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书局》 第1节 =========== 《古代第一书局》 作者:夭野 文案: 温知著大学毕业进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夕阳行业——纸书出版,硬是凭着自身努力与天赋做了几套现象级千万畅销书,成了业内查有其名的金牌编辑。 一觉醒来,穿成了大印朝貌若无盐、胸无点墨的草包三公主,未婚夫是人人艳羡的尚书府公子君如钰。人如其名,气质如玉如竹,想和她退亲。 未婚夫如何她不关心,只是见这里书籍少得可怜,翻来覆去的四书五经,再无旁的。偏偏,求书爱书之人比前世多了百倍。 她登时急了,一拍大腿,这怎么行?怎能无书可读? 重操旧业,只为天下想读书人有书可读。 数月后,有书馆开遍上京城。 金科状元拉了一车模拟考题真题详解回去,直言:“在下今日能得中状元出自三公主之手。” 富家孩童见天地吩咐仆从盯着是否有新出的绘本,每日感叹:“三公主竟是如此有趣之人,只是这绘本出得慢了些。” 闺阁小姐捧着新印好的滕州游记爱不释手,逢人便说:“我们大印第一慧女非三公主莫属。” 众人:“???”说好的草包呢? 作者有话说: 1.架得很空了,朝代大乱炖,不要考据啦 2.节奏应该不是很快,种田文选手努力中 3.以事业线为主,感情戏在后期 一句话简介:退亲后走上人生巅峰 立意:坚守初心,建设理想书业王国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知著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退亲 不想勉强。 “今日不上厚脂。” 宫女宝叶闻言,手上一顿,讶异道:“公主您平日最爱厚脂,今日为何……” 温知著淡淡道:“现在不喜欢了。” 正是碧玉年华,厚脂一遮,十分容貌也变五分,只显怪异。 宝叶还要再说,她身后的郑嬷嬷,沧桑的脸上划过一分欣喜,立时道:“公主说什么,听着照做就是,不要置度主子的意思。” 宝叶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偷瞧温知著的反应,却见她神色淡漠,恍若没听见这些话,全无责备郑嬷嬷的打算,只好悻悻地拿起一支珠钗,预备为她簪上。 这珠钗赤金打造,其上缀着红花绿叶,红的黄的绿的齐活了,一个准红绿灯。 温知著眼皮一跳,偏头躲了过去。 “换个朴素些的来。” “公主,您看这支如何?” 温知著瞥了眼,摇头。 这叫朴素? 那亮闪闪的模样,都能与太阳肩并肩了。 宝叶又接连换了三四支珠钗,温知著皆不满意。 这些珠钗要么配色感人,要么老气浮夸,没一个适合十五六岁的姑娘家。 “取钗盒来,我自选一支。” 钗盒取来,她一眼扫过去,心中叹息更甚。 一盒首饰竟无一适龄。 瞧着这日子过得花团锦簇的,真正走近才发现,不过是个虚壳罢了。 “这个吧。” 只这一支没那般浮夸。 梳妆完毕,温知著静坐在铜镜前,瞧着镜中人的模样。 唇如樱瓣,眸若辰星,两腮红润饱满,泛着青春活力。眉眼未全然长开,已初见日后的明媚大气。 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与“貌若无盐”完全不搭边。 温知著似不确定:“嬷嬷,你说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公主您是最好看的。” 宝叶不屑撇嘴,心道:不过一丑八怪,也就郑嬷嬷能夸出口。 只待她又瞧了下温知著的模样,瞬间僵在当地,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公主何时……变了个样子? 妆是她梳的,可她不走心,垂着头敷衍了事。 这一看,没厚脂遮掩,三公主竟生得冰肌玉骨,眉眼疏懒,也无惯常的戾气,整个人清爽有朝气,似娇花又似明月,柔弱中又显坚韧。 真要说什么的话,那便真是好看罢。 这念头一出,宝叶就愣了。 郑嬷嬷却欣慰激动,竟抹起眼泪,“要说公主您,是和主子长得最像的,那眉眼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至一半,她突地住了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公主,老奴没有……旁的意思。” 温知著瞥了眼几乎汗涔涔的郑嬷嬷,心知她为何如此。 在这里,生母游溪儿是原主的禁忌。 她被皇后抚养长大。而皇后嫉妒其生母是皇上的白月光,故意养歪她的同时,肆意抹黑她已逝的生母。 因此,原主非常讨厌她生母,也讨厌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即使这样,那些亲人们也并未对她不管不问,后来她性子被皇后养得娇纵任性,嚣张跋扈,才彻底寒了众人的心。 就连最宠她的父皇,几个月前,也对她完全失望。 这也是为何原主染了时疾,无人问津的原因。 她不知病床上的原主究竟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她穿过来时,原主已在垂死之际。小姑娘悔恨莫及,拜托她好好地过一生,为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人道歉。 念及此,温知著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郑嬷嬷,这位却是始终不曾抛弃原主的人。 她轻声道:“嬷嬷,先起来吧。” 郑嬷嬷愕然:“公主?” 公主竟然没生气? “嬷嬷。”温知著吩咐道,“唤宝枝进来,今儿随我一道出宫。” 温知著知晓郑嬷嬷或有许多疑问,但她和原主相差甚大,且对方因之前行事吃亏,她是断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的。 这样变化的理由,她也想好了。 生死走一遭,不变不行。 郑嬷嬷临出门前,听到温知著的解释,既难受又欣慰。而宝叶在旁,将这话听了进去,心中的怪异也消散了。 待宝枝进来,温知著起身,领着她出门,宝叶跟在后面,迈着步子欲要跟上。 温知著顿住:“宝叶,今儿宝枝跟着,你不必去了。我瞧着这屋子里落了层灰,你留下整理。” 宝叶惊诧:“……公主?” 温知著挑眉:“怎么,不愿意?” 宝叶连忙垂首:“奴婢不敢,只是……” “不敢就听着。” 说着,温知著看也不看宝叶,径自往外走。她猜到,宝叶心里定是不服气的。 那又如何? 一个皇后的耳目罢了。 温知著走出门,宝枝才恍然回过神,匆忙跟上。 宝枝没多言,但她也觉出,病后的公主同先前不太一样。比方说,今日竟会带她出门,而不是带一向喜欢的宝叶。 “公主等等,外头天凉,披上氅衣吧。” 郑嬷嬷拿着一件氅衣,快步奔到温知著身前。 温知著没拒绝。 虽说立了春,这乍暖还寒的,她不想再病一场。 郑嬷嬷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温知著这般好说话,一颗心欣慰得不得了。 就这样,在郑嬷嬷含泪、宝叶含怨的目光中,温知著带着宝枝悠悠然出了宫。 第2节 - 华丽无比的马车行过街道,引人纷纷侧目。宝枝透过窗户,看着路人指指点点,脸色微变。她望向神情恬淡的温知著,欲言又止。 温知著瞥了一眼,开始闭目养神。 坐着如此招摇的马车过市,旁人说什么,略一想便知。 这也是皇后的手段之一。 看,她对三公主多好! 看,三公主这般骄奢! 温知著没解释,这些得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而今天,她要先解决一件急事。 马车绕过热闹的上京庙会,在街尽头一个转角处停下。 这里相对僻静,宝枝先跳下马车,扶着温知著缓步下车后,垂手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走吧。” 温知著拂一拂微褶的衣裙,率先走进前方酒楼。 宝枝慢一步,嘱咐好车夫后,方才跟上。 先一步进去的温知著,碰见了一个熟人。 “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好了?” 问的人是君芸薇。 温知著颔首:“嗯,好了。” 君芸薇绕着她转了一圈,幽幽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倒成了一个美人儿了?” 温知著:“谢君小姐夸。” 君芸薇一噎。 人美了,态度也不一样了。 之前那样巴着讨好她,现在就淡淡的,这一落差叫她心里颇为不爽。 她心里泛酸,像防贼一样警惕地看着温知著,问:“你该不会故意打听我哥在这儿,才追着过来的吧?” 温知著否认。 “这还差不多。虽说你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定下我哥同你的亲事,但在我心里,你还不能算我嫂子。” “自然。” 君芸薇疑惑:“你今天还挺知情识趣?”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懂的。” 温知著淡声道。 她说的不光彩的手段,是原主出了意外,君如钰出手搭救,却被原主缠上,言及二人有肌肤之亲。那时皇上还没对她失望,念着君家属实不错,力排众议准了婚事。 是以,旁人感观很不好,纷纷替君如钰扼腕。 自此,原主名声一落千丈,而这也成了她生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她的错不在对其一见钟情,而在强行捆绑。 今日,温知著是来替原主了却心事的。 君芸薇见温知著与往常大为不同,面露狐疑。而温知著已绕过她,往楼上走。 “你等等!” 君芸薇蓦地想起楼上,她约了知婷姐装作与她哥巧遇。 知婷姐温柔大方又有才情,哪怕温知著变好看了,也是个草包,知婷姐比她强百倍。 若是不慎被撞见,对她哥名声不好…… 念及此,君芸薇着急道:“先别上去!” 温知著停下,回头看她:“君小姐,请问有何指教?” 君芸薇着急,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理由,只好凶道:“反正,你不许上去!” 温知著气笑了:“这是君家的酒楼,还是君小姐包场了?” 君芸薇不说话。 “看来都不是。既是如此,君小姐拦不得我,况我约了人,不能迟到。” 温知著不愿做口舌之争,径自往楼上走。 君芸薇听她说约了人,紧张之色一松。 应碰不到她哥了。 就这么一愣神,她看见温知著站在天字一号包间前,准备敲门,直呼不好。 糟了! 她哥就在这个包间。 她小跑着追上温知著,打算再拦她,被匆忙赶来的宝枝拦住了。 君芸薇神色着急,“你让开!” 宝枝:“君小姐,您见着我家公主得行礼,不可这样无礼。” 温知著听这话,笑了。 回身看了眼宝枝,又见君芸薇俏脸涨红,随口道:“行礼就不必了,咱们微服出巡,不仗势欺人。” 君芸薇:“……” 她这会也顾不得其他,只道:“你不是约了人吗?别让人等急了,快去吧。” 温知著指指包间:“就这儿。” 君芸薇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包间里有人!” 温知著挑眉:“哦,君小姐很紧张?” 君芸薇嘴硬:“我不紧张。”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尚未来及敲门,门却自内而开。开门的是君如钰,他似要往外走,看见门口的温知著,顿住脚步。 “我以为是三公主故意为之。” “嗯?” 温知著不解他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禁往里一瞥,恍然大悟。 有意思。 君芸薇也看见了,慌忙道:“温知著,不是你想的那样!” 里头的温知婷也追至门边,神色慌张,解释道:“三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哦,敢问二位,我想的是哪个意思?” 君芸薇和温知婷语塞。 这让她们怎么回? 二人心虚,温知著也懒得追问。 索性,过了今日想怎么样,也与她无关了。 她看向君如钰,对方人如其名,气质如玉如竹,站着温润如松。 如此一看,皇上倒是曾真疼原主。 “君公子说的是此事?那我不知。” 温知著走进包间,就近坐下。 柔软的垫子托着身子,瞬时有种解乏的舒适感。她惬意地眯了眯眼,余光瞥见那两位并未打算离开,也懒得管。 反正,她办她的事就行。 她随手一指,招呼君如钰:“君公子,坐。爽约可非君子所为。” 君如钰面容清隽,声音温润:“三公主未至,君某不适与二公主共处一室,并非想爽约。” 温知著颔首,“倒是我想左了,不过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三公主,请问何事?” 君如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既能听清她说话,又不显亲近,分寸感掌握得恰到好处。 温知著也注意到,不由对他稍稍改观,但还是坚定开口:“君公子,你我的这桩婚事,你心里有怨言吧?” 君如钰垂眸:“不敢。” 温知著意味深长:“不敢啊。”不是没有。 “既是如此,给你一个解脱的机会,如何?” 君如钰正疑惑,就听见温知著道,“我们的婚事就算了吧。” 第2章 分忧 皆大欢喜。 温知著话音一落,周围安静如斯,针落可闻。许是她的话太令人惊讶,众人一时失了反应。 君芸薇最先回过神。 她瞪着眼睛,激动地看着温知著,“你、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整话。 她怎么敢如此折辱她哥? 想订亲订亲,想退亲退亲,岂有此理? “温知著,你当我哥是什么,你的玩物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君芸薇替她哥打抱不平。 第3节 温知著看她一眼,又挪开目光。 真正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就是可这般恃宠而骄,与原主的遭遇本质不同。 她看向君如钰,神色淡漠,眼中无以往的痴迷,问:“君公子,你意下如何?” 君如钰脸色如常,依旧平和,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他沉默不语,半晌后方看着温知著,道:“可否劳烦三公主给个理由。” 温知著也不知他是真君子,还是装君子。目前看来,真像那么回事,但刚才又拐弯抹角不承认有怨,总之很矛盾。 但退亲是原主之愿,也是她所想。 必须得做。 温知著淡笑:“君公子方才不也承认了吗?你对婚事有怨,我们协商退亲,皆大欢喜。” 君如钰尚未说话,君芸薇立马道:“换谁都能有怨吧?你恩将仇报,还能怪人家心里不高兴?” 温知著原不想理她,听见她再开口,不由道:“敢问君小姐,何来恩将仇报一说?我曾真心悦于君公子,苦心求来婚事。君公子从头至尾没说一句不愿,我自然认为他是愿意的。” “再说句不好听的,我乃公主,父亲是当今圣上,外祖是内阁首辅,你哥是尚书府公子,论一句身份,难道我配不上吗?且我并未无媒苟合,方方面面皆有礼有节,这叫恩将仇报?” 君芸薇被她问住,不忿道:“你强词夺理!” 温知著淡然回:“你理屈词穷。” 君芸薇:“……” 她俏脸气得通红,反应过来后还想再说,却听君如钰沉声道:“芸薇,三公主说的是,不得无礼。” 君芸薇不可置信看向君如钰,见他神色微冷,笑浅且淡漠,饶是委屈不甘,慑于其态度,只好气闷地咬着嘴唇,暗自瞪着温知著。 几日不见,伶牙利嘴! 明明就是她不对! 而君如钰不愧为上京城头号人物,他双手作揖,毫不含糊地向温知著施了一礼:“三公主有礼,方才芸薇无措,还望您见谅。” 温知著不偏不倚,受了这礼。 先不说,她是君,他是臣,自然受得。再说妹妹无理,当哥的赔罪,也说得过去。 “君公子客气,令妹被养得骄纵了些,得多管管,这回是我大度不与她计较,换了旁人,许不会轻易罢休。” 君如钰:“谢三公主提醒。” 温知著:“不客气。言归正题,你可同意退婚?” 君如钰敛声回:“三公主还未说明理由。” 温知著摊手:“我说了呀,你怨我不想,皆大欢喜。” 君如钰摇头:“恕在下不敢认同。在下回不敢,是因君有命,臣不得不从,不能逆之,并非心有怨恨。” 温知著摆手道:“说到底,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君如钰抬眸看着温知著,道:“若三公主在意这个,在下以后会注意。” 温知著:“……” 君芸薇闻言,急得要出声,被君如钰瞥了眼,只好忿忿站在原地。而温知婷脸色也泛白,有点不敢信君如钰能说出这个话。 这亲事退了有何不好? 温知著没想到君如钰是这个态度,与记忆中有所偏差。 她认真看着君如钰,想了想道:“君公子,这么说吧,我喜欢你,想和你订亲。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件事让我很痛苦,在我心里,两人成亲是要两情相悦的。你说对不对?” 君如钰迟疑半晌,终是微微颔首:“两情相悦,属实让人艳羡。” “对吧,所以为了避免结成怨偶,给彼此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吗?而且,我们订亲快两年了,你现在也没喜欢上我,对吧?” 君如钰沉默。 温知著又问:“两年,我们见过数十次,你待我如陌生人,你又能保证往后会喜欢上我吗?你不能。但我想要的,是一个喜我、爱我、护我,视我如珍宝,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举案齐眉,也非形同陌路,你可明白?” 君如钰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旁边的君芸薇和温知婷也甚感惊讶,被温知著这番话震得不轻。 温知婷心里复杂,不由开口:“三妹,你是不是怪我?” 温知著浅笑:“二姐怎会如此想?” 温知婷欲言又止,慢慢道:“方才你看我和君公子共处一室……” 温知著摆手:“二姐,我信你。便是不信你,君公子刚已解释了,他不是要走?” 温知婷暗恼,面上却露出轻松一笑:“三妹,你信便好。” 温知著笑道:“当然。二姐你是才女,君公子是才子,你们都是清清朗朗、光风霁月的人物,肯定不会有什么。二姐你温柔善良,便是妹妹的未婚夫再好,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我信的,二姐放心。” 温知婷登时被说得哑口无言。 觊觎妹妹的未婚夫,饶是心里想,也不能当面承认。 温知著见她不再蹦跶,托着腮看着君如钰,问他:“君公子,我方才所言,句句为真,不知你可有想好?” 她有点怕对方来个当场保证。 君如钰轻抿唇线,清隽如玉的脸上神色莫名,半晌后道,“我确无法保证,请三公主见谅。” “无妨无妨,亲事退了自好,婚嫁自由,咱们不牵不扯,谁也没辜负谁。” 君如钰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卸下浓妆,清爽干净;眉眼舒展,带着点初离病态的娇弱,但眼眸灿若星辰,说起退婚,眸中潜藏期待喜悦。 她真的……喜欢过他吗? 温知著迟迟等不来明确答复,催促道:“如此,君公子是同意咯?” 君如钰回过神,颔首应声。 “那我们今日回去便各自禀明?” “好。” 温知著得到肯定答复,施施然领着宝枝走了。 她一走,君芸薇立马委屈喊:“大哥。” 君如钰想到先前她所为,眉眼微冷,“小妹,你如今当真是骄纵了些。” 君芸薇:“……” 温知婷替她说话,“君哥哥,芸薇年幼,这般苛责她,她会难过的。” 君芸薇附和点头。 君如钰脸色依旧温润,说出的话却很扎心:“二公主,我与三公主尚未退亲,您这般称呼我,于理不合。” 温知婷脸色瞬间发白。 “请恕在下先行告辞。” - 温知著带着宝枝悠悠哒哒,在上京庙会一饱眼福。苦于囊中羞涩,看得买不得,意犹未尽回宫。 一入宫门,温知著问:“你看我现在如何?” 宝枝不解,试探回:“公主您看着……有点弱?有些疲乏?” “那我们走吧。” “啊。” “带路,御书房。” 宝枝茫然走到前面,待远远看见御书房的屋角,她方回过神。 公主……真要退亲? 直到温知著进了御书房,她候在外头,才有了一丝真切感。 是真的。 公主她……想开了。 御书房内。 行完礼,昔日嚣张跋扈·温知著站在那儿,柔弱又憔悴,眉眼间隐有一丝疲惫和狼狈。到底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女儿,见她这般,温宏毅一颗老父心也没那般硬了。 “你说什么?” 温宏毅正值壮年,声音朗毅,蕴着几许意外。 “儿臣恳请父皇,允儿臣与君家公子解除婚事。” “胡闹!” 温宏毅斥声。 ”这桩婚事,朕力排众议,你可知有多少人眼红嫉妒?你说订就订,说退就退,叫旁人如何想你?” 温知著沉默。 温宏毅所言不假,这桩婚事当真是百里挑一。 她的“好”二姐不就公然觊觎吗? 君家文臣新秀,蒸蒸日上;君如钰又是上京第一才子。 可这桩婚事一开始,就不应该。 一个动心,一个没动心; 一个不优秀,一个太优秀。 无法势均力敌,困扰多于优势。 不如不要。 至于旁人如何想她……这不重要。 旁人的看法是会变的。 打定主意,温知著抬眸,沁满泪花,说:“父皇,自您为儿臣订下婚事,儿臣欢喜之,也烦忧之。欢喜是因心悦对方,烦忧则是为子不孝。父皇您一向英明,而今因儿臣一己之私,惹来非议,是儿臣之过。” 第4节 “无碍,一桩婚事罢了,朕还做得了主。” “话虽如此,父皇之忧,儿臣若装作不知,便是大不孝。前些时日,儿臣缠绵病榻,迟迟未愈,心想或是儿不懂事,叫父皇难做,菩萨看不过眼,方略施惩戒。故曾在床前许愿,一朝病好,要一心为您分忧。” 她说得情真意切,深叫温宏毅动容。 “著儿,当真如此?” “当真。儿臣无状,曾做许多错事,叫您失望。但思来想去,最大的错事,大抵是这件吧。我与君公子实属云泥之别,难怪连菩萨也看不过去。” 她垂下头,声音低落。 温宏毅声音放软:“胡说,著儿不可妄自菲薄。” 见惯了她跋扈嘴硬,如今她温声软语,自然唤醒温宏毅心底的愧疚。 温知著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著儿。”温宏毅认真瞧她,“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有人逼迫你?” 温知著摇头:“父皇,这是儿臣深思熟虑后之言,只是愧对您一腔爱护。不过,能为您解难,不惹您烦扰,是儿臣之愿。” “朕记得,你喜欢君家小子,喜欢得不得了。” 温宏毅语气微凉。 温知著心里一抖,坚定道:“生死走一遭,儿臣也醒悟了。他是天上月、水中花,儿臣不想喜欢了,望父皇成全。” 她说的是“不想喜欢”,听着更真实,为的是让温宏毅相信。 “著儿,你受苦了。” “儿臣不苦,为父皇分担,儿臣高兴还来不及。” 温宏毅不由再度动容。 他的女儿,还是可教的啊。 他当初怎么就…… 一番温情过后,温知著达成目的,心满意足离开。温宏毅屈指叩击桌面,半晌,宣了君如钰的父亲、当今的户部尚书君凯康进宫。 君凯康回家,刚收到儿子带来的暴击,转眼又被召见,心虚得不行。是以,当谈及其子与三公主婚事后,他表示十分支持。 任谁都拆散不了的那种。 万没想到,退亲一事因君凯康的坚持,竟展开了拉锯战。温宏毅不愿伤肱骨大臣的心,又不忍温知著勉强。 那日,她说得那般伤心难过。 因此,足足有半个月,每逢下朝,温宏毅就召君凯康进宫,不聊公事,只下棋闲聊,时不时提到怨偶身上,变着法儿旁敲侧击。 战战兢兢下了十几天的棋,君凯康终于揣摩透圣意,知晓其不是试探问责,当即点头同意。 消息传来时,温知著正满头是汗,费力练毛笔字。 一笔一画,心里想得好好的,到了下笔,偏不听使唤,直直的“横”成了弯弯曲曲的毛毛虫。 温知著也不气馁,耐心写完一张大字,拿着帕子净手,听宝枝说温宏毅命人递来的消息。 她松口气。 等了半个月,亲事总算退了。 明日,她去国子监进学,也能安心了。 第3章 苦学 陶冶情操。 翌日,温知著吃过早饭,带着客串书童的宝枝去国子监。 甫一出门,宫中最大的两位主子就得到了消息。 温宏毅欣慰不已,感慨道:“也算因祸得福,著儿大病一场后,竟转了性子,有心向学了。” 他转头吩咐:“去挑套好的笔墨纸砚,给著儿送去。” 与他的欣慰相反,皇后彭沈靖脸色晦暗不明,目光幽深:“她这番打的什么主意?” 跪在下首的宝叶,眼珠一转,机灵回:“禀娘娘,不管什么,也逃不出娘娘您的手掌心。如今,她唯一能仰仗的亲事也被退了,娘娘您无需忧心。” “也是。” 皇后素手拂过鲜花,两指一拈,稍一用力,一朵娇花便落于掌心。柔软细腻的细白花瓣流转指间,一抹淡香萦绕而上。 “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足为惧。” 话毕,她手指一松,脱离了根茎的花朵跟着掉在地上,一脚踩过,娇嫩的花瓣变得斑驳惨淡。 “收拾了吧。” 旁人的揣度,温知著不在意。 这意外得来的一生,如何好好过,是她当下要思考的命题。 幸而,大印朝设国子监,男女皆可进学。 与其在皇宫当活靶子,她选择回归学校。 了解这个时代,还是要多看书的嘛。 只是,这老夫子的课,着实刷新了她对枯燥无味的认知。 她苦闷地坐在学堂中,听着对方摇头晃脑,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只手撑着下巴,上下眼皮打架,头如小鸡啄米,困顿不已。 这真怨不了她。 老师讲课宛如催眠曲,不睡都对不起这番吟唱! 她这边萎靡不振,强撑眼皮,辨认书本字迹。 她的同窗们,兴奋得跟打了鸡血,待下课钟声一响,他们“嗡”一下,奔向屋外,聚在一团,谈论今日的新鲜事。 草包三公主居然来上课了! “她真来了吗?” “我就坐她后座,看得真真的。” “今儿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她能听懂吗?” “能听懂就笑话了?一节课,就见她打哈欠了!” “这我能证明,夫子讲一句,她打个哈欠;夫子一直讲,她一直打。到后半节,她看似听着课,眼睛其实闭着哪!” “这功夫厉害。” “要不厉害,能担得起草包之名嘛!” ……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尽是嘲弄。 温知著正调整上课后遗症,没闲工夫搭理旁的。 候在外头的宝枝听到这些,气得冲过去,大声斥责:“三公主岂是你们能议论的?按律例,该人人杖责!” 以前,跟原主来的是宝叶,她听到这些话不仅不会制止,还会惟妙惟肖地学给原主听。这也是原主厌恶这里、拒绝再来的一大原因。 今儿来的是宝枝,她一声大喊,振聋发聩。 那些人方意识到,他们一直鄙夷嘲笑的,是三公主啊。 这个身份,比他们中大多数人要高得多。 她再不行,身份摆在那儿,也不是能随意调侃的。 甭管心里作何想,众人“哗”一下全散了。 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我们又没指名道姓。再说,她也真的无知,还不让人说了?” 其他人:“……” 您胆子忒大了些! 谁知,宝枝一眼瞪过去,那人登时怂如鹌鹑。 明面上的议论没了,暗地里的嘲笑未有改变。 宝枝向温知章说起这个时,急得红了眼。 “是奴婢没护好公主,奴婢愿受任何责罚。” “罢了,旁人的嘴又没长你身上,罚也罚不着你。” “可是,公主他们……” 温知著摆手:“下回你听见了,装不知道便是。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深知,能打败流言与质疑的,向来不是针锋相对、唇枪舌战,而是实力。 碾压性的实力。 所以,无谓的争吵,除了浪费时间,没别的意义。 耽误之急,她需要尽快适应,并生存下来。 宝枝心有担忧,又见她确实胸有成竹,悻悻住嘴。 “宝枝,你先去外候着吧。我先上课。” 温知著已做好心理建设,无论如何,这一天的摸底学习不能半途而废。第一节 ,是枯燥的经学课,温知著昏昏欲睡;第二节,是乏味的四书课,她再次困乏不已;第三节,是有趣的音律课,可惜她五音不识;第四节,是严肃的律学课,她恰好温故知新; …… 待一天课上完,温知著头脑昏沉,回到宫中,草草用了饭。 郑嬷嬷取出一套新的笔墨纸砚。 “公主,这是皇上今儿赏的。” “嗯,总算有新墨可用了。” 之前那墨,呛鼻难闻,又爱结块,难用得很。 第5节 御赐的墨,应会好些吧。 “我先去谢一下父皇。” 宫中生存,像她这样只有个空壳子的,更得学会抱住大腿。 御书房内,父慈女孝,言笑晏晏。 问过她今日所学,温宏毅有心考问。哪怕所言浅显,温知著皆能答出一二。 温宏毅慰藉不已:“著儿,用心了。” 温知著谦虚:“儿臣旷学日久,还需多努力。” 一来一往,温知著言明今日还需练字,温宏毅当即放她回去。她倒不是找借口,而是练字已成每日必需功课。 日日精进甚少,日日练习不辍。 字是人的第一门面,练得一手好字,急不来。 烛火摇曳,温知著伏在案前,已有一个多时辰之久。她甩甩发酸的手腕,看着歪扭的大字,嘴角抽抽。 唉,再接再厉吧。 练完字,她复又拿一个本子,回忆今日所学,将课程做一番归纳整理。这些做完后,混沌的头脑清明几分,连打几个哈欠,方觉出些困乏。 “什么时辰了?” 宝叶正打盹儿,她一问,一个激灵醒过来,忙答:“应是子时了。” “就寝吧。” 温知著站起身,才发现坐久了,身子有些僵。左腿微麻,她站着活动半晌,恢复些许后,上床睡觉。 翌日,卯时刚过,她便起身,洗漱后开始温习背书。自定的早课结束,用好早饭,接着是一整日的学习、练字、复习,直至深夜,第二日又继续早起,重复前一日的流程。 古代与现代差距甚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没得选,唯有下苦功夫,用最短的时间,摸清弄熟这里的东西,将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因而,不止回来夜夜如此,白日在国子监,她也是日日争分夺秒。 不懂就问,无惧旁人眼光。 有时间就看书,不掺合各种热闹八卦事。 其求知甚渴,饶是夫子见多识广,面对身份高又自愿改过自新的人,也愿多讲两句、多有分宽容。 这恰好满足温知著求知的需求。 她能多学多懂一些。 有昔日的塑料朋友想试探于她,奈何她埋首苦读,大有种考科举的架势,让人无从下手,只好悻悻而归。 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了。 草包三公主,开始苦读了! 要考科举的那种。 可见众人心态:等着看笑话咯! 温知著忙得没功夫管这些。 古代十五岁可嫁人,她已十六。只是她刚退亲,便没人提及此事,若没个本事傍身,再过些时日怕是由不得她。 这可不行。 好在,努力从不会辜负有心人。 众人翘首以待的笑话没看到,倒是温知著的小考成绩,几乎惊掉他们的下巴。 第一名! 女学这边的,上京第一才女温知婷,也被比了下去。 “真的假的?跟做梦似的!莫不是……抄的?” “她是第一哎,能抄谁的?夫子们的吗?” “说不好啊,谁知道呢,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哪。” “也是,要使个什么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至于吧,她平日看着挺用功的。” “别被表象糊弄,谁知真假。” “哎,只是可惜这次的学院交流,要被占了一席。” “还有昭文馆参观的名额,也少了一个。” …… 众人无法相信,昔日草包能有如今实力,猜测者、议论者众,质疑声甚大,仿佛他们不承认,便能将其实力剥夺了一般。 可笑又可怜。 质疑,只是无能者宣泄的一种方式,动摇不了人凭本事得来的东西。 温知著懒得理会。 一如她之前所言,能叫妄言者闭嘴的,除了能力,再无旁的。 她有些期待,第一名的奖励。 学院交流和参观昭文馆。 尤其是后者,看久了四书五经,她想换换口味啊。 来个俏夫郎话本,陶冶下情操。 第4章 奖励 比赛抄书。 在温知著期待、同学议论之时,祭酒已将拟定好的名单送至温宏毅案前。 学院交流和参观昭文馆,半年只有一次。 学生在乎,国子监的夫子、祭酒也很上心。 温宏毅拿到名单,误以为看错,特找了祭酒询问,祭酒又找了夫子,一一确认。 “当真?著儿这次真是第一?” “回皇上,确实如此。听夫子们说,三公主近日很用功。” “著儿懂事了。” 听着人不吝啬夸自己女儿,温宏毅与有荣焉。 “这次的交流盛会,朕命户部再拨些银子,莫苦了学子们。” 祭酒欣喜万分,连连叩首道谢。 有传言说三公主失宠,看着不像啊。 像不像的,那也是皇家事。 户部拨银子,才是实打实的。 回去后,他立即召集国子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同时公布确认后的名单。 温知著的同学们见真有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偏袒的也太明显了吧。” “人家是女学小考第一,符合要求的。” “谁不知道她以前什么样子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么就见不得人家好呢?” “别出去堕了我们的名声。” 无怪他们如此,属实是这两项活动的名额,少得让人眼红。 要说,国子监有的名额,还算多的,选男学、女学的前十名,共有二十人,而与之齐名的青文学院、南山学院的名额只有十个。 可国子监的学生,也多呀! 没选上的心中腹诽。 公布栏不远处,张书雪面有忿忿,正在为温知婷“打抱不平”。 “公主,大家皆知三公主昔日如何,这回她占了您的第一,难保她没使什么手段。我真替公主您不平啊!” 温知婷脸色微冷,语气却柔柔的,叫人听不出有问题:“那小雪觉得该如何呢?我去向父皇哭上一场,罢了她的资格?” 张书雪面色一喜。 若真如此,缺的一个名额岂不恰恰落在她头上? 她是第十一啊! “公主,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还知道?” 温知婷声音泛着冷意,“莫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知著再如何,也是我的三妹,是三公主,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无妨,若是被旁人知道,你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让人知道她嫉妒妹妹,她还怎么做人? 这个张书雪平日看着挺机灵,原是想将她当枪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张书雪脸色惨白,温知婷拂袖而去。 被温知著这个草包抢了第一,是她近年最大的挫折,也遭母妃一通说。偏偏,张书雪还要来踩她的痛脚。 成绩出来,她当然质疑过。 只不过,旁人不知罢了。 质疑的结果…… 第6节 温知婷眼睛泛红,死咬着嘴唇。 下回,她定要将温知著踩在脚下! - 温知著跃跃欲试等月中。 因为,交流会安排在那时候,还有几日光景。 夫子轮番找她,嘱咐再三,言语间全是趁着这个机会,尽量多学多看些,尤其是旁的书院私藏的书籍。 “据为己有非君子所为,你可背下来,若是全背不下来,与别的同窗分工,回来再默出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温知著:“?” 一头雾水的她回到座位上,看了眼桌上的《诗经》《论语》等书,着实提不起兴趣。这两月来,她别的没做,天天就是背它们。 要知道,再经典的东西,日日看、夜夜看,也会腻的啊。 她随手把它们塞进抽屉里,同桌瞥见她粗鲁的动作,随即皱眉:“温同学,您小心些。” 温知著:“?”威胁她? “那些书,要爱惜。” 同桌平日只会闷头学习。 这还是头回与温知著搭话,大抵是看不得她这般鲁莽吧。 “嗯,好。”温知著爽快应声。 怕对方不信,她低头,伸手抚平书上褶皱。 发现她意外地好说话,同桌眸光微闪,抿着唇,迟疑后竟再度开口。 “你想好,这回去昭文馆借什么书了吗?” 温知著摇头:“参观昭文馆,还可借书?” 这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第一名,可借三本。” “那你呢?” “一本。” 她语气失落。 空气突然变得凝滞。 温知著心道,赖自己选了个烂话题。 正当她找补着转移话题时,一道阴影罩在头顶。她顺势抬头,看见一个姑娘站在她桌前,扭扭捏捏。 搜寻记忆,确定不认识,无任何印象。 温知著略感困惑,问:“请问是找我吗?” 她一开口,小姑娘的脸“唰”一下红了,绞着手指,低声道:“是。” “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许是她温和有礼,小姑娘似被鼓励,“交流会结束后,可以借我看下你的手抄本吗?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的,绝不弄脏弄破!” 小姑娘后半句,说得飞快又肯定,说完小心觑她的脸色。 温知著疑惑:“手抄本?” “嗯,一天就好!不对,半天就可以!” 对方目光殷切。 温知著看得出来,她来找自己搭话,已是用了很大勇气,想想道:“这样吧,如果我届时有的话,就借于你。” “太好了,谢谢温同学!” 小姑娘激动地朝她鞠了一躬,乐颠颠地奔向门外,因太兴奋,不小心碰到了门框,捂着泛痛的脑门,傻笑着走远了。 温知著:哪里怪怪的…… 结果,她一偏头,对上欲言又止的同桌。向来缺少表情的同桌,这回竟也是目光殷殷。 温知著灵光一闪:“你也想借书?” 同桌飞快点头,似觉不妥,小心问:“可以吗?” “可以啊,但我有个条件。” 同桌犹豫,恐她提出无理要求,但对书的渴望战胜了未知的迟疑。 “力所能及的,方才行。” “这简单。你跟我说说,借书的规则以及什么手抄本。” “好。”同桌开始科普。 学院交流,是真的以文会友,增长学生学识。 国子监、青文书院、南山书院三大书院,领着尖子生,带上近日所得好书,纯看书学习,不整学生竞技。 他们唯一的攀比,大概就是看谁家的好书多? 这也是温宏毅拨款、祭酒激动的原因。 钱多买书,能挣名声。 温知著一时沉默。 原来,还有这样看重书的时代吗? 同桌看她走神,不赞同轻咳,接着再说昭文馆。 “昭文馆是上京最大的藏书中心,里面好书繁多。参观那里,选中学子皆可去。不同的是,只有前三名可外借图书,数量随名次递减。” 往常,温知婷是第一,她是第二。 这回,杀出温知著这匹黑马,情况就变了。 应是温知著答应借她书看,同桌说得很仔细,怕其不明情况,白白浪费机会。温知著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同桌还写下书单,言明可错开借书,以期能多看一本书。 温知著没拒绝。 回宫后,温宏毅专门唤她过去,又是一番叮嘱。 回去路上,她脑中还回荡着对方的话:“你宫中人手不够用,朕这边可命人过去帮你。” 温知著心有猜测,又不敢确信。 - 这日,交流会到来,三大学院学子聚于一处,展示带来的一众好书。 求知似渴的学子们,望着长案上堆成小山似的的书籍,眼睛骤然绽放精芒,如猛兽遇到猎物,迫不及待。 是以,学院之间没有暗潮汹涌、阴阳怪气,反而彼此伏低做小,互相巴结,只为能看一眼对方的书。 这时候,能看书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唯一的不愉快就是,一本书几家争抢,协调之后,只能限时排队观看。 温知著也期盼已久,跃跃欲试。 可算能看别的了! 真不容易。 然而,她一一扫过长案的书籍,不禁面露失望。 左一个《论语译注》,右一个《诗经新解》,要不就是《儒家详悉》《周易小知道》……反正,逃不出四书五经,没她料想的话本、趣闻。 她随手翻了翻,说无趣吧也不合适,比正儿八经的课本有点意思。可说有趣吧,她实在无法违心评论。 就在犹豫的空档,她看到被她嫌弃的译注、新解也落于人手,对方痴痴品读,边读边赞不绝口。 “好、真好、太好了。” “……”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温知著自觉打开方式不对,否则怎会与常人有两种判断。 也许是她手慢,错过那些更有趣的书。 她觑了眼旁边排大队的,走到对面,歪着脑袋,费力辨认封皮上的书名,不禁又抬头看了眼后面等候的人群,甚至有人已开始催促。 “够了够了,两刻钟到了,换下个人。” 正在看书的那人显然舍不得,意图拖延一二,就换来一堆不满怨怪。 “不能耍赖。” “得守规矩。” “大家都等着哪。” 一番急急催促,饶是那人脸皮再厚也挺不住,意犹未尽放下该书,去往备有笔墨纸砚的地方,“唰唰唰”开始奋笔疾书。 其余人接着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然后,催促、疾书的场景挨个儿上演。 每个看书的人都恋恋不舍; 每个等着的人都迫不及待。 温知著:是看错了吗? 她不信邪,这次凑近了些,看清书名的同时,身后响起几声抗议。 “排队啊,大家都等着呢。” “忒不像话了。” 第7节 温知著茫然四顾,见大家正面色不善地瞪着她。 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她讪笑着,站远了些。 这回,她确定真看清楚了,是屈原的《离骚》! 没有注释、没有解析,就看得这么入迷? 倒不是说《离骚》不好,它自然是好,可与她想的不一样,她当然更想看闲书。 但看这架势,《离骚》是最闲、最有趣的闲书? 就……离谱。 那么,他们奋笔疾书写下的,莫不就是《离骚》? 这个想法一出,温知著惊呆了。 她不敢信,偷偷走近瞧了眼。 竟然真是。 天雷滚滚,劈得她头蒙眼花。 “这位同学,你莫要浪费时间,快去看书吧。” 一个夫子好心提醒。 温知著这才看到,四十个学子只有她一人,站着发愣。其他人或看书或写字,忙得不可开交,大有不吃不睡的架势。 所以,说好的交流会,其实就是大家都不说话,比谁看书速度快? 众人皆是分秒必争的姿态,尽管这些书不是她的理想读物,里面确有平常未看到的新本子。 譬如《离骚》《论语译注》等。 长案上已无书可看,温知著只好排队等待。在这期间,她的同桌找上来,与她商量背诵默写《离骚》一事。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读懂夫子的话。 是以,三天交流会结束,温知著如霜打了茄子似的,整个人被掏空。回到住处,她猛吃了三大碗饭,又吃了两盘肉、三个大肉包,方才回过点精气神。 一觉睡到大天亮,练字、早课统统被耽误了。 好在,今儿是去昭文馆参观。 温知著松口气,这回应该不用背书了吧。 然而,比背书更惨的等在那里。 昭文馆监事嘱咐好注意事项,严肃道:“你们每个人皆可在馆内参观一天,行动自由,可选读自己想看的书。但除了规定人选,其余人不可将馆内图书带出去。听明白了吗?” 与之一道的学子纷纷应声:“明白。” 监事一松口,他们登时一哄而散。 散开后,大家迅速找到想看的书,奔到桌前,取出随身带来的笔墨纸砚,开始抄书了!? 第5章 明白 书籍甚少。 手抄书?! 曾在史书上记载的场景,真实地在眼前上演。 温知著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嘶!好痛!” 原以为这里只是书的种类少,没想到竟是手抄书时代。 难怪种类少。 这样略一想,各个关节都通了。 是因为书少,才被众人所喜吗? 她想到了穿越之前。 身为编辑,她在大机械图书生产时代艰难生存,想方设法策划新选题,甭管是老酒装新瓶,亦或新酒初亮相,无一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用心做出亮眼又新颖的书的同时,带着微薄且可怜的期许。 盼有读者垂青此书。 然而,哪怕她曾做出过在行业内傲人的成绩,被人称赞是有天赋的新人。 那又如何? 最难的不是外人如何说,而是从业人自己如何看。 在他们眼中,也皆认为,黄金时代已逝,夕阳已至,如今是夹缝求生,苟延残喘。 或有一日,大限及至。 温知著眸光微黯,心底涌动股不明的情绪。 有点心酸、难受。 一个夕阳迟暮,一个朝阳未升。 这里,与她的时代,截然相反。 人生处处是意外,意外何处不相逢。 一时间,温知著心里五味杂陈。 本就慢人一步的反应,这下更慢了。 温知婷本已拿了书,瞥见温知著呆愣的模样,唇角微勾,心下一动。她把书搁在桌上,走到温知著身旁。 温知婷:“三妹,你头回来昭文馆,应是不清楚情况,也怪二姐我没提前知会你。你得了第一,可借三本藏书回去,而今日你在馆中,选本想看的,抄下来,回去慢慢看便是,机会难得,莫要白白浪费。” “你若是不知该挑什么……罢了,二姐我带你去挑便是了,只要你往后改邪归正,二姐就欣慰了。” 温知著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道:“谢谢二姐,我下回小考努力再拿第一,也好不辜负二姐的一番心意。” “……” 谁想让你拿第一? 温知婷深吸一口气:“三妹尽力即可,学业上顺其自然就好,太过急功近利,有失做学问的初衷。” “哎,好不容易咸鱼翻身,也得连着打几个挺不是。” “……” 三妹怎这般牙尖嘴利了?! 温知婷接连没讨到好,咬牙又道:“三妹,眼下还是快些选书,你平白比旁人有优势,切莫大意了。你若不知,我……” “温同学。” 温知著回头,看见她的同桌抱着一摞书,表情严肃。 “我想跟你说,书选好了,你忙完来找我就好。” 说完,她就走了,似没看见温知婷。 温知婷脸色微变,听见温知著说:“二姐,时间紧,任务重,我先去了,不可白白浪费机会。” “……好。” 留在原地的温知婷,望着离开的两道身影,温柔娇弱的脸上一抹恼恨飞快即逝。 区区卫国公的嫡孙女,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 赵婉怡选了个临窗的地方。、 窗户打开细缝,习习微风拂过,暖意融身。 身后,缕缕阳光而过,满地碎金光芒随风摇曳,星星点点,明亮又不晃眼。而一抬头,还能看见明黄的迎春花、泛青的垂柳,惬意感倍生。 温知著:“这地方蛮诗情画意。” 赵婉怡:“?” “这里亮堂些,不累眼。” 赵婉怡解释。 “我们快些开始吧。” 她把取好的书一字排开,哪本是带回去的抄的,哪本是在这里抄的,挨个做好分类。 介绍完,她不确定问:“温同学,你确定选这三本带回去吗?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这三本是她想看的,这样一来,温知著可能并未选自己需要的书,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你不是想看吗?正好可以借给你看。” 赵婉怡意外抬头,定定看着她,良久方回:“谢谢温同学。” “不客气。”温知著微微笑,瞥了眼桌上的笔墨纸砚,手蓦地就酸疼了。 “那个……我第一次来昭文馆,我想去四处看看。” “……好吧,你去吧。” 沾了对方的大光,赵婉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她写快些,替温同学多抄一些。 如释重负的温知著在昭文馆逛了起来。 说是逛,其实不一会儿,她就把整个馆看了一遍。 因为,昭文馆只有一层,一排排书架立着,前面几排摆满了书籍,她一眼扫过去,全是令她头疼的书。待转到后面,书架越来越空,零星地摆着几个孤本,缺张少页,很是可怜的模样。 一番浏览下来,温知著只有一个感受。 这个最大的藏书中心,未免太惨了些。 第8节 她有点无法想象,其他地方该是怎样的一种惨状了。 肯定不忍目睹。 心中正腹诽无数,那一个个抄书的身影跃入眼帘。 艰难如斯,仍不舍热爱。 温知著一阵无言。 那道难受又心酸的情绪,复又冒了出来。 也许…… 她摇摇头,回到座位上,恰好看清赵婉怡的模样——鼻尖冒着层细密汗珠,眼睛却分秒没离开书本,手下动作飞快,留下一道道清晰笔墨。 之前被她甩出脑海的想法,再度探了头。 温知著张张嘴,终是问道:“为何……大印的书这么少?” 赵婉怡听到问题,暂时停笔,歪头思忖,困惑反问:“书……少吗?” 温知著:“难道不少吗?”昭文馆里最多的也是四书五经,没别的啊! 赵婉怡:“不少了,我小时候,四书五经都不全,多亏了当今圣上,我长至今日才能看到这般多的书。” 然后,温知著这个外来户,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他们温家的建国史。 大印朝初立七十年,截至目前为止,共有五位帝王。其他四任帝王,说是穷兵黩武也不为过,因而朝堂内外重武轻文,文官地位低下。 也是她爹登基后,朝廷大趋势向文,文官地位开始提高,科举制度再度恢复。而且,大印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百姓温饱没有问题。生活富有余力的时候,自然追求些旁的,那么,读书成了大多数的人选择。 对百姓来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对勋贵而言,读书亦可改变命运。 这会子,谁要是没读过几本书,姑娘公子说亲也会被歧视。 “……有个王家公子不爱读书,本来定好的亲事,就给退了。” “……” 温知著无言,她倒真没想到。 赵婉怡讲完故事,提醒道:“温同学,这本书只有昭文馆有,若是这回错过,怕得再等半年。” “哦,好。” 温知著答应着,但她觑了眼书名,脑袋又痛了。 《中庸十解》……她宁愿再等半年。 何况,她现在也静不下来。 有一个事情,突然迫切地想搞清楚。 她问:“除了这些四书五经,你没想过看别的书吗?” 赵婉怡:“想过,前几日的《离骚》就很好,我已看过两遍,准备再看第三遍。” 温知著脸色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不是,就是别的,不是《离骚》这样的。” 赵婉怡不解:“那是什么样的?” “嗯……可能就是,一些不像是考试的书,比如打妖怪、圣贤人物小传、地方游记啊之类的。” 温知著斟酌着给出回答,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怕万一接受不了的话,她就打住不提了。 谁知,她报一个,对方的眼睛亮一分,待她说完三种,赵婉怡眼底的渴望已是想忽视都难了。 “温同学,请问你有这些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赵婉怡语气迫切。 “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决不弄脏弄破!” 温知著:“……”这个话似曾相识。 “你愿意看这些书?”温知著不确定,“你会不会觉得这些不像四书五经那般正经……” 她有过怀疑,一个朝代只有这几种书,可能是朝廷限制,不许百姓看;也可能是本身文化的贫瘠。她听完温家的建国史,以及温宏毅的举措,觉得文化贫瘠的可能性大些。 “当然不会。” 赵婉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些书听着就很有趣,我从未听说过,迫不及待想一览而尽。所以,温同学,你有这些书吗?可以借我看看吗?” 未待温知著回答,有一个脑袋从赵婉怡身后探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请问二位刚说的那个书,可以……借我也看看吗?我不都看,只借我看打妖怪就行。” “哎,还有我,我想看看圣贤人物小传。” “我倒是好奇地方游记,不知同学可否借我一览?” “不行不行,得排队!” “就是,先来后到,讲规矩!” “你们爱惜点,这位同学的书一听就很了不得。” “是啊,所以可以借我看看吗?同学你日后有什么问题,皆可问我。” “问你不如问我,哪怕同学先不借书都可问。不过,若是能借我更好。” …… 突然冒出一堆人,一言一语,讲着自己的优势,只求温知著能将书借给他们。 “你们会不会有了越来越多的书,将来就弃之如敝履?” “不会!” “必定不会!” 她一问一出,方才争执的众人,立马异口同声答道。 “请问同学愿意借书给我等看一看吗?” 有人再次把话题转了回去。 于是,尴尬的人又变成了温知著。她观察了下,这些人殷切的目光,倘若直接说没有,怕是会犯众怒。 故而,她有些不甚肯定道:“诸位同学,容我回去后问一下长辈可好?” 她料想,书籍来之不易又甚少的时候,长辈应是也十分看重的。那么,请示长辈,应不会出错。 果然,众人立即纷纷答:“那是自然,有劳有劳。” 温知著又言:“不如你们写下名讳,日后如果可以借书,我好知会于你们?” “再好不过,先提前谢过同学。” 温知著撕下几页纸,请他们写下名字和就读书院,方便日后联系。搞定这些,大家表示不宜错过这次良机,纷纷再回去抄书。 周围安静下来。 温知著只手托腮,望着窗外愣神。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已近黄昏。她枯坐一日,脑中思绪纷飞,一个声音无法说服另一个声音,而另一个也不愿轻易放弃,就这样僵持不下,手中书只抄了几个字。 蓦地,她被眼前的落日盛景吸引。 硕大的橙黄圆球缀在天际,一眼望去,毫无保留的暖黄铺满天际,明媚、绚烂又默然无声,遥远的云彩也镀上一道道碎金光辉。 须臾,漫天的温暖明媚,逐渐丧失神采。 黑影层层叠上,一点点吞没落日余晖的暖色。然而,如油画般的橙黄,不急不缓地化为油画系橘红。在这刻,它选择绽放更美、更深厚的色彩。半边天幕,因其变了颜色,渲染的赤金边久久凝结于一处。 哪怕,黑夜即将来临。 它却是——任黑夜欲来,它亦无畏。 好像,也无所可畏。 绽放过,绚烂过,无憾收场。 乃生之幸事。 温知著凝神望着那抹释放到极致的暖橘,眼角悄然滑落晶莹。 初春的傍晚,清风蕴着丝丝凉意落在身上,心间却被其内含的暖意包裹,无声浸润。 那粒早已埋在心间的种子,在残存的余晖中,亦在暖融的春风中,破土而出。 这刻,她蓦地明白,上天派她来此间的目的。 原来,她圆的不只是原主的一生。 亦是,自己的救赎。 第6章 借钱 大印有喜。 心里有了决定,从昭文馆借的书,温知著全借给赵婉怡了。而后,她去国子监,让出后两日的参观名额,顺便先请了三日假。 曾经的话,还声声入耳。 “本来,图书现在就不赚钱,我们必须比人快,抢在别人前头,否则比人讲究,出书又慢,咱们社里都得跟着喝西北风。你应该懂的啊。” 是啊,她懂。 可她也看不惯那种随意草草的态度,百度百科随便用,篡一簒再找个名人背书,起个读者不懂的专业作者名,这糊弄谁呢? 编辑这个职业,讲情怀又要赚钱,该对手下每个字负责的啊。 辞职那天,领导的话也历历在目。 “你辞职回老家,能做什么?你难道还能做出版,那个四五线城市有什么书展,图书公司才有几家?你在出版上有天赋,我做了十五年,没见过有谁比你上手更快的,你是做出了几套畅销书,也有点小成绩,可你要知道,这是在北京,北京给你机会,你一旦回去,就是一无是处!” 是啊,回家乡一无是处,可她却来了异时空不是吗? 凭什么那里人人皆有书可读,却能弃之如履? 凭什么这里人人爱书,却无书可读? 第9节 这怎么行,怎能爱书之人无书可读? 这不公平。 纵然曾心灰意冷,她愿再试一次,重操旧业。 只为天下想读书人有书可读。 这是她的救赎,亦是她来此间的使命吧。 温知著想。 - 回到宫中,她立即拿着本子,列出需要要做的准备。她想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是草台班子,而是最正规的,日后她即使不在,旁人也能接着干。 借着烛火,她凝眉思索,一一写下来: 1、筹钱,很多钱; 2、得有个正经名号,最好获得官方认可(加粗); 3、招兵买马; 4、确定第一批选题; 5、寻觅作者团队(大号加粗); 6、确定办公场地、销售场所; …… 一条条写下来,她在心里又做了一遍排序。目前来看,第六点最不着急。做书,最重要的是有人选题、有人写,场地不重要。 策划不愁,她能做。 她曾是金牌编辑,换个地方脑子也还在。那么,作者就是重中之重,决不可马虎敷衍。 不能再像前世一样。 她又浏览了一遍所需事项,在第三条处标了一个“待定”。招兵买马也不急,先搭起台子再说。 因为,真正优秀的编辑,一个人即是一个团队,随时有plan b、plan c、d、e……从一个灵感诞生之初,再到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全部少不了编辑的参与。 说白了,就是编辑得会走花路,熟知出版流程自不必说,还需文能策划、审稿、懂设计,武能下印厂、盯印制、搞宣传、会营销,还要跟上时代,落地活动会微笑、线上直播能卖货,全流程人工化,各个环节不能少。 这个工种,在出版界叫全流程编辑,在出版界外就叫产品经理。 她知道,这得益于她的老东家是出版社新生部门,而非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成熟体系,否则,别看全流程又累又苦又操心,天天睡不好,也轮不到她一个入行不到两年的新人身上。 如今,曾叫她快速成长的过往,成了她无可比拟的优势。 果然,打不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 前人,诚不欺我。 这样,一条条筛选、划重点,只剩下第1、2、4更重要。第2条,只能找她的便宜老爹,请人开金口。 问题是,对方怎么才能主动、愿意开这个金口呢? 温知著凝眉思索。 “我想出几本书,丰富一下书籍种类。” ——不行,跟她要写似的。 “我想为大印的出版事业添砖加瓦。” ——不行,太高大上,不符人设。 “我打算开个书局做书,再整个书馆卖书。” ——也不行,好像借机敛财似的。 半晌,她先作罢,转而看第1条。筹钱,也是耽误之急,没钱有名,做不成事。 她想想道:“宝枝,你去将我的首饰盒取来。” 宝枝犹豫:“公主,现下已经有些晚了。” “无妨,你自去取来。” “好。” 她又问郑嬷嬷:“嬷嬷,我可有什么私产,或值钱的物件?你也一并取来吧。” 郑嬷嬷应声:“好,公主稍候。” 半晌后,望着面前摆着的两个首饰盒,温知著竟头次感谢起皇后的面子工程。这红红绿绿的,戴着讨人嫌,卖了全是钱。 这个是赤金的材质、这个银丝缠绕,还有这个是镶了玉吧……温知著眼睛放光,万没想到,最难筹的钱,可以这般轻易解决。 “嬷嬷,你见识广,来算算这些首饰卖了,能得多少银钱。” 温知著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雀跃。 郑嬷嬷舌尖打颤:“公主,您要……将这些全卖了?” “是啊,一看就挺值钱的。” 扑通! 郑嬷嬷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公主,这些卖不得啊。这些全是皇后娘娘赏的,内有宫中御用的标记,不可买卖的。” 温知著:“……” 一时见财起意,竟忘了这茬! 她拿起细看后,内里无一不刻着“皇家专用“的标志,卖是不能卖的了,寻常人怕也不敢买。 初见的欢喜,乍然换成一盆冷水,浇得她瞬间清醒。 首饰卖不了,还有私产。 不过,这私产怎么有些不对劲? “嬷嬷,这样看,我的两间衣服铺子一直在赔钱?” “那为何还不关了,开着浪费钱。” 郑嬷嬷为难道:“公主您先前不爱管这些,铺子的事情便一直叫管事的先开着,想着万一可能起死回生……毕竟,这是公主您的私产。” 温知著:“……” 起死回生倒没看出来,活活把她气死,估计更容易。 除了赔钱的铺子,唯一的好消息是,她还有几十两的现银。几十两,放在寻常人家能过好几年,但是要做书,是万万不够的。 整理完资产,温知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真的……怪穷的。 虽早知如此,但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也还是令人惊讶。 自己没钱,那么钱从哪里来?唯有借了。 温知著脑中过滤了一遍可借钱的人。 一个都没。 唉。 深夜渐重,烛火也压不住浓墨般的黑。温知著周身裹了层寒意,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无奈觑了眼天色,决定眼不见为净。 算了,先睡吧。 梦里啥都有。 - 囿于没钱的苦恼,温知著这夜睡得并不踏实。就这样放弃,显然不符她的风格,那么,到底该从何处突围呢? 猛地,她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有了! 昨天做计划时,她便觉有重要的地方被忽视。现在,记忆回笼,遗忘的要点也浮现出来。 她昨日只想到做书、卖书,那么,谁来印书呢?没有印厂,策划成卷的书,也无法落于实际啊。 鉴于她的历史了解,书坊可自己刻版,也可用官方印厂,即编、印、发一体,都是自己干。 她没钱,又得尽快立足,即使先期刻版复杂,她也无法假手于人。也就是说,她必定要用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的。 那么,如果她将这种技术藏着掖着……这个结果显而易见。 因为,当技术只掌握在个别人手中,这技术还领先于时代,势必会引起更多人的嫉恨,甚至摧毁。 与其被人暗中搞破坏,不如献计于人,再行借钱之事。 至于,献计之后引发的事,大家各凭本事,各争“天下”。 而且,她还有个小私心。 如果之后她的书局发展好,发行数目销量巨大,光凭她自己养的工人,肯定顾不过来。这个时候,就得分工合作,有其他印厂可用,既节省时间,又省成本。 这一切有个前提,这里还没雕版印刷,更没活字印刷。 若她所料不差,应是没有的。因为,她发现大家看书就是手抄书,不然书籍也不会这么少。不光如此,纸啊墨的,也差强人意。 这一番推理,合情合理。 她不放心,得实地看了才踏实。于是,她干脆利落起床,带着宝枝出宫,两人分头在城中书铺逛了一圈,又驻足细听来往之人谈论,记下相关信息。 宝枝虽不知她的目的,老老实实完成她吩咐的,带来温知著所需的消息。 温知著一听,喜上眉梢。 果然,技术大有可为! 她当即不再等,直接回宫。回去路上,她仔细斟酌了下措辞,发现这样贸贸然找过去,有失妥当,还需从长计议。 是以,温知著暂且按耐住迫切的心情,回房写《印刷术改良方案书》,里面言明了雕版印刷法、活字印刷法,以及两者各自的优势、可用的材质等,内容翔实易懂,哪怕不懂的人,看完之后也可操作。 温知著吹吹未干的墨迹,又端详了一遍她的方案书。 字丑了点,内容是好的。 第10节 “详略得当,可操作性强,不错不错。” 她自夸道,而后,将这几页纸好好收起来。 为了更有说服力,她打算再做个小型模型,以便更直观。 模型不好做,她发动阖宫上下的人,连有外心的宝叶也被安排团泥团,连着几日,总算做了一块小型雕版和十几个泥活字。她原想做木活字的,奈何这对她现有的、可用人马来说,难度太大,只好作罢。 看着成品,想着忙碌数日,温知著眼眶微热。 她领着宝枝试验这两种模型。 只见,她放好一块版子,在版子上刷些许墨汁,取一张纸覆在其上,又用滚轮辗过,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小心揭起那张纸。原本纯白的纸上,登时印上两排清晰字迹。 宝枝惊喜万分:“公主,真的有字!成了成了!” 温知著轻笑:“嗯,是。” 接着,她又试验了一遍泥活字,确定无误。 温知著道:“宝枝,带上这些东西,跟我走。” 她要去找钱了! - 御书房内,温知婷亲手给温宏毅斟茶,温宏毅笑盈盈接过,轻抿一口,心情甚好。 “婷儿的课业,近来如何啊?” 温宏毅不常同子女相处,一处便是问课业。 她谦虚道:“儿臣不负父皇所期,昨日小测拿了第一。” “哦?婷儿不错。” 温宏毅一挑眉。 “那著儿呢?朕记得,她上回小考是第一,这回是第二?” 父皇果然最宠三妹。 温知婷嫉妒不已,但她没忘这回来的目的。 她是来告状的。 是以,她扭捏地低头,一副不好回答的模样。 “三妹……” 欲言又止,端的是欲擒故纵。 “你且说,著儿如何?” 温宏毅脸色一冷。 难道又犯浑了? 温知婷按下心中喜意,充满痛惜道:“三妹她……已好几日没去国子监了。儿臣不放心,特意问过夫子,原是三妹告了三日的假,但三日已过,她也未回去,夫子急得很,连问儿臣三妹何故不去上课。儿臣听闻,三妹这几日不是外出闲玩,便是在院子里捣鼓些小玩意儿……” 温知婷猛地捂住嘴,惊慌道:“父皇,儿臣是看三妹本要改邪归正,恐其再误入歧途,方才……” “婷儿,不必说了,朕懂了。” 温宏毅脸色郁郁,好心情一扫而空。 “福海,宣三公主。” “父皇,儿臣来了。” 福海还未出门,温知著先一步跨了进来。 进来后,她余光瞥了一眼温知婷,又若无其事地行礼,仿若屋里没这个人似的。 温知婷的话,她听到了。 这个二姐,真是不讨喜,有事没事就上眼药。 你说说,你都拿了第一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温知著自是想不到,问题就出在对方拿了第一,她却没参加考试。 人家原要兴冲冲地将她踩在脚下,结果,对手竟没参加? 这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儿。 温知著没想那么多,她行完礼,像是没察觉温宏毅脸色不对似的,一起身,便大声道:“儿臣此番前来,是来为父皇贺喜的,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我大印有喜啊!” 温宏毅、温知婷:“?” 温宏毅沉声问:“何喜之有?” “父皇,您看这是何物。” 温知著把印好的两张纸,送至温宏毅面前。 温宏毅展开两张纸,上面写着熟知的论语。拢共就两句话,他一打眼就看完了,没看出个所以然的他,一抬头对上温知著灼灼目光,心里疑惑。 是朕没看仔细? 他复又低头研读,还是那两句话,不多一字、不少一字。 “父皇,您有看出什么吗?” “……字还得再练?” “……”扎心了。 温知著走上前:“父皇,这就是儿臣说的大喜之事啊。” 温宏毅茫然。 温知婷看不过眼,开口:“三妹,你讲了半晌,也未说是什么。别说是父皇,我也没懂哪。” 温知著回头,看起来惊讶极了:“啊,原来二姐也在呀?” 温知婷:“……”她一个大活人,一直在的好吗? 温知婷故作大度地笑了笑:“三妹,二姐错了,不该……” 温知著猛一拍脑门:“父皇,二姐说得对!” “……” “二姐你刚又说什么?” “……” 温知婷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她也不知温知著是不是有意的,偏她一脸坦然率真,真跟没看见、没听见似的,她张张嘴要说什么。 “父皇,怨儿臣一时高兴,没头没脑起来,还请父皇见谅。” 温知著坦坦荡荡告罪,施了一礼。 温知婷:“……”她还是别说话了。 温知著从宝枝手中接过东西,说道:“父皇,借您的桌子、笔墨一用。” “嗯,准。” 温知著道:“宝枝,你去,为父皇演示一遍。” 宝枝一愣,忐忑道:“公主,我……” 温知著:“莫怕,你方才怎么看到的,便怎么做。” “……好。” 宝枝深吸一口气,虔诚地放平雕版。她很紧张,手有点抖,刷版子的时候,墨迹不小心蹭到桌上一点。 温知婷掩唇轻笑:“呀,把父皇的桌案弄脏了。” 宝枝闻言,手里拿着刷子,吓得不敢动了。 温知著瞥她一眼,轻声道:“宝枝,无视杂音,不要紧张,取净纸覆上。” 温知婷脸色有点难看,转而向温宏毅撒娇:“父皇,您看三妹说的……” 温宏毅专注看着印刷术,不由道:“婷儿,莫吵。” 温知婷:“……” 她不满地撅着嘴,却发现无人关注,气得她眼圈都要红了。 温宏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宝枝手上动作。 宝枝竭力稳住,慢慢地在版子上覆上一张纸,可因太紧张,纸有些歪,她想再去调整一下。 察觉到她的意图,温知著疾呼:“别动,就这样!” 动了,就废了。 宝枝再不敢动纸,接着进行下一步。她取过专用的光滑滚轮,小心在纸上辗过一遍,复又回过一遍,共滚了两遍后,抬眸请示温知著。 温知著颔首,宝枝缓缓揭开白纸,只见上面印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字迹清晰,虽有点歪。 温知著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呈到温宏毅面前。 “父皇,您看。” 温宏毅接过那张纸,看着看着,双手竟颤抖起来。 温知婷不明情况,安慰道:“父皇,三妹不懂事,您宽心哪,莫要与她置气。” 温知著撇嘴,懒得理她。 这位二姐,看着像是个聪明人,结果…… “著儿,这……叫什么?” 温宏毅声音激动,蓄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温知著:“回父皇,这是雕版印刷,将想印的东西倒刻在版子上,刷油墨,再覆净纸,便可成功印制。如儿臣之前那般。” “父皇请看。” 第11节 她另取一张纸,请宝枝再演示一遍。印好之后,她递给温宏毅。温宏毅看清上面清晰的字迹,坚毅的脸庞动容无比,眼眶微热。 “父皇,用此法可源源不断印制书籍,省时省力。” 温知著道。 “除了雕版印刷,还有活字印刷。” 温知著取出泥活字,宝枝现场排列组合,为温宏毅演示。如此,印了三四张,他已知晓其中原理,不由甚为惊讶。 ”父皇,前些日,儿臣去国子监进学,又去昭文馆参观,他们拳拳向学之心,令儿臣每每梦回,便大为感动。儿臣心想,有没有法子可助他们一臂之力?苦思冥想后,又走访各大书铺,终有所获。” “父皇方才所见,便是儿臣这几日的成果,这里是儿臣同时写的《印刷术改良方案书》,请父皇过目。” 如果说,雕版和活字印刷的演示,叫温宏毅惊讶;那么,这份方案,详陈二者利弊,以及选材、改良品、建印厂,甚至如何普及推广,也写在其中,详尽得令他惊喜万分。 温宏毅:“这么说,你这几日便忙着做这些?出宫,也是为了此事?” 温知著:“是,没做出之前,儿臣也不敢保证,好在,幸不辱命。” 温宏毅激动:“好啊,好啊!著儿好啊!朕差点错怪你了。” 温知著大度:“是儿臣之前做得不好,不怨父皇。也是儿臣专于研究这些,忘记同夫子续假,让二姐为之忧心,是儿臣之过。” 哼,小白花谁不会演呢! 果然,温宏毅脸色激动与愧疚交加,声音放软:“著儿,你今日这番,于天下学子有益,朕要好好赏你。” 此话一出,温知婷脸色发白,她现已知道,自己刚做的蠢事了。 温知著羞赧浅笑:“能于学子们有益,又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我不要赏赐。” 温知著越是说得大义凛然,越能牵动温宏毅的心。 他的女儿,一心为着他啊。 他刚还差点误会她。 想着,他不由睨了一眼温知婷。 温知婷眼皮一跳,心头一惊,刚要说话找补回来,就听见温知著道:“不过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 温宏毅心情甚好,豪气十足:“著儿,但讲无妨。你立下大功,又不要奖赏,今日,但凡是朕能做到的,朕便依你!” 温知著双眼发亮:“父皇,当真?” “自然,朕为天子,一言九鼎。” 温知婷惊呼:“父皇,不可!万一,三妹没轻没重,那该怎么办……” 温宏毅不咸不淡道:“无妨,一个请求罢了,又不是摘天上的月亮,朕还做得了主。若是婷儿也做出这般贡献,朕也依你。” 温知婷脸色唰得一阵青、一阵白。 温知著激动搓手手,觑着温宏毅脸色,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儿臣不要摘月亮,只想……向父皇……借点钱,不知可否?” “……” 第7章 搞定 谢谢你啊。 方才热闹的氛围,霎时安静下来,静默在空气中凝滞 温知著低头看地,脚趾在看不见的地方抠啊抠。 借钱,有点尴尬。 温宏毅是见惯大场面的,回过神问:“著儿,是月钱不够用?” “不是。” 一听这口气,有谱! 她忙抬起头,说道:“父皇,请看这个。”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计划书,双手讨好地呈给温宏毅。 温宏毅疑惑接过,一低头,看见封皮上写着“大印出版集团规划书”,一堆问号冒了出来。待他翻开第一页,看清所写内容,不自觉被吸引,细细看下去。 从一个小编辑部的成立,到一间间书店的开设,温知著勾画了一个国家级出版集团的完整蓝图。一页一页翻过,温宏毅的内心由平静到掀起惊涛骇浪,不过是十几页纸的功夫。 规划书的末尾,清晰地写着那句话,深叫温宏毅感动。 “愿天下想读书之人、爱读书之人,有书可读、有书可爱。” 何其宏大!何其旷达! 天下人众多,又有几人有这样的魄力和觉悟? 温宏毅合上规划书,那页末的豪言壮语还在胸中激荡。 登基二十年,囿于现实,昔年的凌云壮志随着经年累月的现实摩擦、羁绊,不由一次次打了折扣,妥协、再妥协,以至于大印发展至今,虽已变化良多,他的内心也疲惫不堪,变革开拓的步子一缩再缩,不敢向前。 他沉默许久,终是颤着声问:“著儿,这全是你自己所想?” 温知著颔首应是:“是的,父皇。” “好啊!好啊!甚好!”温宏毅连说几个好,“想不到,我儿竟有如此惊世头脑,是我大印之福!” “你当真可以做到上面所说?立书局、开书馆,让天下人皆有书可看?” 温宏毅问完,眼含期许,目视着温知著。 “父皇,您方才看的,是儿臣所想所愿,真正做起来,或有差别。” 温知著迟疑道。 “这份规划,儿臣虽然不能保证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即使没有规划书中的百分百,或也能做到六之七八。” “只是……”温知著顿住,抬眸与温宏毅对视,欲言又止。 “著儿,但说无妨。” 温宏毅语含迫切。 “只是,需父皇借些钱给儿臣。” 一回尴尬,二回自然。 温知著再接道:“若是无钱,应是一分也做不起来……” “著儿你……” 温宏毅哑然失笑,兜兜转转,又回到借钱上来了。 “你且说说,需要朕借你多少钱?” 这可把温知著问住了。 她不了解现今的物价,也对这里的纸价一知半解。 她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 若是在现代,做一本纯文字、单色印刷的书得多少钱。 假设一本书定价39.8元,首印5000册,稿费按版税来计,算高点的九个点吧,还有封面设计费、排版费、审稿费、印制费,以及后期宣传页的设计制作费。 刨去设计方面的全由内部解决,她这边只需付稿费、印制费(包含纸张费),零零总总算下来,首印费用约在三万到四万人民币之间。这里面没算上后期的宣发费用。 这里的纸应该比现代还贵吧? 首印印不了五千册,费用会更高吧? 还有,这是雕版印刷,不是机械印制,是不是还要多出一笔手工费? 温知著脑中,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可劲儿在算多少钱合适。 稿费可以卖出后给,这个钱剔出去一万左右吧,因为得给人家预付些,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糟了,书馆的租金、装修费忘了算进去! 这又得加一笔钱。 她有两间铺子,实在不行,先改造改造。 剩下一笔租金,只装修、工钱省不了。 温知著又开始重算。 等等,她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古代的银子购买力和现代人民币的购买力不一样。 如果代人民币进去,是不是不合适? 快想想她在书铺看到的书价。 哎呀,再算一遍。 她迟迟不说话,温宏毅笑问:“著儿,可有想好?你要向朕借多少钱啊?” 温知婷这个大活人,站旁边被忽视了个彻底,看人父女俩父慈女孝,呕心得很。 她浅笑道:“父皇,您莫要逼三妹了,她最爱玩了,若真开书馆,这性子被拘着,哪受得了?何况,儿臣偶有去城中书铺逛过,里面乱糟糟的,哪是一个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呢?” “再者,那些开书铺的,好些是祖传的基业,皆是有点学识底蕴的,咱们大印的书铺向来是学子们爱去的地方,儿臣知您最疼三妹,只是这书馆……若是三妹插手,会不会惹其他学子不满啊?” 温知婷柔柔弱弱、和和气气地上眼药。 温宏毅隐了笑,让人看不出想什么。温知婷正窃喜,蓦地,怀中一沉,多了一物,正是方才温知著呈上去的规划书。 “你看看,再同朕说。” “……儿臣遵命。” 翻开规划书之前,温知婷是不屑的;翻开之后,温知婷越看越不安,甚至不敢朝温知著看上一眼。 这是那草包做的? 怎么可能!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愿相信,温知著已经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学识,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曾经那个嚣张无脑、行事不顾忌的小姑娘。 温知婷咬着唇角,压抑住心中翻涌的嫉妒,柔柔地抬头,竟朝温知著施了一礼。温知著本沉浸在算数中,登时被她吓得回过神。 只看她温柔一笑:“三妹,二姐先替父皇谢谢你。” 第12节 温知著:“?” 而后,温知婷转过身,面向温宏毅,说道:“父皇,三妹这个法子确实厉害,儿臣不及,儿臣有愧。” “婷儿,你也不必如此,你擅长方向与著儿不同罢了。” 温宏毅淡淡道。 温知婷一噎,暗自咬牙。 她不过是随口客气罢了。 这种恼恨转瞬而逝,她恢复常态:“儿臣看了此法后,倒有一拙见。这规划书中所言甚大,非一人之力可做。儿臣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您有钱有人又英明神武,若您亲自操持此事,必可事半功倍。” “不过,思及父皇事务繁多,亲力亲为未免劳神,不若挑选得力之人做此事。这是于天下人有益之事,他们定会完完本本地替父皇做好的。这样,三妹也可专心学业,无需为借钱、开书馆一事劳心费神,不知父皇您觉得如何?” “最重要的是,父皇书籍一事如掌天下口舌,更得握在自己手中。“ 温知婷轻柔浅笑,说着最狠的话。 温知著不由多看了温知婷两眼,对方回以她微笑,脸上无丝毫愧意。 三妹啊三妹,没想到吧? 是,她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 可她也能让温知著做不成。 温知婷最后一句话,恰戳中温宏毅。 他不由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回父皇,儿臣算好了。” 温知著不卑不亢道,将温宏毅唤回神。 “儿臣想借两千两白银。” 实在不行,五千也行。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惊,室内安静无比。 良久,温宏毅轻咳一声,脸热道:“著儿,朕想了一下,此事事关重大,或交由朝廷做……” 温知著:“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温宏毅的话被打断,脸上闪过一抹不悦:“著儿……罢了,你说吧。” “儿臣多谢二姐提醒,这也是儿臣想同父皇说的另一件事。” 温知著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过去。 “这是儿臣做的《出版计划管理条例》,请父皇过目。” 温知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道道? 温宏毅看着手中的管理条例,虽有些粗糙,但大方向是有的。 他这边边看,温知著边解说:“二姐所言有理,这样的大事,非一人之力可做,朝廷也需管四海之言。因此,儿臣建议开放此项,朝廷有官方书局,也允民间做此事,同时出行律例约束,定是可行。” “正如儿臣先前所献的两种印刷术,也可在四海推广,让天下人皆受此项益处。如此这般,也能防有心之人借权谋私,而毁了父皇您的一片苦心。” “同时,儿臣在书上看到,纵使将军,也有千万士卒跟随,方才能所向披靡。儿臣想,这件事也如是,确如二姐所说,不必父皇亲力亲为,也不必父皇将所有期望寄托于一处。大家各凭本事,岂不是更好、更快,父皇您也更省心?” 温宏毅诧异:“著儿,你愿意?” “能为父皇解忧,儿臣怎会不愿?” 温知著答得理所当然。 温宏毅心底再次涌现些愧疚,“那你可会怨恨朕?” 温知著惊得瞪大眼:“父皇,何处此言?儿臣自愿的,为何会怨恨父皇呢?” “因为朕……朕做了,你岂不是不能做了?” “当然不是。父皇您做您的,儿臣自做儿臣的。方才儿臣也说,有官方的,亦可有民间的,父皇您做的,是官方的,那儿臣做的不就是民间的呗?” “……” 温知著软声撒娇:“难道父皇做了,就不允儿臣做了?可没这样的道理啊,儿臣也算是大印的子民哪,儿臣也享有他们的权利,父皇可不许厚此薄彼。” 她甚至走上前,小心拽了拽温宏毅的衣角,眼底是乖巧和讨好。 温宏毅一愣,就见她如小猫似的,露出乖巧甜笑,清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是全然的信任与孺慕。 他心下一动。 已是有多久,著儿没和他这般亲昵了。 当即,他爽朗笑道:“好!朕答应你!” “谢谢父皇成全。” 温知著飞快行礼感谢。 这一幕,刺得温知婷眼睛痛。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就这样黄了。她眼珠子一转,登时又有了主意。 “三妹,二姐不解,还望你可解惑,方才依你话里的意思,是不借身份行事?” 温知婷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问道。 温知著丝毫不虚:“自然,凭本事嘛。” 她的主场,怕什么! “不过,儿臣建议,还要有一个独立的部门管辖官方与民间,防止混乱吧,比如正版标志和盗版的区分。” 想到前世深受盗版之痛的出版业,温知著建议道。 “盗版之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她话语凛冽,竟有股肃杀之意。 温宏毅:“好!”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虽儿臣是民间作坊,但是也想拿到官方授权,走正经备案,也就是被您认可的,不知父皇愿不愿意给儿臣走个后门啊?日后,若有机会与官家刻坊合作,也能优惠点。” 温知著讨巧地看向温宏毅。 温宏毅宠溺道:“你啊!” - 温知著和温知婷前后脚离开御书房。 温知著拿着借到手的银票,以及官方承认的合作点承诺书,还有御赐的大字,心满意足。 出来一趟,想办的事都办成了,再没比这个更美的了。 “三妹,父皇借你的,是他的私库,切莫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一整日没讨到好,温知婷的笑也淡了几分。 温知著听到她的话,回以灿烂笑颜:“二姐,放心吧,不会的。” 温知婷攥紧手帕:“那便好。三妹忙,二姐有事,先走一步了。” “二姐慢走。” 温知著朝她挥挥手中的银票,炫耀之意不能更明显。 “对了,二姐,今儿谢谢你啊。没有二姐,怕是借不来这么多钱呢!” “……” 第8章 教辅 静候佳音。 “三妹莫忘了,一年后归还两千五百两才是。” “自然,劳二姐挂心。” 温知婷娇笑:“你我姐妹何必客气,二姐等着三妹的书馆开业,好去捧场一二。” 温知著感谢:“先谢过二姐了,届时一定叫二姐,想来二姐定不会小气的。” 温知婷:“……” 她似终于发现,自己在话头上讨不到好了,没再说两句就走了。 宝枝随之松了口气,转瞬又担心不已,紧张问:“公主,咱们一年真能赚那么多吗?”赚不了,还不上账怎么办? 她还有个银镯子,要不找机会卖了。 温知著伸手点了下她额头,故意逗她:“你且放心吧,赚不了就赖账呗,父皇又不会把我们吃了。” 宝枝:“……” 看她紧张更甚,又接道:“放心吧,先回吧,好好想想怎么赚钱。” “……好。” 说是想,温知著已有了主意。 她是要做书的,至于做什么,有个先后排序。 之前在御书房,为顺利借到钱,增加了一个还钱的期限。那么,前期得以赚钱为主,所做项目得是短平快,说白了,就是来钱快。 来钱快? 啥书来钱快,唯教辅尔。千百年来,未曾有变。 妥妥的刚需,再穷不能穷教育,就是这个理。 教辅也有讲究,不是随便簒一本就行。 她需要认真思量一下。 温知著思考的空儿,温宏毅宣召肱骨大臣进宫,向他们展示那两种划时代的印刷技术。 第13节 游向文年近半百,几经浮沉,竟破天荒地当众失态。他手捧着印好的纸,老泪纵横,颤声问:“皇……上,皇上,这……这……” 激动难耐,不成整句。 同为武将的彭兴国和常康安见状,罕见地对视一眼,撇撇嘴,又偏过头,若无其事。 不就印了张纸?至于吗! 文官就是这般没见识。 游向文若知晓他们二人所想,定会大喊一声:至于!非常至于! 这印刷术的意义,这两个老匹夫也不会懂的。 彭、常二人的反应,被温宏毅收入眼中。他没说话,又看向游向文身边较年轻的一人——徐振明。 温宏毅问:“徐爱卿,你觉如何啊?” 徐振明正盯着游向文手中的那页纸,目不转睛,越看越难掩心中惊诧,温宏毅一问,他立马回神,回礼道:“禀皇上,臣觉这两种印刷术实为惊世之技艺,倘若推行开来,于万万学子有福。” “臣附议。” 游向文面上仍有激动之色,语气却甚为镇定,言语间很是推崇它们。 “臣已预测到,用此两法,我大宋书籍会与日俱增,书价也会下降,这样会有更多有才学之人,走上向学之路,届时,我大印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栋梁之才。臣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啊!” 游向文说着,俯首相叩。徐振明随后跪下,附和他。 他们二人皆有同一心愿,望之推行开来。 “两位爱卿,请起。” “谢吾皇!” “召诸位来,朕便是有此意。” 随后,温宏毅讲了《大印出版集团暂行规划》,以及如何推行这两种印刷术之法,游、徐二人听得频频点头,心潮澎湃,对温宏毅交口称赞。 彭、常二人听得直皱眉,又不知从何阻止,好像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阻止了便是同万民作对? 这个罪名太大,当不起。 君凯康是管钱袋子的,涉及银钱之事最敏感,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做所花甚大,国库恐支撑不住。 “他们所做、所印之书,用以出售。有进有出,怎会不行?” 游向文率先反驳。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 徐振明附和。 “我大印好学者众,买书者定会也多。” 君凯康:“……” 任他们如何争执,温宏毅决心早定,只命他们快些订好章程,择日行动,不许耽搁。接着,在商讨任命的时候,局外人彭、常二人毫不犹豫加入,意图分一杯羹。 待一切暂定,游向文问出心中疑问:“敢问皇上,这是何人想出?可否让此人到印经院中任职?他有此大才,应是能胜任……” 彭兴国:“游大人,这不太好吧。” 常康安:“游大人,已商讨好的事,不可再动。” 游向文:“老夫只是惜才!” “好了,不要吵了。” 温宏毅出声阻止。 “此人不去印经院。先前忘了告诉众爱卿,想出此法的,以及你们今日所看到的,皆出自三公主之手。” “什么!” 御书房内响起接连不断地抽气声。 三公主??? 他们震惊当地,迟迟难以回神。 怎么可能?! 连方才竭力推荐的游向文,也愣在当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皇上,您是不是……”彭兴国讪笑着,小心试探。 “确是著儿,此法推行下去后,朕也会昭告天下,朕的著儿不一样了。” 温宏毅欣慰笑道。 当此事昭告天下后,震惊的何止他们几人,亦有熟知温知著的、听过其“光辉事迹”的众人,他们纷纷面露疑问,不敢相信。 这定不是真的! 说不定,是皇上偏宠三公主,为她洗刷名声故意说的。 他们无一心里不是这样想。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温宏毅觑了眼不愿相信事实的大臣们,懒得多言,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君凯康落后一步,待人走出后,向温宏毅请教:“皇上,臣斗胆一问,为何准民间也开设书局?若全由官府印书,似更有益啊。” 温宏毅沉默,良久方道:“君卿可有想过,若全由官府来做,结果如何?” 君凯康犹豫:“结果会……” “会好事变坏事,坏事变难事。再者,允民间做,尚能给百姓多条活路。” “皇上圣明!” “下去吧。” - 搞定了钱,接着定选题。 温知著在教辅中盘桓,最后锁定四月中旬的府试。 现已二月底,她约有一个月的功夫,瞄准市场,做一套教材,快、准、狠地击中学子们的痛点,并产生意料之外的效果,以在短时间内为新生书局积攒名声,令其站稳脚跟。 之前,考察印刷术,她逛了大大小小的上京书铺,这会也派上用场。书铺中卖的书,都是原本,连注本都少见,别说什么练习题真题模拟题了。 凡是考试,真题必备。 没有真题,不知命题人喜欢什么、爱考什么,犹如盲人摸象,不见全貌。 接着,总结出题规律、做题方法,虽讨巧了些,但学习就是这样,善用学习方法,事半功倍。还有,模拟题之类的,也要有,猜不猜得中,是一说;重要的是,试考试的感觉,为考试做好准备。 温知著又命宝枝打听了一番,府试皆考什么,不知和她印象里的科举制像不像。 “你快说说,府试考什么?” “回公主,考五经、杂议、策论。奴婢打听出来的就是这些。” “好好好,辛苦了。” 温知著咧嘴笑。 叫法有差,内容差不多,前世经验可用。 于是乎,确定了要做什么选题之后,一个响亮而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如此倒推时间线,四月五号之前,图书需印好上市;晾晒、装订成册扣除五日,三月底应全部印好无误; 这样往前推,刻版时间长,非一朝一夕,她对此项不熟悉,得打出十天往上的富余,按照十五天来计,从选题到定体系、写成初稿,再到校终稿下印,只有十五天,多一天都不行。 温知著脸色肃然。 至于选址,暂且被她放在后面。因为,选址可以在创作间隙来做。眼下,一是找来真题;二是,真题拿到手之后,找有经验、不涉及命题的人来研究出题规律,出模拟题、划重点。 这个人不能马虎,关系着书馆首战的成败,和后续的发展。 重中之重。 “宝枝,你可知有何人擅四书五经?精研府试等考试之道?” “奴婢不知。” “宝叶呢?你可知?” 温知著看向宝叶,随口问。 “奴婢倒是知晓一人……” 宝叶抬眼觑她,不敢作答。 “嗯?”温知著好奇,“你大胆说,我不责怪于你。” “君公子为京中第一才子,于十四岁时得中状元,三元及第,应是精通的。” “他啊,就算了。这过去五年了,时效性过了,不行。” 话虽如此,温知著知道,这是借口。 前未婚夫呢,再好,大家还是别联系,比较不尴尬。 那该找谁呢? 温知著抿唇不语。 算了,先去找一下上京同知,商量一下出往年真题的事。 只要他们愿意给题,她就给稿费。 - 上京府衙门前,宝枝一脸委屈,温知著脸色莫名。 一刻钟前,她们进了府衙,见了同知,说明来意,然后被客客气气请出来了。 那人碍着她的身份,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就是得请示。 请温知著回去等。 第14节 可她现在偏偏等不了。 第9章 老三 我想试试。 等不了,同知又如老狐狸不给准话,唯有另想办法。 温知著抬眼望着破败陈旧的府衙,替他叹气。 曾经有一个获得修缮经费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客客气气给请出去了。 唉。 现在,该从何处入手呢?去找京兆尹还是? “温同学!温同学!” 两道呼唤声响起,温知著回头,是国子监的同桌赵婉怡。 “嗨,同桌。” “温同学,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赵婉怡感念温知著借她的几本书,对着她时表情也生动些。 “你这几日怎么不来进学了?上回小考,没有你,突觉有点没意思。” “我打算退学了,找机会同夫子说。这几日忙得没顾上。” 温知著笑着解释。 “你要退学?为何?” 赵婉怡惊讶不已。 “有点自己想做的事,只怕顾不上去。” “做事归做事,进学还是要去的,你近些日子顾不上,先告假也行。万一,你若是需要帮什么忙,国子监的同学或有可帮上忙的。” 赵婉怡劝说道。 温知著转念一想,也是。 她要做教辅,和学校打好交道是必须的。现在是府试,之后还有院试、乡试、会试,学校关系少不了。 想通这个关节,温知著:“赵同学说得有理,我改日向夫子道歉去,另告几日假,待家中事务忙完后,再去进学。” “温同学你这样想甚好,我可先替你去给夫子带话,请夫子先行知晓。” “谢谢赵同学了。” 温知著向赵婉怡行了个同学礼。 赵婉怡脸颊微红,有点不自然,她偏偏头,转移话题:“温同学,为何在上京府衙门前?”看样子,还郁郁寡欢…… 温知著犹豫一瞬,说了自己来此行的目的。 “你找同知要府试的样题?” 赵婉怡自觉声音大了,下意识捂住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这怎么行呢?这是舞弊啊!” “不不不,赵同学你误会了。”温知著解释,“我找同知借用的是往前十年的真题,今年的如何,你我皆不知晓,同知定也不知晓。你也知,大印开考多年,区区县试、府试中考率都低得可怜,遑论院试、会试等。” “中考率低,可能是大家学艺不精吧……” “非也。”温知著摇着手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说,考试范围划归四书五经,可四书五经众多,哪字哪句是重点?谁人知晓?” “那字字句句皆可是重点……” “道理如此,事实不如此。人之精力有限,若方向走偏了,怎么也走不到终点。所以,拿到往年真题,给学子们一个方向,不同阶段考试,不同阶段学习,有所侧重,这不是更好?赵同学,你觉着如何呢,可有道理?” “好像……有点道理。”赵婉怡犹豫作答,“既是如此,你为何在府衙门前徘徊,而不进去呢?” 温知著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仰望天空,悠悠答:“我被同知请出来了。” “……” 安静半晌。 赵婉怡迟疑问:“温同学,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的吗?你上回借我三本书,我尚未找机会答谢你。” “不过三本书,无需挂在心上。”温知著随意道,“不过,你与同知熟吗?” 赵婉怡摇头。 “那算了,我自想办法吧。” “温同学,等等。” “嗯,怎么?你家人有和同知熟的?” “那倒没有。但,温同学家有啊。” “……” 温知著噎住,这话不知该怎么接。 她爹是皇上,和谁不熟啊? 片刻后,换温知著摇头:“不行,我答应家父,不能用公主身份行事。” “温同学你误会了。我有所耳闻,同知似是你外祖父门生,你可找你外祖父……” “不可不可。” 温知著拒绝。 原主与游家关系不好,现在她突然过去拉关系,有点唐突,不合适啊。 得等等。 “那你弟弟呢?” “我弟弟?” “对,三皇子。他和你外祖父关系甚好,若他找同知,说不定会不一样。” 赵婉怡小心建议。 温知著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拍掌而叹:“好啊,关系的关系,可以!多谢赵同学!” “温同学莫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赵婉怡平静的面容下藏着点羞涩。 要说,温知著先前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这会儿倒真有了找她帮忙的意思。 她复又问道:“不知赵同学,可知何人对府试等科考有研究呢?但又不是朝廷命官、不涉纷争的。” “什么人都行吗?敢问温同学,你找这人是想做什么?” 温知著懂选题保密的原理,便简单说是做做研究。 “当然,君公子你便不用说了。他不合适。” 温知著补充道。 “请问温同学……对性别有要求吗?” “没有,男女皆可。” 良久,温知著听到:“温同学,你……看我如何?” 大概是见她反应有些惊讶,赵婉怡脸颊微红,声音低弱:“家兄愚钝,始终未过考,一直是我从旁帮助……是不是不太行?” “别着急否认,你先说说你的大致情况。” 她这么一说,赵婉怡便细细说了,读了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步、有何见解、有何所长,皆没放过,甚至包括对县试、府试的题也做过一二,被家人认同。 “家兄每回考完后,会把县试题、府试题默出来,我作答一遍,家父每每说我答得甚好,若是去考,必能榜上有名,只可惜……”她是女子,不能科考。 赵婉怡有点低落,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夸自己,还是头一回。 “你说,我的条件可以吗?” 她不太确定。 “行。当然可以!你这个条件,很优秀了。” 温知著高兴,她这是捡到宝了。 同桌年岁不大,旁人二经没读全,她已是五经通四经,第五经已开始学了,还能有自己的见解,不是死读书之人,实属难得。 “只是,温同学所说,我未做过,不知能不能行。那我想先试试,可以吗?” 她说着,小脸仰起,眸子中微光闪烁,希冀若隐若现。 温知著很想说,她其实没时间试错。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社会如此。 给了钱,不是让你来学习,而是来创作价值的。 但就是看她这样,心里一软。 罢了,若真不行,还有她呢。 她来托底。 温知著深觉,编辑虽要会写,但这两者本质不同。编辑是编辑,作者是作者,各司其职,他们之间有很清晰的界限感。 见温知著点头答应,赵婉怡露出笑颜,又给她递了个消息:“虽然,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是,这上京城中,学识仅次于君公子的少年郎,另一人是三皇子。温同学,不若再问问他?” 这下,温知著真的惊喜了。 这三弟,还是宝啊,关键他俩是一母所生啊。 “谢谢赵同学。我先回去找三弟,待我拿到真题,再联系于你。趁此机会,劳烦赵同学先写一份府试心得如何?顺便,再将你写过的杂叙、策论卷子拿给我看一份。” “好。” 第15节 不远处,有一人注意到她们二人。 君如钰吩咐道:“去打听下,三公主来京兆尹所为何事。” 如果能帮,就搭把手。 算全了昔日情谊。 随从惊讶:“公子?” 君如钰神色自若:“去,别暴露身份。” 随从恭声道:“好的,公子。” 这怎么退了亲,倒还上心了? - 拜别赵婉怡,温知著马不停蹄回宫,去找三皇子温烨霖帮忙。 她兴冲冲地走到温烨霖院子前,突地站住脚步。跟在后面的宝枝,一时不察,撞在她后背上,捂着剧痛的鼻子,眼眶直冒泪花,问:“公主,您为何停了?” “我……” 温知著走至门口,一段尘封的记忆翻涌而来。 原主,和温烨霖不对付! “有仇”的那种。 这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感情浅薄的皇家,足够了。 温烨霖名义上养母是良妃,原主是皇后。小时候,温烨霖曾主动与她亲近,奈何,皇后总在原主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原主曾摔碎他心爱的玉如意,这是他三岁时外祖父送的生辰礼。后来,温烨霖带着难得的烧鹅给原主吃,不仅被拒绝,还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踩上一脚。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但凡见面就会要刺几句,一言不合会翻脸。 温知著头大。 “我和老三关系不好,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她就这么空着手上门了,看着跟挑衅似的。 宝枝揉着鼻子,委屈回:“公主,奴婢以为您是想和三皇子打好关系,故意为之。” “……” 温知著干笑。 唉,怨她,一激动,着急就来了,没想别的。 “算了,先回吧。” 温知著转身,准备离开。 “嘿,来瞧瞧了!这是谁呀?” 一个少年郎的声音响起,而后一个身量同她差不多的少年走至她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遍。 “三姐哟,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是听我宫里的玉如意碎了,赶着来送我一个,还是听说我觉着烧鹅不好吃,三姐专门带了烧鹅来看我?” 他的目光定在温知著身上。 “咦,三姐空着手哪?那是身上带着银票?身边跟了厨子?” “都行都行,三姐一片好心,我不嫌弃啊嘿。” 温知著:“……” 第10章 拿到 黑心老板。 旧事重提,火·药味儿乍起。 温知著恍若未觉,看着眼前明朗的少年,挽唇轻笑:“有劳三弟笑纳了,可别推拒,不然我这个当姐姐的,怕是会生气哦。” 上扬的尾音,调笑的语调,昭示着温知著的态度。 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地接了他的话茬。 温烨霖一时噎住。 宝枝心里也颇为着急,面上露出几分急色。 公主,咱们欠着钱呐,哪里有钱啊! 但她明智地没开口。 “怎么,霖弟,不敢要?” 温知著笑问。 温烨霖嘴硬:“三姐敢给,我自是敢要,有何可惧?” “那最好不过,走吧。” “去哪儿?”温烨霖茫然。 “当然是……”温知著顿了下,悠悠道,“能给霖弟银票的地方。” “?” 饶是温烨霖满腹疑问,为了不输一头,愣是硬气地没再开口问。直到,他跟着温知著坐上马车,往宫门外走,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是要去哪儿?” “去取银票啊。” 温烨霖狐疑地看着温知著,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名地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当然,他也发现,温知著似与之前变化很大。 先前,她总是莽撞嚣张的,言行粗鄙,也不屑和他说话,仿佛他是她多大仇人似的,明明是至亲姐弟…… 温烨霖心头微酸。 这回,被他那番激,没发怒不说,反而笑盈盈的,就像看小孩子胡闹似的,包容度极高,跟一夕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听说,她前些日子大病一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温烨霖眼神一黯,不知想到了什么,暗中攥了攥拳,再抬头又恢复少年郎自信的模样。 他道:“就算取银票,得告诉我去哪儿吧,这突然和关系不好的三姐出去,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怕啦?”温知著睨他一眼:“放心,朗朗乾坤,我不会卖了你的。要卖,也得挑月黑风高夜对不?” “……” 这话没法说了…… 很快,马车再次停在上京府衙门口。 温烨霖看清地方,问:“来这儿干什么?” “霖弟,相似的话你一路问几遍了,取银票啊。” “府衙欠你钱了?” “那倒不是。” 人已经被诓过来了,温知著不好再瞒他,当即把讨真题的事与他讲明。温烨霖听明白始末,顿觉上当,大声拒绝:“不行,我不干!这舞弊的事,我不干,你也别干!” 温知著屈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霖弟,莫激动,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温知著无法,又将真题的妙用同他讲一遍。 “现在你可明白,这不是舞弊,而是一场于学子有益的事啦?” “勉强吧……那我也不干。” “你说服同知,我给他分八个点,你给他几个点,你决定如何?中间的差价我都给你。” 温知著晃了晃手指。 温烨霖撇嘴,气有不足:“你又不会一定会赚钱。” “那就让我肯定赚钱。” “去吧,少年!看你的了。” 推推搡搡间,温烨霖已跟温知著进了府衙内。他拒绝得不彻底、不坚定,盖因近日有几本古籍想买,又看上了一方上好的砚台,手头紧。 罢了罢了,我这是做好事。 温烨霖安慰自己。 温知著去而复返,同知一张脸瞬时垮了下来。 再见温知著,不待她说话,张口就开始诉苦:“三公主您也看到了,下官非是搪塞于你,而实在是公务繁忙。况府试往年样题一事,事关重大,不是下官就可以做主的啊。” “我懂,张大人。这回,不是我找你,是我家霖弟找你。”温知著一指温烨霖。 张远儒:“?” 温烨霖同其尊师游向文的关系亲近,不似温知著。是以,面对他,张远儒不再那般客套,言语间亲近许多。 温知著金钱诱惑在前,温烨霖无法幸免,自然要费劲口舌说服张远儒。张远儒本不敢听这些,又不好径自拒绝,心道只等他讲完,再寻个理由推拒。 谁知,温烨霖一通讲完,话里话外竟全是府衙白得了这天大的好事,又于万千学子有益,简直堪为惊世创举。 张远儒可耻地心动了。但他不敢答应,嘴上仍不松动:“还得问问京兆尹大人才是。” 温知著瞧他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这茶盏许是有了年头,青瓷花纹浅了几分,茶也不是上好的新茶。她又瞥了眼缺了一角的桌面,和略有些歪瘸的椅子腿,心下有点谱。 她道:“张大人,我看您这府衙也久未修缮了,就没想着改善改善环境?这出题一事,所得稿费,大人大可拿来修缮府衙,又缓解国库压力,自力更生,不比只会开口要钱的衙门强?便是皇上知道了,应也会念着一分的吧?” 张远儒苦笑,擦了把汗。 温烨霖见状,再接再厉。 本来,张远儒就有点心动,温知著那番话恰说进对方心坎儿里。温烨霖一加码,他便觉自己扛不住了,要陷进金钱的美梦里。 第16节 “这这这……”他再找不出推拒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不想找,“我马上去请示一下京兆尹大人,两位稍等。” 同知急匆匆离开,温知著斜眼看着温烨霖轻笑。温烨霖一阵心虚,脸红问:“怎么了?” “没想到,霖弟心挺黑啊。” “……” 温知著笑着调侃一句,没再多言。 她方才便说了,稿费划出八个点,温烨霖能占几分是他的本事。只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是给对方三个点,后来另加一个点,拢共四个点便说得同知心动不已。 “哼,我帮你拿到题,你不能反悔。” “自然,霖弟放心。” “你也不能做不法的事。” “必然。” 他们还待要说什么,两个人影匆匆而来,正是同知和京兆尹。应是同知已讲了一遍,京兆尹陈子墨已知晓何事,上来直接确认:“请问,这样题当真是这般用处?不会……” 温烨霖一改对温知著时的态度,坦然承诺:“大人自请放心,我先替天下学子谢大人大义。” 他向陈子墨行了一个学子礼。 陈子墨直言:“受不得受不得啊三皇子。” 这都是为了钱啊。 谁叫他们府衙着实太穷了。 经过双方确认,温知著未免夜长梦多,借用府衙笔墨纸砚,她口述、温烨霖书写,当场拟定一份双方契书,约定好双方责任义务,再签字按手印。 陈子墨和张远儒本要印自己的手印,被温知著拦住了。 “二位大人且慢,此处应盖府衙的印章更妥当。” 温知著指出签名栏,上面赫然写着“上京府衙代表人”,是以官方机构的名义,而不是和眼前人签订。再看契约正上方,甲方是温知著的“大印书局”,乙方是上京城府衙。 她这是防着万一这俩人不在这儿干了,这个契书再换个人仍然有效。 陈子墨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温知著一眼,没料到她还藏了这样的小心思,当真是小瞧了。 无奈,既已答应,字也签了一半,他只好请同知去拿了印章来盖上。 陈子墨感慨:“看来,对三公主的传言有误啊。” 温知著笑而不语。 待双方契书签订妥当,温知著真诚道:“两位大人,合作愉快!请静候佳音。” 张远儒苦哈哈回:“那我们可等着了啊。” 一出府衙,温烨霖掌心朝上,向温知著讨钱:“拿来。” 她装傻:“什么?” “钱啊,你别不是想耍赖吧?”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会。不过……”温知著笑眯眯看他,“事还没办完哪。” 温烨霖挑挑眉,疑惑:“还要办什么?” 温知著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以为,四个点的稿费就动动嘴皮子?” “那不然……” “你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了吗?你写一份答案出来,策论和杂叙各写两种答案。” 温烨霖瞬间抓狂:“什么?!十年的卷子,你让我写两份,这不是相当于做了二十年?!” 非人哉!!! 第11章 催稿 黑三公主。 温烨霖坚决抗议,义正言辞拒绝。温知著没和他废话,从他怀中抽回真题。 “那行。” 温知著径自上马车,完全不犹豫。 “我找别人写。” 这话,她说得自自然然,没丝毫勉强。 潜在意思,也清晰不过。 既然你不愿意,我就找别人写,有的是人想赚钱,不非得求着你。 温烨霖慌了,快步跟上:“哎,三姐,等等。” 他的砚台还没着落呢! 他可没认为,找了别人写,稿费还能有他一份。 温知著回头:“怎么?” 温烨霖期期艾艾:“我……我……”似有点难以启齿,犹豫半晌,终是咬牙道,“我写!” “哎,这就好了嘛,你写,赚的稿费是你的,我也能分精力干别的。” 温知著咧嘴笑。 “放心,不亏待你。” 她掀了车帘进去,温烨霖站在马车下,日光强烈,晃得他头脑发晕,眼前冒着小金光。 怎么就答应了呢? 应该再争取争取条件对。 他尚在迟疑,马车里传来温知著的声音:“快上车,我们回宫,安排一下。” 温烨霖:“……” 不知为何,一股心酸由内升起。他上马车时,不自觉晃神,身子打了个趔趄,幸及时稳住,顺利登上马车。 他们两人顺利坐好,宝枝招呼车夫赶路。 车厢内,温知著闭目养神,不知所思。温烨霖扭扭捏捏,嘴巴张张合合,模样纠结犹豫。温知著一睁眼,瞥见衣摆都被他抓皱了。 她勾勾唇角。 这幅样子,摆明就是反悔了,想再加点码。 那怎么行呢? “宝枝。” 温知著淡淡道。 “让车夫绕下路,去一趟卫国公府。” 温烨霖纠结难耐,一听她开口,仿佛抓到契机,立马问:“三姐,去卫国公府上做什么?” 温知著似没瞧见他的急切,悠悠道:“哦,卫国公家的小姐才学不错。今日见着聊起真题一事,我这跟她知会一声,顺便问她府试的策论写得如何,我好比较一下。” “什么?”温烨霖猛地一抬头,“砰”一声撞在马车侧壁上,疼得他眼泪直冒,也顾不得了,急急问,“三姐,你怎还找了旁人?咱们说好我写的,你不能反悔!” “这不怕你委屈嘛,姐姐我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啊。”温知著拍拍他的胳膊,“何况,真要论先后,那也是人卫国公家小姐在先,我是念在咱同为姐弟的份上,方才背着她给你谋了这活儿。” “待会,指不定如何跟人说好话呢。不过也没事,你要是觉得委屈,恰好就算了。我也省去一桩交代。” “不,我不委屈!一点儿不委屈!” 温烨霖头摇如拨浪鼓,一再表决心。 “真的?” 温知著抬眼瞧他,眼底盛满不确信。 “真的,我真不委屈。我高兴!” 不管他心中如何痛骂温知著过河拆桥,这会也不能说。 “既是如此,那你好好写。明日……后日给我吧。” “……好。” 如果说,温烨霖本有点不满的话,这会子也烟消云散了。哪怕,温知著叫他后日写好,他也只能咬牙答应。 不为别的,读书人也要有两三银钱傍身。 好在,温知著答应了,他松口气,试探问:“三姐,咱们回宫?” “还是去卫国公家。”见他变了脸色,温知著不好把人逼急了,安抚道,“待会宝枝去问,我便不去了。我请赵小姐写了份心得,也有用处。” “……好的吧。” 只要不是砸他的锅,就成。 马车拐了个弯儿,停在卫国公府门前。温知著浑身翻了下,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三姐,你在找什么?” “你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 “这个行吗?” 温烨霖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上面写着“霖”一字,“这是皇子身份玉。” “旁人认得吗?” “认得。” “行,先借我用用,回去还你。” 温知著把玉佩交给宝枝,下车嘱咐了一番,没让温烨霖在旁听着。交代妥当,她上马车,先回宫一步。 因为,她还有诸多事要忙活。 一秒不敢耽搁。 第17节 温知著揣着真题,去了温烨霖宫里。 “你这宫里,有没有会写字的宫女、太监,请他们过来,抄录真题。” 温烨霖讶异挑眉,没料到她这样心细:“三姐稍后。” 片刻,四个小太监毕恭毕敬进来。 温知著一看人数,眼前一亮。 人挺多。 没选错地方。 像她宫里,就找不出这么多人。 四个小太监,加他们二人,十年真题一分,一人也就抄录一年多些。温知著算了下,需要四份,温烨霖这一份、赵婉怡那里放一份、她那里一份,还有一份要拿去编排、刻板用。 好在,人多,速度也快,只求无误,规整度差些无妨。不到半个时辰,真题抄录完毕。温知著给温烨霖留下一份,带着其他三份走了。 温烨霖望着眼前不甚规整的字迹,眼角直抽。 这是温知著抄的那份,给他留下了。 今日发展,有点梦幻。 到了此刻,他都无法相信。 怎么就答应了呢? 怎么就被牵着走了呢? 无谓的迟疑,不过一刻便消弭。 任务繁重,无暇多思。 温烨霖说道:“吩咐下去,我今日不用晚膳了。” 他得快些写,证明自己的价值。 黑心三姐说了,越快越好。那是不是他不快,就被旁人代替了? 如此一想,温烨霖看题速度直线飙升。 - 君家,随从把打听到的告诉君如钰。 君如钰疑惑:“三公主,求府试题目是为何?” 随从道:“好像是为了出什么书?小的没有打听到细致的。” “你是说,她已拿到府试题了?” “嗯,原本没有,好像是请了三皇子帮忙。” “三皇子。” 君如钰咂磨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张远儒是游首辅的门生,三皇子是游首辅的外孙,难怪。 只三皇子同三公主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正想着,君芸薇跨过门槛进来,大咧咧问:“大哥,我远远听见你们在说温知著?她又纠缠你了?” 君如钰不赞同看她一眼,淡道:“并未。” 君芸薇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她欲擒故纵,耍什么把戏。” 君如钰面色变得严肃:“芸薇,不可如此说。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之女,论理她是君,你是民,若人听见你这般谤君,按律例应受罚的。” 君芸薇不满噘着嘴:“大哥,你怎么帮她说话啊?难道,退了亲你反倒看上她了?” 君如钰冷声道:“慎言。” 她觑了眼君如钰的脸色,嘀咕道:“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是个草包。” “芸薇。” 他声音泛冷,君芸薇打了个哆嗦。 “大哥,我知道了,真不说了。你们说,她打算出什么书?府试吗?她是要帮人还是害人啊,出的书能看吗?” 君芸薇随口道。 “能不能,不是你能置度的。你回房去吧,好好想想今日错在哪里,想不出来别来见我了。” 君如钰见她再三对自己的话不放心上,冷声下了逐客令。 - 卫国公府。 赵婉怡本诧异,三皇子怎会找她,一见是宝枝,认出她的身份,知其是三公主身边的人。 “赵小姐,公主让我来取一份您做的杂叙和策论。” “好。稍后。”赵婉怡没想温知著这般心急,当即吩咐人去取。 “还有一事,我家公主叫我代她问您。” “何事?” “您的心得体会……可有写好?” “……” 宝枝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两个时辰,公主便叫她来催了。 赵婉怡有一瞬怔然。 随即回过神,说:“我还差些,明日可好?” “明日应是可以……”宝枝不甚确定,“不过,公主吩咐,您写好的那部分,请我先带回去,可方便?” “……” 第12章 加钱 受虐体质。 温知著回去后,宝枝尚未回来。她写了份名帖,并一份抄录好的真题,放在信中封好,交给宝叶。 “你现在拿着腰牌出宫,将这封信,交给卫国公家的赵大小姐,切莫耽搁。” “是。”宝叶欢喜接下。 她带东西出去,郑嬷嬷欲言又止。 公主怎么又用宝叶办事了? 温知著瞥见,解释道:“嬷嬷,宝叶会办好差事的。” 郑嬷嬷低头:“是老奴逾矩了。” “我知嬷嬷是挂心我,无妨。嬷嬷,晚上我想吃脆鱼糕。” “老奴这便去安排。” 郑嬷嬷一走,温知著沉静坐在桌案前,取出一份真题,开始校正。 另一厢,宝叶确实犹豫一瞬。 要不要禀告皇后娘娘? 但她久未接活,似已被厌弃。若这次差事办不好,怕是之后这里再无她立身之所。而皇后娘娘那里,要的是她当一双可用的眼睛。 若眼睛废了呢? 宝叶不寒而栗,当即不敢耽搁,快步出宫。 这份差事,只许办好! 宝叶出宫的空儿,宝枝取了东西往回赶。她回来时,温知著已将十年真题看完了大半。 宝枝是会写点字的。 温知著将批好的真题给她,吩咐道:“你取一份纸笔过来,誊抄一遍。校改部分,有不清楚的,问我即可。” “好。” “对了,拿回来的东西,放在一旁,我等下看。” “好。” 长案旁,温知著与宝枝对面而坐。宝枝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地写字,迟迟未下笔。温知著看见,问:“怎么不写?” 宝叶犹豫,小声回:“……奴婢的字丑。” “无妨,你一笔一画,誊抄干净规整即可。”温知著想想道,“不用讲什么书法笔韵。” 有她嘱咐,宝枝才敢下笔。 一份抄到最后,题目下方多出一份总结规律,她拿不准,问温知著:“公主,请问总结规律也抄吗?” “总结规律编好年份,另抄一份,不与题抄在一起。” “好。” 等温知著看完所有真题,郑嬷嬷忍不住提醒:“公主,晚膳已经摆好,您先用膳吧。” 从赵婉怡那里取回的稿子尚未观阅,温知著垂眸道:“嬷嬷,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她先看的是对方的策论与杂叙。看完后,对赵婉怡的偏好已有判断。 策论之好,颇有点意料之中。闺阁小姐,与外界接触良少,写出深刻透彻的策论,实为难事。 赵婉怡似也知其短板,论事之时,多引历史之事,以阐明要义,算是弥补其短缺。因此,整篇善用典故、词藻多变、文采斐然,可见底蕴深厚。 但这也是问题所在,旁人肚里没这么多墨水,硬要牵强去写,反而易弄巧成拙。还有便是,故人之所见解,不全适用当今。 第18节 倒是杂叙,实有惊喜。 对方的杂叙一针见血,短小精悍,偶用典故,更能有点睛之意,实为上乘。与一些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判若两别。 温知著复又拿起对方所写心得观阅,心得未写完。她看得很快,手上用朱笔不断订正,或改字词、或改长句,写写画画,满目望去,一篇心得上的朱字也是密布满页。 这些做完,温知著眨眨眼睛,方觉出一丝疲累。 “嬷嬷摆饭吧。” 郑嬷嬷欢喜出去,命人摆饭。 再不摆饭,今日的饭菜就要热第四次了。 温知著阔步去饭堂前,嘱咐宝枝:“宝枝,你也去用饭,用完再回来。” “奴婢不饿。” “去吧,晚上要熬夜。” 宝枝这才应下,决定快些解决。 - 今日的脆鱼糕很合口味,又酥又嫩又香,吃入一口似能治愈满身疲累。温知著吃着脆鱼糕,外皮香酥,咬上一口掉一手金黄酥皮;内里鱼肉鲜嫩细滑,没有点腥味儿,反而香酥口感在唇齿蔓延,顿觉心中满是慰藉,紧绷的神经也微有放松。 要再来份烤冷面、几个烤羊肉串,配一杯奶茶全家福就好了。 她每次工作,都要这般饱腹一顿,才觉着浑身充满劲儿。 等下回吧。 让厨房研究出烤冷面,煎正反两个鸡蛋,香! 温知著咽了下口水,吃着脆鱼糕、喝着糯米甜汤,边安慰自己。 别慌,一步步来,没问题的。 其实,真题应独立编册,条件不允许,也没办法。 宝枝抄录完真题,这边再校正一遍,如若无误,则可找人编排刻版。其实,她知道这个步骤错了。按理,她不应该校没排好版的稿子,因为排好之后,仍会出现问题,还需再校。 真题也无法先排版,必须整本书的体系设计出来,方才可以,否则页码对不上,刻版也会浪费,重新开始做。 这样一想,温知著不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搞定,又回到书案前,凝眉书写,总算定好整本书的体系,也安排好各自的分工。 真题答案,温烨霖来搞定。 模拟题,赵婉怡出两套、温烨霖出一套,互写对方模拟题答案,并写明答题思路。 出题规律,则由他们二人互相总结,结合她写的那份,拿出一个最完美的。 应试技巧,由她来写。赵婉怡的心得,更适合做经验分享。因而,她决定再加一栏,高分经验分享。 就这样,这本《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的体系大致定了。 -考试大纲 -真题规律 -应试技巧 -高分经验分享 -历年真题及答案 -模拟真题及答案 还有一个! 温知著一拍脑门,差点给忘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满分作文模版,分万能版和高级版。万能版,她来写,这点不难。后世作文著名的三段式,“总-分--分-分-总”大框架,很好用,适合各阶段学子。 这点放在高分经验分享后面,单独做一章,算作此书的大卖点之一。 这些全定下来,温知著不再似无头苍蝇,乱打乱撞,井然有序地安排,一项做完之后再做另一项,紧赶慢赶,总算用了七天时间,完成了整本书稿。 全书定稿后,温烨霖眼底青影深重,遮都遮不住,往椅子上一靠:“总算弄完了,比我往日的课业还要苦!” 这七日,堪称地狱级历练。 温烨霖实不愿回想。 比如,他给的答案,对方会批校。原本他是不屑的,但想着听听吧,谁让人家是老板,结果一听就发现,好像是那么个理儿? 气冲冲来,悻悻回,一遍遍改,改到符合大众能理解、运用的水准。 再比如,为提高效率,需和卫国公家小姐,同去茶楼做研究,他是不愿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 温知著得知他想法,说:“你想多了霖弟,赵小姐不喜欢小孩儿。” 温烨霖抓狂:“我怎么就是小孩了?我都十五了!” 温知著哦一声:“十五,少年哪。” 好在,非他想的那般。 经此,温烨霖认识到,他三姐哪是什么草包,分明是黑心包! 心又黑又狠,嘴还毒。 偏她对自己更狠,他想罢工,都找不到理由。 据说,温知著自己五更起,子时方睡。 每回,他们交上去的书稿,她便会仔细校阅一遍,提出疑惑、解决问题,甚至会进行不少修改。第一回 ,他看见满目“红补丁”,几乎气炸。他梗着脖子质问:“我写得有问题吗?为什么要改?” 温知著没生气,心平气和回:“你看看且说。” 他飞快地扫视过于,触目惊心,心中的不愤也偃旗息鼓。 对方可谓字字珠玑,没有一处浪费笔墨。 他看完后,脸色变了,略有些心虚。 偏对方也没嘲弄他,而是语重心长道:“我知你才华横溢,也颇有底蕴。但你可曾想过,我们这本书是给谁看的?是给万千才华、底蕴差些的学子们看的,是为了替他们找到方法,总结经验,使其更快上手。你这份不是不好,只是里面炫技的东西大可不必,实用简洁就好。” 听完这番话,他实不敢信,这是温知著说的,正如他不相信她能批他的答卷一样。 他这个三姐,变了。 从那之后,他才踏实写稿,被摧残得如风中小草,惨不忍睹。 还好,一切要结束了。 温烨霖想。 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三姐,突然有点不适应。” “怎么?” “本来很紧张,一下不紧张,有些难接受。嗯……你要是哪儿有能我帮上的,也可以找我。” “真的?” “嗯,真的。” 温知著一挑眉。 这还是个受虐体质。 没迟疑,她把一沓原稿塞他怀里:“那来吧。稿子交给你排版,我在旁边教你。” “……” “两天时间。” “不不不,算了吧。”温烨霖吓得把稿子放回去,扭头就走。 温知著问:“真不干?” 温烨霖头也不回:“不干,不是人干的活。” 温知著轻笑:“这活加钱呢。” 瞬时,温烨霖如小马驹哒哒跑回来,一脸谄笑:“三姐,我怎会不干呢?” 第13章 出宫 有用之人。 饶是当初宝叶没向皇后汇报,对方也知道了。 是温宏毅去她宫里,两人用饭时,他念及温知著献上的印刷术,对她大加赞赏,彭沈靖心下疑惑,旁敲侧击得到答案。 待温宏毅走后,再命人查清了,一五一十告诉她。 彭沈靖听完汇报,脸色莫名。 旁边嬷嬷劝她:“娘娘,你不必忧心。三公主再厉害,婚事也握在您手上的,翻不出什么浪。” 彭沈靖意味深长道:“她这回居功至伟哪。” 嬷嬷接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没人知道?等再过些日子,您找个婚事将她打发了就行,用不着那般费心思。何况,三公主的学问,宫内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那不是肚子里没两点墨水吗?肯定做不出大成就的。” 彭沈靖没有说话,良久道:“传消息给父亲,请他务必办此事。另外,把这个消息,放给二公主听。” “三公主宫里的宝叶,弃了吧。” “娘娘,请问要处理了吗?” 彭沈靖挽唇一笑,“不,以后或有用处。” - 另一边,温知婷再次得到消息,不由派人去温知著宫外打探了一番,得知她竟然真的开始做了,有点惊讶。 恰逢君芸薇约她,她发愁道:“三妹了不得了啊。” 君芸薇追问:“怎么了?” 第19节 温知婷将温知著准备出书一事儿一说,谁料君芸薇满不在乎道:“这事儿,我哥也知道。不必放在心上,府试而已,她又没真考过科举,做不来的。” 温知婷立马抓住重点:“你哥也知道?” 君芸薇点头:“对啊。她刚一开始,我哥好像就知道了。后来我专门问了,我哥说科举一事并非易事,温知著她做不来的,肯定会栽跟头的。” 温知婷被她一劝说,稍稍放下心。 姑且希望吧。 - 再说,温烨霖为金钱折腰的速度,令温知著大开眼界。 她觑了他一眼,道:“确定了,就不许叫苦叫累。” 温烨霖讪笑:“三姐,我是这样的人吗?” 温知著反问:“你不是吗?前两天,是谁受不住了,哭着要加钱。” 温烨霖:“……” “现在不是加了吗?活儿我一定好好干!” 得到保证,温知著也放下心。不过,秉着做事的习惯,她还是起草了一份排版协议,与温烨霖签署。温烨霖本有迟疑,被她一句“这也是保障你的权益”安抚,兴奋签下姓名、盖好印戳。 协议一式两份,温知著那份交由宝枝保管。 “宝枝,你将这本书的资料归在一起,与以后其他项目分开放,方便查找。” 宝枝被委以重任,重重点头,按照温知著教的方法,协议、原始资料等归在一处,做好标签,又放在适合的地方保管好。 温知著嘱咐完,见宝枝做得有模有样,暂且放心。 她瞧了眼温烨霖,对方立马坐直身子。 “好了,我们开始吧。” “现在?”温烨霖怀疑人生,“三姐,我刚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 “嗯,可以了。” 温知著也不管他,率先投入工作中,专注无比。她把这些天的稿子按照次序备好后,选择适合的开本尺寸。 大印这里的书,多是32开,尺寸在140*210毫米左右,不算正的32开。而且,他们习惯竖排版,天头地脚的位置甚大,本来书就不大,版心又没多少,一本书的内容也是寥寥。 她不打算如此,这样废纸又废功夫刻版,成本大增。她决定用后世的横排版,天头地脚各在3厘米左右,把版心扩大,书本尺寸也不用32开,而是大16开,约莫尺寸在210*285。 因为,雕版印刷还得考虑一个问题,正文字号不能过小,否则刻版易出问题。所以,这个尺寸会比大印手抄书常用尺寸合适。 她这么定下来,待温烨霖坐下后,同他讲了这种编排的规则。 温烨霖皱着眉,问:“横着写?从未有书这样啊,大家会看不习惯的。” “不习惯,是因为从未有过。看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 说得挺有道理。 质疑完横排方式,又质疑尺寸。 “这太大了吧?书本小而精,这个有些憨傻。” “霖弟,有道是因材施教,做书也同样道理,不同书用不同尺寸,方才能发挥其作用。” “……” 温烨霖发现,以前三姐是个草包的时候,他不想和她说话,因为说不到一起。她现在不像草包了,他也不想和她说话,歪理一套套的,谁也说不过她。 他索性不再问,闷头就要开始写。 温知著拦着他:“等等。” 他憋气:“又怎么了?” 温知著温声道:“先试试字体,选个最合适的。” 温烨霖懒洋洋问:“你选呗,颜体、柳体、王体……那么多种,你想要哪种?” 温知著敛眉:“宋体,有吗?” “……” 宋体暂且没有,楷体倒可一用。他们另取张纸,在上面试字体的大小、粗细,既能最大化利用版面,又能最方便刻板,还得保证温烨霖写得时候最顺。 这估计是大印第一本雕版印书。 麻烦还在后头。 所以,前期工作温知著力求尽善尽美,以免刻版出现问题。于是,温烨霖在她不断挑剔中,几欲崩溃。他无语仰望天空,内心产生丝丝疑问。 究竟为何,他这样想不开? 如果他有罪,律例会惩罚他,而不是派三姐来。 “这里,字要注意整齐度,不能过于追求书法美,而舍弃清晰度,雕刻时会出现难度。” “哦,好。” 温烨霖被唤回神,年轻的心如井水,无波无澜。 算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一页纸试了有五六遍左右,温知著终于点头:“这样就可以,其他都按照这个来。” 温烨霖几乎喜极而泣:“真的行了?” “嗯,可以了。接下来才是难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难? 温烨霖撇嘴,他才不信。 温知著取来提前备好的薄纸,薄透如翼,可透光而视。温烨霖沉着坐于案前,全神贯注开始“抄书”。 说是抄,只抄内容。 但是整个编排,文稿与之还差些,因为现在这版几乎接近清样。他原本不太信服横排,后来发现这样似乎看着更顺眼,确实也能放更多内容,想法才有所改变。 他抄写的时候,温知著盯着,时不时调整。通过这个,温知著突然意识到,雕版印刷流程和现代机械流程是不一样的。她原以为错漏的步骤,实则更适合这里。 下回,还得提前考虑。 比如,真题按年份另起页,宝枝抄录的时候她就想提醒,后觉可能不适合,遂打消念头。看看现在,她方和温烨霖讨论完真题的编排方式,又用了些时间。 “你先抄着,就按我们方才说的。我出宫一趟。” 温知著起身收拾。 温烨霖停笔抬眸:“就走啊?” “嗯,还有许多事要忙。” 门面铺子、办公场所,以及刻版工人。 都是紧急的。 还有,宣传一事,也要提上日程。 宣传文案,她已经同赵婉怡商量过了,请她试着写写。实在不行,她腾出空,再好好想想。 这回,她出宫,带宝叶,没带宝枝。 宝枝留在宫里,检查温烨霖抄录的稿子,与原稿一字字核对,是否有错漏、遗失、变体等,但凡有错一处,这一页就得重新抄。 温知著此举,意在培养宝枝。 不能一辈子做宫女不是。 路上,宝叶许久没跟着,战战兢兢。 草包……不对,公主回心转意了? 如此想,她小心抬眼偷瞧温知著。 温知著闭目想事,感受到她的目光,遂睁开双眼,淡淡道:“等下,就该你展现诚意了。” 宝叶佯作不知“公主,什么诚意?” 温知著勾笑:“向我投诚的诚意。” 宝叶惊慌,“扑通”跪伏在马车上:“公主,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温知著居高临下看着她:“有没有,你知我知。起来吧,待会就看你的选择了。” 宝叶仓皇爬起来,额角冒出层层冷汗。 ”难道,你不想像宝枝一般,做个有用之人?” 宝叶猝然抬头。 第14章 铺子 狐假虎威。 她也能像宝枝一样读书写字? 宝叶内心翻起滔天巨浪。 如果可以,谁不想呢? 宝叶张张嘴,看向温知著,欲言又止。她好想问问,她说得可是她想得那个意思。然而,对方已闭目养神,不再等她的回答。 她黯然垂下眼睑。 一种未有过的念头,悄然生出。 马车沿着青石板路晃晃荡荡,没多会儿,就在热闹繁华的四喜街边停下。 这条街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热闹的地方,左右商铺林立,街边摊贩众多,来往之人川流不息,叫卖声时不时传入耳中。 温知著下马车,缓步走在街上。想法发生变化的宝叶,行动也有改变,由原来的怠慢,变得积极。她护在温知著身边,替她开路。 宝叶问:“公主,店铺在街里头,您为何在这边下车?” 第20节 温知著:“待会你就明白了。” 她慢慢走着,留心观察周围。 街上人流量很大,商铺生意也不间断。路过几家布匹、服饰店铺,她也走进去了解一二,看看时下时兴什么。这几家店铺,店面狭窄,位置略偏,幸而路边树上挂着的招牌,才能叫人看到此处。 饶是如此,店铺生意不断,小二满脸迎笑,态度热情,招呼着每一个进店客人。之后,又会根据客人的各自特点,做适合的推荐,行止周到,又不因客人未选购而变脸。 温知著有点惊讶。这回再看对方生意好,也明白其缘由。 没人会拒绝这样得体舒服的服务。 出了店铺,她往自家铺子走去。听郑嬷嬷说,自己的那两处铺面位置还不错,若按着这般人流推测,为何会连年亏损呢? 不应该啊。 温知著心中隐有猜测。 很快,她来到素锦布坊门前。 这正是其中的一处铺面。 铺面处在街中间偏左的位置,说是人流最盛的地界也不为过。周围的几家店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唯独素锦布坊,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缘,冷得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都直打哆嗦。 温知著一眼望过去,瞧见里头黑漆漆的。若不是门没有上锁,她该认为店内无人的。 她心里有点谱儿了。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路人好心提醒:“这家店,黑得很。” 温知著谢过路人,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一股沉远略点带霉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宝叶眼疾手快,用袖作扇,替她扇了扇。 “好了。” 温知著稍一适应,望着铺内。里面有两个伙计,懒洋洋地在柜台,似没看见她们二人,自顾说笑。 她扫视一眼,这里的布匹花纹过时,样式老旧。她刚要去摸一下布匹质地,一个伙计开口:“这个花样,五十两一匹。” 宝叶惊得瞪圆眼睛。 别家店,比这样式好看,服务也周到,最贵的不过才五两一匹,这一个过时的就要五十两? 十倍! 温知著不动声色:“为何?” “这是当今三公主喜欢的款式,能一般吗?” 伙计态度很拽。 温知著接道:“那确实不一般。” “那这个呢?多少钱?” “六十两一匹。” “这个呢?” “八十。” 伙计明显变得不耐烦。 “哎,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温知著:“我看你这里也没生意,半晌只我二人进来。” “走走走,不买赶紧走。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三公主的店,是你能找茬的地方吗?” 那伙计作势要上手推温知著,被宝叶一把推开。 “你干什么?这是你能推的人吗?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 宝叶气势汹汹。 伙计无赖道:“笑话,你让我叫我就叫,我这么听你的啊?” 宝叶瞪眼:“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干的话,劝你还是乖乖把掌柜叫出来。说不定,我家小姐心情好,还能网开一面。不然……” “不然怎么样?” 伙计轻蔑问。 “这是三公主的店,你们这般吵闹,待我禀报三公主,定要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哦,是吗?”温知著轻嘲。 “那当然!”伙计硬着头皮道。 他没见过三公主,但那怎么了? 整条街,谁不知道他们这店是三公主的呀,否则哪有这样的好差事。 温知著:“那你让掌柜的出来,给我们治罪吧。” 伙计:“哼,你的激将法不管用。” 宝叶:“不敢叫,说明你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其实你根本没见过三公主!” 被拆穿的伙计急了:“胡扯,我没见过,你见过不成?” 宝叶声音很大:“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眼前的就是你口中的三公主,还不快叫掌柜的出来!” 伙计如雷轰顶,哑在当地。 半晌回过神,他口不择言大喊:“不可能!你骗人!掌柜的是我舅舅,他说三公主就是个草包,不会管店里的事,几年也不来一次。” “好啊,掌柜暗中诋毁皇室。还有你,辱骂公主,就等着吃牢饭吧。” 宝叶撞开他,伸着脖子对里头大喊。 “掌柜的是死了吗?主子来了,还不出来?难不成,八抬大轿请你?” 田福顺早听见外间吵嚷了。 他给自己倒杯茶,悠哒哒喝着。 吵就吵呗,吵了也白吵。 突地,他听见宝叶的喊声,心下一惊,猛然站起身,不小心带翻了刚倒的茶水。茶水滚烫,一滴没剩全泼自己身上,烫得他脸色扭曲,疼得要命,也顾不得了。 三公主来了? 这还得了! 他赶忙跑出去,边跑边安慰自己:不怕,指不定吓唬他的。 一到前厅,他先看见宝叶,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 一口气还未出完,宝叶让出身子,露出后面的温知著。 温知著笑看着他,淡淡道:“田掌柜,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扑通!” 田福喜跪在地,强作镇定。 “三……三公主,小的给您请安!” 后面的伙计,瞬间傻了眼,呆若木鸡。 真是三……公主? 他刚还骂了她? 登时,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脸色灰败。 - 温知著坐在软座上,两个伙计吓得惨无人色,如鹌鹑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田福喜好点,恭敬地立在旁边奉茶,一脸谄媚:“三公主,这茶合不合您的胃口?” 温知著挑眉:“不合,怎么办?” 田福喜:“小的立马给您换新的。” 温知著又问:“人也不合口味,一并换新的吧。” 田福喜讪笑:“公主,你说笑。” 室内阒然,温知著把茶盏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声音撞得田福喜心里直打鼓。他小心看着温知著的脸色,愈发觉着不对。 “田掌柜,我这人从不说笑。” 一字字敲在田福喜心里,如鼓槌落下的击响,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真的。 电光火石间,他心思百转,”扑通“跪在地上,声声泣泪:“公主,小的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 “是吗?”温知著悠悠反问,“反正,我在上京也不图什么温良贤淑的名声,处置一个下人,为何不能?何况,这下人吃里扒外,吞没我的私产,处置了又如何?” 田福喜战战兢兢趴在地上,额角逐渐渗出一层冷汗。他竭力控制着发抖的身子,为自己辩言:“小的冤枉,小的不敢!” “冤不冤枉,看看账本便知。” 温知著瞥了眼另一个伙计。 “你去,把账本找出来。” 被点了名的当即不敢言其他,哆嗦着起身,去找账本。 “宝叶也去。” “奴婢遵命。” 外间,田福喜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打在地上,旋起一朵朵水花,绚丽的姿态仿佛在嘲弄他昔日的自大。 他哆嗦着嘴唇,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意:“公主,小的……真的冤枉。” “放心,你真清白,我不会冤枉你。” 温知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第21节 “我也是大印子民,遵纪守法。” 田福喜:“?” 他趴在地上,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温知著瞥他一眼,暂时没有发难。 一会儿,宝叶与那伙计拿着账本出来。温知著一页页翻过,脸色越发不好看。 不是铺子不赚钱,而是有内鬼,中饱私囊。 饶是之前有猜到,看到那一笔笔不小的款项,温知著真是怒从心起。 实在可恨。 田福喜偷觑着她的脸色,心里最后那点侥幸心理也没了。 这个账本是有问题的。 一开始还好,后来他见三公主总不来,也不查账,索性敷衍得直接摆在明面上,想着真要查账,他再现倒腾一个,平了账面。 结果,温知著突击而来,他没做好准备。是以,那些龌龊也都原原本本视于人前。 账本看完,温知著把它放在桌上。声音极轻,却叫田福害怕。 “田福喜,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的……” “冤枉的话,就不必跟我说了。留着跟官府说吧。” “公主,不要!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见官啊。” 他跪着爬到温知著身前,苦苦哀求,涕泗横流。 温知著冷漠地偏过头:“宝叶,报官吧。” - 陈子墨带人来得很快,问明了情况后,惊讶地挑眉。 三公主,这种处理方法,当真新鲜。 大户人家的阴私,有的是处置办法,报官的实为少数。 温知著客气道:“劳烦陈大人了,这位田掌柜贪墨银钱数额巨大,已触犯大印律法,理应交由陈大人处置。” 陈子墨好奇问:“请问三公主,您想他有个什么结果呢?” 温知著:“大人秉公处置就好。如果……他贪墨的银钱,能悉数归还更好。” 陈子墨:“……”只为了钱? 除了掌柜的,还有两个伙计。 温知著想想,还是留一线。 “这俩人,怕是受田掌柜蛊惑,还望大人查一查,还他们个清白即可。” 那俩伙计本来面如死灰,闻言,意外抬头,显然没想到温知著会愿放他们一马。 温知著看见,强调:“你们若是犯了像田掌柜那样的重罪,陈大人也定不会假公济私的。” “小的不敢,小的谢三公主大恩!” “小的谢三公主大恩!” 他们连连磕头道谢。 陈子墨:“三公主,那我先将人带走?” “好,劳烦大人。”温知著有点为难,“敢问大人,不知银钱几时可讨回来?” “……” 陈子墨顿了片刻,说,“一有消息,立刻与三公主您联系。” “好,谢谢大人。” 陈子墨淡笑:“下官还要多谢,三公主对我们京兆尹的信任。” “走!” 他带着人大张旗鼓离开。 旁边本是逛铺子的人,这时围在一起,望着素锦布坊好奇不已。 正当此时,宝叶一脚跨出店铺,望着大街观望的人群。 她沉声道:“素锦布坊田福喜暗中贪墨数千两银钱,并借着三公主的名声招摇撞骗,肆意妄为,败坏布坊和三公主名声。幸亏,三公主明察秋毫,认清小人嘴脸,为还素锦布坊与自身一个公道,三公主特意报官,请京兆尹主持公道!” 她洋洋洒洒一段话落下,围观者立时沸然。 “竟然是三公主报的官?想不到想不到啊。” “谁说不是啊,三公主这几年……听着蛮横又无理,也许都是田福喜败坏的?” “也不尽然吧,三公主不学无术好像是真的。” “甭管如何,她报官了,说明她不知情啊,也是被骗了啊可能。” “要说这姓田的胆子真大!” “这么多银子……也不怕折寿喔!” “就是啊,这素锦布坊据说亏损好几年了,他贪的银子难不成都是三公主自个儿的?” 这个话,恰被温知著听入耳中。 一时心疼不已。 这个天杀的田福喜,要不是他贪钱,她现在不也是小富婆? 第15章 招工 精打细算。 这一出官府出击,动静不小,大家议论纷纷,处在热议中心圈的温知著除了心疼钱,也不管旁人说什么。她命宝叶从后头找出来一块立牌,写了一份招工广告贴在上头。 “招刻工 数量若干 要求:刻工技术良好;有耐心、能吃苦、坐得住;有经验者优先 工钱:3两银子/月 联系方式:素锦布坊报名” 宝叶看清月钱多少后,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月也三两银子。 一个刻工就跟她一样…… 但她尚在表现期,不敢质疑温知著,听话地把广告牌摆在外头。超高的月钱收益,立刻吸引了很多人。 有识字的,大声念了一遍。 “一个月三两银子?真的假的?” “白纸黑字写着呢,还能作假?” “三公主堂堂公主,能骗老百姓?” “那可说不准儿啊。” …… 议论归议论,不妨碍大家心动。 一个月三两,等于一年有三十六两。像在大印,农民种地收成好的话,一年落到手里或有□□两;做生意的,要高些,有的一年可落二十两。温知著一出手,几乎翻了一倍,怎能不叫人心动? 但她也没用高工价骗人,或是意在扰乱市场,而是她认为刻工值这个收入。雕版印刷,刻版人员功不可没,没有他们,雕版或会折戟腹中,哪里会有成品。 技术工,在哪里收益都不差。 何况,这也是留住他们的一个必要条件。 没过多久,官方的印经院、地方的书馆估摸着也会兴起。那时候,刻版工人就是香饽饽,她只是抢先一步而已。 旁人不知她这个打算,只知道这个工钱高,真高! 高得有人时不时往素锦布坊里头看。 往常,这里是热闹绝缘体。方才,田掌柜几人被官府带走,热闹未全散去,招工广告一出,门前登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既心动又害怕,还有的颇遗憾。因为刻工,不是一朝一夕上手的。因此,有人酸得冒泡,忍不住说风凉话。 “这是布坊,却招刻工,找来干啥?刻布吗?” 此话一出,大家不由哄笑。 刻布……那是不行的。 正因如此,有人开始犯嘀咕。 但财帛动人心,况又是凭本事吃饭。 有个壮实的汉子,试探着进了素锦布坊,看见温知著端坐在那儿,紧张得咽了咽唾沫。 这是三公主吗? 他是不是得行礼? 行啥礼? 本能的,他磕了个头。 “三……三公主,俺……想来……打听一下……招工的事。” 他磕磕绊绊,方说完整句话。 “起来说话吧。” 第22节 温知著温和道。 “宝叶,你去跟外头人说一声,再来的不必行礼。本宫在外,便是寻常人身份。” 宝叶:“……好。” 宝叶出去,温知著在屋里答疑。没多时,汉子一脸喜色出来,有人围上来,想问问他情况如何。 他咧着嘴憨笑:“是真的,三公主真是个好人。” 说着,挤开围着的人群,飞奔回家。 “小妹小妹,天大的好事!三公主招工,刚好就要你这样的,她让你去看看。” 汉子说得眉飞色舞。 “小妹快跟我走。” 汉子带上林小木的家伙什,拉着她出门。林小木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门。到了素锦布坊门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家哥哥说了什么,心惊肉跳。 “大哥,等等。” 林小木站定脚步,迟疑不前。 她这会也看见那份招工广告。但这般高的收益,说她能肖想的吗? 不是。 林小木不愿进去,汉子好说歹说,并将与温知著的对话一并说了,方才哄得她进了铺子。里头,温知著已在铺子里看了一圈,对这里已有基本的评估。 地理位置很好,人流众多。路上来时,她也瞧见有一家纸笔铺子,生意很好。可见,此处是有读书人受众的。 铺子自身大而宽敞,稍稍改一下吧台,留出入门处的大片空地,可以做书籍码堆,算是一种店内宣传;左右两边摆书架。 左右两侧书架往里,可把临街的那面凿分别凿两扇窗户,装上一整片大琉璃,下面挨着坐一排软木座,前面铺上一层地毯,做阅读区域,供人在店内阅览。 另外,内间隔板拆了,改为矮书架围着,可开辟出一片活动区域,挨着活动区域可做一个茶歇区,到时做一个饮吧,卖些简单水食。 至于仓库,一是利用书架下方不起眼的柜区;二是正铺后还连着两间矮房,相接处只极短的窄道,没有院子,这里当仓库比较合适。 如此,一个复合型现代有书馆,便有了雏形。 她这边刚做好布局功能规划,见那汉子去而复返,便知他是带着小妹来了。 面试很简单,林小木先开始有点紧张。后来,温知著让她展示刻工,汉子把她的工具拿出来,林小木又变了个人,全然投入在刻字上。 刻完后,温知著确认刻工没问题,又与她讲了即将做的与现有的区别。 一个是正刻阴文,一个是反刻阳文,做得好正刻的人,不一定能做得好反刻。 温知著:“你先回家试试,如果没问题,两日后来这里报道。” 他们兄妹二人诺诺应声,直到出了铺子,还有点难以置信。 林小木恍惚:“大哥,公主的意思,是要我了?” 汉子憨笑:“是!大哥就知道你行的,小妹那么厉害!” 林小木望着远处的灿阳,几乎热泪盈眶。 不是她厉害,是公主人好。 不知又被发好人卡的温知著,正在面试蜂拥而至对应聘者。 因为,其他没散开的人,见着他们兄妹二人喜气洋洋出来,询问各种细节。汉子一一作答,待他们走后,也有人大着胆子前去打听。 这不,面试人数一下激增。 有技术的有之,想浑水摸鱼的也有。 温知著约莫面试了二十多人,看了眼时间,便把宝叶唤来。 “之后再来的人,由你先筛选,凡是来的人,让他们先展现刻工。过关的,你登记在册,再拿于我看。” 宝叶讶异:“您交给我?” 温知著:“怎么,有问题?” 宝叶摇头:“没有。” 温知著又道:“你刚才表现不错,再给你个机会试试。” 宝叶受宠若惊:“谢谢公主,奴婢惶恐。” 温知著淡淡道:“你凭本事得的,不必惶恐。” 她当然不会说,要不为了省钱,她是决计不会用宝叶的。 谁让人家有个好差事呢? 宫里发工资,人却给她用。她若不用,岂不辜负朝廷一片心意? 第16章 销售 两天时间。 宝叶在素锦布坊筛选面试人员。 她刚开始略微紧张,不太能放得开,连着面了三四个人后,逐渐掌握住面试的气场,能问得出几个基本问题,而后再叫他们稍稍展示一下,将还算过关的登记在册,请他们明日再来复试。 温知著本人则去了另一处铺子。 这是间成衣铺,与素锦布坊隔着两条街,位置不远不近。至于能否做办公场地,还需实际看看。 这处铺子经营也不好,伙计们也是无精打采的。唯有一个,她不由留了心,暗中多观察了几眼,猜测这应是新来的。 因着她一进铺子,那人便满脸笑迎上来。 “这位贵人,请问您想看些什么样式啊?” “随便看看。” 温知著的目的不是买东西,随口敷衍。 她想独自看看,以便了解清情况。奈何,她是店内唯一客人,初来乍到的徐春霞不想放过,跟在后头为她详细介绍。 “您看这个,时下新款,粉色如纱似雾,若是穿在贵人您身上,娇而不艳,莫如天仙下凡。” “还有这个,也是新样子,鹅黄嫩柳,特衬您的肤色,也与这三月春相宜,旁人穿不出您的风姿。” “再瞧瞧这款,上京最热的款式,您摸那质地柔软细腻,您看这颜色似那如水月华,一着身好似月中仙。” …… 瞧过其他店的温知著:信了你的邪。 徐春霞俨然不知她所想,卖力推荐店内衣裳,生生把这些旧款吹出个花儿来。只可惜,她不是真的客人。 温知著绕着转了一圈,徐春霞便跟着介绍了一圈。 她实在无奈,只好道:“将你掌柜叫出来吧。” 徐春霞一喜:“贵人,您是要定笔大单子吗?” “……” “得嘞,这就给您叫掌柜出来。” 徐春霞兴冲冲进去叫人,温知著不忍心扶额。 算了算了。 待会解释一下吧。 钱掌柜一出来见是她,当即要行礼,被她制止了。 他眼神飘忽:“东……东家,您……为何来了?” 温知著淡淡的:“嗯,来看看。” 旁边,徐春霞看着她,惊讶得合不拢嘴。片刻,惊讶不见端倪,脸上也未见一丝一毫的心虚,反而颇有些遗憾? 温知著:这是没做成她的生意,很可惜对吗? 不过,这个销售,倒是可用。 她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要查账。钱掌柜心虚,不敢拿出账本。 “公……东家,账本被我锁起来了,钥匙我忘家了。” “哦,那回家拿吧,我在这儿等你。” “……”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素锦的田福喜,进京兆尹大牢了。” “为……为何?”钱掌柜慌了。 “因为,贪墨银钱巨大,犯了大印律例。” “……这……他也太大胆了。” “谁说不是呢?钱掌柜定不会做这样蠢事,快回去拿钥匙吧。” 做了蠢事·钱掌柜有口难言,只好硬着头皮去拿钥匙。 他走后,温知著整暇以待地坐在铺子里,悠悠喝茶。徐春霞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温知著问:“怎么了?” 徐春霞不甘心:“您真不买衣服吗?” “……” 末了,温知著与她讲道:“你尽力推销卖东西无可厚非,但不可作假,不能将明明过时的,说成新款。倘若论究起来,这便是欺诈顾客。即便,你今日卖出了,他日客人知道了,你退还是不退?若不退,这便是一锤子买卖,看似丢了一个客人,殊不知丢的是票子子客人,得不偿失。” 徐春霞丧气地垂着头。 温知著又道:“心是好的,不要本末倒置就是。” 徐春霞小声回:“谢谢您。” 而后,她突然跪在地上,低声请求。 “东家,我只这一次犯了错,之前没骗过别人,您能不能先……留下我?” 第23节 温知著一愣,垂眸看着她,温声道:“起来吧,没说不留你。”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今日喜提三张好人卡的温知著:“……” 其他两个伙计见着这般,犹犹豫豫想上前又不敢,就这么一迟疑,钱掌柜就回来了。之后,温知著顺利看到账本。 果然是有问题的。 不过,这个人比田福喜胆子小,没那么过分,但人也不能再用。 钱掌柜自知今日逃不过一劫,直接认账,诚恳表明会补上缺漏,绝不敢有误。温知著便也没将他送官府。 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至于另外两个伙计,她不愿养闲人,结了当月的工钱,便叫他们另寻他处了。 “这是你的。” 温知著将第三份工钱给徐春霞。 徐春霞脸一下就白了,不肯接工钱。 “东家,您说……留下我的……” 温知著敛眸:“嗯,不要慌。这是你在成衣铺子的工钱,这次一并结清楚。之后,你就不在这里了,去另一处铺子。” 如柳暗花明,徐春霞欣喜万分:“好,谢谢东家,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东家!” “好。在这之前,给你一个任务。” “东家请讲。” “这家铺子的成衣,和另一家的布匹,给你两天时间清仓。盈利可少,但不许亏本。” 徐春霞踌躇不定,手指揪着衣裳面上为难。半晌,她犹豫问:“东家,就两日吗?可否再多宽限几天?” 温知著:“两日。你若做得好,有奖。” 徐春霞:“东家,可否问一句,这个奖是什么吗?” 温知著:“销售主管。”光杆司令的那种…… 徐春霞咬牙:“东家,我能行!” 之后,温知著让她找个人去素锦布坊拉布。那里,正在面试,不适合卖东西。搞定了这些,她又回去看了看宝叶登记的名单,知晓明日复试,决定今日先回去。 回去之前,绕了一趟卫国公府,温知著找赵婉仪要写的宣传文案。离开时,她见对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不由主动询问。 赵婉仪颇为不好意思:“温同学,请问……我们写的那份资料,之后可以给我一份完整的吗?我想……给我大哥看看。” 温知著恍然:“原是这样,可以。你是作者,按理可以有两册样书,你送你大哥一份即可。或者,他自己到时去四喜街的有书馆买也行。” 赵婉仪茫然:“我怎么不知,四喜街何时开了一间有书馆?” 温知著回:“马上就有了,再过几日。” 赵婉仪点头:“好,谢谢温同学。不过……我大哥看这个资料,会不会被旁人说……舞弊?”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温知著神情严肃:“赵同学,你忘了我先前说的。这只是一种学习资料,辅助学习用的,并非舞弊。舞弊是什么?是找关系,偷题漏题,在考场作弊,这才是舞弊。” 她话说得很重。 因为原则性的问题,不能模糊。 “你也是我们的作者,你必须明确这一点。倘若你自己都这样觉得,你让旁人怎么想?旁人一问,你就认了?难道,你有去偷题,还是有找人给你漏题?” 赵婉仪慌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温知著语气温和下来:“没有就行,咱们不做亏心事,行得正立得住,放心吧。我还要赶工,先回去了。有事,你给我递信儿。” “……好。” 她这番出来,办的事情多。卡着宫门落锁,她刚好进宫。到了寝殿,忽听见里头传来暴躁的罢工声。 “啊,我不干了不干了,这简直非人哉!你说这是人干的活吗?不是!” 是温烨霖。 这么晚,他还在? 温知著有些诧异。 小老弟莫非是……和她一样的工作狂? 果然,一走进去,他正在书案前暴躁地抓头发,一脸地生无可恋。旁边的宝枝神色小心,小声道:“三皇子殿下,您……这里不小心又漏了一个字。” “哪里哪里?哪里又漏了?” 暴躁又无奈。 “这里。” 谨慎又害怕。 温烨霖举着两张纸,对着烛火,左右反复查看,而后猛地把纸往脸上一盖,仰天长叹:“让我死了吧,这页我马上就抄完了,还差一行啊!就一行啊!” 宝枝:“……”不敢吭声。 感慨完,温烨霖愤然扯下纸,一回头看见温知著,毫不犹豫跑去哭诉告状。 “三姐,你救救三弟吧,你这个宫女,她不是人!” 他指着宝枝,悲愤地控诉。 “每次,我刚写错一个字,她就指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在我写之前指出来啊?还有,我好不容易写完一张,她一核对,发现我重复写了个字……我真的……太难了……啊!” “你看看这一天,这全是我写的废纸啊,都这么厚了!” 温烨霖两手指一比划。 温知著皱眉沉思。 她想到很难,没想到编排这么难。 若是这样,一个人怕是不行。 她真心实意道:“要不,我找人同来,帮你分担一些可好?你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可以推荐于我,尽快即可。你也知道,我们赶府试时间,耽搁不得。” 温烨霖哽住。 良久,他瘪着嘴道:“不用,我搞得定,不用人分担。” 温知著怀疑:“确定不用吗?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 温烨霖十分坚定:“没有困难,不就是抄嘛,我没问题!” 谁要抢他的饭碗,他就和谁急! 第17章 琐事 准备工作。 他如此坚决,温知著不好再提。 “喏,你看看吧。” 温烨霖随意地递过去一叠稿子,这是他今日辛苦所抄。而后,他继续伏在书案前工作,状似不在意,却不时瞟着温知著,注意她的反应。 温知著坐在书案前,翻阅已编排好的文稿。 难怪出了那般多废稿,这份文稿的确能达到印前样的要求。 察觉她看完,温烨霖立即紧张问:“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温知著:“很好,这些确认无误,可以用。” 温烨霖松口气:“那就行。” 只要不扣钱,什么都好说。 已做工作被温老板称赞,“小员工”温烨霖自然要一鼓作气。 温知著瞥见他熬得通红的眼睛,说道:“今日太晚了,先睡吧。” 温烨霖:“没事,我还能接着干。” 温知著:“太晚容易出错。而且,这么晚,你在我宫里不合适。” “……行吧。” 温烨霖悻悻起身,临走前随口问:“三姐,你今日出去干吗了?” “看铺子,招工。明日再去复试,就能定下来。” “你明日还要出去?”温烨霖大惊失色,“我走了,去睡了。” 他快步走出屋子,夜里的风微凉,他乍然打了个哆嗦,瑟缩着脖子,裹紧了自己。 太可怕了! 明日还要和“魔鬼”宝枝一起…… 温烨霖走了,温知著并未立即去睡。她先将确认好的稿子,拿匣子装好收起来,免得不小心损坏一点,便得重头再来。 然后,她又去翻了下废稿,页面蛮干净,有错字、有漏字,正式刻版不能用,但可以做考题。明日带过去,用此考校复试。她另放在一边,写了个纸条说明,免得匆忙间忘了。 做完这些,她伸了个大大懒腰,望着窗外皎白月色,拿出赵婉仪写的宣传语开始看。她从头看到尾,已明白问题所在。 文采有之,但含蓄不大胆,没有直接说出卖点,击中受众痛点。 温知著歪头凝神,细细思考,圈出可用的地方,又写下自己想到的点。其实,她的卖点全在书名上了——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还能有比这个更全、更高效的吗? 外加,从未现于人前的十年真题、精编模拟真题、“万金油”考试公式、状元级考试范文、万能作文模板,还有人人渴望的命题规律、教材大纲……温知著自己罗列出来时,就禁不住心潮澎湃。 这本书是有市场的,且现在市面上没有同类品。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会有很多人受益于此,或有可能改变命运。 因为,她是要赚钱。 第24节 但赚钱,不是她的根本目的。 翌日一大早,温烨霖就来了。恰好温知著在用早膳,他不客气地蹭了早饭。 “三姐,你这早饭不错。” 温烨霖嘴里塞着皮薄馅大的小笼包,喝了一口软糯暖胃的小米金瓜粥,满足地眯起眼。 温知著动作微顿:“……你倒是不客气。” 温烨霖:“三姐,我们是姐弟,不用客气。” 老板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饭后,温知著出宫,温烨霖和宝枝横眉冷对,也跟着开工。 ———————————— 温知著复试了三十人,最后敲定了九人,连带着林小木,刻版工人暂定是十人。这一月的工钱便需出五十两,她顿觉压力山大。因为,纸费、版子费用,还有稿费,全都是大头。 算了,不想了。 有书出来,压力就小了。 复试结束,她告知对方报道的地点,是那一家成衣铺子,复又来此处看看情况。她和徐春霞约定两日,主要想试一下对方的销售能力。 远远望去,之前门可罗雀的铺子,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她心下好奇,走近看看。铺子里,有个半大小子在帮忙,客人们争相选购。 “掌柜,这个花色的,也是买一匹送五尺吗?” “掌柜,你们家成衣真是买三送一啊?” “这边这些怎么卖啊?” 徐春霞顾不过来,稚童奶声奶气答:“左边花色的布,统一买一匹送五尺;右边的成衣,全是买三送一;中间的这堆,五百文一件,限量不限购,卖完就没了。” 温知著在旁听到,很是惊讶。 这个徐春霞,果然不错。 能想到这种促销手段。 那么,两天完成任务,应该没问题了。 放下心的温知著,与宝叶分头行动。她让对方去牙行,雇三个临时工,打扫整理素锦布坊。她则先去了纸铺,打听下一次性买几千张纸的价格、产纸周期如何。因为不能确定具体数量,她只是先询价,做好心中有谱。 而后,她又去木材铺子,了意在选购合适的木材做刻版。 去之前,她心里已有打算。可做刻版的木材,有梨木、楠木或枣木,这些应该比较常见,价格估计也合理。 只是,当她说出要求的时候,卖木材的伙计一脸为难,道:“贵人,这您得找木匠来做,我们做不了。而且,要是我们做的话,这价格得翻一倍不止,还需要另出工钱。” 温知著:“……” 但她对一根木头能做多少板子,没有实际概念。 见着温知著陷入沉默,伙计又想做成生意,试着说道:“您若不介意,我们铺子有常合作的木匠,可以给您推荐,您且看如何?” “那有劳了。” 温知著点头同意。 她也确实需要木匠,等有书馆打扫好了,便要打造书架、书柜、桌子等,如果这个木匠可以,就可以不用另找人。 伙计派人出去叫木匠。一见来人,伙计惊讶问:“萧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 萧兴运身上还带着木屑,与伙计点点头,径自问:“就是这位客人要做板子吗?” 来时,派去的人已经跟他讲了对方的需求。他有些惊讶,这种要求很少见,便想见见这位要求特殊的客人。 温知著答:“是我要做的。” 而后,伙计提供场地,两人坐在铺子里商讨。方才,她有些细节没讲,面对萧兴运,她便把具体细节一一讲明。 她一讲完,萧兴运托着下巴沉思,方才道:“可以做,但是需要费些时间。不瞒您说,这种要求,我们也是第一次做,因为您对尺寸的要求堪为严苛。” 温知著自知如此,又询问对方所需时间,看能否赶上之前安排的时间表。 确定这点后,她颇为犹豫,还是选择问出疑惑处:“请问,这是您来做,还是您手底下有经验的木匠来做?” “您放心,我会亲自来做,届时您来验收即可。” “……”怕的就是你自己来。 因为,萧兴运着实年轻了些,模样也不似匠人那般稳重,哪怕来时他身上沾有木屑,也不能全然让温知著放心。 当然,她不否认自己有点靠惯有印象取人。 毕竟刚见第一面,哪怕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她也不敢信啊。 温知著想了想,提醒道:“萧老板有劳了。这批板子事关重大,还望您能谨慎对待,这也是我愿意花高价的原因。” 她没有直白说,但是话里的不信任已经表明。 萧兴运淡笑:“您尽管放心,到时哪里不满意,您可直说,无偿赔付。” 他这样说了,温知著知他是听懂了,便也没再说旁的。 面对专业被质疑,萧兴运也没生气,反而带着温知著在木材铺子挑木材。楠木、梨木和枣木皆是常见木材,温知著对它们的性能一知半解,萧兴运便将这三种木材的优缺一一道明,供她权衡。 最后,温知著选定了梨木。 因为这家梨木更多,价格更优,性价比最高。而她这本教材,之后会长期做,版子的耐腐蚀要求会高一些。 品种确定,数量上萧兴运给了很专业的估测。买好后,有伙计送过去。温知著付过钱,随萧兴运一起去萧氏铺子。之后,两人签订契书,约好取货时间。 随后,温知著在这里看了看,又和萧兴运订下有书馆所需家具。 萧兴运忍不住调侃:“温小姐,您这回不担心了?算认可我们了?” 温知著有一说一:“说实话,板子还是担心的,看家具嘛,应该还可以。” 样品摆在那,温知著有去看,做工不错,小细节处理得也很用心,有考虑一些意外情况。这也是,她选择订下的原因。 当然,还是省事。 家具她不愿费太多时间。一家能解决的事,无需再去另找二家。 “对了,向萧老板打听一下,这城中哪有能做装修的?” “装修?” 温知著简单解释了一下,萧兴运听明白后,笑道:“您算问对人了,萧氏就可。” 她才知道,萧氏的业务之广泛,从建材到家具,皆有之。不过是分在不同铺子而已。既是如此,她说明装修要求,约好时间,萧兴运派人来做。 是以,她又回到素锦布坊。 那里,宝叶已经带人打扫干净,里面空空荡荡,正好萧氏的人下午来,能直接开工。 铺子改造不大,划好基本分区,该拆的拆了,最难的是临街改成两面大窗户,需要费些时间,而窗户用的大琉璃,是最花钱的。温知著掏钱的时候,肉疼不已。 她将宝叶留下,盯着有书馆的装修工作。 除了有书馆,以后的办公室——大印书局,也在装修范围内,与萧氏约的时间是后日开工。她专门去告知徐春霞一声,并将督检工作交给她。 因着如此,她也看到了对方的销售成果。不过大半天时间,铺子里的东西已去了大半,估计再不到半日,销售一空也不成问题。 徐春霞将所售银钱交与她,并附有记好的每笔账。温知著不由对她高看一眼,徐春霞不好意思解释,这是她大儿子记的。 原来,她早上去的时候,看见的是小儿子,大儿子在里头记账,被人挡着了。温知著想想,又多给了她两笔工钱。 交代完这些,她回宫为下一步做准备。 她想着,得来一次预售试水,才能对印制数量有较准确的估量。毕竟,她对上京城市场不了解,总不能盲猜盲印。 那么,有一样就派上了用场。 她之前在昭文馆参观时,记下的各大书院学生的联系方式。于是,她写信给学子们,温烨霖身边的小太监成了她的送信人。 这日,三大书院的尖子生们,纷纷收到一封信。他们看完前半段,各个激动难耐,面色潮红,恨不得立刻奔出去。 因为上面写着“你们想看的书,准备出啦!” 待看完信,他们又都失魂落魄,如被凉水浇了当头。因为,她说先出的府试书,请他们来捧场。 府试? 他们不需要啊。 第18章 预售 宣传开始。 温知著自然知道,他们不用参加府试。 这些尖子学子可在明年春之前,由学院选拔直接参加会试,届时全国学子都会齐聚上京城。但是,他们不需参加,不意味着家中无子弟参加。 她写这封信的目的就在此,因为例子就摆在那儿嘛,卫国公家的大少爷,还在府试中苦苦挣扎。 她有点搞不明白,为何卫国公家的小姐在国子监念书,公子却还得参加府试,按理这种王公子弟是可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的。 她不知道的是,是能去学习没错,大印朝廷规定,倘若想入仕,必须有科举考试成绩,哪怕爹再厉害,没考试成绩也不行。不过,这些子弟的门槛稍低些,不像寒门子弟必须三甲及第,方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或许也是,大印上下人人尚学的原因之一。 官方要求,关系走不动,只能自身打铁硬。 温知著没过于去探究原因。 对她来说,这也是好事。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如何开展有效的预售。 今日,编排工作进入尾声,应是可以结束。两间铺子的装修工作,有书馆需要再等一日,因为要做的家具、窗户费些功夫;办公室今日就可以竣工。 这样细算下时间,成稿工作用了七天,比原计划提前三天;校订编排却是用足五天,这五天时间能做出来,也是温烨霖不顾时间、一心加班,方才有的结果。 看来,之后编排工作还需加人来做。 正处在即将完工兴奋中的温烨霖,绝对没想到,竟会因为他常加班,老板决定找人帮他分担工作量。 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大呼:“不用加人,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钱钱在招手,他舍不得被人分担啊。 温知著自不知他所想,算着时间,用去十二天。今日完成所有的编排后,还需再另外抄录一份,一旦刻版过程中出现问题,也能有备份可用。 第25节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刻版的几天里,完成预售,确定印制数量。待刻版工作一结束,立马能投入印制,不耽误任何时间。 那么,究竟该如何预售呢? 这与在现代不同。现代所用,无非是网上挂预售链接,再通过朋友圈、各大网络平台进行宣传曝光。总而言之,先宣传一波。 时代不同,所用平台不尽相同,但……宣传的本质是相同的。 她需要宣传,广而告之,正如之前写信给同学们,也是一种宣传手段。但这种小范围内的还不够,达不到目的。 之后……温知著手指间转着笔,敛眸思索。 “三姐,你的墨,甩我身上了。” 温烨霖的抗议声响起。 温知著才看见,她刚没注意,下意识转笔。毛笔又不是中性笔,一转墨渍横飞,落在了对面人身上。温烨霖今日穿的是件白衣,眼下上面缀着墨点,显出几分斑驳。 温知著颇有点不好意思:“霖弟,不好意思。衣服,洗不干净的话,我赔你一件吧。” “哼,这还差不多。”温烨霖皱着鼻子,语气不满:“要不是我反应快,这张就沾上墨渍被毁了。哎,三姐,你今日怎么不出去啊?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他发现,比宝枝更可怕的是他三姐。 宝枝只是挑毛病,他的三姐却会搞破坏。 温知著自知理亏,刚好今日要验收办公室,索性起身出门。温烨霖本盼着她走,现在她真要走,又有点心虚:“三姐,你真走啊?我刚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啊。” 温知著:“你刚说什么了?” 温烨霖:“……”行吧,你报复回来了。 温知著说道:“今日验收办公室,没问题的话,以后我们就在那里办公了。” 温烨霖诧异:“我们?我也去吗?” 温知著恍然:“也对,你提醒我了,你不是编制内,之后,还得找编辑、排版。” 温烨霖抗议:“我怎么就不是编制内了?” 干了这么久活,老板说他不是正式员工?心态崩了…… 温知著看出他的不满和压抑的气愤,耐心解释道:“霖弟,这段时间与你合作很愉快,你的稿费和编排费用,第一时间会给你的。但是,你的身份你可有想过?你自幼勤学苦读,方掌握如今学问,并非是为囿于一方天地。要知道,以你所处身份、位置,真的去做点什么,是能造福一方的。” 温烨霖有一瞬间惊诧。 这段时间,温知著带给他的惊讶太多了,以至于这份惊诧持续了几秒钟,转而被更大的情绪所代替,是委屈。 “一本书从无到有,看着它诞生,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情感是无法割舍与言说的。所以,我刚才那番话,并非说做书不行,做书它很好很好。” 不然,她也不会在异时空,因着一份不甘的执念,就轻易说服自己。 温知著温柔地注视着他,认真说道:“它很好,可并非是你想做的事。我觉得吧,霖弟你和我不同,这是我想做的,你或有你想做的,并非只它,你可以明白吗?” 温烨霖扁着嘴,胸腔内的委屈随着声音流泻而出。 “那是你觉得,又不是我觉得。而且,你刚刚还说我们一起,我问一句立马变成了你和我。可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我想做的?你又不是我,三姐。说白了,你可能就是嫌我要的工钱高,想换个工钱低的。但工钱低的,能有我做的活儿好吗?” 温知著哑然失笑:“你可真是……”小活宝。 温烨霖不满:“三姐,你不许笑。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 温知著敷衍:“对对对。” 温烨霖挑眉:“这还差不多。还有你刚说的,什么囿于一方天地、造福一方,我觉着我现在做的事就是造福万千学子。还说我自幼勤学苦读,掌握多少学问,三姐我就问你,若我没有这些学问,这事儿你一开始会找我?不会吧?” 这回换温知著惊讶了。 “你竟然知道了?” 温烨霖矜傲地抬抬下巴:“那当然。” 他偷看到她写的宣传语——状元级范文,说的不就是他嘛? 还有就是,本与他不相往来的人,突然过来,说了一堆话。后来,他反应过来,才知是激将语。以他们当时的关系,好好说,他反正是不会信的。 而这个工作做到现在,累是累了些,对小细节的严苛也常让人抓狂。不可否认的是,成就感亦满满。 “所以,哼,你休想把我踢出队伍!” 他是要赚钱的! 温知著怔然。 望着他傲娇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好,既然你想做,就做吧。不过得过了实习期再说。” 被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搞懵,等温知著快走到门前,他方回过神:“我还要实习?!” “明天别忘了,早起去宫外上班,记考勤的哈,迟到了扣工资。” 温知著好心提醒。 温烨霖:“……”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 温知著先去看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萧兴运也在。 她有点惊讶:“萧老板也在?” 萧兴运淡笑:“温老板的要求不一般,我盯着验收放心些。” “有劳了。” 两人打过招呼,温知著进行验收。当初这间成衣铺子,被选作办公室,是非常有原因的。 临街的铺子后面,连着的是一处四方小院。小院不大,另三面是三间屋子,稍大些的是东屋和西屋,分别在小院左边、右边。中间的是南屋和北屋,一处临街,一处隔院相对。 是以,温知著的安排就是: 东屋做印制室,印刷、装订的人在此; 南屋做综合办公室,混合了编辑室、发行部、财务室、编务等; 西屋大些,离东屋又远,做印刻室,刻版人员在其中; 北屋临街,自然发挥其优势,是一个小型茶歇处兼书店,会客、谈事,或员工休息,皆可来此,也能接待散客,起到宣传作用。 印制室做的是一张张长桌,方便版子、纸一字排开;综合办公室和印刻室,则是小格子间,让每个人处在独立又安静的办公环境中。 萧氏做工很好,也很细致。温知著验收完,没什么问题,又细问了下木板的进度,确定明日刻版人员就可开工,温知著满意点头。 萧兴运见她还要忙,简单寒暄两句后,遂提出告辞。温知著送他至门外,回去接着工作。 她伏在新的办公桌前,写下营销宣传方案,把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全部罗列出来,想着能试试就试试。因为,她也不确定,在现代有效的宣传,换成这里哪种有效、哪种无效。 方案写好,到了约定的时辰,徐春霞正式来报道。她应该是大印书局第二个到岗的员工了。第一个是她自己。 她一进来,局促地搓搓手:“东家,我还以为走错了呢。” 走到门前,看见招牌换成了“大印书局”,有点不适应。 “今天刚挂上招牌,习惯了就好。”温知著给她介绍,“这以后是你的工位,你就在这儿办公。” “我还有工位?” 徐春霞惊呆了。她看着眼前豪华大气的格子间,一股难掩的感动在心中流淌,莫名地使她眼眶发热。 这是她可以有的待遇吗? 她不敢想啊。 “嗯,以后大家都在这里共事,好好干。” 温知著年岁没徐春霞大,此刻却老气地拍拍她的肩,以资鼓励。 徐春霞声音微哽,重重点头:“我一定不辜负东家期望!” “好了,来看看这个吧。” 温知著给她看的是刚才写的宣传方案。 通过方案,她给徐春霞详细介绍了下即将出版的图书。因为,她作为目前唯一的发行人员,必须充分了解产品特点及优劣势,才能在之后的工作上着重发力。 介绍完,徐春霞有一瞬的懵圈,问:“东家,我们以后就不卖衣服,改卖书了?” “是,也不是。我们不仅卖书,更是做书,自产自卖。” 温知著解释。 徐春霞一拍大腿:“这个好!读书,能让人明眼!” 温知著点头:“你认可就好。”就怕不认可,到时候也做不好。 想到徐春霞之前卖衣服的营销方法,她问道:“方才我说的,是我想到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徐春霞张张嘴,有点犹豫。 温知著鼓励她:“无妨,你大胆说。方案就是要碰撞,才有火花。” 徐春霞试探开口:“东家,您方才说府试,我就想到我那大儿子,其实也在准备府试。这本书,感觉对他非常有用。他还有一群同学,也有的要参加考试。只是,您也知道,一本书价格太贵,寻常人家怕是买不起啊。” 这才是徐春霞纠结的地方。 现在手抄书,一本书五六两银子,甚至七八两,贫苦百姓根本买不起书。 温知著也有了解此时书价,这般高的价格源自于手抄书的成本。 “我们这本没有那般高的价格。”温知著估算了下成本,“这本书应该卖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徐春霞惊得无以复加。 “东家,这个价格我们会不会赔本?” “不会。” 这个价格,若是卖出三千册,成本大约占百分之三十多,不到四十。若是之后销量再高,所得皆是利润。 虽然成本略高,但赚到手里的也不少,能给她的员工有一个与劳动匹配的收入。 可前提就是,三千保底,再往上。 温知著也说了这个条件。 第26节 徐春霞听完,也有些发愁。 “没事,先试试吧。” 温知著说道。 三千听着多,可谁知道呢? “好,东家我这便回村宣传。” 徐春霞一走,温知著写了个广告牌放在门口做宣传。 因为,办公室这儿挂的是书局招牌,门前书店更多偏功能性作用,为了便于引流,购书地址写的便是四喜街的有书馆。不过,今日可在此预付。 广告牌上的字很显眼,来往之人,皆能看到。 【你还在为府试发愁吗? 你还在为如何写策论而苦恼吗? 你还在苦苦熬夜背书吗? 了解规律,弄懂真题,掌握方法,绝密押题 本店预售图书《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带你十天搞定府试,打通你的科举之路!】 所看到人的第一反应,皆是:???哪来的骗子?敢用府试招摇撞骗? 别说是十天,就是十年,有人可能都搞不定府试。 当然,这不妨碍大家当热闹看。温知著也不介意大家当热闹看。 只要有人看,下一步就是有人买! 温知著丝毫不虚,胸有成竹地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等着贵客迎门。 她相信,不会没人买的。 第19章 遇挫 二两银子。 暖阳和煦,春风轻柔,树木冒芽泛青,花苞悄然绽放,欣欣向荣,美好温暖。 在这一派祥和明媚的春光里,温知著在门前站了两刻钟,脸颊几乎笑僵,脚底微寒,仍是未等到一个人上门。 要说,没有效果吧,不尽然。 广告牌往门前一放,围观之人众多。在过去的两刻钟时间里,有走的,也有新来的,对着广告牌面色复杂,偶尔也有议论声,声音不大,传到她耳朵里。 温知著揉揉微僵的脸,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问:“请问,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吗?我可以给您详细介绍。” 这个人,从广告牌放这儿开始,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目光灼灼,几乎能给它盯出一个洞。他时而惊讶,时而欢喜,时而惆怅,神情复杂到难以言说,却始终未做出她期待的行动。 对方不来,她只好主动出击。 那人怔然,迟疑开口:“真有你说的这本书?” 温知著:“……” “它真像你说得那么神?” “……” “应该是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 对方自问自答,逻辑自洽,全然不需要她的介绍和解答。三句话说完,他自嘲地牵起嘴角,抬头瞧了眼“大印书局”四个字,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温知著:就很迷。 半个时辰过去,广告牌产生的效果,就像夏日变化多端的鬼天气,雷声大,半晌不见雨点儿。她那些写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也未在此刻有一回应。 温知著心下失望,面上不显,悻悻回办公室想办法。 她现在都要庆幸,当初从业,并非外人看来的一帆风顺,也经历过无人问津的时期,做的书选题和内容皆没问题,却生不逢时,连番撞车,最后在仓库堆积成灰,否则此刻,她怕是会心态崩不住,直接自暴自弃。 她连吸几口气,失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翻涌上来。 唉,算了。 自闭一会儿吧。 她整个人倚在椅子上,仰面朝上,闭目休息。 “呼~吸~呼~吸!” 三息过去,温知著睁开眼,那些负面情绪已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愈挫愈勇的温敢敢。 她回忆起之前外面的议论,想找出广告无人问的根本缘由。她能看出来,大家很感兴趣,但止步于此,连问也不曾问,就径自下了定论。 温知著望着窗外,凝眉思忖。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脑中隐有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影儿。 算了,出去透透气。 她深觉缩在屋中,估计用上十天也想不出真正缘由,索性信步走在街上,呼吸春日的空气,其中馥郁的花香舒缓内心,安抚略微焦躁的情绪。 漫无目的地穿过熙攘的人群,看见街边的书铺,她不由驻足,选择进去浏览。 她在书柜上一一扫过,还是令她头大的四书五经占了半臂江山。在店内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她刚要离开,听见有人问:“请问,府试书在哪里?” 伙计指着一排书,豪气道:“这全都是。” 温知著一看,哦,是那些老面孔了。 问话的人也有些为难,说:“这些有了,我家孩子马上考试了,想再看点没有的,怕漏了。” 伙计略一沉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诗经新解》,说:“这是近日的新书,如果没看过的话,可补充学习。” 温知著:“……” 看过真题的她,很确定,大印的府试不考《诗经》。 然而,旁人不知。 那……要不要提醒? 在别人的店里,这样做似乎不合适。 “谢谢谢谢。”那人激动地感谢,“请问这本书,多少钱?” “七两银子。” “……” 沉默,在其间蔓延。 良久,那人面露痛惜,奈何囊中羞涩,被价格劝退。他失魂落魄出门,喃喃自语:“儿啊,是爹不中用啊,没本事给你买书。” 温知著跟在后头出门,听见感慨,出于好心道:“这位大哥,您不必过于愧疚。府试,不考《诗经》,不看也无妨。” 汉子没想有人接话,吓得激灵一下,诧异问:“你怎知道不考?我儿的夫子说,府试要考四书五经。那本是的呀。” 温知著解释:“四书五经是大范围,从县试到会试,一路全考这些,这点没错。但从小范围来看,府试命题基本不考察《诗经》范围。可能,它对参加府试的学子们来说,难度过大吧。” 汉子惊喜:“你说的是真的?” 温知著颔首:“自然。像这种应试考试,必须要知道考试范围,围绕考试大纲,研究真题学习,方才事半功倍,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谢谢,你说得有道理。” 欣喜不过一瞬间,汉子眼见着情绪低落,“话虽如此,但官方规定如此,大家都这样学,怎么就我家不行呢?还有,你说的考试范围、大纲、真题,这些俺都不知道,也没听旁人说过。” 嘿,这不就来准客户了嘛。 温知著说道:“您不知道,京兆尹同大印书局合作,放出历年考试题,供学子们参考。同时,我方才说的那些,大印书局还特意编排了一本书,就是给万千学子服务,为他们学习考试助力。” “当真?” “当然。首先历年真题,非常重要。虽说每年不会出一样的题目,但命题人没变,规律就有迹可循。”更何况,还真有一样的题目! 后面那句话温知著没说,策论没有,但贴经是有的。背诵默写的片段,很明显有固定的偏好。 “大印书局出的这本书,有真题不说,还总结了做题规律、做题方法,让学子有针对性地学习,用方法去应试。” “同时,你知道三皇子吧?他外祖父是当今内阁首辅,文官表率,三皇子一身学问,全来自他的真传。那书里还有他给学子们提供的策论范文,若是看了,岂不是如醍醐灌顶?” “再者,看了那么多书,总要测测自己行不行。书里还有三套全真模拟题,虽不说保证押中,但规律是共通的,多练习总好过两眼一摸黑。” “最最重要的是,这本书省时间。最后十天,啥书不看,只拿着此书看,弄懂书中知识,绝对事半功倍。” 温知著掷地有声做完总结,看对方反应。只见,他张着嘴,双眼发懵,一脸呆滞。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试探喊:“大哥?” 汉子方才回过神,吐出了第一句话:“真有这么神的书?” “真……”有。 温知著的“有”字还没落下话音,就听见对方否定的话:“不可能,谁都没见过。还三皇子,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去写书,管学子们的事?” 汉子摇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你。”起码,他不再为没买得起那本书难受了。 温知著:“……”惊了。 说成这样,都不行? 那到底要怎样? 温知著道:“您别急着否定,这本书真的有,我绝不诓骗您,也没必要,您说对不对?” 汉子将信将疑点点头。 “这样吧,您跟我走一趟,我证明给您看,如何?也不多耽误您时间。” “……行吧。”汉子迟疑了下,还是应下了。 温知著带他到办公室,请他在书店稍座。 这时,汉子也看到了门前的广告,陷入疯狂纠结中。 第27节 他甚至忍不住期盼,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温知著来去很快,刚才那人一再否定,理由是从未见过。她豁然开朗,几乎瞬间所悟,知晓预售半日没有成效的缘由所在。 因为,没人见过。没人见过的,无论你说得多好,夸出朵花儿来,心动归心动,但不会有人去试试,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编织的一个美梦而已。 美好梦幻,一戳即破。 这就是此书遭冷遇的原因。 她做这本书,看中的是市场空白。这里,没有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教辅书。也正是如此,他们心中无此概念,心动不已,却无法相信,只觉或是骗子而已。 那么,她就要证明,确有此书。 没有概念,她便灌输概念。 她从办公室中找出几页纸,这是当初刻工复试时剩下的。一页页字比较多,有真题,也有范文思路。 拿出去,那人还等在那里,见她去而复返,面露期盼。 “这是那本书的几张内页,您看看便知。” 汉子接过,迫不及待地看过去。慢慢地,双手不由激动得颤抖,嘴唇也哆嗦,半晌未吐出一句整话。 竟是……真的? 他的指骨因为用力微微泛白,薄透的纸立时翻褶。 温知著有点心疼纸,但还是决定等他平复心情。 激动蛮好,说明有戏。 她想着。 一偏头,见徐春霞无精打采地回来,不用问也猜到结果。 “东家。”徐春霞犹豫,迟疑道,“我跑了三个村儿,嘴要说干了。他们就是不信。” 温知著信誓旦旦:“嗯,我知道,没事。他们快信了。” 徐春霞:“?”东家魔怔了? 她做好挨骂的准备,得到这样一句话,心情颇为复杂,又看见屋里还站着人,一眼看过去,竟是同村。 “大宣哥?” “徐家妹子?” 两人愉快寒暄,而后,本就心动的张大宣,在看完内页,又经过徐春霞的一番游说,咬牙掏出二两银子,订下一本书。 温知著预售的第一天,终以二两银子收尾。 宫里,温烨霖知道今日预售,等着盼着她回来,忙不迭问:“三姐,今天卖了几百两银子?” 温知著摇头。 温烨霖震惊,张大嘴,激动溢于言表:“不是几百,而是几千?第一天,就这么厉害?”那以后还得了? 温烨霖兴奋搓手。 温知著瞟他一眼:“霖弟,你做什么美梦呢?没有几百,更没几千,只有二两银子。” 温烨霖不可置信,“你说多少?二两银子?” “嗯,二两,你没听错。” “这么少?!”温烨霖大惊失色,“为什么?” 温知著沮丧答:“可能是因为……少了霖弟吧。” 温烨霖疑惑:“?” 温知著:“我想了想,或许只有霖弟出马,才能带来突破性改变。” “?” 第20章 起效 开发布会。 温知著说得玄乎又笃定,温烨霖一头雾水,但多日来的相处了解,叫他心中警铃大响。 他面无表情:“三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温知著讪笑:“霖弟,你看……” 温烨霖打断她:“你好好说话。” “……” “我知道你要把我卖了,还想让我替你数钱,所以简单点、直白点,大家都痛快点。” “……倒也不至于如此。” 温烨霖:好家伙。 我就试探下,你还真敢想? 当然,事实并非说得那般大胆。 但预售一天,只卖二两银子,意味着前期预测和规划,被全盘推翻,倘若没有合适方法破局,他们还未入开局,就已被踢出局。 好在,温知著经历一天打击,最后找出原因。有了原因,便能对症下药。下药则需要药引人,而温烨霖就是这个人。 在温知著眼里,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有可宣传的身份,也有拿得出手的学识,并全面、详细地了解他们的图书产品。如果他来做宣传,成功率自动加两成。到时,她再配合送出图书样张,应该能多角度打消读者顾虑,换来一定青睐。 是以,她将想法告知温烨霖。 听她原原本本讲完,他蓦地松口气,随之又皱着眉,声音带着几分不情愿:“你是说,让我去茶馆……说书?” 多少有点掉价吧! 温知著既有求于他,又被他直接戳穿,这会儿倒很有求人的自觉,面对质疑,没有率先炸毛,而是笑着解释:“说书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应该说,我们开新书预售发布会,而你作为作者,我们这本书的灵魂人物,你觉得你出席是不是更合适?” “如果你不出席,是不是就无人知道,究竟是谁做了这么厉害的书?又是谁为万千学子呕心沥血,想方设法替他们排忧解难?他们不知情,不知道是谁,想感谢也无从谢起,万一有一天,有什么人冒充此书作者,对学子做出坑蒙拐骗的事,你说这是不是也有你的责任?” 温烨霖不满嘟囔:“怎么就有我的责任了?我又没坑蒙拐骗。” 他一急着辩驳,温知著就放心了。 小样,就怕你不出声,一出声她这事儿就成了。 温知著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笑盈盈道:“是,不是你,却是你纵容的。你曾有一次机会,告诉广大学子真相,而你选择拒绝。他们之后被蒙在鼓里,被有心人所坑害……你敢说,你就真的无辜吗?” 温烨霖:“……我又没真拒绝,这不正说着的吗?” 温知著:“那就是说,你答应了呗。” 温烨霖:“……”啊喂,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温知著一拍他的肩膀:“好样的,霖弟。姐姐我以后把你打造成超新星,大印未来的金牌讲师!” 温烨霖:“……” 顺利搞定温烨霖,她便重新规划预售方案。而温烨霖怔愣在原地,被夜风一吹,清冷气息迎面而来,他发热的脑子方才得到冷却。 怎么就答应了? 肯定就是被二两银子气的! 温烨霖暗戳戳后悔,心里的小本本再次记上一笔:一定不要听三姐鬼话,她总是歪理一大堆,把你辩得说不出反驳的话,事后只能暗恨自己太年轻,吃得亏不够多。 想到这点,他不时地看向温知著,想找个由头,否认掉刚才的事。 可是,对方伏案书写,专注又安静地思考、下笔,偶尔皱眉思索,会下意识咬笔头,过后又露出浅笑,眉头舒展,快速地记下刚才所想,仿佛感觉不到周遭,自然也不知他的怨念。 橙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一圈光晕将其笼入其中,光浅而温暖,影深且清晰。影子的主人,正无声地做事。 屋内有唰唰落笔声,屋外有悦耳虫鸣声,一派和谐自然。 温烨霖不自觉被吸引。 这也是他抓狂、反悔很多次,却依然坐在这里,和温知著共事的原因。 他的三姐,现在啊,身上似有种力量,磅礴又沉静,无声无息,叫人又恨又爱又不舍拒绝。 慢慢地,温烨霖的内心渐渐平静。 答应了,要不就做吧? 总反悔,不太好…… 直到,温知著写完新的宣传方案,给他看自己的活动行程:“霖弟,你看如何?到时,我包下上京城最大的茶馆,包上一整天,你就上午三场、下午三场,中间给你排一个时辰休息,你觉着如何?” 温烨霖:“……” 对不起,让刚才的平静都见鬼去吧。 他今日要答应温知著,他不是人! 她还是人吗?简直把他当牛使,只恨地耕不好,牛累不死? 温烨霖的抗议不满,几乎喷薄而出。 “唉,今日就卖出二两银子,证明必须改变。我能想到的,就是开发布会,让别人知道了解我们的书。可如果发布会再无成效,别说稿费,咱们花出去的钱都赚不回来。” 温知著叹气。 发布会搭配样张的方法,是她现在能想到,也自觉最可行的方案。但她并没在此做过,无法确定她估测的,就可以成为事实。 万一还不行呢? 温烨霖心里一咯噔。 他下意识认为,温知著在忽悠他,因为她常常如此。但他一抬眸,就看到她愁眉苦脸,对着写好的方案出神。 不会真的吧? 那他的稿费怎么办?他的砚台呢?啥时候才能拥有? 几个念头飞快转过,他小声又别扭地安慰她:“三姐,没事的,肯定能卖出去的。你看咱们今天不就卖出了二两银子吗?明天可以有两百两、两千两,甚至更多。” 温知著闻言,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第28节 温烨霖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偏头:“好了,我答应你,我去讲,你让我讲几场,就讲几场,这总行了吧?” 温知著摇头:“还是算了……” 温烨霖急了:“怎么就算了?怎么能算了!我讲,我肯定讲!” 温知著:“别急,听我说我。我想想,刚才那样排不合理。一个人精力有限,我明日给赵同学递个信儿,看她能不能来,然后你一场、她一场,替换着来。” “……” 温烨霖:你这是谁也不放过的意思呗。 他顿时有点委屈:“三姐,你刚还说把我打造成超新星,转眼就带上别人。” “……” “好了,太晚了,快回去休息。明日串你的讲演词儿。” 温知著避开此话题,让他赶紧回去睡觉。而她并未马上去睡,而是再去检查一遍最终的文稿。 两份文稿,她先用其中一份与原稿核红,确认无误后,再将两份文稿进行最后一次校对,确认一模一样,没有毛病,她方才收拾睡觉,翌日一早便起床。 她今日还有诸多事要安排。 一是刻工上班,开始刻版。 因为宣传方案有变,她决定提前放出几张样张,让众人能够看到此书的真实内页,从而证明所言不虚,打消读者顾虑。昨日的那笔订单,便是对方在看完内页后方才敲定。 那么,刻版工作相应做出调整。 原本是按照内页顺序进行,现在做样张的那几页刻版工作提到前面,用最短的时间,刻印成版,再刷墨印刷。 二是招聘印刷工人。 宝叶世故,这事适合宝叶去做。她一大早吩咐宝叶去牙行,先招五个人回来,先能完成样张的印刷工作即可。 三是买纸和墨。 还好她提前与纸铺联系过,这回直接买一批现成的纸回来。纸铺也买有墨,随之一道买回来,徐春霞帮着搭把手。 四是联系赵婉仪。 她写了封信,由宝枝送过去,言明所需,并表示她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可直接来办公室,两人当面说。 五是写信。 她又给了那些学子们去信。之前的信件石沉大海,这次她选择直接威胁:谁不带亲友来,可以;之后她出的书,也不告诉他们。 话外意思就是:以后,咱们谁也别搭理谁。 总之,很任性。 六是确定发布会的时间、地点。 她本想定在上京城最大的茶楼,后来想想,还是放在了四喜街的有书馆。这大好的宣传机会,留给自家书馆更合适。 她命人把书架推到一边,腾出店内地方,摆好一把把椅子,再找萧氏做了个大立板,备上炭笔,待发布会时用。 这些全部弄好之后,徐春霞按她的吩咐,再次去了村里宣传。这回,她用的理由不是卖书,而是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 用他们需要的,打动他们,再达成自己卖书的目的。 这是温知著的打算。 接着,她在书馆门前放上广告牌,宣传发布会。 有书馆的位置很好,四喜街的人流量很大。广告牌一放门口,涉及的内容又是关系很多人切身利益的,立时吸引了很多人。 何况,这次的广告词简短直接。 【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 当世名儒尤言(加粗加大)的嫡传学生(正常不加粗不加大)温三亲自讲授】 尤言,当朝有名的大儒,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家家户户皆知。 能得他亲授,简直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 因此,当看到广告牌上写着他的名字,那些人立即兴奋了。 ‘请问是尤夫子亲自授课吗?” “请问这个限制名额吗?“ “请问这次课是多少银钱啊?” …… 众人七嘴八舌,争相恐后。 温知著微微笑,言明需要登记报名,按照次序来听课,那些人立即一窝蜂跑到登记处,唯恐慢一秒落下自己。 与此同时,那些学院尖子再度拆开信,阅完后,稳重如他们,第一次慌了神,纷纷奔回家,张嘴就问:“咱们家有谁要参加府试吗?旁支也行!” 只要能带着过去的,是人就行。 - “大家不要慌!都是同村,谁也不会落下谁,你们一个个在我这里登记,登记后我会通知你们时间,按时间过去就行。” 徐春霞安抚激动的同村人。 “我们知道了春霞嫂子,你快点叫你家二虎写吧!” “是啊,大年哥刚从城里回来,说那儿围了好一群人。” “那会不会轮不上我们啊?” “应该不会吧,春霞嫂子刚不说了吗?” “哎呀,早知道昨天春霞嫂子来,就该答应的。” “是啊,你看这事儿弄的。” “真是后悔哪,都是为了娃好,昨儿咋就没想开哪?” “猪油蒙了心啊!” …… 第21章 开始 你的舞台。 傍晚,徐春霞回去汇报工作。她脸上有疲色,更多的亦是喜色。 “东家,昨儿任我说破嘴皮子,大家只顾着打哈哈,今儿你都不知道,后悔得多了去了,争着抢着来登记。” 徐春霞眉眼飞扬。 “辛苦了。” 温知著翻完登记表,将两边的合并后,说道:“你今日先回吧,明日继续跑跑别的村子,发布会后日就开始了。” “好嘞东家,没问题。” 徐春霞一口答应。 过会儿,她还站在那儿,面色为难。 温知著问:“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事了吗?” 徐春霞难为道:“不是。” 温知著稍稍放心:“那是为何?” 徐春霞:“东家,我想问问……咱们那个书,我可以也买一本吗?我大儿子也考府试。” 温知著恍然,笑道:“你花钱买,当然可以。” “谢谢东家。” “不用,员工有内部购书价,下回我统一和大家说一声。” “好好好,东家真是好人。” 徐春霞没想到自己不仅能买,还能便宜买,意外又高兴。紧张的情绪登时散了,她轻松道:“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没太好意思开口。” 温知著调侃:“要是昨天买就好了,还能创收。二两银子,听着怪惨的。” “……” 徐春霞爽利地交了银子,再问过发布会详情后,也申请登记上她儿子的名字。 会上虽是宣传书,但会讲到方法,她实觉有益,不愿错过。 等她下班走了,温知著整理今日所得,意外发现,今天的收入竟比昨天还惨一些。 卖了不到二两银。 还是徐春霞的那份。 那一摞名单,全是要白·嫖尤言夫子的课。 她突地有点心梗塞。 还好,她相信自己做的书。 不然,这会儿怕是寝食难安。 放好名单,她去印刻室看情况。 刻版比想象更艰难,薄纸覆在木板上,容不得半点错位,一不小心碰歪了,导致文字错误,又得修正或是重来。 好几个工人,接连刻坏了好几块板子,沮丧得不行。还是她及时赶来,稳定人心,刻版工作临到上午,才算是步入正轨。 虽说一人刻一页,这一页密密麻麻,文字甚多,要求又严苛。刻版工人不敢马虎,是以,进度极为缓慢。 下午她来过一次,其中适应较快的林小木,刻了一半多些,适应慢的,堪堪刻了一两句话。温知著算着,刻完这一版,得花上一天多时间。 幸好当初有预料,人手招得多。 按着这个进度,假设几天后,一人一天刻一页,她这个书128页,预计花十五天左右的时间,与计划的差不多,在可控范围内。 这期间,印刷与刻版可以同时进行,这样一来,预计在三月底就能顺利出版。 第29节 时间上,来得及。 “东家,您来了。” 正想着,听到林小木的声音,温知著回神才看到,他们看见她来,纷纷停下手中工作。 “我来看看进度。”温知著说道,转头问林小木,“小木,大家进行得怎么样了?” 林小木是速度最快、刻版又准的人。下午她来时,便安排她暂时负责印刻室,盯进大家进度。 她有点局促,回头看看众人,如实回道:“回东家,六个人完成一版,四人还差些。” 温知著具体了解未完成的进度后,说:“今天先下班吧,明日继续。今日完成的,按照顺序接着往下干,没完成的,先完成今日的,再安排新的。以后便都这样往下推进。” 林小木垂着头答:“明白了东家。” 人走完后,温知著落锁回宫。 一会回去,她还要再确认一遍霖弟的讲演词,明日再听他试讲,调整不合适的地方。 另外,得在办公室盯印刷情况。 赵同学也约了她,明日详聊。 这样的话,同霖弟商量一下,明日让他一起来办公室,省的她两头跑,以便节省时间。 温知著想着要做的事,想着想着,连日来的晚睡早起,使她颇为困乏,一歪头,在马车上睡着了。 宝叶小心为她盖上毯子,表情有些复杂。 这些天,温知著的忙碌她看在眼里。事情琐碎繁杂,她有条不紊地进行,即便出现突发情况,她也能稳定情况,想出合适对策,昨日的预售、今日的刻版就是例子。 甚至,连带着她,过得也比从前充实,不用告状或计较。每个人都有适合分工,不偏不倚。 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有点……让人喜欢。 不一会儿,回到宫里。 宝叶唤醒温知著。她从睡梦中迷糊惊醒:“啊,我是睡着了吗?” 宝叶:“公主,您太累了,要不今日早些休息吧。” 温知著甩甩头:“没事,我刚睡了一觉,正清醒着呢,还能大干一场。” 宝叶:“……” 是以,她和宝枝眼睁睁看着,温知著和温烨霖对词到夜深,温烨霖在抓狂的边缘行走,温知著总算放人离开。 离开前,他多嘴问:“今日收益多少?” 温知著挑眉:“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怕他心塞,没告诉他。但他忍不住,问宝枝,宝枝没说;他又威逼利诱宝叶,得到实情。 然后,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 翌日,温知著先去办公室,安排印刷样张。 开印之前,她猛地想起一件遗忘的大事——需要核版。印前样有两份,刻版一份,另一份备用,恰好可以用上。饶是如此,温知著仍打定主意,以后印前样至少得做三份,以备不时之需。 她给昨日招来的印刷工培训,教他们如何核版,没想到里面还有不识字的,登时头大。 不识字的人,肯定不能用。 温知著只好叫那人先停下,给另外四人培训,教他们印前样与印版核对,必须一模一样,不能有任何出入。之后,再演示如何印刷。培训完后,另外四人开印。 温知著看了一会儿,确认没啥问题,方才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她把基本情况同人说明,为难道:“情况你也了解,不识字确实不太适合,实在是抱歉。” 那人沮丧点头:“东家,俺知道,俺让你为难了。”她搓搓手,哀求道,“您能不能给俺个机会,只要俺能留下来,干什么都行!” 温知著为难不语。 那人又道:“东家,俺看他们印书,用墨甚多。不如,您让俺调墨成吗?” 温知著想想,现下用墨确实不方便,有人调墨刚好,“好,那你先留下吧。”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那人连连鞠躬,“东家,俺叫刘桂花,您真是个好人!” “……” 印刷井然有序开始。 宝枝过来告诉她,赵婉仪到了。 温知著起身去见人。 “赵同学,你来了。” “温同学,你这里好特别。” 赵婉仪好奇地打量这里,格子间别致又新奇,让人心生羡慕。 温知著笑道:“赵同学以后愿意,也可以来这里。你是我们的作者,日后也可以成为同事嘛。” 赵婉仪:“同事?” 温知著装傻:“就是同僚的意思。” 寒暄过后,温知著知她来此目的,便细致讲了发布会的形式,以及她要做的事。 赵婉仪听后,秀气的眉毛几乎打结,小声问:“这个是必须的吗?” 她没面对过这种情况,而且,大印民风虽开放些,到底没有哪家闺秀出头露面,赵婉仪心里打鼓,不太愿意。 温知著也看出来,说道:“这样吧,明日发布会,赵同学你来看看,愿意做、可以做,咱们就做,不行也不勉强。你看如何?” 她这般好说话,赵婉仪倒不好意思起来,“温同学对不起,我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发布会本就意料之外,是我唐突了。” 她们二人约好时间,温知著还有得忙,便让宝叶带着她参观一下。参观完,赵婉仪满含艳羡地离开了。 而温知著正在办公室盯着温烨霖讲稿子。 连着五六次卡顿之后,她终是选择打断。 “霖弟,你眼神飘忽,心虚得厉害。你有什么可不自信的呢?是对你的学识,还是对我们的书?” “……都没有。” “那你就坚定地看着我。” “……” “你要知道,如果你说的时候不自信,它就像一种信号,会传达给每一个听的人,那么他们自然不会产生信赖感,这意味着我们白白浪费时间,在做无用功。” “……好吧,我再试试。” 又调整几次,温烨霖情况好转,温知著纠正其中小细节,以保更优,确保明日发布会无误。最后试演后,温知著向他投以赞许目光,温烨霖大松气:“这比读书难多了。” “这也是学习的一种,明天加油。” 温烨霖担忧问:“三姐,我明天做不好怎么办?” 温知著安抚他:“没事,万事有我呢。” ——————— 翌日,有书馆,布置好发布会现场,大木板上写着“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门前的广告牌也放上信息。 温烨霖端坐在讲桌前,紧张得直咽唾沫,眼睛时不时瞟向外头,整个人焦躁又不安。 “三姐,你说会不会没人来啊?” “不会。” 温知著收到几个尖子回信,再差也会有他们捧场。 她不担心。 然而,温烨霖还是很揪心:“三姐,那你说为啥还没人来啊?会不会真没人啊?”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真没人,我就去大街上拉人,一定给你撑面子,别怕。” 温烨霖:“……我不怕。” “嗯,就是有点抖。” “……” 这么一调侃,温烨霖紧张的情绪稍散,片刻后又要胡思乱想,就看见一个人走进来,问:“请问,这里是尤言夫子的学生讲课吗?” 温烨霖精神一振,“是是是,就这里。” 那人被安排着坐好,温烨霖激动不已。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一群人,整间屋子座位坐满,仍有人不断进来,最后有书馆里里外外,坐的、站的全都是人。 时间一到,温知著小声问他:“霖弟,准备好了吗?” 温烨霖紧张点头。 “好,加油。属于你的舞台,要开始了。” 第22章 首秀 二更合一。 这场发布会, 是大印书局的首秀,成败几乎决定往后生死命运。 温知著望着乌压压的发顶,深吸一口气。 能有这么多人到场, 意味着已向成功走出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稳住发布会,实现最大程度的变现, 为大印书局赚得第一桶金。 温知著走到众人的正前方,面对着他们, 两手抬起,轻轻往下一压, 沸腾的人声瞬时安静。 她眸光沉静坚定,目视着场上所有人, 声音清朗:“首先,欢迎各位远道而来, 感谢你们的热烈捧场。” 第30节 她的声音清朗有力,所说的每一个字, 清晰地传入大家耳中,起到定场安心的作用。 一句话说完,她扫视全场, 注意他们的反应。 而后,温知著朝大家稍一鞠躬, 紧接道:“想必,大家都已期待许久。那么,我们直接步入正题, 我宣布,‘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暨《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新书发布会正式开始, 现在有请我们的嘉宾,尤言夫子的嫡传学生温三,为大家带来精彩演说。” 温烨霖:温三……这名字真难听。 “请大家欢迎!” 话毕,她带头鼓掌,众人随之而动,一时间有书馆内掌声雷动。在大家的掌声中,温烨霖紧张上场。 他与温知著上下场身影交错间,收到对方的眼神,不服气瞬间盈满胸腔。 他看得明明白白,三姐的眼神在说:“不就人多一点嘛,至于吓成这样,讲的东西又不是弄虚作假。” 温烨霖不满回瞪,恰又看到温知著的口型:“拿出你的气魄来,小伙子。” “拿就拿,谁怕谁。” 温烨霖心想。 等他正儿八经站在众人面前时,因着一腔要证明自己的不甘心,紧张、慌乱等负面情绪,早被他忘在脑后。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缓缓开口。 甫一开口,声音中的少年气瞬间暴露年龄,但他气沉而稳,十分有力,似蕴着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枯燥的知识如乐符般娓娓而出,叫人下意识忽视他的年龄,被他展现出的学识、气度所折服。 从基本的四书五经入手,旁征博引,温烨霖讲述他对这些的基本认知。偶尔,引一个经典例子,再进行讲解。 不似学院夫子那般一板一眼、老气横秋,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优势所在。他的讲解言简意赅,鞭辟入里,不时插入些趣闻,博得满堂一笑,氛围轻松自在。 下面的人,以即将应考府试的居多,其次就是学院的尖子,或是不认几个字的家长,总的来说,学识皆不如他。这会儿,听他一番讲述,有人如醍醐灌顶,有人半懂半懵,有人一知半解。 对知识的掌握程度虽有不同,但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共通的。 尤言夫子的学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拍马难及。 温知著站在台下,看他眉眼自信,神采飞扬,比试讲时的状态还要好几分,算是放下心。 这才对嘛。 有这个实力,何必怕人多。他们又无法偷走藏在脑中的东西。 台上的温烨霖,偶尔与温知著目光对线,读懂其中鼓励,心情愈加放松,可谓超常发挥。 他从课本知识,到如何有效,乃至高效地看懂课本等方法论,再到府试中策论、杂叙等应试技巧、考试规律,无一不精,无一不讲。 底下人听得浑身一震,甭管能听懂多少,全都恨不得化身疯狂海绵,将他所讲全部记下来。有准备充分者,唰唰记笔记;没有准备者,望之兴叹,悔之晚矣。 当后悔的情绪即将达到顶峰,温烨霖微微一笑,眸中狡黠一闪而过,开口道:“方才我所讲,大家已经听明白了,我看有的人也记下来了。” 其他人:“……”没有没有,我们没有! “你们应该也知道,每人天资各有不同,这是先天决定,无法更改。以我而言吧,我自小聪慧,在我方会说话时,便有大印最好的夫子给我开蒙,又有外祖父从旁教养,是以当我六岁时,便通过家师考校,顺利拜入门下。” 大家听得倒吸一口气,有嫉妒之,有羡慕之。 这样的好家世,无人不想拥有。 温烨霖将众人反应看在眼中,问:“你们以为,我说这些是为了炫耀吗?” 未等他人回答,他兀自摇头:“可以,但没必要。” 众人:“……”谢谢你喔。 “我想说的在后面。尽管我拥有这般优越的条件,且不说六岁之前如何苦读,六岁之后,我日日五更起,近子时才睡,除年节外未有懈怠。我每日不同人玩乐,不是读书便是练字,偶尔练体,也是为了少生病、多有时间看书。” “这才是我想说的。造就我的,固然不乏外力,但更是我自己,成就眼下的我。” 他掷地有声,大家心有所感,若有所思。 他们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有这般条件,会不会做到这样? 很多人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没这份条件,尚且没做到这般。若是有了,怕是更不及了吧。不光即将应考的学子大受震撼,学院尖子也倍受碾压,原因在于,他们更了解温烨霖的真实实力。 他和君如钰,活在学院学子口中的两个传说。 如高岭之花,高不可攀。 温烨霖这番话,如丢进鱼塘的惊雷炸翻众人。他们心情震荡,控制不住地交头接耳,脸上戚戚然。 这一刻,很多人产生自我怀疑:我又笨又不努力,还考什么啊?考不上的啊…… 低靡的情绪在屋内发酵,温烨霖淡笑看着,而后再度开口:“正因如此,我选择来做这样一次演说,原因便是,想帮助大家,助你们发掘自身潜力,以有效实用的方法走向更高处,到达一个未有过的高度。” “请问您要常常给我们讲课吗?” 有个学子再忍不住心中震动,径自发问。 “……”想得美。 “当然不是。” 大家立时一脸失望。 温烨霖掩饰住内心真实想法,把温知著教的应用到极致。此时的他像个耐心的捕鱼人,尽情释放鱼饵,安静等鱼群主动上钩。 他朗声道:“因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 上课都不是最好的办法,还会有什么更好? “你们中程度各有不同,统一授课,必然有人懂、有人不懂,接受不均衡,有违高效实用之初衷。” 方才失望的人,顿时深以为然点头。 “所以,我拒绝授课,不是不愿,而是因为此法不够好。你们知道,更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温烨霖举起几张纸,坐得近的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纸上内容。 “来,给大家传看一下。” 宝枝过来,接过样张分给他们,让人一一传看。 一开始,他们一头雾水,不知卖的什么关子。等他们看清纸上内容,心神俱奋,不由瞪大眼睛,看看纸上内容,又看看温烨霖,震惊得无以复加。 后面没来及看到的,望着他们激动到颤抖的身影,唯恐自己成为那个后进份子,忍不住催促道:“前面看完的,快点儿啊!后面人等着呢!” 宝枝在边上维序,见前方人迟迟不往后传,得到示意后,上前取过对方手中样张,给后面人继续看。 有的看过又觉意犹未尽的,扭着脖子往后瞧,盼能多看两眼。 “你们应该都看清了吧?” 温烨霖问。 “这便是我说的高效实用之法。像我们的科举考试,以府试为例,皆有迹可循,掌握考试规律,摸清考试要门,拿下考试还难吗?不难。” “而我们即将要出的这本书,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融会我方才讲的,又对其进行细化,每个人拿到书,皆可按照自己的进度研读。这就是我所说,天资无法决定更改,但我们能通过修正后天的方法,以及所做努力,将有限的精力高效化,从而取得不斐成绩。” “也许这个成绩不比更优秀之人,却能超越过往的自己,难道这还不够吗?” “够够够!” 对面的学子们点头如捣蒜,简直不能更赞同。 如果说,温烨霖方才给他们一重击,此时他又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他们未走过的星光大道,诱人不已。 接着,他又开始透彻讲解这本书,将其所有优点一一道出,彻底打碎又重塑他们对府试的认知,令其收获新奇考试法门。 来之前,他们或有不情愿,或是试试看。这会儿,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心中无一不升起一个念头:还好,没有错过。这错过的,不是一场演说,而是改变一生的契机。 对,夸张人士如是想。 更重要的是,知识上给予致命诱惑,价格上也是心动诱惑。 “因为这是我的首场发布会,也是大印书局出的第一本书。怕大家不放心,所以凡是在发布会结束后,选择订购的人,全部赠送免费样张。就是你们方才看的那些,可以先拿着样张,细细学习。” 一时间,全场哗然。 “哦,对了,忘了说,这本书只售二两银子。” 温烨霖补充。 天哪!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一本好书,竟然二两银子就能买到? 太不真实了,大印何时有这样便宜的书了? 完全不敢想象啊。 本来,有些家中不甚富有的学子,虽然心动,到底没动心思。因为,他自觉这不是自己能买得起的书。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二两银子一本的好书,是他可以拥有的。 是以,当温烨霖说完最后一句话,全场爆发如雷掌声,热烈且磅礴的声势直冲而上,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他们每个人脸色泛红,洋溢着激动神采,同时,隐隐做出冲刺姿势,待温烨霖的身影一消失,他们如离弦之箭,“哗”一下全部涌向早已就位的登记台。 “我订一本!” “我也订一本!” “我订三本!” “还有我还有我!” “给钱,这是我的!” …… 七嘴八舌,争先恐后。 宝叶在边上维护秩序,让他们有序排队。众人先是充耳不闻,后被宝叶一跺脚、一威胁,不排队的不能买,立马乖觉排成一队,规规矩矩等登记。 队伍从屋里排到门外,一直排到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头。 有不知情的过路人好奇询问,他们一脸急切,随口敷衍:“买书,绝世好书。” 第31节 路人不屑撇嘴:“能有多好?比四书五经还好?” 学子回:“比不上。” 路人了然:“我就说嘛。” 学子皱眉:“你误会了,是四书五经比不上。” “……” “你不懂,这是改变命运的书。” “……” 虽然这话玄乎得很,不乏有跟风者。是以,本就望不到头的队伍,更长了。 他们人人面露迫切,手揣银钱,只恨给不出去,焦躁探头,希望立刻轮到自己,能把这烫手的二两银子花出去。 待好不容易稍平复些情绪,又听到一个心肝儿颤的信息:“我想订两百本,能订吗?” 后面没轮到,立即慌了。 天呐,他们怎么办啊?会不会没有了? 这种恐慌的情绪,在宝枝答了一声“可以”后,几乎达到顶峰。 后面有人登时忍不住了,迫不及待问:“他订这么多,会不会就没有俺们的了?” 这句话简直问到了大家心坎儿里,立即有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一个人订这么多干嘛啊?不当吃不当喝的。” 赵川东恍若未闻,他才不会说出真实目的。 其实,他不是学生,而是恰巧路过此处的落魄商贩。 他见着乌泱泱一群人,聚在一起听什么府试课,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或是一笔商机,于是他立马站在旁边,跟着听完了整堂课。 课一听完,他兴奋不已,恨不得直拍大腿。 这大好的发财机会,就这么巧落他手里了。 大印朝尚学,一书难求。大多读书人,又意在科举,府试是其必经之路,无人例外。那么,这本书便是人人皆可用之书。 他方才挤过去瞧样张,果真比讲得更细致。 是以,他下定决心订书,带回镇里销售。 其实,他想订更多,奈何生意失败,手上可用只剩几百两银。他一口气订下两百本,也是压上全部身家,赌一个翻身机会。 既然,这是改变命运之书。 那他也想被命运眷顾。 他的期望旁人不知,旁人只知,他是劲敌。 好在,发布会前,温知著对可能产生的两种情况,已做预料,并提前做好应对培训。 这时,面对激愤的读者们,宝枝和宝叶也能稳住情况,讲明不会因为别人买得多,其他人就买不到。但是时间上会有差别,订单在前者,会更早拿书图书。 闻言,大家先是松口气,后又重重叹口气。 都想早早带回家,万幸都只能按规矩办事,谁也别想走后门。 有不知情的,想拿身份压人,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家的”脱口而出,立即换来周围人看智障般的眼神。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一定是的,否则怎会说出这种话,真是狂妄又无知。 那人还不服气,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怎么?你们是不是被小爷我吓到了?知道我爹厉害,就快些给小爷我让位置!” 大家暗自撇嘴。 厉害的是你爹,又不是你。你爹再厉害,能有皇上厉害? 他浑然不知众人所想,胖胖的身子去挤前面那人。而那人沉浸在思绪中,默然回味温烨霖所讲,没料到有人突发身体攻击,登时被挤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 瘦弱学子充满怒气。 小胖少爷得意洋洋:“耳朵聋了啊,没听见小爷说的,给小爷我让位置!” 瘦弱学子生气:“大家都在排队,凭什么你插队?” “凭他爹是……”一个学子附在他耳畔低语。 小胖少爷神情得意,心道:怕了吧?嘿嘿嘿…… 谁知,瘦弱学子瞪大眼睛,布满不可置信,而后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灰尘,又站回原来位置,丝毫不让小胖少爷。 小胖少爷没看到他惊惧的神情,就已不满。结果,他还硬挤回来,正要再度发难,没成想,瘦弱学子招来宝叶,言明情况。 宝叶一瞪眼,说:“你排后面去!” 小胖少爷急了,想他堂堂少爷,穷酸书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丫鬟也敢颐指气使,真真气死他。 他厉声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宝叶:“不管你爹是谁,你排后面去!” 小胖少爷:“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发现镇不住宝叶,便要挥手叫人过来。 宝叶瞥见,冷声问:“先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店?刚刚是谁在上课?” 他当然不知,否则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来得晚,本想叫下人排队,后又自个儿觉得新鲜,想体验一下。排着排着就烦了,升起了插队念头,就有了眼下一遭。 宝叶说道:“找事前先告诉你一声,省的到时候你哭着喊爹,冤枉我主子。” 小胖少爷撇嘴:“哼,你主子还能大过天去?” 宝叶悠悠道:“不用大得过天,大得过你爹就行。” 小胖少爷轻嗤:“切。”吓唬他,当他吓大大啊。 然后,他听到宝叶吐出两个名字,瞬间如遭雷击。 假的吧?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吗? 他不信似的望向众人,这才读懂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觉他可怜又可笑。 “现在知道了吧?还插队吗?还找麻烦吗?” “……” “排后面去吧。” “……” 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下,小胖少爷悻悻走到队尾,待觉宝叶看不见他时,气恼地命下人过来等着。 他这一吃瘪的过程,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有些身份又不明情况的,立即打消不适宜的念头,规矩行事。 没办法,一个公主、一个皇子,一般人真比不了。 宝叶望向恢复秩序的队伍,心中不由升起一道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敢这样有底气回怼,也是温知著事先叮嘱。 为的就是防止人闹事。 三公主,怎么就什么能料得到呢? ———————— 料事如神·三公主盯了一会登记工作,便放手交给徐春霞、宝枝和宝叶三人。看着她们三人差点忙活不开,她再度意识到自己工作上的不完善。 没有会计,也没有书馆伙计。 全程皆靠他们几人撑场。 温知著把这个记下来,想着待会便去牙行看看。 去之前,她还有事处理,暂时走不开。 温烨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顿觉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真舒服。” 他饮完茶,不时看向温知著,却又不说话。 温知著觉着好笑,又知他是为何,道:“霖弟,方才不错。” 温烨霖立即喜气洋洋接话:“是吧,我也觉得。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骄傲地抬着下巴,一副等着夸奖的样子。 温知著心想,若是他有尾巴,定是也要翘起来。 不过,她想想外面的盛况,知其确实功不可没,开口:“我想了想,决定给你加钱。” 温烨霖惊喜:“真的?” 可真不容易。 温知著颔首:“嗯,真的,发布会累人,之后算算每场销售额,一场就给你十两银子,算了还是五两吧。” 温烨霖:“……” 您可真是太大方了。 这五两银子,如一盆冷水,冷漠地扑灭了他的小骄傲。 温知著解释:“书馆刚起步,情况也未知。我不敢给你许诺太好,怕兑现不了,但五两银子,即使我个人掏腰包,也是能拿出的。” 温烨霖:“……” 道理他都懂,就是接受不了。 温知著又道:“这样吧,看年底如何,如果发展好,给你包个大红包,怎么样?” 温烨霖不言语。 温知著也知自己这是画大饼行为,但又不得不做,见他一直不说话,毫不犹豫威胁:“你嫌少的话就算了。本来,咱们也没说加钱。” “三姐,求求你做个人好吗?” 第32节 温烨霖几欲崩溃。 “五两银子都抠抠索索,我月钱都是它好几倍!” 温知著:“这意思是,你不稀罕咯?那就算了。” 温烨霖:“谁说我不稀罕,我稀罕,稀罕得很,不能算了!” “……” 温知著把加钱一事记录在册,温烨霖迫不及待问:“三姐,第二场何时开始?” 虽说一场五两少了些,但一天六场,那也是三十两! 可以了。 下一秒,他的美梦就被戳破了。 “应该下午才会有第二场。” 温知著已看过签到名单,本来上午设置两场发布会,时间上也有错开,结果大家都是赶早不赶晚,才会出现座无虚席、站无空地的尴尬局面。 根本不是他们安排不到位,而是参会人多出一倍之余,自然里里外外全是人。但也正因如此,发布会的效果意料之外得好,吸引了很多闲散人员。 登记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第二场的参会人也听过讲演,如此一来,中午第二场便无必要,她已把取消上午第二场的消息放在门口,供人悉知。 唯独不知的,是讲演人本人,还做着多开会、多赚钱的美梦。 被温知著戳破,不满又无从发泄。 “好了,你刚才也累了,先回办公室休息吧,我还有客人招待。” “……” 温烨霖很是心塞。 三姐这人好样的,用完就丢,一点不犹豫。 偏他还上赶着。 温烨霖气冲冲走,撞上迎面而来的赵婉仪,顿时产生不妙的感觉。 这是他的竞争对手啊。 他不甚高兴问:“赵同学,你怎么来了?” 赵婉仪没觉出他语气不快,回道:“我方才听了你的讲演,很厉害。” 温烨霖谦虚:“一般般吧。” 心里却绽放簇簇烟花,美得不行。 赵婉仪很诚恳:“三皇子谦虚了,你所说确实非一般人能做到。我也想成为三皇子这样厉害的人。” “……” 小爷我是能轻易被模仿的吗? 温烨霖一时噎住,再回过神,赵婉仪已被温知著招呼着坐下,开始谈正事。他心中的不妙再度放大,不由折返回来,寻了个地方坐下。 温知著瞥见他又坐回来,也没说什么,而是看着赵婉仪问:“赵同学听完发布会,觉着如何?可有改变想法?” “你放心,绝不勉强的。发布会是宣传的方案,不影响你先前付出所得。” “我知道的,温同学。” 温烨霖在旁听着心酸不已。 什么时候,三姐能对他温声细语啊? 他兀自感慨,赵婉仪面色极为纠结,挣扎着咬着唇,手指捏着衣角,迟迟未再开口。温知著也不催促,知道她肯定有新想法,否则不会这般犹犹豫豫。 半晌,赵婉仪终是开口:“温同学,你会不会觉得一个闺阁姑娘抛头露面不太好?” 温知著当然不会这样认为。 她是活在现代,为了恰饭的打工人。 打工人只有身份,不分性别。 温知著摇头:“我不会,因为在我看来,大家全凭本事。就像我的两个宫女,我现在也带她们做事,不会因为谁会讨巧卖乖而更喜欢,或委以重任,一切都要看她们个人能力。而且,我认为,大家会尊重有本事的人,无论性别,也无论你身份如何。” 赵婉仪若有所思,面上隐隐显过复杂挣扎。 但她能来此处,纠结半晌,便是过往信念已有动摇。温知著的回答,不过是给她的新生想法,打下一记强心针而已。 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她自己。 许久,她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温同学,你说得对。所以,我想试试开发布会。” 一旁,百无聊赖的温烨霖惊得站起。 好家伙,他就知道这人不来则已,一来就没安好心。 果然,又抢他饭碗来了! 第23章 喜人 有点良心。 温烨霖很慌, 又不愿在对手面前落了下风。他不停给温知著使眼色,妄图三姐能有点良心,别过河拆桥得那么快。 然而, 温知著置若罔闻,他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还好他也在屋里,不然被人撬了墙角, 抢了饭碗都不知道。 温烨霖着急寻找应对之法,一边支棱着耳朵, 关注隔壁对话组的进展情况。 赵婉仪改变主意,温知著在意料之中。 她垂眸思忖片刻, 说道:“赵同学,你愿意参加发布会, 我十分高兴。” 温烨霖:我十分不高兴。 ”不过是这样的,有个情况你需要了解。今日发布会效果很好, 想必你也看到,这与我预期规划有出入, 原定的安排便需重新做。自然,你之前看的那份安排表,也就作废了, 也就是说,这意味着你不会参与很多场。这点, 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的。” 赵婉仪回得不假思索。 只要有机会就行。 她心底默默接道。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被众人认可的机会。 其实,科举是所有读书人最好的证明方法。可惜,她是女儿身, 无缘科举。今日看到发布会,看到温烨霖在台上神采奕奕又自信的模样,看到底下众人望着他羡慕又钦佩的目光, 她心动了。 这许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她想试试。 “嗯,这样的话,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新的发布会形式。” 温知著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温烨霖。 “霖弟,你也过来听一下。” 温烨霖有气无力:“三姐,干嘛?” 温知著:“你过来听,我对发布会做了调整。” 温烨霖不情不愿过去,脸臭得不行。温知著瞧见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故意没第一时间安抚他,而是同他和赵婉仪先沟通自己的想法。 下午的发布会,还按原计划进行,由温烨霖独自讲。之后的,则是由他们两人,互相配合,来完成整场发布会。 他们二人皆是此书创作者,有相同感受,亦有自身独到见解。 那么,发布会以对谈的形式进行,会弥补之前的单面性,以免别人诟病,也会带来新鲜感。而且,两人角度不同,亦会有不同的启发,也许会产生不同效果。 这种形式,在现代发布会比较常见。 主办方不仅会请来创作者交流创作感想,也会请来领域专家抒发心得,算是一种背书行为。 “看,我们的这个书,领域大佬都对它交口称赞。” 那它还能不好吗? 必然不能。 这或许就是专·家效应。 一直被人轻嘲,始终有人买账。 温知著也是想达到这种目的。 当然,还有就是赵婉仪自身实力拿得出手。 她能成为作者,实力便已被承认。 但发布会,温知著考虑的就是别的方面,这时家世的优势就体现出来。她虽是女子,却同其兄长一起进学,开蒙夫子亦是不凡,也是有名大儒,只是名气不及尤言夫子罢了。 赵婉仪课业优异,唯一不足便是其性别,这是让她父亲及老师最为扼腕的。 是有才华,可惜是女子。 但温知著不在意性别,只在乎实力。实力过关,只要她愿意讲,她愿意为对方提供舞台,让她尽情绽放。 这就是她痛快定下对方的原因。 敲定改版发布会,温烨霖矜傲颔首:“那就三姐说的,你下午先听听,之后我们再试讲,到时别出什么岔子。”拖了他的后腿,他可不依。 后半句,他明智没说,总觉得说了,要被三姐敲脑袋。 赵婉仪小声答应:“好。” 温知著看出她的局促紧张,安慰道:“别紧张,好好准备。当初霖弟也紧张得很,一上场就好了,你就当是平常学习交流即可。” 赵婉仪:“谢谢温同学,我会努力的。” 随后,她先回家一趟,她走后,温知著笑问:“霖弟,还满意吗?” 温烨霖:“勉勉强强吧。” 他不会承认自己挺满意的。 第33节 这样安排,形式变了,价钱没变,他的出场次数也无变化,还有人分担工作量,傻子才不满意。 温知著见他不再有小脾气,说:“你先去办公室休息,午饭的话……你要不去隔壁饭馆解决?” 温烨霖抗议:“三姐,你怎么也不弄个厨娘?其他人平常都怎么吃饭的?”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她忙着预售的事情,平常吃饭也是对付一下,没来得及完善这些员工福利。可要是弄员工餐厅,现在的办公室并无合适地方。 温知著陷入沉思。 实在不行,与隔壁饭馆合作? 这个也得安排下去,及时搞定。 虽然,她知道自己工钱不低,但福利也是留住人的一种。 温知著沉默不说话,温烨霖无奈道:“三姐,你好歹理我一句。” “不好意思,霖弟。你刚提醒到我,我在想厨娘的事。” “……行吧,难得你对我的意见这么重视,我就不生气了。” “……” “不过,你今天还是得去隔壁吃饭,厨娘一事得等等。” 但凡不想饿肚子,这个事温烨霖只能答应。 他们二人一同回办公室,出门的时候看见登记收钱一事,还在进行。队伍人数有减少,但也是相比一开始。 温知著算着,今晚统计下预售数量,便能去订下正文用纸量了。先前买的一些,不是正儿八经的正文纸,而是专为印样张所备,价格稍微低些,以此降低些成本。 她到办公室后,先去印刻室看了眼。 昨天,他们已完全完成样张刻版,进入顺序正文。今日有的人,已经开始第三版的工作。她进去没多待,掌握大概进度,确认在控制范围内,又向林小木了解他们平常怎么解决饭食问题后,便出门去了对面的印制室。 印制室还在印刷样张。 昨日印出的一些,今日估计能用完。今日后,预计后面还有三场发布会,目前有的样张不够用。 “印完样张之后,将昨日印刻室送来的板子核版,而后按照顺序调整好刻板,准备分批印刷正文吧。” 温知著怕时间上来不及,决定把工作做到前头。 几个印刷工恭声应是。 温知著也问了下他们的吃饭情况,心里有谱后,没多逗留。 她还要去牙行招工。 会计、伙计都要有,再与隔壁饭馆谈合作。饭馆谈合作,可以交给宝叶做。 如是想着,她到了牙行,讲明自己所需。 索性,牙行储备充足,她要的人也非特殊工种,很容易选到合适的。只是财务问题很重要,她直接招了两个人,或能起到监督作用。 这些都做完,她走在街上,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方才想起一上午只顾忙碌,未用午膳,遂在街上选了一家清净的馆子,解决午饭。 吃饭时,她听到隔壁说话声。 “你知道云祥戏班吗?又有新戏了。” “知道啊,那咱们找时间去看?” “行啊。” “说起来,他们原来籍籍无名,一下就火了,还挺厉害。” “谁让他们敢跑呢。一般人都在一个地儿,知道的人就那一片儿。” “说的也是,听说他们每日在不同地方,难怪大家都知道。” …… 温知著正吃面,闻言一愣,深觉有理,又想到自家的发布会,吃面的速度登时变快。 他们也得换地方,扩大影响。 不然,只一条街、几个村知道,太局限了。 之前,她在有书馆做首场,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有这个地方。现在,大家知道有这个书馆,那得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书才是。 于是,结完账,温知著朝隔壁桌道了声“谢谢”,两人不解,她也没解释,笑着走了。 她先去了上京城最大的茶馆,那里有说书用的场地,换成发布会也可以。 温知著过去,与他们谈合作。 掌柜对新书发布会不了解,不怎么想答应,故意为难她:“这得出场地费,一场两百两吧。” 两百两! 温知著惊了,这是狮子大开口吧。 这些钱,够她再买一次木材了,不太舍得。 她想还还价,但对方明显不想谈,一副“就两百,少一分不行”的架势,让她选择放弃。一出门,她去了对面茶馆,比之刚才面积只大不小,唯一的区别是没啥人,像要倒闭了。 温知著说明来意,对方愁眉苦脸:“你确定吗?我们这里没什么人,我想着做完这个月,便要把店面转出去了。” 这种情况,温知著进来时便考虑好了。 她看中的本不是茶馆自身客流,而是要在这片,扩大有书馆的影响。还有,今日的成功,让她胸内涤荡着一股豪气。 她相信,他们的发布肯定会有人。 老板见她态度坚决,便说道:“场地费先别给了。若是真如你说的,当天能有那么多人,我就不信他们真不吃不喝。” “谢谢老板了。如果到时您生意不好,场地费仍按之前的给。” “好,谢谢。” 敲定这一场地后,她回去先让宝叶做了个广告牌,送到茶馆门前摆着,做做宣传。对面的掌柜看到,鼻子轻嗤,很是不屑。 玩这些花里胡哨的,该滚蛋还是滚蛋。 这些温知著不知道,她在有书馆门前也换上新的,告知地点变化,并让徐春霞通知之后要来参加的人。 徐春霞有点不解,问:“东家,为何要换地方啊?” 温知著道:“只有换了地方,才能有更多人知道我们。” 徐春霞略微一想,也懂了。 “这回时间紧,只能在上京城内,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做一个全国范围内的。” 徐春霞听后直咂舌。 东家想得也太远了。 温知著做完畅想,望着天空轻眯着眼,唇角微微上扬。 未来啊,很远,还是先做好当下吧。 当下,就是下午那场发布会。 有了上午打基础,下午这场没有任何悬念。 温烨霖稳定发挥,参会人比上午还多,当场预定人数又再攀一个高峰。直到暮色四合,远处人家亮起灯火,他们方才收完最后一份钱。 有财务加入核账,有伙计帮核对人数,宝枝和宝叶压力顿减,很快做出今日份销售额统计。 销量十分喜人。 整整卖出了一千本! 上午五百本,其中有单笔二百本的订单;下午五百本,全是散单,算起来几乎比上午多一倍。 温知著一直在旁等着,听到这个数量后,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一松,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 可以了,还有三场发布会。 后续影响力还会扩大,销量应不止步于发布会的那些人,还会有慕名而来的人。 这样算算,卖出三千册,问题应该不大,能收得回成本,他们也有的赚。 她先前担心的问题,也可以暂时放置。 起码这一波过去,能进账六千两左右。 大印书局,能活下来了。 第24章 训人 确实挺酸。 第三场发布会, 隔天举行,地点在事先谈好的雨清茶馆。 场地在前一天已经布置妥当,温知著怕有缺漏, 一早带宝枝、宝叶二人再检查一番,将不完善的地方完善一下。同时,徐春霞已在旁边就位, 等发布会结束,她和宝枝一起登记收账, 宝叶则负责维场。 有书馆内,安排的是新来的账房和伙计, 如果有人不想排队,或会慕名而去书馆订购。 隔壁茶馆掌柜看到她们忙里忙外, 很是不屑。 有伙计瞅着他的脸色,问:“掌柜的, 对面会不会起死回生啊?” 掌柜鼻子出气,嗤笑道:“花里胡哨, 上不得台面。以为这样就能起死回生,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他完全没放眼里,任由他们瞎折腾, 全然不放心上。 雨清茶馆内,此刻, 一切准备就绪。 参会人陆陆续续就位,算着时间,就等开始。 已经成功举办两场发布会, 这一场虽换了地方,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谁知,一开始便出了岔子。 赵婉仪甫一上场, 未等开口,立时便有学子嚷嚷起来:“今日为何多了一人?我们要听尤言夫子学生的课!” “对,我们要听温三公子的课!” “俺是来听温三的课的!” 第34节 “为啥上来一个姑娘家的?” “姑娘还是回家绣花吧!” 最后这句,满是不怀好意,大家哄堂大笑。 被哄笑声包围的赵婉仪,脸色涨红,眼神无措,隐有泪意。 有学子看到,问:“她是不是要哭了?” 其他人立即应和:“嘿,是啊。” 温烨霖虽和赵婉仪不对付,那是工作上的事,谁让对方老想抢他饭碗。但他才不会像这些人,做这种没品的事。 再说现在,他们合作搭档,人家替他分担来了,把她赶下去,不就意味着他又要成那头累死的牛? 那可不行。 于是,学子们罕见他沉了脸。 “闭上嘴吧你们。” 温烨霖难得显露少年傲气,冷淡地瞟向众人。 “人家还没说话呢,你们七嘴八舌就吵嚷起来了,一人一句挺来劲啊,跟长舌妇似的。” 这话又毒又狠,丝毫不留情面。 温知著和他初见,便是这幅模样。 看样子还收敛了些,当初对她手下留情了。 温知著本想直接上去互场,见状,脚步一顿。 温烨霖隔着人,甩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时,面皮薄的瞬间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也有人被他一说,愈加不服气,梗着脖子,粗声质问他:“温三,你怎能如此说话?” 温烨霖轻笑:“我为什么不能?你倒是说说看。” 那人正要回答。 “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刚不是长舌妇之举?” 那名学子怒:“你!” “我怎么了?是我说得太对,你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对不对?” “……” 他是气的,好不好! 赵婉仪意外温烨霖为她说话,朝他感激一笑。 温烨霖偏过头,别扭又小声:“行了,别傻笑了。人意见大着呢,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饶是如此,赵婉仪仍小声道:“谢谢你。” 温烨霖:“别谢了,快开始吧。我姐她急了。” 赵婉仪定了定神,使劲攥了攥拳,指甲掐进肉里带来痛意,使她整个人瞬时清明几分。 刚刚,如若不是温烨霖打圆场,也许她会下去吧。 现在,既然她选择留下来,就要好好证明自己。 她是女子不错。 不光绣花比他们好,读书也比他们厉害。 是以,整场发布会,赵婉仪成了主导者,尽情展现自我实力。温烨霖与她风格不同,却各有千秋。 前者擅长大局观,从立体面着眼,教人如何把握考题,进行破题,这与他自小的见识眼界有关,见识不凡,言之自不会空无一物。 很多学子却受限于此。 他们无这样的眼见卓识,短时间内,也无法迅速建立这种整体意识,大局观在落笔时便有缺漏,往深处写容易夸夸其谈,言之无物。 赵婉仪恰好与之互补。 她擅长从小处着眼,从细节入手,层层递进,逐步深入,在一点讲透阐明后,往外延展,提出另外可能。 她声音柔和,讲起知识如细水长流,却似风过水面,缓缓推动水波,直至掀起层浪。 同样的题目,她和温烨霖是两种做法,着眼点一大一小,更全面,也更立体,瞬时发人深思。很多学子本来苦恼许久,经她一点,如醍醐灌顶,明晰很多。 一场发布会下来,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管她姑娘少爷,能教他们的,就是好人! 之前闹腾叫嚷最凶的,羞愧难当,在她讲完后红着脸来道歉。赵婉仪微微笑,表示不在意。她这番大度之举,旁人看在眼里,更觉惭愧。 温三说得对。 他们的的确确是长舌妇。 会上的成功,带动会下的收益。 茶馆门前也排起长队,雨清老板审时度势,与温知著商量后给他们发了号码牌,如此一来,排队人可坐着等。 干等也无趣,尤其是手头宽裕的少爷。 一个人要了茶水点心,自然就有两个、三个、四个……以至于后面再来的,没怎么问也跟着点了东西。 就这样,雨清茶馆大半日都人满为患,后来温知著他们撤了,也有路过人瞧着这间学子甚多,想沾沾读书人的喜气,便跟风进去喝茶。 对面掌柜瞧见了,心里直冒酸水,嘴却硬得很:“也就这一天罢了,得意什么啊。还真以为能起死回生啊,想得美!” 伙计:人家想得美不美不知道,你是怪酸的。 更让他酸的是,雨清日后还真起死回生,一跃成了上京最大的茶楼。 这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四喜街在东北角,雨清在西北角,后面有两场发布会分在西南、东南两地,最后一场又回到了四喜街。 原因在于,温知著留了钩子,很多人为之精神一振。 大印读书人皆想考科举,府试不过是第二步,后面呢?后面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人人都想被上天眷顾。 大家尝到府试学习法的甜头,未尝不想有院试的、会试的,乃至殿试的。 最后一场,温知著交代温烨霖和赵婉仪二人,提到这个后续打算,但不要把时间说死,让大家抓心挠肺,能持续关注大印书局,而非一挑子买卖。 这场之后,还有人来找到他们,想再听课,请他们再举办发布会,被温知著拒绝了。 过犹不及。 何况,也没精力。 府试这本书的刻版工作几近尾声,印刷也紧锣密鼓排上。 这会儿,温知著正在印制室训人。 “如果不是刘桂花发现了,是不是就打算糊弄过去?” 底下人不服气:“就她个不识字的多事。” 温知著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严厉:“她一个不识字的,都能发现问题。你识字,你没发现。接下来,是不是要把你们两个换换,工钱也掉个儿啊?” “换就换,大不了不干了。再说,本来就是安排不合理,又不是我的错。就这活,是个人来都能做错。” 吴全硬声回。 “那你说说,哪里安排不合理?” 既然他有不满,温知著不能放任,以免影响工作。 这回能及时发现,下回可不一定。 吴全嘟囔:“说了您也不会听。” 温知著:“你不说,我确实没法听。” 吴全能有不满,其他人或许也是。 “说吧,你们觉得哪里不合理?” 她看向其他三人。 他们犹犹豫豫,终是有人大着胆子站出来,小声道:“东家,俺们觉得分批印,不太合理。” “怎么说?” “就说俺们印前十页吧,印了一百份,后来印刻室送来后面的几个印版,俺们就印后面,再印一百份;然后,又来说,数量得加,俺们又去印前面的,前面的没印完,新的印版又来了,再印后面的。这一来二去,咱们这地方又不大,可不就放乱了。” “是啊是啊,东家。这一会新的、一会儿旧的,数量也一会加一个数,还不如一起印,肯定不会错。” 另外一个人接道。 温知著听明白了。 分批印刷确实会产生类似问题,不过他们的方法也有问题。 “以后你们分两个本子记录,一个是印数跟进,一个是印版进度。因为我们用这种方式,如果一次性印很大量,你们根本顾不过来,会出现平常无事可干、一干就累死的情况。” 温知著说道。 这让她不禁思考,到底有没有必要养大批印刷工。 看来得回宫问问,官方印厂啥时候有。 她接着道:“之后,你们再印,便这样来:倘若先期数量是一百,刻版室给你们一批版子,这批印够量后,下一批版子应该也到了,便接着印下一批。这时,如果说追加数量,没关系,本子上记下来,但不开印。你们先完成第一批数量,完全搞定之后,再做第二批。” “这个完全搞定,包括最后装订成书。明白了吗?” 四个人低着头应声。 温知著脸色并未和缓,说:“这种事是可以解决的,错了及时改了也行。但是我听刘桂花说,她跟你们说顺序混了,你们置之不理,她才急得找我过来。” 原话比这更难听。 “你一个睁眼瞎知道什么?” “走走走。” 刘桂花没将原话告诉温知著,只是说明了情况。 第35节 这四人才不管她如何说,只知她告了状,看她的眼神隐有不善。 此时,被温知著一提,吴全四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飞快接道:“东家,根本没有的事。刘桂花跟俺们说了之后,俺们一时忙不开,想着一会空闲了再看,没成想她就把您找来了。” “小题大做,小题大做。” 其他人附和。 刘桂花涨红脸,眼神震惊,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温知著看向她,问:“桂花,他们说得是真的吗?” 刘桂花张张嘴,刚想说“不是”,收到吴全威胁的眼神,登时低下头,小声回:“是。” “既然如此……” 温知著看向印制室所有人,说出自己的决定。 五人皆有惩罚,其中四个印刷工给了硬性要求,倘若这次印刷、装订出现问题,影响到口碑,就直接走人吧。 这个惩罚重了些,意在敲打他们。 一共就五个人,工作做不好,心思放在旁的地方,要之何用? 至于刘桂花,自己点头承认,算是无故搬弄是非,罚了她银钱的同时,温知著让她加入装订行列。 “虽不认识字,会做针线活吧?” “东家,会的。” 刘桂花很沮丧。 温知著道:“既然这样,等到全部印好了,你和他们一起装订。这回是线装书,用得上你。” 刘桂花猛然抬头,眼露惊喜。 她以为,东家之后要赶她走了,结果给了她新活。 “谢谢、谢谢东家。” 刘桂花鞠躬道谢。 临走前,温知著多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出了这个岔子,印刷停了一天。温知著和他们一起,把印好的书页一张张翻过,确认没有乱序的,按照页码摆在温知著新做的多层架子上。 这也是他们提出地方小,温知著又去找了萧氏,赶工做出这个,以提高空间利用率。 这日,是三月最后一天,印刻室交付最后一版,也就是说,刻版最后用了十五天,加上先期耗时,整整一个月。 拿到最后的印版,印制室经过教训,赶紧排上流程。然后,温知著命宝叶去找一批手脚利索的临时工装订,争取五天内做出全部书册,勉强让人在府试开考前十天拿到书。 不过,她计划,以五百册为准,分批交付,也许有人会早拿到手。 毕竟,考试在即,黄金时间不能耽搁。 她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徐春霞过来。 对方急吼吼的:“东家,您去书馆看看吧?” 温知著问:“怎么了?” “书馆门口来了批学生,嚷嚷着要退钱呢!”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来了。” 温知著神色一凛:“走,去看看。” 第25章 妙啊 窝囊极了。 有书馆内, 由两个青衫学子带头,正闹哄哄吵着要退钱。 “骗子!你们的书根本拿不出来!” “就是,几千本书怎么可能啊?” “快退钱!骗学子们的血汗钱。” “还有半月就考试了, 书呢?退钱!” …… 温知著尚未走近,便听见他们吵嚷的声音,书馆伙计正试图安抚他们:“各位稍等等, 别着急……” “你不考试,当然不着急!” “说的是啊, 我们马上临考了,书还没有, 能不急吗?” “退钱退钱,根本就不可能有书。” 他一句话没说完, 就换来学子们的争相抢白。 温知著推门走进去,内里的吵嚷声戛然而止, 纷纷转头看着她,认出她就是有书馆的东家。 她笑着问:“请问是你们想退货吗?” 学子们愣了一下, 似没料到她态度温和,声音不觉低了些:“是,能退钱吗?” “能是能。” 闻言, 徐春霞面露着急,又不敢打断她的话, 只得继续听下去。 “只是,我想知道退钱的原因,日后也好改进。” 带头学子嗫嚅着:“因为, 有人说你们根本就没有书。” 温知著眸光微闪。 原来,症结在这儿。 也是,她好像没听闻印刷术推广开的事儿。 难怪, 他们着急。 温知著温和地看着他们,说:“我知你们心急,之前预售时也约好,距离取书还有五天时间,为何不再等等呢?” “我们……” 想到来时已和墨轩书铺,带头学子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说得好听!我们不等,就要退钱!” 突然,一个学子大声喊。 “等了也白等!府试在即,你们想被她耽误时间吗?你们想,我不想,我就要退钱!” 温知著看向那个人,那人眼神虚闪,偏头躲开她的目光,梗着脖子,又喊了一声。本来,有些学子已打退堂鼓,再度被他说得心动,看向她的目光露出些许哀求。 “麻烦您把钱给我们退了,可以吗?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学子,手上并无太多可用银钱。” 自然没有花两份钱,买两份辅导书的能力,更何况,墨轩那边本就比这里价钱贵上一倍。 后面那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由于理亏,学子们也很心虚,但是为了能多一分考过府试的机会,他们硬硬心,坚持请温知著给退钱。只有这里退了钱,他们才能再添一倍,去墨轩书铺那里抄书。 对方近日也推出了府试书,他们看了对方拿出的样节,两家确实差不多。虽比这里贵一倍,却是交钱就能看到、直接抄写带走的。 不像有书馆,据说十多日来卖出了近千份,这样一想,怎么可能会有书啊?得多少个人日日夜夜抄写,方才能抄出来啊? 这样一想,学子们的心虚便稍散了些。 不是他们出尔反尔,而是有书馆糊弄人。 于是,再说话时,语气也硬气了许多。 温知著听完他们的诉求,只说道:“这回可以退货。只一点说明白,因为不是我们的质量原因,且数量有限,你们退了,这回应是买不到了,可想清楚了?” 她深知,没有无缘无故的退货和闹事。 很明显,这几人被当枪使而不自知,她只能隐晦提醒。 然而,那些学子只觉松口气,“劳烦了。” 温知著见状,不再多言,对徐春霞道:“找出他们的名字,划一个名字,退一个钱。” 徐春霞:“……好。” 学子们看着墨笔划掉名字,接过退款,心头蓦地有种不安的感觉,随之甩甩头,觉着定是他们想太多了。 他们拿到退款,二话不说离开有书馆,拐了个弯,迫不及待去墨轩书铺抄书。 早到早抄,不能耽搁。 他们一走,徐春霞方才问:“东家,为何让他们退款啊?这卖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退的道理。” “春霞,你且记着,咱们卖书或同其他不同,尤其是这种预售的书,旁人没见到货,若是想退,我们硬是不给退的话,看似赚了眼前的这份钱,损失的却是往后的名。” 温知著耐心与她解释。 徐春霞有些懂了,有些又没懂:“那东家……往后但凡是来退货的,都要给退吗?” 温知著摇头:“自然不行,这样生意没法做了。我想想,出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你们也能有个参考。而且,这回他们退货,我猜幕后约莫有人捣鬼,否则不会这般来势汹汹。” 徐春霞惊讶挑眉:“东家,什么人敢捣鬼啊?” 温知著轻笑:“当然是认为咱们损害了他们利益的人。方才那几个学子,话里话外皆是我们的书出不来,我们从无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外头有什么传言。我想,幕后之人肯定不知道我们用的是新技术。” 徐春霞若有所悟。 “好了,你先去忙,整理第一批名单出来。这个消息先别透露出去,我命人去查查。” “好的,东家。” 温知著手上没可用的人,她找温烨霖借人。本来,他老大不乐意的,一听有人上门退货,影响他的稿费,立刻满口答应。 温烨霖大气道:“三姐,人你尽管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温知著笑着看他:“霖弟,我这回用不用给他工钱啊?” 第36节 温烨霖:“……” 这边派人去查谁在后面使坏,温知著自个儿也没闲着,去找温宏毅。那么,盯最后印装的工作,就落在了温烨霖身上。 她嘱咐再三,温烨霖听得耳朵要出茧子,无奈道:“三姐,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唠叨的时候。” 温知著瞥他一眼:“这不是唠叨,最后成书,一定要先检查样书,样书无误,再大批量装订。” 温烨霖:“知道啦知道啦,好像你不回来似的。” 温知著神色一松:“也是,也许我办完事,你这边还没开始。” 温烨霖:“……” ———————— 温知著很快入宫,去御书房见温宏毅。对方很诧异她的到来,毕竟之前有两三次想找人,结果她在宫外忙活,最后只得作罢。 温宏毅问:“著儿,今日怎么想着找朕了?” 温知著答:“儿臣念着多日未见父皇,便想您了。” 温宏毅笑:“这可不是实话。” 温知著:“……” 温宏毅又问:“说吧,到底是何事?是又来借钱,还是想让朕给你的欠条延期啊?” 温知著摇摇头:“回父皇,都不是,儿臣就想来问问,之前说推广印刷术一事,民间何时能得到消息啊?” “这个啊。” 温宏毅敛眸思忖。 “这两日便要公布下去了。” 温知著一听,忙追问:“父皇,您具体哪日公布,可否给儿臣一个详细消息啊?” 温宏毅笑问:“怎么,知道这个是有用处?” 温知著毫不犹豫点头:“大用处。”大好的宣传机会。 温宏毅没料她答得一本正经,又抬眸看看自己这个女儿。 她眼眸明亮自信,态度落落大方,模样与记忆中心爱的人有八分相似,又多了些自己的神采,似与以前大不同了,好像是退亲一事之后便成了如此。 难道是君家的儿子有什么隐疾,不为人所知? 这一退亲,整个人都明朗许多。 无怪温宏毅思绪偏远,当真是温知著变化太大,是以他也没隐瞒,告诉她具体时间。温知著得到想要的消息,又问了下官方印厂的事。 这个就慢些了,尚在筹措中,不知何时营业。 温知著心中叹气。 看来,还是得有自己的印坊,不然这办事效率低下的,她书都出来了,对方摊子还没搭起来。等对方摊子搭起来了,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 她也没催,因为催也没用。 办事的不是温宏毅。 温知著兴冲冲离开,回去后温烨霖把查到消息告诉她。 温烨霖道:“就有个叫墨轩书铺的,也做了本跟咱们一样的府试书。我命人去抄了本回来,等一会儿回来就知道了。” “好。” 而后,温知著问了下今天的进展,确定装订工作顺利开始,心下大安。 “总算是开始了。”温知著道,“我们有装订好的样书吗?给我看看。” “我想着专门给你个惊喜,没成想,话还没来及说,三姐你就问了。” 温烨霖把身后藏着的样书递给她。 温知著拿到手,抚摸着封皮上平平无奇的书名,再看看平平无奇的深蓝色封面,不觉眼眶微热。 虽然它平平无奇,却是她来此世间的证明啊。 温知著忍着激动的情绪,一页页翻开。 职业惯性使然,她检查了装订的锁线,又看看书页有错漏、内容有无对不上等硬伤,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那个朴实无华的封面上,黑色字体简单直接,就是不那么美观。 “以后,封面还是要注意下设计。” 温知著道。 “等回来招个合适的设计人员。” 她说完,又去看了眼封面和扉页署名是否对得上。 温烨霖和赵婉仪用的皆是笔名,一个是温三,一个是赵又。除了他们两个,京兆尹提供了府试真题,自然也有署名,为“上京府试官方命题组”,算是一个身份的证明。 她问温烨霖:“霖弟,你怎么没换个名字啊?记得你之前觉得难听来着。” 温烨霖没好气道:“三姐你还问我,这事儿得赖你。你宣传的时候用温三,大家都认识记得温三了,我再换别的,旁人哪儿知道啊。这名字多难听啊,你当初怎么也不想着起个好听点儿的啊?” 温知著皱眉凝思:“我想着你在兄弟里行三,就叫温三了。叫着挺顺口的,一听便是能大火的名字。” 温烨霖:“三姐你这话,敢情,这还得谢你呗?” 温知著:“不用谢。” 温烨霖:“……” 两人插浑打科完,温知著只手轻抚封面上“大印书局”四个字,心潮一阵澎湃。 而后,她又去确认版权页。 版权页处是她仿后世设计,上面有有书馆地址、大印书局地址,以及编辑的留名,她和宝枝的名字皆在这里。 封底,盖着的是大印书局的独家印戳,以此为证明是大印书局出版。 整个书看下来没问题,她心下稍安:“开始整体装订了吗?” 温烨霖答:“开始了。” “明天我去跟着看看。” 正说着,派去抄书的下人回来,把从墨轩书铺抄好的书给他们看。 “气死我了!这不是抄我的吗?” 温烨霖愤怒地把书册摔在桌上。 “这抄我的,比我贵一倍,我还得花钱,岂有此理!” “你等等,别着急。” 温知著拿着书册,认真翻阅。 “三姐,你还看它干嘛?要我说,咱们就拿着我们的书,打上门去,讨个说法。气死了,我说他怎么也出府试书了,结果是拿着咱们的直接抄啊,难怪速度快呢!” 温烨霖气愤不已,一副要立即出去讨说法的样子。 “别急。” “三姐,我不能不急,我急死了。” “急死了也等等。”温知著快速扫过书页,“是抄了我们的,又不是抄我们的。” 温烨霖听这话,急了,“三姐,怎么不是了?那不是和我们一模一样?” 温知著看着那书,敛眸道:“嗯,他们有几页和我们的样张一样。是我大意了,放出去的样张有十多页之余,才叫他们有可趁之机。” 温烨霖很生气:“是他们太无耻。我真是想给他们端了,也不看看是谁就敢抄,还敢卖得比我贵!” 温知著理解他的心情,安抚他:“不用你去把他们端了,自有人收拾他们。” 温烨霖听她这话意思,顿时不满:“三姐,你的意思就放任不管?” 温知著认真道:“你仔细看这个书,就知道了。它里面用了我们样张的内容,这才是你看到会一样的。但是除了我们的样张,他也有自己的东西。” “而且,不是我不管,是没法管,我朝并无相关律例,即使知道他用了我们的,那能怎么办?报官吧,别人知道我们身份的,不知情的难保不会来一句,这二位仗势欺人,到时候你该如何说?你觉得别人会听你解释吗?不会的,他们只相信自己认为的。” 温烨霖烦躁地坐在那儿,看什么都不顺眼,听完温知著所言,更是憋闷得不行。 “那就这样,任他们无所欲为?我光是想想就要气炸了!” 他日夜辛苦所做的成果,被别人拿去敛财,挡了自己的路,想想就窝囊极了。 “当然不是。”温知著把书册放在桌上,“你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会为之付出代价,无需我们做什么。” 温烨霖将信将疑,忍着胸腔内磅礴的怒气,再次翻开了这本书。 一开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恨不能夹死一只蚂蚁,翻到后来,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竟然露出笑颜。 “好啊,妙啊!让你敢抄小爷我的,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作自食恶果,哼!” 第26章 经销 刻印时代。 他一会气炸, 一会又偷摸高兴,温知著瞧见,问他:“现在高兴了?” 温烨霖一敛眉, 偏过头:“哼,才不!什么时候他们受教训了才行!” 温知著算算日子,心道快了。 之后两日, 陆续有两三批学生来退货。温知著吩咐下去,凡是这时候前来的, 二话没说便退了。学子们没想过他们态度这般好,一时间对有书馆的心情颇为复杂。 赵川东也是这时候找来的。 他手握两百本大订单, 倒不是想退货,只是坊间传言令他心里不踏实, 他想来打听打听。 他和那些学子不同。 那些人是要科考,他是为了命运的翻身。 从本心讲, 他当然希望有书馆能按时出货,因为这样, 他才有翻身机会。 他坐在有书馆内,徐春霞问:“请问你也是来退货的吗?退货在这边登记。” 赵川东摆摆手,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来打听打听, 您能给我透个话吗?这书能按时出来吗?” 第37节 徐春霞得了吩咐,不能透露消息, 只好道:“还有三天,就到交货日了,到时就知道了。” 赵川东一噎。 他当然知道, 这不是想提前知道吗? 他再问,徐春霞反复答不一样的话,但意思是一个意思:别慌, 到交货日就知道了。 徐春霞油盐不进,着实让他颇感心焦,但看对方气定神闲、很有底气的样子,又不似坊间传得那般凶。他思来想去,决定换种方式套近乎。 赵川东:“大妹子,你知道不?外面人都传你们的书根本出不来,大家都急着去墨轩那儿抄书,这事儿你知道不?” 徐春霞:谁是你大妹子。 不过,他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温知著查出来后,便跟她说了,因为她是大印书局的发行主管,得对这些事有了解,以做好应对。 “嗯,知道。怎么了?” 赵川东左右看看,小声凑近说:“其实,他们这书是学你们的。” 他不愿白花冤枉钱去墨轩那抄书,便使了小钱,借一个学子抄好的翻看了下。 这也是他不退款的原因,墨轩那边糊弄学子还可以,他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小把戏。 不过是眼红有书馆的生意,眼热跟风,又做不出自己的东西,用对方放在外头的,自个儿再随便编一些,左右旁人也不知这有没有用。何况,这是有书馆先挑起来的,倘若没用,估摸着人也是找有书馆的麻烦,而不是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既能赚钱,又不用担麻烦。 妥妥的都算计好了。 他想着透这个消息出来,赚些好感。 不想,徐春霞没什么大反应,只说:“这种事不要随意攀扯。他们怎么出的,他们心里有谱,我们自然也有。” 赵川东意外挑眉。 原来这也知道,居然无动于衷? 他有点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又折返回来。 他想明白了,有书馆的书,保准准时。 这风平浪静的,感觉像是在酝酿什么大风暴。 他蓦地想到什么,赶忙问:“大妹子,我再问问,最近是不是有学子退货啊?” 徐春霞眼一瞪。 这人忒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没好气道:“嗯,怎么了?” 赵川东激动搓手:“我就想问问,他们退的书卖出去了吗?” 徐春霞:“还没。” 赵川东又问:“敢问,数量有多少?我看看,我能不能把他们退的全买了。” 徐春霞有点没听清:“你说什么?” 赵川东回:“我说,看看数量有多少,想全买了。” 这下徐春霞听清了,意外地看他一眼。 “你等等。” 她得去对下数量。 赵川东在原地等待。 他想好了,有书馆若是真的,必能打个翻身仗。 只他身上没钱了,唯有一块家传玉佩。 待会就去当了,等赚了钱再赎回来。 打定主意,他按耐住心情,盘算怎么把这批书卖出去。 他和旁人皆是二两银子一本买的,先开始不能在上京城内卖,得去旁边的县、镇,有书馆没到的地方卖,这样他方能有得赚。 要是,有书馆能给他打个折就好了。 如是想着,徐春霞已对好数量回来:“一共退了316本,你确定要全买了吗?” 赵川东搓搓手,道:“大妹子,劳烦问下你东家,可否给我打个折?我上回订了两百本,这回又是三百,手头一时紧张。” 主要,他怕家传玉佩当不出六百两。 那笔订单,徐春霞印象深刻,没想就是眼前人。 “你一人为何买这么多?看你样子,不是学子。” 这话,徐春霞早想问了。 “大妹子你有所不知,上京辖属的县镇,以及隔壁的州城,皆是用同张府试卷子。上京城知道有书馆,旁的地方不定知道。我就去这些地方卖,赚个差价。” 徐春霞若有所思。 东家似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开发布会时。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福至心灵。 她问:“你对怎么卖这些书,有什么想法吗?” 赵川东详细同她说了说,而后道:“大妹子,我都告诉你了,你可别拆我台啊。我这本来卖得比别人贵,不定会好卖。” 徐春霞深吸口气,暗自攥拳,定定神道:“放心,我们不和你争。目前,我们人手有限,只能在上京城中打转,你能去隔壁州城,算是扩大我们的影响。我刚有一想法,打折的事我可以请示东家,不仅如此,以后我们再出新书,你甚或有机会第一批拿到书……” 赵川东激动扬眉:“大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春霞道:“你待我说完。但是往后,你只能卖我一家的书,不能卖旁人家的。” 赵川东犹豫:“这……” 徐春霞又说:“你应是没听最后一天发布会。会上,已说了后续会有其他科考书,比如院试、会试等,你觉得会只卖这一年?不是我说大话,只要科考一直有,我们这书就能一直卖。今年是只有几千本,往后呢?会不会有几万本,甚或更多?” 赵川东尴尬笑:“大妹子,你真敢说。” “不是我真敢说,而是真的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不愁。虽然现在,我们在上京城打转,我们东家可说了,早晚在全国开店,到时候你再想这样,生意可就不那么好谈咯,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她是想到这种分销,但也不必上赶着。她家也有考府试的,自是知道这书不发愁卖。 赵川东敛神沉思。 他不得不承认,徐春霞说到他心里去了。 但是,这有风险。 半晌,他开口问:“那往后我只卖你一家书,是不是你家书只给我一人卖啊?” 徐春霞瞪他:“想得美。” 他似要说什么,徐春霞又道:“便说你这回又买三百,加上之前的两百,合起来共五百。我们自己卖两千五百本,你觉着能只你一人卖吗?”你卖得过来吗? 赵川东也知这想法有些不太现实,但心有犹豫:“可是,之后要是有人也卖,我不就……”赔了嘛。 徐春霞接道:“你刚也说了,你去我们去不到的地方卖,大家谁也不冲突谁。至于之后,或你去了更远的地方,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独一个卖书商,那一片地儿都是你的,还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另外,你换个思路想,只要我们这书好,定是别人都抢着。你比别人先拿到手,肯定比他们先卖,还怕卖不出去吗?大印上下,没人不爱读书的。” “你要是卖得好,我以后和东家申请申请,有啥书往后别人没货,也优先给你卖,大家互利互惠,如何?” 徐春霞放完诱惑鱼饵,开始收钩。 “你真害怕,也不用勉强,总归这事儿是我刚自己想的,也是见着你买的数量多。到底成不成,还得东家拍板才算数。所以,不用勉强,万一东家不同意,也没辙。” 赵川东本就心动,被她这样一说,内心有千万个蚂蚁在抓挠,又着急又慌张又忐忑。 这就是场赌博啊。 堵一个有书馆的未来,拼上自己的以后。 他到底该不该? 唉,对方的东家他也知道,是宫里的小主子。 这也是他犹豫的点,人家将来撂挑子不干了,也是吃喝不愁,哪像他就指着这个了。 纠结了许久,赵川东终是做出决定。 “行,我干,劳烦你和你东家商量吧。”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是徐春霞和他谈生意,而不是东家直接出面。 “大妹子,为何是你和我谈买卖?” 徐春霞:“因为,我是东家亲封的销售主管,大印书局的图书发行全部由我负责。” 这话是温知著讲给她听的,徐春霞径自背了下来。旁人一问,她就这么说。她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反正听着很正式,也很糊弄人。 东家还说,以后给她弄个名片,就类似身份卡的东西。她外出谈生意,好发给别人。 徐春霞想着,又道:“你确定了对吧?那我去找东家商量了?” 赵川东点头应声,徐春霞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大妹子你等等,我先去趟当铺。” “……好。” 徐春霞没问详细的,答应完后,跟伙计交代了一声,回办公室找温知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同温知著细细讲了,小心抬眼觑着她的反应。 别看她和赵川东说时,底气十足,面对温知著却很气短,怕对方觉着她自作主张。 温知著听完,陷入沉思。 她对发行略有了解,但她自觉这是较表面的。深层次的工作,得深入去做才知道。徐春霞所说这个,类似于总销和分销,现代图书公司或出版社多也会做。因为要靠着这些书商,自己做的书才能下沉到地方。 总的来说,这是可以做的。 “你的想法很好,可以做。” 温知著不吝惜赞赏。 她当初没看错人。 “至于折扣问题,也可以给对方。目前不能太低,我们成本太高,且他去别的地方卖,或会比我们的价要高。而且,我估计咱们的书出来后,上京城内会有短时间内缺货,他这批书刚好能补上。” 温知著把利弊分析给徐春霞听。 第38节 她不是不想多印,奈何书纸生产周期长,一时半会做不出来,且一本书又不能用两种纸,因而印量只能如此。 “所以,你叫对方关注着些。适时出手。” “好。” “以后你可以大胆想,毕竟咱们都是第一次,摸索尝试。” “谢谢东家。” 赵川东从当铺回来,等了一会儿,徐春霞方才回来。 他忙上去问:“怎么样?你东家同意了吗?” 她一脸严肃,赵川东心里一突突:“该不会没同意吧?没同意就……”算了。 徐春霞:“东家同意了。” 赵川东一捂胸口,“这心惊肉跳的。” 徐春霞把温知著的话带给他,“东家说原该与你见一面的,但这会儿走不开,之后有机会再见。还有,这是东家让我给你打的折扣。” 九折,不低。 意外的是,不光这回是九折,上回买的两百本也给他算九折。 赵川东真真是意外,付完钱,抹了把脸:“你东家,真是个好人。” 忙着装订的温知著:好人卡又+1。 “走吧。” 徐春霞道。 赵川东:“哦哦我这就走。” 他抬步往外走。 “等等,是叫你给我走,不是叫你走。” 徐春霞颇感无奈。 赵川东一头雾水。 徐春霞也没解释,带他去了办公室后院。这也是温知著吩咐的,本来对方的两百本订单在前,就可以先供货,他又追加了一批,刚装出来的第一批书,基本全给他了。 待他看到院中堆成小山丘似的书,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难怪对方稳得住,根本就是闷不吭声做大事。 他庆幸地掐大腿,激动得热泪盈眶。 赌对了啊! 货他是悄悄运出去的,用的是办公室里的人,没惊动任何人。这是温知著打算的,她要等着印刷术的推广公告,一鸣惊人。 翌日,朝廷下达公告,整个上京城为之狂欢。 公告公布了两种印刷术的出现,并表示民间也可用此技术,详细使用方法已在公告一侧写明。但应温知著要求,没有写上献策之人的名字。 她只想做事,不想名声过盛,卷进不知名的事端里。 另外,公告最后,写得振奋人心: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两种新型印刷术,改变手抄书的窘境,大印正式开始步入刻印印刷时代。 在公告下达当日,有书馆和大印书局门前皆放上广告牌:【本书局所有书籍,皆采用新型印刷术印制】 一时间,无数人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也许,坊间传闻或是假的? 第27章 售罄 公然挑衅。 很多人将信将疑。 尤其是那些退了货的, 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便是如此,他们的书也出不来。” “便是出来了也不怕, 应该和墨轩书铺差不多。但我已抢在其他学子前头,比他们先看到内容,还能会比旁人差?” 不同的安慰, 在不同人心间涌起,以此消弭悄然涌现的悔意。 墨轩书铺的掌柜兼东家也时刻关注着。 印刷术出来的时候, 他激动得老脸泛红,嘴唇哆嗦而不成字句。 真真是苍天有眼啊! 只当伙计过来禀告, 有书馆用的是新型印刷术时,饶是见惯诸多场面, 他心中的不安如似泉水汩汩冒头而出。 他暗中掐了把大腿,兀自安慰:“那又如何?出来就出来, 大家都是一样的,被找麻烦也会是他们在先。” 反正, 这回能赚的都赚了。 要不是他们书卖得便宜,一本卖个七八两,他们岂不是更多? 赚得不多也无妨, 钱不多,名气却有了。 原本, 他们苦苦经营,籍籍无名,因着这回府试书, 学子们大多知道了他们,往后还不全是赚钱的机会? 如此一想,他索性更盼着有书馆的书能出来。 他们作何想, 温知著不知道,也不在意。 趁着印刷术带来的热度尚在,有书馆门前的广告牌再度被更新:【《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第一批已出,请各位学子前来取书】 此消息一出,上京城内一时沸然。 “新印刷术真有这般厉害,几百本说出就出?” “何止几百啊,我听取书的学子说得有上千呢!” “天呐!也太神了吧,那以后不是想看什么书都有?” “说起来还是有书馆厉害,当初不都说他们出不来嘛。” “谁叫人是皇亲国戚,能拿到旁人得不到的技术。” “不用这么酸吧?印刷术公布了,方便的是大家吧?” “甭管怎么样,印刷术利国利民,就是好!” 温知著原是想趁热度给自己打广告,没想到最后反过来,她给印刷术打了广告。 原本很多人或猜这很厉害,但对它厉害的程度没有概念。结果,她们几百上千的书一出来,旁人才知:哇哦,竟如此神奇! 那些观望犹豫的同行们本觉雕版、活字费功夫,这下也不再犹豫,派人认真研读公告,势要将印刷术好好用起来。 当然,这其中属那些买书又没退货的学子最兴奋,他们担惊受怕多日,这会儿颇为扬眉吐气,是以一窝蜂涌入有书馆,按着号码、名字挨个领书,拿到手后爱不释手。 不过,他们没多逗留,拿着书就迅速回家进书房,一头扎进新到手的书里。 一本书一百二十八页,他们只有十来天时间。学透吃透,时间紧任务重,谁也不敢耽搁。特别后面的模拟押题,他们认真看完前文,方才知除了方法论,这才是全书重中之重,不可外传之法门。 模拟题附有参考答案,但大多数学子们皆知道,肯定不能直接用,而是得按照解题思路,用自己的话转化。是以,整整十来天,他们暗戳戳看,暗戳戳背记。 而有书馆连着三天出三批货,预售的三千册彻底交货完毕。之前心有犹豫的一些人,或是得到消息晚的,在有书馆出第一批货时,便奔赴而来,言明一定要买这次的府试书。 温知著提前有吩咐,这种搭配真题、模拟题的应试教材有其时效性,得与读者说明利弊,特别现在,府试将近,很可能买了看不完,如果他们执意要买,不是不行,但不能退货。 徐春霞按着她的吩咐,与人讲明。尽管这样,销量蹭蹭往上涨,两天时间就卖出一千册,还有再往上的趋势,却被温知著叫停。 “对外说本书售罄,这回府试前不再销售。如果仍想买的话,可关注下一年府试书。” “好的,东家。” 这回徐春霞没有不解,因为她知这加印的一千册来之不易。温知著连跑了三四家纸铺,才找到一批合适用纸,几乎是连夜赶工,方紧急装订出来。 再有一个便是,府试日子真的太近了。 门口售罄牌子一放,仿佛听得见全上京城的叹息声。 怎么就不卖了呢? 而手握五百本货的赵川东,就成了最大赢家。 他先前跑周边县镇以一本三两的价格,卖出一些后,待得知有书馆售罄的消息,他又杀回来,将书价提高到一本四两,甚至最后几十本卖到了一本五两银,仍是供不应求。 有的学子不死心,特意来有书馆打听,确定这回真的不出了之后,失望而归。之后几日,每日皆有人来问,直到距离府试只剩两日天,书馆门前才算安静下来。 办公室里,一众人正欣喜又惊讶,徐春霞最爽快,径自问:“东家,您是说我们歇三日?” 温知著点点头:“嗯,还有大家这月的月钱,也发给你们。” 宝枝拿着银子,一个个发到手。 看着到手的雪花银,大家几乎喜极而泣。有人数了数,发现比之前谈好的月钱多了,不禁问道:“东家,月钱是不是发错了,怎么多了些?” 温知著:“没错,多的是这月的奖金。以后,凡是干得好,销售好,皆有奖金奖励。” “这是真的吗?桂花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做梦。” 有人笑着道,旁边跟着发出喜悦的笑声。 整个办公室洋溢着轻松又开心的气息。 看着他们高兴,温知著也很欣慰。 “好了,拿了月钱大家今日下班,明日就好好休息。忙活了一个多月,你们也没消停,尤其是后面的印刷、装订,几日熬通宵,各位辛苦了。趁着这几日不忙,咱们暂时没出新书,书馆也没在售图书,先松快松快。” “好好好,谢谢东家!” “谢谢东家!” 接连不断的谢声响起。 “不用谢,这是你们辛苦所得。回来后,好好干!” “好的东家,我们一定好好干!” 徐春霞带头表态,林小木和刘桂花附和得最大声。 回去后,刘桂花数了一遍钱后,放回去又掏出来,再数一遍,数完后眉毛扬着,嘴角咧着,任谁都能看出高兴来。 “桂花,你这数了三遍吧,还没数清哪?” 同屋的打趣她。 第39节 “数清了,俺就想多数数,俺心里高兴。” 刘桂花把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银子染上些许些许热意,她的心里方才踏实了几分。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她一个月赚了足足一两多银子。 往后一定要好好干,绝不辜负东家。 刘桂花眼眶微热,忙背着身子开始收拾印制室,整个人看起来干劲十足。刚打趣她那人不屑撇嘴,不就一两多点银子,看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同刘桂花一样激动的还有林小木。她是刻工,月钱多,再算上温知著给的奖金,一月赚了三两多,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东家。 她如是想着,却还想另外做点什么答谢温知著。 “不光月钱足,还有奖金,真好啊。” “东家真是一点没含糊。” 印刻室好几个在小声议论,林小木暗自听着,疯狂点头。 东家真的好好,一点不在乎她的出身。很多人觉得她刻碑不吉利,说媒的都不乐意给她说,东家却不在意这点,还会因她做得好而夸她。 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 温知著回到办公室,做这回的项目复盘。 前两日,账房已将这回总销售额给到她。四千册书拢共卖了近八千两,先除去期物料成本费、装修费花的两千两,再有占大头的稿费一千多两,还有人工费、后期纸费,整个算下来盈利在四千两左右。 这个账目一出,温知著倒吸一口气。 古代卖书,真的能赚钱。 要知道,这种盈利她以前做书想都不敢想。 回忆她的职业生涯,也只有那几本畅销书能有这么大销售额,但是最后分到出版社的钱,是刨去各种渠道分成、宣发费、印刷费剩下的,能赚是不假,利润真不高。 何况那还是畅销书,发行码洋在上千万。但大多数书是没这种待遇的,赔本买卖的占多数,最后全压在仓库里吃灰。 温知著揉揉发涩的眼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社里的老编辑常常回忆出版的黄金时代。 在他们的口中,那是一个千万人渴求知识的时代,也是出版的黄金时代。人人向往知识,渴求进步,从书本中探寻人生的答案,在书页中发奋自省。 是以,那些年书卖得好,几乎是只要出书就能赚钱。后来,随着时代进步,无数便捷式阅读覆盖式增长。 书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渐渐地,那些年成了无数出版人回忆向往的黄金年,也是温知著无缘经历的朝阳时期。 现在,她好像在这里看到了——朝阳初升、暖阳倾泻的全新时代。 这会是她的时代吗? - 温知著无从得知,也不再分心去想。 无论怎样,她要的是做好当下,稳稳当当地往前迈进。这回书卖得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市场空白。等这一波过去,她估摸着同类书便会如雨后春笋,一个个冒了头。 到那个时候,她该如何做? 而且,这回问题也诸多,她需要总结出来,再行改善。 一个是书纸问题。 质量且不说,世面上大同小异。但纸后面生产不出来,周期长、费用高,这回的物料费基本全花在上面。原本印量或不止如此,纸的出产大大限制了出货量,得想办法解决。 一个是书内容问题。 她发觉自己思路不算错,也不能说全准确。做教材的选项没问题,但最后几天迫于考期将近,只能选择不发售时,她才发现问题:他们的书太厚了! 如果这书只有薄薄的几页,便是只剩两三天,她也是敢出售的。 关于这个问题,她细细深想,又回顾前世的经典案例,也算是找出原因。这本书全而广,更适合中前期复习所用,最后冲刺用冲刺卷、押题卷反而最合适。 她把这个记下来,盘算着如何优化。之后,她还会出院试、会试等书,布局整个教材品类,届时好规避此问题。 做完复盘,她简单收拾下,提前下班。她把要付的稿费换成银票,先去了趟府衙,亲自给同知送去。 同知看着手中的银票,克制着激动情绪:“这是全部稿费?” 三百多两银子,能把府衙的墙刷一遍、地修一遍,桌椅也换上新的,他们京兆尹也总算能改头换面了。 温知著回:“这是第一批稿费,之后应是还会有的。” 同知激动:“好好好,有劳了。” 温知著一走,同知等陈子墨一回来,捧着银票就去找他:“大人,我们有钱修缮府衙了。” 他向陈子墨讲了遍温知著说的话,对方眸光微动:“三公主,是个有本事的。” 同知附和:“是啊,三公主厉害啊,如果不是她,咱们哪有机会换新东西啊。每回找户部申请,都被打回来,这回咱们自己赚钱了,真好啊!” 而温知著又去了趟卫国公府,给赵婉仪送稿费。赵婉仪也很是激动,但她忧心兄长府试情况,温知著见状,宽慰了两句,便先离开了。 回了宫,派人找温烨霖过来。 对方一来,就懒洋洋问:“三姐,又干嘛?我刚睡个觉,前两天累死我了。” 他前几天也跟着盯装订,成宿熬大夜,这刚闲下来正在奋而补觉。睡得正香,在做梦花钱呢,就被温知著叫来了。 温知著扬眉:“给你稿费,怎么,不乐意啊?” 一听发钱,温烨霖立马换上个笑脸,讨好问:“三姐,我能有多少钱啊?” 温知著问:“你想有多少?” 温烨霖随口道:“怎么也得有几千吧。” 温知著白他一眼:“白日梦挺好。” 温烨霖:“……” 没多废话,温知著把钱给他,稿费加上先前发布会的劳务费,差不多有八百两。 温烨霖数清后,苦着脸道:“三姐,怎么还有零有整啊,也没差多少,你给我凑个整呗?” 温知著从他手中抽出零钱,留下整整七百两,道:“行,现在可以了吗?” 温烨霖:“……” 他错了,他不该挑战的,三姐到底有多抠门他是见识了。 大开眼界那种。 “你这是最多的,比那两家加起来还多。” “那也是我劳动多。要我说,就府衙最轻松了,光拿钱不干活。” “……” 温知著:你怕是忘了你研究的真题是怎么来的了。 温烨霖把银子揣好,盘算着这些钱到底是先买砚台好,还是先买古籍好,一时间美滋滋的。他算了算,只能买一样,最多两样。可他看上的可不止一两样啊。 于是,他朝温知著套近乎道:“三姐,啥时候再干活啊?” 温知著意外地看了看他,说:“办公室那边休息三天。这三天,我去国子监上课。” 温烨霖:“?” 温知著想想又问:“对了,你有没有认识会讲鬼故事的?或者,仵作也行?” 温烨霖掏掏耳朵:“啥?你要啥?” 这一会儿要上课,一会又要讲鬼故事,这是要干啥? 怎么就不能好好干活赚钱了? 温知著也是随口问他。 上回,学院尖子们带人来捧场,贡献了不少销量。她当时忙,只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但是他们想看的书她却是记在心上。 她今日复盘时,突然想起一个被遗忘很多年,却又被无数人怀念的东西。 故事会。 小小的一本,却是承载了许多人的青春回忆。 最重要的是,连载故事恰好满足她现在无作者可用的窘状。 她得想想怎么着手。 至于去国子监上课嘛,当然是为了院试。 温烨霖不知她打算,只知三姐真的让人出其不意。但他却也没闲着,温知著又给他派了新活儿。 另一边,府试考四日。四日结束后,试卷被送往审阅处批卷。 主持考试的京兆尹同知,改卷的却是选的另外几人,其中以内阁的徐振明为首。原本,府试这样算小考,用不到徐振明,但温宏毅重视,便派他过来。 “大人,这回便是这次府试所有考生的卷子。” 一人把卷子送到。 徐振明边拿着检查,边问:“考试时,可有什么问题?” “回大人,没有。” 他又问:“这些全封好了?” “是的大人。” 他检查完,确定没问题,道:“你下去吧。” 徐振明把试卷分给不同的批卷人,他们各有分工,连夜秉烛改卷,希望尽快能有一个分晓。 改着改着,一人惊呼,几人看过来。 他举着手中的试卷,快步走向徐振明。 “大人,您看!这帮学子,当真是过分,竟敢这般公然挑衅!” 第40节 第28章 舞弊 沸沸扬扬。 科举考试, 唯有舞弊,不被容忍。 大印自推行科举,一向对此严惩不待, 几乎人人闻舞弊而色变,无人敢打其主意。是以,全国上上下下, 向学之风尤甚,多与不敢动歪脑筋有关。 这回, 难道有人铤而走险? 其他批卷官瞬时心里一个咯噔。 徐振明似有猜测,阅完一份卷后, 对方又另递给他一份卷子查阅。 看完后,他脸色黑沉如乌云。 这两份卷子, 所答措辞无甚差别,明明白白昭示着舞弊之事实。 他神色一凛:“事关重大, 现在查,看有多少学子如此。” 猜测做实, 其他批卷官有苦难言,唯有先比照两份卷子,紧急翻阅数千份考卷, 寻找相同项。 没一会儿,就有人疑惑道:“咦?这份瞧着一样, 又不太一样?” 其他人忙凑过去,一看确实如此。 论述的格式是一样的,但是具体内容又有不同。 徐振明:“这份也先另放出来。” 只没想到, 相似答卷他们找出了千份之余。其中,如刚才一模一样的算少数,仅有十多份, 结构体系相同的占大多数。 徐振明望着一摞试卷,手指敲着桌面,下面人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情绪,却也惶惶不安。 不管如何,这次考试漏题了。 屋内弥漫着沉默压抑的气息,闭塞得让人胸口发闷。 批卷官嘴上未说,心里皆叹倒霉。 好好批个卷子,遇上舞弊了,万一说不清呢? 良久,有人试探道:“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振明:“讲。” 那人道:“依下官拙见,格式相似者,应不算舞弊。” 徐振明:“钱大人,为何?” “怎么不算舞弊,他们答得一模一样!” 赵伟全抢白道。 他是第一个发现卷子相同的那个人。 钱卿年被驳斥,也没着急。他不是随口说,自有理由。 “赵大人,那些卷子结构相似,如设定好的统一框架,内里各有不同。乍看上去很像,你我读过,皆知内容全不一样,算不得您说的一模一样。” 赵伟全冷笑:“哼,那内容一模一样的答卷,钱大人又怎么说?” 一模一样的,或是内容八成相似的,钱卿年无话可说,也没打算为之辩解。 徐振明问其他几个人:“你们怎么看?” 他们想从表情揣度他的想法,一无所获,只好战战兢兢抒发己见。 有人和赵伟全看法一样,觉应算舞弊;有人赞同钱卿年,认为这只是种形式,阅卷更一目了然。 徐振明取走几份试卷,道:“劳烦几位接着阅卷,徐某进宫一趟。” 他一走,几个人神经微松,又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行极细致地批卷。他们知道,无论那千余份的卷子如何判,府试舞弊一事,已成定局。 宫里,徐振明向温宏毅汇报此事。 温宏毅忍着怒气,问:“爱卿觉得呢?” 徐振明:“微臣认为,结构相似并不算舞弊,可能师出同门,另外十余份,得查过才知。” 温宏毅怒道:“好好查,绝不姑息!” 小小府试,就敢大胆挑衅朝廷律法,不给个教训,怕是会助长歪风邪气。 徐振明边领命去查源头,边井然有序地安排阅卷一事进行。 - 府试期间,温知著去国子监上课,搬出与京兆尹的合作案例,并用能为国子监创收为诱惑条件,成功说服祭酒与她合作。她顺利拿到国子监历年考试真题,为院试教材添砖加瓦。 她本还想找监内夫子撰写教材详解,奈何院试出题人涉及夫子,现命题人不能做解题人,为了避嫌,忍痛作罢。 她这边斩获大捷,分头行动的温烨霖却出师不利。 原以为搞定青山、南山两大学院不在话下,当初温知著和他说时,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这会儿,饶是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青山院长仍是无动于衷,态度和蔼客气,笑眯眯说着婉拒的话。 温烨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再去南山学院,便有几分打鼓。只因年少气盛,狠话已放出去,心中再无底气,也要咬牙去试试,否则不是别人看不起,自己想想就极为唾弃。 好在,南山院长不似青文那般油盐不进,但对他所提稿酬不甚满意。两者互相拉扯,暂丢读书人之斯文,行菜市场砍价之举,你进我退,一来二去,他差点没守住差价,让南山占七个点,自己余一个点。 读书人还起价,真一点没含糊。 他差点没占到好处,万万没想到啊。想想当初的京兆尹,甚好忽悠,一出手他便能和对方一半一半,对方还很高兴。不过因着青文的失利,他对南山本不抱期望,能拿下它并从中获差价,已属意料之外。 他回去后,颓丧告知温知著事实。 温知著瞧他宛如蔫了的小白菜,给予稍许安慰,再和他一起二次登门,仍是无济于事。 如此三次,还是不行。 温知著便不再做无用功。 温烨霖难遭挫折,想想还是气不过:“三姐,你说青文怎么就那么迂腐?他们赚钱又得名,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温知著揣摩了下原因,道:“可能,因为人家都有?不需要咱们锦上添花。” 她也是最近才知,虽说三家学院并立,却是青文为首,学子众多,名声远播。对方一不需要他们宣传,二不需要外来银钱,光是学子每年的学费,已是很大一笔。而另外两家,国子监穷得很,南山则想靠此赚钱又博名。 温知著一解释,温烨霖也懂了,仍是有些孩子气的不服气:“哼,他们这样不思进取,早晚被取代。” 温知著一挑眉:“霖弟,这项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 温烨霖不服输:“我一定要让青文那个老家伙后悔。”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沉声道:“年轻人,有志气、有拼劲是好事,但也要落到实处才行,放大话要不得的。” 温烨霖:“……”他哪有说大话? 温知著似猜到他所想,问:“你说说,院试教材你可有思路?两家考试皆有不同,你有何规划?” 温烨霖:“……”我暂时还没有……所以真是放大话? 温知著不知历史真实院试如何,但知这三家院试跟考研自命题院校似的,用的是自命题卷,而非统一卷子,操作起来便有难度。 现在四月份,院试在七月,之前他们做府试书,一个半月成书,这回也是如此?三个月时间,各分一个半月? 显然不太行。 温知著也不想这样做。 他们人手有限,赶时间做太多,广而不精,质量可能会下降,易败坏口碑。而且,她想做的是教辅产业链,单本不足以成体系。 温烨霖凝眉思忖,未有回答。 温知著见他为难,给他指一条明路:“霖弟,你不妨先研究下两院真题,越快越好。我改日问问赵同学,看她是否愿意与你一起。然后,再做出一个明确规划,最好覆盖整个科举考试,而非这一年、这一场。”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能,看能否推动两院实现联考制。如果联考不行,也无妨,通过真题找到其共通性,推出一本普适教材,即基础教材。之后,再继续推出真题详解、日常练习册,以及模拟预测。你想想怎么做,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大印书局欢迎你。” 温烨霖一阵无语。 感情他现在还不是编内人员? 但他不得不承认,温知著所讲确实打开他的思路。他之前只想仿照府试来做,那样会很吃力,编撰难度也递增。 他似有所悟。 正当此时,他们二人得到宫内紧急传召,立刻回宫。 一进御书房,一股风雨欲来的压力扑面而来。 屋内,已有不少人,有熟知的京兆尹、同知,也有不熟悉的。他们二人一进来,瞬间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温知著瞥见同知嘴角的苦涩,恍惚猜到可能因为什么。 他们押中题了。 果不其然,温宏毅忍着摔书的冲动,沉声问:“著儿,你来解释怎么回事。” 全海把他们的书递给她,露出上面的模拟题和参考答案,同时递给她一份卷子,上面的题面略有不同,核心观点却是相似,用上模拟答案,恰好切中要点。 温知著一边暗叹温烨霖和赵婉仪的厉害,一边也晓得为何摊上麻烦。相似的是策论,但贴经他们定是完整猜到,没有失误。 唉,该不会有学子把模拟答案写上了吧? 她心中叹气。 她的沉默,做实部分人猜想。 立马有人拱手而出,一脸严肃又悲愤:“科考舞弊一事,还请皇上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温知著皱眉。 她和霖弟已站在这里,明摆着这事和他们有关,此人这时跳出来说严肃处理,这得是和他们多大仇多大怨。 温宏毅本就气愤不已,看到那本书便觉他们二人当真大胆,又不得不给出教训,以平息悠悠之口。只他自己主动做是一回事,被人逼迫又是一回事。 他沉着脸,指节叩着桌面,显露出帝王的威压,问:“你是在教朕做事?”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那人受不住这份威压,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温宏毅瞥他一眼,挪开目光,问温知著:“著儿,你可有话要讲?” 第41节 温知著大体猜到原委,回道:“儿臣想问问父皇,不知您可有看完整本书?” 自然没有。 徐振明把这本书给到他,他便将人召了过来。 温宏毅:“朕还未看过。” 温知著松口气,没看过便意味着不知他们思路,还有可商量余地,就怕知晓他们真是猜到,也要硬安罪名。 温知著接道:“儿臣斗胆,建议父皇看看此书。这是儿臣所想,而后由霖弟、赵同学共同编撰而成。其中,我们总结了历年复试真题规律,依其规律,大胆猜测,做出三套模拟题,如果真的命中,也是我们潜心钻研所得,并无其他不妥行为。至于真题,我们与京兆尹合作而出,也非来历不明,请父皇明鉴。” 温宏毅脸色稍霁:“这么说,你们并非找考官透题?” 温知著坚定摇头:“绝无此事。不过父皇,儿臣想向您谏言,府试命题人着实会偷懒。” 一旁的命题人猛地抹了把汗,瞪着眼睛看她。 温知著无惧他的目光,说道:“因为真题从无泄漏,几年来经常出相似的题目。这不,被我们稍稍一琢磨,就猜透了规律,才给父皇带来了烦心事。” 温宏毅简直要被她的无赖说辞气笑了,问:“这么说,朕得谢谢你帮朕监工了?” 温知著毫不谦让:“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之幸。不若父皇先看看书,此事再做定夺如何?倘若儿臣要做了不法之事,甘愿受任何惩罚。” 温烨霖也跟着道:“父皇,您当知儿臣所学,儿臣接连半月与三姐做此事,方才有所成果。如果有和不妥,儿臣愿与三姐共受惩罚。” 温宏毅若有所思:“你们姐弟二人,倒是关系好了。” 徐振明呈上来的共有五本书,他自看一本,其他分给徐振明等人。 “都看看吧,看看是否如著儿所说。” 御书房内,响起不间断翻书页的声音。 - 上京城内,有小道消息传出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回府试好像有人舞弊,好几千人一起哪!” “太大胆了吧,舞弊是要坐牢发配的啊,他们就不怕吗?” “听说犯事儿的人背景了得,根本不怕,就算皇上查出来也没事。” “什么样的人能查出来也没事?之前有人舞弊,不连着死了好些人?” “这回不一样啊,好像是皇子、公主,皇上能怒极杀儿杀女吗?” “你一说,我多半知道谁了。前几天还有学子说,这回必中呢!” “唉,本以为是有书馆押中题了,原来是舞弊啊。”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因为未出定论,只敢小声议论。墨轩书铺的掌柜得知此事,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是人人都能随意押中题,往后学子不学习,只盼着押题就好了。 自府试结束,他向学子打听,得知对方好像有押中题,而他们别说中了,打擦边球都没有。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害怕被人找上门,这会儿听闻这个消息,莫名地就希望是真的。 他想了想,唤来伙计,决定对此事推波助澜。 这事传到很多学子耳中,尤其是那些用了模拟答案的人,顿时更慌。一时间,不少学子自发找上门,想要有书馆给个交代。 学子甲:我们看了你们的书,就要背上舞弊之名,怎么办? 学子乙:退钱,必须退钱! 学子丙:我们是无辜的,必须给我们正名。 学子丁:有书馆害人不浅,赔钱也不能算了,必须给个交代。 徐春霞并未接到这件事通知,她当然不会承认书馆参与舞弊,这可是重罪。 她怒斥学子:“谁要是再污蔑有书馆舞弊,我们就官府见!” 学子甲气不过:“大街小巷都在传你们舞弊,方才能押中题!” 徐春霞:“放屁,根本没有的事!我们要是舞弊,还用吆喝地全上京都知道?那我们怎么不被抓起来,还能等着你们来闹事?我等下便禀告东家,看看是谁在背后败坏书馆名声,定要找京兆尹伸冤去!” 学子们一时被她的态度震慑,也搞不清真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她却拒不承认,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只好先行离开,恐怕她下一秒便去京兆尹评理。 学子们暂时离开,但不意味着谣言就此散去。徐春霞的强势,暂时解决了围堵的人,但舞弊一事跟长了腿似的,呼一下传遍大街小巷。 大家不敢明着大肆议论,私下里却是指指点点,尤其是对当初买了有书馆一书的学子。 之前退货的人原本心有后悔,现在却安慰庆幸。 还好还好,退了。 考不中,也比沾上舞弊强啊。 那些看了书的学子本来庆幸有题押中,盼着算着考中之日,这下谁也不敢再多言,甚至很多坚决不承认自己买过书。不少人偷偷把书找出来,或烧了或别的,以求脱离干系。 有书馆以后绝不会再去了。 真是害死人。 他们恨恨想,想把有书馆打砸的心都有,又不敢自个儿前去,暴露身份。 不过有的人有钱,雇了些人撒气。 于是,近日备受欢迎的有书馆门前,多了一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办公室门口也未能幸免。有过路人,看见其惨状,“呸”一声方离开。 徐春霞自知事大,忙于去找温知著,到了办公室方知,温知著和温烨霖被紧急召回宫。 她心里一慌,脸色发白,手心直冒冷汗。 难道,这是真的不成? 要完了? 第29章 放榜 再度售罄。 御书房内, 漫漫时间过去,众人终于从书页前抬头。 温宏毅问:“众位爱卿,如何看?” 众人头脸上震惊未褪, 听闻问话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回答:“回皇上,好像三公主所言是真?” 闻言, 情绪最跌宕的当属命题人。 他当然没做不法之事,被卷进这场无端案中, 自觉冤枉又郁闷。但他看完整本书,了解其中思路, 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本来最无辜的他,成了最不无辜的人。 一面是承认透题舞弊;一面是承认工作敷衍懈怠, 反正总有一样,是占了的。 如果要他选, 肯定选后者不选前者。 后者是态度问题,会被问责但性命无虞, 前者是原则问题,听闻涉及学子众多,弄不好要掉脑袋。 于是, 同僚一出口,他便扑通跪在地上, 向温宏毅痛斥自己的懈怠散漫,言及自己偶有慢待,方才导致被人看透押中题。他言辞恳切, 表达强烈的忏悔之意,恳请能饶恕自己一次。 温知著在旁听着,也有点不忍, 毕竟是他们出教辅在先,侥幸押中考题,对方算是遭受无妄之灾。 她便开口,替他说话:“这位大人,其实你不必这般自责。无论您偷懒与否,皆可能会被找到规律。但凡是人,总有偏好,这点是掩藏不了的。从您的偏好入手,自然便可推到你的思路,这其实挺简单的。” 命题人无语凝噎。 刚说我偷懒的,不是你吗? 但他也知她在为自己说话,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温宏毅沉默不语。 他刚刚也有看完全书,震惊于其独特思路和用心程度,不由改变原有想法:是否真的没有舞弊?一切只是巧合? 温烨霖见温宏毅不说话,决定换个方法来证明。 “父皇,您若不信,儿臣愿当场与命题大人现场出题,您看可否?” 温宏毅:“霖儿,想如何出题呢?” 温烨霖:“儿臣与大人同时书写,他之后再出题,想重点考察哪本书、哪一部分,以及策论他会偏好怎样的问题。不知父皇觉得可以吗?” 此事目前陷入僵局,温宏毅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许多双眼睛看着,命题人紧张冒汗,但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证明澄清的机会。他搜寻脑中记忆,按着当初构想,写下答卷。 温烨霖不甚紧张,比他先写完。 两份手稿呈到案前,温宏毅看完,脸色并未好转。 命题人偷摸抹了把汗,心道:难道是出了岔子? 温烨霖也是心有不好猜测,咽了咽唾沫,生出紧张之意,不由看向温知著。温知著回以他安心的眼神,稍稍安抚他的情绪。 御书房内针落可闻,间或有呼吸声交错。 “呵。” 良久,温宏毅发出轻笑声,众人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 “振明,答卷相同者,皆不予录取,但……不算舞弊处理。” “呼。” 温知著几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畅快地吐了口浊气。 这句话,便是给这件事定性了。 京兆尹和命题人为此皆受到小惩,他们自然无异议。 “不过……” 温宏毅顿了顿,看向旁边安静立着的温知著,准备再度开口。 触及他深沉的目光,温知著心有所感,立即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第42节 温宏毅淡淡点头。 温知著似猜到因为此事,可能要剥夺他们用真题、出教辅的权利,便将那番“有限的精力有效化,有效的学习无限化”的说辞,同他讲了遍。 “父皇,儿臣认为,科考便是为朝廷选举人才。倘若能给他们一个范围性学习,从县试开始,层层递进,逐步深入,私以为会比现在这种盲考更好。因为,他们更能挖掘深度,思考问题更深入,而不是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一些无用功上。” “儿臣出教辅,用到真题,研究规律,便是想让他们学会将有限的精力有效化,而在有效的前提下,进行无限思考,再利用得当方法,达到更好效果,绝非是投机取巧之举。不光如此,父皇还得要感谢儿臣。” 温宏毅挑挑眉:“为何?” “正是因为有儿臣出此类书,方能督促众位大臣居安思危,不进则退。不然,一不小心被儿臣押中题,岂不是证明工作懈怠,可能要挨父皇骂?” 她语气微带点调侃之意,缓解室内压抑氛围。 已经尝受苦果的命题人嘴角泛起苦涩。 “这样一来,为了不挨骂,众位大人得变着法子出题,想方设法为难考生,变相敦促学子们更得会学以致用,使考察出的学子可能更优秀,反而会比之前那种盲目地广撒网效果要好。父皇您觉得呢? 温宏毅微微颔首:“似乎有理。” 温知著笑:“是吧,父皇?所以,儿臣还有一小小请求,可否请父皇将会试、殿试的往年题目,全部交予儿臣使用呢?儿臣往后接着出其他书,以此敦促各位大臣勤勉,为我朝选拔优秀人才,替父皇分忧,您觉得如何?” 温宏毅及众人:“……” 好家伙,一个府试还不够,还要其他的? 大家惊在当地,为三公主的勇莽而震撼。 温烨霖这回不由也对她心生钦佩。 三姐她,太敢了。 可听着也好像没毛病? 温知著怕温宏毅不同意,想想肉疼道:“父皇,儿臣不白用,给钱的,为您充盈国库。您想想,这样可谓是一举四得,这种好事定不能错过,是吧父皇? 大家不说话,心里却不平静:三公主,您屈才了。 但他们都觉得,温宏毅肯定不会同意,这听着跟儿戏似的,不靠谱。 半晌,众人听到温宏毅的回答:“依你。” 大家惊得一时忘了反应,瞪眼的瞪眼,张嘴的张嘴,似被按下暂停键。 然而,他们张大的嘴还未合上,又听见温知著说:“父皇,儿臣还有个小小请求,可否请您写个官方授权,证明儿臣做此事是应您许可的,并非瞒而不报。” “……” 一时间,众人算是领悟‘得寸进尺’四个字的精髓。 无外乎如此。 温宏毅:“罢了,也依你。” 温知著一点不意外,脆声答:“谢父皇,父皇英明。” 温宏毅无奈笑:“现在觉得朕英明了吗?” 温知著拍马屁:“父皇一直英明,支持儿臣的事业。这是儿臣还父皇的钱。” 来时匆忙,她却记得带上银票。原本,她就在纠结要不要提前还款,这件事一出,让她下定决心。 必须得让合作伙伴看到甜头,方能许她好处。 提前还款也有好处,利息少,满打满算,她决定大方一些,付一百两利息。 温宏毅根本没把她创收一言放心上,现在却因她大气还款,有所改观。 或许真能充盈国库? 他所想众人不知,但舞弊这事顺利解决,叫人松了口气。 温知著先回一趟办公室,被门前的臭鸡蛋、烂叶子惊住,未等她发问,徐春霞迫不及待地道明原委。 她真的太慌张了,在对方回来之前,脑中想过万千种可能,等一见到她,那颗失魂落魄的心算是找到主心骨。 徐春霞说完,试探问:“东家,我们真的……”舞弊了吗? 温知著眼眸清亮,看着她道:“没有,我刚回宫便是处理此事,已经搞定,无需担心。” 徐春霞虚弱点头,“那之后再有学子闹事怎么办?” 温知著道:“凡是闹事的,依法处理。你放心,我们没做亏心事,给你看看这个。” 徐春霞接过手函,看清后终是彻底放下心。 “把它裱起来,挂在有书馆。” “好好好。” 温知著料定其他人也惴惴不安,还未来及安抚,印制室除了刘桂花,吴全几人纷纷来向她请辞。 他们虽没明说,态度昭示心中所想。 关键,他们作为第一批印刷工,去哪都不会没活干,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要知道,舞弊弄不好要掉脑袋啊! 他们急于撇清关系的做法,温知著没甚反应,随他们去。 这种一出事便要走,留了也白留,还可能留个祸害。 徐春霞在旁张张嘴,也没开口。 印制室空了,温知著想到接下来布局,命宝叶再去招人。 而后,她想到徐春霞所言,眸光微冷。 她就去一趟宫里的功夫,谣言四起。不作他想,肯定有人在幕后捣鬼。懒得浪费人手,她索性将其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去京兆尹报官,言明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谣传科举舞弊,愚昧人心,居心叵测。 陈子墨刚从宫里回来,目睹全过程,也知此事不容小觑,当即派出人手彻查。 既报了官,温知著没再管此事,而是让有书馆关门两日,等府试放榜。 这两日,她领着办公室众人没闲着,加紧赶印府试书。她把此书微调,将今年考试真题加进去,算是跟紧考试进度。 宝枝不解她为何突然大肆开印,问出心中疑惑。 温知著:“你马上就知道了。” - 转眼到了府试放榜日。 这几天,看过书的学子们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把有书馆骂了无数遍,又慑于官府介入,不敢再去门前找麻烦。这日,他们方收敛惶恐情绪,硬着头皮去看榜。 他们尽力降低存在感,忐忑不安地寻找姓名。 哪怕心中已有侥幸猜测:这么久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 但没看到结果,仍不敢放下心。 直到,有人在榜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确认三四遍,惊讶地捂着嘴,热泪盈眶:“我竟然中了?真的中了?” 一个声音响起,又有另一个声音接道:“我好像也中了?” “我也中了!” “还有我,也中了!” 这时,有人后知后觉:“有书馆舞弊,莫非是假的?” 立马有人接道:“肯定是假的,我用的是有书馆的书,真的中了!我考了五回啊,苍天有眼啊!我要谢谢有书馆去!” “我也用的他们的书,真的中了!” “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太久了,他们没有舞弊,他们真的押中题了!” “有书馆是我再造父母啊!” 有人道:“快看看这回案首是谁?” “是……赵佑云?这谁啊,没听过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考了三年了,没中过,没想到这回一中,便是案首!” 这人激动地炫耀,好像跟自己中了似的。 旁人立即接道:“你快多说说,这案首怎么回事?” 那人托着下巴,正要说就看见赵佑云站在不远处,忙喊道:“赵兄赵兄,恭喜恭喜,得中案首啊!” 赵佑云被惊喜砸中,乍然没回过神,茫然道:“我中了?” 那人已走近,附和他:“不光中了,还是案首!” 赵佑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红榜黑字写着呢!敢问赵兄……”那人神神秘秘看向四周,压低声音问,“赵兄是用了何方法,可否分享一下啊?” 赵佑云喃喃道:“好像,跟我看了有书馆的书有关。” 此话一出,立马被传开,皆言案首之所以得中,是因为看了有书馆的书。大家有信的,有不信的,各执己见。 这时,一个学子喊道:“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大家原本围着放榜,瞬时围过来,看清这是一则通知: 有几名学子考试时,照抄辅导答案,成绩予以作废,但不计舞弊处理。参考书可用,有官方许可授权,但考试时不允许照搬照抄参考答案,否则皆不计算成绩。 嗡!人群沸然。 前有案首看书得中,后有官方公告通知,这无一不是说明一个事实:有书馆的书,真的有用! 很多本要参加来年考试的,几乎毫不犹豫,朝着有书馆的方向奔去:他们要买书! 与温知著所料不差,有书馆内此刻挤满学子,他们争先恐后地掏钱付账,言明要买府试书。他们早有准备,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接待,收钱几乎收到手发软。 先前,大家隐有疑惑,为何要紧急赶印,此刻已全然明白。 这本书今年来不及看,但方法通用,明年考试的学子现在看,可谓是刚刚好。 不光如此,温知著带着温烨霖做出院试书规划,这会儿也开始预售,效果也颇为不错。 整整一日,与前几日的萧条成对比,有书馆内几乎人满为患。 还有专程来道谢致歉的,为之前的鲁莽行径,温知著一笑置之,那些学子惭愧脸红,暗下决心:以后买书,皆在有书馆买了。 当然,有人仍对其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认为只是侥幸而已,不屑走这种捷径。 第43节 “还是得勤学苦读,投机取巧要不得。” “现在笑,将来有哭的时候。” “说他们押中就押中,这回没舞弊,往后可说不定,还是远着点好。” 众说纷纭,但不影响有书馆加印书再度售罄。 与此同时,墨轩书铺也迎来了学子们的“礼待”。 当日,他们退款转而花大价钱来此抄书,这回见到有书馆的神奇,再一对比墨轩书铺的书,方知其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 府试根本不考《诗经》,但墨轩的书,除了抄袭样张之外,剩下内容却以之为重,从根本上便跑偏了。 现在,他们要为曾经所做付出代价。 “退钱!骗人的坑货!” “把他们店砸了,看往后还骗不骗人。” “抄袭又骗人,真是臭不要脸,枉为读书人!” “我真是后悔,信了你的鬼话,打他!” 这些学子当初退钱,图的便是一个保底。现在,自然要把自己没中考这件事发泄在墨轩身上。 墨轩掌柜毫不示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退钱,想得美!走走走!” 奈何群情激愤,他被围在中间,拉扯中不知谁先动了手,掌柜的捂着乌青的眼,嗷·嗷痛呼,又寻不着下手的人。 “住手!” 一个官差带人过来,拉开众位学子。 “墨轩书铺涉嫌散播谣言,全部人等带走!” 掌柜的慌了:“官爷,官爷?” 官差冷脸:“废话少说,全带走!” 官差们封了墨轩书铺,带走墨轩的一干人等。学子们看着,痛快大呼:“活该!让他们骗人,封得好!” 然而,待人走光,一阵风吹过,他们胸腔中泛起一阵怅然情绪,彼此互看一眼,背着身离开。 他们真后悔啊! 第30章 男配 一号上线。 有书馆门前的热闹持续了好一阵子。 府试书是其主打产品, 备受欢迎;院试书安排预售,前期未有宣传,预售册数几达上千册, 后续还将继续攀升,可能会超越它的前辈也说不定。 办公室里,温烨霖和赵婉仪正式加入, 成为大印书局新员工,划归新成立的教辅部。他们二人归编写组, 然编辑组并无人可用,他们暂时身兼两职——编写兼编辑, 好在能拿两份钱,也不算委屈。 温烨霖望着桌前的身份立牌, 一阵无语。 他是副主任,竟然只是个副主任! 他故作深沉地背着手, 晃悠悠走到赵婉仪桌前,看清立牌上的字后, “哦”了一声。赵婉仪初出家门,乍然和人一起工作,还稍有些不适应, 面对他意味深长的一声“哦”,有点不知所措。 赵婉仪:“三皇子, 怎么了?” 温烨霖:“没怎么,就是纳闷,原来你也是副的啊?” 赵婉仪点头:“嗯, 温同学说这回编写不错,算是元老人员,让我做副主任。我还害怕会做不好, 毕竟将来可能会管人,有点拿不准。” 温烨霖:“……” 这人好像没明白他意思,他是说副主任好吗?当然不是! 赵婉仪见他脸色古怪,心里更慌,忙道:“三皇子,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你很好。”温烨霖摆手,“对了,在外面别叫我身份名儿,我怕被人逮住抓走。” 赵婉仪“扑哧”一笑,温烨霖正要抗议,温知著走过来:“走,隔壁开会。” “哦好的,温同学。” 赵婉仪立即收拾东西,跟着温知著过去。 瞥到这一幕,温烨霖没好气道:“拍马屁。” 哼,拍也没用,三姐还是那个老抠门。 待人在会议室坐好,温知著说出教辅部的规划,言简意赅,目标明确。那就是在其他人没做起来之前,站稳脚跟,等别家入场时,他们能有稳定的读者源。 温烨霖傲气道:“别家会能抢我们呢吗?他们做得那么烂。” 温知著看着他道:“你觉得不好,别人未必。需求在这儿,源源不断,不会被我们一家垄断。旁人的书一旦出来,就会有市场。你想想前几日的墨轩,他们胡乱做书,不也能有一部分读者吗?” 温烨霖不服气:“那是旁人还不知道我们的好,被他侥幸而已。” “你以后便知了,即使你再好,也不会无可代替。” 看他还打算辩驳,温知著率先打断他的话,对教辅部的产品线做出统一规划。 “接下来,先攻院试,院试后是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再开始新的县试……以此类推,逐步进行。” “先说整体,后续图书产品按照教材知识点详解、十年真题汇编全解、考前冲刺七套卷、终极模拟四套卷这样分类做,具体如何着手,会后我把写好的方案发给你们。” “另外,根据考试时间,分别对待,如县试、府试教材随年更新,会试殿试则三年一次,后两场考试每年可做一本形势政策与考情分析,供考生使用。” “人手有限,先这样做。之后发展起来,再做具体模块。” 温知著看向他们二人。 “欢迎二位加入,以后书局的教辅部就要靠二位了。” 温烨霖往椅背上一靠,不甚满意道:“靠我们,还就给我们个副主任?”怎么着也得是个主任! 温知著平静道:“嗯,霖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那就赵同学一人是副主任,如何?” 温烨霖猛地坐直身子,又缓缓坐了回去,笑着道:“哎三姐,我没说不做,还是我们俩都是副主任吧。” 温知著笑看着他:“我怕霖弟不满意,得尊重你的意见,对吧?” 温烨霖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哼,也没见你尊重尊重,让我当主任! 腹诽的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温烨霖只能心里偷偷说。 “三姐,我能问问主任是谁吗?” “我暂代,之后看你和赵同学谁做得好、谁能胜任就交给谁。” 温烨霖暗自瞪向赵婉仪。 好家伙,又是你,生平第一劲敌! 最后,温知著鼓励他们自主策划选题,基础产品推出后,可策划新的教辅图书,丰富品类,满足多样需求。 温烨霖道:“三姐,我们两人不够啊,要不……你把宝枝分给我们呗?” 温知著拒绝他:“宝枝暂时不行,我还要用到她。等我招到合适秘书,再问问她的意见,看她是否愿意来教辅部。不过,宝枝如果划归你们部,她的人工成本计入你们部门成本考核。” 温烨霖:“……”人不要了行吗? 散会后,有前本书在先,温烨霖他们又收到具体方案,开始着手编撰院试教材详解。温知著放手交给他们做,到后面编排的话可把宝枝借过去用。 然后,她给徐春霞派了个活,在有书馆门前放上广告牌【一个一百文,说出你的故事】,引起一片骚动。 大家跃跃欲试又不敢相信,好在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大方进有书馆询问。等在那里的是一排五个人,宝枝宝叶、两个账房和徐春霞的大儿子方嘉胜。 这是考虑到有人不会写字,温知著安排他们来记录。方嘉胜这回也通过府试,休息两天,徐春霞便叫他过来搭把手,赚一份兼职钱,本来是要另找人的。 那人看到一排人,紧张得咽咽唾沫:“只要讲啥,都给一百文?” 徐春霞找个伙计给她讲明规则,她则去门外,向围观众人说清要求。其实广告牌下写有,但很多人被“一个一百文”的大手笔震住,没心情细看。 这回她一说出要求,有人就跟着叹气,也有人兴奋问:“这是不是说,甭管是不是俺的,也甭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意思就行,俺就能拿一百文?” 徐春霞点头:“是的没错,除了一百文还会有一本相关赠书。” 有人弱弱问:“俺不识字咋办?” “馆内有人写,你的故事被选中,专门有人记录。会写字的,也可以进馆内自己拿笔墨写好交予我们,被选中即会有一百文。” 她说完回馆,馆内已经响起轻啜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最开始那人已经开讲了,而听众七人组隐隐有人眼眶红了。 徐春霞:震惊,这真的管用? 温知著刚派她过来时,她对这个心里挺打鼓的,不太确定行不行得通,但东家交代的,她得无异议执行下去。这会儿看着,好像没想得那么糟。 这人一讲完,大家一致票选通过,签了授权买断契书,付给她银钱。她喜滋滋拿着一百文出去,边走边数,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已咧得老大,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外面人见状,甭管抱着啥心态,也不愿等了,一个个走进去表示要卖故事。徐春霞带着俩伙计安排,让他们排好队,在大家伙儿面前试讲一遍,通过的再去记录员面前登记。 有人不放心:“要是俺讲得好,你们非说俺的不好,俺就白讲了啊。” 徐春霞安抚:“您当着大家伙的面,要真好大家伙儿也听着,他们也算是裁判。” 有人嘀咕:“这还差不多。” 别说,抱着这种想法的还挺多,怕他们不客观,故意把好的说成不好的,等他们走了再抄录。现在一听,大家都是裁判,也不怕了,当即大咧咧讲起故事。 有的逗得人哄堂大笑,有的引得人潸然泪下,有的叫人毛骨悚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只要足够精彩,徐春霞便按着温知著同她说的要求,将好的、能打动人的记下来,然后签契书、给钱,钱货两讫。 有人看契书害怕:“俺不认字,要是签了,不会把俺卖了吧?” 立马有人笑话他:“谁卖你啊,你五大三粗的,又懒又馋,卖你得是多想不开啊!” 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那人被笑得糙脸泛红,梗着脖子道:“那俺也害怕,一百文而已,不能随便签。” 那些没选中的酸他:“还一百文而已?!你看不上,我看得上啊,你不要给我。光是买馒头,都够吃好几个月了,没得撑死你。” 那人:“……” 徐春霞见他真不放心,从人群中找了个识字的帮他,确认无误后再签,并表示如果这样还不行就算了,不用太勉强。 第44节 一听要算了,那人不敢再拿乔,忙不迭同意了:“俺签俺签,一百文对吧?” 众人:“戚。”装模作样。 - 有书馆的热闹,温知著约莫能猜到。 她想着要出故事会,又没作者可用。挨个儿去找吧,效率太低,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的有奖征文,让人主动上门投稿,他们再筛选,事半功倍。 于是,她安排徐春霞去做,先试试水。 她则和萧兴运有约,去见几家纸铺的幕后东家谈合作。 上回府试书,她已经和几家纸铺打过交道,但都是钱货两讫、没啥交情的买卖,这回专门请萧兴运牵线,便是要建立长期合作,免得再因无纸可用一事,影响出货量。 有萧兴运在,温知著的合作谈得很顺利,同时她借着经验,试探地给出几点造纸建议,被人采纳后,又多拿了一两个点的优惠,感觉很是不错。 出了门,温知著朝萧兴运道谢:“没想到,你居然是萧氏的少东家,年轻有为啊。” 萧兴运笑:“温老板客气,萧氏是家父的产业,算不得我的实力,寻常我多在木匠铺子做手艺活。” 温知著:“……” 这就是俗话说的,木匠干不好,就要回家继承家业了吗? 萧兴运又道:“说起来我更为佩服温老板,短时间内发展得这般好,往后不可估量啊。” 温知著谦虚:“过奖过奖,这回没有萧老板,不会这么顺利的。多谢萧老板了,改日请你吃饭。” 萧兴运欣然同意:“温老板客气了,不过这饭嘛……我就不客气了,等着温老板来请。” 温知著江湖式抱拳:“自然。” 搞定纸铺合作,纸铺已答应现在开始生产。温知著暂且放心,等院试书出来的时候,短期内应该能供应得上,不会造成断货,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没办法,手工产纸周期长,她必须得提早规划。 现在纸铺多是小作坊,生产量有限,等别的铺子用上印刷术,纸量需求更大,得做好长期打算。一旦断纸,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没有必要开个纸坊呢? 温知著想着,不知觉间已走到有书馆门前,朝里头看去,里面热闹非凡,人声不断。 看来,故事征集效果不错。 “请问您就是有书馆的东家三公主吗?” 温知著正要迈步进去,闻言顿住脚,回头看见一人,腼腆又紧张地站在那儿。 第31章 想法 云祥戏班。 温知著搜寻了下记忆, 确定不认识眼前人,疑惑问:“我正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佑云不好意识挠挠头, 俊脸微红,低声道:“我是来谢谢三公主的。” 温知著:“嗯?谢我什么?” 赵佑云:“这回府试,我侥幸中了案首。” 温知著:“恭喜你。” 赵佑云:“……三公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知著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意思”,然后见他站在明媚阳光下, 额间隐隐冒汗,不由问:“你是太热了吗?” 算算这个天气, 也是快该热了。 赵佑云紧张得咽唾沫,张张嘴几次, 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太热。” 温知著松口气:“那就好。” 万一热晕了,在书馆门前又是个事儿。 赵佑云哪知道她所想, 定定神,语气认真:“三公主,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之前我屡试不中,幸家妹带回一本书,乃是三公主您所编。正是看了此书, 我才侥幸得中案首。今日来此稍显唐突,实为想为此谢谢您。” 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 他自觉紧张去了几分。而后,他认真朝温知著行了一个学子礼,表达谢意。 温知著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问:“家妹?” 赵佑云回:“家妹婉仪。” 温知著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赵同学那个考了几次、差点愁秃她爹的大哥啊! 得知对方身份,温知著放松下来,道:“这你无需谢我。书并非我所写, 你应该谢谢你有个好妹妹,她很厉害。” 赵佑云磕磕巴巴:“谢了谢了……但我还想谢谢三公主,如果不是您有这个想法,我也无缘得中。” 这就是所谓的……学霸的谦虚吗? 温知著想想道:“你既然能中案首,必是知识过硬,之前可能方法欠缺一些,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赵佑云疯狂点头:“是是是,之前我日夜苦读,未敢有任何懈怠,却始终不得法门,每每一上考场,所学总不能物尽其用。看了您编的书后如醍醐灌顶,瞬间醒悟。” 温知著见他这般认可,也很高兴。 做书嘛,看见大家喜欢、认可自己做的书,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温和道:“谢谢你的认可,我们以后会继续努力,做出更多的好书。” 赵佑云小声回:“不……用谢,三公主请问之后我可以来买你们的书吗?” 温知著毫不犹豫:“当然。”傻子才会拒绝客户!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赵佑云松了口气。 他曾经也听人议论过温知著,言语间甚是不屑,今日得见,他好想问问那些人:你们眼睛是瞎了吗? 三公主她温柔又大方,才华还出众,想别人未曾想,做别人不敢做。多少学子因其受益,她也不骄不躁,谦逊有礼,不拿乔作势。 今日自己这般磕磕绊绊,她也未恼火不耐,简直是人间女神。 这个想法一出,他一张脸瞬间如充了血般透红。 温知著见状,忙问:“你没事吧?” 问完,她抬头望望天边的太阳,心里纳闷。 好像没那么热啊。 赵佑云摇头:“没有没有。” 温知著不放心:“真没事?”看着不像啊。 赵佑云点头:“真的没事。三公主谢谢,之后我会买院试书的,到时再来谢您。我今日先走了。” 说着,他忙回头往前走,一不小心脸撞到墙,吃痛地捂着鼻子,温知著刚想提醒他错了,就见他撞上去,哑然失笑。 赵佑云瞥见她笑,一张脸更红,匆匆忙忙道了声“告辞”就走了,身形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哎,新想法只能请赵同学转达了。 她得知对方得中案首,就产生一个新灵感,不过现在火候还差点,得看他到底能走多远,反正一个案首是远远不够的。 她回身打算进馆,瞥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惊讶道:“陈大人?” 待看清陈子墨眼中的笑意,她不禁问:“您来了好一会儿了?” 陈子墨缓缓道:“也没很久,恰好看到三公主在和旁人说话,便没打扰。” 温知著:“嗯,刚是我们的读者,喜欢我们做的书,我感觉还挺高兴的。” 陈子墨无言。 你确定他是喜欢你的书,而不是喜欢你? 不过,他没多言,说道:“这次我来,是之前您报案的事有结果了。” 温知著看了眼吵闹的书馆,道:“我们去对面茶楼说吧,那里清静一点。” 鬼使神差的,陈子墨点头答应。 本来,他就想一句话说完的。 茶楼里,陈子墨把近日调查结果告诉温知著,顺便说:“墨轩书铺掺了一脚,但他没那么大能耐。当日我们从宫里出来后,几乎传得沸沸扬扬,这不是墨轩能做到的。只是我们再往下查,已不太方便了,还望三公主体谅。” 温知著挑眉:“您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在背后使力?” 陈子墨沉默片刻,回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三公主您平日多加留心些好。” “好的吧,这回谢谢陈大人了。” 陈子墨见她不追问,蓦地心有歉疚:“三公主,您打算如何?” 温知著似不受影响,随口道:“该干嘛干嘛。”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意外,他不免多句嘴:“这本是我们份内职责,却未做好,实在抱歉。” 温知著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理解你们。这就是上面大佬打架,你们下面小鬼遭殃,我理解的。” 陈子墨:“……” “这个事儿我知道了,多谢您跑一趟。这回的茶算我请,您别客气。我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 温知著离开,陈子墨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若有所思。等面前的茶凉了,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沁凉的茶带着几分冷意入喉,让他清醒几分。 当初为官的初衷,他就忘了吗? - 有书馆内,故事征集还在继续。可能时间近晌午,人少许多。温知著回去后,安排徐春霞几人分拨吃饭,再回来记录。 她跟着坐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无聊地打起哈欠。 应是财帛动人心吧,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抱着侥幸心理来试一试,估摸着是想:万一被选中了呢? 她找宝枝要来今日上午选中的故事,想想决定这个形式再进行两天,之后便改成读者信箱的形式,不然耗时费力,效果可能还不是最优。 温知著嘱咐了几句,便拿着故事回了办公室。这些是经过筛选的,她一页页翻过,认真看过后,叹口气。 这些比刚才听着的好,但还是有些粗糙。 第45节 粗糙就粗糙吧,编辑工作不就是如此吗?哪有什么作者的稿子拿来就能出版,三审三校是基本流程,写得差一些但选题不错的,一稿改个六七遍,都是家常便饭。 这几日,便改稿润色吧。 几日没做编辑加工,笔头都有些生疏了。 她转着笔,眼睛望着远处,脑中却快速运转。 故事会在现代属于期刊,在这里就做成书刊式,里面放连载或短篇故事。 不能做太厚,开本也不易过大。现代的32开或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降低成本,又能降低售价,如此一本售价便不会太高,寻常人偶尔也会买一次。 那么,一本二三十页差不多,刻版两天左右能搞定,编校工作应会久一些,还有后期的排版设计、印刷等,时间上不能太赶,以免保量不保质,这样的话,一月出一本比较合适。 这次收集的故事,多是短篇故事,符合故事会定位。算算体量,出两期是可以的。 她把这些稿子收拢放好,准备去找赵婉仪谈一下新想法,“咕噜”一声,肚子又唱起空城计。她揉揉肚子,发现自己又忘了吃饭。 算了,先吃饭吧,等会再去,现在正是午休时间。 她去办公室旁边的小饭馆用饭,边吃着碗里的面,边听隔壁桌说话。他们讨论的对象,又是云祥戏班。 “云祥戏班的新戏真叫一个催人泪下啊。” “快说说怎么了?我还没机会去看。” “一个大家小姐看上了个穷书生,两情相悦,结果那小姐的爹不同意,小姐还有个后娘,硬要拆散他们,小姐就偷摸给了穷书生盘缠,让他去考功名,考中回来娶她。” “那考中了没?” “中了啊,戏文里的还能不中?” “之后呢,之后他回去了,还是当了白眼儿狼?” “之后啊嘿嘿,有个官老爷的小姐看上了穷书生,你猜猜怎么着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呗。” “你去听戏呗,我花了钱听来的,能告诉你?” “……” 温知著支棱耳朵也在听,闻言也是无奈。 不过,她也蛮好奇后面的。 她吃完面,回去同赵婉仪说了下自己的新想法,表示这是之后的事,暂且不着急。 赵婉仪一一应下。 温知著又看了眼二人的工作,确定没遇到什么问题,又鼓励道:“好好干,以后适应了,有什么新想法可以提,多尝试做新选题。” 赵婉仪眼睛亮亮的,认真点头:“好的温同学,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温烨霖暗自撇嘴。 新选题真不真不知道,三姐的鸡汤不要钱,反正是真的。 “赵同学,你有什么不清楚,可以问霖弟。霖弟要是不知道,等我回来再问我。” “好的温同学,没问题。” 温知著又看向温烨霖:“霖弟听见了吗?” 温烨霖懒洋洋:“知道了,三姐。” 他看了眼跟打了鸡血似的赵婉仪,又很无力。 这跟个小傻子似的,三姐说啥就是啥,也不知道讨价还价,等会得跟她说道说道。 正想着,一抬眼看见温知著要走,温烨霖问:“三姐,你又要出去啊?” 温知著点点头:“嗯。” “三姐,你去干嘛啊?” “听戏。” “……” 温知著一走,温烨霖就炸毛了。 赵婉仪见他突然暴躁,好奇问:“温……小同学,稿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温同学是三公主,三皇子比温同学小,叫温小同学应该没问题。 她暗想。 气愤中的温烨霖没注意到称呼变化,不满道:“三姐听戏,咱们干活,你不觉着这不合适吗?” 赵婉仪摇头:“没有啊,温同学肯定有她的原因。她刚刚说了,我们好好努力,之后还能做新选题,我光是想想以后能有各种书,就很开心。” 她觑了眼温烨霖,对方还处于暴躁中,小声问:“温小同学,你不高兴吗?” 温烨霖:“……”别人玩,他干活,怎么高兴得起来! “等等。”温烨霖抬眸看着她,“你刚叫我什么?” 被他一问,赵婉仪蓦地心虚,低声回:“温小同学?” 温烨霖:“!!!”他才不是什么小同学。 “不行,我拒绝。” “那……温三?” “……” - 这日,赵婉仪结束工作回到家。 赵佑云过来找她,轻声道:“小妹,我今日去谢三公主了。” “我听温同学提了。”赵婉仪忙问,“大哥,温同学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好?” 赵佑云摇头,赵婉仪见状立马要为温知著辩解,就听见他说:“我觉得比你说得还好。”好很多。 赵婉仪满意道:“嗯,我也觉得温同学很好很好。” 赵佑云附和点头。 “对了大哥,温同学今日跟我说了一个想法,让我先别告诉你。我倒觉得或能激励你,你也有个动力。” 赵佑云迫不及待问:“什么想法?小妹,你快说。” “说之前,有件事我想先问问大哥。”赵婉仪道,“大哥,你愿不愿意像我一样和温同学一起工作?” 赵佑云掷地有声:“我愿意!” “那就好。” 于是,赵婉仪便把温知著的初步构想告诉他。 说完后,她特意强调:“大哥,这是构想,你谁都别说啊。你也别压力太大,尽人事听天命,温同学不让我说,就怕你有心理负担。到时,你如果不行,她还能去找别人来做。” 赵佑云脑袋“嗡”一下炸响。 不行,他可以! 赵佑云道:“小妹,我行!我现在就去温书。” 他飞快回去,坐到书桌边上,打开书本之前,一个念头蓦地闪过。 等等,三公主……好像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第32章 可以 读书万卷。 云祥戏班今日恰好在雨清茶馆演出, 温知著打听清楚后便去了。没想到,对方声名在外,广受欢迎, 她来得迟,没买到戏票,想听也听不了。 温知著正要走, 听见人问,“温老板, 您今日怎么来了?” 她回头一看,是雨清的老板, 笑回:“想来听场戏,没赶上趟儿。” 雨清老板朗声道:“您大可知会一声嘛。当初没有您, 也没有雨清茶馆的今天啊。” 对方很是感激温知著之前选择了他们。 因为那场发布会,暂时解了雨清茶馆之危, 之后他又瞄葫芦画瓢,照着做了几场不同的活动, 反响还不错,给茶馆带来生意的同时,也打开了又一条经营之路。 就这样, 本来濒临倒闭的茶馆,就这么起死回生了。 温知著道:“您客气了。雨清有今日, 全赖您慧眼独具。” 雨清老板笑道:“温老板不要谦虚嘛,您是雨清的贵人,本来想专门去感谢您, 忙着经营始终不得空。敢问,您原是想听云祥戏班的戏吗?” 温知著点点头。 雨清老板回:“那好,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我请您听戏,您看如何?” 温知著认真看了他一眼,对方笑盈盈的,满面春风,与初见的颓唐全然不同,想来近日生意着实不错。 她点头答应,道:“有劳了。” 雨清老板带她上楼,寻了个位置坐下。这里很僻静,视野也很好,听戏、谈事情全不耽误。 对方向她解释:“这个位置寻常不对外开放,恰好温老板过来,便带您上来了。” 温知著:“这回沾您的光,改日换我请您。” 雨清老板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今儿也是有事相商。” 温知著洗耳恭听:“您说。” “好!” 突然,下面响起一阵叫好声,掌声如雷。他们往下一看,原来是云祥戏班登场了。 雨清老板觑了一眼温知著,说道:“温老板,先听戏先听戏,听完戏再说也不迟。” 温知著赞同:“好。” 今日演的这出,便是温知著在饭馆听到的那出。 第46节 书生高中,被高门看上后毅然拒绝,回去娶那位小姐。奈何小姐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无顾小姐反对,被二人许给一个员外做填房,收取高额聘礼。 谁成想,书生高中归来,他们又起了攀亲的心思,便使计促成小姐和书生的好事,让生米煮成熟饭。员外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退了亲事,成全了他们。 顺利嫁给如意郎君的小姐,一年后却难产而亡,一尸两命。书生回京履职,当初被他拒绝的高门贵女念其一腔赤诚,无顾众人反对,等了一年后坚决嫁给对方。穷书生自此凭借着对方家世,在朝中如鱼得水,青云直上。 然后,重点来了。 朝中有个断案的铁面郎君,自书生起势后,便会频频做一个梦,梦中有一清丽女子,哭得声声泣血,直呼“柔娘冤”。 他不堪其扰,终于有次在梦里问其何冤,对方讲述自己身世。 她原是一富家千金,曾与一书生私定终身,并拿出体己助其科考。而她则因此事,被亲爹后娘许给一年老员外做填房,幸得书生归来,二人意外有了夫妻之实,只好成亲。 成亲之后,书生对她温柔体贴,她也以为终遇良人。结果,她死前才知那人乃是禽兽,居然与员外合谋,害她性命。 更恶心的是,员外答应他此事的条件是,让她□□。书生有日借机灌醉她,并给她下药,让员外成事。后来,她怀孕难产,即将咽气之时,书生才云淡风轻地道明真相。 这一切都是书生的筹谋。 他早打听清楚那位贵女的所好,也是故意拒绝,与她成亲是顺水推舟,成全他知恩图报之名,为的便是后来。 她说得有条有理,声声泣血。铁面郎君震怒,便从其所言开始查。戏曲结尾,书生身败名裂,员外也得到惩罚,柔娘含笑九泉。 一场戏落幕,楼下隐隐传来啜泣声,伴随着啜泣声,议论声不断。 “书生真不是东西,什么玩意儿。”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柔娘和贵女真可怜啊。” “贵女可怜个屁,觊觎别人夫君,不要脸!” “铁面郎君真好,青天大老爷啊!” “唉,他好像爱上柔娘了?” “皆是苦命人啊。” …… 议论声入耳,温知著垂眸深思。片刻后,她又看了眼楼下热闹的人群,决定请雨清老板带她引见一下戏班班主。对方见她似有事,没多问,叫伙计请来班主,自留在一旁陪坐。 温知著向班主打听对方的戏文由谁来写,看到对方露出一脸戒备之意时,方才恍然自己一时情急,未自报家门。 她言明身份,府试刚过,府试书带来的热度未尽散。 班主刚好听过有书馆之名,只他上下打量了下温知著,疑惑问:“你们不是卖府试书吗?打听戏文做何用?” 温知著好声解释:“府试书只是其中一种,我们也会出其他书。这次向您打听,便是看可否合作,而非是抢您生意,您且放心。” 温知著同他讲了,想将戏文故事进行转化,变成话本小说来卖。 “这对您戏班来说,会是一笔额外收入,可与您班子演出联动。这样一来,演戏能赚钱,戏的话本子长销,也对您有益。” 班主听得很心动,却又摇摇头:“我做不了主。这戏文非我戏班人所写,而是旁人借我们用的。你说的话本能赚钱,也落不到我们戏班子头上。”更落不到他自个儿身上。 他兴致缺缺,雨清老板同云祥打过几次交道,相对较熟,从旁说和。 “班主,看似您没落到钱,其实不然啊。您想想,话本子人都喜欢,还能不想着去听戏?你们的戏就更火了啊!” 班主闷不吭声,似在想这个事。 温知著见状,道:“您看这样如何?不叫您为难,您跑这一趟也不白跑,可否劳烦您去同他商量一下呢?” 班主有点为难,想了想问道:“您说的话本,大概能卖多少钱啊?” “这不好估量,得具体看销量来定。但是怎么说呢,盈亏由我们负责,卖不出去稿费也是正常给的,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吧。” “这样啊。” 班主暗自咂舌。 比得上他们辛辛苦苦演几十场戏了。 他抿着嘴,思考半晌,方才答应:“这样吧,我自去问问,再与您说。” 温知著:“好,那我在办公室等您消息?” 班主颔首。 温知著把办公室地址告诉他,两人约定好时间,对方先行离开。雨清老板待班主一走,忍不住感慨道:“原来,您听戏不光为听戏啊。” “方才谢谢您了。”温知著不好意思笑笑:“职业病,让您见笑了。对了,您之前想与我说的合作是怎么一回事啊,不妨说来听听。” 雨清老板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他一说完,温知著不确定问:“您确定吗?我看现在雨清并不缺客人。如此,说是合作,目前倒是我们沾光了。” 他很确定自己要这么做,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他希望能与温知著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他们不缺客人,但是缺书馆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力。借书馆的力,把读书人引至茶馆,扩大茶馆的影响,得名又能获益,且有稳定的曝光度,一举三得。 是以,他认真说道:“温老板,我确实这样想,想同您签订长期契书。雨清现在看似不错,但我相信,搭上您这条顺风船,雨清会越来越好,这不算您沾光,反倒是我趁着您没发展起来,便与您签订绑定协议,让您将来也能带带我们。” 温知著笑看着他:“您是个实在人。” 雨清老板回看:“您是个爽快人,所以您觉得这合作如何呢?” 温知著不会拒绝这样的示好,点头答应。双方当场拟定契书,签字盖章。 红印一落下,两方长效合作正式建立,即大印书局所出书籍,如要做活动,除自身书馆外,雨清必是其首选地点;雨清长期免费为其提供活动场地,配合其活动。 温知著带着签好的契书告辞。回到办公室,温烨霖冷哼一声,她一问工作进展如何,对方立马不说话,开始埋头苦干。 她也投入到工作中。 把收集好的故事分一下,确定好两期分别的内容,用朱笔改稿。许是口述原因,也许是其他,这故事讲出来或许没什么问题,但用作书面语、印装成书,问题就很大。 她一句句阅过,有的删减,有的增补,有的换表达方式重写。半个下午,她只看了十多页稿子,但是朱笔的字迹遍布整张纸,甚至有的纸页上朱字多于黑字。 温烨霖路过,无意瞟见,说道:“三姐,改成这样,跟你自己写有何差别?” 温知著认真道:“编辑工作便是如此。你以后做得多了,便会知道。即使再厉害的作者,他们的成稿也得过编辑这一关,才能真正付型出版。” 温烨霖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不懂。我还是去写我的教材吧。” 温知著点头:“嗯,这次院试,是我们第一次成系列产品亮相,按着时间线倒推,不能耽搁。” 温烨霖答应着:“知道啦,我们再过三日可成稿,宝枝借我们用吧?” 温知著:“嗯,好。对了,既然你们是咱们书局的招牌业务,我想了想,你们也得有个品牌名字,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们可以将这个品牌传到全国各地。” 温烨霖来了兴趣,赵婉仪也抬起头,等着她说。 “三姐,你快说说,急死我们了。” 温烨霖催促。 “霖弟,做编辑工作一定要坐得住,沉得住气,有耐心有恒心,否则容易出错。所以,别急。” “……” 赵婉仪在一旁捂嘴轻笑,被温烨霖余光瞧见。 他没好气道:“你就笑吧,没良心。你的同伴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你就在那儿高兴地笑。哼,下回我也不帮你!” 赵婉仪:“……” 笑容顿住,赵婉仪求救似的看向温知著,低声说:“温同学,请问是什么名字啊?” 温知著瞥了眼温烨霖,故意道:“赵同学,来。我先告诉你,你别告诉霖弟。” 温烨霖瞬间抗议:“三姐,你针对我!好好的,你怎么能拉帮结派?!” 赵婉仪看看他们两个,左右为难。 温知著抱着臂,下巴微抬:“你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你。” 温烨霖:“……” 被好奇心驱使,他只好向“恶势力”温三姐低头,讨好道:“三姐,算我求你,你就告诉我们吧。” “那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 温知著故意咬重“求”这个字,听得温烨霖眉心直跳又没得办法。 “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叫作破卷。” “破卷?” 这两个字在口中一过,赵婉仪若有所思。 “温同学,这个名字好。” 温烨霖不服气:“还行吧,勉勉强强。” 破卷释疑,恰是教辅做的事,以此为名,阐明核心所为。 温烨霖多嘴问:“三姐,这名字怎么想出来的?” 温知著回他:“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下回问的时候,还是要读书啊,霖弟。” 温烨霖:“……” - 三日后,云祥班主来办公室,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对方拒绝合作。 温知著念及当日听戏底下人的反应,自觉不愿错过这样的好题材。 虽说《柔娘冤》汇集不少狗血套路,但越狗血有时越得观众喜爱,是以,她好说歹说,问班主要来对方的地址,决定不日亲自上门。 不过她没来及上门,就陷入了紧急忙碌中。 《院试教材知识点详解》由温烨霖、赵婉仪二人定初稿,再经两次编辑加工后,宝枝配合他们再做排版,温知著一边终审稿,定下最终稿件;一边从旁盯设计,确定版式。她这边确定最终修改后,再由温烨霖几人出付型样。 时间很紧,四个人忙忙碌碌,每日不得闲。而徐春霞那边也没闲着,先是和赵川东确定了这次的数量,同时又去走访附近村子,做二次宣传,开展预售工作。 有前次打底,这回大家接受更容易。 但凡有人犹豫,她就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你知道小黎村的王二虎吗?夫子都不看好的,这回擦边过了,就是看我们的书看得早,早早就打通了法门,方才成行的。” “还有你知道徐广财吗?之前打死不不愿买的,后来反悔了,结果晚啦,想买都买不到了。他儿子这回没中,他老娘见天儿的在家哭呢!” 两个例子一举出来,能负担起的,咬咬牙也就买了。 是以,院试书没在其他宣传的情况下,几乎已经近两千册。 第47节 温知著得到这个销量,请徐春霞、宝叶再接再厉。她则带着温烨霖几人打磨书册,等最终稿和版式确定后,交给温烨霖、宝枝往下进行,而她暂时腾出手,去萧氏商量取板订板的事。 取的是院试教材的板子,订的是故事会的板子。 她得把事情做到前头,以免不耽搁了。 因她和萧兴运合作较好,也信得过对方的人品,现在多由萧氏直接从木材行定木材,直接拉回萧氏,做好后再交给他们。 这次,她到了萧氏木匠铺子,讲清自己所需,想起另一件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萧老板,劳烦问一下,您可有认识雕刻的人?” 萧兴运讶异:“雕刻?听闻温老板手下有一群刻工,怎还向外找人?” 温知著叹气:“刻工做出来的,与我想要的不一样。” 萧兴运见她发愁,不由问:“您不妨详细说说。” 温知著便同他仔细说了说。 原来是为了“破卷”logo名的设计一事。 它既是品牌名,书页上便要有其标志。她不愿意仅仅是两个字,而是希望有一个设计。林小木带着刻工们试了好几版,她看后都不太满意,决心向外找人,让他们去忙院试内文的刻版工作。 萧兴运听完她所述,不紧不慢接道:“温老板您也不必另找人了,萧氏可以做。” 温知著讶然:“萧氏能做?”你们怎么什么都能做! 萧兴运笑道:“确切说,是我可以。您交给我就行。” 第33章 学它 不讲武德。 萧兴运胸有成竹, 温知著暂时没别的选择,索□□给他来做。与对方说好后,她便回去了。办公室里, 再次出现温烨霖崩溃而不知的声音,她无奈笑笑。 这个霖弟,每回付型, 都要这样来一遭,偏偏他还要宝枝进教辅部, 也不知是何心理。 付型样是按她的要求出三份。 温烨霖与宝枝做出第一份,赵婉仪的字也过关, 把做好的第一份稿子跟着抄录一遍,算作第二份, 之后再由温烨霖誊抄一份。这三份,每过一份便要细致检查一遍, 尽管这样,仍不能放松, 宝枝最后再核对三份付型样,确定完全一模一样,再送往印刻室。 这份工作, 温知著不参与。 她在做的是故事会的编辑加工,第一批故事她已做完初审, 而后由她自己誊抄一遍清样。她原是想交给宝叶,后来一想,她已在这个时代, 有些东西必须入乡随俗,比如写毛笔字。好字如好面,自己看了舒服, 别人看了也赏心悦目。 她之前在宫中日日练字,近日繁忙,练字一事就落下了。誊抄清样,也能当作练字,一笔一画一开始艰难,也难看得很,写到后面也不知习惯了,还是看得顺眼了,竟也看得过去。 所以,故事会的誊抄她未假手于人,全都自己来做。甚至,她做好大体的编排,到时再请个字写得好的来誊抄付型样即可。 一期故事会进行到一半,萧兴运送来破卷的设计,一共三版,进行三选一。对方专门到办公室,请他们提意见。经过办公室几人的投票决定,破卷logo便定下第二版——一本打开的书上头,破卷二字如朝阳徐徐升起。 他们定好设计,由萧兴运帮他们雕在封面板子上,而后他还附赠了温知著一个单独的小印章,可以另外使用。 他交待妥当,告辞离开。 温知著出去送他,道:“这回谢谢萧老板,这是设计费,请您收下。” 萧兴运推拒:“钱不必了,你我合作良多,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温知著还要再给,萧兴运又道:“这回做这个蛮新鲜,倒是让我多了些灵感,回去便在家具上试上一试。如此,我还得感谢温老板。” 温知著:“萧老板,一码归一码。” 萧兴运笑着摆手:“温老板您有所不知,我们这技术工,不在意钱,在意的是做新。能上手做新鲜物什儿,比赚钱开心。” 温知著:“……”这就是富二代、创一代的思想觉悟吗? 萧兴运:“您要是真想谢我,上回您说请吃饭,我可等着哪。” 温知著见他真没收的打算,抢给反会伤了人情,垂眸道:“好,忙完这阵就给您送帖子。” 萧兴运轻笑:“好。温老板留步,萧某先回去了。” 送走萧兴运,温知著回去问了下封面,确定刻板开始,便放手交给温烨霖三人。顺便,她将核订工作也教给他们,这样往后她或可不必亲力亲为。 温知著回工位去忙,赵婉仪来找她。 温知著:“怎么了?” 赵婉仪:“温同学我想问问,这本书开发布会吗?” 温知著没直接拒绝,反问:“你想开吗?” 赵婉仪犹豫,半晌才道:“我想。” 她喜欢站在众人面前讲课,喜欢那种被人认可的感觉。 温知著敛眸思索。 以院试教材目前的影响,开不开发布会都可以。 但……她抬眸恰好对上赵婉仪期待的眼神,看懂其中的跃跃欲试,道:“既然这样,你和霖弟商量如何开、用什么形式开,这次交给你们二人来做。场地的话,四喜街的有书馆、雨清茶馆皆可用。” 赵婉仪既高兴又担心,“温同学,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温知著摇头:“嗯。教辅部交给你们,初期选题规划我已帮你们做好,剩下的就靠你们二人发展了,加油。” 似看赵婉仪还不放心,她想想接道:“等你们全部定好,开会那天我会去看的。” 闻言,赵婉仪担忧稍去,认真点头:“好,温同学。” 赵婉仪回到工位上,温烨霖凑过来:“哎,你怎么就想不开。三姐没说开,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不正好省事儿吗?” 面对他的疑问,赵婉仪垂着眸子,很久才小声道:“温三,我想去讲课。” “哎。”温烨霖一顿,“嗯,什么?” 想法说出开,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赵婉仪低声道:“温三,是我想讲课,可以吗?” 这回温烨霖听清楚,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想讲就讲吧,三姐也同意了。你这低声下气的样子,整得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听出他话中的妥协与关切,赵婉仪莞尔一笑,问:“温三,你会不会怪我多事?” 温烨霖抱臂,傲气道:“怪是肯定会怪的。” 眼见着她又垂眸不语,温烨霖话锋一转:“怪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不去?” 赵婉仪沉默。 “我说对吧?不过嘛,你可以将功赎罪,我嘛不爱说话,你多替我说说,把我的话都说了,我就不怪你。” “……” 这看着像不爱说话的样子吗? 他能同意,赵婉仪很高兴,“温三,谢谢你。你有什么不想干的,都交给我,我替你干了吧。” 温烨霖瞬间警惕起来,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温知著。 好家伙,抢饭碗的不愧是抢饭碗的。 工作主动又积极,也不知三姐听见了没。 他立马言辞拒绝:“不用,我可以。倒是你有什么干不了的,不能胜任的,交给我吧,我替你干了。” 赵婉仪赶忙拒绝:“没有没有,我都可以。” 她本来就给温三添了麻烦,怎么好意思再让他帮着做工作。 不行不行。 她拒绝得坚定,在温烨霖眼中又成了另外的意思。 他立马积极道:“咱们赶紧商量发布会吧。时间挺紧的,得尽早定下来。这回必须超越上次,否则就是没做好。别愣着了,开始吧。” 两人商量着发布会形式,定下合适的时间。这回,他们不再送样张,而更像是讲课的形式,最后再落脚于新书推荐。 他们把方案交上去,温知著惊讶于两人的高效率,认真看过后提了几点小意见,便让他们去筹备,并安排下去,办公室的人随他们用。 与此同时,刻版工作也进行到后半程,印刷又换了批人,已开始首批预订量的印制。温知著去盯了两三天,之后便安排人去盯。印装好后的装订,她已让宝叶去同牙行说好,仍用上回那批人,这些人已熟悉装订流程,由刘桂花带着,上手快、易出活。 这些有条不紊地进行,逐步推进。 发布会也在成书前五天落下帷幕。 一共开了三场,一场在有书馆,一场在雨清茶馆,一场他们选了一个露天的大广场,人流大、地方宽敞。因此,最后一场是人最多的一场,有的小贩看准商机,临时过来卖点茶水之类的,也赚得喜笑颜开。 五天后,《院试教材知识点详解》正式上市。 虽然教材只包含国子监、南山书院两个学院,首印的三千册仍在当日一售而空,旁人还在犹豫,有书馆门前已摆上“已售罄,五日后到货”的牌子,愈加刺激了一部分人群。 销量接着攀升。 温知著提前订好的纸派上用场,一批批货接着不断,这本教材的销量顺利突破五千册大关,之后增速放缓。 但他们的同行坐不住了。 “什么?你说,有书馆的书已经出了?” 这样的问话在不同书铺、书坊听到。 “不是已经出了。” “那就好……” “是已经卖完了……” “!!!” 有书馆做个人好吗?不讲武德! 与温知著猜测的不错,府试书一亮相,再随着印刷术的推广,很多同行也为他们贡献不少销量,将之买回去,势要赶上院试这趟顺风车。 谁知道,他们还在兢兢业业研究院试教材一本全,有书馆的书不但出了,而且卖光了,这意味着他们又晚一步,前期大部读者已经被对方拿下,他们跟在后面只能有些汤汤水水。 唉,说好的院试开考前上市,他们还想着有书馆提前十天卖,他们就提前二十天,总归现在距离院试还早。 结果,人家提前了一个多月。 一些当家人很是心累,下面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有人问:“咱们还……接着做吗?” 有人回怼:“问的不废话吗?当然得做!它卖完了,咱们正好卖啊!” 一众人无语。 第48节 这得是多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不过脑的话。 人家卖完了,可以印啊,源源不断地印,又不是绝版了。 底下人犹犹豫豫,几个书铺的几个当家人却是当机立断。 “去,把有书馆的书买回来。” “买它干什么?” 当家人瞪那人一眼:“是不是傻了?买它,当然是为了学它!派个人盯着,但凡有书馆有动静,立马来报,还有他们出的书,全部无条件买上十本回来。” 底下人有不解的,但看当家的正愁眉苦脸的,也不敢表露疑问,只好按吩咐办事。 于是,有书馆门前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看到彼此,认出对方的身份,也是对家,相视一笑,又继续盯梢活动。 与他们同样坐不住的还有旁人。 砰! 茶盏落地,裂成碎片。 “是谁说的,她不足为惧?短短两个月,她就做起来了?” 彭沈靖发火,底下人跪了一地,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 “给父亲传话,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得动不了了,为何这么久了,皇上吩咐的事还没动静?” “是……是,娘娘。” “还不快去!” 彭沈靖冷声道。 同样的场景也宫里的另一个殿里也上演了一次。温知婷跨过碎片,去找贵妃常和怡。 “母妃,我想出宫一趟找大表哥。三妹开了一个书馆,还挺不错的。我听说,大表哥得了父皇的令,也要承办印经院,我想去看看学习一下。” 常和怡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淡淡道:“婷儿,你是不服气吧?不服气她为何能做好?” 温知婷低头:“母妃。” 常和怡道:“去吧,顺便替母妃传句话给你外祖父,皇上吩咐的事,早些做完较好,省得落了埋怨。” 温知婷应声,而后立即出宫,去往其外祖父常康安家中。 君芸薇也得知此事,吃饭的时候不屑撇嘴:“知婷姐姐说了,等到官方出来,她就没这么厉害了。” 君如钰冷然道:“芸薇,忘了我嘱咐过什么吗?” 君芸薇立马抿嘴不说话,给他夹了筷子豆腐,“大哥多吃豆腐,少生气。” 君如钰吃着豆腐,默然不语。 - 教材详解出完之后,温烨霖、赵婉仪没闲着,立即开编《院试十年真题汇编》,国子监、南山两大书院各做一本,分别销售。真题答案,两人各写一份后再行中和,尽量客观准确,不凸显个人特点。 这会儿已五月中旬,真题得在六月上旬前赶出来,任务很重。宝枝便常驻教辅部,替他们分担部分工作。 因为院试在七月初,预测模拟题这回赶不上分两批,只做预测三套卷,预计在六月底上市,距离考试可能不到七天。 温知著的一期故事会也进入尾声,已经开始刻版。她忙里偷闲,想起《柔娘冤》的作者,找出当日的地址,寻着找了过去。 第34章 任性 今日二更。 地址在清溪街, 上京城中寸金寸土的地界。她寻着青石板路穿过户户人家,又拐个弯儿,走了一个小胡同, 方在一处红墙绿瓦的小院前停住。 温知著核对下门边的户号,确认正是这里后,拉动门环。 门环响了三声, 有青衣小厮打开门,看清人后, 茫然问:“姑娘,请问您找谁?” 温知著回:“请问这里是江先生家吗?” 小厮摸着后脑勺, 眼神迷茫。 温知著解释:“江先生,江无妄。” 小厮恍然大悟:“原来找我家少爷啊, 请问有什么事吗?” 温知著好声询问:“请问我可否与江先生当面谈一谈呢?” 听到“江先生”三个字,小厮脸色怪异, 思及她的话,又很是纠结:“这……” “锅子, 谁呀?” 院中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问。 “少爷,有人找您。”小厮立马转头回道,许是顾及外人在, 他红着脸,压低的声音里蓄着几分不好意思, “少爷,小的名字是郭子,不是锅子。” “哦~”对方拉长了声音, 语气有些恶劣,“还是锅子嘛。外面找我的,是男的女的啊?” “是个姑娘。” “漂亮吗?” 小厮飞快看了两眼温知著, 以手掩嘴,低声回:“漂亮姑娘。” 温知著:“……” 你们一个站门口,一个在院里,这掩耳盗铃得溜极了。 院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江无妄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请进来吧,客气点,别吓着人家了。” 郭子:“……” 少爷您别说些浑话,可能会更好。 郭子觑了眼温知著的反应,见她淡淡的,误以为她不悦,替江无妄解释:“姑娘您别介意,我家少爷性子散漫不羁,嘴上也浑了点,实际上人还是不错的。” 温知著微微颔首:“无碍。” 郭子躬身让位:“这位姑娘,您里面请。” 温知著顺着走进去:“有劳。” 走了十几步,豁然开朗。 院中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茂密,遮着半边院子。而树下放着一把竹质躺椅,椅子上躺着一人,正悠悠地摇来摇去。他衣衫随意搭拉着,乌黑长发散着,见着温知著过来,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中有抹惊讶一闪而逝。 他随意地指指旁边一凳子:“坐。” 郭子飞快奔至他面前,替他揽好衣衫,看了眼温知著又压低声音,气急道:“少爷,您快些穿好,这样不合体统。” 江无妄嘴角轻笑,由他整理,待他收拾好,手中骨扇轻敲了下他的头:“合不合体统,不是你说了算,得是人家姑娘说了才算,知道吗?” 郭子吃痛,捂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染上些委屈。 “行了,客人来了,还不沏茶?难道等少爷我亲自动手吗?” 江无妄赶走郭子,浅笑看着温知著。 “见笑了,我似不认识姑娘,不知你找我何事?” 温知著先确定他是《柔娘冤》的作者,之后再说明来意,想请对方写成本子出版成书。 江无妄身子斜倚着,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另一只手上,慢慢道:“我刚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听了戏,觉着甚是喜欢,专门来邀请我写本子出书?” 温知著皱皱眉,想否认喜欢这个事,又觉得无伤大雅。 反正,她听着也算蛮有意思,再看观众反响甚好,出书这一市场预判应该不算错。 是以,她点点头:“差不多吧。” 江无妄轻笑:“谢谢喜欢,但我拒绝。” 温知著:“……” 许是见惯了文化人的含蓄,乍然被这一记直球击中,温知著懵了一瞬,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好像那种曲折拐弯的话,又不适合眼前的这个人。 “来,喝杯茶吧,上好的雪春茶。喝完茶再走,也不枉白跑一趟。” 江无妄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也顺势从椅子上坐直身子。 郭子已在他们二人面前摆好茶,清雅茶香扑鼻,带着浅淡又无法忽视的花香,又蕴着丝丝甜意。 温知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啊。 她进来之后,除了说明来意,就说了一句话吧,就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她想着,端起茶盏轻抿,茶香入喉,清润又甘甜,不苦不涩,与熟知的茶皆有不同。不觉,她又抿了一下,浅甜的滋味顺喉而下,如涓涓细流无声抚平了心中的失落。 放下茶盏,她对上江无妄含笑的眼,对方笑盈盈问她:“滋味如何?” 温知著老实回:“嗯,还不错,有点甜。” 江无妄也放下茶盏,接道:“那便好,这样即便拒绝了你,你心里也不会苦了。” 温知著:“……”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还是头次遇见。 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对方已做出送客的姿态。 温知著一无所获,起身跟郭子往门外走。两人走到门边,她直觉不能这样走了,否则下回怕会连门也进不了。 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她去而复返,江无妄似乎毫不意外,嘴角笑却不知觉淡了些,“姑娘,强行扭瓜可非文化人所为啊。扭掉了,这瓜也不甜啊。” 温知著端起方才那杯茶,一饮而尽,抬手随意抹掉嘴角水渍,问:“江先生,请问可否给个理由?” 江无妄轻笑,如泉水过涧般自然悦耳。他样子懒懒散散,双眸注视着温知著,却又让人觉出一分认真。 他薄唇轻启,道:“我可以不给,但不给吧,你可能又要不甘心。可给吧……如果我说,没有理由,你会如何?” 温知著径自拎起茶壶,又续了杯茶,慢悠悠喝着。等茶香熨贴内心,她方才从水雾袅袅中抬眸,回他:“会这样。” “有意思。” 第49节 江无妄伸手递过来茶杯,“劳烦,也给我续一杯。” 温知著没去接杯子,直接拎着茶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微漾,清亮澄澈,江无妄喝上茶水不言语,温知著也耐心品茶。 两人皆不说话,院内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亦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声,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细碎地撒了下来,落在他们两人身上,闪着几处明亮的斑驳。 良久,江无妄方才开口:“你刚说,这会有钱,对吧?” 温知著点头:“没错,反响不错的话,可能银钱不少。” 江无妄道:“可我不缺钱。” 他又问:“你说,会有名对吧?” 有了他刚才那一遭,这一回温知著不答话了。 他也不恼,自顾说道:“我也不要名。” 不缺钱、不图名,难办了。 温知著心底叹气。 不过,说不定也好办…… 这样的人,往往会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特点。 念及此,她恢复些精气神,开始套话:“您不愿写话本子,却愿意写戏文,这是为何?” 江无妄随口道:“高兴为之,自为之。戏文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手罢了。” 温知著星眸微转,又问:“您未写过话本,为何想也不想拒绝?” 江无妄淡淡道:“不想想。” 温知著:“……” 察觉对方兴致缺缺,温知著决定换个话题:“您这个雪春茶不错,请问您在何处买的?我喝着不错,也想买一些。” 说到茶,江无妄不如之前排斥,态度又温和了些,道:“看在你识货的份上,我就送你些,别处买不到。” “锅子,给姑娘装点雪春茶。别太小气,听见没?” 他扬手招来郭子,吩咐他去做。 郭子无奈道:“知道了,少爷。” 这一串操作,温知著怔愣片刻,又回过神,忍不住咂舌:还真是任性啊。 她接过郭子装好的茶叶,道了声谢。 江无妄已失耐心,懒得敷衍,直接道:“姑娘,问也问了,茶叶也送你了,可否走了?” 温知著脸色微红,又不死心,再问他:“话本也有很有趣,您不想尝试一下吗?” 江无妄想都不想,拒绝道:“不想。” 温知著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个人好像铜墙铁壁! 江无妄语气敷衍:“哦,没吃好,没心情想。” “……” 第35章 吃食 小狗放屁。 温知著直觉一口老血哽在喉中, 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她看着江无妄那张脸:桃花眼含笑,眼尾轻翘,总给人一种温和、好说话的错觉, 实则呢?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她定了定神,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江先生意思是, 吃好了就愿意?” 江无妄浅笑,把骨扇放在桌上, 自端茶悠悠喝了两口,不紧不慢回:“吃好了, 就看心情吧。心情好不好的,就跟这天儿似的, 谁能说得准呢?” 温知著:“……” “你瞧瞧,这天不是说变就变?”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抬头往远看去。 来时,太阳如火, 肆意明媚的阳光尽情挥洒,周遭的事物皆是被镀上一层金色,明亮温暖。此刻, 几团厚云牢牢地遮着太阳,亮堂的天色稍显黯淡, 天边的厚云缀上细碎的金色,华丽且灿漫。 温知著静看着天色,而后转头淡淡道:“不过是云遮太阳罢了, 算不得变天。” 一边的郭子嘴角也不由抽了抽。 他家少爷,理由找得也着实敷衍了些。 再看温知著不闹不怒不抓狂,神色依如先前那般沉静, 除去偶尔的无语和想翻白眼。 江无妄眸中惊讶,以茶杯遮挡,再移开时,已全无异色。 “但凭姑娘一张嘴。可惜我啊,没吃好也睡不好,精神也不济,去睡咯。锅子,送客。” 他从竹椅上起身,银白衣衫拖沓着,缓步往屋里走。 温知著捏着茶杯,问:“请问什么吃食会让先生觉得好呢?” “呵。难不成你想亲自下厨?哎,既是如此,告诉你无妨。” “……” 江无妄脚步未顿,声音自风而来。 “自然是甜食。生活原也够苦了,甜的润润喉、甜甜心。” 眼看着他要进门,温知著声音再度响起:“请问甜食可有何要求?” 江无妄散漫道:“自然是未曾吃过的。吃过的,又有何意思?” “砰!” 他进了门,关门声随之响起。 温知著望着紧闭的房门,没说话。 郭子在旁略有为难:“姑娘,我家少爷他……” 他也找不出找补的话来了。 这恶劣的性子,真让人够够的。 温知著看着他道:“无碍。劳烦你了,我先行告辞。” 听到她要走,郭子直觉松口气:“好,小的送姑娘。” 温知著方一离开,之前紧闭的房门复又打开,露出江无妄的那张俊颜。 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送走了?” 郭子点头,接着开始控诉江无妄的罪状。 “少爷,您对人家姑娘也太恶劣了。估摸着,以后不会来了。” 江无妄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惫懒地掀掀眼皮,懒洋洋回:“不来才好,少爷我清净。” 郭子着急得脸都红了:“那您……也不能这样无理啊。” 江无妄斜他一眼:“怎么着,这就把你收买了?那少爷我把你送给人家,可好?” 郭子急得跺脚:“少爷您又说什么浑话。您这样,若是人出去说道说道,败坏的不是您的名声?” 江无妄笑:“哦,是为了少爷我啊,不枉我平日惯着宠着你。至于名声嘛,你家少爷我不图名。” 郭子替他心急:“可您往后娶亲怎么办啊?您这样,怕是没有小姐愿意啊?” “原来还是想一仆侍二主啊。行了,少爷记心上了,改日定圆你的愿。” “……” “去备些吃食,要甜的又不齁甜的,昨儿吃的齁得我半宿没睡着。” “……” 江无妄掩嘴打了个哈欠,复又关门补觉去了。郭子无言地翻了个白眼,自去厨房安排吃食。 唉。 少爷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 温知著离开,想到江无妄的性子,摇摇头。 恶劣算不上,任性是真任性。 可能做艺术的人都这样? 他写的戏文自然属文学艺术一种,在大印也算特立独行的一份。 她回忆了下先前的对话,仔细咂摸,意在找出对方的偏好点。 似有所悟,得去验证一番,才能真正确定。 于是,她没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有书馆。 一走近,便能看见入门处的码堆,摆着他们出的府试书和院试书。这个位置很明显,旁人一眼就能看得见。 原本空空如也的书馆内,添上了书架、桌椅等,活动区、阅读区也规划出来,有模有样,只是书架上是空的,这两个区域暂时没派上用场。 倒是休息区,她望了眼,坐着两三桌人,喝茶吃甜心,时不时闲话两句,安然又自在。 这是因着,馆内的吧台新请一个人,做温知著口中的奶茶、甜品,搭配着些小点心售卖。 是以,书馆虽然书的种类不多,奈何实在刚需,又有茶水点心可选,且提供有休息区,书馆的人来客往也开始不断,逐渐步入正轨。 她一进去,伙计认出她来,忙小跑着过来:“东家,您来了。” 温知著颔首:“嗯,看看书馆情况。近日怎么样?” 伙计一条条回答:“咱们的书卖得最好,每日都有人来。馆内的茶水点心,也卖得甚好,多亏东家给的主意,近日好些人不为买书,只为茶水点心,也愿意过来坐上半日。” 温知著:“嗯,辛苦了。这季度过后,找春霞给你们报奖金。” 伙计一听有钱发,咧嘴笑:“谢谢东家,俺们不辛苦,您一说奖金,俺就劲儿足!” 第50节 温知著笑着叮嘱:“劲儿足就好,不过服务态度不能落下,这以后会是我们的金字招牌,你也同其他人转达下。” 伙计:“好嘞东家,您且放心好了。” 温知著让他先忙,不必招呼自己。她去吧台,吩咐伙计做一份绿莲珠冰糖芋圆,并一杯芋泥奶茶,而后叫伙计按着地址送过去。 “再另做五份芋圆,我带回去。” 温知著念着温烨霖几人也颇为辛苦,给他们叫份下午茶,犒劳一下。 江无妄有一点没说错,吃甜食确实心里很甜。 她脑中过着工作,嘴里吃着芋圆,吃完后拎着五份吃食回去。 “来,一人一份,吃过后再工作。” 温知著招呼他们来吃。 温烨霖狐疑地看了看她,到底没拒绝下午茶的诱惑,飞快地拿了自己的一份,也顺手给赵婉仪带过去。 徐春霞和宝枝、宝叶皆有。 尤其是宝枝、宝叶,惊讶得不行。 公主竟然给她们带吃食? “别光看着了,快些吃吧。这会儿沁凉,最舒服。” 温知著说完,怕他们不自在,便去了印刻室盯故事会的进展。 她一走出门,办公室内瞬间响起欢呼声,其中属温烨霖声音最大。 “这是天下红雨了,还是周扒皮开窍了?我竟然能吃上三姐给我带的吃食!” 其他人没人敢附和他,但眼睛里都是藏满笑意。 他们打开食盖,露出里面的吃食。 芋圆是三色的,紫的白的黄的,窝在碗中;翠色绿豆、白色莲子、褐色珍珠,各据一角,装得满碗。碗面还渗出细密水珠,应是内冷外热。 吃一口芋圆,甜糯弹牙又不腻人;舀一勺绿豆,口感微沙且沁人心脾;再配一口软糯细腻的莲子、弹滑细软的珍珠,馨甜在齿间缠绕,凉意顺喉管而下,驱散暑热的烦躁。 “可以可以,希望三姐天天开窍。” 温烨霖吃完,大赞这碗芋圆甜品。 “小赵啊,我们快些干,让三姐看到我们的诚意。” 赵婉仪嘴角挂着甜水渍,认真点头:“嗯,好!” 温同学真是太好了。 还有,芋圆好好吃。 徐春霞接道:“难怪,书馆内芋圆畅销,还是东家厉害。 宝枝附和:“公主是最厉害的!” 宝叶撇嘴,心道:真是马屁精。 不过……主子专门带的吃食,还是真好吃。 于是,她们虽没说出口,心底无不暗想着好好工作。 温知著可不知,一份芋圆既收拢了一番人心,又鼓舞了士气。 - 江无妄处。 门环再次被拉响,江无妄瞅了眼,飞快起身回屋,嘱咐郭子:“就说少爷我不在。” 郭子无奈,过去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郭子道:“我家少爷不在。” 来人把手中东西递过去:“这是我们东家吩咐送来的,请您收一下。” 待郭子接过,那人毫不犹豫离开了。 郭子拎着东西左看右看,看出是一份吃食。 他回去后,江无妄立时从门缝中探出头:“人走了没?” 郭子举起吃食给他看:“少爷,人走了,留了份吃食。” 江无妄撇嘴:“你看你家少爷我,是会被糖衣炮弹收买的人吗?” 郭子:“……您想听实话还是好听话?” 江无妄摆手:“不听不听,小狗放屁。” 郭子忍着暴走的冲动,咬牙问:“少爷,这吃食怎么办?” 江无妄白他一眼:“能怎么办?莫名其妙来的东西,你敢吃?扔了呗。” 郭子:“……” 郭子不敢再说下去,怕自己被气晕过去。 他拎着吃食往厨房走,被江无妄叫住,“等等。” 郭子站着不动。 江无妄散漫道:“把吃食放桌上,打开瞧瞧。” 郭子生无可恋地听吩咐,放好吃食后,垂眸不语。 “哎呀,生气了?”江无妄手敲着扇子,“再气就长不高了。” 郭子郁闷得不想说话。 他这个态度,江无妄也不生气,问他:“什么吃食,可看清了?” 郭子硬邦邦回:“没见过。” 这三个字,可是点着了江无妄的兴趣点。 他晃悠悠走过去,嘴上边说着:“你要是糊弄少爷我,今儿就罚你啃馒头。” 待他打眼一瞧。 嘿,还真来了兴趣。 “确实新鲜。” 江无妄坐在桌边,率先吃了口芋圆。 芋圆滑腻,口感弹牙,甜而不腻,软而不黏,沁着丝丝凉意更觉舒爽。 还不错。 他又吃了绿豆、莲子和不知为何的小圆子,看似无理的搭配竟有着意外的口感,着实惊人。 是以,叫嚣着扔了的人,优雅地吃完了一整碗,吃完后挑剔地来了句:“嗯,差点甜。” 郭子无语望天。 吃完芋圆,他又喝芋泥奶茶。 清新微甜又带着点厚而踏实的味道,有奶味亦有茶味,还有田野自然的味道。尤其是小芋圆在口中翻滚的时候,口感多层又有趣。 一杯奶茶喝完,他枕着胳膊,仰面躺在摇椅上,舒服地眯着眼。 看来,下回还得拒绝。 不能那么快答应。 他打得好主意,然而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温知著上门。 这也忒没诚意了吧? - 温知著不知自己被人惦记着。 故事会刻完版,她便安排印刷,同时进行预售宣传。按着有书馆现有的名声,有书馆上新备受瞩目,故事会又作为经得起市场考验的期刊,应是没有问题的。 谁知道,大大出乎温知著的意料。 除了当初写信联系过的学子们,故事会并未卖出几本。 因着这本是连载期刊,做成了小32开,一本也就薄薄的三十页,价格卖得不算贵,只卖五百文。 但这对普通人来说,也不便宜了,毕竟五百文能做的事太多了。 何必要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呢? 大抵这个原因吧,前期预售并不乐观,徐春霞几人对此书销售前景并不看好,是以温知著没敢印太多,却没有放弃做下去。 今日故事会第一期正式上市。有书馆门前的广告牌更新:【一期一会我们的故事会今日正式出版】 因预售效果不太好,温知著已做好这回翻车的准备,正想着该如何补救,没想到的是,书刚一出来,就迎来了一波抢购。 难道是判断失误?其实只是宣传少? 第36章 不佳 摊串串呀。 殊不知, 那些买书人一个个正在各家被训成了孙子。 “让你们盯着好,这就是你们盯的结果?啊?” 一个当家的挨个拿书敲了脑袋。 “故事会这又是什么,有书馆好好的书不做,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买书人委屈辩解:“当家的您说的,他们出什么书,全买回来十本……”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 当家的眼睛一瞪:“这么说, 你还有理了?我让你买他们的科举书,让你买这等闲书了吗?” 买书人可怜又委屈, 低声道:“没有。” 第51节 训归训,当家的们还是翻开了故事会。 想着万一这成为引领下一波的风潮呢? 结果, 没翻了两页,就合上了, 接着训手下人:“你们是不是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什么东西都买!” - 这日故事会的销售, 以惨淡落幕。问得人多,买得人少, 即使书馆伙计费尽口舌介绍,也只换来顾客的摇头不买。 温知著翻着小册子,有些怔然。 按道理没问题的啊。 “三姐, 你没事吧?” 温烨霖关切问。 “温同学没关系的,明日就会好的。” 赵婉仪也给她打气。 温知著再看向办公室的其他人, 见她们俱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笑笑道:“都看着我干嘛,我没事。” 然而, 他们不说话,表情却是一个意思:我们不信。 温知著扯着嘴角,笑道:“难道, 我的失落就这么明显吗?” 大家一起毫不犹豫点头。 见状,温知著索性一摊手,坦然道:“说实话,是有点难受,但只有那么一丁点。” 说着,她用两手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温烨霖不信服问:“三姐,你确定?我看你有那么大!” 他两臂一展,比了个超宽的距离。 温知著瞪他:“你小心点,我不高兴,惹我的话可是会扣工钱的。” 温烨霖瞬时哽住,其他人捂嘴偷笑。 温烨霖不满:“你们都没有点同情心啊,一听我要被扣工钱就高兴了啊?” 赵婉仪眯着眼,如月牙般的眼眸中藏满笑意,努力道:“没有温三,我们都很难过。” 温烨霖:“……” 恕我眼拙,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呢! 经这么一闹腾,办公室的氛围变得轻松,没有刚才那般压抑。 温知著又拿着故事会,起身道:“会议室开会。” 大家:“……”突然有种搬石头砸脚的感觉,自作自受啊。 他们心里唉声叹气,却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会议室开会。 一进去坐好,温知著毫不客气道:“说吧,每个人说两条这本书的缺点,说完了今日我请大家吃饭。” 一说吃饭,众人眼睛一亮。 再一听要说书的缺点,他们又是一萎。 当着领导的面,骂领导的项目,总觉得饭碗不保。 然而,温知著势要问个究竟,想多方位了解故事会翻车的根本缘由,以好找到出路。 于是,大家只好战战兢兢给出理由: 温烨霖:“不好看,这故事没意思,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 赵婉仪:“也不是全部如此,有一个挺新奇,但晦涩难懂。” 徐春霞:“我觉得价钱不好,普通人觉得贵,富贵人家觉得贱。” 宝枝:“可能我们来我们书馆都是买教材准备考试的,不看闲书。“ 宝叶:“好像邻里间的闲话,大家平常听了,不会花钱买。” 温知著一一听过,若有所思。 归根结底,故事不好看又卖得贵,自然无人问津。 如此,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对市场喜好判断的失误。 她选的这些故事,放在后世,是有看点的,但在这里,显然还会有些许偏差。 她垂眸思索,温烨霖觑着她的脸色,问:“三姐,我们都老实说了,不扣钱吧?” 温知著:“……” 她站起身,往外走:“走了,请你们吃饭去。” 大家欢呼:“好耶!” 待坐到了摊前,温烨霖看着简陋的路边摊,无语道:“三姐,这就是你说的请我们吃饭?” 温知著回他:“这不是饭?” 温烨霖:“……”反正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而温知著朝远处招招手,一人走近道:“温老板,久等。” 温知著摆手,给他在旁边添了把凳子:“这地方,萧老板可以吗?” 萧兴运点头:“可以,我吃什么都可。” 温知著放松道:“那便好。今日请同事们吃饭,想着还欠萧老板一顿饭,索性就请人叫您过来了,稍显唐突了些。” 萧兴运笑道:“无碍,人多热闹。” 没等一会儿,老板在他们面前摆了三个炭盆炭盆上皆放有烤网,在烤网上依次摆上串好的烤串。 鲜红亮眼的肉串码了一整排,有羊肉有鸡肉还有猪肉,红的粉的颜色各不同; 还有银白尾鱼、金黄小黄鱼,串好的各类虾丸、鱼丸,白的黄的红的看颜色很是齐全; 也有腌好的鸡翅、卤过的鸡爪、切成两半的猪脚、晶莹剔透的土豆片、浅白的馒头片、绿油油的长段韭菜、涂满蒜末的茄子盒、小巧紧致的烤鸽子和烤鹌鹑等。 温烨霖没吃过这种市井摊儿,看见这架势惊了:“这都是什么?” 徐春霞是见过的,给他解释:“这是摊串串。把串串摊在网上,摊熟了撒上调料,自可吃了。每逢入夏,摊串串生意就变好。” 温烨霖惊奇地看着红亮的炭火,脱口而出:“为何夏季生意好,这炭火烤着不热吗?” 徐春霞好声道:“热是热,但百姓们就喜欢一边流汗一边吃。” 温烨霖:“……” 这怕不是有病? 然而,诸多食物摆在面前,随着炭火越烧越亮,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浓郁肉香中裹挟着清冽的草香、鲜香,温烨霖就顾不上腹诽了。 他忙着吃摊串串呢! 别看猪肉在这儿是贱肉,烤出来是真香哪。 五花肉肥瘦相间,烤得流油,撒点调料用菜叶子一裹,满嘴塞进去,去腻又解馋; 猪脚外皮软糯泛光,牙齿轻咬就扯下大片来,满满的胶原蛋白入口只觉舒爽,肥而不腻,糯而不咸; 烤猪皮也是一绝,薄薄的猪皮一烤就变成焦糖色,外焦里韧又带点糯感,光是想象是无法品出这份快意的。 吃之前,温烨霖觉这地方小而简陋,大热天炭火摊串,莫不是脑袋长坑? 现在,他一手吃肉串,一手端着店家秘制酸梅汤,右边是肉香四溢,左边是酸酸爽爽,真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啊。 唯一不爽的是,他的鸡翅怎么不见了? 一抬头,对面的赵婉仪拿着串鸡翅正小口吃着。 他的鸡翅!! 人生劲敌,诚不欺我! - 温知著这边吃得比较斯文。她边和萧兴运聊天,边慢悠悠吃着串串。 萧兴运感慨:“没想到,温老板会来这样的市井小摊。” 温知著莞尔:“这样的地方,才有惊喜。” 萧兴运赞同:“也是,确实很有惊喜,味道还不错。” 两人接着吃串,萧兴运主动负责翻烤,温知著跟着吃现成的就是。 过了会儿,萧兴运小心问:“听说,新书卖得不好?” 温知著吃了口烤馒头,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除些苦味后,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萧老板,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萧兴运点头:“温老板有所不知,全城上下的书铺许是都关注着你们,萧某在铺子里接了几单生意,便听他们谈起此事。” “这样啊。” 温知著大方承认。 “确实是新书卖得不好。” 萧兴运问:“可要帮忙?” 温知著好奇:“萧老板打算如何帮忙?” 萧兴运眨眨眼:“萧某的木匠铺子赚了点钱,可以买点书。” “哈哈不用。”温知著笑,“有萧老板这句话就好了,吃串吃串,吃完串烦心事就跑了。” “好。” 两人喝了酸甜爽酸梅汤,又要了壶特色的青梅醉。 酒味不浓,带着点青梅的酸甜,又有着暖阳、清风的自然感,滑入喉舌细腻中又温润甘醇,解了腻乏又添了别样滋味。 萧兴运没再多问,陪着温知著吃串喝酒,直到夕阳西下,晚霞炫美退场,他们一行人方才恋恋不舍付账回去。 隔日,萧兴运就派人来买书,指明要买五百本故事会。温知著得知是他,好说歹说,最后妥协,让其买了两百本回去。 第52节 有了这两百本助力,温知著算着故事会的销量,倒也不算太惨淡。 但她还是决定,第一期卖完后,第二期暂缓,先转攻科举教材书。如果有可能的话,第一期可与教材书捆绑销售,毕竟地方有限,他们也不适合囤积库存。 - 温知著不知道,她这回失利,被好些人关注着。 温知婷盯着她大表哥常元纬搞印经院的事,有她盯着,皇后那边也跟彭家打了招呼,游家和徐家本就支持,原本四方推诿的项目,进展飞速,终于能在这个六月初正式成立。 温知婷松口气。 总算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印经院了却她一桩心事,她派去关注温知著的人,又送来一个大好消息:对方新书销售不佳。 她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畅快。 好事怎么都赶在一起了? 真是让人高兴得不知所措呢。 为这事,她暗地里和君芸薇笑了好几天。 不过,君芸薇不敢在君如钰面前表露出来,因为会被训斥,然后就要被迫跟教养嬷嬷学规矩。 “知婷姐,你说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温知婷也心惊胆战,她可不希望君如钰看上温知著。 她只好给了个牵强的理由:“可能是同情她吧。” 君芸薇傻跟着点头:“我哥就是心善。” 温知婷:“……” 她倒宁愿他冷酷无情。 她们口中的主角,君如钰看着书桌上放着的一摞故事会,沉声道:“不许旁人知晓。” 随从心里嘀咕,嘴上却很乖顺答是。 - 温知婷嘲笑归嘲笑,她看着时间,及时催促大表哥干活。 “大表哥,既然印经院要成立了,如果想让父皇刮目相看的话,得尽快做出成绩。” 常元纬道:“表妹,你知道我的,一看书就头疼,父亲还专门给我找这样一个差事。我堂堂一个骑都尉,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要我说,读书人啊,就是事儿多,没别的。” 常元纬两腿敲在桌子上,后脑勺枕着两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温知婷心里一梗。 骑都尉不过从五品,也值得炫耀? 难怪,大表哥总叫外祖父头疼。 但她不能说实话,硬着头皮再三劝说。 常元纬被她说得脑袋疼,直掏耳朵,道:“表妹厉害,我就靠着表妹了。若是表妹,这印经院的差事,我就没想着好好办。” 温知婷:“……”要你有何用。 但她没办法,她没勇气,且母妃也不会允许她自个儿经营书馆,她再三咬牙,为常元纬出谋划策:“大表哥我们可说好了,你听我的,功劳算你的,如何? 常元纬痛快道:“成交!” 他这般痛快,更叫温知婷难受。 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女儿身? - 另一边,江无妄终于耐心耗尽,忍不住骂咧咧:这人忒没诚意! 求人办事,你跑三五趟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倒好,来一趟再不来了,惹得他抓心挠肺。 郭子没忍住,道:“少爷,您当初答应了,不就行了?” 非得说什么不想、不高兴、没吃好,这回后悔了吧? 江无妄瞪他:“要你说!少爷我金贵着哪,哪儿能随随便便答应人?你去看看,这人最近都在干什么,给少爷我打听打听!” 郭子无奈应声。 等江无妄看完郭子带回的故事会,将之随手丢到桌上,面色愈显得愤愤不平。 就这破玩意儿,值得她晾着少爷我? 真气死他了! 上门找她去! - 办公室里,温知著公布自己的打算,暂时放弃故事会,专攻教材教辅。温烨霖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最近活多压力大,来个人分担刚刚好。 “对了,我们要关注下同行出的书。近日,不少书铺也上了院试教材。” 温知著嘱咐道。 这些同行的书有的是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思路,一上市也受到不少欢迎。 温烨霖紧张:“那要越过我们去了吗?” 温知著摇头:“暂时没有,但我们得取长补短,时刻进步,才不能被落下。” 温烨霖舒口气:“好的,知道啦。没越过我们,就先不怕。” 而后,温知著谈招人计划:“另外,教辅部会再招一个编辑,分担下编创团队的压力。” “三姐,你说真的?” 温知著点头。 温烨霖惊喜不已,与赵婉仪相视一眼,皆看懂对方的意思。 总算不是光杆司令了。 温烨霖想想又道:“三姐,既然招人,多招几个呗,就招一个。” 温知著瞥他一眼没说话,温烨霖瞬间懂了,登时噤声。 “好了,汇编真题再赶赶工,我们加紧出来,院试快到了。” “春霞,你那边可以做预售了,同时和赵川东联系一下,让他往周边开拓一下,这回我们首次分批销售,不知效果如何。” 徐春霞执笔记下。 做好工作安排,书馆伙计刚好来找,说是有人找她。 她问了下情况,也猜不到是谁。 索性那人就在书馆,跑一趟也不费力,她便跟着去了。一入门,就看见阅读区的软凳上,懒洋洋坐着一人,那人靠着墙,锦衣穿得随意,长发轻束,嘴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是江无妄。 温知著走到他面前:“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江无妄鼻子轻哼:“我高兴来呗,还能为什么?” 温知著摸摸鼻子,不说话。 心道,您这可不像高兴的样子。 江无妄又没好气道:“有的人啊,做事没什么诚意,由不得我亲自跑一趟啊。” 温知著:“……” 江无妄拖长音,觑她一眼,“我跑出来已挺苦的了,你给我弄点甜食压压苦。” “……” 他挑剔又矜持道:“哦,就上回那个,勉勉强强吧,还算入得了口。” 第37章 真题 不共戴天。 温知著懒得跟他计较, 命伙计做了一份绿莲珠芋圆和芋泥奶茶端上来。 “喏,您要的甜食。” 温知著把芋圆奶茶推到他面前,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 甜美而柔和。 “看在江先生愿意出门的份上,我也不好太小气。” 江无妄执勺舀着芋圆,闻言嘴角微翘, 眼眸中露出一分满意。 这还差不多。 不枉我专门来一趟。 “就给你打个九九折吧。” 温知著说话大喘气,给了个很“大方”的折扣。 江无妄的笑瞬时僵在脸上, 吃到嘴里的芋圆一时没来得及咽下去,卡在喉咙里, 呛得他咳了半晌,方才拍着胸口喘过气。 气一喘匀, 他幽幽道:“温老板,您真的好不小气。” 温知著不以为杵反以为荣:“自然, 江先生不缺钱,是您自个儿的事儿, 我嘛给您打折,也好彰显下我们的诚意。” 江无妄:“……” 突然觉得吃不下了怎么回事? 奈何冰沁芋圆实合口味,奶茶细腻顺滑, 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吃完了。吃完后,温知著不知所踪, 他环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无奈下,他招来伙计。伙计见是他, 脸上带笑,小跑着过来等吩咐。因为温知著离开时,特别交代了一句:这位客人好好招待一下, 看看他来此有何目的。 是以,伙计未等他开口,自问道:“请问您有何吩咐啊?” 第53节 江无妄看看四周,确认温知著不在此处后,问:“你们东家呢?” 伙计一听他是打听东家去处,而非找事,松口气道:“东家回办公室工作了。” 江无妄:“……” 就离谱,这人真是毫无诚意! 哼! 江无妄气过之后,挽唇一笑,朝伙计招招手:“你传句话给你们东家,就说她说的事嘛,我想了想勉强能试试吧。今儿个来这儿,便是想和她商讨一番的,但现在,少爷我改主意了,还是算了吧。” 伙计:“……”这叫一句话? 江无妄觑着伙计反应,不满道:“怎么,叫少爷我再复述一遍,还是不知该如何传?” 他语气散漫,蓄着几分情绪,倒叫人不敢轻易怠慢,遑论有温知著嘱咐在先。 伙计立时回过神:“小的明白,就按您说的来。” 江无妄矜傲地抬抬下巴:“这还差不多。” 他起身往外走,慢悠悠拖着步子,身形修长但步履缓慢,尽显温吞懒散姿态。待走至书馆门口,他恍然想起一件事未交代,随口嘱咐道:“锅子,去再要两份带回去。” 锅子应声要去,江无妄又道:“等等,你且换两样,少爷我喜欢新鲜的。” 郭子:“……”好似一样的,就不新鲜了似的。 但他在江无妄身边久,早已知道自家少爷龟毛的属性,无力翻白眼,又只能将事情办妥当。 当日晚,江无妄放弃晚膳,吃了份珍芋粉芋圆。 粉色鲜嫩的珍珠俏皮又软弹,芋头沙甜而不黏腻,搭配着粉稞、芋圆又有细冰沙调和,口感舒爽沁凉又有滋有味。一碗吃完,再来杯青瓜茶,清爽可口,解腻消暑。 他吃完咂咂嘴,望着窗外皎皎月色,放神空想。 嗐,该怎么光明正大吃上呢? 他可不想老是主动去买,无论是自己去还是派人去。 这么上赶着多掉价啊。 他不是那种人。 余光无意瞥见桌案上的故事会,江无妄顿时来了主意。 算了算了,少爷我不和她计较。 权当帮她一把。 是以,他命郭子研磨,他自在书桌上铺开纸页。郭子纳闷问:“少爷,这般晚了,您不睡吗?” 江无妄执扇敲了下他的头,“好好研墨,莫要多嘴。” 郭子:“……” “少爷我今日文思泉涌,自当秉烛而写,懂吗?” “……”不懂。 - 这两日,温知著连着面试了好几个人,总算招到一个可用的人。她让宝枝带着,先跟在她后面学习工作,之后再独立承担工作。 同时,她问过宝枝的想法后,便将她先划归了校对室。目前,校对室只她一个人。 “你之前的那些工作,多算是校对工作,先将你划入这个部门。因你现在编辑功底差一些,直接上手来做,可能不太合适。我这边建议你,先通过校对积累,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字功底,练就一番火眼金睛,到时通过考试,再顺利进入编辑室,可能会容易些。” 宝枝感激不已:“谢谢公主,奴婢省得的。” 她原就是温知著的贴身宫女,安排她什么,她都当无异议服从,自然也知对方无需给她解释这般多。但温知著将缘由阐明清楚,话语间有为她打算的意思,立即让她感动不已。 公主真的越来越好了。 “你能理解就行。还有,叶翔原是做编辑后备役,但和你一样,将来都是要通过考试的。你先带他,熟悉工作流程,有什么不会的或是拿不准的,办公室的人皆可问。” 温知著嘱咐道。 宝枝点头:“奴婢明白了。” 温知著:“好,你出去吧,把宝叶叫进来。” 宝枝应声回工位,叫宝叶去会议室。 宝叶进来后,温知著直接问道:“先前我问你的话,可有想清楚了?” 宝叶装傻:“公主您说的是……” 温知著指节轻敲桌面,道:“投诚,想得如何?” 她简单直接挑明,宝叶眉心直跳,不由回忆这段时间自己所为。 她已经好久没向皇后娘娘汇报了。 皇后娘娘好像也许久未派人来找她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心里突地一慌。 难道,娘娘知道了? 宝叶不敢深想,脸色已显出几分仓皇。 温知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然没错过她变脸。 但她懒得深究,她只在意结果。 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才过最重要。 于是,她耐心地等着。 没一会儿,宝叶脸色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垂首道:“公主,奴婢想清楚了。近日奴婢所做,不知公主可有看在眼里,这便是奴婢的诚意。” 温知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才道:“所以你招来了吴全几人,又叫他们投往别处。” 宝叶脸色煞白,肩膀抽抖,额角渗出簌簌冷汗:“请公主饶命,奴婢一时眼皮子浅,方才会犯下大错,请公主给奴婢一个机会,往后您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之前细想的那会儿功夫,她已猜到自己约莫被皇后弃了。 一般,这种废弃的“眼睛”,不是今儿在井里发现了,就是明儿在池塘遇见了,又或是闷不吭声地人就没了…… 宝叶不敢深想,她现在唯有温知著这一条大腿可抱。 温知著声音冷淡,叫人猜不出态度,“我倒是好奇,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将你收买了?” 她自去牙行招人,方才听说一开始选中的不是吴全几人,最后是由宝叶换了,才选了他们。 她对这几人原也不太在意,印制室的活,没他们换一批人照样看,区别就是熟不熟的问题,但她不能接受底下人吃里扒外,明明宝叶这些天看着老实许多,难道全是糊弄她的不是? 那可不行。 若真如此,这人不能用。 是以,宝叶在下首苦苦哀求,温知著仍不为所动。 直到这时,宝叶方才明白,先开始的那番问话,不是看好她,而是试探于她。 只她眼下毫无退路可言,如果三公主这里不要她,那她必定唯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咬咬牙,方才开口道出实情。 “是奴婢家中曾欠吴全一个人情。如今,吴全家落魄了,恰逢奴婢外出办事遇见他,他便要奴婢还了这份恩情。” 宝叶说完,立马以头抢地。 “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隐瞒。” 她红着眼,声声哀求,堪堪要落下泪来。 “自那之后,奴婢再无和她有来往,您可以去查,绝没有任何关系的。” 宝枝往前跪走几步,几乎挨着温知著的脚尖,双手攀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 温知著往后挪了下,“不必查了。” 宝叶一颗心突地坠落谷底,她身子不由自主地一软。 温知著又道:“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承认自己有心软,更多的是她知道自己可影响人的生死,更想慎重一些。 虽说,她不熟知宫斗,电视剧看过一些,方才宝叶那般惊恐,应是想到什么吧。 唉。 就怕最后是农夫与蛇。 原以为毫无出路,没想到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宝叶惊喜地望着温知著,眼里翻涌着无数复杂情绪。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起来吧,机会只有一次,看你如何把握。”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公主!” 温知著闻言并未有何反应,只道:“你先在春霞手底下干,配合她工作。她吩咐的,便是领导吩咐的,尽心尽力,可明白了吗?” 宝叶顿住,一时间忘了说什么。 想到要在一个农妇手下做活,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但想到方才,宝叶不由眼神一暗,只好压下心底的异议,乖声同意。 “好了,这件事我之后会同春霞说,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营销发行部的一员,正式负责图书发行。具体做什么工作,看春霞如何分配。” “……好。” 人员安排妥当,温知著发现,流程上的活儿目前无人负责了。 看来还得接着招人。 在招人之前,他们先迎来的是真题汇编的上市。两学院联考未能成行,汇编便是分学院而卖,有国子监的,亦有南山学院的。 因他们前有府试书开局,有一定学子打底,后有院试教材跟上,这回一推出真题汇编,老读者立马排队抢购。也正是如此,今年报考南山和国子监两大学院的人数激增。 有了真题详解,又能拿到出题思路。 岂不是多一重考上的机会?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是以书馆里真题集没做过多营销,自然流量还不错,基本每日都在增长。 温知著因此分别和国子监、南山学院结了一次稿费。尤其是南山学院,对她很是感谢,因为今年他们的学子报考人数,几乎赶上隔壁青文书院,这意味着有大笔学费进账。 第54节 想想就美滋滋。 - 另一边,学子们选购真题集,有各买自己考的那个学院,其中还有不乏两份都买的。 “张兄,你到底考哪个啊?怎么全买了?” “多做题,多总结,你没上过温三和赵又的课啊?” “没啊,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说,考哪个学院,重点看哪个学院的题,但同时呢,也要看看旁的学院的,如此一来,也能触类旁通,或有新思路。” 那人恍然大悟:“那我也全要吧。” 有个中年模样的人,在旁听着,不由多句嘴问:“您说的这可是真的?多做题,真那么管用?” 张兄道:“那是自然。你若是看过他们出的府试书便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里面考题也是,一道题或是做第一遍不行,但你若是做过十道、一百道,甚至更多,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写出点什么。” 中年人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说得甚为有理。” 于是,他复又折返回柜台,大手一挥,豪迈道:“给我各来五十本。” 一百遍太多,五十遍也差不多。 他们这番话被有些人听入耳中,又见中年人豪气选购,那些不缺钱的也决定买上两份,回去给自己参考用。 五十份要不起,两份还是可以有。 他们如是想着,等到一回去,打开满满的真题页,看着一页又一页题目,不禁暗自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题这么多,怎么能做得完? 唉声叹气半晌,转念一想。 不怕,还有一个人买了一百份呢! 心里瞬间平衡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中年人买题不做题。 因为只有不做题的人,才会这么狠! 他只是交代别人做,当然可以毫无负担提出要求。而他买回去的题,已好好地摆在自家儿子书案前。 他严厉道:“这些题,你一道做五十遍,便是你再笨,也能给为父考上个学院回来。” “……” 一百份题摞起来,堪有一人高。 他儿子挠着头发,欲哭无泪:“爹,您这是听谁说的啊?” 中年人凶道:“甭管听谁说的,有用就行。人家都做一百遍,我体谅你,你就做个五十遍就行。” 就做个五十遍……就行…… 敢情真不是您做,才能说得这样轻轻松松? 他儿子看清真题集封面,上面印有“大印书局‘四个字。 好嘛,从今往后,我与大印书局不共戴天! 第38章 二姐 别收我钱。 真题热销, 掀起院试考试高潮。 许多同行也闻风而动,他们没有真题可用,但能做模拟题啊! 甚至为了抢时间, 他们走的是快捷式方法,两套一本如此发售,也算是跟上这波大潮, 喝汤吃肉。 因为不知从哪里流出的小道消息,说是就得多做题, 一道做个百八十来遍,便是傻子也能考科举。是以, 学子间掀起狂热的刷题需求。 “国子监的真题做了两遍了,唉, 没新题可做了。” “你怕不是傻的,南山的真题也能做啊!也做两遍!” “你们真疯了, 我爹就是信了你们的话,才给我买了五十份的题目!” 说话的是昔日中年人的儿子, 他眼底乌青深重,眼睛里泛着红血丝。 张超愤慨:“我爹简直丧心病狂,两个学院加起来, 他给我买了一百份!” 众人惊喜:“哇!你父亲也太好了吧?!这样的父亲我们也想拥有!” 张超:“……”你们怕不是失了智,一个个真疯了吧? 有人瞥见他脸上的愤懑, 立马问:“张兄张兄,你的题目做不完可愿卖我一份?” 其他人反应过来,热切地看着张超。 对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原因无他,他们想做题,奈何有书馆的题还要等两日, 不能够及时,但是想想这失去的两日,可以做多少题啊。一想到这点,他们便都控制不住地想从张超手里买题。 有人疑惑问:“不是说别家也有模拟题,你们没有买吗?” 旁边人接道:“怎么能不买?买是肯定买了,但你肯定没听过温三和赵又的课。” 其他人深以为然点头。 那人:“……”好好地说买题呢,这怎么还涉及人身攻击上了? 别人见他面露不解,立即道:“你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曾说,真题是必要法门,一定要多研究,研究透彻再彻底融会贯通,方才可以。因为真题是我们了解考试要点的关键一步。” 那人似懂非懂。 正是这股热潮推动,便是有书馆手握两大学院真题,也是无法全部满足的,同行们借此趁上东风。 几个书坊当家近日是眉开眼笑,春风得意。虽说印刷术前期投入大,做起来也不够省力,但相比手抄书,那是大大省力啊,何况他们出的模拟题也是一波又一波销售一空。 大家唯一的遗憾是,这中间的热闹,没有青文书院。 已经有不止一波学子跑去有书馆询问:“你们书馆真的没有青文书院的真题吗?” 伙计近日被问了不下数十遍,已经练就一番标准话术进行应答:“很抱歉,我们暂未得到青文书院的授权,没有其真题出售。” 学子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悻悻出门。 一出门就迎面看到同窗,对方问:“又来问青文的真题啊?” 那人点点头,语气颇为失望:“你知道的,我要考青文书院。” 路人甲接道:“青文书院啊,你们不知道吗?” 这两人同时疑惑问道:“怎么了?” 路人甲道:“官方印经院好像卖的,青文书院的。我今日路过那地界,见着好些人去买了。” 他们脱口而出:“真的吗?” 路人甲:“反正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两位学子点头,深觉有理,问过这人印经院所在地址后,忙朝那里赶过去了。而路人甲微微一笑,表示不用客气。 待他们走后,他又借故搭讪了几个学子,叫他们把此消息散播出去。这些事都办完之后,他方才回去,向主子汇报。 “主子,小的都装作无意间告诉他们了。” 常元纬漫不经心“哦”一声,看向旁边坐着的温知婷:“表妹,你都听见了吧?他都办好了。” 温知婷还不甚放心,站起身往外走:“表哥,我再远远看看去。” - 与此同时,印经院出售青文书院的真题,经过一两日的发酵,终于在学子间传开了。 “听说了吗?朝廷的印经院卖有青文的真题啊!” “据说不光如此,编写真题的好像是从青文退下的夫子。” “天呐!朝廷不愧是朝廷,一出手就请到了青文的夫子。” “那岂不是靠青文十拿九稳?这回报考青文的得更多吧?” “也不一定啊。夫子是之前在青文,现在肯定不能在啊,不然这不是朝廷带头舞弊嘛。” “唉,他们一本真题要八两银啊,太贵了!” “物以稀为贵,你不愿意买,有的是人买,大家肯定抢着买!” …… 消息传到温知著那里的时候,她正在校对新做好的一套模拟题。 徐春霞慌慌张张:“东家,出大事了!” 温知著从一摞稿子中抬起头,眼神有片刻的失焦,方才问道:“怎么了?” 徐春霞急忙道:“东家,您知道朝廷成立印经院的事吗?” 温知著点点头:“知道啊。” 徐春霞接道:“他们出了青文书院的真题,现在学子们都赶去买了,我们怎么办啊?” 温知著还未有反应,不远处的温烨霖“腾”一下站起身,问:“你说什么,印经院出了青文书院的真题?” 徐春霞忙不迭点头:“我见着好多个学子都去买了。” 温烨霖怒骂:“青文这个老匹夫也太过分了!小爷我好心求他,他爱答不理,原来是想抱大腿啊。” 这话徐春霞没法接,只能求救地看向温知著,等着她如何反应。 温知著向徐春霞确认了消息来源,道:“印经院出青文书院的也无妨,总归市场不会被我们一家垄断,不要慌张,最好我们自己的事,着手下一步预测模拟题上市,这才是院试的重头戏。” 什么都没有比押中题来得效果更好。 徐春霞听她所言,不确定问:“那东家,我现在先去忙了?” 温知著颔首:“对了,之前你谈过的几家书铺,不做书坊的那些,可以和他们聊聊了,确认一下合作。之前一直未合作是因为我们书馆尚且货量不够,现在是时候了。” 一说开拓市场,徐春霞来了劲头:“好嘞东家,那我带宝叶姑娘同去?” 温知著:“你底下的人,你安排他们的工作就好。” 第55节 徐春霞:“好。” 徐春霞回工位,着手下一步谈判的事。温知著又坐回去,开始校稿。 “噔噔噔!” 温知著听到声音,抬眸看见温烨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不忿。 温烨霖问:“三姐,这个事你就不管不问了?” 温知著疑惑:“霖弟,你想我怎么管?把青文院长叫出来打一顿,还是把印经院拆了?” 两样都不可行。 温烨霖语塞。 半晌,他嘴硬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敢下小爷我的面子,哼! 温知著知他是好胜心起,无奈道:“先做好手中的事吧,我们把自己做好了,以后才能走好,别说来一个青文、印经院,便是再来十个我们也不怕。” 温烨霖反驳:“三姐,光是青文书院和印经院,这两个加起来就是两个了,怎么能是一个?” 温知著:“……” 温知著无奈摆手:“快回去吧,模拟题重中之重,赶时间呐,你还有这闲工夫管别人?” 温烨霖不高兴道:“我不是管别人,我就是不爽,我们两个去求他,他不愿意,转头就搭上了别人,是嫌咱们的大腿不够粗吗?” 温知著闻言,沉吟片刻,道:“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大腿确实不如对方粗。” 他们不知道,青文书院能与印经院合作,完全是因为有书馆的书卖得太好,影响了他们今年的招生。然而,他先前拒绝得义正词严,总不好主动找过来说合作,也害怕温知著他们拿乔。 是以,温知婷在背后出谋划策,再有人出面给青文院长递出橄榄枝,他自然顺势下坡,也好挽回一些。 是以,罪魁祸首之一的温烨霖完全不知情,内心骂了青文院长无数遍,最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温知著。 温知著被他盯得无法,只好收拾收拾桌上书稿,道:“你在办公室好好写稿子,我出去看看情况去。” 温烨霖脸色立马阴天变晴天,爽快道:“好,三姐!” - 温知著打听了下印经院所在的地方,方才得知印经院属朝廷印刻坊,但它所印书籍全在其下的崇文馆销售。于是,她拐了个弯儿,去了崇文馆。 馆内顾客不少,皆是在选购书籍。她四下逛逛,发现这里的书籍蛮多,四书五经有之,一本本放在书架上出售。 她暗自咂舌:官方的不愧是官方的,果然是大手笔! 她看得出来,这些书籍显然不是印经院刚刚刻印出来,而是之前的手抄书,放在这里充场子。想来,也只有官方能有这种大手笔。 接着,她又去着重看了对方出的真题。 有一点倒是令她很意外,对方居然找的是青文学院曾经的夫子,她细听了旁边几个学子的讨论,他们选择这个真题一方面是刚需,另一方面是对青文原夫子的信赖。 这让她不由想到,这也是在前世存在过的情况。 权威名人效应,往往是一大卖点之一。 看来,他们也得思变了。 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名气和价值度,这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当然,首要的还是图书质量。 一个想法,在温知著心里逐渐成形。 她买了本真题,往外走听到一声“三妹”,回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温知婷和君芸薇。 “听说三妹的书馆做得有模有样,今日怎么有闲情来逛别的啊?” 温知婷问完,瞥见温知著手中的真题集,掩唇轻笑。 “三妹,你看这个了,觉得如何?” 温知著摇摇手中的真题集,问:“二姐,说的是这个吗?还不错,挺有想法的。” 君芸薇迫不及待接道:“这是知婷姐想的,当然不错!知婷姐是我们大印第一才女,温柔大方又有才情,哪像你这个草……你一样。” 她本想说温知著是草包,话到嘴边又改口,毕竟左右人多,指不定被哪个有心人听了进去,会影响父亲和大哥的前程。 温知著被她这么说不恼,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好的表情不说,反而认同道:“原来这本是二姐的主意啊,那确实不愧二姐第一才女的名头,书挺不错的。二姐以后是在印经院工作吗?希望以后二姐多帮着点,之后再出好书,别坠了二姐的名声才好。” 君芸薇:“……”我是要听你说这个吗? 明明是附和夸奖的话,听得她很是憋屈难受,总觉得自己蓄足了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弄得自己一个趔趄,对方丝毫没有伤害值。 真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然而,温知著没有再给她发挥的机会,她看了眼天色,道:“二姐,我先回去了。办公室挺忙的,我还是忙里偷闲跑出来。” 温知婷也不爽,她不是在印经院工作,因为她跟温宏毅提起此事,倒是没被明确的拒绝,只是让她去问自己的母妃。 没想到,这件事遭到常贵妃和其外祖父家的强烈反对。 “堂堂一个公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可是三妹、卫国公的女儿好像……” “好的不学,学坏的!改日就得让御史参一本,卫国公也不管管他的女儿,让她跟着胡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还有,你跟三公主学什么,她一个被退亲的,以后婚事都困难,你前程好着呢,别被耽搁了!” 话虽这么说,温知婷难得地对温知著的自在选择生出一分羡慕来。 这份羡慕转瞬即逝,她这会儿面对着温知著,咽下心中苦楚,笑盈盈道:“好,三妹慢走。” 温知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看向他们二人,问:“二姐,印经院有二姐在负责?” 温知婷脸色难看了一瞬,而后道:“三妹误会了,这是彭常游徐四家在管,偶尔表哥问到我了,我会给个主意罢了。” 温知著恍然:“哦,这样啊,也就是说二姐在这里没有话语权对吗?我原想找二姐帮忙的。” 她一这么说,温知婷、君芸薇两人的脸色有片刻的难看,而后君芸薇率先道:“谁说我们知婷姐没有话语权了,知婷姐谦逊,常大哥是听知婷姐的。” “芸薇,不可混说。” 温知婷小声制止,但她也没否认这个事。 温知著挽唇一笑:“那就是二姐怕我找关系,故意这么说的咯?” 温知婷慢慢道:“三妹,芸薇孩子气之言不可当真。不过你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表哥确实偶尔会听听我的建议,看能否帮上三妹你了。” “这样啊,那我先谢谢二姐了。我这个事简单,只要二姐想做,肯定动动嘴,底下人就一群人上赶着办的!” 这马屁之言,虽然温知婷觉得温知著今日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受用。 她柔声道:“三妹请讲。” “就是这样,但凡往后印经院出了书,劳烦二姐派人能免费给我们送几本样书看看吗?我也不要多,就两本就行,如何?” 她说完,复又接道:“二姐这般温柔大方又富有才情,定是视金钱如粪土,那么肯定不愿意收我钱的,对吧?” 温知婷、君芸薇:“……” 第39章 院试 乞巧盛会。 话到这个地步, 温知婷自然无法拒绝,只好僵笑着答应下来。 温知著似不放心,临走前挥挥手中的真题集道:“那二姐我们就说定了啊, 之后这里出新书,你便派人给我送上两本。我办公地址你知道吧,不知道的话要不送宫里也行。” 温知婷从后槽牙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温知著轻松笑道:“有劳二姐了, 谢谢你啊。这回就算了,我这本已花钱买了, 也不好让给二姐给我报销了,权当我为咱们大印做贡献了。” 温知婷、君芸薇:“……”感情你还想着报销的事呢? 直到温知著走得看不见人影了, 君芸薇率先回过神,实在忍不住嘟囔道:“她……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脸皮也太厚了吧!就没见过她这样的…… 温知婷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淡笑:“算了,左右不过两本书, 三妹想看给她便是。” 君芸薇抱着温知婷的一个胳膊,娇笑道:“知婷姐, 你真是太心善了,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不过也不知道,温……三公主要这些书干什么, 难不成她也想考科举?” 温知婷暂时也猜不出温知著所想,道:“我也不知, 反正三妹自病好了后,就变得不大一样了。她常在宫外奔走,与我们来往也不太多。” 君芸薇闻言, 似想到什么,不由问道:“知婷姐,今年的乞巧节盛会, 不知大公主会不会邀请她。” 她口中的乞巧节盛会,既是民间的盛会,也是贵人圈子里的一场盛宴。这日,上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公子、闺秀皆会参加,甚至说他们以参加这个为荣。这最开始是由皇长公主温慧敏发起的,便是寻个由头,让小年轻们在这日尽情玩乐,算是解闷罢了。 近年来,她年龄大了,不爱操持这些繁琐的事,又见着小辈们甚为看重这个盛会,想想便交由现在的大公主温知琴来操办,长公主温慧敏则在背后偶尔指点下。 想要参加这个盛会,需得执帖子方才行。 这场盛会被很多人当作择亲识友的必由之路,每年有很多人拉关系,挤破了头想要参加,但是都不得法。按理,温知著的身份是够的,但她之前太过混不吝,仅去过一次还大闹了一场,之后便不再给她发帖子。 今年似有不同,芸薇这才问出此话。 温知婷垂眸掩住情绪,柔声道:“我也不知,这是看大姐如何做的。” 君芸薇随口道:“我倒盼着她能参加。我才不信,她真变了呢。” 温知婷若有所思,但没接话,而是岔开了话题。 - 温知著回去后,仔细研读了印经院出的真题集。看上去,也不算敷衍,只是因着时间紧,有些地方讲解得较为简略,但它本身由青文书院的前夫子所写,便叫很多人愿意为它买单。 她心里大概有了计划,但还不成熟,还得再等等。 不过嘛,在这之前,她可以锻炼下那两位骨干的敏感度。 尤其是霖弟,眼巴巴瞅着她,见她看过去,又装作好好工作的样子,她想想就觉得好笑。 “霖弟、赵同学,你们来看看这个。” 温知著叫他们二人过来,将买回来的真题集给他们。 温烨霖看清封皮后,直接炸毛:“三姐,你怎么还能给他们贡献呢?这不是助别人气焰,打自家脸面嘛?而且,这印经院一上来就找了青文,摆明了是想和我们打擂台。” 温知著安静看着他,待他发表完意见后,悠悠道:“霖弟,你肯定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吧?所以呢,这本书我交给你们二人,有空的时候好好研究透,看看如何取长补短,做出胜于它的东西来。” 赵婉仪率先道:“好的温同学,我一定会好好研究的。” 温烨霖本还要说什么,登时把话咽回去,暗自瞪了赵婉仪一眼。 哼,这个抢饭碗的! 他懒洋洋道:“知道了,三姐。” 第56节 温知著不计较他的态度,摆摆手:“回去工作吧,对了,研究别光心里研究,写个研究报告给我。” 温烨霖:“!!!三姐……” 赵婉仪:“好的,温同学,没问题。” 温烨霖:“……”他有问题! 但竞争对手满口答应,他自然无法再说别的,不然就是态度问题,留给领导的印象极为不好,平白送分给对方。 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答应归答应,他觉得以后不能这样,完全失去和三姐讨价还价的机会,变成她手底下的赚钱机器。 于是,两人回到工位上,温烨霖小心觑了眼温知著那边,决定还是出去说较为稳妥。他伸手敲敲两人之间的隔板,朝着赵婉仪往外一指,低声道:“外面,我有事跟你说。” 赵婉仪一脸茫然,又瞧着他脸色不甚好,心有忐忑,问他:“温三,请问什么事啊?” 温烨霖心情本就不爽快,听着”温三“二字,更是眉心直跳,声音微冷:“出去就知道了。” 温烨霖走在前头,赵婉仪低着头跟着后头,大有一种是“她犯错被领导抓到手里”的即视感。两人找了个避人又无风的地方,温烨霖再三确认没人经过此处,也不会被人听到,方才清了清嗓。 赵婉仪一个激灵,立即站好,头牢牢低着,不敢抬头。 温烨霖看得恼火,一边气急一边不忘压低声音:“你抬着头,我又没欺负你。” 赵婉仪听出一分气恼并一分关切,才算抬头:“哦,好的温三。” 又是好的…… 温烨霖故意凶道:“不许说好的。” 赵婉仪:“……” 她眼神迷茫无措,过了会儿问:“我应该说什么好?不好吗?” 温烨霖:“……也不许说不好!” 赵婉仪立时抿紧嘴巴,一言不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浅茶色的瞳孔里漾着微光。 温烨霖心中窝火。 这像什么样子,好像我在没事找事一样!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早说早了。 温烨霖打定主意,清清嗓道:“你知道吧,工作不能这么做,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赵婉仪再次露出迷茫深情。虽然她没说话,但是温烨霖微妙地读懂了她的意思:“我哪样?” 温烨霖:“就是那样,你知道吧?” 赵婉仪茫然摇头。 温烨霖不知为何来气道:“你说话!” 赵婉仪乖声道:“哦,温三是我做的那部分出了什么问题吗?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告诉我,不用替我担的,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到后面,赵婉仪声音不自觉放小。 温烨霖只觉满满的无力感突然袭来。 他说的是这个吗?根本不是好吗! “我说的是,以后三姐分配什么,或是安排什么,你别等她一说完就抢着说好的,知道了吗?” 赵婉仪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温三是生气我抢在他前头了吗?、 她开口道:“知道了温三,下回我一定等你说完我再说好的,绝对不会抢在你前头的,你别生气啊,我之前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个,以后我会注意的。” 温烨霖:“……” 突然就有点麻木了。 感觉根本没对上频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的最后,温烨霖放弃了,只好道:“算了算了,回去吧。” 赵婉仪回去前,还掷地有声地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抢你前头的。不过,我们商量一下,你下回早点说行不行,我怕我憋不住……” 温烨霖无力道:“我也怕我憋不住。”会气死。 赵婉仪瞬时高兴:“那就好,我们就这么说好了!” 温烨霖:“……” - 时间过得很快,温知著卡着时间,早了两三天推出了模拟押题——《院试终极预测三套卷》。虽然在他们之前,各家也有推出模拟题,但是没人敢用押题来保证,顶多是挂个练习的作用,然后借着刷题浪潮,顺利赚到。 因此,即使众学子已经被各种真题、模拟题压得直不起腰,有书馆的终极预测三套卷一出,仍是有不少人闻风而来。再加上,徐春霞谈的几个铺子、赵川东的周边代理,这批卷子的首印出货量不在少数。 其他同行暗自后悔,没跟上这波押题风潮。 他们原以为对方出了教材详解、真题汇编,院试这波算是出全了,谁成想在最后几天又放了一波大招。饶是他们想跟风出,也来不及。有的机灵、反应快的,换了宣传口径,想着能再多卖出些模拟题。 这其中,印经院不愧为官方操办,且温知婷之前确有耐心钻研过温知著出的第一本书,跟在后头出了一份模拟题。虽然时间紧,他们只做了一套卷出来,但这不妨碍大家的热情。 毕竟有书馆有国子监、南山两大书院,但总有人考青文书院,他们迫切需要青文书院的真题,以解燃眉之急。 印经院恰好对应所需。 温烨霖时不时会关注印经院的消息,得知此事又是一阵愤懑。他找温知著说这个事吧,对方就来一句“之前研究方案写出来了吗?” 问得他悻悻而归,只好垂头丧气回去,研究对家的书。 唉,急死他了! 温知著却不心急,她翻着温知婷送来的真题集,对方还夹了个小条,大意是说:三妹你看就看了,但可不许抄他们的,不然没人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温知著淡然一笑。 不得不说,对方有想多。 做书人的职业操守之一,便是绝不抄袭。 从选题到内容,无一得是自己结合经验与市场所得,因为这些是核心元素,倘若这些都是抄的,那也没必要做书了。 她翻看完对方的押题,又将它交给温烨霖、赵婉仪二人,放在一起一并研究。 就这样,忙碌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温知著想着被遗忘的活字印刷,便去萧氏定做木块。 一个个小方块,圈在固定框架里,温知著一要便是上百块。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你这个可是有点难啊。” 温知著笑看着他回:“我相信,没有萧老板做不成的,对吧?” 萧兴运爽快大笑。 “既然温老板对萧某如此自信,那定是不能让温老板失望才是。” 温知著拱拱手道:“有劳了,萧老板。” 订好了木块,没过几日,便正式迎来了院试考试。温知著趁着考试,又一次发了工钱,让大家休假两日,众人皆是一脸喜气。 院试结束后,距离正式放榜还有十五天。 温知著意外收到了一份请帖,来自她未曾见过面的大姐的。 请她参加上青山的乞巧盛会。 盛会恰好在放榜的前两日。 第40章 干劲 升职加薪。 温知著搜寻脑中记忆, 恰有那么一次。 原主参加盛会,那些人明里暗里说话挤兑她,嘲笑她不通琴棋书画, 还应扒着上京第一才子做未婚夫,颇有种癞□□想吃天鹅肉的感觉。 她得到这么段回忆,瞬间对这个乞巧盛会没什么好感了。一群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 听着旁人谈天说地,自己不仅格格不入, 偶尔还要被带出来拉踩,图什么呢? 是工作太好做, 还是多赚钱不香啊? 她何必想不开呢? 没什么犹豫,温知著随手把请帖放在一边, 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现在是七月初,会试在明年二月份, 那么从院试结束到会试,意味着有七个月的时间。 这七个月, 他们不光要做出适合明年会试的产品,还要优化整条教辅产品线,如此“破卷”一名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日传遍大江南北, 到那时她所愿便是人人皆能用破卷,人人皆可易破卷。 首先, 是眼前要应对的会试。 她一直觉得,大印的科举考试,其实很像现代的语文考试, 也有点像考研时的政治考试。 结合这两者教材的经验,会试的书籍产品初设为:会试教材详解、会试真题汇编、会试预测7套卷、会试终极预测三套卷,同时增加一份形势政策与考情分析小书。这些书按着时间线递推, 在会试不同节点放出来。 虽说会试在明年二月份,据说是过了年节之后,陆陆续续上京城便会聚满人,到时候可能是销售高峰期。 其次,整合优化现有的教辅书籍。 之前出的府试一本全、院试三件套,其实并不算成熟完善。倒不是说内容不好,而是说可以做得更好。尤其是竞争对手逐渐崛起后,现有优势就会变得不明显。 温知著想着补充一下县试教材,那么从基础性教材上来说,整个科举考试的不同阶段的教材算是齐全了。 县试、府试、院试、会试教材详解,这些多偏重教材的速读和融会贯通,偶尔会穿插真题讲解,但是相对于真题来说还不够。 她决定后续出一套真题知识点全解,分成不同阶段,就像是从小初高大学这种,按阶段学习、学有余力者学习,这样一来,选择面也更广一些。 同时,除了教材详解、真题知识点全解,刷题练习册也不能全拉下,因为有的就是多用多练,方能熟能生巧,是以什么百题大作战、考试一千题,这些就是真题加模拟练习题,也都要安排上。 还有曾经的典中点、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三年中考两年模拟之类的,也可以做。 这些都是整体性的,不过学子嘛,可能对应的单一模块也薄弱,自然可以出对应的模块分册,比如专为考试准备的练字贴经、策论书、好词好句素材积累等。 总而言之,就是不断丰富产品,不断以新代旧,应对市面上不断迭代的产品。 她把这个计划发下去,给教辅部的每个编辑看。 他们脸上有震撼,这是为其中描绘的远大蓝图;也有无语崩溃,这是想象到巨额的工作量所产生的本能拒绝。 第57节 温烨霖最先说话:“三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温知著挑眉:“当然,这是教辅部的长期布局,只有不停地迭代更新,我们才不会被后来的浪潮击倒在地。” 温烨霖敏锐抓住其话中重点,试探问:“三姐,你的意思是长期规划,不是这几个月就做完?” 温知著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又看向会议室其他人,而后震惊问道:“你想几个月就做完?” 这才几个人啊,不得把人都累死了? 三弟原来是这样的三弟吗? 就……不可思议。 温烨霖:“?” 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脱口而出:“不不不,三姐你误会了,我不想。” 温知著:“那是其他人想?” 其他人疯狂摇头,宛如嗑·药。 不,他们不想,他们害怕。 温知著扫视众人,看清他们的反应,松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皆是这样想。图书工作切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是我们的教辅产品,现多是编创团队来做,人手有限,倘若是一下子铺开这么多产品,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那么结果就是数量上来了,质量不行。因此,我的规划是,慢慢来,一套产品上来,在市场上站稳之后再铺下一套,你们觉得呢?” 大家皆是暗自松了口气,深以为然点头。 见着大家认同,温知著放下心,又取出一份规划。 “霖弟、赵同学你们看看。” 两个人接过一看,就是科举教材课程规划书。 “我想了下,以后我们的教材要推出相应配套的课程,你们二人有什么想法吗?” 赵婉仪手指摩挲着规划书一角,眼睛亮晶晶的,问她:“温同学,你是说我们以后每套书都会要安排课程吗?” 温知著摇头:“也不尽然,但我们会相应的,做课程开发。你们二人手中看到的,现在只是我一个构想。” 赵婉仪欣喜又不可置信:“我愿意!”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向温烨霖。 温烨霖:“……” 你看我干啥,答应得怪快!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是赞同这个计划的。 他们二人无异议,温知著又公布了招人计划,这回将招人的权利放到他们每人手上,由他们来选择合适的同事加入。 温烨霖没想到温知著这般放权,惊讶道:“三姐,你让我们招人,你就不害怕吗?” 温知著反问:“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招来的,是和你们一起做事的。做得不好,受累的还是你们。” 温烨霖:“……”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这个事就此定下,“破卷”教辅部未来一两年的发展目标也有了清晰的路子。会毕,众人都先出去了,温烨霖专门落后一步,待只有他和温知著两人时,他方问出心中的怪异点。 “三姐,今天你怎么像交代后事一样?一口气一箩筐的规划目标,刚开始以为是近阶段的,结果这样的规划足足能做两年,甚至以上。” 温烨霖觉出些不对劲。 温知著瞥他一眼:“霖弟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着我该彻底放手教辅部,你们两个人也该立起来,真正担起领导责任。” 温烨霖眼睛一亮,凑她近前:“三姐,你是说教辅部的主人人选你定了?” 温知著看了眼他的反应,故意悠悠道:“我觉得赵同学蛮不错。” 温烨霖:“……”拳头硬了! “好了,逗你的。” 温知著笑道。 “还没确定,再看看。不过霖弟,工作可得积极些,旁人都看着呢!” 温烨霖听她改口,立马好声好气道:“领导放心,绝对工作积极又努力,让您放心。会后,我就把做好的研究方案发给您。刚好我也有一想法,既然对方可以请青文夫子,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三姐你觉得我想得可有道理?” 温知著赞同道:“这个思路不错,可以做。切记,不要流于表面。” 温烨霖保证:“你放心吧。” 两人说完工作的事,温烨霖问道:“三姐,乞巧盛会你去吗?” 温知著摇头:“我不去了吧,感觉没什么意思。” 温烨霖劝她:“别呀三姐,你以前不去可以,今年可不能不去。不去,就是丢我们大印书局的面子。” 温知著:“……你是不是说反了?” 她更相信说她去,反而会丢面子。 温烨霖:“当然没有。三姐你要知道,你今时不同往日,在学子间可是颇受欢迎,不能不去,就当去散散心。最重要的是,我还等着三姐拉业务呢。” 温知著似笑非笑看他:“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温烨霖挠头尴尬:“嘿嘿,三姐厉害,我先去工作了。” 这不怪他,谁让三姐每次出去都能拉笔业务,实在让人想不用都不行。 他一走,温知著一人在会议室想了片刻,回去后便把落灰的请帖找出来,看清楚是三日后参加盛会,便同其他人交代了那天她不来办公室,工作正常往下推进即可。 转眼三日后,温知著看着镜中的自己,诧异问:“嬷嬷,你觉得宝枝梳的妆会不会太隆重了?”有必要吗? 郑嬷嬷看着明媚大气的温知著,宛如娇艳盛开的鲜花,那种难言的明丽感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不自觉被吸引得挪不开眼。 她脸笑成一朵灿然的菊花,道:“公主不会,您这样刚刚好。” 宝枝跟着重重点头:“是的公主,您不喜欢奴婢梳的妆吗?” 后面半句声音低小又几分失落感。 温知著看不得这样。 她最怕别人一番好心好意得不到好结果。 她不自在地摸摸耳坠,道:“喜欢是喜欢。”就是太隆重了,她有点不自在。 “唉,主要是平时也没这样过。” “您平时忙着书馆的事,哪里会给奴婢这种机会呢?” 宝枝大着胆子道。 “不过公主,咱们书馆也赚了钱的,您多置办些好看的头面、首饰,奴婢今天的妆可能会更好看。” 温知著无言。 还是算了吧,这都够华丽隆重,再置办着些,怕是要把珠宝库搬回家。 “好了,不耽搁了,去看看霖弟来了没,我们这就出发。” “好。” 临出门,宝叶一脸憧憬,又不敢多话。 温知著路过她道:“听春霞说,今天要带你去谈业务,好好干。春霞有的本事好好学着些,待你有本事了,未尝不可升值。” 宝叶登时恢复精神。 原来,她也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体内精气值瞬间蓄满。 升职加薪,再嫁个好人家,人生圆满。 宝叶充满干劲地目送温知著、宝枝离开。 第41章 盛会 我不知道。 今日的上青山热热闹闹, 远远看见多彩绚烂的装饰,点缀着一山一草一木。林间,鸟叫蝉鸣不绝于耳, 这常有的声音中亦多了少有的,譬如人声。 温知著和温烨霖到的算晚的。 他们来之前,已有不少闺秀、公子到了, 呼朋引伴,寒暄客套, 好一派和谐共处之景。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两个人絮絮低语, 也有独自品茶赏景的。 这也是为何这聚会能叫人以来之为荣的原因。 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那么多框条约束, 大家今日在这里行事,只要不触及律法或是道德根本, 讲一个随心自在。 前来的客人,到了之后与大公主打个照面, 签个到,自可按着自己的安排,与脾性相投的人玩耍, 而不必担心主人家生气。 此刻,贵女圈子里, 温知婷在其中众星拱月,君芸薇站在她身旁与有荣焉。有远远看见的,暗自撇嘴:若不是大公主不爱虚名, 哪有她什么事? 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说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 且不说, 温知婷的外祖父,是随先帝打江山的常凯康大将军,她的母妃常贵妃乃是现在除了皇后之下唯一的贵妃,她自身又颇有才情,在外面惯会做人,名声定是好的。 这人心里说不出的嫉妒。 哼,就是命好! 然而,命好·会做人的温知婷这会子却有些不高兴。 “听说大公主给三公主发了帖子,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啊?” “三公主近日好像不一样了,出的那什么书还挺受欢迎的。” “这也就是糊弄糊弄吧,三公主能有什么学问?指不定害人的呢!” “不是听说三公主考了国子监女学的第一名?这还能没有学问?” 君芸薇不服气自己喜欢的知婷姐被比下去,立即开口道:“她也就是侥幸,之后都是知婷姐是第一名!而且,知婷姐出的书,比她受欢迎!” “哇!” 众人发出崇拜声。 “原来二公主也出书了?请问出的什么书啊,我们想拜读一下。” “哎,知婷姐出的也是院试书,就那个青文学院的,你们知道吧?” 第58节 君芸薇扬扬下巴。 众人表情各异,但努力维持住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温知婷听得很烦躁,黛眉轻蹙,娇声道:“芸薇,我也只是帮表哥的忙而已,算不得我出的。” 君芸薇背着手,俏皮道:“在我心里,就是知婷姐出的。” 其余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君小姐一家之言啊。 见着旁人脸色好转,温知婷算是稍稍放下心。 有人找了个别的话题,他们又兴致冲冲说起别的。但其实心里还是在好奇,三公主到底会不会来。 - 来的路上,温烨霖看着温知著今日的打扮,赞道:“三姐,不错。给他们颜色瞧瞧。” 温知著无奈笑:“弄得好像我们去打仗似的。” 温烨霖笑而不语。 贵女圈他了解不多,可不就跟打仗似的嘛。 很快,他们到了地方。那里,已经宾客云集,香粉四溢。 温知著下马车的时候,差点被空气中迎面而来的香气震晕,稳了稳身子方才下马车,与温烨霖一道去找他们大姐。 他们二人一出现,瞬时成为其中焦点。 尤其是,温知著本人。 在众人的印象里,她还是那个貌若无盐、举止粗鄙的三公主,一转眼成了天上仙似的人物,明媚大气,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偏偏这份美,不是那种攻击性极强的,让人甘愿欣赏,又不由自惭形秽。 旁人偶尔传来絮絮低语。 “这是三公主吗?像变了人似的。” “对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她在书馆时好像也不这样啊。” “人家平时不施粉黛,这不一盛装打扮,不就把大部分人比下去了吗?”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 有人酸得牙疼,有人嫉妒不已,有人眼热又无奈。 有人看到温知著身边还伴着一人,这才认出是温烨霖。他们暗中咂舌,好奇不已:没听说,他们二人何时关系这般好了? 这些都是平日不了解书馆的人,自然不知道温烨霖早已成了温知著麾下一员重将。 大家暗自腹诽,焦点中心的二人已顺利找到大公主温知琴。 如果说,温知婷柔柔弱弱,宛若一朵小白花;温知琴是真的娴静温柔,眉眼柔和,声音温婉,待人如春风化雨,既不会因觉得生疏而有难堪,又不会因太过亲昵而觉得别扭。 尺寸感刚刚好。 温知著对温知琴第一印象很不错。 温知琴道:“我还当三妹不会来了。送出去的请帖,迟迟未收到回复。” 温知著笑回:“大姐,你这一时忙了就忘了,这不来给您请罪了嘛。” 温知琴:“哪用和我请什么罪,你来了便好。我找人带着你,四下逛逛,还是想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啊?” 温知著:“逛逛就算了。今日难得放松,我就想赖在大姐这地界吃好喝好就行。” 温知琴无奈:“你这回说的。罢了,我带你过去吧。” 温知著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身体却诚实地跟上去。然后,在一处风景甚好的亭子里,稳稳当当坐着,温知琴命人为她奉上茶点。 “三妹,你先吃着,我去招待其他人。” “好唔大姐,你尽管去吧。” 她早上没吃饭,一路马车颠簸,胃里空空荡荡,忙吃了一块绿珍糕。 软软糯糯的,清甜又不粘腻,入口即化,口中盈满香甜的滋味,流入腹胃有种舒服的熨贴感,让空荡荡的胃有了点踏实感。 还不错。 一块点心吃完,温知著又喝了杯茶压压又。 据说这是雨露茶,取早春第一场雨烹酿而成。入口果然有种自然旷野的清新,茶叶自身的涩意、苦味也融在清新茶水里,极为富有层次感。 温知著悠悠喝茶、吃点心,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哎,对,三弟去哪了? 温烨霖:可恶的三姐,现在才想起我来? 她刚光顾着和大姐来此处,忘了知会三弟一声。 她朝四下望望,没看见温烨霖的影子。 算了,不找了。 三弟这么大人,又在大姐的地盘上,肯定丢不了。 她难得偷闲,像寻宝似的吃着桌案上的每种点心,并在心里给它们下评语。比如,这个有点甜了,这个火候差点,这个就刚刚好,还有这个就很新奇、味道独特。 一边吃一边评,乐得自在。 不一会,她喝光了一壶茶,又吩咐人去添一壶。 “记得来壶不一样的。” 温知著嘱咐道。 下人一走,亭子外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温老板,倒是好兴致。” “嗯?” 温知著嘴里塞着点心,鼓鼓囊囊的,闻声茫然四顾。 然后,就看见一个落拓不羁的公子哥懒洋洋走进凉亭里,慢悠悠坐在她对面。 “怎么,温老板想吃独食?” 江无妄幽幽问道。 “这倒不会。不过这些我都吃过了,江先生不在意吗?” 温知著有点意外江无妄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人身份不一般嘛。 她懒得多想,推了盘点心过去:“这是珍荣糕,我方才吃了还不错,江先生尝尝?” 江无妄看着盘中缺了两块的样子,迟疑不决。 温知著瞧着他的模样,故意坏心眼道:“江先生您大可放心,我没有挨个吃一口,这都是干净的。” 这话说得江无妄更不敢吃了。 温知著眼眸中盈满笑意,轻松拿起一块珍荣糕,大方吃起来。 “江先生不敢吃,我就代劳了。” “谁说我不敢吃,我敢吃得很!” 江无妄嘴硬回。 温知著似笑非笑看他,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跟着拿起一块珍荣糕吃起来。 珍荣糕四四方方,是淡淡的浅黄色带着点深色纹路。原以为肯定不好吃,没想到一入口那种难言的粗粒感剌得喉咙痛,差点难以咽下去。 为了不输面子,江无妄硬咬着牙嚼着,慢慢地,一股属于小麦的清香、饴糖的清甜竟在咀嚼过程中呼啸而来,代替了最初的粗粝劣感,给人以实实在在的意外。 前一秒,江无妄:谁他妈吃这种?跟猪食一样。 后一秒,江无妄:嚼吧嚼吧,还挺香的,少爷就喜欢这种新奇的。 是以,温知著和江无妄两人跟比赛吃点心似的,你一块、我一块,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让谁。而后,仆从送来新泡好的茶。 江无妄点心吃多了,正觉得嘴里全是碎屑,难捱得不得了。茶水一来,他也顾不上问究竟是什么,径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茶水正烫,他这么着急,自然烫得他嗓子冒烟。但有温知著在这儿看着,他又不好吐出去,硬生生咽了下去,脸上露出几许狼狈之色。 温知著赞道:“江先生厉害。” 眼看着这茶这般烫,能生咽下去,真可谓是个人才。 江无妄欲哭无泪,不愿落了面子,道:“一般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劳烦江先生给我也倒一杯。” 温知著把茶盏递过去,让对方倒茶。 江无妄桃花眼微翘,轻笑道:“温老板,记性甚佳。” 当日,他让她倒茶;今日,她让他倒茶。 风水轮流转。 江无妄接过茶杯,拎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 温知著不以为杵,轻笑道:“谢啦。” 念着他这一连串蛮绅士的动作,温知著感慨道:“原来,江先生还是个体面人。” 江无妄:??? 咋着,他啥时候不体面了? 两人又吃了会儿点心,喝了会儿茶,胃里满满的,已然吃不下了。 温知著望着远处浅草摇曳生姿,内心忽地生出几分向往。 第59节 她站起身道:“江先生歇着吧,我出去逛逛。” 江无妄随后站起身:“嗯,我恰好吃饱了,也想消消食儿。” 温知著看穿他的心思不说话,自顾往前走着,江无妄跟在身后。 良久,温知著开口问道:“不知江先生,今日所谓何事?” 江无妄眉眼轻笑,望着远山悠悠道:“难道,温老板自己不知道?” 温知著:“?” 第42章 签约 沉闷无趣。 温知著茫然, 江无妄觑见她的表情,凉凉地呵了声,眉眼渐次疏懒开, 散漫的声音里又蓄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看来,三公主贵人多忘事啊。” 江无妄望着远处盛放的野花,淡淡道。 “自己做什么, 原来只是……脑子一热,一点诚意都不讲的?小爷我算是见识了。” 温知著:“……” 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怎么回事? 不过, 温知著突然抓住他话中的信息,道:“原来你认识我。” “所以,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对吗?” 江无妄下意思摸摸鼻尖,一脸坦然地看着温知著, 桃花眼迎着灿阳,似盈满璀璨波光。 “倒也不是如此。” 江无妄悠悠道。 反正, 只要我不承认,你就不会知道。 “当时见着温老板,一时惊艳, 虽觉着何处眼熟,却也不能胡乱攀关系的。今日再见温老板, 方才想起,原来温老板就是三公主呀,久仰大名。” “……” 信了你的鬼话。 温知著懒得和他掰扯, 也不想再听那些唬人的鬼话。 反正,他们又没什么业务合作,这又不是她的作者, 何必好声对着? 她逛了一圈,自觉累了,便往回走。江无妄见着她转移话题,又避而不谈他的问话,跟在后头幽幽开口:“原来,三公主真是这般行事的。” “高兴了就找上门,不高兴了就爱搭不理。还真……挺现实的。” 温知著顿住脚步,回身看他:“你有话不妨直说,不用这般拐弯抹角。我脑筋直,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江无妄:“……” 江无妄调笑:“哟,不叫江先生了?” 温知著一本正经:“嗯,想想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不合适。” 江无妄:“……” 温知著静看着他道:“你要是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不用阴阳怪气的。” “哟哟哟,温老板刚说听不懂,这就知道这是阴阳怪气了?” 温知著没接话,转身走。 江无妄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闲散的声音随风飘来:“温老板,还真是没耐性。原来被江某拒绝一次,就不再登门了。这让我心里着实惶恐啊,看不到点儿诚意,怎么敢和她合作呢?” 温知著猛地停下,问他:“你当真这么想?听说,有书馆最近来了个食客,不买书也不看书,天天就要一份奶茶、一份芋圆,见天儿地提意见,最后还偏打了折。你说,我说得可有此事?” 江无妄:“……” 温知著挑眉道:“所以,你觉得这样算有诚意吗?” 被温知著揭了底,江无妄只好道:“勉勉强强吧。” 温知著不和他计较嘴硬的事情,倒是听出他有改变想法的念头。当即也不着急回去,顿时变得好声好气,与他探讨《柔娘冤》的改编。 具体何处改编确定好后,温知著一拍板道:“好,就这样定下来。我这就令人取笔墨纸砚过来,我们拟定契书。” 说着,她命宝枝去取纸笔,江无妄见她雷厉风行,不禁问:“等等,三公主我何时答应你了?” 温知著反问:“没有吗?难道,你喜欢做无用功?” 江无妄:“……” 总觉得今日出行不利,一不小心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憋屈的江无妄在温知著拟定完契书、正式签字之前,多了句嘴:“小爷我的书,不能做成上回那样。破破烂烂的,一点没格调,还难看得很。” 温知著催促他:“江先生您放心,书的质量肯定能保证。但是,至于书的内容好看与否,还有赖您做好自己的那部分。” “……” 突然就不想签了呢! 不想归不想,江无妄最终生无可恋地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眼睁睁看着温知著掏出书局印章,盖了上去,契书就此正式生效。 他脸色怪异,无语道:“温老板不愧能短短时日发家立业,这走哪都带着印鉴,随时能签契书,真是旁人所比不了的。” 温知著看着白纸黑字的契书,心情正好,笑道:“谢谢夸奖,以后合作愉快。” 她大方伸出手,“来,握个手吧,我们大印书局第一位签约作者。” 江无妄迟疑伸手,握住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凉的感觉一触即逝,却蓦地撩起他的心尖。他的神思有些恍惚,却听对方浅笑道:“既然定好了,就劳烦江先生按期交稿。我们会按时催稿的。” 江无妄:这是魔鬼吧? 那一点虚妄的涟漪,就被这么一打而散。 温知著把契书交给宝枝收好,有再次与江无妄敲定了内容细节,想想又有些不确定:“你会按着我们说的来吧?” 江无妄轻笑,眼角微翘,反问她:“你觉得呢?” 温知著道:“没关系,反正稿子不合格了,打回去还得重写。” 江无妄的笑僵住了。 你狠,还是你狠。 突觉上了贼船。 “请问,我可以和三公主说句话吗?”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两人一回头,是个不认识的人。然而,那姑娘显然认识他们两个,一个是鼎鼎大名的草包三公主,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纨绔世子爷。 这俩人凑一堆儿了? 她眼中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又被飞快压了下去。她压抑着八卦之魂,维持着声音的稳定,艰难道:“请问,我是不是打扰您二位了?” 江无妄反问:“你觉着呢?” 姑娘疑惑回:“我也不知道?” 江无妄气笑了。 可以,这人专程找茬来的,他知道了。 温知著懒得看江无妄这个没事找事的样子,问那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您,上回那期故事会您怎么后来不出了?” 原来是个读者。 温知著没想到参加个聚会,签了个作者又碰见读者。她想想道:“暂时忙不过来,所以先搁置了。” “你们以后还会出吗?” 姑娘又问。 温知著不好骗她,老实道:“可能暂时得等等,说不好。” 姑娘失望地低着头,半晌后她鼓足勇气问:“那我可以问问鬼女梦梦的结局吗?她最后和书生在一起了吗?” 江无妄瞬时接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没在一起啊。在一起多没意思。” “……” 两人俱是无言地看着他。 江无妄不以为意,散漫道:“怎么,我说错了?” 温知著怼他:“您说得真对。” 江无妄当夸奖接了:“是吧,我也觉得。”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姑娘快哭的表情。 这……怎么哭上了? 他就说了句话,别碰瓷啊! 姑娘吸了吸鼻子,努力恢复过来,朝温知著和江无妄行了个礼,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先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回身,不甘心问:“三公主,您往后不会出故事会这种书了吗?” 温知著看清她眼中的希冀,温和回她:“会出的,等到明年会有新书上市。因为得需要作者好好写稿子,写完稿子后方才正式出版。” 姑娘眼睛一亮:“您说的是真的?” 温知著肯定:“当然。” “太好了,我还以为您真像他们说的一样,为了赚钱只出科举考试书,以后不会再出旁的书了。现在,我就放心了。” “等您的书出出来,我一定会去支持的!” “好,谢谢你。” 人一走,江无妄看着温知著直挑眉:“想不到啊。” 第60节 “江先生得加把劲了,小读者等着呢。” “……” 他今天就不该来! 江无妄气得脑壳疼,自觉哪哪都不顺眼,坐也坐不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开。 - 他们两人虽然在远处的小亭子里,但还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一个草包,一个纨绔,倒是挺配的。” “闭上嘴吧,这是你能说的两个人?” “我说说怎么了,这附近就咱们这几人,还能传出去了?” “哎,不说草包不草包的,她出的科举书真有那么神?” “听着挺厉害的,那咱们几个谁也没用过啊。这区区府试、院试的,还不是闭着眼就能考过?” “别说,我曾看了一眼,真有那么点儿东西。” “有那么点儿又如何,还不是明年会试见真赵儿,投机取巧要不得。” “我听人说,君如钰说那个书不怎么样的……” “真的啊,那肯定不能看了。我还听说,印经院出的书更好,要不是她仗着时间早,指不定怎么样呢!” “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那些投机取巧的,没什么好下场。” …… 君如钰恰好路过,听见了那句他说的不怎么样,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 他何时说过这种话了? 等等,好像是有次同僚间说起,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是说“好像没关注这个事”,现在就成了他说不怎么样? 但看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人,宛如一群吵闹不休的小鸟,他一时便歇了过去说话的心思。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远处凉亭里,两个人对茶谈笑,关系亲昵自然。 眉头蓦地皱成几道浅川。 - 温知著又带着宝枝去逛了逛,发现她和那些贵女们融不进去。他们不是谈首饰衣裳,就是谈哪家公子不错,她这个退了亲的过去总觉得格格不入。最关键的是,她一去,本来人兴致冲冲的,也变得小心翼翼。 那挺没劲的。 她也就歇了心思。 更有甚者,总有人过来旁敲侧击,试探问她的看法,话里话外贬低他们的“破卷”,好像这是多上不了台面似的。 不仅如此,还有几个明里暗里,说着什么“大家闺秀自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总是抛头露面,搞坏了自己又带坏了旁人的名声”。 林林总总,温知著念着这是温知琴办的宴席,只和她交代了声有这种事,随她去处理,而后便提出告辞。 这盛会,真的是没意思。 - 离开后,温知著本想着直接回办公室,转念一想,今日难得出来,不妨在上青山附近赏玩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结果,她遇到了萧兴运。 “好巧,萧老板。” “好巧,温老板。” 两人日常生意打交道,关系熟稔,也不觉突兀。温知著怕打扰萧兴运,结果对方也是闲来无事散散心,颇感意外。 “萧老板会出来散心,还挺意外的。” 温知著望着漫漫青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其实,我今日遇见温老板,也觉得很意外。” 萧兴运浅笑,望着青山,又看向身边的人,金芒撒下,好似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温知著问:“为何?” 萧兴运道:“在我眼中,温老板总是在认真做事,好似没闲着的时候。便是吃个饭,温老板也能想到工作上相关的事。” 温知著闻言一想,不禁笑起来。 她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个妥妥的工作脑。 “萧老板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否认了。” 温知著大大方方承认。 萧兴运又道:“那我能问问,为何温老板见我游玩,会觉着意外惊讶呢?” 温知著歪着头细想,而后道:“这好像与萧老板无关了。” 萧兴运:“哦?” 温知著解释:“可能是我的固有印象,总觉得技术工是沉闷、呆板、无趣的,他们沉迷钻研于自己的技术,而不关注外界。萧老板在我心里是个技术工嘛,我就……” “原来,我在温老板心里,是一个沉闷、呆板又无趣的人。这样啊……” 温知著不好意思道:“萧老板,这是我的固有印象,不代表您是这样。” 萧兴运朗声笑:“温老板别紧张。既然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那我得给合作伙伴证明一下。” “证明一下,我不是这种人。那她以后才能对我有信心,不是吗?” 第43章 生气 桃子李子。 温知著纳闷, 对方会如何证明。 却不想,萧兴运找了根树枝,取出随身的小刀, 将其外皮削干净。刚才还不起眼、泛着泥污的树枝,在褪去外皮之后变得干净光洁,萧兴运手掌覆在其上, 寸寸滑过,确认上面没有树刺或是别的, 然后把它递给温知著。 温知著疑惑中,就听他温声解释:“温老板, 你我二人皆未带有仆从,前路怕有坎坷, 为防意外,你握着树枝的这头, 我拉着那头,我们二人慢着些走, 你也好省些力气。如何?” 温知著恍然:“原来,这是给我用的啊?萧老板,这是随身带着工具刀吗?” 萧兴运不好意思笑笑:“习惯了, 倒是让温老板见笑了。” 温知著笑:“无妨,我也常随身带着印鉴。” 萧兴运愣了一秒, 而后恍然一笑:“谢温老板宽慰。我们走吧。” 温知著:“好。” 这时,温知著有点后悔,今日为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 穿得有点不方便。说是不方便吧,走这山间小道倒也无妨,宝枝在下头等她, 她自上来看看,结果遇见了萧兴运。 两人顺着小路慢悠悠往上走,萧兴运走在前头,温知著拉着树枝一头跟在后头。 因着树叶密集,虽是接近晌午,山间一点不热,反而沁着几分清爽和凉意,偶有清风袭来,挟着意外的芬芳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两人行在山间小路,各看各的风景,彼此间的呼吸交错,落入静谧祥和的山林中,渐渐与之相融,不突兀不违和,也不觉得局促难捱,有种难言的自在闲适。 “温老板,等等。这儿有个好东西。” 突然,萧兴运站定,请她拿着树枝,而他自去了一旁。温知著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旁边的枝子上挂着一串串果子,萧兴运便是去摘那果子的。 果子长得很好,一个个圆润饱满,外皮是深深的紫红色,再有绿叶相衬,有的外面似还覆了层类似的霜白。萧兴运摘了一串果子,取出帕子将它们一个个擦干净,随手递了一个给温知著。 “温老板,尝尝吗?这是山上常有的野李子,我还道如今时候过了不得吃,没想便遇着了。” “野李子?” 温知著有些稀罕。 这种山中野果子,她还是头回见。她摩挲着那颗李子,其外皮光滑细腻,似能感觉到其内里肉质的弹润。 “嗯,我得闲的时候,总爱在山里逛逛。从春天到冬天,几乎每季都来。” 萧兴运说道。 “像这时候,我们来得已算晚了。春天的时候,白色、粉色小蔷薇花开了遍地,不光花好看,它们那刚抽出的嫩芽最好吃。折上几枝,去刺剥皮,一口一段,是真甜!” 温知著若有所思:“我好像小时候也这样吃过,不过不是在山里。” “原来温老板也吃过啊。你先尝尝李子,看合不合口味,这会儿应是长熟了,少酸多甜。” “好。” 牙齿一咬,似能听见果皮应声而裂。丰润而酸甜的汁水瞬时迸溅,口中立时盈满果香与馨甜滋味。几乎没怎么费力,温知著吃完一个李子,旁边的萧兴运见她不嫌弃,又多擦了几个递过去。 “谢谢萧老板。” 温知著接过果子,一手拿着,一手慢悠悠吃着,偶尔动两步,四处看看。 “可否请萧老板再讲讲山里,老实说我还头回这般,着实有些新奇。” 温知著只记得前世小时候在农村住在一段时间,去地里捡过麦子玉米,也去挖过花生红薯,但家乡没有山,无缘去山中淘宝。 这一听,就觉得很有趣。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喜欢听,我就多讲讲。” “像在春天,除了吃野蔷薇,还有开了满山的映山红,随处可见,自可摘了直接吃,清清甜甜的;还有那种毛毛尖儿,也是从草上摘掉的,把最嫩的那头摘下来,拨开是细而密的白色小绒尖,吃到嘴里嚼一嚼,甜甜的;小时候还会去挖甜甜根儿,那根儿一节节的,洗干净了吃,又脆又甜。” “不过,山上最常见的,还是各种苺果,有大红的、有白色的,不同时间熟儿,就这方唱罢那方登场似的,吃不尽,酸酸甜甜的。除了苺果,就是各种桑葚,从红桑葚到马桑果再到紫桑葚,四五月份的时候最多。” 萧兴运转过头,笑看着温知著:“温老板知道鸢尾花吧?” 看着温知著点头,他方道:“鸢尾花的叶子能做酱,和大黄豆在一起就是种豉味。” 温知著:“豆豉?” “好像这么叫,也挺合适。” 萧兴运指着不远的一棵树,“温老板你看,这就是构皮树。” “构皮树春天结果,是浆子果,红彤彤的一个酸甜可口;它的叶子能用来做酱,树皮可以搓绳用。再看这个是桦树。桦树开的花花,能凉拌了吃,一条一条的,软韧又香甜。” “温老板等等,这有几个野桃子,我摘了来尝尝。” 第61节 “好。” 萧兴运速度很快,一会儿去而复返,用衣服兜了几个桃子。这回,他没用帕子擦,而是用帕子擦了擦小刀,再用刀把桃子皮一圈圈削好后送到温知著面前。 “桃子有毛,吃了嘴里会不舒服。温老板现在可尝尝了。” “好。” 野桃子比宫里供的那些小很多,吃起来又硬又脆又甜,口感还蛮不错。温知著一个桃子吃完,萧兴运又递给她几个长得不是很好看、表皮褐色的果实。 “萧老板,这是什么?” “温老板,您看它的样子,像什么?” 温知著试探着说出猜测,猜了几个都不对,便不想再猜。萧兴运顺势给出答案,“你看它说直不直,弯又未十分弯,是以人多称它为拐枣。” 温知著恍然大悟。 她拿着几个拐枣翻来覆去看,感慨道:“这么一看,名字倒是挺形象的。” 萧兴运自拿了个拐枣,吃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充满诱惑。温知著本觉着自己吃不下了,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两个拐枣。 拐枣多汁又香甜,是与野桃子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这番下来,萧兴运又介绍了些山里的果子、野菜,皆是山中自然长的,到了季节大家上山便能采摘,品尝大自然的味道。 萧兴运对山中情形如数家珍,温知著不免好奇问:“萧老板,怎么会对山中这般了解?” 萧兴运道:“方才说我每季都会多次上山,一开始我也什么不懂,看见野果子、野菜或者野山菌,碰也不敢碰,跟着的仆从多小心翼翼的,恐怕我不小心吃了哪个果子、咬了那根野菜,命就丢了。” “后来,长大一些我便不叫他们紧跟着,自个儿在山中闲逛,偶尔在山里碰见农家人,便会与他们攀谈一些,一来二去有的人熟了,跟着人就认识了山里的东西了,也敢吃敢玩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思忖道,“为何萧老板喜欢上山呢?” 萧兴运笑,指着周围问:“温老板,看这是什么?”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看见一群茂密而旺盛的山间树林,到底不确定他指的哪个方向。 她试探回:“树?” 萧兴运颔首:“没错。” “我们做木匠的,得熟知每一种树,甚至每一棵树的秉性,这样方能用它们做合适的东西。萧某无事进山,便是想与这山间树木做个交流,听听树的心声,将它们变成最适合的样子。这是我之愿,亦是它们之愿。” 温知著怔愣思考。 这样的话似耳熟,却又是第一次听到,实不像她所认识的萧兴运。 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每一个技术工,都有自己的独门道道。 “温老板,是不是会觉得我这番话很玄?” 萧兴运眉眼浅笑。 “但我相信,温老板会懂的,毕竟温老板是会随身带印鉴的人。” 温知著笑而不语。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一会儿。萧兴运又带着她认识了山中野菜、野菌菇等,顺便给她解释不同的树木花草,温知著频频点头。 这一趟,意外的知识增加了呢。 下山之时,温知著回望山野,忍不住感慨道:“突然觉着,出一本山中草本图鉴也是极好的。” 萧兴运在一旁听着哈哈大笑。 温知著不好意思挠挠脸:“萧老板见笑见笑,真真是职业病。” 萧兴运点头:“没事,我懂我懂。” 两人临别告辞,温知著去找宝枝。宝枝久不见她回来,急得不行。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忙奔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除了鞋上、裙摆上沾了些泥点子,整个人完完好好的,宝枝方捂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公主,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原想去山上找您,又怕您下来见不着奴婢,是以在此等着。奴婢还想着,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实在不行就叫车夫先等着,我自去找您。” “没事,别担心。我路上遇到了萧老板,同他在山中逛了逛,多耽搁了些时间。喏,这是山里的野李子、野桃子、拐枣,给你带着尝尝。” 温知著把带着的果子塞给宝枝。 宝枝低头瞥见塞了满怀的果子,一时无言。 原是为了这些? 温知著自往前走,又回身道:“除了桃子,野李子和拐枣擦过的,可直接吃。” 宝枝感动道:“哎好的公主,谢谢您上一趟山,还想着奴婢。” 宝枝心中登时什么情绪都去了,只余漫漫感动。 公主真好。 她不愿辜负温知著的一番好意,自拿了李子和拐枣,“咔嚓咔嚓”吃着,边吃边跟上去道:“公主,这真甜,好吃!” “好吃吧,这些都是萧老板擦的。” 温知著踩着脚踏上了马车,留宝枝一人风中凌乱。 萧老板?擦果子?公主还带回来了? 等等,公主和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当即,宝枝有点吃不下果子了。她忙不迭上了马车,而温知著等她坐好后,吩咐车夫直接回宫。 她今日不去办公室了,但可以回宫工作。 一样的。 马车上,宝枝欲言又止,温知著本想视而不见,奈何这车厢里拢共她二人,除非她困得不行,闭目睡觉,否则怎也忽视不了的。 终于,温知著问她:“怎么了?是果子不好吃,还是酸着了?” 宝枝一脸纠结:“都不是。公主,果子好吃,挺甜的。” 温知著:“看不出来,还是说今日不能工作,你心里难受,想去上班?” 宝枝慌着摇头:“不是不是,公主。奴婢没这个意思。” 温知著略微不耐道:“你有话直说,这拐弯抹角的,我替你累得慌。” 宝枝眉头皱成川字,脸皱得像个包子,犹豫道:“公主,奴婢问了您可不可以不生气?” 温知著没好气道:“你要是觉着我会生气,你还是别问了。” 宝枝:“……” 过了会儿,温知著:“说吧。你再这样扭扭捏捏,我倒是会真生气。” 宝枝出口气,一副破釜沉舟的语气问:“公主……您和那个……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温知著眉眼未动,几乎没什么犹豫,道:“你不知道吗?” 宝枝茫然挠头。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天呐,知道了主子的秘密,会不会被…… “他给咱们做板子,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你没有印象?现在,印刻室用的板子,全是出自萧氏之手,像最近难做的那些木方块,旁的工人做不了,就是萧老板亲自动手。这些你居然不知道?” “上回,他还和我们一起吃摊串串来着,你也忘了?” 宝枝已经迷茫了,被这一连串问题砸懵头,双眼发懵地点头:“好像是知道的。” 温知著拿了个拐枣吃着,丰润清甜的果汁在口中萦绕,她淡笑道:“那你应该知道的啊,怎么还会问这种傻问题。” “他是木匠铺子的老板,我是书局的东家,当然是合作关系,这不挺清楚的吗?” “……” 第44章 挨训 小赵温三。 院试放榜日这天, 温知著借机推出了优惠活动:凡是曾购买院试全套书籍得中的,接下来新出的会试书则全部打九折,中得案首的则免费赠送一套会试书。 本来因为放榜, 上京城就热闹不凡。她这个活动一出,其他关注她的同行铺子也开始做起活动,只等着榜单一出, 看看究竟花落谁家。 其中,印经院也仿其活动, 却比它活动力度大,温知著这边是九折它便是七折, 温知著这边赠案首它便赠前三名,像打擂台似的。 温知著听徐春霞汇报这个事的时候, 只道:“随他去,我们无需跟着打价格战。” 当初, 她在这里做书的初衷便是,愿更多的人能有书可读。 如今, 出现了诸多竞争对手,倒也不全算是坏事。 起码,这意味着有更多人在推广印刷术。 另一边, 院试名单在千呼万盼中公布了。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嘿, 我真中了!有书馆的书奇了!” “我也中了,刷题真的有效啊。” “我儿子也中了,五十遍刷题真有用啊!” “我这回真的考上青文学院了?快掐我一把!” “哈哈哈哈哈, 老子中了!” …… 高喊“中了中了”的学子不在少数,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仿佛自己便是那个天选之子似的。但有的垂头丧气,黯然无光,默然从人群中匆匆退走,脸上明白写着“失意者”三个字。 赵佑云混入其中,心有忐忑,从下至上寻着自己的名字。考试前两天,他想着温知著对他的期待,又想到自己上回可能只是侥幸得中,整个人状态便不是很好。直到考试当日,才堪堪恢复了些。 这回许是让三公主失望了。 他暗想着,不敢抬眼望上看,只低头找着。 其实,如果他敢抬头看,就会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高高的榜首挂着,一笔一画,清清楚楚。 第62节 “赵兄,你在找什么?” “找我的名字。” 他一回答,那人一脸怪异,指着最上头那个名字道:“若我没记错,这是赵兄的名讳吧?怎着还从下往上找来着?” 赵佑云恍惚一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自己的名字,一时不敢相信。 那人碰了碰他的肩膀道:“赵兄是案首吧,我记得你用的是有书馆家的书吧,案首能免费得会试一套呢,你还不快些去。” 赵佑云茫然:“是吗?那我去了?” 那是不是又能见着三公主了? 同时,各家书铺有派人蹲守,可蹲守到后来才发现,买书的人又不是实名制,他们怎么知道这就是买了自家书的人呢? 他们只听有人说刷题管用,有人看了有书馆的书管用,也有看了印经院的考上青文学院的,唯独没提自家的。 一时间也无法,看完榜悻悻而回。 唉,也怨不得旁人,谁家自家无名无姓不起眼? - 办公室中,温烨霖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不由问:“三姐,你不好奇吗?” 温知著从书案中抬眼:“好奇什么?” 温烨霖无奈道:“好奇到底是谁中了、谁没中。” 温知著恍然,从桌前站起身:“原来放榜了啊,我去书馆看看。估计中了的人,已经去书馆报喜了。霖弟,你们的会试书进展如何,第一批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温烨霖:“……” 所以,他为什么要多嘴搭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向温知著汇报了最新进展。温知著听完,蹙着眉半晌没说话。温烨霖心里打鼓,问她:“三姐,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温知著不答反说:“霖弟,你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自己想一想问题在哪里。” 温烨霖自说了一遍,而后说道:“我觉得问题啊。” 温知著淡笑道:“那行,你觉得没问题就这样做吧,这季度奖金少了别怨我。” 温烨霖:“!!!” 头可断,奖金不能少! 他立马改口:“三姐,我知道有问题了!”别扣我奖金! 温知著反问他:“你先说说问题在哪,我看看你是真的知道,还是假装忽悠我说你知道。” 温烨霖:“……” 三姐羞辱人的方式又多了呢。 为金钱折腰的温烨霖,只好丧着脸表示:“应该是太慢了,三个月了一本书也出不出来。” 温知著看了眼教辅部现有的人员,道:“之前便说了,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招人,为什么不招?别说三个月出一本,之前你和小赵两人一个月都可以,现在这是怎么了?觉得咱们书馆已立起来了,不用费力做书了,还是说对工钱不满意,心生不满?但凡有什么,直接说就是,这样拖着,我今日不问你,你该如何?” 温烨霖垂着头,小声道:“三姐,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一定马上改。” “小赵,你觉得呢?你们这个进度安排,有问题吗?” 温知著问向旁边一直想开头的赵婉仪。 赵婉仪听着这一通训斥,红着脸道:“温同学,这个进度不怪温三,是我想做一种新的教材,未来及给你说,但那个新教材不熟悉,之前的东西才落下了。” 温知著一听这个解释,一下就气笑了。她看了眼办公室的旁人,各个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下一秒便被波及。 她冷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会议室。” 温烨霖和赵婉仪在会议室落座,温知著坐在他们对面,静看着他们。半晌,赵婉仪率先开口道:“温同学,我们想的是可以丰富下教辅产品,也防止学子看累有倦怠感,所以想做一种新的去试试。” “对啊三姐,如果我们老是出一样的,学子们不都看烦了吗?” 温烨霖跟着接道。 “你们想推陈出新,这没有错。” 温知著顿了一下,看到对面两人眼睛亮了亮。 “但你们现在去做,就是错了。” 温烨霖和赵婉仪瞬时有点萎了。 “且不说你们具体做的内容,首先从根本上说,你们对自己要做的没有自信。不用着急分辨,这是我刚才听你们解释的话里感受到的,你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般这种心态产生的最初就是‘它必然会失败’,但你们又不甘心,想着万一成功了呢?” “万一是什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种成功率还用我说吗?” 看着他们两人又低下头,一副“知道犯了错、一心想认错”的模样,温知著语气又柔和下来。 “当初我说,教辅部让你们两个担着,也让你们做主。我今日不是生气,不是因为你们擅自做了什么选题,没有告诉我,而是你们本末倒置了,懂吗?” “现在教辅部,以及我们‘破卷’这个品牌,皆是新成立,这意味着正在发展初期。看似前面一场府试,我们取得的效果还不错,带动着院试书也也好许多。可你们要知道,院试今日放榜才是重头戏,我们如今尚未彻底站稳脚跟,已经有别家跟上来了,如果不稳扎稳打走好每一步,不消多时,我们书局也会走不下去。这应该不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吧?” 温烨霖、赵婉仪两人紧抿着嘴,疯狂摇头。 “所以,不是不让你们做,而是时候未到。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初期基础产品打底,给广大学子们灌输教辅的这个概念,让他们一想到教辅,脑海里出现的名字便是‘破卷’,所以基础产品必须做好,也必须及时跟上。倘若基础没做好,便是平白把机会送到对家手里。” “三姐,可是那些书铺现在都不如我们啊。” “现在不如,不代表你跌个跟头,人家还跑不过你。” 温知著毫不犹豫回道,温烨霖顿时哑口无言。 “不把别人当傻子,自己才不会成为那个傻子,懂了吗?何况,你们想过没有,上京学子才有多少,接下来的会试才是真正推广的好机会,你们要拱手让人吗?你们愿意‘破卷’永远只拘于一城,而无法走向全国吗?” “你们二人好好想想吧,我先去书馆。” 温知著起身,她走至门前回头看了眼那两颗“蔫白菜”,软声道,“这件事我也有原因,是我之前把一切规划得太好。你们想策划、想自主做选题,我从来都是支持的。但策划编辑不是坐在屋里,一拍脑门就能有个金点子,一出书即爆品的,这样换成是我也做不到。” “你们二人以后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同行的同类品,找出其优劣势,再想想你们的竞争点在哪儿。还有,人不够,就招人。编辑不够招编辑,编写不够招编写,既然要想统筹,就得学会放手。当然,图书质量得保证,这是底线。” 温知著离开,剩温烨霖和赵婉仪面面相觑。两人长久没说话,暗自回想着温知著方才说过的话。 良久,赵婉仪眼含歉意,对着温烨霖低声道:“对不起,温三,是我自作主张连累你了。” “不用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要没同意,你能自作主张?” 温烨霖自觉,自己不是那种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的人。 “要我说,你刚刚就不该跟三姐说这是你的决定,你是我的领导吗?这不是我们两个人讨论的结果吗?你把责任都揽你身上了,你是想爬到我头上指挥我吗?” 赵婉仪红着眼“扑哧”一笑。 温三……他人也好好啊。 虽然,总是爱故意说反话。 “喂,请你严肃啊点小赵,我在说认真的事。你是想当我的领导吗?我刚刚都揽下责任,你横插一道,我很难不怀疑你的野心。” 温烨霖气势汹汹说完,瞥见赵婉仪嘴角扬起的笑意,又说道:“小赵,严肃点,笑什么呢!” 赵婉仪轻声道:“温三,谢谢你。” 温烨霖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谢我干嘛?” 赵婉仪小声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是怕我受责备,才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你放心,我没有想当领导,也没有想爬到你头上的野心,我听你的。” 温烨霖嘟囔:“……这还差不多。” 只要不是想抢饭碗,那就好说。 于是,温烨霖放轻声音道:“其实,我刚才想想三姐说得有道理。我们才刚开始,基础的产品没铺起来,就去做其他的,也不利于我们的发展,你觉得呢?” 赵婉仪迟疑着点了点头。 温烨霖又问她:“那你会不会失落或是不高兴?你知道的,干活本来就够难了,再处理情绪会更难。” 赵婉仪摇头,“应该不会吧。温三,你以后会同意我做吗?” 温烨霖白她一眼:“你这人……真没良心,我要会不同意,那我这回就不会同意。” 赵婉仪释然笑了。 “那温三你放心,我不会不高兴的,一定会好好工作。我们先听温同学的吧,做好眼前的,之后再做新的选题。” “温三,谢谢你。” “你真好。” 温烨霖,“走吧,快工作吧,小心三姐回来我们又挨训。” 赵婉仪:“好。” 温烨霖看着她去工作的身影,眯了眯眼。 切,休想用花言巧语轻易迷惑我。 第45章 教教 等你消息。 温知著去了有书馆,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的贺喜声,想来是有学子得中, 也许跟看他们的书有关。 她正要进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三公主”,她方站定脚步, 回身看是一个清俊青年,神色腼腆, 面容微红,有点似曾相识。 温知著从脑海中搜寻记忆, 试探问他:“你是赵同学她大哥?” 赵佑云听到温知著认出他的身份,喜上眉梢, 忙不迭点头:“是,我是, 没想到三公主您还记得我。” 温知著笑道:“自然,上回你中了案首, 很厉害。” 三公主夸我了。 一簇烟花在心中绽放,赵佑云腼腆露笑,小声道:“三公主, 我是向您来报喜的,我这回又侥幸得中了案首。” 侥幸……学霸都这么谦虚的吗? 用词含蓄, 现实却给予他人以暴击。 “恭喜你啊。” 温知著笑回。 第63节 赵佑云浅笑道:“谢谢三公主。我这回用的还是您书馆的书,方才得中的。” “你谦虚了,肯定平时也肯下功夫苦读。那你是来兑换奖品的吗?得中案首, 可奖会试书一整套。” “我……我……”不是,就是想来见见你。 见到你,我就心花怒放。 赵佑云支支吾吾, 说不出话。 真实理由他肯定不敢宣之于口。于是,在温知著的注视下,他只好仓皇点点头。 “跟我来吧,我给你写个条子。待会试书出来之后,你凭条领取就好。” “……好,谢谢三公主。” 温知著领着赵佑云去书馆,给他写了个凭条。对方捏着凭条,指节用力,微微泛白,半晌终是鼓足勇气道:“三公主,您的打算,我听小妹说了。” “什么打算?”温知著问出口后,方想起自己曾向赵婉仪提及的一事,笑道,“原来是那个啊。您不必过于放心上,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而已,你好好备考,压力别太大就行。” 谁知,赵佑云郑重地摇摇头,坚定道:“不,我会谨记在心,明年努力得中状元。” 他郑重其事地承诺,温知著一愣。 看来,学霸的好胜心也非一般啊。 对上对方认真又隐含希冀的眼神,温知著笑着鼓励道:“那就希望明年你……得偿所愿,加油。” 赵佑云认真点头:“谢谢三公主。明年,我会向您来报喜的。” 温知著应声回:“期待你的好消息。” 两人又简单闲聊两句,赵佑云时而局促紧张,时而害羞腼腆。 温知著倒是对卫国公好奇起来,培养的一双儿女,一个恬静又韧性、一个腼腆又耐心,不同之中又有相同,不免叫人感慨一句“不愧是兄妹俩”。 她在书馆转了一圈,确定因着这回院试,有书馆的名号算是又打出去一些,不少人来此预定会试书。这是温知著早早预备好的,不同于前世,她在这里一直采用预售方式,以此来估算印量,从而提前备好物料。 确定了这里如常之后,温知著没直接回办公室,又去了其他书铺、书馆逛一逛。也许是因为有书馆的存在,她发现铺子里的书与之前变化很大,多了很多教辅教材的书籍。现在,在书架上一眼看过去,不再全是一水的四书五经。 温知著看到这种变化,心中甚慰。 看来,自己所做并非无用功。 她逛了几家铺子,看到不错的书就买一份,带回去研究参考。虽然,她有前世诸多经验,但古人的智慧从不可小觑,且做书一事也不可闭门造车。 因着一个人出来,买到最后书太多了,她拿不了,便多付了些银钱,请伙计给送回去。之后,她自在街上闲荡。院试的热度正在当时,所过之处皆是议论此事的。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她方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回书馆出了两名案首。 “你们不知道吧,南山书院和国子监的案首,据说全是看了有书馆的书。” “话不能这样说吧,许兄本就学识渊博,得中案首不奇怪吧?” 温知著听着这反驳的话,也是深以为然点头。 没错,他们出的是教辅,又不是灵丹妙药。 她从不怀疑教辅的用处,但也不会刻意夸大它的神奇。 就像曾经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书,多少学生用过,但产生的效果大不相同。归根到底,不在于工具,而在于用工具的那个人。 话又说回来,他们的书能对学子起作用、为他们所喜欢,她还是很高兴的。 “印经院的书也不错,听说好几个考上青文了。” “是不错不假,可还是比有书馆差了一些,案首又不是看他们书来的。” “兄台,你这个话有问题,为何国子监、南山的案首就是看有书馆的书来的,青文的就不是看了人家印经院的书呢?” “这是人案首自己承认的,你掰扯我干啥?有本事你掰扯案首去!” “有一点得承认,这些书啊确实对咱们有益。” “这倒也没错。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回去多刷题了,听说这三个案首都刷了几千道题呢!”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温知著路过人群,听他们热闹的讨论,也算是在收集一些读者信息,往后好调整方向,改善其中不合适的部分,以更适合大印的学子。 - 另一边,温知婷沉着脸,坐在桌前生闷气。 常元玮两脚搭在桌上,懒洋洋地看她一眼,随口道:“哎,表妹,这结果不挺好的吗?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别气了,陪表哥玩这个蛐蛐吧,我的大元帅可是威猛得很哪!” 温知婷心里本就恼火,一听他这么说,更是怒从中来。 “玩玩玩,就知道玩!这破烂玩意儿,有什么可玩的?表哥,真不是我说你,难怪你总是被外祖父、舅舅训斥,还真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一时气急,温知婷全然忘了维护小白花人设,语气极致刻薄。 常元玮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含着几分冷意和嘲讽。 “呦呵,原来这就是表妹的真面目啊?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我是不成器、不成材,表妹你再成器、再如何厉害,还不是进不了印经院?你肯定很想进来吧,也很想取我而代之吧?可我爹、我爷爷就是不同意,对不对?” 常元玮看着混不吝,却是一眼能看穿温知婷的想法。 他毫不留情道:“你现在这么生气,一是看我这么不堪,居然能做你想做而不能做之事。二吧,也是最重要的,是不是想方设法出的书还不是被人给比了下去?其实要我说,你也没什么可气的,人吧,就做适合自己的事,别强求、别勉强,凡事争个第一有什么用?能有蛐蛐好玩,还是能比玩蛐蛐更开心?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表哥,你……” 温知婷瞬时红了眼圈,皓齿咬着唇角,一副柔弱又飘零的感觉。 常元玮瞥见,慢悠悠收了腿,开口道:“表妹,你可别哭。哭了我也不是怜香惜玉的那等人,叫人看了还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我不过一个大臣之子,可不敢欺负堂堂公主。再说了,难道我方才说得不对?” “其实你啊,就是心气儿太高了,要我说何必呢?你何必同三公主针锋相对,你们两个以后各嫁各的,各自在后宅相夫教子,谁又比得了谁?要我说,不还是都一样的?” “再说了,我不觉着这回印经院的差事没办好,是没出案首,但卖得也不错啊。我近日回去,父亲和爷爷还夸我来着。所以嘛,表妹你全当我方才混不吝,出言不逊,别放在心上。” “你喜欢在印经院做事,我私下配合你,我爹、爷爷还有姨母,他们谁也不知道,你替我不挨骂,我圆了你的愿,咱们两个何必相互讨嫌、互相看不惯对方呢?” 常元玮方才还语出嘲讽,看不惯温知婷对他指手画脚。转念一想,立即又变了个话头,可谓变脸如变天,迅速得很。 因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是只想吃喝玩乐的,做事什么的,他没那个心也没那个才干,没必要逼着自己。这天下能人多了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必要为难自己。 但是吧,总是被人揪着骂也很烦,倒是最近的日子舒服。 所以,他话锋一转,捧着温知婷。 既然有人上赶着想干活,他何不给她借梯搭桥,也好方便自己快活? 温知著眼圈依旧红红的,d但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理智,不像刚才那般口不择言,倒也不能实在咽下这口气。 她冷哼一声,道:“表哥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里里外外地嘲讽我,这又哄着我,莫要以为我不知你作何想的。” 常元玮走过去,哄着她道:“好妹妹,你莫要和我置气了。我向来最是混不吝,你现今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也自愿受着。你也知道,我这才能不如你,若是没了你在背后帮我,我定是天天挨骂。” 说着,他要拉着温知婷的手去打他。温知婷飞快抽回去,气恼道:“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 常元玮嬉笑道:“我这一时着急想向表妹认错,没想到唐突了,怨我怨我。” 他自捶了几下胸膛,又问:“表妹,你现在可解气了?要是不解气,你亲自上手打,我绝不还手的。” 温知婷别过头,冷哼道:“我怕疼着我的手。” 常元玮顺势道:“也是也是。表妹身娇体贵,确实不便如此,不过表哥方才所言,表妹作何感想?” 温知婷不否认自己的心动。 她自觉才情不输于温知著,有时也不屑于温知著抛头露面。但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真不屑,还是因为自己求而不得故意而思之。 但她也不傻,想到方才的那番话,她开始同常元玮讨价还价:“表哥,那我们可说好了,以后你都需听我的。” “哎哟我的好妹妹,我这哪不是听你的?这印经院原也不是全由我一个做主,但凡是我能拿主意的,哪回不是听着表妹的,你说对不对?” 温知婷别过头,道:“说得也是。” 常元玮看着她表情松动,接着道:“若是表妹实在看不惯对方,我们不妨给她使点力,你觉着如何?” 他做了个神神秘秘的动作,温知婷皱着眉道:“表哥,你是觉得我比不上她对吗?所以,要动歪心才可以?” 眼看着她又要生气,常元玮心里暗骂,嘴上却宽慰道:“没有没有,哪里的话,我表妹是上京第一才女,谁能比得上?我这不是想着表妹能开心点,方才起了这起子心思嘛。” “表哥,既听我的,就不许动歪心思。我道不信,我比不上那个半罐醋。” “好好好,听你的,全听你的。” - 今日的中宫,气氛压抑,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一个行将差错,便迎来痛斥,甚或灭顶之灾。 “真是一群废物。” 彭沈靖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因着大力泼溅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哪个该死的沏的茶,是想烫死本宫吗?”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一个宫女扑通跪在地上,砰砰脑袋磕地,乞求谅解。 “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一声令下,宫女立即被拖走。她嘴上大声呼求,声声入耳,彭沈靖冷声道:“吵死了。” 立刻有人上前堵住那个宫女的嘴。 等到殿内再度恢复安静,彭沈靖幽幽望着别处,对旁边的嬷嬷道:“去传信给父亲,该用的人要用上了。我那个侄儿若真是一点不中用,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本宫就要替父亲好好教教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了。” 第46章 试试 春霞说亲。 自那日挨了训斥后, 温烨霖和赵婉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践行教辅部的发展规划,招了几个编辑、编写来扩充团队, 而温知著应他们的要求,也招了几个人,扩充校对室, 暂由宝枝带着整个校对室推动工作。 大印书局自此完成了第一次扩充,办公室人员增加, 日常除了工作,偶尔会有交谈, 整个氛围变得热闹又轻松。温知著为此,专门在办公室的一个拐角, 增设了茶水间,放上茶果点心, 日常工作之余可以放松一下。 因着这点,外加他们与隔壁小饭馆有饭票合作, 大印书局成了许多人憧憬的工作地点。 工钱高、老板心善又会体察员工,日常还能吃些点心果子、喝点茶水饮料,季度还会有季度奖金, 每月有定期休息日,据说年终还会有销售奖,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这不,徐春霞近日便发现,村里来她家登门的人多了。 第64节 村里人没别的, 来了会拿点自家种的蔬菜、母鸡下的鸡蛋等,态度很好,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对她的羡慕之情。 这日, 张翠花带着一篮土鸡蛋并一提新鲜蔬菜,敲响了徐春霞家的门。徐春霞搁下碗,小儿子方嘉熙快她一步去开门。徐春霞在后头提醒他“慢点跑,别摔着”,心里暗暗纳闷,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 开了门,看见是前街的翠花婶子,这些年对她帮助良多,客客气气将人请进屋,“婶子,您来就是了,咋还带着这些东西了?” 她也听说张翠花这些日子过得不甚好,她在书局做事,比以前好许多了,再接人的东西颇有点过意不去。 张翠花把东西一搁,干枯的手瞬时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春霞啊,你觉着翠花婶子对你如何?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徐春霞登时有点慌,忙问:“婶子你这是咋了,别哭了。您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您咋突然问起这个事?前些日子,我叫小熙给您送去的银钱和吃食,您可收着了?” 张翠花连连点头,“收到了收到了,春霞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原本婶子不该收你这些东西的,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才……” 徐春霞回握她的手,安慰她:“婶子您看您说的,当年方达山山上遇险,就是你们大柱给背回来的。后来我们娘仨日子过不去,也是您带着大柱接济我们的,连小胜念书的束脩也是您跟着凑的。我给您的银钱,您收着就行。钱能还清,我欠您的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张翠花抬手胡乱抹了把泪,道:“我原也是念着咱俩家祖辈上的交情,没想让你还。” 徐春霞打断她:“这哪能呢?虽说以前还您一些,到底日子不宽裕,现下有了银钱再攥在手里不给您,这不合适。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哎,春霞。”张翠花道,“婶子这回上门,实在是没脸开口。要不是真过不下去,我不至于舔着老脸来。” “婶子你快别哭,坐下好好说说,到底是咋了。二柱向来最孝敬您,难道是惹您生气了?” 张翠花摇着头,哭了半晌,方才娓娓道来。 原是她的儿子二柱,因着有次上山落下了个腿跛的毛病,天冷下雨就疼。这也是他家为啥日子越过越差的原因,前两年又为了给二柱娶媳妇,好不容易说了个隔壁村的姑娘,那姑娘长着黑壮老实,看着是个能过日子的。 奈何她家还有两个弟弟,说亲可以,但得拿高额的聘礼。好不容易凑了聘礼,娶了媳妇进门,原倒是能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媳妇进门才是正经败家的开始。 她先开始还行,家务活也能干着一些,后来双手一撂挑子啥都不管,见天儿的在家嗑瓜子唠嗑,不务正业。后来,还去赌钱,被抓回来几次,言道是不赌了不赌了,结果这几日的功夫,又跟着人跑了。 二柱自大身体不甚好了之后,情绪就不大爽快。再来这么一遭,更是自暴自弃,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一副将将要去的模样。 “春霞,你说说这日子还叫人怎么过啊。” 张翠花拍着大腿直哭。 “我这回就是想来求求你,都说你谋了个好差事,在东家面前还挺得脸的,婶子我舔着脸来求求你,看能不能让二柱也跟着你干啊。随便给他个差事,让他出出门,总好过窝在家里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他不疼我心里难受,总不能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且没给他老李家留个后,到了九泉之下,我哪有脸见他爹啊。” “哎,婶子。”徐春霞有点为难,但这是曾真心帮助过她的人,她又不好直接拒绝。 她干巴巴道:“总有办法的,二柱他会没事的。” 张翠花愣了愣,仓皇流着泪道:“春霞,你帮帮婶子好不好?婶子也不求一定能行,你帮着问问,行不行?好歹叫二柱能有个盼头啊。” “婶子,您快别这样。那我去问问东家吧,真的不一定能。不过,您再跟我说说二柱能干啥,我去找东家说的时候也能好好描画。” “好好好。” 他们直说到了深夜,张翠花方才颤巍巍离开徐春霞家。她不放心,带着小儿子来送她至家门口,方才折返回去。 翌日,她趁着温知著得空,为难地开口,提及此事。村里其他人说的帮衬,她都拒绝了,唯独翠花婶子家,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实在无法。 好在,温知著没有生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她自觉哪个部门能适合他。徐春霞综合了下二柱的条件,好像只有放在印制室比较合适,但印制室有一个不大识字的刘桂花了,再招一个大字不识的二柱,似乎不太可能。 她硬着头皮说出所想,温知著只道:“那就叫他试试吧,让他接桂花的班,以后桂花负责装订,我会交代下去的。” 徐春霞挺意外的,“东家,您同意了?” 温知著做事一丝不苟,要求甚至会有些苛刻,偶尔训起亲弟弟都不在话下,原以为她不过是全个人情,她定不会同意的。 温知著挑挑眉:“试试是可以的,但具体能否留下来也要看他自己。咱们书局现在有两个月试用期,干得好了方才能留下,所以给个机会倒也无妨。”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徐春霞忙不迭鞠躬。 这个事一办成,她当日下了工就去了张翠花家,告诉了张翠花和二柱。二柱窝在屋里,一脸灰败。听着徐春霞的话,不敢置信,“你们东家会要我这种废人?” “二柱,别说废人不废人的,只要活着喘口气、能干活,就不是废人。你好好干,东家是有试用期的,全看你自己干得如何了。” 二柱一听所谓的试用期,登时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徐春霞见他如此,也没恼,接着说:“跟你说,我们那儿原本有个大字不识的人,东家原是不想要的,她硬求着东家留下她,平日里有事研磨做工,无事就跟着那些人后头学认字。你这回就是接人家的班,人家升了职了。她还是个女人,你觉着自己连个女人都比不上吗?所以,没啥可丧气的,只要自己想干肯干,你就有机会。” 她没多待,交代完这个事之后就回了自己家。第二日,二柱跟着徐春霞去了大印书局上班一事就在村里传开了。一时间,有人羡慕的,有人嫉妒的,也有人暗地里编排说算话的,干什么的都有。 徐春霞因着整日在外头,这些闲话倒也少进她耳,很少影响工作。她现在能做工赚钱,养活两个儿子,赚的工钱供他们读书绰绰有余,是以小儿子也被送到了村里的学堂,跟着夫子学读书。而大儿子这回,也成功考入了南山学院,去那里就读。 等到她休息的时候,居然有不少媒人来他们家,要给她大儿子说亲事。要说,以前她也着急,但现在儿子读书正好,她又能赚钱,倒是不太急了。因为老大说了,明年想试试会试,不管行不行,先试试水。 她挺支持的,决心书馆出了会试书就给他买上一套。而小儿子也用上了书馆里的县试教材。是以,她把媒人们都拒了,只言不着急,想让儿子多读些书。 媒人表面笑呵呵,心里看不起。 因此,在有人托她们说媒的时候,她们就语气颇酸道:“人家等着当状元的娘呢,看不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了,何必上去讨嫌啊。” 一来二去,那些想给她大儿子说亲的心思就散了。不给她大儿子说亲,有人却是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本来,她一寡妇带着俩儿子,任谁也不愿喜当爹,肯定是不愿的。但现在不一样的,她的差事是十里八乡都艳羡的,人能赚钱,有个儿子将来说不定能拿个功名,喜当爹也是当举人的爹,自然有人就动了心思。 于是,徐春霞再次在家休息的时候,之前不怎么上门的媒人,再次上门。这回,是给她说亲的。 “给我说亲?何大娘您别开玩笑了,我这半老徐娘,您给我说什么亲啊?哪会儿有人看上我啊。” 何大娘一听这个话头,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意味着有谱,便将那个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虽说,他有两个哥哥,但他爹娘最便疼他,三兄弟早年也分了家了,他分的田啊屋子最多,人也老实肯干,之前娶了个媳妇,不甚没了,留下个小儿子。条件还算过得去,人也长得周正,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俩牵个线儿,让你们先处处,你道如何?” 徐春霞总觉得怪怪的,但何大娘之后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大娘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你是能干不假,但你将来能守着儿子过一辈子?他们早晚要娶媳妇,你也得有个能掏心窝子的人疼你才是啊。” 便是这样,徐春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方又改口道:“那试试吧。” 第47章 罢工 吃好喝好。 自那之后, 那个男人便隔三差五上门,话不多说只干活,干了活回去。春霞有次实在不太好意思, 嘱咐着小儿子若是在家,给人弄杯水喝,或是她在家, 偶尔会留人吃顿热乎饭。那人瞅着憨头憨脑的,吃饭的时候傻笑。 徐春霞看了约莫一来月, 心下有点谱儿。 算了,再等等, 先不急。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俩孩子, 不能穷耽误别人。 何况,近日书馆她又开辟了新任务, 打着主意想和各个私学、族学合作,按需供给教材教辅, 这也是东家无意间点醒她的。 这个事,距离上京城远点的,她先托付给赵川东去打探一下, 看看成事可能性大不大,倘若人有意向, 她便再过去与人正式谈业务,也好过来回折腾,耽误事儿。 徐春霞有意这样打算, 自然要问过温知著的意思。温知著对此不反对,销售人员总不能老在上京这地界窝着。 她想了想道,“我陪你同去吧, 顺便你估算下花费,向账房支取备用金。如果不够用你先补上,等回来再让账房补给你;如果没用完,你再还回去即可。” 徐春霞惊喜:“东家,这算公差吗?” 她原想着自个儿出,这几月她的工钱出去一趟,路上俭省着些,也花不多钱,结果没想到天上还能掉馅饼落她头上。 温知著道:“算公差。这是为了书馆业务的事,叫你自个儿掏腰包不合适。以后再凡是这样,皆可支取备用金,将条子写明了就行。” 徐春霞激动答:“好好好,东家。” 这个事就这么敲定了。 徐春霞等赵川东回信后,再做打算。温知著则去了江无妄处,进行催稿一事。 郭子瞧见她来,为难道:“温老板,我家少爷正睡着哪,现下不方便待客。” 温知著抬头瞧了眼天上,大太阳挂着,天高云淡的,怎着都不像酣眠时候,又念及江无妄前些日子寻摸的那些个不着调的理由。 她约莫知道是为何了。 感情是又拖稿了。 已熟知这个套路的她,自没恼,边迈步进去,边说道:“我自在院子里等他,待他醒了,我们再谈正事。” 郭子在后头没拦住她,待温知著一个拐弯进了院子里,就瞧见江无妄懒洋洋躺着,身上还覆着个薄毯子,毯子的一角落在地上。 温知著笑问:“这是醒了,江大先生?” 江大先生四字,有种说不出的调侃。 江无妄眉头轻皱,自倒了杯茶,悠悠抿了口道:“不巧,听到温老板来了,哪敢真睡着?” 温知著在旁坐下,努努嘴叫他给倒一杯茶。江无妄好笑又无奈,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汤清澈透亮,泛着浅润光泽。 江无妄喝着茶,打眼瞧着温知著,散漫道:“温老板这气性……自打我让温老板倒过一次茶,这回回见着我,都要支差我一番。” 温知著不紧不慢回:“无法,江大先生倒的茶,总是格外香些。” 她很给面子地喝了小半杯,再问稿子的事。 一问,江无妄就两手一摊,无赖道:“温老板这见天儿的上门,我哪有闲情构思,总要招待一番。这一招待,这里头的想法不自觉就飞了,追也追不回来。” 他指指脑袋,全把写不出稿子一事赖在了温知著身上。 温知著堪堪要气笑,就听他又道,“自打入了秋,按说暑气该散了,我就总也提不起劲儿,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哪哪不得劲儿,脑子里没东西,自然写不出来。” 可以,这理由又翻了新花样。 温知著手握着茶盏,自问他:“那你不妨说说,怎样能让脑子里有东西呢?” 江无妄耸肩回:“这我肯定不知道啊。我若是知晓,犯不着让问温老板次次上门催着,你说对吧?” “说的也是,只要不是江大先生故意为之就好。” “那当然,我这人吧,看似随心所欲,却是最守时的。无故拖延什么的,自轮不到我身上。” 温知著状似深以为然赞同点头,便说了她不日要出差一事,可能久不会过来,若是他写好了稿子,可派人送去办公室,等她回来再行审阅。 一听她要出门,江无妄不自觉眼睛亮了亮,桃花眼透着狡黠,刻意道:“那预祝温老板诸事顺利。若是碰见好玩的,自可赏玩一番。”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着急回来。 温知著抓住他尾音压抑的小雀跃,突然起了个坏心思,笑道:“我想也是如此。是以,我今儿来,就是跟江先生说一声,在走之前啊,少不得这几日都是要等门的。每日领一部分稿子回去,我也好交差啊。” 江无妄:“……” 突然梗住。 你交什么差?你自己就是东家! 这糊弄谁呢? 第65节 江无妄顺势往躺椅上一倒,懒得敷衍道:“不想写,写不出来。温老板,你来也没用。” 他伸手一接,弄了片落叶覆在眼上。 罢工之意,再明显不过。 温知著:“……” 她连着深呼吸几次,方才压住将他揪起来的冲动,维持着语气的平和:“江先生,这是又没吃好?不大爽利?” “嗯哼。” 江无妄鼻子轻哼。 温知著一捏拳头,耐着性子道:“虽说江先生爱吃甜食,我倒知道个市井吃食,新鲜有趣,不知江先生可感兴趣?” 江无妄:“嗯哼。” 温知著又言:“名曰摊串串,江先生可有听过?” 江无妄:“嗯……哼……”好像没听过。 但他岂能暴露自己的无知,随口道:“市井之食,粗鄙得入不了口,不吃也罢。” “原来如此啊。” 温知著拉长了尾音,叫江无妄心头一颤。 “这挺可惜的。我想着,像江先生这般最爱吃喝的,定不愿错过任何美食,只没想到,在您这儿吃食还分个高低贵贱啊。” “嘿,你少给我扣帽子。我说一句不吃,你就如此编排我。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随你见识见识。” 温知著拒绝:“别,怕污了您的口。” 江无妄气得抿唇不语。 温知著起身离开,直快走到转角,回身见着江无妄气哼哼地躺在椅子上喘气,笑问:“江先生,您不去,我就先行一步了。” “谁说少爷我不去了!” 江无妄一把扯下脸上的树叶,站起身,理好衣袍,自跟了温知著出去。一路上,他颇为气不顺,直说要是不好吃,他稿子更写不出来。 温知著笑不答话。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摊主又有上新。 一桌子有摊串串,也有另备个小砂锅煮着串串的,砂锅咕嘟咕嘟冒泡,香气四溢,映衬着这渐渐温度变凉的时节。 江无妄瞧着这个地方不甚起眼,就有点皱眉,但又不能不吃就走,总觉得未比先输,硬着头皮坐下来,听着温知著点菜。 温知著偶有问他偏好,他也冷着脸,答声“随便”。于是,温知著也不照顾他这个少爷脾气,点了一堆自己爱吃的,刚好连带着午饭那一份,又要了店家新出的料碟。 江无妄瞧着她如鱼得水,半点不自在没有,眸光微闪,道:“你倒是变化挺大。” 温知著嘴里含着鹌鹑蛋,睨他一眼没说话。这鹌鹑蛋炸过一次,外皮浅黄微皱,再经火一烤,刷点料酱,滋味一下多了好几层,好吃得不行。 她自个儿吃得乐呵,江无妄看不下去,也试着挑了几串看得过眼的,一口吃了,眼眸瞪大,满眼震惊。之后,什么嫌弃也没有了,专抢温知著喜欢的,抢过之后得意地看温知著一眼,又兴冲冲一吃而尽。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温老板吃的,更香一些。”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砂锅里煮着、烤网上摊的,最后竟都吃了干净。临到了,温知著招手,请小二跑个腿,去隔壁的隔壁买点吃食过来。 江无妄问:“这又是做什么?” 温知著笑:“给江先生的惊喜啊。” 小二回来很快,揣着一个油纸袋子,将其递给温知著。温知著随手散了几钱,给人当跑腿费,而后将那一袋子递给江无妄。 “新出炉的板栗饼,江先生尝尝,正热乎着呢。” 江无妄一怔,低头就看见油纸包着的金黄板栗饼,一个个正冒着热气。那热气蕴着几分馨甜,扑面而来时又让人生出几分渴望来。 他原想说,嫌弃几分再勉为其难地收下。 但手里的温度,叫他鬼使神差的忘记了拒绝。 他乖觉地拿了块饼,也忘记腹内已饱胀,自咬了口,软和香甜又甜懦的滋味在口中弥漫,浅浅淡淡又清清甜甜的,有种时节的清甜浅香,又有种自然的淡雅悠长。 板栗饼的味道不浓郁却熨贴无比,方才口中余下的浓厚滋味,一时间竟被这种清浅滋味盖了去,心头莫名地生出几分缱绻来。 一块饼吃完,指间不觉掉了碎渣,细细软软的,也不粘腻。 他甫一抬眸,正对上温知著含笑的眼睛,对方问他:“味道如何?是不是还不错?” 他瞬间心神归位,撇撇嘴,故意道:“就那样吧,勉强入口。” 温知著:“……” 你吃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嘴硬! 她懒得说他,摊主这会儿又过来给他们送来两杯饮子——新季的冰糖雪梨,沁甜又润喉润肺。 温知著道了声谢,轻抿一口。 温润清甜又富有雪梨清香的滋味,一时跑入唇舌之中,顺着喉管流入腹胃,暖洋洋的,突然升起一种想伸懒腰的冲动。 “还不错,江先生尝尝。” 江无妄瞧着她舒服的模样,不愿落后,也跟着喝了眼前的雪梨汤。 别说,市井之地,果然奇巧吃食多。 他心下满意,一不留神,面上也显出几分满意来,就听见温知著问他:“先生这回可吃好喝好了?是不是回去定可以文思泉涌?” 江无妄:“……” 第48章 都选 气死他了。 俗话说:拿人手软, 吃人嘴短。江无妄得了顿稀罕吃食,又手握温知著赠的新鲜板栗饼,饶是脸皮厚如他, 仍是再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写了一章稿子交差。 “好算是写好了,今日辛苦了江先生。” 温知著起身, 她在这儿枯等无聊,去外头买了份糖炒栗子, 边吃边想着工作事,算是打发时间。 她随手丢了个袋子给江无妄, “喏,给江先生的加餐, 糖炒栗子。有点凉了,莫要嫌弃才是。” 她拍拍手, 把江无妄给的稿子放好,指着一案几上的栗子壳道:“劳烦江先生吃过后收拾一下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 江无妄:“……” 他强写一章,感觉体内精气已耗光。面对温知著的话, 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她走了, 他自坐下打算吃栗子,方想起这人叫他收拾。 把少爷我当什么了?她的仆人吗? 气、死、他、了! “锅子,收拾了。” “哎, 是,少爷。” 郭子正要收拾,江无妄又道:“算了, 先放着吧,少爷我还没吃呢。” 郭子:“……”这阴晴不定的脸。 江无妄自剥了个栗子。栗子皮硬不好剥,里头有层绒毛紧贴着栗肉,难剥得很。他抠了好几下,连带着肉一起抠下来,滚圆的栗子就成了缺口货。 他来气地扔了栗子在案几上:“这什么破东西,也跟少爷我过不去?” 郭子站在旁,大气不敢出,心里暗纳闷。 少爷这又怎地了? 方才好好的,这转眼就变了副样子。 郭子不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 谁想,事与愿违。 “锅子,那人再来,你不要给她开门。” “啊?”郭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少爷,什么人?” 江无妄没好气道:“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就随便放进来?是不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郭子:“……” 这突然来的大锅,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总归逃不了“锅”字。 郭子心思急转,方试探问:“少爷,您是说温老板?” 江无妄翻了下眼皮,冷笑问:“那你觉着少爷我说谁?今儿除了你我,还有谁?” 郭子知他在气性上,虽不清楚缘由,这会儿也只好顺着他的话来:“好少爷,小的明白了。” 江无妄斜眼睨他:“还不算傻。” 郭子又问:“只是少爷,小的有一事不明,是明儿不放进来,往后都不放进来?” 江无妄:“……” 沉默片刻,江无妄彻底撂挑子,没好气道:“别傻站着了,给少爷我剥栗子。这什么破东西,也不知她怎么吃这一大堆,剥着费劲……” 咔嚓。 江无妄正抱怨着,郭子两指用力一挤,栗子从中间裂开,他顺势一分,栗子便一分为二。而后,就着剥开的皮,再分开各剥另一半,眨眼的功夫一个圆滑光溜的栗子就剥好了。 “少爷,您吃。” 郭子将栗子递给江无妄。 他捏着栗子,怀疑地看着郭子,幽幽道:“我看你是不是和人串通好了?故意洗涮少爷我呢?” 郭子大呼“冤枉”,都不知他到底哪来的这想法。 江无妄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而后将信将疑地开吃栗子。栗子虽凉了,但软糯清甜,别有滋味。他吃完口中的,指指桌案上剩着的,道:“都剥了,证明证明。” 郭子欲哭无泪。 搬了个小板凳,坐那儿认真剥栗子。 江无妄就当个吃来伸手、偶尔张口的大少爷,吃光了小半袋栗子,吩咐道:“收拾了吧,爷暂且信了你。” 第66节 郭子:“……” - 温知著回去得晚,办公室唯宝枝和宝叶等她。她叫她们二人先去隔壁吃晚食,而她在办公室将今日这章稿子审阅完。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江无妄写东西。 刚看完第一页,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要不是下午她在他那儿,盯着他在书房写的,她都要怀疑这是代笔了。 是完全出人意料的风格。 因着他们二人签的是作者约,约定他的书稿皆放在大印书局独家出版,只规定了第一本的交稿时间,没有规定第一本究竟是什么内容。原以为他只会写些缠绵悱恻的小情小爱,温知著自觉也做好了准备,便是他将《柔娘冤》写成故事给她,这个结果也不出乎意料。 唯独现在,这种情况是意料之外的。 他重新写了一个故事,而且是大气磅礴、瑰丽多彩的奇幻世界。 这只有第一章 ,笔下寥寥数语,便将那个神秘的世界勾勒出一角,引人向往,不由得猜测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开始,又将继续怎样的一种故事。 一章读完,温知著只觉心里好像有根羽毛在不停轻挠,迫切地想看到下一章,却又没得办法。 哎,明天再去催稿吧。 她今日说天天上门,原是故意为之,实际并未真打算如此。但现在看了这第一章 ,着实迫不及待地想读下一章,只好明日再讨嫌地上门。 这本书无论如何,一定要盯着他写出来。 绝对不能磨洋工。 温知著打定主意,收拾一下,同宝枝宝叶回宫。郑嬷嬷正在等她们,一见她回来急急忙忙道:“公主,您可回来了,皇后娘娘今儿派人来找您。” 温知著把外衣一解,先前候着的小宫女立即出去端了脸盆回来。她慢慢道:“嬷嬷不急,叫我先洗把脸。” 她就着脸盆洗漱完毕,又用温热的面巾擦干脸,整个人恢复些状态,方问道:“嬷嬷,皇后有什么事吗?” 郑嬷嬷道:“皇后娘娘今日来通知您,过两日参加中秋赏菊宴,晚上还有中秋宫宴。” 温知著皱眉问:“这能不去吗?” 郑嬷嬷面色为难,温知著又道:“算了,你把具体时间告诉我,那日我腾出空儿。” 郑嬷嬷忙回:“好好好,公主。” 她还真怕温知著撂挑子不干了。 她不知道,温知著倒是想,转念一想又作罢。 倘若不去,平白添许多事,倒不如去那儿当个背景板——吃吃喝喝,不吭气儿。 第二日,她又去了江无妄那儿。 郭子得了吩咐,从门缝里见着是她,不敢开门。温知著想了想,也没硬进,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道:“我给江大先生带了望春楼的醉鸡,既然他不想吃,我就走了啊。” 郭子把这个话带给江无妄,他掀掀眼皮问:“鸡呢?拿来。” 望春楼的醉鸡,虽说吃过吧,还是能再吃的。 郭子苦着脸,无奈道:“温老板把鸡带走了。” 江无妄:“……” 他咬咬牙,道:“明日还不许给她开门。” 郭子硬头皮道:“好。” 第三日,温知著又来了,郭子依然没开门。 这回,温知著还是道:“那可惜了,今日带的是望春楼新季的桂花蜜藕。既然你家公子不愿意,那我就带回去了。” 郭子有着前车之鉴,隔着门急喊:“温老板留步。” 温知著站定,挑眉问:“怎么,你家少爷同意我进了?” 郭子脸皮发热,为难问:“敢问温老板,可否将吃食留下来?” 温知著拒绝:“那不能。若是让我进了,倒是可以。” 郭子低声回:“小的不敢违命。” 温知著洒脱道:“行,那我走了。” 郭子再度去回话。 这回一听是桂花蜜藕,一想到那个甜滋滋的味道,藕片软而香甜,又蕴着桂花的芬芳,入口黏糯得宜,江无妄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再一看,郭子空空如也的双手,桃花眼微眯,语气不顺道:“不许开门。” 这人没有诚意还小气,真气死他了。 第四日,温知著再度上门。这回她也不问,看见郭子隔着门缝说话,径自道:“可惜了,这回是你家少爷偏爱的板栗饼和山药枣泥糕,我带回去吃吧。” 郭子:“……” 您别说走就走啊! 江无妄这回忿忿回屋,午膳、晚食草草吃了。然后一头扎进书房,奋笔疾书。 他决定了,这本书里一定要有她的一席之地。 一定是那个抠门小气又记仇,还毫无诚意的炮灰女配。 哼。 这就是欺负作者的下场。 江无妄如是想着。 第五日,他在屋子里坐卧不安,只好去院子里晒太阳。结果,院子里有风,吹得落叶哗哗响,他心烦意乱,总也睡不着。 “你去门口看着点,等她来了,把门开开,人别让进来,把这个甩给她,然后再将她带的吃食带回来,听明白了吗?” 郭子战战兢兢:“明白了,少爷。” 江无妄不忘嘱咐;“切记,一定得是甩,听到了吗?要有气势。” 郭子:“……”这又唱的哪出啊? 结果,他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温知著来,江无妄来来回回问了好几次,皆是听到否定的回答,气闷回屋。 临近屋,他回身道:“去查查那个人去哪了。” 这人真真毫无诚意,就是故意勾着他上钩! 他偏不上钩,哼! - 温知著今日没出宫,她去了彭沈靖组织的赏菊宴。她去了后,规规矩矩给皇后行了个礼,便去人少的地方多清净,看着远处的各色菊花出神。 她现在脑子想的全是如何从江无妄手里拿到稿子。 唉,可惜这个人跟油盐不进似的,真让人难办。 她暗自发愁,听着旁人一众人讨论,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里不光一众贵女,隔壁不远能看得见的地方,还有一群英俊儿郎。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相亲宴啊。 想想前些天去的乞巧盛会,今日名为赏菊实为相亲,她的嘴角不由抽抽。 这短短不过两月,官方相亲宴都举办两回了。 还好还好,跟她没什么关系。 谁知,她刚一这样想着,彭沈靖派人过来找她。她一头雾水走过去,便见她旁边坐着几个诰命夫人,正热络谈天。 彭沈靖见她来,亲切招手道:“见微,过来,坐本宫身边。” 见微,是温知著的小字。 这还是第一次她听人唤她的小字。 当着众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干笑着走过去,僵硬地坐在皇后身边,听她悉数这是哪位尚书家的夫人、这是哪位侯爷家的夫人等,将那些人挨个认了一遍。 那些诰命夫人们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是一点不亲近,只是客套道:“三公主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是啊是啊。” 没有感情的应和声。 彭沈靖介绍完,嘴上笑着道:“见微啊,年岁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今日若是看上了哪位儿郎,说与本宫听,本宫替你做主,请皇上赐婚。” 诰命夫人们的假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她们无一不在想:刚刚三公主记住我了吗?求求她,忘了吧。 这时,温知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感情这些人家全是她的备选啊! 还真是想不到啊。 但她不想成亲,更不会听皇后摆布,故意托着腮想了许久,道:“母亲,您提前没和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事儿。我得好好想想,毕竟驸马只能选一个,我看上的还挺多,得好好想想,选哪个才是,如果能都选就好了。” 一众人嘴角直抽。 您当这是大白菜啊? 第49章 哟呵 有始无终。 郭子出去一趟, 打听出来原是今儿宫里有宴,公主、皇子并一干大臣夫人及其子女也都跟着参加宴席。他将这个回禀江无妄,道:“老爷、夫人原也让您参加这个的, 少爷您给拒了。” 江无妄眉眼渐渐舒展开,桃花眼尾稍稍上扬,掀起唇角轻呵了声, 只道:“去禀告你的老爷夫人吧,少爷我又改主意了。” 他倒要看看, 这以无聊闻名的宴席有什么好。 还会好过他的稿子? 殊不知,温知著此时也如被架烤架, 彭沈靖一心想给她拉郎配,她顾左右而言他, 拒绝之意明显不过。眼见着对方沉了脸,还是不肯放弃这个念头, 只叫他欲哭无泪。 幸好,有人见不得她受宠, 常妃带着温知婷款款而来,彭沈靖见到命中另一大宿敌,顿时将温知著抛之脑后, 使她得以趁机脱身而出。 呼。 第67节 她捂着胸口直吐气,未免再被皇后叫去, 寻摸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躲了过去。 她往石凳上一坐,命宫人取壶茶水点心来, 她好能缓缓心神的同时,又不枉此行——赏菊宴嘛,这菊花摆在那里不看白不看。 只她刚坐定, 就听着一男一女说话声,像是在叙说绵绵情意。起码,她听出姑娘是有意的,好像是问收到什么信物没,那男的声音听着耳熟又冷漠,直言什么”于理不合“。 温知著啧啧摇头,暗道这人不解风情,便是没情义,话都不带婉转一下的冷漠拒绝,若是个面皮薄的姑娘怕是一秒哭出声来。 果真想什么来什么,隐约响起姑娘的哽咽声。 温知著有吃瓜的热心,但想想还是换个地方好,免得撞见了让那姑娘尴尬。她不舍桌上的茶点果子,一手抱一个,不巧东西太多,果子滚落打翻了茶盏,乒乓一通乱响。 糟了。 “瓜猹”该被瓜农发现了。 那姑娘没脸见人,捂着脸从一侧跑了,另一个当事人从暗处走过来,见着温知著这乱糟糟的一团,上去想帮她一把,却被她慌地拒绝。 前未婚夫啊,不能碰的生物。 然而,对方可能不这样想。 见着温知著不要他帮忙,君如钰束手而立,静看着她。温知著低头收拾了好半晌,一直没听见动静,以为君如钰已走了,一抬头对上他的眸光,吓了一跳。 好家伙。 这人做鬼倒有一套。 “三公主,在下是洪水猛兽?” “不不不,是我想东西入神。君公子要在此处赏花,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急着要走,君如钰又道:“三公主,好久不见,可否容在下说两句话?” 温知著心道:我应该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啊。 转念一想,可能是为了方才那事。毕竟当初退亲时,对方还蛮有分寸感的。 如此一想,她也不着急了,直言道:“君公子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不会乱说的。” 君如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三公主,在下要说的并非此事。” “哦。那你说吧。” 君如钰看着她,不说话。 温知著怕有人往这边看,毕竟退亲了,再牵扯不好。 “君公子,若是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了?人言可畏,不能败坏公子清誉。” 君如钰再次皱眉,仍是不言语。 温知著瞧着他这副模样,索性觉着已打过招呼,试探道:“我走了,再会啊。”最好是,再也不会。 君如钰迟疑半晌,方微微颔首,一抬眸就见人已没影了,神色隐有几分懊恼。 这是怎么了? 他瞥见石桌上遗留的茶果,鬼使神差地坐下,随手拈了一块点心吃了。 点心是新季的桂花酥,又甜又软,藏着桂花的清香。 他望着不远处绽放的菊花,心神不由飘远。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吃食吗? 刚才,她就是这样坐这儿赏景吗? - 温知著躲开了君如钰,庆幸没人看见。她不想名声在被口口相传,落得辩无可辩的地步,也懒得想君如钰到底想和她说什么。 反正,没什么关系。 她在宴席上逛了一圈,与贵女们谈不到一起,又不想去和那些儿郎们相亲,正打算找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先告辞,然后遇见了温知琴。 这是第二次见到温知琴。 上回留的印象还不错。 “三妹妹,好巧。” “大姐,好巧。” 两人打了个招呼,在一处坐着,旁人想来凑趣,又碍于两个公主都在,一时不敢上前,倒让她们二人有了独处机会。 她们二人先随口聊了几句日常的。接着,宫人送来桂花酥、雪梨盏,并一些奇巧的蜜饯果子,温知琴一一为温知著讲这些来历,言语间颇有种小品家的风范。 温知著听得连连点头,偶尔接上两句,堪为画龙点睛。温知琴颇为意外,又很是欣喜,谈吃之兴更浓,便从赏菊宴的菊花入手,先是带着温知著认识各色菊花,而后话锋一转,言及菊花可做的吃食也甚为广泛。 菊花熘鸡球、红烧菊花鱼、菊花鱼肉饼、菊花烩鸽蛋、菊花烩鱼片、菊花枸杞茶、菊花海鲜、菊花糯米圆子甜粥、菊花鱼片咸粥、菊花酿、菊花酥、菊花饼,不一而足,从小菜到粥点,几乎能来一个菊花全宴。 温知著一开始只听着,后来越听眼睛越亮,开始与温知琴聊起吃饭二事。在她的印象里,对方温婉娴淑,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熟悉的,没料与吃之一道这般有见解。 实在出人意料。 “大姐与我想的不一样。” “你想的是何样?” “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雅知性,却非这般接地气。” 温知琴掩唇轻笑:“被三妹妹高看,实属荣幸。琴棋书画略有所闻,但食事乃大俗大雅,人人不可避之,既是如此,自当有所知有所学,与琴棋书画应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温知著鼓掌称赞,眼珠子一转,一手掩唇,凑近温知琴。 她小声道:“大姐,今日听你一言,我深觉有理。民以食为天,食事本该是重事,不低于其他的技艺,但并非所有人皆如大姐通透明理。是以,我突然有了个灵感,觉着大姐这番见解,不该只你我二人可知,应该天下人皆知,你觉着呢?” 温知琴有点犹豫,“这或许有些难。” “不难,一点不难。只要大姐同意,我便能帮你做到此事。” 温知琴听她一说,好奇询问原因。 温知著狡黠一下,道:“大姐,你签约我们书局,将你所言写成吃食集子,我替你出版发行,传遍大印南北。” 温知琴看着雄心壮志的温知著,犹豫之心更甚。 总觉得不太靠谱的样子。 然而,她不知,温知著已在脑中规划出了一整套小品集。 先是吃食集子,接着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乃至时令节气,无一不可成书。 特别是,温知琴话里话外间透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温柔且有力量,内心坚韧,言谈不疾不徐,叫听者很是舒服。 温知著想到前世的汪曾祺、梁实秋两位老先生,平实质朴的生活语言中描摹着美食,亦是对生活的热爱。她从温知琴的语言中似也感受到这种,便控制不住做书的本能,想要让这样温柔有智慧的态度被更多人看到。 她看清温知琴的犹豫,没有立即催促,而是温和笑道:“请大姐再多讲一些可好?即便大姐不愿意,我今日听着,也不枉来一趟。” 温知著这般好声好气,温知琴不便拒绝。况她自来是温柔的人,妹妹有所求,她也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坐在一处闲话许久。谈着谈着,她就发现,温知著不知何时请工人宫人拿来纸笔,她边讲对方边听边记,一时间她有种莫名的感觉。 好像在对学生讲课似的。 而温知著则是在抓其要点,看将来如何整合编排会比较好。温知琴的博览群书,以及涉猎广泛,让她出乎意料之时又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果然,身边处处是宝藏。 得好好挖掘一番。 她想着,不管对方现在答应不答应,但是既然遇到一个这样好的作者,她也一定要用诚心打动对方。 她也不走了,听温知琴讲了一上午话。等到宴席散了,温知著仍意犹未尽,并说明改日还会去看望下她,同时请温知琴考虑做作者一事。温知琴不好直接拒绝,唯有先应承下来,计划再做打算。 晚上,中秋宫宴。 为了犒劳各位大臣,又彰显与民同乐,场面比赏菊宴大多了。 大家说着喜庆话,再安排华丽的歌舞表演,美食珍馐一样接着一样,流水席面奢华又大气。温知著不耐听那些场面话,便专心吃美食、看歌舞,想着待会再去赏月吹风看烟花。 于是,她等着基本流程走完,再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偷跑出来,站在栏杆前凭栏远眺,望着天上如玉皎月长吁短叹。 又是一个月圆夜。 她在这异世也待了半年了。 每每想起,真如梦一样。 她正发呆,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三公主。” 她回头看清来人,想走又觉太刻意,且是她先来的,自己又没做错事,何必总躲着呢? 温知著干笑,“君公子,好巧。” “嗯。” “……” 六字对话结束,沉默在空气中酝酿。 良久,君如钰思及今天的不对劲,开口道:“三公主,好似变了许多。” “嗐,谁经历了我这番,都得变啊。” 温知著说得不经意,听者有心。君如钰抿唇不语,清隽面容隐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 半晌,君如钰蓦地说道:“三公主,当日或许不该……” “呵,温老板做事向来都这般有、始、无、终的吗?” 君如钰的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懒散声音打断,然后一个穿着簇新衣裳,其上绣着张扬飞舞的荼蘼花的青年人,一步一步似踏着月华款款而来。 温知著定睛一看。 哟,江无妄。 他懒洋洋地走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君如钰,闲闲地掀了掀唇角,讥诮道:“哟呵,我可是来得不巧,打搅了二位。温老板对江某这般有始无终,原是为了美人骨?” 第50章 加盟 发行集团。 温知著一头雾水。 第68节 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 这个江无妄躲了她几天,今天总算是逮到了。 她熟稔道:‘江大先生,今儿好兴致啊。” 江无妄矜傲颔首:“不及温老板。”夜会美人。 温知著哪儿管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只当他是没吃好喝好,于是迫不及待地进行催稿,一副恨不得让他立即坐地成章的架势。 做好了江无妄会推诿的准备, 谁知他却莞尔一笑,桃花眼波光流转, 道:“也行。劳烦温老板先去旁边等等,我和第一公子说两句话。” “好说好说。” 温知著社会式抱拳, 逃也似的离开此刻。 这个江无妄,难得做一件好事。 若他不横插一道, 她现在铁定在应付君如钰,真让人头疼。 君如钰望着她离开的声音, 若有所思,黑眸内还有尚未褪去的惊讶。方才, 温知著的态度和反应,他看在眼里,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现于心头。 她对自己时, 礼貌疏离,避而远之。 她对他时, 熟稔亲切,无拘无束。 直到彻底看不到温知著的身影,君如钰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 “嗯哼。”江无妄轻笑道:“怎么, 我们大印的第一公子后悔了?” 一抹不悦自心头而起,他不喜欢这种挑衅。 君如钰面色微沉,却又一时无言。 江无妄把他问住了。 是反悔了吗?或许有点吧。 可扪心自问, 当初退亲他内心真的未曾有过松口气的感觉吗? “想来,后悔也没用。” 江无妄觑着君如钰的反应,自说自话。 “瞧瞧方才,三公主跟见鬼似的逃了,第一公子心里可有何想法?” 君如钰:“……” “算了,我也懒得听一个大男人哭诉。” “……” “就奉劝一句,看着人好就撒手,别平白耽误对方。本来不正常的人,这一退亲就好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 君如钰似非常不喜,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又听江无妄没脸没皮来了句:“论才吧,人家看上我没看上你;再看脸吧……” 江无妄上上下下扫视他,啧啧道:“江某也侥幸……更胜一筹。” 君如钰憋着一口气,几次三番压不下去,欲要开口,对方摆摆手道:“人等着呢,不说走了。” 江无妄施施然离开,徒留君如钰待在原地,不知生了多久气。他不知,对方在拐弯前故意看了眼他,确定他还在原地生闷气,才高高兴兴走了。 气吧气吧,多气气才好。 这君子为人就是好,生气也只冲自己不冲旁人。 爽! 温知著没问江无妄和君如钰说了些什么,她只关心催稿。江无妄还记着她放鸽子一事,没好气地拿了稿子敲了下她的头,顺便给自己争取了三顿饭的便宜后,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第二章 给她。 “你别走,我先看看。” 温知著直接坐在一旁审阅,她如痴如醉的模样让江无妄甚是心悦。 现在知道少爷我厉害了吧? 劝你对我好点。 他乐颠颠想着,温知著已从稿子中抬头,问他这本书名为何。 “未尽渊海。” “还挺文艺,也挺神秘。” 温知著对这个名字暂不做评价,又拉着江无妄聊后续。没聊几句,江无妄就不耐烦了,回答变得敷衍起来,左一个“没想好”,右一个“不知道”,再问就是“你猜”。 温知著:拳头硬了。 但优秀的作者往往就是能如此任性。 因为,他有这种傲人的资本。 温知著暂且忍了他这个坏脾气,而后告诉他自己明天开始不去催稿了,请他按日子交稿。江无妄直接气乐了,感情刚答应的三顿饭转眼就黄了呗? 温知著似看出他所想,道:“我出差回来,再补。实在不行,我招个小秘书,每日上门催稿?” 这也是她最近有的想法。 自打宝枝去管了校对部门,编务类的工作全是她自己在做。同时,她又要兼顾统筹书局、书馆的运行,以及挖掘新选题、开发新作者。幸好,编辑室、印刻室和印制室她早早放手,安排人来管理,定期汇报工作,不然就是她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少爷我不想见旁人。” 温知著正思考招聘小秘书,听到江无妄的拒绝,也没勉强。 这位少爷的矫情龟毛程度,旁人还真受不了。 还是别让她未来的小秘书受苦了。 - 翌日,温知著正式把招聘需求给了牙行,请对方帮忙寻人。 除了这回要招的小秘书,再招一个美术编辑、一个排版编辑,他们一个做封面和宣传广告设计,一个做图书内容版式设计,共同的要求是需要精通绘画。 因为要求挺高,牙行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温知著只说有合适的,去办公室告诉她一声。同时,为了提高效率,她也在办公室、有书馆门前各放了一个招聘广告,写明要求的同时请他们制作一份个人简历,放到前台,等候联系即可。 这些安排好,赵川东那边也传来消息。她和徐春霞简单打点行囊,便出公差了。 宝枝和宝叶想跟着,被她拒绝。因为宝枝有校对室工作走不开,现下正是教辅部不断上新时期;宝叶虽也是业务,但这回被留在城内镇馆,需要盯着书馆运行。 “你们既在书局工作,便要做好自己的那份工,而非是第一时间伺候我。” 她这样一说,这俩人也无话可说,唯有听从安排。 就这样,她和徐春霞二人先去了上京城管辖下的几个县镇,与县上、镇上的几家大户族学谈好业务,确定好购书种类,签订好购书协议后,对方盛情邀请她们二人及赵川东一同吃晚饭,温知著推举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眼下,正是桂花飘香,蟹肥鲜香季节。 主人家备的也是一席螃蟹宴。 夜色如水,月华如练。他们一众人坐在院中,旁边金桂飘香,空气中沁着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主人家端来一盘盘金黄个大儿的肥螃蟹,仆从在旁帮着拆卸。蟹腿肉细白如玉,蟹黄似金似光,鲜香四溢,再佐着姜醋,别有滋味。 除却简单的蒸螃蟹,还准备了各色螃蟹吃食,温知著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不觉大开眼界。 蟹黄豆腐颜色金灿有光,宛若裹着白玉,一白一黄实为亮眼;秃黄油炒蟹粉,拌面沾馒头,随性又自在;蟹壳蒸滑蛋,实力演绎一个都不浪费,蟹壳鲜香浸透蛋液,滑蛋香滑水嫩,入口即化;豆酱焗膏蟹,酱香、豆香、蟹香三香合一;还有蟹黄汤包、南湖醉蟹、盐呛蟹、螃蟹粥,各式各样。 古人之雅兴,实非今人所比啊。 螃蟹本是不能多吃的,但这个螃蟹宴不好好吃一番,到底对不住这番款待,是以,温知著毫无意外吃多了。第二日起身,还觉嘴角残留着蟹香。 他们敲定这方事务,又去了旁边县镇的几家学堂,有谈成的、也有被拒的,总归收获大一些。 其实,这部分地区是之前温知著划给赵川东的销售区域,现在他们谈了族学,走进校园,算是和他有了部分销售上的冲突。但因着进学堂的想法,是她们这边提的,赵川东自个儿没有想到,也没办法。 温知著不愿合作伙伴有怨气。 毕竟,这种事情大家一起赚钱了,方才能更好地合作下去。一方喝酒吃肉,另一方若是连个肉汤也喝不上,怕是不利于长远合作。 是以,温知著将这些谈好的学堂,交由赵川东代理,只不过需让出部分利来。赵川东惊喜不已,万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连着几日的后悔和怨气也一时全散了。 “您真愿全给我?” “自然,你是我们的独家发行商,我若不给你,你又卖不了其他的,这方又卖不出去,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谢谢谢谢。” 赵川东连连道谢,但温知著看出对方是个能干且有远见的,这次只一时没想到。 是以,她提醒道:“其实,有句实言相告,距离上京城百里内的城市还有两城,您不必拘于它下属的几个县镇,究竟是太过有限。之后,我这边会建立相应的书馆发行业务,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负担起的话,周边两城便交由你负责,与总部直接对接,我们不插手。” 赵川东激动搓手:“您愿意将这种好事交给我?” “我是有条件的。” 赵川东的头脑一时冷静下来。 也对,这种好事怎么会没有条件。 “其实很简单,左右你现在也独家代理我们的图书,不若直接加入有书馆发行集团,成为加盟分销商,这对你来说,将来会享有品牌优势,我也会近一两年内,在这两地开设书馆分店,你作为分销加盟,可直接入股这两家店,成为其管理者。” “这……我想想。” 赵川东心有犹豫。 “当然,加盟者还会有折扣优惠,好过你一个人走商不是吗?” 赵川东一脸纠结。 温知著也不催促。 她已想好,要建立全国性的发行集团,将有书馆铺到全国各地,赵川东这里不过是第一步。 其实,她可以利用其他书商铺陈这件事,远比她在各地建书馆,再做发行销售要有力得多。但,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卖书而已,而是一种品牌的建立和影响力拓展。 就像以后书馆,不一定只卖书局的书,还可以卖其他书坊的书,只要这个书足够好即可。 温知著慢慢等着赵川东的回答,又给了他一个致命诱惑。 “你不想卖其他的书吗?看见别的书坊、印经院的好书,你不心动吗?” 赵川东诚实点头。 他心动,但他不能违约。 第69节 对方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能过河拆桥。 “以后,有书馆可以卖各色图书。书馆若在你手上,这些岂不是皆能如愿?其实,我本打算独立开店,但因为你这些天的帮忙和成果我们也有看在眼里,倘若绕开你做这件事,并不地道。而如果让你加入有书馆,成为其员工也不地道,你大抵也不愿意。” “所以,这个加盟的方式,是专为你而想的。往后其他地方的有书馆,我会在各地设馆长管理,但主导权在我们手上,而非像你这样,在你手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川东再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只他还有一分犹豫。 他现在实力不够,无法在短时间内在三大城市布局多家分店。 一是资金不够,二是精力有限,没有合适人员进行管理。而且,他也害怕摊子一下子铺太大,一不小心就又跌了个大跟头,然后再也起不来。 曾经跌入谷底的人,如果已经重新拥有部分,那么他们就会考虑更多。 他将实情告知温知著,做好对方不与他合作的打算,谁知她轻笑道:“你放心,我原也没想一口吃这个大胖子,你这样说,反而更让我觉得没看错人。”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才更踏实。” 这样,她的品牌输出才会更稳,而非昙花一现。 唯一的纠结点得到解决,两方再无犹豫。他们取出原来的契书,签署了作废协议,而后拟定新契书。 温知著许他在上京城内开设分店,除此之外,上京周边的辰青城、南元城皆交给他负责,分店开设,、图书进学堂等业务,也全部由他来对接开拓。她只收取赵川东的加盟费用,以及购入图书需要的成本费,后续开店事宜全交由对方,开几家、在哪里开等这些事她一概不管。 但双方权责明确好,对方有维护品牌的义务。 若是出现故意败坏品牌名声的情况,视其轻重另作处理。 至此,温知著完成了有书馆第一次加盟尝试。 她伸出手,道:“期待第一家分店开业。” 赵川东轻轻回握,一触即离,心潮澎湃道:“到时请您过来。” “那当然,准备一个盛大的剪彩仪式。” 第51章 心事 无所不能。 契书签好后, 温知著并未立即回去,按照原计划去另外两城做实地考察。虽说,她不在此开分馆, 但总得走出皇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知道那里有精彩,日后才好布局。 如此用了七八天时间, 回去的时候带上在两城发现的小玩意儿,有好吃的果子茶点, 也有好玩的摆件之类,带回去给温烨霖他们做纪念品。 这回出来一趟, 温知著既放出了加盟权,又搞定了大波固定收入, 整个人心情甚好。但她也注意到,徐春霞这几日强颜欢笑, 就像现在两人共坐马车,各做各的事, 她便发呆出神,神色郁郁。 “春霞。” 温知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人从爪哇国唤回神。 “你怎么了?这几天, 看你一直不开心的样子。” 徐春霞没曾想异样被她注意到,慌地摇头, “我没事,东家。” 温知著不赞成地看着她,开口道:“你知道吗?通常一个人说‘我没事’, 就等于‘我有事’。你说不说没关系,别影响工作,也别影响你生活。” “嗯, 谢谢东家。” 徐春霞小声回,声音里藏着迟疑。 温知著本想问问看是否遇到什么难事,若能帮一把便帮,她既不愿意说,自然不会强拉着为难。 又不是什么邪恶组织,还必须说出心事方能共事。 成年人总有那么点不为人知。 温知著不再探究,徐春霞反倒变得不安。她的面色隐有挣扎闪过,抬眸看着对方恬静的面容,不由想起初遇。 就是东家,给了她如今的生活。 也给了她开拓的可能。 或许……东家可以理解呢? 她犹豫许久,战战兢兢张口,“东家,我可以跟您说说吗?” 温知著瞧见她眼底的紧张,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注视着她,“你说。” 事情很简单。 当初那个想要试试、表现不错的男人,对她出公差的事情不太满意。 “原本他不是这样的,他也说是在一时情急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 温知著双手放在腿上,问她:“什么话?” 徐春霞莫名地感觉到温知著可能不太赞同这些话,连她自己听到都有觉得难受,这也是近日神思恍惚的原因。 “他说……他说……我其实不必这么辛苦,一个女人总是抛头露面不好,将来成亲了可以将差事分给他,他来做,我在家安心教养孩子。我现在已经有个大儿子考过院试,来年考过府试,我就好好享福就行。再把我的小儿子、他的儿子送到私塾读书,如果将来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我总要顾着家里,孩子不能没人照顾。还有就是,如果我还这样抛头露面,别人知道的是说我在做工,不知道的都当他头上长草。” 其实,不光这个人这么说,这些天那个媒人还有周边的邻居也会劝说她。 “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多辛苦啊,找个好男人依靠,后半生有男人、有儿子享福就行了,偏偏干这些落人口实的事干什么?曾经是迫不得已没得选,现在有得选了,当然是享福了。” 温知著听完她这通话,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而是问:“你觉得呢?你对他的想法如何看?” 徐春霞局促地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围人都这么说,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是美事一桩,可她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感。或者说,她并不是很愿意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她有点喜欢出去外面谈业务,谈成之后再获得的成就感。 半晌,徐春霞道:“东家,我不是很愿意。你对我很好,其他人也都很好,我不太想走。” 温知著摇头:“不,你不应该这样想,不能说是因为我和其他人对你好,而影响了你的决定。你应该问问自己,自己心里怎么想。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想想,不要听别人怎么说。” 她看着徐春霞这番犹豫的模样,料定不是只有一个声音这样说,而是会有很多人这样说。 “春霞,或许不止一个人这样对你说,对吧?” 徐春霞迟疑点头。 温知著接道:“你要知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不知道自己在走的路,究竟是自己想走的,还是别人都走的。很多人会说,这样多好啊,对你多好,大家都这样做。但这其实也是个悖论。大家都这样做,就一定是对的吗?你需要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个路终究是得你自己来走的,旁人不能代替。” “且不说工作,就说儿子、男人以及你内心的想法,你是如何权衡的。好好想想,不要轻易下决定。下了决定,就不要轻易反悔。” 温知著想,别人或许没有恶意,是因为普世价值观这样看,多数人都这样走,所以多数人会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但人啊无论贫穷富贵,结果都一样。那么细看下来,这一生哪有什么对错?既然早晚都是那个结果,何必痛痛快快随心而为? 因此,她自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能让自己获得身心最大愉悦或者念念不忘的,才是自己要做的那个选择。 就好像当年大学志愿,那些约好学新闻、学传播的小姐妹,全都在家长的压迫下报了经济管理、金融或者会计,只有她这个放养的,坚持一个冷门专业走到头。 后来,那些学了经济金融的小姐妹在大学毕业后,有的跨考文学,有的跨考新传,还有的几经辗转终于做了记者、成了编辑。如果早知结果是这样,当初又何必呢?原本他们或许能多四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淀。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一件事,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哪怕耽误再长时间,也未尝不可。撞了南墙,才知南墙行不通,但这都是自己一路的获得。 她安静地看着徐春霞,没有用自己的想法去干扰她,或者是要试图说服她什么。毕竟,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所感觉的东西也不一样。 如果这个男的敢这样对她这样说,那没别的结果,两个字“滚蛋”。 她不确定别的声音有没有恶意,但这个人却包藏祸心。 想顶替徐春霞做工的位置,赚得银钱,回去很可能颐指气使,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们马车使进城,在办公室停下,温知著指挥着温烨霖来拿纪念品,徐春霞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自拔。 温烨霖看见她的失魂落魄,碰碰温知著的肩膀:“三姐,你骂她了?怎么看跟丢了魂儿似的?” 温知著瞪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随意骂人的人吗?” 温烨霖见她眼睛微眯,强大的求生欲促使他立即改口,说出违心的话:“当然不是,三姐温柔善良又大方,从来都不会随意骂人。” 温知著眯着眼,心情甚好地拍拍他的肩:“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温烨霖怀抱着礼物,跟在后头喃喃道:“是不会随便骂人,就是会随便骂我。我太惨了。” 温知著回身,笑看着他,问:“那你没想想,这有什么问题?” 温烨霖:“……”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好好的! 温知著笑而不语,拍拍肩,一脸神秘地走了。 温烨霖站在原地思忖,赵婉仪在旁小声提醒:“温三,温同学的意思是你刚刚骂自己不是人……” 温烨霖:“……” - 这趟出差回来后,温知著如愿招了个圆脸、笑得甜甜的小秘书,同时也招到一个美编和排版人员。这三人加入后,办公室的位置算是快坐满了。 因为书局现在以教辅为主,其他书还在筹备和打算中,是以美编和排版暂为教辅服务。 温知著一直很留心观察徐春霞的精神状态,眼见着她回来后憔悴几天,过了些日子后又重新精神抖擞,开始准备新书的预收与宣传,她就知道对方这个事是过去了。 不管怎么选的,她都尊重她。 她没想到,徐春霞为此还专门找到她,给她道谢。 “谢谢东家您当时说的,我和那个男人掰了。我想通了,之前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出去做事,但现在是我自己想做事,而不是别人在逼我什么。我做事很开心,也很希望更多人能看到我们的书。” “你想通就好,既然喜欢做事,那就好好做。等到年底,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好嘞,谢谢东家。” 徐春霞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干劲十足地投入到工作中。 温知著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替她高兴。 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喜怒也由自己掌控,多好啊! 既然能自食其力,就没必要看人脸色过活啊。 这桩事了了之后,萧兴运来找她,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她之前要做的木活字,终于做好了。 “温老板,不好意思这个事情耽搁了这么久。前些日子天气潮湿,先前做好的一批木块变形了,我便重新做了一遍,这回特意用了火烧法进行定形,应该可以支撑些时间。因为此,我自作主张将字刻上了,你看看可否满意?” “你刻上了字?那么多你一个人全刻完了?” 温知著惊讶不已。 “嗯,只是不知是否和温老板心意。所以,我共做了两份,一份刻字一份未刻字。你且看看。” 第70节 温知著无法言说心中的震惊之情,就看萧兴运和她展示成果。 上千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块被分成两拨,一拨有字、一拨没有。温知著没看那拨没字的,她相信萧氏一贯的水准,何况这应是萧兴运亲手做的,更没问题。 她看的是那拨刻了字的,她拿起一个个木块看过去,字体遒劲有力,规矩方正,和他们所出的教辅书上的字差不多。 乍看大差不差,细看会有点些微差别。 但这并没影响。 这个时代又没有ctrl a一键选中统一,只有尽力保持统一。 温知著看了几个,感慨道:“谢谢萧老板,真的非常好,也很合心意,这回算是沾了萧老板大人情了。” “不妨事,左右我觉着这个有趣就做了。” 温知著笑着回:“这功夫可非‘有趣’二字能做到的,谢谢萧老板。我发现这上头的字和我们之前书里的字差不多,我刚乍看以为一模一样,还以为萧老板找的是我三弟,细看才发现有稍许差别,实没想到萧老板寻常的字会是这样。” 萧兴运叹口气:“还是被温老板看出来了。我仔细看过你们出的书,猜测这可能是温老板需要的,便照着这个做,看来还是技艺疏浅,被一眼认出来。” 温知著惊问:“这字是萧老板模仿的?” 萧兴运点点头:“若是不太行,温老板改日再和我细细说一下,我另外做一批。” 温知著突然沉默了。 这木匠……也太无所不能了吧? 第52章 不服 多劳多得。 温知著想到萧兴运带来的两个消息, 这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萧兴运与她说了时节变化,木材供量会相应减少, 建议她提前存储些做好准备。未等温知著详细询问,他便有条有理地将各种方法铺陈,说明利弊, 供温知著选择。 “温老板不必过于担心,其实萧氏已备了些, 但为防有突发情况,专门来和温老板说一下, 建议你也储备一些。至于存放地方,萧某已和木材行说好, 先放在他处,待我这边腾好地方, 再放在萧氏即可,温老板无需另找仓库存放。” 他声音温润有礼, 说话不疾不徐,将这件事的方方面面皆考虑到,温知著要做的只有一个点头或者不点头。 她不禁感慨:这样的合作伙伴, 真的值得再来一打。 细想又觉不可能,龟毛的可能一堆, 但像萧老板这种为客户考虑的,实在少数。 她笑道:“萧老板已将利弊说清楚,我好像没有理由不答应。那就按萧老板的意思, 存储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存多少、存哪种,这就交给萧老板了。” 萧兴运点头:“好, 谢谢温老板信任,改日我将单子送来,温老板可查阅。” 而后,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温知著自觉又欠下萧兴运大人情,表示:“改日请萧老板吃饭。” 萧兴运浅笑:“好,那我就等着了。上回的摊串串极好。” 温知著笑回:“下回请萧老板吃一个同样好的。” 两人订好时间,温知著找人来搬东西,刻好字的那部分送至印制室,没刻字的那部分送至印刻室。温知著先去印刻室交代林小木,叫她安排人可字,做一版活字。然后,她又去印制室,带着印刷工、装订工几人学习如何使用活字印刷。 温知著替他们演示过,又请刘桂花做示范,确定他们懂了之后,便道:“以后有的书便要用这种活字印刷,提高我们的印制效率。” 底下有个人小声嘟囔:“省了印刻室的事儿,麻烦的变成我们了。” 其他人忙拉他,小声训斥:“东家在,说什么呢。” 那人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样。以前是刻版,印刻室送做好的刻版,我们直接刷墨印制就行,现在倒好,我们做了印刻室的事,又得布版又得印墨,做了两份工拿了一分钱,去哪儿都没处说理去。” 他说的时候,其他人不住使眼色,然而他正在兴头上,丝毫不以为然。 温知著眉眼微冷,嘴角的笑也淡了。但她没有直接驳斥那个人,眸光扫视着印刷工,看着不少人在劝说但面上隐隐显露出几分赞同,讥诮地翘起嘴角。 等他说完后,温知著莞尔一笑:“你说得倒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看向旁边的刘桂花,对方正一脸不赞同地瞪着那个人,若不是碍着温知著在,怕是要冲上去和人打一架似的。温知著心里好笑,却也因她的维护变得软了些。 刘桂花注意到她的视线,忙道:“东家,您别听他说,俺愿意。您就是让我干十份工、拿一份钱,俺也愿意。” 温知著笑着摇头:“那不行。” 刘桂花急了:“东家,俺愿意,俺不在乎。” “正是如此,更不能委屈你。做一份工是一份工的钱,做两份是两份的钱,多劳多得就是这个理。” 她扫视了一眼印刷工众人,见着几个人跃跃欲试,刚才梗着脖子争辩那人也隐含一丝期待。 “既然你们提出来,布版这件事便由桂花带人先做吧。具体谁来做,桂花你来安排。” 刘桂花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嘴巴成o型,眼睛瞪得溜圆。 刚才那人不服气道:“东家,这个安排我不服。刘桂花大字不识一个,凭什么能布版?” 温知著看着他,问:“你可知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记得你来时,桂花已开始认字了,现在怎么又成了大字不识一个?” 那人道:“那她也不行。” 温知著转头看向刘桂花,问她:“桂花,你能做吗?” “能能能!我能!” 刘桂花忙不迭点头,东家对她真太好了。 问完刘桂花,温知著再回那人的话:“你看,桂花说她能做。你应该不知道,桂花曾经是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在做墨工的时候就能出了印刷错误。如今,她认识了些字,布版肯定没问题,我相信她。” 刘桂花感动点头:“谢谢东家信任。” 那人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当地,脸上还能看出些许不服气。 温知著接着道:“年轻人,劝你一句:今日你遇到的是我,我可以不计较你态度的失礼,但聪明人都知道,这样顶撞大领导等于丢了饭碗。你若是还有不满,那就是不太满意这碗饭,可以出门右转,大街上随便找饭碗,这随你。” “但是,你在这里,就得按这里的规矩做事。我好说话的前提,是要求你们把工作做好了,工作做不好,其他都没用。你抱怨事多钱少,又抱怨安排不公,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像你一样。我会埋头把工作做好,因为我相信,我做了多少,别人总会看得见,而如果对方看见却装作没看见,这碗饭不要也罢,而不是像你现在这种,什么都没做就开始讨价还价,这种最无用且印象最不好。” “而且,说一句,我允许你顶撞我,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下次还是这样,活没做又埋怨,不好意思,我也要不起。” 温知著状似在说这个人,却是说给每个人听。 说完后,她便离开了,刘桂花跑过去说那个人:“你怎么能这样跟东家说话?东家对我们不好吗?管吃又大方,给工钱从不含糊,还有那个茶水间,旁边放的都是苏记的点心,这寻常人谁舍得买苏记?” 那人被劈头盖脸怼了两顿,又不愿当着众人面再丢面子,冷哼道:“狗腿子。”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其他人能听见。 刘桂花瞪这人:“你不识好歹。你还要说三道四,就该去别的地方,被好好收拾收拾才知道东家有多好。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东家说得对,少说多做,早晚涨工钱。” 其他人虽然不太喜欢刘桂花这种刷脸行为,自觉她有抱大腿之嫌,但是却不否认她后半句话的准确性。 确实如此。 现实例子摆着呢,刘桂花不就这样步步升上去了吗? 之前只是一个差点被辞的小墨工,而后成了装订组的小组长,如今又要带着管布版。她的勤奋每个人都能看得见,是整个印制室最勤劳又最不含糊的人,可以说将东家的要求当圣旨一般执行,但人家偏偏就上去了。 说她讨好吧,也没见着,就是方才说话那样。说不讨好的,心里泛酸的人宁愿她讨好了,这样也好过承认技不如人。 不过照这样看来,她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要管整个印制室了? 很多人心头一惊,不敢再有怨言,慌地投入到工作中。至于那个人,他僵在当地,过了一会儿发现大家都开始干活,就他一个自讨没趣,也悻悻开始工作。 徐春霞的同村二柱也在其中,这是他第一次听温知著讲话。讲完之后,整个人陷入思考沉默中。 原来,春霞姐没骗他? 有些东西,就这样在心底发生了变化。 他正想着,刘桂花过来问他:“你想不想学布版?” 二柱重重点头。 - 九、十月过完,书局工作更忙了。教辅部每日都加班加点,后来温知著实在看不下去,又给他们招了个编辑,分担部分工作。 之后,她给温烨霖、赵婉仪分派了一个工作,让他们回家多和自己的爹说说话,了解了解国家大事。 温烨霖撇嘴:“说得跟咱俩不一个爹似的。” 温知著瞪他:“爹是一个爹,但工作不是一个工作。” 不过,为了怕被看出小心思,她和温烨霖轮流去温宏毅那儿打卯。 于是,温宏毅就看到从十一月开始,今日是温烨霖来给他伺候研磨,恭谨听他给大臣们训话,一言不发地充当背景板;明日这人就换成了温知著,给他端茶倒水,态度谦恭有礼,然后又是一日背景板。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吧,温宏毅再忍不住,叫住了今日打完卡的温知著,问她:“著儿,你和老三到底在捣什么鬼?” 温知著装傻:“父皇,您在说什么?” 她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懂”的表情,温宏毅险些气笑,但一想到这些日子是他享受,想来这二人定没什么坏心思,也不多计较。 “你莫非认为朕上了年纪,就变傻了?朕是不太聪明,但好像也没到傻的地步。” “嘿嘿嘿,父皇英明,父皇怎么会傻?肯定是那些人不开眼。” 温知著嬉笑,妄图转移话题,却被他再三扳正,只好道出实情。 她在为他们的时事政策书搜集素材。 虽然,她不知道会试会考什么,但策论必定要和时事挂钩,那她只能从温宏毅身上就地取材,了解一些平常的处理思路,之后好编写这本书。 是以,她和温烨霖两人白天在这伺候人,晚上回去奋笔疾书,当然中间的时候也要拿着小本子记下来,免得遗漏重点。 “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 温知著挠挠头,“父皇,儿臣这也是为您分忧嘛,替国家筛选可造之材。” “哼,分忧倒没看出来,用朕赚钱,朕心里明白。” “……” 半晌,温知著试探问:“父皇,您不会不同意儿臣来了吧?儿臣喜欢给您端茶倒水,伺候笔墨,能在父皇身边待着,儿臣能得真龙护佑!” 温知著心里着急,祭出她的超级马屁。 简直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温宏毅笑了,“油腔滑调。” 温知著俏皮地吐吐舌头,作乖巧状。 “朕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但也有个条件。” 第71节 “父皇您说,只要您愿意让儿臣接着来,便是让儿臣再给您倒一个月的茶,儿臣也愿意。” “你可不是想给朕倒茶,你是想探听消息。” “……” “也罢,你的这本书收益,朕要两个百分点,冲入国库。” “父皇……” 这怎么和三弟一样,活没干,先谈钱。一开口,就要两个点,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朕不白要你的。你去内阁找徐振明,或者找你外祖父,就说朕说的,允你阅览今年的奏疏,如何?” 温知著眼放光芒。 还有这种好事? 阅奏疏,览国家大事,可比在御书房这种效率高多了。 这么一算,只用给两个点。 嘿嘿,赚了。 温知著赶忙道谢,并给温烨霖也申请了这个名额。 于是,后宫、前朝的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众人心思百转。 皇上要立储了? 三公主还是三皇子? 第53章 作精 业务培训。 这些弯弯绕绕, 是温知著和温烨霖没注意的。 特别这会儿,温知著更没闲工夫注意这种事。说实话,这事儿在皇宫挺敏感, 但可能自打穿来之后,也许一直在干老本行吧,脱离皇宫之外, 对这个真没什么其他想法,而且看着她这个便宜父皇也不是那种故意挑起争斗的人。 最主要的是, 她现在跟着温烨霖一起去见她的外祖父,借阅那些国家大事。 心里……莫名有点慌。 记忆里的形象已经很模糊了, 大抵也是恨铁不成钢外加痛心疾首吧。 唉。 “三姐别怕,外祖父人挺好的, 就不太好说话。” “……” 怕的就是不太好说话。 伸头一刀,缩头一头, 这个事儿到这个份上,不做不行, 不然之前到努力全都白费。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整理下自己的情绪,泰然走进了内阁的办公场所。 然后, 就迎来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小老头,眉毛胡子灰白, 对她嘘寒问暖,言辞切切,仿佛她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二人从未有过任何隔阂一样。 温知著:困惑。 温烨霖不满抗议:“您都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过。” 游向文瞪他一眼:“你也整个印刷术出来, 我绝对对你和风细雨。” 瞪完温烨霖,转头就表演变脸书,直叫温知著愕然。 “见微啊, 我听说了,你有大才啊,真真是可惜了。不过,你出的那些书老夫都看了,还不错,挺好的,也不算浪费了你的才能。你这回想看什么尽管说,皇上已经说了尽力配合你,有什么不懂的,再问外祖父,外祖父给你解答。” “好好好,谢谢您。” 温知著以为要面对的是急风骤雨,没想是柔风细雨,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全程无需费一丝一毫的劲儿。末了,温知著竟还意外收获大小事的不同点评,像极了大佬的一句话点题,精准到位。 温知著:爱了爱了,这趟来得值。 去完内阁,用了十天左右的功夫,整理出重点,温知著和温烨霖便没有再去了。他们该回去编写自己的时情,是以,任外面流言沸沸扬扬,当事二人一心只想做书、赚大钱。 等到这本书放出预售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人在关注着。当他们看到,对方去了一趟内阁,只是出了一本时势与考情分析,纷纷大跌眼镜。 你们就为了这儿??? 如果他们知道网络术语的话,肯定会来一句:以为你们是王者,结果是个青铜。 浪费感情啊。 腹诽归腹诽,很多人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得到重要,就证明自家还有机会。 然后,温宏毅就发现,来他面前刷脸的人变多了,态度谦恭,举行有度,言语间全是对他的崇拜孺慕。 温宏毅:我就是个工具人对吧?谁来想攻略,就能攻略? 他不胜其扰,特地下旨到前朝和后宫,不许再无事随意烦扰他,否则就自动认为无事可做,那他就要派点事情做了——姑娘去抄书为国祈福,男的就送军营摸爬滚打。 他的原话是:“这不是有劲吗?有劲就往正地方使,别浪费了。” 这个旨意一下,众人登时偃旗息鼓。 这些都与温知著不相干。 她做完考情分析的书,又抓紧自己的小说出版,恢复了催稿生活。而江无妄对她前些天的懈怠很满意。 “少爷我就是你这样可以随便敷衍的?得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 温知著:您能少说点话,多做事吗?! 她真的无力吐槽,两三个月过去了,就写了二十章,距离完稿日遥遥无期。 她决定不能再放任自由,于是等到过了冬至大节之后,她就长期驻扎江无妄处,日日催稿不停,任他如何耍懒,也绝不懈怠。 江无妄面对她这种暴风雨似的催稿,也将作妖发挥到了新高度。温知著也是通过他才知道,一个人疯起来真的可以不是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一天,江无妄写不出来,说昨天的茶水不好,茶叶噎着他了,他难受了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浑身不舒服,实在提不起笔; 温知著:……就特么离谱。 您说个鱼刺卡着她都行,茶叶都能噎着? 还有一天,江无妄写了一半,突然撂挑子了。温知著问他原因,他直言是牙疼。至于为什么牙疼,他的理由是中午的米饭没焖好,咯着他牙了,所以牙疼。 温知著:…… 她四十米的长刀真的要收不住了。 后来,他今天突然头疾,疼得坐不下去,更别说写东西,然后陪着他一块去外面逛市集、吃小吃,足足玩了一个时辰,头也不疼不晕了,总算交了最后一章稿。 温知著想派小秘书过来,她也不能总在这儿耗着。 谁知道,小秘书来了一次,一说是代她来的,直接将人规矩请了出去,然后大门紧闭,怎么都敲不开。小秘书没办法,回去求救温知著,等她一来,对方先来一个恶人先告状,话里话外表示对他的不看重。 温知著叫他去办公室写吧,他嫌大家办公的声音影响他发挥;温知著威胁他拖欠稿子要赔违约金,江无妄二话不说拿出一叠银票,意思是“随便赔,少爷我想写就写,不想就赔钱,反正有的是钱”。 是以,温知著天天盯,日日盯,总算赶在年节之前盯出了上部稿子。 等到整个成稿全部整理出来后,她真的由衷地松了口气。 从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作者。 真的比上学时班上的刺头还难搞。 温烨霖实在不理解,不止抱怨了一次。 “三姐,你就是窝里横,对我就重拳出击,对别人就是轻风化雨。为什么就纵着他这么作啊?” 他就知道温知著在跟一个作者,还不知道作者是谁。 温知著不想解释,因为真没法解释,外人也难以理解。 一个优秀的作者,温知著愿意容忍他这些无关痛痒的坏脾气。 不伤筋不动骨,最后能拿到稿子就行。 这世上没一件容易的事。 跟作者也是。 “你看看这份稿子。如果有空的话,审一遍,我已经审一遍了,你审第二遍。看完你就知道原因了,没空审的话,翻翻就行。” 温知著把书稿递给他,然后温烨霖看清最前标的作者名时,不可置信问:“三姐,这是江无妄写的?” “昂,对啊。他写的。” “好吧,那作就作吧,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好像一下子,温烨霖的不满就全散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温知著的注意,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好像对他挺了解?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 因为接触频繁,温知著对这个江大先生做了部分了解,知道他原来是上京城有名的江国公家的世子爷,全上京排得上号的纨绔人物。现在,三弟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 温知著解释:“你别看他外头名声挺不好的,其实文笔还可以,世界观也很宏大,挺罕见的。你不要对他有成见。不过……你看着好像不是对他有成见,反倒是有远见的样子。” 温烨霖手指捏着纸稿,指节微微泛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确实对他没有成见。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没想到三姐竟然能找到他。” “嗯,你这什么意思?什么三个人?” “三姐,我是尤言夫子的嫡传弟子,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老师只有我一个学生吧?” 温知著瞪大眼睛,眼底是惊讶。 半晌,她干笑道:“我还真这么以为。” 温烨霖:扎心了。 “不是的,我老师曾收了三个学生,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最大的那个与你也有渊源,是你的前未婚夫,君如钰。这是外面人都知道的,以为我老师只收过两个徒弟,其实不是的,江无妄是我的二师兄,是我老师最喜欢的弟子,但他不向学,我老师一生气,就没对外说有这么一个徒弟,嫌丢脸。” 温知著: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系列。 不过,她一想江无妄那个恶劣性子,真的被逐出师门都不为过。 是以,她赞同道:“你老师做得好,有这么个混不吝弟子,确实挺丢脸,还败坏名声,没对外宣扬是好事。” 第72节 温烨霖:“……”您刚刚还维护他来着,这就变了吗? “不过,三姐这本书宣传的时候,最好不要写上我老师的名字,怕他老人家会生气。” 温烨霖提醒道。 温知著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好声道:“放心,绝对不会用的。” 温烨霖吁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要好好给你上一课,教你如何写封面文案,将来才能有针对性地为不同书写文案。” “?” 可怜弱小的温烨霖没能力拒绝温知著的文案小课堂,不光是他,整个编辑室的人都被迫上了一堂文案课。 一节课下来,他们遭遇无数颠覆性观念,课堂结束,他们几人从会议室搀扶着出来,个个脚步虚浮,头脑晕乎乎地回到工位上,进行这次的课堂总结。 待他们回过味儿来,方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一个封面,都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啊? 真是想不到啊。 像之前,温知著其实要求放得很低,封面除了书名等基本信息,是没有任何宣传语的。他们始终以为,封面就得是这样,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就一个书名就行了啊? 还有什么精准客户群、针对性广告语、核心卖点,以及名家简评推介,五花八门,玲琅满目,让人大开眼界。 而温知著通过这件事才发现,她光顾着出书了,忘了编辑队伍的培训工作,导致他们都是老思想、老观念,难怪尝试着做选题,做出来的效果都不好。 这个时代,正处于书业伊始时期,人人都爱书,基本出什么都是在弥补市场空白,也都能有不少销量。他们吃了时代的红利,却也不能固步自封,举步不前,不然早晚被拍死在沙滩上,想翻身都难。 于是,她痛定思痛,决定在办公室进行定期的知识培训,有编辑的、营销发行的、装帧设计的,还有印制刻版的,她把能想到的全部列入日程规划,然后想着如何安排培训更好。 特别是印刷刻版,必须进步! 想想前世,彩色印刷随处可见,他们做了这么久了,怎么能一直停留在黑白印刷?一开始没得选,以后却不能一直这样。 她决定要进行新尝试。 这个新尝试,她得找个人帮忙。 这个人再没有比萧兴运更合适的了。 第54章 被唬 还挺高兴。 “温老板是说, 让我给你的人做业务培训?” “嗯嗯,萧老板技艺精湛,我觉得有必要和他们讲讲, 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印刷术与刻版相结合,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这样才敢着手创新。” 萧兴运轻笑, 如清风朗月,和煦温暖。 “这得征求萧老板的意见, 你就是我请的厉害嘉宾啦,怎么样?” 温知著双眼晶亮, 似有波光闪动,狡黠如狐, 俏皮如鹿。 “既是如此,温老板容我准备一下, 我不能给温老板丢脸才是。” 温知著笑着摆手,“萧老板谦虚了, 你一出场,我就倍有面子。” 萧兴运看着她眸中的雀跃与期待,轻声浅笑:“好, 我记得了。” 温知著本也不甚着急,将这个事排上日程, 与萧兴运确定好时间,以及对方讲的内容方向,就先回去了。值得一提的是, 她又许下了一顿饭。上回那顿饭还没吃,这次又多了一顿。 总觉着自己没事欠人情,有事就欠饭。 唉, 人生艰难。 温知著只一瞬叹气,回去后就将这会儿的感慨抛诸脑后。他们的教辅书,会试部分已出到后半程,过完年就是最后的模拟押题与预测;她策划的第一本小说,也将在会试后上市,赶上这波大的人流。 眼下嘛,当然是收拾收拾准备过节年了。 在年节之前,肯定要做一次今年的盘点。 温知著让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写一份年度工作总结,盘点今年度的工作进展。温知著自己也做一份整体的总结,既是给即将过去的一年有个交代,同时交代明年的出版计划。 当然,这个任务一出,大家反应不一。 温烨霖:“三姐,真的让我无言以对。” 赵婉仪:“确实需要写一写,我今年和之前都不一样。” 徐春霞:“唉,我这个字咋着见人?” 宝枝:“这到底怎么写,能问问公主吗?” 宝叶:“一想到要写这个就发虚。” …… 温知著瞧着他们唉声叹气的样子,不免好笑。想当初,她也是烦得很,觉得领导真的没事找事,干工作不太行,□□第一名。如今,她到了这个位置,反而有了多一分的考量。 会总结,才能明得失。 如此,方能吸取经验教训,更稳妥地走下去。 但看在他们如此痛苦的份上,温知著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开年会。 开年会大家要表演节目,有个乐子图开心。然后,她设置了许多抽奖环节,发银钱、发礼品等,再备上几桌上好的酒菜,顺道联络联络感情。 因此,年会地点定在了雨清茶馆,吃的酒菜是从望春楼订的,参加年会的人除了办公室和书馆的人,还有一些合作伙伴。 像萧兴运、江无妄、赵川东,以及纸铺老板、木材行东家,还有国子监、南山学院的夫子并京兆尹的府尹陈子墨、同知张远儒,温知著皆给他们发了请帖。 他们这些人做一桌,有的互相认识,聊上几句,不认识的看表演、喝茶吃果子,也是其乐融融。 这不,刚刚是刘桂花和人一起演了一场乡村戏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们下去之后,表演告一段落,开始抽奖活动。大家的名字全部写成标签放在一个大箱子里,由人抽取,被抽中者获得相应奖项。 三等奖是是十个人,温知著请徐春霞来抽。 底下人屏气宁息,眼巴巴等着她念名字。徐春霞不矫情,也没故意吊着大家胃口,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念得飞快。 被念到名字的,惊喜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跑去领奖台,奖品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和一人一个红包,里面各装了五两银子。等十个人全部宣布完毕,没被念到名字的颇感失落,刘桂花笑呵呵安慰:“怕啥,说明你是更好的!” “谢谢桂花。”又被安慰到。 饶是如此,看到那十个人喜气洋洋领了奖品,心里还是有些酸的。 多希望下一个中奖的就是自己啊。 然后又是一轮表演和表彰,宣布进步员工奖,一共有两人,分别是宝枝和刘桂花。尤其是刘桂花,她的进步有目共睹;而宝枝的进步,更多是温知著看得到,从一个宫女一步步走到逐渐能独挡一面,也不容易。 进步员工奖除了一个称号,也有银钱奖励,一人奖十两银子。 大家羡慕不已。待她们一落座,道喜声不断。 宝叶酸宝枝:“切,明年我也行。” 宝枝笑盈盈的:“等着你了。” 接着是第二轮表演。表演结束,再次是表彰。这回是优秀员工奖,每个优秀员工竟然额外奖励二十两银子。大家一时倒抽一口气:二十两! 不少人家一年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啊,就这么随手发出去了。 赵婉仪、温烨霖、徐春霞、林小木和刘桂花都得了这个奖。其他没得的,见着是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做的事被人看在眼里,心服口服。 与温知著常合作的那些东家老板们,见温知著这般大手笔,不免要感慨一句:“温老板,大手笔啊。” 愿意花这个钱,奖给下面人。 多少是意思,重要的是做没做。 然后又是一轮抽奖环节,直接抽出二等奖、一等奖,由温烨霖和赵婉仪两人来抽。二等奖五人,一等奖三人,奖品一个比一个丰厚,红包也比之前更厚。当他们念到名字的时候,那些中奖者震惊又欣喜,宛若被天上馅饼砸中。 最后,是超级大奖,温知著抽取,奖品简单粗暴,是一块金子! 大家的呼吸都停止了,紧张得手心冒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 幸运儿,是林小木! 当念到她的名字时,她双眼发懵,神色呆滞,直到旁边人催她上台,她恍然回过神,在别人的艳羡中、在温知著的柔和目光中,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奖品。 “恭喜你,今天的幸运儿,之后再接再厉。” “谢谢东家!” 林小木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东家,因为你的出现,我以后再也不会是那个扫把星了。 林小木一下来就哭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改变命运。现在,她相信了,相信她的以后会拥有幸运,而不是如影随形的不吉利。 众人以为到这里就要开席了,结果在开席之前,温知著笑着说:“今天还有一个奖,这个奖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书局发展的各位合伙伙伴们,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鼎力相助,书局发展不会这么顺利。不过,今天这个奖是颁给最佳合作伙伴的。” “这个人,就是萧氏的萧老板,有请他上台!” 萧兴运着实意外,因为温知著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 有人打趣他,他也一笑了之,泰然自若地走上台,接过温知著给他准备的水晶奖杯。 “谢谢温老板,萧某属实有些意外。” “给萧老板一个惊喜嘛,答谢你为我们书局做的这么多事,毕竟我还欠着那些饭没还呢。” “让温老板挂怀,是萧某之过。改日,萧某就厚着脸皮上门,请温老板破费。” “那行,就喜欢萧老板这样爽利的。” 萧兴运眸光微闪,清润和煦的面容划过一丝期待,而后他下台入席,正式开始今日的晚宴。 江无妄本来百无聊赖,一会见着一个木匠得了最佳合作伙伴,一会又看着他们二人在台上絮絮低语,眼中好像全无旁人。直到这人下来了,对方脸上还挂着扎眼的笑容,而那个没诚意又没良心的老板已经和她的人一起吃好喝好了。 江无妄:突然就没了胃口。 过了会儿,温知著带着人来这边寒暄,江无妄直接一张冷脸,理都不理。温知著先和其他人寒暄,他们纷纷向她道喜,直言“年轻有为,回去也要整一个这样年会,大家开心开心”,温知著笑着回应。 接着,她才问过江无妄,江无妄态度不怎么好,言语间甚是不服气:“温老板,你这个最佳合作伙伴,应该弄错了吧?” “没有啊。” 江无妄肯定道:“你弄错了。” 本少爷都不是最佳,还有谁值得最佳?! 第73节 他就不信这个邪。 温知著看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人为何突然又开始作怪。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猜测到一点,不可置信问:“你的意思是,这个最佳应该是你,而不是萧老板?” 她的语气太过匪夷所思,让江无妄听得直皱眉。 怎么就不能是他了? 温知著不知道他这个理所当然的想法,要知道只能吐槽:这个最佳,不是萧老板,也不可能是你,应该最佳可能是任何人,但不能是江无妄。 就他这折腾人的功夫,当真不符合条件。 不过,温知著想了想,决定找个由头堵住他的嘴。 “江大先生,萧老板是和我们有业务往来的,与您的性质不同。您是我们的作者,如果明年您写的书出版后大卖,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大印书局的最佳作者非您莫属。” 这个理由找的吧,勉强能接受。 但江无妄嘴上还很嫌弃:“你觉得……本少爷稀罕这个吗?” 温知著:“……”您不稀罕,您说什么啊? 温知著随口敷衍道:“是是是,您不稀罕。您这般厉害,怎么会将这个看在眼里呢?这都是唬人的。” 江无妄撇嘴:“嗯哼,我看也是。” 温知著接着道:“要不,最佳作者设置取消,然后把这个给稀罕的人,唬唬他们高兴。” 旁边立马有人接道:“是啊是啊,劳烦温老板明年选我们啊。” 江无妄:“……” 萧兴运:“……”突然被唬,竟还挺高兴。 第55章 放假 年节催婚。 年会过后, 温知著就带着人收尾了,准备提前放假。 这时的年节还不似后世,要准备得东西很多, 像徐春霞家里就她一个大人的,操持得地方很多,可能都顾不过来。正是考虑这个, 温知著决定给他们提前放假。 “东家,这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腊肉、腊肠, 不知您吃不吃得惯,拿来了一些给您。” 温知著看林小木有点局促, 笑着道:“让我看看,我就喜欢这种。” 林小木眼睛一亮, 忙把自己带来的吃食给温知著看,并给她介绍这些是什么、该怎么做, 温知著听得频频点头,毫不犹豫叫人收起来, 带回宫里吃。 温知著问她:“这得不少钱吧?我不能白要你的。” 当老板的,怎么能白要员工的东西,不像话。 林小木连忙拒绝, 她看温知著硬要给她,头次生出一股勇气, 一溜烟儿跑了。 温知著看她跑得飞快,不好再叫,只得安排小秘书去支了些钱给林小木, 为了怕她拒绝,她又从林小木那里多拿些了农产品。 之后,她受邀参加了几家年会, 这几家是常合作的,也是学着他们的样子,搞得热热闹闹的,看样子底下人很开心。 温知著跟着热闹了几天,便到了放假日。她这日难得睡个懒觉,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只觉神清气爽,仿佛饮了神仙水一般。 早饭是郑嬷嬷备好的,清粥滋味淡,鸡油花卷口感有点感,温知著叫她把从林小木那拿来的腌酱菜、腌黄瓜各弄一小碟子来,她佐着吃,果然有滋有味,吃得舒舒服服。 温知著吃饱午睡,命人挪了个软榻在窗前,她斜倚在上头,悠悠闲闲晒太阳。 冬日寒冷,风如刀割,阳光却是暖融和煦的,是温知著最喜欢的模样。这会子,它穿窗而来,隔了外头的寒气,晒得温知著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她闲了一上午,看着底下人忙忙碌碌,叫着宝叶给她插花看。宝叶乍以为温知著作弄她,后一想她现下不是那样的人,去折了梅花来,几枝红梅好摆着玩,温知著就当赏景,眯着眼享受。 温知著这样过了一上午,午饭吃的是腊肠蒸饭。说是腊肠蒸饭,里面还放有芋头、洋芋、菌菇等各色菜,她吃得满意,就是喜欢这种寻常味道,让她有一种踏实感。 闲了两日,温烨霖偶尔会过来坐坐,两人闲坐着也无趣,下棋吟诗吧,温知著也不喜欢。她就想了个趣味,这是前世过年时各家都会玩的——麻将。 她画了个模子,就看温烨霖一脸憋屈,欲言又止。她收了最后一笔,说:“三弟,有什么话直说,憋着不难受吗?” 温烨霖撇嘴:“三姐,我可直说了啊。” 温知著觑他一眼:“我倒不知道,你何时会拐弯抹角了。” 她见温烨霖一噎,对方立即气急道:“三姐,你画的这个样子,谁能认出来?” 温知著抬眼瞧他,回怼:“你这不就看出来了?不过,你要画得好,你来。能者多劳嘛。” “我来就我来。” 她见温烨霖伏在案前,正将她画过的麻将牌重新画一遍。 别说,还真比她画得好。 温知著也不觉得自己没他画得好有何丢脸的,反而想着要好好利用这个事。于是,温知著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便把给书里配图的事跟他说了。 果不其然,她看着温烨霖直接炸毛,捂着脑袋崩溃道:“三姐,咱们这不是放假吗?” 怎么又工作了? 这丰厚的奖金,真的烫手! 饶是心里这样想,若是让他把奖金还回去,他也是不愿的。 温知著随口敷衍道:“好好好,你记着这个事,等回来再说。” 温烨霖直接拒绝:“不,我不记。我现在放假了。” 温知著:“……” 温知著索性不再和他说这个事,吩咐人去做麻将:“就说是三皇子要的。” 底下人拿了样子去做牌,温烨霖反问她:“三姐,你为何用我的名头?” 温知著一挑眉:“你想。想明白了也不必告诉我。” 温烨霖:“……” 他很是无语,但一细想,便明白了。 他出声安慰她:“三姐没事,他们是不了解你,等了解你了,就对你不一样了。” 温知著摆手,往软榻上一倚:“别,还是忘了我吧。” 但凡想起她来,没什么好事。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下午屋外饮茶听琴,温知著竟不知她三弟还挺全能,听着他抚琴,沉浸在悠扬动听的琴声里,伸手触清风,抬眼望煦阳,好不自在。 偏偏一抬眸,就瞧见郑嬷嬷急吼吼过来,凑到她耳边道:“公主,皇后娘娘找您,传话的人说皇上也在。” 温知著心里“咯噔”一声。 这……不妥妥的鸿门宴嘛? 温知著不想单独去应付皇后,又看了眼正弹琴的温烨霖,道:“霖弟,走啦,父皇给我们备了茶点,叫我们去吃呢。” 琴声停止,温烨霖起身问她:“三姐,你没骗我吧?” 温知著睨他一眼:“这还能骗你?去不去随你,反正我话带到了。” 她瞧着温烨霖将信将疑,也不催促他,而是自走在前头,余光注意着他的反应。果然,见他在原地挣扎了几许,终是抬步跟了上来。 温知著勾唇一笑。 小样,就不怕你不上当! 他们俩到了皇后宫里,温知著发现彭沈靖对温烨霖的出现有些意外,她轻轻勾了勾唇角。 就是让你意外,才能打不出组合拳。 结果,她就发现,她低估了帝后联合后的实力。她和温烨霖是有两个人不错,对方也是两个人,偏偏一言一语,说得他们二人除了点头应是,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温知著堆笑道:“父皇、母后,儿臣谨记在心,不若等母后把画像全都取来,容儿臣一一看过,再细细思量如何?婚姻大事,儿臣有点害怕。” 她低头对手指,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委屈又可怜。 温宏毅立即应她:“行,著儿回去挑选。” 彭沈靖接着道:“皇上,见薇来年已十七了,再耽搁恐不好。” 温知著立即瘪着嘴,委屈问:“母后的意思是希望儿臣今日挑出来吗?可这些儿臣都没见过,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挑了万一以后合不来怎么办?若是和离,儿臣丢脸是小,恐下面人会说咱们强行配婚,耽误旁人,会不会有损皇室名声……” 彭沈靖端坐着,嘴角一抽,状似为难道:“这……” 温宏毅不耐烦了,直接一锤定音:“让著儿好好挑,不急于一时。” 温知著眼睁睁看彭沈靖把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下去,心里松口气。 皇后太讨厌了。 见了三次面,每次都在说成亲嫁人,好似她不嫁人该天打雷劈似的。 唉,这个年龄在前世还是花朵一样的时候,在这里就要天天被催婚。 时代不同,命不同。 温知著本来挺排斥的,这回真的决定回去好好挑挑,然后再认真了解一番。 自己知根知底,总好过盲婚哑嫁。 “霖儿,你年龄也不小了。” 温知著惊住了,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诡异的心理平衡了。 霖弟比她还小,也被催婚了。 她好不容易逃离组合拳,温烨霖又陷入组合漩涡,面临左一句、右一句直接不给他喘息时间,但这点温知著就很佩服温烨霖了。 在组合拳攻击下,温烨霖丝毫不为所动,坚定用“我还小,不想成亲”一句堵回去。 温知著看着那二位说得嘴都干了,旁边的宫女太监续了一次又一次茶盏,温烨霖仍是这一句,可谓油盐不进,坚硬如石。 温知著:佩服了佩服了。 最后,温知著看他们二位有气无力,算是算是暂时放弃了温烨霖,摆摆手叫他们二人先回去吧。 出来后,温知著一脸敬佩地看着这个勇士,问:“霖弟,你就不怕强行给你指婚?” 第74节 温烨霖回:“肯定会和我说的。” 温知著想想也是,回去路上,她不知想到什么,好奇问:“霖弟,你真没心仪的姑娘?” 她看他茫然了一瞬,摇摇头。 温知著没放弃,再接再厉:“你觉得赵同学怎么样?” 温烨霖答:“还行吧。就老和我抢饭碗,这点不太好,其他还可以。” 温知著笑眯眯问:“你有没有觉得她与众不同?看见她有没有心跳加速?最近见不到她,就想见她?” 她便问,边注意着他的反应。 等到她完全问完,她看着温烨霖好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见他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道:“三姐,你疯了吧?” 怎么可能?! 温知著看清他的表情,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没有啊,我看你们平时相处,以为你是害羞说不出口。” 温烨霖急急打断她:“三姐,谢谢你,我没害羞,也没有说不出口。她马马虎虎的,容易丢三落四,作为她的领导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得帮一把吧。再说了,她是姑娘家的,本来出来工作就不容易,我不能仗势欺人不是。” “哦。” 温知著故意拖长了尾音,瞧着温烨霖脸色变了又变,着急想解释。 她故意道:“原来如此啊,只是我不知,你何时成了她的领导了?” 温烨霖:“……”大意了,暴露了心里想法。 不过,温知著没揪着这个问题,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温烨霖一遍,看得他直挠头,她方才认真道:“也就是说,你没这个意思啊?” 温烨霖疯狂摇头:“肯定没有,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要有我就是小狗!” “哦,好。” 温知著背着手,嘴角噙笑往回走。 原来是个不开窍的。 温烨霖:这就没了? 第56章 中了 一无所知。 麻将做好, 温知著盛情邀请温知琴同玩。温烨霖熟知她的套路,看她殷勤有礼,默默替温知琴鞠了一把泪。 三姐必定没安好心。 也不知大姐会不会上当。 温知著邀来温知琴, 四人麻将三缺一,剩下的便让宝枝他们几个工人轮番作陪,这样他们心里压力不会太大, 玩起来也不会太过没劲。 麻将配瓜子、点心,温知著他们连着玩了几天, 越玩越有劲,几个人的关系也在牌局上突飞猛进。就这样, 一晃到了除夕,他们吃宫宴, 吃完宫宴又回来打麻将守岁,一守便是一夜, 几人在早上依依不舍散开。 于是,凭着麻将拉拢关系, 温知著在过完年开工之前,顺利拿下温知琴,使其成为大印书局第二个名副其实的签约作者, 而她所要写的作品也正式提上日程。 “期待大姐的美食小品文。” 温知著笑着,同温知琴握手。 温知琴一愣, 不明其意,试探地伸出手与之相握,两人言笑晏晏, 正式揭开了合作序幕。 待温知琴离开,温烨霖方凑到她面前,颇为无奈道:“我就知道, 三姐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 温知著笑看着他,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霖弟,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人啊要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可抓的时候,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 她给温烨霖完成小课堂教学,转身就回办公室了,自然没看见他在原地撇嘴。 因为温知著顺利温知琴,她也开始物色好的编辑,将来一个主抓生活类图书,负责温知琴等作者;一个主抓小说文学类书籍,负责江无妄等作者。 好编辑不好找,温知著没着急。 她在做江无妄的书的校稿,这已是第三遍,基本没问题就可以付诸刻印。 但温知著心有遗憾,觉着这个书,不该仅仅停留在文字层面,应该搭配有插图,方才能将诡谲神秘的渊海世界描绘出来。 然而,她身边的人无一适合,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插画师。温知著为此特意恢复了有书馆门前的读者信箱,长期欢迎大家投稿。同时,为了找到合适的插画师,她也做了一个作品征集,欢迎有志之士尝试。 这些都做好之后,温知著在正式招到编辑之前,成立了大印书局的大众图书部门,部门现在有且仅有她一人,这事被温烨霖嘲笑了好些天。 温烨霖:瞬间就心理平衡了呢。 温知著白了他不知几眼,懒得计较,催促他尽快完成教辅部的最后期图书产品。随着会试将近,上京城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广告打了一波又一波,虽然最后的产品未上架,前期图书跟着销售不少。毕竟,上京城内的是跟着他们出版的速度走的,而上京城外的其他地方则是不知有这些,一时间如获至宝,看着如痴如醉。 赵川东赶上这波人潮,在东南角、西南角开了两家有书馆一号馆、二号馆,开业的那天很盛大,温知著特意带着温烨霖去捧场,庆祝有书馆的分馆开业。 而赵川东赶在这个时间开店,就是为了要多卖书赚钱。因着与温知著当初协议的开放性,新开的书馆除了会采购其他书铺的书,大批量的还是采购有书馆的书。 一大批的需求涌来,印刷工又多招了一批,黑白两班轮换着上班,日夜不停,赶印数量仍是供不应求。 奈何地方就这么大,忙中也容易出错,温知著另去找了印经院的印刷部,与他们合作印书,方才缓解一时燃眉之急。 印经院地方虽大,但做事效率颇低,温知著心里对这个合伙伙伴画了个问号,就是先合作一下,看看之后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这是印刷上的事,图书上的也不像之前那般直接垄断市场,其他同行的介入,让书市更加繁荣,竞争也随之增大。 特别是上回印经院找了名师解读,其他同行有样学样,也不管是真名师还是假名师,总归是要在上面挂个名的,以此来做宣传。 温知著他们的编写组本就打着尤言夫子的旗号,是以名师没有再找新的,除非将尤言夫子本来搬来,方能超越过往。因此,温知著选择是推出推出配套系列课程,这也是他们早做好的一步规划,这会儿趁机推出而已。 是以,即使同行做得很不错,不仅没有拉低温知著书馆的销量,反而助其推上新一波高潮。 同样的东西,他们更全面、更精准,还有随时小课堂配着讲解,融会贯通,岂不乐哉? 而赵婉仪也暂时从编写组抽身出来,全心投入课程的研发。这个课程由她主要负责,温烨霖在旁辅助,因为温知著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讲课,喜欢这种将知识宣讲于人的成就感。 既然她愿意做,温知著没道理阻止。 傻子才会阻止好嘛? 员工自觉、主动、自愿,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温知著这边进行得风风火火,印经院那边气氛不太好。 这回倒不是温知婷,而是彭家、常家的两个孙子辈,负责印经院的部分业务,居然没比得过温知著,还叫其占了大头,这面子里子全丢了,回家就挨了好一通训斥。 常元纬道:“要我说,凭什么一个私人书馆能做这种?也太名不正言不顺。” 彭鸿朗难得赞同:“你说得有理,理该如此。” 彭常两家多年不对付,但因为要联合对付外人,找回面子里子,罕见地达成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他们回去各自与家长说了打算,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宫内的皇后、贵妃耳中,请他们做配合。于是,一场针对温知著和大印书局的阴谋即将达成。 - 临到会试,温知著又在考生中砸下一记重磅炸·弹——推出《命题人精准大预测》,考生们一时为之狂欢,彻底掀起教辅书销售高潮。 同行们看着这波操作,艳羡不已。 有书馆怎么就这么敢? 而学子们非常兴奋,纷纷购书,连那些尖子们也忍不住买上一本,进行翻阅。之后,茶馆等一些娱乐场所,掀起了押注风潮。 大家纷纷赌:今年到底谁是状元?谁能夺得三甲? 赌注里有江南才子,也有青文、南山的知名尖子,亦有中原等地来的尖子生。 温知著好奇地去看过一眼,回来后纳闷问赵婉仪:“小赵,你哥我记得连中了两回案首,怎么没人押他呢?” 何止是没人押他,而是押注榜上根本无名。 温知著很是意外。 不该这样无声无息啊? 赵婉仪面有无奈,一边替大哥心酸,一边给温知著解释原因。 原来,赵佑云确实获得两次榜首,但他的实力在全国上下仍是不起眼而已。 “大哥虽侥幸得中,但像东家说的那几位皆是全国有名,不像我大哥一样,之前并不起眼。是以,他们才是状元热门。” 温知著恍然大悟,想了想道:“别和你大哥提起此事,免得他分心,影响心态。这眼下就临考了。” 赵婉仪乖声答“是”,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大哥知道三公主关心他,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她大哥的心思她看出一点,从她每回回家,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就能看出来。但东家的态度,她也看出来一点——完全没那个意思。 赵婉仪惆怅了一下,又收回神。 还是好好工作吧,这几天的课程有些繁重,编写那边虽说温三顶着,但总是让温三帮忙,未免太过不好意思。 想到温三,赵婉仪的耳根泛起点热意。她忙低下头,专心看着书案上的规划,没让人发现她的异样。 - 会试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来临。 温知著专门在门前拉了个横幅,表示支持会试学子,同时又做了一批优惠活动。 考试持续了七日,众人就紧张了七日。 但真正紧张地却是在考试结束后,放榜之前。 许多个学子一出考场可谓春风得意,连续几日在酒楼大吃大喝,仿佛自己已经高中了一般。而赵佑云一考完便窝在房间,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地步。 赵婉仪和他关系最为亲昵,找了他几次,赵佑云苦着脸,终于在第三次才见她。一见她,他就叹气:“小妹,我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丧气得不行。 赵婉仪赶忙拉住他的手,好声劝慰:“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便是没考好,再考一次也无妨,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呢?以前,你考府试那般多,也不曾如此,如今怎地突然……” 她的话头戛然而止,就看见赵佑云一脸的萎靡,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小妹,你知道的。我叫三公主失望了。” 他想拿状元的,可偏偏…… 赵婉仪没问过他考试的具体情况,不妨说道:“大哥你不妨说说具体的,为何考试一出来,就笃定自己不中了呢?这榜还没出呢!” 第75节 赵佑云眉眼耷拉着,道:“我……不小心听人对了答案,我和他们好些个不一样……写偏了……” 若是一个两个还好说,偏偏他听了五六个人这么说,这叫他完全笃定不起来。 他本来就是屡试不第那种人,这两回榜首直叫他晕乎得摸不着北,竟然敢妄想那个位置,真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小妹,你不要同三公主说起次数,我怕她……失望。” 赵佑云艰难开口。 甚至此刻,他宁愿她心里未曾想过这个事,也不再有之前那个让他当作者的念头。 完全不在意,总好过见过他的狼狈。 赵婉仪试着劝说了几次,赵佑云都神色恹恹,一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直到,放榜那日一大早,便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在他们门前响起。 报喜的人大喊:“中了!中了!恭喜高中!” 彼时的赵佑云还在发奋看书,一无所知。 第57章 抢先 营销方案。 温知著也有关注会试, 以及会试后的殿试。她想着,能否到时请前三甲来为他们撰书,肯定会有不少市场。要能请到状元, 简直更好。 具体什么样的书,她都想好了。 比如: 《状元笔记详解》,一本状元笔记带你走上打通任督二脉; 《状元满分策论》, 看看状元怎么写策论,你学到了吗? 《状元xxx》, 剖析状元学习心得、学习方法,你还在愁什么? 这样的规划, 当然是能请到状元最好,请不到三甲任选其一也是可以的, 不过是改个名字。 她还想好了营销方案,起码这书发售之时, 得来一场“状元学习方法现场分享会”,她就不信最近最大的热度还能大得过会试? 这上京城从过完年就热闹不凡, 来往之人众多。 全都是为了上京会试啊! 不好好利用这波热度,真真对不起这来自全国各地的广大学子。 温知著如是想着,带着做好的营销方案, 与发行部、教辅部一同开会。 “无论如何,今年的前三甲, 拿下其一!” “发动所有能用的关系,吃饭、喝酒、请客,书局全部报销!” “这个事情先悄悄做, 不可太过张扬。” 温知著一一嘱咐,看他们点点头、一副记在心里的样子,道:“如今会试成绩已出, 后日就是殿试,这两日也许不好找人,但也可以试试。” “小赵,你哥是第二名对吧?” 赵婉仪点点头。 温知著柔和一笑,道:“小赵,你哥就交给你了,不管他殿试第几,先说服他,不许答应别人。我们趁其他家还没动作,将这个事做到前头。” “好,温同学。” 赵婉仪点头答应。 其实她想,她哥根本不用她说,应该就会答应的吧。 毕竟…… 她看了眼温知著,她正神采奕奕说着工作的事,眼里全是清亮有力的光,她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不要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工作。 赵婉仪暗自道。 “春霞,我记得你儿子这回也参加了会试?结果如何?” 徐春霞不好意思笑道:“回东家,我儿子没那么厉害,只拿了第十名。” 温知著了然点头。 第十名,如果没意外,也是一甲进士了。 她想想道:“可以请你儿子来一趟吗?我有个想法和他说。” 徐春霞惊喜,“东家,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叫她来!” 温知著抬下手,慢慢道:“不慌,慢慢来。你还有一个任务,近期在上京城的外地学子甚多,你可以多转转,如果不方便的话,请赵川东帮你打听下,看有没有合作分馆的意思。” “好,东家。” 徐春霞应下。 温知著又给其他人分配好任务,扫视众人,看着许翔话不多、低着头,不由问他们:“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一起摇头。 温知著只好道:“既然如此,开始行动吧。切记,趁其他同行还没想到,我们要赶在他们前头。” 散会后,温知著自去忙。 除了赵婉仪的大哥,还有白、周两位学子属前三名其二。温知著不便自己去见他们二人,便让温烨霖出马。 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霖弟,是你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 温烨霖:“三姐,你真的小看我。” 温知著笑言:“我不小看你,去吧。” 他们二人一同出门,去了同一家饭馆,两间包房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温知著进了左边那间,温烨霖约的人在右边那边。 她倒不是不放心,而是一边看情况,一边还人情——她请萧兴运吃饭。 她刚坐下没多见,一盏茶没喝完,萧兴运就到了。 一进门,他笑盈盈道歉:“不好意思,让温老板久等了。” 温知著笑回:“萧老板客气,是我早到了。” “萧老板看看想吃什么,不必客气,今日我做东。” “好,劳温老板破费,萧某恭敬不如从命。” 萧兴运眉眼低垂,面容温润俊朗,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 他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轻翻菜单,不疾不徐。偶尔,他抬眸温和地问一下温知著的口味偏好,确定后便选一道菜式。 温知著托着下巴,闲闲啜茶,偶尔答他一句,眸光中隐有意外。 没想到,萧老板还是个俊俏男子。 他们二人合作颇多,她一直赏识对方的能力,觉得他仿佛一处宝藏,只要你深挖一下,就能有令你意外的惊喜。这回,难得简单舒服地吃个便饭,温知著还是头次认真瞧对方的长相。 还挺养眼。 萧兴运点完菜,抬眸恰好对上温知著盈满笑意的眼眸,不觉一怔,耳根隐隐发热,笑着道:“温老板,您再看看?” 温知著摆手拒绝,“不了,方才萧老板点菜,一一问过我,全是我爱吃的,倒显得我这个做东的人,不太厚道。” “这也是萧某爱吃的,温老板不必忧虑。” 萧兴运解释。 上菜需要时间,两人坐着闲话,温知著有事咨询,便提出自己自己的想法——她想在书中配插图,但她的刻工做不到这一步。 萧兴运眉头蹙眉,思忖片刻,方认真答:“温老板,萧某可做。” 温知著先是惊喜,又有点蔫搭搭的。 她托着腮,手上摆弄着茶杯,发愁道:“可惜,萧老板不是我们书局的人。总是找你做白工,我觉得不太合适。” 萧兴运清润的眼眸中蓄满笑意,说道:“温老板,何须这样想?能得温老板信赖,是萧某之幸,况且温老板也给了萧某许多新想法,能去尝试。我应该感谢温老板才是。” “当真如此吗?” 温知著略感困惑。 她总觉得,这是在宽慰她。 这时,小二敲门上菜,温知著摆摆手道:“萧老板先吃,听说这家的菜还不错。” 萧兴运浅笑道:“好。” 他先替温知著烫了下杯碗,方开始用菜。 两人吃饭,要的分量不多,但花样、种类蛮多,这点叫温知著很欢喜。 温知著在外,不怎么注意公主身份,也懒得端架子,总归让自己舒服就行,恰好同桌之人也是自己熟知的,她并未有太多拘束。 她吃得随意,萧兴运也很放松,两人偶尔闲谈两句,点评一下菜式。没想到,口味看法意外一致,是以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饭毕,温知著没再提及插图一事,结果萧兴运主动提起:“温老板,我方才想了一下,您若是怕萧某不合适,萧某铺子里有几个技艺还算过得去的工人,可予温老板用。” 温知著惊讶扬眉:“萧老板,这不太合适吧?” 平白将人手里的精英干将抢走了,想想就不地道。 “无妨,左右萧某再找便是。” 温知著摇头拒绝:“不可不可,这不合适。” 萧兴运浅笑无奈,“既然如此,不如萧某去温老板那里如何?” 温知著瞪大眼睛,眸底全是不可置信。 萧兴运温声道:“如果温老板不嫌弃,我去温老板手底下做工,如此温老板便可放心畅想新想法,若是有难实现的,倘若我可以,便努力替温老板解决难题,您觉得如何?” 温知著下意识要摇头。 这不开玩笑吗? 你堂堂一个老板,要来我手底下做工? 第76节 想想就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她冷静下来,看着萧兴运认真的面容,黑眸盛着清浅而认真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试探或戏虐、调侃的意思,温知著突地噤了声。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萧老板这么厉害,简直是最佳搭档。 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那个想法看似有多不可能,他会在思忖后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可以”“我能做”“交给我”。 温知著想想,就心潮澎湃。 他真不愧是最佳合作伙伴! 没有萧老板做不到,只有她自己想不到。 温知著可耻地心动了。 可是,再一想想他的身份,温知著还是决定拒绝。 只是,这回拒绝得就没那么坚定了。 萧兴运见她如此,便道:“若是,温老板有何难题,自可找我,不用客气,权当是给萧某开开眼界,如何?” 这点温知著没道理拒绝。 这样的合作伙伴,太棒了有没有! 两人聊完,萧兴运先离开,温知著坐在包间,等温烨霖那边的动静。过了会儿,他推门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坐下连倒了三杯茶,一饮而尽。 温知著觑着他的脸色,问:“不太顺利?” 温烨霖一肚子火,又闷头喝了一杯茶。 何止不太顺利,简直就没顺过! 那两人对他态度很好,有礼有节,不过分亲昵,也不曾讨好。温烨霖一和他们说起合作的事,两人就打哈哈,直言现在说这个事,有些为时尚早,毕竟未真的确定是否会是前三甲。 温烨霖理解他们的苦衷,也找出折中方法,但对方仍是未答应。 温知著得知来龙去脉,好声劝说他道:“他们确实想得也有道理,不若这样,先接触着,等到殿试放榜之后,再细细商量,也许那个时候,他们会改变主意。” 温烨霖垂着头答应。 唉,也不知道,每次打了包票的事,就一定会出变故。 真是丧气。 谁知道,下午徐春霞跑来,急吼吼道:“东家,那位周学子和印经院签了协议。” 温烨霖霍然而起。 艹(一种植物)! 不是说不确定吗?这转头答应别人几个意思! 温烨霖气得脸色涨红,温知著却若有所思,不慌不忙问:“除了那位周姓学子,另一位白姓学子可有与他们签协议?” 徐春霞思忖了下,道:“应是没有。” 温烨霖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怒气,问:“春霞姐,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徐春霞老实回:“我今儿跑业务,听茶馆的学子们说起,而后又去了趟印经院的书馆,发现他们已经在门前打了广告,表示即将推出三甲学子的书籍。” “好,我知道了。” 温知著神色肃然。 今天上午开的会,下午对手就抢先一步。 怎么这么巧呢? 第58章 状元 不公待遇 选题计划被泄露了。 温知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不相信事有如此巧合。 他们前脚刚走, 对方后脚就立即找到。 无怪温知著阴谋论,前世选题跟风、模仿的大有人在。有的时候参加个奖项评比,旁人只是拿出样张, 没多久就会见到类似的图书出版,而出版者并非最开始那家。 这就跟自己做了个计划提案,自己还没开始, 转眼就在别家看见了一模一样的提案。 就很……一言难尽。 她找徐春霞问过详细情况,在心里愈发确认此事是真。 只究竟是谁, 得好好查一下。 温知著先安抚了温烨霖,交代他好好做事。 “他这样也好, 总好过与我们合作而后不守信用,暴露我们的内容好, 算是事先排除了这种可能,这样想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温知著沉静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费了很大力气做这件事, 做完之后,发现对方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且比我们早一步,如此,我们的损失更大, 是不是就更加难以接受?” 温烨霖抿着嘴,脸上写满不高兴:“那就这样了吗?” 温知著往屋里某处看了一眼, 掷地有声道:“当然不,做错事的人理该受到惩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某人听到此话, 手中的笔一顿,动作慌乱一瞬,忙偷瞧温知著的反应, 见她并未注意到此,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又垂下头,做出一副好好做事的样子。 他竖着耳朵,想听温知著如何查看,没想到,她未再提此事,而是让温烨霖、徐春霞二人各司其职,其他的交给她。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如指间流水,匆匆而过。 满城期待的放榜日,在万众瞩目中姗姗来迟。 敲锣打鼓的声音,穿过街巷,去往一家又一家。 赵佑云紧张地坐在屋里,手心直冒汗。 殿试之后,他就待在家中,内心期待又怕失望,一直不敢表露。唯恐,给自己空欢喜,也给家人空欢喜。 直到,他听到贺喜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父亲一脸喜意进来,身后人鱼贯而入。 “恭喜状元!” “贺喜状元!” “恭喜高中!” 赵佑云豁然起身,站得太急太快,不小心带飞了身前的书册。他的脸上先是难以言喻的惊讶与呆滞,片刻后放在众人的欢呼声与贺喜声回过神。 他……竟然真的如愿以偿? 饶是心思淡定如他,脸上也不可避免地露出些羞赧和喜色,黑眸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然后,他在一群人的招呼之下,换衣戴花,骑马游街,听着路边百姓对他们三人表达一阵阵的祝贺声,嘴角微微上翘。 他做到了。 可以去见三公主了。 温知著也在赵婉仪口中得知,赵佑云得中状元的事,十分高兴。 之前那个签了印经院的人,原以为前三甲板上钉钉,没想到临到殿试,成了一个第四名。 真真是让人意外。 温烨霖兴奋握拳:“活该!这种人人品不行,第四名都便宜他了。” 温知著笑笑,只道:“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学识和人品真不能划等号。” 她转头,不放心地问道:“小赵,你大哥……应该会选我们合作吧?” 因为选题泄露,印经院又那般大张旗鼓,其他同行也跟风而行。 他们想的是,我招揽不到前几名,但我也可以试试其他人。也有大一点的、对自家自信的,向之前的前三表示自己诚意。 赵婉仪不甚确定,试探回:“应该会吧?” 之前,她说服他大哥,原想直接签协议,但他没同意。无论她说什么,她大哥都说等等看,一时间,她现在也有点拿不准她大哥的态度。 但今晚回去可以问问。 “东家东家!” 徐春霞从外面回来,眉梢飞扬,一脸喜色。 “你快去书馆吧,状元郎在那儿等着您呢!” 温知著疑惑问她:“状元现在不是在游街吗?” 徐春霞很兴奋,道:“游过了游过了,已经回宫里回过话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快步去书馆,徐春霞紧跟其上。 温烨霖看了一眼,决定今天翘个工,去看看热闹。他也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回头问:“小赵,你去不去?” 赵婉仪纠结地看看手中书稿,又看看门口笑盈盈的温烨霖,心一横,站起身道:“等等我,我也去。” 于是,一行人就赶着去书馆。而他们到的时候,书馆门口已围了一圈人。温知著他们几人挤过人群,就看见赵佑云站在边上,一个平板车稳稳停在门口,有两三个仆从正往平板车上搬书。 “这是做什么?” 温知著和赵佑云有过两面之缘,这会子直接走上前,问他缘由。 赵佑云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得攥了攥拳,脸上露出羞赧笑意:“我是来感谢三公主的的。” 温知著:“?” “如今,我能高中,正是三公主出的这些书帮了我大忙。之前几年,我屡试不中,在看了您书馆的书之后宛如醍醐灌顶,晓畅明理,方才连中三元,实属侥幸。” 赵佑云耐着心解释着。 第77节 他声音温和有礼,且有自己的实际例子摆在眼前,哪怕说着这种明摆着宣传的话,旁人听到耳中,也只有一个反应:这……就是状元郎的独家秘笈吗?这是真的吗?有书馆的书这么神? 三连疑问,表达了他们想信又不敢信的事实。 赵佑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也有同窗,这回是跟他前十进士。他一说完,方接道:“赵兄说得有理,我今日能中进士,也是有赖于赵兄帮我推荐的宝典秘籍,方才取得如此佳绩。” “我也支持下贵馆的生意吧。” 这名学子大手一挥,也买了不少书。 温知著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些学子怎地如此上道?她都还没和他们阐明要如何去做广告,这广告已经打到门前了。 虽然,他们的话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微商吧…… 跟统一包装似的,但是她扫了眼围观的人群,发现人人脸上散发着红光,立时恍然大悟。 大家就吃这一套啊! 温知著自觉不能错过这个良机,立马给徐春霞递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对着人群朗声道:“大家方才都听到了吗?状元郎和这位进士郎,说是看了我家书馆的书,方才如此进步神速。” “其实,我儿子这回也考中进士了!也是我给他带了全套的书,他一字不落地看完。我认为,我儿子中进士跟他平日苦读有关,但也跟看书有关。之前,我们书馆的课程里说,方法对了,事半功倍,就是这个意思。” “今日为了庆祝两位高中,特此延长优惠活动,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就是一个再等三年!难道你不想你儿子光宗耀祖?难道你不想自己光耀门楣?我们书馆,给你这种可能!” 徐春霞熟练地说完一串广告词,红光满面地迎接着众位顾客走进书馆消费。温知著站在一旁,微微偏过脸,嘴角忍不住上扬。 温烨霖眼角也直抽抽,感慨道:“这个嘴……绝了。”好像不买上这本书,对不起祖宗似的。 赵婉仪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徐春霞,听到温烨霖的感慨,点点头又忍不住夸赞道:“春霞姐真的很厉害,我要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温烨霖不可置信瞪大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想象她说出刚才那段话,一脸的莫名。温知著也设想了下那个场景,真真感觉有点违和。 她笑道:“春霞适合销售,小赵适合讲课,不一样的。你也很厉害。” “真的吗?谢谢温同学!” 赵婉仪眼中似有波光闪烁,雀跃不已,显然将温知著的话听了进去。 “温三,我们去书馆帮春霞姐吧。” 温烨霖:“……”我是来翘班摸鱼的,帮什么忙? 然而,他想归想,可惜对手已经要去帮忙,他必须体现自己的积极性,不然…… 怕是职位不保啊。 待到周围人散去,温知著看着脸颊微红的赵佑云,认为他是为高中而兴奋,真诚道:“恭喜你,状元郎。” 赵佑云羞涩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谢三公主。” 温知著歪头看着他,两个人保持着适中的距离,认真道:“其实,你不用专门如此的。买这些书,你也用不到了。” 赵佑云连忙解释:“用得到的,三公主放心,我绝不会白白浪费就书馆的书的。我已想好,将这些全送去我们赵氏族学,帮他们进学。” 温知著了然点头:“这样啊,我便放心了。” 赵佑云抬眼偷瞧了她一眼,她肌肤赛雪,白皙无暇,几乎吹弹可破,眸光璀璨似万顷星河,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匆匆别过脸,耳根渐渐泛起一层粉意。 三公主她……有才有貌,哪儿哪儿都是顶好的。 他不由想到之前听闻的她被退亲一事,传言人言辞凿凿,言及她如何不堪。 怕是真正不堪的人,才会有那样龌龊的想法吧。 他心中不由泛起一抹心疼。 她这么好,不该受如此不公待遇。 第59章 改变 故意耍他。 几乎不到一日, “状元得中是看了有书馆的书”一事,便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于是乎,在上京城的不同街巷、茶馆, 皆有人绘声绘色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个场景有多热闹!” 说完这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瞧着众人的反应。 众人连连催促,“快说快说!急死我们了, 之后怎么了?” 那人不紧不慢啜了口茶,润润嗓子, 才清声道:“状元带着人拉了一板车的书籍回去,据说有什么模拟题、预测押题, 还有县试、府试、院试等教材,整整一车啊, 你们不知道,当时大家都看着呢!” “你说是不是?” 他朝人群中随便一点下巴, 大家立即扭过头看去,那人也不知说的是不是他,就疯狂点头, “是是是,看得真真的, 买了满满一车。” 讲话的人得到赞同,慢吞吞接道:“确实不假,不只是状元郎, 还有其他进士,也卖了很多书回去,表达对有书馆的感谢之情。” 立马有人提出质疑:“他们……都考中了, 还买这些书干嘛?” 不待讲话人反驳,围着的人群有人翻了个大大白眼,立即七嘴八舌地反驳他。 “人家想干啥干啥?考中了就不看书了?” “买书是重要的吗?重要的是,他们中了啊!” “对啊,我要是能中,别说买一车了,买两车都行!” “噫~” 人群中一起发出哄笑声,最后说话那人不好意思挠挠头。 他讪笑道:“这不假设嘛?假设!假设!嘿嘿~” 讲话人等着大家说完,他慢悠悠道:“听说状元是捐了族学,帮族中子弟的。” 大家震惊当地,睁大眼睛。 讲话人不疾不徐接道:“反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当时亲耳听到的,状元郎向有书馆的东家道谢,说什么‘在下今日能得中状元出自三公主之手,得益于三公主编的书’,因此他才买一车回去,表达感谢之情。” “等等等!”有人被话中信息震翻,不可置信问,“有书馆的东家是三公主?!” “草(一种植物)!真的假的?” “这么说,我还和三公主同进同出?” “我还和三公主说过话,她还对我笑了!” “天呐,真的是公主吗?” 完全不敢相信啊。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甚至比“状元郎看了有书馆的书才中状元”一事,要更震撼人心。 在他们心里,公主是什么? 天上云、天上月,美则美矣,高不可攀。 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公主就在身旁,他们数次与之擦肩而过,就真的好玄幻啊。 大家一时晕乎乎的,但也有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对这件事不甚惊讶。毕竟,温知著虽没大声宣告身份,但总有敏感之人能觉出一二。 就这样,温知著的身份一时传遍了上京城。 “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 “状元高中,看了有书馆的书!” “不是这个,是有书馆东家是公主!” “哈???”你在逗我? 公主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有人听说过,有书馆的东家和他们一起吃串串,还和工人一起上工,每天走得也很晚。 这这这……是公主吗?! 简直刷新了他们对公主的认知。 如果他们知道一个词,一定会忍不住问出声:公主原来这样接地气的吗?! 不敢信。 三个字萦绕在众人心中。 这个消息当然传到了有书馆、书局的工人耳中。 他们总有邻居、亲友,而这些人偶然得知,禁不住向他们求证。 比如,林小木的大哥,“小妹,你听说了吗?好像东家是三公主啊……” 林小木:“什么??” 比如,有人向徐春霞求证,“春霞,你那个东家真是公主啊?” 徐春霞但笑不语。 她是知道实情的,但她不说。 东家没让她说,她不能说。 比如,有吴全这些去了别的刻坊的,被拉着问:“吴全啊,你之前从大印书局走了,你知道你前东家是三公主吗?” 咣啷! 吴全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 别人一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是不知道实情的,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转身想走,发现被他拉住。 吴全哆嗦着嘴唇,问:“你是说……有书馆的东家是公主吗?” 那人大咧咧回:“对啊,大家都这么传的,问还以为你知道呢,没想到……” 完了。 两个字出现在吴全心头。 若真是公主,那他之前做的事……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应……应该不会吧? 第78节 吴全强自进行心理安慰,要是想秋后算账早就算了,不会等到这时候。饶是如此,他一整天都心思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连带着印的东西错了好几次,被上面训斥了几顿,吴全白着脸求情,方才揭过去。 等到一下工,他忙跑走去书局堵刘桂花。之前他们那批人,只剩下刘桂花还在。听说刘桂花,现在负责装订部了,也算一个小上峰了,他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嫉妒得牙酸。 就会拍马屁! 但这个话他不敢再恨恨说出口,因为东家是公主。早知道是公主,别说拍马屁,就是提鞋他也愿意啊。 公主啊,那是公主啊! 吴全怀着惴惴的心情,这一天没蹲到刘桂花。他失魂落魄回家,发现早有人等着他,是曾经和他一起离开的人。 见到他就迫不及待问,“这是真的吗?真的是公主吗?” 吴全苦涩摇头,答不上来。 应付完这个人,他方想到另一个可问的。当初,他是托了宝叶的关系,而他和宝叶家是有来往的。于是,他饭也不吃,直奔宝叶家打听情况。 在得到他们家闺女是在宫里做宫女时,他整个人木了。 天呐,这个消息是真的! 原本不敢相信的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 第二天,温知著就在书局门前看到了吴全。他低垂着头,整个人怯懦又小心,向她道谢。 “东家,我之前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成吗?” 温知著差点想不起来他是谁,还是他自报家门,她恍然大悟,随口道:“嗯,没事,你在别的地方好好干。” 她说完,就进去了,留下吴全一人懊悔不已。 他现在才发现,相比三天两头骂他的那个上峰,前东家真的太好、太温和了!还让他在别的地方好好干! 吴全心情复杂到了极致,后悔、遗憾交织在心头,反而是后怕去了很多。 然而,他没想到,他得到了温知著的原谅,却受到了现东家的打压。当初,他们一起走的这几个人,全在这个刻坊做工,因为是这个人花重金将他们招来的。 如今,有书馆的东家是公主,等于他们曾经和公主别苗头,但吴全几人是当初挖过来的,直接这样给辞了也不合适。 于是,现东家既不想背“过河拆桥”的名头,又不想跟公主对着干,就找了个由头打发他们,并在做工中各种为难,希望他们主动走人。 吴全几人的处境,温知著不知道,也不会关注。如果不是吴全今日找上门,她肯定早将这个人抛在脑后了。 温知著进了办公室,就发现今日大家比平时安静又局促,她不明所以。 她找小秘书询问情况,秘书看着她磕磕绊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不悦蹙眉,但对方一见她蹙眉,愈发紧张,说不出话了。 温知著无奈,只好让她先去忙,转头问了宝枝,宝枝一整日在校对部忙活,一无所知。温知著从她这儿问不出所以然,又去问了徐春霞、宝叶,方才得知自己的身份被大家知道了。 原来如此。 鉴于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出现工作失误,与其让大家暗地里猜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是以,她临时召集众人开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将温烨霖、赵婉仪的身份告知众人。 众人听完:???这么刺激的吗? 温知著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发现他们人人脸上写满震惊,不由庆幸当初没言明身份。只不过现在,不得不讲明身份,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的。 众人里,刘桂花性子最直,小心翼翼开口:“东家,您说得是真的吗?” 温知著颔首,趁机对众人道:“身份是真的,但大家还是要向以前一样做事,不能马虎,否则就要按照规定处罚。以后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好了,都散了吧。” 几个印刷工脸色惨白,等旁边人都散了,他们才醒转过来。 东家是公主,那他们前几日还……竟然直接顶嘴?!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熊心豹子胆? 几个人人心惶惶。 他们想去找温知著道歉,又不敢行动,只好去找刘桂花参详。 只有她,最爱拍东家马屁! 刘桂花得知他们的来意,认真问:“东家刚刚不说了吗?好好干活,该干嘛干嘛,做好自己的那一摊子就行了。” 那些人失魂落魄点点头,回去做工。而刘桂花趁着无人注意,连捂胸口,脸上喜悦与惊讶并存。 天呐,真不敢相信东家是公主! 太太太……震惊了! 东家是公主还一点没架子,真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要好好做工。 刘桂花心中如是想着。 是以,她今日的做工劲头更足了呢。 - 温知著也没想到身份会这么被爆出去,还好她一直克己复礼,这会子并不慌。而且,身份曝光,对手下人心理是一波冲击,但却大大提高了有书馆的销量。 本来,有状元推广在前,大家就蠢蠢欲动。现在又有她身份加持,即使非她本愿,大家也本能地想去追逐。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一旦有人说她不好,比如有些世家子弟可能会含糊说明原主之前的行为,旁人立即就会给他翻个白眼,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 “三公主多厉害啊,怎么可能是你说的草包?” “这教辅教材之前都没,是三公主先出了,旁人才有的!” “你比三公主厉害,你想出这个点子啊!” “三公主做了大好事,还要被你们这样说,太冤枉了!” …… 本来说闲话的人,登时哑口无言。 好像,这样说也没毛病? 确实是三公主…… 可她明明是个草包啊。 如果温知著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送他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人总是会变化的嘛。 大印书局经此一遭,在学子间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来了。 之前或有人存疑,但是现实例子摆在眼前,谁人能不信,谁人能不服? 只能信了、服了。 是以,这几天,有书馆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赵川东开的分馆,非常合时宜,也是人满为患。 一批又一批教辅书卖出去。 要知道,这波赚的名声不只是上京一城,而是全国各地啊! 大家自此,都知道上京城有家书馆特别厉害,看了它的书,能中状元。 宣传就这样打了出去。 于是,后宫最近的茶盏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天都有碎了一地的瓷片,毕竟主子们心情真的很不好、很不爽。 印经院里,常元玮就在埋怨,“为什么要签这个人?这就是个废物啊,第四名能干什么?人家有状元呢!” 温知婷也是不满,直接发牢骚:“表哥,我当初说再等等,你说没事的。” 常元玮耸耸肩,一脸无赖道:“这能怨我?还不是那个彭鸿朗瞎出主意,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呢,就搞成这个鬼样子!” 温知婷闻言,若有所思道:“表哥,你说会不会是彭鸿朗故意坑我们?” 常元玮一惊,试探回:“不会吧?” 但他这三个字没底气,因为他也拿不准。彭家和常家是开国功勋,但是两家不对付,互看不顺眼,他们一个是常家嫡孙、一个是彭家嫡孙,立场不同,这还是第一次合起伙来一致对外。 但这会子,常元玮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彭鸿朗故意为之? 彭鸿朗今日没来,常元玮想找对方算账也不行。 他不知道,彭鸿朗正在家里挨训。 “给你的人,你就这么用的?真的是榆木脑袋,气死我了!” 彭鸿朗满腔怒气,不忿道:“他自己没考好,这能怨我吗?那个人是废物啊!” 他爷爷彭兴国大怒:“他是废物你找他办事,你说我骂你,还骂错了吗?” 彭鸿朗:“……” - 君如钰这几天听到最多的就是他未婚妻,哦不对,前未婚妻的名字。 她编的书,如何如何厉害。 状元等一干人,如何看了这些书打通了任督二脉。 大家虽没明说,但暗地里好像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同情。 无人的时候,君如钰翻着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书的封面上盖着“破卷”的印章,若有所思。 她当初……是故意的吗? 先演一出为爱情深的戏码,再去求来赐婚,然后再毫不犹豫退婚。 她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想要故意戏耍他? 第60章 内奸 大胆的话。 旁人心思, 温知著不晓得。 她现在非常生气,如果下一秒会有世纪爆炸,她可能会选择与之同归于尽。 她眸子中跳跃着愤怒的火苗, 声音难压怒气,一字一顿向赵佑云确认:“赵家大哥,你是说, 有人来说服你,想让你同他们签契书, 毁了同我们这边的协议吗?” 第79节 赵佑云觑着她的神色,微微颔首。 温知著垂在身侧的手, 猛地攥成拳。 她,拳头硬了。 真是岂有此理。 赵佑云忙道:“三公主放心, 我已经拒绝了的,您不必担心。” 温知著挽了唇角, 努力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谢谢赵家大哥,我知道了。你可还记得, 当时是什么人来找你的,有什么外貌特征,你细细告诉我。” 赵佑云隐隐有所猜测, 怕耽误温知著正事,垂眸思忖片刻道:“三公主, 借笔墨一用。” 他把那人的画像画出来,温知著看过后,确定不认识, 便折好放起来,留作备用。 赵佑云不放心问:“三公主,您打算如何?” 温知著冷笑一声:“当然是……让他付出相应代价。” 她再三感谢赵佑云, “如果有什么新情况,劳烦赵家大哥及时告知于我。若是你不方便,可让赵同学帮忙转达。” 赵佑云摇头:“我方便的,三公主放心。” 他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怕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利,可是只要一想到能见到她,就不由自主地满心欢喜。 仿佛如簌簌烟花绽放。 欣喜后不禁怅然若失。 温知著仔细回忆了下这两次选题的场景,决定绝不轻易放过此人。 前些日子,选题泄漏,被人抢先。 而印经院抢他们一步在前的那个人也无用了,第四名真的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何况,有第一名在前面对比。 现在又妄想撬他们的墙角? 想都别想。 温知著迷了迷眼,道:“不知赵家大哥对探花、榜眼两位可熟悉?可否方便引荐一下?” 赵佑云疑惑:“三公主,您这是要……” “既然对方屡次下手,自然要好好回报他们一番才是。” 温知著微微一笑,声音里蓄着危险的意味。 “好,我刚好与他们二人相识。” “不知赵家大哥是否方便……” “方便的,我今日便帮您约他们。” 有了赵佑云的话,温知著得以顺利见到榜眼、探花二人。他们一开始略显矜持,在听到温知著已和赵佑云签订契书,接下来将推出状元系列教辅图书,不觉眼露憧憬。 温知著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说道:“二位也是顶优秀的人,我们书局想为此推出一套前三甲的书,想帮一下更多的学子,为国、为朝廷选举人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那两人没料到还能有自己的份儿,惊喜地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问出自己的疑惑点。温知著一一解答,又有赵佑云珠玉在前,在谈好基本的稿费后,他们也欣然同意。 温知著是带了契书样本来的,当场填好基本的条件要求,与榜眼、探花顺利签下契书。签好后,温知著摸索着纸页,心下稍安。 无论如何,走在了对方前面。 这回借着赵佑云的光,顺利扳回一局,这份人情温知著暂且记下,预计寻个机会好还了人情。 未免夜长梦多,温知著这日还签下一甲进士除第四名之外的所有人,决定推出进士科高分策论、学习指南等尖子笔记。 这个事情搞定之后,她回去只同教辅部和徐春霞说了情况。 谁知,温知著第二日又接到赵佑云递来的消息,说印经院那边再次给出非常动人的条件,他再次给拒绝了。温知著感谢他如此仗义,同时,他还告诉她,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榜眼、探花身上。 温知著更怒了。 放你一马,真当姐怕你了?! 三番两次做小动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到底怎么抓内鬼呢? 温知著不得不佩服这个内鬼藏得很严实。 但这回,她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温知著决定换个方式,来抓内鬼。 这日,温知著带着签好的契书,同教辅部、发行部开会。她语气严肃认真,有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鉴于两次选题泄漏,这回的选题若是再泄露,我便人人追责,直到找出那个人。” 她说完,扫视了一下众人,没见着谁有何异样。 “你们也看到,这回签下了一甲进士,这是我们下批要做的选题。但这远远不够,全国优秀人才那么多,大家只看到好的,而不看到差的,反而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下一步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众人,从找那些落榜的或者是名次稍差一点的,发动所有人际关系,势必将他们谈下来,我们要出新一轮错题本。明白了吗? 其他人点头答应。 温知著又觑了遍众人神色,依旧没什么异样,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这件事交待下去后,温知著彻底放手交给下面人做,由赵婉仪、温烨霖统筹,再到她这里汇报情况。 前几日还好,纷纷有捷报递来,温知著心情甚好,同时敦促着状元辅导书进行时,不要放松。之后约莫过了小半个月,徐春霞一脸愁苦地过来,向她汇报噩耗。 “三姐,之前签的那些人全都反悔了。” 温知著神色一凛,压抑着内心复杂的心情,问:“违约金呢?” 这回的契书里,温知著为了避免他人反悔,造成严重损失,因此每份契书里都规定了不菲的违约金——若是因为对方的原因,则需要赔付。 “都赔了,没有落下的。” 温烨霖支棱着耳朵在听,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瞬间愤怒起身,”这是违约金的问题吗?我们辛辛苦苦教他们体系、教他们如何编写内容,转头就说反悔就反悔?这帮子人,枉为读书人!真是一点信誉没有,我替他们脸红!” 赵婉仪眼神满是担忧,但她还是先拉了拉温烨霖的胳膊,小声劝慰:“温三,你先冷静一下。” 温烨霖甩开她:“我冷静不了,气死我了!” 温知著揉了揉额角,问徐春霞:“春霞,你可有侧面问问,他们可否知道我和霖弟的身份?” 徐春霞想了想,小心回:“好像是清楚的?但他们似乎并不怕这点。” “行了,我知道了。” 温知著让她自去忙,又回到书案前,低头校对稿子。 这是一份状元满分学习笔记,他们即将要出版的书。 温烨霖见温知著复又坐回去,真情实感地愤怒:“三姐,你就不管了?” 温知著头也不抬,冷静道:“管?霖弟,你觉得怎么管?他们按规章办事,合乎规矩,我们总不能仗势欺人。” 砰! 温烨霖愤怒地捶了下桌案,一张俊脸因为愤怒而绯红。 气死了! 赵婉仪担忧不已,想去安慰温知著,又见对方神色淡淡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温三更需要安慰。 赵婉仪小心拉了拉他衣角,轻声安慰他,“温三,咱们把这个做好吧,温同学好像挺着急的。” 这个是温知著单独派给他们的任务,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温烨霖本来控制不住胸内燃烧的怒火,然后在看到具体内容后,大脑略过无数反应,最终怒火也如遇一盆冷水被一下浇灭。 哼! 出尔反尔的人走着瞧! 绝对不会让你如此好过。 温烨霖低头,紧张投入工作中。 既然三姐着急,他不能拖后腿不是。 温知著特意回身瞧了眼温烨霖,看他老老实实开始干活,欣慰地笑了笑。 霖弟还不算太傻哦。 - 她校完手中稿子,这已是第三版,安排下去排版、誊抄,之后再进行刻版、印刷,一步步流程按照事先划好的时间节点走下去。 交代完后,温知著去见了约好的萧兴运。 她把手中的部分书稿给他看,道:“萧老板,这就是我设想的要配插图的地方。这几张是草图,你看看可不可以做?” 这是江无妄的那本奇幻之作《未尽渊海》的插头。 原本,她想着先出文字版本,待找到合适的插画师,可再出插画版本。万万没想到,读者投稿箱给了她惊喜。 她在众多投稿中,挑出了这份独具一格的。 很符合她对这本书的期待。 温知著静静看着萧兴运,对方先是垂眸仔细阅读她给的书稿,长而密的羽睫垂着,缀下淡淡阴影;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页页翻过,表情柔和闲淡。 萧兴运看完抬眸,恰好对上温知著的目光,诧异地摸摸脸,疑惑问:“温老板,萧某脸上有脏东西吗?” 温知著摇头,莞尔一笑:“没有。请问萧老板看得如何?” 萧兴运挑出其中几张纸页,配着她给的书稿,一一指明修改的地方,譬如哪里笔墨多余、哪里不适合刻画、哪里需要删改,还有哪里需要调整下构图结构。 两人低着头,凑得稍近。一股淡淡的、清甜的香味钻入萧兴运鼻尖,惹得他鼻头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不由稍稍走神。 他微微抬头,见着温知著低着头、蹙眉思索,对方脸颊如樱粉,水润细腻;皮肤洁白无暇,如玉般闪烁着光泽;许是这会子天气渐热,他好像能罕见对方鼻尖的细小汗珠,以及浅而薄的绒毛。 他不由偏偏头,耳根不由泛起层层热意,在日光着愈显耀眼。他努力回神,却总觉鼻尖萦绕着那股子香气。 ”萧老板?“ 温知著抬眸,讶异看着萧兴运。 萧兴运瞬时回神,歉意道:“温老板对不住,方才一时不慎走神了。” 第80节 “无妨,劳烦你再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萧兴运注视着对方灿若星辰的杏眸,轻声答“好”。 一番讲完,温知著频频点头,而萧兴运也在纸页上做好了清晰翔实的修改笔记。 温知著拿到他修改的画稿,不由笑道:“如果不是在木匠铺子认识萧老板,如果不是我们现在还有合作,我真的无法相信,萧老板仅仅是个木匠而已。” 萧兴运眉梢轻扬,眼睛微弯,笑道:“谢温老板夸,萧某惭愧。” 温知著大咧咧摆手:“萧老板如此客气,实在是萧老板太过全能。” 萧兴运温声道:“是温老板给了萧某机会,在此之前,萧某并不知还可以如此,属实跟着温老板长了见识。” 温知著淡笑,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们二人合作良多,这自然是互帮互助、互相学习。” 萧兴运点点头,深以为然道:“确也是,不过……” 他温润似水的眸子看着温知著,眸内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他终是问出了那句大胆的话。 第61章 碾轧 拭目以待。 “温老板, 敢问您那里要小工吗?” “嗯?”温知著一愣神,“萧老板有推荐吗?” 萧兴运紧张得舌尖舔舔牙根,试探开口:“温老板, 您看我如何?” 温知著一愣,而后真的认认真真打量他一番。感受到这道视线,萧兴运不觉挺了挺背脊, 神色微微一紧,清润的黑眸中潜藏着一丝期待与焦灼。 温知著挽唇轻笑, 本想说“萧老板又开玩笑”,一偏头跌进对方认真的眸光里, 到了嘴边的话一时被收了回去,变成了不确定的疑问:“萧老板, 你是认真的?” 萧兴运颔首言是,内心倏地松口气又再次悬起, 他认真答道:“是的,温老板。” 他想了想, 又道:“温老板带过来的东西,每次都能给我新的灵感和感觉,让我很是惊喜。所以, 我想去给温老板做工,想亲手做一些这样的插图。它们真的很好。” 如果不是很好, 他根本不会按耐不住手痒。 这些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忍不住想要投入其中探索。 温知著揣摩萧兴运话里的意思,几乎肯定他是认真的。 她一看对方, 他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温和有礼又饱含期待。 她单手托腮,想了想回答:“小工应是不行的。” 萧兴运眼眸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温知著又笑盈盈接道:“以萧老板的实力,做小工着实委屈了些。我可舍不得这样糊弄我们的最佳合作伙伴。不如,萧老板做我们的名誉技术顾问如何?” “名誉技术顾问?” 萧兴运疑惑咂摸着这四个字。 温知著同他讲了讲意思,萧兴运问出重点:“温老板,这样一来,萧某可否有幸做插画的刻版?” “自然,还有赖萧老板帮忙。先前,与您说去给我的人上课,这下您有了这个名头,更加名正言顺,我也能不那么受之有愧。” “温老板不必如此,本是萧某所求。” “好,那我们就合作愉快。” 温知著伸出手,萧兴运望着眼前纤细如玉的手指,他同样伸手轻轻一握,柔软细腻的手感一触即是,却如轻羽撩动心尖。 他不自然地偏过头,耳根微微起了层淡淡粉意。 “等温老板消息。” “好。” - 两人敲定这个事情,温知著回去便让小秘书和插画师联系。对方没有明确留下地址,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机、网络这种方便联系的,只好将回信送到对方说的一户人家。 这个事交待下去,温知著先忙着处理稿子的事情。 状元笔记开印,预售开始。 她又问了下赵婉仪另外一件事,“婉仪,另外一本新书如何了?” 赵婉仪汇报进度,“三天后可以刻版、印刷。” 温知著欣慰道:“好,辛苦了。这件事搞定后,让你们休息几日。” 赵婉仪眼睛一亮,又随即耷拉下眼皮,慢吞吞道:“还有好多稿子没看完,状元满分学习指南也在进行中,还有课程也在研发,已经将试讲时间放出去了,好像没什么时间休息……” “这样啊,事情重要,偶尔也要劳逸结合。” 温知著道。 温烨霖赶忙接道:“就是啊,三姐说让你休息,你就休息,万一把自己熬坏了,岂不是更耽误事儿?” 赵婉仪若有所思:“好像说得也是。” 温烨霖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说得对了,能休息要干活,傻子才干! 不说他现在不爱钱了,但是他现在是赚了钱了。 可每天如同一头老黄牛,赚的那些银钱全都没时间花,这还有什么意思? 想想就没劲,好嘛? 温烨霖“咚”一下一头栽进书稿里,做生无可恋状。 当初怎么就想不开,上了三姐的贼船呢? 上贼船容易,下船可真难。 他现在不就是卡在上面,不上不下,难受不已。 - 转眼过了五六日,徐春霞从外头回来,把手中的书递给温知著:“东家,您看看。” 温知著一看。 可以,内鬼又行动了。 对方出不了状元系列图书,但是可以出错题笔记,这个思路刚好是寻着他们说的去做的,看上面的联名作者也是之前与他们合作又反悔的那些个人。 “我知道了,先放在这里吧。” 温知著把书放在一旁,不再问这个事。 徐春霞一脸担忧,又不好置度她的意思,显得忧心忡忡。 “最近,状元系书卖得如何?” “挺好的,最近联合赵川东一起,印制室那边三班倒,一直没停,但还是有点顾不过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安排。” 温知著问完,又埋头工作。再一抬头,发现徐春霞还是站在原地,张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神色很是担忧。 “怎么了?” 徐春霞想到这些日子,自觉书局好坏与自身挂钩,倘若书局不好,她的日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于是,她心一横,指指她带过来的那本错题集,问:“东家,这个真不管吗?” “再等等。” 温知著这般说了,徐春霞也不好过问。 “春霞,你去找婉仪,她那里有新书要和你对接。” 徐春霞应道:“好。” 温知著低头,瞥见那本她带过来的错题集,拿起书走到许翔工位面前,敲了敲他的桌面道:“许翔,你跟我来一下。” - 会议室内,温知著冷眼看着他,指指前面的书,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翔装傻:“东家,这是什么意思?别人又抢在我们前头了?” 温知著抱臂坐着,闻言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问他:“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啊。” 许翔看着很是镇定,没有什么慌乱。 温知著心底轻哧。 当初选题泄漏,对方还想半途截胡状元书系,但没有成功。这件事温知著知道,却一直做得不动神色。 从那个事情一出,她便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因为编辑部选题的事情属于小范围的,出问题的就那几个人。 赵婉仪、温烨霖、许翔、徐春霞。 赵婉仪不能坑哥,温烨霖不会坑姐,那么剩下的就是许翔和徐春霞。 徐春霞……温知著想了想,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她儿子也要成为进士科笔记中的一份子,她不至于坑儿子吧? 那么就剩下许翔了。 这个话不多,多是闷头做活的编辑身上。 但他着实滴水不漏,温知著甚至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她便决定,请君入瓮。 果真…… 正如现在,事发到此,温知著把证据甩在对方面前,许翔一脸平静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许翔,你泄露书局选题,与外人联合。现在你看到的就是证据,还不认吗?” 温知著冷冷看着他。 许翔眉峰一动,翻开那本错题集,翻了几页后又合上,温和道:“东家,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呵。” 第81节 温知著斜倚着椅子,一手搭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许翔再道:“东家,这是别人出的书,选题泄漏是之前便有的。但是,您不能就此认为泄漏那个人就是我,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这个选题。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吗?” “当然。” 温知著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个错题集的选题,除了你再无第二个编辑知晓。至于,霖弟、婉仪和春霞,不过是配你演的一出戏罢了。” 她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许翔的反应。 直到此刻,一直平静的许翔脸色才微微一变,眼神稍许慌乱,转瞬又恢复正常。他敛去眸中焦急之色,道:“东家,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话语淡定,但仔细一听便知与先前不同,带着点点颤意。 “确实是你藏得够深,不请君入瓮,怕是永远不知道。” 温知著身子前倾,两臂搭在桌案上,看着许翔一字一顿道,“其实,你来的时候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对吧?” 怪不得,当初能那么轻易找到一个合适的编辑。 许翔的各方面,都叫温知著挺满意。 原来,早就是别有用心。 许翔稍稍抬眸,对上温知著冷然的目光,道:“东家,如果我说不是,您相信吗?” 温知著挽唇一笑,反问他:“你觉得呢?你敢拍着胸脯保证,你不是怀揣着目的而来?” 许翔噤声。 “不过你这般镇静,想是知道你背后的主子会保你对吧?” 温知著站起身,回头看他,薄唇轻启,“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而后,她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官兵等在外头。他们得了示意,上前准备把许翔拉走。 临走前,温知著看着闷不作声的许翔,说道:“我们不妨猜猜,你到底能不能走出府衙大牢。” 人被带走后,温知著对陈子墨道谢,“有劳您了。” 陈子墨觑着她的模样,浅笑道:“没想到,整个上京城倒是三公主最为遵法守法了。” 温知著不知他是何意,只当好话听了。 “那是必须的,不然就是时时刻刻给您添麻烦。”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我朝出版律法不规范,这种泄露商机的事情,恐在律法上也很难判。” 陈子墨稍稍敛眉,认真道:“确实如此。可能结果会让三公主失望了。” 温知著摆摆手道:“无妨,让他吃个教训。” 之后,他有的是苦头吃,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她如是想着。 没有一个幕后指使者,愿意自己做的事不仅落空,还会被反打一耙的。 接下来的,就是许翔和幕后人之间狗咬狗的戏码了。 不,或许只是许翔单方面被碾轧而无还手之力。 温知著拭目以待。 第62章 大话 心情不好。 印经院错题集先发制人, 各位学子趋之若鹜。这种盛况持续了约莫三天,情况便急转直下,因为有书馆也出了一本错题集! 与印经院庞大的编选队伍相比, 有书馆这本错题集的编选更值得瞩目——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强强联合,解析错题,指点迷津。 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 这样一本名头听着高大上, 编选队伍又那么金光闪闪、宛如一个个行走的人形招牌,一时间众位学子登时弃印经院而选有书馆。 进士的确很厉害, 这个一点不假。 但进士和前三甲比呢?自然是后者更厉害。 是以,顾客们的选择毫无疑问。 再者, 有书馆的质量从来都是有保障的。 就这样,即使被抄了选题, 温知著这边也完成了逆袭战。 经此一役,有书馆彻底在上京城站稳脚跟, 成为学子的首要选择。 印经院内,常元玮正在幸灾乐祸:“嘿嘿, 这个彭鸿朗不知真傻还是假傻,这是被三公主那边摆了一道吗?” 温知婷没好气看他一眼,道:“表哥, 这损失的是印经院,你不该这般高兴。” 常元玮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玉环, 笑意从嘴角溢出来,爽声道:“我高兴,当然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彭鸿朗不是最眼高于顶的吗?这被耍着玩儿,连番栽跟头,我看着可真有意思啊!” 温知婷:“……” 白瞎了一张俊脸, 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此刺眼。 常元玮笑完,又故作正经道:“说来,我倒是对三公主产生了兴趣。这是个奇女子啊,跟她以前的名声大不一样。” “表哥!”温知婷气恼跺脚,“小心舅舅听到你的话,又要罚你。” 常元玮眼尾上挑,显露几分轻挑之意,漫不经心道:“听到又如何?再说这屋里只有我和表妹二人,若是我父亲知道了,表妹啊这肯定是你告状啊!” 温知婷:“……” - 他们幸灾乐祸的同时,彭鸿朗正怒斥一人:“你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对方的重量级选题,我们一定要抢过来。现在呢,抢过来留在仓库生灰吗?” “我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找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做事。爷爷老了,父亲难道也老眼昏花了吗?” 他对面的许翔脸色一阵青白,眼底闪过几分不甘,道:“属下不是大将军的人,不归大将军管。” 彭鸿朗眉心一跳,怒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反了天了,还是说你故意和别人里应外合?” 许翔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何况,他在京兆尹大牢的五天日子并不好过,对方虽没用刑,但是监牢里什么人都有,饶是他自诩有能力,在牢里还是吃了不少亏。 这一出来,就受了彭鸿朗一通骂不说,还平白遭受了一堆污蔑,他整个人显得有点阴沉。 彭鸿朗这个被宠出来的大少爷,一眼就看出他的不高兴,嘲讽道:“怎么,你觉得小爷我说错了?难道不是你消息错误,害得小爷我出了这个大丑吗?” 许翔忍着怒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但属下也不知他们竟然另做了一本……” “哼。”彭鸿朗轻哧,满是嘲讽之意,“这说明早就怀疑你了呗?我都要觉得,你这是故意和对方里应外合了呢,怎么会办这等没脑子之事。” 许翔脸色再变。 彭鸿朗故作好心道:“罢了罢了,这个事就当我认栽,但是你嘛……虽然我惩治不了你,但是你的主子等着你呢,快些去回话吧,别叫人久等了。” 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冷汗逐渐渗出额间,可是许翔无法,只能去回主子话。然而,他没见到主子,只让人带了一句话:“主子对你很不满,你想想该如何将功补过吧。” - 这几日,大印书局很热闹。 一是解决了内鬼的事,二是破卷的牌子算是立起来。很多外地书商也有和他们谈合作业务,温知著和徐春霞一一接洽,选择合适的书商来合作。 同时,还有两件事提上日程。 一个是外地有书馆的开设,因为破卷成名,外地学子对教辅书的需求渴望也节节攀升,温知著看着时机,应该是到了可以去外面开设分馆的时候了。 这个事,她打算江无妄的书上市之后,再动身前往别地。 而另外一个,是当下就要办的。 大印书局印制室和刻版室的独立。确切说是,温知著打算成立单独的印厂,印制室和刻版室同时迁过去。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图书发行量逐渐增大,原本的一个部门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而且因为接二连三选题泄露情况的出现,温知著觉得这个时代与前世最大的不同是:你不能贸然将自己的图书放到别处印刷,否则可能会出现无数盗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不如成立自己的印厂。 何况,她觉得时机成熟了。 她有钱有人又有销售量,不怕厂子会闲着。 不过要找合适的地方,有点困难。 她有拜托牙行在找,虽然心急,却也无法急于一时。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当初投稿画师的回复:同意合作,但只能用这样间接的方式联系。 温知著有点犹豫,不知背后是人是鬼,害怕出错。但确实只有对方的插图,配得上江无妄的书。 经过两三天的深思熟虑后,温知著决定答应。 “你联系月支,请她签协议。” “好的,东家。” 两方协议签得很顺利,温知著有种梦回二十一世纪的感觉。 曾经,她在网上约插画师,看样图没问题,两方再敲定试稿风格,全程不见面,隔着一个网络天南海北的不同人实现合作。 月支画师也来这么一遭。 温知著很想感慨一句:有内味儿了有没有? 她敲定好月支,便派人把这个事告诉江无妄。当初,他也是看过试稿的,还算满意吧。谁知道,这回小秘书过来回话说:“江先生有些不大高兴。” 温知著担心这个任性的少爷搞出什么幺蛾子,决定亲自去看看。 一进门,就迎来对方的冷嘲热讽。 “呦,我们大忙人来了?还真是蓬荜生辉哪!” 江无妄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惫懒地掀了掀眼皮。 温知著不理会他的话,井字在椅子上坐下,郭子为她倒茶。 第82节 她端起茶盏轻啜口茶,清新淡雅又带着点甜意的茶香瞬时萦绕齿间,一时让人情绪平和了不少,连带着温知著看江无妄也顺眼了几分。 “听说江大先生心情不爽利,特来瞧瞧什么情况,别耽误了书稿才是。” “哼。” 江无妄鼻子出气,很是不满。 “温老板不愧是温老板,这一来就催着人干活。本少爷决定了,下部暂时不写了。” 温知著眉心一跳,忍着想要揪住江无妄衣领质问的冲动,问他:“敢问江大先生,可否说说原因?” “心情不好,不想写。” 江无妄合眼靠在椅子上,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江大先生……江郎才尽了呢。” 江无妄眼皮子狠狠一抖,想立即睁开眼反驳,又觉得这样急切不好,一来有点落了下风,二来又好像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无论哪种,他光是想想就不爽。 于是,他索性闭着眼,仰着脸,迎风闻香,恍若没听到温知著的话。 温知著瞧着他的神色,笑着道:“看来,我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了。既是如此,江先生未免太苦了些,我近日听说了个新鲜吃食,名曰青团,恰好是外苦内甜,我刚好去尝尝去,也算是替江先生苦一苦。毕竟,才华这个事,真的说不好啊。” 她站起身走,余光偷瞧着江无妄的反应。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等她还没数到八,江无妄直接从躺椅上翻身而下,理理衣袍,朝她走过来,嘴上却还是嫌弃得很:“温老板说错了,苦之一事,只能自尝,旁人无法代劳。” “江先生此言差矣,我这是替你叹息。我只要一想到,江先生先前那般才华横溢,现在江郎才尽,就心痛不已。这是我们大印读者的损失啊,只能看一本永远不知道结局的书。” 江无妄听够了这个话,再没忍住反驳道:“谁说没有结局了?” “我刚说的啊。”温知著眨眨眼道,“江先生不是不打算写了吗?既然是这样,旁人岂不是永远无法看到结局。” 江无妄脸不红心不跳道:“少爷我又改变主意了。” 温知著莞尔一笑。 江无妄又道:“还是劳烦温老板先带路吧,指不定那劳什子青团让本少开心了,说不定明天下部就写完了。” 温知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伸手晃了几下,面露疑惑,“今儿的风挺大的啊。” 江无妄:“?” 他看着她奇奇怪怪的动作,问她:“温老板这是何意?” 温知著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心说,这风挺大的,江大先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无妄:“!!!” 敢说本少说大话,我就给你瞧瞧我是怎么一天写出下部的! 第63章 大事 泥捏的吗。 短暂的气闷之后, 温知著但笑不语。 江无妄能一天写出下部,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她不抱一点希望。但是如果他能不拖稿, 顺顺利利写完交稿,这确实是温知著想看到的。 她慢悠悠往外走,江无妄已是催促道:“温老板快些, 那个青团在何处?省的时间久了,本少改变主意了。“ ”行了, 走吧。“ 两人出门,到了青团摊位前。 一个个扁圆的青团窝在硕大的蒸笼里, 看着粘粘的,又有点软趴趴的。 温知著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问了江无妄的口味儿,给他要了两个豆沙馅儿的, 而她自己则要了豆沙的、雪菜肉的、腊肠笋尖的……一共四种不同口味。 江无妄看看她盘里的青团,又看看自己盘里的, 瞬时觉得自己可怜了几分,忍不住道:“原来,温老板就是这样厚此薄彼啊。” 温知著:“?” “温老板自个儿种类丰富, 便是这样敷衍作者的吗?” 温知著没辩解,给他要了个腊肠笋尖的, 道:“江先生,尝尝。” 腊肠笋尖,一听就是咸馅儿。 江无妄眉头轻蹙, 但话是自己说出来的,这时候摆在面前的哪怕是硬石头,也要硬着头皮吃下去。 他筷子夹着软和的青团, 轻咬一口。 青翠而软薄的外皮登时破了个口子,柔软的青团皮带着浅淡的青草香气裹挟唇齿,又有着点点草药的味道,香气中蕴着点苦味涩意,入口却是满口醇香。 腊肠油而不腻、香厚有味,笋丁鲜嫩干脆,两者搭配一个软一个脆,相得益彰。 温知著很喜欢这个味道,而江无妄再吃了一口之后,紧皱的眉头再也没松开过。 不是不好吃,就是不合口味。 温知著看着他那个勉强的模样,心底好笑,问道:“江大先生,现在感觉如何?” 江无妄蹙着眉,不甚高兴道:“还行吧。” 嘴硬,再接着嘴硬。 “那江大先生多吃点。” 温知著又给他夹了一个青团,江无妄眉心直跳。 他吃完这个咸馅儿的青团,本想说“一般般吧,本少不想吃了”,恰好对上温知著笑盈盈的眸光,心底不愿轻易服输,只好夹起青团,一脸如上刑一般放到嘴中。 嗯? 不是咸馅儿,而是豆沙的清甜,江无妄讶异地挑挑眉,一脸的忍辱负重也卸了下来,整个人慢吞吞吃着青团,满是享受。 温知著看他吃得差不多,便先回去了。 回去之前,又催着他写了两章稿子,翌日会让小秘书来取。 江无妄一口吃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又说不出话,唯有瞪着眼看温知著离开。 他就知道。 根本没有什么白吃的饭! - 温知著回去,把萧兴运介绍给大家,这是他第一天来大印书局挂名。 “以后萧老板就是我们印刻室的技术顾问,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萧老板请教。他很厉害的,大家欢迎!” 萧兴运没想到温知著还给他弄了个欢迎仪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清润的声音也带上点腼腆之意:“大家互相学习,以后多多指教。” 温知著又道:“萧老板可能不常常在书局,所以有什么问题可以趁萧老板在的时候问。这回萧老板加入,主要是带着大家一起做刻版印画,这样往后的图皆可以搭配插图了。” 以林小木为首的刻印室众人激动点头,热切的目光看着萧兴运,表示了对他的热烈欢迎。 如此,萧兴运正式成为大印书局挂名一员,参与印刻室的工作。与此同时,大印书局的第一本小说,正式进入出版倒计时。 温知著数着日子,盼着它出版。 在出版之前,各种营销宣传活动,温知著让徐春霞也紧锣密鼓地安排上。 是以,即使书还未出版,前期宣传的到位,也让很多人知道:大印书局将要出版一个重磅图书! 众人皆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毕竟,经过近一年的积淀,又靠着几场考试打下名气,大印书局俨然成了图书行业的一块金字招牌。 别人一提书籍,就要说“大印书局如何如何”;别人一说科举考试,就要说“大印书局的破卷如何如何”;别人一说老师,就要说“大印书局的赵又、温三怎样怎样”…… 总而言之,大印书局已成了上京城家喻户晓的那一家,有书馆的生意日日不断,连带着阅读区也开始发挥作用。 甚至说,因为温知著的特殊身份,带动了整个图书品类的丰富和发展,其他同行虽然倍感压力的同时,也受益于此,对她的感觉颇为复杂。 在这一派欣欣向荣之时,一个消息的出现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官方可能取消民间刻印。 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传得有鼻子有眼,一副“明天就要开始实施”的样子。同行们得到这个消息,人心惶惶,一时间手足无措。 有的有些门路的,开始朝上打听,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心中更慌。而那些没什么底气的,在消息连着传了三天之后,开始暗戳戳地找下家接盘,省的被殃及。因为弄不好,轻者坐牢流放,重者可能会杀头。 这大家怎能不怕? 这个时候,温知著的特殊身份就显示出来了。 因为她是公主,肯定不会被流放或者杀头,所以之前那些同行对她敬而远之,这下子慌了神,纷纷找她来拿主意。 一时间,温知著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家当然希望饭碗不会被砸,但相比砸饭碗,眼下似乎保命重要。 当有第一个人来找温知著时,她听人说起这个消息时,还有瞬间的茫然。 “您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消息?” “您不知道?”那人愕然,“这上京城内里里外外传开了,说是要取消民间刻坊。” 温知著皱着眉头,似不敢相信这个事。 毕竟,她开始做大印书局之前,是得到允许的,朝廷是许可民间刻坊存在的。按道理,不该出尔反尔啊? 她这几日忙着书稿,没怎么关心外面,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这等大事。 但是,她不好否认,也不好回应,只好先说道:“我这几日忙,未曾关注消息。我打听一下,也谢谢您来告知。有什么咱们可以及时联系,互通有无。” “好好好。”那人满口答应。 人公主这样说了,愿意和他们互通有无,自然求之不得。 要打听消息,温知著先派了人去打听上京城传着的各种消息,而后她向温烨霖问起此事。 “霖弟,你知道这个吗?” 温烨霖摇摇头,“没听说啊。” 倒是赵婉仪若有所思,说道:“我父亲下朝回来,好像说了这么一句,听说是有人上书陈情,言及民间刻坊肆意敛财,不顾百姓生存死活。” 第83节 温知著沉默了。 如果卫国公下朝回来说这件事,说明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她和霖弟都没听说,若不是旁人找过来,是不是等到下了决定,他们才会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知著多想,总觉得这个消息是避着他们的。 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这边同行来了一家又一家,还有结伴过来。他们忧心忡忡,面容忧虑,言语间都是请温知著拿主意。 “温老板,您说说这书现在卖的,比以前得便宜一半吧?这怎么能算敛财呢?” “是啊,就是说啊。这书的利润真比不上以前,这刻版、印刷都需要大笔工钱,这都是成本里的啊!” “再说,做的人也多了,大家就得想方设法出新品,要不就是降价,这一来二去,看着热热闹闹的,钱也没真赚多少,怎么就被安上敛财的帽子?” “听说不光是敛财,还有什么传播什么言论,影响百姓思想啥的……” “这不是匪夷所思吗?咱们就出了些科举书,能改变啥言论,传播啥思想?” “听说是……那边生意不太好?” 有人暗戳戳指出。 旁边立即有人不耐道:“那边是哪边,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那边啊……印经院。” 最后三个字,那人做了个口型,但没吐出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瞬不瞬盯着他,自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家一时沉默不说话了,温知著也敛眉不语。 她都不知道的事,结果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差在她面前放个鞭炮告知了。 良久,有人试探开口:“温老板,敢问您有办法吗?您要是有什么办法,您说出来,大家伙儿绝对都听您的。” “对啊,肯定听您的,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温知著:“……” 之前,可没见你们这般热情。 但这个事是大事,温知著只好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一起拿主意。不过现在消息来源也不确定,朝廷也未发通知,我们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不妨先干嘛干嘛,等到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性,再做应对也不迟。” “唉,就怕到时候来不及了啊。” 一人叹气不已。 朝廷一发命令,难道还有收回的可能吗? 其他人跟着附和点头。 温知著淡淡道:“依现在情况,传闻很多,但一日不确定真假,这一日就是流言蜚语,难道各位要跟着流言做决定吗?若是如此,怕是我也无能为力。我这边没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也没接到什么具体通知,自然无法给大家一个准备的答复。” “再说,生意是自己的。若是我说一句,大家先别做了,保命要紧,结果这消息是假的,你们难道心里会不怨?若是我说这个消息是假的,大家不要慌张着急,让你们接着干自己的,你们真的就能安心?定然不能。” “但是依我的意思,这种大事肯定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那么,我们自然可以等着过程,进行适合地调整。” 有人提出疑问:“可温老板,如果真不让我们做怎么办?” “这个……” 温知著垂眸沉思,她想了一瞬缓缓道,“那要看朝廷是因何原因了。” 如果真是为了给印经院让路,而取缔民间刻坊,那温知著势必要争取一番。但是这会儿子人多眼杂,她不能开这个口,以防落到有心人耳中成了把柄。 “众位先不要着急,总之先不要自乱阵脚为好。大家各自打听到的消息,可以相互告知,以做好应对。” 温知著一锤定音。 其他同行也觉得甚为有礼。 他们向温知著寻求帮忙,肯定不能是绑架人家行事。况且,现在一切未定,就这样下决定未免草率。 然而,稍微有点脑子和实力,不愿轻易下决定。但是有的则不一定。 翌日晨起,温知著在书局门口遇到了吴全。 因为前些时日见过,温知著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相比上回,他近些日子应该过得更不好,看见温知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生活的艰苦。 “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当初为了他还从您这儿离开了,结果他就是这么对我的。害怕您打击报复,就开始打压我,每日派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计给我不说,工钱还减了一大半。这还没完,现下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把我辞了,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求求东家,收留我吧。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个好东家不珍惜,反而把那个石头当宝贝。东家,是我不是人!是我的错!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次机会吧!” 吴全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他边说边觑着温知著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的,“啪!啪!啪!”三声脆响接连响起,他一下下地自扇耳光。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指指点点。 吴全观察着众人反应,眸底闪过一丝喜意,甚至跪走了几步,想攀住温知著的衣裙。 亏得温知著反应快,立时后退了几步,敛眉冷声问:“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吴全愣了片刻,失声“啊”了一声。 温知著又道:“你表演这个地方,没选对地方。你看看周围,人不够多,建议你下回做好准备,换个场地,说不定被更多人的言语一激,我倒是会心软。” “但现在,你打错主意了。” 说着,她绕过吴全,大步回了书局内。 第64章 求援 不负所愿。 温知著回去后静坐在书案前, 两眼放空,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昨日回宫,她去找了温宏毅。 对方对她的到来, 似早有预测,言语间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他道:“著儿,有些事非朕所愿, 实在是迫不得已。朕在的这个位置,看似光鲜, 但千万人盯着,容不得朕出一点差错。” 温知著:“父皇, 儿臣知道,您身为君, 必要以身作则,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儿臣可以理解的。只是,刻印一事, 允许民间刻印,利于广开言路,言论下沉, 也助于学术发展,这是于万民有利的。儿臣私以为, 父皇可以去上京街上看一看,现在更多的人能有书可读,他们是多开心。” 然而, 温宏毅只是淡淡点点头,沉声道:“著儿,你容朕再想想。”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之后, 温宏毅又问起她的起居饮食、日常生活之类的,提及她今日已十七岁,神色变得严肃。 “著儿,今年你已十七,去年退亲一事对你打击甚大,朕能理解。不过算起来,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皇后相看了几个,朕觉得还不错,你改日去相看相看,合适的就定下来。虽然朕在这个位置有时身不由己,但你身为朕的女儿,朕一定会尽最大能力保你得偿所愿的。” 温知著看了眼温宏毅的神色,她张张嘴,那句“儿臣暂时还不想成亲,只想陪在父皇身边”的话还是选择咽了下去,变成了“好,儿臣知道了,谢谢父皇”。 临回去之前,温知著争取了最后一个机会。 她向温宏毅做出请求:“请父皇再有真正决定之前,可否容儿臣最后再为这件事说几句话。” 温宏毅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同意了。 这一整日,温知著都在想:如果温宏毅真的要禁止民间刻印,该怎么办? 这一天,还有几个同行来找到她。 她不好直接拿主意,但是也请大家将陈情理由一条条列出来。 “我不能因私利而去置度朝廷意见,各位不妨把想法写出来,签上姓名,倘若真的需要的话,我会尽我之力将这个呈上去,但是我不能保证这就一定有用,仅仅是试试看而已。”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他们纷纷在心底权衡利弊,这个到底是签还是不签?签了有没有更坏的结果? 有人试探地问出心中最担忧的事:“温老板,您说会不会……我们会被……”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温知著看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人,见他们深以为然,方知他们所担忧之事,尽力宽慰他们。 “国有国法,各位请放心,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哪件事不是从百姓出发?哪件事不是为百姓谋利?减免赋税、推行科举、广开言路……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表明当今圣上是明君,既是明君,各位就该相信,定会按照国家律法办事,不必有如此忧虑。” 众人听她所言,若有所思,但脸上忧虑未散。 实在是这件事对他们打击太大,虽然还未真正有定论,但传言一日胜似一日,好像下公告就在明日一般,连带着也影响了近日的销量。 因为流言沸沸扬扬,几乎到了满城皆知的地步。很多人不明真相,自然要赶紧偷摸地划清界限,免得被殃及池鱼,是以,各大书坊、书铺门可罗雀,旁人不敢再进去买书。、 温知著也听徐春霞汇报了有书馆的影响,甚至赵川东几次过来打听情况。他可是把全部身家砸到了书馆上,这要是不行,可就真的翻身无望了,因此,他整个人忧心忡忡。温知著让徐春霞先安抚他,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她看着各位同行神色各异,虽觉她所言有理,却是不敢下定决心,这也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的走向,态度上并不乐观。 良久,终于有人咬牙沉声道:“我愿意签!不签没有机会,若是签了还能搏一搏,我愿意试试,有劳温老板帮忙了。” 他向温知著江湖式抱拳,表达感谢之情。 他知道,他们之所以来找温知著,看中的就是对方的身份。但他心里也知道,凭借对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她做或者不做,完全不会影响其日后的生活,也不会改变对方尊贵的身份。 但是,她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们对话,愿意给他们往上递一递声音,这就足够了。所以,他愿意试一试。 他朝温知著借了笔墨纸砚,写下自己的陈情,签下大名并按上手印,虔诚地交给温知著,道:“谢谢温老板。” 其他人见状,本就有些意动的,脸上挣扎更为明显。少顷,一个又一个人选择写陈情、签字按手印。 他们大抵和那人想到一块去了,温知著本没有帮他们的必要,帮或者不帮,全在她如何选择,而她无论怎么选,旁人都无法置度。 现在既然有个机会,那自然得试一试。 不试,未免太过不甘心。 他们写完,挨个儿向温知著道谢。温知著面色不显,但是心里却有股异样情绪划过,眼圈也有点发涩。 这种出版业集结的盛况,她没想到会这样出现。 出现得有点早,却又出现得刚刚合适。 他们或许不知道结果,但就是这种知其难而迎难而上,让她动容。 他们走后,温知著看着这一张张陈情,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她将它们放入牛皮信封里,向办公室里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她是去她外祖父,首辅游向文家里。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去外祖父家。 之前和对方打过交道,温知著不算太过紧张,而她这个时间节点过来,游向文大概也知道她所为何事。于是,她和外祖母、舅舅、表哥、表妹短暂的认亲之后,就被游向文请到书房谈正事。 第84节 “见微,老夫知道你所为何事。这件事很难,毕竟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权力的统一和集中。” “我知道的,外祖父。这是我带来的各位同行的陈情,您看看。” 她把装好的东西交给游向文。 “统一官方刻印,有好亦有弊。集权是好事,但同时也是坏事,人人皆有思想,思想各有不同,倘若禁锢百姓的言论,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两年,或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时日一久,难保不会出问题。” 游向文叹口气:“老夫又何尝不知啊,皇上……他应该也知啊。” 可没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那种统一天下之言的成就感,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让人心潮澎湃啊。 这些话游向文没说出口,但他心里未尝不这样想。 他不否认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这些确实说到了皇上心里去,才会使他产生想法。 不然,没有一个人是能左右帝王的。 温知著看他面色,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没有过多勉强,只是道:“您先看看,即使可能性不大,我也想试试,若是您愿意帮我一把就更好了。” 游向文翻看着手中的陈情,心底情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待他一一看完,他长久地吁了口气,无奈问:“见微,你这又是何必啊?吃力不讨好,还可能会落你父皇怨怪。” 温知著垂着眼睑,神色平静,开口道:“我知道的,外祖父。可是我想试一试。人总要有什么坚持的,或是想做的事,而这世间爱书之人不计其数,我曾愿天下爱书之人皆有书可读,这是我开始的初衷,而现在我尚未做到,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外面,春光明媚,柳树泛青,冒出嫩芽,显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屋内,游向文蹙着眉,望着对方他熟悉又陌生的外孙女,心中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的这个刁蛮任性的外孙女就变得这样懂事了? 他竟不知,她心中藏有如此大的夙愿。 许久,屋内传来游向文的声音:“罢了,既然你如此说了,老夫拼出这把老骨头,也要试一试了。” 他不是不知开放民间刻印的好处,只是想着年岁高了,不想太过惹皇上不快,反而选择了明哲保身。 想不到宦海沉浮三十载,竟不如一个姑娘家,着实惭愧。 告别游向文,温知著又去拜访了南山书院、国子监的各位夫子和院长、祭酒,言辞恳切,请他们帮忙。他们没有明确肯定,也没明确拒绝,这对温知著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之后,她又去了青文书院,拜托青文书院的院长。 对方心知她说得有理,但还气恼当初出书一事,导致青文书院的学子数量骤减。 “您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您不是帮我,而是帮广大学子,也是帮您自己,以及您的书院。” 温知著温声道。 “我不做这个,还是公主,锦衣玉食不受影响。可是您想想,您愿意那些学子们无书可看吗?” “怎么会没书可看?不是还有官方刻印的吗?” “确实不假,可是您想想,当只有官方刻印时,您与他们合作还会有这般条件吗?到时,您合作与否,影响不了旁人,只会影响自己,不是吗?不仅如此,合作条件还会被一压再压,这是您想看到的吗?” 温知著一言戳中对方所想。 “而且,当初您拒绝与我们合作,印经院那边肯定出了更好的条件,才换来与您的合作。如果真没了我们这些书馆、刻坊,您觉得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给您这般好的条件吗?” 青文院长沉默不语,拧着眉陷入沉思。 许久,他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哼,还不是得怪您和三皇子,否则我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温知著知道他已改变主意,笑着道:“其实,我知道您是为学子们考虑。而且当初那个事,怎么也怪不着我们吧,我们可是上门请了三请,您也没松口,谁能想到后来您就同意和印经院合作了呢?不然,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 青文院长哑口无言。 做完这些事,温知著与温烨霖商量,有没有可能请他老师出山。 “霖弟,你的老师受世人尊崇爱戴,如果他能替咱们说话,也许会有点改变。” 温烨霖也拿不定主意,但他也看见温知著这些时日,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说道:“三姐,我去试一试。”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尽力而为。” “好。” 赵婉仪见状,也来问她:“温同学,请问需要我父亲帮忙吗?” 温知著看了看她,想想道:“能帮忙最好,不能的话也不勉强,不要因为此事让你父亲受影响。” 赵婉仪低声道:“好,我回去问问。” 除此之外,各大纸厂也闻风而动,暂时不敢与他们合作。整个出版行业,几乎陷入停滞状态。 萧兴运这几日没在书局,特意过来跟她说:“木材的事情不要担心,萧氏囤了一些,暂时能够满足所需。至于纸铺,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家纸坊,温老板也可用,不用放心无纸可用。还有,刻版合作也在进行中,不必担心有变故。” 温知著原本忧心忡忡,萧兴运一来却把原材料的事情全部准备妥帖,让温知著毫无后顾之忧,她心中不由盈满酸涩的感动。 在这个时候,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选择逆势而上。 她仰着脸,笑着问他:“萧老板就不怕受连累?” 萧兴运黑眸中盈满鼓励之色,认真道:“不怕,我相信温老板可以度过难关的。” “谢谢萧老板。你这么一说,我也变得有信心了。” “那就……期待温老板的好消息。” 两人相视一眼,温知著稍稍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热,轻声道:“好,愿不负萧老板所愿。” 第65章 争论 是阴是晴。 翌日, 温知著得到了温宏毅的传召,来御书房与人掰头。 她站在那儿,听着彭鸿朗长篇大论, 句句皆为家国、朝廷考虑,冠冕堂皇,别无私心, 她不由嘲弄地牵了牵唇角。 这场关于“是否禁止民间书坊刻印书籍”的争论,已经从中午吵到傍晚, 她和对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妥协。 温知著偷瞥了眼上首的温宏毅, 对方面无表情。她知道,因为可以加强集权、巩固统治, 所以她的父皇同意禁止民间刻印。 否则,根本不会有这场争论。 温知著一颗心惴惴。 此时, 彭鸿朗气定神闲,挑衅似的与她对视, 一字一顿开口道:“还望三公主理解,此次微臣建议禁止民间刻印,绝无私心, 而全因其优势。” “这同学在官府一样,刻印由朝廷掌管, 下可控制言论,约束百姓;上可统一集权,巩固朝廷统治, 且利于朝廷树立权威,增强威信。微臣的拳拳之心,皆为朝廷考虑啊。” “三公主觉得呢?三公主该不会觉得, 微臣提出此事,是针对您一家书局吧?” 因着温宏毅坐在上面看着,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神色之间隐有得色。 “若三公主这样想,微臣可是大大的冤枉。不过,印经院自成立以来,便被民间刻坊挤压,生存艰难,确实有损朝廷颜面,这是其一;长此以往,印经院边缘化,不利于建立官府的威信力,这是其二;现在管理混乱,人人皆可插一脚,官方机构无法作为,这是其三。所以,希望三公主能理解,您不过一家书局而已,但需要的是这个行业的统一管理。” 温知著眼见着,温宏毅的眸光一动。 “哼。” 她冷哼一声,彭鸿朗脸色一变。 他当即要辩驳,温宏毅轻咳一声,他只好悻悻住嘴。 温宏毅掀掀眼皮,随口问道:“著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回禀父皇,儿臣有话要对彭大人说。” 她坦坦荡荡迎上前,嘴角含笑,眸光清亮有力,看向最上首的温宏毅,他才是能一锤定音的人。 温宏毅淡淡道:“准了。” 她不卑不亢开口,声音平和,似未有任何不满或怨怼:“方才彭大人所言,儿臣实不敢全然认同。凡事皆有两面性,正如此事亦是一把双刃剑,禁止或能达到彭大人所言,但儿臣以为,弊大于利,不宜推行。” “怎么就不宜推行了?” 彭鸿朗急赤白脸道。 “嗯?” 温宏毅发出一声质疑。 彭鸿朗猛地住了嘴,脸色变了又变,忙跪在地上向温宏毅道歉:“微臣一时情急,情难自控,请皇上赎罪。” 温宏毅声音没有温度:“行了,起来吧。” 温知著等御书房内又恢复安静,方才再度开口:“彭大人无需着急,等我说完,您有何不满,皆可反驳。现在,还望彭大人勿扰了父皇的兴致。” 说完彭鸿朗,温知著注视着温宏毅,说出自己的理由。 “官府之威信树立,不在剥夺百姓生存之机,而在公平公正合理。如果因印经院而禁止民间刻印,一来算以权谋私,损民利官,有损公平公正的合理性。百姓一时敢怒不敢言,那以后呢?量变引起质变,迟早有一日,百姓会怒而愤之。这是其一。” “学在官府,可控制言论。相反,若学术下移,则可广开言路。自父皇登基以来,推科举、建私学、兴族学,这皆是学术下移的表现,那么儿臣认为,民间刻印亦是一种学术下移,不同于之前的教书育人,这是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书在四夷,利于百姓发声;书籍私印,是学术自由,亦是思想自由;学在四野,这符合父皇治国□□之理念,也契合大印安稳百姓之良策。这是其二。” “并且,言论一事,亦如大禹治水,从来都是堵不如疏,堵可解一时之忧,却不断积患。而疏则可导万民、利万民,益于国家日后选贤举能。这是其三。” “再者,彭大人提及印经院备受民间书坊排挤,实是儿臣不敢苟同。印经院流程臃肿繁杂,人员混乱散漫,这非是民间书坊之力,而是其本身如此。若是就此取缔民间书坊,儿臣不敢想象,印经院会是一番怎样状况。” “因为儿臣始终秉承一句话,如果自己没做好,最先做的不是怨怪别人,而是要从自身找问题。若自己做不好,有他人之力敦促尚好,若无他人之力从旁刺激,反而会更一塌糊涂,这是其四。儿臣阐述完毕,请父皇明鉴。” 待温知著话音一落,彭鸿朗急不可耐道:“皇上不可,禁止民间刻印可以做到政学合一,从而保持政权稳定,统一中央集权啊。” 高坐上首的温宏毅蹙了下眉头,很轻很微小,一闪即逝。 彭鸿朗还在言辞切切,一副为国为民无私模样。温知著别开脸,不愿看他这副作态。 若是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已是板上钉钉,多半就是在彭家在背后捣鬼,口口声声不是针对她,而是为了印经院,为了大印。 哼,笑话。 这就是无能之辈,自认为旁人不做而自己就是天纵之才了。 而且,他这番还真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整个大印的民间刻坊。 只不过…… 温知著觑了眼温宏毅的反应,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没有起作用,因为真正的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她拥有无上身份,也要向皇权低头。 但此刻,她站直身子,直视着所有人,认真道:“儿臣所言所行,皆是因父皇过往之言行所得,儿臣始终相信,父皇是一届明君,定会有其判断。儿臣也相信,父皇不会让百姓失望。” 第85节 温宏毅稍稍颔首,辨不出神色。 彭鸿朗似有急切,但被温宏毅暂时喝止,只好闭上嘴。 良久,室内响起温宏毅蕴满歉疚的声音:“著儿,你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下。” 他话音一落,温知著余光瞥见对手露出志得意满的浅笑。 她抬眸,轻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且不含糊,没有犹豫,也没有乞求。 众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望着那直挺坚韧的脊背,心头竟生了一丝迟疑:他们真的会赢吗? — 直到走出很远,远到旁人再看不见,温知著那向来挺直的脊背,瞬时微松下来。 温烨霖等在外面,焦急不已。 一见她出来,立即迎上来,急切问:“三姐,怎么样?父皇认同你说的了吗?” “还没。”温知著同他简单说了下当时的情形。 “一派胡言!”温烨霖脱口而出:“说到底,他们就是自己不行,就想着我们不做了,是不是就以为他们能行了?我们做不做,他们不行还是不行,拿这些理由搪塞,以为糊弄三岁小孩呢!” 温知著轻拉了下温烨霖的衣角,低声道:“三弟,莫急。” 温烨霖还是少年模样,略带青涩的眉眼此刻染上急色,不可置信问她:“三姐,他们都这样了,咱们还要退让吗?他们说不让咱们做,咱们就真的不做吗?” “当然不是。” 温知著轻轻抬手,按了下他的眉心,似要将那双眉间的褶皱,温声解释:“剩下的交给我,既然当初是我拉你上了这条船,我就会负责到底,放心吧。” 温烨霖眸中跳跃着愤怒的火焰,语气又急又快:“三姐,我好担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无耻!这是我们的心血,我们为何要轻易拱手让人?这不合理!” “是啊,谁能想到呢!人能这样无耻呢?” 温知著淡淡道,语气充满嘲弄。 “不过别急,我请的外援,我们的外祖父,还有京兆尹的陈大人,南山、青文书院的院长夫子等下便会进宫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所以也算不得上拱手让人。你这个急脾气得改一改。” 温烨霖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你被欺负了?你自己去辩论,也不带上我。我光听你说的那些,我就拳头硬了,恨不得直接挥拳。” 温知著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直接挥拳,咱们这个事也别说了,才真是让给对方了。对了,你的老师也会来对吧?” “对,老师一会就到。” “那我们去接你的老师吧。” 温知著接到尤言夫子,将他带往御书房。而内里,正在激烈地讨论此事。当尤言一出现,房间内顺势安静下来。 而温知著办完这件事,没有多停留,反而选择了离开。 事到如今,她已尽了努力,至于最后如何,她真的无法决定走向,正如她无法决定人心。 温烨霖还有不放心,问:“三姐,我们这算放弃吗?” 温知著望着远处,声音带着点飘渺之意,幽幽道:“应该不算吧。” 再搏一搏,或是随遇而安。 温知著自觉,早在御书房里她已做出了选择。 现在,她虽然远离了争论的中心,但是她只是站在了后面,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甚至,她已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让出一分,让对方尝尝甜头。 只是,现在不行。 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是以,她轻轻拍拍温烨霖的胳膊,语含鼓励:“霖弟,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并非这一条路不是吗?” 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挣扎道:“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父皇那边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她劝说温烨霖回去休息,而她自己望向远处斑驳的晚霞,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霞过后,谁知道明日是阴是晴呢? 第66章 劝说 坚定不移。 温知著凝望着远处, 片刻后,她一个人出了宫。 她没有告知车夫去哪儿,而车夫想是误以为她有事要回书局, 便把她带到了那里。 这会儿,大家都回家了。 印制室前些日子连着日夜做工,这几天出了问题, 销量骤减,印制压力也不大, 她暂时取消了夜班印制,是以往常灯火通明的印制室此刻也是空无一人的。 温知著望着黑黢黢的屋子, 无可奈何地牵了下嘴角。 算了,来就来了吧。 反正她也想不到别的去处。 她下马车走进去, 点燃了灯。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温知著稍稍眯了下眼, 方才适应这份明亮。 她慢吞吞往前走,抬手轻抚过一张张桌案,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 有徐春霞拿下第一次业务的笑脸; 有她和霖弟一遍遍对演讲稿的紧张局促; 有赵婉怡认真伏案校稿的身影; 有宝枝和宝叶争抢着干活的模样; 还有他们一群人得知大赚一笔的欢呼时刻; …… 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都说,他们开局容易, 起点高于旁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不过是仗着身份,强让人买单而已。 可真的如此吗? 真的如此,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强摘他们的果实? 她已经打听到消息, 禁止民间刻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还是有人盯上了教辅的利润和影响力,他们有书馆经历府试、院试和会试, 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而这挡了别人的路,自然要想办法将他们清除掉。 且这样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销毁,而是取而代之。 也许这一步是禁止民间刻印,接下来便是让民间刻坊上交刻印书籍和刻版,为朝廷和国家做贡献。 真真是强盗行径。 一种似曾相识的失望与无力悄然从脚底升腾而起,慢慢地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 温知著看着办公室的一物一什、一花一草,眼眶微微发涩。 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她错了吗? 如果当初知道如此,她还会开始吗? 良久的良久,温知著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好像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才开始的吧? 她走至最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上还摊着她未审完的书稿,手边是她随手记的规划、灵感,她一抬眼,“教辅部”三个字就清晰地跃入眼帘。 这是他们一群人曾为之努力过的地方啊。 她只觉眼眶涩意更重。 辗转回到穿越前。 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于是,埋案两年,翻阅数十本专著,把那些书的页脚都翻得起毛边了,与插画师来来回回,几百分钟的电话,随手记下的岁数解读,林林总总,居然有几万字。 但是,不是努力就能成功,不是付出就有收获。 领导一句“选题不好”,敷衍她,让她退居幕后,反而是一个从没为这本书出过任何力气的同事,成为那本书的责编,迅速出版。 真可笑。 难道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辙? 她不信,如果非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那就来吧。 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努力白费。 她咬了咬牙,抬眼看看天,抑制住眼睛的发涩,目中却越发清明。 温知著低眸,看见书稿上有一处错字后,下意识地拿笔改过,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请问有人吗?” 一个温润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知著抬眸看见,萧兴运站在门口。 她讶异问:“萧老板?” 萧兴运似松口气,“原是温老板在啊。我恰路过此处,见这么晚亮着灯,有些不放心。” 温知著解释:“我突然有点事来此。” 她起身往外走,待她走近,萧兴运突然瞥见她眼圈泛红,不禁问:“温老板,要一起吃东西吗?” 说着,萧兴运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我这刚好有点下酒菜,不若一起吃?” 温知著转而一想,点头答应,“我们去会议室吧,那里宽敞些。” 萧兴运:“好。” 两人来到会议室,温知著原想帮忙,被萧兴运拒绝,“我来就好,温老板等着就行。”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至面前,为她摆好吃食。 萧兴运体贴道:“我记得,温老板说过,心情不爽利时,吃东西可以放松。今日萧某略备薄菜,望温老板随意。” 第86节 温知著摸了下脸,自嘲笑笑:“难道就这么明显吗?” 萧兴运注视着她,明亮的眸子似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澄澈,眼圈隐隐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应该是那件全程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他沉吟片刻,诚实道:“确实还挺明显的。” 温知著无言。 “先吃些东西吧,这是从望春楼打包的吃食,希望温老板会喜欢。” “好,谢谢萧老板。” 油炸酥肉金黄香酥,内里肉质肌理分明,入口醇香酥脆;鳜鱼馄饨鲜嫩细腻,鲜香有味;荷塘小炒清脆爽口,红烧丸子弹滑爽嫩,再配上清香软糯的莲子百合粥,香甜又富有口感层次。 菜式很不错,滋味也可以,但因着吃菜人的心情不同,味道也受了影响。 温知著吃得很安静,从未有过的黯然静寂。屋内烛火摇曳不停,映着她晦暗不明的脸色。 萧兴运看得心疼,终是出声问道:“温老板,是那出麻烦还没解决吗?” “连萧老板也知道了?” 他面容关切,眼底隐有担忧,温知著不愿朋友过多担心,故作轻松道,“萧老板无须忧虑,无事的。你知道的,我爹他疼我。” 温知著说完,飞快地别开眼,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底气不足,自然也错过了萧兴运眼中的心疼。 萧兴运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做木匠,而不愿继承萧氏,也受到了我爹很强烈的打击。” 温知著诧异抬头,看着萧兴运。 他浅笑一下,慢慢道:“尽管过去了很久,但那些事再回忆起来,也还是觉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因为萧氏是做木材发家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木匠感兴趣,这个好像也没人告诉我如何做,就是有种天生的亲近感。我不喜欢迎来客往,钻营算计,但是刻木头、做各种小玩意儿,是我很喜欢的。一开始我父亲没放在眼里,后来他发现,我对这个兴趣大到宁愿放弃萧氏,也要去做一个木匠的时候,他就怒了。” “我给人做的第一套家具,是被我父亲砸碎了的。我半夜起身,看见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一下下就跟砸在我心里一样。我当时躲在暗处,看着他砸没有站出来,而是第二天起来后,默默收拾了残骸,又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在做好之前就守在家具前,寸步不离。” 温知著愕然,问他:“你为什么选择躲起来呢?” 萧兴运眉眼柔和,露出浅淡笑意:“我当时就在想啊,争论好像是没有意义的,不管他如何做,我是要做这件事的,即使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我可以接着做,哪怕他一直砸一直砸,我也会一直做,直到他砸累了、砸烦了,到最后就是我得偿所愿。” 温知著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萧兴运,骨子里竟然有这般韧劲,也没料到他会有这般经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该说,其实他们很相像,还是该说她好像欠缺了一点? 好像不是的。 前世,明明失望透顶,扬言再也不想做这一行。 可是来了这里,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开始。 若心中从无热爱,她又何必如此执着? 萧兴运的话还在继续:“之后,他没收了我所有的工具,逼着我去学堂,逼着我跟他经商。我就白天跟着他去,晚上回来刻木头。温老板知道,手艺活这种东西,一日不动手,就生疏了。” “之前,同温老板说过我时常进山,其实是我想躲进山里,一来是之前说过的,熟悉木头,二来也是想躲父亲。他以为我听他的话去学堂、去经商,便是要放弃木匠一事。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得做出点什么,才能让他改观,因而我得学那些东西,却不是为了顺从他。待我学成,我便常常躲进山里,这样父亲轻易找不到我,我也可做我想做之事。” “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的木匠铺子小有成果,虽比不上萧氏家大业大,但也足以让父亲看到我的决心,再加上他年龄渐长,有些事开始力不从心,也就随我去了。” “我那时就想,不管如何,我努力一下,总好过什么都没做,直接放弃。你看现在,我父亲他放手了。” “是萧老板的努力打动了您父亲。” 温知著淡淡笑着,看得见萧兴运灼灼的目光,听得见对方说:“我讲给温老板听,其实想说,我相信温老板应是和萧某一样的人,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而做的人,即便现在遇到了困难,也许有一天,总会柳暗花明的不是吗?” 温知著嘴角颤了颤,试了几次没有发出声音。她微微仰着脸,望着远处皎洁月色,声音喃喃:“真的会……柳暗花明吗?” “会的,只要心中坚信不移。” 萧兴运定定看着她,而后缓缓伸出手,问:“温老板,萧某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吗?” 温知著垂眸,看着眼前那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又抬眸对上萧兴运清润的眸光。 她的内心思绪翻涌,连日来的迷茫、无措与紧张、失望在心头交织,在这一刻全部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挤到了后面。 她很想跟着他去看看,那会是一个什么地方。 慢慢地,温知著伸手,放入萧兴运掌心。 一个温热有力,一个纤细冰凉,指尖相碰的刹那,两个人不觉悄然红了脸。 第67章 努力 没有最坏。 温知著以为他们要出城, 道:“天色有点晚了,待会儿城门该关了吧?” 萧兴运回眸看她,眼眸中蓄满温柔之色, 道:“无妨,就在城内。” 出了门,他们相握的手登时松开, 晚风划过,皆在两人留下淡淡的怅然若失。 萧兴运驾车, 温知著坐在里头,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温知著撩开门帘,问:“萧老板, 这是到地方了吗?” 萧兴运:“是的。” 他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去接温知著。温知著将手交给他, 就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街道很窄很静,将大片大片的房舍抛在身后, 面前是一处旷野。 晚风徐徐,轻柔中蕴着浅浅花香。 温知著微微仰了脸,任清风拂面, 舒缓内里情绪。 萧兴运道:“温老板,随我往这边走。” 温知著诧异:“嗯?” 萧兴运好声解释:“我想带温老板去的地方, 在这处后面。” 温知著很是疑惑。 这一处空空荡荡,花草尽情摇曳,如浪潮一般翻滚着, 怎么还有后面呢? 萧兴运在前带路,走了一小段羊肠小路后,绕开前面那处田野, 方才在一处站定。 “就是这儿了。” 萧兴运错开身子,给温知著让出位置。 她走到前面,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有一汪澄澈清透的小湖泊。只不过,刚才站在远处,有麦田遮挡,看不见这里还隐藏着一处湖泊。 萧兴运从身上掏出块干净的布,铺在地上,征求温知著的意见:“温老板,要不要坐下赏景?” 温知著犹豫片刻,便大大方方坐下了,“还是萧老板考虑得周全。” 萧兴运轻笑:“可能是我常来此处吧。” 温知著问道:“萧老板常来此处?” “嗯,心情不好了便会过来。看看景,吹吹风,回去后多半就好了。” “原来如此。” 两人挨着坐,距离不远不近。他们一同望着前方这处隐藏在田野里的小湖,湖水澄澈透明,皎洁的月华倾洒而下,映在水中,仿佛银盘落入其中,明亮闪烁。风轻轻一吹,水波随风而动,银盘登时变得细细碎碎,清晖随之摇曳动人。 温知著望着水中的银盘,又看下深蓝天幕中的皎月。其周遭点缀了大大小小的星辰,星光闪烁,给天幕增添了几许光辉。 近处,花香、草香这些蕴着春天的气息扑鼻而来,裹挟着大自然的纯粹而美好。清风温柔,月色华美,身边人不言不语,两人的呼吸声却彼此交错纠缠,气息萦绕在空中潜藏着点点暧昧的感觉。 远处,好像听得见张家、李家等各色人家吃饭嬉笑的声音,也好像听得见鸡犬相鸣的声音。 这一刻,她的心神不由稍稍放空,跟着风、挟着月,一起飘往了更远的地方。 她不由想到最初的最初,她来此是为了什么? 替原主好好活着,也是为她自己好好活着。 不辜负这意外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现在呢? 遇到困难了,就掉头就走,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 这不是她的风格。 温知著抱膝坐着,蓦地将脸埋在膝头,耳边有旷野的风声,有远处人间的烟火声,亦有自己的呼吸心跳声。 她垂着头好久,未曾抬起。 有些事郁结在心中,始终不得解答。此时,全身心的放松,也不知是晚风太轻柔,还是夜色太美,亦或是身旁人足够有耐心,给足了温知著独自思考的时间。 直到,她再次抬起头,眸中已恢复清明坚定。 这次,不同于之前,而是想通了所有关节。 她偏过头,想要同萧兴运道谢,对上对方柔和的眸光,看着他嘴角漾起的温和笑意,蓦地心尖仿佛被撩动一下,到嘴的感谢被突如其来的羞涩所代替,最后变成怔愣地与其对视。 半晌,萧兴运问她:“温老板,心情可有好点?” 温知著点头:“好些了,想不到城里还有这样的风景。”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此处,不上山时就来着静静心。” 萧兴运解释道。 “我知道,温老板遇到了难事,不过你放心,有什么需要萧某能帮上忙的,必定全力以赴。温老板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总会得偿所愿的。” 温知著静静看着他,他剑眉星目,下颌线流畅,妥妥的一副端方温润的君子模样,认真点头:“好,借萧老板吉言。”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天色略晚,怕是再晚些,温老板归家不方便。” “也是,我们走吧。” 温知著起身,略微整理下衣裙,坐车回去。 还是萧兴运驾车,将她送到宫门口,温知著下车道谢,抬步回去。 这一趟出去,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温知著她心中清楚。 譬如现在,她要回宫再去争取一番。 没有试过,就那样放弃,真的会不甘心,也辜负了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努力。 所以,她到的时候,温宏毅似有诧异,又有点在预料之中。 第87节 “著儿,你是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是的,父皇。” 宽敞的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温知著静立在温宏毅对面,眉眼坚定,语气和缓平静,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不光是为了民间刻印,亦有她之前所做的——女人也可抛头露面,发挥作用,创造价值,进而成就自己,而不是只待在一方后宅,消磨漫长时光。 她的想法清晰有条理,所考虑的层面确实也不是一家书局或者一时之事而已,是是为着大印朝的以后,也是为着天下百姓能有更多的生活选择。 温宏毅不得不承认他的动容。 相比较彭鸿朗那方的咄咄逼人,温知著言辞更为恳切,言语间更是将他的立场完整考虑,如果他顺着她的说法,做出决定,不会一边下决定期待结果,一边又怀揣着大大的担忧,唯恐百姓不满,唯恐日后出什么乱子。 一番长谈结束,温宏毅叹口气,脸上有欣慰、有意外,还有点点释然。 “朕的著儿长大了,溪儿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那父皇听儿臣一番后,现在又如何想呢?” “朕再思量思量。” 温宏毅犹豫道。 “父皇,其实儿臣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宏毅摆摆手,道:“你且说来听听。” “依儿臣之见,如果强行禁止民间刻印,百姓或出于无法只能听从,但长此以往,并非好事。谁都知道,压抑久了,再反弹之后,会是比之前更大的反抗。但是吧,如果官方直接放手,不管不问,显然也不利于言论和权力的统一管理,时间一久,也很容易出乱子。” 温宏毅深以为然点头。 可见,温知著这番话说到了他心里去。 这几日,两方的论断也正在于此。一方不愿意禁止,一方坚持建议禁止,但各有利弊,这也是温宏毅迟迟未下定决心的原因。 温知著觑着他的神色,接道:“但这并非是不可调和的。儿臣认为可以统一设一个出版官署机构,凡刻印书坊皆需要在官方明确备案,同时所刻印书籍也不可随意为之,而是可以由出版署统一编排一个出版书号,印制在书籍背后,一来可以实现对民间刻坊的监管,二来是对正版、盗版的区分。” “确切说,无论是民间,亦或是官方的印经院,皆需要这样一个正式的出版书号,方可进行出版。同时,如果涉及朝廷敏感的话题,需要将书稿呈上来,进行审阅。审阅没有问题后,便可下放回去。” “不过,为了方便管理,可以在地方设出版官署,地方分别管理地方的印坊,以减轻朝廷的负担。这样做虽看似繁杂了些,不如之前自由,但是想来各个民间刻坊应该是很愿意被朝廷监管的,毕竟大家都只是正常地想要为大印书业做出贡献而已,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谋取私利。” 温知著说的办法,与前世的统一书号管理差不多,但操作起来会有差别,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不像前世能够实现联网管理,如果强行让地方上报中央,反而会带来的很大的负担,真正实施起来可能会遭受怨言颇多。 不过如此一来,地方管地方,既满足了温宏毅内心一方面的诉求,又能保住民间刻印,算是两赢局面。 就是不知道,温宏毅会不会同意了。 温知著想了想又道:“父皇,儿臣觉得,除了成立官方的出版官署之外,还可以像商会一样,各个书坊之见也可以成立一个协会,算是对行业内的一个约束管理,同时配合我们大印颁布的出版法规,三方监管,父皇还愁不好管理吗?” 说到出版法规,温宏毅的神色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个法规他记得当初温知著开始做书馆时就提出要推行了,时至今日,出版法规仍是在摇篮里,迟迟未进行推出,效率可见低下。 温知著也知道这个事,所以她只是提一嘴,没有再多说,毕竟不能往对方伤口上撒盐,要不然好不容易有所转变的局面,可能又会来个惊天逆转。 半晌,温宏毅指节叩击着桌面,沉声道:“著儿,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容朕再思量一番。” “好的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温知著前脚刚离开,后脚温宏毅就派全海去宣游向文、徐振明进宫。 她打听出来这个消息后,底气增了不少。 也许结果真的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看来,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第68章 结果 有一想法。 就这样, 书馆生意又萧条了三日。 这几日大家都惴惴不安,没精打采的,饶是如此, 也无一人提出要离开,没有出现当初的“吴全事件”。 温知著心有惊讶,也有点点感动流淌在心间。 患难见真情, 恰是这个时候。 旁人都看得明白,她和温烨霖凭借着自身身份不会有什么事, 而帮他们的人却不一定,原本做好会有大批人离开的准备, 现在反而有些派不上用场。 她虽很欣慰,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专门为此开了个会, 安抚大家的情绪,甚至请大家做好最坏的打算。 大家一听她这般说, 虽然一开始很恐慌,之后却是迅速镇定下来, 直言道:“东家,放心,我们愿意跟着东家走到最后, 不到最后绝不离开。” 温知著看着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的脸,眼睛酸涩有热意, 强忍着方才没在众人面前落泪。 如此,有书馆生意不好,徐春霞带着伙计们想办法。书局也忙忙碌碌, 大家安心筹措新书,并为新书制定宣传方案。 之前的插图绘制交给了萧兴运,温知著对这点很放心。 唯一的难处就是, 江无妄拖稿下部,月支也跟着拖稿插画。 哎,这两个拖稿大神,偏偏凑到了一起。 真的是让人发愁。 之前的传言隐隐有种尘埃落定的可能,具体结果无人可知,甚至包括印经院他们那边,也对结果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段时间,同行们多来她这里,于是彼此间由原来的竞争关系,多了些行业内的心得体会。他们互相学习,倒也有所进益。 先前,他们各个恐慌,恨不得扒着温知著,请求对方能为他们上访请愿。这时间一久,结果迟迟未定,那些个不确定的恐慌情绪,反而渐渐淡下来,然后他们也明白过来:温知著帮他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们先前的行径无异于道德绑架。 是以,再面对温知著,不免有了赔礼道歉的心思,话语间也很是客气。即使知道前路未卜,很多人已经开始另想出路,那么对于做书一事反而更能看得开,不再藏着掖着,多了些经验交流,也愿意对同行互通有无。 行业内变得和谐,面对可能的灭顶之灾,饶是内心惶惶,面上却显出几分淡然。 行业外的人不知道,譬如和温知著不大对付的君芸薇,就有点幸灾乐祸。 “哥,你还不知道吧?三公主的书局快做不成了?” 她脸上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倒是破坏了脸部的和谐美,显出几分意外的刻薄。 君如钰微微抬眸,出言轻斥道:“芸薇,我先前与你说的便是全忘了,不要轻易论人是非,何况还是天家之事。” 君芸薇心里高兴,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哥,你不用这么小心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担心什么?而且,三公主的书局做不了了,你难道不高兴?” 君如钰轻蹙眉头,问:“我为何要高兴?” 君芸薇满不在乎道:“看她过得不好啊,敢这般说退亲就退亲,真真是欺辱哥哥你。” 君如钰垂眸看着她,沉默不语。 君芸薇自认为猜中他的心思,继续道:“之前,三公主在学子间大出风头,几乎超越曾经的哥哥你。现在好了,她要栽跟头了,听知婷姐说皇后娘娘正在给三公主寻摸婚事,估计这个事情一过,她就被嫁出去了……也不知道将来去祸害哪家儿郎,反正不是祸害哥哥就行。” 听着她一句一句,一股莫名的怒气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君如钰少见的克制不住,怒斥道:“出去!” 君芸薇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诧地看着君如钰,他向来温润清淡的面容上隐有薄怒,眼眸中也蕴着几分冷然之色。 她战战兢兢问:“哥,怎……怎么了?” 君如钰看都不看她,怒道:“出去!现在!” 君芸薇搞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发怒,电光火石间她似想到一种可能,忙道:“哥,你放心,三公主将来嫁的人肯定越不过你去……” “出去,是要我再说第三遍吗?” 君如钰的声音里沁着森森冷意,吓得君芸薇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如钰,一时间整个人有点瑟缩,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气弱道:“好好好,我这就走。” 她走得飞快,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 直到她出去,君如钰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室内恢复安静,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君如钰自端了杯茶轻啜一口,仍是无法压抑住内心没来由的烦躁。 给三公主寻摸婚事……不知祸害的是哪家儿郎……对方当真会觉得是祸害吗? 只怕不是吧? 曾经,她堕入泥潭,周遭人对她弃之如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对她是什么感觉。 不喜,应是有的吧…… 不情愿,也应是有的吧…… 甚至,还有点委屈和怨怼交织在心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了。只知道,那场退婚是她提的,他顺水推舟应了,心底应该也跟着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就这样再无交集,也不会再对彼此有眼神。 确实如此。 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满心满眼全是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追逐他。曾经,她捧着一颗真心送到他面前,他视而不见。现在,她眼里不再有他,她也变得越来越好,好到即使旁人的诋毁仍无法遮住华彩的地步。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会下意识去关注她,想要去看她究竟又有哪些惊喜。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舍不得挪不开目光,好像一挪开,那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真的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可即使不消失又如何呢? 他们是退了亲的…… 君如钰攥了攥拳,一点点涩意在唇齿间蔓延,直至流到心间。 良久,他轻勾起唇角,望着无人处嘲弄一笑。 是啊,他们是退了亲的。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疯了吗? 呵。 慢慢地,嘲弄的笑意僵在唇角,化作点点苦涩。 他无法否认,他是后悔了的,结结实实的后悔了。 尤其在听到她可能嫁给别的儿郎,那种莫名的愤怒与嫉妒几乎如烈火,灼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不愿意就这么放手了。 第88节 他不甘心。 - 在众人的不安与诸多猜测中,关于“禁止民间刻印”的流言总算有了官方结果。 彻底的盖棺定论。 在各地成立审查机构,监管民间刻印,同时官方印经院也受此审核。除了这些,还列出了一堆出版的相关要求,包括法律法规也随之公布。 总而言之,一句话:民间刻印得以继续进行。 唯一的区别是,之前散乱的市场这回要接受朝廷的统一管理,否则就要被剔除资格。可以说,原来自由无约束的出版市场,现在有了约束力。 有的人受不了,颇有微词。他刚想表达自己的不认同,瞬间就被同行用言语怼了回去。 “如果你觉得大家都不能干这件事,你就去说吧。” “能让你接着做,就是恩典了。” “接受管理咋地了?本本分分做生意,怕什么?” “只要心中无鬼,再怎么着都受得了,根本不带怕的!” …… 其他人接受良好,因为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结果明显比最坏要好,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虽然说被管理不太舒服吧,但总比真让他们赚不了钱好吧,书籍市场可是一个大商机。 如此,那些有些不太满意的人就没法真的再说些什么了。 再说下去,就变成了自己想要走捷径,才会如此惧怕,摆明了心中有鬼。 就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就此落下帷幕。 很多人的心一时难以落到实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印书局内,温烨霖他们也在讨论此事。 “你们知道吗?听说印经院那边大换水啊!” 温烨霖兴致勃勃地同其他人讲着。 他可没忘,他们差点被取缔这件事全是印经院那边捣鬼。 要不是这一群废物,自己做不成事又看不得人做事,才会想那些歪门邪道。 所以,这样一群人倒霉,他真的挺乐见其成的。 “嗯,印经院那边怎么了?” 温知著也有些好奇。 “听说这一批印经院所有的人全被撤了,暂时没给他们安排什么新的职务。不过我听说啊,彭家、常家那两个孙子可能要被送到边关去历练历练。” 温知著眉毛一动。 这个消息她没听说,有点意外。 旁边有人问:“为何?” “为何?”温烨霖嘿嘿一笑,“说他们既然不通文事,还是该在自己能做好的地方为国家尽职比较好啊。要我说也是,那两个人明明就是两个大老粗,装得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不干正事,白耽误了印经院那般好的资源。还是什么人该干什么事好。” 包括温知著在内的一行人,深以为然点头。 “这样,怕是二姐要不高兴了。” 温烨霖幸灾乐祸接道。 温知著睨了他一眼,他登时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对了霖弟,那你可有知道印经院新上任的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由首辅带着内阁亲自挑的。” 温知著点点头,淡淡道:“这个事就这样过了,不要再提了。你们其他人也去干活吧。” 温烨霖凑到温知著面前,笑呵呵问她:“三姐,这个事我们赢了,你就不高兴?” 温知著看他一眼,道:“高兴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做好自己的事,证明朝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是吗?” “三姐真不愧是三姐,厉害厉害。” 他由衷佩服道。 “行了,别贫了。公告你看了吗?上面说要成立出版协会,以大印书局为首,估摸着待会儿那些人该找上门了,又要该忙起来了。” 温知著所料不差。 果然没一会儿,同行们就跟商量好似的,选择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登门,问她怎么考虑成立协会的这个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参详,因为公告中说明以大印书局为首,所以很多人不敢想老大的位置,但是对老二、老三还是有些想法的。 温知著也不吊着他们,直接拿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她之前和温宏毅谈判时就准备好的东西。 协会成员由各家自觉自愿加入,而协会的负责人则有几家影响力大的共同担任。既然公告说是以他们为首,温知著也没推辞,自觉出任会长,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并无抗旨的想法。 随后,再草拟基本的章程,供各家参详。 “既然我们是一个协会的,那么就要团结起来,对外应对各种疑难问题,同时也要打出我们的名号来,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只是一个野班子。” 各个同行认真点头。 “每家在受约束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集中智慧进行发展,创造我们书业独有的繁荣。” 有人禁不住问道:“敢问温老板,你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温知著微微颔首,“确实有一个不甚成熟的想法。” 第69章 书展 商业会吹。 一个人迫不及待问她:“温老板, 您有什么想法啊,说给大家伙儿听听?” 温知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 见他们有的一脸赞同,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也有的神色迟疑犹豫, 似乎害怕她出了所有风头。 她心下了然。 “温老板放心,您无论要做什么, 但凡是我们能出上力的,决不含糊!” 一人满口打包票, 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 他不待温知著开口,复又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的, 我老孙家是绝对支持温老板的。虽然温老板没说,但我心里知道, 咱们能保住民间刻印的机会,跟温老板有很大关系。” 他也是有点关系的, 能打听到一般人不知道的消息。是以,他能知道温知著为了民间刻坊所出的力,若不是她坚持不懈, 说不定眼下又是换一个结局。 有他响应,不少人略一思忖, 也纷纷应道:“是啊,温老板的大恩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他们经老孙一提醒,猛地忆起先前来。 温老板能不出力?必定是出了力的。 他们可真是伤疤没好利落, 就要忘了疼了。 瞬时,有几个人抿紧嘴巴,不言语。 也有人不服气道:“老孙话都让你说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啊。何况温老板还没说什么法子呢。难道就你记着温老板出了力,我们就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哼,说得好听,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孙义正辞严道。 那人立马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你是什么也没说,但你脸上全是不赞同,好像温老板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便宜值得温老板占!” “老孙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温老板还看着呢。” 一个年长者出面在和事佬。 “看看都像什么样子,刚说了成立协会,转头就吵起来,以后还怎么共事,还怎么像温老板说的共同繁荣发展?不愿意的就走,别吵来吵去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老孙和那人互瞪着眼,气鼓鼓的,抿嘴不再说话。 温知著道:“方才是我想岔了,我原以为大家皆是愿意的。这样吧,我们既然要成立协会,拓展书业,必要团结一致的。现在再征求一下众位的意见,愿意加入的留下,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免得协会成立后拉扯这些事,迟迟无法发挥协会的作用。众位看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不断觑温知著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有人问:“温老板,敢问您说的可是真的?” 温知著颔首:“自然。” 出版协会本就为行业内服务,旁人不愿意,勉强了反而会麻烦,可能会带来诸多不便,最后事与愿违。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她话音一落,其他人挣扎了半晌,最后有两家道了个不是,而后匆匆离开了。 他们走后,温知著神色不变,接着道:“众位既然留下了,就还是按照之前所言成立协会。而想要打出名气,我的想法是举办书展。” “书展???” “没错。” “书展可以展现各书坊的品类,也可以销售书籍,同时在书展期间举办各种活动,推广各自的品牌,打出名气。总之,书展相当于我们各个书坊的一个展销会,也许第一次举办来的人不会特别多,但是没关系,按照固定时间举办下去,在书展真正开始之前在上京城及周边发小广告,也能起到宣传作用。” 大家一时沉默,认真想书展这件事所能带来的效益。 书展是从来没有办过的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他们心中有所犹豫。 “温老板,您说会有人来吗?” “会的。我们做好宣传,加上我们原有的顾客积累,应该会有的。如果怕没有人来,我们可以搭配着图书市集一起来办,既能展现、宣传各家,又能惠及顾客。他们在这里可以淘到物美价廉的图书,然后再口耳相传,你们还怕没人来吗?” 他们深觉有理,又怕出力不讨好。 但是,一抬头,看着温知著温和平静的面容,说起这件事来眼睛里充满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担忧。 一番对比,倒显得他们过于优柔寡断。 于是,经过长久的沉默,终是有人表态:“我同意,我相信温老板。” 第89节 “之前我们遭受重创,流言传得满城皆是。趁此机会,我们宣布成立出版协会,接受朝廷监管,既是一种表态,又能够向更多百姓传达我们被朝廷支持的这一信息,以此也是打消他们的顾虑,才有利于我们长久发展。” 温知著缓缓补充道。 “温老板说得甚为有理,我同意。” 又有人跟着表态。 已经有两家接连表态,其他人也不愿落下。 温知著已经将所有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也给了他们方向,他们只需要跟着走就没有大错,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因此,除却刚开始的不痛快,开书展这件事彻底定下来。于是,各大家按照温知著提供的策划书为首届书展准备。 温知著自己则是去跑适合开书展的地方。 现在没有什么大礼堂或者体育馆,想选到合适的地方着实有些不易。因为书展首先得地方大,其次能交通方便、地界开阔,方便他们布展。 虽然温知著觉得,这些人目前应该没什么布展意识,但她不愿就那么讲究。连着三天,跑了十多个地方,找到一处勉强满意的,挨着城郊的一个诺大民宅。院子很大,屋子空空大大也有不少,可以用来摆放书籍,安排展位。 温知著与人租下这个地方后,就通知各家来安排布展。 确实很多人对布展这个事很茫然,迷惑问:“什么是布展?” 温知著耐着性子解释:“布展的第一件事就是装饰你们的展位,而不仅仅是个货摊,可以放上各种你们的书籍信息或者宣传,以此来吸引客人。” “哦,哦,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人一知半解点头。 温知著:您确定真懂了吗? 对方不再问,温知著不愿上赶着解释。 再说,凡是参加书展的书坊皆拿到一份书展详细攻略,教他们如何打造自己的展位。攻略里事无巨细,交代得很清楚,至于他们听不听、听了之后具体做到如何,就不关温知著的事了。 温知著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弄个展位的。她和萧氏合作良多,又有萧兴运这个敢于不断尝试的合作伙伴,布展这个事她第一个想到对方。 “做成一个书的大样子?”萧兴运问。 “嗯,整体外形也要突出,有标志性东西,这样别人一看到就能知道这是我们有书馆,而不是别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温老板真的处处有惊喜。” “嘿嘿,这得益于我萧老板这样好的合作伙伴,才敢这样想,也敢这样尝试做。” 两人互相说完,颇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情不自禁笑出声。 过了会儿,温知著摸摸发烫的脸,调侃道:“萧老板,我们这算商业互吹吗?” “商业互吹?” “简而言之,你夸我,我夸你,我们互相夸夸。” 萧兴运清隽的面容上露出浅笑,如玉色的耳根处泛着淡淡粉意,开口道:“萧某说的全是实话,也是真心话,并非恭维。”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温知著不好意思摆手,只觉脸颊烫得要烧起来。 “我也是实话加真心话,不是拍马屁的。这不影响我们互相夸夸嘛,谁让我们就是做得好呢!” 她罕见显露几分小骄傲,如果身后有尾巴,萧兴运好像能看到毛茸茸的尾巴翘起来,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有点可爱,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温老板说的是,温老板确实做得很好、很厉害。” 萧兴运真诚道。 温知著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低声道:“萧老板同样如此。对了,布展的事就拜托萧老板了,我还有点事,先忙去了。” - 温知著逃也似的离开,而后摸摸自己发烫得不行的脸,又仰头看看天空飘着的卷卷白云,嘴角扬起,笑容灿烂无比。 嗐,想想刚刚真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还好逃得快。 虽是这样想,她再回想起方才两人互相夸赞的场景,再度傻笑。 笑完,她方抬步去找江无妄,商量在书展上开新书发布会的事。 她想刚好趁此机会,推出江无妄的新书《未尽渊海》。 这本书是他们大印书局第一本话本小说,可谓是突破性进展。 这意味着,他们将正式打开通俗阅读的大门。 所以,不管同行他们如何准备,她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的。 因此,她先安排书展的宣传事宜,比如在街头发小广告、各个书坊在门前放置广告牌,广而告之之外,同时,温知著还建议他们赠送些小礼品,以吸引人流。毕竟这是第一次,当然要想法设法吸引人来。 之后,她安排徐春霞把江无妄的新书宣传事宜也提上日程,在书馆等地进行营销预售。 “闲得没事?东家,是这个名字吗?” “对,你就这样放出去。” 徐春霞一脸无奈,禁不住问她:“东家,这名字听着好奇怪,这好像我们村里常说的一句话‘闲得没事,吃饱撑的’,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温知著回道:“无妨,有的时候奇怪的名字也是噱头的一种。再说,这是作者要求的笔名,我们不能干涉。” 竟然还有人愿意叫这种名字,真真是奇怪。 徐春霞心中腹诽,面上答“好”,便去安排营销宣传之事。 温知著翻了翻书页,不禁又看到江无妄这个名字,勾了勾唇角。 闲得没事,吃饱撑的。 这可不就是江无妄的心里写照吗? - 书展准备了十多天,基本完成。 温知著命人往那里运书,其他同行也陆陆续续跟着运输。而在开展的前一天,她亲自去那里盯着,检查有无遗漏,等待明天盛大开业。 温烨霖则被安排镇守书局,老老实实做教辅。 他想去看,又不能撂挑子,一上午都沉着脸,看着不甚高兴,也没人想在这时候触他的眉头,以防一个不甚,成了他的出气筒。 那可真是……不太好。 他正在屋里交稿子,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他今日本就莫名的心慌烦躁,嘈杂声一起,他有点不高兴道:“这外头吵什么呢?” 赵婉仪小心回:“不太清楚。” 温烨霖:“……” 正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急得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神色十分焦灼,一进屋就喊:“二东家,东家她出事了!” 第70章 起火 带你出去。 这人是书馆里的一个伙计, 被温知著调去整书展的事。他素日最为稳重,这会子脸上布满汗,语气急不可耐, 再度重复道:“二东家,东家出事了!” 温烨霖窝在椅子里正校书稿,闻言霍然起身, 因着起得又急又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 但他显然也不能顾得上,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伙计面前, 少年的眉眼也染上几许急色。 “快说,我三姐怎么了?” “书展那边, 走水了!” 温烨霖脸色严肃,忙问道:“那我三姐呢?她在哪里?” 伙计磕磕巴巴, 面色慌张又犹豫。 温烨霖眼睛一瞪,无形中多了些威压, “快说!” 伙计不敢隐瞒,道:“东家在火里,没出来。” !!! 草! 温烨霖怒了。 他看着伙计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声音蓄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你说三姐在火里,你跑回来了?那你跑回来干什么, 不赶紧想着救火吗?!” 他边说边往外急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下脚,伙计跟在他身后脸色煞白。 “二东家, 我来时除了东家,还有其他书坊的人在。他们在急急忙忙组织救火,我就……我就赶快跑回来报信儿了。” 温烨霖心情急切, 不想现在和这个人掰扯,立马道:“火势到底如何,快如实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火势很大,外面的人几乎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好出来。”伙计道。 温烨霖神色一凛,眼神如利剑,几乎戳穿这个伙计。 “你拿着我的玉佩,快去找京兆尹,让他带人来救火。”温烨霖取下腰间玉佩,递给那个伙计,“切记,一定要快!” 宝枝听到这个动静,花容失色,忙站起身问:“殿下,我家公主她……” 温烨霖声音冷厉:“三姐没事,肯定会没事的!” 宝枝喃喃跟着点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去召集大家伙儿,跟我去城郊!越快越好!” 温烨霖吩咐宝枝。 伙计虽去找京兆尹了,但他深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也得及时做好准备。 三姐、三姐,你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可千万要没事啊! 温烨霖在心里默默祈祷。 而后,宝枝带着印制室、刻版室的一众人聚集在门前。 温烨霖没任何犹豫,道:“走!” 他们马车不够,其他人就跟着跑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郊处奔去。 远远的,他们就能看见那个方向浓烟滚滚,火光亮起,温烨霖一颗心惴惴,不敢深想。 他对着身后大吼一声:“你们跟上,我先走一步!” 第90节 他双腿猛地加紧马腹,马因受力仰天嘶啸一声,紧接着四蹄跃起,狂奔而走。他心里很着急,不停地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只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远处的浓烟越来越重,火光越来越亮。 耳边飒飒风声,带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城郊那边走水了,你看这火大着哪。” “怎么回事啊?这好好的天气。” “这谁能知道啊,听说那个书展的宅子变成了一个火笼!” “里面困着了好些人哪,进不去、出不来……” “这下凶多吉少了啊。” …… 温烨霖迎着风而行,眼角急得不知何时飘下一行泪。 他胡乱抹了一把,嘴上坚持道:“三姐,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到了!” “驾!” 温烨霖怒吼一声,声音里蓄着无限的凄怆。 他嘴里大喊着“快让开”,一边驱动着身下的快马,这刻只恨自己骑的不是天马,能够瞬间挪移来到城郊。 - 此时,城郊呼声一片。 以书展宅子为中心,连起一片刺眼的火光。火势越来越凶猛,不少人拎着水桶从各地打水而来,往宅子处倾倒。 然而,火势太大,一桶桶水遇之如杯水车薪,只能浇灭寥寥火星,却丝毫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 轰! 一片灰尘簌簌而起,众人定睛一看:梁塌了一半,挡住了里头人的出路。 有人急切问:“里面还有人吗?” “有啊,听说还有好几个人!” “快想办法救人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轰! 话音一落,又一处横木轰然倒塌,摔落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一个年龄大些的人站出来,阻止这个混乱的场面:“你们带着人去向周边百姓借水灭火,你们几个去借桶从护城河里打水,还有你们都退远些,这火势越来越大,全部都离远些,不要妨碍别人灭火。” 一个人大声喊:“可是我们的人还在里头,出不来啊!” 原来,除了温知著还有几家书坊的人没出来。 大家着急得不能行,焦灼地望着几乎冲上天的火光,眼中不觉盈满晶莹泪花。 他们想进去救人,可稍稍一走近,火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啸而来,吓得人使劲往后退,但凡退得慢了一步的,头发变被火舌一卷成灰烬,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 正在这时,火光里急急忙忙跑出几个人,各个书坊的都有。但是临到跟前,他们的去路被倒塌的横梁挡住,有人索性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后退两步,再猛地往前冲,想要一下跨过那个横梁。 扑通。 整个人栽倒在地,鞋子、衣角唰地烧了起来。 “大家快帮他一把!” 他已经半个身子在外,几个人拎着桶忙给他浇在身上,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拉扯着他,硬生生把他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 他疼得呲牙咧嘴,待一出火堆,这人便晕了过去。他的身下血淋淋的,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快去请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地安排他。 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人,见着他这副惨状,也是心有犹豫。但,往前走尚且有一条生路,后退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眼底映着漫天的火势,目之所及除了红色还是红色,心一横学着那人的样子,一股脑儿往外冲。 有人幸运,有人不幸。 只是伤势不一而已。 徐春霞从外面奔过来,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拉着他们问:“你们可看见我们的东家了?” 那些人齐齐摇头。 她四下环顾,声音凄厉:“你们可看见我们东家了?”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是有书馆的。 他们大多数是摇头,只有一两个迟疑道:“温老板,好像还在里头……” 嗡! 徐春霞脑袋发懵,她看见漫漫火势,一桶水又一桶水泼上去,只能浇灭零零火星,根本起不到大的作用,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过是出去帮温知著找个东西,一回来就看见这边着了火。等到她走近看见自家书馆的人,一问才知,东家还在里头。 徐春霞当时就想骂他们:“你们竟然把东家丢下自己跑出来,狼心狗肺!” 然而这个时候,骂他们显然无济于事。 徐春霞仅犹豫了几息,便要闷着头闯进火堆中。 “我要去救东家!东家现在没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哎,你这个样子去,救不了人的。” “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下就出来了。” 有人劝阻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气弱。 火烧了这么半天,若是能出来,肯定像刚才那几人一样,早早就冲出来了。现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往里头看了又看,也只能看到不留情的火苗。 “不行,我得去救东家。” 徐春霞提着裙子就要往里去,别人想拦她,又不便动手动脚。 突然,徐春霞被一人挡在身后,那人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显而易见的急切与焦灼,但是黑眸却给人沉静安定的感觉。 “我去。” 萧兴运一字一顿道,带着不容置度的语气。 徐春霞回头,看见是他,道:“萧老板,还是我……” “我去。” 萧兴运言简意赅地打断她。 接着,他朝人借了桶水,从头到脚一淋而下,整个人浑身湿透。而后,他裹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一床湿被子,闯入了火宅中。 “哎,怎么有人进去了?快出来啊!” 那人在萧兴运身后大吼,可惜他行动太快,转眼就消失不见。 浓烟滚滚,萧兴运掩着口鼻,大声喊:“温老板!温老板!” 他眉眼焦急,声音急切,四下寻找着温知著的身影。 温知著裙角破成几段,脸上灰扑扑的,因着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意识也有点恍惚。茫然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 “温老板!温老板!” 一声比一声急促。 这下,温知著听清了,真的有人在唤她。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萧老板。 她哑着嗓子开口:“萧老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萧兴运本来往里走,听见温知著嘶哑的声音,辨着声音的方位,努力朝她这边走过来。 “温老板,你能听见吗?听见的话能朝我这边走走吗?” 萧兴运低着身子,身上的被子落了一处又一处火苗,转瞬熄灭。 幸好他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以现今的火势,他根本走不到这里。 温知著艰难地抬着手臂,捂着口鼻,一开口就咳个不停,等到稍微缓过来,她努力动了动身子,结果一动,被横木压着的腿不仅没抽出来,横木反而因为移动,又压实了一点。 “啊。” 她低声痛呼出声。 “是萧老板吗?” 温知著抬眼望着远处,只看到越来越旺的火苗。 “是我。” 萧兴运听到她声音里少有的脆弱与无力,一颗心揪疼。 她从来都是那般自信与明媚,何曾有过这种时候? 不觉,他又加快了步子,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身边,不顾一切,只为了看到她好好的,然后带着她出去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他心中甚至出现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 如果今日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只能是她。 念及此处,萧兴运又朝着可能是温知著的方向,喊道:“温老板你等等,我这就到了。” “萧老板,你快走吧,别管我了。”温知著虚弱道,“我走不了,现在火势这般大,你带着我出不去的,我们两个人都会折在这里。” 温知著断断续续说着,萧兴运充耳不闻,只是依据她的声音分辨方向,找到她在的地方。 终于,萧兴运看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他眼露欣喜,忙朝温知著跑过去。 突地一个带着火星的木头从上而下,砸在萧兴运后背,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恍若不觉,直直跑到温知著身前。 看着她脸上沾满炭灰,精神萎靡,整个人如破絮娃娃般脆弱。 第91节 萧兴运心中涌出一种恐失珍宝的恐慌感,任自己放肆一回,把怀中抱着的被子丢在一旁,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将温知著抱在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温老板,我来了。” “我一定带你出去。” 第71章 救出 我心悦你。 温烨霖赶到时, 萧兴运已经进去许久。他看见徐春霞站在外围,忙问她:“我三姐呢?” 徐春霞看了眼冲天的火光,声音悲伤:“东家, 还在里面。” “我去救三姐!”温烨霖想也不想道,“给我拿桶水来。” “等等,二东家。”徐春霞阻止道。 温烨霖瞪了她一眼, “三姐在里头生死未卜,我怎么能等得住?” “您来之前, 萧老板进去了。算着时间,如果他顺利找到东家, 这会子也快出来了,我们先在外头等等, 到时候好搭把手。您看呢?” 温烨霖冷静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火光, 脸色越来越沉。 - 萧兴运低头查看温知著的情况,才发现她的腿被一个柱子压着, 根本抽不出来,隐隐有鲜红的血迹渗透衣裙。 他眼睛一红,埋着头到旁边找了个粗棍子, 对温知著道:“温老板,我把这个棍子将这个柱子抬起来, 您趁机从这里出来,可以吗?” “好。“ 温知著点点头。 面对温知著毫无犹豫的信任,萧兴运承诺道:“温老板放心, 我一定会等到你抽身出来再放下的。”绝对不让你再受一次伤害。 后半句话,萧兴运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底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 都要坚持住。 萧兴运又做了些准备,这期间,他把带进来的手帕给温知著,用以掩住口鼻。 暂时隔绝了浓烟,温知著的咳嗽缓解些,看着萧兴运忙活,又见火势渐大,眼含担忧。 “萧老板,您其实不必这般。”温知著想想道,“这个火势你带着我,怕是不好出去。我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温老板,别说了。萧某今日不能带你出去,便是葬身火海也心甘情愿。” 他一向温文尔雅,说话如春风化雨和煦温和,这次是罕见的冲动和坚硬,甚至让人隐隐觉出其话语背后的决绝。 温知著语塞,半晌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颜,无奈道:“您这是又为什么呢?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 “我心悦你。” 萧兴运没有任何犹豫,飞速温知著的话。 “对的,温老板,我心悦你。” 他复又重复一遍,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一张俊脸在说出这句话后红如滴血。 他忙地低下头,进行最后的检查,而后低声道:“所以,温老板别说是否值得了。我只知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后悔,也不会犹豫。” 饶是脸红如绯云、心中如擂鼓,萧兴运仍是坚持说完。 他怕这回不说,以后便没了机会。 温知著蓦地愣住,耳根隐隐发烫,脸颊也染上灼灼热意。一时间,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火太大还是其他什么的,只知道心跳声如鼓点一样,“砰砰砰”一下比一下有力,在胸腔内蓬勃跳跃。 她不好意思别开脸,恰又跌入萧兴运柔和的眸光中。即使到了这般凶险的境界,他还是一如从前般沉静温柔,温知著原本要平息的心跳声再次响起。 萧兴运见她不自在,解释道:“还望温老板莫要有负担,我并未求温老板一定有回应,只是此时此刻,希望温老板能知晓我的心意,不要再觉得连累我或要赶我走。这些都是我愿意的。” 前后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年,温知著第一次面临表白,羞涩又有点不好意思。再听他这么一说,便知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反应。 这么好的人,她不愿他妄自菲薄。 更何况……温知著听到他说心悦自己的时候,内心是欢喜的,也有点点甜蜜。 她也是喜欢萧兴运的。 想通这个关节,她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于是,在萧兴运正式动手之前,温知著拦住他道:“萧老板,我想说,我同样心悦于你。” 萧兴运眼眸中骤然绽放惊喜,胸腔内防腐有万千烟火在肆意盛开。 心花怒放,无限欢喜。 他克制地抿了抿唇,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谢谢温老板。”萧兴运克制道,“我带你先出去。” 虽然高兴得无以复加,但现在并不是叙情的好时机。 他整个人又恢复严肃状态,认真道:“温老板,只要我一抬起来,你就尽力把腿抽出来,可以吗?” 温知著点点头。 “好,那我开始了。” “一、二、三!” 待数到第三个数字,他用力地压着木棍,努力使横木稍稍抬起一些。 萧兴运脸色憋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他的两只手也因着用力,血管统统鼓起,红彤彤的。 横木在重力之下,终于有了动静,整个抬起来一点。 温知著那条腿剧痛无比,她死死咬着唇角,在萧兴运将横木抬起来的刹那,飞快朝反方向移动,使整条腿脱离横木的压制。 “萧老板,我出来了。” “……好。” 砰! 是横木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响,扬起一片灰尘。 萧兴运跑过去查看温知著的情况,看着她那条腿鲜血淋漓,眼睛通红,恨不得以身代之。 “我们先出去。” 温知著一条腿不能走了,萧兴运道了声“得罪了”,便用带进来的棉被把温知著包裹其中,而后将她打横抱起,跨步往外走。 他们往前刚走了几步,方才待的地方轰然倒塌。 萧兴运不敢再有所停留,疾步快走,可遍处都是火,根本无处插脚。他身上披着的棉被不知何时已被烧出一个个黑洞,而他恍然不觉。 他紧紧抱着温知著,以免火势波及她。 温知著蓦地腾空而起,整个人被萧兴运抱于怀中,一张脸绯红。幸好,她藏在棉被里,没人能看清。她只感觉周身升腾的热意,耳边听得到劈哩叭啦的声音,但是她被萧兴运裹得严严实实的,能够呼吸,却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她只知道,他们在不停地往外走,往外走…… 周遭的热度好像是散了一些,渐渐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声音越来越近,温知著听到一个惊喜的呼声:“看到他们了,在这边!” 接着,是纷乱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不停的泼水声。 直到,萧兴运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温老板,我们安全了。” 他抬眸看了眼乌压压的人群,又垂眸看了看怀中的温知著,脸色苍白,声音却坚定有力:“温老板,我会负责的。”绝不让任何流言蜚语伤到你。 这般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全盯着他们。 萧兴运哪里舍得温知著受一点点不好的言论。 他把温知著轻轻放在一旁备好的架子上,抬手为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以防别人看到温知著凌乱染血的衣裙。 “三姐!三姐!你怎么样?” 温烨霖第一个跑到萧兴运和温知著身边。 温知著耳畔响起温烨霖焦急的声音,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看清他一脸的紧张担忧,道:“霖弟,别急,我没事。这回,谢谢萧老板。” 萧兴运道:“温老板不必同我客气。” 他把温知著安置好后,攥了攥拳,忍着苍白的脸色,对温烨霖道:“温老板腿受伤了,快送去医馆。” “好好好,这就走。”温烨霖接道。 他朝萧兴运道了声谢,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道:“萧老板也跟我们一起去医馆吧。” “好。” 临走之前,他对萧兴运和温知著道:“三姐,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二东家,我陪着东家,您就放心吧。” 徐春霞说道。 温烨霖错开人群,去找到陈子墨。这回幸而是陈子墨带人赶到,一行人加入,方才将火灭了一些,才能让萧兴运和温知著脱身。 “陈大人,之后劳烦您了。” 温烨霖怀疑这个事情不一般,无缘无故怎会平地起火,而且一开始这个火如此难灭? 他才不信有这么巧合。 尤其是,他三姐被困在其中,根本无法脱身。 难道说三姐为了护着书不被烧毁,才没有及时脱身吗? 他根本不信。 “好,在下官的地界发生了这个事,下官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望三皇子放心。” 陈子墨拱手保证。 温烨霖眉眼疏冷,眼神讥诮,道:“希望陈大人这回不要再含糊其辞。” 他可是知道有好几次追查事情,追查到某些大人物身上,这个陈大人就甩脱了,也就是三姐心善,理解他。 换了他,哼。 第92节 在其位不谋其职,那不如换人来干。 陈子墨察觉温烨霖的不满,苦涩地牵了牵唇角,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他只好道:“三皇子,这回您且放心。” - 书展失火,温知著被困火场,差点殒命的事传到宫里。温宏毅震怒,责令好好查清楚,同时她的外祖家也出动人手,誓要查个究竟。 因为温知著说,在火势起来之前她是要走的,可是在走之前周围人被人有意识地引开了,之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会被横木压住腿,导致无法脱身。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推的她。 此话一出,有人认为这或是针对她的一场阴谋,打的主意便是希望她命殒火场;有人心里认为,这是温知著演的一场骨肉计,看着温宏毅大肆调查,意在排除异己,为的就是要给三皇子铺路。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这影响不到正在养伤的温知著。 她伤了腿,这些日子无法出宫,只能在宫里晒晒太阳、看看花,无聊得很。为此,她让宝枝把稿子带给她,她在宫里工作。 而后,她请温烨霖代为出面感谢萧兴运,然后才知道对方也在家中养伤。 当时,她被保护得很好,除了一开始腿受伤之外,再没别的伤处,而萧兴运为了保护她,后背受了不小的伤,甚至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萧兴运等到伤势渐好,下床走路不影响时,他去找了他的父亲。 这些年,父子二人关系有所缓和,但是也只是一般般。如果不是这件事必须由他出面,萧兴运可能会选择其他办法。 “父亲,我想请您去提亲。” 第72章 追妻 她没有心。(修) “什么?”萧父一口茶没喝完, 直接喷出来,“你说啥?提亲?去哪儿提亲?” 萧父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兴运。他们父子关系一般, 但这几年该说话说话,正常事不影响。 但是他没听说,他家这个木头疙瘩什么时候和哪家姑娘走得近了?他难道不是天天和木头打交道吗?怎么一夕之间就开了窍呢? 萧父不解, 整理了下复杂的情绪,问他:“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三公主。” “啥???” 萧父使劲掏了掏耳朵, 只觉着自己听错了。 三公主,是他想的那个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萧兴运,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除了老是爱和他对着干之外,其他地方看着确实不错。 可再不错, 那也是天家的公主啊! “是那个开书馆的公主吗?” 萧父小心翼翼确认道。 他也有听闻一些温知著的所做作为,知道有这么个人。当然, 萧氏和书馆有合作这件事,他也有听说。 生意往来嘛,正常得很, 可他万万没想到,做生意竟然做出了感情, 这个木头人竟然主动要求娶人? 萧父嘿嘿一笑,又念及温知著尊贵的身份,瞬间又变得忧心忡忡。 他想想道:“这个怕不是我们想求娶就能求娶的啊。” 按他的了解, 皇家公主得需要皇上赐婚吧? 若是人人都能上门求娶,皇宫的门槛岂不是早被踏破了? 最最关键的是,求娶无门, 总不能直接领着媒人去皇宫,说“我要求娶你家公主”吧? 这怕是被人当作有病吧。 萧父很犹豫也很忐忑,他看萧兴运的神色又不算作伪,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这个儿子就是主意大。 不然,当初也不会背着他硬要做什么木匠,想想就来气。 不过嘛,这会儿子想到他终于做了件让他舒心的事,总算有娶儿媳妇的打算,他也不打算和他生气了。唯一犯难的是,这公主该如何求娶? 萧父抿了口茶,语重心长道:“你别着急,我今儿去找人问问,打听一下如何才能求娶公主,之后我们再说提亲的事如何?” 萧兴运不知萧父反反复复间已思考了一连串的东西,见他没有出言,眼眸中划过一丝意外,颔首应是:“好。” “你放心,这件事你爹我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父亲。” 萧父摆摆手,一脸“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状,道:“我是你爹,替你提亲还不是应该的吗?不过……” 萧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凑到萧兴运身边问:“你有没有问问三公主,这个求娶是怎么个求娶法儿?我想着皇家公主肯定不能随便,若是唐突了,耽误你的事情便是我的罪过了。还有,这个事应该不是你一厢情愿吧?” 萧兴运抿着唇,没有说话。 当日,他说过要对她负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并未见过,也没机会亲口向她谈及求亲的事,她会不同意吗? 他有点拿不准。 萧父一直觑着他的脸色,一见他脸色变沉,不如先前那般笃定,不禁喃喃道:“还真是一厢情愿?”真是想不到啊! 萧兴运抿了抿唇,开口道:“父亲,您说得对。贸然上门恐会唐突,您等我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萧父见着他快步离开,想到前些日子他被抬着回来,浑身是伤,禁不住担忧喊道:“哎,我不过就是问问,你怎么就跑出去了?你的伤好了吗?别再弄得半死不活回来啊!” 他听人说是救人,具体他也没问。现在看来,他得去找个人打听一下了。 萧兴运站定回道:“父亲,我伤已经好全了,可以出门了。” “好好好,那你注意点啊。”萧父无奈道。 反正这个儿子他也管不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赶紧去打听打听怎么求娶公主吧,这才是大事。 - 书展失火,原本定的开展时间只能搁置,暂时没有定下新的开展时间。 因为,陈子墨那边传来消息:书展失火不是意外。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陈子墨来问她怎么处理,温知著自然希望揪出幕后主使,要求秉公处理。 她想到之前的事,顺便给他提了个建议:“拿不定主意的,去秉明皇上。” 于是,温宏毅在得知有幕后主使后,毫无意外地要求一定要彻查到底。这个案子被几大人物同时盯着,陈子墨不敢马虎,一门心思调查。期间人手不够,温宏毅亲自派人协助,还有游向文从旁盯着。 没过多久,陈子墨在众人的瞩目中交出了调查的结果:策划了纵火事件的主谋是许翔和彭家的大孙子彭鸿朗,而这后面的主使人直指后宫的那一位。 “岂有此理!” 温宏毅将茶盏重重掷在地上。 “这个毒妇,她是疯了吗?” 陈子墨束手低头,立在下手,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也没料到,这一查就查到了皇后娘娘身上,那个许翔曾经是大印书局的伙计,结果他是皇后娘娘的人。 陈子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温知著也很意外,这一揪就揪出了个皇后和她的好侄子,当真是无语至极。 温宏毅问到她的意见时,温知著低眉顺眼,把受害者演绎到极致,但嘴上坚持说:“但凭父皇处理。” 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很大。 温宏毅即使想袒护彭沈靖,也没得办法。特别是,她是幕后主使这个事儿,就跟长了脚似的,不到一日,各个大臣都知道了。 翌日,温宏毅在大殿上宣布了对彭沈靖、彭鸿朗的处理决定:先是废后,贬为婕妤,彭婕妤以为国祈福的名义,前往佛山静思三年,后宫掌印大权交由三妃协商;彭鸿朗免职,打了五十大板,十年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他没有处理皇后的母族,但大家无一不知道:大皇子大势已去,彭家之衰近在眼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从此,二皇子和三皇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温烨霖一心在书局上,二皇子趁机在朝中活跃起来。 这些都被温宏毅看在眼中,内心隐隐有了倾向。 - 温知著得知调查结果的时候,温宏毅已经在大殿宣布了对皇后的处理决定。 她不觉松了口气。 她穿越过来,从未想过和皇后作对,可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放过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下手。她从温宏毅那里知道,不仅这次,之前原主被害生病,她穿越过来,也跟皇后下手有关。 这也是为何选择废后的原则。 大印不需要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一国之母。 更何况,这一国之母仅仅是因为嫉妒温知著的生母游溪儿而已。 温知著侥幸得生,得知真相,不禁唏嘘:她所谓的爱,实在让人窒息。 好在,天道好轮回,她逃过一次又一次,这回终于受到应有的惩罚。 温知著知道,为了各个家族的稳定,温宏毅也不会选择处死彭沈靖,现在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其实比死了还难受。 没了皇后之位,彭家唯一的孙子五年内不得为官。等到时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她和众人想的一样:彭家大势已去,大皇子与皇位无缘。 后续这个事,她就没关心了。 她又不是混朝堂的,关心那么多朝中事,难免会有人不满。 这回,她因为受伤休息了不短时间,又因为爆出彭沈靖的这个事,之前她挑的那些世家儿郎被温宏毅一气之下全否了,预备再给她重新挑新的。 温知著得知他有这个想法,忙向他透露了自己有心上人一事。 “著儿,你是说你看上了一个木匠?” 温知著毫不犹豫点头,“父皇,他人很好。” 温宏毅皱着眉,拒绝她:“不可。你堂堂公主,便是不嫁侯门将军,也该是个朝中新贵,怎能是个木匠?朕不许。” 第93节 “父皇,儿臣是真心的,也没有开玩笑的。虽然他是一个木匠,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能因为职业而判人呢?父皇不若这样,找个机会您见见,再做决定如何?” 温宏毅本想一口拒绝,望着温知著恳切的脸,勉强同意。 温知著搞定温宏毅,出了御书房只觉后背出了层汗。她抬眸看着旭阳,只手遮在额前,不由眯了眯眼。 糟了,她还没和萧兴运通气。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虽说温宏毅暂时没同意温知著和萧兴运的婚事,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为此,君芸薇和温知婷嘲笑了许久。 “哈哈,她千挑万选竟然选了个木匠。” “这个事可真是太好笑了。” 笑着笑着,君芸薇觉出不对劲,俏脸微凝。 这意思不就是:他如玉如竹的大哥,岂不是连个木匠都不如? 想想就好气…… 这个事,她一回家就忍不住在饭桌上嘟囔起来。 “什么嘛,大哥你怎么会比不上一个木匠?也不知道三公主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君芸薇十分替君如钰打抱不平。 君如钰凝眉,问:“什么木匠?” 君芸薇吐吐舌头,十分无语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三公主看上了一个木匠,正求着皇上赐婚呢!她抛弃大哥,结果找了个木匠,想想还是有点解气。” 君如钰的脸唰的沉了下来,呵斥道;“芸薇,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大哥我这不是替你气不过。” 君芸薇颇感无辜。 君如钰道:“我不用你替我如此,各人的选择罢了。吃饭吧。” 话虽如此,当晚回去,君如钰在书房坐了许久,桌案上那本府试一本全放置了很久,也未曾翻动一页。 他当真是连个木匠比不上吗? - 温知著在跟萧兴运通气之前,又开始着手准备书展。 之前出了意外,各家各有损失,但书展既然宣传出去,就不能不办。 上回的大火毁了话本的文字版,这回她决定一步到位,直接推出插图本,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是请月支交稿子。 她命人去和月支联系,对方好似失联了一般,好几天没得信儿。终于在三日后,小秘书得到对方回信。 温知著咬牙道:“问问拖稿大神月支何时交稿?” 小秘书迟疑回道:“他说,要公主答应见他一面才行。” “你确定?他不是向来最神秘,签协议的时候也不出面。” 小秘书点头:“确认,他说如果公主不同意,他就不交稿,愿意赔付违约金。” 这是违约金的问题吗? 温知著压抑着怒气,道:“你安排一下,明日我和他见面。” 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哼。 翌日,两人见面的这天,温知著站在凉亭上等月支,远远走来了一个人,像极了曾经和她退亲的未婚夫。 冤家路窄? 她想了想,没有躲。 反正她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二人也是友好退亲。 谁知道,君如钰竟然在温知著面前站定,一动不动。温知著挪开目光,发现诺大个人怎么也无法忽视,而她又和脾气古怪的月支约好了,不好爽约。 于是,她开口问:“君公子好久不见。” 君如钰淡淡点头:“嗯,三公主好久不见。” 好、尴、尬。 温知著看着他清冷的模样,恨不得尴尬到抠脚趾。 她故意揉了揉眼睛,试探问道:“敢问君公子,这是我眼花了,还是你走错了?你应该不是我要等的人吧?” 这个想法,温知著也不怎地冒出来,想想就觉着匪夷所思。 谁知道,下一刻她便听到君如钰清清冷冷的声音:“月支悦知,我心悦你,你当真不知?” “……” 良久,温知著方才开口道:“……我没必要知道吧。” 君如钰:“……” 清隽如玉的俊脸上,隐有一丝裂痕。 在君如钰彻底黑脸之前,温知著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道:“好了,我现在知道了。” 君如钰颔首。 也许,她还喜欢自己。 木匠什么的,或是骗人的。 正想着,就听对方问:“你现在可以交稿了吗?” “……!” 她是没有心吗?! 第73章 结局 谢谢你们。 君如钰的一腔真情憋在喉咙里, 上不去下不来,偏偏他一抬眸就对上温知著亮晶晶的眼睛和真诚的笑颜。他心思一动,对方一开口就是“你什么时候交稿”。 这是什么时候交稿的问题吗? 在他心里, 当然不是;在温知著心里,显然只有交稿这件事。 他张张嘴,想问什么, 又发觉自己没有立场去问。可已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就这样闷头离开, 心中的郁结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君如钰抿了抿唇,问:“听说, 三公主要嫁给一个……木匠吗?” 他停顿了片刻,才吐出那个令他难受的字眼。 “这个啊, 君公子以后就知道了。今日您约我过来,是带了稿子来的吗?” “……” 君如钰头次切身体会, 什么叫作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想和对方谈情,对方只想谈工作。 半晌, 他只好压下心中的悻悻,道:“三日之内能交稿。” “那我就等着了。” 得到确切的收稿时间,温知著心满意足。 转念一想, 她又有点担忧:“时间这么赶,稿子质量应该没问题吧?” 她眸光清亮, 透着点点狡黠。 君如钰只觉脑壳痛,这一切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他来时,不是这个打算啊。 事到如今, 他既然承诺了日期,必然要按期交稿,也不能随意含糊。是以, 他淡淡点头,道:“三公主放心,稿子质量一如既往。” “那就好。” 温知著松口气。 “若是君公子没别的事,我们今日就先散了?你也好早点回去。”干活啊。 君如钰:“……” 她的话虽没说完,莫名地却能猜中其中意思。 两人挥手告别,温知著解决一件要事,只觉心情甚好,顺便拐道去了萧氏木匠铺子找萧兴运。 看见她来,萧兴运很是惊讶:“温老板,您怎么来了?” 温知著背着手,在铺子里环视一圈,笑道:“我来视察视察工作。” 萧兴运起身给她倒茶,再将温热且泛着香气的茶杯送至她面前,接道:“温老板能来,是萧某之幸。” 温知著道了声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脸上笑盈盈的。 萧兴运见她这般,走路时也无异样,想来当初受的伤都好利索了。这样猜测,到底不如亲耳听到放心,他不免多句嘴询问,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彻底放心。 而他一问,温知著也问了下他的伤势,知道并没有落下啥大病症,也没留疤什么的,一颗心也放了回去。 两人闲话几许,彼此对视一眼,蓦地止了话头,唯有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纠缠起伏,安静且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温知著耳根发热,脸颊也染上烫意,一抬眸见着萧兴运如玉的耳垂红若胭脂,丝能滴血,突地轻笑出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温老板。” 萧兴运声音羞赧,耳垂连着耳根处红了一片。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又忍不住偷瞧她的反应,看她笑眯眯看着他,杏眸灿若星辰,樱唇未点而红,肌肤水润白皙,好似能发光一般。 他连日来的惴惴不安在这刻突地落入实处。 有些话,总要说出口。 第94节 他不愿因为自己的思虑而错过机会。 “温老板……”萧兴运黑眸清润如墨玉,泛着盈盈光泽,“当日我所言皆是真心。我心悦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温知著笑看着他,道:“好啊。” “啊?”萧兴运愣神,不可置信问,“温老板您说什么?” 温知著眉梢轻扬,樱唇轻启:“我说‘好啊’,萧老板这回可有听清?” 被巨大的喜悦击中,萧兴运整个人瞬间懵住。 当日,温知著虽也说心悦于他,但当时情景他并不敢确定,内心仍潜藏着不确定,这也是他为何思虑了许多日,才会在今日见到温知著后认真开口。 这一个字又一个字反复在嘴边咂磨,萧兴运眼眸中盛满惊喜,胸腔内迸发无限的喜悦,好像有万千道烟花簌簌绽放。 在这一刻,他结结实实体会到,何为心花怒放。 他努力抿了抿唇,却控制不住地翘起唇角,眉眼眼梢也洋溢着喜意。 “那温老板,我不日上门提亲,可好?” “好啊。” 温知著再次爽快答道。 她想得很明白,她喜欢萧兴运,萧兴运也喜欢她,两个人在一起很舒服,那么就没必要扭扭捏捏的。毕竟春光大好,浪费未免可惜。 温知著转而想到温宏毅那边还没松口,只道:“不过还需要萧老板见一见我父亲。” 萧兴运认真颔首:“好。” 这个会面安排在望春楼的一个包间,温宏毅微服出巡,但萧兴运知道温知著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要见的是当今圣上。 不可不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连带着前一日直到五更天方才睡着,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捯饬。 怀揣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萧兴运和温宏毅见面了。 见面之前,温宏毅派人调查了下萧兴运,虽然只是个木匠,但是身家清白,父辈做生意也是老老实实,没有剑走偏锋,触犯法律。他本人据说也还可以,只温宏毅没见到人,不做评价。 待他见到萧兴运,着实惊了一下。 这真的只是个木匠吗? 两人一开始略微生疏,又无旁人在旁,但萧兴运很会聊天,总能适时接话,所言也很让人舒服。有了这么好的初始印象,温宏毅再看萧兴运,就发现他举止有度,温文尔雅,言谈间如春风化雨,比之他所见的很多清俊儿郎只好不差。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萧兴运很有才。这个才不是诗词歌赋上的,而是落于实际上的。 一番言谈下来,温宏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人,做木匠实在是暴殄天物。他很快在脑海中给他找了一个新出路:送去工部,绝对是可造之材。 然而,他提出这个建议后,萧兴运竟然犹豫了。温宏毅很不爽,却不露声色。 是看不上朕给的职位吗? 温宏毅很想直接问,想想又忍住了。 他问了萧兴运原因,对方认真道:“温老板最近在忙书展,我想帮帮她。若是这时离开,便无法为她分忧解难。有了上回的事,我怕再有意外。” 温宏毅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不得不说,这个理由一出,他那点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两人见面结束,温宏毅就同意了他和温知著的婚事,直接下旨赐婚。 萧父还在找人打听,当圣旨到家,他整个人直接被这个消息砸懵,等到宣旨的太监离开,萧父方才回过神,暗道:他家这个木头疙瘩可真是闷头干大事啊! 很多人对这个赐婚也是颇感意外,完全不知道上京城何时有了萧兴运这个人物,不由纷纷派人打听,得到他家里行商,他自己只是个木匠,很多人陷入了沉思。 三公主这真的好任性啊! - 众人的腹诽影响不了书展的再次开幕。 如萧兴运所说,这回他帮着温知著一起设计书展,在城郊选了一块大的空地,由萧氏全力承办,为各个书坊无偿搭建起展台。 也是因为萧氏的付出,这些书坊才愿意重新参展。 开业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温知著站在高台上讲话,正式宣布书展开幕,随之而来的还有图书市集一起开放。 早早就做好了宣传的书展,等到这日,不少人在开幕后蜂拥而至,而各家使出浑身解数,有的卖书、有的推广、有的做活动。 江无妄的新书便是在这里举办了新书发布会,很成功。 会上,有人问他为何要用“闲得没事”这个名字,江无妄桃花眼一挑,瞧了眼温知著,轻笑道:“当初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才闲得没事写了这个。” 这一回答惹来哄堂大笑,也将发布会的氛围推上顶峰。会后,他坐在桌子后签售,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话本,又有插图搭配,一时间排队的人很多,销量节节攀升。 待到书展结束,江无妄一战成名,跃居上京第一小说家。 同行们见此,方才知道:原来除了教辅教材,还可以有话本子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开始没想到,不代表之后不能做。 很多同行在书展结束之后,开始寻找话本作家,意在推出有趣的话本子,为的在市场抢占一席之地。 他们虽然在做,温知著仍是走在前面,尤其是江无妄已经成为大印书局的一个活招牌,随着《未尽渊海》的上下部结束,他很长时间销声匿迹。 随话本衍生出的书评人纷纷评他“可能江郎才尽”,结果在次年出版《荡乾坤》,是与其成名作截然不同的风格,之后再发新作《与神说》《神谕》两部曲,彻底奠定话本作家第一人的地位。 也因此,大印书局不断开发新作者,也不断迎来竞争,却从未被超越。 除此之外,温知著还出版了温知琴的生活小品文——《有声有色》《有食有趣》,又给同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生活小品文也大有可为? 随之,再度掀起跟风潮流。 就这样,大印书局做得风生水起,不断有名作、名作家出现,不断地巩固其在书业的地位,再加上又有“破卷”教辅在前,“大印书局”渐渐成了大印人最信赖的出版商,“有书馆”成了大印人必去的购书地界。 其幕后东家三公主温知著的名字也渐渐在百姓心中烙下印记,特别是小道消息传出来:如今盛行的印刷术,皆是出自三公主之手,百姓们对温知著更加感恩。 所以有很多人,尤其是读书人无一不感慨:倘若没有三公主,怕是没有今天的他们吧?是不是也没有如今琳琅满目的书籍啊? 是三公主,让他们有书可读; 也是三公主,让他们见识到了书籍的繁华。 以至于,后来再有人要说“温知著是草包”“三公主胸无点墨”,大家就会好好痛骂那个人。 如果发明了印刷术是草包,你怕是连草包也不如吧? 如果出版了那么多有趣的书,想了那么丰富的种类,这样的人是胸无点墨,怕是全大印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胸中有墨吧? 是以,等到温知著推出了游记、绘本等更多品类时,大家只剩下抢读、抢购,同时对她的评价再上一层楼——三公主乃我大印第一慧女。 比如,富家孩童见天地吩咐仆从盯着是否有新出的绘本,每日感叹:“三公主竟是如此有趣之人,只是这绘本出得慢了些。” 再比如,闺阁小姐捧着新印好的滕州游记爱不释手,逢人便说:“我们大印第一慧女非三公主莫属。” …… 温知著凭借着大印书局,彻底洗刷了原主的名声,还了原主一个清白,也给了自己一个足够精彩的人生。 是以,当她听到这些话时,一笑置之,一边催促着下面人工作,一边又叮嘱不可因为匆忙而导致质量不佳。 能够被人喜爱,是足够幸运的事。 所以,她不能辜负这些可爱的读者们啊。 当然,还有一个所爱同样不能被辜负。 那就是准驸马,萧兴运。 他们当年被赐婚,却是在两年后才正式成亲。 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全城百姓得知温知著要成亲,自发出动,立在街边,为她祝福,可谓一大盛况。 温知著在花轿中看见这幅场景,眼含热泪,内心充满无限感激与激动。 在这一刻,穿越而来时的那些个不甘、失望统统消散了。 她想,她来到这里,应该是命运的安排吧。 这里,救赎了她。 也给了她舞台展现。 温知著无声开口。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