉迟肃到底把持住了:“满满要不要我?” “要一要罢?定叫你也快活。” 姜慈轻咬他肩头,软声道:“我只这一套衣裳,别弄在上头。” 否则待会如何回宫。 尉迟肃蹙眉,环顾四周后问她:“去池子里可好?底下烧着铁,水温正好,也不会脏了你衣裳。” 姜慈讶然:“这……怎么弄?” 尉迟肃脱下她衣裳,又解了自己衣裳,托着她臀抱起来往池子里去:“还同上回一般,满满趴在池边,仔细别磕着了。” 姜慈记起来上回崂山那会儿,被尉迟肃揉捏着乳肉从后头弄的情状,低着头极小声地应一句好。 这池子是照着男郎的身形建的,姜慈个子就有些不够,换了几处之后,尉迟肃还是让她攀在池边,扶着她的腰直接顶了进去。 他许久没做这事,姜慈亦然。阳根被她身下穴肉轮番吮吸,好在尉迟肃早不是那毛头小儿,深吸几口气后也缓过劲来,捏着她的腰就开始用力插干,撞得她频频娇吟浅哦。 姜慈一对乳被他这蛮劲撞得在池边摩擦,不多会儿就发红发痛,姜慈手撑在池边想让一对乳离远些,一个没站稳又被尉迟肃狠狠一撞,没忍住叫出声来:“嗯啊……” 尉迟肃连忙停下问她:“怎得?” “这儿磨得疼。”姜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手指着自己胸前。 美人落泪最是惹人怜惜,何况这美人还指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声音也娇滴滴的,尉迟肃直看得要疯,扳过她身子来,扶起一条腿儿正对着她干进去:“背可会疼?” 这倒不会,姜慈摇摇头。 尉迟肃放下心来,九浅一深在她穴内进进出出,空着的手去揉她一对嫩乳,食指拨动那处红点,上下两厢同时刺激之下,姜慈没受几十个来回就软了身子,声音也低低地哭求:“尉迟哥哥…尉迟哥哥轻些,唔唔啊……” 姜慈在这情欲与肉身的舒坦中丢了魂,闭着眼儿随着他动作轻晃,浑身只余一张小嘴还知道说些什么,别的全跟了尉迟肃的动作摆动。 偏池子里还烧着水,雾气缭绕,更是衬得美人脸上春情越发得勾人,面上红潮似有万般情愫不敢言说,直看得尉迟肃越发用力,活想叫这女菩萨就留在这处由得他弄才好。 “尉迟…啊唔——” 姜慈在这一波接一波的快感下并未撑得多久,穴肉紧咬他身下物件,手指在他背上抓出几道痕来,颤着身子彻底丢了水儿。 尉迟肃被这一番紧咬狠吸也没能受得住,随着姜慈一道登了极乐,好在还记得方才自己说的话,抽出身子来全数射在她胸前。 因在池水中,他射的那股白浊只有少数黏在姜慈胸前。 他低头去看,姜慈腰间指痕红红,一对乳更是遍布牙印,一点白浊正巧在她左胸红点处。 尉迟肃才有些软掉的东西又有要抬头的势头。 门外又是一阵叩门声,伴随着姜持信一句:“尉迟——你可在里头?” 姜慈吓得睁开眼睛去看他。 尉迟肃深吸一口气,暗恨不能将姜慈带回家中。 总有这个那个的意外,这下可好,姜慈定要被吓得不肯应他再来一回了。 天杀的先帝。 //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