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韦帅望之大隐于市》
1,命案
1,命案
话说,那是一个春夏相交的季节,草长莺飞,夹道野花烂漫。
两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并列而行。
如此神骏的白马已够让人驻目,冷家人侧目,心中所想,都是,这么好的两匹马,你们两个能守住吗?
然后他们看到了马上的人,两个少年。
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们都目瞪口呆了,让见多识广的冷家人目瞪口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这两个孩子的美貌确实让他们震惊,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马上的美少女,不是别人,乃是想当年,威震冷家的少年组天下第一剑,冷兰。
刹那间,消息在冷家到处流传:“冷兰来了,冷兰到冷家来了!”
未来之星,来到冷家。
请大家在下注时把新来的冷血杀手考虑进去。
冷家的警钟响起来了,看,新人来了,新人的背景是什么?哇,他是冷秋冷掌门的侄女,有没有人来下注这匹新马?
大把的人把赌注下在这样的黑马上。
冷颜接到信,进去见韩青:“掌门,冷兰来了。”
韩青点点头:“我知道了,告诉我师父了吗?”
冷颜道:“我这就去。”
韩青轻声:“我师父刚回来,你们可能还不太习惯,不过,他既然回来了,一切同以前他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冷颜连声:“是是是,我马上去。”
韩青道:“我跟你一起去。”
沉默良久,冷颜轻声:“冷掌门,当初,为什么离开?”
韩青淡淡道:“他有一点私事。”
冷颜轻声:“我想冷掌门的意思是……”
韩青站住,侧过头来看他,脸上没有表情。
冷颜很明白那意思是:别说下去了。但他还是缓缓道:“冷掌门的意思是,您才是冷家的掌门人。”
韩青缓缓道:“我一直是,他也一直,是我师父。”
冷颜微微静默一会儿:“现在,他回来了,然后——冷兰也来了……”
韩青道:“冷兰是冷家未来功夫最高的人,她来到冷家,是必然的,是冷家之幸。”
冷颜道:“冷兰只是四年前功夫最高的少年,未来,据我看,您的弟子桑成的成就不在她之下,而且,桑成为人正直厚道,他才是冷家之幸。”
韩青看着冷颜,半晌:“我当做没听过这些话。”
冷颜轻声:“掌门,你一定要听。你是冷家掌门,不能把冷家交到一个嗜血偏执少不更事的女子手里。”
韩青良久,终于道:“谢谢,我会记得。”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师父对冷兰,有正确的评价。”
冷颜缓缓道:“那是在去冷飒那儿之前。”
韩青转过身:“冷颜!”
冷颜道:“冷掌门的马,受了点伤,我让冷良看过,是一种植物划伤,那种植物——”
韩青愤怒地低声:“掌门的马受了伤,需要冷良来看!?”
冷颜沉默一会儿,低下头。
韩青怒道:“你做过了!”
半晌:“不要再对别人说这件事。”
冷颜道:“是!”
韩青又道:“尤其,对韦帅望……”
冷颜“啊”了一声,停住。
韩青再次看他,然后叹口气:“当然,他同冷良一起……”无可奈何,好象冷家什么事都瞒不过韦帅望。
好在,韦帅望这些年安份多了。
韩青到秋园时,帅望正同冷秋下棋,韩青长叹一声,韦帅望无处不在。然后,他怒吼:“韦帅望!现在是什么时间?你好象不应该在这儿吧?”
帅望眨着眼睛,笑:“我中午过来给师爷请安,师爷留我下棋。”
冷秋笑骂:“你小子过来吃了我的糯米粉,硬赖着不走,还拿我说事,韩青,回去把这小子好好揍一顿。”
韩青怒道:“韦帅望,你还不给我滚回校场去练剑!”
帅望跳起来:“那失陪了,师爷,明儿我再来下完这盘棋。”
冷秋怒了:“好小子,你马上就输了,想跑?把赢我的那些银子都留下!”
帅望笑嘻嘻地:“你说我输,我就真输?我还说你输呢!”
冷秋道:“坐下,下完再走。”看看韩青:“有事说,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韩青真是无语了,有没有人能正常一点?长辈不象长辈,晚辈不象晚辈,居然……
冷秋看到冷颜:“咦,好象真有事的样子?怎么了?”
韩青忙笑道:“没什么事,我不过是来陪师父喝两杯,顺便告诉师父,冷兰来了。”
冷秋问:“哦,她在哪儿?”
冷颜道:“我知道时,她在山脚下,这儿,应该已经快到了。”
冷秋沉默一会儿,随手扔给韦帅望一锭银子:“好了,你滚吧。”再道:“冷颜,你也去吧,给他们准备个住处。”
那锭银子足有二十两重,韩青再次无语了,拿这么大赌注来玩,实在是教坏小孩子!
冷秋起身,同韩青缓缓散步,微笑:“冷兰来了。”
韩青点点头。
冷秋道:“冷飒死了。”
韩青站住。
冷秋道:“冷兰过来,想必会要求你调查冷飒的死因。”
韩青震惊地:“师叔死了?!”
冷秋淡淡地:“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兄弟。”
韩青问:“他怎么死的?”
冷秋转过头来面对他:“我不知道,你也不要查。”
韩青怒问:“你怎么知道的?”
冷秋看着他,无语。
韩青半晌,颤声道:“你杀了……”
冷秋沉默。
韩青摇摇头:“他是你亲弟弟,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冷秋沉默。
韩青愤怒:“你!你……”
冷秋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韩青愤怒地:“告诉我原因!”
冷秋沉默无言地面对韩青。
他没有退缩,脸上也愧疚,韩青微微疑惑,难道,他有足够理由杀死冷飒?那是什么理由?
韩青沉默一会儿:“告诉我原因。”
冷秋沉默。
韩青沉默一会儿:“那么,告诉我,你是有原因的。”
冷秋微微垂下眼睛,望地,过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着韩青:“你可以走了。”
韩青问:“你想我自己去发现原因吗?”
冷秋声音微微冷下来:“我说过了,不要查。”
韩青怒吼:“他是你弟弟,我们不能不给出一个交待!”
冷秋阴森地:“那你就去想出一个理由!”
韩青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怒道:“你是个混蛋!”
冷秋不过挥挥衣袖,转身离去。
2,案情
2,案情
韩青怒吼:“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韦帅望居然还没到操场上去,居然还懒洋洋地半倒在太师椅里。然后韩青才看到冷兰与冬晨,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有点难堪。
两个漂亮孩子已经站起来:“掌门。”
韩青只得苦笑:“失礼了,一路还安稳?”
冷兰点点头,冬晨微笑:“韩叔叔,帅望路上遇到我们,我请他陪我们过来的。”
冷兰扁扁嘴。
韩青笑了,摸摸冬晨的头:“长这么高了,我看看,比帅望还高一点。”
帅望笑嘻嘻:“嗨,完了,你帮我说话,我师父连你也不信了。”
韩青无奈地:“帅望……”叹口气,无语了。
说过劝过骂过一千次了,只要韩青一转身,韦帅望就会从小校场上消失。有时韩青想,也许韦行的方式才是有效的。
可是韩青下不了那个手,而且韦帅望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一点,某次韩青暴怒之下失去控制,结果韦帅望哭嚎惨叫连滚带爬,可惜,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韩青还能怎么样呢?也不可能真的象韦行那样天天暴打他啊。
韩青问冷兰:“令尊令堂一向可好?”
冷兰瞳孔微微缩起,没有开口。
冬晨微微红了眼圈:“我同师姐,正是为此而来,家师于上月不幸遇害。”
韩青愣住,半晌:“怎么回事?”震惊地。
帅望心想,靠,我师父装象的水准还真高啊。
冬晨道:“我师父被人从背后偷袭,背上一掌,是冷家功夫,师娘让我们过来向掌门求助,请掌门替我师父主持公道。”
韩青咬牙,痛恨,妈的,偷袭!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良久,韩青问:“谁最先发现的?”
冬晨道:“是我。”
韩青问:“当时发现有外人在吗?”
冬晨摇摇头:“没看到有别人,我去时,师父还有一口气在,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不等我止住血,他就已经过世了。”
韩青微微眯上眼睛:“止血?”
冬晨道:“他胸前中了一剑,血流不止。”
韩青微微动容:“背后那一掌情形如何?”
冬晨道:“有一个红色掌印,打断了脊骨。”
韩青道:“掌印是深红?”
冬晨微微沉呤:“很鲜明的红色,很吓人,比一般的红肿的红色要鲜明。”
韩青沉思一会儿:“当时,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
冬晨道:“师妹同师娘在房里做女红,师姐在山上打猎,我在院子里习武。”
韩青再次沉默一会儿:“有没有人身上有血迹?”
冬晨一愣,然后微微沉默了。
冷兰大怒:“我身上有血迹,怎么了?”
韩青一笑:“出去打猎,身上难免沾上血。其它人呢?”
冬晨缓缓摇头。
韩青沉默一会儿:“我马上派人调查这件事,两位稍安勿燥。”
冷兰冷冷地:“不用那么麻烦,冷家上下,能偷袭我爹的人也不多,都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他们一举一动,掌门想必不会不了解,谁在上个月十五号,行踪不明,掌门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自会上门请教。”
韩青想了想:“我去查一下,如果有人行踪可疑,我会亲自查问。”
冷兰面色一变,就要发作,冬晨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冷兰咬住嘴唇,忍了又忍,一脸不愤。
冬晨道:“师父是韩掌门的师叔,是冷掌门的亲弟弟,这件事交给韩掌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你还怕韩掌门偏护着外人不成?”
冬晨这话是看着冷兰说的,冷兰圆瞪双目,只差没怒骂出来。然后她终于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冬晨回过头,对着韩青温文有礼地:“那么,这件事就全赖掌门人替我们出头了。”
韩青苦笑:“师叔的事,我怎么会不尽力,两位放心,冷家头面人物的行踪,我不能向两位透露,但是,如果有人行踪诡异,我会查出个原委的,另外,我也想派人过去,到暗杀发生的现场看一下。”
冷兰脸色一变:“我们家死了人,问你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肯说,倒把我们审问一通,这下子还要跑到我们家里去调查,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是掘坟挖尸?”
韩青温和地:“令尊是我师叔,即使两位不来,我也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我会调查死因,调查死前他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样的争执,不能让师叔冤死,也不能错冤了他人。”
冷兰涨红了脸,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冬晨道:“掌门要派人调查那再好不过,我相信掌门一定能找到凶手,这件事,就托付给掌门了。”
冷兰咬着牙,气得额头跳起青筋来,只是说不出话来。
韩青道:“两位既然来了,兰儿,你可愿留下做我助手?”
冷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我要先查出我父亲的死因。”
韩青道:“查案子,不是一时半时的事,你留在冷家,做为冷家人,慢慢熟悉冷家的事,有些东西慢慢地,自然有资格看到,有资格查问。”
冷兰沉默一会儿,没再出声。
韩青对冬晨道:“你也该回去看看你母亲,然后,就留在冷家准备明年的比武吧。”
冬晨道:“家里只有师妹同师娘,我不放心,如果掌门派人查案子,我就陪着过去,顺便把师妹师娘接来安置。”
韩青点点头:“也好。我这就派人送信,相信这几天,我师兄就可以抽出时间,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冬晨道:“多谢掌门。”两人告辞。
那一边,半坐在椅子里喝着凉茶,开心地听着八卦的韦帅望一口水直呛到喉咙里:“咳咳,谁?谁?他他他,他要回冷家?”
韩青看着韦帅望,一字一顿地:“他早晚是要回家的!你早晚是要面对的!”
韦帅望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到?”
韩青道:“后天。”
韦帅望惨叫:“我的娘啊!”
跳起来就跑,韩青冷冷道:“你到哪儿去?”
韦帅望道:“我找我干娘去!”
韩青怒吼一声:“你给我老实呆在这儿,你自己去对你父亲解释你的行为!”
韦帅望回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韩青怒道:“那你就告诉他,你对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非得面对吗?”
韩青点点头。
帅望望天,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行啊,我也想问问,他捏碎我的手腕,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青半晌道:“你到现在,还觉得只是他的责任吗?”
帅望微笑:“是我的责任。我自己的错。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感想。”
韩青沉默,良久:“不管是谁的错,不值你误自己这四年,帅望,你会后悔。”
韦帅望温吞吞地:“唔!”没有反应的脸。
许多时候,韩青都想暴打韦帅望一顿,同原来的滔滔不绝比起来,韦帅望现在的非暴力不合作更加可气,唔一声,不反驳不顶嘴没反对也没反应。
他滔滔不绝时还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讨论自己想法的正确性,现在,韦帅望已经确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需要任何讨论,即使他自己不确定,也不需要他人对他的看法指手划脚。
韩青微微灰心,叹口气,沉默。
帅望苦笑,过去:“师父。”歉意地。
韩青叹息:“我不配做你师父,你随便跟着谁,都不会落到这地步!!”
帅望陪笑:“可我宁愿跟着你啊。”
韩青良久道:“我误了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没有,师父,我学到很多。”
韩青淡淡地:“我只会些功夫罢了,你学到什么?”
帅望轻声:“师父允许我选择。”
韩青问:“那真的是对你好吗?”
帅望想了想:“强迫我,当我是白痴,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我,肯定不是对我好。”
韩青叹气,摇摇头,沉默。
以韩青的口才不能说服韦帅望,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3章
3,
帅望微笑:“那个冬晨,可真厉害啊。”
韩青看帅望一眼。
帅望笑道:“师爷有啥理由向你投案自首啊?”
韩青一愣,然后怒了,瞪住帅望:“你敢偷听!”
帅望笑:“没有没有,我只是诈诈你。”
韩青哭笑不得:“韦帅望,你是你师父。”
帅望过去抱住他:“我最亲爱的师父啊!”哈哈笑,他快同韩青差不多高了,抱过去,脑袋正好放在韩青肩上,韩青无可奈何,叹口气,握住帅望手:“帅望,你就气我吧。”
帅望笑道:“他把我们赶走了,一定有很着急的话要告诉你,既然他是听到冷兰来了才着急的,我就猜一下他急的事同冷兰有关,一猜就中。”笑嘻嘻地:“师爷真的自首了?”
韩青一边拍着帅望的手示意他滚开,一边享受着背后那个暖烘烘的温暖拥抱,叹气:“韦帅望,你给我放老实些,少生事。”
帅望轻声责备:“你居然也相信是师爷杀了他弟弟?”
韩青愕然:“怎么?”
帅望笑:“他弟弟同他老婆睡觉,他都没杀他,这回为了什么?难道他弟弟同他女儿睡觉了?”
韩青瞪着韦帅望,目瞪口呆,半晌,拎起韦帅望的耳朵,暴怒:“韦帅望!你敢这么说你师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帅望啊哟啊哟连声:“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韩青放手,恨恨:“你认过一百次错。”
帅望笑道:“我从没说过同样的错话啊!”
韩青气得,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胆子太大了,敢拿他师父的心肝宝贝女儿开这种玩笑,让他师父听到,韦帅望的屁股就离板子不远了。
不过,冷秋会为什么事把他弟弟杀掉呢?
总不会真的是……
韩青火大了,我真是让韦帅望给拐带坏了,居然能想到那上面去,虽然师叔当年带走师娘那件事做得有点不太地道,可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对自己女儿或者侄女儿下手的人,那成了什么人了。
韩青在韦帅望屁股上再补一脚:“滚!”
韦帅望本来要逃,这一脚正好助他一屁之力,让他直接落到门外面了,帅望笑道:“是你让我滚的。”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地平线,韦帅望什么功夫都能荒废,逃跑的功夫是绝对不会退步的。
冷兰怒叱冬晨:“你让他派人去我们家里乱翻,审问我娘我妹妹?”
冬晨道:“我会跟过去。”
冷兰怒问:“你有能力阻止韦行做任何事?”
冬晨道:“我相信韩掌门!”
冷兰沉默一会儿:“你相信一个你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冬晨微微垂下眼睛,不,我相信我母亲的眼光,韩青一定不是那种人。半晌,冬晨问:“韦行,能做什么事?”
冷兰盯着他,目光依旧清澈坚定,半晌:“任何事。”她转身去收拾行李,冷冷地:“你回家吧。”
冬晨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见见我母亲?”
冷兰迟疑一下,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让她觉得头疼的人,那大约就是冬晨的亲娘纳兰素了,冬晨见她一脸为难,只是不肯开口,倒笑了:“我自己回去好了,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冷兰嗯了一声,暗暗松口气,迟疑一会儿:“说韩掌门留我有事,替我问候她。”
冬晨笑道:“唔,说谎——我可正直诚实刚正不阿……”
冷兰气,骂:“你想死啊!“
冬晨大笑。
冬晨出门正遇到浓烟滚滚的韦帅望,他站在那儿,微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地。
帅望止步,身子向后,双脚仍滑了半米远才停下,鞋底差点没着火,所过之处,真是尘土飞扬。
冬晨眉头微微动了动,笑:“好轻功。”
帅望笑道:“逃命要紧,你回家吗?我也正要找干娘救命。”
冬晨要想一下才想起来,韦帅望的干娘就是他的娘亲,想当年,好象是为了吃红烧肉,韦帅望当场认的干娘。
冬晨笑道:“为什么事救命啊?”
帅望道:“说来话长,再说我肚子饿得要命,所以,赶路要紧。”
冬晨笑问:“你一直叫我母亲干娘?”
帅望想了想:“没有。”
冬晨笑道:“只是喊救命的时候。”
韦帅望道:“不是,只是在我不想把干字省略的时候。”
冬晨想了想,不太高兴:“娘?”
帅望眨眨眼睛:“反正你已经有两个竞争对手,你不会介意多一个吧?”
冬晨看看他:“难得你喜欢。”一脸愕然。
看到自家大门,冬晨依旧优雅地,以正常的速度前进,韦帅望已经冲进大门:“娘,我饿死了,有吃的吗?”
冬晨进去时,韦帅望正把纳兰一把抱起来转圈,纳兰捂着她的头呻吟:“该死的韦帅望,你想讨一顿好打!”
帅望哈哈大笑:“娘,你儿子回来了。”
纳兰还在头晕:“混蛋小子,我让你师父好好揍你一顿。”
帅望笑嘻嘻:“冬晨回来了。”
冬晨上前:“娘。”
纳兰惊喜:“冬晨,你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是要准备明年的比武吗?”
冬晨面色微微沉重:“我师父被人杀害了。”
纳兰一惊:“怎么回事?”
冬晨道:“上个月十五日,有人背后偷袭我师父,一掌已经打碎他的骨头,又一剑杀死了他,师娘说,让我同师姐,到冷家求助。”
纳兰问:“你们已经同韩掌门谈过了?”
帅望道:“他们谈过了,而且冷兰冲我师父大喊大叫。”
纳兰微微皱眉,冬晨皱眉的动作,同他母亲一模一样,帅望笑:“不过,更厉害的是你儿子冷冬晨,他指责我师爷是杀人凶手。”
冬晨吓得猛抬头,大叫:“我没有!”
晚了,脸上已经响亮清脆地挨了一耳朵,冬晨“扑通”一声跪下,痛叫:“娘,我没这么说!”
韦帅望也吓得跳起来:“干娘。”
纳兰大怒:“来人,拿家法来。”
韦帅望吓得:“喂喂,我开玩笑的,干娘,你吓到我了,啧,你那么温柔美丽优雅动人,要拿鞭子抽人,你的形象就完蛋了。”
纳兰已沉下脸来,听到韦帅望最后一句,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韦帅望!你个混蛋!”
放缓了声音:“怎么回事?你不会凭白拿这种事逗着玩。”
帅望咳一声:“我只是,只是——谁想到你这么暴脾气。是这样的,你儿子说,韩掌门是不会偏袒外人的,又说韩掌门一定能抓到凶手,这个,根据他的话推断,我师父不可能抓不到凶手,可是天底下没有必破的案子,如果抓不到凶手,他偏袒的又不会是外人,那不就是说他偏袒内人了嘛,不管冬晨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猜,他们上山之前,一定怀疑过师爷吧?”
纳兰伸手拎韦帅望耳朵:“你这个……”叹息,揉揉帅望的大头:“你没同你师父说过吧?”
帅望咧嘴笑:“师父那么正直,听我胡扯,我又该挨踢了。”
纳兰叹气:“你都听出来了,他还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别让你师父当面难堪。”
帅望吐吐舌头:“我师父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到家了。”
纳兰沉下脸来,问:“冬晨,你们为什么怀疑到你师爷头上?”
冬晨良久道:“师妹看见师娘房里有人,听她描述,再加上,杀死我师父的功夫,象是……”
纳兰沉默。
韦帅望偷看一眼,惊觉,我的娘啊,平时好和气的一张脸,沉下来居然也这么吓人啊。平时他把干娘抱起来背起来,扑到干娘怀里打滚,都只见纳兰笑得那个柔和温暖啊,啥时见过这样一张面沉似水的脸啊。
可怜的小冬晨,直挺挺在地上跪着,一动不敢动,头也不敢抬,看起来,是比较习惯这种面色了。
韦帅望搔搔自己的下巴,在预计要长出胡子,现在只有汗毛的地方,摸两下,妈的,是不是人人都只惯着别人家孩子啊?
韦帅望苦恼地,可是,可是我总得提醒你一下下啊,你那种方式,在冷家是行不通的,而且是危险到要人命的。老子又不耐烦教育你,所以才同你娘说,难道是老子说话的方式不太正确,可是你娘平时也没表达出这种大爆发的潜质啊。
韦帅望只得小声喃喃:“那个,娘啊,我饿了……”
纳兰正在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听到韦帅望的呻吟,绷不住笑出来:“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新制的点心。”
韦帅望小声道:“娘,我弟大老远回来的,比我还饿呢。”
纳兰笑道:“冬晨,也起来吧。”
冬晨站起来,看韦帅望一眼,只得点点头:“多谢了。”我好象大你一辈来着,做你弟是不是有点亏啊?
韦帅望吐吐舌头,笑。
纳兰沉声道:“冬晨,你师父死了,我很难过,不过,这件事如果真的同冷秋有关系,上一辈人的恩怨,你少管。”
冬晨站住,英俊的面孔上,露出漂亮男孩儿脸上少有的刚毅来,半晌他静静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不管是谁杀害他,我都会为他报仇。”
纳兰回身:“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他是因为你父亲是冷湘才收你为徒的?他是因为你妈妈是纳兰,才好好爱护的?他是因为你是冬晨才授你武功的?他为什么待你恩重如山?”
冬晨嘴唇颤抖,半晌:“不论如何,他待我情同父子,我不能……”
纳兰冷冷地:“情同父子?就象冷湘一样吗?他一直派人追杀我,即使知道我怀着你,也没放弃过追杀,情同父子?”
冬晨站在那儿,哑口无言,却渐渐红了眼圈。
当然,冷飒是一直认为他是韩青的孩子,所以才对他格外关照,可即使那样,这些年的感情是真的,冬晨不能无视他师父被谋杀这件事。
纳兰冷冷道:“想不通,就跪在这儿,到你想通为止!”
冬晨沉默,缓缓跪下,不出声。
第4章
4,友谊的开始
韦帅望是很想讲义气,陪着冬晨挨一会儿饿的,可是甜糯香软的味道,直勾得他五内俱焚,帅望笑嘻嘻地:“我去看看什么东西这么香,一会儿给你偷一块。”
冬晨无语,心想,去吧小子,等俺娘俺韩叔叔都不在,俺再好好修理你。
于是韦帅望开开心心坐在软椅上,左手一碗酥酪蒸,右手一堆红绿黄各色花样的点心。
纳兰一杯茶一块小点心陪着韦帅望,一边还不住把大盘子的点心转移到韦帅望面前的小盘子里:“这个,里面是咸蛋黄的,是你平儿姐姐新制出来的食谱,我试做一次,尝尝怎么样。”
韦帅望一边点头,一边唔唔地说:“好吃,那个,这个,都好吃。”
纳兰爱怜摸摸帅望的大头:“好孩子,你在山上,你韩叔叔净弄些粗茶淡饭给你吃,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帅望笑,心想,我韩叔叔这会儿一定在山上喊冤呢。毫无疑问,他韩叔叔在山上吃的饭是比这儿差远了,可也不过是,食不太精,脍不太细,绝对没有亏过韦帅望的肚皮,韦帅望不长个,跟他韩叔叔一点关系也没有,皆因这小子又懒又馋又坏,天天净动脑子不动手脚。
不过,韦帅望还是开心地点点头,表示干娘所言极是,有好吃的统统拿来,以弥补我韩叔叔素日的亏待。
等肚子鼓起来,韦帅望再拿酥酪牛奶什么的把肚子里的所有缝隙填满,然后心满意足地来点消食茶,一点发出他吃饱了撑到的言论:“干娘啊,你对冬晨好凶啊,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他爹啊?”
纳兰被韦帅望问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子,你真放肆!”
韦帅望轻叹道:“我爹对我也很凶,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象我亲爹啊?”
纳兰忍不住喷笑出来:“嗯,帅望,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我也很喜欢你,可是,如果说,你很象你亲爹……”笑倒:“唔,这个……”
你亲爹会吐血的。
韦帅望悻悻地:“不用笑成这样子吧?”
纳兰笑着摸摸帅望的头:“你爹对你凶,恐怕不光是你爹的错吧?”
帅望气道:“那你对冬晨凶呢?难道人家对师父有情有义也错了?”
纳兰沉默一会儿:“没有错。”
帅望见纳兰脸色肃穆,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好象放肆了一点。
纳兰良久:“我不是想对他凶,只是,你师爷太善良了,我不想伤到他。”
这下子,韦帅望可受惊了,一口茶全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咳咳,啥?你说啥?谁善良?咳咳,呛死我了,是整人吧?”
纳兰笑了:“在你的小脑袋里,师爷还算不上一个道德水准很高的人吧?不过孔融七岁的孩子就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冬晨,正是覆巢之下那颗完好的蛋,当初你师爷也说过,纳兰走了也就罢了,冷湘的儿子总要给我留下吧?我同你师爷说,这孩子同我在一起,不论生死,这孩子都将同我在一起,你师爷问,如果这孩子将来与他为敌怎么办,我说,我来解决。实际上,我并不认为他会放过我的孩子。”纳兰微笑:“可是冬晨活下来了。还有,你也活下来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师爷觉得,他可以信任韩青,也可信任你吧?”
纳兰轻叹:“是啊,可是,你要知道,真正的坏人,除了自己,是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看重任何人的。”
帅望无语。
呃,复杂了。
你有你的恩义,他有他的恩义,那么,你要不要为了师徒之情放弃母子之情?
话说,韦帅望吃饱喝足,拍着肚子,幸福美满地,拿着他吃剩下来的半盘子糕饼,来到冬晨面前。
笑嘻嘻地:“我给你带吃的来了。”整个盘子端到冬晨面前,冬晨这个火啊,臭小子,你告我恶状,然后来装好人。他气道:“我不饿。”
帅望眨眨眼:“唔,你不饿啊。”盘子收回去,玫瑰酥放到嘴里,边吃边问:“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冬晨气道:“不渴!”然后,肚子里大大地“咕噜”一声。
冬晨一路奔波,来到冷家,马不停蹄,人未休息,早饭在旅店吃了一点,午饭没有吃,下午茶他闻到甜香了,晚饭他闻到肉味,韦帅望吃了一肚子点心,累到不想动,然后又饱饱吃了一顿生猛海鲜,直撑到走不动,所以,月上柳梢头,韦帅望才想起来,他答应要给冬晨弄点吃的。
可怜的冬晨一整天没吃没喝没休息,他跪在那儿,膝盖痛到麻木,肚子饿,身体累,虚弱得快要发抖。
可是,韦帅望那个实在啊!他给自己倒杯水,坐到地上,一手水一手点心,吃得好香甜,冬晨眼看着那臭小子的肚子都鼓得孕妇般的了,不禁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气得暗暗咒骂:“罚你胖得似头猪。”
韦帅望喝口水,闲闲地:“话说,我们的友谊,开始得不太顺利,是吧?”
冬晨愕然:“友谊?”妈的,谁同你有友谊啊,你想什么呢?
帅望轻声叹息:“是啊,你没感觉到吗?”
冬晨苦笑:“嗯,不太容易感受到。”
帅望再次把点心盘子举起来:“嗯,这个呢?”
冬晨无可奈何:“你害我挨耳光,然后,就拿两个糖卷来贿赂我?”
帅望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放盘子里,端过去:“那,这个呢?”
冬晨彻底无语了。
帅望想了想,终于送上自己的脸:“那这个呢……”
冬晨疑惑:“什么?”
帅望笑道:“你打还我。”
冬晨瞪着韦帅望,妈呀,你是不是正常人啊,你的思维怎么这么发散呢?理解你的跳跃性思维,快把我累死了。
不过——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啊?他现在的样子,好象在讨好我啊,嗯,这大约是他的道歉方式吧?唉,算了,何必同这个无聊的家伙计较。
冬晨终于笑了:“你害我挨打,只是恶作剧?”
帅望递过一个蛋卷,冬晨接过,饿了,真的饿了。
帅望笑:“不,是因为我关心你。”
冬晨望天,这答案真别致。谢谢了,太感谢了。
帅望道:“冷秋没杀你师父。”
冬晨刚把香软的点心放到嘴里,听见这个题目,顿时没有了胃口,他停下来,看着帅望:“为什么?”
帅望道:“不为什么。”
冬晨沉默一会儿,再次瞪着韦帅望的眼睛,想确定自己是在同一个正常人谈话:“你相信他?”
帅望笑:“哈,相信他?我相信大灰狼不吃小白兔。”大笑。
冬晨看着韦帅望,慢慢吃他的甜卷子,心里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能用如此明慧清亮正常的眼神说着这样变态的语言呢?
帅望笑嘻嘻地:“如果我对他有任何程度的信任,我就不用向你娘告状了。”
冬晨叹口气:“滚!”
帅望再递过一个糯米糕:“我以为你娘会同你好好解释。”
冬晨沉默一会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一定吓着我娘了。”
帅望点点头:“她没我想象的那么强悍。”吓到你娘?我可不认为任何事能把她吓到。
冬晨再次无语一会儿,这位兄弟对他娘的评价,可真别致:“强悍?强悍?!”
帅望也诧异了:“嗯,兄弟,你挨一耳光,然后在这儿跪了好几个时辰了,你不会觉得强悍的是你自己吧?”
冬晨瞪大眼睛:“我只是不想她生气啊!她生我养我,她是我娘!”
帅望侧头,看着这个强悍宝宝:“如果你不想她生气,你直接过去告诉她你想通了,你饿了要吃饭,不是更好?”
冬晨郁闷地:“我不想说谎。”
韦帅望再一次搔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冬晨,左看看右看看,他看冬晨的眼神,与冬晨看他的眼神几乎是一样的,都是当对方是个绝代无双的大怪兽,半晌,韦帅望点点头:“我决定了,我要交你这个朋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象你这样诚实这样正直的人,如果不把你弄成朋友好天天欺负着,那就实在太亏了,简直是入宝山空手而归嘛。”
冬晨吐血了,前一句还象人话,他还以为这怪兽无论如何还是懂得欣赏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一个诚实的人呢。后一句简直就是——强盗变态王八蛋逻辑啊!能推导出这结论来,实在是太强了。冬晨呻吟:“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大言不惭地……”天真到无耻又无耻到天真的地步了都。
韦帅望拍拍他肩膀:“说定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大家不分彼此,有福同享,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当然也是我的。”
冬晨终于明白了,敢情这小子今儿是玩我来了,他从盘子里再拿个卷子,放到嘴里,瞪着韦帅望,沉默不语,心想:老子同你有话好说,你当老子是病猫,你等着。
他上下打量着韦帅望,我是打断你腿还是打掉你的牙?不管怎么样,咱明儿见。
韦帅望浑然不觉,笑眯眯地冬晨分享为数不多的点心,冬晨一直纳闷,这小子不会涨死吗?人的肚子就那么有弹性吗?
然后韦帅望往后一倒,呻吟:“哎呀,撑死我了,我好难受。”
冬晨克制地,沉默不语,他的腿痛,他没吃饱,他累了困了,幻想着在韦帅望的圆肚子上踩一脚,几乎是他唯一的乐趣了。
一刻钟之后,韦帅望摊着手脚发出甜美的鼾声。
冬晨的手抖啊抖,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想扼死韦帅望的欲望。
第5章
5,
清晨的微光柔弱地缓缓地侵过来,无声无息地,不可抗拒地照亮大地。
冬晨擦擦头上的冷汗,身子发冷,额头却不住冒汗,腿已木了,可是他的骨头痛,直痛得内脏抽成一团。
韦帅望的呼噜声还是那样甜美,冷冬晨高贵沉默的坚持,在这呼噜声中显得稍微有点好笑。
纳兰早起没找到韦帅望,不但被窝里没找到韦帅望而且那张床好似根本就没有人睡过,纳兰想了想,转身穿过回廊,来到前厅,果然,冬晨还跪在那儿,倔犟地,永不屈服地,而韦帅望一只手在胸前,一个手举在脑袋上,一条腿伸一条腿屈,正在打呼噜。
再苦涩,也禁不住笑出来。
冬晨听到声音,抬头,汗津津的一张脸,苍白,憔悴。
纳兰无言,这个年纪的孩子,你是绝对不能用利害关系战胜他的良知的,在这个年纪不能坚持自己良知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良知。
纳兰自问:“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看着我的儿子为道义死难?”纳兰已同帅望谈过,不管人是不是冷秋杀的,冷秋都已经把这笔帐认下了,冷秋认了的帐,即使你拿出证据来,也不能证明不是他干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劝冬晨放弃复仇的念头了,怎么劝?喝叱强迫的结果是这样的,威胁恐吓冬晨不会怕,苦苦哀求吗?多少革命志士的妈妈都苦苦哀求过。
纳兰苦笑,学游泳没有不喝水的,如果你非要在一边不住提醒,小心,别嬉戏别打闹,用嘴呼吸,不许笑,危险,呃,你就等着你家孩子游得远远地让你看不到吧。
纳兰缓缓走过去,蹲下给酣睡的韦帅望抹抹脸上的灰尘,轻声问:“这孩子一直陪着你?”
冬晨瞪大眼睛,嗯,他一直陪着我?……
满脸黑线,原来韦帅望的行为还可以这样理解?
纳兰看到韦帅望枕着的盘子,笑道:“还偷点心给你吃?”
冬晨更郁闷了,嗯,差不多吧,虽然他吃的比我多,虽然我没吃饱却气了个饱。
纳兰露出一个怜惜的微笑:“帅望这孩子!”
冬晨好想吐,我的娘啊,你完全不用笑得那么慈爱吧?我跪了一夜没见你怜惜一下,他不过躺在地上流点口水,就让你怜惜成那个样子?流口水谁不会啊?
不过,冬晨想了想,靠,流口水这种丢人事他还真干不出。
郁闷啊郁闷。
斑衣娱亲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
纳兰抬头,看着冬晨:“帅望是你韩叔叔的弟子,可惜,他的手腕有伤,功夫很难再精进,虽然他比你大,你要照顾他。”
冬晨沉默一会儿,忽然记得四年前那个锐气灵俐的韦帅望,那时的韦帅望象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韦帅望的功夫同他的性格一样凌利一样寒光逼人。
冬晨终于明白纳兰为何怜惜面前这个惫赖的孩子,这个和气的无害的,说起话来迂回婉转,吃得香睡得甜的少年,同当年的那个韦帅望哪是同一个人?
死而重生的韦帅望,即使只是流流口水,也让人怜惜。
冬晨轻声答:“是。”心想,这恐怕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呢,如果韦帅望小子对别人也同对我一样态度的话,应该很容易就找到敌人了。
纳兰捏捏帅望鼻子:“还不起?太阳晒掉你的皮。”
帅望翻个身,呻吟一声:“哎,床这么硬,我要吃咸蛋白粥。”
纳兰笑骂:“就知道吃。”
帅望终于清醒,睁开眼睛看到纳兰,立刻改口:“海鲜粥,海鲜粥。”纳兰大笑,可见韦帅望小朋友对她是有不同期待的。
帅望也跟着笑,然后不为所动地继续点菜:“上次的糖蒜呢?虾仁水晶包,油炸的豆沙馅甜包,再加个酸甜辣的泡菜。”
冬晨眼巴巴地看着韦帅望,心想,奇了,你当是进了酒楼了?还点菜?结果更奇怪的是,纳兰居然笑道:“都有都有,快去洗洗吃吧。”韦帅望欢天喜地而去,冬晨的下巴掉下来了,嘎,都有?!
纳兰回过身,苦笑:“你这条驴,起来吧。”
冬晨慢慢坐下,疑惑地看着纳兰,纳兰看看他疑惑的目光,想了想笑道:“你都忘了小时候吃什么了?后来,你弟弟不能吃,难道咱们吃让他看着?”
冬晨眨着眼睛,真的不记得小时候吃什么了,只记得一直吃得很清淡。
咦,是因为弟弟,他才没的吃吗?他还以为一个高贵的人理应克制口腹之欲呢。
冬晨揉着酸痛的腿,拖着硌破的膝盖,带着一身的疲惫,来到早餐桌旁,郁闷地看到,韦帅望已经在风卷残云,这小子懂不懂啥叫礼貌礼仪啊?我不过晚上一步,你都动手了,让人怎么吃啊?更郁闷地发现纳兰居然笑眯眯,平时训他同韩笑的劲头都哪去了?为啥他这样吃,你就开心得甜蜜蜜地,我们要动手抓,你立刻就抓狂?冬晨坐下痛苦地,小范围地选择自己面前的几样被韦帅望忽略的东西。
纳兰轻轻摸着帅望的头,温柔地笑道:“多吃点。”
冬晨可怜兮兮地啃着他的筷子头,眼巴巴地看着纳兰,很快换来纳兰责备的一眼,他那温柔美丽的娘亲,纤指一指他的嘴,冬晨忙放弃折磨他的筷子,坐直坐正,慢慢夹一筷子鱼酥,刚要放到嘴里,却听韦帅望道:“干娘,我师父要来找我,你一定要救我的命啊。”
考虑到帅望的师父是韩青,冬晨再一次无语了。韩青有啥道理要他的命呢?
纳兰笑:“你又干了什么?”
帅望叹息:“我啥也没干,而且也不准备干。”
纳兰点点头:“因为你啥也没干?”
帅望道:“是这样的,我师父让我爹回来同冬晨一起去查我三师爷的案子,然后呢,我觉得爹不一定想见我,如果他不想见我,我却被他见到,那下场一定很不好,所以,我不想出现在我爹面前,可是,我师父好象觉得对于我学武不太用功这件事,光他一个人折磨我力度不太够,因为他心太软,所以我就要倒八倍的霉,所以,干娘,救命啊。”
纳兰微微笑一下,沉默一会儿:“我陪你去见你爹吧,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当然能,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啥损失。”
纳兰轻声道:“你不会有损失的,即使你一辈子不见他,你危难时他还是会挡在你前面。”
帅望轻咬下唇,沉默。
纳兰道:“他可能需要你,说一声原谅。”
帅望道:“原谅?我哪有资格说原谅。”
纳兰道:“那么,说你不介怀。”
帅望笑了:“我能吗?”忍也忍不住地摸摸自己的手腕,忽然间手腕又开始刺痛。
我能吗?那狗屎拿鞭子把我抽得血淋淋的逼我学功夫,寒暑无休五六年,忽然一天怒了,把我的手腕咔嚓一下,我就得重头练,我是激怒他了,可是我是希望他杀了我,并不是让他废了我,他废了我我也不是特别介意,但是废了我让我从头练,那就有点过了,帅望笑嘻嘻地:“那不是骗人吗?”
纳兰道:“我是说,他需要。”
帅望半晌,点点头。
沉默。
没再说什么。
嗯,我同意,他需要。
不过,这关我屁事?
纳兰见帅望没反应,知道没说动他,这么大的孩子,韦帅望也好,冬晨也好,都开始有自己的世界观,并且,开始誓死捍卫自己的思想,只因他自有的那些个想法,同他的手脚脑袋一样是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份,你否定他,并让他接受,这种改变,比移植手术还痛苦。
纳兰垂下眼睛,轻轻握住帅望的手,拍拍,无言。
帅望见纳兰沉默,微微不忍,只得道:“我尽力。”
纳兰笑笑,再次握紧帅望的手,点点头。
第6章
6,买大米
帅望想:“唔,我可以同你一笑泯恩仇,可是,让我做你亲生儿子状,那可是难了点,老子可以做一万种表演,唯独不能给人演亲生儿子。”
不过韦行哪同人一笑泯恩仇过?在他心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亲人朋友,另一种是陌生人,陌生人于他而言不会比一只狗更值得重视。如果被韦大人归类到亲人朋友那一类,他当然会奋不顾身地帮助你,也必然会对你的缺点错误不吝赐教了。
韦帅望望天,难道我还得亡命天涯吗?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呆着呢?我的时间我的生命我的快乐与痛苦,何不让我自己决定要什么不要什么。如果我不愿意用一生中百分之八十的清醒时间与百分之二十的睡眠时间来换武功天下第一,如果我不愿用忍受枯燥无聊疲劳痛苦来换荣耀与骄傲,难道就不能由我去吗?那不是我的人生吗?
为什么别人有权利逼我,用我的一生去交换一个我不想要的骄傲?
帅望轻轻晃着手里的骰子,右手还不能拆弹,可是扔扔骰子,尤其是水银骰子还是很轻松的。
混日子可真快乐,吃喝玩乐,读书制药发明新式武器,再不时地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换两个钱花花,花不完的钱一半放债一半直接投资于实业,这些都玩腻了可以去操场上做点运动健健身。
韦帅望对目前的生活深感满足,并不想要更健康向上的生活,对一个人的生活是否成功,如何评价呢?幸福度应该是一个重要指标,韦帅望的这个指标,几乎达到满分。
韦帅望叹息:“我的终极愿望就是做一个啥也不是的二世祖。”
纳兰笑出来:“这个愿望好象比较普遍。”
冬晨瞪着韦帅望,这个愿望普遍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这样没出息的话。真是……
帅望沮丧地:“多数人的选择,多半是有道理的。”
纳兰大笑:“很是很是。”
帅望甩甩头:“算了,我认命。对了,冷颜说明年天会旱啊,还说我明年会财。”
纳兰问:“你想做什么?”
帅望道:“把我的银子都换成雪雪白的大米如何?”
纳兰道:“小心,真的大旱,可能遭遇官府限价。”
帅望道:“限价也不过是赚少点。”打个呵欠:“我应该向师爷借两个银子来买大米。”
纳兰笑问:“你颜四爷的天气预报准吗?”
帅望道:“我看过记录,准确率在七成以上,很值得投资。”
纳兰沉思:“这样的话……”
帅望笑眯眯地:“同我合作吧,干娘,有钱一起赚。”
纳兰笑道:“我喜欢专心做一件事,不过,我可以派人手给你。”
帅望笑道:“我不懂那些,我只是要买大米。”
纳兰道:“你反正不过是闲着,在冷家也玩得差不多腻了,外面广阔天地,游山玩水,岂不好?”
韦帅望搔搔头:“听着好象是不错啊。”
帅望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冬晨慢慢往嘴里放东西,尽管他很饿,可是现在他更困,他对韦帅望与他母亲的谈话有一点看法与疑问,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发问与插话,他现在困累到想吐。
纳兰终于注意到他,轻声:“去睡一会儿吧,睡一觉再去山上见你师姐。”
冬晨愣一下,脸红:“不,我不急——”笑笑:“我想多陪你一会儿,我会在家呆一阵再上山。”
纳兰笑道:“如果一个你这么大的孩子,觉得呆在妈妈身边比呆在小朋友身边更开心,那就奇怪了。”
冬晨讪笑:“可是我很久没见你了。”
纳兰微笑,点点头。有点苦涩。
有的时候,亲人分离太久,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谁没有谁,都一样成长一样生活。
而失去的那些时间,不会再回来。
冬晨去休息,纳兰召了手下人过来,介绍给韦帅望:“小何,何添。一直替我做京都的采买,对于收购与出售有丰富的经验。”
帅望挥手,咧嘴:“嗨,我是韦帅望。”
何添被十万火急叫来,听见自己被正式介绍给——一个小孩儿,他回身见到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孩儿,那小孩儿大大咧咧地笑眯眯地挥手,他只得抱拳微笑:“在下何添,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纳兰微笑:“不不不,韦帅望不是客人,他想投资米业,你过去帮他。”
何添的笑容凝结,半晌,转向纳兰,轻声问:“这个,我手头的工作……”
纳兰笑道:“交给你的副手。”
何添呆了一会儿:“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纳兰还未说话,韦帅望倒笑了:“咦,这人我见过,上次我去买衣服时,这个人拦在门口来着,喂,你这人看起来很不错啊。”
笑着,伸手放到何添肩上:“喂,别紧张,我干娘让你帮我买点大米,我不会强占你的肉体与灵魂的。”
何添好想把肩上那只手抖下去,可是看纳兰一副视若无睹笑眯眯的样子,他不敢放肆。
却听韦帅望笑问:“大米多钱一斤?”
何添瞪着韦帅望,他不知道,不过他不会说他不知道,他微笑道:“这取决于您要买多少?”
帅望侧头想一会儿:“几十万两?”
何添一愣,扭头看纳兰,天哪,这小子吃饱了撑得说胡话了?国库一年收税也不过一百万两,你拿出几十万两买米,估计官老爷就要找你聊天了。
纳兰只是微笑,何添看看韦帅望纯洁的眼睛,看看纳兰安祥的笑容,内心激荡:“好吧,看起来你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小孩儿真的有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而且有权自由支配?他谁啊?不过,我们纳兰老板,神通广大的,认识太子也说不定呢。不管这小子是谁,这可是笔大买卖啊,入秋时收进来,明年春夏时卖出去,这个差价,还得除去米铺的装修开办,仓库,我怎么觉得不一定有的赚呢?可是,不管有没有的赚,这么大笔银子过手——人生能得几次逢。虽然搞赔了可能会坏了我的名声,可是,运作这样大的项目,对我来说,还是一个难得的经验啊,再说,真的有这么大笔银子,完全可以操纵米价,赔的可能性降到极低点。”
何添的微笑,越来越好看,越来越真诚:“我会为您尽心尽力做这件事,放心,我们先买一部分米,然后低价抛出,把米价压低,再大量收购。”
帅望大乐,回头向纳兰道:“这小子够缺德,我喜欢。”
何添一愣,然后结结巴巴地:“这这这,这只是常规的商业手法。”
韦帅望笑嘻嘻地:“我没说这不是常规商业手法啊,商业手法同缺德势不两立吗?我看他们经常并肩战斗吧?”
何添一脸黑线地看着韦帅望,妈的,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讽刺我不用费这么大劲吧?再说,我没招你没惹你,你讽刺我干什么啊?
韦帅望拍拍何添肩:“你的主意不错,就照你说的办。”他摩拳擦掌地:“把米价压得低低的,我把米都买来,然后涨价,谁都没有,只有我有米,我想卖多少卖多少,嘿嘿。”
何添再次一脸黑线,我靠,还以为你要道德审判我呢,敢情,你比我还黑啊。
纳兰笑道:“韦帅望,别玩太大,把所有鸡蛋放一个蓝子里不是聪明人的行为。”
帅望侧头:“哎,对啊,让我想想,不能把我的鸡蛋全扔进去,其实我们应该借钱来玩这个游戏啊。”
何添擦擦汗,这小子太黑了,太黑了。
帅望道:“向谁能借到这么多钱呢?你们说?”
何添小声道:“这么多钱,只有银庄与国库有吧,可是,可是——”
帅望一拍手:“对啊,这么块大蛋糕,不给官府的狗咬两口他们能满意吗?一定要算他们一份,把蛋糕弄成我们的,呵呵,那就没人敢动了。”
何添半晌道:“这个官府里的人……”
韦帅望笑道:“简单啊,大将军他妹是我家丫环,不过——”韦帅望一脸黑线地:“不过,不过,……”我死也不要跑到我爹住的地方去找她。
纳兰大笑:“韦帅望,你可是够精的了,还不过什么,你爹都来了。”
韦帅望抬头,顿时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第7章
7,毒箭
韦帅望抬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瘦长的大男孩儿直扑到纳兰怀里,那孩子身后,不是别人,正是他爹。
韦帅望刹那没了思维,如果他考虑过,他一定不会这么做,可是这一刹,他的本能占了上风,没有转身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双腿自动向后飘移。
可怜的韦帅望,少有地展现了他的惊世轻功,所以,被韦行给从人堆里挑出来了。韦行认为在纳兰家里应该不会有啥功夫盖世的家伙出现,所以,一旦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速度不在正常范围内的位移,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然后他看到韦帅望,韦帅望要逃走,他的本能反应是抓住。
等纳兰拥抱结束一抬头,韦行与韦帅望已经都不见了踪影,纳兰诧异:“帅望呢?你师父呢?哪去了?”
韩笑抬头指指:“好象往后面去了。”
纳兰道:“糟,韦帅望这糊涂蛋!”你不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你跑什么跑啊?还跑得过你爹不成?
话说韦帅望三二步已位移到几条街外,然后他就清醒,坏了,我跑错方向了,应该立刻去站到干娘身边才对,我爹一见我干娘就麻爪,我跑出来这不正中他下怀了吗?
帅望立刻钻到小树林里,准备再位移回去,可惜晚了,韦行看到枝头雀飞叶动,已经找到正确方向,扑过去一把抓住韦帅望。
帅望僵住,完蛋了。
惨了。
被抓住的手臂象被钳子夹住一样剧痛,帅望苦笑,来了,又来了,我怕痛……
他只得回头,同那双棕黄色的眸子对视。
手臂痛得他想发抖,额头微微冒出冷汗来,帅望沉默一会儿,这样的惨痛中,灵魂脆弱,目光碰撞,忽然间明了,自己或许还是宁愿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面对这个人,甚至,或许……
那双危险脆弱的眼睛,那张没有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复杂的脸。
帅望苦笑,轻声提醒:“我的手腕很脆弱。”笑。
你可知道,这四年来,我已经学会用微笑代替眼泪。
你可知道,笑得很大声,同大声嚎哭的作用差不多。
韦行的手几乎是弹开的,他听到韦帅望说:“我的手腕很脆弱。”刹那回到当年,一股愤恨上冲,他的手捏碎了韦帅望的手腕。他松开手,退了一步,好象被韦帅望吓到,实际上,他是被自己吓到。
四年里,他无数次问过自己,我,捏碎了帅望的手腕?我怎么会那么做?我真的那样做了?
他常常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不相信自己真的那样做过。
韦行退了一步,好象留一点距离,他会觉得安全一点。
帅望没等到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微微有点诧异,他看到韦行没有表情地站在那儿,离他一步远,即不上前,也不退后。
韦帅望看着他,干嘛?玩猫捉老鼠啊?那你表情应该放松点啊,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咬人的是我?
韦行的手在发抖,他没有表情地站在那儿,人如刀锋般危险,他的手却在发抖。
帅望在那双可怕的猫一样的眸子深处看到深深的钉在灵魂里的痛,看到褐色的虹膜微微抽搐着缩紧,帅望挪开目光,你后悔过吗?我不关心,我不介意,我不想知道。
你痛死我也不介意。就象你从来没关心过我痛不痛一样。
两人对峙一会儿。韦行终于缓缓握紧自己的手,握成拳头,缓缓道:“我听说,你没好好习武。”
帅望沉默。
韦行道:“道理,你师父都说过了。我问你,你能不能好好学?如果你不能,我就带走你!”
帅望咬着牙,微微眯上眼睛,轻声:“我不去!”
韦行道:“那就向我保证,你会好好用功,追上所有落下的进度。”
帅望咬着牙,沉默。
韦行缓缓道:“没有别的选择,帅望,你既然叫我爹,你既然是我的孩子,就绝不能在冷家做第二名!”
帅望平静地:“我不会做第二名,我不会参加比武。”
一记耳朵在帅望脸上暴响,韦行怒吼:“除非你死了!”
帅望倒在地上,韦行伸手要把他拎起来,帅望惨痛中苦笑,轻声:“或者,你死了。”
抬手。
帅望抬手的样子那样熟悉,韦行内心一寒,可是,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收回手,没来得及躲闪,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只觉得手臂一震,没有任何感觉,手掌已被一支袖箭洞穿,幽蓝的箭尖,从手背冒出来,伤口缓缓地涌出粘稠的黑色的血。
韦行愣了一下,整个手臂已不能动,也没有感觉。
剧毒!
韦行运内息压制毒汁,没有用,麻木的感觉,一点点上侵,侵入肩,爬上脖子,半边面孔都开始发麻,连呼吸都开始艰难,心脏猛地狂跳起来,然后,就象被压上千钧巨石一样,跳动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慢。
帅望跳起来要逃,韦行猛扑过去,左手已扼住帅望的喉咙,帅望站住,静止不动。
此情此景,好不熟悉。
也是这样的强逼,也是这样的绝望对抗,也是这样的一箭,也是这样一只手,只不过当年捏的是一只手腕,现在是韦帅望的喉咙,韦帅望的命。
韦行的手在发抖。
他竟用毒箭射我!
他要杀我!
杀了他!
他的手在抖。
他无法下手。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
这些年来,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毒剑从他耳边飞过,他没有受伤,却捏碎了韦帅望的手腕。
他躲过那一箭,是那孩子手下留情。
那孩子没有伤他,他却捏碎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曾在四年时间里每天痛悔你曾经捏紧的手指,那么,你就会发现,自己竟连本能都已改变,韦行在捏住帅望喉咙的一刻,手指自动停住。
如果给我时间思考,我不会那么做。
捏碎你的手腕,那不是我的本意。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永远都不会是。
韦行慢慢松开手。
这孩子恨他,也是应该的吧。
他毁了他的手他的功夫,也许,他的人生。
韦行默默地转身,眼望地,没有再与韦帅望对视。
帅望轻轻抚摸他的喉咙。
差点死掉。
惊险。
他的心脏狂跳,韦帅望问自己,我竟然站在那儿等他捏碎我的喉咙?我真是疯了!我这是在干什么?
帅望悲哀地看着韦行缓缓离去的背影,原来,我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个答案。
我竟然冒着生命危险要得到一个答案,我还以为,他在我心里,只是一团狗屎。
他曾给他那么多伤害,他曾发誓长大一定要杀死他,真的长大,他竟不能实践儿时诺言,不但不能,他重视那个人,那个人是他父亲,无论他多恨那个人,那个人在他心中,有份量。
第8章
8,无恨
人生至悲哀的一件事,就是应该爱护你的人却伤害你。这种伤害,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烙痕,伤口永远记得那疼痛。而你,却不把把那个人从你生命中抹杀。
甚至——
帅望看着韦行黯然离去的背景,微微泛起一个笑容,用这样的方式,把过去种种了结,让自己不再恨这个人,还是很值得的。
可是对有些人的更重的伤害,却无法这样简单处理。
每天检视伤口,都发现血迹未干。自己抚慰自己说,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我做错事,我过份敏感,我反应过激,我无权怨愤。
我却不愿离开,因为那是我的家,我的家人,因为没有他就没有我,因为我害怕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饭里有砂粒,无法下咽。
如果你饥饿难耐呢?
或者,这只是软弱吧。
多数人都不会如此念旧,多数人都会用新经验替代旧经验,你伤害了我,过去种种全部作废。
象韦帅望这样眦睚必报的人,却选择默默忍受,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其实是一种病态的软弱吧?
不是害怕外面的风雨,而恐惧曾有的爱永远不再。
一转身离开,很容易。
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帅望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浓密的树叶挡住他,挡住阳光,暗绿中星星点点晃动着的阳光斑驳地印在帅望身上,帅望苦笑,不管将面对什么,他还是得回去。
冬晨在睡梦中被他娘亲给拎起来:“冬晨,帅望同他爹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去给我找回来,告诉韦行那混蛋,他敢再动韦帅望一根汗毛,我会让他后悔!”
冬晨迷迷糊糊瞪着他那美丽温柔的娘,脑子里刹那儿闪过一个念:“韦帅望说得没错啊,我娘真是强悍啊。”天底下还有谁敢对韦行说这样的话?韩青都不敢吧?
冬晨沉默地爬起来,穿衣服,纳兰不住地说:“快,快。”
冬晨终于忍不住:“娘,人家是父子俩儿!”
纳兰跺脚:“他们俩个那脾气,娘俩儿也管用,快,晚了怕出人命。”
冬晨骇笑,说什么呢?真会吓人啊,还出人命。不过,他只是闷闷地动动嘴角,没敢真的笑出来。
冬晨早已习惯彪悍的女人,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强悍,他飞快地穿好外衣,一边往外跑一边答应着纳兰的吩咐:“告诉韦行不许动韦帅望!”冬晨点头,是是是,怎么搞的,我几年没回家,居然出了这么个心头肉似的人物。
冬晨顺着纳兰指点的方向寻找韦帅望,心里没底地,我怎么找啊,这么大地方,那样的两个人,谁知他们会跑哪儿谈判去。
冬晨在冷飒那儿接受的是正统的冷家功夫教育,象找人破案,防毒疗伤,这些本就不是冷飒所长,他当然更不会教孩子那些,冬晨年纪又小,没什么江湖经验,他可不会知道蝉不叫了,证明树丛里有人经过,空气中如果草香太浓证明有人刚刚踏过草地而去。
冬晨不知道,他只是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当然漂亮的冬晨四处张望的样子还是那样的优雅漂亮,如一只天鹅。
可是运气好的时候,瞎猫能遇到死耗子,不必寻人专家也能找到人,冬晨没走多远,就看到韦行韦大人。
韦行正缓缓往回走。
以冬晨的善良与阅历,不可能想到韦行一个人回来了,所以杀人抛尸之类的,他只是欣慰地想,咦,找到了,看,我娘乱操心嘛,啥人命啊,这不韦行没找到他儿子自己回来了吗?
他迎过去:“大师伯。”虽然冷兰叫韦行师兄,可是冬晨叫韩青叔叔,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自己娘的面叫韦行师兄。这辈份乱得……
韦行抬头,缓缓道:“找韩青来!”然后人已摔倒在地。
冬晨这才看到,韦行一只手已经紫黑肿胀,正往外冒着黑水,这分明是中了剧毒。
冬晨一把扶住韦行,然后背起来,急往自己家跑去,心里尖叫:“天哪,我娘是神算啊,真出人命了!”只不过出人命的是韦行不是韦帅望。
纳兰看到韦行的第一句话是:“帅望呢?”
冬晨一脸黑线,我的娘啊,你这心眼是不是偏到肋条上去了?
韦行轻声:“他没事。”
纳兰这才问:“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
纳兰瞪大眼睛:“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
纳兰无语了,完了,韦帅望你这次可真的要挨揍了。
纳兰看看韦行的伤:“那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韦行摇摇头。
纳兰瞪着他,惊骇地想,坏了,韦帅望这下子怕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
纳兰道:“我已经让韩笑去找韩青了,他们很快就到。”想了想,回头叫自己的小丫头采薇:“把韦帅望拿来的那些个烟花拣一个红色的放了。”
采薇自去从烟花堆里拣个标着紧急的红皮烟花,点火。
一颗红色弹丸直射到半空中,血红色炸开来,虽然白天,也颇触目。
远远的山上,冷秋正在园子深思,看到不远处火红的烟花灿烂,不禁扬扬眉,青天白日的,你们这玩的是啥啊?有啥事值得大白天点烟火庆祝啊?
韩笑到半山时,已迎面见到韩青,刚说一句:“我娘说请您过去。”
韩青已点点头,绝尘而去。
韩笑一个人站在半山腰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个据说是他爹的人,一生也没对他讲过几句完整的话吧?
所有人都知道他,都知道他的事,都称颂他的人品,好象他是公共资源一样。人人都知道他,只有他儿子不知道他。
韩笑无言,默默往回走。
韦行咬着嘴唇,渐渐地,牙齿沾上血。
纳兰终于急起来:“你痛吗?很痛吗?”已经在韦行手臂上扎了绳子,阻止肿胀向上漫延,伤口处也挤了几次血,污血流了一小碗,血液还是黑色的。
韦行摇摇头,不,不是痛,是不痛,他正在渐渐失去知觉,呼吸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慢,一点都不痛,可是,他不想昏过去,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剧毒,内力完全无法抵抗剧毒的作用。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保持清醒,不能昏过去,他还有话要对韩青说。
韩青冲进来:“怎么回事?”
纳兰道:“韦行中毒了。”
韩青按住韦行脉搏,好奇怪的脉象,平稳缓慢。沿着伤口,一条黑色毒线已上升到肘部,面色无异,但一双眼睛瞳孔已放大,呼吸艰难,身体失去知觉,韩青从没见过这样的毒,顿时额头冒出汗来,他只得问:“谁伤的你?”不认识毒,就只得找到下毒的人。
韦行慢慢转动眼睛,看韩青,艰难地:“你,解不了?”
韩青沉默,这是什么毒?什么毒?看伤口象蛇毒,可是,全身麻痹,蛇毒不会这样,也没有这么快发作的。
韦行见韩青沉思不答,已知结果,轻叹一声:“好在不痛。”
这么快就弥漫全身的,只有麻药吧?
韩青忽然间明了,啊!他妈的!他抬起头:“只有找到下毒的人,韦行,倒底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一会儿:“没看到。”
没看到?韩青低头看那伤口,手上,你没看到?难道你背着手?那你屁股上没也戳出个洞来?
韩青苦笑,看来我真猜对了:“你以为我查不出来?”
韦行眼前发黑,他抓紧韩青的手:“我还有多少时间?”
韩青沉默一会儿:“二刻钟。”
韦行沉默了,他自己也觉得就要支持不住了。
韩青道:“我去找那个下毒的人——”
韦行轻声:“来不及了。”
韩青本已起身,又停住,是,来不及了。
韦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再一次咬紧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痛疼让他微微清醒,韦行挣扎:“韩青,帅望是我儿子。”
韩青愣了一下,轻声:“我知道。”
韦行瞪着韩青,缓缓道:“别动他。”
韩青看着韦行,许久才问:“我会动他?”
韦行咬着牙:“答应我!”
韩青点点头,慢慢红了眼圈:“韦行……”
韦行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喃喃:“我不该……”
韩青握着韦行的手,眼圈发红,却忍不住想笑。
纳兰惊骇地看着闭上眼睛的韦行与忍笑的韩青,然后瞪住韩青:“你,你是疯了,还是……”
韩青回身怒吼:“韦帅望,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只听“哎哟”一声,韦帅望从房顶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
韩青问:“解药呢?”
帅望爬起来陪笑:“普通的蛇毒加麻药而矣。”
不用韩青说,冬晨转身叫下人拿解药去了。
韩青放心,果然同他猜想的差不多。可是:“怎么回事?”
帅望垂下眼睛,沉默一会儿:“他要带我走。”
韩青点点头,微微悲哀:“你就用毒箭射他?”
帅望轻声:“我哪儿也不去。”
韩青气得面色铁青,可是他不敢再说“你给我滚”。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道:“你听到他说的话了?”
韩青悲哀地:“你觉得这样够了吗?”
帅望陪笑的脸微微僵住,半晌,跪下。
唔,够了,这样我就不恨他了。
韩青道:“你就跪在这儿,等他醒!如果他要打死你,谁也不许拦着!”
回头看纳兰与冬晨:“谁也不许拦着!”
纳兰轻咳一声:“我看,你还是小心,你师兄醒了找你算帐吧。”笑,韦帅望是该揍,不过,我看,你师兄揍你的可能性比较大,你骗他说他要死了,害得他遗言都出来了,我看,你这次把你师兄惹大发了。
韦帅望本来眼泪都快吓出来了,这下子也禁不住笑了。
韩青黑着脸看着纳兰,你这个——,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教育韦帅望,你居然看我笑话!
纳兰笑:“不用笑,帅望,我给你爹准备棍子去。”
第9章
9,挨揍
冬晨给韦行敷上药,包好伤处。纳兰笑道:“困了吧?你再去睡会儿。”
冬晨笑:“这会儿睡不着了,我在这儿吧,一会儿困了再睡。”
韩青看纳兰一眼,什么意思?你儿子为什么白天要睡觉?
纳兰笑看他一眼,拖着他:“来,我们聊聊。”
韩青只道她要聊韦帅望的事,却听纳兰问:“两个孩子对你无礼了?”韩青忍不住回头看韦帅望一眼,这臭小子又告状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这小子。
纳兰道:“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不用客气。”
韩青道:“冬晨是个好孩子。”
纳兰道:“他怀疑冷秋杀了冷飒。”
韩青沉默一会儿:“他没这么说过。”
纳兰轻声:“有这种念头很危险。”
韩青叹口气:“糟的是,我师父似乎要默认这件事。”
纳兰问:“你觉得不是他?”
韩青道:“他不让我查。”
纳兰点点头:“没查就先自首了,不是他的风格。”
叹息,握住韩青手:“替我看着点那孩子。”
韩青道:“冬晨很懂事。”
纳兰笑:“光是懂事没有用,在冷家立足,需要点智慧。”
韩青默然,想起韦帅望,这几年来,不肯习武,倒天天赔着师爷琴棋书画,别的倒还罢了,天天下棋赢冷秋的银子,把冷秋气得,偏他还知道隔三二次输一回,搞得他师爷欲罢不能。
这就是生存智慧吧?他希望冬晨永远不懂。
他希望韦帅望也不懂。
可是有些事,不懂,比懂得更难。
冬晨支着头,看着韦帅望,怪物,变态,比昨儿刚见那会儿更怪物了,难得有人能这么日新月异地一天比一天更怪物。
帅望左看看右看看,没人,慢慢放松坐到自己腿上,叹息一声:“沧海桑田,形势瞬息万变啊。”
冬晨“噗”地笑出来:“嗯,晚上想吃什么点心?”
冬晨以为韦帅望会脸红,那他就太低估帅望的心理承受力了,只见韦帅望大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种。”
冬晨眨眨眼睛:“你打算跪个十天八天的,让我天天送点心给你?”
帅望切一声:“光送点心,你啥时能达到涌泉相报的数量啊,你送满汉全席不就得了。”
冬晨翻翻白眼:“受教了,你等着我今儿晚上就给你准备满汉全席,你耐心等着吧。”
帅望笑:“算了,看你是个新手,一晚上也做不出个满汉全席来,别把我给饿死,点心就成了,我喜欢椰蓉卷,糯米糕,芝麻馅的玫瑰馅的豆沙馅的一样一个,还有小笼包要三鲜的香菇的荠菜的一样一个,灌汤包来三个,千层酥也要椰蓉的……”
冬晨望天,半晌道:“我弟回来了,估计你说的那些……”
帅望那张脸,当的一声挂下来了:“啊?不会吧,你那狗屎弟弟……”
冬晨心说,我那狗屎弟弟……我那狗屎弟弟?你小子找抽吧?
韦帅望小声:“说狗屎,狗屎到。”
冬晨抬头,只见韩孝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看着韦行发呆,直不敢上前的样子。
冬晨忙道:“你师父没事,中了点毒已经解了。”
韩孝这才出一口气,奔过去:“师父!”
没反应,急了,大叫:“师父!”
帅望陪笑:“麻药,是麻药,明儿早上才能醒。”
韩孝这才看到韦行手上伤口,怒吼:“这是谁干的?”
冬晨回头看帅望,帅望小声:“我。”
韩孝咆哮一声向韦帅望猛扑过去,小子,早看你不爽!
帅望觉得眼前一黑,然后金星乱冒,然后才觉得,哎呀,好痛,我的鼻子!来不得出声,又一拳打在他下巴上,韦帅望应声而倒。
冬晨瞪着眼睛,看着韦帅望被自己弟弟打倒在地,然后被拳打脚踢得满地打滚。冬晨瞪大眼睛侧着头,一方面他一点也不同情韦帅望,另一方面,他在纳闷,韦帅望居然会被个小孩儿给揍了?
想当年那样神武的韦帅望,十岁就干掉白剑的韦帅望?就算你的剑不行了,难道连拳头也软了?
冬晨想,我应该把师姐叫来看看,这样子,她就不会再打算找韦帅望的麻烦了。冷兰为啥要找韦帅望的麻烦,这个故事很长,话说冷家的规矩,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小朋友们有个四年一次的大比武,虽然只是小孩子们的比试,但这场比武的排名十分地影响小朋友们日后在冷家的地位,更不用提有些小朋友天生就争强好胜,比如冷兰,对这个第一名是十二分的势在必得的。想当年冷兰因为赛前同韦帅望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在韦帅望手里受了伤,屈居第二名,这也就罢了,看在上一辈人的份上,她可以不找韦帅望,可是韦帅望居然把得了白剑(第一名的佩剑)的黑龙给干掉了,那本来是她准备伤好后亲自干掉的,既然韦帅望干掉了白剑,那么,她当然要过来干掉韦帅望,这样才能名副其实成为白剑。
她才不管韦帅望不要白剑,她也不管冷家早把白剑送到她手里,她就是要杀掉当年杀了白剑的人。
冬晨想,如果我师姐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与韦帅望比武是一种耻辱。
所以,冬晨一直站在那儿,思考,你是不是装呢?我看你能装到啥时候。只听韦帅望大叫:“喂喂,住手,喂,停下,哎呀好痛,喂,你干什么?”然后就不出声了。
韩孝打了两下,别人看着好象打得挺凶,可他自己直觉得象在打一条溜滑的泥鳅,他刚抬脚,韦帅望已经在打滚,踢倒是踢着了,可是全不着力,顶多有一半的力气真的作用到韦帅望身上,没闪到拳头闪到脚,已经很不错了。韩孝气得,这人太阴了太坏了。
韩孝停下喘息,他累得够戗,韦帅望一边哎哟一边慢慢往起爬,把韩孝气得肺都要炸了,回头拎起个凳子就照韦帅望头上打去。
帅望被揍得晕晕乎乎的,以为终于结束了呢,坐起来,正准备呻吟哀叫,继续扮演弱者,结果只听到风声呼啸,当头挨了一凳腿,凳子腿当场就断了,韦帅望也当场倒下了,血流披面,血色中,韦帅望眼看着凳子再一次向他脸上砸下来,他内心惨叫,惊恐不已,可是大脑轰鸣,全身瘫软,一动也不能动。
冬晨惊骇地看到韦帅望倒下,及时地扑过来拦住第二下,韦帅望松了口气,当即眼前一黑。
冬晨惊叫:“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打死他?”
韩孝犹自咬牙切齿,打死他,从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无耻无赖又坏又毒,我打死他!
帅望昏沉沉中,眼睛看不到,大脑还会运转,不住哀叫:“冤枉啊,俺给俺爹一箭,同你有啥关系啊?你是谁啊?”
闹成这样,韩青与纳兰也听到动静过来了,只见韩孝手里拿个打折了腿的凳子被冬晨拦着犹自挣扎,而地上一动不动倒着满面鲜血的韦帅望,这一惊,简直惊心动魄,纳兰惊叫:“帅望!”韩青过去,也不敢抱起帅望,只是按按脉搏,轻声呼唤,帅望轻轻呻吟一声:“哎呀。”睁开眼睛。韩青松口气:“怎么回事?”
可怜的韦帅望嘴唇颤抖着,小声:“我不小心撞到凳子上了。”
韩青怒道:“你!——”放屁!你难道疯了吗?
纳兰已站起身来问自己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冬晨后退一步,慢慢把韩孝拉到身后,惨了惨了,咋会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纳兰沉下脸来:“韩孝!”
韩孝怒道:“他伤我师父!”
帅望摸摸自己的头,一手血,他确定脑浆不会从伤口里流出来,就扶着晕晕的头坐起来,咧着嘴,笑:“好了好了,别生气,是我故意撞到凳子上的。”
韩孝气得:“不用你装好人!是我打的!”
韩青霍地起身,冲着韩孝就过去了。
帅望扑过去,一把抱住韩青,哀叫:“师父师父!真的是我故意撞的真的是我故意撞的。你儿子是拿凳子扔我来着,他不过是一时生气,是我气他来着,我本来应该躲开,我故意撞的!”
韩青气得:“胡扯!你为什么要故意撞破自己的头?”
帅望笑:“等我爹醒了,看我这么可怜,没准就不打了。”
韩青瞪着韦帅望,真是气得无话可说了。
神啊,赐与我耐心与爱心吧。
韩青咬着牙:“韦帅望,这是真的?!”
帅望点头:“真的真的。”真的,你可别每次见面都先给你儿子一耳光,你亲儿子看起来可不象我这么经打。
韩青抬手想给韦帅望一耳光,可是那一脸的血,韩青只得拎着韦帅望的耳朵,怒吼:“韦帅望!”
韦帅望立刻认错:“哎哟,我错了,我下次再不敢。”
骂他什么好呢?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韩青此刻的心情。
韩青照韦帅望的屁股来一脚,把他踢倒,怒吼:“跪着!再玩花样!你给我小心了!”
另一边,韩孝气得快要哭了:“他伤我师父!你们还这样护着他!”
冬晨狠狠捏他一下,瞪着他:“闭嘴!”
韩孝不听别人的,倒很冬晨的话,当下只愤愤,不再开口。
纳兰厉声道:“韩孝,帅望是你师父的儿子,有什么不是,自有他父亲他师父教导,你是他师弟,只有他管教你的,没有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理,你听明白了吗?”
韩孝闭上嘴,梗着头,只是沉默。
纳兰再问冬晨:“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你弟弟做的对吗?你为什么不拦他?你在边上看热闹?!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冬晨早预料到战火要烧到自己头上,当下也不辨解,跪下低头。
韦帅望听纳兰在那边骂人,回头一笑,做个鬼脸。
纳兰心软,这个孩子。
纳兰过去,在帅望身边蹲下,给他轻轻擦去脸上的血,只见他额头皮肉翻卷,好长的一条口,左颊一片青肿,右边下颌上也肿了起来,这哪是打了一下,纳兰微微黯然,低声道:“帅望……”
帅望微笑一下,给她个眼色,摇摇头,别说,别让韩青骂他儿子。
纳兰无奈,回头怒道:“你们两个,过来道歉!”
韩孝站着不动,纳兰怒目。
冬晨慢慢起身,虽然觉得难堪,可是他倒也觉得今天这件事,是韩孝的错,而自己拦得太晚了,确实有看热闹的意思。虽然他觉得羞辱,但是,做错事认错,也是应该的。
他走过来,站在帅望旁边,半晌,轻声道:“对不起,我……”
帅望抬头看他,仰着头,笑:“你站那么高,我跪着,你这叫道歉啊?你至少也应该——”
冬晨涨红脸,瞪着韦帅望,难道你让我跪下认错?
韦帅望笑道:“蹲下啊!”
冬晨那张窘迫紧张的面孔一松,看着韦帅望那张布满伤痕的丑脸,丑怪成那样还捉弄人,禁不住笑了,冬晨真的蹲下,笑,然后轻声:“对不起,我该早拦住他,我以为——”
韦帅望咧嘴笑:“我是在逗你弟弟玩。”吐吐舌头。妈的,一下就逗激了。
纳兰见冬晨与韦帅望毫无芥蒂,倒也欣慰,两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只是:“帅望,委屈你了。”
帅望笑,然后倒给了纳兰一个感激的眼神。
纳兰无语。
只是轻轻抚摸帅望的大头,然后吩咐:“冬晨,给帅望清理下伤口。”
起身来:“韩孝,来,我们谈谈。”
韩青站在一边,帅望以为骗过他了吗?
韩青沉默。
好孩子。(除了对他爹坏之外)
第10章
10,知音
冬晨给帅望上药,以同龄的男孩子来说,冬晨算得上是比较耐心而温和的那种。
可他并不是泥巴啊。
韦帅望的惊声尖叫,没完没了的哎呀哇呀痛啊,搞得他心烦意乱,筋疲力尽,巴掌大一块伤口,他汗都下来了。
后来,干脆冬晨这边抬起手来,他那边已经叫痛。
冬晨哭笑不得:“喂,我还没碰你。”
帅望呻吟,然后笑:“没碰也痛啊,不信我给你一下试试。”
冬晨怒吼:“闭嘴!不许出声!”
帅望闭上嘴。
不再出声,然后药水沾在伤口时,韦帅望的面孔慢慢涨红,牙齿慢慢咬紧,眼圈越来越红,那一汪泪水。
冬晨愧疚了。
虽然韦帅望表现得不坚强,简直不坚强到可气的地步,可是,这样的伤口。冬晨叹口气:“很痛吗?”
帅望没回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双眼睛里盈满的两滴泪水,顿时掉了下来。
把冬晨气得:“看你那熊样,还故意撞的,你他妈的敢故意撞块豆腐就不错了!”
说完冬晨就捂住自己的嘴,妈的,我都说了些啥?我怎么居然会这样子说话?
韦帅望听了冬晨的话,不但不生气,还咧个嘴笑得挺开心的样子,只不眼睛里的眼泪还在不断地流啊流。
冬晨咬着牙,呜,我不但想骂人,而且想打人,好想照着这狗小子的伤口就是一拳,为啥这小子长得这么欠揍呢?
这小子小时候猴精猴精的,怎么越长大越是一副蠢相呢?
冬晨咬牙切齿,哆哆嗦嗦地给韦帅望上完药,真是比打了一仗还累。
结果包扎的时候,韦帅望居然又有意见:“你这样子包,伤口一肿,皮就裂开,然后,我就长成开口笑了。”
冬晨好气又好笑:“那我拿线给你缝上。”
韦帅望道:“那不成包子了。”
冬晨笑得:“你不捏褶也象个包子。”
韦帅望哀怨地看着冬晨:“你长得满厚道的啊,不象这么损的人啊。”
冬晨忍笑:“嗯,你说怎么办?”是啊,我平时真的挺厚道的,我真的没这么损过人啊。
然后韦帅望一通指点,冬晨拎着条抹满了白色粘粘膏药的布条,困惑地:“这个,真的行?”
伤口对齐,胶布粘上,冬晨看着包子样的韦帅望,心想,过两天,这小子要是没把脑袋烂掉,就是个神医了。
晚饭时分,因为韩笑小朋友被禁食,所以饭菜十分丰富,冬晨为弟弟求情,纳兰道:“你真心疼你弟弟,下次别让他胡闹。”
冬晨无语。
纳兰道:“你也不用偷偷拿东西给你弟弟吃,今儿做的这些,他都不能吃。”
冬晨倒想给他弟弟弄点吃的,可是据以往的经验,未经纳兰同意的东西,给韩孝吃了,后果会很严重,而且,韩青一直在韩孝关了禁闭的院子附近转来转去,一副脉脉不得语的样子,他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去陪自己弟弟。
所以,他装了一盘子点心去看韦帅望,他倒也想象韦帅望似的晃到半夜才去,可是他在自己家,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消遣到那么晚,总不能无聊地望天吧,而且,那样做他觉得很不安。做坏人不能坦然的话,不如不做,于是,他就端着满满一盘子的点心站到院子门口。
韦帅望耸耸鼻子:“好香。”然后一副口水相:“咦点心点心,嗯,有肉吗?”
冬晨苦笑:“你爹还昏迷着,摆满汉全席不好吧?”
韦帅望笑道:“他得明儿一早才能醒呢,咱摆个龙门阵他也不会知道。”
冬晨翻白眼:“还有我娘还有你师父呢!”
帅望伸手:“好了,快给我。我要饿死了。先吃完这些再说。”
冬晨没见过吃嗟来之食,吃得这样坦然大方厚颜无耻的人。他把盘子一扔,韦帅望接个稳当,冬晨再一次微微眯上眼睛,看你接盘子的手法,如果不是专门练过端盘子,那就是有两下子了。
帅望向冬晨眨眨眼,冬晨过去,拉个凳子坐下:“你真的射了你爹一箭?”
帅望看他一眼:“你想知道?”
冬晨无语,靠,你还吊起来卖个关子。
帅望笑:“坐那么高,审我啊,坐地上,我就告诉你。”
冬晨看看地上的灰,嗯,这个,我的白衣服——
不过,他坐凳子上,韦帅望跪在地上,这样子,确实很不好看,如果韦帅望面对着他说话,简直就象在跪他了。
冬晨犹犹豫豫地,帅望郑重地:“啧,这么白的衣服,别坐,等着,我用袖子给你擦擦地,然后,我再把衣服脱下给你垫上,嗯,我的外衣脏了,内衣也脱下给你垫上吧。”
冬晨气喷了,一只脚已经抬起来,看看韦帅望的脑袋,终于忍了,等你伤好的。他跺脚,韦帅望咳嗽,冬晨铁青了脸,韦帅望大笑。
冬晨气笑,问:“喂,小子,你弟弟打你,你说是自己撞的,那我揍你一顿,你是不是也不出声啊?”捋捋袖子,跃跃欲试。
韦帅望道:“唔,你试试看,我不让你娘揍扁你!”
冬晨纯真地瞪大眼睛,嘎,这是啥道理?歧视我不成?
韦帅望笑:“你就算被你娘揍了,你也不会记恨你娘。可是韩孝会记恨他爹。“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师父会难过。师父这么多年没好好照顾他儿子,心里已经不好受。”
冬晨瞪着韦帅望,嗯,韦帅望这会儿又象个正常人了,不但象个正常人,而且——好象是个不错的人。
这份情谊……
冬晨想了想,终于坐到地上,然后听到韦帅望接着说:“要不,我师父的亲儿子多啥啊,多个脑袋,我照样给他拧下来,老子亲自动手就揍死他了!”
冬晨吐血,这个郁闷啊,听韦帅望前半句,总是象个人似的,我为啥不听完,给他一脚走人呢?我居然坐下了,好象打算再同他聊聊的样子。
不过,冬晨从韦帅望那张无害的笑脸上,终于隐隐看到想当年的嚣张,被人拧断手废掉功夫,还嚣张成这样,狂人是天生的。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帅望把核桃酥扔起来,用嘴接。
冬晨一时淘气,食指一弹,一波空气撞过去,核桃酥微微移开一点,往韦帅望鼻子上落去。帅望人没动,只吸了口气,点心入口,满脸得意。
冬晨一愣,坐直身子,帅望笑道:“别同我动手啊,我会同你拼内力,然后咱们就得在这儿坐一晚上分个高低,后果还非死即伤,那可一点也不好玩。”
冬晨道:“你内力如此深厚,为什么不接着练剑?”
帅望继续扔他的核桃酥,过了一会儿道:“我每天都得打坐,如果不的话,我体内的寒毒就会发作,所以,内力当然不错。那同练剑有什么关系?做过一遍的事,重新再做,多烦啊。”
冬晨道:“不重新做,永远不能再前进。”
帅望道:“路有很多。”
冬晨轻声:“我们,你的亲人朋友,都在这条路上。”
帅望微笑:“那就更不该同你们争。”
冬晨沉默一会儿:“同我们争,你不是应该与我们在一起,帮助保护你重视的人吗?”
帅望慢慢抬起眼睛:“我重视的人,不需要我保护,只需要我不招惹是非。”帅望露出一个微笑:“可是,身怀利器,总是遭人所忌。”
冬晨愣了一会儿:“韩叔叔并不希望你如此吧?”
帅望轻轻地捏着糯米糕,捏圆捏方捏长捏扁,半晌:“我不想有一天,他必须做出选择。”
韦帅望微笑:“我也不想同你师姐比武,也不想同你争夺白剑。”
冬晨沉默,良久:“我也不想同你争。”同韦帅望争白剑的人,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帅望拍拍冬晨的肩:“忍耐些,如果你真的想报仇,就更要假装忘了所有恩怨,得到冷家的那个位置,你想做什么都行,否则,你能同整个冷家对抗吗?”
帅望微笑,等你得到那个位置,你就会了解,原来要得到这个位置必须如此,原来自己同那些狗没什么两样,然后,你就会了解,你的报复是毫无意义的。而且你会知道你最爱的师姐,居然就是你仇人的儿子,哈,你就会知道,原来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浪费我的一生来爬的这座山,只是为了解,山顶也没啥好看的东西,我顶多只能说一声,我来过我踩过我看过。
冬晨沉默一会儿,他对冷家的位置并不感兴趣,可是,他师姐有志于此。韦帅望说的是对的,报仇这件事,并不容易。他需要忍耐,等待机会。
冬晨问:“唔,是因为你父亲逼你练剑,你居然射他一箭?”
帅望淡淡地:“他捏碎我的手腕。”
冬晨瞪视:“什么?是你父亲?他为什么?”
帅望道:“因为我用毒剑射他。”
冬晨张大嘴,帅望笑了:“对,上次我就射他一剑来着,不过——射偏了。”
冬晨瞪大眼睛:“你为什么——?”
帅望轻声:“因为恨他。”
冬晨再一次:“为什么?”
帅望笑问:“你做过噩梦吗?”
冬晨道:“呃,当然,可是——”不要转移话题。
帅望笑:“有一次我梦见——梦见大家在排队,去一个地方,然后,有人从这个门进去,从另一边出来,门开,出来时,象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血淋淋的。我记不清了,然后,好象大家就开始跑。在一个很大的建筑物里,很大,有人守在出口,象一场屠杀。”
帅望微微皱眉,摇摇头:“无聊的梦,我不觉得害怕,好象站在一边看一场戏似的。然后是各种各样的死亡——”
帅望皱着眉,一脸厌恶,轻声:“我边上有个屏风,我想躲进去。有人追杀我,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恶心极了,我就抓住那个人的头,把他的四肢,一个接着一个地拧下来,是拧下来,就象在拧衣服那样,一点点绞紧,绞出血与肉浆来。”帅望轻轻甩甩手,好象手上还沾着血,好象那种沾了血的感觉仍在。帅望叹口气:“然后——”笑了:“然后,我就一直那样做,直到院子里,还是操场上,布满了一条条象拧好的毛巾一样的,断肢,手脚,血,碎尸,我站在那儿,这才想到,噩梦,这是噩梦。”
冬晨微微皱眉,做梦梦成这样,可真够恶心的。
帅望笑:“我醒了之后,恶心得要命,好久没敢睡,不过,在梦里,我可是一点也没害怕,不但没害怕,看到屠杀开始,简直——有点兴奋。”帅望轻声:“人的生命里,生命本身,可能就隐藏着嗜杀的因子,至少,在我的生命里是这样的。”
帅望微笑:“我十岁以前,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重大的发现,我珍视每一个生命,没想过杀人会是一件,很平常,很痛快的事。”
帅望笑:“我爹让我认识了另一个自己。”
帅望凝望远方,良久:“我就象在梦里一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清醒,冷静,决断,一剑在手,一剑挥出,那么轻易,而且享受。你喜欢过那首诗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冬晨点点头,嗯,喜欢。
韦帅望微笑:“真的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晨道:“你杀了黑龙。”
韦帅望点点头:“他说我是杂种。”
冬晨倒也听说过韦帅望不是韦行儿子的说法,当下看韦帅望一眼,没做评论。
韦帅望道:“然后,我就后悔了。”笑:“后来,我师父很生气,赶我走。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爹害的。是他改变了我,让我变成另外一个。我恨他!我想杀他!不过,下不了手。他应该感激我师父对我多年的养育,让我在杀人时,会下不去手,所以他还活着。可是他能下手捏碎我的骨头,毫不犹豫地。”
帅望轻轻捋起衣袖,手腕上布满了伤口,帅望微笑:“切开过许多次才修理好,可是,还是有点问题,转动得不太灵活,也用不上力气。”
冬晨看着这只当年一剑杀死黑龙的手,布满伤痕,已经废了。
帅望慢慢放下袖子,半晌:“他还是要我跟他走,那是不可能的。”
帅望苦笑:“可是,他又说,韦帅望是我儿子,别动他。”帅望笑,多么难当,多么难当。
帅望轻声:“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他以为他会死,他知道我师父会查出来是谁杀了他。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是谁,杀了他,我师父会清理门户。”帅望苦笑:“他的意思是,我是他儿子,不是我师父的弟子,我们自己家的事,别人管不着。”
帅望忽然间抱紧双臂,手臂压住胃部,他的胃痛。
微笑,笑出泪光。
第11章
11,暴虐
天微微亮,韦行醒了。
隐隐约约觉得身边有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韦帅望。
跪坐在地,半靠着床,一手垂在地上,一手搭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正香甜地打着呼噜。
这孩子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然后感觉到手痛,抬起手,包扎起来的手,让他想起那鬼魅般的一箭。内心微微刺痛,这个惫赖的小子,要杀人时可真是果断啊,毫无预警地,微微一笑,他已中箭。
韦行默默回想那一箭,是弓强弩劲,可是韦行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对手没见过,微笑杀人的家伙多了,如果满面笑容就能让韦行放松警惕,反应迟钝,他能活到现在吗?
当然,韦帅望当时不但微笑,且毫无杀气。
毫无杀气,这就很难做到了。
可是,也不是没人做得到。据韦行所知,冷恶与韩青杀人时都可以做到没有杀气,怎么做到的?他可不知道,他要杀人时,十米之内鸟不敢飞虫不敢叫。小小韦帅望也可以做到没有杀气?
韦行静静看着韦帅望,堆成一团,软泥捏的一样,就这样,居然还能睡得打鼾,就这个小子?居然能一箭射中他。
韦行真想吐血。
如果死在这小子手里,可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
可是——韦行想,其实我已经死在他手里了。我怎么就没看到他的手动呢?好,我的手挡着,我看不到他的手动,可是他的手动时,他的整条手臂都会动,难道不是吗?
韦行慢慢瞪大眼睛,我看到他的手臂动时,我已经中箭,那意味着什么?距离当然很短,可是韦帅望的速度快得可怕。
暗杀的速度与挥剑的速度,都是速度。
难道当年的唐家不是暗器高手?一招之下已被韦行废了他们的掌门。当然,那个时候韦行全神戒备,可是面对韦帅望,要说韦行毫无戒备,那也不可能的,韦行甚至知道应该戒备什么,可他还是中招了。
一个人的手臂能动多快,他的剑就能动多快。
韦行竟然微微有点欣喜,我没有毁掉他,他仍有可能成为冷家第一。
我要带走他,必须带走他!
把他留在韩青这儿,一下子半辈子都过去了,他也不会觉醒。
他会一辈子一滩泥似地渡过。
韦行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他拿毒箭射你,想要你的命,你竟然只是觉得他这一箭射得好?这小子是谁啊?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个小子可并不真的是你儿子啊,就算真是你儿子,他拿箭射你,你还觉得好?”
韦行轻声道:“他回来了。”
一句话,否定所有疑问,他是拿箭射我了,可是他回来了,他恨我,他当然恨我,他不应该恨我吗?
可是他回来了,他倒底,是不能杀我。
韦行沉默。
手按在帅望肩头。
帅望微微一动,醒了。他懒懒地伸手,转头,看到韦行,顿时瞪大眼睛,挺直身子。
韦行慢慢收回手。
帅望眼珠微微转动,他看着那只手,微微瑟缩。然后抬头,笑:“你醒了。”
韦行抬起手,看看自己包好的伤口,帅望垂下眼睛,轻声:“我——”很抱歉,对不起,原谅我,可是这些话很难吐出来。帅望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笑了。
你真接打我好了。
韦行一愣:“你的头?”帅望这才想起自己额头的伤,伸手摸摸,笑:“你徒弟打的。”
韦行微微诧异:“韩笑?胡说!”那孩子沉静,懂事,跟着他这么久,从来没惹过事,不论什么,嘱咐他一声,就可以放心。
帅望再一次咧嘴而笑,我靠,你没事拿我当沙袋打也就算了,居然还……,啥叫胡说啊!帅望指指自己脸:“这儿,这儿,还有身上。你们倒是师徒情深啊。”
韦行心里微微感动,那个沉静到有点冷漠的孩子,竟然为了他动怒了吗?
帅望微微泛酸:“你从来没打过他吧?”
韦行瞪他,我为什么打他?看看自己的手,愤怒,难道他也一言不和就抬手给我一箭?难道他也曾敲诈唐门害我出手对付唐家掌门?难道他也专门同我手下的奸细结交,放走要犯?难道他也到处乱跑,害我师弟搜了秋园,挨顿毒打?
象你这样的臭小子,没活活打死,就算你走运!你还敢问我!
看到韦行一脸怒色,帅望又清醒了,天啊,我在这儿是干嘛呢,不老实地低头认罪,说那些废话干什么?
帅望尴尬地陪笑。看在我已经挨了打又跪了一夜的份上,不要打了好不好?
韦行瞪他一眼,支起身来,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立刻起身,问:“你师父呢?”
帅望道:“还睡着呢吧。”
韦行看看外面的天,天色微亮,时间还早,看看帅望:“你跪了一夜?”
帅望点头,可怜兮兮地,他可不敢说他前半夜同冬晨吃东西聊天过得很快乐来着。
韦行看看一脸伤陪着笑的韦帅望,心想,是啊,这孩子是淘气,可是……,如果他是韩青的孩子,我会这样打他吗?如果施施没有死,我也不会下那么重手吧?所以,他恨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韦行沉默一会儿:“你去睡吧。”
帅望大喜,不敢相信,侧侧耳朵,什么?真的?
韦行眼望地,半晌问:“你的手腕……”
帅望看看自己的手腕,谨慎地:“好了,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韦行张了几次嘴,还是无法开口,帅望轻声:“冷良说,因为切开过很多次,韧带与肌肉都是疤痕,很容易再次撕裂,所以,不能练剑。”
韦行喉咙里唔了一声,百转千回,无法开口,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又过了半晌,终于道:“如果你想杀我,我也不怪你。”
帅望呆了一会儿,目瞪口呆,良久,终于道:“你觉得,我会……”
帅望瞪着韦行,啊,当然,他当然认为他会为这件事下杀手,对他爹来说,功夫比命重要,他废了他的功夫,他觉得那跟杀了他差不多。
帅望瞪着韦行,你真的后悔了?宁可偿命?
帅望想,白痴啊,如果你真的会后悔,干嘛要做那种事啊?你真的是白痴吗?
如果你觉得你错了,错到你宁可用生命偿还,那感觉,不好受吧?
帅望呆了良久,终于道:“对我来说,断了一只手,算个屁啊。我居然会为这点事杀你?你太有想象力了。”
韦行愣愣地看着韦帅望。
他听到了什么?
简直象外星人与外星人的跨星际对话,文化代沟太大,以至他们即使使用同一种语言也无法彼此理解。
帅望瞪着韦行:“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从来没有——嗯,呃,除了挨揍的时候。”
韦行看看自己的手。
帅望纯真地:“你不会认为我真的会用剧毒对付你吧?”
帅望笑:“那只是一般的蛇毒与麻药啊!你睡一觉不就好了吗。”
韦帅望听到一声咆哮,不但他,整个青白坊,整条街都听到一声咆哮,咆哮之后,就是一个少年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几里之外都能听到,所以,青白坊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用同一个动作起了床。他们先是吓得猛地坐起来,然后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立刻跳下床,简单穿件衣服就扑了出来。
韩青第一个冲进去,然后是冬晨,然后是纳兰。
韦帅望被按在床上,韦行手里不知从哪来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
纳兰也打过孩子,冬晨也挨过鞭子。可是,纳兰家的鞭子从来也没打出这种效果来,每一鞭下去,韦帅望四肢划动,疯狂挣扎,惨叫声凄厉刺耳。
韩青昨天还响当当地说:“谁也不许拦。”看到此情此景,目瞪口呆迟疑了二分钟,韦行已经十几鞭抽下去了,衣裳破碎,血也终于浸透了韦帅望的衣服,显出一条条血道子。韩青终于忍不住:“师兄!”
韦行暴怒,兜头一鞭子抽过去:“还有你!你还认识我是你师兄!你竟敢同他一起耍我!很好笑吗!你玩够没有?!”
韩青侧头,鞭子顿时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韩青咬牙,难怪韦帅望惨叫,韦行这下子可是被惹火了。
韩青也不出声,低头跪下,韦行一边骂一边打,韩青肩上顿时留下十几条血痕,帅望痛叫:“我师父不知道,我师父不知道!”他挣扎着爬起来,没等他扑过去,鞭子已经再一次回到他身上。
帅望痛得一头扑倒在床上,也知道大声哭叫很丢脸,可是疼痛难忍,他翻滚挣扎两下,扯过被子蒙在头上闷叫起来。
冬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韦帅望被揍得惨叫,冷家掌门大人上去劝,结果居然也是一顿鞭子,他转过头去看他母亲,只见纳兰略带点遗憾地平静地站在那儿,没啥反应。
冬晨只得孤身战斗,他冲上去,冒着也被打一顿的危险,一把抓住韦行的手腕:“师伯,原谅帅望吧!他知道错了!”
韦行满面怒色,强自控制,看在你娘是纳兰的份上,我不打你,不过,你给我滚开,他缓慢有力地抽出他的手,另一只手挡开冬晨,接着抽韦帅望,冬晨眼见鞭子抽碎衣服,抽裂皮肤,他自己的后背都痛了起来,冬晨情急之下颤声道:“师伯!帅望不怪你捏碎他的手腕,你也原谅他射过你一箭吧!”
韦行一愣,回头,暴怒:“谁告诉你这些的!”
冬晨一愣,呆住。
纳兰温柔地:“我,我告诉的。”
纳兰微笑:“韦行,一箭泯恩仇吧。如果还生气,骗你的是韩青,你接着打好了。”
韦行看纳兰一眼,立刻转开脸,涨红脸,喃喃不知如何做答。
纳兰过去,抱起帅望,叹息一声:“这孩子被惯坏了,不象你师弟那么经打。”
帅望个子不小了,那么大人扑到纳兰怀里,不住发抖。纳兰扶着帅望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帅望惨白着脸,抬头看看纳兰,忽然埋下头,在纳兰的肩上,哭了。
第12章
12,太平
韦行想:“怪道当时我一点没感到杀气,原来他根本没打算杀人……这个混蛋,竟敢这样耍我!”一腔怒火,手指抖了两下,还是想揍人,不过纳兰抱着帅望,借他个胆,他也不敢到纳兰手里抢人去。
回头怒视韩青,还想再给韩青两鞭子,可是,纳兰在边上,他有点心虚,却听纳兰抱着帅望,温柔地笑道:“傻孩子,怎么说你师父不知道呢?你师父可是煞费苦心才让你听到你爹的真心话。如果不是他骗你爹,你永远不会知道……”
韦帅望悲哀地想:“谁希罕知道,我他妈的痛死了。”
韩青看着暴风雨即将过去,本来已打算站起身来,听纳兰这么一说,抬头正遇到韦行愤怒到想杀人的眼睛,他一声没吭又自动跪下了,心说,纳兰素,你就整我吧!
韦行脸涨得紫茄子一样,气得快要去挠墙了,又不能打人,又不敢开口,又怕纳兰再说别的更让他无法下台的话来。
他环顾左右,终于发现:“韩笑呢?”
没人答,冬晨觉得自己弟弟有得救的希望,立刻道:“韩笑被关禁闭了。”
韦行纳罕:“嗯?为什么?”
冬晨看看帅望,心说,对不起了兄弟,可韩笑是我亲弟弟:“因为韩笑打了帅望。”
韦行大怒:“打得好,打得轻了!哼!”
怒目,当然没人敢触他的逆鳞,韦行自顾走到院子里,大叫一声:“韩笑,出来!”
韩笑早听着外面热闹得不象样子,急得不知是什么事,此时听到师父叫他,当然立刻推门出来,看到韦行已经没事,大喜之下跑过来,一把抱住韦行,道:“师父!你没事了?”
韦行愣了愣,微微觉得不太适应,这个拥抱,隐隐让他想起四年前扑到身上抱住他的韦帅望,在他在孤寂中,给他第一个拥抱的小孩儿,那孩子现在已成了少年,挨了打,竟然扑到别人肩上哭了。
哭什么?他十岁时不就会对他冷笑了吗?这么大倒哭了。
韦行迟疑一下,揉了揉韩笑的头发,道:“没事!”
韩笑放开手,微微有点不好意思,沉默一会儿,怯怯道:“我,我打了你儿子。”
韦行哼一声:“下次打重点。”
韩青刚好走出来,听到这话,咳一声,这叫啥教育啊,啥价值导向啊!
韩笑仰着头,看韦行,笑了。
韩青很想把自己儿子叫回来,拎着他耳朵告诉他:“你可别听你师父的,他心里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当着韦行的面,还是算了。
韦行见韩青跟出来,也知道是有正经事要说,拍拍韩笑,让他一边玩去。
韩青陪笑,韦行瞪他:“有话说,有屁放!”
韩青笑道:“还生气,嗯,我一开始真的没看出来是什么毒。”
韦行将他一把拎起来,低声:“你再敢提这件事!”面容狰狞。
韩青快要窒息:“咳咳,放手,我不提,我不提。”
韦行咬牙切齿:“你,你……”你算跟韦帅望学坏了你。
韩青忍笑道:“我们说正经事!”
韦行再瞪韩青一眼,韩青这个表情可不常见,想当年的韩青可不也是一双笑眼,古怪精灵地转来转去。后来屡经大变故,韩青那些个调皮捣蛋的主意好象忽然间都人间蒸发了。韦行再看看韩青,收敛笑意,重又温和宽容的韩青,其实很让人心酸。
如果韦帅望有一天也象韩青一样,再不干那些个混帐事——韦行皱皱眉,不,韦帅望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然后韦行再一次气愤,那就是说,韦帅望会永远这样捣蛋!他真是要被这种混帐孩子给气死了。
韩青道:“这次让你回来,是因为师叔!”
两人在院子里边走边聊。
纳兰抱着帅望,眼睛埋在她肩上,无声,身子却在颤抖。纳兰轻声:“帅望帅望帅望……”温和地,手指一下下轻轻梳理帅望汗湿的头发。这孩子,很久没有好好哭一场了。
四年了,那孩子不肯哭,只是笑。
纳兰抓着的头发,轻轻摇他的头:“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沉默一会儿,轻声:“他们或者让你失望,可家人就是家人。”
或者,他们给你的伤害,比所有人都多,可是,他们爱你,也比所有人都多。
冬晨微微扬眉,嗯,哭,扑到妈妈怀里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妈妈会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什么也不说,立刻就心安。
冬晨惆怅地回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然后冬晨听到纳兰轻声:“你是天底下最坚强的孩子。”冬晨再次扬眉,嘎,谁?韦帅望?讽刺吗?
却听韦帅望破啼为笑道:“娘,你小儿子回来,是不是好吃的就没有了?”
冬晨瞪大眼睛,看着韦帅望血淋淋的后背,听着韦帅望这样彪悍的问题,不得不五体投地地承认:“韦帅望是天底下最坚强的人。”
纳兰失笑,柔声道:“有,有,只要你在,就有好吃的。”
回头吩咐:“冬晨,给帅望上点药,我去准备早点。”揉揉帅望的脑袋,再吩咐:“手脚轻点,别弄疼他。”
冬晨咧着嘴,待纳兰出去,就请教韦帅望:“我是点你的哑穴还是堵上你的嘴?”
帅望笑:“嗯,随便,反正那老东西在外面,我也不能出声。”
冬晨先扬扬眉毛:“呃,老东西。”你叫你爹老东西?然后狞笑着:“哈,你可落我手里了。”
然后冬晨发现,韦师伯的清醒,对韦帅望的影响是巨大的,血淋淋的韦帅望咬着牙,颤抖着,硬是一声也没吭。
冬晨笑话他:“你要是常跟你爹在一起,没准看起来能比较象个男人。”
帅望回头看看,冷汗淋淋地:“我不希罕,我宁愿象你一样长成个小白脸,啊哟妈呀——”在冬晨的毒手折磨下,韦帅望终于忍不住惨叫出来。
冬晨咬着牙:“小白脸?——哈!”
纳兰出门,看到韩青与韦行皱着眉低声讨论着什么,不过,这个问题,在她出现之后,就自动停止讨论了。
纳兰笑问:“韩青,你不用换件衣服吗?穿着那身衣服很好看吗?”
韩青笑道:“我去换件衣服。”
韦行无声地求救,不不不,别把我自己留给一只老虎。
韩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径自换衣服去了。
纳兰微笑道:“芙瑶有没有什么消息?”
韦行看看韩青的背影,在听到纳兰问题的一刹那儿,有一种“叮,宾果”的表情,他的眼神在空中飘啊飘:“嗯,我正想告诉你……”
韦行心底叹息一声,韩青!只得缓缓道:“王上在为长公主召附马。”
纳兰问:“什么人?”
韦行道:“很快就要召告天下,听王上的意思,英雄才俊,不苟家势,只要公主愿意。”
纳兰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可能的人选是……”
韦行道:“王上任公主挑。”
纳兰看着韦行,韦行同她对视一眼,便挪开目光,纳兰轻声道:“如果有消息,尽早知会我一声。”
韦行道:“当然。”
纳兰走了两步,又回头,正撞上韦行犹豫的目光,纳兰等了一会儿,轻声:“韦行……”
韦行欠欠身:“我知道。”
纳兰点头而去。
韩青换过衣裳,韦行道:“我没说,可是,你应该告诉她。”
韩青沉默一会儿:“这么说,慕容氏进京,竟然真的只是为了长公主?”
韦行点点头:“嗯,这次慕容兄弟同他们的母亲一起来的,那女人据说,是当今王上的姐姐,原来的长公主。王上看来,是想把现在的长公主嫁给慕容剑。”
韩青道:“如果这样,倒真是一件喜事,慕容剑那孩子,再好没有。芙瑶的冷静睿智也很适合慕容家。”
韦行道:“还不知道结果,但是……”
韩青问:“怎么?”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刚才说,芙瑶的性子——”沉默一会儿:“这个长公主,看起来性情沉静柔和,可是内心,深不可测……”
看看纳兰走得远远得,才道:“倒是同纳兰一样厉害,依我看……龙非池中物。”
韩青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她到了慕容家,给武林带来的,未必是和平?”
韦行良久道:“这个小丫头,屡次向我示好意。”沉默一会儿:“她也结交一批文人,有几个朝臣,很愿意到公主府走动。王上拿国事问她时,她的回答都很有条理,很有见解,有几次,很重要的决策,王上都采纳了她的意见。”
韩青点点头。
沉默了。
第13章
13,美女
韦行让韩青对纳兰说明。
韩青不知该怎么说。
韩青只能说,我会保护你的女儿。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她要的可不只是生命安全。
平心而论,小公主没做任何能让人批评贬叱的事,相反,小公主知书达礼,温婉聪慧,她对国事的看法多数都很正确,她的处理方式很有建设性。可是,这个国家虽然没有公主王子不得结交朝臣的规矩,明眼人也都知道一个小公主每天同朝中大臣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如果公主肯下嫁慕容家,那很好。
可是如果公主嫁了慕容家,竟不肯离开权力中心呢?会不会坏了慕容家向不干政的规矩?一旦坏了这个规矩,在国家大朝庭与武林小朝庭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新的势力划分?颠覆性的变革?
韩青沉默,这些,怎么同纳兰说?
你女儿的目标是王位,原则上我们不支持任何人政变,原则上我们只对现任君主负责,我不能因为私人原因改变冷家的原则,所以,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我不能同小公主进一步接触,不能再有任何的友好表示,以免让国君或其他朝庭重臣产生任何误解。保护一个小公主,没问题;涉及政局,私人感情必须先放一边。
这话,怎么说?
韦行咳一声,打断韩青的沉思:“帅望,我要带走。”
韩青看看他:“当然。”
韦行居然没受到拦阻,微微意外:“呃,唔。”不知说什么好。
韩青道:“我很失败,应该让你试试。”
韦行再一次嘴里含糊一声,内心微微恻然。
韩青轻声:“这四年,难为他忍耐我。你们父子,心结已解,他跟着你,或者,更轻松一点。”
韦行诧异:“什么?什么叫忍耐你?”
韩青微笑:“帅望已经四年没闯祸了。”
韦行怒了:“那叫忍耐?他再敢捣蛋,我腿给他打折!”
韩青苦笑:“这四年,太难为他了。”
韦行怒道:“不闯祸是应该,什么叫太难为他了,你简直,简直是颠倒是非!”
可是韦行立刻就想到韦帅望在他那儿,一年里,干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那样一个暴风小子,在四年的时间里,忽然销声匿迹了,韦行的表情还是愤怒,可是眼睛忽然微微眯起,呵,他竟然感到一阵刺痛。
断了手的韦帅望,好象灵魂也被折断了翅膀,大鸟不再起飞,所以大地上不再尘土飞扬,原来那个长着翅膀的灵魂,缩在角落里安静地,沉默。
收起翅膀,用脚走路的鸟,不快乐吧?
良久,韦行终于道:“因为,你说个滚字,他还在怪你吗?”
韩青终于轻声叹息:“我很希望他怪我,恨我。”摇摇头,叹息:“没有。”
帅望不是好人,做得那么好,太辛苦了。
韦行看韩青一眼,唔,你也内疚吗?你一向太含蓄,这次竟也说出这种话来。韦行轻声骂道:“韦帅望真是个——,哼,养他倒养出不是来了。”
韩青苦笑,嗯,当然,养小孩子是天底最麻烦最痛苦的事,可是,让他再选一次,他不会希望生命里没有那个孩子。委屈也好,伤害也好,小孩子给予父母的,是世界上最可贵的感情。
如果生命里没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早餐很丰盛,不过对韩笑来说,可以吃的都装在特定的盘子里,放在特定的位置,那种被限制的感觉,不太好受。
这种不太好受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想到生命不公平,并且心生怨恨。
韦行看着韦帅望全神贯注的吃相,忽然间不明白自己刚刚是为啥而感到悲哀,什么折断翅膀的鸟,韦帅望简直就是一只哼哼做响横冲直撞的野猪!
他愤怒地瞪着韦帅望,看看纳兰,再瞪韦帅望,再看看纳兰,半晌终于放弃,算了,我还是别折磨我自己了,当韦帅望不存在吧。韦行看天看地看桌子看所有其他人,除了韦帅望,他看见韦帅望就生气!
韩笑也同样愤怒,他愤怒地看着全桌吃得最香的那个人,你!不用那么大声!不用吃那么多!不用嚼那么香吧!
韦帅望就这样被人善意地,从生他养他的地球上,扔给了不理解不明白对他万分气愤的火星人。
在遥远的王宫里,十六岁的小公主正率众迎接自己的姑姑前长公主。
云璇下马,小公主已迎至宫门外,正要跪下国礼参拜,云璇笑道:“即出宫门,就是平民,公主要行国礼,且容草民大礼参拜。”已伸手扶住。
芙瑶见她只穿着家常衣服,笑容亲切,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正确,这位长公主大方平和,性格豁达,不是喜欢排场的人,当下也不多谦,只笑道:“那么,姑姑在上,侄女这厢有礼了。”
云璇打量面前盛装的少女。
一张精致面孔,稚气未脱,可是目光中的沉着威严业已形成,即使微笑着,眼角眉梢让人不敢轻慢。
威严,但不张扬。
她是长公主,所以小公主摆驾相迎。
她自认草民,小公主立刻叫姑姑。
不失礼,也不固执,态度大方自然。
云璇微笑:“早听皇上说公主清秀可爱,今天一见,皇上竟是太过自谦了。”
芙瑶微微一笑:“姑姑见笑了。听说姑姑要来,房间已准备好,只是时间匆忙,有不到的地方,姑姑见谅。”
云璇笑道:“不必客气。”回身向芙瑶介绍:“我的两个儿子,慕容琴,慕容剑。”
芙瑶微微一福:“两位兄长。”
慕容兄弟齐齐回礼,可是兄弟俩的眼睛已经瞪大到极致,并且无法移动。
苍天啊,大地啊,这叫清秀?
美女啊!!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少女。
虽然一直长在落剑谷,可是这两年,也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几个美女,总是认为漂亮的女人都差不多,罗卜青菜,各有所好,没法比较。
可是,这个少女……
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她一身大红滚金的大礼服,那样艳丽的衣服掩不去她的艳光。
美女啊!
第14章
14,话当年
云璇进了翠微宫,见正殿大门开着,便笑了。
芙瑶笑道:“例当如此,姑姑要是累了……”
云璇笑道:“我累了。”
芙瑶一笑,做个手势,宫娥们缓缓撤去,只有两个在前引路,从旁边回廊往后面去。
迎接长辈,皇室规矩,自当在正殿行礼,不过,这一套礼节下来一个时辰能完事就不错。云璇自然笑谢不敏。
芙瑶将姑姑与两位堂兄直送到寝殿,寝殿的执事带着一群宫娥上前参拜:“长公主殿下!”
云璇惊喜:“淑华!”上前一把扶起:“是淑华?”
那执事这才抬头,眼里已含泪:“长公主,没想到还能见到长公主。”
云璇喜道:“淑华,你还好吗?”紧紧拥抱。
淑华又悲又喜,也不敢放声,只一声声道:“长公主啊!”
芙瑶微笑道:“姑姑先洗漱更衣。淑华以前伺候过姑姑,又是这宫里老人,姑姑凡事吩咐她就是了。”
云璇只是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芙瑶静静侍立,淑华引云璇与慕容兄弟到侧室更衣洗漱。
云璇离开王宫已有二十多年,淑华是她侍女,照顾她十几年,忽然见到,云璇感慨万千:“淑华,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淑华含泪道:“当年长公主离开,淑华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长公主了。”
云璇静默一会儿:“那时……”无法开口。
那时,她被情势所逼,不得不离开皇宫。
一番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散。
云璇微微苦笑:“好在,结局是好的,我很庆幸当初离开。”
宫娥们已跪着捧上水,淑华习惯地给云璇挽袖子摘首饰,却见云璇手上一丝装饰全无,连腕上也只一只白玉镯子,那倒是宫中旧物,再看云璇头上,也不过是支旧的碧玉钗,虽然知道云璇生活并不贫苦,可是,这是想当年金枝玉叶千娇百贵的长公主啊!
淑华一时悲从中来,哽咽一声:“公主,您这些年——真的好吗?”
云璇微笑:“淑华,这些年,你想过家吗?”
淑华静了静:“怎么不想。”
云璇淡淡地:“我在宫中,四五岁已经要立规矩,走路吃饭都有人提点着,一点错不得。父皇母后面前,更不能放肆。世人所说的荣华富贵,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有什么意义?做平民当然辛苦,琴儿是我亲手带大。”云璇微笑:“那孩子顽劣,半夜醒来,就叫妈妈,稍应他慢些,必定大哭,又不肯叫别人抱,四五年的时间,每天半夜起来,抱着他,拍他。”
云璇微笑着摇摇头,笑问淑华:“好不好?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感觉,好极了,再好没有。”云璇拍拍淑华:“你当我没有首饰吗?手上带着东西,会划伤孩子,有几年不带,就习惯了。两只手,什么都没有,多轻松自在。”
淑华沉思,点点头:“公主说的是,我离家多年,都快忘了这些事。”谁没有童年,整天缠在妈妈身上,抓妈妈的头发,扯妈妈的衣服,滚成一团,睡在妈妈怀里,这些事,对皇子皇女来说,就是奢望了,幸与幸,很难说清。
云璇轻叹:“这两个孩子真好。”真好,毕生珍宝。
淑华沉默一会儿:“皇上请长公主来,可是为了芙瑶公主?”
云璇看了淑华一眼,自己接过手巾擦干,淑华等了一会儿,又问:“皇上是想……”
云璇穿上衣服,想了想,问:“可是芙瑶吩咐过你什么?”
淑华大惊:“长公主!”
云璇道:“她不想离开皇宫吧?”
淑华跪下:“奴婢多嘴了!长公主万万不要误会,是奴婢眼见着仿佛当年旧事重现,一时嘴快问了长公主,长公主要错怪了芙瑶公主,奴婢就百死莫赎了!”
云璇摆摆手:“快起来,淑华,我已是平民,咱们情同姐妹,你再这样,我就不必说了。”
淑华只得慢慢起身,垂下眼睛,不敢再开口。
云璇见她这样惊恐,就笑了:“淑华,小公主待你们还好?”
淑华道:“小公主待下人很宽厚,对兄弟也有容让,对父母又极尽孝道,倒有几分长公主当年的样子。”
云璇半晌,点点头:“太子不太争气?”
淑华叹道:“但凡能及公主万一,也不会有此嫌忌。”
云璇问:“你很关心芙瑶?”
淑华半晌道:“长公主走后,我们这些人,就留在翠微宫,打扫维护,直到芙瑶公主来。我不想再看到……我也不想……”
云璇点点头,半晌:“当年,我没能——让你们吃苦了。”
淑华道:“不不,只要长公主没事,就好了。”
云璇沉默一会儿:“芙瑶做得,比我当年好,也许,她有机会。”
淑华轻声:“当年,先帝是把你牺牲了。”
云璇静穆一会儿:“他也是……”沉默。
当年的太子,现今的皇帝姜绎,爱上一个为皇室不容的女子,当时的皇帝文帝对他的表现失望,如果一个王子,把爱人看得王位更重,想必也会把爱人看得比国家更重,这样的一个人,是不适合管理国家的。
别的王子还小,云璇在她父皇生病的一段时间里,代理了一些政务。她处理得非常出色。然后,姜绎妥协,迎娶了与他身份相匹配的女子为妻。但姜绎所爱的那个女人,并不是一个会为爱守候的女子,她转身离开,姜绎迁怒于云璇,几乎势同水火,文帝为保全云璇性命,只得将云璇远嫁给慕容氏。
当年离家出走的那个女人,就是纳兰素。芙瑶,就是纳兰素的女儿。
现在,历史重演。
芙瑶是深受父皇宠爱的皇女,虽为后宫众人侧目,倒也可相安无事,可是,当芙瑶在国家政务上表现出真知卓见时,一切就不同了。
云璇轻叹:“淑华,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同皇上说。”
第15章
15,
慕容兄弟一早换了衣服,被宫女们再次领出来,发现自己亲娘还未出现,宫娥退到两厢,慕容琴四望:“我娘居然是长公主?难怪她从来不提。”
慕容剑道:“娘同你也没说过?”
慕容琴笑道:“这种身世,实在没啥好说的。”
慕容剑扬扬眉,不理他,切,言若有憾。
慕容琴笑道:“我隐约听着门外有小丫头说相亲相亲,你听见了吗?”
慕容剑看他一眼沉默。嗯,当然听见了,他功夫高,听得更清楚:“听说,是让公主相亲呢,是哪个啊?”“那个小的吧?年纪差不多。”“啊,不会吧,愣头愣脑的小子,我看那个哥哥还强点。”
慕容剑直想翻白眼,愣头愣脑的小子?我?
郁闷啊,虎落平川,龙困浅滩。
慕容琴道:“这个小公主……”长得好美,你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啊。
慕容琴微微黯然,是的,不管他的母亲怎么说,是不舍得他太辛苦也好,是心疼他也好……
谁是慕容家的传人?慕容剑,谁是天下第一剑,慕容剑。
慕容琴是谁?谁知道,呃,或许,有人知道,是慕容剑的哥哥。
皇室的公主下嫁,当然不会嫁给天下第一剑的哥哥,嫁给第一剑已经叫下嫁了。
慕容琴微微苦笑,这也是他父亲始终觉得欠他的原因吧,对他一直那么和气。慕容琴转开头,去看门外,算了,不管怎么说,父亲是好父亲,弟弟是好弟弟,别想太多。
慕容琴转过头去看门外,正看到换过便装的芙瑶拾阶而上,身后只跟着贴身的侍女。
一身淡黄色衣裳,慕容琴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颜色与衣服,也许不是衣服,慕容琴甚至不知道这件衣服与别件有什么不同。也许,是穿衣服的人。
慕容琴微笑,向小公主点点头。
芙瑶回报以一笑:“兄长此来,一路辛苦。”
慕容琴微微弯腰:“不敢当,有劳公主,我们叼扰了。”
芙瑶笑道:“兄长自落剑谷来,听说那边风景秀丽。”
慕容琴道:“乡野风光,不过,花开时节,半边山坡金黄火红,确实灿烂。”
芙瑶微笑,一句诗差点出口: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自嘲,公主与妓女有一样的感慨,或者,人人都有想逃走的时候吧。
芙瑶沉默一会儿,微笑:“真让人向往。”
慕容琴不过同自己未来的弟媳随口应答几句,忽然在那少女美丽的面孔上看到感慨,黯然,伤感与淡淡疲惫,那句真让人向往,倒不象是假的,慕容琴禁不住问:“真的吗?”
芙瑶一愣:“什么?”
慕容琴笑了:“失礼了。”不该乱问,不过是寒暄,居然问人家真的吗。
芙瑶也笑了:“真的,鱼与熊掌,都是真的。”
慕容琴想了想,明白了,点点头:“呵,那么,熊掌是什么?”
芙瑶沉默一会儿,微笑:“你呢?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慕容琴想了想:“对我来说,也许,是我的家人吧。”
芙瑶点点头:“每个人都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所以,那山花烂漫的风景只能是向往。
人到了什么地方,都要生活,在乡下,难道再没有烦恼吗?与其争五斗米,何不争天下?
更何况,放弃天下,连五斗米也难保,难道当年的长公主离开王宫之后,生活再无风波?
芙瑶微笑问:“令尊可好?怎么没一起来?”
慕容琴微笑:“家父不喜欢出外走动。”
芙瑶再笑:“兄长太自谦了,怕是国王不能随便出巡吧?慕容氏是另一个王国的无形主宰,芙瑶早有耳闻。”
慕容琴一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公主言重了。”
芙瑶道:“慕容,温家与冷家,在武林三足鼎立,慕容氏是三家之首,却甚少出面干预武林帮派之争,卓而不群,让人敬仰。令尊不肯来京城,恐怕是不想武林见到慕容氏出入皇宫,而产生猜疑动荡吧?”
慕容琴犹疑,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冷家甚是忌惮两大世家,象温剑刺杀太子的事,刚一出山,即已败露,而且被冷家人捕杀于太子府,两大世家纵有不满,也无话说。现在,他们慕容氏来到京城,还要迎娶公主,不知冷家对此事,做何想法。
芙瑶轻笑:“与慕容氏联姻,是皇室与江湖中人达成和解与平衡的惯例。只要慕容氏不留在京城,冷家人就无异议。”
慕容琴微微欠身,再一次表示敬意,他号称武林第一世家的脑袋,居然要一个宫中少女来告诉他这些事,惭愧啊惭愧。
慕容琴微微注目,如果慕容氏真的要做什么,这个少女,真的可以做慕容家的头脑。
慕容琴看看慕容剑,到时这把剑——这把剑会不会身不由主?
芙瑶向正在不由自主凝视她的慕容剑微微一笑,慕容剑大窘,涨红脸,转开头。
一颗心已经在狂跳,他老婆啊,这样美丽不可方物,这是真的吗?
慕容剑喉咙发干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乱扫,只是不敢与芙瑶对视。
云璇来在大殿,芙瑶正与慕容琴亲切会晤,语罢,一个微笑那么灿烂,目光柔和大方地与慕容剑打招呼,慕容剑手足无措。
云璇心里微微叹息,这个少女,什么都知道。
可是并不惊慌,也无怨怼,这份沉着,是什么样的勇气与智慧,比当年的她可不知高出多少。
这样的女子肯久居乡间,相夫教子吗?
龙非池中物,可是慕容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别人手中的剑。
云璇缓缓上前,芙瑶笑着迎过来:“姑姑的房间已准备好了,酒菜也备下了,姑姑可要先休息一会儿?”
云璇笑笑:“你同我去房里歇着说会儿话,让他们兄弟先玩去吧,
芙瑶点头答应,让贴身的丫头带两兄弟去后花园。
云璇见芙瑶竟带她到寝殿她的原住处,不禁黯然:“我住在这里五年,十二岁赐府,是一种殊荣,从此只能等父母召见。”苦笑:“淑华一直陪在我身边,象姐妹一样,请公主多照扶她。”
芙瑶目光闪亮地看着她,什么?云璇微笑,点点头:“我猜,你并不想离开。”
芙瑶轻声道:“虽然,这里并不能算是一个家,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我父亲在这儿,我的朋友,我的姐妹们在这儿。”
云璇点点头,良久:“我逃走了,却不能把身边的人带走。她们这些年,很吃苦吧?”
芙瑶轻声:“姑姑若在,淑华也该是宫中主管了。”现在不过管一个个寝殿,侍候日常起居。
云璇叹息:“还有我的乳母,还有其他人,都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芙瑶道:“我知道,您同我父亲是一母所生,您念在姐弟之情不能不走。可是我不能走,对我,有比太子更重要的人,我不能扔下她们。”
云璇道:“你可知道宫庭争斗的凶险?”
芙瑶点点头。
她知道,不过,如果只是保命,她还做得到。
云璇道:“我会尽力成全你。”四望,微笑:“这里,是公主府正寝,是公主起居的地方,我不能住在这儿,你在后寝殿给我们安排个地方吧。”
芙瑶一笑:“住在哪里有什么重要,只是这地方对姑姑有意义,这是姑姑的旧居,姑姑要介意这种小事,就不象我听说过的姑姑了。”
云璇只得道:“多谢你这份心意。”
两个儿子注定失望了,这不是他们合适的对象。
第16章
16,
姜绎翻着桌上卷宗,内心犹疑,是不是到了最后关头,是不是非如此不可?
芙瑶的温婉退让实在让人心疼,那孩子那样聪慧,国事家事,一点即透,不管什么事交给她,总能处理得合他心意,可是面对来自太子府与宫中后妃的挑衅与侮辱却一退再退。十五岁,他们逼她出宫,她默默无语,带着几个贴身宫女就去了公主府。公主府早已老旧,她连维修翻新的费用都不用,只让府中旧人打扫清洁一下就过去了。旧日宫中珍玩一件件交待得清清楚楚,全由内务府收回,姜绎说赏的,才再次送到公主府,余下的,自然由后宫之主接收。
姜绎内心惜怜这个小女儿,可是已不敢再做任何表示,冷家接二连三地送到他手里的暗杀预警与芙瑶身边越来越高的警戒级别,让他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保住他最爱的小女儿的性命。
慕容家,是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敢选择动慕容家的人,可是,送到慕容家,同送女儿去和番差不多,从此以后,再无见面之日,他不能踏上慕容家的领地,慕容也永不会到京城来。他对芙瑶今后的命运再无控制,不管芙瑶遇到什么,他都无能为力,慕容氏是另一个王国的国王,他嫁出去的女儿,只是慕容氏家里的一个妇人,快乐悲伤只能自己承受。
宫人禀报:“长公主云璇求见。”
姜绎点点头,出门相迎。
姜绎看到平民打扮的云璇。
衣服料子不够光鲜,头发梳得简单粗糙,身上全无首饰,皮肤没有保养,连走路姿势都不复旧日的优雅。
姜绎呆呆地看着当年的长公主,为他忌恨的能干姐姐,这简直同外面随便哪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当年被父皇称为德才兼备,被京城皇室子弟推崇的优雅美丽的皇室名花,流落民间,也不过只是成为民妇。
这一刹那姜绎的旧恨全消,只觉痛心:“皇姐!”
云璇倒笑了,姜绎还是老样子,从来也不坏,也不无情,可是他的善良与温情总是带给身边人灾难:“一别经年,皇上的英姿依旧,真令人欣慰。”
姜绎凝眸良久,不能开口,云璇静静地,自姜绎眼中,倒真的看到泪光闪动,云璇微微苦笑,居然真的有泪光,她只得微笑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姜绎点点头,哽咽:“那就好。”
云璇不得不笑了:“当年,你可是因为不能到落剑谷追杀我,怀恨不已啊。”
姜绎微微惭愧:“不是你的错,是我让她失望。”
云璇笑了:“如果没人同你争那个位子,你自然什么都不必舍弃。不过,天底下的任何好东西,都会有人争。人不得不做出选择。”
姜绎沉默,良久:“其实,我没想过会失去她。”再次沉默:“再也没找到过她。”
姜绎轻声:“六年后我就登基了,一切可以自主。”
云璇微笑:“一个女人最好的六年。她觉得你不值得,我也这么觉得。”
姜绎脸现一丝恼怒,沉默,可也只得忍耐:“我们书房里谈。”
在书房里,云璇慢慢拿起一幅小屏风,那是一幅绣着湖光草地的绣屏,她看了良久:“这是……”
姜绎沉默。
云璇抬头:“你找到她了?”
姜绎缓缓摇头。
沉默一会儿:“追查到一半,失去她的行踪,有人暗示我,最好不要再追查。”
“有人暗示你……?”有人敢暗示皇上?而且皇帝老接受了暗示之后,居然真的不敢再查?姜绎还是当年那个姜绎,不能爱不能不爱,不能无情,也不能纵情的姜绎。
云璇半晌问:“她竟然——是温家还是冷家?”
姜绎摇摇头:“不必提了。”
云璇道:“姜绎,十六年了,你还在找她?”
姜绎沉默。
云璇终于怒了:“姜绎,如果你真的这样在意——”看着这位皇帝,不禁气笑了:“你看看你自己,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保护妻女,做太子时身不由已,失去终身所爱,你现在是皇帝,还是不能保护你爱的人吗?”
姜绎嘴唇颤抖,半晌:“我能怎么做?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云璇看他一会儿,问:“真的?你觉得这对芙瑶是最好的选择?”
姜绎沉默。
云璇微笑:“联姻对慕容家有好处,我不反对。”
姜绎沉默良久,终于道:“你会替我好好照顾她吧?”
云璇笑了:“姜绎,我是因为纳兰被你放逐的,你要我照顾她的女儿?再者,她要面对的也不只是我。慕容剑非我所出。”
姜绎愣了,良久:“慕容家的传人……”
云璇淡淡道:“琴是我的嫡子,不太适合习武,剑是妾室所生,慕容家的传人。”
姜绎呆呆看着云璇,什么?慕容氏娶了你之后,还敢娶妾?
娶了公主,还敢纳妾?!不但纳妾,且舍弃嫡子,让妾室所生的孩子成为传人?
慕容竟敢这样羞辱皇室之女。
云璇是他亲姐姐,他恨她是一回事,眼看她在别人手里吃亏是另外一回事,姜绎愤怒。
可是,皇室对慕容氏一点影响力也无,他们需要慕容氏的保护,需要慕容告诉天下武林,皇室成员在我的守护之下,任何人不许妄动。
他要芙瑶去面对这样的可能吗?
云璇笑问:“你这样急急地邯郸学步,效仿先帝,没想过你面对的情况与先帝不同吗?”
姜绎微微困惑茫然。
云璇道:“当年父皇,对你并无不满,除了你固执于让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成为太子妃,他对你的才干与能力,并无怀疑。现在的太子,同你当年一样吗?”
姜绎沉默。
云璇笑了:“他是一个称职的太子吗?他所犯的只是一个他可以改正的错误吗,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做一个太子?”
姜绎沉默孙。
云璇道:“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盲目挑衅,愚蠢狠毒,不仁不智,何以治国?流放芙瑶,他能保住皇位吗?内政复杂,外有强邻,他能处理吗?你把国家交到什么样人的手里?当年父皇,可以把国政交给你,他可以有所舍弃,他舍弃得起。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为顽石碎玉,不是好选择。”
姜绎道:“从无女子为帝。”
云璇点点头:“你何必考虑芙瑶将来的位置,那还是很遥远的事,如果你长寿,那或者是三十年后的事,三十年后,一切未可预料,或者将来的你别的儿子能容下一个能干的姐姐,或者,芙瑶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又或者——”
云璇看着桌上那个屏风:“又或者,愿意庇护纳兰的人,也愿意庇护纳兰的女儿。”
姜绎呆住。
云璇淡笑:“何必为了三十年后一个可能,提前三十年与骨肉生离死别。”
良久,姜绎点点头:“你说得是。”
姜绎沉默一会儿:“你为什么不愿接受芙瑶——”
云璇良久,轻声:“就象看着当年的自己,想给自己另外一个选择。”
姜绎呆了一会儿:“你,倒底,还是——”还是不快乐,还是心有遗憾,还是……
云璇微笑:“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我也不想我的两个儿子不合,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十几年的兄弟情份都忘了。”
姜绎红了脸:“我,我——”
云璇道:“我不是说你,芙瑶太过美丽,两兄弟都对她有极大好感。”苦笑,祸水,就是这意思。难得两兄弟经过那么多事,有嫡庶之分有传人之争,仍是好兄弟,再给他们一个美女做考验,就太过份了。
云璇想,芙瑶是不会避这个嫌疑的,她同情芙瑶,同时也明白,如果真的把这个小女子带回家去,小女孩儿是不会介意利用两兄弟对她的好感的。与慕容琴聊天下棋,与慕容剑含笑相对,天哪,饶了云璇的老心吧。
芙瑶静静坐在案几前,桌子上是她父亲刚送来不久的奏折,芙瑶把奏折打开,看不进去。
有一点苦涩。
青羽俯耳道:“长公主去了有些时候了。”
芙瑶点点头。
青羽蹲下来:“她能说服皇上吗?”
芙瑶轻声:“我们已经尽力了。”
青羽道:“如果过了这一关……”前面的路就好走一点了。
如果过不了这一关,芙瑶就需远嫁他乡,到一个新地方,同陌生人结婚生子。
公主手下的宫女,只得等待命运安排。
青羽叹息一声:“公主为皇上解忧,为国操劳,竟……”
芙瑶沉默。
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芙瑶轻声:“放心,如果我真的必须走,我会先安置你们。”
青羽道:“太子不学无术,德妃只知弄权,偏她的娘家人都是贪妄之辈,果然公主不在了,朝中不知成个什么样子,真有那一天,国家动荡,何人能免。”
芙瑶沉默,过了这一关,未来还不知有多少关口,她安于扶佐之臣,怕人家不能容她。
第17章
17,别离
云璇被姜绎送出书房,姜绎问:“两个孩子呢?”
云璇微笑:“在宫门外。”
姜绎道:“怎么不说,我正想见见他们。”皱眉:“你根本没想让我见他们,是不是?”
云璇笑笑:“乡下人,怕见大世面。”
姜绎道:“你始终恨我。”
云璇苦笑,没,别这样,你也没赢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看看你,十几年前不能保护所爱,十几年后仍不能保护所爱,你到底赢了什么?
琴与剑看到自己母亲,迎过来。
云璇道:“热不热?去喝点凉茶?”
三人在茶馆坐下,沉默一会儿,云璇这才觉得气氛奇异,她抬头,只见两个儿子各怀心事,沉默不语,云璇惊异,不要吓我吧?不过是一天,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你们俩个中了盅了?
慕容琴看到云璇惊疑的目光,懒懒地:“皇帝找你什么事?不是聊天吧?”
云璇道:“聊天,说说旧事。”
慕容琴愣了一下“我们跑这么远,就为了聊天?”
云璇道:“他是我弟弟,十几年没见了。”
慕容琴瞪着云璇,过了一会儿:“是相亲的事不成功吗?”
云璇愣了愣,她不想说,却见慕容剑已红了脸,窘迫地低着头。云璇只得道:“你们从哪听来的这事?”
慕容琴讽刺:“宫里那些丫头,不象娘你那么会保密。”
云璇笑骂:“放肆!”沉默一会儿:“皇上向我们议亲,我拒绝了。”
慕容剑抬头,微红的面孔在渐渐失色。
慕容琴问:“为什么?那个公主很好啊。”
云璇想了想:“芙瑶生长在宫中,她的才能是治理一个国家,不是做贤妻良母。这是她的愿望,也是我的看法。我觉得芙瑶很好,芙瑶也觉得你们很好,但是,她不愿离开家,我们也不能久留在京城。”
两兄弟脸上都现出失望之色,可是,不知为什么,慕容琴的失望中好象还有一丝释然与轻松。云璇想了想,呵,琴宁愿那女子不是他弟媳。
云璇道:“我们明天就回家。”应速速离开此是非之地。
回到公主府,云璇向芙瑶道:“幸不辱命。”沉默一会儿:“你父皇倒是为你着想,芙瑶,你总是要嫁人的吧?”
芙瑶沉默。
云璇道:“朝臣之妻还能干政吗?”
芙瑶默然。
云璇道:“你父亲希望你嫁给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其实,除了慕容家,还有冷家。”
芙瑶沉思,然后点头:“我记着姑姑的话。”
第二天一早,云璇带两个孩子告辞,芙瑶骑马送到城外。
慕容琴很惊奇:“你骑术很不错。”
芙瑶笑了:“从八岁起,上午读书下午骑射,只是我喜静不喜动,很怕练习骑射。”
慕容琴肃然起静,咦,那不是一整天在学习?你们读书习武做什么用?还以为你天天吃喝玩乐。芙瑶笑道:“年节时最开心的是,不用骑马。还有手臂有次被弓弦抽到,直肿了半个月。”
慕容琴微笑,呀,你也有畏惧的事,你这只小手,居然挽过弓?当然不指望你百步穿杨,嗯,你没射死过不幸站得太近的手下吧?
芙瑶见慕容琴笑得如此的不善良,嗔道:“你在笑我。”
慕容琴忙笑道:“没有没有。”
芙瑶笑道:“你腹诽我,我听到你肚子里说,唔唔,那女子居然同我说骑射。”笑。
慕容琴笑道:“要笑也是小剑笑,小剑在,别人谁敢笑这件事?”
转头:“是吧,小剑?”
慕容剑正默默,忽然听到慕容琴叫他名字,根本不知慕容琴说了什么,然后看到芙瑶笑盈盈看过来的眼睛,他再一次红了脸,窘迫地:“什么?”
慕容琴笑道:“有进步,你好歹也是说了两个字。”
慕容剑窘迫地沉默了。
一行人,在城门外,依依惜别,芙瑶含笑道:“姑姑就算生我父亲的气,要是有机会来京,也来看看我。”
云璇笑着点头,嘱咐:“宫庭斗争,凶险万分,你要保重。”
芙瑶听云璇的声音是真心关切,一时倒沉默了,拉着云璇的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倒底只是笑笑点头。
云璇拍拍她手:“终有一别,公主止步吧。”
芙瑶点头,她长到这么大,有人恨她有人怕她,这样无所求地给她善意的帮助的人倒真不多。
她站在那儿,目送云璇一家离去。
慕容剑本就落在后面,越走越慢,终于回头。
芙瑶微笑,挥手。
慕容剑站在那儿,沉默一会儿,走回到芙瑶面前,清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芙瑶,芙瑶沉静下来,这位大她二岁的兄长,目光这样清澈,象个孩子。
慕容剑轻声:“你,还是可以找我。”
芙瑶看着他,微微震荡,呵。
慕容剑点点头,垂下眼睛,转身离开。
芙瑶静静地看着远去的慕容一家,这一家人,这一家人的生活,如同山间清泉。
她选择大海,海水壮丽但咸苦。
慕容剑象个天使,见过一面,说过两个字,三次微笑,他给予了一个无限制的保护承诺。
芙瑶问自己,我想要什么?我放弃了什么?
韩青在遥远的冷家,在送走韦帅望的前夕,迅速地收到这条消息:“芙瑶被慕容拒绝。”
韩青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头更大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决定,必须向纳兰说明。
纳兰在屋里,轻轻折好一封信,静静地:“韩青,这么大事你不同我说,你可要挨耳光了。”
韩青把消息给韦行,韦行道:“这是为什么?对双方有好处的事,怎么会……”
韩青道:“我第一次在慕容家见到云璇时,就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她很平和,不会强人所难。”
韦行沉思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芙瑶不愿嫁?”
韩青微微叹息:“也许芙瑶觉得,那不是最好的选择。”
韦行道:“那女孩儿很懂以退为进。”
韩青道:“如果这些主意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那倒真让人惊叹。”
韦行道:“那个太子也太蠢了些。正经国事不琢磨,光想着怎么把自己姐妹宰了,哼,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白痴,你真想杀你姐姐也该同我们商量,竟弄些三脚猫来,咱们要是不管,让人看着象白痴一样,要管了呢,你小子面子上不好看,搞不好,太子位不保,咱们只得不住地报警。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看,小芙瑶没准真能做个好皇帝,太子那小子,明显是有点智障,不值下注。”
韩青沉默一会儿:“目前阶段,一切不明朗,我们还是中立为上。”
韦行道:“这件事之后,皇帝老也许该有个态度了。”
韩青道:“小心关注。”
“师叔那位事,真的要查吗?”韦行问韩青:“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韩青道:“酌情而定。”
韦行笑笑:“你其实可以不理几个小孩子的请求。”
韩青道:“不管对外怎么说,我们应该知道真相。再说,师叔死了,我们竟没反应,就太不敬了。”
韦行唔一声,又不能派别人去查,怕发现了什么不好交待,所以,我就得折腾着去。韦行看看韩青,这四年,你就没找到别的理由叫我回来吗?或者,你真的,一直气了四年?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这就带帅望走吗?”
韦行点点头。
韩青道:“三个孩子,不太好照顾。”
韦行道:“除了韦帅望,都没什么难的。”
韩青笑了:“让韩笑同他母亲多聚两天,你先带冬晨与帅望去,韩笑,我派人给你送去。”
韦行点点头,心想,这大约是纳兰大人的命令吧?
韩青再次沉默一会儿:“对帅望耐心点,别真的伤到他。”
韦行沉默一会儿,终于发牢骚:“我能伤到他吗?我对他算什么?”
韩青黯然,沉默一会儿:“小孩子受了委屈,回家发脾气,你觉得你对他算什么?”
韦行的表情微微一滞,真的吗?他把当成——亲人吗?可以乱发脾气的亲人吗?
那么,你我做的,证明他错了。
当十岁的韦帅望表现得象一个十岁孩子一般无理时,他们的表现不象父母一样,无限忍耐,他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良久,韦行道:“那个孩子——”那孩子确实不是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大人,应该懂得这样的关系已经难能可贵,万万不可进一步要求,一定要适可而止。
成年人,谁会信赖另一个人那么多呢?
韦行终于恼羞成怒,道:“都是你当初一定要收养他!”都是你把我们拖到这样尴尬痛苦的境地!
韩青苦笑,他想象中的收养,应该是象他同桑成那样的关系,加双筷子,多个弟子,关怀爱护换孝顺孝敬,谁知道收养孩子会收养出骨肉之情?血肉相连与切肤之痛。
第18章
18,忘形
韦帅望蹲在那儿看纳兰画花样,一只小猫伸着爪着玩球,帅望道:“嘿,好玩,教我,我也要学。”
纳兰画完,取出针与线,笑道:“别得意忘形,你爹在这儿,让他看见你跟我学绣花,他会吐血。”
帅望道:“气死他吧!”
纳兰笑道:“他不揭你的皮,不等他气死,就先把你揍死了。”
帅望不干了,两手缠在纳兰身上,大头放在纳兰肩上,扭来扭去:“我不干,你也欺负我。”
纳兰被他缠得,笑:“韦帅望你这毛毛虫,你多大了?你好意思挂在我身上,哎,沉得似猪。”
帅望道:“谁让你欺负我,嗯,好香。”帅望在纳兰身边纠缠一会儿,靠着纳兰,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我困了。”
纳兰道:“睡会儿吧。”
帅望沮丧地:“那老东西看见了,又不得了。”后背还痛呢。
纳兰道:“没事,有我呢。”
帅望赖皮地:“我在这儿睡,你别走,好不好?”
纳兰笑:“你这个没出息的懒东西。”
韦帅望心满意足地在纳兰身边躺下,拉着纳兰衣角:“别走啊。”想了想干脆枕在纳兰腿上:“这就走不了了。”
纳兰被他逗笑:“帅望,你也有怕的时候。我应该告诉你师父,让他多揍你几次,你就老实了。”
帅望笑道:“我师父才舍不得。”
纳兰微笑,摸摸帅望的头,她一直觉得男孩子粘着人不好,可是帅望总让她心里柔软温暖,她要自己孩子有规矩懂礼貌,勤奋勇敢,坚强独立,韦帅望简直可以做这一切要求的反面典型,可是,纳兰摸着帅望的大头,内心庆幸,幸好有韦帅望这个干儿子,原来,她竟然喜欢被孩子纠缠,喜欢孩子撒娇,喜欢惯着孩子,喜欢随手给孩子一巴掌,然后骂他是个混蛋,也喜欢韦帅望象只小狗似的伸着舌头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讨吃的,喜欢韦帅望吃饱了那一脸满足相。
家里那两个小绅士,真是——纳兰怅然,怎么养成的?
纳兰微微怀疑,我对冬晨,是不是真的象韦帅望说的那样,是因为——冬晨的父亲?纳兰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千万不要深挖内心深处一闪念,徒增困惑。
纳兰苦笑,我明明不是贵族,我喜欢的,同乡下每个妇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如果韦帅望真是她儿子,被外人评论没规矩没家教,纳兰就该象韦行一样吐血了。
纳兰想,世事两难全,好在有干儿子,偷笑吧。
然后她就偷笑着解开帅望的头发,手指轻轻地梳理帅望的头发。韦帅望象只猫般,舒服得几乎唔一声,枕着纳兰的腿,享受着纳兰的爱抚,闻着纳兰身上的幽香,香甜地睡着了。
韩青同韦行进房来,刚开口说一句:“纳兰,我有话同你说……”然后就笑了。
纳兰抬头笑,眨眨眼。
韦行吐血,先是愕然,然后生气,最后沮丧,靠,你怎么不这么玩你自己儿子!
纳兰竟给韦帅望头上梳了两个角。
韩青点点纳兰,忍笑:“你又活回去了你!”
纳兰捂着嘴,忍笑,嘘,别吵醒韦帅望。
韦行郁闷地,韦帅望绝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这他妈的,简直不象话,把我儿子养成怪物了!
纳兰把帅望轻轻放下,帅望喉咙里哼两声,翻个身,接着睡了。
三人到门外,韩青把芙瑶的婚事波折,告诉纳兰,然后说:“看来,芙瑶打算留在王宫,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她对王位有觊觎,你也知道,一旦冷家干政国事,就会被朝庭认为冷家的存在是个危险,所以,我们只能保护她,不能帮助她。”
纳兰点点头:“我明白。”
韩青垂下眼睛,按住纳兰肩膀,良久,轻轻揽到怀里,轻声:“抱歉,纳兰,我会尽可能……”
纳兰道:“我明白。”
然后笑了:“你们冷家,实力雄厚,实不必投资于高风险项目,况且,已经是武林至尊了,没有更高的回报了,这种高见险低回报的事,冷家怎么能做?如果你做为大老板,竟不顾整个冷家的利益,做了这种事,以私害公,那可该引咎辞职了。”
韦行搔搔耳朵,心想,我听着怎么象讽刺呢?纳兰看一眼韦行,一笑,吓得韦行转开眼睛,望天,别看我,跟我没关系,不关我事。
韩青无奈地,他或者真的应该离开冷家,可是执掌武林多年,未始没有仇家,离开冷家,真的能保护他爱的人吗?曾经手握权柄的人,一旦离开权力中心,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噬在等着他。真的要离开,也得把冷家交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手里,不能松手一扔,爱谁谁。
纳兰微笑:“你可千万别真的辞职,到时芙瑶更连命都不保了。是不是?韦大人?”
韦行耳听着这把火无论如何都要往他头上烧,他咳一声:“嗯,我,我想起来了,嗯,我有点事,我去更衣,失陪。”
韦行落荒而逃,韩青责备地看着纳兰,每次都捉弄韦行,你不内疚吗?纳兰笑睇他一眼,唔,早上我问他芙瑶的事,他同我打太极。
韩青忍笑在纳兰头上轻凿一下,你个顽皮的家伙。
纳兰开口,还未出声,只听屋里“扑嗵”一声,韦帅望惨叫,两人扑进屋去,原来韦帅望熟睡中翻身,摔到地上,看着长了两只角做丫环打扮的韦帅望,呲牙咧嘴地爬起来,两人禁不住大笑起来。
帅望喃喃:“你们这两个不厚道的家伙。”慢慢爬起来,却见师父干娘还是大笑,不禁奇怪了:“摔跤有这么好笑吗?没见过啊?”
看着俏丽丫头,这么皮地说话,纳兰捂着胸口,笑到弯腰:“哎哟,我不行了,救命。”
帅望呆呆地看着两人,你们疯了你们?
韩青忍笑,指指帅望的头,帅望先是抹抹脸,以为脸上有脏东西,然后照镜子,尖叫一声:“我的娘啊!”
纳兰已笑得坐下,趴到桌子上去。
帅望气得,叉腰站在那儿:“笑,笑死你们吧!”看看镜子,自己先气笑了。
韩青笑两声,正要给帅望解开头绳,却见帅望掐个兰花,尖声尖气地:“青青,别后经年,纵万种风情,更与谁说?”
韩青做呕:“恶心死了,韦帅望,你快给我解下来!”
帅望白他一眼:“什么恶心啊?青青,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白!”
韩青愕然想吐,韦帅望笑道:“青白布衣的小白。”
话说纳兰开的鼎鼎大名的青白布衣坊,青当然是指韩青,白,当然是指纳兰素的那个素字,听到这里,韩青微窘,喷笑,喝骂:“放肆!”
纳兰已大叫一声:“韦帅望!你个小混蛋!”扑过去要拧韦帅望的耳朵,韦帅望早有准备,转身就跑。
冬晨与韩笑两个,一前一后,刚进院,就见韦帅望丫环打扮满院子转圈,他们温柔优雅的娘亲拿着藤条在后面追打。
两人四个眼珠子,顿时一齐掉了下来。
第19章
19,猴子下山
帅望坐在地上,纳兰给他重梳头发。
韦帅望舒服地:“我要是住这儿多好,天天有人给梳头。”
冬晨道:“别臭美了,我天天都自己梳。”然后向纳兰抗议:“娘,你偏心得过头,我小时候你都没给我梳过。”
纳兰笑眯眯地:“你要是让我给你梳两个角,我现在就给你梳。”
冬晨尴尬地:“呃,那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梳吧。”
纳兰笑问韩笑:“笑笑,要不要?”
韩笑哼一声,嘴里喃喃:“小丑!”
韦帅望扬扬眉,张开嘴,又闭上嘴,纯真地眨着大眼睛,我没听到我没听到。奶奶的,你要不是你爹的儿子,牙给你敲下来,让你看看谁是小丑。
冬晨笑道:“别胡说,韦帅望虽然长得丑,可是绝对不小了。”
帅望气得:“娘,你听,他们欺负我!”
纳兰笑:“别动别动,梳歪了。等会儿我收拾他们。”
帅望回头道:“对,我是大丑,你是二丑……”看一眼韩笑,没敢再说。
韩笑已经气得涨红脸,排到他,分明就是三丑或者小丑了!偏韦帅望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又不能发作,只得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冬晨起来叫他:“韩笑,韩笑……”
纳兰道:“惯坏了的孩子,不用管他。”
冬晨笑道:“倒不怪他,连我都吃醋了,他小孩儿当然生气。”
纳兰笑眯眯地看着冬晨:“来,我也给你梳梳头。”想象中的女装冬晨,那简直一定是美女啊!纳兰懊悔,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这么多年遗憾自己没女儿,应该让他们两个轮流斑衣娱亲才对。
冬晨见纳兰看着自己的眼神诡异狡猾,一点也不善良,当即敬谢不敏:“嗯,不用,你休想!”护着自己头发,退到安全距离以外。
帅望伸手摸摸:“你没再捣鬼吧?”
纳兰拍拍他:“坏小子!”
韩青咳一声:“帅望。”示意,来,我有话说。
韦帅望万般无奈地,慢慢起来,唔,我不愿意走,我不愿意走。
慢慢挪到韩青面前,韩青看到刚刚阳光灿烂的韦帅望,已经一脸黯然无奈,他一时也无语了。
摸摸帅望的大头,我也希望你快乐,可是,你长大了,不能只是承欢膝下。帅望见韩青不肯开口,便慢慢绽放一个微笑:“唔,我知道。”
韩青点点头,道:“好好的。”
帅望点点头,笑:“我忍着。拼命忍,忍不了,我就跑回来。”
韩青无语了,拍拍帅望的头:“别伤你爹的心,嗯,”想了想:“真要跑的话,别让他抓到。”
帅望笑。
慢慢伸手抱住韩青,拥抱,轻声:“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念去去里烟波。
第二天一早,韦行带着帅望与冬晨启程。
纳兰拍拍冬晨:“听你师伯的。”
冬晨点点头。
纳兰搂过帅望的肩:“帅望……”沉默,然后笑笑:“老实点。”
帅望看看她,小声:“什么事?”
纳兰摇摇头,微笑:“好小子,去吧。”
帅望看着她,干娘分明有话要说,可是,临到开口,又改主意了,什么意思?帅望还要问,纳兰已推他:“走吧。”
帅望遥望仍站在门口的韩青纳兰,无限依依。
冬晨拍拍帅望:“好男儿志在四方。”
帅望沮丧地:“我志在吃喝玩乐,你志在东南西北?麻将虽好,不要沉迷。”
冬晨噎得,不等他出声,韦行已怒道:“韦帅望!”
帅望微微瑟缩一下,料想在韩青纳兰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韦行还不会大暴发,可是积威之下,听到韦行怒喝,仍旧心惊。
冬晨微笑,家有严父,你还皮成这样,真是坚强勇敢啊。
帅望遥想未来,他必须尽快变成韦行可以容忍的样子,收敛起他那些嘻皮笑脸,收敛他的玩世不恭,收敛起他十五年来的处世态度。
帅望再一次感到自己被放到框子里了,伸手抬脚都会碰到框子,而且撞得还很痛。
他低着头,垂着肩驼着背,一脸倒霉相,冬晨禁不住好笑,心想,韦帅望怎么一点习武者的挺拔劲都没有呢?懒洋洋,无精打采,难怪他爹气得暴跳。
韦行果然暴喝:“挺胸抬头,你缩在那儿跟个猴子似的做什么?!”
帅望立刻气宇轩昂地坐在马上,只不过配着他那一张哭丧着的脸,更加说不出的好笑。
可惜韦行一点幽默感也没,他不觉得好笑,他气得呼吸沉重,即将爆炸,手握马鞭,几次想抽过去,只是因为身后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时时提醒他,万万不要有把柄落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去,不然下次被美女请教这个,请教那个,就要痛苦死了。
韦行咬着牙,哼一声,你等着!
三人一气赶路到中午,冬晨也觉得有点累了,看看一脸沮丧的韦帅望,还是那张哭丧脸,还是一脸怕挨揍的表情。冬晨忍不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人总受欺负吗?”
韦帅望无精打采地:“唔?”
冬晨笑:“表情沮丧,眼神瑟缩,身子缩成一团,一看就是被打怕了,而且不敢反抗,自己给自己脸上写着,我总挨揍,我很胆小,就难怪别人过来会踩一脚了。”
韦帅望继续:“唔。”
冬晨道:“喂,你现在就一脸欠揍相。”
韦帅望也没抬头,就抬起眼睛,一眼高一眼低地从额头底下看了他一眼:“唔。”
冬晨倒想再伸手过去捏着韦帅望脖子摇摇他,让他精神点,却见韦帅望那一眼,虽然还是没精打采地,却一脸“小样,你找抽吧。”的霸道表情,冬晨当即笑了,唔,明白了,你是你爹专用的出气筒,可不是给所有人准备的。
韦行回头,对冬晨道:“前面有个小镇。”
冬晨点头。
韦行也不多说,直骑到客栈,下马,三人进到客栈午餐。
帅望手拿馒头,慢慢地捏,明显是吃不下去,脸上还是被人欠了二百吊的表情,韦行看他,越看越怒,想到韩青的嘱咐,只得强压怒火,为了让自己好受点,韦行转开头不去看他,只问冬晨:“令师死前,可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事发生,有陌生人到山谷中吗?同什么人有过争执吗?”
冬晨沉思:“没有。”犹豫。
韦行见他欲语还休,也不催问,只是等着。
冬晨迟疑再三,终于道:“师妹说,她在里间缝制衣服时,隐约听到师娘好象在同人说话,那人的声音很象我师父,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不象,说话很慢,很斯文,她觉得奇怪,出去看时,那人已不在,问师娘,师娘说没有人。”
韦行点点头,心想,奶奶的,那不就是我师父那老狗吗?那狗东西最会装斯文,斯文败类,坏了天下所有斯文人的名头。
再沉默一会儿,冬晨道:“师父同师姐经常发生争执,不过……”再沉默一会儿:“都不是什么大事。”
帅望终于微微露出笑容,嗯,你师姐同谁处得好?同你?让我仔细看看,你一定色诱她了。闷笑。
冬晨与韦帅望面对面,见韦帅望坏笑,不禁怒瞪他一眼,韦行见冬晨眼神奇怪,禁不住回头看一眼,看韦帅望一脸偷笑的样子,心里更怒,心想,妈的,居然想忽略你都忽略不了!他怒喝一声:“你笑什么?”
把韦帅望吓得:“我没有啊,我没笑啊!”
韦行怒吼:“人家父女争执,你觉得有意思?”
韦帅望摇头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沮丧,靠,我笑也是错,你管我笑啥,我白痴,就爱傻笑不成吗?
韦行怒吼:“人家也会象你一样……”他顿住,沉默,过了一会儿,转过头:“他们因为什么争执?”没准许冷兰就象韦帅望一样混蛋,行刺她爹呢。
冬晨一脸黑线:“不不不,我师姐可不会……”哑住,看韦帅望一眼,汗,谁象你那么猛啊,亲爹也不能那么干啊,何况你那不是亲爹,冬晨哑了一会儿,终于道:“是师姐觉得师父有些招式教得——嗯,有点,嗯,她觉得可以做些微略的改进。”
韦行怒瞪韦帅望一眼,看看人家,看看你!
帅望眼睛看着鼻子,鼻子对着嘴,嘴巴紧闭着,别看我,别看我,忽视我吧,当我不存在吧。
韦行回过头问:“他们当日,也发生争执了吗?”
冬晨咬着嘴唇,他不喜欢韦行这种质问,好象怀疑他师姐是凶手一样,小冬晨脸现不悦,沉默一会儿,终于觉得,与其沉默让他们更有怀疑的理由,不如说清:“是这样,早上我同师姐练剑时,有一招——”冬晨比划一下:“师父说应该是肘部发力,师姐同他争执,说腕部发力已足够。”
韦行还没说什么,帅望已懒洋洋地:“这个毒妇!”
冬晨怒目,帅望回瞪:“我有说错?一转手腕当然速度更快,只不过你那个姿势,腕部的力量不足以停剑也不能改变姿势,速度是快了,就成了一去无回要人命的狠招,从招式上说,你师姐没错,从良心上来说,你师姐良心大大地坏了。而且,也要功力到一定地步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你师父一开始教得没错,他教的是小朋友,又不是天才,只不过,后来你师姐变通一下,他应该能明白才对,他不明白,证明他在功夫上的天赋,实在是,嗯有限。另外你师姐拿这招来教你,恐怕,你做起来会很难,你同你师姐还是有点差距吧?如果拿来教你师妹什么的,那就是胡搅了,所以,你师父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冬晨一愣,他是觉得师父师姐说的都有道理,当时只顾着怎么平息两位老大的怒火了,完全没想到可以推理出这么多东西来。他看看韦行,韦行沉思,缓缓点点头,那意思当然是觉得韦帅望所言极为有理。冬晨再次细细打量韦帅望,韦帅望还是一脸的欠揍相,明显没觉得自己发表了啥了不起的鸿论,话说韦帅望身在冷家,周围都是些天才,这种言论,当然不过是话家常式的评论,没有谁觉得有啥希奇的,可是冬晨在家只听师父师姐互相吼叫着说这些话,而且是互不相让的,他一直觉得功夫高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讨论这些东西,现在看看,啥也不是懒得习武的,一听要练剑,恨不能把他爹给暗杀掉的惫赖小子,居然也能三言两语,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他真是惊呆了,他把韦帅望看了又看,心想,小子,你不是假冒的吧,你是不是隐姓埋名一高人啊?
却听韦行怒吼一声:“闲扯你就会,看你那儿三脚猫的功夫,还好意思说别人!”靠,说别人天赋不行,你天赋倒高,有个屁用,练也不练,天赋高不用学啊?
正因为你有天赋却不肯学,才更让人生气。
帅望更加没精打彩,说啥都是错,只有不说,唯一的愿望是到了韦府后,可以同别人说说话,不然,只好做哑巴了。韦帅望转头去看门外,遥想在冷家山上的日子,不禁叹了口气。
韦行更怒了,好小子,说你几句,你敢叹气!
当即把韦帅望拎起来,一脚踢出门外。
韦帅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被驴踢到的地方,心想,我娘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嫁这么个东西。好在他本来也不想吃饭,外面广阔天地,没人盯着他,他还自在点。只不过,被人当众一脚踢出来,实在有点自尊心受伤。
冬晨倒也算见过世面,想当初在家,天天看着冷飒与冷兰对吼,对于此种状况倒也安之若素,只是,看着这父子俩,又让他想起他师父,他垂头看着面前的饭碗,良久,叹口气:“其实,我师父师姐都是很好的人,可是……他们就是彼此看不惯,其实,他们性子挺相象的。师父死后,我看师姐很懊悔在他生前一直同他争执。”
韦行听了,心里一动,他心里何尝不知道韦帅望是挺好的人,可是,看着人家孩子玉树临风,自己孩子跟树底下坐着的猴子似的,他就忍不住心头这股火。
他看一眼冬晨,这小子不是损我呢吧?见那个英俊少年,一脸黯然神伤,完全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这才心安,眼角看见韦帅望跟个猴子似的上树了,倒也没再追出去打骂。
话说韦帅望长得不象他亲爹,这个懒劲倒象他亲爹。可是他亲爹冷恶大教主,个子足有一米九十多,宽肩细腰,不管怎么懒洋洋,往哪儿一摊,硬是优雅漂亮,加上慵懒的态度,只觉得他颓靡得好不华丽,好比那千丈帛缎,随便扔哪儿都是漂亮,如果是块布的话,非得烫平叠好,才象个东西,否则就象抹布,不幸,韦帅望没遗传到他亲爹的大个子,他亲妈的雪白皮肤,再
第20章
帅望指指冷雪扉:“我同小师叔说话,你紧张什么?你大小通吃啊?”
雪扉本已被这个陌生小子窘得方寸大乱,此时再听到这样刺心的话,顿时泪光盈盈,回身就走。
冬晨大怒,回手就是一记耳光,当然没打到,不说韦帅望轻功了得,韦行在这儿,也不可能让他儿子被别人打到啊,韦帅望再一次被人拎着衣领拎开,韦行把韦帅望放到自己面前,瞪着韦帅望,你皮子痒啊?一记耳光。
冬晨一巴掌走空,本来怒目,看到韦帅望被他爹一巴掌打倒在地,也就哼了一声不再计较,不过,他也没去追他师妹。
帅望坐在地上,伸手摸摸火辣辣的面孔,痛,不过对韦行来说,这当然不算重手。帅望摸着脸看那小美女的身影没入门后拐角,冷冬晨目光追随,一脸忧色,可是他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目光关切,人却不肯上前,帅望叹息一声,唔,看起来冷冬晨不但明白,而且已有选择,不但已有选择,且十分冷静果断。
唔,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有一颗美丽脆弱的小心灵无可避免地破碎掉了。
冬晨回过神来,见韦帅望坐在地上,脸上五个指印,倒也不再追究,给韦行一个请的手势,不再多话。
月亮门后,墙内传来几声焦灼的:“扉儿,扉儿!”
帅望想,唔,大约是扉妹妹吧。
进了二门,冬晨叫一声:“师娘!”
梅林丛中,一中年女子转身回眸,简直就是刚刚那美少女的大版。连神情都肖似,更有趣的是,她看到韦行时的表情。
就象美少女见到怪兽一样。
惊骇地瞪大眼睛,呆在那儿。
韦行叹息一声,燕婉儿啊,如果这些年,你还是怕我师父会杀你,你可真是——
韦行第一次觉得自己师父可怜,真可怜!
他爱的那个女人当他是吃人生番。
韦行为自己师父不值,不得不缓缓走过去,低眉顺目,放柔了声音:“韩青让我过来看看。”
燕婉这才微微放松,强笑一声:“哦——”想说什么,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好象要拉开点距离才有安全感。冬晨见师娘对韦行如此忌惮,内心疑惑,忙过去站在师娘身边,伸手扶住。燕婉儿这才松口气,安下心来,笑笑:“一路辛苦了。”然后问:“韩青没来?”
韦行道:“京城那边有点事绊住了。”
燕婉欲言又止,只是把韦行让到大厅,再吩咐茶水。
韦行喝一口茶,沉默一会儿:“要是有话要告诉韩青……”
燕婉儿犹豫一会儿,摇摇头:“不,我没什么话。”
韦行翻翻白眼,你这谎言假得,快让我难堪了。
太不给面子,你明摆着有话要对韩青说,我来了,你吓一跳就算了,居然还问韩青呢,老子给你个面子,问你有啥话说,你要么说有要么说没有,居然犹犹豫豫,一脸“有是有,可我不想告诉你!”韦行气得,当即把脸一沉:“听到师叔的噩耗,让人震惊,掌门嘱我问候您,请节哀顺变。”燕婉儿见韦行面色不善,且开始进行官方发言,再一次心悸惊惶,想到冷飒惨死,更悲痛难抑,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韦行虽然一直很怕看到女人流泪,可是对燕婉儿是例外,这个女人想当年流泪的次数太多,多到韦行开始鄙视之并对之免疫,韦行依旧沉着一张脸,拿不满当悲痛使,淡淡道:“如果知道凶手的线索,或者任何可疑的事,希望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我想,你应该是希望捉到凶手的,是吗?”
燕婉儿只是落泪不语。
冬晨对这种敌对的气氛大为骇异,这是怎么回事?你对师叔的妻子,毫无敬意,现在居然一副审问的架式出来了,冬晨轻轻叫一声:“师娘!”安慰燕婉,然后抬头:“韦大人,我师娘哀伤过度,您想问什么,容后再禀。”
当即扶起燕婉儿,一声失陪,把韦氏父子扔在大厅。
韦行沉着个脸,心想,纳兰的儿子倒底是纳兰的儿子,这臭小子!还真厉害。
可他还真不敢把冬晨怎么样,沉默一会儿,见韦帅望一脸幸祸乐灾懒洋洋地靠着墙站着,一拍桌子,当即就要发作。
帅望见势头不好,忙陪笑道:“这位师奶奶怕你,我去问问?”
韦行瞪着他,嗯,我就是这个意思,瞪了一会儿:“那个雪扉……”
帅望笑道:“单恋她师兄,看起来,对自己姐姐倒没什么好感。”
韦行哼一声,意思是,冷兰那种人,有好感比较难。
帅望笑了:“也许她看见了不少东西,而且,还肯告诉我们。”韦行再次点点头。
帅望问:“你要不要去他的书房之类的地方看看?”
韦行看看韦帅望,从韦帅望眼里那一丝鬼崇知道,韦帅望的意思当然不是正大光明地,他冷冷问:“开门撬锁的本事还在?”
韦帅望慢慢苦笑,唔,是啊。
韦行瞪他一眼:“我明天告诉他们一声再去。”
帅望点点头,啊,明白了,你是强盗,不是偷儿。
帅望走同门口,迟疑一会儿,终于道:“其实,最重要的证据是……”
韦行咳一声:“去吧!”
帅望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第21章
21,说服
冬晨扶燕婉儿到后面休息,忍不住轻声问:“师娘,师父的死,师娘知道些什么?”
燕婉儿掩面,摇头。
冬晨沉默,他也看出来了,燕婉儿有事瞒着他。这会是什么事?他们在这个山谷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燕婉儿与冷飒很少提旧事,师父同什么人有仇,同什么人有利益纷争,什么事可能触发谋杀事件,他对师父师娘的过去一无所知,对现在发生的事,自然也就摸不着头脑。
唯一的线索,不过是雪扉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再根据师父被害时身中那一掌,怀疑是冷家人,他提出向韩掌门求助,燕婉儿犹豫再三,点头同意。
韩青拒不提供线索,反而派人来查,冬晨认为,从他母亲那方面来说,韩青不可能有恶意,所以他接受这种安排。
可是看到燕婉儿与韦行间的敌意,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整件事。
燕婉儿为什么有事相瞒?不但瞒着韦行,也瞒着自己的孩子,瞒着所有人。要么,冷飒的死与燕婉儿相关,要么,查出来的结果会不利于他们,查出来的结果,为什么会不利于他们呢?如果查实是冷秋所为,以他们的实力无法与之抗衡,燕婉儿虽然悲伤丈夫的死,也确实不得不为女儿们打算,与其以卵击石,不如不让孩子们知道。这两个相反的推断,让冬晨无法抉择。或者,应该信任师娘的判断,可是,去找韩青也是师娘同意的。
冬晨沉思,师娘是同意去找韩青的,她不介意韩青知道,可是韩青派韦行来,却不是她的愿望,那么,她瞒着不说的,倒底是什么?
冬晨还没想明白,韦帅望已经进来了。
笑眯眯的韦帅望在门口叫一声:“师奶!”
燕婉儿忙擦擦脸上的泪痕,微微含笑:“是帅望,听你师父说过你。”
帅望过去,在燕婉面前蹲下,扶着她膝,仰着头,笑着告状:“师奶,冬晨欺负我功夫不好,打我耳光。”指指自己脸:“你看!”
冬晨吐血了,这个王八蛋啊……
燕婉儿疑惑地看看韦帅望,不会吧,冬晨那孩子可好了,然后看看冬晨,责备地:“冬儿?”
韦帅望再一次被雷到,当场喷笑出来,“冬儿”?原来是家传的……
然后他的领子再一次被拎住,如果不是燕婉儿再一声“冬儿”,韦帅望就又要在空中飞行了。
冬晨委屈地:“师娘……”
燕婉给帅望整整衣领,诧异地:“冬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孩子多可怜,你怎么能欺负他?”
冬晨噎得,可怜?他多可怜?他可怜?冬晨叹口气,好吧,他是挺可怜,没爹没妈,好容易练成一身功夫,又被废掉了,一只手残疾,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啊,可是——我怎么就很难感觉到他的可怜呢!冬晨悻悻地,心里怀疑师娘是从哪看出这个混蛋可怜的呢?
燕婉儿温和地:“冬儿,你可不能因为四年前他伤过你,就一直记恨他啊,那时候你们都小,顽皮点也是正常的。”
冬晨终于忍无可忍:“师娘,那不是我打的,那是他爹打的!”
帅望委屈地:“你没打吗?”
冬晨咬着牙,瞪着韦帅望,小子!
韦帅望终于忍不住笑:“没关系,我大人大量,肚皮里面除了装菜饭大便之外还能跑船,原谅你就是了。”
冬晨快要吐血了,他性子平和,一向很少被人惹火,这回可是咬牙切齿地想揍人了。
燕婉儿微笑着摸摸帅望的头,柔声:“好孩子。”
帅望微笑:“师奶,我师爷冷秋来这儿干什么?”
燕婉儿道:“他来——”然后呆住:“什么?”
帅望笑眯眯地:“他来跟你说冷兰的事吗?”
燕婉儿瞪着韦帅望,半晌,轻声:“你,你,你……”
帅望笑道:“我们早知道他来过这里,而且,知道确切日期,这个月的七号,也就是师叔爷死的当天,而且,他到过朗曦山庄后面的那片山谷,师叔爷是在哪儿遇害的?”
燕婉儿惊骇地:“不,你怎么知道?”
帅望道:“师爷自己说的。”
燕婉儿瞪着他:“他,他自己说的?他……”
帅望静静地:“他也承认自己杀了人。”
燕婉儿瞪着他,轻轻摇头:“不,不可能!”
帅望问:“不可能杀人,还是不可能承认?”
燕婉儿轻声:“他会杀了他弟弟吗?”泪珠滚滚而下,良久:“他杀了所有人……”哽咽,燕婉儿掩面,无法再开口。
帅望慢慢站起来:“这么说,您确实见到师爷,但是,没见到师爷杀人,是吗?”
燕婉点点头:“我没想到——他来,本来好好的,是说冷兰……”燕婉顿住,看看冬晨。
帅望点点头:“我明白了……”转头看看冬晨:“我想同师奶奶单独聊一会儿。”
冬晨瞪着韦帅望,目瞪口呆,这小子竟敢!冬晨转过头:“师娘,他在诈你!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帅望道:“后面山谷的毒栎,划伤了师爷的马。从当时马身上的水泡来看,是一天前划伤的。所以,我当然知道他来过,而且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过,到过哪里。”
冬晨再一次目瞪口呆,毒栎?啥东西?想了想:“你说的,是那种,不小心碰到,身上会长疹子的植物?”
帅望点点头。
冬晨沉默,过一会儿:“那么,你还要问什么?冷秋来过,他也承认杀人。”
帅望问:“有人看到他杀人吗?”
沉默。
帅望道:“没人看到,他为什么要承认?”
冬晨怒道:“他毫无顾忌,又无廉耻,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帅望回头:“师奶奶,如果真是师爷杀了他的弟弟,他是不会承认的,对嘛,如果他承认了,他会伤害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是不是?”
燕婉一惊,半晌:“你知道……”
帅望点头:“我知道。”
帅望道:“我师父只是想知道真相,也愿意为你们查出真凶,至于,到时,你们是否想追究,或者,怎么处置,师爷既然把这个案子担下来了,别的人,没人敢伸手处置凶手。”
燕婉看着帅望,良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帅望轻声:“冷兰当天穿过的那件血衣,还在吗?”
燕婉儿的呼吸急促:“不,不不!胡说!你出去!”
帅望点点头:“我也不相信冷兰会这样做,如果她真这么做了,我想她不会理直气壮冲我师父大喊大叫,以冷兰的霸道脾气,她会直接说,是我杀的,怎么样?”
帅望看着冬晨:“那天,她的意思,是指责我师爷是凶手,对吗?”
冬晨半晌,点点头:“不是我师姐,她不可能!”
帅望微笑:“那么,我们想办法证明这件事吧!”笑眯眯地:“冷兰的血衣呢?”
冬晨终于忍无可忍:“师娘,我把他打出去吧!”
燕婉儿郑重地考虑这个提议,帅望笑:“别打,我爹看到我被别人打了,会抓狂。”
燕婉儿听到这儿,终于微微一笑:“你爹是出了名的护短,他师父他师弟,他妻子,他手下,他——”燕婉儿忽然顿住,不安地,然后笑笑:“你。”
帅望温和地笑了,轻声给她校正:“他儿子。”
燕婉儿点点头。
第22章
22,
冬晨道:“那件血衣不能证明任何事,师姐当天遭遇狼群,她身上溅满了血。”
帅望道:“你看到狼的尸体了?”
冬晨点点头。
帅望微笑:“那就是说,你也怀疑过她?”
冬晨微微不安地把目光挪开,帅望眨眨眼,笑:“那件衣服在哪儿?”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想,应该是扔掉了。”
帅望问:“谁扔的?”
冬晨道:“这,做打扫的小丫头吧?”
帅望问:“谁?”
冬晨看看燕婉儿,迟疑。燕婉儿道:“是小伊。”
帅望点点头:“这名字好。”这庄子里的人,辈份都挺大啊,连丫环都叫小姨。
帅望笑:“我去同小姨聊聊。”
冬晨道:“我跟你去。”
帅望搂着冬晨肩膀:“我喜欢你陪着我,你一定也喜欢陪着我。”
冬晨关上门,笑:“我喜欢。”一脚把韦帅望从屋门口踢到院门口,扑上去扼住韦帅望的脖子:“听着小子!你再当别人是白痴,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失去理智。”
帅望笑:“我看着呢。”
冬晨举起拳头,对着韦帅望的脸就要捣下去,可是韦帅望一直微笑,他的拳头挥到一半,停下来,打这样一张笑脸,好象不太好吧?再举起来,挥了又挥,终于只是在韦帅望的大头上敲了一下,怒吼:“你脸上一直挂着个白痴样的笑。”
帅望再一次绽开一个白痴样的笑。冬晨无奈地:“白痴!”
帅望微笑:“虽然你同你师姐师妹一样漂亮,可是,你毕竟是个男的,骑在我身上不太好。”
冬晨跳起来,愣了一下,把随后爬起来的韦帅望再一次一脚踢倒:“什么叫……不太好,难道……就太好?”
帅望笑道:“当然,她们那么漂亮!”
冬晨怒道:“混蛋!你敢碰我师妹,我会宰了你!”
帅望笑道:“那碰你师姐呢?”
冬晨也忍不住笑了:“我不会再救你一次。”
帅望想想:“没错,轮不到你动手。”笑:“喂,你怎么会喜欢老虎。”
冬晨拉帅望起来:“我知道你怀疑冷兰,我也想过,但是,冷兰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不会做出那种事。”
帅望道:“连你师娘都怀疑她,你为什么相信不是她?”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刚来时,我五岁,她七岁,她要同我比武,那时候,她已经习武一年,我打不过她,但是——但是不肯认输……”冬晨苦笑:“结果我受了伤,她被师父打了。”
冬晨道:“我知道她不是故意,她挨了打,也没怪我,我们一直一起玩。她比男孩儿还淘气,有一次,师父不在家,我们偷偷去爬山,山很陡,我劝她别上,她笑话我,结果,我们一起往上爬,我摔了腿。”
帅望轻声:“灾难大全。”
冬晨微笑:“对,师父师娘一直这么说她。然后,她背着我,翻过半座山,走了几个时辰,我让她放下我,她说山上有狼。回到家时,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帅望算了算,嗯,七岁的小孩儿,背着将近四十斤重的东西?哇哦,真的吗?帅望同情地看着冬晨,嗯,她救了你的狗命,所以,你下半辈子都倒霉了。不过,看你乖宝宝的样子,没准她很适合你。
冬晨沉默一会儿:“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帅望耸耸肩:“她对你好,不等于对所有人好。”
冬晨道:“实际上,她的脾气是从,从参加比武之前开始变坏的,也许是压力太大。”
帅望转过头:“比武之前?多久?什么事让你觉得她脾气坏?”
冬晨看他:“审问?”
帅望白他一眼:“不,我想同你一样,成为女人专家。”
冬晨看他一会儿:“你就算是女人专家,也是把女人赶跑的专家!”
帅望笑:“快说快说。”
冬晨道:“大约是之前半年吧,她先是因为几个招式同她父亲大吵一架,然后,开始同每个人吵。”
帅望问:“她杀过人吗?”
冬晨道:“当然没有——呃,除了……”
帅望瞪着他:“除了?”靠,把什么人给除了?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们当时有点小争执,所以,她没太注意,有个人,做出不太尊重的举动,不巧,碰到她。”
帅望看着冬晨:“你觉得很震撼吧?”
冬晨道:“嗯,实际上,我们一路都没再说话。”
帅望笑了:“正义宝宝。”
冬晨叹口气:“后来她受了伤,后来……她从冷家回来后,脾气好多了,我觉得,可能就是比武那件事,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帅望想,丫比武前压力大,比输了倒好了?你胡弄鬼呢?帅望拍拍冬晨的肩,你倒不是笨,是爱情让人盲。
不过,你倒是告诉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冷兰是在比武前开始脾气变坏的,那时,发生了什么呢?
两人友好地一起就本案最重要的证物之一去询问了小伊,然后各自分手,韦帅望回去向韦行报告。
“师奶见过师爷。”
韦行皱皱眉:“燕婉儿见过我师父?”
帅望道:“嗯,她同师爷讨论冷兰的事,冬晨在那儿,她不肯说具体讨论了什么。但是,她没见到师爷杀人。冷兰当天的行踪可疑,不但我们觉得可疑,她自己的家人也觉得可疑,她妈妈,她师兄,可是,冷兰当天穿的那件血衣已经不在,她的丫环说,她当天就吩咐烧掉,所以……还有,冷兰在四年前的比武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性情大变,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韦行沉默一会儿:“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冷飒的女儿的?”
帅望想了想:“哦!”
燕婉儿一定绝口不提这种事,但是,她在那时,托纳兰照顾她女儿时,一定说了。
然后,冷兰同冷飒争吵,然后冷兰脾气开始暴发,然后,在路上大开杀戒,然后比武输掉,回到家,隐忍,然后,终于在四年后的一场争吵中,暴发掉,出手杀了冷飒。
她不象那么有耐心的人啊,再说,不是亲生父亲这种事,好象没啥好记恨冷飒的,难道冷飒想这样啊?
帅望道:“有冬晨在这儿,我看我们的调查会受阻。”
韦行道:“他能拦住我?”
帅望想了想:“他会提醒别人小心说话。”
韦行道:“有些东西,不必说话。”
帅望点点头:“想想办法,把他骗走最好了,我试试去同他的小师妹聊聊天,看能不能想出什么主意。”
韦行道:“你放尊重点。”
帅望扁扁嘴,我有不尊重吗?难道要象你红着脸跳着心结结巴巴才算尊重?
她的美貌,还不足以让我心跳,不象冷兰美的那么霸道,简直强逼着你承认她真是漂亮,也不象逸儿的清灵妖媚,她就是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一个小姑娘,邻家女一样,亲切可爱,碰巧我对这种不感冒。
帅望想了想:“对了,我觉得冬晨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去查那个最重要的证据的。”
韦行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了。”
帅望瞪着他,韦行咳一声:“雇人挖一个十米长的地道。”
帅望望天,大手笔——不过,与公开挖坟掘尸相比,这个大手笔还是值得的。
嗯,这得算是偷了吧?帅望偷笑:“验尸时别忘了叫我。”
韦行点头,当然了,你是冷良的徒弟,冷良在冷家是专业干这个的。不过,如果你到时候敢吐,看我不修理你。
第23章
23,野游
第二天,早餐时燕婉儿问:“韦行,你们今天打算做什么?”
韦行道:“四处走走,”沉默一会儿:“我能看看——师叔吗?”
燕婉愣了一下,瞪着韦行。
冬晨道:“师父当时受伤的情况我都记下了,伤口的形状,我也画下来了。而且,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即使开棺,恐怕也看不到什么。”
韦行看着他,嗯,好小子,婉拒我。他的目光没有表情地扫到冬晨脸上,冬晨微微侧一下头,好象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不过,他并没有挪开眼睛,如果他怕了,就更没有别人能阻止。
韦行微微点点头,真是个好小子:“好,把图给我。”补充一句:“如果图不行的话……”
冬晨轻声:“我尽力解释,如果您有充足的理由,我会同师娘师姐商量。”
韦行点点头,这小子有点象纳兰,鼻子眼睛以至说话的神气,温和地坚定地:“那么,我可以去你师父书房看看吗?”
冬晨点点头:“当然,我已经把书信整理好,在书桌上。”
韦行看着他:“如果你能把书信放回原位,会更好。”
冬晨沉默一下:“我尽量回忆。”
韦行问:“所有的信都在吗?”
冬晨轻声:“当然。”当然不是所有。
燕婉见韦行面沉似水,并且不再开口,微微有点不安,她只得转换话题,希望韦大人别把刚才的对话往心里去,燕婉儿笑问:“今天天气很好,帅望想不想去后山玩?让冬晨陪你,我给你们准备野餐。”
冬晨叹口气,师娘啊,你到现在还是认为韦帅望小朋友是来玩的吗?昨天被那小子一句一句把你不想说的那些全套出来了,你还没有觉悟吗?
谁知帅望很欢欣鼓舞地:“好啊,冬晨,若雪,咱们一起去吧。师奶奶,我喜欢吃甜的和肉。”
冬晨倒,靠,你真要去玩啊?老子没空陪你!我得看着你爹,省得他欺负我师娘。
韦行也倒,甜点与肉?居然厚颜无耻地点菜。
韦帅望假装看不到韦行一脸铁青色,笑眯眯地看着冷若雪:“师叔,你去不去?昨天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开玩笑,你还在生气吗?”
冷若雪再一次飞红了脸,喃喃道:“我没……”
帅望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你跟我们一起去玩好吗?”
冬晨本来正想着如何拒绝韦帅望,看到帅望契而不舍地纠缠冷若雪,立刻明白这父子俩是两面出击了,他顾得了一头,顾不了两头,现在必须选择是跟着韦帅望还是跟着韦行,把冬晨给气得,要待说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又似乎对燕婉儿十分无礼,权衡利害,他只得咬着牙跟着韦帅望与冷若雪,反正他师娘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书房他一早看过了,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东西。冬晨再一次对韦帅望咬牙切齿,这个欠揍的小子!
饭后,冬晨先去书房,把所有信件都取出来,一封封放到原位,韦行问:“你确定?”
冬晨道:“不会错。”
韦行点点头:“你去吧,我自己看看。”
冬晨迟疑一下:“如果有问题的话……”
韦行道:“我会叫你。”
冬晨告辞。
韦帅望微笑:“这里的植物种类比冷家多。”
冷若雪道:“那边那种野藤,碰到了身上会起疹子。”
帅望笑:“常春藤,我看看,啊,还有宝石花。对某些体质的,很危险。”
冷若雪惊讶:“你都认识?”
帅望点点头:“对,那种铃兰,真漂亮,可惜有毒,会让你的心脏乱蹦。那边的一大片,是杜鹃,也叫踯躅,除了这种大红的粉的,还有黄的紫的,叶子可以做染料,我干娘的染房里有这东西。不过,也是有毒的,吃一点,会恶心呕吐,吃多了会断气,不过,很少有人会吃多这种东西。”帅望心里想,但是,如果挤汁提纯后就不一样了,呜,我喜欢这地方……
冷若雪有点意外,这个一脸懒洋洋的坏小子,居然懂得不少。她沉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四年前,你打伤过我姐姐?”
韦帅望苦笑:“唔,那时我年幼无知。”
冷若雪道:“那你的功夫一定很厉害!”
帅望沉默一会儿:“暗器很厉害。”
冷若雪一愣,然后才啊了一声,暗箭伤人,向为冷家人不耻。她想了想:“可是,那个得了白剑的黑龙,也是你杀的。”
帅望露出一个更苦的笑容:“我那时年幼无知。”
冷若雪被他逗笑:“那你现在年长有知了,一定更厉害了。”
帅望叹口气:“大象无形,大声希音,所以,我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厉害了。”
冷若雪笑了:“怎么会一点不厉害,难道你以前学的都忘了?”
帅望笑:“忘了。”
冷若雪忽然抓住帅望右手,向前一带,然后松手,脚下一扫,韦帅望应声而倒,坐在地上。
冷若雪对这个结果大吃一惊,瞪着眼睛看着韦帅望,一时不知所措。
帅望坐在地上,看着漂亮小女孩儿的惊骇表情,忍不住笑了:“看,这下我们扯平了。”
冬晨道:“你父亲会让你记起来的。”过去把韦帅望拎起来:“不能练剑,连拳脚功夫也不肯练,韦帅望,你真是少见的大懒蛋。”
帅望叹息一声:“人各有志,有机会轻松一下,干嘛不轻松一下。”
冬晨道:“未来一年,可够你轻松的。”
帅望苦笑:“你损起人来,还真损啊。”
冬晨道:“帅望,你过来帮我们查清真相,不用鬼鬼崇崇旁敲侧击地。”沉默一会儿:“你真的有当我是朋友吗?”
帅望问:“如果人是冷兰杀的,你会让我证明这一点吗?”
冬晨看着他:“不会是她。”
帅望道:“如果……”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会去问她原因,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我可以接受的原因——”沉默了。他怎么办?
帅望轻轻拍拍他的肩:“那么,让我单独同你师妹谈谈吧。”
冬晨半晌,轻声:“帅望,我们是朋友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是。即使不是,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妨害。”
冬晨问:“我愿意?”
帅望微笑:“我没有朋友,所以,我会接受任何友谊。”
冬晨微微觉得有点凉,半晌:“桑成呢?”
帅望淡淡地:“当然,他是好兄弟。不过……”嘴角微微牵动,不过,我们有世仇。我知道他是好兄弟,可是,他宁愿同我保持距离,当然这是对的,你看看我师父与我父亲就知道,同我太接近,可是没什么好处。
帅望依旧微笑:“他同你一样,可不是一笑泯恩仇的人。”
冬晨的目光在帅望的脸上扫来扫去,好象在搜索:真相倒底藏在什么地方?你说的倒底是什么意思?
帅望笑了:“哦,我的意思是说,看,你父亲你师父的死都同我师爷脱不了干系,你是个固执的家伙,还有,你师姐讨厌我,而她对你,又非常地重要,还有……”
冬晨终于道:“我知道我恨谁,也知道仇恨到哪里停止,别说你会替你师爷复仇,你看起来并不喜欢他。”
帅望苦笑:“我喜欢我师父,我师父喜欢我师父的师父。”
冬晨问:“我师父的死,真的同冷秋有关?”
帅望道:“他说有关就有关,别人说没关也没用。”
冬晨怒了:“如果没关系,他为什么会承认?”
帅望点点头:“是啊,为什么会承认?”
冷若雪轻声道:“也许,他想保护真正的凶手。”
第24章
24,闲话
帅望笑了:“对,要么,就是他杀的,要么,他以为是他杀的,要么,他知道是谁杀的,他想保护凶手。”
冬晨看看冷若雪,看看帅望:“他要保护谁?”
帅望耸耸肩:“他没什么亲人,两个弟子,再就是你师父了,没了。”
冷若雪抬起眼睛,看了帅望一眼,又看看冬晨,垂下眼睛,沉默了。
帅望同他父亲一样,会用眼角的余光照顾周围的动静,冷若雪自以为什么都没说,在帅望眼里,她等于大叫,我有话说,我知道一些事情,我知道冷兰的身世。
帅望笑了,可爱的妹妹。
冬晨要去打点野味来烤着吃,当然是韦帅望怂恿的,等冬晨答应了,韦帅望倒不肯去:“君子远疱厨。”
把冬晨气得,帅望再接再厉:“剥皮拔毛,开膛破肚,全弄好了,再拿过来。”
冬晨怒:“你以为你是谁?”
帅望笑道:“别吓到你师妹。”
冬晨气倒,真是无耻,拿别人来献殷勤。冬晨看看帅望,看看冷若雪,然后怒瞪帅望一眼:“你,拣点干柴点火!”
冬晨离开,帅望躺在草地上望天。
冷若雪静静地站在树荫下,阳光斑斑点点地在她身上跳动,她静静地,无声地。
帅望轻声道:“雪儿妹妹,你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冷若雪微微有点慌乱,迟疑地:“我,不……”
帅望道:“对你来说,谁最重要?你父亲,你姐姐,还是你冬哥哥?”
冷若雪咬着嘴唇,雪白的牙齿咬在漂亮的粉红下唇上,小鹿一般迟疑惊惶的眼睛,帅望叹息一声,真漂亮,好可爱。
帅望静静等,天上白云悠悠,风过草低,花香阵阵,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夫复何求。
良久,冷若雪终于道:“姐姐她——”
帅望等着,她终于轻声道:“她不是我姐姐。”
帅望道:“她是你姐姐。”
冷若雪低下头,半晌,过来,坐在帅望身边:“她是冷秋的女儿。”
帅望问:“你怎么知道的?”
冷若雪见帅望没什么反应,微微吃惊:“你也知道?”
帅望道:“冷颜是我师父。”
冷若雪不明白。
帅望笑:“他会算命。”
冷若雪还是瞪着他,帅望只得道:“我开玩笑,我听我师父我父亲说过。”
冷若雪呆呆地瞪着他。
帅望苦笑:“我偷听的。你也是偷听的吧?”靠,这种事他们一定得告诉我啊,不然的话,冷兰能活这么久吗?她差点打瞎我,骑我头上,张牙舞爪地,很容易遇到意外的啊。当然,我现在已经不介意有人在我面前翻跟头唱戏了,可是四年前我年幼无知,这种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活着下冷家山呢?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有一年,冬哥哥的母亲,纳兰姨过来,我听到她们说话。”再次沉默,良久:“她们都不会功夫,听不到脚步声,我不但听到她们低声耳语,而且——”雪白的面孔上,眼睛鼻子慢慢泛红,泪水涨满眼眶,然后滚了下来。冷若雪轻声道:“我看到我父亲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她们大约不知道,隔着墙,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们听不到脚步声,我父亲却能听到说话声。”
冷若雪轻声:“姐姐总觉得父亲不喜欢她,可是她自己,连父亲给她起的名字都不要,她不喜欢冷若兰,自己给自己改成冷兰。不管什么事,都要按她的意志进行。父亲说她一句,她顶一句,要打她,我娘就会哭。所以,虽然她觉得父亲不喜欢她,可是,她确实被惯坏了。我听过父亲同我母亲说过,姐姐很聪明,功夫也是一流的,可是这种目空一切的脾气,早晚会吃亏的。父亲一直希望她能改改这种傲慢的性格,可是姐姐功夫越来越好,她干脆连父亲也瞧不起了,她那天,说父亲亦步亦趋,根本没有自己的思考,再努力也只是匠人,永远达不到一流高手的境界。”
帅望想,冷兰这句话倒是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她够胆说这种话,明显是冷飒同志没有韦大人厉害。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她挨打了,可是,她看着我父亲的眼神,很可怕。”
帅望问:“你认为,是她杀了你父亲?”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哪个孩子没挨过打,父母总有让我们失望的地方,谁会因为这个,把自己父母杀掉?”
帅望沉默一会儿:“当然。”
冷若雪道:“那天,我父亲死了,然后,她一身血迹地回来……”冷若雪沉默一会儿眼睛里再一次盈满泪水:“她说她出去打猎遇到狼了。”泪珠滚下来。
帅望道:“冬晨去看过,她确实遇到狼了。”
冷若雪看着帅望,眼里泪珠滚下来,可是她瞪着帅望的眼睛,十分清明,帅望点点头:“对,她真的遇到狼了,还有,你冬哥哥竟然也象你一样怀疑过。”
冷若雪轻轻掩住嘴:“呵!”
帅望想了想,果然是纳兰来时,那件事泄露的,然后冷兰开始变得暴躁,可是为什么呢?知道这件事的,并不是冷兰啊,难道是因为冷飒的态度改变吗?
帅望问:“这件事,你姐姐知道吗?”
冷若雪摇摇头:“我想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应该不会那样骄纵,谁会向一个不是自己父亲却养着自己的人大喊大叫啊?”
帅望愣了愣,嗯?啊!这个,也许有些脸皮特别厚的人就会吧,比如我。
冷若雪看见无赖厚颜的韦帅望无缘无故红了脸,倒有点惊异,咦,哪句话让你脸红了?
帅望问:“那么,你父亲是不是从那儿以后,对你姐姐不象以前了?”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实际上,我觉得父亲对她不象以前那严厉了,可能是觉得,倒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吧。他本来,也不太同姐姐说话。”
帅望苦笑了,本来就不太同孩子说话?那你父亲就真的不能算个好父亲了。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父亲不太同我们说话,可是我知道他关心我们。”
帅望皱眉,冷兰为什么性情大变?难道最后燕婉儿告诉她了?
沉默,一阵未被察觉的沉默过会儿,冷若雪问:“你既然知道我姐姐遇到狼群,还找那件血衣做什么?”
帅望道:“我想看看,有没有不能用打猎来解释的血迹。”
冷若雪静静看一会儿韦帅望:“只是一件血衣,你是不会认定我姐姐杀了人的,对吗?”
帅望点点头:“当然,我不会冤枉她。”
冷若雪道:“血衣在我那儿。小伊把它扔到火里,我把它拾出来了。有一半烧掉了。”
帅望忽然笑了:“我知道冬晨……”沉默一会儿:“你同你冬哥哥太象了。”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他不会选你,象照镜子似的,两个人对一件事,持相同观点,相同态度,做相同选择,帅望伸手摸摸冷若雪的头发:“你又聪明又可爱,你会比你姐姐幸福的。”
想想冷兰如果处在他们俩的位子,会怎么做,一定是怒吼一声:“放屁,狼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如果没有狼!人就是你杀的,我马上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喂狗!”后果当然是再也做不成兄弟姐妹了。
冷若雪再一次红了脸,想把韦帅望的手打开,又觉得无礼,她小小的心灵能感觉到韦帅望的善意与真诚,可是这个小子的善意表达得太放肆了。
草丛里一声响,帅望与冷若雪回头,只见冬晨拎着两只剥了皮的兔子,正走过来,帅望笑道:“嘿,这小子还真乖啊。”
冬晨怒吼一声:“把你手放下,或者我给你剁下来!”
帅望忙把自己的手从雪儿妹妹的肩下拿下来,好好放到自己腿上,笑嘻嘻道:“干嘛,我们是好朋友,你妒忌啊。”
冬晨气得,我妒忌!我妒忌得想宰了你,两只兔子差点扔到韦帅望脸上:“火呢?你生的火呢?”
帅望拎着兔子,无辜地:“两位师叔,长辈不是白当的,再说,我是客人啊,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冬晨气乎乎去拾柴,一边怒吼:“你再有哪根指头碰到你小师叔,我就给你剁下来喂狗!”
帅望瞪着眼睛:“凭啥啊?我怎么了我?”
冬晨道:“凭我看你不顺眼!”
帅望那个纯洁那个无辜那个委屈啊。
冬晨气乎乎地,才见面一天,他居然就敢搂她的肩,更可气的是雪儿红着脸竟也没拒绝,真他妈的!
第25章
25,暗箱
烤兔肉下肚之后,帅望提议大家在树荫下躺着聊天,和风煦日,好不写意。
若雪但笑不语,只是坐在边上,无论如何不肯在两位少年旁边躺下,冬晨叹口气,原来躺地上这么舒服。他亲娘几年的教养,在韦帅望两三天的感化下土崩瓦解,所以孟母择邻而居,要怪只能怪这坏榜样是他亲娘自己挑的干儿子。
大好天气,在外面疯跑,跑累了随处找个阴凉地就躺下,饿了吃,饱了再睡,帅望叹息一声:“多么美好的生活。”
冬晨微微惆怅:“是,在这儿,我过得很快乐。”
帅望再次叹息:“光是看美女,就很快乐了。”
冬晨沉默一会儿,坐起来,往边上挪挪。
帅望道:“你干嘛?”
冬晨道:“离你远点,同你说话让我有捏死你的冲动,离远点,免得失手。”
韦帅望再次纯洁无辜地眨着眼睛哑口无言地瞪着他:“冲,冲动?”看看冷若雪,冷若雪抿着嘴,眼望别处,忍不住地笑。
帅望结结巴巴地:“你听到了吗,他对我有冲动!”
冷若雪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冬晨真的被打败了,这个无耻的人啊,什么样的无耻的话都能说出来,更气人的是,雪儿自她父亲死后,无论如何劝解不能展眉,今儿竟然笑了,竟然被这个恶棍给逗笑了。
冬晨狂叫一声,扑过去扼住帅望的脖子:“我捏死你!”
可惜冬晨心地太善良了,他不过是捏着帅望的脖子,把他的头往地上撞,如果他扣住帅望脖子上的穴位,韦帅望自然就动不了也不敢动了,他这样善良的结果,就是被韦帅望点到腰上笑穴,冬晨在把韦帅望的大头往地上撞了两下之后,开始大笑。
冬晨松手给自己解穴,一只手刚解开穴道,韦帅望双手两面出击,他一只手还在韦帅望脖子上,一只手抓住帅望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在半路上,又被点中,大笑。
韦帅望是没学拳脚功夫,可冷冬晨也没学过这样子的近身纠缠,当然他也是心太软,不肯给小师侄个分筋错骨手啥的,也不舍得给韦帅望鼻子上来一拳,结果他大笑,给自己解穴,再同韦帅望纠缠,三样加一起,顾此失彼,韦帅望又溜滑如鱼,这边刚解穴,那边就被点中。
被人点中笑穴十来次,大笑三分钟之后,冬晨终于筋疲力尽,忍无可忍,边笑边大叫一声,一拳向韦帅望的鼻子打去,这下子,足够让韦帅望脸上开花。
这时,他看到韦帅望脸上笑容顿失,满面惊惧,冬晨再一次心软,妈的,倒底是玩闹,不能真把他鼻子打断,这一拳微微一歪,在韦帅望的耳朵边停下,只听韦帅望大叫:“喂,不要!”
冬晨听到耳后风声,看到韦帅望的眼睛即不是盯着自己的拳头,也不是盯着自己的眼睛,而是看着自己身后,冬晨这才明白,韦帅望怕的不是他的拳头,而是他身后的人,他回手招架,已经晚了,脖子后面的要穴已被人抓住,全身顿时动弹不得,然后,整个人腾云架雾,拔地而起,飞出老远。
韦帅望大叫:“我们在闹着玩!”
韦行站在那儿,哼,知道你们闹着玩!
老远看着你们闹,嗯,闹着闹着那小子就闹火了,他打你那拳,哼,算他识相,哼,也幸好老子忽然想起来他是纳兰的儿子。不过老子已经出手,总不能缩回去,摔他一跤,算他便宜。
韦行道:“滚起来。”
帅望跳起来,瞪韦行一眼,你手伸得太长了!
韦行有种好心被狗吃的感觉,不过,看着大笑的冬晨给自己解了穴,爬起来怒目,站在那又累又气呼呼直喘,韦行的感觉又变得好一点,呵呵,小子,没占到便宜吧?
韦帅望看着韦行那张没表情的脸上,不知哪条筋哪条纹路里,隐隐约约藏着得意与挑衅,他再次白了韦行一眼,什么德性啊这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副德性啊?你这辈子不打算长大了是吧?
当孩子小的时候,他不理解你,你会说,等他长大就好了,等到孩子长大了,你做的每件事,他都理解了,你会更加郁闷,保持一个家长的尊严,真是越来越难。
韦行怒喝一声:“走!”
帅望给冬晨一个陪笑的脸,吐吐舌头,指指前面的韦行,指指自己的头,意思是,别介意啊,他脑子有问题。
冬晨给噎得,真是哭笑不得,他居然连自己爹都毫无敬意,你怎么能同这么没正经的人较真。
冬晨看着韦帅望,象看着一滩烂泥,而且是粘到他手上甩不掉的粘乎乎的烂泥。
不过,这滩烂泥,真是不容小窥啊,你说他没什么功夫?可是,他内力深厚,自然而然动作敏捷,反应灵动,如果真打起来,韦帅望当然不行,可是如果被韦帅望这样的家伙偷袭,那偷袭还是相当有威力的。冬晨郁闷地想,我同一个不练功夫的人动手,竟然被他占了便宜去。
冬晨叹口气,给冷若雪个手势,意思是,我得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雪点点头。
冬晨看着若雪,欲言又止,他到底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冬晨站在书房门口,目瞪口呆。
从没见过如此彻底的破坏。
所有抽屉都抽出来,抽屉底统统被划破,书柜被翻倒在地上,底子隔板全被撬开,几乎等于拆个粉碎,所有书都乱堆在地上,若干精装本的书皮还被划破,椅子全部腿朝上,靠背包的布都被划开,纸篓里的纸倒是全部倒出来一张张摊开弄平整了。墙上的画都扯下来扔在地上,画轴居然统统断成两半,墙上一道长长的刀痕,绕墙一周,终点处有一个大洞。
冷冬晨实在是震惊了,他震惊到出离愤怒了,半晌才怒吼出来:“你这是干什么?”
韦行大言不惭地:“找暗箱。”
冬晨怒道:“什么暗箱,根本没有暗箱!”
韦行指指那个墙上的洞,叫帅望:“打开。”
冬晨与帅望上前几步,才看到,墙上那个大洞里藏着一个暗门,不太大,半米高,没看到锁也没有把手,帅望过去敲了敲:“铁的。”
韦行道:“废话。”要是木头的,我一拳就打开了,还用你。
帅望在那暗门边上敲敲,没有反应,推一推,吱呀一声,从暗箱底下缓缓伸出来个棋盘,一个围棋棋盘,上面摆着十几个黑子白子,帅望侧头,咦,开过明锁暗锁无数,还没开过这种锁。
冬晨则目瞪口呆,让韦大人到书房看看,居然看出这种效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冷兰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的。
第26章
26,拷问
冬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暗箱,而韦帅望瞪着那盘残局发呆。
韦行则从一堆书里捞出个人。
韦行淡淡地:“你现在有话对我说了吗”
冬晨闻声回头,只见韦行手里拎着个瑟瑟发抖的人,那人的衣服头发全象水洗一样,已经湿透,听到韦行问话,只是不住地点头点头再点头,看起来,好象生怕自己点头的次数不够,让韦大人误会一样。
冬晨过去细看,咦,是他庄子里的下人张和,是打扫书房的,他怎么了?
韦行手一拂,给那人解开穴道,那人扑嗵一声跪下,凄厉地惨叫:“不要不要,我全告诉你,别再折磨我!”
冬晨这才发现,张和被点中身上要穴,那穴道被封,会疼痒难忍,看样子,韦行是在离开这房间之前就点了他的穴道,可怜的家伙直痛了这么久,冬晨从没见过这样残暴的事:“张和?!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和再次惨叫:“少爷救我,少爷救我!!”声音好不惨厉。
冬晨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韦行道:“闭嘴!或者出去!”
冬晨怒道:“我不会出去!这是我的家!如果你要……”
韦行回过头看他,没什么表情,不过,很明显,他不打算再说第二次,如果冬晨不闭嘴,他就立刻让冬晨出去。
帅望道:“冬晨,来看看暗箱的锁!”
冬晨顿住,他也知道同韦行直接冲突的后果,他会被强行踢出这间屋子,而且以后会一直被踢出整件案子。冬晨站在那儿,沉默一会儿,权衡,他慢慢后退一步,然后,缓缓地走到帅望身边,帅望抬头笑:“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他怕你妈妈。”
韦行正要开口审问,耳听这一句,不禁抬起眼睛,他那恶狠狠的目光,连冬晨都觉得后背有一种被烧灼的感觉,韦帅望却只是微微一笑,冬晨叹口气,唔,这小子确实有个强大的灵魂。
韦行低下头,继续以那种恐怖的眼神看着张和,张和抖得象块果冻似的,就快要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他颤声道:“我进进来,就是为了找,刚才那张纸……”
韦行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纸?”唬我?你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想再来一次?
张和吓得直哆嗦,忙急释:“不不,不是白纸,上面有字,有字,只是你看不到。”
韦行侧头去看,妈的,刚才你说是纸,所以,我随手一扔,在书与废纸堆里找一张纸……
张和以颤抖的手,指着桌子脚边上一张纸,韦行把张和扔地上,过去把那张纸拣起来:“字呢?”
张和颤抖着道:“就在上面,可是看不到。”
韦行再一次恶狠狠盯住张和,张和慌乱地:“我用透明的药水写的字,我也看不到,可是那人能看到,他给我一瓶药水,让我用这个药水把我们老爷的信件文书都抄下来,然后,交给他,每一封,他给我一两银子,那天,我抄完这张,老爷进来了,我一怕,就把这张纸扔地上了,然后老爷把这张纸当白纸给收起来了,后来,我好容易又找到它,结果老爷又进来了,我就把它贴在桌子下面了,我在外面,看见你,看见你砍桌子,所以,我想……”
韦行笑了,所以,你想等我走的时候进来把这张纸拿走,呵,贼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韦行回头:“帅望,过来。”
韦帅望唔一声,心想,妈的,我又不是狗,过去看看:“什么?我光顾想那个棋局了,这张纸怎么了?”
韦行道:“据说上面有字。”
帅望闻闻,韦行怒瞪:“你鼻子认字?”
帅望无奈地:“我闻闻有没有怪味,好知道是用什么写的。”转头问张和:“你的药水呢?”
张和结结巴巴地:“扔,扔了!”
帅望问:“用的时候,有什么怪味吗?”
张和道:“好象,点酸味。”
帅望道:“如果不是放坏了的话,你们这山上有紫罗兰或者石蕊花吗?”
冬晨道:“你是说可以治刀伤的那种石花?”
帅望道:“对,长在石头上的,地衣。”想了想:“放火上烤也一样。”
韦行不耐烦,一伸手夺过去,问:“多热?”
帅望耸耸肩:“烧开水的温度?”不知道。
韦行将纸放手上,片刻,纸上出现黄褐色字迹,冬晨走过来,从信的背面,勉强看到冷兰两个字,他一愣,快步上前,刚一伸手,韦行已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冬晨沉默一会儿:“我能看看吗?”
韦行淡淡地:“与你无关。”
冬晨道:“那上面写着冷兰?”
韦行道:“冷兰的事,你等她自己告诉你。”
冬晨微微一愕:“你的意思是,冷兰有什么瞒着我?”
韦行淡淡地:“她会知道的,即使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你等她告诉你。”
冬晨呆了一会儿:“那张纸……”
韦行叫张和:“谁写的,交给谁?”
张和道:“是,是老爷的信,我不知道写给谁的,我把所有我看到的信都抄下来,交给,给我银子的那个人。”
韦行问:“谁?”
张和道:“我不知道,他几乎每过一二天就会来一次,但是,老爷死后,他再也没来过。”
韦行瞪着他,愤怒了,妈的,居然有这么糊涂的间谍,我打死他吧。
张和看到韦行瞪眼睛,顿时双膝一软,扑嗵一声跪下:“我没说谎,是真的,少爷,少爷,你大慈大悲,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冬晨叹口气:“他不会杀你的。”
张和惨叫:“我宁可他杀了我,别让他再点我!”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没能力阻止。”
张和顿时泪流满面:“不不,少爷!我真的就知道这点!”
韦行一掌打到他头上,张和顿时安静了。
韦行回头问:“还没打开吗?”奇怪了,韦帅望从没这么慢过啊。
帅望淡淡地:“我知道怎么开,我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棋局,我一定见过。”他伸手把白子轻轻一推,暗箱轻轻“咔”的一声,门开。
暗箱前放着一张卡片:“大哥,这些信,请你耐心看完,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韦行拿起来,轻声:“大哥?”
帅望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师爷摆过这个棋局,对,我一看见,他立刻就抹掉了。啊——”帅望点点头:“这个暗箱,这些信,是给师爷的。”
沉默,良久,韦行道:“终于肯叫大哥了。”把那张纸片放一边,帅望道:“兄弟终是兄弟。”回手把纸片给冬晨:“看,你师父留给他大哥的信,不是给你们的,所以,希望你别介意,我们要拿走了。”
冬晨无奈地,拿走吧拿走吧,我还能怎么样?冷兰说得一点没错,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一点也阻止不了你们,冬晨问:“我不介意,要不要拆房?或者,拷打我?我也不介意。”快气疯了。
帅望微笑:“我尽量找机会。”
冬晨轻声:“如果你们最后,找不到一个答案,我会非常失望。”
帅望苦笑:“嗨,我发誓我没有恶意。”
第27章
27,验尸
韦行指指纸篓里的废纸:“看看这些,是不是也有字。”
帅望看看那些纸,心想,我可没那么多功力浪费在这上面,点头答应,把所有废纸都收起来,说一声:“我出去找石蕊。”
到门口,又回头:“那个人,交给冬晨吧。”
韦行看看晕着的张和,心想,这种人,当然是宰掉了干净,不过,又不是我的人,东郭要是喜欢放了中山狼,我就等着看热闹好了,关我屁事。韦行点点头。
收拾了自己要的东西,开门,扬长而去。
帅望陪笑:“一会儿,我回来打扫,坏了的东西,我去买来赔你。”
站在废墟中无限沮丧的冬晨,只得抬起头来苦笑:“你们每次查案子,都弄成这样吗?”
帅望笑:“不是,据我所知,冷家一向是先推理,推论出谁是凶手,就找那人聊聊天,一直聊到那人主动坦白承认为止。不过这次我们推论出来的人物都是……不爱同我们聊天我们又请不动的人物,所以,只得努力寻找真实的,无法推翻的有力人证与物证。”
冬晨一头雾水:“聊天?”
帅望微笑:“嗯,就是在某一段时间内,在某个地方,象我爹刚才同你们家下人进行的那种聊天。”
冬晨瞪视,帅望叹口气,拍拍冬晨的肩:“社会黑暗面接触的太少,不是你的错。”
冬晨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屁话!”
帅望道:“我师父把冷兰留下,就是不想我们同她直接冲突,你师姐会发疯的。而你师姐没坚持回来,我想,她也不想面对这种冲突,她是一个很激烈的人,她自己也知道,但她还不够坚强,她会回避这种冲突。聪明人。”
冬晨瞪着韦帅望:“呃,我不觉得。”
帅望道:“你看我们查得多困难,你们家里没一个肯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我们不但不能强行询问,还得态度和蔼,连单独询问都不行,这样的案子,给你,你也查不出来吧?”
冬晨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帅望笑,讲得通道理,这就是聪明人。
帅望在后山石头上找到石蕊,从石头上刮下来,放到袋子里。看到不远处人影一闪,帅望跟过去,那人回头,招手,不是别人,正是韦行。
两人一路前行,韦行沉默。
帅望问:“你看了那些信?”
韦行缓缓道:“你师爷的信,我怎么会看。”
帅望忍不住笑了。
韦行瞪他一眼,沉默一会儿:“漆封不是蜡的也不是漆的。”
帅望再次喷笑:“我回去看看。”唔,要是蜡的或者是漆的呢?
韦行有点郁闷,这臭孩子不务正业,居然还有理了?看他得意的,还我回去看看!
棺材已被挖地道的几个人搬到林子深处的小屋里,象挖人祖坟这种缺德事,一般人是不肯干的,可是银子的力气是很大很大的,重赏之下,小镇里总会有几个无神论的勇士出现。
那几个人有点紧张:“棺材你们拿走,不能在这儿开。”
韦行拿出一只银锭,足有二十两重,放到桌上。
那几个人沉默一会儿:“放院子里开棺吧?”
韦行点点头。
棺材刚一打开,一股恶臭已经扑出来。帅望与韦行早先用湿布蒙住口鼻,那股味道仍让人倒退三步。
在边上旁观的那几个人,立刻就受不住了,纷纷夺门而逃。
父子两人都拿出匕首来,先讨论一下:“涨得巨人一样。”
“证明不是中毒。”
“唔,中毒部位腐烂程度会有不同。把衣服全解开看看。”
全身都是肿得发亮的黑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皮肤颜色,面孔也肿涨的老大,眼睛突出,舌头肿得堵住整个嘴,已经快伸出来了,帅望叹口气:“我希望我死了,直接烧成灰。”
韦行瞪他一眼:“少放屁,快动手。”
尸体涨得太大,衣服早已脱不下来,韦行两三下把衣服划开,露出发起来的身体。
帅望道:“肚子那儿发绿,而且膨胀得最厉害,证明吃的东西也没毒。从已经挤出体外的大便来看,肚子里的内空物发酵正常。身上也没有其它伤痕。”帅望沉默一会儿,他有点恶心。
韦行道:“我要切开他了。”
帅望道:“别,我看看他胸前剑伤。”
帅望很小心地把一根小手指粗细的木棍缓缓插入伤口。然后微微诧异了:“这个,哪种招式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啊?”棍子是垂直地面的,也就是说,当时对打的两人,面对面,剑是水平着出去,而且刺中身体正中。
韦行道:“除非他站在那儿等着人刺他一剑。”怎么可能这么端正?
帅望道:“那就是说……”
韦行道:“那一掌是先打的,这一剑是后刺的。”
帅望手握木棍,做个下刺的姿势,看看韦行,韦行点点头,嗯,当然也可能是其它姿势,也可能是凑巧,但是,这个姿势的可能性最大,就是说,当时冷飒已经倒地,这一剑是向下刺的,所以那么端端正正与身体垂直。
如果这样的话,就是背后偷袭一掌夺去冷飒的反抗能力,冷飒倒地,又一剑刺死了他。
可是,冬晨见到活着的冷飒,即是说,这一剑当时没有立刻让冷飒死去,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再补上一剑?如果说事情太急的话,可是冬晨当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可见,还是有再刺一剑的余地的。甚至,当时这一剑,就不应该刺在这个位置。
凶手犹豫了吗?
帅望把那木棍拔出来,棍子上全是黑色粘稠样的东西,韦行皱皱眉:“淤血。”
沉默一会儿,还是划开尸体的胸膛,左右分开:“淤血,奇怪,按这个伤口位置,血应该不会淤积在这儿。”
帅望道:“有人尝试止血,在血刚一喷出来时,就尝试按压伤口止血。”两人对望,同时想起冷兰的血衣。
扒开内脏,肺子被洞穿,这一剑是致命一击。
切开后背肌肉,股肉损失伤已无法辩认,帅望把有损伤的三节脊骨取下,放到盒子里:“这个得把外面的腐肉去尽。”三节骨头中的两节已经完全断开来,帅望轻声道:“奇怪,这么大的力量,难道内脏竟一点也没受伤吗?”虽然内脏腐烂的厉害,但仍可看到是一个完整的器官,上面并无被打碎过的痕迹,也没有严重的淤血。“
韦行挥掌,手掌击在斜靠在棺材上的那根木棍上,棍动也没动一下,帅望伸手一碰,那根棍子已断为两节。帅望皱眉:“可是,冷家没有这种功夫啊!”这一掌,在内心的运用上,类似中原一套大名鼎鼎的掌法,降龙十八掌里的亢龙有悔。
它的原理很有意思,强调最后的“悔”字,就是说一掌打到人身上,会快速地收力,其目地并不是给人体造成大面积损伤,而是把伤害控制有限的部位,但这个部位的损失将是非常之剧烈的,当位置正确时,这样的一掌可能造成更在的杀伤力。
第29章
29,结案
韦行右手箭伤未痊愈,洗到左半边时,微微迟疑,看了帅望一眼,帅望假装看不到,幸灾乐祸地,哼。
韦行等了一会儿,也不出声,接着洗别处。
帅望大乐,好啊,我等着,看你能表演个杂技不。
结果韦行全身洗完,右手抓起湿毛巾就要自力更生,直当伤势不存在。
帅望真的无语了:“叫我一声你会死啊?”
帅望伸手:“给我。”
韦行迟疑一下,帅望瞪大眼睛:“怎么?”你真那么有气节啊?神经病。
不是,韦行是觉得很别扭。虽然平时也有下人侍候,可是韦大人没觉得下人是人啊,他可不习惯别人同他离得这么近。
韦行扔下手巾,喃喃一声:“没怎么。”
帅望给韦行的手臂抹上胰子,揉出泡沫,然后把汗毛拉直,足有一寸长,帅望大乐:“呵呵,长毛象。”
韦行看着自己手臂上被揪成一个个金字塔样的沾满了泡沫的汗毛,眨眨眼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应付这种侮辱,维护自己做为父亲的尊严,又不把韦帅望拍成个刺猬。
可怜的韦行毫无抵抗地站在那儿,被韦帅望肆意凌辱:“难怪你不冷啊,你比我多穿件毛皮大衣呢。”哈哈哈。
韦行悻悻地抬手,把手臂上的泡沫抹了韦帅望一脸,帅望大笑后退:“喂喂,别传染我。”
韦行瞪他,哼,你才不会被传染,你亲爹长得丫头似的……话说冷恶的相貌,可以用肤若凝脂来形容,韦行看看,奇怪了,韦帅望这张脸怎么就黑不黑黄不黄的?象谁啊?谁也不象,象猴子多点。
帅望笑,心想,你可以证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是正确的,呵呵。
韦行洗完,见帅望开始追鱼,皱皱眉:“过来!”
帅望意犹未尽,可是老大发话,他也不敢迟疑,游回来:“干嘛。”
韦行怒道:“快点洗!”
帅望道:“我洗完了!”
韦行瞪他:“我怎么没看到?后背洗了吗?头发呢?”
帅望在水里扎个猛子:“洗了。”
韦行气,把韦帅望拎过来,然后就明白帅望为啥不洗后背,背上鞭痕已消肿,一道道青黑色,黄褐色,可是抽破了皮的地方,结了痂,快被水泡开了。
韦行沉默一会儿:“别玩了,擦干上去吧。”放开帅望。
帅望答应一声,一只手,猛地从水里抓起一条鱼来,大笑,那鱼一扭,溜滑地从他手里跳出来,帅望再抓再抓再抓,终于被忍无可忍的韦行一巴掌打飞:“滚上岸去!”
帅望悻悻爬上岸,看吧,他放个屁,你晚一分钟接住,他就暴发了。
韦行也同样悻悻,妈的,从来没人敢让老子把一句话说第二遍,怎么到你这儿就不灵了呢!
父子两人以相同的长脸,相同的愤愤表情换上衣服,怒目相对。然后同时发现,咦,真他娘的,他居然也生气呢?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锅里的骨头也煮得差不多了,捞出来自然冷却一会儿,帅望动手剔骨头。筋肉去净,三节骨头平放,伤痕一目了然:“被打中的是中间那节,看这伤痕,四条裂痕交汇于此,所以,这是中心受点。爹,同你刚才打的那掌很象啊,不是你干的吧?”
后脑勺挨一巴掌,韦行瞪他,你不挨揍皮子会痒是不是?
韦帅望恼怒,妈的,老子有没有言论自由了?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把骨头里的骨髓也取出来,虽然都已发黑变色,还是可以看到中间那节曾经淤血。
韦行道:“奇怪了。”
帅望道:“奇怪什么?”
韦行道:“如果这一掌不是正好打在脊骨上,爆发点这么浅,难道是专门给人松松皮肉的?”你想啊,要是换个地方,岂不是顶多让人皮肉肿两天。再说,亢龙有悔那个悔字,也是有限度地收力,内力离自己手掌不到一寸才爆掉,再近一点,不是把自己手掌炸断了?什么样高手什么样的自信玩这么凶险的游戏啊?
真的内力运动如此自如,功力似乎不止如此。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想得太复杂了,简单点,也许这根本不是技术问题。是打这一掌的人,后悔了。”
韦行瞪了一会儿眼睛:“如果那样,那他可该悔吐血了,如果他不收力,以冷飒的功力,这一掌未见能打死他。”
帅望道:“收力了,也没打死。”
韦行道:“打断脊骨,同死了没两样。”
帅望道:“可是杀死师叔爷的,不是这一掌,是那一剑。”
韦行道:“那一剑,太难查了,是个人就可以刺那一剑。”
帅望道:“打了一掌的一后悔了,刺了一剑的人,也后悔了?可是,那一剑,如果是冷飒倒下才刺的,可不是冲突中脑子一热刺的啊。所以,我觉得这一掌与那一剑,不是一个人干的,给他止血的,应该是打了一掌的那个人。而刺他一剑的是另一人,那么,打了一掌的那个人,知道谁刺了他一剑。”
韦行点点头。
帅望道:“打在这一节上,以正常人出掌的习惯,手掌与肩平行,凶手大约比冷飒略矮二寸。”
韦行拿起第一节骨头,翻过来,骨与骨相连的接触面上,微微有一点痕迹。韦行伸手抹一抹,是一个压痕。韦行给帅望看看,帅望拿起下面那节骨头,下面那节骨头接触面很光滑,但是骨头是在这两节间断开的。所以,骨头的上表面受压,下表面受拉,那么——
韦行道:“力量从下往上,不是平击出去的。”
帅望愣了一会儿:“那个,就比较难判断他是个矮个人子,还是蹲着马步了。”
韦行瞪他一眼:“你见过偷袭的还先扎个马步?”
帅望只得道:“哦,那就是个子矮一点了。”
韦行道:“女人一米七十多,不能算矮了。”打量韦帅望,哼,比你还高点。
帅望气道:“我还会长!”
韦行道:“差不多冷兰那么高。”
帅望道:“还不能断定是冷兰啊。”
韦行道:“冷家男人没有那么矮的。”
帅望道气得:“韩叔叔就那么高。”
韦行道:“他没离开过冷家。”
帅望气,个子高有什么了不起。
韦行道:“你韩叔叔要收力,就能收力,不会搞成这样。”
帅望道:“唔,功力也同冷兰差不多,是吗?”
韦行道:“奇怪,她是怎么得手的呢?”
帅望沉默。
韦行道:“冷飒当时,是背对她的,也许冷飒刚转身,也许……”也许有什么事分神了。
既然有第三个人在场,分神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帅望道:“我们回去看看那件血衣吧。”
韦行点点头,迟疑一下:“你后背,得上点药吧?”
帅望扬起一边眉毛,哦?我长到这个年纪了,你再表演你的关怀好象晚了点吧?不过,他还是慢慢地笑了,什么也没说。
血衣的前襟,大半已被烧掉。
帅望与韦行把衣服展开,细细看每一块血迹,多数血迹都是喷溅状的,帅望叹口气:“看情形,冷兰当时是把狼头当大白菜切来着,可怜的狼啊。”
韦行拎起衣领处残缺的一角:“这块,是血,还是烧糊了?”
帅望起身四望,取个杯,加盐水,把衣领剪下一块,扔进去,泛出淡褐色血迹,帅望道:“血。”
韦行把那块衣领举起来,对着阳光,沉思。
帅望道:“别处的血迹都是一头大一头小,是喷溅上去的,这块血——”
象是沾上的。一小块,上浅下深,象是从高处流淌下来的。帅望道:“应该是血喷到她脸上或者脖子上,然后,流下来……”
韦行缓缓道:“以冷兰的功夫,会让狼扑到那么高吗?”
存疑,然而,不能证明任何问题。
帅望翻冷兰的袖子,那是个家常穿的衣服,微微宽袖,袖子上有几滴血,袖处也有血,帅望轻声道:“看这个,这个血迹比较有意思。袖口的下半边一圈,一边多一边少,右边袖子里子的血比表面的血渍更清晰,而且有流淌痕迹。
帅望拿块布来,叠上,在上面倒上墨汁,右手按上去,左手按在右手上,片刻,抬起手:“看,同冷兰袖子上的血迹一样。她不会把手按在狼身上给狼止血,是不是?”
韦行点点头:“想不到,真是那孩子。”缓缓叹口气。
帅望悲哀地:“她也许……”
韦行道:“也许根本不认为是自己杀了人。如果刺那一剑的是我师父,看到弟弟被自己女儿打成废人,我很理解他的反应。”一个已经废,为了救另一个,杀了废人,解除他的痛苦。
韦行道:“可是,冷兰至少要给他一个理由!”
帅望道:“可能是这样,师爷同师叔爷的老婆说话,被师叔爷发现,师叔爷很生气,可是,我想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去质问他哥哥为什么跑来同他嫂子说话,所以,他离开,碰到冷兰,一言不和,拿冷兰出气,大打出手,或者,说了什么非常难听的话,冷兰一怒之下爬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对,那一掌之所以从下向上,是因为冷兰刚爬起来,一跃而起,借一跃之力打出一掌,力量正好是向上,而冷飒只觉得冷兰爬起来了,没有留心,他或者,听到师爷的脚步声,也许……”帅望沉默一会儿:“他被冷兰打到,冷兰发现自己这一掌会重伤他,立刻收力,结果,造成更可怕的后果,师父赶到,看到冷飒倒地,一检查就知道冷飒已经永不可能摊动四肢,可是冷兰虽然是失手,这种犯上行为,不会被原谅,既然冷飒已经废了,他何不给他一个解脱?”
帅望瞪着眼睛,仿佛看到那一幕,半晌道:“他给了冷飒至命的一剑,可是,还是手软了,冷飒没立刻死,冷兰扑过去给他止血,然后,冬晨追过来。冷秋看到冷兰身上的血迹,把冷兰带走,教冷兰如何掩饰身上的血迹,然后,他承担杀人罪名。”
韦行点点头:“冷兰根本就认为是我师父杀的人。所以,理直气壮。不过,她也心虚,并不愿意我们来查。”
帅望长叹一声:“结案。”
第30章
30,信
帅望替韦行写结案报告,写完之后,韦行道:“把所有也许或者可能都去掉,只写事实与检验物证得出的结论,用不着你推理。”
帅望愤愤。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来查案子,查事实。别让人觉得你带着自己的偏见,有意误导。推断出结论不是你的事,如果别人认为你的推断有失公允,会连物证的可信度都打折。”
帅望一凛,这才想明了,如果师爷看到这份充满推论的报告,可不会觉得他聪明,只会觉得他欠揍或者,找死。
帅望点点头,老老实实回去重写:物证a什么什么,物证b什么什么,上面有什么什么,从此物证本身得出的结论a,b,c,人证a,口供什么什么,人证b,口供什么什么。
韦行表示满意。
门开,冬晨进来:“看到雪儿了吗?”
帅望慢慢起身:“她……”冬晨的眼睛已经盯在那件血衣上,帅望道:“她送来了这个,然后走了。”
冬晨呆站在那儿张口结舌:“她送来……她……”
雪儿竟留下冷兰的血衣!
冬晨悲哀地,她们是亲姐妹啊……良久,他问:“雪儿呢?我没找到她。”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知道,也许,她觉得没法面对你们吧。”
冬晨转身扑出去,然后又转回来,怒吼:“够了,不用再查了,你们不用再查了!你们破坏的够了!”转身而去。
帅望沉默良久,回头问:“我倒底,还是没交到这个朋友,是不是?”
韦行淡淡地:“朋友讲缘份,不必强求。”
帅望苦笑,是吗?
帅望把冷飒屋里的白纸废纸整理出来,把石蕊挤出来的汁,一张张涂上测试。在白纸里终于找出一张有字的,显形之后,是一封信。
连开头的称呼都没有,怒冲冲的语气:“冷兰虽然不是我亲生,毕竟在我身边长大。你同大哥无论有什么恩怨,算不到孩子头上,如果你敢动冷兰一根指头,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我绝不会放过你!”
帅望愣了一会儿,喃喃:“这这这,这语气,好象是……”好象是,好象是同我亲爹说话。
韦行接过那张纸,难道另有隐情?冷恶在这件事里也有份?沉默一会儿:“这封信,另外写信告诉你师父。”
帅望忍不住望向另一叠信,冷飒留给冷秋的信里,写的是什么?如果是遗书的话,似乎不必写这么十几封。这里面,有没有……
韦行也看看那叠信,看看帅望,帅望抬头,舔舔嘴唇:“我,我试试……”
韦行喉咙里唔一声,再不提他师父的信如何如何。
漆封是块摸上去微微有点弹性的固体,上面盖着冷飒的章,帅望闻闻,一股奇怪的味道,想了想:“不知是什么东西,不过……”
取热水,放杯子里,杯子放漆封上,片刻,漆封软了,轻轻一揭,信封开。
帅望取出信来,没有上下款,不象信,倒象是有人乱写的,字迹非常漂亮,华丽得近于妖艳,帅望望天,这种字迹让他想起一个人。
回头,果然,韦行脸色铁青。
帅望噤若寒蝉,手捧着信纸,眼巴巴地看着韦行。
韦行无声地夺过信,看一遍,皱眉:“病态,写这些无聊的东西做什么?”再看一遍,难道是什么藏头诗?不是,左看右看,还是一篇废话,无奈,扔给帅望:“你看看。”
帅望接过:
那天,我第一次到朗曦,湖光山色,牧人悠然。
一个美貌女人向我温柔地微笑。
令堂是一个美女。
我们在那儿第一次见面。
你们在山坡上,欢声笑语,追逐打闹。你有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冷秋有一脸阳光般的笑容。
你向我吐口水,冷秋责备你,大人间的事,同他有什么关系?
其实,是有关系的,不过,年少的冷秋,象阳光一样,温暖而光明。
你那时还是哭娃娃,你哭,他给你擦眼泪,大人责备你,他护着你。
即使多年以后,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的冷秋,冷冷地讽刺你,你的反应还是同小时候一样,虽然没有大哭,却是大怒大闹。
他双手染满鲜血,你却还试图用跺脚让他心疼心软。
虽然他的反应让你失望,可是,他对你这个唯一的弟弟,倒底还是心软了。
无论如何,哥哥总是你哥哥,多么幸运。
我也想要个哥哥。
从来不知道被人爱护的感觉,很多时候,我都希望你死掉,我来代替你的位子,不过,即使你死了,冷秋也不会成为我亲哥哥,你的家,不会成为我的家。
帅望道:“这,这算什么?”他也看不明白,可是,他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已变了音,他咳一声,勉强笑道:“好象,只是聊家常。”可是内心莫明其妙地觉得悲楚。
不知是什么打动他,透过信纸,好象看到一个孤独寂寞的孩子,站在别人家里,渴望友情,渴望一个家,渴望温暖的笑容。
帅望慢慢红了眼睛,微微垂下头,慢慢把信纸折起来。那个人,到最后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一样吧?
帅望微微咬紧嘴唇,不敢在韦行面前落泪。
韦行冷冷地:“这个人说的话,一句都不必信。”
帅望沉默一会儿:“这个人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听关于他的任何事。”
热水放桌上:“你自己看吧,看完叫我。”
转身进里屋。
韦行望着面孔冷硬背影僵直的韦帅望,内心深处,微微有一点凉。他甚至不认识他亲爹,可是不想听关于冷恶的坏话。
帅望站在窗前,他觉得累,内脏抽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只是觉得非常非常的伤心。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人的事,也不想知道,更不想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那个人的欢喜哀伤,可是,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时候,读到这样一封信,好象猛地撞进那个人内心最深处,那个真实而哀伤的一处。
为什么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痛苦,会让他内脏抽痛,全身失力?
韦帅望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到床上去,蒙上被子缩成一团——那,好象是他的家传的习惯性动作,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让韦行进来时,看到他无助而哀伤。
他想念他的韩叔叔,他可以扑到韩青怀里哭,韩叔叔会明白。
在这里,他必须坚强,只能坚强。
帅望站在窗前,抱着双臂,没有表情地,望着远方。
外面传来喧哗声,想必冬晨已告诉他师娘,师妹离家出走了。
韦行在门口咳一声:“我去看看。”沉默一下:“那信里,有关于你的事,也许你想看。”他转身走了。
那些东西,真的,应该让韦帅望看吗?那个妖异的人,最后蛊惑人心。不过,那毕竟是……
毕竟是韦帅望对他父亲唯一的了解,我知道他想看。看了又能怎么样?如果他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我就宰了他!
韦行终于拒绝再用这样复杂的问题折磨自己,转身离开。
帅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
五六张纸,都是些没头没脑的话。
第一张纸:
第一个教我功夫的,是冷秋。
我站在一边看他练剑,他停下来,我以为他不愿我看,我正要走开,他问我:“你想学剑吗?”
我没回答,我不认为他会教我。
他说:“来,我教你。”
我从他手里接过生平第一支剑,我常常怀念那个有温度的剑柄,以后每一次拔剑,都会觉得——好凉。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吗?或者,你并不知道,因为,你早已习惯有个哥哥。
我忽然间,有了一个哥哥,有了一个骄燥的弟弟,有了一个会关心我饥饱的娘。
你父亲知道冷秋教我剑法,我以为他会生气,他却只是微笑夸我练得好。
忽然间,想要的都得到,一个家。
梦里常常回到那时,梦里会忘记后来发生的一切,不记得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我,只是觉得,美好的生活在继续,只是——
只是梦里,总会有一只怪兽忽然间冒出来追我。
第二张纸:
我夜半醒来,瞪着窗外无限星空,不敢相信曾发生的一切真的发生。
你以为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原来是一张血盆大口。
你信任的人转过头,原来还有另一张脸。
冷秋问我怎么了,我微笑:“转过去,让我看看。”他真的转过头,问:“看什么?”
我大笑:“看看你脑后有没有另一张脸,或者,画皮之下有没有另一张脸。”
他笑我神经病。
我却已决定,要剥了他的皮看看。
当他发现,是我在害他时,他的表情,真的血淋淋,象被剥了皮。我想,虽然你证明你的表皮下是血淋淋的真人,现在也晚了,你要么长出另一张脸来,要么死。
我杀了他。
第三张纸:
施施是冷秋送来对付我的。
我一早就知道。
看着小小的她,美丽的大眼睛里矛盾挣扎痛苦。
我回头,看到她怜惜与不舍的目光。
我想,她真的爱我。
痛彻心扉的爱恋。
她终于选择背弃我,是因为,她知道我是坏人吧。
我微笑看着她慢慢死去的眼睛。
好象看到美好的一切,如流沙从指缝溜走,到最后,只余下紧握的一只手。
第四张纸:
我为什么不能回头?
我杀了很多人,那不要紧,韩青也杀了很多人,他放下刀,就回去了。
我不能,我不但杀了很多人,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我跨过那道线。界线,只是你自己画在地上的那道线,我跨过去,变成了妖怪。
我喜欢听人血滴在地上“嘀嗒嘀嗒”的声音,喜欢手指间粘稠的,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的感觉。喜欢手中别人的脉搏被我紧紧压住,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也许因为痛不可当,我不得不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许有怪兽在身后追赶,我不得不飞。
也许,弹尽粮绝时,我不该杀掉受伤的手下,拿他当干粮,吃过人的人,就变成了妖怪,再也变不回来了。
受了太多苦的人,长出毒牙与鳞片,就成了妖怪,再也变不回来了。
第五张纸:
那个小孩儿,真的是我儿子?
他象我吗?
我已经忘了我曾经什么样。
他们会对他好吗?
当然不会。
我会对他好吗?
我会对他很好。
不过,他同我在一起,会变成妖怪吧。
他象一块玉,坚硬通透。
也许他在冷家会被害死,不要紧,人总是要死的,只有妖怪才千年不死。
让他在韩青身边吧。
让韩青教教他。
韩青回去了,而我……
我想回家。
很累,很冷,很困。
第31章
31,放下
帅望呆呆地,原来,他并没有抛弃我。
他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连他也这样说,如果我死在冷家也没什么,只要我别变成,另外一种人。他说的,同韩叔叔说的,其实,是一样的。
帅望沉默。
韩青这些年没有严格要求过他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是不可触碰的,他要他尊重他人的生命。没什么道理好讲,韩青要他把这个当成信念信仰。
现在,他亲生父亲告诉他同一件事,如果你吃了人,你就会变成妖怪,再也回不去了。
何必都强调这个呢?
韦帅望不打算杀任何人,也不会随便杀任何人。
不过……
也许,人是会长大的,秦皇汉武都有幼年,成吉思汗之所以成功可不是因为仁者无敌。
也许,在未来,杀戮是必然的。
如果你看历史你会发现,那些人在少年时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不但正常,而且性格阳光,人品极好,奇怪的是,越是人品好的人,到最后,越多杀戮,朱无璋曾只身在俘虏营中睡觉,只为表达他信赖他们,可是到了晚年,在他身边与他同生共死的伙伴,被他一个个除去,一个案子就是牵连几万人。宋太祖是没来得及开杀,不过他弟弟替他杀了,而且连他的儿子都没逃出自己弟弟的毒手,唐太宗,那样一个开明的人,也不得不对自己亲哥哥动手。他们一开始,可都不是变态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也许,就象冷恶说的,吃了人,就变成了妖怪,不得不以吃人为生。吃到最后,连骨肉至亲都得吞下肚。
如果杀掉所有自己爱的人,杀掉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可以得到天下,你会不会杀?
可是当那些人得到天下时,却开始把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吃掉。
争夺权力,会发现不得不杀戮,最后会发现杀戮是唯一的最好的手段。然后,开始不把人命当人命,杀人太多了,也许就再难尊重他人的生命,既然他人的生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是决策上的一个数字,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既然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人,他也就没法再爱别人了吧?
这是一个悖论。
如果他认为别人的生命也是神圣的,他就得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错得血流成河,那种压力不是人能承受的。如果他认为别人的生命只是个狗屁,生活在一群狗屁中,多么孤单,甚至,到最后,他会觉得连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儿女,也不过是个狗屁,他的生命千百倍重于他人的生命,他就把自己与他人区分开了,他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神,万岁万万岁,实际上,他已经成了妖。
在人群中,做神或者做妖,都是痛苦的。
怎么都是痛苦的,只是本能让他们选择活着。
所以,不要开始,别开始杀戮。
手上有人命的感觉,是可怕的。
帅望慢慢垂下眼睛,呵,是这样吧?韩叔叔说,如果你变成另一种人,也许会成功,可是我不愿意看着你变成别一种人,如果你坚持,你就走吧。
帅望呆呆地,也许,如果他不这样说,也许,我会在不得不做出选择时——帅望渐渐明白,他当然不会选择自己的死亡,如果你不得不选择自己的死亡与他人的死亡,你当然不会选择自己的死亡,你会选择他人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直到习惯于选择他人的死亡,然后,只是因为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可能的伤害,可能的隐患,开始杀戮。
如果韩叔叔什么也不说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会成为另一种人,会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你必须选择,做一个好人死掉,还是做一个妖怪活下来,你会怎么选择?
冷恶竟然说,如果他会被人害死,那就让他死吧。
帅望放下那些信,成为妖怪,也是一种死亡,如果必须选择,死亡没有那么可怕。
原来,韩叔叔并没有错,他也没抛弃我,他从没有抛弃我,他宁可伤害我,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目地,是为了把我留下,而不是把我推开。
帅望微笑,韩叔叔没有做错。
我,会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不再长大,不再改变。
做一个韩叔叔希望的彼得潘。
韦行回来时,发现韦帅望正刻石头,他皱皱眉:“做什么?”
帅望笑道:“刻章啊,难道把信这么送去?”
韦行看着他,嗯,我当然知道得刻章把信封上,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有心情做这个,嗯,你那个变态爹的变态信对你没啥影响吗?其实,我应该只给你看那封,关于,什么,他其实不是扔下你不管,而是觉得韩青对你更好,虽然我还是觉得那是个变态想法,不过,也许你希望知道,你亲爹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王八蛋吧?
不过,你也不必轻松快乐成这样吧?
韦行不悦:“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帅望无语了,我高兴有罪啊?帅望抬头看一眼,唔,你被那个燕婉儿修理得很厉害吧?帅望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他忙拼命忍住,千万不能笑。
晚了,韦行低头,顺着韦帅望的目光,看到自己衣服上,被人揪出来的两团皱纹,虽然他努力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可是被那死女人两手揪住衣领,紧紧攥出来的皱纹却是怎么也抹不平。
韦行暴怒了:“好笑吗?”一巴掌抽过去。
韦帅望脸上被扫了一巴掌,手里的石头刻刀也掉在地上,他愣住,笑容消散,霍地站起身,怒目。
咦,很久没看到这张愤怒的脸了。
奇怪,看惯了韦帅望的笑脸之后,居然觉得他沉下脸来,有点吓人。
韦行还没做出反应,帅望已缓缓放松他的肩,眉目也顺下来,长出一口气,算了,别同这个白痴计较。
帅望转身,低头,去捡他的石头与刀子,然后默默坐到房子一角去,不再招惹韦行。
韦行站在桌子边,讪讪地,内心更加愤怒,我疯了吗!我打他做什么?!他的控制能力真让他自己抓狂。
然后韦行认识到,他失控并不是因为那个弱智美女惹了他,而是因为,他觉得不安,他对冷恶那些信对韦帅望的影响,感到不安。韦行奇怪地问自己,咦,我还一直以为,我不是一个多心的人,这是怎么了?
然后韦行明白,因为韦帅望的反应好奇特。
他看到他父亲的信,那些病病歪歪,诡异恶心的东西,一开始满脸感伤,强忍眼泪,他可以理解,任谁,看到自己父亲写的我年少时多么孤单无助之类的,也会有点难过吧,可是,韦帅望把所有的信看完,脸上竟然有一种释然平和的表情,怎么会呢?
韦行想,我看了这么变态无聊的东西,只觉得想吐,他从这些信里看到了什么,因为他爹觉得把他扔在韩青那比较好,而不是完全没考虑过他,他就觉得释然了?不再记恨他亲爹了?
想到韦帅望同他的亲生父亲有了某种他不了解的奇妙的和解,韦行再一次觉得不安与愤怒。
帅望根本不想理韦行,等他刻完章,抬头,发现韦行居然还站在那儿发呆,而且脸上的表情依旧很不善良。
帅望无语了,我无缘无故挨记耳光都没说什么,你还没完了?难道我还得哄着你?到底谁是孩子啊?
遇到这种白痴家长,做孩子的只好认倒霉了。如果不见风就长,简直会被气疯。
帅望慢慢起身,唔,还得我先开口?
他把那枚印章放到韦行面前,想了想,问:“你不会觉得,我笑一下就该挨耳光吧?”
韦行本来就自知理亏,被韦帅望一问,顿时不知所措,瞪着眼睛,张口结舌。
帅望问:“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韦行说不出来,他总不能说,因为你反应奇怪,所以,我心里不舒服。他脑子在这方面又钝一点,一时间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
沉默一会儿,帅望道:“你不愿意我看那些信吧?”
韦大人那样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就那么站在那儿,哑口无言,慢慢红了脸。
帅望知道自己找到正确答案,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又有一点悲凉,帅望轻声道:“我答应过韩叔叔,与他永不相见,我言而有信。如果我同他见面,我把眼睛挖出来给你。”
韦行脸皮通红滚烫,窘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唉呀,几年不见,韦帅望越来越刁钻了,说起话来,越来越象纳兰那个混蛋了。韦行恼羞成怒,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同他相不相见,与我有什么关系!”说完之后觉得,妈的,这句话,怎么这么……
韦行无地自容,一把推开韦帅望,夺门而出。
帅望笑,嗯,能看到韦大人这种窘态,这记耳光挨得很值。
低头看看那些信,呵,无论你多么难过,你不会回头,我也一样,无论我如何理解与同情,你依旧是永远的陌生人。
在远方,韦帅望的亲爹,正兴致勃勃地活剥了人皮,往活人的血管里注入墨汁,试图描绘人体血液循环方式,以满足他那可怕的好奇心,并为医学研究打开一片新天地。
白天,不是他展现人格另一面的时间。
第32章
32,
彩霞满天,枫叶如织锦。
韩青面前是通体纯白的一只玉碗,冷秋手里一只透明水晶杯。里面装的都是竹叶青,碧绿的酒浆。
冷秋已微醺,脸上不知是夕阳红还是酒醉,韩青微叹一声,冷家人都似不老妖怪,四五十岁的人了,依旧皮肤白皙,这下子醉了,干脆面如桃花,明明一群舞刀弄枪的粗人,个个长得儒雅俊秀,有一股了阴柔的美。搞得他与韦行在冷家人里别提多突出了。这些个家伙,还单挑美女娶,于是一代一代更加的秀丽下去,新一代的除了韦帅望同他收的弟子桑成丑一点,别的人个个都如选秀出来的童男童女般。
冷秋淡淡地:“你看了我半天了,不是在算计我,就是在腹诽我。”
韩青笑道:“弟子天大的胆子,我不过想劝师父,天晚了,酒也够了……”
冷秋道:“这两句话用得着想这么半天?”
韩青道:“只怕扫了师父的兴,等下师父找不着青瓷花瓶,说不定手里的杯子就扔过来了,打破头是弟子该领的,摔了师父的杯子岂不可惜?”
冷秋被逗笑:“你还敢同我提摔花瓶的事!”手里的杯子可不冲着韩青的头扔过去。
韩青接过杯子,放桌上,扬声:“平儿,茶。”
冷秋叹一声:“你越来越放肆。”
韩青笑道:“弟子知错,下次不敢了。”
冷秋无可奈何地被人夺走了酒壶,认命地端起茶杯。平儿向韩青微微一笑,给一个感激的眼神,天底下就韩青敢对冷秋说:“你丫喝多了,别再喝了。”
良久,冷秋道:“那丫头不是当掌门的料,是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一块好铁,师父要是舍得,能磨炼出来。”
冷秋半晌摇摇头:“我舍不得。”
韩青沉默了。
冷兰的坏脾气,直性子,傲慢态度倒在其次。
不过,这些,都可以改。
冷兰是块好料子,聪明,坚强,有领悟力。
几天接触下来,韩青已经发现,冷兰不太爱动脑子,她并不是笨,也不是缺乏领悟力,她只是不喜欢在人事方面动脑子,不管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直接做出真实反应,而不是想一想。但是,如果你指导她,她能分辩出你说的是否正确,就是说,她是一个有判断力的人,如果你强迫她思考,她可以思考。比如说,张三告诉她李四在骂她,她会立刻过去暴打李四,可是如果你在当时拦住她,问她是否应该给李四一个申辩的机会,或者,让她说一说她同李四有啥冲突会让李四骂她?李四有没有胆子骂她,张三又同李四是什么关系?只要你提醒她,她能很快做出正确判断,可是让韩青抓狂的是,只要有一次他不跟在身边提醒,她就立刻又变成她自己,究其原因,无非是冷兰小朋友自幼生活环境过于单纯,她十几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万难改变。
韩青经常擦着一头的冷汗想,这不是又一个黑龙吗?只不过这位新任白剑,有着极端强大的后台,谁也不敢上来象宰黑龙一样宰掉她。可是,老家伙们不能一辈子跟在她身后啊,别说寿数有限,就算千年万年地活下去,人家冷兰小朋友不一定喜欢身后总跟着个指导,苍蝇似地念经啊。你不嫌累,她还嫌烦呢。
这样子的冷兰一旦把冷家交到她手里,会是什么后果?
但是,冷兰有那个头脑,她是可造就的。
办法很简单,放开手,让无情的现实教育她,她不是白痴,几个跟头摔下来,自然就不会用简单的反射弧来处理问题了。当然还得是大跟头,小跟头,这位坚强的姑娘会用自己手里那把剑来简单的克服掉的。
可是,大跟头,是很痛的。
比如,追究她弑父的大罪,不用定她罪,只要不断审讯调查问话,就足够让她学会谨言慎行。
再比如,随便交给她点什么重要任务,只要韩青不在身边提点,搞砸掉是可以预期的,让她承担责任,罚她思过。
冷秋很明白什么叫磨炼,他回答,我舍不得。
让那双迟钝清亮的大眼睛,变得深沉迟疑,那个过程,何其苦痛。
冷秋教育韦帅望时多么的不吝赐教,轮到自己孩子,可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了。
那孩子站在山坡上,遥遥向家乡方向眺望时,大眼睛里微微的怅然与迷茫已足够他心痛,磨炼?不!你见过能切自己肚子动手术的医生吗?
韩青无奈地:“我好好教她。”
冷秋看着手里的茶杯,好象打算拿茶叶渣来算一卦的样子,良久:“桑成也并不合适。在你心里,韦帅望才是合适人选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不,帅望太热血。”
冷秋道:“十四,谁他妈十四岁时不热血?血都是慢慢凉下来的。你说不,那很好,但是理由不对!我告诉你,那小子,因为他的身份,永远,永远,没有可能成为冷家掌门,任何时候,让我看到一点迹象,我会连你给他留下的,任何一点可能性,也抹掉!”别以为我不知道韦帅望内力充沛,腕伤已愈!
韩青抬起头:“不,韦帅望会一直热血,他有足够的能力坚持自己!”
冷秋看着韩青,半晌:“你觉得,他比我们强?”
韩青点点头。
冷秋笑了:“小妖怪。”
韩青道:“其实,另外一个,师父难道没想过?”
冷秋几乎要四顾一下了:“谁?”
韩青道:“冬晨。”
冷秋顿住,看了韩青一会儿,见他不是开玩笑,终于火了,把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桌子上:“我们家就没人了吗?你挑来挑去,非得挑那边的?”
韩青苦笑:“师父还可以努力。”
冷秋愣了愣,终于被气笑:“你他妈怎么不努力!”
韩青笑道:“我已经有一个儿子,只是他身体弱点。”
冷秋叹息一声,他也有一个,只是……先天条件全都很好,再生一个也不能更好,而且,再生一次他也舍不得孩子被无情的现实用大耳光一顿狂掴给掴清醒明白了。
冷秋道:“韦行没儿子,逼他立刻娶个老婆。”
韩青失笑:“师父会把他吓疯。”
冷秋道:“他肯定舍得。”
韩青笑道:“未可知。”韦行要知道咱师徒俩背地里算计他这个,他是不敢把你怎么样,搞不好会再一次疯掉,暴打我一顿。
韩青沉默一会儿:“师父难道没想过,冬晨会帮冷兰……”
话音未了,一阵脚步声,冷兰来已来到面前:“掌门,有你的急信。”冷秋与韩青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他妈的,势力的下人啊!
韩青起身:“那么,师父容我先告辞了。”
冷秋挥挥手,冷兰就象没看到他一样,跟在韩青后面道:“我说替你拿来,那个送信不肯。”
韩青无可奈何地:“写着亲启的信,是要交到掌门手上的,你师伯在这儿,你去请了安再走。”
冷兰站在那儿,沉默。
韩青沉下脸来:“冷兰!”
冷兰只得慢慢回身,慢慢到冷秋面前:“师伯。”
冷秋淡淡地:“坐。”
冷兰愣了一会儿,慢慢坐下,她只是不情愿坐下,没想过可以找个借口走。
良久,冷秋道:“你为什么叫他色狼?”
无声。
冷秋沉默,是啊,我真是喝多了,问她这个干什么?她难道会回答?她是我女儿,性子同我一样,我会回答这种问题吗?当然不会,死也不会。
冷秋叹息一声:“你去吧。”
第33章
33,动机
冷兰来至韩青的书房,韩青缓缓把信扣在桌上,他抬头,凝注冷兰,冷兰觉察,疑惑。
韩青问:“冷兰,你父亲死那天,你在打猎?”
冷兰点点头。
韩青问:“在猎什么?”
冷兰道:“没猎什么,遇到狼了。”
韩青问:“那些狼呢?”
冷兰眨眨眼睛:“死了。”
韩青道:“我是说,你杀死那些狼之后,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没挪动它们的尸体?”
冷兰疑惑地:“没有啊,怎么了?找不到了?被别的动物吃了吧?”
韩青问:“那么,你摔倒过吗?”
冷兰轻轻摇摇头。她终于觉得出不对了,眼睛慢慢地盯住桌上那封信。
韩青沉默一会儿,终于问:“那么,你袖子上沾的血,是哪来的?”
冷兰半张着嘴:“沾的血?”莫名其妙,沾的血?有吗?什么意思?
韩青点点头:“冷兰,如果你遇到狼,袖子上,有可能会溅上血,也可能,虽然可能性很少,会从剑柄流淌到手腕上一些血,但是,如果你没动那些狼,也没摔倒在血泊里,你的衣袖内侧,怎么会沾血?两只袖子对应的位置,都有血。”
冷兰沉默。
韩青缓缓道:“溅上的血,与沾上的血,是不一样的,狼血,与人血也是不一样的,冷家专门有人分辨血迹,是怎么形成,是什么动物的血,还是人血。你袖子上,沾的是狼血吗?”(呵呵,古时没有高科技,分不出狼血与人血,不过,这一点冷兰是不知道的)
冷兰嘴唇颤抖:“那件衣服……”
韩青道:“被人从火中抢出。”
冷兰惊愕:“呵!”谁会这样做?
韩青道:“你袖子上的人血,是怎么沾上的?”
冷兰怒道:“你管不着!”就要转身离开。
韩青静静地看着她,冷兰忽然自这沉默中感受到比刚才的句句逼问更大的压力,她忽然明白,如果她离开,就再没有沟通与商量,她必须准备好做掌门大人的敌人。
她觉得迷茫而无助。
怎么办?
韩青问:“是你父亲的血?!”
冷兰伸手揭起桌上的信,原来是一份报告,证物一,血衣,得自冷若雪处;证物二,尸骨。
死因:脊骨钝器击打伤,脊骨断裂,脊髓严重损伤。胸前利器贯穿伤,肺叶贯穿,窒息失血致死。
冷兰看不下去,缓缓放下,慢慢闭上眼睛,睫毛颤抖,鼻尖泛红,片刻,轻声:“我杀了他!”
韩青微微松口气,尽管所有证据指向冷兰,但是不能证明是冷兰,他问:“你打了他一掌?”
冷兰点点头:“对,是我打的。你师父那一剑,只是了结他的痛苦。”
“是那一剑杀了他。”冷秋微笑,站在门口:“我还是来晚了。”醉了,反应慢了,要过一会儿才想起来,不能交给冷兰的急信是什么信。或者,他应该先警告冷兰,不要同韩青谈论任何关于冷飒的事,晚了一步。
冷秋微笑:“我说的对吗?是那一剑杀了他。”
韩青站起来,沉默一会儿:“我明白师父的抉择。”
冷秋淡淡地:“什么抉择,是谋杀。”
韩青沉默。
冷秋把那份报告拿起来,看一遍,良久,回头问冷兰:“他平日,对你还好?”
冷兰沉默,可是那双固执地盯在半空的目光,缓缓地滑到地面,好吗?不太好,可是,偶尔她也能从冷飒板着的脸上看到赞赏目光。不管怎么样,他养育她,这么多年,她以他的目光与标准来评价自己。
冷秋问:“你并不想杀他?”
冷兰咬着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谁,就是那个我不得不叫父亲的人,那个愚蠢无能自大的家伙,否定我的努力,不屑我的成就,他厌恶我,他从来不喜欢我,如果他只是个陌生人,我一点不介意,他厌恶我,可是……
可是他自称是我父亲,我也叫了他这么多年父亲,从我记事起,他看我的眼神就象看一只苍蝇!
他让我怀疑自己真的是一只苍蝇,一个人如果被自己父母厌恶,那一定是真的有问题吧?
这些年来,他不住地告诉我,我自私,自大,目中无人,狂妄,愚蠢,性格古怪,除了宠坏了我的母亲,没有任何人会喜欢我,没有任何人能容忍我。即使我在黑暗中,把自己当成一只苍蝇,即使我尽量沉默,即使我尽量躲开所有人,即使我不敢同陌生人交往,即使我把自己看低到不配存在,也不能改变他的看法。
他甚至试图抹杀我在剑术上的任何一点成就,就好象他这些年瞎了聋了变成白痴了,再也看不到我已经开始一剑一剑逼得他后退。
冷兰握紧拳,我真的很想杀他!
这个恶心的人,甚至,甚至对我有那种不该有的想法……
他配做我父亲吗?
那样一只苍蝇般的人。十几年无时无刻不在的侮辱与轻视,逼得我当自己如粪土,其实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苍蝇!
可是……
冷兰眉头微皱,可是……
可是他倒下去,看着我眼神,让我觉得象噩梦。
我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愿意生命里的一切,换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冷秋看着沉默的冷兰,微微垂下的目光,那并不是一个痛苦的表情,不,那是一个比痛苦更绝望的表情,那是一个无法化解的抑郁表情。她不会哭不会倾诉,甚至,可能已不会经常回忆发生过的一切,可是她已经永远无法摆脱这种抑郁,就象当初他自己,当痛苦超过一定界线,哭泣就变得可笑,你会决定不哭,只是也不打算再笑。
做错了事,不配得到原谅,如果不能得到惩罚的话,就用一生的快乐做交换,判决自己不配得到快乐幸福。
冷秋微微皱眉,这算什么?是宿命?还是冷家人的诅咒?
冷秋看着韩青:“她是有原因的。冷飒……做了不能被原谅的事,她还念在父子情份上,没下杀手,我觉得冷飒该死,我杀了他。”
韩青惊骇地瞪大眼睛:“什么?!不可能!谁告诉你的?师叔做了什么?”
冷秋道:“他对冷兰……”冷秋微微顿住,不想再说下去,或者,他不愿相信,或者,他还没有完全说服自己。
韩青看看冷兰惨白的脸,看看冷秋,良久:“冷兰告诉你的?冷兰,是真的吗?”
冷兰沉默,眼圈通红,热泪盈眶,表情仍旧冷硬,她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冷秋道:“冷兰什么也没说。我听到他们争执,冷兰骂他无耻,说他是色狼,说他不配做她父亲。我也很吃惊,可是冷飒没有吃惊,也没否认,他只是转身离开。”
韩青震惊地站在那儿,不,冷飒不是那样的人,如果冷秋说冷兰告诉他冷飒污辱了她,韩青几乎会认定冷兰说谎,但是,冷秋说冷兰什么也没说,冷秋是偷听到。
既然冷飒没有否认,至少曾有事发生,韩青不相信冷飒是那种人,他相信一定事出有因,可是醉酒与意识不清都不能否定冷兰受到的伤害。只要冷飒承认有事发生,在这件事里,他就应该判冷兰无罪。
沉默一会儿:“我会处理这份报告。”
冷秋点点头。
34,相见欢
34,相见欢
韦行与帅望收拾行李,离开朗曦山庄。
经过冷若雪的出走,冬晨的怒吼,燕婉儿的哭泣,韦行已经丝毫不掩饰他的强盗本质了,所有他认为应该拿走的东西,一声不吭,拿了就走。他甚至不打算同任何人打声招呼,韦帅望无可奈何地,只得自己过去向师奶奶辞行。
燕婉儿已经哭红了眼睛,倒是一贯的温婉态度,声音低柔地要帅望一路小心。
帅望心中不忍,沉默一会儿:“雪儿妹妹功夫很好,她只是怕你们怪她,一时想不开,过些日子,想明白了,自然就回来了。”
燕婉无语,强笑一下,已经落泪。
帅望沉默,冬晨送客:“请吧,我送你们走。”
沉默良义,冬晨问:“有结果吗?”
帅望道:“那件血衣,证明你师父遇害时,冷兰在场。”
冬晨站住,那个英俊少年,站在那儿,没有表情,整个人好象忽然石化了,帅望叹口气,伤到你了吗?他喃喃解释:“嗯,可能在场,也许,冷兰一时兴起拿狼血和泥巴玩来着。”帅望再次沉默,靠,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帅望终于道:“如果我们当天就来到这儿,可以在尸体上找到淤痕,也许可以证明,那淤痕与冷兰的手掌相附。但经你描画,大小比例已无可信度。当天的现场,也可能会留下诸如头发,被树枝刮下的衣服丝线,带血的手印,或者,脚印,但是,半个月后,这一切都找不到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当时可能在现场的是冷兰与我师爷,导致你师父死亡的那一掌,从功力上看,与冷兰的功夫相当,从掌印的位置上看,凶手的个子也与冷兰的高度相附。从现在我们知道的资料来看,用排除法,余下的是冷兰,当然也有可能,正巧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冷家人与冷兰差不多高,差不多功力,学的一样的功夫,也碰巧打了你师父一掌之后会后悔,立刻收力,差点让内力反噬自己的人,杀了你师父,然后……然后你那个遇到狼的师姐过来,看到你师父倒地,她双手按住伤口止血,沾了一袖子血,”帅望望天:“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说自己当时在现场。也许,就象我说的,她真的不在场,她愿意拿狼血和泥巴玩,谁管得着呢?”帅望看看冬晨:“可能性还是很多的。”
帅望笑笑,冬晨依旧面如铁灰地沉默。
帅望终于叹息一声:“毕竟,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如果你爱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如果她对这一切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何不相信她。”
冬晨看着韦帅望:“相信她?”
帅望点点头:“不管凶手是谁,他打完之后已经后悔,甚至,明知你师父死掉,他就可以脱罪,仍然选择为你师父止血,后来,我想他要么,是听到有人来,要么,是知道已经回天无力才离开的。所以,如果你爱她,为什么不相信她。”
冬晨嘴唇颤抖,半晌:“她会不会……韩掌门,会不会……”
帅望摇摇头:“她不会被追究,原因,或者应该由她自己告诉你。”
冬晨苦笑一下:“呵,我知道。雪儿……”
帅望点点头,啊,雪儿已说过,雪儿一定已经指责过冷兰是凶手,并且解释过冷兰是凶手的原因,原因是冷兰根本不是冷飒的亲生女,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冬晨沉默了。
帅望拍拍小朋友的肩,缘份啊,每次见面都正好是对头,也不容易。唔,我知道,迁怒于送信人是正常的,咱们下次再努力吧。
冬晨抬起头,勉强微笑:“谢谢你。”
帅望做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冬晨苦笑:“原谅我态度恶劣,我只是很难接受,我知道不该怪你,多谢了。”
帅望用拳头捣捣冬晨的肩,笑:“下次,下次咱们没准能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冬晨微笑,也许冷家之行,唯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韦帅望。
帅望道:“早点去冷家。”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在这儿,有未了之事。”
帅望点点头,唔,那就是说,你短期内不想面对冷兰了?真是的,是男人的话果断点,快点想明白,要么告诉她,老子不要你了;要么,就告诉她,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怎么说我怎么信。
一路无话,韦帅望终于来到韦府。
帅望轻声叹气,可怜的老胳膊老腿啊,你们也休息了好一阵子了,现在到了韦府,认命吧。
门人看到韦行一早跪迎的跪迎,通报的通报,两人没到二门,康慨已跑出来,老远就大笑大叫一声:“韦帅望!”
帅望咧开嘴,笑:“康叔叔,你活得还好啊?没被我爹欺负死吧!”
韦行怒目。
康慨一把抱住韦帅望,笑道:“帅望!”忽然间声音就哽咽了,鼻子眼睛也红了,笑脸还是笑脸,脸上肌肉却扭曲,不知是在笑,还是被踩到脚。康慨皱着眉扁着嘴,忍了一会儿,才又笑出来:“你这猴子!”然后想起来了,向韦行点点头:“大人!”还不肯放开韦帅望,狠狠地抱了抱:“我听说你这四年来可是放羊了!欠揍吧你!”
帅望只是微笑,半天才小声道:“你可是长进了,没少挨揍吧?”
康慨敲敲他:“臭小子!”问:“你怎么样?你的……手。”
帅望笑,伸手,转了转手腕。
康慨再次敲他头:“这不好好的吗?你怎么就……!”
韦行忍无可忍,只得咳一声,好小子,以前你见了韦帅望,好歹还先给我见个礼再跑过去拥抱,今儿你压根就当我是空气了,就抽空向我点点头,什么意思?我是你们家亲戚带来的隔壁王小二啊?反了你了!
帅望笑:“我爹吃醋了,你再不过去,等下他把气都出我身上,我可受不了。”
韦行再一次满脸黑线,心说,好,你们两个相见欢,就拿我打趣逗乐,当羊肉涮,老子两天不收拾你们,你们就忘了自己姓啥。
康慨一笑过去,跪下:“康慨恭迎大人回府,大人一路辛苦。”
韦行瞪他一眼,咬着牙,声音含在喉咙里:“你恭迎个屁!”后面韩孝也过来了,冷辉也过来了,连小鹿梅欢也月亮门后探头探脑。
韦行叹息一声,敢情我是带了只新奇猴子回来吗?韦行挥挥手,滚滚滚,老子可不是耍猴的,韦行怒道:“你只管带韦帅望玩去吧!”
康慨抬头,见韦行虽一脸怒色,看表情倒不象是说反话,顿时心头大慰,看起来这一次韦帅望不是水深火热着来的,父子俩好象经过这四年,不但没什么隔阂,倒默契了。康慨大声:“是!”然后道:“大人,帅望的住处已安排好,同韩少爷在一处,仍是梅欢照看着。大人看用不用再拨两个人过去?”
韦行沉默一会儿,想了想:“让韦帅望住我书房边上。”
韦帅望当即惨叫一声:“啊!我不要!”
韦行缓缓转过头,你再说一遍?
帅望顿时失去斗志,无语,垂头,缩头缩脑,嘟囔一句:“当我没说过。”心里哭泣惨叫,苍天啊大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种惨无天日的日子,我死了算了。
他怎么不干脆把我揣兜里啊!
冷辉、韩孝过来,大礼参见,把韦行烦得,挥挥手:“免了免了,都下去吧。”可是他手下谁敢真把这礼节给免了,只不过他把自己的回礼给免了罢了,韦行一点韩孝:“你怎么这就来了?”
韩孝道:“我娘说,现在也秋天,明年这个时候,又要比武了,怕误了时间师父着急……”沉默一会儿,轻声:“我娘说,让我们过年早点回去,还说,请师父也一定回去,嗯……”这回彻底小声:“我娘让你别打……别打师兄,她说……”无声了。
韦行唔一声,别说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下面肯定没好话。靠,你娘居然还把你派过来看着……
韦行气得瞪一眼韦帅望,韩孝也忍不住看看韦帅望,师徒俩倒是一个心思,咦?我怎么没看出这小子这么讨人喜欢呢?
而从地球到火星来的韦帅望,正无比沮丧地准备直面惨淡的人生。
帅望见韩孝看他,忙挤出一个微笑来:“韩孝,谁送你来的?”
韩孝只淡淡地一揖:“大师兄。”
帅望见韩孝不理他,倒也没啥脾气,无精打采地:“爹,我去看看梅欢。”
韦行只哼一声,自顾自回房。
帅望转过脸,离了韦行身边。终于缓过阳来,再一次咧嘴大笑:“梅欢,梅姨,梅香香!”
梅欢尖叫:“呀,韦帅望,你不是断了一只手吗?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哎呀,再不能把你拎起打屁屁了!”
帅望一把抱住她:“好老婆,我想死你了。”
梅欢红了脸:“你这个臭流氓!怎么长大了还这副臭德性!”
帅望叹口气,放开梅欢:“本来还想亲一下的,看起来是不成了。”
梅欢笑骂:“你敢,我抽你个大嘴巴!”然后笑:“韦帅望,我真是想死你了!”大笑:“我都四年没这么骂过人了!”
帅望沮丧地:“我本想同你睡的,我爹非让我去他书房!”
梅欢本来还很同情,忽然觉得不对,拎起韦帅望的耳朵:“放屁!你想什么?”
帅望笑:“跟你一屋睡,不对,是同房,不是,是住在一起,也不对……”大笑,然后屁股上挨了梅欢一脚。
康慨过来:“我倒忘了,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韦帅望苦笑道:“我大个屁啊,他一定是觉得离得远修理我不方便。”全身汗毛倒竖,打个寒颤:“天哪,我天天在他鼻子底下……天哪!”
康慨点点头:“我很同情你,和你爹。”
韦帅望气倒,同情他爹?他不知道他爹有啥好同情的,不过康慨梅欢都知道,两人喷笑,无比期待地看着韦帅望,韦帅望给他们两个白眼,你们就坏吧。
第35章
35,继往开来
冷辉过来打个招呼,微笑:“韦少爷现在还玩炸药吗?”
帅望转头四望:“韦少爷?谁?”
众人大笑。
冷辉笑道:“还以为四年不见,当年的小帅望也能有个少爷架式了呢。”
帅望笑:“我这辈子是够戗了,架子是那么好摆的吗?姚远呢?”
冷辉道:“今儿她在宫中当值。”
帅望笑道:“希望她多在宫中当值。”
冷辉笑道:“她听说你来,已经请求长驻宫中了。”
帅望被打击到了:“呃,真不给面子啊。”
康慨道:“她太给你面子了,自从听说你要来,她就一直吃不香睡不着,二三天就瘦得下巴都尖了。”
帅望气倒:“真会黑白讲,明明吃亏挨揍的都是我。”
康慨摸着帅望后背:“这回能不能老实点?别让我们担惊受怕的?”
韦帅望再一次被打击到:“是因为我不老实?”我倒,我还一直以为我同真理站在一起呢。
康慨说着话,眼角看到小韩孝转身而去,那孩子目光中即有不愤又有不屑,呀,怎么韦帅望同韩掌门的儿子似乎——并不友好啊。
康慨吩咐人把帅望的东西搬到韦大人院里,梅欢也帮忙收拾细软,韦帅望坐到椅子里,两脚往桌上一放,康慨愣了愣,嗯?韦府好象没人用这种姿势坐着,他忙咳一声:“帅望,你到大人那边,这个脚,可得老实放地上。”
帅望长叹一声:“韩叔叔从来不理这些。”
康慨气道:“你当着你韩叔叔面也这么坐着?”
帅望瞪着他:“是啊。”
康慨无语了,被惯成这样子!难怪可怜的韦大人会吐血。
帅望伸手敲敲:“别给我放这种直背椅,我要圈椅,最好头枕着的地方,加棉垫那种。”
康慨道:“你别想,为你这身皮着想,你屋里连带扶手的椅子我都不会给你放!”
帅望笑,回头问梅欢:“喂,四年了,你怎么还呆我们家?你家人没给你找婆家啊?”
梅欢一愣,沉默。
康慨道:“梅欢已被指婚给太子,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帅望愣了,半晌:“梅欢不是不愿意?”
康慨沉默一会儿:“把太子妃当成官职好了,既然生在将军府,荣华富贵想不想要,也享受过了,总要为家人做点什么,家族的繁荣昌盛,需要某种程度的牺牲。”
梅欢气苦:“我本以为离家出走,皇帝就不会指婚我们家,谁知道!他即然下了旨,我难道能让我家人被判抗旨砍头吗?”
康慨笑:“本来皇家是不要梅欢这野丫头了,结果她哥哥说她在韦大人府很受重用,皇上问时,你爹也没好意思说她是个保姆,只说她在韦府掌管内务,做得很不错。皇上一听,这么点小丫头,就能把太子太保那么大府邸打点的不错,这是人才啊,再加上你爹当时态度很友好,皇上以为梅欢小丫头很得你爹赏试,这等于为太子获得了冷家的有力支持,于是第二天就下旨赐婚了。”再笑:“梅欢听她哥说完这个好消息,立刻给我们演了个孙悟空大闹天宫,现在,你爹也不敢招惹太子妃殿下了,不过,梅大小姐见了你爹就一脸想咬他一口的表情,搞得韦大人远远见到梅欢就想逃。”大笑。
帅望遥想当时的盛况,无限惋惜自己当时不在场,不过想想也知道韦行当时是如何的窘迫,如何的落荒而逃。
帅望有点悲哀地:“我爹这方面是笨了点,他多半是被皇上猛一问,就蒙住了,他一定也后悔把梅小白兔送到狼窝里去了。”
梅欢把被子狠狠一扔:“哼,他知道什么叫后悔?!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帅望笑:“他为什么要故意把你这个笨姑娘送到宫中去啊,喂狼啊?他同你也没仇。”
梅欢气得:“哈,我笨!”
帅望道:“咱们冷家从来不掺和帝王家皇权的争夺,我爹决不会想把你送去太子府的,你这么笨,他又不能眼看着你吃亏,又懒得照看你,他这会儿一定吐血呢。”
梅欢气得:“哼!你这个!”竟一时想不出辩驳之词,运了一会儿气,只得把一堆细软绣品扔到帅望怀里:“你自己搬吧!”转身而去。
康慨看一眼:“哎,小梅欢绣了这些个东西给你。”
帅望拎起来,里面竟有个肚兜,不禁大乐:“呵,这个,这个……”这个好象小孩子光屁屁时穿的,靠,我都多大了。帅望倒底面皮还没厚到墙一般,终于红了脸:“她没想过我还会长个子的吧?”
康慨大笑:“嗯,帅望,晚上睡觉带上给我看看。”
帅望瞪他一眼:“不给,除非你变成女人。”
康慨忍笑:“帅望,你才多大,就一副小色狼样。”
帅望嗯一声:“自从我发现我投资的产业里居然有妓院之后,我就认命了。”
康慨晕倒:“你居然还开妓院!”
帅望纯洁地:“不关我事,我找了个人帮我管钱,只收二成的利润,多退少补,结果那家伙……搞得我还不能炒了他,我总不能自己管妓院赌场吧?让他卖掉,他一直拖我。我也不敢自己去卖。”
康慨无语了:“你师父不揍你?”
帅望眨眨眼睛:“谁会告诉他?你不会吧?”
康慨拉个凳子,坐帅望面前,吓得帅望从窝成一团变成坐起来,紧张地:“你干嘛?”诲人不倦的瘾头又上来了?
康慨道:“帅望,你好象不太喜欢韩孝啊。”
帅望沉默,康慨坚持不懈温柔凝注,帅望只得叹口气:“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韩叔叔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光是因为他是韩叔叔的儿子,我就不可能喜欢他,别提他见我一次揍我一次,就好象有心电感应一样,或者,就好象我前辈子欠他老大一笔钱似的!”
康慨惊讶:“他是你韩叔叔的儿子,你不更应该好好对他?”
帅望苦笑道:“我当然会好好对他,如果他要我脑袋当球踢,我就自己摘下送上去,大爷您尽管玩,玩够了还我,不用客气!我当然会好好对他,可是我不可能喜欢他!你明白吗?”
康慨终于明白了,啊!
帅望叹道:“小老婆有喜欢大老婆的吗?同人品没啥关系,是天敌啊天敌。人家是真命天子……”
康慨轻声:“胡说!”
帅望叹气:“我当然可以假装,可是,对韩叔叔的儿子假装,好象有点……”叹息。
康慨良久,拍拍帅望:“别把问题复杂化,韩掌门待你情同父子,你把他儿子当兄弟,就是这么回事。别想太多。”
帅望笑:“呜,情同父子,当兄弟,同进士,如夫人,养子。”帅望扬扬眉:“次级货,赝品。”
康慨瞪着帅望,帅望笑:“别怕,我只是说说,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我会记得清清楚楚,他是我师父的儿子,有我在,就有他在,有我的,就有他的。”
康慨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对他好一点?”
帅望道:“我已经决定真心对他好,又何必装假,再说,不是我的问题啊,你看看——”伸胳膊捋袖子:“他咬的。”一指额头:“他打的。”叹气:“好象他也把我当天敌了。”
康慨沉默一会儿:“你师父对你比对他好?”
帅望轻声:“韩掌门的人品你还不知道,他岂会偏心他亲儿子?”
康慨再次沉默一会儿:“帅望,你可别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你师父待你那么好,你要伤了他儿子,你心里,可就过不去。”
帅望点头,轻声:“我知道我知道。”
第37章
37,恨嫁
早自习过后,梅欢给两个小朋友摆上早饭。
韦行站在桌旁,示意给他添把椅子,梅欢装傻,韦帅望已经累瘫了,侍卫们没过来,只有韩孝给师父大人搬来把椅子,梅欢继续无视韦大人的存在,韩孝把自己的碗也放到师父面前,梅欢只得再给韩孝一碗。
韦行坐下,对着面前的梅菜扣肉道:“你也坐下吃吧。”
帅望左右看看:“我坐着呢。”
韦行狠狠瞪他一眼,帅望再次左右看看,笑:“梅姨,我爹说你呢。”
梅欢冷冷地:“不敢,我只是个下人。”
韦行沉默。
梅欢犹豫一会儿,斜眼看看韦行,坐到帅望身边,问:“累不累?”
帅望苦笑。
梅欢笑了。
帅望笑:“还笑?”
梅欢伸手摸摸帅望的头,韦行沉着脸,怪了,为什么天底下的女人都喜欢摸帅望的头。
你一个大姑娘了,他十岁时你摸他的头,他十四岁你还摸?更气人的是,韦帅望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看他笑得那个自在写意,虽然目无邪念,却也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这简直可以确定韦帅望跟本不是他孩子。
韩孝见梅欢在帅望身边,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同梅欢相处四年,梅欢不过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姐姐,可是梅欢对韦帅望明显不同,梅欢与帅望不过在一起一年时间,真正相处不过几个月,韩孝不明白,看他们的样子,真以为他们认识一辈子了。
韩孝轻轻放下筷子。
梅欢抬头:“怎么?要什么?”
韩孝沉默一会儿:“水,菜有点咸。”
梅欢去拿水,韦行问帅望:“那招想明白了吗?”
帅望迷惑了一会儿,“喔,你说的那招,我想明白了,不过……”
韦行淡淡道:“有时候,也要动动手,也许你多练几次,自然就明白了。”
帅望唔了一声,往嘴里塞一勺子肉,想一会儿:“我师父也说这么说过,所以,我想不明白的时候,会动手试试。”
韦行又怒了:“什么叫想不明白的时候,你以为你是谁?写九阴真经的?功夫是用来用的!不是光用来明白的!如果全想明白了,可是使不出来,有个屁用?”
帅望嚼着肉,斜韦行一眼,不理。
韦行怒道:“听到没有?”
帅望斜眼,点一下头。
韦行即将暴发,梅欢回来,把水放到韩孝面前,轻声:“少爷,水。”
韦行微微一愣,嗯?梅欢一直叫韩孝少爷?
为什么?梅欢不象这么有礼貌的丫头啊,她不是一直叫韦帅望死小孩儿小混蛋什么的?
韦行微微不悦,怎么?梅欢不喜欢韩孝?
韦行咳一声:“梅欢,你也要准备一下进宫,我派两个人过来,这些事,你教他们做就是了。”
帅望笑:“太子妃殿下,小的给你请安了。”
梅欢白韦帅望一眼,喃喃:“有什么好准备的。”
韦行道:“宫中礼节很多,你熟悉一下的好。别给梅家帮倒忙。”
梅欢气:“太子妃除了吃和睡还有什么做的?”
韦行沉默一会儿:“说话,走路。”
梅欢道:“哈!”
韦行道:“宫庭教席明天很快就到,你希望,在这儿,还是回家去接受训练?”
梅欢这才意识到韦大人是说真的,她尖叫,跳起来:“训练?!什么训练?我才不要什么训练。”
韦行沉默一下:“所以,你哥哥说让你留在这儿,让我看着你。”
梅欢要想一下才能明白,看着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这是什么意思?你看着我?”看着我?软禁?而且……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哥哥说,把你留在这儿,让我看着你练习,如果你偷懒……”再次沉默一会儿:“后果同韦帅望偷懒差不太多。”
梅欢瞪着韦行,她要气昏过去了,亏她还打算原谅这个王八蛋呢!这个狗东西,居然要逼她学那些无聊的走路说话,还威胁要用藤条抽她呢!奇耻大辱啊,她现在可是太子妃了,就算她不是太子妃,她还以为,她在韦府是不一样的人呢!
梅欢愤怒地:“你,你敢!”
韦行沉默。呵呵,他有啥不敢。
梅欢也知道,这不废话吗?韦大人有啥不敢?别说你是太子妃,如果需要的话,给太子一顿鞭子,韦大人有啥不敢的?
梅欢真要气死了,她无语地运气,沉默沉默,然后把筷子拍在桌上,转身而去。
韦行沉默,帅望慢慢站起来:“爹,梅欢的婚事……”
韦行沉默。
帅望声音低下来:“不能想想办法吗?”
韦行道:“如果她不想嫁的话,如果梅家不想……”
那不是韦行的选择,那是梅家的选择,他们不要给家人爱、自由与幸福,他们要更大的权势。
帅望问:“不可以想想办法?比如,用别人代替?”
韦行问:“为什么?为了将军府的小姐喜欢扮奴婢?”
帅望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我喜欢梅姨,你不是也喜欢她?”
韦行沉下脸:“放肆!”
帅望道:“她不会留下做下人,但是,如果你娶她……”
一记耳光。
韦行怒吼:“你胡说什么?”
帅望道:“我喜欢梅姨!我妈妈死了,死了很久了,我觉得梅姨很好。”
再一记耳光。
韦行怒吼:“放屁!你不用吃饭了,马上去练剑,没有休息,没有午饭,也不许睡觉!”
帅望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拿起自己的剑,看一眼韦行,看一眼韦行身后,屋子里闻声而起,站在窗前的梅欢,无言,起身而去。
韦行回头,窗子里的一张小小面孔,暗影里,小小雪白的一张脸,受惊了一样半张着嘴,韦行尴尬,再一次觉得面皮发烫。
梅欢面红耳赤地:“他胡说!他胡说的!”
没人理。
梅欢声音低微,喃喃:“我一直以为他说着玩的。”呆住,怎么,帅望是当真的?这件事怎么可能,韦行那种人,根本就是一头冷血的蜥蜴,凶残,无情而且老丑,而且……不过,这些日子,韦行可从没对她凶过啊。
梅欢微微抬起眼睛看一眼韦行,嗯,老丑,可是……
其实看习惯了,也不觉得丑,韦行那种刀削似的面孔,当然不好看,可是,也不是很难看,梅欢再次偷偷看一眼韦行,嗯,太熟了,就很难对一个人的样貌做出正确评价,韦行长得——就是韦大人的样子嘛。
梅欢垂下眼睛,她才不会喜欢韦大人,她怕他,他是个粗暴讨厌的家伙。
韦帅望这个神经病。
第38章
38,练剑
韦行拍拍韩孝:“去歇会儿吧。”
帅望知道今天想等韦行主动叫他去歇着,那是做梦,所以,自动自觉地跟着韩孝,希望能蒙混过关,开始倒还满顺利,成功接近树荫处的桌子旁,喝了一杯水,刚要坐下,耳朵风声,躲闪不及,后背着火,帅望痛叫一声:“哎呀!”回头见韦行正怒目,棍子举着,看起来还打算再给他两下,韦帅望后退:“我我我,我就喝口水。”逃之夭夭。
韦行愤怒地,这臭小子越来越皮赖了。
奇怪了,韦帅望原来那些个咬牙死忍,绝不屈服的骨气哪去了?人家的青春期充满了叛逆与愤怒,韦帅望只有一个愤怒的童年,他的少年是温和而慵懒的。
在连续运转了二三个时辰之后,韦帅望的思考能力已经耗尽,他双眼迷茫地牵线木偶般地挥动手里的剑,脑子里想的,只是树荫下那张椅子,他那充满渴望的灵魂,只想缩成一团好好地睡个午觉。
韦行怒目片刻,还指望韦帅望能自动更正,可惜他儿子已经累迷糊了,目光连焦点都没了,更不可能看到他的不满,韦行立刻抄起棍子走过来,韦帅望终于发现他爹已怒目站在他面前,立刻象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打个激灵。
他也知道自己的姿势不太到位,可是,他那久不运动的双臂已经酸痛难忍,他为忍痛耗尽所有毅力,连手掌都剧痛不已。
不过,韦帅望很清楚,韦大人是不会理解他的,韦大人自幼习武从未间断,对于他来说,挥剑就是一种生活,不要说是练剑,就算是与高手过招,打个一天一夜,他也不会觉得累,对一个铁人来说,你怎么可能让他理解啥叫肉体软弱,啥叫疲惫痛苦呢?
帅望惊慌地:“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累了,真的真的,我只要休息一小会儿,马上就会清醒。”
没用,后背立刻挨了三下,第一下,韦帅望还能痛叫着跳起来,连着三下抽在背上,帅望痛得牙关紧咬,屏住呼吸,跪倒在地上,一声也吭不出。
韦行问:“还困吗?”
帅望摇头摇头,再摇头,啊!痛!他妈的!
韦行怒吼:“滚起来!重头开始!”
帅望咬着牙,爬起来,额头全是冷汗,握剑的手已在发抖,不过,人确实精神了,一点也不困了,手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力气也回来了,只是后背痛得,痛得他想揍人。
混蛋啊!让我休息五分钟不行吗?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清醒?
当然了,韦大人的这种唤醒方式,肯定是比休息五分钟有效的,疼痛与恐惧让人体分泌大量的肾上腺激素,脑啡肽,内啡肽,多巴胺,阿片,韦帅望的身体内部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化学风暴,相当于现在运动员打了一针违禁药品,渴望休息的肉体,狂叫着清醒过来,让他的每一剑,都充满了愤怒与力量。
韦行重新回到树荫下,指点韩孝:“看,这一招应该这样,我知道他的手抬得比我教的高。”韦行生气,不过:“但是,这一招力道用得对,看到了吗?这一招是要刺向心脏,所以向上一晃的那个动作,要有控制,要快,当然了,韦帅望这么快是太潦草了,”再次生气:“这臭小子!但是,你要明白,这一招里的向上一挑,并不是一板一眼做到那个位置就正确了,你要知道这一招是做什么的。”停顿一会儿:“以韦帅望与你的个头,如果同正常高度的人过招,剑举到那个位置倒也没什么不对。”想了想,总的说来,韦帅望做的都是有道理的,可还是生气,这就好比四则运算,你要他工工整整写下运算过程,结果他直接给出个答案。这个混蛋小子,他怎么不干脆把那虚晃一枪省掉呢?你直接练习刺出那一剑多省事啊!真是欠揍!
韦行问:“你明白了吗?”
韩孝的大眼睛呈现天真可爱的水滴状。
韦行叹息,站起来,拔刀,到韦帅望面前:“刚才那一招!”
帅望虚晃一剑,韦行向上一挡,一刀一剑,一触即分,韦帅望的剑尖不过在韦行刀上一磕,借力弹起,立刻调头刺向韦行心脏,这一剑,迅捷灵动,调头的速度比韩孝刚才快得多。不过,当然了,韦行的刀,比他更快。
韦行道:“再来一次。”
帅望再次出招,剑带风声,这次看起来,他一剑刺向韦行喉咙的意图,真实多了,韦行抬刀,未得接触,那一剑居然嘎然而止,已经调头向下了。
再一次被挡住。
韦行道:“再来一次。”
帅望道:“我后背痛得要命,每动一下都痛,你完全可以让我休息五分钟,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这么疲惫?”
韦行淡淡地:“一天加一点,每天都痛苦,一次痛个够,以后都不会觉得痛了。”
韦帅望觉得自己要吐血了,强盗逻辑,强盗逻辑!
韦行道:“再来一次。”
韦帅望怒吼一次,剑向上一挑,立刻调头,韦行举起刀,韦帅望的剑忽然重新调头向上,那一剑毒蛇一样迅猛地刺向韦行喉咙,韦行一惊,侧头,剑尖贴着脖子过去,韦帅望反手,剑刃向下,本来是向下是刺向心脏,现在,既然剑在韦老大脖子边上,他当然就改为调头再一次抹向韦行的脖子。
剑几乎是停在韦行的脖子上,然后唰地划个大圆弧陪着它的主人一起,四脚朝天摔落在地。
帅望摔在地上,虽然被韦行踢中的肚子剧痛,可是,人躺在地上的感觉可真好啊,全身着地,四肢百骇,那个舒服啊,帅望倒在地上呻吟,同时控诉:“啊呀,不是练剑嘛,你干嘛踢我,啊呀,我受伤了。”
韦行怒吼一声:“马上滚起来!”
韦帅望一跃而起,痛死他也不敢再赖在地上打滚了,他哭丧着脸:“干嘛踢我?你,你……”想骂一句,你他妈有病啊,不住地打我?可是,因为人长大了,对事物后果的预见力提高了,面对未来的勇气也就减少了,韦帅望只用想象中的疼痛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嘴了,他叹息一声,继续练他的剑。
韦行摸摸自己的脖子,妈的,脖子上现在还有一种冰凉的感觉,韦帅望这个混帐王八蛋怎么这么狠啊?你还知道我在同你练剑啊?!
韦行黑着脸回去:“看见了吗?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对敌之际,要有变化。”
韩孝继续用水滴状的大眼睛看着韦行,困惑地:什么?什么变化?哪有变化?你儿子好象三次用了四不象的招术对付你,他用的是哪一招?
韦行只得给他细细解释,同时内心涌现一句名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中午时,韦帅望一边练剑,一边承认错误:“爹,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原谅我吧,我饿得快昏过去了。”
韦行咬着牙,他本来想让韦帅望坐下吃饭,听了韦帅望的认错之后,费了好大劲才扼制住自己想暴抽韦帅望一顿的欲望,为什么啊?因为韦行这辈子铁口惯了,最看不得象韦帅望这样的软骨头,如果他不是知道韦帅望并不是软骨头的话,这会儿,他已经把韦帅望抽筋剥皮,理由还是那个:你是我儿子,你敢如此厚颜无耻?
没人理,帅望叹息一声:“梅欢有啥不好?”
韦行轻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我知道这臭小子是什么意思了,他是宁可再被暴打一顿也不想继续练剑了,所以,冷静,如果我现在暴发,他立刻就可以回屋睡觉去了,冷静,无论如何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帅望道:“如果你真的没感觉,那就当做好事得了,怎么也比让梅欢嫁给太子强吧?梅欢野人似的,又笨得似头驴,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人送到宫中?比直接捏死她还残忍!”
韦行怒吼一声,一把将桌子掀翻,站起来指着韦帅望:“你练到子夜,然后再加一小时!再说,再加一小时!”转身而去。
帅望放下捂住脑袋的手臂,发现手臂上粘了块鸡肉,大喜,摘下来放嘴里,然后看着一地的汤汁饭菜,哀悼一会儿,继续练他的剑,内心哭泣:“我的妈啊,我又累又饿又热又痛,谁来救救我啊。”
韩孝看着一地的饭菜,他招谁惹谁了?他啥也没干啥也没说,到嘴的饭菜,让人给掀了。
韩孝看着韦帅望懒洋洋,东倒西歪的练剑,他实在是看不出精妙之处,这样乱七八糟的剑法,师父为什么夸他?因为,他是师父的儿子吗
第39章
39,发声练习
梅欢沉着脸:“宫庭教习来了。”
韦行低着头,看他的书信通告,唔了一声,没做任何评价。
梅欢愤怒地瞪着韦行:“她一整天都在叫我学,啊啊哦哦!发音,呼吸,高一点低下点!”
韦行抬头:“效果不错。”
梅欢怒道:“什么?”然后捂住喉咙,声音一高,立刻走调,累了一天,嗓子哑了。
韦行继续低头看他的信,内心窃喜,呵呵,亏了你嗓子累哑了,不然你还打算向我吼?
梅欢气得,捏着喉咙,半晌才道:“明天,居然要练走路吃饭,韦大人……我都没时间干别的。”
韦行道:“那就别干别的了,我不是派人给你了吗?”
梅欢怒道:“可是他们做不好。”
韦行道:“做个饭有什么做不好?煮不熟?”
梅欢再次怒目,鸡同鸭讲!韦大人,毫无疑问是一种单细胞动物,再说,以她现在的状态,也实在没法给韦大人讲解啥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梅欢无奈地,用一种特别的沙哑低柔的声音:“这些都算了,大人,让帅望歇一会儿吧。”
韦行听到这种麻苏苏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他再次抬头看看梅欢,嗯,原来好好一女孩儿,硬被宫里尚侍给折磨得春梦刚醒似的,真是让人心里……韦行咳一声,清醒清醒,我可不是救世主,她的命运是她的出身与她自已的选择,同我毫不相干,我同她不过是认识,咦?我以前没发现过我有同情心啊。
梅欢眼睁睁看着韦行一脸被寒到的表情,她清了清喉咙,终于回复自己原来的声音,梅欢沮丧地:“我后半生都要用这种奇怪的声音说话……”
韦行看看她,嗯,那大约就是玲珑剔透的原石与精光四射的珠宝的区别。虽然我觉得你这个蠢蠢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惜你命中有难,逃不了这一磨,半晌韦行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进宫……”
梅欢道:“我真的不想。”沉默一会儿,不等韦行提出具体措施,她已苦笑:“我也不想,让家人获罪。”
韦行沉默良久:“你可以假死,不过……”韦行看着梅欢:“如果你不是将军之女……”韦行上下打量梅欢,没说下去,如果你不是出身将军府,十四岁忘了带剑那次就已经被我宰掉了。你有什么本事能活下去?你爹你哥如果不是将军,就凭你?墓木拱矣吧?我真的看不到你的前途,韦帅望出的那个缺德主意,哼,你的问题倒是解决了,难道我有病啊?倒个茶,你都能倒到老子脖子里去,好在你到宫里不用倒茶了,要不老子还真不敢让你去。老子看你一副白痴样,特意找人来训练你,你还好意思抱怨。
韦行道:“如果没有办法,就别那么多话,把该做的做好。”
梅欢不自觉地再一次用柔媚的声音道:“帅望呢?你就原谅他这次吧。他不过是胡说,谁会想嫁……”梅欢咬住自己舌头,住嘴,你这叫什么话?这不火上浇油嘛?虽然他真的象只沙皮,也不能直说啊。
韦行被梅说话的声音寒得全身汗毛倒竖,又是恶心又是气愤,嘎,她还看不上我呢?!你什么东西啊你!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只猫似的,韦行忍无可忍,挥挥手:“好好好,你快走。”我要找个地方吐去。巨恶啊。
梅欢咬着自己舌头,哭丧着脸,看看学了一天说话,就成这样了,再学啥走路微笑,我该不会到地上爬去吧?
刚要走出门,被韦行叫回来:“回来。”拿起一封信来:“这是……奇怪了,韦帅望在京城里认识人吗?”居然有人写信给韦帅望!
韦行拿着这封信,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等要交给梅欢带走,又觉得不安,要不要拆开看看,信上居然没有署名,韦帅望不是又给我惹事了吧?犹豫良久,梅欢道:“帅望的信,应该给帅望吧?帅望这么大了,会感激大人尊重他的,如果大人想知道,帅望也不会说谎。”
韦行瞪她一眼,我说那臭小子那么热心,你比他亲妈还罗嗦,你们两个凑一齐,那是想整死我啊!信“啪”地扔出来,韦行挥手,快滚快滚。
梅欢背着手,站在校场边上,看着帅望笑。
韦帅望无精打采地:“别那么不善良,趁我爹不在,给我弄口水喝也行啊。”
梅欢笑嘻嘻地:“呵呵,嘴巴干了?让你那么爱说话,还说不说?”
帅望叹息:“我还不是为你好。”
梅欢呸一声:“我嫁真沙皮也不嫁他!”
帅望一边有气无力地比划,一边劝梅欢:“胡扯,沙皮一身褶子,我爹的手感要好得多,再说,养沙皮你得花钱喂他,我爹自己就会找食吃,而且沙皮挑食,你喂沙皮馒头,沙皮能给你吐出来,我爹啥都能吃。虽然你让沙皮坐下打滚,它就坐下打滚,可是如果你让它弄点银子来花花,它肯定不行,我爹虽然不是特别听话,不过,要是好好训练的话,没准也能听话,我看我干娘训他时,他比沙皮还听话呢。然后我爹比沙皮大,晚上搂着睡觉也热乎的多,还不会掉你一身毛……”
梅欢已经笑得倒在地上打滚了,不过,不幸听到最后一句,把小梅欢气得,立刻爬起来满操场追打韦帅望。
办完一天公事赶过来的康慨刚巧听到韦帅望发表的对他爹的高度评价,康慨呆了一呆,然后以手掩面,不,他不是偷笑,他是无语,为韦大人一哭,听听,天底下有儿子这么说爹的吗?韦帅望这个死不改悔的小混蛋!这个欠揍的小子!他要是韦帅望的爹,也一样会暴打韦帅望!
康慨怒吼一声:“你们两个!”
多年上司,余威犹在,太子妃殿下,眨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站住。帅望笑嘻嘻地远远站住,几年不见,韦帅望别的功夫没见长,轻功可是大进步了,康慨都未必能追上他,梅欢的三脚猫功夫,只能瞠乎其后了。
康慨指着两个人,怒骂:“你们两个!在胡说什么?”
梅欢喃喃:“我,我我,不关我事,是韦帅望说的。”
帅望瞪大眼睛:“嘎,真会黑白讲啊,你说宁可嫁给狗也不嫁我爹,这不明明是说我爹不如狗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是吧?康叔叔,有人这么说我爹,我怎么能同意呢?我必须向她明确指出,我爹肯定比狗强,我说得对不对?”
康慨无语了,再次以手覆额,苍天啊!你老人家忙啥呢?怎么不拿雷劈这不孝的小子?打死他吧。
康慨怒骂:“你爹怎么不揍死你呢?”
韦帅望愤怒地:“干嘛揍死我啊!揍死我了,他还揍谁去?这多方便啊,留在身边,每天想起来就敲几下,会蹦会跳会叫,又出气又好玩!让站着不敢坐着,说不给饭吃我就得饿着,有个儿子在身边,换他去当上帝他都不去,上帝整人还得给个理由呢!他都不用,他是我爹,这就是理由!”
康慨这才明白:“敢情,你又让你爹给揍了?”
帅望怒道:“连水都不给我喝,我后背快痛死了,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手!”哭丧着脸,摊开手给康慨看,康慨看一眼,一只手上十个血泡,平均一个手指头上两个泡,若干血泡已经破了,渗着血流着水,吓得梅欢惊呼一声,伸手碰一下,韦帅望就倒吸凉气。
康慨叹口气,韦大人啊!你也真欠骂啊。伸手拍拍韦帅望的后背,以示安慰,结果拍得韦帅望嗷嗷真叫,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后背肿起来老高,康慨心疼:“你又干什么了?”
韦帅望气愤地:“啥也没干,他一看我累得要倒下了,就过来给我两下子。”
康慨心想,韦大人也真是,就比狗强不多。
韦帅望第一天练剑,你就不能让他缓缓?不过,话说:“帅望,你这四年真的没摸过剑啊?”
帅望眨眨眼:“摸过啊。”
康慨指指他的手:“摸过能磨成这样?”细看:“你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
帅望沉默,无语。
良久,帅望道:“这些年,过得挺好,有时,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康慨摸摸帅望的头,十年磨一剑,当然不是为了与世无争,帅望愿意成全他师父师爷,可是上苍对他的厚爱,不是用来辜负的。是条龙就是条龙,窝着身子蜷在泥巴里硬要充水蛇,也一样头上长角身上长鳞,而且越长越大,在泥巴里打滚也藏不住。如果还是死赖在地上,势必连命也保不住。
康慨叹息一声:“你也知道,还说什么。”
帅望哭丧着脸:“知道归知道,我是肉做的啊!”皱着眉咧着嘴哆嗦着手,半天才狠下心来,再一次握住剑柄,立刻就痛得咬牙。
康慨看一眼梅欢:“手里是什么?”
梅欢看一眼才想起来:“哎,信啊,帅望,你的信,啊,对了,你爹说今天不用练了。”
帅望大怒:“靠,你刚才不告诉我!”再一次哆哆嗦嗦地松开剑柄,把沾了血的剑用另一只手扔回剑鞘去。
梅欢委屈得:“人家替求情,求了一次又一次,还被你爹骂,信也是我替你要回来的啊,你爹气得把信扔地上了都。”
帅望转怒为喜,搂过梅欢,抱抱:“我就知道梅姨对我最好,做我后妈吧。”
梅欢用力捏他的脸,怒吼:“还说!你爹还不是为这个不给你饭吃?”
帅望笑,再次抱抱梅欢:“我不舍得你。”
康慨气得:“帅望,你可不是小孩子了!”
帅望笑道:“啧,太子都不吃醋,你罗嗦什么?”
康慨气得:“太子是不知道,知道了,他吃了你!”
梅欢笑道:“我去给你拿吃的,先吃饭,还是先上药?”
帅望看看自己的手:“吃饭。”
梅欢大乐:“记吃不记打就是指你这种人。”
帅望展开信,里面是一张帐单,康慨对帐单的格式无比熟悉,顿时吓得一个机灵:“嘎,这是什么?十,十二——万?十二万?天天天哪,这是什么?”
帅望折好,放回去:“没啥,买大米的帐单。”
康慨吓的:“什么大大米?哪来的?谁买十二万两银子的大米?你以为你国库啊!”
帅望白他一眼:“啧,君子言义,小人言利,你看你,满嘴的银子。”
康慨被气倒了:“韦帅望!”
帅望笑道:“没什么,是我干娘帮我找人投资了一点大米的生意,买着玩的,不一定赚钱。”
康慨沉默地看着韦帅望,我的妈呀,十二万两银子拿来玩?不过话说,想当年,韦帅望还不是把十万两银子的暗器扔着玩了,那还是白扔的,这回好歹能看到大米。康慨无语,心想,我就不必在韦小少爷面前表演啥叫土包子了,我还是说我的正经事吧。
康慨瞄瞄梅欢不在,咳一声:“帅望,梅欢的事,你还是别管了。”
帅望沉默。
康慨道:“知道吗,你当年有一个哥哥。”
第40章
40,旧欢如梦
帅望愣住:“胡说,有这种事,我不会不知道!“
康慨道:“他没出生就死了,是韦大人与你母亲的孩子。”
帅望瞪着康慨,妈呀,韦大人这里居然也有真命天子存在!帅望望天,良久:“怎么回事?你忽然对我们家的历史感兴趣?”
康慨苦笑:“不是我,是有人好奇令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帅望无语,梅欢你来听听,你觉得不如狗的人,还有不少人花痴他呢,花痴到这个地步……
康慨沉默一会儿:“令尊当年对令堂,可不是一见钟情那么浮浅,也不是日久生情那么简单,那是真正的生死相许。韦大人,不是一个容易对女人动情的人,以为随便一个好女孩儿就可取代令堂的位置,那是太天真了。”
帅望瞪大眼睛,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父母之间曾发生过感天动地的浪漫故事,尤其是亲娘与养父之间,帅望嗯一声:“所以,姚远放弃了,梅欢没进展?”
康慨点点头:“对。”
帅望笑:“唔,那是姚远吧?她从哪儿打听到的?”
康慨一脸黑线,他可没想出卖姚远:“你非这么聪明吗?”
帅望再笑:“我想想,冷辉那小子,哈,他疯了,敢背后讲我娘的故事?”
康慨叹息一声:“是姚远疯了,女人疯了,是挺吓人的。”
帅望笑笑:“打听到什么?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看起来冷颜的大事记,不太管用啊。”
康慨道:“那件事知道的人真不多,冷辉也不过是听他哥哥说的。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想他也不会说。据说,你出生前两年,你母亲怀了孩子,你师爷很生气,因为……”康慨微微有点迟疑。
帅望问:“因为钓鱼的饵居然被吃掉了,谁吃的?”
康慨道:“你母亲不肯说,你师爷大怒,拔出刀来,说要把她肚子切开,把孩子拿出来看看。”康慨咧咧嘴:“我觉得,冷掌门好象不至于……”
帅望扬起一边眉:“你还挺会为尊者讳。”
康慨苦笑,习惯啊习惯:“不管怎么样,你母亲当时是当真的,没等你父亲挺身而出,她就扑到刀尖上了。”
帅望冷冷地:“唔,原来师爷只问了一句。就算只问了一句,韦大人的反应不是一向比思维快吗?”
康慨沉默一会儿:“或者……”
帅望叹口气,微微弯起嘴角:“或者,他觉得一个女人不值得;或者,他是真的怕,我师爷发起飚来,比大麻疯还可怕。”
康慨嘴角抽了抽,看起来是个人就免不了被韦帅望这张嘴糟蹋,倒也不单是韦大人:“怕?韦大人会怕?”
帅望咬咬手指:“唔,当然了,谁不怕?我师爷象条毒蛇,得罪了他,那可不是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那么简单,你们韦大人一听他师父的名字就会头疼,他师父说东,他不敢往西,从小被修理服了,一点斗志也无。全冷家只有我师父不怕他。”
康慨再次抽搐,斗志?你倒是有,屡败屡战那种,怎么都打不服你,真为你爹悲哀,难道当年的韩掌门也象你一样?康慨看看帅望,不敢想象,韩掌门那样温厚的人能同惫赖的韦帅望有相似之处,或者,他们在坚持自己这件事上是一样的吧,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
事实当然不是那样的,想当年的韩青是刚硬的一个人,一个不字只说一次,绝不改口,那不是一个会被压服的人,冷秋不得不退让再退让才能收服他,不过韩青的忠诚也是永不改变的,退让是值得的。
帅望问:“后来呢?”
康慨道:“虽然冷掌门及时收手,还是伤到你母亲,你父亲站出来说,孩子是他的,这个女人也是他的。冷掌门说,如果他喝了毒酒还不死的话,孩子和女人就都是他的。”
帅望想,冷大人当时一定很吐血,本来人家只当施施是被一时冲动不小心睡到的一个女子,查出来把人揍一顿就算了,他非逼施施血溅当场,表演忠烈。结果韦行即然站出来说,我的孩子我的女人,他除了宰掉韦行,就只得把女人与孩子给韦行了。
康慨叹息:“你母亲是个勇敢的女人,她坐在桌子边上,立刻拿起杯子喝下去,韦大人只抢下来半杯。所以,喝了毒酒后,两个人都活着,可是,孩子没保住。”
帅望呆呆地看着康慨,良久,勇敢吗?帅望微微悲哀,可是她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选择死亡?或者,早已生无可恋了吧?为什么生无可恋?早在她选择离开自己爱的那个人时,就已经死了吧?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他妈妈可能从没爱过韦行,是韦行误会了,又或者,在当时,他们被彼此感动,都以为自己爱上对方,可实际上,冷恶是永不愈合的伤口,也许她永远不见他,终有一天会忘记或者习惯疼痛,可是,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怎么舍得放过她呢?无论多么情深义厚,她还是爱冷恶多,宁可拿韦行的命来冒险。良久,帅望问:“那个孩子,真的是……”
康慨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韦大人不是那种会为别人背黑锅的人,而且,在那之前,他们确实,曾经……”
帅望瞪大眼睛,嘎,曾经什么?这你也能知道?
康慨笑:“曾经被困在山洞里三天三夜,你父亲去救你母亲,当时大雪封山,滴水成冰,他们没被冻死,一定是互相取暖来着。”
帅望无语了,靠,可真香艳啊。
康慨点点头:“所以,韦大人的骄傲让他不能丢下一个女人,然后,你母亲知恩图报,绝不肯连累他,又宁愿替他死。”
帅望叹息,到这个地步,任谁都得以为,缘份啊,缘份:“冷秋那老狗,自始至终,都只当我娘是鱼饵。”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听闻,冷掌门当年——对弟子……”
帅望点点头:“只当做工具而已,没人性的老狗。”
康慨沉默一会儿:“你父亲并不是遇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可爱她善良她声音动听,他就爱上了,他的内心世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进去。即使还有一样善良美丽的女人,她们不一定会遇到机会表现她们的善良,所以……你希望的那件事,很难发生。而且,梅家的事,很复杂,你千万不要给你爹招惹那么大的麻烦。”
帅望苦涩地:“感情有很多种。”
康慨笑了:“我不相信爱情也有很多种。”
帅望无语,当然爱情只有一种,就是无怨无悔不由自主那种,就是施施对冷恶那种,也是韦行对施施那种,可是……并不是只有这种爱情才能结婚啊,难道找不到那个人,就让人类绝种啊?
梅欢倚在门边,斜着他们:“用不用吃饭?聊得这么高兴?”
康慨道:“如果你听到什么,千万别对别人说,会死人的!”
梅欢叉着腰:“哈,兴你说不兴我说?以为你们韦大人好高贵,有什么了不起,成天拉着嘴角,一脸要咬人的样子,真是情圣我也不希罕。”
康慨道:“你希罕也没有用,你们将军府架子越摆越大,不做皇上的亲戚,皇上和你那做将军的爹就都睡不着觉了,你如今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总不能为了自由要你爹的命。我还是那句话,别有幻想,把太子妃当成一个官职来做,面子里子都做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给你们全家人一个平安,至于你心里那点欲望,寄托到琴棋书画里去好了。不然,你家人真出了什么事,你这辈子,还想安乐?”
梅欢瞪着康慨,半晌,什么也没说,走了。
韦帅望闷闷地吃他的饭,如果梅欢不肯入宫那一切就简单了,可是,梅欢不愿意是一回事,她绝对不能置她亲人于险地的。
再说,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会遇到真爱呢?难道除了所谓真爱,这辈子,别的感情都不要?那个真爱好象又只有在得不到时才存在,得到了,也不过是慢慢变质腐烂。
帅望叹息一声:“梅欢能胜任那么敏感的职务吗?”
康慨沉默一会儿:“也只先扔到水里再教她游泳了,梅欢去太子府后,我会常过去关照的。”
第41章
41,长大
帅望默默吃他的晚餐。
累了,他应该做点什么吗?
事情太过复杂,越复杂的事,你推一把,造成的后果越不可预料,只有良好的愿望是不够的。如果结果不是可预见的,会往好的方向上去,我不应该干预他人的选择。
梅欢家族的未来,与梅欢的个人幸福明显是不相容的。而且,必选其一,不能兼顾。真的要救梅欢,再怎么周全,也不过是让梅家在目前不会陷入被灭门的境地,长久来看,梅家得罪了太子,其败落可以预见。
帅望轻轻放下筷子,梅欢已做出选择,那么,象韦行所做的,帮助梅欢更好地完成她的选择,也许是唯一的选择。
梅欢拿来药,给帅望上药,帅望轻声叹息:“你不会希望永远在韦府当个保姆,是吧?”
梅欢愣一下,抬头,静静看了帅望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觉得,在家不快乐,在这里……”静默一会儿:“我不知道。”
帅望沉默一会儿:“也许太子是个可以相处的人。”
梅欢道:“当然,不会有人比你父亲更难处吧?”
帅望笑:“说得对,梅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梅欢轻声:“没有人能永远不长大,然后,有些事,不得不做,不得不忍。我想……”沉默一会儿:“其实我很害怕。”
帅望轻轻技抚摸她的长发,微笑:“好梅欢,你又漂亮又聪明,出身显赫,武功出众……”
梅欢笑:“那样,我就更会觉得太子恶心了。”她再次沉默一会儿,小声道:“听说,太子喜欢同小宫女们玩过家家游戏……上帝啊,那小子与你同岁。”
帅望愣了一会儿:“咦,做太子那么幸福啊。”
帅望一手支着头:“要不,我们先玩个过家家游戏?”
梅欢把余下的药涂到帅望鼻子上:“去死。”
第二天一早,韦帅望早早起来,结果发现韩孝小朋友已经在练习了,他只得再一次惨叫一声:“天哪!”
有这样一个伙伴比着,真是天亡我也。
韦行过来时,看到韩孝已经热身完毕,而韦帅望还是努力地试图把自己的剑拔出来,韦行沉着脸,你不会以为天才是不用学习的吧?你只是领悟得比别人快一点,并不是说,老天爷已经把功夫装到你那比猪还懒的脑子里了。
韦行沉着脸站在帅望面前,韦帅望想不看到他也不能,帅望只得咧着嘴:“很痛。”伸手,韦行看看帅望的手,皱眉:“怎么弄的?”
帅望无语,半晌:“剑柄。”
这回轮到韦行无语了:“剑柄?!”惊骇地。老子摸了半辈子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效果?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去拿布把手包上。”
韦行还在:“剑柄?”然后怒吼:“你有多久没练过剑了?!”
帅望轻声:“我在,我在研究……”
韦行怒吼:“你研究个屁!”
帅望沉默,唔,糟,是一顿毒打还是恶毒的惩罚?
韦行气得绕着韦帅望转了几个圈子,半晌,低声:“那么,你是怎么做到,没把那些剑术都忘掉的?”
帅望沉默半晌,低声:“想象,或者,树枝。”
韦行要想一想才明白,韦帅望用想的,或者,用树枝来练:“为什么?”
帅望微微有点意外,咦,你问为什么?不直接用打的?他看了一会儿韦行,斜了一眼韩孝,沉默一会儿:“师爷……”
韦行抓着帅望的肩膀,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狠狠摇晃一下:“什么?你是白痴啊?什么能保护你?是你自己的功夫!难道是别人的善心?小子,你是聪明过头了!”
帅望苦笑:“所以,我一直没敢忘,可是……”可是也不能太手熟,反应太快,师爷可不是傻子啊。
韦行沉默一会儿,一指韩孝:“你接着练。”
示意韦帅望跟着他,两人走远,韦行问:“你真的这么想?”
帅望微微垂下眼睛:“是。”
韦行问:“你师父也这么想?”
帅望半晌,轻声道:“他既然……大约,也是这么想。”
韦行怒道:“那他应该早点把你送过来!”
帅望抬起眼睛看着韦行,微微扬眉,喔,在你把我弄残了之后?
帅望沉默一会儿,吞吞吐吐地;“后来,师爷觉出师父是防他了,两人之间……有段时间不太和,师父好象是打算送我走了,结果,师爷就走了。那阵子,师父倒是逼着我练习来着,可是,我觉得……”沉默:“我觉得这样不好。”
半晌:“我不值得你们发生分歧,是不是?”
韦行沉默,原来是这样,难怪那老狗奇奇怪怪地离开了,然后……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因为冷兰吗?他为什么去找冷兰,他要冷兰做未来的掌门?位置传给自己孩子,也是正常的想法,如果那样的话,从他的角度来看,韦帅望确实是……
帅望轻声:“所以,如果我真的去参加比武,我恐怕没那么容易被师爷害死,可是,我可能就不得不离开冷家了。”
帅望抬起头,看着韦行:“我不想离开。”
韦行道:“你不能离开!”韦行瞪着他:“你不许离开!我知道你离开后会去哪儿,如果你去了……”韦行点点头:“我会追杀你!”
帅望无奈地苦笑。
韦行道:“你在冷家,把功夫练好,别的,不用你管。”
帅望苦笑。
韦行道:“冷兰早晚要摔一跤的,只要不是我们让她摔的,你会有出头的一天。”
帅望半晌问:“你觉得冬晨怎么样?”
韦行愣了一下,想了想:“很,很难缠。”
帅望点点头:“他处事很象我师父,冷兰有他帮着,不一定会摔跤。”
韦行想了想,如果冬晨那小子帮冷兰,连韩青都得帮着他们,而且听韩青的意思,确实是很欣赏那个英俊小子,连他自己也觉得那小子不错,韦帅望当然是很鬼才,可是那小子性情更加中庸,功夫也一流,头脑又很不错,总体分无疑比韦帅望强,帅望这孩子同他又很惺惺的样子,那个臭小子除了有个不对劲的爹,几近于完美,就算是他那个不对劲的爹,也并不比韦帅望的爹更糟糕。
韦行想了半天,终于怒了:“你想这么多做什么?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能预测啊?你先练好你自己的功夫是真的,否则,大馅饼落你头上你也接不住!”
帅望苦笑:“嗯,我是想,过了十五岁再说,比武结束后,大约不那么显眼再说吧。”
韦行瞪着他:“不行!”坚定地:“我不管未来有什么可能,你记着,我会护着你,你必须赢了这场比武,否则,你这辈子凭什么资格去与人争?!”
帅望轻叹:“我不想与人争,我不会去比武。”
韦行瞪着他:“你敢再说一次?!”
帅望眨眨眼睛,审时度势,再眨眨眼睛:“我不敢。”
韦行卯足了劲要把韦帅望修理好,这下子差点没闪到他的腰,他瞪着韦帅望,半晌,无语了。
韦帅望一定是在与韩青四年的斗志斗勇中,已经学会了避重就轻,阳奉阴违,虚与委蛇,以及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的全套功夫,韦行运气良久,只得怒吼一声:“滚回操场去!”
第42章
42,杂事
帅望苦笑,我爹多幸福,凡是想不通的事,以后再想。
虽然韦帅望不能预测未来,可是他清楚知道,他拿了白剑会有什么后果,冷秋的反应绝对会比对黑龙的激烈得多。
他相信韦行的承诺也相信韩青的情义,可是,更加不该让他们为难。尤其是不该让他师父为难。
奇怪的是,剑在手里的感觉居然也很好,想象中无数次的一剑挥出,慢慢让他的手掌有一种渴望,当真的握住一把剑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流转,剑气暴涨。
一剑挥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再象以前,只是一次次的重复,他可以感觉得到,剑光过处,空气振动,他四年来苦苦思考与想象中的影象,正在他手里慢慢变成现实。
帅望想,也许,我并不那么讨厌剑术,或者,我在这方面真的有一点天赋。
韦行无言地站在边上看帅望练剑,如果这孩子四年来都在练习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可以同冷兰一较长短,可是这孩子竟浪费了他生命中的四年,因为他不想他师父为难。
这种愚蠢的善良,让他想起韦帅望的亲娘,施施也是聪明的,聪明到能看清所有人的不得已,所有人内心深处的一点点善良与软弱,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可是人,只是人,不是佛祖,没有慈悲的资格,慈悲到最后,左右为难,只得一死。做人,是要自私一点的,幼吾幼,然后才以及人之幼,圣人都告诉我们博爱是由已及人的,先自己再亲人再朋友再认识的人再陌生人。
帅望这蠢孩子,为什么不能先自己呢?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不拖累亲人,以至保护亲人啊。复杂的人想得太多,所以,分不清轻重与主次了。
韩孝一直一声不吭地练剑,他不出声,不等于他内心平静,他师父有什么话,忽然要避开他来说?那个奸懒馋滑的丑小子,再不成人,在他师父心里也比他重吧?
韩孝微微有点悲哀,目光扫过韦帅望,他眼中的那个不象样的小子仍然在懒洋洋慢悠悠打太极,不知道他是在练剑还是在跳舞,可是看上去,他师父还满欣赏的。
倒底亲疏有别吧?可是,他自己的亲爹,看起来,也觉得韦帅望比较亲。为什么?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喜欢做别人心目中的第二名。
韦行眼角余光已见到韩孝剑法散乱,怒目一眼,未见效果,他顿时大怒,几步过去,手里木棍呼啸着抽过去。
“啪”的一声,棍子抽到地上,断为两截。
帅望心里怪叫:“我的爹啊,怎么你抽别人家孩子准头这么差劲呢?那么大个人都能打不中?亏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要是有耗子,还真让你吓跑了。”
韩孝的胆子比耗子大不多,听到声音,已经吓得一抖,手里招数,立刻一丝不苟,眼睛看一眼韦行,眼泪就下来了。
把韦帅望气得,啊?这也哭?真是没挨过打啊!
韦帅望很郁闷,一直以为韦大人的残暴是一贯性的是针对每个人的,原来不是!看看,这里就有一个从没挨过揍,连练剑都是用木剑的小子,姓韦的体贴起来还真够无微不致哈!
韦帅望愤怒地,凶狠地快速砍杀起空气来,木头剑木头剑,奶奶的,虽然我不希罕,可你这个臭狗屎也不能搞得太显眼啊!想当年,你逼我练剑二天一夜可从没想过会伤到我啊!
韦行对这种雷霆万钧的呼啸声表示满意,嗯,对嘛,小子,就应该有这种气势,他可是没想韦帅望是被他给气的。他也没想到韩孝小朋友哭是为了啥。
早饭时,帅望的左手已经流血,梅欢这回没问他是先吃饭还是先包扎,细细地给帅望擦上药,包上手掌,轻声:“再磨就见骨头了。”
帅望微笑:“真会夸张,破点皮罢了。”
康慨进来:“哟,手都流血了?”眼睛看看韦行,想说什么没敢说出口。
韦行瞪他一眼:“什么事?”
康慨犹豫一下:“大人看过昨儿帅望收到的信吗?”
韦行的头嗡的一声,妈的,又出故事了?扭过头,问帅望:“谁的信?”
帅望道:“你不认识,一个商人。”
韦行气得:“商人?”还我不认识,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
康慨道:“一个米商给他的帐单,然后,今儿早上,我也收到帐单,大人看看。”
韦行皱着眉,接过帐单看一眼:“怎么了?”
康慨苦笑,不是吧大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你看不出?康慨指着那单子上大米一项:“大人,去年的价是一两银子二石,今年是一两银子三石,而且,看来还会越来越便宜。”
韦行看了看:“那不好吗?”
康慨无语了,半晌看着韦帅望道:“谷贱伤农。“
韦行无言地看着康慨,妈的,谷贱伤农与我有关吗?你当老子是宰相啊?老子只是黑道上收保护费,兼职国家中央情报组扫黑组的,谷贱伤农关我屁事?嗯,你跟老子说话,一个劲地瞄韦帅望干什么?
帅望笑道:“康叔叔的意思,是问我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韦行扬扬眉毛:“胡扯。”大米便宜了也能算到韦帅望头上去?真会联想。沉默一会儿,终于觉得心里没底,问帅望:“是不是你捣的鬼?”
帅望笑:“不是,是因为今年丰收。”
康慨瞪着韦帅望:“真的?”
帅望笑:“我同你算,前年国库收了一百五十万两,我们国家是十一税,就是说实际国民收入应该是十倍一千五百多万两,我只不过拿出来十万两银子买点米,怎么可能把米价搞便宜了呢?”
康慨忍不住喃喃道:“没准你散步了什么谣言。”
帅望笑骂:“你这才是散步谣言,等下天旱天涝了,你该说是我咒的了。”
韦行瞪康慨一眼:“你没事干了?”吃饱了撑的你?开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康慨再次道:“帅望,你记着,谷贱伤农,农为国之根本,国家兴败,关系每个人切身利益。”
帅望点头,对,金玉良言。
康慨愤怒地:“还有,虽然全国的国民收入是一千多万两,可是这方圆百里……”
帅望吐吐舌头:“对,这片地上的人算是倒霉了,我是三害之首。”
康慨气得,可是韦帅望笑嘻嘻拒不认帐,韦老大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只得偃旗息鼓。
韦行一边吃饭一边看看韦帅望,心想,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现在买米,到明年米价正常了,不是能赚一半?再看看韦帅望,这小子……
再这样搞下去,武功没第一,倒成冷家第一巨富了。
话说饭毕,两位小少爷可以散散步,消消食再继续习武,然后韦帅望在风声中听到一二三四的口令,他心中疑惑,怪了,韦府居然在练新兵吗?
上树上房,四处一望,原来是宫中盛装女子正拍着巴掌数拍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肩要放平,向后收,放平,自然摆动,不是僵尸!自然摆动,不是乱扭!不要挺肚子,收腹,收腹不等于撅屁股!抬头,微抬头,不是望天,好,继续走,腰不要乱动,不要扭屁股,是自然摆动,不是扭来扭去。走,接着走!为什么停下来?手,手错了,不对,抬右脚时伸左手你都会错?!”
那宫中尚侍越来越声色俱厉,梅欢小朋友越来越面红耳赤,最后走顺拐了,如提线木偶一般,一侧手脚齐动,韦帅望当场笑得趴到房顶上了。梅欢本已恼羞成怒,听到笑声,抬头一见韦帅望,立刻奔过去,叉腰:“韦帅望,你想死是吧!”
抬手一只苹果扔过去,正中韦帅望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头上,韦帅望“哎哟”一声,苹果爆碎,他也一个跟头从房顶上滚了下来,一路上瓦片纷纷滑落,“哔哩啪啦,乓乓乒乒”,韦帅望惨叫着,大笑着,“咚”的一声摔到地上。
可怜的女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惊叫一声:“哎呀!出人命了!”软倒在地。
梅欢手里的苹果一个接一个地打过去,韦帅望从地上跳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躲闪,不时痛叫一声,越跑越远。
梅欢大叫:“滚得远远的!再让我看见你,把你的狗头拧下来!”
回过头,看看吓瘫的尚侍:“还练不练?”
那尚侍一脸黑线,呜,野人!
第43章
43,右手
韦行看看韦帅望的左手,血已经渗出来一点,染红纱布,虽然可气,可是再这样下去,韦帅望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握剑,他想了想:“右手。”
帅望愣了一会儿,慢慢伸出右手,韦行看了看,奇怪,帅望的右手掌上,倒有两个茧子,韦行想了想,道:“右手。”
帅望看着他,沉默一会儿,缓缓地右手抽出剑来。
韦行道:“试试。”
帅望缓缓挥剑,把一套剑法缓缓练完,沉默地看着韦行,韦行问:“还好吗?”
帅望面色惨白地:“还好。”
韦行问:“那么,试试?”
帅望看着他,韦行轻声:“这样,好象可以把所有问题都解决。”
帅望讽刺:“你大约看不到我痛得直冒汗吧?”怒了,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堪,看来做不到。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看到了。”
帅望沉默了。
他不动。
韦行再一次,:“试试右手。”
帅望沉默。
韦行道:“最坏也不过是再不能拿剑。”
帅望摇摇头:“不!最坏是我的手再不能动,什么都不能拿,我只有一只手,我得学会一只手穿衣服梳头发上厕所!”
韦行沉默一会儿:“试试右手!”
帅望怒道:“我花了二年时间,才让右手学会用筷子!”
韦行沉默地站在那儿,眼望地。
沉默。
帅望这才醒悟,刚才韦行一直没有看他,这个人说话时一直看着他的手,他的下巴,他的衣服,或者,看着地。
说出这句话,并不容易吧?
不过,韦帅望的一只手,断断续续修理了两年,切开缝上切开缝上,开刀次数太多,麻药用量必须控制,使用次数太多,麻药也渐渐在他身上失效。辗转反侧,日夜难眠。
帅望沉默一会儿,缓缓横剑:“好吧,不过,咱们说好了,如果我的手腕忽然断成二截,我不再修理第二次了。”
韦行依旧沉默。
帅望苦笑。
那种疼痛又回来了,不知是真的那么疼,还是恐惧让疼痛变得更加难忍,帅望咬着牙,额头一颗一颗地冒出冷汗来。
韦行没叫停,帅望也一直没有停下。
对于韦行与韦帅望来说,这一场对话如同意志力的对峙与较量,而且韦大人第一次在这种对峙中取得胜利。
而对于韩孝来说,只见到韦行正式郑重地提出要求,被拒绝,再一次要求,再被拒绝,他师父声音越来越低,迹近哀求,韦帅望声音越来越大,态度无礼,语气放肆。最后一脸讽刺,勉强地,软绵绵地开始练剑。那把剑舞得,比小孩子还不如。可是他师父不但没训叱,还一脸紧张地注视着他,好象韦帅望不是在捣乱,而是在开创冷家武术新流派一样。
韩孝习惯韦行每句话只说一遍,在韦府,没有人敢让韦大人把一句话说到第二遍,虽然韦行对他的态度总是比对别人温和一点,可是他自幼习惯不让大人对他皱眉头,韦行也很少对他皱眉头,虽然韦行不太说话,可是他也知道韦行关心他重视他超过这里所有人。
可是韩孝不幸遭遇韦行与韦帅望最和睦的一段时间,他虽然奇怪韦帅望为什么要左手用剑,现在为什么又要改右手,可是从没问过,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他不关心韦帅望的过去未来,他只知道现在,韦帅望是韦行眼里最重的人。连传授功夫的时间里,韦行目光落在韦帅望身上的时间都比他多。
韩孝微微垂下眼睛,父子倒底是父子。
这一番思想波动,剑法依旧,节奏却散乱,等韩孝抬起眼睛,韦行已站在他面前,怒吼:“想什么呢?!你做梦呢!没睡醒?!用不用我给你一鞭子让你清醒?!”
韩孝涨红脸,强忍着眼泪,低头。
帅望一边痛得翻白眼,一边叹息:“人家大约从没听过你象划了线的破唱片,一遍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所以吓到了。”
把韦行给气得,怒发冲冠,想过去开揍,韦帅望的状态明显承受不了最后一根骆驼毛,他要是给韦帅望一顿鞭子,韦帅望保证会立刻如愿以偿地昏倒了事。
韦行忍啊忍,韦帅望真是他生命中的磨难,他强咽下这口气,愤怒地向韩孝怒吼一声:“接着练!发什么呆!”
半个时辰之后,韦帅望跪坐在地,喘息,颤抖,怒吼:“你打死我,我也不练了。”
韦行没有表情:“真的?”
帅望要哭了:“假的假的,让我歇会儿,我要喝水。”秋天的衣衫,虽不算太厚,可也不薄,已经内外湿透,韦帅望的头发几乎是在滴汗,一咎咎湿淋淋的贴在头上脸上。
韦行蹲下,半晌,拿起帅望的右手,手指按在手腕上,已经可以感觉手腕处滚热,轻轻按一下,帅望已经咬着牙怒目。
韦行站起来:“去吧。”
帅望眨眨眼,嗯?你这么有人性,我都不习惯了。
韦行回头,叫侍从:“去搞点冰块。”
片刻康慨来了:“大人是要冰块?”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这是秋天啊,哪来的冰块?虽然王府有储冰的冰窖,可韦大人从来不搞这些无聊的玩意啊。
韦行怒瞪他一眼,康慨忙连声:“是是是,我马上去办,可是府里没有,请大人稍候。”
韦行再瞪他一眼。
虽然康慨还是一肚子疑惑,可是,再也不敢问:大人你要多少啊,大人你要那玩意儿干啥啊,大人我弄来了,往哪儿放啊?咱可没冰窖啊!康慨只是飞快地跑去找梅欢:“太子妃殿下,用得着你的智慧了。”
梅欢被宫女们折磨得痛不欲生(宫女比她还痛不欲生),见到康慨差点没大叫一声我的亲人啊!惊喜地:“什么事?”快,救我离开这儿,能多久就多久,最好是天塌下来了,我就再不用受这一套了。
康慨笑道:“京城里谁家有冰啊?”
梅欢气得:“你这叫用得着我的智慧?你这是侮辱我的智慧!我无可奉告!”
康慨笑道:“快说,韦大人要。”
梅欢怒:“你哄我,韦大人啥时填这毛病了,再说,吃冰也是夏天,现在天也凉了,要冰做什么?”
康慨疑惑地:“是啊,要冰做什么呢?”
帅望喝水喝水,好希望一杯水可以喝到永远。
韦行道:“手伸给我。”
帅望迟疑地:“很痛,别碰啊。”
韦行手按下去,帅望顿时“嗯”了一声,全身冰凉,眼前一黑,再清醒过来,已脸色惨白,想要骂人,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韦行问:“是这儿痛吗?”
帅望咬着牙,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妈的!是!
韦行抬头,这才见韦帅望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吓人。他伸手在帅望头上拍拍,一点内力贯入,韦帅望顿时又清醒了,帅望气得:“我痛成这样,让我昏过去比较善良吧?”
韦行问:“为什么会这么痛?”
帅望苦笑,不知道,切开太多次,谁知道哪儿出毛病。
韦行问:“怎么办?”
帅望沉默,我才不告诉你,痛就痛足这一天,明天手腕肿起来,你就死心了。
他已经用这种方法对付他师父好几次了。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歇够了吗?”
帅望点点头,够了,我敢说不够吗?
韦行道:“接着练。”
帅望面色惨白地坚持再坚持。
韩孝要到韦帅望昏倒在地,才知道他师父的目光为什么一直紧张地盯在韦帅望身上。
第44章
44,右手中
韦行要愣一下才过去。
帅望一张脸惨白,额头冰凉,韦行叫了两声,帅望无力地摇摇头。
剑已落地,手腕已肿了起来,韦行愣了一会儿,诧异,不可能这么快就肿了吧?可他终于认识到韦帅望今天无论如何不再继续下去,他抱起帅望,见韩孝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吩咐一声:“你接着练。”
韩孝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声,出了什么事,韦行人已不见了。要他象韦帅望那样死赖着跑到出了事的地方去,他即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兴趣。
韦行走出校场,迎面过来康慨:“大人,王府里有冰,姚远一会儿派人送过来,我吩咐人挖冰窖,帅望怎么了?”康慨本意是问一声那个冰窖要不要挖,意思是咱府里以后要不要把这毛病也添上啊?却见韦帅望死人一样在韦行怀里。
韦行沉着脸道:“没事。”意思是滚开。
康慨不敢再问,可是心惊肉跳地也不放心离开,只得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到书房,丁一叫一声:“大人!”开门,掀帘子,铺床放枕头,盯着帅望看两眼,到底没敢问韦帅望怎么了。
韦行道:“井水,凉的。”
丁一扑出去打水,康慨进来,给帅望脱下鞋,要宽衣时,帅望呻吟一声:“别碰我。”声音痛极颤抖。
韦行手里托着帅望那只手腕,他不过把韦帅望从校场抱到书房,一刻钟的路,韦帅望的手腕好似又肿了不少。
他内心焦灼,怒吼:“冰呢!马上把冰给我拿来!”
康慨吓得:“是,我立刻去。”
帅望良久,微微睁开眼:“别拿康叔叔出气。”
韦行瞪他一眼,用你管?!
帅望笑笑:“过阵子就好了。”虚弱地、幸福地,我可以歇一阵子了。
井水拿来,韦行把手巾一股脑地扔进去,一条条拧出来敷在帅望腕上,不到一刻钟就叫:“换水!”
丁一顿时明白,今儿这一班岗不是他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一边飞跳换水,一边吩咐:“去,告诉所有近侍,一半过来,一半等着。”
心里惨叫,康大,你的冰再不到,小的们腿就要跑折了,那倒不要紧,关键是韦大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虽然韦小爷在这儿,可是韦小爷是躺着的,能起多少作用,咱心里没底啊。
连换了四桶水,韦帅望终于缓过劲来,手腕的肿倒没消下去,可也没继续肿下去,而且也不太痛了,帅望道:“不用了,不痛了。我渴了,也饿了。”
韦行看着韦帅望肿起来的手腕:“以前也是这样?”
帅望看看自己的手:“没肿这么厉害过,我师父不会等我痛昏过去再叫停。”
韦行被噎得,半晌才道:“你歇会儿吧,我让梅欢给你……”嗯,对了,太子妃现在忙着呢,回头:“丁一,你问问他要吃什么。”自己起身去书房了。
丁一擦擦汗,还以为会折腾好久呢,他过来,点头哈腰地:“韦小爷,您想吃点什么啊?”
第45章
四年的疼痛,让他不愿动,不愿想,只喜欢静静地躺在阳光下,满足于平静平安的生活。
疼,手,手腕,后背,连四肢都酸痛,身心俱痛,这种感觉,真累。
帅望静静地,让我沉默吧。
不想说,不想动。
韦帅望睡着了。
当然了,他已经四年没这么累过这么痛过了。
不过韦行一脚踢开大门的声音把韦帅望震醒,天色已晚,韦帅望微微觉得自己好象睡过头了,他微微探出身子,见韦行正又气又急四处张望,只得苦笑:“找我?”
把韦行给气得!他可是找了一圈了:“韦帅望!”
帅望笑道:“我这就滚下来。”
起身,手一支房顶,剧痛猛地把他淹没,韦帅望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只感觉到无尽的疼痛与不断的翻滚。然后,自由落体,然后,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听到韦行怒吼:“怎么回事?谁同你闹着玩?”然后,是惊恐地:“怎么回事?”惊惶失措地:“怎么回事?”
韦帅望的颤抖,微微停止,睁开眼睛,颤声:“我的手腕——”半晌,低声:“痛!”
韦行大声:“来人!”狂叫:“太医,召太医!”
帅望挣扎:“爹!没事,冷静,冷静!”
韦行沉默了,把帅望抱进屋里,放到床上,韦帅望听到他的喘息声,能让韦大人喘粗气,那可真是——
韦行再一次深呼吸,然后,粗重的呼吸也平复了,他问:“怎么办?”太什么医太医,韦帅望就是神医华佗。
帅望低头,从没这么痛过,从没肿成这样过,不但手腕比中午时粗了一倍,还微微鼓起一个包来,红肿油亮,象熟透了的李子。
帅望静静地看一会儿,轻声:“不关你事,是我自己要试试不停下来会怎么样。”
韦行摇摇头,沉默。他看到韦帅望衣服被冷汗湿透,他没有叫停。
帅望良久才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按了按鼓起的包,好象在皮肤下面,在肌肉深处,包了一包水,软的,一按,就象里面有水一样。
是什么?如果是积血的话,如果是积血,如果是内部血管破裂,如果……也许韦帅望连一个外表的完整性都无法维持。
还同不同自己较劲了?
韦行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怎么办?居然还在肿,应该用冰块的,我以为已经不再肿了,你不该用药酒……”
帅望点点头:“是,开始应该用冰,,肿胀停止之后,再用消肿化淤的药。”
韦行起身大叫:“康慨!”
康慨扑进来:“大人!”
韦行道:“冰!快!”
康慨几乎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妈呀,冰!还快!
老大——你真是老大啊!
康慨一声不吭地点点头,转身出去。
天保佑吧,梅欢还没把冰块做成水果沙冰。康慨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狂奔,他本来打算把冰块扔掉,梅欢说既然拿来了,就放着吧,她正想给两位小少爷弄点新鲜东西吃。
康慨到达时,梅欢正把一碗浇着李子梅子汗的细碎冰沙放到韩孝面前,康慨惨叫一声:“天哪!冰,冰冰!”
梅欢瞪大鹿眼:“干嘛?我做了很多,你自己去盛好了!”
康慨惨叫:“大人要冰块!我的天!”
梅欢眨着眼睛看看小半桶碎冰,好不容易才弄成这样的:“冰块?做什么?”
康慨急得团团转:“帅望的手恶化了!大人要冰!我的天哪,再去王府,别说王爷,光时间就来不及。”我会被韦老大剥皮的!
梅欢想了想,拿只皮囊来,把碎冰装进去:“给,正好放手腕上。”
康慨伸手接过,冰凉,包手腕上正好,大喜:“好梅欢,你救我一命!”
梅欢问:“帅望的手……”
康慨露出一个恻然的表情,摇摇头,转身而去。
第46章
46,
冰袋敷在手上,帅望痛得轻轻辗转他的头,倒吸气,不敢出声。
是呀,韦帅望的忍耐能力越来越强了,如果他不想出声的话,他就可以做到不出声,如果他想忍耐,他甚至可以面无表情,不过,他认为他父亲的承受能力明显比他韩叔叔要强,所以,坚持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必要。
许多时候,韩青离开,只是不想让韦帅望沉默地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流汗。虽然在地上打滚,或者是把冷良的屋子砸个稀烂,对韦帅望的疼痛并无助益,可是,什么都比韦帅望的沉默强吧?
帅望让人取过他的药盒子,吃了点止疼药,终于能再次微笑:“没事了,明天会好的。我吃了药,要睡了,爹,康叔叔你们也去睡吧。”
韦行问:“每次都会这样吗?”
帅望点点头。
韦行问:“真的会好吗?”
帅望顿了顿,轻轻点点头。
康慨道:“大人先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帅望笑:“别,你看着,我睡不塌实。”
韦行挥挥手,让康慨退下,康慨担心韦帅望,又不敢强留,只得慢慢退下,结果在门口听到啊哟一声,脚底下踩到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好在该地不流行小脚,不然这下子梅欢得痛得满地打滚。
把康慨气得,好家伙,我后退看不到你,你就站在门口,居然一直等着我踩你?谁知梅欢倒瞪他一眼,然后继续踮起脚来,伸着脖子往里张望,正好遭遇韦行听到动静,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睛,梅欢这才偃旗息鼓,躲到康慨身后。
康慨内心哀叫,殿下啊千岁啊,你还往我身后藏?小的早已罩不住你了,难道现在不是该你挺身而出以太子妃的身份罩住小的的时候?
康慨往外走,梅欢喃喃地:“康大,我想看看韦帅望。”
康慨小声道:“那你就去看啊。”他不会把太子妃按地上打屁屁的。
梅欢眨眨眼睛:“他会冲我吼。”
康慨白她一眼,无语了,心说,他会把我拖下去打二百军棍,你让我出头?因为你不喜欢被人吼?
康慨离开,他确信有必要在韦府建个冰窖,既然外伤经常发生,何不干脆常年备一个。
梅欢依旧在韦帅望的窗外徘徊,直到韦行被烦得心浮气躁,打开门,怒问:“你在这儿干什么?!”梅小鹿的轻功实在是不过关啊。
梅欢怯生生地看着他,时隔四年,她也知道韦大人是不会对一个小女人动手的,可是,韦行在她心中依然是一只狼。
韦行很想过去给太子妃两耳光,可是他知道唯一正确的立刻解决掉太子妃的办法就是:“进来!”
梅欢一愣,指指自己,我?
韦行怒瞪她一眼,回身,梅欢只得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帅望已经睡着了。
梅欢过去,在帅望床前蹲下,帅望的面孔在烛光下格外苍白,四年前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回来了,好象依旧顽皮,可是却完全不一样了,原来的韦帅望几乎是发着耀眼的光芒的,这一次,长大了的韦帅望,有一点坏,有一点冷漠,有一点无赖,有一点,同别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的普通,他看起来,好象完全不需要保护了,然后——
然后他就无声无息地昏倒了。
梅欢轻轻给帅望擦擦汗,转过头问韦行:“他还能好吗?”
韦行沉默。
梅欢觉得喉咙有点肿,她无声地咬住嘴唇,转着眼睛,把眼睛里的热泪含住。
韦行无力地挥挥手,滚吧。
梅欢轻声:“让我在这儿帮点忙吧。”
韦行轻叹一声,饶了我吧:“去把韩孝看住,别让他再出事,就是帮忙了。”
梅欢沉默一会儿,也知道韦行说的是真的,如果韩孝再出故事,韦大人就真的要疯了。她慢慢站起来,半晌,鼓起勇气:“他只是小孩儿,你对他,要有对韩孝一半的耐心,他也……”沉默了。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也许,根本不会断掉一只手。
韦行一愣,他的表情,象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被人捅了一刀,愕然,有一点痛,然后,那双眼睛凶光毕现,人狼一般,梅欢发誓她看到韦大人眼睛里冒着绿光。不过韦行还记得,这个蠢女是太子妃,太子妃!他愤怒地,一把拎住梅欢的衣领,拖到门口,开门把梅欢扔了出去,愤怒地指指梅欢,怒目,小心你的狗头!
梅欢吓得惊叫一声,捂住嘴,不住后退,然后转身狂奔。就象一只被狼追的羊。
韦行禁不住被落花流水般逃走的梅欢给逗笑,这个蠢女!
可是这个蠢女说得是真的。
韦行对帅望没有对韩孝好。
韩孝随他习武没几天已经出事,那孩子身子弱,又要强,坚持不住了,却不肯出声,几天下来,已疲惫不支,结果被韦行当做偷懒,打了两下,韩孝晕倒,然后上药时又不知对哪味药过敏,全身红点,喉咙肿涨,差点窒息而死,韦行吓得连夜带韩孝回冷家,如果不是半路上韩孝吃的药见效,韦行就要到纳兰府上请罪去了,所以,韦行从此把那小孩子当玻璃人。可是对帅望,他从没细心耐心过,也许是因为他不必向任何人交待,没有人惊吓他让他反省,所以,他一次又一次逼着韦帅望达到极限,从没想过改变方式,习惯性地选择对小孩子动手,直到他自己失手。
如果韦帅望的右手不但不能握剑,也不能再做任何事,他怎么办?
韦行坐在那儿,看着帅望苍白的面孔。
这孩子安慰他,不要紧,他自己也想看看右手还能不能用。韦行相信,如果韦帅望自己不想,他是没办法逼着这孩子痛到昏迷才松开那把剑的。他是想安慰韦行,是他自己想试试。韦行叹息,四年了,他试过很多次了吧?他不肯用他的左手,是因为他拒绝放弃尝试吧?那么,韦帅望,你以前告诉我的,断了一只手对你来说只算个屁,竟是个谎言!
韦行再次深呼吸,别这样,让我做点什么,让我能做点什么!让他好起来!
帅望比预计的时间早一点醒来,当然了,因为麻药对他越来越不管用了,他师父又严禁他加大用量,所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里,他痛醒了。
帅望轻声呻吟:“天哪。”
他不敢乱动,微微侧头去看自己的手,微弱地跳动着的昏黄烛光中,韦行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只手握着帅望的手,掌心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流进来,试图化解他手腕上的淤塞。
帅望瞪大眼睛,然后感觉到,虽然手腕没有好转,倒也没有恶化,他的内心倒是比什么时候都清明,一丝焦燥皆无。
帅望缓缓地推开韦行的手,在疼痛中把自己的右手抽回来,愤怒:“你知道这是没用的吧?”
韦行睁开眼睛,沉默。
帅望气愤地:“你在干什么?费那么大力气,不会比冰块更有用。”你是不是有病啊!
韦行唔一声,清清喉咙:“冰块化了。”
韦帅望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唔,你不会化?”你是移动冰块?
韦行沉着脸,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韦帅望也只好不笑了,笑容渐渐淡去,他沉默一会儿:“别浪费你的功力了,把肿包切开,把里面的脓排出来就好了。”
韦行愣了愣:“怎么不早说?”
帅望苦笑:“我害怕。”
会痛,而且,不知哪儿出错,切口会化脓,结果愈合得更慢。
韦行瞪着眼睛,看着韦帅望,不明白他怕什么,也许,怕弄错哪个地方?毕竟身体的结构是很奇妙的,他们不知道,一刀下去,后果是如何。他倒没想,韦帅望会怕痛,帅望当然觉得这一点不必对他说明。
第47章
47,穿刺引流冲洗
帅望指挥康慨率一干手下把房间打扫干净,用烈酒擦了整个房间的所有地方,这其间,韩孝小朋友当然是严禁靠近书房百米之内的,不但如此,在书房里侍候的人,也不得越过界线去韩孝那边,韦府干脆一分为二,两边互不来往。
然后刀子剪子纱布,扔进锅里煮。
帅望瞪着锅里的东西,沉思。他一点也不喜欢刮骨疗毒。而且切开之后,后果未可预料,他不喜欢等待。
以前手腕肿起来不过等着消肿,只有一次肿得太厉害,冷良终于给他切了一刀,然后把脓血挤出来,那个痛啊,挤到一半,他就惨叫着逃跑了。这一次,肿得比以前都大,而且以前没有这么明显的一个包,脓血的位置很明显。帅望看着那把刀,那是个小匕首,韦府没有专门的小刀,匕首上有两道血槽,证明人在杀人时比救人是用心得多。
匕首插到人身上,血会顺着血槽流出来,流血不止,当然伤比较重,死得也比较快。
帅望盯着那两条血槽,刀子划个口,血肉好象会自动堵住伤口,所以要用力挤,才能把脓血挤出来,所以韦帅望才会痛得惨叫,如果刀子够细,上面又有血槽呢?脓血会自动流出来。在韦帅望的脑子里,那把刀不住地缩小缩小,小成一个米粒大小的半圆形薄片,不行,半圆再深点,再深点,对,一个管子,一个细管子,很细,很尖的米粒大小的管子!
帅望站起来,可是,如来那样的管子呢?立刻将铁匠来做怕是来不及,(那个时代的铁也没那么强的延展性吧?存疑)不过,有一样东西,很容易,帅望道:“金簪子!”嗯,那东西他自己就有,伸手从头上取下,掰成两半,尖留着,另一半,又插头上。
韦行回来时,正看到韦帅望努力地把铁的针插到一个粗一点金色针状物上,好象打算用金子套在铁针外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干什么?”
帅望道:“弄成一个中间空的针管。”
韦行伸手在针尾一弹,那根针象穿豆腐一样从另一边飞来,帅望啧啧道:“好功夫。”韦行白他一眼,你如果不死懒死懒的,早晚也会有这手好功夫。
帅望努力把那个金针管弄得尖细薄,然后扔到锅里煮。
帅望洗手,手臂,洗了一次又一次,洗了有一刻钟,韦行与康慨也照做。
然后把煮过的布铺好,自己的手腕放在上面,一只手拿着金针管良久,在手腕上比来比去,最终在手腕上只压出个印子来,咬着牙把针管递给韦行:“你来吧,从这个地方刺进去,刺到有脓血出来。”
帅望看看手里的麻药,要不要吃?局部麻药没发明出来,要麻就是全身麻,他怕痛,又不放心他爹,那家伙心狠手辣的,又愚昧无知,哪下子弄坏了怎么办?
韦帅望的犹疑还未有结果,只觉得手腕一下剧痛,他“嗷”地一声,几乎跳起来,亏了韦大人力大无穷,饶是韦帅望兔子一样直蹦,被他按住的手臂纹丝没动。帅望愤怒,脱口而出:“你他妈的……”
被康慨按住嘴,帅望呜咽两声,恢复理智,怒吼:“你说一声,给我个准备啊!”
韦行问:“准备好了?”
再一下剧痛,帅望一头撞到桌子上,咬着牙,我忍。妈的,准备不好。
韦行试探着轻轻刺两下:“这里,好象不是肉了,手感不一样,怎么办?”
韦帅望热泪盈眶,咬着牙:“你——”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刺着玩啊?我要被你整疯了!韦行慢慢加力,一点点往下压,帅望眼冒金星,怒道:“用力,你婆婆妈妈的……啊呀,痛死我了——”
韦行明显不喜欢人家说他婆妈,所以,韦帅望立刻体验到后果,他再次用头撞桌子,呜呜。
那种尖锐的刺穿般的剧痛,忽然间就减轻了,好象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帅望抬头,看到韦行鼻子上正缓缓流下一道淡黄色半透明液体,象一条鼻涕,受了惊吓的韦大人本能地伸手要擦,又想起来韦帅望说过,洗好的手,除了这些煮过的东西,什么也不许摸,所以,他很漫画地保持着一个受了惊吓要捂住脸的动作。
韦帅望于惨痛中“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康慨忙用手巾给韦大人擦脸。
韦行怒瞪帅望一眼,心想,你还有心思笑?看你那熊样,挂着一脸冷汗眼泪,还好意思笑!
韦行轻轻按压,脓汁股股而出,康慨笑道:“啧啧,你这手伤风感冒挺严重啊。”
帅望含着眼泪,咧着嘴,笑:“鼻涕。”
脓液渐少,帅望道:“就这样放着,让它自己流一会儿就行。”
韦行按按:“这儿还痛不痛?”
帅望咧嘴:“痛,别按。”
韦行把那针管抽出一点重新插到那个痛点。帅望眼前一黑,然后金星乱冒,等他回过神来,有力气骂人时,已看到针管里又一股脓液流出来,帅望哀叫:“我痛得要吐了……”
韦行吩咐康慨:“给他拿个盆。”
康慨无语,他确定韦帅望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是照吩咐拿个盆来,放到韦帅望面前。
把帅望气得,瞪着那盆,运了半天气,“呸”吐一口唾沫在那盆里:“我是说……哎哟,痛,不,不不不!”太晚了,韦行已再次换地方下针。
帅望喘息一会儿,把麻药塞到嘴里,一杯水冲下肚。
然后他哀求:“等会儿,药效很快就上来了。”
韦行瞪着他:“有药你为什么不早吃?”
帅望无力地:“我本想指导你用那种紫色的药水冲洗,看来,我挺不到那时候了。”
韦行大惊:“什么东西?喂,我不会,你给我清醒过来!”
帅望指着一个小瓶:“药水在那里,从针管注进我手腕里,少量,注意,是少量,然后再挤出来,手腕里的脓,就被冲出来,然后,再注入一点,再挤出来……慢慢来,不要着急……”
无声了,韦帅望睡着了。
韦行拿起那个瓶子,惨叫:“喂,怎么弄到那针管里,喂!”
脓汁顺着针管一点点地滴,韦行拿着那个瓶子,一筹莫展。
半晌,问康慨:“你看这是怎么弄的?”
康慨眨着眼睛,不知道,我的才华明显不是在这儿上面的。
韦行找开软木塞,看看,里面也没啥机关,看不出来,怎么能把这药倒进那么细的针管里去,韦行气得:“该死的韦帅望!”
一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捏住针管,“咚”的一声,就把瓶子底插到针管上了,如果是一般人,这样做的结果,当然是白瓷瓶就碎了,可是韦大人武功盖世,力道拿捏准确,速度够快,白瓷瓶不大不小正穿了个针管大小的洞,滴水不漏地套在上面。
康慨拦阻不及,心说,大人真是好功夫!就是手比脑子快了点。
韦行晃晃瓶子,问:“你觉得药水进去了吗?”当漏斗用了。
康慨哪能知道啊,他唯一的感想就是,幸亏韦帅望昏过去了,不然,就凭韦大人这个不在乎地晃来晃去的手法,他这会儿也痛昏过去了。
韦行打开瓶塞:“我觉得……好象没有。”
康慨道:“如果进去了,手腕那儿,应该鼓起来一点吧?”
韦行一掌拍下去,手掌停在瓶口,掌风拍在药水面上,液面顿时一震,矮了一截,这可是很高超的内家功夫啊!韦帅望的手腕,也顿又鼓起来老高。
康慨惊道:“进去了!”靠,进得太多了吧?
韦行把药瓶盖上,从针管上把药瓶拔下来,倒转,一点没洒。
可是在他拔去药瓶的一瞬间,从针管里“扑”地喷出一大股脓血,两人互相看看,康慨小声:“好象是药水注多了……”
韦行黑着脸,看看昏迷的韦帅望,万幸,那小子昏着呢,不然还不蹦起来骂啊!
康慨心想,如果不是麻药,韦帅望昏过去了,也会再痛醒吧?
第48章
48,蒙古大夫
不过,韦行这次暴力冲洗,明显是效果良好,大量的脓液与污血流出,韦行轻轻按压,确定所有药水都流了出来,再把那瓶子敲上去,然后,打开瓶盖,这回康慨聪明了:“大人,你不用那么费劲。只要用嘴吹就行了。”
韦行看看瓶子,怎么吹?康慨过去,含住瓶口,向里慢慢吹气,药水被大气压缓缓压进帅望的手腕,缓慢而准确,韦行点点头:“嗯,不错。”
不过,得快一点按住瓶口,或者快一点拔下瓶子,不然药水会回流。
冲了二次之后,韦行觉得好象往出挤药水有点费劲,明明感觉韦帅望的手腕里还有药水,却挤不出来,奇怪了,他用力按,康慨惨叫:“大人,虽然他不知道痛,可是……”
韦行松开手,嗯,用力按,药水会被压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不知道会伤到哪儿,也许会造成更大面积的感染。可是,不对劲啊,明明里面还有药水,怎么回事?针管堵住了?
韦行想了又想,按了又按,把针管拔出来,咦,什么也没有,没堵啊!然后,一按帅望的手,紫色药水顺着针孔直冒,再一次把针管插进去,药水冒出来,一点问题也没有。刚刚是什么东西堵住了?
再注药水,这一次如韦行所愿,又堵住了,一定要抓住你,别想再溜掉,韦行想了想,用嘴吸了一下,确实堵住了。怎么办?如果是别人当然是停下思考一下,韦大人的处理方式就比较简单直接了,他用力吸。
然后一股药水脓血喷到他嘴里,韦行皱着眉,好恶心!苦涩腥臭,吐出来,再吐再吐,真恶心!
康慨怪叫:“这是什么?”
黄白色,看起来,象是……象是一小条虫子,或者,发霉的烂掉的什么内部组织,康慨惊恐地:“这,这这,这是什么?你把,把什么给吸出来了?”
韦行一边吐口水,一边怒道:“不知道,不管是什么,反正它是烂的!”
康慨又惊又怕,疑惑不安地看着韦行,你还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么,你能不能明白你不应该再这样蛮干下去?他支支吾吾地:“我,我我觉得,已经冲得差不多了,嗯,等帅望醒了……”
韦行唔一声:“再冲一次。”
康慨道:“你刚才用嘴碰那针管了,我们没有……”没有消过毒的新的针管,所以……
韦行已经再一次把药瓶敲到针管上去,切,难道我的嘴比那些脓还脏,再说药水反正是消毒用的。
康慨无语,帅望啊,你应该再坚强一点,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持清醒,看着你爹。
针管再一次堵住,韦行再吸再吐,吐出三四段小小的白虫子似的东西。然后,终于,有什么东西,无论如何也吸不出来,动动针管,那堵塞就松动,冒出点药水来,便又堵住,里面肯定有东西,但是吸不出来。
康慨见韦行满头大汗地在韦帅望手腕上操作,韦帅望的手腕都快青紫了,他心说,那是人肉的啊,大人!
康慨又急又怕:“大人,不能冲洗这么久吧,那个药水,不能一直泡在里面吧?”
韦行大怒地,吸住针管,慢慢往出拔,然后,康慨看到,从针孔大小的洞里,韦大人硬生生拔出来一粒比米粒大一点的包着一层不明粘液的固体。
康慨怪叫:“这是什么?你把什么弄出来了?!”
韦行瞪着眼睛,半晌:“不知道!”
康慨看着韦行,天哪,你不知道!你说不定把他的骨头给硬生生拔出来了!康慨是个好人不假,但他也是韦大人手下的黑道杀手,过见的血腥场面多了,可是……
康慨转身奔出门,忍也忍不住,哗地一声吐了。
全身瑟瑟,不得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全身的骨头都不舒服,我恶心。吐了又吐,康慨支着墙,咬着牙,鼓起勇气,我必须回去,我必须阻止他,不管他还想干什么,都不能再干下去了。
回屋去,韦大人正好整以暇地进行最后一次冲洗,药水里明显渗了不少血。
康慨在韦行挤出最后一滴药水后,果断地把帅望的手包上了:“今天就冲到这儿。”
韦行点点头:“我也觉得差不多了。”
康慨吐血,差不多?大人,我也希望差得不多,天保佑韦帅望吧!
韦行用那针管,捅捅他从韦帅望手腕里取出的东西,开始取出来的白色线状物一捅就断,后来取出来的固体很结实,外面软软的不知裹的什么,里面好象有硬的核,滑溜溜的,韦行微微有点不安:“没有这么小的骨头吧?”
康慨打个寒颤,我不知道。
韦行喃喃地安慰自己:“就算有,这么小应该也不要紧吧。”
康慨再次冷战,大人,求你别说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帅望醒来时,天色已晚,他的手腕,小心地被包好,用装着冰的皮囊敷着,帅望看看:“消肿了,是不是?”靠,怎么这么多青紫的淤血啊?你们揍我来着?
康慨看看帅望,看看韦行,支吾一声,再次看着韦行,大人,你自己问吧。
韦行唔一声。
帅望见他们态度如此诡异,内心尖叫,乖乖,你们趁我昏迷的时候,干了什么?
他轻轻动动他的手指,虽然痛,但是,好象每一根都能动,他轻轻松口气:“怎么了?”
既然韦大人不肯开口,康慨就把装着血污的那个盘子拿来:“帅望,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帅望看看,好恶心:“这是……”
康慨道:“从你手腕里吸出来的。”
帅望眨眨眼:“我的手腕里?”
伸手摸摸,软烂,一碰就断,这是什么?闻闻,好臭,这是什么?想了又想:“啊,这是线吧,是缝我伤口的线!”
康慨与韦行面面相觑:“线?在你手腕里有线?那么,取出来是对的了?”
帅望点点头:“既然它都臭了,那一定是应该取出来的了!难怪我的手肿成这样。”然后纳闷:“怎么取出来的?正常来讲,应该是切个小口取出来吧?”拿起自己手看看,难怪这么大一片淤青,不过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屁也不懂,你们就敢趁我昏迷时拿刀切我?
康慨汗颜:“吸,吸出来的。”我呕。
帅望眨着一双纯结的眼睛:“吸出来的?嘎?!”新技术啊,我怎么不知道?:“拿什么吸的?”
康慨咧咧嘴指指韦行:“嘴。”
帅望的半边脸抽了抽,嘴——好想吐……
韦帅望那个忍吐的表情,让康慨又一次觉得胃部翻腾,只有韦大人依旧安然地没有表情地坐在那儿。
帅望看看那个烂到发黄发臭的东西,好想吐,他忍着,忍到眼圈微微发红,终于忍住了。
帅望微笑,轻叹一声:“正常人应该是停下来想想,然后切开来看看吧?”如果堵住针管的不是烂了的线呢?我的父亲大人你也太彪悍了!
韦行还是没有表情:“嗯,下次我把你弄醒。“
帅望扬扬眉毛,下次?还有下次?有下次也轮不到你!
康慨咳一声:“嗯,帅望,你看看这个……”
帅望看看那个小米粒:“这也是……?”
康慨点点头。
帅望捏捏:“切开我看看。”
韦府净是些切东西专家,虽然那东西又小又滑,还是痛快地一分为二,里面居然是青灰色的一个核,帅望再次捏捏,里面的核已腐朽,立刻粉碎,然后一股恶臭。
帅望道:“可能是碎骨头吧,不知哪儿掉下来的,烂了,所以我的手腕一直肿,过两年没准变成珍珠了。”
帅望沉思,良久,抬头,微笑,:“如果你们这次没把我弄残了,也许——”帅望微笑。
康慨惊喜:“啊,你是说,可能治好了?”
帅望笑:“也许。”可能这些东西,就是病根。
康慨大笑:“这全是韦大人的功劳,我都被你爹吓吐了!”
帅望微笑,我也是,虽然我昏过去了,醒了听你说,我也要吓吐了。他看着韦行,微微眯了眯眼睛,好象有点迷了眼睛的样子,眼睛有一点红有一点湿。
韦行不安地,皱着眉起身,看起来象嫌康慨太吵,他伸着一根手指比划一下,意思好象是,你老实歇会儿,我走了。
然后,他就走了。
康慨见韦行离开,让出地方来,他立刻老实不客气地过去,紧紧抱住韦帅望。
帅望轻轻拍着康慨的后背,看着韦行的背影,那一直僵硬,现在微微松下来的肩膀,再一次眯眯眼睛,微笑,眼睛微微红润。
韦行想,我可能是累了,我居然真的很想吐,或者,那是一种,同呕吐差不多的感觉。韦行缓慢深长地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在院子外面的小树林里,对着萧萧而下的无边落木,缓缓地,微微地弯起他的嘴角,上帝啊,感谢主,我居然全弄对了,韦帅望居然没被我搞残,这简直——比中彩票还他妈幸运啊!
风来,火红金黄的叶子在韦行身边不断翻飞,落下的叶子有一股特别的香味,秋天的感觉,非常的清爽丰盈。
韦行的心中,第一次感到,狂喜!
第49章
49,
二三天后,韦帅望已开始活动他的手,一周后,他开始试着拿他的剑。
他进行得很谨慎,这一次韦行没在后面拿鞭子赶他。
半个月过去了,韦帅望的手腕除了偶尔酸痛,没出现任何问题。
韦行渐渐开始皱眉:“你的手不痛了?”
帅望点点头。
韦行道:“有几招,你做的不对。”
帅望道:“我觉得这样更好。”比划给韦行看:“如果这样,那么,这样运气,力量是这样的,如果那样呢……”
两人一阵争论之后,韦行得出结论:“我看不出明显的优势,你给我老实改回来,别浪费那个时间,还没学会走路,倒想跑。”
韦帅望“切”一声:“走路与跑,无论是姿势还是平衡方式都完全不相干,我看不出有啥必要标出先后顺序,谁见过小孩儿学步时老老实实走来着?”再切一声,结果给他的后脑勺赢得了术后的第一个大巴掌。
韦行怒:“你再切一个!”
韦帅望敢怒不敢言地在肚子里再切了一次,头上再挨一巴掌:“瞪什么眼睛,练剑去!”
帅望转过身,无声地“老狗。”
韦行一边教韩孝,一边眼角看着韦帅望,这小子不好好练功夫,总想着这改一下,那变一下,一套剑法还没练熟,就想着自创招术,爱动脑筋当然好,可赢过对方,不仅靠头脑,靠智力,也靠经验与直觉,最重要的是勤奋,天才当然好,人家练两遍,你练一遍已足够,可是天才如果想超过常人,必须得同常人一样勤奋才行,你得同人家一样练两遍,才能显出你比别人高明来,否则,总泯然众人,到最后,就成浮华了。
教过韩孝,韦行就拎着那木头剑在韦帅望身边转,给韦帅望扔下一大堆功课,你先把会的给我练熟了,发明创造也可以,练完了旧的,学新的,学完新的修习内功,打坐也完了,再复习一遍当天学的,如果你全都弄完了,还有精神玩发明,还有力气拿剑,你随便。
通常韦帅望学完这一切,咚地一声就晕倒在床上了,跟死了一样就睡着了。
韦帅望怀疑,这下子总不动脑子,血液总是优先向四肢供氧,大脑总处于不运作状态,会不会慢慢萎缩掉?也许功夫练完了,他就成傻瓜了吧?
帅望痛苦地看一眼韦行,这人是不是早年练武太多,所以,脑筋一直缺根弦?
韦行怒吼:“看什么看!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比韩孝起的晚——”那威胁的目光。
帅望打个寒颤,喃喃道:“我觉得韩孝这个年纪,好象睡得太少了……对他的身体不太好吧?”
韦行气得:“用你管!”照屁股一脚:“快练!”
回头看看韩孝,可不是嘛,这孩子睡得太少了。
慢慢过去:“韩孝,你不用起那么早,功夫要练一辈子呢。”韩孝沉默一会儿:“哥哥说,我同他十岁时差不多。”
韦行想了想:“嗯,是差不多,冬晨近几年进步也很快,将来,你应该也能达到他的水准。不过,”韦行看看韩孝:“多用几年时间不要紧,真累病了,更误事。知道吗?”
韩孝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韦师兄,当年比我哥哥强?”
韦行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嗯,比冬晨强,比冷兰差点不多,临场时,以韦帅望的诡异对冷兰的狠辣固执,很难说谁会赢,两败俱伤的可能倒大点。可是现在……
韩孝微微愠怒,怎么?我不用象韦帅望那么强?我能象我哥哥一样就行了?因为我身体不好?你儿子手断了,你都没放弃他!
结果帅望第二天早起半个时辰,居然又看到在练剑的韩孝,帅望呜咽一声,你小子是故意的!你一定是听我爹说的话了,故意整我的!
韦行过来时,两人都在练习,不过一看状态,还有韦帅望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谁又起晚了。
韦行脸色铁青,韦帅望望天,不是我的错,是那小子玩赖。
韦帅望看看韩孝,无声地骂两句,臭小子,再惹老子,老子给你点白酒放倒你。
咦——
帅望忽然想到些什么,唔,好想回去查查书……
后背挨了一棍子,帅望惨叫一声,不用这样吧!我不过是一走神!
韦行虽然没当场发作,可是那一个早上,韦帅望挨棍子的次数特别的多,帅望哭丧着脸,妈妈的,我要回家,我要我师父。
早餐时,康慨再一次送信过来,韦帅望当场打开,看完,在下面回复一句,把原信放回,给康慨:“替我发了。”
康慨欲言又止,韦大人面前,还是少废话吧。
然后向韦行禀报:“梅将军问,他妹妹有没有给大人添麻烦,如果大人不想留她,他就过来接。”
韦行还未开口,梅欢已怒道:“我不去!我在这儿被折磨已经够了,把我送回将军府,学什么什么的,我就真的要火了!”
韦行皱皱眉,沉默。
康慨叹息:“梅欢,你也是世家女,怎么一点都不……”
梅欢怒道:“我小时候可没人说要让我这些,那时我上马弯弓,下马论剑,他们还夸我比我哥强来着呢,哼,现在倒嫌我……”气得。
康慨唔了一声,他倒见识过小梅将军的功夫,还真比梅欢差那么一点,可是……
算了,这是不打仗,如果两国开打,小梅欢没准能弄个啥啥挂帅,帼国英雄之类的。
康慨道:“梅欢要是不想走,大人就先留着她吧,我看他们将军府还真没人留得住这位太子妃,再让她跑了,就前功尽弃了。”
把梅欢气得:“什么?!”
韦行点点头,看看梅欢,唔,原来,你还是你们家个中翘楚呢。
梅欢气道:“我连兵书都比他读得多,结果你看看,他做将军,我成了什么……”
帅望笑:“太子妃啊,将来,你哥得向你磕头问安呢!”
梅欢怒道:“谁希罕!”
帅望回头问:“那个太子的功夫怎么样?”
韦行道:“怎么样?哼,不怎么样!”初成太子太傅时,韦行还教太子两下子,后来觉得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算了,扔给康慨哄那孩子玩了,现在康慨忙着,太子大人就同姚远学,据姚远说,太子大人的功夫比没学过功夫的人强。
帅望笑道:“唔,这我就放心了,太子不老实,你就一脚踢他下床!”
梅欢愣了一下,涨红脸,床?要待发作,忽然觉得恶心与悲凉,什么?我要同那样一个人同床共枕吗?那种感觉,真是肮脏与恶心,她沉默,转身回屋。
帅望看看韦行,韦行皱着眉,没有表情。
梅欢的愕然与沉默,让韦行觉得不太舒服。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在皇帝面前保持沉默。梅欢的事,是少有的让韦行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在京城主持大局的事件,泛及冷家的事,他总是比较小心慎重,会多想一下,他没想到皇帝会拿梅欢的事来问他,刹那间脱口而出的反应,导致这样戏剧性的结局。一开始还觉得无所谓,可是面对小梅欢,却越来越让他感到后悔。
当然不是他不舍得梅欢,他只是觉得,梅欢毕竟是我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
这种感觉,还真不好。
帅望在他父亲脸上看到懊恼,他终于觉得这件事,怕是真的不可为。让韦大人真的觉得烦恼,却无法解决的事,可能真的无法解决。
韦帅望倒想建议,梅欢在婚前给太子与皇帝陛下露一手盖世武功与彪悍的个性,没准皇室就会反悔,可是,对于梅家的前程来说,梅欢似乎不能做这种选择。在皇帝面前失宠,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韦帅望系列寻求出版中,有兴趣的大人,请同我联系.
<a href="mailto:<a href="mailto:92wulili@sohu.com">92wulili@sohu.com">92wulili@sohu.com">2wulili@sohu.com</a>">9<a href="mailto:2wulili@sohu.com">2wulili@sohu.com">2wulili@sohu.com">wulili@sohu.com</a></a>)
第50章
50,
傍晚时分,韦帅望吃饱喝足,终于支持不住,趴在饭桌上就睡着了。
韦行看着一手拿着勺子,枕着手臂就睡着了的韦帅望,虽然韦帅望还是东倒西歪的惫赖相,他倒底没忍心大吼一声把韦帅望叫醒,沉默一会儿,告诉梅欢:“过两刻钟叫醒他。”
梅欢看他一眼,你也知道心疼?韦帅望那样一个猴子样的孩子,你居然把他累到趴在饭桌上就睡着了?居然只让他睡两刻钟!
梅欢轻轻从帅望手里抽出了勺子,沉默。
韦行算了,一下,对,他安排的进度,韦帅望至少要练到午夜子时,再压缩,也还得两个时辰,所以,二刻钟后韦帅望无论如何都得起来,至于他受不受得了,唔,人的身体是会自我调节的。
韦行起身而去。
没过一刻钟,康慨就进来了,伸手一拍桌子:“帅望!”
韦帅望吓得几乎跳起来:“嗯?什么?我睡着了?我晚了吗?我爹叫我?”
梅欢气得:“你干什么?韦大人好容易发慈悲让帅望睡一会儿!”
康慨怒瞪韦帅望,把那封信“啪”地拍在桌上:“这信,我没给你发,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韦帅望这才知道,原来他爹居然会发慈悲不叫醒他啊,这简直——今儿太阳出来的方向不对吗?
可是他居然被康慨给一巴掌拍起来了,又累又困的快要崩溃的韦帅望终于怒了:“老子好容易才能睡会儿!我考虑个屁……”帅望瞪着康慨,咦,你竟敢偷看我的信?!
康慨怒极,一巴掌打过去,帅望一侧头,意外受袭,躲得晚了,这巴掌扫着他的半个脸颊过去,帅望惊怒,回手就给康慨一巴掌,不过没打到,康慨踉跄一步后退,韦帅望的手停在半空。
梅欢没看清是韦帅望先停下,还是康慨先闪开,总之两人动上手了,她惊怕:“你们这是干什么?康大人,你疯了?”
康慨激怒,韦帅望刚刚那一巴掌,可并不是要抽他,韦帅望的手掌对着他喉咙就切了过来,这一下子切到喉咙上,后果必然是喉骨碎裂,窒息而亡。等康慨惊觉危险时,韦帅望的手已经收回去了,康慨是不由自主地狼狈后退了一步,吓的。
康慨即惊又怒,更觉得悲凉:“你竟然……韦帅望,你竟然变成这样!我真希望你十岁时就死了!”
康慨转身就走,韦帅望那只半空中的手,慢慢收回来,给自己一耳光,妈的,睡糊涂了!
梅欢惊问:“怎么回事?帅望,怎么了?”
然后看到桌上的信。
梅欢展开来,信上列上一堆数字,然后得出结论,价格控制在一两银子四石米已经有点困难,如果控制到明年春耕前,恐怕会有资金问题,到时候,资金不足,不能足量收购,这些日子打压价格花的钱,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
韦帅望的回答是:资金由我来解决,坚持到明年春耕后。
梅欢有点惊讶:“米价真是因为你……?”愕然,半晌:“一两银子四石,为什么要坚持到春耕?”
帅望笑笑:“坚持到春耕,农夫觉得种稻米没利润就不会种了。”
梅欢瞪着圆圆的眼睛:“然后呢?”
帅望笑笑。
梅欢想了想:“然后,秋天时,大米就会很少,价格就会很高?”
帅望点点头:“唔。”
梅欢再一次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韦帅望。
帅望苦笑,嗨,漂亮的眼睛。
一直静静坐在一边休息的韩孝,终于休息够了,决定去校场用功,韦帅望哀叫:“喂,才吃完饭就去运动,对身体不好……”你奶奶的,你这不是挤兑我吗?俺爹说了让你歇着,你偏要比我还勤快,你是嫌我死得慢吧?
韩孝“呸”一声,一口唾沫落在韦帅望鞋子上,韦帅望目瞪口呆地看着韩孝若无其事地姗姗而过,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抬头看看韩孝的背影,傻乎乎地:“这小子好象是故意的啊!”
梅欢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拎过韦帅望的耳朵:“死小孩子,快告诉我实话,不然,我把你耳朵扯下来!”
韦帅望哇哇惨叫,一边叫痛,一边笑道:“喂,梅姨,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梅欢狞笑着:“我没授也没受,更没亲你,你倒底说不说?不说今儿我就拿你的猪耳朵炒菜吃。”
韦帅望在用脚尖挣扎着跳了一会儿芭蕾之后,终于惨叫求饶:“我说,我说,我服了,我告诉你。”
梅欢略略放松点,笑道:“说!”
帅望小声道,这样这样这样。
梅欢瞪着眼睛:“啊?真的吗?”
帅望道:“不知道啊!”
梅欢道:“如果是真的,这样能行?”
帅望眨眨眼:“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想说。虽然当奸商比较惨,会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可是,总比当傻子强。”
梅欢笑得:“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傻瓜。”抱住帅望:“永远的傻孩子。”微微伤感:“嘿,帅望,你会永远这么傻瓜吗?人长大了,是挺……”良久,摸摸帅望的头:“我去骂康慨那混蛋,让他给你道歉。”
韦帅望道:“道个屁歉啊,我刚才没睡醒,差点没把他……”呜呜,帅望哭丧着脸:“我去道歉。这狗腿子啥时开始忧国忧民了?你一黑社会,真是——不务正业啊!”我爹也不好好教育他。
梅欢大笑:“你们冷家,自韩掌门往下,很有几个不务正业的。”
帅望白她一眼:“胡扯,我不过是顺便。”
当日无话,第二天一早,韦帅望慢悠悠地,安然地按着正常的时间去校场,老子不参与不正当竞争。
韦行一个人站在校场上,这个气闷啊。
不但韦帅望没来,韩孝也没来,他起个早,想抓到韦帅望比韩孝晚,好好修理一顿韦帅望,结果,韦帅望居然准时出现,一刻钟之后,韩孝红着脸跑过来。
韦行皱着眉,倒也没说什么,人家都没迟到啊,只是很神奇地,谁也没早到。韦行气愤,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个是故意的吧?
韩孝疑惑地,愤怒地,不安地看了韦帅望一眼,韦帅望微微一笑:“早啊。”
韩孝沉默一会儿,客气地:“师兄早。”
韦帅望打个寒颤:“好冷。”
韩孝沉默着,开始伸展运动。
第51章
51,
帅望在校场边上看到康慨,康慨站在那儿,看着韩孝与韦行。
帅望过去,微笑:“康叔叔。”
康慨回过头,看他一会儿,良久,点点头:“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我都记得,过去的那些事。”康慨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心脏,那个位置,有一道疤,韦帅望说过,他打开他的胸膛,在他的心脏上签了名,康慨沉默一会儿:“我只是很心痛。”
帅望苦笑:“对我有点信心。”
康慨看他一眼,沉默。
是吧,应该对韦帅望有点信心,那个赤诚的孩子,想尽办法救他救他的朋友。他怎么竟会对韦帅望失去信心?
可是,长大了的韦帅望,不但个子高了样子变了,连笑容都不一样,过去那一脸灿烂真诚的笑哪去了?再高兴,眼睛再弯,嘴咧得再大,韦帅望的笑容总有一点懒懒的,好象他不得不笑,也很愿意笑,却实实在在不觉得有什么可笑,那种满脸笑容却一腔浓浓的疲惫的感觉,让康慨痛苦。
他见过同样疲惫的眼神,冷家的这些少年,都曾经如名剑一般锐利,他们的笑容都曾经灿烂,他们的眼睛都曾经闪闪发光,然后,长大,到了十几岁,忽然间,都黯淡下去,整个人,象是淬过火,冷下去,越来越冷,渐渐只余冰凉的剑刃。
象死亡一样的疲惫。
他曾经以为韦帅望永远不会,可是不,韦帅望比当年的韩宇更冷。韩宇只是冷下去,沉默下去,内心深处,依然有火星在,韦帅望呢,不但冷,而且把这种冷藏得很深,也许在内心深处,也仍有火花存在,但是,那是更深更深的地方,别人可能永远看不到。别人眼中的韦帅望依旧是那个嘻笑的韦帅望,可是在康慨眼里,那些个疲惫的笑容,象一层薄膜,轻易就可以揭开,笑容底下的韦帅望,已经不是过去的韦帅望,他害怕。
曾经诛杀温剑,差点灭了唐家的那个小子,如果不再是一个热血少年,他的智慧,会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帅望没得到回答,他只是笑笑,校场边上当然不是谈心的好地方。
别人没有疑心就罢了,一旦生疑,是不肯轻易放弃的,你要说服他,那等于打败他,谁愿意被打败呢?
至于韦帅望,他早已不愿同任何人争,误会也不要紧,康慨不是说了吗,没关系,无论如何,他记得过去的事。
帅望苦笑着拍拍康慨的肩,好吧,我给你时间,我们重头培养信任感。
解释,我不想解释。
康慨看着慢慢走到校场上去的韦帅望,这个,真的是韦帅望?韦帅望应该一定会拉着他解释,韦帅望应该坚决地反对梅欢入宫,韦帅望应该不会对他爹嘻皮笑脸,康慨不能肯定这个长大了的韦帅望不好,但是,他确定,过去的那个韦帅望已经不在了。
如果说,有什么比朋友离别更痛,就是这种相见不相识的重逢了。
纵使相见就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日子缓缓过去。
康慨常常从校场边上走过,看到面无表情专注练剑的韦帅望,很奇怪,韦帅望原来是一个很喜欢玩花样的人,一个招式,经他手,能变得让它亲妈都认不出来它,可是现在的韦帅望,好象真的越来越懒,一招就是一招,绝无变更,他的剑招,渐渐同韩孝一样标准。
只是,更快更准更狠。
每天早起晚归,认真完成作业,这个人,真的是韦帅望?
帅望的那封信,倒底是原样发出去了,不但如此,韦帅望还微笑着对他说:“我的信,我让你看,你才能看。我没给你看的,你不能看。”康慨当即点头说:“是。”
以后的信,康慨再没看过。
话说,韦行对自己的儿子,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内心满足地想,韦帅望果然是长大了,来了几个月了,也没再给我招惹什么是非,称心如意莫过于此。
然后康慨就来了,在门外转来转去地。
韦行怒目,康慨后退一步,迟疑,迟疑再三,终于走进韦行的书房:“大人!”
韦行看他一眼,唔,什么事让你迟疑来迟疑地不想我知道?你皮子痒?
康慨沉默一会儿,目光闪烁得霓虹灯一样,韦行怒吼:“说!”
康慨只得缓缓道:“我,我今天起的早点,看见——”
韦行真是怒啊,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结巴了,要么说,要么不说,结巴是肯定要挨揍的,别以为你是大总管就很特别。
在韦行即将暴发的前一刻,康慨道:“我看见帅望往水缸里倒了点东西。”
韦行一愣,眨眨眼,看着康慨,把他的话想了一遍:“倒东西?”
康慨沉默一会儿:“水在这儿,可是,我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韦行接过一瓢水,闻闻,水的味,看看,水的颜色,尝尝,还是水的味,韦行疑惑地:“他倒什么了?”
康慨道:“我不知道。”
韦行怒道:“你没问他?”
康慨愣了愣,他倒没想过问题可以这样简单解决,愣了愣:“大人要我去问问?”
韦行内心叹息,韦帅望啊,你才安份了两天。再想想,妈的,这小混蛋可能压根一天都没安份过,只不过,他现在淘气同以前不一样了,不那么流于表面了,我压根没发现!
他以前使的毒药,我认识,现在使的,我不认识了。他以前淘气的方式,我能看出来,现在我看不出来了。
韦行对这一发现深感不安与恼火。
韦行想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一点发现:“把梅欢叫过来!”
康慨也没敢问,人家父子俩明显智商都比他高,他做为一个平凡的人普通话的人正常的人,不用太动脑袋思考天才是要干啥。
梅欢到了。
韦行问:“韩孝这两天正常吗?”
梅欢瞪大眼睛:“韩孝一直正常啊!”
韦行郁闷地:“他这两天,是自己起的,还是你叫他起的?”
梅欢眨眨眼:“我叫的。”想了想:“他最近睡得好沉。”
这他妈叫正常,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韦行的目光浮在半空,半响:“把韦帅望叫来,给我拿条结实点的鞭子来。”果然,韦帅望从他手好的第二天,就开始捣蛋,真是一天没闲着啊,你的时间可不是白白流逝的。
“唔”一声,梅欢等着韦大人的解释,结果韦行道:“这事不用让韩孝知道。”
梅欢纯洁地:“什么事?”
韦行再次叹息:“没事,没你事了。”
梅欢急道:“你,你你,你又打帅望?”
韦行咬着牙:“不是,我要鞭子,是打算一会儿去看看你的学习成果。”
梅欢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不要,我还没学完!”瞪着眼睛,喃喃一声:“我走了!”转身逃跑。
韦行看着康慨,嗯,你也有话说吗?
不,康慨沉默一会儿:“是。”转身而去。
韦行静静地坐那儿,乱套了,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诡异?康慨居然直接来告韦帅望的状,他居然问都没问帅望干了些啥,康慨这小子怎么了?韦帅望居然会害韩孝?
小子,那你可真让我失望了。
你可知道一个人真让我失望,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把你抽成拖布条,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教训。
第52章
52,
康慨来到校场,他没得到机会对韦帅望说,你父亲找你,因为韦帅望同韩孝正在争吵:“你是故意的!”
帅望答:“你这次没昏倒!”
韩孝道:“因为我闭住气!”
帅望道:“你试试。”
韩孝怒吼:“试什么?试试我怎么昏倒?你觉得好玩?是不是?”
帅望愣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当然觉得好玩,不过,这不是我要你试一下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治疗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效!如果无效的话,你就不用每天早上起不来了……”
康慨呆住,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而韩孝已经怒吼一声:“果然是你!你干了什么?!”韩孝可不是好好地站在那儿问的,他扑过去,一只手打算扼住韦帅望的喉咙。
结果可想而知,康慨眼睁睁看着韦帅望一个闪身,左手一拔,韩孝向前直扑,韦帅望右脚很自然地抬起来,明显是打算给韩孝的屁股一脚,就象韦行韦大人一个德性,康慨差一点惊叫起来,我的乖乖,韩小少爷可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千万不要。韦帅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抬起来的脚,重新又放了下去,而且差点把自己晃个跟头。
然后韩孝回过身来,韦帅望与康慨同时听到“苍郎”一声,熟悉的战斗前奏,宝剑出鞘声。
康慨大叫一声:“住手!”
扑过去,立刻又退了回来,韩孝疯了,他手里的剑差点砍到康慨,但是看起来他根本不介意,也不打算停下来。
康慨惊骇地:“小心!”
当然了,这不是提醒韩孝小心,即使他提醒,韩孝也不打算小心,应该小心的是韦帅望。韦帅望一退再退。
千万别小看韩孝的功夫,当韦帅望不能施展他最拿手的一击致命的绝招时,当韦帅望不能进行任何有效进攻时,韩孝那无比流畅娴熟纯正的冷家功夫,简直要了韦帅望的命。
康慨站在那儿,惊叫,惊叫,惊叫!韦帅望连滚带爬,剑尖划过他的衣襟,削过他的发梢,然后韦帅望跌倒在地,韩孝一剑砍下来,韦帅望就地打滚,宝剑砍下他的衣角,韦帅望扬手,一把沙土扬到韩孝脸上,韩孝擦脸的功夫,韦帅望终于有时间抽出他的剑,他看了看自己的剑,妈的,如果他拿这把剑在韩孝小朋友身上弄个小小的口子,结果会怎么样?结果是,他要么冒着韩孝小朋友过敏症发作窒息死亡的危险给他药,要么冒着韩孝得了败血症发烧烧死的危险不给他治。
韦帅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剑,我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他打个皮下淤血。然后韩孝的剑就到了,韦帅望大叫着接了一剑一剑又一剑,然后用他的剑鞘向韩孝的胸前击去,咦,不行,这样大的力量,击到韩孝小朋友的胸前,他的肋骨会折断,然后有可能会出现内出血,然后,韦帅望不知道这家伙到止血药会不会过敏。
韦帅望在一退再退的狼狈招架中,内心惨叫,我的爹啊,快来救我命!
韦行在他的书房等了又等,终于不耐烦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片纸飘了下来,韦行伸手拾起,奇怪了,淡紫色的纸片,居然还有暗紫色底纸,天哪,谁会用这种恶心的东西来写信啊!
韦行打开看了一眼,他的情形,就象被电打了一下似的,他认识那字体,这种妖异的字曾经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生命中,每一次都是惨痛刺痛与伤痛。
这次是什么?
韦行细看,没头没脑的一封信。
没有上下款,没有开头结尾。
信是这样的:
他说:“你想去冷家镇?”
她说:“当然。”
他给她两记耳光,她尖叫:“你凭什么管我,你不配!你这个色狼!”
他说:“我是你父亲,我说不许去!”
她继续尖叫:“你不是!!!所以你才会闯进我的浴室!你这个无耻的变态!你想把我留在这儿继续侮辱我?”
又是两记耳光,他怒吼:“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她跌倒在地,嘴角流血。
他转身而去,她跳起来,向他后背猛击一掌,出于同情,我帮了一点小忙。
奇怪的是,他倒下,她居然大惊失色地呆在那儿,然后,另一个人来了,看看他的伤,沉默片刻,起身,一剑刺下,她惊叫,尖叫,剑拔出来,那人好象还打算再刺,她扑上去,捂住伤口,惊惶地替他止血,大哭,泪流满面。
远处有人来的声音,后来的他抓住她,强行拖走。
人的情感,很奇怪,是吗?
谢谢你还给我的针,应该还有一枚,你喜欢的话,留着做纪念吧。
另:他家的耳朵,不是我的。
韦行瞪着眼睛,嘎,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冷恶写的,这是什么?
变态人的变态思维,冷恶写这个给他做什么?谁送来的?这信是哪儿来的?
然后韦行看到,“你还给我的针”,他没给过冷恶针,所以,信不是写给他的,这府里,谁会给冷恶什么针?冷恶又会给谁写信?
韦行的大脑里嗡的一声,开了锅一样,或者,象是飞进了一群苍蝇!
韦帅望!
第53章
53,
韦帅望一边躲闪,一边大叫:“住手!听我解释!我真的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病,不管你怎么想,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治好你!”
韩笑一剑砍向韦帅望的大头,怒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帅望道:“只是一点酒,很少,少到你不会觉得!”
韩笑再一次怒吼,少到我不会觉得?!我不会觉得无论我多怒力都不能按时起床?我不会觉得每天比你这个懒汉去的还晚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是啊,只是一点酒,就可以让我倒下,所有人都觉得惊奇好笑,是不是?
韩笑是一个愤怒的孩子,他有愤怒的理由。
如果一个人必须永远在他人的监护下生活,他就很容易成为一个愤怒的人。
韦帅望退了又退,手忙脚乱,面对一个真的要砍死他的人,他却不能伤那人一根汗毛,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不是没有机会解除韩笑的攻击力,只不过,想想看,韦帅望如果在韩笑肩上砍一掌,会有啥后果,韩笑两天不能动他的手臂,韦帅望可能会在床上趴一个月,所以,他只有一边克制着自己给韩笑一巴掌的冲动,一边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这种多重工作程序明显让他的大脑超出负荷,所以,他后退的过程中惨叫一声,手臂上划了两寸长一道口子,倒不太深,不过也一样血流如注,韦帅望痛得哇哇叫两声,干脆不再招架,直接绕着场子跑了。他不能跑到别的地方去,因为现在他应该在校场,如果他不在,那后果是很严重的。但是在小校场绕圈子有着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先跑的曲线,后面追的可以走直线,所以,韦帅望绕的圈子难免有几次会遭遇韩笑,在几次险险被砍到后,韦帅望一边同自己想把韩笑捏死的欲望做斗争,一边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好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酒引起的,还是让酒来结束吧。
韦帅望身边带着酒。密封的酒瓶,一天的量,早晚各一次,所以酒瓶里还有一半的酒。他每次倒一瓶盖在大家喝水做饭的缸里,韩笑饭量与饮水量刚好让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会睡得更好点,当然,白天也可能会有一点困。
帅望认为,既然有人每天多喝一点酒,会让他的酒量增加,那么,让韩笑每天来点酒,应该会渐渐对酒没有那么大反应。
当然,韩笑的问题,其实与酒量无关,而是他的身休免疫系统对酒精的过激反应,但是,当这种刺激物很少,不会引起任何危害时,免疫系统也会渐渐接受此刺激物为无害,并不再做出过激反应,如果韦帅望每天给韩笑脸上泼一杯酒,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但韦帅望不敢这样做,他只是每天给韩笑一点让他完全觉不出来的的份量。
所以,韦帅望误打误撞完成了他的系统疗法。
不过,韦帅望无法证明这一点,但是,如果他拿一瓶子酒泼在韩笑脸上,如果治疗有效,很好,他证明他治好了韩笑,如果治疗无效,也很好,他放倒了韩笑,不用再跑。
就在他连滚带爬,妄图一边躲开韩笑的剑一边拿出他的酒时,韦行到了。
这是韦行第二次见到韦帅望被人追着砍了,所以,他对这种情况的反应,平静得多。
韦行几步过去,一把夺下韩笑手里剑,一甩手直扔到校场另一端,剑尖没入地下,剑身犹自颤抖。韦行怒吼:“刀剑是用来对付兄弟的吗?!”
韩笑愣住,韦行从未对他这样呵叱,练武的时间不一样,那时的韦行会随时怒吼与咆哮,在平时,韦行从未这样呵叱他。
他看看韦行,看看韦帅望,半晌道:“他戏弄我……你——”沉默一会儿:“你,你儿子——”
戏弄?你明知道那只是戏弄,即使那不是善意的,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还想杀了他?韦行愤怒地抬手就要给韩笑一记耳光,可是,韩笑悲愤的目光,盈泪的双眼,以及透过韩笑的小面孔依稀可以看到的纳兰的那张脸,让韦行迟疑,这只手停在半空,没有落下来。
帅望走过来:“我不是戏弄你,我是希望能治好你的病,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可行,但是,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韩笑愤怒地:“住口!你根本不是想帮我!你想帮我吗?你关心我吗?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恨我!什么治好我的病!这不过是你的借口!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不早不晚,就在师父说要你比我起的早那天开始?师父让你早起,你就正好想到怎么治疗我?还是正好想到了怎么解决你的早起?你在哪儿听说过这种治疗方法?你只不过是很会编造,你只不过是很会说谎!你竟然利用我的——!拿这个做借口!你这个卑鄙小人!”
韦行道:“韩笑——”他想说,韦帅望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想捉弄你,我觉得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想捉弄你,他不会找这样无耻的借口,我知道韦帅望不是个好东西,可他不是一个卑鄙的东西,所以,你给我闭嘴,滚回你屋去,然后,我同韦帅望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
但是,他没来得及开口,韦帅望已经一扬手,半瓶子酒就全泼到韩笑脸上。把韦行气得,好小子,打仗你不行,被个小孩子追杀得挂了彩,捉弄人,你手脚可快了!
他那没落下来的大巴掌,“啪”地一声拍在韦帅望脸上:“混蛋!”
帅望捂着脸,内心再一次叹息,韦大人的若干反应,还是同小孩子一样,基本上,我的东西,我的人都是一样待遇,我的东西,别人不许动,我的东西,我爱摔就摔,爱打就打。韦帅望不是幸在他观念里是他的儿子,所以,眼看着韦大人蠢血沸腾,冲着划破了他手臂的韩笑居然开始发彪,韦帅望两次打断他,不让他说出更伤韩笑的话,结果就是换来一记耳光——可能还有更糟糕的一顿暴打。
韦行给了韦帅望一巴掌,扑过去抢救韩笑,手忙脚乱地给韩笑擦脸,先用手抹两把,不行,用袖子,直到把看得见的酒都擦干,才急道:“你怎么样?”
韩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韦行手法粗重,被他袖子擦过的地方,即使没有酒也是一片通红,何况再加上酒,一片片地红起来,显出针尖大小的小红点,韩笑本来隐忍的泪水,被这一惊一吓,再看到韦行又急又气的目光,再也忍不住,润红着一双眼睛,流下泪来。
韦行见韩笑脸上通红,而且流泪不止,更加着急:“来人,水!康慨!人呢!”怒吼,康慨一连声地应:“是大人,水,药,都拿来了。”
康慨照顾韦府多年,一见韩笑中招,不等韦行开口,早照老经验跑去拿水与药了。
擦过脸,吃了药,韦行见韩笑没什么异样,吩咐康慨:“带他进去换衣服,你给我看着他。”
康慨带韩笑走。
韦行回过身来,怒目:“韦帅望!”
帅望无奈地,跪下,低头,做认罪状。
第54章
54,
韦行点点头:“几年不见,你淘气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帅望抬头:“我不是捉弄他。”
韦行看着帅望,嗯,你说不是,就不是。不过,你让我怎么说?我儿子说不是就不是?
韦行点点头:“我一说让你早点起来,你就想起来怎么给他治病了?”
帅望忍不住嘴角一抽,想笑:“不是,你一让我早起,我就想弄点酒药倒他,然后,我就想起来,好象可以用这法子治好他的病,我回去查了查医书,虽然书上没有关于酒的记载,可是有关于少量服用砒霜,让身体对砒霜产生耐受性,以避免中毒的记载,所以,我觉得,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试试也不会有啥坏处。”
韦行道:“没坏处,对你还有好处呢。”
帅望无奈,苦笑:“就算我捉弄他好了。”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看,你挨几鞭子也不会有啥坏处。”回头:“丁一,叫人来抽他五十鞭子。”
韦行手心里握着那封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愿问,他站在那儿,这没头没脑的信,真的是写给韦帅望的?即使是写给韦帅望的,也不会是——韦帅望不会私自同他生父通信!
帅望看着被韦行攥得皱起来的淡紫色纸,脸色微微变白,他也怕。帅望咬咬牙,抬头,轻声:“爹,你还有事要问我吗?”
韦行一愣,低头,看见帅望惨白面孔,他忽然间感到痛心与愤怒,怎么?你认识这种恶心的信纸?你居然还敢问我是不是有事问你?
他一把夺过侍从手里的鞭子,怒吼一声:“都给我滚下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过来!”
丁一吓得,立刻转身跑出韦大人的视力范围。
鞭子“呼”的一声就抽到帅望身上,帅望喉咙里“呃”了一声,痛得挺直后背,他咬着牙,僵直着身子,韦行怒吼:“说!”
帅望咬着牙,痛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不敢不说,只得咬着牙:“是,冷恶的信。”
然后韦帅望觉得,好象一阵暴雨落到了他身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翻动,等他觉得痛时,疼痛已象洪水一样以不可抵挡之势将他冲垮,他的手支住地,低下头,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觉得恶心,内脏抽搐,所有的疼痛好象都从外到里把他刺穿,再从里到外,把他掀开,帅望张开嘴,连叫都叫不出,一口血喷了出来。
康慨听到动静,到门口时,正看到帅望一口血吐在地上,他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就算韦帅望是捉弄韩孝,那也不是什么大过失,韦帅望连他师爷都捉弄过,而且后果严重,照这样处置,不是该打死吗?
康慨已经被吓到,却见韦行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康慨惊叫:“大人!不能再打了!”扑过去:“大人,韩孝没事,帅望的办法有效,就算他有捉弄的意思,也不能这么打,何况帅望是好意!”
韦行不理,他当然不理,康慨说的事同他打人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康慨厉声:“大人!”一点用处也没有。
帅望扑倒在地,他一直不出声,这个大孩子忍着,咬着牙不出声,可是身体已支持不住,康慨惊恐万分,韦帅望受伤了!他被打到吐血。康慨跟随韦行多年,韦大人要打人,那是不可以拦的,他也从来不敢拦,可是这一次,他觉得事情由他而起,而且,他实在不能眼看着帅望受这样的重伤,康慨的关切战胜了他的恐惧,他猛地扑到帅望身上,挨了第一下只是剧痛,第二下韦行见竟然有人敢拦他,立刻再加三分力,康慨当场一口血喷出来。
康慨跟着韦行多年,没见他下这样的狠手,康慨吐了一口血,几乎是嚎叫着:“大人,帅望是你儿子!你要打死他?!你会后悔的!”
韦行停手,看着地上的血,终于迟疑了。
康慨想是痛得晕了,竟然一时无法自控,惨叫:“大人,上次你后悔了四年,这次,你想后悔下半辈子吗?!”
韦行气得咬着牙,眼睛通红,伸手就把康慨拎了起来,竟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想死吗?
他这一拳还未挥出,帅望已抓住他手腕,清晰地:“信是我放你桌上的!”
韦行一愣,瞪着帅望,帅望嘴角带血,脸色惨白,目光里除了悲伤还有一点失望。
韦行慢慢松开手,一推:“滚!”
康慨后退两步:“大人——”
韦行指住他:“滚!”
帅望回头:“别担心,我有事同我父亲谈,不要紧。”
康慨后退,怎么,原来,不是因为这件事?脸色惨白的韦帅望,一头冷汗,一身血点,那样狼狈,目光中却有一种威严在,让康慨想起那句:“我不给你看,你不能看。”
他们父子有话要说,康慨点点头,退下。
帅望回过头来,嘴角又有血流下来,他伸手擦擦,看看手指上的红色,微微有点失望,不过韦大人的残暴也不是秘密了,他早应知道除了更强大的武力没有别的东西能阻止他的暴发,帅望嘴角微弯,试图苦笑,低声:“我没同他通过信,以后也不会。”笑,忽然间面孔扭曲,眼睛泛红,嘴唇扁成一条线,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帅望伸手,好象要挡住势不可挡的眼泪,可是眼泪先下来了,他只得苦笑:“好痛。”
再这样,就不同你玩了,你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韦行瞪了帅望一会儿,这小子长大了,可是,咬着牙不出声的韦帅望,却在他面前流泪。韦行隐隐觉得,他又做错了,韦帅望已经第二次在挨打后流泪,以前,他要么是痛到泪流满面,要么,是因为韩青来了。韦行觉得胃里不舒服,半晌才道:“那么,这信是怎么回事?”
帅望道:“我在冷飒的身体里发现两枚针,我没告诉你。”
韦行的火又上来了,强压着声音:“你不告诉我,倒把针给你亲爹送去了?!”
帅望道:“我没说,并不是想替冷恶隐瞒,我只是……”沉默一会儿,苦笑:“不希望我周围每一个可能成为我朋友的人,都与我有世仇。而且,我也只是怀疑,我想,也许这件事同他没关系,如果没关系,也不必让你看见生气。”
帅望轻声:“我没写信,只是把那枚针送到魔教一个分舵,我只是好奇,想知道真相。”
帅望垂下眼睛,然后冷恶的信立刻就交到他手里,冷恶没有食言,帅望在韦府后面的林子玩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跑过来给他信。漂亮到让人讨厌的字与纸,帅望再次看看那张纸,虽然……他想要那张纸,那封信,那是他父亲给他的,虽然他们发誓永不相见,可是,那封信证明,他亲爹对他有求必应,他不要,是他不要。即使上一次,也是他说的永不相见,不是冷恶。
帅望咬着嘴唇,半晌:“我觉得,我不应该瞒着你,这样,对师爷和冷兰也不公平。”
韦行看看手里的信,半天没出声。
啊,帅望问冷恶真相,冷恶就告诉他真相。
韦行看看手里的信,除了真相,什么也没说。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韦行微微觉得苦涩。
对帅望来说,是两难抉择吧?
好奇吗?好奇心是个危险的东西。
让自己陷入两难抉择,无论怎么做,必得辜负一个。
多年以前,你母亲也面临两难抉择,她放弃的是我。
韦行看看帅望,我对这孩子做了什么,难道这是容易做出的选择吗?他当然觉得他不该瞒,可他也会觉得不该出卖他亲爹!韦帅望选择辜负冷恶,他把真相拿给我看,我的反应就是打到他吐血。
韦行愤怒地:“你就不能好好对我说?……”
帅望再一次苦笑了。
哦,我想,怎么说,这结尾开始:这是冷恶的信。
一顿毒打。
好吧,从开头开始:我在冷飒身上发现两枚针,我送到冷恶那……
也是一顿毒打吧。
帅望苦笑,其实,这也是活该,我拿那个人对我信任——就算他不是信任我,至少,他也不希望我问他真相,他告诉我真相,然后,我把真相大白于天下吧?——交换你的信任,或者,回报你曾经对我很好过。
活该挨打。
应该打得再重点。
帅望咬着嘴唇,都是他自找的。
喜欢寻找真相吗?好奇吗?
那挨打就认了吧。
韦行沉默良久,把那封捏得皱成一团的信,放到帅望手里:“收好,当我没看过。”
帅望抬头。
韦行轻声:“你说的对,别人不必知道这件事。”
帅望张开嘴,又闭上,眼睛再一次发红,他摇摇头,喉咙里实在堵得难受,他没法说话。半晌,帅望轻声:“那样,师父同冷兰……”
韦行冷笑:“不公平,呵,你师爷与她女儿从未寻求过公平。”
悲苦中的韦帅望,嘴唇颤抖两下,还是忍不住笑了,是,他们哪会寻求公平,净想着怎么欺负人来着。
第55章
55,
韦行问:“针是在哪儿发现的?”
帅望道:“吸铁石当时在我怀里,我听到声响,针已经出来了,我当时正在取他的胸骨,针应该胸前。应该是……”
韦行摇摇头:“人不是他杀死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是,师爷到时,冷飒还活着,所以,他的针,没有伤到冷飒,只是让冷飒不能动弹……”冷飒无法躲闪,冷兰本来打不到他的那一掌,将他重伤。冷血的冷秋看过之后,决定杀人灭口。
韦行道:“卑鄙。”冷恶做事,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他才不会动手杀人,他按住冷飒,让冷飒的亲人亲手结果他。
一个天才把天才用在恶毒上,可真是不同凡响。
帅望黯然,有这样一个爹,自己真是不用做错啥了。
韦行问:“那个耳朵……?”
帅望道:“师爷怎么会正好出现在那儿?”
韦行沉默一会儿:“冷飒有一封信,是警告冷恶不要伤害冷兰的,所以——所以,冷秋可能是知道冷兰有危险,那么……”
帅望点点头:“耳朵是师爷的,可能性比较大。”
韦行道:“这个老狗!那是他亲弟弟!”
帅望笑:“只是截留信件,对师爷来说,算是很信任了。”
韦行心想,他亲弟弟他也这样对待,还在我这儿放双眼睛,害我不能大声说话,韩青身边虽然没放什么人,这老狗的可是三天两头找韩青的麻烦,真是混帐王八蛋!
韦行叹息一声,忍吧。
不过,如果你把你女儿扶上台,老子可不见得还忍她!一代是一代,韦行看看韦帅望,想说点什么,倒底觉得愧疚,沉默一会儿:“你,歇会儿去吧。”
帅望笑笑,点点头。
唔,他受了内伤,可以歇很大一会儿了。
帅望一转身,康慨已迎过来,扶住帅望:“帅望!”
帅望伸手搭着康慨的肩,靠在康慨肩上:“不关你事,也不关韩孝的事。”
康慨一愣,你咋就那么精呢?你爹也没说我告状的事,我也没说,你就知道?
帅望笑:“你真是越来越狗腿了。”
康慨愣了一会儿:“帅望!”
帅望笑:“有事你先告诉我爹,所以,就不告诉你,急死你。”
康慨哭笑不得:“帅望……”你越活越回去了。
韦行看着儿子同自己手下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而去,真是——象吞了个苍蝇一般,明知不会死人的,却怎么想怎么恶心,他好想捶地狂叫:“我为什么不能让韦帅望用正常的样子走路说话?!”这臭小子就那么晃晃当当东倒西歪地,随时随地让韦行爆怒。
帅望走到一半时已经挂在康慨身上,迷迷糊糊地,还问:“你伤得重吗?”
康慨道:“我没事。”
帅望就腿一软,倒下去。
康慨一把抱住他,帅望呻吟:“痛。”
康慨轻声问:“帅望,怎么回事?你爹为什么事下这样重手?”
帅望摇摇头,让冷恶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吧,我不想提。
康慨后背也痛,他只得把帅望扛在肩上,直扛到屋里,帅望轻声:“我想回家。”
康慨心酸,这孩子受伤了,长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激愤哭叫,不能哭不能叫,不能恨,所以累了。
愤怒象爆发的洪水或失控的野牛,控制愤怒是会耗尽所有力气的。
帅望趴地床上,轻声:“你也受伤了,叫别人来吧。”
康慨轻声:“你别管,睡你的吧。”
帅望闭上眼睛,不再出声,无声无泪无表情地沉默着。
累了,连思想都停止了。
帅望缓缓进入冥想世界。
安静,澄明,平和。
忽然间想起小时候,每次难过,立刻大哭:“妈妈。”伸着两只小手,要抱。然后,立刻被抱起来,在一个紧紧的温暖的怀里。
帅望微笑。
静静地想象,一个拥抱,一个无声的,温暖的拥抱。
风清云淡。
你可曾试过已经筋疲力尽,却不能倒下来,你必须咬紧牙关,到最后牙齿都酸痛,到最后,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在坚持,到最后,你甚至连改变姿势的力气都没有。到最后,已经不觉得累,只是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块石头,再也化不开,成不了原来那个人。
原谅我的沉默。
韦帅望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想要一个没有要求的爱护与拥抱,谁会给他,只是……
他是被韩青养大的,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即使他辜负了一个他只见过两次的人,依旧会这样痛苦,怎么可能……
他忘不了四年前,面对强敌,面对没有胜算的战斗时,他没有被放弃,所以,他也没办法放弃。
不能忘记过去,倒底是一个优点,还是个缺陷?
康慨给帅望解开衣服,微微一动,帅望皱眉。
康慨停下,帅望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表情。
这孩子!即使康慨不理解他,依旧心疼他。他叹气,终于道:“对不起,帅望!”
帅望轻轻摇头,没力气回答他。
康慨用剪子剪开帅望的衣服,倒是没怎么流血,可是鞭痕淤肿的很深。可见韦行当时用了很大力气,难怪帅望吐血。
康慨处理了外伤,一手按在帅望脉门处,要试试能不能帮帅望疗伤,结果手一按上去,犹如被火烫一般,一股内力狂地将他的手指弹开,那力道让他一惊。
帅望睁开眼睛,歉意地看他一眼,抱歉,身体反应。
康慨点点头,退后,惊异于韦帅望内力之深厚。
康慨出去取冰时,看到韦行在院子里踱步。
康慨站住,韦行问:“他怎么样?”
康慨道:“他受了内伤,他正在运功治疗,大人,或者,我不该问,大人为什么事把帅望打成这样?”
韦行沉默一会儿,转头回自己屋:“一个误会。”
这句喃喃自语,彻底把康慨击垮了,他怒吼:“一个误会?!你为了一个误会差点打死他!”
韦行沉默地,头也没回,走近自己的书房,关门。
第56章
56,
康慨拿冰回来,给帅望背上的肿痕敷上,帅望已运功完毕,内伤不重,毕竟是他爹打的,不是敌人打的。
睁开眼,看见康慨面色铁青,双手直抖,帅望惊道:“你伤重吗?”
康慨气道:“我重,我重个屁!我是让你爹给气的!”
帅望忍不住笑出来:“你给气糊涂了!”居然说脏话了。
康慨怒道:“他还好意思说是个误会!”
帅望愣一下,看着他,半天,才又微笑:“他说是个误会吗?”笑了,沉默一会儿:“康慨你越来越爱管闲事了。”
康慨沉默一会儿:“真的?”
帅望点点头。
康慨再次沉默一会儿:“帅望,这四年,过得不快乐?”
帅望垂着眼睛,良久:“很糟,很困难。”帅望摇摇头,良久,微笑:“同你看我的感觉差不多。熟悉的人还在,可是,我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我很难过,也很愤怒,觉得孤单,无助,失望,所有的坏情绪。”
康慨沉默一会儿:“关于……”
帅望笑:“关于那米,你当着我父亲的面问我,让我很不爽。我现在态度很温和,但是脾气很坏。”
康慨怒道:“他为你治伤,教你习武,尽心尽意,我当然觉得……!。”无语,气恨:“谁知道他还是这么混帐!”
帅望骇笑:“我爹就在隔壁,他功力深厚,能听到这屋蚊子叫。”
康慨气得:“哼!”
帅望苦笑,握住康慨手:“喂,相信我,就算我真的做错了,相信我不是有意的,我的本意是好的,可是经济与天气,都是不可预料的。”
康慨再一次紧张:“帅望,你还知道那不是儿戏!如果你害死人,怎么办?”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我认为那样做是对的,而且,我知道有风险,我知道那样做,对的可能性大,我应该因为怕错,而不做吗?”
康慨沉默了。
不做不错。
做多错多,要不要不做?
康慨缓缓握紧帅望的手,半晌:“即使错了,你也是对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康慨还是康慨。”笑了:“那天——”想了想:“这四年里,我没练功夫,可是,也得防身啊,我只练了那一招,用来防身,很有效吧?练的次数太多,有点失控。”出手很辣吧?当然了,既然是偷练的,当然不想人知道,既然不想人知道,当然不会轻易出手,既然不轻易出手,一旦被逼动手,当然不会留情。帅望想,我这一招,可是不打算留活口的,好可怕,以后更不能轻易动气,被人欺负两下不要紧,练这种招式实在有点缺德,可是,我又没时间练别的。
康慨看帅望,这孩子,象困兽一样在冷家沉默了四年。
康慨摸摸帅望的头,这条小兽,可是只小龙呢,康慨微笑:“不小心触了你的逆鳞。”
帅望忍不住笑:“我再不乱动手了,就算被狗咬,我也不还手。”
康慨怒,给帅望的大头一个爆栗:“说谁是狗?”
帅望捂着头,一边哀叫一边劝慰自己:“我不还手,我不还手。”
康慨大笑,给帅望揉揉他头上的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大人海量。”
帅望笑骂:“近则不逊远则怨,你小人难养。”
头上再挨一爆栗,韦帅望继续哀叫。
韦行推门而入,然后在门口站住,看看康慨,看看帅望,嗯?我明明听到韦帅望在惨叫,结果发现两人脸上笑意未尽,把他气得,怒:“怎么回事?!”无法无天了!在我隔壁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帅望呻吟:“哎,我后背痛,我胃痛,我头晕恶心……”
韦行心里气愤,你明明在笑——可是又内心有愧,看看帅望背上肿得老高,青紫得象要烂掉的伤痕,他挪开眼睛,想问问伤势,倒底没说出口,只得向康慨怒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帅望道:“是啊,康叔叔刚才也受了内伤,应该回去歇着,还在这儿干什么?”
韦行给噎得,无语,半晌,转身而去。
康慨本来想教训韦帅望,你怎么对你爹无礼?你明知他是担心你才来看看,怎么还拿话刺他?可是看看帅望虽然微笑却苍白的脸,叹口气,算了,小家伙的表现已经很有容量了,你要是刺猬,就不能怪别人不拥抱你了。
那一年的春节,到的很快,又很慢。
韦帅望的功夫还没练好,至少韦大人是这样认为的,韦帅望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觉得这是比一生还漫长的半年。
下雪的时候,梅欢回家过年了。
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可是长大了的梅欢,终于倔犟地瞪着一双鹿眼,热泪盈眶却没有哭。
她抱着帅望:“喂,你是大男孩儿了,最后一次抱你。
帅望沉默地被香香的梅姨拥抱着,半晌,轻声问:“你真的决定入宫?如果你不想去,只要说一声。”
梅欢微笑,摇摇头:“别胡闹,你要害死我家人,我恨你一辈子。”再一次含泪而笑。
帅望道:“那我把太子那小子宰了吧。”
梅欢再笑:“放屁。”
帅望无奈地微笑:“保重。”
梅欢向远远站着的韩孝招招手,韩孝站在那不动。
梅欢过去:“还是不喜欢你师兄?”
韩孝只是沉默。
梅欢给韩孝整整衣服,这小子不爱说话,她也不知道同他说什么好,可是,她要走了,这小孩儿站在那儿,只是看着她,她知道这是他不舍得她的意思。也许这孩子的感情,天生就比较淡漠一点,也许这小子不喜欢表达。她照顾那孩子那么久,当然有一点感情。
梅欢微笑:“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同他说一声,他不敢不帮你,知道吗?”
韩孝不悦地哼一声,扭开头。
梅欢只得微笑:“后会有期。”
韩孝又回过头来,恢复了那个静静的乖巧表情,看着梅欢,终于开口:“真的吗?”
梅欢奇怪:“什么?”
韩孝慢慢地问:“后会有期?”
梅欢愣了愣,微笑,再一次觉得热泪盈眶,点点头。
梅欢到韦行书房辞行,韦行头也没抬,只“唔”一声,表示,知道了,滚蛋吧。
倒是康慨直把梅欢送出府门,一路上吩咐了两车话,梅欢气道:“你这么有经验,他们怎么不选你。”
把康慨气得:“嘎,混,混帐话!”
梅欢笑,同康慨挥手告别。
坐在轿子里的梅欢,从帘子的缝隙间看着韦府的石头狮子,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泪流满面,梅欢捂着嘴,弯着身子,哽咽着,一次一次,象呕吐一样,从内脏深处颤抖着挤出象咳嗽一样的哭声。
混混噩噩不动脑子的纯白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她面对的,将是无比复杂不能自主无法挣脱的命运。
梅欢缩着身子,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小帅望站在府门口,远远地看着,怎么样才能帮到想帮的人?为什么人人喜欢权力?权力可以帮到你自己,以及你喜欢的人。不过,如果你一只脚踏上争权夺利之路,可能半路上,你就把自己的亲人给牺牲掉了。
世上哪有万全之策。
帅望回头,见韩孝静静地,神情惆怅,这小孩儿也挺喜欢梅欢的。帅望微笑,向韩孝走过去,刚要开口,韩孝已冷冷转头而去。
帅望眨眨眼,只能对着韩孝的背影比划一下,臭小子,真是不给面子。
第57章
57,天狐
康慨急冲冲进了韦行的书房:“大人,帅望哪去了?”
韦行看着桌子上的信:“我先行一步,冷家山上见。韦帅望。”气死他。
这臭小子哪去了?
康慨好死不死地接着问:“你又对他怎么了?”
韦行怒吼一句:“混出去!”
韦帅望拍拍将军府的大门,没反应。
再拍。
还是没反应。
韦帅望也知道大家府邸的正门不是没事就开着玩的,不过,他也不爱走小门,再说,不常开,不等于没人守着啊,这将军府是怎么了?
韦帅望抬脚,咚咚咚,给老子出来个活人!
终于有反应了,门开,涌出来一帮人,个个拿着棍棒扁担:“谁?什么人?干什么?”
帅望右看看左看看,终于决定微笑:“列位,用脚踢门不是死罪吧?”
结果这帮人自己骂开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你们家鬼长这么损啊?有大白天出来闹腾的鬼吗?你们脑袋让门弓子抽了?”
帅望心想,靠,当着锉人不说矮话,老子是长得不太漂亮,你也不该说得这么真诚啊?!
结果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子回答:“大,大爷,我们,实在是……实在是被吓怕了!”
帅望大乐:“喂喂,你们家闹鬼?!”我来对地方了,真好玩。
那个哆嗦小子回过头来,身材立刻长高两公分:“喂,你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拍什么门?送货挑泔水走后门知道不?你以为大门是你走的,看你人模狗样的……”顿住,看看韦帅望,终于觉得,这小子虽然一身短打扮,可是绝对不象小商小贩,也不是下人装扮,腰里还带着剑,他微微收敛点:“哎,我说你干什么的?小样,还带把剑,三侠五义看走火了吧?”
帅望看看自己的剑,我小样?我……看走火了——老子走火过,可不知道啥叫三侠五义,也没把啥东西看走火过。帅望笑道:“不是我,是我爹看走火了,非把我打扮的荆柯似的,其实这是把桃木剑,我们家行走江湖多年,专门斩妖除鬼,不过,寻常的小鬼,我们不希罕抓,今儿从这儿路过,看见你们家一股黑气直冲云霄,我掐指一算……”韦帅望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一九得九,二九一十八,三九……”别人听不清楚,他自己忍笑忍得肚子都抽筋了。
那一帮人看着韦帅望,目瞪口呆,一副见鬼的表情,韦帅望喃喃自语半晌,那些人看他念念有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渐渐脸上露出仰慕的表情,韦帅望把小九九背完,终于把望天的眼睛垂下来看这些人,他:“啧。”一声,摇摇头,那下人诚惶诚恐地问:“怎么样?”
帅望叹息道:“这不是普通的鬼,这是天狐转世,我虽然也能对付她,可是未免凶险,我还是等我爹出关吧。”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人急道:“哎哎哎……”
帅望回头:“哎?谁是哎啊?”
那下人眨眨眼:“哎?啊!这位,这位大师……”
帅望搔搔头,大师,嘻,我喜欢:“嗯,什么事?”
那下人回头看看,开头骂人的那家伙慢慢走过来,慢吞吞地:“大师,小人纳福,是将军府的总管,听大师的意思……”
帅望笑眯眯地:“你们将军府最近闹鬼,是吧?其实不是鬼,是天狐。没什么大不了的,天狐这种东西不太害人,就是比较喜欢捉弄人,没事偷个东西,拿石块砸砸人什么的,没啥大不了的。”
纳福的下巴张得老大,快掉下来了,半晌,回头四顾:“你们谁出去乱说过?”
那些人忙道:“大爷,将军早吩咐不许乱说,我们谁敢说!”
纳福回过头再次看看韦帅望,帅望笑眯眯地:“天狐喜欢化身白衣美女,很漂亮的,你们看见过没?难得的眼福啊。”
纳福脸都绿了:“你,你真的知道……”妈呀,是很漂亮,可是——如果你半夜醒来,看到梁上倒挂着这样一个美女,你感觉如何?
纳福一把抓住韦帅望:“大师,大师一定要救救我们……”
帅望道:“救什么啊?她就是同你们开开玩笑。”
纳福惨道:“大师啊,我半夜一睁眼……”不敢再说了,左右看看,哭丧着脸:“我快要吓死了,这种玩笑,再开两次,保准出人命,大师你老人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帅望乐得:“靠,老子又不是和尚,造那玩意干啥?”
纳福道:“救人一命……”
帅望笑:“救人一命至少得五百两白银。”
纳福的下巴再一次掉下来:“大师……”
帅望笑道:“不是祭天不是请神,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去同天狐商量商量,咱换一家玩去好不好?你要舍不得,就自己拿银子同她商量去。”
纳福哭丧着脸:“我不敢……”
帅望笑嘻嘻:“你不敢,就让我赚点零钱花。不许大声叫嚷啊,让她听到我收了五百两,到时把银子都要去,我可就要另收费了。”
纳福郁闷地:“妈妈的,这是啥狗屎大师啊,咋这么黑啊。”
帅望笑道:“我知道你决定不了,去找你们家大人去,嗯,对了,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喜欢甜食与肉,别拿绿色的叶子给我。嗯,听说你们府里出太子妃了,她住哪儿?”
纳福一边引着韦帅望进将军府,一边想,妈的,这个小大师问的话怎么这么不着调啊?我们,我们小姐住哪儿?看看韦帅望:“敢位大师的法号……”
帅望笑:“法海。”
纳福眨眨眼睛,这法号听着耳熟……
韦帅望吃吃喝喝,耳听梁上一声银铃般的轻笑,帅望笑道:“下来一起吃。”
梁上女子骂道:“你猪一样,谁同你一起吃!”
帅望笑嘻嘻地:“那,我吃你看。”
丁丁当当一阵响,韦帅望拎个盘子跳到一边接着吃:“真缺德啊,你不吃也不让我吃。”
再一次丁丁当当,帅望笑道:“你暗器还不少啊。再扔,我就把盘子扔过去,弄你一身酱汤,这酱汤可是臭的。”
韦帅望想了想:“咦,这主意好啊,我叫他们准备点狗血大粪来,嘻嘻……”贼笑。
那清脆娇糯的声音:“你是不要命了吧!”
一条白凌子凌空而至,韦帅望向后一仰,手里的盘子没躲过去,白凌子拍在手背上,那个痛,韦帅望惨叫一声,松手,盘子顿时飞出去了。
只听外面一个女人脆生生地骂人:“什么天狐!武林高手我就见过,狐狸精从来没见过!”
另一个男人道:“那就是个……”“啪”的一声,声音嘎然而止,一声痛叫。
白色影子一闪,小子,想逃,韦帅望扑过去,屋檐屋顶屋顶屋顶,韦帅望骂道:“跑啥,老子有好事同你说。”
一块瓦片飞过来,韦帅望一闪身,数十个瓦片飞过来,韦帅望再闪,脚下一空,哎呀一声摔了下去,银铃般的笑声,一路远去。
帅望揉着膝盖,一跛一跛地出现在他刚刚消失的地方,将军府总管,纳福小子心里很没底地喃喃一句:“这位,这位,这位大师,就是法海大师。”
帅望一看,面前可不正是梅欢同一个二十多岁,一头一身酱汤的白衣帅哥,那帅哥脑门上老大一个青包,两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样子好象希望别人给他俩嘴里一人塞一个煮鸡蛋。
韦帅望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然后听到一声尖叫:“呀!你个死小孩儿!”
可怜的韦帅望两只耳朵都被捏住,先往两边扯,然后上下扯,然后左边的顺时针,右边的逆时针,韦帅望的惨叫声震耳欲聋,梅欢的怒吼声也震耳欲聋:“死小孩儿!你还敢不敢来捉弄我们!”
帅望一边惨叫一边笑:“不敢不敢不敢了。”
梅欢最后拎着他耳朵,对着他屁股踢一脚:“不敢!不敢你还笑!”
帅望笑道:“没办法,咱们家幼受庭训,扑作教刑的多了,皮特别厚。”
梅欢笑骂:“还法海还天狐……”忍不住喷笑,再给韦帅望一脚,妈的法海。
然后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梅欢……注意下你的形象!”
梅欢翻白眼:“我的形象?我的形象怎么了?我形象不好?我不招鬼啊,我也不做春梦。”
那白衣帅哥顶着一头酱汤,猛地涨红了脸:“梅欢!你,你你简直是个野人!”
帅望凑趣道:“嘎,春梦!”笑倒。
小帅哥顿时气哆嗦了:“大胆!你是何人?!”说完心里有点没底,他刚看到韦帅望一道烟般消失又出现,心里骇异,这小子不会真的是天师吧?或者妖道?
帅望笑道:“草民韦帅望,法号法海,捉妖除鬼,药到病除。“
众人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梅欢给韦帅望后脑一巴掌:“说!是不是你装神弄鬼?”
帅望惨叫:“冤枉啊!你刚才没见一个白衣女狐?”
梅欢瞪着眼睛:“没,就见你一溜烟上房了,我还以为我眼花,居然大白天的见到韦帅望了。”
梅欢的哥哥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我看见了……”
梅欢怒道:“你不算!你脑壳已经证实坏掉了!”
梅欢的可怜哥哥,又气又急:“什么?!我,我脑壳……”一指韦帅望:“这个,这个韦,韦什么,不是也看见了!……”
梅欢道:“韦、帅、望!他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小孩儿韦帅望!他说的话更没可信度了!你连他的话都信,更证明你脑袋里有虫!”
转过头来,告诉韦帅望:“这个笨蛋,是我哥哥,梅子诚。”
梅子诚瞪着韦帅望,看看梅欢,再回头瞪着韦帅望,震惊地:“韦,韦公子!”
帅望笑道:“梅将军。久仰!”
第58章
58,
这位小梅将军,忙拱手:“韦公子!”又忙回嗔作喜道:“有失远迎,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帅望笑道:“将军大人,折杀草民。”笑眯眯地:“狐狸精漂亮吗?”
梅子诚看了梅欢一眼,愤愤地,回头笑:“稍后我同大师细谈,大师恕个过,我去换下衣服。”
梅子诚刚走,韦帅望的耳朵再一次被梅欢拎起来:“小子,你来干什么?”
帅望惨叫道:“哎哟哎哟,我就是来看看你,真的,只是看看。”
梅欢松开手,不放心地盯着韦帅望的眼睛:“来,告诉我,狐狸精的事与你无关。”
帅望笑道:“当然无关了,你想什么呢,快过年了,我只是回冷家前顺便来看看你,再顺便向你们借两个钱,结果一进门就觉得你们家房顶上冒的不是青烟。”
后脑勺挨一巴掌:“放屁!”
帅望乐的:“不是青烟,是白烟,我看到人影一闪,就知道你们家遭鬼了。”
梅欢疑惑地:“我也觉得这两天不太对劲,肯定是有人在捣蛋,可是……如果真是有人捣鬼,韦帅望,那家伙可就比你功夫还好……”
帅望笑道:“我的功夫算个屁啊,天底下比我功夫好的有的是,她也就比屁强点不多。”
“咚”的一声,韦帅望的后背挨了一砖头,帅望惨叫:“哎呀,打你老公……”一阵石头雨从天而降,韦帅望扑到梅欢身上,抱起,逃。
砖头瓦块飞蝗般乱飞,韦帅望兔走狐飞般乱跳,梅欢不住惨叫,韦帅望直把她扔到墙的另一边去,没忘吩咐一声:“哎,我除妖降魔,你去做点心,刚才吃的那些,不够精致。”
梅欢倒想骂韦帅望两句,却见韦帅望转身上房,狗一般手脚并用,连抓带刨,房上的砖瓦就象被狗刨到的泥巴一样顿时堆成一小堆碎块,韦帅望大喝一声一脚踢过去,刹那的感觉,那些石块好似遮天蔽日,一阵飞沙走石过后,堂堂的将军就现出了一副“大漠孤烟走,长河落日圆”的意境。
梅欢捂着耳朵,躲在墙角,惨叫:“死韦帅望,你拆房呢!”
然后听见韦帅望大笑:“别跑别跑!”
梅欢内心惨叫:“跑吧跑吧,你再不跑,韦帅望就要把我们将军府拆光了。走过路过的各路神仙啊,有没有出来管管的啊!”
话说梅子诚换过衣服,穿过二门,来到中堂,他愣住了。
小梅将军也上过战场杀过人。
他站在门口,刹那间有一种走进时空遂道的感觉,咦呀,我是否又回到当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今争战几人回?
雕梁画柱今何在?
梅子诚站在门口,觉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这不是鬼是啥?什么样人能在他一转身的功夫造成这样的破坏?
话说废墟之上,乱石堆中,一个丑丑矮矮的小朋友,回过头来灿然一笑,梅子诚一阵头皮发麻,妈呀,修罗降世!
帅望看到换了衣服,英俊帅气的青年将军,一脸见了鬼的恐惧表情,心中不忍,忙笑笑安抚他:“别怕,狐狸精被我打跑了。”
梅子诚看看没了顶的房子,看看地上的石堆,看看折断的梅树竹子红漆柱,看看碎了的窗棂洞穿的门与墙,咽了口唾沫,想说点仰慕的话,声带忽然失效。
帅望四处看看,终于发现状况有点失控,他尴尬地笑笑:“嗯,嗯,我赔你,嗯,那个这个,这些,是狐狸精干的,不是我的干的。”
梅欢实在忍不住,从墙那边蹦了出来:“放屁,韦帅望,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梅欢发现,她也好想给韦帅望他爹写帐单。
梅子诚咳一声,指指梅欢,只见小梅欢蓬着头,一身灰,脸上还有一搭黑。梅欢抹抹脸:“我怎么了我?”又抹上一块灰。
把韦帅望笑得:“嘿,梅姨,你们家天灵地秀,你们兄妹郎貌女才啊。”
咋一听,象表扬似的,只是有点别扭,细一想,梅欢怒吼:“死小孩儿,你敢说姑奶奶长的不好看?”
梅子诚也一鼻子灰,嘎,啥意思?是说我好看,还是说我笨蛋啊?不会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没那么熟啊,他一定是恭维我长得英武神俊,哪有一见面说人是草包的道理,唔,一定是这样子的。
他是没同韦帅望那么熟,可是梅欢同韦帅望熟啊,梅欢再一次拎住韦帅望耳朵:“你敢再说一次,我让你用两只手给我把房子修好!”
韦帅望惨叫:“我赔,我赔你房子!”耳朵疼痛稍减,帅望笑道:“从我除妖的费用里扣,好不好?”耳朵立刻又被拧成麻花:“啊哟,我服了,我赔我赔,我立刻就赔。”帅望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看起来有几十两重,随手扔给梅子诚,梅子诚忙伸手接住——不接就砸到他了,虽然被金子砸死听起来很过瘾,可要是真的被砸死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梅子诚接到了金子,心里尴尬,忙双手送回去:“韦公子说笑呢,劳烦公子出手对付妖狐,哪有让公子赔钱的道理。”
梅欢道:“切,你收着吧,你不让他赔,他敢把将军府给拆个溜干净。”
帅望笑道:“不破不立,不破不立。”
梅子诚本来是绝不会收下金子的,可是听到韦帅望说不破不立,心里顿时就迟疑了,嘎?不破不立?话虽如此,房子不拆是盖不了新的,可是我们家这房子才盖了几个年头,百年基业,这几个年头,实在可以算是簇新簇新的,我犯不上破了重立啊,梅子诚疑惑地看看梅欢,看看韦帅望,不是他笨,实在是他没见识过韦帅望这样的新人种。
话说梅欢终于发现自己一身灰尘,两手乌黑,回想自己往脸上抹的那一把,尖叫一声,跑回后院洗换,留下面面相觑的韦帅望与梅子诚。
梅子诚捧着金子,很努力地搜索自己的资料库,想在过往经历里找出个种类与标签,给韦帅望分类标注一下,然后再搜索相应的应对方式,结果搜了半天,梅子诚终于认识到他发现了新物种,以他活了二十年的阅历,还能发现新物种,实在不是易事,他终于发现自己无经验可循,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态度与方式对付韦帅望,一方面很新奇,一方面,很有挑战性。梅子诚微微一笑,举起金子示意:“恭敬不如从命。这个兄弟就愧受了,公子的酬劳,稍后兄弟让人奉上。”
帅望笑眯眯地,留恋地看看那锭金子:“我觉得我应该涨价。”
梅子诚微微扬起半边眉,然后很顺利把惊异变成微笑:“呵呵。”靠,我咋回答他的奇怪语言?
帅望眨着眼睛,好奇地问:“快跟我说说,你同狐狸精的故事。”
梅子诚委屈得,我同狐狸精有啥故事啊!我是受害者,我有啥故事?
帅望笑:“是啥见到她的?”
梅子诚道:“是这样,那是一个雷雨天,雨下得特别大,雷声也特别响,我临睡前,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我睡到半夜时,忽然觉得冷,半边身子凉凉的,这时,忽然一个炸雷下来……”梅子诚的表情有点奇怪,那种即惊恐又有一点迷茫的表情,让少将军的英武面孔生动可爱。
帅望忍笑:“唔唔,然后呢?”
梅子诚半晌道:“一个炸雷下来,让我觉得半边身子冰凉的那个东西,就抖了一下,”梅子诚以无限迷惑痛惜的声音道:“她好象,很害怕打雷。”
帅望愣了一下:“唔,原来她怕打雷。”原来她怕打雷,看她绝世武功,有时就忘了她只是个小女孩儿。
梅子诚道:“我被吓坏了,身边有个冰凉的东西,而且会动,我睁开眼睛,正好又一个雷打下来,把房间照得雪亮,我看见——”他的呼吸急促,让帅望不快,至于吗,光是回忆就让你激动,妈妈的,为啥老子觉得不爽?
梅子诚以梦幻般的声音:“她就趴在我身边,头枕在我肩上,手臂放在我胸前,护着她的脸,她的手指搭在我肩上,冰凉冰凉的,她整个身体都冰凉冰凉的,象,象……”韦帅望忍不住替他说:“象尸体!”
这回梅子诚可真怒了,瞪了韦帅望一眼,道:“象玉一样。”
韦帅望倒,我靠,象玉一样……我无语问苍天。
梅子诚接着抒情:“她的面孔,好象会发光一样,她的睫毛那么长,她的嘴唇……”
帅望呻吟:“够了,别再说了,再说就成艳情小说了。”想了想又骂:“你抱着女鬼,都能动情,你,你你,你简直……”色胆包天!
梅子诚道:“可是可是……”叹息,可是她长得如天使般。
帅望笑,算了原谅你了:“然后呢?然后呢?有没有抱抱摸摸……?”有,我就阉了你!
梅子诚终于露出点惧色:“然后,我很惊讶,就,就,就想问问她是什么人——”帅望喷笑,嗯,小姐贵姓,小生年方二八,未婚。
梅子诚道:“我忽然发现我动不了,一动都不能动,我能看到能听到,而且,而且……可是我一动不能动,然后她好象发觉了,就抬头来看我,”梅子诚再次迷醉地:“她的眼睛——”帅望再次望天:“灿若晨星,一汪秋水,流光溢彩。”
梅子诚终于气馁:“你不信?这绝对不是一个梦,她看见我看她,就向我微笑,然后,然后又趴在我怀里。后来,她睡着了,再后来,我也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也以为自己是做梦,可是,地上有水渍,我关紧了窗子,不可能进雨的,而且早上的时候,窗子也微微开了条缝,还有,柜子里的手巾有人用过,湿漉漉的,椅子上的座垫几乎湿透了。”
帅望苦笑:“我信,我当然信,我要是不信,能到这儿敲诈来吗?”
梅子诚无可奈何地,又来了,这小子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好在我妹妹早告诉过我韦帅望是个怪胎:“那么,那么……”
帅望道:“放心,包在我身上,药到病除,那妖狐以后再不敢来捣乱。”
梅子诚微微不安,半晌道:“你,不,不……”
帅望奇道:“不什么?”
梅子诚沉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你不会伤害她吧?”
帅望大乐:“伤害她?象她这种妖狐,当然是一个雷劈得她形神俱灭!”
梅子诚大惊失色:“这这这,可,可是……”
帅望道:“她是妖怪。”
梅子诚微微惨然:“可可是,她虽然是妖怪……”
帅望嘻笑:“嗯,可是长得漂亮……”
梅子诚微微羞惭:“不不,我是说,她并没有伤害我。”
第59章
59,艳遇
帅望微微感动,小子如果你当场同意我把狐狸精人道毁灭,我立刻就给你好看,看在你到她一往情深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同她睡觉了。
帅望拍了拍梅将军的肩,点头微笑,意甚嘉许,笑问:“你不怕她害你?”
梅子诚沉默一会儿:“她不是那种……”半晌:“你不是说过,她只是开玩笑。”
帅望扬扬眉:“她是哪种?”
梅子诚轻声道:“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好象不沾一点尘埃。”
帅望叹气:“妖狐嘛。”
梅欢已经回来了:“什么妖狐,你敢耍我哥!”
回头骂梅子诚:“都告诉你他是韦帅望了,你还听他的?”
梅子诚涨红了脸:“可是——那明明不是人……她在我身边,我就一动不能动了……,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梅欢气得:“韦帅望,告诉他是什么!”
帅望大笑,把头枕到梅子诚肩上,手一按梅子诚脖子上的要穴:“是这样子吗?”
梅子诚大窘,抬手想把韦帅望推开,结果发现自己再一次对身体失去控制,他大惊:“这这这,这是……”
韦帅望屁股上被梅欢踢了一脚,只得笑嘻嘻放过梅子诚:“这是点穴。”
梅子诚惊异地瞪大眼睛,这就是听说过没见过的点穴?那么……:“那么,那个,那个……”
韦帅望屁股上又挨一脚,只得惨叫道:“是武林高手是武林高手,喂,再打人我可要走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对付小白……”
梅欢啊了一声:“小白?什么小白?”这名字象小狗。
帅望笑道:“啊,不小心说漏了,是上届武林大会的第四名,白逸儿啊。”
梅子诚大惊道:“可是,她怎么会……”
帅望望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可能是在外面淋了雨,觉得冷了,然后觉得你这个大热水袋很不错吧?”
梅子诚面红耳赤,热——热水袋?要待再说什么,在自己妹妹面前总得留点面子吧,一时间张口结舌。
梅欢瞪着大眼睛,看看韦帅望看看梅子诚:“你们什么意思?什么热水袋?冷了?热水袋?”想一想人冷了,热水袋要怎么用,连梅欢都红了脸:“哥,你……”无语了。
转头怒道:“你们冷家……”都是些什么变态啊!可是这话没敢说出口,倒不是怕韦帅望,是小白还没捉拿归案呢,人一武林高手,得罪不起。
韦帅望笑道:“喂喂,那只是她个人眼光问题。”
梅欢愣了愣:“眼光?”然后才明白,靠:“她喜欢我哥叫变态啊,是她这种行为……”梅欢捂住嘴,我咋说漏了呢?四望,那死小白不在这儿吧?
帅望笑得:“哈,原来你说我们冷家人真变态!”
梅欢还没开口,梅子诚已开口道歉:“舍妹无礼,韦公子见谅,这个白女侠,白女侠,白……”看起来他打算把白女侠这三个字继续重复下去。
帅望摩拳擦掌道:“我把她抓回去,让我师父好好修理她一顿。”然后心里没底,能不能抓到啊?不会让我亲爹先抓到吧?如果我亲爹抓到小白抱着热水袋睡觉——帅望看看梅子诚,那你们梅家的命运就很难预料了。
梅子诚一脸犹疑,脉脉不得语状。
而梅欢也一脸疑惑,把韦帅望拉到一边:“这事真同你没关系?”
帅望道:“当然没有,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想让你全家灭门啊?死小白,真是害死人。
帅望看看梅欢,算了,别吓到可怜的小鹿:“我是来帮你的。”
梅欢道:“帮我什么?”
帅望小声道:“这招在我爹那儿用过一次了,再说,你也不能死我爹那儿,所以……”
梅欢骂:“谁死?你才死!”然后反应过来:“咦,你是说——”
帅望道:“假死啊,如果你不想嫁,又不想皇帝老儿疑心你们家有不臣之心,装死不就成了?”
梅欢愣了一会儿:“那样……”我就不嫁个我了解不认识的白痴了,可是——我也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帅望道:“药我给你,实在不行,你嫁过去试试,真受不了,再用这招,别忘了安排好后事,最好是事先支会我一声,这东西,可以让你假死三天,可是真被埋到土里,就真死了。”
一个密封小瓶,放到梅欢手里。
梅欢沉默一会儿,握住药瓶,摸摸帅望的头,你这小子!你这小子啊!无言。
韦帅望笑道:“本来想来了就走,既然你们闹妖精,我就留一天吧,好吃好喝好酒好点心,挑个漂亮的侍寝丫头……啊哟”耳朵又被拧住,帅望又笑又叫:“喂喂,铺床叠被呀。”
梅欢恨恨地:“撕烂你的嘴。”
下午的点心时间,韦帅望吃茶点的时候,梅老将军梅昭辰午朝回来,话说,那个早朝,是五品以上每日必到,午朝其实是南殿议事,象小梅这种职位的,就用不着到场了。
梅子诚在大门里迎候,同时禀报:“韦府的小公子韦帅望来看妹妹了。”
梅昭辰一愣:“韦府?你说的太子师韦大人府上的?”
梅子诚道:“正是。”
梅昭辰问:“他来干什么?”
梅子诚道:“说是来看看妹妹。”
梅昭辰道:“你妹妹不是又有什么花样吧?我去看看。”
梅子诚道:“爹你累了一天了,不如我去看着,您歇歇。再说……”梅子诚犹豫道:“他们武林中人,行动不拘礼,他一个小孩子,别冲撞了爹爹。”
梅昭辰一想,也是,冷家的那群家伙们,平日就鼻孔朝天,为人处事,出人意表,小朋友们既然处得好,那是难得的缘份,能借一分力也是好的。看儿子的意思,那孩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些个黑道的混混能拉拢当然好,可最重要的,还是不要得罪他们。梅昭辰道:“嗯,我也确是累了,你同妹妹好好招待他,替我问候他父亲,今儿军务在身,就不见了。”
梅子诚答应着,松了口气,他是怕他爹去看那被拆了一半的客房,呜呜,好在有韦帅望赔的钱,不然这笔不大不小的开支,要瞒过他爹,从帐上支出来,还真有点难度。
晚上,韦帅望吃饱喝足,早早睡下了,梅欢奇怪:“你不是要捉妖。”
帅望道:“吃多了,睡醒再说。”一贯作风。
半夜无话,午夜时分,清风明月,万簌俱寂,窗子轻轻开了,月光照在韦帅望那张恬静的脸上,一个白衣女子无声地飘了进来。
漂亮得狐狸精一般的白逸儿慢慢蹲下,微笑,向韦帅望吹一口气,帅望忍不住笑了:“就知道我不找你,你会来找我。”
逸儿哼一声:“你皮子痒得很吗?看你被那老女人打,还贱笑!”
帅望笑,嗅嗅鼻子:“哎,什么味?”
逸儿扬眉:“什么?”
帅望笑道:“想是他们梅府种了梅子。”
逸儿大怒,一巴掌打过去,被帅望闪开,按住手,帅望笑道:“喂,我的皮子现在不痒了。”
逸儿怒:“你让她打,不让我打?”
帅望笑骂:“打人不打脸,你没听过?”
白逸儿娥眉倒竖地:“我就打!”
帅望握着她手:“喂,冻得冰凉,上来渥渥。”
白逸儿的指尖冰冷,好象能滴出水来的冰一样。帅望一双手火热,握住她的手,热量传过来,逸儿呆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暖暖的被窝比打人出气更有吸引力。
漂亮的白逸儿三下两下脱掉外衣,钻进韦帅望的被窝。
可怜的韦帅望,平生第一次见到赤裸裸的内衣美女,那雪白的胳膊腿小小的胸与臀,此情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虽然白逸儿速度飞快,可是一个照面已经把韦帅望打晕,我的妈啊,难怪那小梅将军念念不忘——好想摸摸……
韦帅望的美好愿望还未付诸于行动,一双美丽的小手已捷手先登,挣开他无力的双手,寻找到更温暖的热源,穿过韦帅望的睡衣,摸到韦帅望的胸前,韦帅望一个激灵“哇!”的一声,炸尸般跳了起来,嘴里惨叫:“妈妈的,冰死我了!”
邪念全消。
白逸儿笑得,差点没从床上滚到地上去。
第60章
60,
帅望骂道:“你莫非真是僵尸?”再看看地上小白的衣服:“这是啥衣服?这是啥衣服?妈的,现在该穿大毛的衣服你知道不?你真当自己狐狸精啊,不舍得扒同类的皮?”
逸儿缩在被子里,只露一双精灵透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小动物似的看着韦帅望,帅望哭笑不得,天啊,漂亮的小师姐,啥时变得象小妹妹了呢?
再低头看看:“咦,你头上是湿,干什么去了?”
逸儿小声:“游泳。”
韦帅望立刻就打个寒颤:“额的娘啊,游泳?到哪儿游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哪儿有地方游泳?”
逸儿笑:“你站在外面不冷吗?”
帅望怒道:“不冷。”
逸儿笑:“来。”你的微笑如此温柔,韦帅望一边怒吼:“不去,我怕被疯狗咬。”一边心里化得跟一滩水似的,慢慢坐下,同小白同床共枕。
被子里这个冷啊!
逸儿笑眯眯地过来,抱住帅望的脖子,面孔贴在帅望脸上,一边哆嗦一边轻笑:“有的地方冰结的薄啊。”
帅望一边哆嗦着骂:“你想死啊!”一边暗运功力,妈的,这种寒冷已经不是正常体温能化解的了的了。
逸儿觉得暖洋洋地,更加如饥似渴地缠上来,笑道:“洗澡啊,难道我还能在别人家大模大样地生火烧水?”
韦帅望气得:“啊!你跟个游魂似的,你,你就一直在外面这么游荡?”
逸儿半晌,轻声:“我爹死了,我不想回家。”
帅望呆了呆,觉得怀里尸体一样的白逸儿,更加冰冷,更加没有人的温度。良久,帅望缓缓抱紧她,问:“怎么死的?”
逸儿抬头,看着帅望,缓缓道:“他们说是我害死的。”无限委屈无限哀伤,一双大眼睛里泪光盈盈,月光下都能看到那双眼睛宝石般晶莹闪烁。帅望心疼:“胡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逸儿静静道:“你知道华山派的区青海吗?”
帅望道:“听说过。”
逸儿道:“他找上门来,要我父亲把我交出来,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的家人,他们也说,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爹气得吐血。后来,我自己杀出来了,可是,我爹没多久就病死了,他们说,是我害死我爹。”
帅望呆了一会儿:“区青海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逸儿摇摇头,没说话,渐渐,帅望觉得肩头一片濡湿,逸儿趴在他肩头,有泪如倾。
哽咽难言地,游丝般的声音:“我没地方可去。”
帅望心酸难当,平生第一次为别人的故事这样心酸,他咬着牙:“那个王八蛋,等我找机会整死他!”
逸儿啜泣:“爹不让我去找区青海。”
帅望问:“为什么?”
逸儿道:“爹说华山派同韩掌门关系非同一般,韩掌门一向对我很好,这次的事,如果不是韩掌门调停,华山派哪肯放过我们。”
帅望呆了一会儿:“不放过你们?他倒底为什么不放过你们?”
逸儿沉默一会儿:“因为我的功夫,是跟冷恶学的,因为,我闯出去时,杀了他们好多人。”
良久,逸儿轻声:“我杀过好多人。”
这一双冰凉的小手,玉一样的颜色,柔若无骨,这双精灵般纯净的大眼睛,这个貌似无害的花仙子般的女孩儿,她手中的杀戮,比凶神恶煞的冷兰还重。
所有品行中,人们最厌恶的是虚伪,最怕,却是与众不同。
虚伪的人用假面具掩住自己的脸,可是,他们的目地与行为还是人们可以猜测与理解的;与众不同的人,别人无法理解无法预测,所有人都恐惧未知,所以,与众不同的人,最容易激起他人的敌视。
你要同我们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信一样的神,遵守一样的道德规范,否则,就是异类异教徒野蛮人夷狄,不配当人一样对待。
别人当你是怪兽,怪兽只得开始吃人。
帅望抱着逸儿,轻声:“逸儿,跟我回冷家,好吗?”别再孤身一人,一个人在丛林里,是危险的。
逸儿沉默一会儿:“我不想去。”
帅望轻轻摇晃她:“不许任性,逸儿,跟我去见师父,好好解释这件事,解决这件事。”
逸儿轻轻地:“我不想解释。”
帅望道:“就算你不想解释,你也要听师父解释。”
逸儿喃喃:“我不希罕,我不听。”声音低柔含糊,已经是要睡着了。
帅望只得道:“你跟我回去,我帮你找到冷恶。”
已经松下来,柔和的一张小面孔,猛地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反着清冷的月光。
帅望轻声:“白逸儿,要么,你找到冷恶,跟他走,要么,你留在冷家帮我师父,你现在象只鬼魂,我告诉人,我可不屑同蠢人做朋友,再这样,我要鄙视你了。”
白逸儿静静地:“你能找到他?”
帅望道:“我能。”
白逸儿问:“你怎么找他?”
帅望轻声:“我找他,他就会来。”
逸儿慢慢支起身子,看着韦帅望:“为什么?”
帅望苦笑:“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那家伙是我生父。”
“嗖”的一声,韦帅望怀里就空了,半裸的白逸儿站在地中央,瞪大眼睛,看着韦帅望:“什么?你说什么?”
帅望瞪着逸儿,苦笑:“还真有谣言吹不到的角落啊!”
白逸儿嘴唇青紫:“你,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一边骂一边穿上衣服,她可以同天底下所有人睡觉,唯独不能同韦帅望一起睡,她睡了韦帅望,就再也见不到冷恶了。
白逸儿穿好衣服,飞一般从窗口消失,然后发现韦帅望已站到屋檐上:“你去哪儿?”
白逸儿道:“你管不着。”
帅望笑眯眯地:“嗯,我不管,不过,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明天就告诉全世界的人,我晚上已经同狐狸精睡过了。唔,她穿的粉红抹胸上绣着紫色兰花。”
白逸儿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是想死吧!”
帅望笑:“你试试,我功夫长进不少呢,你再跑,我马上就追,一边追一边喊,逸儿姐姐不要扔弃我。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白逸儿晃了晃,气得差点没从房檐上掉下去:“你你你,韦帅望……”
帅望领着白逸儿的手,温和地坚定地:“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小人,小人难养,君子好养,你同我是女子小人正好一对。来。”
白逸儿迷迷糊糊地被韦帅望领回屋,然后被顺利地剥个半光,扔到床上裹上被子,然后韦帅望去给她点了个真正的暖炉,放进她怀里,隔着被抱紧她:“喂,你是我老友,不可让我伤心啊。”
白逸儿瞪着韦帅望,韦帅望的脸上,笑容那样温暖目光那样柔和,逸儿“哇”地哭了:“狗屁老友,你都不陪我。”
帅望抱着她:“现在我抓到你了,你别想跑了。”
白逸儿哽咽:“我一个人那么久……”
帅望轻叹:“你这个废物,你这只蠢猪。”
第61章
61,
逸儿热了,推被,睁开眼,天亮了,她该走了。
一起身,头发几乎没被扯掉,啊哟一声,回头发现自己头发缠在帅望手上,被帅望紧紧抓在手里。逸儿大怒:“我的头发,混蛋!”给帅望一巴掌。
帅望一惊,起身,本能地用手去挡,拉动逸儿的头发,逸儿再次哎呀,倒在帅望身上,大头撞得帅望哇哇叫,两人滚做一团,又叫又笑,从床上直打到床下。
早起过来的梅欢听到声音不对,开门来看:“韦帅望,怎么回事?”呆住,只见两团白影带着呼呼的风声,不住地在地上床上桌上晃来晃去,滚来滚去,那情形真的很聊斋。
画面停顿,打斗卡壳,只见韦帅望双手自背后紧紧抱住一个美女,心虚地看着她,心虚地笑:“呵呵,我抓住狐狸精了。”
一声未了,已被小美女反手抓住后领,小美女一弯腰,硬是把韦帅望从后面给一个倒栽葱甩了过来,韦帅望屁股着地,啊哟啊哟惨叫,小美女再踩上一只脚:“你再说一次。”
帅望惨叫:“啊哟,是我被狐狸精抓到了。”
结果被狐狸精踩了又踩,差点没双脚上去跳。韦帅望大叫:“再踩我把你裤子扯下来!”
结果除了被踩得更狠,啥效果也没有。
倒是提醒了梅欢,梅欢这才发现那个白雪雪的美女,竟然只穿着内衣,如果再有衣服裤子掉下来,那就是限制级镜头,她顿时涨红了脸,啊呀一声,逃出门去。
里面丁丁当当,响个不停,梅欢红着脸,怒道:“韦帅望,你再不出来,我就把早饭倒掉。”
眨眼间,鼻青脸肿的韦帅望已经站在她面前,梅欢哭笑不得地,能被食物引出洞来,就是还没到发情期。她恨恨地敲韦帅望一记:“你能不能象个人样,你真是欠你爹揍你。”
帅望问:“吃什么?那种栗茸馅的点心还有没有?”
不等梅欢回答,韦帅望已嗅到香味,整个人随着香味就飘走了。
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韦帅望,你敢先吃,我捏死你!”
梅欢倒,真是,物以类聚啊。
然后白影一闪,香风细细,穿好衣服的白逸儿已追了上去。梅欢摸着自己的头,原来这些天,不住闪来闪去的白影子,不是她眼花,也不是闹鬼,梅家何德何能被这小妖女给选中了?
不是因为大哥长得漂亮吧?文不成武不就,长得那样一张脸,真是浪费啊。
等梅欢出现时,桌子上一大半的食物,都在空中飞。
韦帅望与白逸儿,每人手里都拿着两个盘子,每个人的嘴都在动,而且还不住倒出手来往嘴里塞食物,不住地去抢对方的盘子,所以盘子经常在空中飞,不等落下,就被抓住或再次飞起,除了两人都不要吃的,老老实实呆在桌上,凡是两个人爱吃的点心,不是在两人手里,就是飞在空中。原本坐在桌子边的梅子诚,已惊骇万分地离开了座位,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盘子不住地桌子上方飞来飞去,两个小朋友的手在桌子上面盘子下面,不住的打来打去。
梅欢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闭上嘴时,发现嘴里有一个包子。
然后打斗停止,逸儿的手被扣在桌子上,桌子上空的食物一样一样落回桌子,帅望笑眯眯地:“你,吃了人家的东西,就不带捉弄人家的。”白逸儿挣了挣,竟没挣开,怒了:“我不吃了。”
帅望笑道:“你快撑死了,你还吃!”松手。
逸儿这才揉揉自己的胃,真的,刚才只顾同韦帅望抢,吃太多了。她四处看看,拎起酒壶,打开盖,几口喝干。
帅望向目瞪口呆的梅子诚笑道:“梅将军,你也饿了吧,一起来吃,不要客气。”
梅子诚结结巴巴心惊肉跳地:“我我我,我不客气……”这是我家,这是我们的早饭……眼角还盯在漂亮的白逸儿身上,雪白的白逸儿,喝了酒,脸色绯红,目光流彩,把酒壶倒过来,伸着舌头在接最后一滴酒。梅子诚的口水差点没流下来,我的妈呀,怎么会这么漂亮!连舌头都是粉红色。
韦帅望气道:“你不用看她,她虽然不是狐狸精,可是个白痴,智力只有五岁大,你没看出来?”
梅子诚喃喃地:“我不介意。”完全傻掉了。
喝光了酒的白逸儿,馋得舔舔嘴唇,眨着大眼睛,用五岁大的纯洁天真目光,眼巴巴地看着梅子诚:“我还渴。”
梅子诚呆呆地看着逸儿,如受蛊咒,呆呆地站起来:“我去拿酒,我去拿酒。”僵尸一样转身而去。
梅欢气道:“还拿酒!去拿点酸梅汤来!”转头,哄逸儿:“我刚刚用乌梅与桂花煮的又酸又甜又香,要不要尝尝?”
白逸儿虽然很懊恼人家不许她喝酒,可是一听又酸又甜又香,立刻无法抗拒地点头:“要要要。”一脸欢欣。
帅望气馁,白逸儿真的只有五岁时的智力,连小鹿都能哄她。帅望摸摸白逸儿的头:“你体现了人性的光辉。”
逸儿瞪大眼睛:“什么?”
帅望笑道:“子曰,食色性也,你把人性大大发扬光大了。”
结果幽默的韦帅望被一脚踢飞。
梅子诚居然亲手捧了酸梅汤来,白逸儿已经人面桃花了,喝点酸酸的东西,立刻感叹:“唔,真好喝。”
梅子诚简直做梦一般,他还以为今生今世无缘再与梦中情人相见了,没想到,今儿不但能得一见,还可以亲耳听到小仙女说话,而且小仙女说的都是人话。
梅子诚觉得平生快事无过于此,几乎没听到韦帅望在说些什么,只有最后一句:“所以,我朋友过几天要去拜会中书令高绍真,听说你们两家世交,能否请梅将军引荐一下?”
梅子诚回过神来:“什么?”谁?为什么事要见中书令?你啥朋友没事要去见国家财政厅厅长啊?
白逸儿眨着五岁儿童般的纯洁的大眼睛:“在说什么?要见什么人啊?引荐一下有什么了不起,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梅子诚当然知道小美女不会真的只有五岁智力,当然也知道引荐一下绝对是大大的了不起的,如果被他引荐的人出了事,他是绝逃不掉干系的,而韦帅望明显是危险人物,他什么都清楚明白,可是当白逸儿的大眼睛看过来时,他的脖子硬是只有上下动的功能,没有左右动的功能,他点头再点头,心里哀叫,你说的倒底是什么事啊?
可是白逸儿灿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齿,两只眼睛弯弯的,嘴角浮着两个酒窝,梅子诚内心叹息一声,管他什么事,真是太美好了。
韦帅望看看瞪着他的梅欢,可爱的梅欢明明怕他搞怪,可是不想他失望,所以一声不吭,再看看白逸儿,我的妈呀,怎么没想到这小狐狸精还有这功效呢!
第62章
62,
话说韦行被韦帅望留信而别,眼看年底了,既然韩青已经不再同他绝交了,他自当带着韩笑回家过年。
一路无话,快到冷家山了,仍然不见韦帅望赶过来会合,韦行终于有点怒了,走就走了,你总得同我一起回家吧?难道我就不能同韩青说一次平安无事吗?
韦行愤愤地,这臭小子又会在韩青面前装人,搞得我好象特别的疏忽无能。真是个欠揍的小子。
他可不想想,韦帅望在韩青面前老实,只是不想给韩青惹麻烦,至于韦行,反正他都挨揍了,那么,给韦行惹的那点麻烦,也就平衡了。又不欠你的,当然不用考虑你的感受。
纳兰在冷家山下,韩青在山下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而且韩笑也急着见自己母亲,可是韦行死不愿见纳兰,他也不说,就是直接上山。韩笑几次回头,看着过而不得入的家门,他也不愿去见他父亲,可是如果韦行不问,他是不会表达自己意见的。
两人直走到韩青门前也没见韦帅望的影子,把韦行气得,这臭小子该不是自己先回去了吧?然后桑成听见动静,惊喜:“师父,大师伯回来了。”过来行过礼,忍不住问一声:“帅望呢?”
韦行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该死的韦帅望竟然还没回来,这臭小子,倒底跑哪去了?应该不会出事吧?
韩青出来,先见过大师兄,然后拉起韩笑,微微有点惊讶:“帅望呢?”
韦行脸色铁青,正要怒答不知道,耳边听到韦帅望的尖叫:“师父——”
韦行回头,愤怒地,打算等韦帅望一过来,就一脚踢飞他,可是韦帅望紧接着尖叫:“救命啊~~~”
然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白影子蝴蝶般地向韦帅望扑过来。
因为此情此景太过奇异,韦帅望又很机灵地,及时地在韦行身边绕了个大圈子,直扑到韩青身上,大叫:“师父救命!”
韩青气笑:“你长得狗熊一般大了,还往我身上扑!”
白逸儿倒底没追上韦帅望,看到韩青韦行,倒也不敢放肆,笑眯眯地:“师父,大师伯,你们都在啊。韦帅望,算你走运!”
帅望笑道:“什么叫我走运啊,是我轻功了得。”
韦行继续铁青着脸,心想,你臭小子在一个丫头面前只敢夸自己轻功了得,你还好意思开口!
再看看白逸儿,嗯,这丫头的功夫,还真是有长进,这种妖女居然也肯下苦功夫,倒真让人另眼相看。
白逸儿看到韩笑,伸过头来:“咦,这是谁啊,韦帅望,看来冷家随便哪个人都比你长得漂亮啊!”
韦帅望气:“什么叫随便哪个人啊,那是我师父的儿子韩孝!”
白逸儿立刻缩回捏在韩笑脸上的手,笑,然后伸手给韩笑揉揉,韩笑涨红脸,后退一步。
帅望怒道:“别调戏我师弟啊,人家还小。”
白逸儿吐吐舌头,笑:“真漂亮,乖,等你长大了,姐姐再调戏你。”
韩青只得笑骂:“白逸儿,你给我收敛点。”
韩笑再后退一步,面红耳赤地,倒也没生气,只是眼望别处,窘得无法开口——看起来美女的冒犯,是可以容忍的。
韦行气得,啊啊,为什么这妖女还是这样,为什么韦帅望又同她搞到一起去了?
正好韦帅望转头看到桑成,立刻张开双臂要给桑成一个熊抱,桑成后退,笑骂:“不许往我身上扑,不许……”
趁韦帅望放松警惕,韦行上前一步,一脚踢在韦帅望屁股上,所以,桑成的不许当然是白说,韦帅望整个人撞到他身上,他虽然已经准备好招架韦帅望,可没准备好招架韦行那一脚,结果被韦帅望撞得仰面倒下,痛叫不已。
韦行怒吼:“韦帅望!你给我放老实点!”
韦帅望笑嘻嘻地,哎哟哎哟,一点老实的意思也没有。倒是桑成吓得,连痛也不敢叫了,老老实实爬起来。
韩青咳一声:“师兄,你们同逸儿是怎么遇到的?”心里说,你还让他放老实点,你怎么能放心让他同白逸儿就这么乱跑。
韦行铁青着脸,回头。
韩青心想,我也没得罪过你啊,你从见面就开始铁青个脸是什么意思?然后发现韦帅望已经机灵地躲到自己身后,韩青明白了,遇到白逸儿多半与韦行无关,那是韦行完全不能控制的事。韦行多年来的暴脾气,对韦帅望唯一的改变就是让他的皮更厚了,包括脸皮。
韩青忙换个话题,笑道:“你们一路赶过来,没在山下歇歇,吃点东西?纳兰等了你们好几天了。”
韦行那怒冲冲的铁青脸立刻黑掉了,变成茫然无奈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韩青笑:“光顾说话,先进来,桑成,叫翠七打点水弄点茶点。”
一行人洗漱完毕,喝茶吃东西,提到明年的比武,韩青道:“冬晨与逸儿都还在年龄段里,又都参加过,都得过名次,这次胜出的可能性很大。”
韦行喉咙里咕噜一声,看看韦帅望,没吭声。
韩青看看帅望:“你在你父亲那儿,有没有用功啊?”
韦帅望笑道:“我不用功能活着回来吗?”
韩青想笑,看看韦行再一次铁青的脸,只得沉下脸来训叱:“胡说什么?”
帅望笑:“是是,师父放心,只要没被揍死,我一定会变成武林高手的。”
韩青问:“那么,这次比武……”
帅望垂下眼睛,沉默。
韦行道:“他当然会参加。”
帅望微微抬起眼睛,看韩青一眼,再次垂下眼睛,沉默。
韩青问:“帅望,你觉得呢。”
帅望苦笑,意思是,我能说不吗,你想让我被打死?
韩青向韦行道:“如果帅望不想参加,别勉强他。”
韦行道:“我不勉强他,他敢表现出一点勉强来,我就打死他。”
韩青无语了,帅望笑,听听,难道你认为你师兄会学乖?
白逸儿只是抿嘴笑,桑成不安地看着韦帅望,你可别再招惹你那可怕爹了,我听他说话吓得肝颤,你那笑嘻嘻的样子,咋那么不尊重呢?你嫌被打得轻啊?
用毕茶点,韩青道:“我让人去告诉纳兰你们回来了,她晚上一定准备了好饭菜,咱们一起过去。”
韦行唔一声,心想,好饭菜我倒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她准没准备啥好话,看看韦帅望,臭小子,你要敢乱说话,咱们就秋后算帐。
韦帅望看也没看他,眼睛只在韩青与白逸儿身上转来转去,韦行忽然领悟,咦,这臭小子带这小妖精回来,居然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办,你不是想难为你师父吧?那丫头的英雄的事迹我可是听说了。
韦行人很聪明,可是一想找点借口啥的,脑子就空白了,练习太少原故,练习少的原因是,他通常不用找借口。所以,韦行盯着韦帅望一脸脉脉不得语时,韩青已笑道:“桑成,带韩笑四处走走。”
韩笑闻弦歌知雅意,心里不快,嘴上不说。桑成倒是没啥感觉,他领悟不到他师父是啥意思,可是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执行力度,桑成很愉快地起身:“帅望,你不来吗?”
帅望一挥手:“我不去,我要陪小白。”
桑成喃喃:“重色轻友。”
韩笑看桑成一眼,啧,不是真的吧,人家有事说不要你听,你这都看不出来?
桑成温厚地领着韩笑的手,问寒问暖,韩笑礼貌地客气地,一一回答,心里可是一直想把自己的手礼貌地从这位大师兄手里抽出来。
那边韦帅望刚开口:“师父,白逸儿的父亲——”
韩青道:“我已经知道了,逸儿,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是,我想你也明白,你父亲病了很久了,虽然这件事加重了他的病情,但是,他不是因此而死的。他是病逝。”
逸儿沉默。
韩青道:“被你杀死的十几个人,并没伤害过你父亲,也没伤害过你。我说的对吗?”
逸儿沉默一会儿:“看来,已经有人抢先告过状了。”她站起来:“对,他们不幸挡在我面前,而且手里有剑,而且人多势众,而且不幸,功夫不如我。打扰掌门了,我告辞了。”
韩青怒道:“你给我坐下!”
帅望一把抓住白逸儿:“别耍孩子脾气,如果做错了,师父说你两句有什么,如果没做错,现在不同师父说,还等什么时候?”
白逸儿怒吼:“我为什么要说?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帅望的手指收紧,几乎陷进逸儿的肉里去:“你在说什么?你不在乎我怎么想?你也不在乎师父怎么想?在这个世界上,担心你的人,也只有我们。”狠狠把白逸儿按到座位上:“师父让你坐下,不是让你滚出去!你还不明白?!”
白逸儿愣了愣,也明白过来,韩青是责备她,可不是要问罪,真想找她出来,十个白逸儿也被冷家揪出来了,人家华山派已经来告过御状了,自己还安然无事,还不明白韩青是卷了谁的面子,护着谁?
韦行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道:“什么师父?你师父什么时候收过她做徒弟?有难的时候就知道师父师父地叫,别说你师父是冷家掌门,单凭她叫过师父,有这么骂两句立刻就翻脸的弟子吗?!马上给我滚下冷家山!再也别让我看见!”
韦行站起来一副要赶人的样子,韦帅望虽然侠肝义胆,可是面对他爹难免有点怯意,眼睛望着韩青,哀求:“师父……”
韦行已走过来,看起来打算把白逸儿扔出去,白逸儿坐在那儿,“哇”地一声哭出来,韦行一愣,立刻麻爪了,天,天哪,忘了,这这,这是个女孩子……
她哭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把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儿活生生扔出门去,或者一脚踢飞吧,那也太难看了。韦行站在那儿,希望天上能有个炸雷什么的解了他的尴尬。
好在白逸儿没让他难堪太久,大哭的逸儿扑过去跪在韩青面前,哭:“师父,他们欺负我……”
韩青无奈地,这样孩子气的话,可是哭声这样悲怆。
第63章
63,
韩青叹息一声:“这些日子,你躲在哪儿?华山派的人虽然没得到冷家的追杀令,仍然联络不了白道人士,追查你的行踪,竟然连个影子也找不到。”
白逸儿一愣,哭声倒停下来,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韩青:“有人追杀我?没有啊。”
帅望咳一声,忍不住笑出来,嗯,白逸儿忙着找帅哥当热水袋,从不去武林人士聚会的地方凑热闹,谁会知道大户人家闹鬼是人民公敌妖女白逸儿所为。
白逸儿道:“是没有啊!”
帅望笑道:“我在将军府找到白逸儿,她在那偷吃偷喝,还搂着——”没敢再说下去,咳两声:“那之前,白逸儿大约也一直在钱人家混吃混喝吧?”
白逸儿道:“太子府召歌伎,我去学唱歌跳舞来着。”
众人惊呆,然后闷倒,去做歌伎——真是,丢尽武林世家的脸,真是一点荣誉感都没有啊。
逸儿道:“做歌伎很好玩啊,唱歌跳舞很意思,吃的好穿的好,还有好多伙伴。”
无语,所有人都无语了,做那啥更好玩,你咋不去试试。
逸儿道:“后来有个挺讨厌的小男人总缠着我,我被缠得烦了,就给了他一脚,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太子,所以,我只好逃掉了。听说太子妃是将军府的,我正好无聊,顺道去看看,结果将军府里吃的还不错,我就在那儿呆了一阵,然后就遇到韦帅望了。”
转过头问帅望:“太子妃难道就是那个扭你耳朵的老女人吗?”
帅望一脸黑线:“嗯,是。”
白逸儿嘴角抽搐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你看起来同她关系不错,那个,同她说一声,对不住了,太子一时半会儿不能履行做丈夫的职责了。”
韦帅望忍啊忍啊,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快笑得抽了。
韩青与韦行对视一眼,震撼,嘎,太子遇刺,怎么没听说过?韦行一脸黑线,太子处他的保护下,出了这种事,他竟然连知道都不知道,难怪太子这阵子不住地传太医,据说是摔……
也难怪华山派的人找不到白逸儿,谁能想到白逸儿会跑到太子府去做歌伎,就算是知道谁又敢在韦行眼皮底下大张旗鼓地在太子府闹事。
韩青咳一声:“这些事,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如果太子被你一脚给废了,这事……咋向国家人民交待啊。
韦行看看韩青,你看到没有?这儿有个比韦帅望还无法无天的家伙,还不快把她赶下山去,让她爱干嘛干嘛去,少给我们添麻烦。
韩青道:“白家同华山派的事,他们不该上门挑衅,你不该乱杀无辜,毕竟两家还没谈崩到非死人不可的程度,我派人问过这件事,你父亲当时虽然在病中,也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他也让我转告你,他是久病难医,不是被区家逼死的。至于赶你走的事,是你继母不对,但是,同你那些兄弟无关,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你兄弟,别自相残杀。逸儿,不管是别人说话难听也好,还是你继母一气之下说了重话,有什么必要立刻跳起来同家人断绝关系,杀出门去?”
逸儿那漂亮的小面孔再一次现出倔犟不服的神情,结果遭遇韩青肃穆严厉的目光,逸儿委屈得:“他们叫我妖女,说我,说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再一次热泪盈眶:“那死老太婆,说我给白家蒙羞!让我滚!然后,我爹就吐血了……我只是不想他为难,我只是很生气……”逸儿忍也忍不住,再一次大哭,这回干脆趴到韩青膝上,在韩青衣服上擦鼻涕眼泪。
韩青无可奈何,终于叹口气,这丫头比韦帅望还难管教,说不得碰不得。两句话她就大哭,又会撒娇又会耍赖,拿她怎么办啊?
良久,韩青道:“我听区青海说,他不过是要你承认自己是被冷恶强掳走的,只要你发誓以后不会同冷恶来往,是这样吗?”
逸儿的哭声低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颊带泪,人却沉静坚定:“他没强掳我,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说好,后来我要走,他就让我走了。他教我功夫,陪我玩,别人同他有仇,与我无干,他没伤我害我,凭什么我要答应再不同他来往?”
韩青沉默了,原来,白逸儿真的同冷恶有情谊,这孩子终究,还是会回到冷恶身边吧?
韦行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已经坐下的他,又缓缓站起来:“白逸儿,今天你是帅望带上来的,我不杀你!马上滚下冷家山,滚得远远的,下次再看见你,我会要你的命!”
白逸儿站起来,冷冷地:“你有你的情谊,我有我的情谊,你要因冷恶而杀我,虽然你找错了人,那也没什么,冷恶对我好,我不会说谎,我也不介意替他还债。”
韦帅望几乎要惨叫起来:“白逸儿!你是白痴吗?!如果他关心,他会置你于这个境地?你众叛亲离!被武林白道追杀,如果他真有一丝一毫关心你!怎么会不闻不问?当初你是自愿跟他走的?那时你多大?你才六岁!什么自愿?那叫诱拐!至于后来对你好,他对你倒底有多好?你不过是他拿来玩的娃娃!玩够了随手丢一边!你能不能清醒过来?你还不介意替他还债,用你的命还?他倒底对你有多好,值得你为他死?他愿意为你死吗?他甚至不愿意费力气找你!他已经不要你了!”
“啪”的一声,韦帅望得到可以预料的一记大耳光。
韦行怒吼:“白逸儿!”不等他采取任何行动,韦帅望已经自已解决,这小子一点绅士精神也没有,毫不客气地还给白逸儿一记更响亮的大耳光。白逸儿被打得愣住,韦帅望怒吼:“打醒你!”
逸儿再一次痛哭失声,转身狂奔,韦帅望怒吼:“不许走!再走老子打断你腿!”狂追。
韦行与韩青一脸震撼地无语,太彪悍了!韦帅望太彪悍了!
那样一支梨花带雨样的女孩儿,他居然……
韦行想,韦帅望真不是我儿子啊!
韩青忍不住笑道:“他骂人的口气倒同某人一样啊。”
韦行一愣,怒:“谁是某人?”嘎,我有这样骂过吗?
第64章
64
韦行道:“那个小妖女不能姑息!”
韩青淡淡地:“杀她?她做错什么?受人恩义,不肯忘情吗?虽然冷恶不值得她这样,但是这孩子……”刚硬,重情义,守诚诺,她很聪明,知道不能提她对冷恶的情谊,可是,如果逼问她,她却不肯说谎。韩青叹口气:“虽然任性,倒也不失赤子之心。”
韦行一愣,他倒没想过站在白逸儿的角度上看,整个事件是另外一个样子:“可是……”
韩青轻叹一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白逸儿功夫这么高,如果帅望能劝她留下,以她同帅望的情谊,两个人在冷家,彼此是个照应。”
韦行再次愣住,他倒没想过,嗯,这个小妖女,虽然痴迷那个恶魔,可是对帅望,韦帅望对她——谁知道他们是什么烂关系,但是总之两个孩子要好得很。韦帅望,白逸儿,桑成,韦行摸摸自己的下巴,少见地开始考虑复杂的人事关系问题,冷兰与冬晨两个人,三比二,天下无敌,黄金组合,看谁还敢动我们家孩子。
韦行慢慢唔一声,沉默了。
韩青道:“就算她将来要走,也好过现在把她推给冷恶。既然她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让她欠我们一份情,也是好的。”既然咱不能下黑手现在就宰了她,那就好人当到底吧,说不定将来华容道用得上。
韦行再次唔一声,那么,看起来,我不得不忍着她了?:“这孩子缺乏管教!”
韩青微笑:“慢慢来。”我可不是想管教来着,可是,看起来你儿子更胜任这项工作。
白逸儿在飞奔中,哽咽喘息,有泪如倾,以她这样激荡的情绪是无法把轻功发挥出最好水平的,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被韦帅望追上,逸儿大哭,甩开:“滚开!”
没甩开,愤怒地踢打:“滚滚滚!”
被韦帅望紧紧抱住,从身后紧紧抱住,打不着踢不到,逸儿尖叫,拼命挣扎,然后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冷家山上,经常有人会有动手,虽然冷家掌门不喜欢无故争斗,可是,学武的人较量一下还是很常见的,可是象这样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表演蒙古摔跤,还真希奇。
帅望抬头,发现惊奇的目光,他怒吼:“看什么看!”
人群散尽,该干嘛干嘛去,看啥热闹都行,就是别看韦帅望的热闹,不然很容易自己就成主角。
人群散尽,剩下三个人。
冷兰,韩笑,桑成。
三个人目光各异,相同之处是韦帅望不能把他们眼睛挖出来,帅望怒道:“看人家夫妻俩打仗很好玩是吧?”
下巴上狠狠挨了一拳,一声怒吼:“放屁,谁同你夫妻俩。”帅望被揍倒,白逸儿起身,到一半,被狂叫着的韦帅望再一次扑倒在地:“想跑!”
白逸儿哭笑不得,天哪天哪,别人伤心哭泣得到的都是温柔劝慰,她居然当众出丑。呜,命苦到这地步。
桑成惊异地:“帅望,你在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你欺凌少女……”
可怜的韦帅望正被白逸儿当沙袋一样暴打,他要吐血了:“你白痴啊,谁欺负谁?”
桑成张口结舌一会儿,喃喃道:“那你也不能抱着她啊!”
拳头巴掌手打脚踢,雨点似地落在韦帅望身上,白逸儿厉声:“放手!松开我!”
韦帅望大叫一声:“不放。”用力一推,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白逸儿挣扎要起来,韦帅望和身扑上,压住,骑上,抓住打过来的左手,抓住打过来的右手,按到头顶,得意地笑:“呵呵,怎么样?”
还怎么样……
白逸儿快气哭了,其余三人的眼里都写着“流氓”二字!
白逸儿挣了两下,没挣开,怒叫:“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帅望道:“答应留下来,我就放你。”
白逸儿狂叫:“滚开!”
凄厉的声音,吓得桑成左右环顾,胆颤心惊:“帅望,太不象话了!你快起来!”
帅望道:“快答应我!”
白逸儿挣了又挣,气急,大哭。
桑成过去拉韦帅望:“不许再胡闹了!”
他的手没到,一只脚已经先踢向韦帅望的大头,中了这一招,可能脑袋会比身子飞得远得多,帅望急忙回手一拨,如果硬碰硬,他的手臂哪碰得过人家的大腿,只得整个人借力飞出去。虽然他应变快还是摔出老远,帅望哎哟一声,看到白逸儿已跳起来,眼见是追不及,他干脆往后一倒,手捂胸口不动弹了。
白逸儿一面孔的眼泪,跳起身怒骂:“王八蛋!我宰了!”要扑过去打人,却发现韦帅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愣了一愣,发现冷兰还要再接再厉过去修理韦帅望,顿时大怒:“你干什么?”
冷兰回头看看,才确定白逸儿吼的是她不是韦帅望,她扬起一边眉毛,你吼我?你以为老子爱管你的闲事?老子是看在你也是女人的份上,不让你太难看,你吼我?你脸上眼泪还没干就忘了痛?
白逸儿看她一脸讽刺也知道她是啥意思,立刻怒吼道:“我们闹着玩,用你管?”
冷兰立刻回来,丫头!狗咬吕洞宾哈,找揍是吧?
白逸儿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冷兰当然不会示弱,眼见两位美少女就要血溅当场,桑成拦在中间:“两位,两位!”
那边帅望呻吟:“哎呀!”
白逸儿迟疑一下,终于放弃对峙,泪眼朦胧扑过去:“帅望,你没事吧?”
韦帅望当然没事,所以,他只得忍痛咬破一点点嘴唇,吐个血泡泡,有气无力地:“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呻吟两声,垂死般地:“答应我,留下来。”
逸儿哭泣,点头点头:“帅望!”其实她知道帅望是为她好。
帅望伸手给她擦擦眼泪:“别哭,我会心痛。”
逸儿再一次忍不住扑在帅望身上大哭起来:“帅望!”
冷兰那脸色,简直铁青得象铁板一样,表情又象被铁板给拍过了一样。韦帅望受没受伤她最知道啊,一脚过去,没踢着东西,还被韦帅望手肘撞到穴位又痛又麻。这小子是装死啊!
那个白逸儿,真是只猪!
那边,搂着白逸儿,得意地笑的韦帅望,冲她眨眨眼,偷偷拱拱手,多谢了,大美女。
如果不是桑成再一次拦在当中,冷兰非过去踩烂韦帅望的鼻子不可。
在一边静静看着的韩孝,再一次确定,韦帅望是个厚颜无耻欺骗纯洁少女感情的臭流氓!
被帅望搂在怀里的白逸儿,听着韦帅望那强健有力的心跳,终于有点疑惑,刚“咦”了一声要起身,已经被韦帅望点中后背要穴,顿时身子一软,落入韦帅望怀中。帅望把白逸儿扛在肩上,向大家挥挥手,往回走。白逸儿气得,这才发现自己落到韦帅望手里,只剩下哭的份了。
她咬牙切齿地:“死韦帅望,你别让我抓住,被我逮着,我把你剥皮抽筋。”
帅望笑道:“行啊,只要你留下来,让你随便打。白逸儿,你说话算数吧?”
逸儿咬牙,不说话。
帅望道:“你只要答应留下,跟我去见师父,不用你认错,不用你保证什么,你只要不出声,什么都别说,成吗?”
逸儿沉默。
帅望拍拍她:“听到没有?不老实打你屁屁了!”
逸儿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在韦帅望后背狠狠咬了一口,韦帅望“嗷”的一声惨叫。正好给随后跟过来的桑成指引了方向,桑成急道:“帅望,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你,你要带她到哪儿去?”
帅望一边痛得跳脚,一边手指小树林:“密林深处,先奸后杀!”
桑成脸上又黑又红,光是听韦帅望说,他就脸红了:“你,你……!”
帅望接着同白逸儿聊天:“听着,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也许最终还是要去找他,但是,你现在,先留在冷家一段时间,我去求师父给你点事做,别人听说你在冷家做事,就不会再追杀你。”
白逸儿怒吼:“我才不在乎什么追杀。”
帅望道:“我知道他们打不过你,不过,你真的不在乎被人追杀吗?你也不在乎杀人吗?无怨无仇的,你能下得去手?就算你真的冷血,逸儿,人杀多了,竖敌太多,就连冷家也容不下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跟着冷恶继续杀下去。你真想那样做吗?”
逸儿沉默了。
桑成愣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区掌门说白小姐是冷恶的弟子,魔教中人,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逸儿怒道:“你管不着!”
桑成静静道:“家父母为冷恶所杀,冷恶是个魔鬼,白小姐你应早日回头!”
逸儿怒吼:“你同他有仇你去杀他!我又没拦着你!我同他有情,我喜欢他我爱他,干你屁事!我又没让你同他上床!”
桑成又羞又怒,涨红了脸:“你,你既然不知悔改助纣为虐……”
逸儿怒道:“我没做错任何事,我悔改个屁!我也没帮冷恶做任何事!我虐你了?!”
桑成还要说,帅望握住桑成手:“师兄,我问你件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师父是坏人,你会怎么做?”
桑成愣了愣:“什么话?师父怎么会是坏人!”
帅望笑:“师父当然不会,我是说,假如你很小的时候就同别人学艺,人家待你,就象师父待你一样,有一天你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坏人,他虽然没害你,但他是个坏人,你会怎么样?”
桑成愣了半天:“我,我,我不知道……”
帅望苦笑:“那么,等你知道了,你再告诉逸儿,她该怎么做。”
桑成张着嘴,半晌:“我我,我反正不会帮坏人做事。”
帅望点头:“然后呢?你会当众咒骂他,宣布与他恩断义绝吗?”
桑成结巴了半天,终于再一次道:“我不知道。”
良久,桑成低声:“我不会!我不会帮他,可是,我不可能……”沉默了。
帅望笑,再次拍拍逸儿:“看,很容易就搞定,根本用不着对骂。”
逸儿瞪了会儿眼睛,死韦帅望!这死小孩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死小孩儿占我便宜!
白逸儿怒吼:“放我下来!我说话算数。”
帅望把白逸儿扔下来,按着自己后背刚被咬到地方:“哎呀,还真痛,你狗啊你!”
白逸儿怒吼一声,扑过去暴打,韦帅望抱着脑袋,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很配合地惨叫,可惜白逸儿的穴道还未解开,看着拳头抡得挺吓人,其实一点力气用不上,简直象给韦帅望捶背一样。
桑成站在边上,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第65章
65,诺言
白逸儿出够了气,韦帅望也被捶舒服了,白逸儿最后给韦帅望一脚,帅望倒地,惨叫:“女侠饶命。”
白逸儿气得叉着腰,怒吼:“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扁死你啊!”
帅望笑道:“解开你才能扁死我,不解你怎么扁死我啊!我还没被打傻。”
白逸儿过去再补一脚,帅望惨叫:“啊哟。”
白逸儿怒吼:“你叫个屁啊!好象你真疼似的。”
帅望跳起来笑道:“我不叫你多没面子。吕洞宾为啥会被狗咬到啊,一定是怕狗气坏了。”
白逸儿一脸怒色,又忍不住想笑,嘴角的肌肉绷紧垂下绷紧垂下,终于受不了这折磨,抽搐着咧开嘴:“死韦帅望,谁是狗!”
帅望笑道:“我,我是。”
白逸儿终于笑了,她又不是真生气,只是被韦帅望纠缠的很没面子,现在既然韦帅望这么给她面子地惨叫,她的火也就消了,帅望过来搂住逸儿肩,笑:“别生气了,我是怕你跑了嘛。你要是非跑不可,我不放心你,还得跟你一起跑,我要是跑了,被我爹逮到,非打个半死不可,所以啊,你可不能那么害我。”
白逸儿的肩膀在帅望手臂里,韦帅望差点没压上半个身子,可是白逸儿武功高强,一点不觉得沉重,只觉得肩膀后背暖暖的,即安然又舒服,听帅望说怕她跑了,她倒没觉得什么,听帅望说要跟她一起跑,心里一暖,精灵的大眼睛转转,不禁也露出一丝感动,嘴里却只笑道:“你这么大了,还被你爹打?丢人啊。”
帅望忍不住摸摸自己后背,呃,丢人还是其次,差点没丢命呢,叹息一声,命苦啊。
逸儿笑:“我看看,打哪儿了?屁屁吗?”哈哈笑,伸手拉帅望衣服。
帅望尴尬地笑骂:“再闹,小心我打你屁屁。”
逸儿哈哈笑:“晚上没人时给我看。”
这下子连韦帅望也脸红了:“你这流氓。”
桑成跟在后面,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首先,他以前从不知道韦帅望是可以这样欺负的,原来明知道韦帅望一片好心,还可以这样暴打他,原来这样欺负,韦帅望也不会暴发,原来韦帅望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桑成眨着眼睛想,韦帅望下次再往我身上扑时,我是不是也可以一脚踢过去,骂一声滚开呢?——靠,只有美女才可以吧?
还是不要进行这样危险的试验吧。
然后,白逸儿在他眼里一直是精灵一样冰清玉洁精灵脱俗的形象,这下子,形象大折扣,不过,他也明白,白逸儿只对自己喜欢的人表现的比较——放荡,不等于每个男人都可以上去拍拍她的肩。
桑成再一次看看,一见美女就会变成流着口水的巴甫洛夫狗的韦帅望,渐渐减少了对韦少爷的敬畏。
到韩青门前,帅望终于把自己的手放下来,咳一声,把嘻皮笑脸也收起来,指着白逸儿:“记着答应我的!我师父不问你,你啥也不许说,我师父要问你,你只许说是,你想说不的时候,就闭上嘴,我替你说。记住了吗?”
白逸儿白他一眼,帅望扬起一只眉毛:“喂,被点了穴道的家伙,你不想再挨耳光吧?”
白逸儿怒:“你敢!”
帅望咧开嘴笑,可是牙齿却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阴森森的字:“我不敢。”然后,伸手拉住逸儿的手,领她进去,笑问:“你不会真想试试我敢不敢吧?”
逸儿气道:“就算你敢,我也不怕。”
帅望笑一声:“你只管试验一下,看看后果。反正对我来说,会很有娱乐性。”
桑成在帅望身后,郁闷地,韦帅望说话的语气为啥越来越象他爹了呢?不但语气象他爹一样强横,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森的坏劲,尤其是韦帅望说到娱乐性,让桑成不由自主地觉得汗毛瑟瑟,全身发冷。直觉地感到,如果不听他的,保准会被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桑成哪里知道,韦帅望这是先天的冷恶基因,后天向韦大人学习的结果,虽然韩掌门的温厚正直在他内心留下不可逾越的一道线,这些个恶种子,还是忍不住时时地冒上来吓吓人。
韩青与韦行讨论完毕,几乎连职位都定好了,等的不耐了,才见韦帅望带着逸儿进来,后面跟着桑成,韩青一愣:“韩笑呢?”
桑成道:“冷兰师叔找他有事,他跟师叔走了。”
韩青点点头,沉默。
韦行这才注意道:“冷兰找他有什么事?”
桑成很不好意思地:“我不知道。”我总不能问吧?
韦行狠狠看他一眼,心想,我问这个白痴有什么用。他起身就要去看看,韩青看他一眼,递过去一个不赞成的眼色,韦行又坐下,嗯,我忍。
回过头来,这口气就向白逸儿发去:“你没去投奔冷恶?”
结果立刻遭遇韩青与韦帅望谴责的目光,韦行狠狠瞪韦帅望一眼,哼,你也敢瞪我?然后看着白逸儿气得雪白的脸与带泪的眼睛,他一边觉得有点不安,一边觉得,呵呵,真解气。
白逸儿张开嘴就要怒吼:我是没找到,找到了,我当然就去了!
一双柔夷小手,被韦帅望给捏的,几乎没碎了,可怜的白逸儿被点了穴道,全无反抗能力,又不肯在众人面前哀叫出声,只得死忍。
那一双晶莹的眼睛,充满痛楚地泪光闪闪,终于闪得韦行坐立不安,他妈的,以为坏人是容易当的啊?
韦大人沉默不语了,帅望过去,在韩青面前跪下:“师父!逸儿六岁时被诱拐,她能知道什么?那不是她的过错。她只是个孩子,人家对她好,她感恩念旧,只说明她有情有义,师父要为这个赶她走,不是错杀了她吗?不是逼她去投奔冷恶吗?”
韩青微微点头,小帅望同他想的倒也差不多,他面色和缓,沉呤一会儿:“帅望说的有道理,只是,逸儿,打算在冷家多久?”
逸儿看看帅望,嗯,只许答是,你看看这问题,咋答是?
帅望道:“逸儿是愿意一直在师父身边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韩青终于被逗笑:“如果有意外呢?”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有意外,到时说不定师父赶她走,这是没法保证的,但是逸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使有一天她真的投奔冷恶,我保证她不会用她在冷家知道的那些事伤害冷家,她不会对不起师父。”
韩青半晌道:“帅望,这样做,将来,可能会让逸儿更加左右为难。”
帅望道:“逸儿不会为难,她的选择会象今天一样明白干脆,对她好的人她不会背弃,逼她背弃朋友的人,会被她蔑视。”
韩青看看一次又一次保证白逸儿的帅望,孩子啊,你拿什么来保证别人啊!你难道对这个小家伙动了真情?韩青抬起眼睛再看站在帅望身后的白逸儿,白逸儿微微眯起眼睛,好象在用力含住一眶子泪水,接触到韩青目光,她终于开口:“师父放心,我也许明天走,也许一辈子不走,逸儿一辈子,不会同师父为敌。”
韩青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这就是他想得到的诺言。即使他得不到白逸儿,冷恶也不能得到白逸儿,即使冷恶得到白逸儿,白逸儿也不能为冷恶所用。韩青缓缓站起来:“好,从今天开始,你为冷家做事,做一天也好,做一辈子也好,只要你不入魔教,你就是冷家人,谁伤害你,谁就是与冷家为敌。”
帅望大喜,跳起来:“师父!”
韩青道:“不过,你也要记得,你私下里做什么,我不管,你代表冷家时,记得自己的态度就是冷家的态度,冷家的态度,就是你的态度。你不想说,你不知道该不该说时,就不要说。你不知道冷家的态度时就不要表态,你可以有你的想法,但你表达出来的,要与冷家保持一致,明白吗?”
白逸儿眨眨眼睛,嘎,这么高难?她笑了:“唔,好,我就尽管少说话,要说只说嘻嘻,哈哈,天气不错。”
帅望打个寒颤,心想,幸好我从没想过在冷家做啥,不然简直就孙悟空不幸捡了个紧箍咒啊。看看白逸儿,唔,算了,反正她不过是挂个名,不说话还做不到?
虽然韩青说了,不管白逸儿私下里干什么,可是,当他听到隔壁韦帅望的房间里,白逸儿又笑又叫:“快,脱下裤子给我看看。”叮叮当当,韦帅望的惨叫与打斗声,他还是觉得头上冒冷汗了,天哪,你们在进行什么层次上的交往啊?让你爹听见不揭你皮啊?
第66章
66,
韦行回家看看,吩咐冷颜派来的人安放物品,结果发现居然是田际,咦,这小子还没死。
田际哆哆嗦嗦地:“韦爷。”
韦行嘴角动动,一副沙皮要咬人又忍住的样子。
田际吓得:“爷有啥吩咐只管说,我们颜爷说,他手下净是些蠢货,请韦爷包涵,不是他慢待爷,实在是挑不出象个人样的。颜爷刚被冷掌门叫去,派我在这儿等着,告诉爷一声,他马上过来。”
韦行看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样?这小子虽然也是个蠢货,好象比上次冷颜派来的人还强点,他冷冷地:“这些,书房,这些,我房里,这些,你找地方。”
田际点头,是是是。
韦行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不敢拒绝纳兰的邀请,他迟迟疑疑,半晌,不得不确认该干的都干完了,应该起身去韩青那儿,然后一起去青白了。
走到半路,韦行看到冷兰与韩笑,两人边走边说,看起来很和睦。
韦行微微不悦,韩笑不爱说话,同他在一起,也不怎么开口,一年说的,也没韦帅望一天说的多,韦行倒喜欢他沉静乖巧,可是这孩子同帅望在一起,好象也不太说话,怎么同这个冷兰倒有话说?再一想,韩笑自然同冬晨亲厚,那是他亲哥哥,这冷兰说不定将来是他嫂子,亲近点倒也自然,可是韦行心里就不太自在,隐隐约约觉得,韩笑这种态度,将来是个麻烦。
走在两个孩子身后,不打招呼不太好看,韦行微微把脚步放重些,咳一声。韩笑回头,忙叫了声:“师父!”垂手侍立。
冷兰拱拱手:“师兄,一路辛苦。”
韦行点点头,目光冷冷地:“你找韩笑什么事?”
冷兰一愣,你管得着吗?冷兰脸上表情拉长,韩笑忙道:“师姐同我好久不见了……”
韦行暴怒一声:“谁是你师姐!”
韩笑自知失言——你难道还打算管你师父叫师兄?小脸惨白,这才惊悟,师父竟然是非常不喜欢冷兰,而且不喜欢自己同冷兰来往,他小小的心灵里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年纪还接触不到冷家的派系之别,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是师父不喜欢冷兰。
冷兰本来陪韩笑往韩青处去,知道韦行一向不喜欢自己,可是这位大师兄从没如此强烈表示过,她铁青着脸,也知道闹翻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又下不了台,只得冷冷说一声:“师兄刚回来,我就不叨扰了。”
韦行嗯一声,要说什么,却见远远韩青住处不远的草地上,白逸儿同韦帅望滚成一团,他那张脸,顿时铁青。冷兰见韦行忽然变了脸,不禁回头去看,只见韦帅望与白逸儿依然延继刚刚的游戏,只不过这回换韦帅望逃,韦帅望一边跑一边笑,一边叫救命,这回小白美女没啥心事,竟然占了上风,韦帅望几次被她扑倒,然后两人就滚做一团。
冷兰幸灾乐祸地,好戏上演了,你还没见你儿子骑那妖女身上吧?啧,整个冷家的风化见到他都伤了风了。
韦行怒吼一声:“韦帅望!”
韦帅望吓得嘎然而止,呆站那儿:“爹!”
白逸儿大笑一声:“抓到了!”她抓到了韦帅望的腰带,伸手一拉,嘶的一声,韦帅望惨叫一声,拎住自己的裤子,差点保不住自己的贞操。
韦行抓狂了:“白逸儿!”
白逸儿愣了愣,才看见韦行,眨眨眼,讪讪地陪笑:“不怪我啊,是这带子不结实。”松手。
韦行几步过去,抡起手来,看起来打算给白逸儿一记大耳光,可是白逸儿纯洁天真地眨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韦行,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啥不对的事,也不认为韦行真的会揍她,所以,韦行只得愤怒地,气极败坏咬牙切齿地,重重放下自己的手。
冷兰看到这儿,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活该!
这些个人统统活该。
帅望拎着裤子,尴尬地,看见冷兰灿若春花的笑,虽然尴尬,依旧觉得春风盈面,他笑:“晚辈给师叔见礼了,师叔是找我师父吗?里面坐。”
冷兰看韦帅望一手拎着裤子一手做拱手状,虽然自己刚刚吃了个大钉子,也忍不住笑着回个礼,点点头,然后给韦行一眼,哼,你儿子请我进去坐的,怎么样?
韦行盯着韦帅望,有这样的儿子,脸都给他丢尽了!韦帅望一见大事不好,立刻求救:“师父师父,冷兰师叔来找你!”一边拎着裤子往屋里跑。
韩青出来,正看见韦行恶狠狠奔着韦帅望去了,韦帅望可怜兮兮地拎着裤子:“师父师父!”
韩青忍不住笑问:“她要你脱裤子做什么?”
韦帅望涨红脸,嘎,你听到什么了?哭丧着脸:“师姐欺负我,她要看我有没有被我爹打肿……”
韩青喷笑,无语了。
白逸儿只是嘻嘻笑。
而韦行,忽然愣在那儿,所有怒气嘎然而止,只见他惊惶地瞪了韦帅望一眼,整张脸再一次变成黑色。乖乖,千万别在这当口提韦帅望挨揍的事!
韩青见韦行变了脸,不禁也沉下脸,你又打你儿子了?
韦行望天,心里气愤,怎么了?我儿子我不能打?韦帅望,你要是敢在纳兰那儿提这事——!
韩青笑推帅望:“还不去换衣服。”然后招呼冷兰:“过来了,正好,我们要去青白吃晚饭,一起过去吧。”
冷兰客气一句:“你们一家团聚,怎么好打扰。”
韩青笑道:“都不是外人,千万不要客气,纳兰前两天还问,怎么总不见你过去。今儿正好,一起过去吧。”
冷兰沉默一会儿,她不愿意见纳兰,即是一个美女不爱见另一个美女,也是因为纳兰对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明知道自己应该同纳兰好好相处,可是心里越是想好越是胆怯。如果总是不去,倒真象是冷淡人家似的,趁着今天人多,还不那么尴尬。
帅望回头笑道:“一起去吧,我正想问问干娘,冬晨怎么没回来呢。”
冷兰看帅望一眼,不由自主点点头。
韩青道:“兰儿,逸儿,到我书房来。”
白逸儿扬扬眉,咦,不会吧,同这秤铊脸一起工作?啧啧,装啥冰山美人啊。
冷兰回头看逸儿一眼,也扬起一边眉毛:你?!
待韦帅望换完了衣服,组织谈话完毕,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往青白的盛大晚宴前进。
冷兰态度冷淡却还算平和地同白逸儿说着什么,白逸儿笑眯眯听着。两美并列,韦帅望立刻准备扎到美人堆里去,刚一抬脚,手臂已被抓住,抓得那个紧那个牢啊,帅望回头,只见韦行铁青着脸恶狠狠看着他,他一惊,嘎,为啥事啊?
韦行缓缓收紧手指,帅望痛得瞪大眼睛,怎么了?为什么?韦行缓缓眯上眼睛,低声怒道:“你少发善心!”
帅望眉头颤了一下,明白韦行看出来了,他对冷兰有愧,所以特别的和善,韦行怕他善良过头,干脆把冷飒之死的真相,和盘托出。帅望慢慢垂下眼睛,沉默。手臂立刻痛得象断了一样,帅望痛得要冒冷汗,只得微微点下头:“放心,我不会。”
韦行松开手,犹自愤怒,低声喝骂:“你有什么资格当善人?”
帅望垂下头,沉默一会儿:“我没有。”
再嘴硬,态度明显不一样,只是态度改变还无妨,如果韦帅望竟由此觉得欠了冷兰的,到时该争的不争,处处退让,那才得不偿失。
韦行愤怒给帅望肩膀一拳,怒道:“滚!”
帅望揉着自己肩膀,灰溜溜地跟到韩青身后,这儿安全点。
韩青看看帅望,回头看看韦行,他隐隐听到父子俩儿对答,听不清内容,但是,从语气上看,是韦行叱责帅望,帅望竟然很驯服地听着,奇了,是韦帅望真的做错了?还是韦帅望被韦行给驯化了?
这小子会被任何人给驯化吗?看他未来老婆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他们的师长们是败给他了。
韩青轻轻揉揉帅望的头,小子,你又干啥坏事了?你们父子俩这回居然一致瞒着我。帅望抬头,抽抽鼻子,做委屈状:“师父背我。”
韩青被逗笑:“倒退十年吧。”
帅望笑:“那我背你。”
韩青瞪他:“再过几十年!”
帅望侧头:“那再摸摸,好舒服。”
已经好几年不见了的亲昵态度,让韩青心中一暖,轻轻摸摸帅望的头,轻声问:“离了我身边,你又闯祸了没?”
帅望笑:“没有,除了被你儿子欺负,我都没干别的坏事。”
韩青一愣,然后笑骂:“你这是反着说吧?他要有欺负你的本事,我就放心了。”
帅望笑,算了,我还是别提这事了,不然倒象恶人先告状,预先防着那孩子似的。
韩青在帅望头上敲一记:“韦帅望你给我记着,不许捉弄韩笑。”帅望笑,韩青放低声音:“我知道你不会错待他,但笑笑有点倔脾气,别同他开玩笑,听见吗?”帅望点头。
韩青捏着帅望脖子摇两下,笑。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别招惹那小子,不然我会很难办,那孩子本来就对我冷淡,我不能再伤他,我也不能伤你。
帅望缩着脖子笑,却看到韩青眼里的歉意,啊,你觉得这要求对我不公平吗?你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可还是这样说,是因为那小子让你为难吗?帅望看看韩青,看看韩笑,忽然间为韩青委屈心酸,那个臭小孩儿!他竟敢——
帅望苦笑,不但韩笑不懂事,让他父亲难过,他也一样不懂事让他师父伤心。帅望握住韩青手:“师父。”
韩青微微叹息:“师父委屈你了。”
帅望摇摇头:“是我委屈师父了,师父养我这么大,我差不多天天闯祸,就算哪次打错骂错,也应该哭一场忘在脑后,何况师父没骂错我。”抬头,歉疚:“师父让我走,我应该在门外走两圈再回来,我的脾气太坏了,伤到自己是活该,让师父伤心……”帅望沉默一会儿,眼圈红了,没再开口。谁也不欠你的,怎么就养你养成了仇?
韩青无言地,握着帅望的手,不,我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虽然你有个坏脾气,但是不是该在我手里受这样挫折。
帅望抬头笑,小声:“我的右手好了,我偷偷练呢,没再痛过肿过。”
韩青一愣,大惊大喜,这下真的禁不住觉得心酸,韩青微笑,然后眼圈就红了,他低头,沉默一会儿,轻声:“不用告诉别人。”
帅望笑:“你要难过,我会更难过,所以,师父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老子养了你,你就该听老子的!”帅望学韦行的口气学得惟妙惟肖,逗得韩青大笑,回头看韦行一眼。心想,也是啊,看韦行理直气壮的,果然一切都简单多了。
韦行见人家师徒俩有说有笑,说笑完了看看他,心里这个别扭,不用猜也知道是说他呢。韦行气闷地回瞪他们两个一眼,不理韩青示意他过去,老子就不去,老子懒得看你们表演父慈子孝。
第67章
67,
纳兰府里已经一派节日气象,虽然天色未晚,但挂出来的灯已经比平时多一倍有余,所有屋舍打扫一新,丫头小子们一片忙碌,各色年货已经备足。
纳兰闻声而出,微笑:“笑笑。”
韩笑这回抢在前面,过去跪下:“娘!儿子回来了。”
纳兰一把拉起他,细看看,只是微笑,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师父没欺负你吧?”
韩笑无奈地咧咧嘴,这叫什么话?
纳兰含笑看韦行一眼,韦行咬着牙,环顾左右,装没听见。纳兰终于忍不住笑了。
帅望笑道:“没,我爹生他气,就拿棍子抽空气玩,呼呼的,可吓人呢。”学他爹:“你想什么呢?我刚才怎么教的?呼呼!”
这下子纳兰彻底大笑了,不但她笑,除了韦大人与韩笑小朋友,没有不笑的,韦行咬着牙,眼里着火一样看着韦帅望,韦帅望机灵地“嗖”地一声,就跳到纳兰身边去了:“干娘,我想死你了!”
韦行无可奈何地怒视韦帅望。
冷兰转过脸去,恶心死了,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我要找地方吐去。
白逸儿笑,粗着喉咙学韦帅望:“韦帅望,我也想你死了。”
再一次哄笑。
韦帅望压根不为所动,似条狗般抽着鼻子:“好香,有啥好吃的?”
纳兰几乎笑弯了腰,搂着帅望:“你这个猢狲!”
帅望看着韩笑寒着脸,咧咧嘴,心想,老子今天已经很掩去锋芒了,你居然还不满意,那可真是没办法了,老子天生是闪亮人物,有啥招呢?
纳兰招招手,两个女孩儿也过去行礼,纳兰一手拉一个:“都长高了,都这么漂亮。”
冷兰微笑:“伯母过奖了。”
逸儿笑笑:“师娘长得才美呢,我以后也要象师娘。”
纳兰笑道:“这个年纪再美,就妖精了。”
韦行与韩青这才走到跟前,纳兰过去福一福:“大人远道而来,民女未能远迎,恕罪啊恕罪。”
韦行咳一声看着韩青,小子,你快收拾你老婆,让她离我远点。
韩青笑道:“你再没上没下,同大师兄乱开玩笑,是想我再挨顿鞭子吗?”
韦行彻底无语了。可怕的不只是纳兰那张嘴,更可怕的纳兰对众人的影响。韦行无声无息地,默默地走进青白的大门,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唔,对了,韩青,你等着。
纳兰正要同韩青说话,这才看到韩青身后的桑成,过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娘,纳兰笑道:“你躲在后头,我差点没看到你,好容易来一回,多吃点好好玩。”
纳兰这才得空,同韩青笑望一眼,转过头去吩咐丫头们好吃好喝拿上来。
忙了一阵子,纳兰得空,一回头,却见冷兰静静坐在一角,看着她,目光中似有话要说。
纳兰微一沉吟,向冷兰点点头,冷兰忙过去:“伯母。”
纳兰问:“冬晨的信,你收到了吗?”
冷兰摇摇头。
纳兰明白了,两个孩子真的闹别扭了:“他可能是怕你担心,你母亲这两天身子不太好,你妹妹又不在家,大过年的,那边怪冷清的,他就不回来了。”
冷兰脸色苍白,半晌,强笑一下,点点头。
纳兰见她眼睛润红,无法开口,还强笑着点头,知道这丫头好强,不愿在人前示弱,可是再说下去,她又势必支持不住,便沉默一会儿,推有事走开了。
帅望眼观六路地,早看到冷兰神色不对,只是被白逸儿说说笑笑缠着动弹不得,再说,他那可怕的爹在场,他也不敢触他的逆鳞。
过了一会儿,纳兰招手叫帅望,帅望得空,扑过去:“娘,带我去厨房。”
纳兰笑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你师父怎么虐待你了呢。”
两人往后院走,纳兰问帅望:“兰儿同冬晨怎么了?”
帅望瞪着眼睛:“师父没告诉你吗?”
纳兰笑道:“你们冷家的事,我不关心。”
帅望沉默一会儿,内心挣扎良久:“师叔祖的死,虽然没查出实证,可是所有证据都对冷兰不利,冬晨,怕是……有点多心了。”
纳兰沉默一会儿:“冬晨不是个多心的孩子,真的是冷兰吗?”
帅望摇摇头:“不能证实。”
纳兰看了帅望一会儿:“那倒也是,推理只是推理。”沉默,她也知道点冷飒家的事,冷飒那小子的坏脾气,对别人只是坏脾气,没什么杀伤力,对自己年幼的孩子来说,可能不太好承受,即使明知他心地很好,日日被零零碎碎地侮辱责骂,只怕日子会变得很难捱。
纳兰想,这个小丫头,真的能下得了手?
帅望问:“干娘,你看冷兰为人怎样?”
纳兰道:“冬晨说她很好。”
帅望点点头,纳兰不会太喜欢冷兰,可是纳兰也知道冬晨不是糊涂孩子,如果冬晨喜欢她,她一定有她的好处。
帅望沉默了,冷兰也会对自己喜欢的伙伴有情谊吧?那也同他韦帅望差不多,韦帅望也不关心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说他善良的话,那就是他比较心软。他并不是以天下为已任的人。
如果没看到,韦帅望才不在乎。
可是看见冷兰遭遇的一切,让帅望心生不安,在伤害冷兰这件事里,他居然有一份。
第68章
68,求和
纳兰看帅望沉默有点意外:“帅望?”
帅望抬头:“你觉得冷兰会那么做吗?”
纳兰想了想:“我想,或者不是她,或者她有她的理由,不过,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即使她有理由,也是情有可愿,法无可恕。”
帅望点点头:“如果冬晨同她……,你会同意吗?”
纳兰道:“冬晨很懂事。”笑了:“也很倔犟,在这件事上,我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帅望也笑了:“那小子很难摆平。”
纳兰笑问:“你什么事需要摆平他?”
帅望道:“他领土观念很强,对于师叔祖死因的调查拒不合作,差点被我爹大爆发。不过,我爹怕你怕得要命,所以,没敢爆发他。”
纳兰笑了一声,更加疑惑,这样说来,冬晨曾试图保护冷兰,最终却不肯再见冷兰,那么,韦帅望所说的无法证实,并不是毫无证据的推理了,有可能,只是没有直接目击人与直接证据。再一想,所谓直接证据,最重要的是验尸,如果韦行提出验尸,冬晨阻拦也在情理之中,这样,没有验尸,或者验尸没有结果,也一样可以解释得通。
纳兰看看帅望,帅望这次说话,为什么这样含蓄,真是长大了?
帅望轻声:“我怕冤枉了人,有时候事情看起来是那样子的,实际上,并不一定是那样的,人命关天,不能证实就是不能证实,不能硬说我认为如何如何。”
纳兰点点头。
半晌,纳兰道:“冷兰的性格是不太好,但我看,她倒还是个单纯孩子。”又笑道:“你那个小朋友,俏皮可爱的多,但也是个单纯孩子,只是太任性了些,你以后少不了替她善后。”
帅望搔搔头,笑:“谁让我五岁就见过她光屁屁呢。她是我老友。”
纳兰放心,老友就好,小丫头虽然机灵,却象个异世界精灵一样,又法力通天,不好管教。帅望自己已经是个惹祸精了,应该找个持重些的女子。至于冬晨,她倒不太担心,既然连她都扭不过冬晨的倔脾气,她可不信冬晨会有找个不听话的老婆。
纳兰欲言又止,帅望瞪着她:“娘,你一副欲述还休欲述还休的样子是啥意思,上次我走,你就这样,这回又怎么了?”
纳兰笑:“再没上没下,我让你爹揍你,我看他被你气得牙根都痒了。”
帅望笑:“快说。”
纳兰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个女儿……”
帅望唔了一声,纳兰见帅望没啥惊讶表情,倒奇怪了:“有人告诉过你吗?”
帅望支吾了一会儿,抓耳腮地窘了:“嗯,我一听到有人小声说话,就会忍不住……唔唔,上次,我从床上滚下来,嗯,你给我梳了两个角那回,嗯,其实,嗯,那个……”
纳兰沉下脸:“那个,绝对值二十鞭子。”
帅望唔一声,窘得耳朵都红了,低着头在地上找了会儿东西,偷偷抬眼看纳兰一眼,见纳兰还在瞪他,不禁露出一相可怜相,纳兰见这猴子居然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绷不住笑了:“再有下次,绝对抽你一顿!”搂着帅望肩:“快认错!”
帅望继续可怜兮兮地:“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了。”心里想,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是不是高了点?
纳兰笑:“少同我心口不对。”你小子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然后皱着眉:“上次,是想你帮我打听着点她的消息,你既然回来了,就没事了。”
帅望呆了呆:“你犹犹豫豫的半天,就想说一句没事了?”
纳兰笑道:“也是想告诉你,我还有个女儿,别以后见到不认识,误杀了自己人。”
帅望点点头,纳兰再笑道:“还有,我女儿国色天香,明慧持重……”
帅望张着嘴:“国色天香我喜欢,明慧持重就算了。”
纳兰大笑。
帅望微微脸红:“不过,如果国色天香得厉害,也可以考虑。”
纳兰实在忍不住,给他一巴掌:“可以考虑……?臭小子!我们家女儿可是公主!你倒想!”呸,你好大口气!
帅望嘻嘻笑:“我才不想,我也不喜欢公主,公主的鼻孔都朝天,个子矮的不容易看到她正面。”
纳兰笑得不行:“你没准还会长高。”
帅望气道:“什么叫没准,我一准会长得很高!”
纳兰点头:“唔,是是是!准是这样。”大笑。
帅望气馁地想,好久没看过冷兰的正脸了。
帅望拿着从厨房随手点的几样点心果子,边走边吃,同两个手捧食盒往前厅送点心的小丫头聊天,走到二门时,见冷兰独自坐在回廊里,倚着柱子,垂头顺肩,发式粗简,衣服也穿得马虎,可是宽肩细腰身材修长的少女,自有一股子漂亮气势,忽然间低下头,塌了肩,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帅望站下,呆望。两个丫头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嗤笑,帅望回头笑道:“笑什么笑,你们一定是嫉妒了。”
两个小丫头,只是抿嘴笑,帅望道:“你们先去,我去去就来。”
一边双脚自开步走,不知不觉已到冷兰身后,冷兰倏地回身,一双大眼睛依旧冰冷凌利,帅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嗨。”
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瑟缩了一下,锋芒渐渐淡去,只是漠然无语。
帅望对这种变化,微微惊奇,咦,好象我刺痛了她似的,我没干什么啊,再说,我相对于冷大小姐来说,也没啥子威力啊,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不发飚总是好的,帅望微笑:“嫌吵,是吧?我也爱静。”
冷兰几乎呕到吐血,你他妈的爱静?百分之九十八的嗓音都是你弄出来的!
韦帅望大方地跳过栏杆坐到冷兰身边:“你妈妈病了,你不回家?”
冷兰侧目,冷冷地盯着韦帅望,意思很明白:“我回不回去,关你屁事啊?!”
帅望直当没看出来,再接再厉地:“冬晨在那儿啊,他不来,你可以去。”
冷兰的眼睛再一次瑟缩,刺痛而后目露凶光。
帅望眼睛看着别处,笑:“我纠缠白逸儿,你觉得难看吧,可是,如果漂亮地挥挥手说,再见,保重,祝你一切顺利,就再也看不见她了,她是我好友,我不想再也看不见她,管它难不难看,管它用什么法子,反正我留下她了。所以……”帅望回过头,看着冷兰微笑:“你干嘛不马上回家看看你妈妈病得重不重?如果她病重,你就留下,如果她没什么大病,明年就要比武了,你干嘛不把冬晨带过来?你是他师姐,可以命令他跟你走的。”
冷兰瞪着韦帅望,目光犹疑,半晌,色厉内茬地:“要你管?!”
帅望微笑:“他要是耍驴,你可以哭。”
冷兰终于沉默了,半晌:“他知道了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看到我写的调查报告了吗?”
冷兰点点头。
帅望道:“他也看到了。”
冷兰坐在那儿,白皙的面孔再一次象失了血一样地变得青白。
帅望淡淡地:“其实,那份报告证明不了任何事,所有质问,你不想回答,就可以不回答,你不承认就没人可以指认你。”
冷兰半晌:“你认为是我吗?”
帅望道:“我证明不了任何事,所以,我不猜。”
冷兰苍白地:“为什么帮我?”
帅望沉默一会儿,笑笑:“想在冷家过得容易点,可以吗?”
冷兰一愣,微微露出不屑来:“那没问题,早有人说过,想在冷家过得容易点,最好别招惹韦帅望。”
帅望笑了:“咦,你人缘不错,看起来,大家对你寄以厚望啊。”
想当初可没有人去警告黑龙这个事啊,不过看起来,你好象不太信,你当然不信,因为……我其实真的不敢招惹你啊。
冷兰起身,看一眼韦帅望,见那个懒洋洋的小子懒懒地悠闲地坐在那儿,正微笑着看天上的白云。
这个小子,自称前来求和,可是他一点怕她的意思也没有啊,他功夫不如她身世不如她,连个子都没她高,他哪来的这股子悠然劲?
冷兰疑惑地想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个怪胎。”
第69章
69,胡不归
晚餐后,冷兰向纳兰与韩青告辞:“家母身体不好,我回去看看。”
难得这份孝心,当然不能拦她,韩青点头道:“记着去向你师伯辞行。”
冷兰不情愿地点点头。
纳兰看着冷兰的背影,心里隐隐知道这丫头是冲着冬晨回去的。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她说尊重冬晨的选择,可是她并不喜欢有一个这样强势任性倔犟的女子做儿媳。谁不喜欢温柔懂事的孩子啊,谁想成天教育不肯受教的别人家的女孩儿啊。
纳兰叹气摇头。
而韩青,只是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师父通共见过这孩子几面,就看待她如心尖一样,可是这孩子,根本不领情,看起来,她还顶讨厌她爹呢。摇头叹气。
被掌门夫妇一起摇头叹气的冷兰,风雪中千里独行,胯下追风马,身上轻软的白色貂裘,都是辞行时冷前掌门给的。
冷兰僵着脸,说她要回家过年,特来辞行。理由都懒得说。
冷秋也不问,回头叫平儿:“把那匹白马牵来。”平儿跟着冷秋很久了,看冷秋神色就知道他重视什么人,当然也知道那匹白马,就是冷掌门最喜欢的那匹千里马,没有人告诉过她冷兰的身份,但是她很快明白,冷兰的身份是很矜贵的,当即说一声是,令人牵马过来。
冷秋站起来,把披在身上的白裘解下来,围在冷兰肩上,冷兰微微抗拒,干什么?谁要你穿过的臭衣服!
可是抬起头来,看到冷秋的脸,那张脸同她以前见到的一样,凝重冷漠,没有半点慈祥的表情,可是很郑重,好象他给她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顶皇冠。他没有慈祥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撒娇,他的郑重,让冷兰觉得,他给予的,是不容抗拒的。冷兰在冷飒脸上看到过慈爱眼神,当冷飒看着雪儿时眼神软得象要化掉的样子,她知道什么叫宠爱,只是从没体验过那种宠爱目光。她已经长成这样冷硬的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再给她宠爱的目光了。冷兰微微气馁,她本想闪身躲开,那件衣服轻软地传过来的温度却让她迟疑,这样冷着脸,送过来的衣服,也是温暖的呢。
冷兰轻轻抓住衣领,不让它滑落,手指陷在柔软光滑的毛皮里,象在摸一只猫,暖暖的感觉。
冷秋打量冷兰一眼,淡淡地:“有点长,你还会长高。”
冷兰道:“告辞。”
谢也不说一声。
可是如果有人站在平儿的角度来看,就会惊呆,居然有这么相象的一男一女?尤其是侧面,一样的刀削般的侧影,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一样的浓眉大眼,坚硬的下巴,这样相象的五官,居然长在男人与女人脸上都一样漂亮,还有一样的冷硬表情。这么象,象到让人觉得大自然太过幽默,让人觉得好笑的地步。
平儿刹那儿明白,冷兰为什么会得到冷秋最喜欢的白马轻裘,她惊呆了,这小丫头,是冷家未来的主人!
冷兰倒不觉得人家解衣赠马有啥了不起,不过,马是好马,衣服也很轻暖,她就不计较人家把旧衣服给她穿了。
一路朔风飘雪,头发眉毛都结着白霜,可是面孔埋在裘皮的长毛里,暖暖的。天地一片苍茫,只能看到不远处的地与雪的轮廓,几米之外,就只见一片白了。
困在一片苍白里,冷兰微微缩起身子,拉紧衣服。她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无论如何不想回家。
即使在外面这样孤寒。
即使天地苍茫,她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不想回家。
没法面对家人猜忌的目光。
即使她认为她有足够的理由,仍有时不免怀疑她真的有足够的理由吗?
她也曾经是他怀里的珍宝吧?即使她不记得了。据说他也曾经抱着生病的她整夜在地上走来走去地哄她,他也曾把她举得高高的,然后被她尿了一身,不过,对于只有十六岁的冷兰来说,十几年前的事,实在很象前生的事。今生,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她赤身露体站在水中,冷飒站在门口,目光迷茫地看着她,那眼神倒不是淫邪,如果是淫邪的话,她只怕就无法保持清白之身。冷飒站在那儿挣扎,他看着冷兰,缓缓上前一步,顿住。
冷兰不敢动,聪明的她,在冷飒眼里看到挣扎,所以,不敢动,她站在那儿,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双臂环抱,勉强遮掩身体,冷飒的目光赤红,双手握拳,握得青筋暴起,好象一个自己在同另一个自己角力。如果冷兰尖叫,会是什么后果?冷飒自救的本能会战胜所有挣扎,立刻杀掉冷兰吧?
冷飒再上前一步,缓缓伸出手,冷兰瞪大眼睛,无声地瞪着冷飒,那一刹儿,她感到恐惧,羞耻,与失望。
他是她父亲,当然,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可他还是她父亲,是那个在她病时抱着她的人,是那个注定有责任保护她的人。
他竟然对她有这样的念头!
光是一个这样的想法,已足够粉碎一个十二岁少女的脆弱心灵。虽然最后冷飒嘎然而止,狂奔而出。那已经不重要,那个男人,有过那个念头,而且,他的目光亵渎了她的身体,他的目光曾在她女性特征上停留。
在以后的日子里,冷兰看到冷飒都有一种肮脏的感觉。
肮脏的人!
她总能隔着衣服感觉到他做为男人的那个兽性器官的存在,她觉得他象让人恶心的鼻涕。
很不幸,这条鼻涕还不住是责备侮辱她,如果你身边每天都有一大桶鼻涕,而且那东西还不住地喷溅在你身上,你大约能体会冷兰感觉的十分之一。
恶心,即使知道冷飒罪不致死,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即使知道杀了冷飒甚至只是打伤冷飒都会毁了自己与自己家人的生活,她还是没能忍住,虽然,她后悔了。
后悔了,那一掌打出去后,才想起来,这个人,教养了自己,这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他是她母亲的好丈夫,是她妹妹的好父亲,是她爱人的好师父,冷兰收力,然后听到骨折声,一声脆响,冷飒倒在地上。
他应该可以躲开的!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象噩梦。
而且不会醒。
她杀了自己父亲。
无论如何,她手上沾了她父亲的血。
她身边不再有一大桶鼻涕。
可是她的灵魂,在那一刻,被自己击碎,然后死亡,然后腐烂,然后流脓,然后生蛆。
肮脏吗?恶心吗?
这种感觉再也挥之不去了,永永远远留在她心里。
身体的一部分腐烂恶臭,剧痛奇痒,无论你走到哪里,是哭是笑,你都知道自己身负重伤,无论你是一个多么骄傲有洁癖的人,你不能洗净恶秽尽除蛆虫,即使你不怕痛也不能把伤口剜掉,因为剜掉伤口之后,只有更大的伤口。
让人想死吧?
如果有人坚强骄傲到不肯自杀呢?
冷兰在风雪中,一只手扣着缰绳,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口。
伤口。
不,不痛。
最可怕的伤口,是不会痛的。
它只是存在。
你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一个洞,有脓有血有恶臭有蛆虫进进出出。不痛,只是恶心,恶心到想死,却又不肯真的杀死自己——会被别人笑,你锦衣玉食,武功盖世,身份尊贵,竟然自杀?软弱可耻!你有亲人爱人,你竟抛下他们,让他们承受痛苦?自私懦弱。
人,总有舍不下的东西,内心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劝解:不要着急,人,总是要死的。不要着急。
睫毛上结的霜花,微微挡住视线,冷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懒得去擦。你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继续武功盖世,也可平静温和,只是有一点不一样,你会非常懒,很懒,因为累,所以不想动,别人会觉得你非常懒。
冷兰依旧一把剑在手,从早到晚,寒暑无休。
她的懒,只是懒得动脑,她不愿想。有人伤害她,好的,无所谓,伤吧。她伤害到别人,呵呵,抱歉,踩到你的脚,有本事你过来踩我的脚,你踩不到?关我屁事?你痛?你痛你下次走路小心点。
她更不会关心。
在冷家半年,巨变伤到她,思念也伤到她,她觉得累,忘了思考,如果韦帅望不提醒她,你要的,是不是永不相见,她几乎忘了,原来,让她疼痛的,正是永不相见。
怎么解决?不,无论如何不要永不相见。
你不来,我可以回去。
只是,回到家里,我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你?
我如何解释,我为什么要杀我养父?
养父!直到冷秋把我拉开,一剑刺下去,我才知道,他是养父!我扑上去同那个冷酷的家伙拼命,他才闪开,淡淡地:“我才是你父亲!”
我恨这个人!
无耻,我父亲是他亲弟弟,他竟同我母亲生下我!
无耻!
刹那儿明白那个人的挣扎,他的挣扎,他一定是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他一定是……
冷秋还想解释,不过,被冷兰打了一耳光之后,就沉默了。
这个倔犟地不肯叫他大伯,尊称他为冷掌门的小丫头,就是他亲生女儿,现在,他告诉她,我是你生父,当然不会得到热泪盈眶的拥抱,不过,一记耳光,也真希奇。
当冷兰扑到冷飒身上,拼命地给冷飒止血,冷秋艰难地问自己:我杀错了吗?
不过,象这种会引起剧烈痛苦的问题,在冷秋心中,是不会容许它存在的,人活到一定年纪,都已学会保护自己,否认,就是最好的方式。不,反正他已经被废了,不,我亲耳听他承认,不,这孩子只是在犯傻。
而冷兰也终于知道冷飒历年来的谩骂,骂是谁。
70,
70,
朗曦山庄的新年,同以前一样,庄子里装饰一新,燕婉虽然没精神打理,冬晨还是吩咐下人,照过去的旧例,该做的都做了。
红灯笼挂在庄门口,一片雪白中象巨兽的两只红眼睛,无论如何,还是微微有点喜洋洋的气氛。
满桌子的菜,只有冬晨与燕婉儿两个相对。
虽然以前的年夜饭,时常以冷兰父女的对骂结束,可是毕竟一家子团聚,总是热热闹闹的。
强打精神聊了几句之后,冬晨终于也沉默了。
良久,燕婉轻声:“过了年,你回冷家吧。”
冬晨沉默,垂着眼睛,很久才道:“如果雪儿还不回来,我打算出去找找她。”
燕婉道:“韩掌门说已经派人去找。雪儿性格柔顺,其实很刚强。倒是兰儿……”
良久,燕婉轻声:“你不担心她?”
冬晨沉默。
不,我不能同杀了我师父的人在一起。
燕婉沉默一会儿,轻声:“兰儿性子坏些,难得你们投缘……”
冬晨沉默一会儿,转开头轻声:“雪下得好大。”
燕婉渐渐红了眼圈:“你疑心她?冬晨,兰儿脾气是坏,你相信她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冬晨沉默良久,终于抬头:“师娘,师父的死,真的同师姐没有关系吗?”
燕婉一愣,目光轻轻抖动,顿了顿才道:“她是我女儿,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做。”即使她做了,死了的已经死了,她是我女儿,永远是。
冬晨慢慢垂下眼睛,不,师娘并不信兰儿,沉默一会儿,冬晨道:“您觉得,师姐会不会同师父争吵,失手打伤了师父?”
燕婉嘴唇颤抖,几次想开口,终于哽咽道:“失手……”泪如雨下,会吧,暴烈的冷兰,很有可能会失手伤人的。可是,如果真是冷兰失手导致冷飒死亡,让冷兰如何自处?
良久,燕婉忍泪道:“你同兰儿自幼长大,她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失手,别人怪她也罢了,你也不原谅她?你让她……”
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冬晨愣了一会儿,如果是冷兰,而且是失手误伤,而且间接导致她父亲死亡,他要不要原谅?如果他不原谅,冷兰会怎么样?冷兰怎么样他才能原谅?难道他真的要冷兰偿命吗?或者,他真的决定永不相见吗?
那个暴烈的丫头,只是有一个冷漠的外表,别人大哭一场的事,她会沉默数月,如果真的是冷兰失手,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冷兰会沉默一辈子吧?他就把冷兰扔在她的沉默里不管吗?
大雪天,不是进山的好时候,有些地方,积雪会比人高,要是陷进去,一时倒是死不了人,只不过,在雪堆里想辨认方向,就比较困难。山里传说,有人在大雪天不过出门取点柴草,自己家院子里,一人多高的雪,人陷在里面,硬是分不出方向,再也没回到自己屋子,开春雪化了,才发现,人,就冻死在自己家院子里。
朗曦山庄也在一片银装素裹中,远远地,红灯笼在淡青色的夜幕中象寒风中的烛光,不知是让人觉得温暖,还是衬得周遭更加凄清。
冷兰不得不下马,拉着马艰难前行。眉毛头发一片银白,汗水带着蒸气滚下来,落在地上已是一个冰珠。有些地方,雪到腰那么高,每一步都要劈开积雪前进,一步两步,并不难,难的是每一步都在雪的阻力下前行,如果不是冷兰武功盖世,如果不是冷秋的马神骏无比,一人一马,能不能回到家,就很难说了。
冷兰到家门口时已经象一个雪人,开门的丫头一声惊呼,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踏雪而至,再看来人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的脸后,登时见了鬼一样,惊声尖叫:“大小姐!”回头尖叫一声:“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燕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看冬晨,冬晨一脸震惊,慢慢站起来,燕婉这才提起裙子,急急奔出:“兰儿!”
冷兰已进屋,脱下外套,扔到一边,接过丫头递上来的热手巾,擦擦脸,才看到燕婉,叫声:“娘!”。
燕婉惊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又是大雪天!”
冷兰慢吞吞地,用热毛巾渥着手,低声:“我接到信,说你病了。”
燕婉一愣,目光流转,在冬晨脸上打个圈,强笑道:“没什么大病,只是睡得不太好,你不用担心成这样。”
冷兰点点头,沉默了。
燕婉接过毛巾给她擦擦脸上的雪水,轻声:“兰儿……”这浓眉大眼,这倔犟的鼻子,这张英气飞扬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垂着眼睛?
燕婉儿轻轻把她搂到怀里:“兰儿,娘也想你了。”
冷兰那僵直的脖子,别扭地挺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弯下来,放在燕婉儿肩上,低声:“娘。”我也想你。
燕婉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什么都不必说了,也不用解释。我年纪大了,对真相不感兴趣,只想家人都在。
年轻人都喜欢道德审判,只有年轻人才有力气做道德审判,如果你不断地失去一个又一个亲人,哪还有力气对剩下的亲人做道德审判,只要他们还在,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都是珍宝。
冷兰觉得鼻子忽然发酸,她含着泪想,是冻的,这酸楚,这泪水,都是冰天雪地冻的。她是不会哭的。
冬晨站在一旁,看着眉毛头发全部沾着霜花的冷兰。
内心疼痛。
冷兰不是笨蛋,她当然明白冬晨为什么留在朗曦。
她当然明白冬晨的意思。
半年了,冬晨每月例行一封“家中一切安好。”她从来没回过。
彼此都明白,不需要割席就明白什么叫绝交。
即使燕婉儿真的病了,只要不是重病或病危,冷兰也未必肯回来,何况冬晨写得很清楚,是小疾。
冷兰微微发红的鼻子眼睛,冷兰的沉默……
顺着头发化下来的雪水,一滴一滴,缓缓自她发梢落下来,象是无穷无尽的泪水。
冬晨觉得鲠在心中的坚硬的石头,坚冰一样冷而硬的心结,经不起这样的水滴石穿,在见到冷兰的刹那,已经粉碎。
原来,他是这样思念她。
燕婉儿擦擦脸上的泪水,含笑:“回来就好,兰儿,去换换衣服,正好一起吃年夜饭。“回头吩咐小伊:“去,把菜撤下去重新热了。”
冷兰道:“不用了,热热汤就行了。”径直回房。不喜欢吃热的,烫嘴。冷兰性急,不耐烦等菜凉。
冬晨苦笑,这个暴脾气,粗糙的女子!
想起在家里,饭菜何等讲究,凉菜用冰镇着,为了凉脆,先做好的热菜放在烧热的石盒里,为了保温。初来这里,看到六岁的冷兰在外面疯跑,然后舀了凉水就喝,抓起剩的凉油饼就吃,简直震惊到胃疼。
燕婉儿的衣食饭菜都很精细,可惜,一家子没人懂得欣赏,到外面吃菜也知道没家里的好,可是照吃得香喷喷,狼吞虎咽到肚子饱。外面买的衣服不精致,谁在乎?不是一样穿吗?反正长得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夏天燕婉儿跟在冷兰后面,温柔地:“别光着脚到处跑啊,凉着了……”冬天:“别光着头光着手出去,冷啊……”
冷兰当她是背景音。
冬晨在家里从来不知道妈妈的话可以当背景音听的,纳兰夫人的声音一样温柔,不过从来不是祈使句,而是陈述句:“穿好衣服。”
穿好衣服的意思是从头到脚穿戴整齐,穿错了,会被指出来,温柔地等你改正,不改?唔,可以,不过在改好之前,你只能呆在原地,逃走?胆子真大,冬晨从没试过,他就没有那种可以逃走的念头。
然后他发现冷兰不但不听,而且愤怒地:“妈妈,你没完没了地说,烦不烦啊?”
燕婉儿不但不怒,反而微笑,弱弱地:“你都不听。”
冷兰理直气壮地:“你知道说了没人听,还说?”
冬晨绝倒。
黑白讲啊,黑白讲。对这种黑白讲,燕婉儿的反应居然是笑。慈母多败儿啊。
冬晨他娘亲听到这话会是啥反应?那反应一定会让冬晨发抖。
所以,虽然冷飒暴燥,冷兰暴烈,燕婉儿哭哭泣泣,雪儿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学武,冬晨还是爱上这家人,而且最爱坏孩子冷兰。
冷飒的死,粉碎了一切。
71,年夜
71,
沉默一会儿,冷兰终于开口:“韩掌门说找到妹妹了,说她挺好的。”
燕婉儿急道:“她在哪儿?”
冷兰道:“韩掌门说他不好强迫她回来,所以,拜托冷迪照顾着她。”
冬晨愣了一下:“冷迪?那不是天下第一名捕?”
冷兰嗯一声,看着面前的饭菜,没看冬晨。
冬晨再次沉默了,冷迪,难怪,如果同冷家没关系,也难得到那么多消息吧?难怪功夫那么高,难怪得罪那么多权贵还活着。雪儿跟着天下第一名捕……
冬晨缓缓瞪大眼睛,他瞪住面前的酥皮甜点,忽然明白,雪儿没有放弃追查真相!冬晨看冷兰一眼,冷兰全无觉察吗?
燕婉微微不安地:“雪儿……同什么名捕怎么会在一起?”
冷兰看着面前的菜,不太有胃口,半晌:“不知道,韩掌门没说。”
燕婉沉默一会儿:“她现在在哪儿?”
冷兰道:“不太清楚,我得到的最后消息他们要去中原。”
燕婉急道:“那会不会很危险?”
冷兰沉默一会儿:“韩掌门已经关照过了。”
冬晨与燕婉儿对视一眼,各自垂下眼睛,看起来,冷兰还没钝到那个地步,她冷着脸,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却又无法拒绝回答的神情,冬晨与燕婉儿都只得沉默了。
只剩下吃饭的声音,芹菜梗在嘴里缓缓地发出破碎声,在这个安静的雪夜,格外地刺耳。
冷半擦擦嘴,把嘴里的菜吐到手帕里,靠在椅子上,沉默了。
燕婉看看冬晨,说话啊,她千里迢迢冒着风雪回来,你说句话啊!
冬晨沉默。
半晌,燕婉儿喃喃道:“雪好大。”
冷兰抬起眼睛,看看燕婉儿,又垂下眼睛,唔一声。
燕婉轻声问:“有没有冻到?你穿的太少了。”
冷兰简单地:“不冷。”
燕婉看看冷兰的衣服:“衣服都旧了,你在冷家……”
冷兰嗯了一声,表示结束这个话题吧,我烦了。
燕婉只得沉默一会儿,改变话题:“这个樱桃肉,是你最爱吃的。”(啾啾啾,咋净肉呢,呵呵,北方冬天哪有菜啊。)
冷兰看着自己碗里不断堆积的红色肉食,皱皱眉:“娘……”
燕婉儿陪笑:“吃一点,暖暖身子。”
这下子,连冷兰都都觉察到她娘在哄她,沉默一会儿:“明年,又要比武了。”
燕婉看看冬晨,微微紧张,说到比武的事了,希望冬晨别给个否定的回答,兰儿的暴脾气会发作。
冷兰垂着眼睛,用筷子拔着碗里的肉,淡淡地:“我同韩掌门说过完年就回去,冬晨同我一起走。”
冬晨缓缓道:“我在家练习……”
冷兰肯定地:“在家没人指点,你跟我去冷家。”
冬晨道:“师娘一个人在家……”
燕婉儿笑道:“什么一个人,一大家子十几个人呢,你快去好好练武,别到时输了怪我拖累你。”
冬晨笑道:“弟子怎么敢。”然后沉默了,嗯,还有意见?再有意见冷兰怕是会翻脸,大过年的,不能让她掀桌子。而且,冷兰说的也有道理,他在这里没人指点,怕是赢不了明年的比武。
燕婉儿终于松了口气,把热汤送到冷兰手边:“兰儿,喝点汤。”
冷兰无奈地:“娘,我自己会动手。”
小伊打扫冷兰的房间见小丫头把冷兰的白色大毛外套放在暖炉旁烘着,吓得忙拿起来放到一边阴干。
燕婉进来时,正看到小伊收拾上面沾的泥水,她微愣了愣,虽然湿了脏了,烛光下看不清,这件衣服还是看起来不似凡品。毛长而平齐,光泽十只,走过去伸手摸摸,长毛下面细密柔软的绒毛,整张皮衣,布一样柔软垂顺。
燕婉儿讶异,谁给冷兰这样好的衣服?就是纳兰富甲天下,日常给冬晨穿的,也不过是上好的狐狸皮,貂皮不是买不起,而是这种白貂皮只准贵族穿用,虽然这不是非常严格的规定,以冬晨韩孝家势,也不在乎这样的禁令,可是纳兰为人一向低调,绝不会给孩子这种东西穿的。
谁给冷兰这样的衣服?
脚步声,燕婉儿回头见冷兰,刚要开口问,看到冷兰身后的冬晨,又沉默了。她只是命小伊,把衣服擦拭干净,放到内室阴干,然后好好放到架子上挂起来。
冷兰听了这些,不过皱皱眉,一件衣服,当宝贝似的,等我到了冷家,还不是随手一扔。
冬晨在门口:“师姐一路劳累,早些休息吧。”
冷兰回身,看着冬晨,说得好客气,这是十几年来,我听过的最客气的话了。冷兰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虽然过年,早起晨练是应该的。”好,从此只论同门之谊。
冬晨沉默一会儿,点头:“是。”
燕婉儿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客气,一个更冷淡,暴脾气的冷兰竟然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看他们的样子,不知道的真以为师姐师弟,兄友弟恭呢。可是燕婉儿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一时顾不得小儿女的私情:“兰儿,这衣服是谁给你的?”
冷兰无奈地痛苦地垂下眼睛,为什么她娘亲每句话都能问到她的痛处呢?她最不愿提起的话题——也许,燕婉关心的每一件对她来说重要的事,她都不想提吧。
冷兰淡淡地:“冷秋给的。”
燕婉儿皱皱眉:“兰儿,不得无礼。”
冷兰白她一眼,坐在床边,打个呵欠,意思是,我困了,到此为止吧。
燕婉儿终于问:“他说了什么?”
冷兰不耐烦地:“他说有点长,长长就好了。”
燕婉儿愣愣,什么?:“有点长?就说这个?没别的?”
冷兰道:“有什么别的?我去告辞,走的急,没穿什么,他随手拿件衣服给我,还要说什么别的?一件破衣服,还抒情啊?那匹马倒是不错。”
燕婉儿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你这不长眼的孩子,这件衣服值好几匹马!燕婉儿再次愣愣:“还有马?”
冷兰低着头:“啊!”能不能不提啊?我对于你们两个干的好事,一点也不想知道!还我这孩子,十几年他理都没理过我,十几年后,也只在我要给他一剑时才说是我亲爹,然后再没认过我是他女儿,这烂人,不过给件衣服给匹马我还得哭啊?
燕婉儿遥想冷秋解衣赠马,一向冷冷的那个人,什么样的情份才肯这样做啊。这样说来,他是认下这个女儿了!燕婉儿微微红了眼圈,无论如何,他总算人性未泯。
冷兰抬头看燕婉:“娘?”怎么了?
燕婉儿强笑一下:“没事,晚了,睡吧。”
72,归
72,归
那一夜的辗转难眠。
少年时阳光下的日子。
记忆中的五好少年冷秋,驴子冷飒,天才美少年冷恶,好象所有漂亮天才的人物都降生到她周围。
那段幸福美好的日子被记忆无限拉长,却象泡沫一样一触即碎。
她坚持等待失踪的冷秋,十年后冷秋归来,她才发现,自己即等不回原来的冷秋也等不回原来的美好时光。
她天真地留恋过往,不顾一切地等了又等,过是让年华岁月白白流走,冷秋不再是过去的冷秋,冷恶也不是过去的冷恶,唯一与从前一样的,只有坏脾气却择善固执的冷飒,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好象记得过去的,只有她与冷飒。
后来冷飒与冷秋不断争执,燕婉儿发现当年那个温厚的兄长根本不愿同自己弟弟对话,他说的最多的不过是冷冷的两个字:“出去!”
冷飒与冷秋当众决裂,冷秋干脆把自己弟弟软禁在家中,只有燕婉儿去安慰他。
婉儿还记得也是一个雪夜,冷飒疲惫地:“婉儿,我们离开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
婉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冷飒,她只知道她爱的冷秋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同冷飒,象是相偎取暖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离开冷家,离开她等了十年的人。她觉得恐惧,在看到韩青之前,她一直认为冷秋会派人追杀他们。她不愿再留在冷家,宁可死,也不想再面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冷秋,她觉得那具躯体里住的,是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血管里,流的是冰水。
在这个不眠之夜,婉儿再一次回想起临走时冷秋的神情,疲惫的眼睛,没有表情,只是缓缓地垂下目光,沉默。
那父女俩一样,有一双黑色冰硬的眸子,拒绝流露任何感情,永恒地宝石黑,最大伤痛不过是垂下眼睛,就象别人关上门,不再与你对视。
婉儿静静看着月光如水,原来的那个冷秋,真的已经永远不再了吗?会不会,他只是被牢牢关在那双黑色眸子之后,囚禁在冷漠的表面之下,无法开释自己吧?伤痛与打击让他不得不给自己准备一个坚固的壳,这个壳太过坚固,最后,他再也无法破壳而出,壳子底下会不会还是原来的那个冷秋,静静地孤独地看着外面沧海桑田,他即不能出现,也不想出现,这样,就安全了。
寂寞吧,孤独吧?可是恐惧更可怕,所以,那个人在自己的壳子里宁愿孤寂到死。
月光如水,这样清冷这样明澈这样无情。
回过头的一生,那些擦身而过的日子,那些一经错过,永不再见的人,那些终其一生无法看清的过往。
生命就这样流过,每一个角度都有皆然不同的样子,你永远不知道对错,也不知道真相倒底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清冷的新年,在冷家,韦帅望大演猴戏,斑衣娱亲,青白山庄一片笑声。
而在朗曦,即使是晴朗的早晨,依旧是淡青色,惨淡的。
雪地里,冷兰白衣银剑舞成一团,下雪不下雪,剑气都激起无数雪沫,只见一团雪花滚滚的白雾中不时银光乍现,清冷而凶险。
冷兰整个人,没在雪雾中,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面目。
冬晨站在窗前,看着那一团雪。
燕婉儿缓缓走近,良久,轻声:“冬晨,”千回百转之后,低声哀求:“答应我,好好照顾兰儿。”
冬晨回头,半晌,又回过头去看冷兰:“师姐会是百十年来,冷家第一高手。”
燕婉儿呆了一会儿:“那么,你就更要好好照顾她……”
冬晨看看燕婉儿,师娘是急糊涂了,冷兰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就更需要好好照顾?
婉儿沉默一会儿:“几十年前,你师伯的功夫也不错,不过,并不是,不是非常出众,冷恶学得比他快,后来,他被——,他离开冷家,回来之后——,不过……”不过,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人。
婉儿再次沉默,半晌轻声:“我只知道,他们这些人,功夫特别高的人,冷秋也好,他的两个徒弟也好,还有冷恶,都是很不快乐的人。”
冬晨沉默无语,他无法开口,他为冷兰痛心,也为冷飒不平。
婉儿道:“不论发生过什么,兰儿都还是原来的兰儿,或者,一切与她无关,或者,她有过错,她还是原来的兰儿,你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一夜改变。不过,一个人痛苦久了,是会变的。”
冬晨内心锥痛,一个人痛苦久了——冷兰痛苦吗?冷兰不是一个文静内向的少女,可是她有一个沉默的十六岁。
如果他离开她,她是否,将会且个沉默的青春,一个沉默的后半生?
什么样的痛苦,让一个淘气女孩儿不再开口说话?
冬晨还记得冷兰六七岁时,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抓松鼠的样子,简直是一台叮当作响的永动机。笑声叫声哭声,伴着永远晚一步的喝骂声。
朗曦山庄的宁静永远是缺暂的珍稀的,然后忽然之间,整个山庄静下来,宁静如冰。
冬晨沉默,何去何从,无法抉择。
初七,冷兰开始收拾行李。带上妈妈给准备的大包衣物。
冬晨沉默地看着,他不动手,婉儿替他收拾,同样一个大包裹:“去吧,这里不留你了。”
即使真的不愿再同冷兰在一起,也不能留在朗曦了。
第73章
73,衣服
回到冷家里,韦帅望同白逸儿正在后山炸石头呢。
冷秋与两个徒弟,一边喝酒赏雪,一边感受地动山摇的难得体验。
冷秋笑道:“韦帅望加上白逸儿之后,好象我们这里比从前热闹了数倍不止。”
韩青苦笑:“我说说他们。”
冷秋笑道:“没准什么时候又能赚进几十万两银子呢,怎么好打扰人家的科学研究。”
韦行气得:“什么研究,我听他们说这山上有水从石头缝里流出来,他们要炸开来看看水是哪来的!”
冷秋一震,看了韩青一眼,韩青立刻站起来:“我去阻止他们。”
韦行困惑地站起来,冷秋一指:“你坐下!”
韦行只得坐下,冷秋瞪视他,半晌咬牙:“你儿子可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啊。”
韦行坐在那儿,干嘛?你才知道这事啊?这同我说得着吗?你当初直接把他丢出去喂狼,我千里之外能拦你啊?
你搞不过韩青的良心,与我有关啊?
话说回来了,为啥今儿又想起这话题来?韦行看看冷秋:“有水流出来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冷秋咬着牙:“需要你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你的!”
韦行不悦,咦,你同韩青也有秘密呢,我还以为你干的坏事都不敢告诉韩青呢。
冷秋道:“有功夫问这些闲事,不如回家好好管教你儿子去。”
韦行气了个七窍生烟,好家伙,平时我要管教儿子时,都是谁拦着来?这会儿又想起来了。韦行想到这儿,再次疑惑地看了冷秋一眼,这家伙平时挺惯着韦帅望的啊,韦帅望坐桌子上他都不管,要是别人,腿不打折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片刻,韩青回来,笑道:“没什么事,我罚他们在外面跪着呢,咱们耳朵能清静一会儿。”
冷秋明显松口气,笑道:“应该罚他们在外面练一指禅。”
韩青也笑:“是,该用用功了,这年过得,把他们闲坏了,弄得冷家鸡飞狗跳。”
所以冷兰与冬晨回来时,在掌门门前看到俩雪人,跪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积着雪,可怜的韦帅望,只穿着件小棉袄,冻得哆哆嗦嗦地,因为他的外套披在逸儿身上,他怀里捂着白逸儿的小手,自己一双手还捂在逸儿耳朵上。他自己就只剩下哆嗦的份了。
冬晨忍不住笑问:“韩掌门呢?”
韦帅望哆哆嗦嗦,可怜兮兮地:“在冷掌门那儿。”他眼睛盯在冬晨身上那件白裘上,眼巴巴地看着。
冬晨苦笑,解衣披在帅望身上:“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韦帅望吓了一跳:“我不要——”
冬晨笑骂:“要?你倒想,借你披一会儿。”
帅望笑:“唔,那好。”拉过白逸儿,俩人抱成一团,缩在一件衣服里取暖。
这回冷兰倒没什么意见,虽然衣服是她的,她从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韦帅望与白逸儿抱成一团的样子,让她觉得微微刺痛。
从前只觉得他们放肆,此时此刻,内心竟然隐隐觉得羡慕。韦帅望那小子虽然行径无耻,对那小丫头倒真是一片真诚维护。
小白几年来,身陷魔教,由魔教教主亲授的功夫,身份暧昧,历史不清白,韦帅望还是口口声声,我保证我保证,人家小白没开口,他先担保人家。
如果小白有一天,真的负了冷家,你韦帅望如何实践自己的保证?
冷兰与冬晨去拜过山头回家不提。
韩青从冷秋处回家,看到门前一只大北极熊状搂在一起的两个人,这个气:“你们俩个,这是受罚呢?怎么不点个火支个帐篷?”
韦帅望从毛皮下露出眼睛:“师父,冻感冒了,就不能练武了。”
韩青气得:“放屁,你会感冒?”内功护体,你会感冒?
帅望笑:“再说,师父不觉得这衣服好眼熟吗?”
韩青看一眼,大怒:“韦帅望,你好大胆子,师爷的衣服你也敢偷来!”
韦帅望翻白眼:“我偷?师父你可真信任我啊!”痛心悲愤,一脸我比窦娥还冤的表情。
韩青差点被逗笑,板着脸:“衣服从哪儿来的?”
帅望笑:“在外面说话怪冷的。”
韩青拎着他耳朵:“你还同我讨价还价?!”踢两脚,看看小白冻得泪汪汪的眼睛,忍笑道:“滚进屋去吧。”
两团雪球,一路怪叫着,飞一般滚进屋里去。
韩青微笑,真淘气,一眼看不到他们就翻天覆地。
韩青进去时,两个孩子脱得只剩睡衣,裹着被子,正在抢暖炉,小白大叫:“你让着我,你是男的,你让着我!”
韦帅望惨叫:“妈的,你是师姐,你不让着我就算了,居然要把两个都自己用,你有没有良心啊!”
韩青进去骂:“都给我老实点!”
结果小白赢了,可怜的韦帅望缩在被子里哆嗦,小白笑嘻嘻地两个暖炉拢在被子里。
韩青问:“衣服不是你师爷给你的吧。”
帅望道:“他哪有那么好心,卖给我还有可能。这衣服是冬晨穿着的,我看着眼熟,就借来穿一会儿。”
韩青一愣,拿过衣服看看:“这是你师爷的。”
帅望笑:“是啊,我本来还想,我干娘做啥事这么发财给自己儿子穿这么好的衣服。后来一看,真是师爷的。一定是师爷给冷兰的,冷兰给冬晨了,我猜师爷大约不喜欢自己的衣服被别人穿,所以,我就借来多穿一会儿。”
韩青唔了一声,庆幸。如果刚才冬晨去见冷秋时,竟然穿着这件衣服,那冷秋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这口恶气还不出冬晨身上。虽然只是一件衣服,可是御赐黄马褂是应该随便给别人披上的吗?冷秋岂是那种担心自己女儿会冷到冻到的人,他给冷兰这么显眼的衣服,无非是向冷家人传递这样一种信号,这丫头是我的人,别动她,她是我选中的人,同她做对,就是同我做对。
韩青垂下眼睛,他不赞成冷兰,可是他不能反对冷兰,他尽力帮助冷兰成为一个合格的掌门人,可是,这件黄马褂,下来的太早了。在冷兰还没学会听取反对意见时,就把所有反对意见扼杀了。
帅望见韩青脸色不快,笑问:“师父觉得冷兰对师爷不够敬重?”
韩青唔一声,那倒也是个原因,照说好容易相认的父女,父亲这些年,也只给了这件衣服,就算不珍惜,也不必这样转手送人吧?可是冷兰看起来,还对冷秋挺反感的。韩青想想,从冷兰的角度来看,想对冷秋有好感是比较难。
韩青叹气,这父女俩啊!
他师父可是遇到钉子了。
帅望看韩青的脸色那么凝重,不象只是担心人家父女关系,他想了想,笑:“师爷的意思是,冷兰是他罩着的,想来砸场子的,小心狗头,是吧?”
笑得个开心:“我看将来砸他场子的就是冷兰师叔。”得意地笑,幸灾乐祸地笑:“到时候跟着冷兰的人就傻眼了,我们是跟着砸,还是等着掌门拿我们出气清算啊?估计要是人多势众,人家一合计,师爷心狠手辣地,被他拿来出气还能有命在?百分百是跟着冷兰砸场子啊!”
韩青无语,虽然夸张了点,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有趋炎附势的,看着冷兰炙手可热,有前途有希望,投到她帐下听令,真成了气候,就真由不得他们师徒,冷兰顾念父女之情还好,这女孩子,明摆着不喜欢她亲爹,到时被人怂恿着,真同冷秋对着干,冷秋只怕连冷家山都呆不下去。
韩青转念想,人家倒底是亲父女啊,可是,亲父女啊,也未见得——他师父家的传统不太好。
韩青真是愁啊。
转头见韦帅望一脸幸灾乐祸,不禁瞪他一眼。
帅望笑眯眯地:“师父没必要这么担心啊,人家兰师叔可是个好孩子,才不希罕攀龙附凤的。”
韩青把脸一沉,小子,你怎么就这么坏啊!一上来就想着怎么挑拨人家父女关系。
帅望摸摸鼻子,呃,一鼻子灰,笑:“当我没说。”
韩青气道:“你已经说了,怎么当你没说?出去跪着去!”
帅望惨叫:“师父啊,我是看你一脸不高兴,才替你想办法的。啥啥咬啥啥,不识好人心啊!”
韩青气得:“混蛋小子,敢把师父比做狗。”拎过来一顿噼啪,韦帅望的衣服上尘土飞扬。
帅望哇哇大叫:“喂,我啥也没说,是你自己想歪了!啊哟啊哟!”
白逸儿瞪着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无比困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天真地纯洁地:“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明明说的都是汉语啊!
帅望求救:“救命救命,我在挨打你总看的懂吧?!”
白逸儿点点头,振作精神:“师父加油,使劲打!”
帅望惨叫:“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
韩青被两个混帐孩子给气笑了,只得放手,韦帅望立刻猴子样跳出老远,韩青瞪他:“再敢干涉大人的事,鞭子侍候你!”
帅望不服:“冷兰算大人,我就不算?”
韩青道:“等你赢到白剑的。”
帅望就象吞了颗苦瓜一样,整个脸都抽起来:“师父啊……”
74,还是衣服
74,还是衣服
第二天一早,冷兰与冬晨一起过来,韩青取出那件衣服:“冷兰,长者所赐,好好珍惜,不可随便赠与他人。”
冷兰眨眨眼睛,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一件破衣服……,又忍住,算了,韩掌门这么说,大约总是有点道理的。
韩青见冷兰脸上不愤,心里感慨,这孩子,你要说点拳脚功夫,她那个悟性,那个机灵啊,要说别的,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不过站在冷兰身后的冬晨听了这话,已经窘得涨红了脸。韩青忙转个话题,心想,冬晨这孩子倒真明敏,一点就透——当然了,他父母都是玲珑剔透的人物,只是冷湘为人不够厚道,可是冬晨这小子被纳兰教育得很方正。好材料啊好材料。可惜,冷秋那一关不好过。
冬晨好想撞墙,长者所赐,他妈的长者所赐啊,能让韩青说是长者的还有谁啊,冷兰大小姐辈份高得吓人,除了冷秋还有谁配做她长者啊。
路上冷兰嫌那衣服长,硬扔给冬晨穿,冬晨只知这衣服质地好,所值不菲,完全没想到这衣服是哪来,慑于冷兰一向的娇蛮再加上冷兰这两天一直沉着脸,不象愿望同他讨论穿啥用啥的样子,冷兰又有别的合身衣服穿,他就没多想接受了。
一路无话,到了冷家,只觉得有人盯着他的衣服看,眼神让人不太舒服,如果不是遇到韦帅望,他就穿着冷掌门的衣服去见冷掌门了,冬晨抓狂!难怪那时韦帅望看着他衣服的样子那么古怪,混蛋小子,你就不能直说吗?冬晨的脸通红。
心里这个气,冷兰啊冷兰,你居然……你还真猪头啊你!你脑袋里长的是脑子吗?空气吧?
可是又有一点怜惜,那丫头,笨成这个样子,拿她怎么办?我不在的这半年,她没干什么蠢事吧?她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冷兰大人埋头工作,啥也不想啥也不看,她一庞然大物,闭着眼睛轰隆隆地走过,谁还敢当道而立不成?想被她一脚踩成二维的不成?虽然冷兰是个白痴的谣言已传遍冷家,可毕竟有前掌门与现掌门大力遮掩与镇压,谣言只是谣言,冷兰没当众办过什么蠢事。
可是,想象中冷兰懵懂迷茫,踏入陷阱而不自知的样子,已经让冬晨刺痛。
我是真的不想理她,可是她蠢成这个样子,真的扔下不管她,她她……
再恨她,也看不得她受伤。
门外马鸣,韩青往窗外看去,直了会儿眼睛,心里叹气,无语,嘴里喃喃地:“你们骑马过来的?”
冷兰道:“今天没什么事,天气好,我同冬晨去赛马。”
韩青唔了一声,目光犹疑,终于无语。心想,好,你赛去吧,我算是无能为力了,原来除了衣服还有马,我得同我师父谈谈了。
冬晨见韩青看着冷兰的马,脸上的表情同看那件衣服差不多,顿时再一次吐血,这匹马!怪道呢,冷兰无缘无故地换马,她喜欢马不假,可是这丫头从来不会自己买东西(原因很简单,她不知价,也不会讲价。)
她还要同我换马赛呢——
蠢到冬晨想捏死她!
韩青看着冬晨快要热到滴汗的面孔,心想,啊,这小子又听明白了,嗯,冷兰小朋友是没治了,我曲线救下国吧,韩青微笑道:“今年冬晨要参加比武吧,回去好好练习,等下我有时间,过去看看。”
冬晨立刻答应:“是,我马上回去练习。”死冷兰,我还同你赛马!!
两人出了门,冷兰往左,冬晨往右,冷兰愣了愣:“你去哪儿?”
冬晨怒道:“回去练剑。”
冷兰茫然,出了什么事?好脾气的冷冬晨为啥脸通红还很愤怒的样子?她调转马头追过去,忍了又忍,终于努力平和地问:“你怎么了?”
冬晨愤怒地:“我怎么了?你让我穿着冷掌门的衣服去见冷掌门!?你!你!你!”冷冬晨实在出离愤怒了,除了你你你,不知该怎么形容。
冷兰瞪着他,嘎,这么点小事,你叫唤什么?我不是忘了吗?再说,那衣服不是让韦帅望要去了吗?如果他没要去,也许走到门口我就记得了(她当然不会记得的,就算记得,也觉得没必要费那个事),这算啥大事吗?有啥了不起的?你们这帮人都怎么了?成天衣服衣服的,我靠,你这态度!好在冷兰嘴笨点,心里虽然不服,嘴上不过是:“怎么了?那又怎么了?”而且叫嚷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直觉上,如果冬晨与韩青都说不对,那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冬晨怒道:“你倒底有没有动过脑子?做事之前能不能想一想?”气,又气馁,没用的,跟她说了也是白说,只得无语,催马前行。
冷兰瞪着眼睛,又气又窘,不服,一万个不服,可是出于一向对冬晨智慧的崇拜,只要冷冬晨大声说话,她就自然而然觉得理亏,所以,她瞪着眼睛,心里不服,硬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冬晨沉默在前。
冷兰郁闷得,至于吗?这些人,成天没事都瞎琢磨什么呢?衣服袜子的,小题大做,心思往正经事上用,人类这会儿都统治银河系了。
再说,我也没犯啥大错,即没弄死人,也没切谁胳膊腿,态度还这么和蔼,这个说完我那个说我,还冲我喊?凭什么冲我喊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压根就不觉得我有啥错!我根本就没什么错,是你们这些错了!
真是越思越想越委屈,感天动地窦娥冤啊。
委屈是委屈,冷兰也知道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她一定又触犯了某样奇怪而无聊的规则,跟在冬晨身后,无比沮丧。自己明明很聪明啊,别人学十遍的东西,自己一遍就会,多么高深的秘籍心法,她都能看明白都能领悟,可是人与人间的事,她永远都搞不清楚。早年,在妈妈眼里,她什么都是对的,在父亲眼里,她什么都是错的,父母的表情没有参照性,所以,她学会了自行其事,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个习惯让她专心做事,却看不懂别人的任何暗示,也不会查颜观色。冷兰觉得自己象瞎子,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瞎子还能得到点怜悯,她只得到喝叱与哄笑。
冬晨回头,见冷兰垂着眼睛,垂着肩膀无精打采地,知道自己又打击到半边大脑发达的冷兰了。无奈地叹口气,勒马等冷兰:“你既然非要来冷家,总要知道冷家是怎么回事。冷前掌门在这里是掌握实权的太上皇,他赠你名马轻裘,你竟然随手扔给别人,你当他是什么?”
冷兰气愤地,当什么?当狗屎,怎么了?
你娘给你的东西,你还不是送给我,怎么我送你就错了呢?就算错了,没错那么大吧?干嘛说了又说?冷兰怒吼一句:“你管不着!”
拍马狂奔。
第75章
75,下棋
韩青很纳闷,韦帅望会这么乖?这么一大早的,就跑去晨练了?冷兰与冬晨来时韦帅望已经不在,他看到晨练回来的桑成,更纳闷了:“逸儿同你在一起?帅望呢?他没同你们一起去?”
白逸儿道:“韦帅望跑去同他师爷下棋,无聊得要死,还不许我在秋园里乱逛,哼。”气愤啊,虽然大师兄很和气,可是一点也不好玩。
桑成迟疑一下:“师父,帅望今年也要参加比武,可是,他好象……”憋了半天才道:“不太在状态。”
韩青点点头,咬着牙,好小子,我昨儿才说完比武的事,你就敢躲到你师爷那儿去!
韦行过来吃早饭,四望:“韦帅望呢?”
韩青道:“在师父那儿,我早上过去请安时,师父在摆棋盘。”
韦行怒:“这臭小子……”怒归怒,他可不敢去他师父那儿把韦帅望拎出来,他可以找茬修理韦帅望,可不敢提到他师父半个字。
韩青无可奈何地:“这小子,等我说他。”你可别一高兴揍他一顿,他能在床上赖半个月,那可遂了他的心了。
韦行暗暗运气,好小子,等明儿,天不亮我就过来抓你起床,除非你小子半夜溜了,看你往哪儿跑。嗯,糟,不行,我还得去师父那儿,早了我师父不起来,晚了会被骂死,呜,气死我!好,我到秋园门口堵你,逮到就是一顿揍!
冷秋很郁闷,平时他同韦帅望下棋总是互有输赢,今儿从早到午,直落十盘,而且输得颇为窝火,每次都是在他口袋即将收口时,韦帅望撕破包围圈,反包围成功,那种感觉,就好象小混帐一早预见到他的每一步阴谋,却一声不吭等他上钩一样。
真损,赢得真损!
而且每次都伴随着得意的笑与开心的称银子的声音。
而且赌注越来越大,从二十两直涨到二百两,韦帅望一上午已经搞到一千多两银子,冷秋气得冒火,这小子是成心的,他今儿是故意来气我的!
他干嘛要故意气我啊?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不象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秋闷闷地:“你棋艺大长啊。”
帅望笑嘻嘻地:“前两天在你书房看到一套棋谱。”
冷秋恨恨地:“我书房有那么好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帅望落下一子:“认输吧,嗯,平儿姐姐,称呢,再准备二百两银子!”
无视冷秋冒火的眼睛,笑嘻嘻地:“那是你画的啊,也不知是谁,一输了就摆残局,我研究了一下,基本上把所有圈套陷阱常用伎俩都背熟了。”
冷秋吐血:“臭小子!”我画的棋谱……吐血!
看到平儿拿着银子过来,冷秋气得,这小兔崽子!他是诚心整我来了,为啥呢?我惹他了?上次算计他是四年前的事了……
最近我们相处得和平而友好啊……
他费尽心思算计我做啥?
既然知道人家算计自己,当然应该让他滚滚滚,可是冷秋的好奇心没被满足,自尊心受到打击,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时,韦帅望的手也快速摆好了棋盘,笑嘻嘻地:“不敢下了直接接认输,我勉勉强强收一百两银子就行了。”
冷秋淡淡地:“费了不少心思吧?不多赚点,师爷都心痛你浪费的时间。”
帅望笑嘻嘻地:“没啊,人看自己都没啥毛病,别人可能一眼就看出来毛病在哪儿了。不过师爷心痛我,我还是很感动的。”
韦帅望乐得搓着手:“银子银子银子。”
冷秋冷冷地:“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帅望笑道:“放心,我死前全花掉,吃喝玩乐,买衣服买马。”
冷秋哼一声,不知道韦帅望这句话有什么不太中听的地方,让他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咋会是不安呢?韦帅望故意气他,他都没这感觉,明明是冷秋在吓唬他,冷秋自己为啥不安呢?
不安不安,在他不安与不断思考自己啥事得罪了韦小爷的时候,韦小爷又有二百两银子入帐了。
冷秋无奈地认识到,韦帅望不是把的棋谱背下来了,而是真的了解了他的棋路,真的看出了他下棋的毛病。冷秋推棋而起:“大过年的,你不去你师父跟前尽孝。”意思是老子要送客了。
帅望笑:“切,有啥用,天天承欢膝下,斑衣娱亲也没用,人家有亲生儿子,十几年不见也是亲生的,有好东西当然都给亲生儿子留着,我还不如在师爷这儿赚点银子花呢,是不是?”
冷秋刚听了这话,有一瞬间还真想了一下,韩青有啥好东西给韩笑,让帅望给看到了?不会吧,韩青可不是那样人,一定是误会,多半是纳兰给的……
嗯?啥叫十几年不见啊?
韩笑通过才十岁!
韩青年年回家啊!
谁同亲生儿子十几年不见!
嗯,买衣服买马!
冷秋气得差点没跳起来,阴森森地:“韦帅望……”咬牙切齿地,吃我的喝我的赢着我的银子,还骂着我,大过年的,你找不自在……
帅望一见形势不妙,“嗖”地一声凌波微步,站到安全距离外。
冷秋怒吼:“滚回家去!告诉你师父,立刻给你二十鞭子!”
帅望咧着嘴,惨叫:“啊~~~?!”哀求:“师爷!”
可怜兮兮地:“啥理由啊,我当然不需要理由,那个,总得告诉我师父个理由啊。”
冷秋怒吼:“滚!”
韦帅望走出十几步远,在雪地里站住,回过头来。
雪地里一行脚印,站在一片白里的韦帅望,所有生动的表情渐渐淡去,有一种被赶出家门的小狗的哀伤。
冷秋瞪他一眼,装什么可怜!
混世魔王一个,装什么可怜。
帅望笑笑,转身跑了。
可是他站在雪地里,一脸哀伤的表情,还是打动了冷秋,无论何时装可怜总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让被自己惹火的人消气。
冷秋消了气,终于又有了正常思维。
那孩子,好象有点失望。
他拐弯抹角地,费那么大心思不见得只是为了气我吧?也不见得真是为了给冷兰东西没给他吧。呵,我在他心里可没那么重要。虽然他总是试图——
冷秋微微皱眉,想起几年前韦帅望坚持自己是冷家人,十岁的韦帅望宁死也要同他们在一起,那孩子当他们是家人。
韦帅望把韩青与韦行当成亲人。
他也试图把他师父当亲人。
几年前,在冷秋面前发牢骚耍脾气的韦帅望,早在那个时候,韦帅望就有克制自己脾气的能力,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可是他每次都会到冷秋面前表示我很失望,我对你很失望。
冷秋苦笑,对我失望的人太多了,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呢,又能怎么样?
那小家伙站在那儿,一脸被赶出家门的可怜相儿。
还有人呼天抢地苦苦哀求呢,冷秋从没可怜过谁,现在,居然觉得那样一个小混蛋可怜,可见真是老了。
冷秋微笑,那当然了,这些年,谁天天跑到他这儿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啊,还不是韦帅望?韩青永远没有时间,不过一次两次,应个景,韦行那笨蛋,见了他话也不会说,小家伙说的承欢膝下倒真没有错。我欠了冷兰十几年的父女情,难道就不欠小家伙的吗?
偏心成这样,不但以后别想找韦帅望玩,还冷了韩青韦行的心,虽然他们不会说,从言语到行动都不会反对,可是难免会有点寒心吧。
天天承欢膝下,把你当亲爹尊重,有屁用啊?
他们跟着他出生入死,挣来这份江山,对未来的继承人,应该有发言权。
冷秋垂着眼睛,冷兰是他女儿,那两个弟子,也一样亲。
韦帅望那个小混蛋特意来提醒他这件事。
第76章
76,暴料
帅望哭丧着脸回到家,韩青怒目:“师爷没留你吃饭?”讽刺。
帅望可怜兮兮地:“没有。”
韩青怒吼:“一大早,你晨练都不去?不知道今年要比武?自己能不能管住自己?成天就知道玩?”
帅望没啥反应地唔一声,然后心神不宁地迟迟疑疑地:“师父……”
韩青见韦帅望一脸难言之隐,心里一惊,我的天啊,这么会儿功夫,你就闯下大祸了?你不是又惹你师爷了吧?你没伤到他吧?
帅望见韩青被他搞得一脸惊吓,只得慢吞吞地:“师爷说……”
韩青一听真同他师爷有关,头发差点没竖起来,又气又急:“说什么?快说!”
帅望无奈地:“师爷让你抽我二十鞭子。”他奶奶的,居然让我自己传达这种指示。
韩青呆住:“为什么?你又干什么了?”
帅望吞吞吐吐地:“我没干什么啊?可是能是下棋时,说话不太恭敬吧?”
韩青气道:“胡说,你什么时候恭敬过?你倒底说了什么?”
帅望道:“没什么啊,我不记得了,再说了,我说的多了,谁知道哪句得罪他了。”
韩青瞪着他:“你不知道?”怒目,臭小子你会不知道?
帅望咧咧嘴:“啊,这个,或者,也许,大概,是不是,象什么,你又输了,你又又输了,你又又又输了,直到你又又又又又……”韦帅望数着:“大约十三个又吧。”
韩青气得:“你们一共下几盘?”
帅望道:“十三盘。”
韩青吐血:“你不但连赢了十三盘,还说话气他……”
帅望小声:“还赢了二千两银子。”
韩青已经无语了:“还赢了二千两?你……”你为了啥事啊,你这不找抽吗?是不是时间长了不挨揍皮子痒啊!
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出气声,如果你不注意,那很象一声微微重了点的呼吸声,不过,以韩青内力之深厚,当然听得出那是一声窃笑。
韩青回头,气愤,狠狠瞪一眼已经板住脸的韦行,你笑?你居然笑?
韦行板着脸,内心依旧在狂笑,想象他师父听到十三个“又”时的表情,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这么出气过。哈哈。
韩青问:“你过来干什么?”生气。
韦行道:“吃午饭。”理所当然地。
韩青纳闷了:“你怎么会有空?”我记得你是天天排满了的。
韦行道:“我当然有空了,不过,咱们的小师妹很忙。”
韩青一愣:“她很忙同你有关吗?”
韦行沉默一会儿:“她忙过的地方,我就不用去了吧?同一师门下,同一立场,同一口径,不用来两遍吧?这不费二遍事嘛。”先请那丫头还敢再来请我,哼!(其实人家当然是先请他的,不过冷兰小朋友的时间比他空,所以,人家后下的贴子,先排到冷兰,但是韦大爷可不管这个,总之你是先同小丫头吃过饭了,所以老子不去。)
韩青再一次吐血,啊?你!你好大胆子,请了冷兰的,你就不赴宴,你竟然敢公开抵制师父的女儿,韩青怒吼:“韦行!你马上给我滚回家去,重新安排你的午饭!如果我听到有关你同小师妹不和的任何风声,任何怀疑,我会让你好看!”
韦行望天,嘎,我在哪儿吃饭你也管得着?无可奈何地,慢吞吞地:“最近消化不太好,我打算谢绝一切宴请。”
韩青坚决地干脆地:“不行!消化不好你可以不吃,不能不去!”
这回轮到韦帅望笑抽了,他笑得扭开脸去,忍着,别笑哆嗦了,让他爹看见,韦行那张铁青脸,哈,还头一次听我师父说这么残忍的话呢。
韦行愤怒地:“好,我就看着他们吃,我看他们怎么吃!哼!”起身而去。
韩青被这父子俩给气得,可倒底还是不忍就这么把韦行赶走,韦大人当然不会收回自己的拒绝,赶走他,他还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吃:“喂!”
韦行站下:“掌门还有吩咐?”
韩青气极而笑:“即然来了,就吃完再走吧。”
韦行犹豫一下,“不吃”二字已经在嘴边了,肚子里却咕噜一声:“好吧,这次给你个面子,别以为我总这么好脾气啊!”饿,下次不饿的时候,就不给你面子了。
韩青笑道:“是是,你大人大量,我承情的很。”你们父子俩个,真会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给我找麻烦啊!
回过头韩青看着韦帅望:“我把你可怎么办?”
韦行道:“有啥怎么办的,让你打,你就打呗,二十鞭子能打死啊。”
韩青再次无语了,强盗逻辑,线虫式思维:“胡扯,师父才不会因为输棋……”会不会,连输十几盘加上韦帅望那张嘴……韩青心里没底:“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过去问问。”
帅望呜咽一声,天老爷啊,你就听我爹一次吧,干嘛非要去问啊,我估计你问,师爷也不会说,就算说,也一定是往死了整我,到时候,我肯定更惨。
韩青看韦帅望一脸不乐意,心想,你小子宁可现在挨打,那你闯的祸,肯定比你说的严重,你等着!
大家饭桌上坐定,韦帅望愁眉不展地,任凭白逸儿百般挑逗,硬是不肯展颜,桑成一贯地勤劳有礼,站着侍候到大家都落坐之后,发现他师父与他大师伯有点不对劲。
韩青与韦行低声交换意见,看表情充满了威胁与反威胁。好象好好先生韩青要强按牛头,韦大人咬定青山不放松,死也不肯喝这口水。眼看表情越来越激烈,桑成急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地以目示意,可惜韦帅望两眼要么翻白望天,要么迷茫地看着自己鼻尖,白逸儿只顾对着韦帅望做鬼脸,桑成师兄对她没有吸引力。桑成目瞪口呆,为什么每一次站出来平息事端的韦帅望这次不肯站出来?难道要他站出来不成?不可能,桑成坐在一边习惯了,让他出场亮相比让他死还难受。桑成无奈地眼巴巴地看着两位长辈的面孔从原来的平行慢慢侧转,直到正面相对,然后所有讨论已停,两位大人彼此用威胁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桑成吓到腿软,终于决定,如果韦帅望再不出场,他就要担起大师兄的责任,站出来——过去踢韦帅望一脚。
两位大人物即将爆发之际,桑成终于找到句话说:“帅望,你早上怎么没去晨练?”
韦帅望看过来的目光,那样纯真那样受伤,就象被恋人刺了一刀还痴痴地(或白痴地)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美少年男主角一样:靠,师兄,咱俩平时不错,你为啥要害我啊?
桑成被这目光盯了半秒钟,就明白这个话题起的不好。想再换个话题,已经晚了
韦行大怒地一拍桌子:“你跑到你师爷那儿去干什么?你觉得他害你的机会少?你还真把他当师爷?马上比武了,他真是你师爷还拉着你下棋?你当自己是白痴,别人也是白痴啊?”
韩青怒吼一声:“韦行!”拍案而起,愤怒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师父是我师父,韦帅望是我弟子,哪个是假的?”
韦行咬着牙:“名份是真的,心是假的!他当你是弟子?他没亲女儿时当你是弟子,现在他当你牌位!放屋里都嫌你碍事,早晚得给你换个你该去的地方!你别同我装傻了!”
韩青怒骂:“你竟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的命是师父救的,你的功夫是师父教的,没有师父你今天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是活着,你也不知在什么地方,缺胳膊断腿地要饭呢!我装傻?我有什么好装傻的?父要子亡子当亡,有什么好争的!”
韦行气得涨红了脸:“好!我欠他一条命,你算什么?是谁逼你背祖改宗,重投师门?是谁逼你师父把你逐出华山派?谁把你关在黑牢差点把你逼疯,你的伤疤好的挺快啊!我忘恩负义是我的事!你这是算什么?你这是……!”停住,不过大家都知道下面两个字是啥。
韦帅望沉默地继续以白痴眼神看着桑成,桑成惭愧地低下头,天,这话题开的真的不太好。给我块软点的石头吧,让我慢慢撞死。
天知道桑成同学是真的关心韦帅望的比武,心里一直想着:韦帅望你咋不着急呢?韦帅望你咋还不用功呢?韦帅望你咋能晨练都不出现呢?想得太多了,忍不住就念了出来……
桑成偷偷抬眼看帅望一眼,兄弟,你能不能救救场子?
韦帅望望天,以实际行动告诉桑成,不干老子的事,好好的,你差点让老子挨顿二合一的鞭子,还想老子替你救火,切!
两位,继续暴料,我听的挺来劲的。
桑成露出一个哀求的眼神,拜托拜托,我不是有意的,下次不敢了。
韦帅望撇撇嘴,切,你又不是有意的,不敢有啥用,恐惧能提升智慧啊?
桑成伸出手来,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扳,嘴里无声地:“昨天上午,前天下午,大前天晚上……”至于那些时间里韦帅望都干了些啥,韦帅望心里清楚。
帅望无语了,靠,恐惧真能提升智慧啊。
不过,好在解决争端也很容易:“爹,师父,好象有人来了。”
正在同时大声说话,其实谁也听不到谁的两个人立刻嘎然而止。同时看看远处,真的看见远处有个黑点正在慢慢移近,两人同时深呼吸一下,和平地,友好地坐下,韦行接着吃,韩青勉强笑笑:“大家继续吃,没什么事。”
第77章
77,宝马赠英雄
片刻,冬晨进来了:“韩叔叔,大师伯,晚辈见礼。”
韩青与韦行都放软了面孔,客客气气请冬晨坐下一起吃,假装风清云淡,啥事没有。
冬晨转过头再叫:“桑成师兄,白师姐,韦帅望,你们好啊。”
韦帅望含着筷子:“好个屁啊,我觉得我好象吃亏了。”
韩青瞪他:“帅望,不得无礼。”
冬晨笑道:“怎么了?谁敢给你亏吃?”同韦帅望在一起久了,心理耐受能力越来越强了。
帅望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一个比我年纪小的,竟然不叫我师兄,叫我韦帅望,我这不亏吃大了嘛。”
冬晨笑笑:“一时失言,师兄莫怪。”一边眉毛跳一跳,意思是韦帅望你想死吧,不让你叫我师叔,你不偷着乐,还敢做怪。
韩青瞪帅望一眼:“你还有心情欺负人?”
韦行撇撇嘴,这啥辈份啊!再说,我没觉得我们家韦帅望欺负谁啊,我儿子待人多亲切啊。
韦帅望笑喷出来:“我哪欺负他,我是开心啊,终于有比我小的了,哈哈……”一声还没笑完,韩青微笑道:“我记得谁说过的,师兄是用来欺负的,是谁啊?”
韦帅望被噎得,半晌只得回答:“是师父你说的吧?”
韦行上上下下打量韩青,意思是,小样,你还说过这话?你胆子不小啊!
韩青瞪他一眼,你有没有智慧啊?能相信他的话?然后问冬晨:“兰儿没一起过来?”
冬晨道:“被人请去赴宴了,师姐大发脾气,说不明白这些不认识的人为什么成天来请她吃饭,我劝她先去着,我替她过来问问,这些个贴子,是不是全得应付。”冬晨从包里拿出一巴掌厚的请贴。
韦行板着脸打个官腔道:“当然都得去,这是她份内之事。”心里暗笑,嗯,这样子,根据我的理论,我就全不用去了。让那些人认识认识冷大小姐的脾气也是好的。
韩青翻翻那些个贴子,忍不住笑道:“胡扯。”然后又笑:“这些人,她应该都认识吧。”
冬晨瞪大眼睛:“她都应该认识吗?”
韩青也瞪着他,啊?难道她不认识吗?难道她不是随口夸张一下,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些人?那么……这些人,这些人可都是同她打过交道的啊,没说过话的敢张嘴说请吗?
两人都大吃一惊之后,韩青终于咳了一声:“兰儿有空时,你让她过来一下,我同她谈谈。”妈的,你不知道人家为啥请你就算了,同大家一起工作半年了,居然记都不记得人家姓啥叫啥,这还了得!!
韦行一声不吭,闷头吃饭,忽然间就有胃口了,不但有胃口而且嘴张得特别大——不张大点,他的嘴就要抽筋。
啥叫现世报,他师父这就叫现世报,老狗精成那样子,把下辈人的精明都用光了,所以才有这样的女儿,她不认识那些人,哈哈,她居然不认识……
好希望现在置身旷野中,他就可以大笑三声,不用忍笑忍到嘴抽筋了。
冬晨微微扬扬眉毛,让自己镇静下来,不会吧,冷兰昨天可是确切告诉我,这些贴子上的名字,她听都没听说过,有的好象眼熟,不知在哪儿个名册上看见过,然后大骂这些人无聊,嘎,听掌门的意思,这些人她都应该认识?乖乖!这这……
然后冬晨发现韦帅望与白逸儿都在很同情地看着他,冬晨闷闷地开始吃饭,忽然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
未来或许是光明的,道路却已经注定曲折坎坷。
韩青见冬晨一脸郁闷,只得笑笑安慰他:“兰儿这半年,长进很大,处理事情很公正清明,她独自带人出去处理的几件事,也判断得正确。”唯一不正确的是,那几个把她当青天的人,她也不认识。
冬晨听了这种安慰,更觉得事态严重了,顿时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原来冷兰这些天干了不少事呢?不是挂个闲职玩玩?居然独自带人出去处理问题,乖乖,她人头都认不清,列位大人们,怎么会派她出去啊!
韩青苦笑,没办法,师父没耐心,不得不给她个速成班。
韦行用餐毕,喝水,韩青微笑,低声道:“大师兄,我说的那些你记住了吗?”
韦行道:“我记性不好。”
韩青微笑:“不要紧,我多说几遍。”
韦行道:“行,你就念吧。”你就唐僧吧,我当苍蝇声好了。
韩青淡淡地:“如果你真的忘了,我保证你今年找不到借口回来看比武。”
韦行一口水差点没呛死,咳嗽一阵,彻底无语了,师兄果然是用来欺负的。
韦行看看冬晨,嗯,这小子同冷兰太近,等他走了,我同掌门大人好好聊聊。
韦行说声:“我走了。”
韩青道:“晚上有空过来。”
两人一笑,嗯,原来都觉得这架没吵过瘾,要找个时间接着切磋。
推开门,一片白茫茫大雪中,一个身着粉红斗篷的女子,正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人,牵了两匹好神骏的高头大马。
韦行一愣,回头叫韩青:“喂,掌门大人。”
韩青气笑,什么叫“喂,掌门大人!”,要么你就直接喂你过来,要么你就讽刺到底,让掌门的大人移步过来,这两句话接在一起……
过去一看:“是平姑娘吧?”
忙迎过去:“平儿,大雪天的,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送个信,我们过去就是。”
平儿微笑行礼:“掌门说得太客气了,知道的是掌门可怜我没有功夫身子怯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好大本事,能把掌门叫过去说话。”
这位平儿姑娘自然是自称奴婢,可是冷家人与冷秋的两徒弟,生怕一不小心她就升了师娘,当然不敢不恭敬
“今儿一早,京城送了两匹马来,冷爷说,他那儿马够多了,衣不如新,马不如旧,那几匹老马骑着还好,啥时跑不动了,再换新的不迟,所以,让把这两匹给掌门送来,掌门要不是希罕,就给掌门的两位高徒。”
韩青忙谢过了,请平儿进屋里休息,平儿笑道:“冷爷等着我回话呢,冷爷叫我来问帅望一句,人家皇城里来的人特意问一句,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韦帅望的大侠,冷爷问,你小人家干了啥事名震京都啊?”
韦帅望张着老大的嘴,半晌才回答:“师爷这是整人吧?”
平儿笑得:“冷爷说了,帅望要是想不起来了,就好好想,想好了去告诉他一声,免得他被人再问的哑口无言的。”
帅望心虚地:“这这这,这是诽谤,这是诬蔑,我,我是清白的……”小心翼翼地看他师父一眼,小声道:“我觉得我是清白的。”
心的话,我不是想不起来了,我是一下子想起来的太多了……
韩青与韦行心里就复杂多了,不可能啊,我们这儿刚吵了两句,通过没过一刻钟,师父那儿就能知道了?啥叫衣不如新,马不如旧啊,啥叫老马跑的挺好,再跑几年,跑不动再换新的,这话听着是亲切贴心,两位弟子也很感动,可是自己啥时候表现出来过不满吗?没有啊!韩青看看韦行,你啥时候还暴发过吗?除了在我这儿吼叫,在别处也叫嚷过这种话?
韦行瞪他一眼,当我蠢?哼!
然后听到韦帅望的故事,两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了:“什么?!”
韩青怒吼:“韦帅望你又干了什么?”
韦行冲口而出:“你离家出走后,是不是……?”顿住,坏了——
韩青的目光几乎杀死他:“韦帅望啥时候离家出走过?为什么离家出走?!你又为什么从来没提过——”
韦行沮丧地:“说来话长……”完了。
韩青看看韦行,看看韦帅望,咬牙切齿地,然后向平儿微笑道:“你先回去,告诉我师父,我审完他,就带他过去向师父回话。”
第78章
78,直犯龙颜
韩青转过头来,愤怒地:“难怪你们不是一起到的!这是怎么回事?”
韦行道:“是,是因为……”
帅望道:“我只是想去梅家看看……”
韩青看看韦行,看看韦帅望,嗯,如果韦帅望无缘无故地跑了,韦行为啥要说是因为……?韩青看一眼帅望:“你闭嘴。”问韦行:“怎么回事?你干什么了?”
帅望道:“没有……”被韩青的目光吓到,住口。
韦行看看天看看地,心虚地无奈地:“没有吧。”
这种语气……
白逸儿笑道:“师父,我替你把韦帅望剥光了看看就知道了。”
韩青无语了:“逸儿……”冷家山上这两英雌咋都这么有性格呢?韩青把韦帅望与韦行一起狠狠地看两眼,这件事,我现在先不追究了:“那么,韦帅望倒底干了什么?”
帅望眨着眼睛:“我真的没干什么啊,我就是去看看梅欢,然后遇到白逸儿,把白逸儿带回来了。”
逸儿点点头:“是啊,我们在将军府真的没干什么啊,除了拆了一座房子,简直就是安安静静文文雅雅的。”
帅望吐血,不用描述细节吧……
韩青也吐血,在将军府拆了座房……
“就这些?”韩青疑惑地,虽然拆人房子也不应该,不过,拆将军府的房子,好象还不会上达圣听吧?
帅望点头,白逸儿点头,韦行疑惑地看着韦帅望,就这些?这些好象不足以让皇帝佬儿特意派人来问一句哪位是韦帅望啊。
韩青盯着韦帅望的眼睛,韦帅望弱弱地想,梅姨没假死吧?她应该先给我送信才对,大米没出啥事吧,没有人告诉我有啥问题啊,奇怪了乖乖……
韩青在韦帅望的眼神里看到心虚,茫然,疑惑,不确定,终于叹息一声:“帅望,你是干了好多坏事,不知哪件事发了吧?”
帅望咧咧嘴,是啊,知我者师父也。
韩青无奈,不能让韦帅望到师爷面前一桩桩一件件从头道来,好吧,我去看看,帅望啊……你该不是老实了四年,要给我来个总爆发吧?
摸摸帅望的大头,叹息:“又被你爹打了?还逃走?你这么大了,还同他一般见识?”心疼,可是这只皮猴真不听他的啊。
帅望忍笑,嗯,我不同他一般见识。
韦行黑着脸,这叫什么屁话?!韦帅望本来就被你惯坏了,你还策反他?
不过只要韩青不继续问下去,他就也不打算追究了。
韩青吩咐帅望:“你同他们一起去小校场,我去你师爷那儿看看。”回头看看看冬晨:“你也同他们一起去吧,我很快就回来。”冬晨点头答应。
韩青看看这两匹马,桑成正轻轻抚摸那匹黑马,韦帅望跳过去:“哗,好漂亮的黑马!”
桑成退一步,点头:“是啊是啊。”然后安慰自己:“白马也很好。”
韦帅望咧着嘴:“你喜欢白马啊,嗯,有眼光,啧,我本来喜欢白马,看你喜欢,没办法,让你吧,谁让你是我师兄呢?”
桑成“呃”了一声,无语了。
看韦帅望那一双闪闪发光,贼亮亮的大眼睛,就知道他心里正乐个半死,说啥话都是娱乐他。如果师父不在这儿还可以拧拧他耳朵,大庭广众之下,桑成只得笑笑,点头:“多谢多谢。”
帅望大笑,这小子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给点抵抗力,我欺负起来才好玩啊。
韩青见白逸儿看着那白马啧啧地:“雪雪白啊!”便笑道:“黑马是桑成的,帅望你要那匹白的。”
韦帅望奇道:“为什么?他自己说喜欢白马!”
桑成忙道:“师父,我骑什么都行。”
韩青微笑:“女孩子骑白马好看。”
帅望大怒:“谁是女孩子?”
韩青微笑,帅望一回头,发现白逸儿正望着他的白马滴口水,顿时泄了气,唔,好倒霉……
白逸儿开心地:“真的?白马给韦帅望了?帅望,好漂亮!”
帅望笑眯眯地从桑成脚上走过:“你喜欢,就骑着好了。”呜呜呜,我要我的马……我的马,我的马……
白逸儿笑道:“你师爷给你的,我怎么好要你的,嗯,你没事时借我骑骑就行了。”
帅望开心地:“没问题,我出饲料我喂马,你只管骑就行了。”我没事的时候,我肯定每一天都是没事的时候,我的马,我好可怜,只要继续用大路货。
白逸儿已经大笑:“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走了……”扬鞭跃马。
桑成也骑上他的黑马,看看韩青,韩青笑道:“去吧。”
一黑一白,消失在雪地里,帅望哭丧着脸,看着韩青:“你偏心他们俩!欺负我一个!”
韩青摸摸他的头:“马是我送人的?你白算计你师爷的银子了?自己买去。”千金买一笑,人家已经笑了,你求仁得仁,夫复何求?
帅望咧开嘴大笑:“哈,有钱该死啊?”
韩青拍拍帅望的后背,好孩子:“去,练武去。”
帅望道:“我跟你去师爷那儿。”
韩青皱眉:“又想偷懒?”
帅望道:“我也想知道我干了什么事啊,你去了还不是同师爷乱猜。”笑。
韩青沉默一会儿,想吩咐韦帅望到师爷那儿别乱说,转念想,只怕韦帅望早已懂得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良久,他叹口气,还是吩咐一句:“能不提的事,就不要提。”
帅望一笑:“嗯。”师爷好惨,好似今生今世再得不到师父的信任了。虽然这对他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但是,在韦帅望心中,得不到他师父的信任,本身就是很大的损失,他为他师爷惋惜。
韩青与帅望到时,冷秋仍在看残局。
韩青见过礼,笑道:“师父雅兴。”
冷秋笑道:“什么雅兴,让人赢去那么多银子,总得想法弄回来。”
帅望咧嘴笑:“我戒赌了。”
冷秋怒:“你敢!”赢了想走?你见过武林盟主退休的吗?要么累死,要么被打死。戒赌那么容易?谁还会说人在江湖啥啥的啊。
韩青道:“朝中来的,是什么人?”
冷秋道:“大内总管吧。”
韩青一愣:“内务府的人?”
冷秋托着头想了一会儿:“好象是,让冷颜去查查。”
韩青看看帅望:“内务府怎么会问韦帅望?”
帅望纯洁地看着韩青,这回他可真是纯洁的,他真的不知道啊。
韩青无奈地:“我着人去查。”
冷秋笑道:“韦帅望同内务府没关系,那一定皇帝老儿看上他了。”
韩青咳一声:“冷家英雄才俊多的是……”
冷秋笑道:“是啊,可惜长得丑点,不然我真要以为咱孩子被招驸马了。”
韦帅望怒道:“我丑?我丑?……”气,看看冷秋那张儒雅俊秀的老脸,看看韩青高贵温和的笑容,师徒两人从相貌到气质都无懈可击,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基本上没啥卖点。帅望气馁地,缩肩弓背窝到椅子里,猴子样撅着嘴。
算了,我就猴子吧,挺胸抬头坐着多累啊。
韩青微微沉默一会儿,笑道:“兰儿悟性很高,虽然以前没接触过冷家这样的环境,但是,做事同学武一样,只要用心,有悟性的人,会很快入门,近半年来她进步很快,我同韦行都认为她是可造之材,她只是需要时间历练。我同韦行都会支持她,师父放心。”
冷秋半晌才道:“我放心。”
场面一时有点冷。
帅望慢慢坐起来,咦,气氛不对。
冷秋看着棋盘,过了一会儿,笑了:“看我,想多了,帅望说的对,不赌不输。”伸手拂乱棋子,抬头:“冷兰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帅望今天上午说了句混话,正好,我替他问问,帅望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拿你当父亲,在你心里,是他重,还是韩笑重?”
韩青愣在那儿,半晌才道:“这,这怎么能比较?两个都是我的孩子……”看了帅望一眼,刹那有一种疼痛难忍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心疼帅望?心疼他什么?他不知道,他一时想不明白,或者仅仅是因为感动?韩青在这么刻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只是觉得疼。
冷秋点点头:“一样重。我觉得你还是……估计的保守了。”笑了,半晌:“在我心里,你可比冷兰重多了,你以为光你养孩子能养出感情来?”冷秋笑了:“只不过,老人再疼孙子辈的,也是隔一层,别说那几个孩子出身有问题,象韦帅望,他是什么人,咱们心里明白的很,他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先不提,就算是亲孙子,也比不上亲女儿亲,如果让我选,我希望自己女儿在冷家掌权,不是韦帅望这个外人。这是我的私心,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跟韦行还很年轻,三十年四十年,如果你们不早死的话,冷家还是你们的。一样是孩子,你不会把帅望手里的东西抢下来给韩笑,我也不会把你手里的给冷兰。现在我告诉你,冷兰是我亲女儿,你要给她机会,给她地位,你有老了死了的那一天,我希望是她接你的位子。至于,她行不行,能不能接你的位子,三四十年后的事,我希望我还能说得上话,我也希望我们都在,不过,我比你们年纪大,早死是肯定的,谁管得了自己身后事?不过看你的良心,咱们师徒三个,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相信你的良心吗?”
帅望慢慢站起来,靠,咋整到这么深了呢?我是不是该回避下?
韩青也站起来:“师父!”
曾几何时,他相信他师父,即使他不相信,他不介意拿自己的人头来赌他们之间的信任,可是,现在不一样,他不能拿帅望的性命来赌。如果你曾经信任过别人,单方面改变这种信任,会让你痛苦。
良久,韩青道:“年纪相当的孩子里,冷兰最大,功夫也最高,把重要的事交给她来做,是理所当然的,别的几个孩子,愿意帮冷兰,可以做冷兰的助手,不愿帮,可以离开冷家。我同韦行,都是这个意思,师父放心。”
良久,冷秋还是那句:“我放心。”
过了一会儿,冷秋淡淡地:“你实在不必特意过来,让我放心,韩青,我从来没不放心过你,虽然咱们总有意见分歧,我没想过不放心你。那两匹马,也不安抚你的,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咱们家,没到换届的时候,你同韦行,还有几十年的活要干。韩青,你多心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跪下。
冷秋沉默着,玉石棋子有一点凉,冬天的寒气里,那一点凉,从指尖,颤微微地渗进心里去。是啊,韩青多心了,为什么多心呢?因为他曾经明知韩青有难却不去救,因为他曾经明枪暗箭地挑拨他同帅望的关系,因为,他想把韩青的一切拿走,交给冷兰。
冷秋垂着眼睛,在这一刻,有一刹那儿,再次起了杀机。杀了他,这个见证他是一个卑微小人的人,杀了他,免去愧对他的烦恼。
冷秋缓缓握紧白玉棋子,良久,轻轻放到盒子里,几声叮咚,玉石碎裂。冷秋淡淡道:“你们走吧,半个月内别让我看见你们,免得我心烦。”
韩青颤声:“师父!”
冷秋道:“滚!”
第79章
79,又挨打了
韩青内心凄惶,他错了,他以为是冷秋听到韦行的风言风语。所以,不得不过来解释,我同韦行都无异志。
原来不是,原来是韦帅望提醒冷秋。
韩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心疼,想象韦帅望在冷秋身边,笑笑讽刺他师父处事不公不小心。
天哪孩子,你把师爷当什么人了?
韩青再一次内心疼痛,傻孩子!你当师爷是亲人?我不要你仇视他,不准你害他,可是……
你不能把他当亲人,你不能不防他,那对你太危险!
韩青跪在那儿,既然表白了,就得表白到底,不能让师父只是觉得弟子疑心他。
韩青低着头,半晌:“弟子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说这些话,让师父以为弟子是不信任师父。弟子该死,可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
冷秋点点头,讲吧。
微微叹息,韩青是疑他了,可是韩青宁可信错,不肯疑错。怀疑了,就来说白了这件事,而不是暗中提防。韩青为什么始终还是十几岁时那样坦白真诚的韩青呢?他经历过的那些苦痛,为什么始终没有改变他?
我本来已经算一个很不错的好人了,他偏偏要在我身边,以其白雪雪彰显我天地玄黄。
韩青道:“韦行在外面,冷家山的事,他不必干涉。逸儿帅望与世无争,冬晨是冷兰青梅竹马的朋友,桑成忠厚老实,这些孩子里,没人会危险到小师妹。至于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功夫高的,也有聪明才智之士,冷家要面对整个江湖,几个孩子虽然各有脾气,在一起也吵闹,可是面对整个江湖,他们是自己人,他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这交情弟子眼看着,还能再传一辈人。师父心里,觉得这些孩子有远近,这些个孩子自己,未必这么想。冬晨,虽然师父不喜欢他,恕弟子无礼,这件事,怕是由不得师父,师父要管这件事,白坏了父女情份。师父也说过,帅望当我是父亲,我也当他是我的孩子,如果韦帅望日后有什么差池,师父只管拿我是问,如果韦帅望以下犯上,做了伤害他小师叔的事,我亲手处置他。至于至于师父说的三四十年,弟子看,有个十年八年的,孩子们就长大了,弟子也想偷个懒,师父留着大师兄,压得住冷家这些人,大师兄要是有什么意见,弟子虽然不在,帅望劝得住他。不管我是多心了,还是错悟了师父的意思,师父知道,弟子是诚心诚意说这些话,也是诚心诚意这么做的。虽然弟子说的时机不对,但这些话,也是弟子早就想说的。师父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请师父示下。”
冷秋沉默了良久,韩青这些话,听起来很道理,不过,其中一个假设,很有问题,那就是白逸儿韦帅望与世无争,这两个小孩儿,高来高去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与世无争,不好说,可以肯定一点,就是如果有人不长眼地招惹他们,与世无争这几个字就很好笑了。再一点,韦帅望在这山上,很点影响力,他劝得住韦行,也探得到冷颜那儿的消息,能得到冷良的合作,同冬晨那小子的关系也很好,有财力有人脉,即使韦帅望是真的与世无争,他在这山上也是一个可以左右局势的人。不过,韩青当着帅望面担保了韦帅望,想来韦帅望也不会让他师父为难。韦帅望不去找冷兰的麻烦,那就好,至于以后,冷兰觉不觉得韦帅望是个麻烦,等冷兰立住脚再说。如果韦帅望有意扩张他的势力,咱们再走着看。目前为止,只能如此。
冷秋缓缓道:“这些年来,难为你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终于道:“难为?也许有一点,但师父当年曾经快意恩仇,这些年来,弟子也未见师父展颜。”
冷秋愣了愣,嘎?他好声好气出言安慰,居然被人迎面给了一巴掌?韩青这老好人,平时装好人时,说话甜得蜜似的,这下子讽刺起来人,居然也捅的很是地方。
冷秋愣了愣立刻暴跳起来,过去就是一脚,踢得韩青弯下腰下,他怒吼:“滚!”
疯了,居然敢讽刺他!
他不够开心吗?那是因为他不够坏,看冷恶活得多开心。夜夜笙歌,想害谁害谁,净糟蹋幼女。
开心吗?那样子开心吗?总是笑眯眯很开心的冷恶,开心吗?
冷秋记得冷恶少年时并不爱笑,那小子有一双尖锐的眼睛,就象一把快到极点的利刃,极度危险也极度脆弱。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快乐?
后来,冷秋再次回到家,当年的阳光少年,变得阴沉,而那个尖锐敏感的孩子却总是在笑,玩世地讽刺地促狭地充满兴趣地看着你。就象一个大孩子得到全世界的玩具,或者,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玩具。
冷秋慢慢垂下眼睛,呵,快乐吗?如果你是个孩子,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你的玩具,你会快乐吧,然后呢?全是玩具,要玩很久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很孤单吧?
想象一下,你独自一个人,走在堆满玩具却空无一人的世界里。
冷秋慢慢地笑了,呵,真傻,我竟会以为冷恶快乐。
韩青哪会讽刺别人,他是在很诚恳地保证啊,不,我不是不觉得委屈,可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称心如意的人,如果我现在不肯委屈,以后会更痛苦,就象你,你不肯委屈自己吧?那你快乐吗?
不快乐,这世界根本没有快乐的人。争与不争都不能快乐,那么,你选择孤独地快意江湖,还是委屈地情深义重?没受过考验的感情,不够深厚,经历过考验的感情,难免委屈。
冷秋慢慢揉揉自己气痛的心窝,对,别学我。混帐东西,看来得多给你点委屈受,才能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帅望扶着韩青,他很困惑,很迷茫,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是他知道,事情不象他想的那样简单,他扶着韩青,出了秋园,轻声:“师父,我……”
韩青甩开他的手,一记耳光。
帅望侧头,耳朵响,眼前一黑,面孔火辣辣。
内心惊痛。
他垂着眼睛,不敢看韩青。我做错了吗?事情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我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原来不,原来并不,他们当我是外人不要紧,原来他们自己也貌合神离。
我是好心提醒师爷,也是希望山上局势平和。竟让他们生隙?
帅望眼望着地,原来……
师父你对师爷,竟是假的吗?即使你忠心耿耿,也只是实践诺言,回报恩情吗?
怎么会这样?
难道在你心中只是欠债还钱,你一点也不相信师爷的情义?
内心冰凉,没有情义吗?过去种种,只是一笔帐吗?
不能说我相信我相信,然后再大吼大叫,你竟然背叛我?!
而只是默默地记上一笔帐,我欠了你一次二次三次,现在我划掉一次再划掉一次。
帅望热泪盈眶,他咬着牙,不,我不哭,不,不不。
又或者,这只是一种冰冷的平衡关系,只是因为彼此需要——
华丽光洁的表面之下,内部结构太过复杂,而且肮脏。
帅望只觉得嘴巴里充满苦涩,口水好象完全变成了药汁一样的东西。
我曾经许诺做一个永远的彼得潘。
现在,却被你强按着头去看成人世界的真相。
肮脏而痛苦。
不要告诉我,你曾经指给我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
不要。
别说我珍若生命的东西,只是玻璃。
我会觉得生命也只是一堆玻璃。
第80章
80,信任
韩青沉着脸回到自家院子,才怒喝一声:“你同师爷说了什么?”
帅望抬起头,苍白着脸:“我,我说,我……”声音越来越低微。
韩青怒喝:“说!”
帅望颤声道:“师爷让我回家陪师父,我说,人家有亲生儿子,天天承欢膝下有什么用,有好东西还不是给亲生的。”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朵,帅望一边脸已红肿,低头,不敢出声。
韩青怒吼:“你好大胆子!竟敢对师爷说这种话?!这是你该插手的吗?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管大人的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韦行在屋里坐着,早听到声音出来,听了韦帅望的回答就是一愣,差点没掏掏自己耳朵,嗯?帅望说什么?活腻了?我立刻成全你。
然后听韩青的吼叫,韦行就更糊涂了,这还关我师父那老东西啥事吗?为啥当着我师父面说,说了什么?什么叫插手,什么叫管大人的事?
然后听韩青叫下人拿鞭子来,韦行终于想起韦帅望招惹了他师爷,得到的二十鞭子,原来韦帅望是在他师爷面前说的这句话,然后想起来那两匹马,他摸着下巴把几件事连到一起,终于明白,原来他儿子胆大包天,敢讽谏他师父。
韦行嘴角微微一抽,“承欢膝下有屁用啊!”哈,这不是他一直想对他师父说的话吗?我同韩青这么多年,有个屁用啊。
你疼爱女儿可以,你尽可以认下这个女儿,摘天上的月亮给她。可是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是你的,你不能拿我们大家的东西送给小孩子玩。我两天不回来,这山上的风都转向了,你居然敢一副这才是正宗皇太子的嘴脸,拼了命地把小丫头往前推,你一个已退位的太上皇,自己不肯缩手后退也就罢了,我们当你是亲爹,凡事让着你,让得你忘了自己是谁,居然敢指认皇太子!你是太上皇,她是皇太子,我们是什么啊?年薪五万没股份没红利流血流汗拎着脑袋奉献一切超级雷锋式ceo啊?
韦行鼻子里再次轻哼一声,五万两银子想雇老子给你打工?你是不是疯了?你拿一百万来,看老子愿不愿意在你们家幼儿园给你哄孩子!
老子只是喜欢号令天下的感觉,头顶上有两个人,那是因为这两个人老子服,想让丫头片子指挥我!
哼!
你以为你是阿波罗的儿子就一样能驾驶太阳战车?
烧死你个兔崽子。
韦行这边一肚子气,下人已送过鞭子来。
帅望木木地,听韩青怒吼:“跪下!”才跪倒在地,然后鞭子抽下来,彻骨的痛,帅望咬着牙,内心惨痛,身体反应微微迟钝些,开始两下竟然呆呆地,然后疼痛就猛地扑上来,野兽般嘶咬着他的意志。
韩青年长之后,已经甚少有情绪波动,生气发火多半是被韦氏父子给气的,韦帅望这次真的惹毛了他,越大越不听话,越大惹的祸越大。
最让韩青气愤的是,韦帅望竟然是试图保护他。
韦帅望小时候,经常试图保护他,他很感动。可是韦帅望长大了,这种行为即使真的能保护他,也会给韦帅望自己带来极大危险。韩青悲愤地,你懂个屁!你还想替我着想?你管好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替我着想。你给我清醒清醒,是不是非要给你一顿鞭子,你才能明白你只是个孩子。你是被我保护的,不是保护我的!
韩青平生第一次,近乎暴虐地痛打韦帅望。
韦行坐在那儿,不太高兴,二十鞭抽完了吧?有啥必要超额完成任务啊?你不会真觉得我儿子说错了吧?哪儿错了?多么正确多么恰当多么完美的一句话。唯一的遗憾不过是他说的时候我不在场,那可是,天大的遗憾啊!
不过韦行当然啥也不会说,他根本不觉得打孩子有啥不对,就算打错了也没啥了不起,反正皮肉还会长好,疼痛也会消失,只要没打死,打错就打错呗。
可是韦帅望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下,几近崩溃,忍了又忍,肉体痛苦导至自制力下降,他终于失声痛哭,愤怒地抓住韩青的手:“不是我的错!是你不该怀疑师爷!”
韩青一愣:“什么?”我不该怀疑我师父?韦帅望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让他悲愤,啊,小子,你竟然在责备我不该不信任你师爷吗?小子,我不是不信任他,我是知道他!
帅望痛哭:“你不该怀疑师爷!你太多疑,他送马给你,你怎么可以怀疑他的用心,你们这么多年的师徒情义,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韩青悲哀地看着帅望,说不出话来。
帅望!
韦行竖起眉毛,嘎?你说什么?小子!敢对你师父如此无礼,而且是因为那老狗,靠,信任?那老狗曾把我扔到马背上,一路狂奔,好引出伏兵,那时我才几岁?铁箭在我身边呼呼地飞啊!信任?
韦行毫不客气地,过去就是一脚,妈的,信任!再一脚,听过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信任!别把那么高贵的词用在一条狗身上。
帅望痛叫一声,缩成一团,然后被踢得在地上打滚。
韦行还要踢,被韩青一把拉住,怒吼:“你干什么?!”
韦行气得:“光兴你打,不兴我打?你儿子啊?”
韩青被他的高妙逻辑气得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话?见韦行一脸不愤,忽然领悟到韦大人不高兴的原因,悲愤中也忍不住笑出来:“你儿子,你儿子,所以,只有你能打,别人打不行,是不是?”看你那脸色。
韦行愣了愣,微微发窘,嗯,我不是那意思,我有那么说吗?脸红了。
帅望缩成一团,躲到一边,心里惨叫,乖乖,不用争这个吧?至少不用因为这个原因争夺所有权吧?孩子不是用来打着玩的吧?
不管怎么样,你们一个人出手就够了,千万别争着出手,生命是很脆弱的。
第81章
81,这样就行
韦行窘迫之下,转头向韦帅望怒吼:“你,滚起来跪着,装死啊!”
帅望挣扎着动一下,痛得倒吸一口气,脸色惨白。
韩青推开韦行,过去解开衣裳一看,肋骨处红肿一片,伸手按按,韦帅望登时痛得脸色惨白,骨头虽未折断,也绝对是伤到筋骨,韩青愤怒地瞪了韦行一眼,打孩子用这么大力气?你这下子差点踢断他骨头!
帅望眨下眼睛,眼里含着的泪水滚了下来。
韩青沉默了,抱起帅望,放到床上,给他敷上药,肋骨处略做固定。帅望一侧身,露出背上斑驳的红肿淤痕。虽然早知道自己下手很重,看到伤痕的那一刻,韩青还是愣了愣,眉头不由自主地抽到一起,:“帅望!”
帅望眼睛还红着,笑嘻嘻地:“心痛下次就不要使劲打。”
韩青见他又肯笑骂,微微松口气,韦帅望真是有个强悍的灵魂。
这孩子灵魂强大,有思想有见地,武学上又有天赋,让他在冷家,听人指挥,实在是居了他。可是,他不能为韦帅望主持公道,身为韦帅望的师长,只能打他骂他,要他屈腿弯腰,不但不能保护他,一旦有什么事,他甚至不能选择保护韦帅望。
韩青缓缓给帅望披上衣服,然后轻轻搂了搂帅望的肩,轻声:“师父对不起你。”
帅望一愣,脱口而出:“不痛,我吓你的……”内心诧异,你在说什么?
韩青知道自己失言,叹口气,拍拍帅望肩:“我应该同你好好说,不该拿你出气。”
帅望眨着眼睛:“我爹听你这么说该吐了。”
韦行在一边,可不是一脸作呕的表情,听韦帅望这么说,立刻板下脸,骂道:“放肆!”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惹你生气,你不拿我出气,难道拿别人出气?”然后笑:“我宁可你打完了向我道歉,不愿意你一直生我气。”师父,你有话不想说吗?
韩青微微感慨,帅望长大了,不象小时候被说一句就跳半天,可是那孩子笑归笑,闹归闹,一双眼睛里伤痛与疑惑象小小的黑影,让那双眸子特别的深与亮。他手放在帅望肩上,良久道:“大孩子了,要懂事,我知道你聪明,不是重要的事,我不会一再嘱咐你,你要听话。你小时候,我没要求过你听话吧?现在,你先听我这两年,过了这两年,我再不要求你。”
帅望看着韩青,韩青从没要求他听话,他把冷家山翻个个,韩青也没说要他听话,通过只说过一次,你不能胡乱杀人,否则你别当我弟子,被帅望记恨了四年。帅望内疚,我不是好孩子。
帅望弯起嘴角:“我听。”
韩青道:“首先,你手腕已经治好这件事,不要同任何人说。其次,你要好好习武,我希望你得到白剑。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你明白我指的是谁。”
帅望的内心再一次感到透骨的寒冷,沉默一会儿:“师父,当年在王府里,拼上自己性命救师爷的,不是你吗?”
韩青微微怔了怔:“怎么?”
帅望轻声问:“那个韩青,同现在这个,是一个人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呵,不知道,孩子,我不知道。
韦行在一边也微微愣住,虽然觉得韦帅望放肆到欠揍,可是,他心中也一样感慨,想当年,那个同他们一起战斗的师父,真的就这么把他们当背景了?亲生女儿,就有那么亲?
韦行微微皱起眉,这样复杂的感情,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跳闸断电,找个人爆发一顿,或者换个问题来思考,或者,韦行开始怀念他那布满了公文信件的书房。
帅望淡淡地:“我可以听话,不过,假话能维持多久,假话破了之后怎么办?如果师爷知道我们这样对他,师父打算怎么收场?”
韩青良久,终于道:“我会赶你走。”
帅望瞪大眼睛。
韩青道:“我不能为你同师父反目,对不起,帅望,能瞒多久瞒多久,瞒不了的时候,你离开冷家!”
帅望慢慢直起身子,什么?
韦行拍案而起:“放屁,凭什么让韦帅望离开冷家?韦帅望会得到白剑,会在冷家立足,会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冷家未来的主人!”
韩青淡淡地:“只有离开冷家,你才是安全的。帅望,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师爷对你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他这样待你,你还能防他,我真会对你失望。”
良久,韩青摸摸帅望的头:“你从没让我失望,我以你为傲。但是,你给我记住,师爷喜欢你,是喜欢你,在处理冷家的事时,他只会权衡利害,芳兰生门,不得不除。他认为你挡道时,绝不会手软,一代明主,只会想怎么做是对的,不会因为喜欢某个人,妨碍大局。你师爷,不会因为喜欢你,爱惜你,就饶了你。如果你让他把你当对手,你会很危险,你父亲也会很危险。至于我……”沉默良久:“帅望,我对我师父,就象你对我,虽然我当你是亲生儿子,我不能站在你这边儿,我永远站在我师父那边,如果你父亲——”抬头看韦行:“如果大师兄你,有别的选择,恕我难两全了!”
韦行呆了呆,伸手指着韩青:“你!”愤恨。
韩青苦笑:“如果你下得去手,上次就杀了他了,我们何必再试一次,证明你的忠义呢?”
韦行涨红脸,大怒,却说不出话来,只气得咆哮一声,转身踢门而去。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我不得白剑,是不是可以多留一阵?”
韩青道:“留得越久越危险。你一定要得到白剑,这样,你走出去,才有江湖地位,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你要在外面重头做起,我相信你的能力,可能建立威信的过程,是流血的过程,不是流你的血,就是流别人的血,我希望,那个过程越短越好。帅望,离开冷家,只是暂时的。我相信你会有回来的一天。身为白剑,你会回来得更名正言顺。明白了吗?帅望,再不要插手冷家的任何事,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你。你年纪太小,我希望你过两年再离开,所以,别再插手冷家的事。”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站起来,过去紧紧地抱住韩青:“师父,你一直是原来那个韩青。是我错了。”
紧紧抱住,呵,你不会站在我这边儿,我不怪你,我感激你做这样的选择,这样就行,真的,这样就行。
你没让我失望。
第82章
82,怀旧
韦帅望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看着棋盘。
冷秋问:“你还不去练武?你爹没爆发?”
帅望懒懒地:“我挨打了,我是病号了。别跟没事人似的,装傻啊?哎,你又危险了。”
冷秋漫不经心地落子,半晌:“打得重吗?”
帅望把口袋收口:“你又输了。比平时重点,师爷的吩咐,谁敢怠慢。”
冷秋一手拈子,看着一脸愤愤的韦帅望,韦帅望的样子很好笑,平时冷秋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在冷秋不觉得好笑。
昨天下午,他一直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横在窗外,上面有两片已经枯死却仍不肯离去的叶子,那干枯的叶子,在风雪中瑟瑟瑟瑟。
那种孤寒的景象,映在他眼睛里太久,久到那种寒冷的感觉深深刻到他心里。他笑不出。
冷秋淡淡地:“那你还来?”
帅望道:“没办法,你这儿是我爹唯一不敢过来抓人的地方。快拿银子来,平儿姐姐,师爷的银子,还有,我的病号饭。”
冷秋微笑,这臭小子害他两个弟子同他离心,可是,也只这臭小子过来陪他聊天,当然那些恭恭敬敬过来献勤的不算。冷秋大人目光如炬,可不是来个人就能把他哄高兴的,整个冷家也就韩青韦行能让他开心,听韩青说话他开心,他整韦行时他也开心。再就是小帅望了,从韦帅望身上得到乐趣,有点挑战性,所以,从韦帅望身上得到的快乐,特别快乐。
平儿捧着热汤上来,哄帅望:“先喝点鱼汤。”
帅望往后躲:“你少哄我,有药味。”
平儿笑:“只是一点参须,不许挑剔,快给我喝了,看,里面有红枣,甜的,乖,喝一点。”
冷秋道:“少废话,你要吃的给你吃的,还敢挑?”
帅望就着平儿手喝两口:“还好,不算难喝,我这辈子只听过一次师爷帮别人说话。”笑。
平儿在帅望头上敲一记:“没大没小,活该挨打。”
平儿多少有点窘,冷秋挥挥手:“下去吧,惯得他,一会儿还点菜了呢。”然后又怒道:“你拿这么一大袋银子上来是什么意思?”
平儿静静微笑:“大雪天的,怪寂寞的,爷又把韩掌门给赶走了,让帅望陪爷多玩会儿。”
韦帅望看着大包银子,忍不住喷笑一下,冷秋愤怒地挥挥手,妈的,你就算准了我会一直输?!
平儿下去。
冷秋再输一局。
帅望开心地把银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捏捏捏,捏成个小老鼠,放在桌边:“我们玩齐了十二属相吧。”
把冷秋给气得:“混小子,你又皮子痒!”
帅望大乐:“我师父才不舍得再抽我一顿。你这种理由……”
冷秋沉默一会儿:“你父亲呢?”
帅望愣一愣:“啊?”
冷秋问:“你师父是疑我了,你父亲呢?”
帅望瞪着他:“干嘛问我,我难道会告诉你实话?”
冷秋点点头。
帅望郁闷地,闷着头拣棋子,拣了一会儿:“我对我爹啥感觉,我爹就对你啥感觉,我对我师父啥样,我师父就对你啥样,”拣空一扔:“至少差不多。来,再给我头牛。”
冷秋微笑:“我没给你讲过,我同你爹第一次见面吧。”
帅望道:“听说我爹当年是个要饭的小孩儿?”
冷秋扬眉:“谁说的?”
帅望道:“我爹同我师父对骂骂出来的。我师父骂他忘恩负义,他骂我师父犯贱。好精彩,哎,我爹不听你的,只听他师弟的,你很郁闷吧?”
冷秋笑:“你也不听你爹的,我看他还挺护着你的。”
帅望气道:“我多英明神武啊我。哎,银子,我的牛。”二十两银子捏的银牛。帅望道:“银子太硬,咱换金子好不好?”
冷秋还没答话,平儿已经端着茶上来:“你别想!”一人一碗杏仁茶:“一次最多二十两,再多,我告诉你师父去。”
帅望笑:“我捏个金牡丹给你,好不好?”
平儿一时语塞,然后笑道:“啐,少收买我!”转身而去。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身边倒净是些好人。”
冷秋笑道:“这么说来,你爹还真是背后骂我来着?”
帅望纯真地看了冷秋一眼:“你不会觉得他一直很欣赏你吧?”
冷秋无语:“不用每次都对我说实话,我允许你巧颜令色,文过饰非。”
帅望沉默地捏好了牛角:“没啥用处,懒得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冷秋沉默一会儿,忽然伸手放在帅望的头上,沉默。
帅望垂着眼睛,手里的黑子慢慢攥到掌心,那冰凉的玉,渐渐有了温度。无端地,想流泪。
半晌,帅望笑笑:“我师父是怕你们打起来,你千万别再难为他,真的,忠臣孝子,可遇不可求,不是一抓一把满地都是。你别难为我师父。”
冷秋拍拍帅望的头,微笑:“是我难为他吗?你看看他收留这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训练敌后武工队呢。”
帅望忍俊不禁:“呵,是,师爷的肚子里已经停着航空母舰了。”
冷秋道:“这就是事实。”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嗯,我干娘也说过,师爷是一个善良的人。”
冷秋扬起半边眉毛,嗯?哼!虽然他确是这样评价自己的,但是他不喜欢纳兰这样评价他。
帅望笑道:“讲讲我爹的故事吧,我很好奇。”
冷秋沉默一会儿:“我第一次见他,他拿只破碗,站在我面前,我十五岁,他五岁,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我给了他一两银子,他偷了我的钱包。”
帅望望天,真是友好的开始。
冷秋回忆,那时,他刚被赶出家门,被至亲抛弃,被朋友陷害,平生第一怀疑善有善报这句话,却在那一刻,被那孩子绝望的麻木的冰冷的眸子打动,施舍一两银子,然后发现钱包没了。
冷秋平生第一次做的残忍的事,就是把五岁的韦行四肢折断,扔到路边等死。冷秋微笑:“我打断他的四肢,让他再不能害人。很巧,两天后,我路过那个镇子,看到他。身上爬满了苍蝇,快死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盯着他,没有表情,没有感情,绝望到麻木的眼睛。
冷秋笑道:“我那时年纪小,本应该给他一刀,我却救了他。”
帅望看着冷秋,半晌才点点头,难怪。经历过这些,还能保留什么感情在?一切感情都太奢侈了。
冷秋沉默良久:“我从没好好待他。一直觉得,他不是好东西。眼神象饿狼,吃饱了也象饿狼。”笑,他甚至知道他恨他,可是这只狼,却不肯下手杀他。不过,那也没什么奇怪,几次遇险,冷秋都打算杀人灭口,独自逃生,回头,看到那冰冷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就放弃了,可能是看到了自己吧。可怜那个已经被伤到绝望与麻木的自己。
83,美女疗法
83,美女疗法
帅望已经捏到猪了,一直沉默,终于道:“难怪,我爹是不会杀你的,他不过是乱叫两声罢了。”
冷秋微笑:“不太能看出来他是个厚道的人,是不是?”
帅望沉默一会儿:“他以前遇到的人,一定比你更坏,你救了他,他当然会记着。”
冷秋笑:“注意下修辞,是没我好,不是比我更坏。”
帅望道:“我师父才叫好,你只是不太坏。”
冷秋笑了,半晌:“谁遇到你师父,也只能自认是不太坏了。他不正常。”
帅望道:“屎!我会象我师父一样好。”
冷秋大笑:“那我就一口把这头猪吞下去。”好笑话,真让人开心。
帅望跳起来,一拍桌子:“你记着这句话!”满面怒色。
冷秋一愣,然后更好笑了,嘎?这小子竟是认真的?他郑重地点点头:“我记着,我争取做冷家第一个被银子噎死的人。”
帅望愤怒地穿上鞋子,哼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来,把桌上的十二生肖统统抱走,再哼一声,转身离去。
冷秋目送韦帅望捧着十二生肖离开。
这小子!发誓要做好人呢,小子,这事对你有点难度。
不过韦帅望倒是挺有艺术天赋嘛。捏的银像都满可爱的。
韦帅望的手,还真大有好转。
冷秋垂下眼睛,看着韦帅望留下来的蝶恋花簪子。他的神情同韦帅望说懒得在他身上浪费精时差不多。没有表情,没有眼神交流,可是,从眼皮都能看出哀伤来。
冷秋喜欢韦帅望,就象喜欢十几岁的韩青,纯净,容易收买,懂得感恩。
而且明敏异常,你这边一个眼神,他那边眼睛里已经写着收到。当然,如果你心怀敌意,他收到的也很快,所以,韦帅望垂下眼睛,戴上面具,沉默二秒钟。
巧言令色对你没有用,韦帅望四年来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他想打感情牌,却忘了容易动感情的永远是年轻人,老人的一颗心历经时光冲涮,早已渐渐石化,刀枪不入。
冷秋内心微微叹息,只是,他的石头老心,也有一点不好受了。
平儿过来收拾,本来见冷秋同韦帅望玩得一天都挺开心,她还暗自庆幸,这下子忽然见冷秋面沉似水,不禁一惊,当下放轻手脚,不敢出声。
收好茶具,转身要走,冷秋把那银簪子推过来:“给你的。”
平儿回身,看看那根簪子,微笑:“这孩子。”沉默一会儿,微笑道:“这孩子心地好,又重感情,是不是?”
冷秋哼一声:“你要不是我的人,他照样往你屋里放虫子老鼠。”
平儿噤声,福了福,无声地下去了,内心轻叹一声:“你要不是我的人……”轻轻对自己说一声:“嘘,不要痴妄……”
白逸儿习武回来,看到床头一圈银光闪闪的小动物,顿时惊喜:“呀,韦帅望,你买给我的!”
韦帅望笑道:“老子亲手捏的,漂亮不漂亮。”
白逸儿大笑:“你那没用的浑厚内力也就能干点这种事。”
帅望笑道:“有你罩着我,不就成了。”
白逸儿过去捏捏他脸:“对,看谁敢欺负我弟。”
帅望咧咧嘴:“我是你弟弟?那你不好这样子调戏我吧?”
白逸儿大言不惭地:“你是我弟弟,我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说着嘴巴就凑过来,凑到一半,就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去。不用看韦帅望就知道,他那可怕的爹来了。
白逸儿讪笑,韦帅望也讪笑,我的娘啊,你没听到我说的关于让姐姐罩着我的事吧……
韦行眼里喷火地看着韦帅望,韦帅望内心叹息一声:“妈的,他听到了。”
帅望忙笑道:“我今天去师爷那儿,师爷要给我讲你和师父小时候的故事。”
韦行一怔,然后忽然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这个老……!!”咳咳咳,咬牙切齿,半晌,怒吼一声:“不许你再去他那儿!听到没有!!”
帅望忙答应:“是是,我明天就开始练武,没时间去陪师爷聊天了,除非我又挨打……”
韦行瞪着他,愤怒地:“你,你,你……”气吐血了。韦行喉咙里呜噜一声,简直就象沙皮发出的威胁声,只不过,韦行韦大人,这回是忍气吞声地把这口气给咽了。
明知道是威胁,韦行还是忍了,转身而去,他宁可忍了,也不想冒险,让他师父讲故事给他儿子听。
白逸儿笑嘻嘻地,在帅望耳边:“这下我可以随便亲了吧?”
帅望笑道:“妈的,老子又不是你的洋娃娃。”
已经被逸儿抱住肩膀,狠狠抱一下,再捧住大头,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可怜的韦帅望,一向对美女很有欲望,却被白逸儿调戏得越来越纯洁,基本上对美女的拥抱已经没啥感觉了,软软的嘴唇印在脸上,也就觉得痒,韦帅望叹息:“再被你这么搞,我快成柳下惠了。”就算天仙下凡再光着身子扑他怀里,他第一反应也就是觉得应该给仙女找件衣服穿。占美女便宜这种事,对他的吸引力是越来越小了。
逸儿笑问:“那天你答应我的事,没忘了吧?”
帅望苦着脸:“我倒想忘,我因为那事在雪地里跪得差点没冻死啊!”
逸儿揍着他脸:“韦~帅~望!”声音温柔到韦帅望想吐,帅望只好点头:“呜,好好好,我们继续,你你你,下次被罚跪记得多穿点衣服,老子不喜欢再表演英雄救美。”
逸儿捏住他鼻子:“就你!我倒是很美,你从头到脚哪一点儿象英雄啊?!”
帅望惨叫:“哎呀,我的鼻子!”
逸儿笑道:“对,就鼻子有点象,那还是被我捏的。”
韦帅望捂着鼻子倒地不起,靠,外型真重要,否则零下三十度解衣衣之也感动不到美女,真惨。
桑成也回来,看韦帅望鼻子红红的,忍不住道:“又挨揍了?”
帅望很没面子地:“牡丹花下死……”
桑成看看白逸儿,长得倒象花,不过更象摧花手,嗯,用在韦帅望身上,应该叫摧草手。
白逸儿笑眯眯地:“喂,腹诽美女是很危险的……”
桑成顿时红了脸:“呃,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想……”
白逸儿笑道:“看到美女什么都没想,问题更严重了。”
桑成哑口无言,看着韦帅望,救命救命,帅望笑嘻嘻地:“我自身难保,看我没用。”
逸儿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发现韦帅望比我有吸引力啊。”
桑成这下子干脆红着脸跳着心,眼神近于痴恋地看着韦帅望,救命救命。
帅望笑道:“我们快点吃饭,看看天黑前够不够时间。”
逸儿欢呼一声,扑向饭桌,桑成松口气,给韦帅望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又忍不住问:“你们干什么去?”
帅望笑眯眯,温和地说:“我让逸儿同你解释解释。”
桑成大惊:“不,不不,不用了。”
84,水火
84,水火
话说美女白逸儿是个石头迷。
所有美女都是石头迷,这种爱好是天生的,就象乌鸦天生会收集各种闪亮的东西一样,美女天生会对漂亮的石头双眼放光,一旦有能力,会竭尽全力去收集各种石头,包括透明的钻石,红蓝绿黄各色宝石,与不透明半透明的软玉硬玉。
不过白逸儿迷石头的范围更广些,不但收集宝石,也收集漂亮的如雨花石鹅卵石之类的东西。而冷家山上那条从山缝间流出来的小河,因为出水口无论在什么天气也不结冰,被逸儿当成天然浴场,没事就在里面游来游去,可怜的韦帅望当然是在河边望风的。
正巧那天,逸儿一气潜得深了点,竟在水潭深处发现一种乳白色,看起来象冻结的牛奶样的石头。捞起来一看,表面光滑,洁白无瑕,美丽异常,白逸儿的口头语是:“我要我要,韦帅望帮我想办法。”
韦帅望立刻起身,捋起袖子,大叫:“分水!”当然啥动静也没有,白逸儿困惑地看着韦帅望,韦帅望摊摊手:“看,我的分水咒还没练成,爱莫能助。”
白逸儿继续瞪着一双圆溜溜水滴状眼睛,纯真地看着韦帅望,韦帅望忍不住笑出来:“我是不是念错玄幻小说的台词了?”
白逸儿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狂叫一声向韦帅望扑过去,帅望狂奔,白逸儿狂追,所以,也不要批评我们韦帅望不用功,人家不但做完白天的功课,还动辄就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地练轻功,一旦被人追上,被暴打时又是练习铁布衫的好时机,所以,韦帅望练功夫那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自动自觉自律自发地。
按逸儿的功夫,追上韦帅望其实已经有点难度,尤其是前三步没捉到,越往后抓到的可能性越小,可是白逸儿很有毅力,又会哭又会耍赖,所以韦帅望练习铁布衫的机会很多。
这一次,帅望眼看要被追上暴打,他终于想出主意,大叫一声:“啊呀,我想起来了。”
白逸儿一头撞到他身上:“哎哟,你个混蛋……”
抓住要打,忍不住好奇先问:“想起什么了?”
帅望笑道:“水系的魔法我没练成,可是火系的魔法我练的不错。”
咚咚咚,一阵锣鼓声后,韦帅望惨叫:“小民冤枉啊,我是真想出主意来了!”
白逸儿拎着他耳朵:“说!”
帅望道:“那石头,表面光滑,是被水冲出来的,那一定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逸儿道:“放屁,这就是最上游,哪还有上游?”
帅望道:“石头缝里啊!”
逸儿跺脚:“我不干我不干,我还要这种石头,你给我想办法。”
帅望道:“我把石头炸开试试。”
后来发生的事,大家就知道了,韦帅望与白逸儿被韩青捉到,在雪地里罚跪,然后白逸儿死不改悔,天天磨着韦帅望还要她的石头。
韦帅望一贯奉行的美女政策里,没有不字,所以,冒着被再一次被暴打的危险,韦帅望与白逸儿继续开山炸石。
85,蛛丝马迹
85,蛛丝马迹
白逸儿怒道:“死韦帅望,我可是救了你的狗命啊!”
她伸手一指:“你看看,你个白痴。”
帅望一看,我的天啊,不但溅落在雪地上的带油的树枝仍在燃烧,连落到河里的一洼油都在燃烧,离远看,简直就象一大片河水着了火。
如果韦帅望不是落到河里去,这回多半成了烤猪肉。
帅望呆了一会儿,震撼地:“奶奶的!”难怪冷良罗里罗嗦一大堆,只不过冷良倒底没料到韦帅望会拿水去灭火。
然后哆哆嗦嗦爬上岸:“衣服借穿穿。”
一件纱衣轻轻飘过来,想象下裸体着此衣的结果,帅望望天,无奈地:“算了。”
火速跑到别人家里“借”了几件衣服。
韦帅望回来时,白逸儿已经跳在石头上,
拳打脚踢地对付那裂了条缝的大石,回过头来道:“没用啊,这倒是出了条裂缝,不过看起来得再烧个十次八次的。”
帅望上去也踢两脚:“还真结实啊。”安慰逸儿:“死心吧。”
逸儿拒绝:“就不,你想办法。”
帅望叹口气:“劳动人民的智慧都是让寄生虫给逼出来的。”
白逸儿扬起一边眉毛,听不懂也一样知道韦帅望是在骂人,她正要再一次进行有效威胁,韦帅望已经跳下石头,提了一桶水,向石头缝里浇了下去。
当然没什么动静,帅望苦笑道:“明天再来看看,实在不行只好每天来一次每天烧一次了,没多久,咱们就又会被我师父请去聊天了。”
逸儿嘴撅得老高,可是想到,师父生气还是挺可怕的,而且天天重复干这种事,真是怪无聊的,她的兴趣终于大减:“那你以后每天来啊。”
帅望点头,心想,当我傻?我会来?
帅望同白逸儿到家时,韩青已经回到家,抬头看到韦帅望左手是一堆带着糊味的衣服,身上穿着几乎拖地的衣服,当下就扬起眉:“小子?——”
黑影时一声叹息:“你居然往油火上泼水?”叹气:“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能干出什么样的淘气事!”说了一千个不许不要不能,漏下一个,韦帅望就准能一脚踩准,命中率这个高。
韦帅望几乎是不自觉地把衣服藏到背后去,状甚憨厚地笑了。原来冷良也来了,倒好,不用他解释了。
韩青见冷良开口,知道韦帅望不过又是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玩火,倒也没多问,只骂道:“你带着师姐,别玩那些危险的东西,伤到逸儿,看你怎么交待。”
韦帅望再次憨厚地发出呵呵声,韩青挥挥手,滚吧:“去把衣服换了。”
韦帅望一边回自己房间,一边问:“冷良,你干嘛来?”
韩青怒瞪,冷良倒不以为忤:“燕婉儿死了,你师父正同我讨论死因。”
帅望顿时呆在当地:“怎么死的?”
韩青道:“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没有明显病因。”
帅望沉默一会儿:“呼吸衰竭,或者心脏的问题。”
韩青道:“刚接到消息,冬晨与冷兰正要启程,来不及通知别人,良四爷身子又经不住在雪地里来去,帅望——”
帅望道:“啊,我去。”看看逸儿,不放心:“逸儿呢?师父你有时间看着她吗?”
白逸儿翻白眼望天:“韦帅望你想死吧?干嘛要看着我?”
韩青微笑:“让逸儿也跟着你们去吧,山上都是些老头子,把年轻人闷坏了。”
帅望甜兮兮地:“师父才不老,师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韩青笑骂:“少放屁,快去准备行李吧。”
冷良看着韦帅望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而韦帅望在即将进到自己房间时也不期然地回头一眼,正对上冷良的目光,帅望那凌利的目光,让冷良叹息一声,这小兔崽子又发现了。
而韩青在两个人脉脉不得语的刹那,正好抬头,韩青微微一愣,这两个人,又闹出什么故事了?
冷良告辞,韩青送他出门。回过头来,再一次看到,韦帅望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冷良离去的背影,目光炯炯,意味深长。
韩青淡淡地:“衣服都准备好了吗?多带点防寒的。”
帅望回过神来微笑:“当然,还能指望师爷也给我件白貂皮不成?”
韩青笑笑:“一会儿,去同师爷说一声,冷兰与冬晨连夜就要走,你陪着他们吧互相也有个照应。”
帅望点点头,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韩青轻轻拍拍他,不想说,就不要说。
去秋园的路上正遇到冷兰冬晨,四少年彼此点个头,帅望道:“师父让我陪你们去。”
冬晨微微一愣:“我师娘是因病……”
帅望道:“师父说,怕你们太过悲伤,让我帮着照应点。”
冬晨沉默。
冷兰冷冷地:“有劳了。”
四个人辞过冷秋,分头回家,韦帅望拿了行李,白逸儿已经上了马,他在门口犹疑着:“师父……”
韩青道:“不想说,就不要说,如果觉得应该说,你可信任我。”
帅望良久,终于道:“我白天去过冷良那儿,我觉得,他屋里有可疑的人。”
韩青沉默一会儿:“冷恶的人?”
帅望垂下眼睛,良久:“他本人。”
韩青默然,难怪韦帅望迟疑良久,他伸手摸摸帅望的头:“我知道了,我会防备他,我想,冷良应该也知道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帅望低头,沉默。
韩青拍拍他:“去吧。”
左右为难,不如离去。
第86章
86,死因
冷良急急进门:“你快走,你儿子看到你了。”
冷恶仰在躺椅里,舒舒服服地:“呃?”那又怎样?
冷良此时也不禁露出一点讽刺来:“韦帅望知道了,就等于韩青知道了。”
冷恶笑眯眯地:“他们不会料到我还在的。”
冷良静静地:“那么,你可以留在山上,别留在我这儿。”
冷恶笑道:“你态度不好。”
冷良沉默一会儿:“如果你死在这儿,你儿子会不好受的。”
冷恶笑笑,起身而去。
是韦帅望告的密,如果他因韦帅望告密而死,韦帅望会不好受。不是不悲哀的。韦帅望不会在韩青面前为他隐瞒。
父不慈,子不孝。
你曾把我扔在冷家不管,我也会把你扔到冷家人手里。
半夜,四个孩子一路踏雪而行,白逸儿得意洋洋地:“我的马比你的马好。”
帅望白她一眼,无语了,你的马……
逸儿笑眯眯地:“借你骑一会儿好不好?”
帅望再白她一眼,借我?……
白逸儿道:“喂,我发善心的机会不多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韦帅望快被她气吐血了:“少废话,真要借(借?借?!)我骑,你就快下来。”
逸儿跳下马,韦帅望诧异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咦,她居然真有这么好心?
韦帅望一边上马,一边疑惑地看着白逸儿,你没啥阴谋吧?
结果他上了马,白逸儿立刻也上来了,坐在他身后,把他的大毛披风一掀,人钻到披风底下,双手伸到帅望衣服里搂住帅望腰,韦帅望给冰得嚎叫一声:“你你你,你是不是人啊?你!”
逸儿赖巴巴地趴在帅望身上,哼哼:“我累了,我困了,我要睡觉,我不管。”
韦帅望怒骂:“你奶奶的,你倒舒服了,老子的衣服都系不上了,不冷啊?还有你那双鬼爪子,能不能说一声再往人衣服里伸?”
逸儿在他后背蹭两下:“我不管我不管,嗯,好暖和,好舒服。”打个呵欠,趴在帅望背上,没声了。
帅望吐血:“我应该把你扔在冷家,闷死你才好。”
冷兰同冬晨看着两人一头四足怪骑马过来,悲伤中不禁摇头叹气。可怜的韦帅望被欺负惨了,白逸儿为了靠得舒服点,居然命令他不许坐直,也不许趴在马背上,必须四十五度角前倾,把韦帅望给气得,可是没多久,就感觉到后背上均匀的呼吸,后背上那只小精灵,睡得似只小猪般,他只得一手把着缰绳一手抓着白逸儿,就这样,白逸儿还在韦帅望背上摇摇晃晃,韦帅望哪还敢坐直身子。
冬晨本来无限悲哀,看到韦帅望这样子,也不禁叹气:“这是你好色的报应吧?”
韦帅望怒道:“妈的,难道老子不好色就能把这赖皮狗扔下去?”
冬晨竟被他逗笑,不能,肯定不能,不过,长得难看点的女孩子,会被韦帅望修理得不敢靠近是真的。
冷兰冷冷地不出声,不过,寒风中,一个温暖的后背,一件挡风的斗篷,忽然间,那样的诱人。她当然做不出这种事,可是,她也渴望温暖与依靠,现在那个唯一,永远会给她温暖拥抱的人,已经去了。冷兰觉得自己笔直的脊梁,是那样的寒冷与疲惫。
冷兰那张漂亮的面孔,渐渐变得面具般僵硬,大眼睛里的神情也象冬天的河水,慢慢凝结,没有眼波流转,没有波光潋滟,只有冰一样的冷与硬。
疼痛让人愤怒,疼痛让人恐惧,疼痛让人软弱,疼痛让人失去力气与意志,疼痛让人麻木,拒绝再对任何事做出反应。
没出正月的朗曦,已经一片换成一片素白。
帅望把自己背上睡了醒醒了睡,现在又睡成一只小猪的白逸儿叫醒,逸儿从他的斗篷下面冒出头来:“又要吃饭了吗?”
帅望摸摸逸儿睡得通红的小脸:“对,又要吃饭了,醒一会儿,不然没胃口。”婴儿一样,唉。
逸儿乖乖地嗯一声,四望:“咦,到了?”
帅望看着前方,冬晨与冷兰已进门下马,冬晨握着拳,在前面走,冷兰的步子,微微有点疲惫,可是这个女孩子冷硬地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不掉。
帅望再次拍逸儿:“来,下马,乖一点,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吃的。”
燕婉儿的尸体已经在正堂停床。
冬晨几步过去,看到燕婉的脸,已经落泪,他在床前跪倒,放声痛哭。众仆佣也齐声举哀。
冷兰站在大堂门口,僵立半晌,忽然怒吼:“谁让你们把我妈妈放在这儿!”
哭声停止,丫头下人们都呆住。
冷兰颤声道:“这里这么冷……”然后沉默了。
冬晨擦擦眼泪,起身,过来,握住冷兰的手,良久,轻声:“来……”领着冷兰到灵前。
冷兰那双手,冰冷冰冷地。
她抗拒地,往回缩着手,拒绝上前。
冬晨紧紧握着她的手,拉得她几乎踉跄,如果不是那双紧握着她的手,她就要转身跑开。
在灵前,冬晨按着她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兰儿,跪下,低头,让自己歇会儿,一切有我呢。”
冷兰慢慢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没有表情地,僵在那儿。
帅望带着逸儿,到灵前上香行礼,也红了眼睛。
逸儿不安地左右看看,乖乖跟着韦帅望,服从命令听指挥,肚子里咕咕叫,渴望再趴到韦帅望背上去。
帅望在灵前拜过,起身,拍拍冬晨:“你在这儿陪你师姐,我去安排食宿。”冬晨点头,然后看看他,帅望苦笑:“我不到处乱翻。”冬晨再次点点头。
帅望看到小伊,招手叫她到外面说话:“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伊道:“事情突然,家里没人做主,大雪又封山……”
帅望点点头:“把总管叫来。”
一回头看到逸儿:“哎,先把这丫头带到暖和房子里,弄点热乎东西给她吃。”
逸儿似只小白猪一样,被人带走了。
管家过来,帅望问:“停了几天了?”
管家道:“二天。”
帅望点点头:“谁先发现的?”
管家看着小伊,小伊道:“太太晚上说累,心慌难受,早早睡下了,半晚,我听见声,起来伺侍,太太说心难受,要水,我去倒了水,回来,太太已经倒在床上,不动了。”
帅望点头,典型的心脏猝停,他从怀里取出银子来:“麻烦总管明儿一早,一定把东西买来。木头要好。”
管家沉默一会儿:“年前太太好象已经向人订了木头,只是大过年的,未备就做好了。”
帅望点点头:“让他们赶赶,实在来不及,你买现成的去,要好的。”
管家答应一声去了。
帅望虽然答应不乱翻,可没答应不乱走,他信步到燕婉的卧房,只见卧室收拾得整齐干净,连根毛也没有,韦帅望苦笑,啧,难为神探嘛这不是?
韦帅望进去转转,看到案头几株水仙铃兰冒寒盛放,伸手碰碰,这以有生活情趣,不应该自杀啊。
可是,这位师奶奶四十多岁,好似也没到准备棺木的年纪啊——不过,这个年纪,早早备下,也不算太反常。
门一响,小伊进来,帅望抬头,啥事?
小伊有点怯怯地:“少爷让我跟着你,随时听你吩咐。”
帅望微笑,靠,还是不放心我啊。
87,泪水
87,泪水
帅望向小伊笑道:“你吩咐人准备饭吧,我去看看我们家小睡猪。”
小伊听话而去。
韦帅望到客房,见白逸儿正吃着热粥,过去也盛一碗,几口喝干,摸摸小白的头:“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逸儿抬头:“怪怕的,你陪我睡好不好?”
韦帅望差点呛死:“死小白,不许当外人面说我同你睡过觉。”我呸,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难听,应该是我同你在一个床上睡过……
也没好到哪去。
说韦帅望是柳下惠,谁信啊,可是……
韦帅望叹息,我太吃亏了。
逸儿低头不语。
帅望摸摸她:“怎么了?你乖得反常。”
逸儿小声:“我不喜欢丧事。”帅望这才想起来,逸儿的父亲刚过世。帅望过去,抱住逸儿:“你有我呢。”紧抱一下。
逸儿小声:“白颜色让我觉得冷。”
帅望叹口气,把逸儿抱起来,放床上,脱鞋盖被子:“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逸儿缩在被子里,露一双大眼睛,知道韦帅望有事,乖巧地:“一会儿来陪我啊。”
帅望俯身,拧拧她的耳朵,微笑:“好,乖。”
帅望过去大厅里,冬晨同冷兰还跪在那儿,帅望问小伊:“饭呢?”
小伊道:“准备好了,可是……”
帅望过去,在冬晨耳边:“先吃点东西,喝点热汤热粥。”
冬晨是没什么胃口,看看冷兰,冷兰还是呆呆地跪坐着,冬晨点点头,起来劝冷兰:“师姐,先去喝点粥。”
冷兰摇摇头,沉默。
冬晨轻声:“你一路都没怎么吃东西,喝点粥,换件衣服吧。”
冷兰没有反应。
帅望道:“你母亲会心疼的……”
冷兰还是呆呆不动,冬晨的眼泪却刷地下来,韦帅望差点在他屁股上踢一脚,我可不是要感动你啊。
冬晨过去抱起冷兰,颤声:“你别这样,你就哭一声吧!”
冷兰良久才慢慢低下头,头抵在冬晨肩上,又过了很久,终于哑着嗓子,轻声:“吃饭去。”
冬晨与帅望都喝了些热汤热粥,冰凉的手脚终于有点暖和气。冷兰做在桌子边,双手捧着热汤碗,只是不住地哆嗦。冷,觉得冷,冷到发抖。
韦帅望的本意是要把冷兰调开,他好去看看燕婉的尸体,想不到会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呆了一会儿,看看冬晨,你,你小子再去给她的个拥抱试试吧。
可惜,冬晨不能,冬晨五岁离开自己的母亲,一直在冷飒家里生活,衣食住行都是燕婉儿照料,在他心中,燕婉儿比母亲还亲,他没能力去安慰冷兰,他懊悔当初没留下来照顾师娘,看到冷兰发抖,他仅有的力气只够咬紧牙关,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况且,当众拥抱,实在不是冬晨与冷兰教养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
帅望无奈,放下碗:“冷兰,吃点东西。要不,就放下碗,哭一会儿。”
冷兰没有反应,连发抖都没停止。
韦帅望怒了:“别抖了,你那天下第一的深厚内力哪去了?快点把汤给我喝了!”
这回冷兰有反应了,颤抖停止,大眼睛慢慢抬起来,瞪住韦帅望,露出大量的眼白,帅望微微一凛,这丫头现在跟死神附体了似的,妈的,我是为你好,千万别拿我开刀。
帅望眨眨眼睛,脚尖已经指向冷冬晨,事情不妙,冬晨快来挡箭,你师姐要用目光射杀我。帅望喃喃地:“师奶奶也会这么说吧,她也会让你把汤喝了的……”
冷兰还是瞪着他,只不过又开始继续发抖,韦帅望心里惨叫,乖乖,原来发抖还是她病症减退的征兆。韦帅望的感叹声没完,冷兰手里的青瓷碗“砰”地一声炸开,热汤顿时淋了冷兰一身,冬晨吓得跳起来:“烫到没有?”
冷兰恍若没有感觉,怒叫一声,伸手抄起面前的菜盘子就向韦帅望扔过去,帅望一低头,菜汁淋了一脸,盘子在他身后粉碎,碎掉的瓷片射在他身上,韦帅望惨叫:“啊呀,你妈的,你疯了?!”
冷兰伸手就向腰际摸去,冬晨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师姐,师姐!兰儿!他是好意,他是好意!”
冷兰眼睛通红,几乎是嚎叫:“别提她!你他妈的再敢提她!你要不要我天天提醒你,你妈妈死了,你妈妈会让做这个做那个,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听见我看见我,你他妈再提她,我宰了你!”
韦帅望从腿上拔出一寸长碎瓷片,有半寸长是带着血的,把他给气的:“你你你,你他妈疯了?我妈妈是死了,死了娘很了不起啊?就你没了娘?咱们这四个,除了冬晨,妈妈都死了,怎么了?谁象你这么混蛋?”
又一盘子菜扔过去,韦帅望一见大事不好,这回非接住不可,不然摔在墙上,那是暗器横飞啊,他一伸手,把盘子接住了,手腕轻转,化解来势,韦帅望刚松口气,一盘子菜拍在他脸上,抓住盘子不等于抓住了盘子里的菜。
韦帅望从烂糊糊的豆腐渣里把脸给抢救出来,用袖子擦擦眼睛,气到半死,居然给气笑了:“妈的,你咋这么损啊,非要老子吃豆腐?”
冷兰看着韦帅望一脸豆腐,居然还在豆腐里露出笑容,豆腐渣随着他的笑容一个劲地抖落,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然后这一路上一直僵持的所有肌肉都软化下来,那憋在泪腺里的一汪泪哗地流了下来,闷在心里的惨痛也哇地嚎叫出来,冷兰弯着腰,蹲下,头埋在双臂里,发出沉闷的痛哭声。
冬晨紧紧抱住冷兰:“兰儿,兰儿……”
帅望站在那儿,眨了会儿眼睛,心里酸酸的,这滋味不好受,他喃喃地:“老子要去洗澡了。”回头叫小伊:“过来打扫战场,给我打水洗澡,再拿两件干净衣服。”
小伊忙答应着,一边心想,这位爷可真是亏不着自己啊。
韦小爷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快洗完时,门被一脚踢开,冬晨抱着冷兰冲进来:“她昏过去了!”
帅望忙伸手把脉,脉象虽弱倒还沉稳,知道没事,便倒:“嚎了这么久,还能不昏?让她昏着吧,没事,就是累的。照她这深厚的内力,应该是不会累昏的,她是太伤心了,懒得运功,不过这样也好,看她疯的这个样子,要是内息运转,搞不好就走火入魔,吐血而亡了。”
冬晨知道冷兰没事,顿时心头一轻,听韦帅望说得这么难听,气得狠狠瞪他一眼:“都是你……你想洗多久?快点滚出来!”
韦帅望气得一叉腰:“老子是客人……”
冬晨一看韦帅望光溜溜的,恬不知耻地,雄纠纠气昂昂地,自己怀里抱着的可是个女士,虽然冷兰昏迷不醒,他也觉得简直是亵渎啊亵渎!气得一跺脚:“你这个无耻之徒。”转身而去。
韦帅望气得在后面喊:“我无耻?你跑进来偷看我洗澡,还抱着个女的一起,居然还说我无耻,你,你……你给老子关上门!”
把冬晨给气得,我偷看你洗澡……要不是考虑到自己家的丫头们,才不给他关门,冬晨一脚把门踢上,气乎乎而去。
同韦帅望和睦相处,咋那么不容易呢?
88,探索
88,探索
韦帅望洗浴完毕,把瓷片划伤的地方也包扎好,穿戴整齐,发现丫头们拿来的衣服,比他的高比他的瘦,韦帅望挽挽袖子,内心深处叹息一声,安慰自己,我还会长高,我还会长高。
韦帅望吃好喝好穿暖了,舒舒服服来到冷兰的寝室,向冬晨招招手,冬晨出来:“什么事?”
帅望道:“她一时醒不了,让丫头看着她就好了,咱们看看师奶奶去。”
冬晨看着韦帅望,韦帅望只得道:“我只看看。”
冬晨点点头,两人一起到灵前,帅望伸手,请请,你先请。
冬晨过去,默默站了一会儿,轻轻揭起燕婉儿脸上的白布。
燕婉儿白皙的面孔,依旧美丽如生,不管她是否曾挣扎痛苦,她的面容很安详。
冬晨没看出异样,抬头询问韦帅望,可以了吗?
帅望道:“等下,我拿灯来。”
灯光调到最亮,两人都看到燕婉两颊微微绯红,脸上有微弱的红斑。帅望微微凑近,轻声道:“抱歉。”轻轻扒开燕婉的嘴,口腔内很清洁,但是,在一瞬间,好象有隐约的酒味,韦帅望皱眉,错觉吧?帅望拿着灯向里面照,冬晨微微皱眉,轻咳一声,待要开口,帅望已取出棉花球,在口腔内壁擦拭一圈,冬晨怒问:“你干什么?”
帅望将棉球放到个袋里,给燕婉合上嘴,在嘴唇上轻轻涂一点胭脂,这回冬晨更大声:“你在干什么?!”帅望用一张白纸,将唇印印下来,然后是十个手指,最后,整整仪容,盖上白布,然后上香,跪下,拜了又拜。
冬晨侧过头去,沉默不语。虽然知道韦帅望是为了查清死因,可是仍觉得这样对待死者,是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半晌,帅望转身要走,冬晨才开口:“有什么发现?”
帅望微微迟疑,想了想:“没什么确切证据。”
冬晨一把抓住他:“她是因病,是不是?”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能肯定。”
冬晨怒问:“你非得把她切开才能肯定吗?”
帅望疼得皱眉:“喂喂……”
冬晨这才觉得自己用的劲太大了,慢慢松开手:“你这次不会瞒我吧?”
帅望叹口气:“我一定会告诉你答案的。”
冬晨瞪着他,也知道自己过份了,他那一向良好的修养哪去了?韦帅望这个小混蛋好象很容易就让人放弃表层标签,显露自己的真实反应,良久:“抱歉。”
帅望侧头:“啊?”
冬晨苦笑,拍拍韦帅望的肩膀,啥事也不能让你小子正经一点,是不是?
帅望无奈地,咦,拍我肩膀,仗着个子高占我便宜。
冬晨见韦帅望的表情如此趣致,一时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忍不住伸手拍拍帅望脑袋:“想什么哪?你?”
韦帅望瞪他一眼:“我是你师兄,你拍我脑袋?”
冬晨忍不住回嘴:“你是我师侄!”然后一愣,嘎,我说了啥?
帅望道:“你去看看你老婆,我去看看我老婆。”
冬晨白他一眼,对他这种无礼无赖的不良行为已经习惯:“别做怪啊。”不定时炸弹。
韦帅望还他一个白眼:“娘娘腔。”
冬晨当场呆在那儿,啊?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说过他,话说,他比韦帅望高一头,站如松坐如钟,英俊神武,响当当一个好男儿,居然被韦帅望第二十次骂娘娘腔,只不过是他爱整洁讲礼貌,凡事认真负责,冬晨吐血,我要把韦帅望按在雪地里给他顿胖的……靠,我师娘尸骨未寒,我怎么能闹事……冬晨气得,可他除了在那儿默默吐血一点办法没有。
冬晨一推门,冷兰已经惊醒,抬头惊叫一声:“娘……”
看到冬晨,看到素缟的房间,人已清醒,她重躺回去,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渗出眼角。
冬晨过去,在床头站一会儿,轻声:“兰儿……”想过去抱住落泪的冷兰,可是他同冷兰间的隔阂与他修养象一道墙。
冷兰侧过头去,面向墙,不肯让冬晨看她落泪,冬晨站了一会儿,终于过去,握住她的手,默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好。
韦帅望另一屋里,韦帅望已经上了他老婆的床,隔着被子紧紧一个拥抱:“睡醒了吗?”
逸儿哼一声:“还没睡呢。”
帅望摸摸她头,捏捏她的脸:“你晚上比较象乖小孩儿。”
逸儿乖乖地:“进来啊,陪我睡。”
小小面孔,晶莹剔透,仰着的小脸,那个哀求表情让人心软,韦帅望差点就一个好字答应了,挣扎良久,苦笑:“你不想当我后妈了?”
逸儿眨着眼睛:“谁让他总不来,要我等一辈子?”
帅望叹口气:“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不过眼光放远点,别光在我们父子身上转悠,让人笑话。”
逸儿笑:“眼光放远点……”眼睛往窗外看看:“嗯,你师弟小晨晨也不错……”
韦帅望无语了……哎,就不能不找这种有挑战性的感情吗?你想被母老虎捏死啊?这比无怨无悔追随路西法死的还快。
韦帅望有事要做,非这晚做完不可,白逸儿这么讲义气的人哪能让他自己干,死活穿上衣服,跟着韦帅望,然后发现韦帅望的探宝活动不仅足迹踏遍朗曦的每个角落,还主攻人家的每个垃圾箱,可怜的白逸儿终于忍无可忍把韦帅望一脚踢到垃圾箱里,愤愤而去。
然后回去的路上,看到冷兰与冬晨居然在走廊过道深情凝望,白逸儿吐血,呜呜呜,不许表演这个气我……她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两位晚上好,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只是路过。”
金童玉女顿时红了脸,尴尬地各自退开一步,白逸儿瞪他们:“干嘛?我不需要那么宽的路……”
冬晨咳一声:“帅望呢?”
白逸儿撅着嘴:“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吧。”
冷兰还没反应过来,冬晨已经明白:“这滚蛋现在在哪儿?”
白逸儿随手指个方向,冬晨道:“我去找,逸儿,麻烦你陪着我师姐。”
白逸儿看看冷兰,老大你要我陪啊?你冷若冰霜的,夏天我就当吹冷气了,大冬天的,看见你那张脸,我直想哆嗦。
冷兰那一脸谁要你陪,虽然没说出口,可也明明白白写脸上了。
不过两个女孩子谁也没把这别扭说出口,就那么别别扭扭一起去了灵堂。
冬晨找遍了所有房间,所有角落,就在他快要抓狂,怀疑韦帅望已经穿越时空而去时,最后在厨房的后窗看到外面隐约一丝灯光,冬晨气急败坏地出去,见韦帅望正在厨房外倒脏水的一个冰堆上蹲着,他想都没想,过去就是一脚,韦帅望哎哟一声,五体投地,滑出老远,冬晨怒吼:“我找了你半个时辰了,你在干什么?”
韦帅望在冰堆的另一面,遥远地回答:“哎哟,你找我,关我屁事啊,你凭啥踢我啊!”
冬晨气乎乎地:“关你屁事,所以我就踢了,谁让它正好在我脚前面。”
帅望慢慢从冰面上爬起来,正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听到这么彪悍的话,立刻一个跟头坐到冰上了,他远远地遥望高高在上的冷冬晨,小心地问:“这位兄台,你真的是冷冬晨吗?”
冬晨瞪着眼睛,张口结舌,天哪,我刚才说了什么?半天,终于气馁:“我不是!”呜,我不是,这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我说的……我,我,我是一好人来着,我是很讲道理的好人……
韦帅望慢慢爬上来,看看冬晨,笑:“果然不是,你比冷冬晨那傻小子长得漂亮多了。”
冬晨哭丧着脸,望天,呜,赐与我力量吧,我是冷冬晨!
我是有涵养有风度的冷冬晨……
再同韦帅望混下去,我妈妈都认不出我了……
韦帅望从地上捡起油灯:“你既然来了,就帮个忙,来,拎着,弯点腰,离地那么远,你找鸟啊?看,海拔高也有缺点吧?”
冷冬晨怒吼:“你少他妈废话!要我帮忙,你会不会客气点?”
韦帅望眨眨眼:“你真的是冷冬晨吗?你以前可从没提过这要求啊!”
冷冬晨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做过了,踢一脚也是踢,踢二脚也是踢,照着韦帅望的屁股再来一脚。
韦帅望笑嘻嘻地蹲在那儿,一边搓着手一边呵气取暖,脾气好得要命,冬晨骂道:“要找什么快点!”心里愧疚,这混帐王八蛋,大冷的天,在外面蹲多久了?不管他要找什么,都不是自己找着玩的。
89,吐血
89,吐血
冷兰在灵床前跪了很久,终于累极,慢慢趴在床边,埋下头,眼角一滴泪缓缓滑下来,然后,眼泪又干涸了,她很怀念曾经有过的无穷无尽的泪水,在她长大后,一次次用冷笑把眼泪逼回去,于是,每次泪水要流下来,她心里就自动冷笑,笑习惯了,就没有眼泪了。
逸儿一直呆呆站在门边,她呆呆,这种地方,让她发呆,她觉得危险,只想离开,她就站在门口,看着冷兰跪在灵前,她的灵魂已在厉声尖叫。
帅望与冬晨终于将房前屋后搜索的差不多,冬晨一记怒射把韦帅望踢进屋,他用要杀人的目光看着韦帅望,低声怒吼:“不要了?你他妈的说不要了?你让老子用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刨下来十桶冰块垃圾,你他妈的敢说不要了!老子宰了你!”
帅望惨叫:“要要要,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不过先放外面吧,一时间处理不了那么多证物,喂喂,别打别打,没找到之前,我哪知道东西不在那些冰块里啊。”
冬晨再给他一踢,踢飞:“你怎么不让我去找啊?你怎么不去砸冰块啊?啊?”
韦帅望缩在墙角抱头:“喂喂,你又不知道找什么……我不是有意耍你啊,我只是给你安排你力所能及的活嘛!”
冬晨过去继续踩踩踩:“老子力所能及的活就是清洁污水口的陈年大冰堆是吧?我踩死你!”
韦帅望一边小声惨叫一边忍笑道:“明天早上你家厨子会以为出现神迹的,一定把你当天神。”看看洁白高雅的冷冬晨一身垃圾,衣角全是泥水,鞋子上沾着菜叶,再想想清理得干干净净,原来小山一样高的垃圾冰堆,韦帅望简直乐得觉不到痛了。
冷冬晨实在是不明白,他已经狠狠在韦帅望身上印了十来个黑鞋印,就差拿韦帅望蹭鞋底了,这在干净整洁的冷冬晨看来,已经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极限了,谁要敢在他身上印个鞋印,他一定会拔剑让那人明白啥子叫士可杀不可辱,可是韦帅望不但没啥气愤的感觉,看起来,他还被踩的挺开心,那嘴咧的,就差没到地上打滚去了。
冷冬晨依旧在愤怒,可是他已经实在想不出啥更过份的举动来表达他的愤怒了。他一边愤怒地看着韦帅望,一边沮丧,我的天哪,我竟然拿脚踩一个不还手的人,更沮丧的是,那人居然快笑死了!
冷冬晨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小孩子面对不死天神的无助感,好想哭,呜,妈妈,他欺负我……
当冷冬晨打算再给韦帅望几脚时,韦帅望忽然抬起头,侧耳,面色凝重,冬晨一愣:“干嘛?”
帅望道:“不太对劲,咱们这么大声,就算你老婆冰山不动尊一样,我老婆也应该跳出来啊!”
冬晨打个寒颤,转身冲过回廊,凌波微步飞,冲进灵堂,差点没撞白逸儿身上,看到两位女士平安无事,唯一的感觉是,又上当了,我要宰了韦帅望。
然后,冬晨也觉得不对,两位,你们就这么冰冷相对啊?
韦帅望直接就开骂了:“你门神啊你,白逸儿,你站这儿干嘛?要不进去,要不……要不我揍你一顿吧。”
逸儿一震,这才惊醒一样,往里走两步,停住,面对内心的痛苦与恐惧不是她的长项,她没勇敢到这个地步,白逸儿转身往外狂奔,被韦帅望一把抱住,帅望惊讶地:“白逸儿!”
逸儿被抱住,立刻不再挣扎,不但不挣扎,反而更紧地抱住韦帅望:“韦帅望!”
帅望紧紧抱住她,轻声:“逸儿,什么事?告诉我,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同你分担。”
逸儿只是紧紧抓着帅望,不出声,良久,才道:“我害怕!”
冷兰终于怒了:“你害怕你可以走,这是我妈妈,我不用任何人陪!”
帅望瞪着眼睛:“白逸儿杀过人的比你踏死的蚂蚁都多,她才不会怕死人!”
冷兰霍地起身,走了过来。
冬晨上前一步拦在中间:“兰儿!”
冷兰怒吼:“让开!”
冬晨还没等让开,已经听到身后拔剑声,他大惊,一回头的功夫,已经听到风声,不是剑的风声,是有人要用脚踢他屁股的风声,武功高强的冷冬晨一闪身,躲开了,然后内心惨叫,坏了,我让开了……
冷兰与韦帅望交上手了,完了完了……
几年前那场恶战还历历在目,这两强人动上手,非死即伤,冷冬晨吓得心跳快停止了。
站稳身形,却见韦帅望笑盈盈地把剑交到冷兰手里:“想杀人吧?满腔愤怒吧?恨天恨地恨命运吧?来,你再试一次,看看杀人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还是,给你带来更多问题!”
冷兰莫名其妙地握住剑,目瞪口呆地看着韦帅望,听完这番话,“铮”地一声,剑落地,她简直是烫到一样松了手,瞪着韦帅望,等韦帅望弯腰拣起自己的剑,还剑入鞘,才怒吼:“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即没有杀人!也从没想过杀人!”泪流满面。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知道。正常来说,你是不可能伤到他的。”
冷兰愤怒地:“是冷秋那个混蛋!因为他忽然出现扰乱一切!我听到动静,我父亲也一定是听动静才分神的,如果不是他出现……”冷兰说不下去,她泪流满面,全身颤抖,我打伤他,我打伤他,我重伤了他……
如果我没有发脾气,如果我没有打那一掌,我父亲不会死,我妹妹不会离家出走,我妈妈也不会死,如果不是我……
冷兰咬着牙,愤怒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忽然间全身失力,剧痛难忍,冷兰倔强地不肯停下,深吸一口气,咬牙:“不……”一口血涌了上来,不及低头,鲜血已经冲口而出,胸前顿时一大片血红,在白色孝服上触目惊心。
冬晨忽然间听到冷兰亲口直承是自己打伤父亲,一刹那,内心惨痛不已,本已低头沉默,想转身离开,然后就看到了血,咬牙否认自己有错的冷兰,流泪吐血。这个一直咬着牙死硬的女子,内心已经痛悔到吐血。这一刹那,冬晨决定,不管他是否能够原谅她,他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他相信,故去的师父师娘,一定也希望这样。
韦帅望叹口气:“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你吐血干嘛啊?”过去封住冷兰几处重穴,吓得冬晨上前一步,你干什么?
韦帅望放下手,手肘往后一撞,正撞到冬晨胸口,那个痛啊,冷冬晨咬着牙:“哎哟,王八蛋,你小心点……”还以为是误伤呢。
韦帅望瞪他一眼:“小心?我故意的,你没觉出来?”
冬晨过去扶住冷兰,刚要问她伤势,听到韦帅望大言不惭地承认,回头,嘎?
帅望瞪着他:“你一直防贼似防着我,你烦不烦啊?”
冬晨也瞪着眼睛:“我没有……”
韦帅望道:“你没有,你贴那么近,你要非礼我啊?”
冬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我我,我要吐血。
韦帅望道:“把你师姐扶床上去躺着,我开药给她。”
冷冬晨现在当然也明白,韦帅望封住冷兰要穴,是怕她内息紊乱,自伤身体,可是,人家一女的,你在人家胸前点来点去……他能不担心吗?再说了,我师姐吐血了啊,我上前一步也没错啊,虽然是离你近了点……冬晨咬牙切齿地,好吧,这次算我错,扶着冷兰要回卧房,冷兰此时身体虚弱,精神崩溃,软弱不堪:“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着我妈妈。”哭。
韦帅望伸手把自己边上的桌子推过去:“放这儿也一样。抱过来,她那样能走吗?用不用我替你抱?”笑,一副很乐意效劳的样子。
冷冬晨内心怒吼:“你奶奶的!”嘴里可没出声,全部意志力就够他咬牙的。
冬晨这边把冷兰抱过去,韦帅望那边已经把被褥铺好了,冬晨心想,这小子找东西找得挺快啊,然后立刻黑了脸,丫大约已经把朗曦翻个底掉了。
韦帅望飞快地开完方子:“去,煎药。”
冷冬晨接过药方,看看冷兰,即不放心把冷兰交给韦帅望,也不放心别人煎药,心里觉着,此时此刻,好象应该韦师兄去帮忙煎药才对路,可是,韦帅望这王八蛋一点也没动手的意思,他只好恋恋不舍握着冷兰手:“我马上回来。”
然后无语地从韦帅望面前经过,内心深处,预祝韦师兄出门下雪,骑马摔跤。
90,改过自新
90,改过自新
话说,韦帅望一向是助人为乐的好孩子,这下子不肯去煎药,当然是另有要事。
谁的老婆谁心疼,冷冬晨只看到他师姐吐血,完全忘掉白逸儿刚才的奇异表现,可韦帅望没忘啊。
韦帅望过去抱抱小白:“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白本来素着一张,彷徨无依地,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破啼为笑,难怪韦帅望刚才跟着了火似的,原来……
躺在案几上嘴角仍在滴血的冷兰差点再吐一口血出来,她真是冤死了。
原来被韦帅望给气吐血的原因是……
韦帅望见小白笑了,顿时尴尬了:“啊?嗯,原来……糟糕!”一脸黑线,哎呀小白,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受气包似地站在门口当门神啊?
小白跺脚:“你这个笨蛋白痴大傻瓜!不理你了!”
韦帅望咧着嘴,我麻烦大了我!
逸儿推韦帅望,你去认错,你去啊。
韦帅望咧着嘴,陪着小心,走到冷兰面前,嘿嘿干笑两声:“你要不要喝水?”
冷兰闭上眼睛,心说,我看见你就想吐血,我不要喝水,我要喝你的血。
韦帅望左右看看,刚才光铺被褥了,过去拿个枕头过来,给冷兰枕上,结果被冷兰狠狠瞪一眼。然后拿热毛巾过来给冷兰下颌的血,结果冷兰说:“滚开!”帅望再一看,脖子,连衣服里面都流进去血,韦帅望对小白当然立刻动手剥光,在冷兰身上吃过苦头,知道这是万万不能的事,只得勾勾手指:“来,小白,我去拿衣服来给她,你帮她擦擦。”
白逸儿倒了热水过来,扶着冷兰起来漱了口,喝了水,然后呼喝韦帅望:“去拿衣服啊。”
帅望出去,逸儿替冷兰擦干衣领处的血,耳听着韦帅望在敲下人房的门:“小伊,小伊,麻烦你起床拿点东西。”这些丫头下人,守灵好几天了,冬晨冷兰回来,就让他们全去歇着了,都是习武出身,谁也不需要人贴身侍候,哪知道冷兰会吐血啊。
然后听韦帅望笑嘻嘻地:“我知道在哪,不过,我不好意思替她拿。”
连小白都要吐血了,拜托,不用这么坦白吧……
回头偷眼看看冷兰,可怜的冷兰,气得用手一捶床,如果不是内力被封,真的会学周公瑾,被活活气死。
冷兰咬着牙,等我好了,看我不宰了你……呜,明知道不能宰,想一想,也觉得过瘾。
逸儿帮冷兰换了衣服,掖掖被子,沉默,犹豫再三,终于轻声:“我父亲死时,我不在。我没看见他的遗体,只看到坟。”
沉默了。
冷兰内心微微震动,呵,忘了小白也刚死了父亲。
逸儿低头良久:“继母与她的儿子都不理我,我不知道他死时……”痛不痛?有没有说什么?可有提起我?
逸儿嘴角一个恍惚的笑:“我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好象忘了这件事,一直不觉得他已经死了,总觉得他还在家里,只要我回去,我只是,还不想回去。”慢慢在椅子上坐下,低头,双手掩面,饮泣:“我害怕,我不想记得这件事,我不想知道他已经死了。我害怕。”
站在门的韦帅望,沉默了,一直觉得逸儿活泼得不正常,原来她一直拒绝接受事实。
象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流浪,遇到什么算什么,有人追杀她,她完全不知道,可是她一直在逃,就象身后有怪兽在追,随时随地,如影随形,每一天都换不同的地方,每一天身边换不同的人,过着漫无目地的生活,她逃得飞快,她要逃开的是她自己。
有时,逸儿会忽然清醒过来,就象被人从梦里叫醒,人,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我父亲死了,我杀了好多人,冷恶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真是疼!
她会在冬天跳到冰水里去游泳,冷到骨头都刺痛再找个温暖的被窝钻进去,暖和过来那一刻,会觉得,活着,有个温暖的怀抱,还是很美好的。
冷兰半晌,才轻声道:“至少,他是病死的。”眼里盈泪,他不是被你一巴掌打死的,他只是死了。
逸儿呆呆地:“虽然我师父说他是病死的,可是,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病那么重。”良久:“我一直任性,从没顾及过他的感受。”再一次发呆,不,不想想那些事,不愿想。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吧,当她一直在外流浪没有回家吧。
沉默,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苦难是唯一一份,原来并不是,人世间,种种磨难,原来都很普通,都曾经发生过,正在发生,以后还将发生,人人在玩着同样的游戏,同样的那几关那几道荆棘,不管多痛,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走过去。
帅望过去,抱住逸儿:“你还有我。”
冷兰怒目:“你在这儿个地方,放尊重些!”
帅望吓得松开逸儿,咧咧嘴,好在韦帅望脸皮厚如城墙,继续嘿嘿陪笑:“何必生这么大气,事情说清了,不是更好吗?事情就象你说的那样,你即没想杀人,也没动的手杀人,人不是你杀的。至于你乱出重手袭击他人,至人重伤,这件事,你倒是应该好好想想,怀里有刀,是不是要动不动就拔出来砍人,你运气已经不错,动不动就砰砰砰,通共才走火一次,要是上次你拍我时,把你师弟拍死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冷兰怒吼:“滚开!”声音太过凄厉,吓得冬晨从外面跑进来:“什么事?”
帅望笑眯眯地:“你师姐表现良好,光骂人没动手。明显有改过自新的决心与行动。”
冷兰气得嚎叫一声,就向韦帅望扑了过去,要不是冬晨过去抱住,她非一鼻子摔地上不可。
被韦帅望气疯了,连自己穴道被封都忘了。
冬晨哭笑不得:“师姐,你同他一般见识,他一泼皮无赖!”转头一想,切,我还不被这臭小子气得风度全无。
冬晨把冷兰好好放到临时床上:“你好好躺着,我替你修理他。”
回头微笑,韦帅望寒得,后退一步:“不要冲我笑,好吓人。”
冬晨笑道:“改过自样新这事,韦师兄做得好,所以来教教我们,也是应该的。”
帅望那嘻皮笑脸,忽然冻上了一样,虽然他还是在笑,然后韦帅望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可怜兮兮地:“逸儿逸儿,人家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了,你快来帮我。”
白逸儿笑:“才不帮,人家冬晨弟弟长得这么帅,说话也这么帅,我好喜欢看你被他扁。”
韦帅望扶着桌子:“我也要吐血,交友不慎,你重色轻友。”
冬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沉默一会儿:“抱歉,我不该提……”
帅望笑了,过了一会儿,才搔搔头:“你咋同你娘一样厉害呢?”苦笑:“倒也没错,我可不是改过自新得不错,所以才忍不住要诲人不倦。冬晨是好孩子,不用听我讲课,两位姐姐,咱们做事要图痛快,就凭咱们学的这些本事,咱们手里的剑,真是可以爱多痛快有多痛快。就象小孩子生了气,出去找个蚂蚁窝,使劲踩,多出气。尤其你们两位,背后有人撑腰,把天捅漏了,有人给补。你们就把别人当蚂蚁使劲踩,别想着别人也是人,别人也有朋友家人,别人的命也是命。别后悔,过了自己良心那一关,你们就自由了。至于我,我改过自新了,没犯死罪的人,我不杀。只要不是想要我的命,骑到我头上来骂娘,我都不动手。我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受气也好,郁闷也好,受人欺负也好,我要过普通人的日子,有朋友有亲人。平等的人与人之间,难免有争执有磨擦,尽量解决,解决不了,我忍着。我不要为不关生死的事,进行生死抉择。我不会为争一口气,要人的命,我做错过,我改了。”
韦帅望微笑:“有内疚痛苦的劲头,不如把错的改了,继续好好活着。”
韦帅望站起来,点点头,谢幕:“谢谢大家,我讲完了,我还有点事,咱明儿接着聊。”
韦帅望转身离开,白逸儿看看冬晨:“他好象真生气了。”
冬晨苦着脸,这小子一直嘻皮笑脸,就算他当时故事时,好象也没惨痛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对杀死黑龙那件事那在意啊。
冬晨再一次叹气:“白姐姐替我陪一会儿师姐,我去道歉。”
逸儿点点头。
心里不自在,韦帅望这王八蛋干嘛连我也骂上啊,谁乱杀人了,谁把别人当蚂蚁了?然后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当初倒在她剑下的那些人……
冷兰躺在那儿,慢慢垂下眼睛,动不动就杀手,她是很愤怒,也有愤怒的理由,只是那些被她杀掉的人呢?人家更有愤怒的理由,她凭什么那样对待别人?
91,结案
91,结案
冬晨过去时,帅望正在把一瓶破碎的叶子慢慢地平摊到纸上。听到脚步声,帅望回头看一眼,继续操作。
冬晨拍拍帅望肩膀,歉意。
帅望知道他来意,回头,笑。
一笑泯恩仇。
冬晨再一次确定,韦帅望很大度。真的很大度,他再次拍拍帅望的肩,兄弟,咱以后就是兄弟了。
韦帅望笑骂:“拍什么拍啊,这次原谅你,下次你得跪在地上自己掌嘴。”
冬晨笑一声:“呸!”终于决定把韦帅望这些胡扯当放屁了。
韦帅望拼完了一条叶子。
冬晨好奇:“这是什么?”
帅望叹口气:“铃兰的叶子,泡酒,可以当强心剂用,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你师娘心脏有问题?”
冬晨摇摇头。
帅望道:“如果没问题,它也会让正常的心脏停下来。我还以为会是同别的食物混在一起吃进去的,我以为会有呕吐物,那样,我就知道应该找什么了,但是,我只在她嘴里发现一点绿色的碎屑。然后,去垃圾堆里找,亏了有你帮忙,不然,我一夜都会在垃圾堆里翻。”
冬晨瞪他一眼,这混蛋就让他去翻垃圾,然后自己到处乱逛,等他把整个垃圾堆刨完,开心地告诉他,垃圾不要了。这王八蛋,冬晨一想这件事就一肚子气:“那么,不是病死的,是谋杀?”咬牙。
帅望道:“是一瓶子药酒,我在瓶子上只找到你师娘的嘴唇印与指印,所以,案子结了,是自杀。”
冬晨呆住,半晌:“自杀?为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想,她准备好久了,她只是不想你们知道。这些叶子,泡了很长时间了。记得她脸上的红斑吗?那是铃兰毒中毒的标记,不过,也有其它情况会导致那种尸斑,如果没找到这个瓶子,即使切开尸体,也发现不了什么,只能认为她是病死的。”
冬晨痛苦地:“她为什么……?”
帅望轻声:“她丈夫死了,女儿都已长大,不再需要她,她不被任何人需要,她认为她对她丈夫的死负有责任,她认为她对她两个女儿的处境,负有责任,她觉得生活里没有更好的东西值得期待,她选择一个不打扰他人的方式离开。”
冬晨慢慢坐下,茫然:“我该怎么办?”
帅望道:“我觉得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且,冷兰也不能承受更多,苦难让人成熟,过多的苦难,却会把人打垮。”
冬晨呆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沉默一会儿:“你很同情冷兰。”
帅望道:“虽然她有责任,但是她得到的惩罚比她应承受的超过太多。她没有杀人的意愿,却导致亲人死亡,不上一个。而且……”沉默一会儿:“师叔爷是个好人,但是我不喜欢他对待孩子的态度,冷兰这种性格,他负有责任。他是个好人,但是……”沉默一会儿:“或者有人会觉得可笑吧,觉得小孩子的想法……但是,我很理解那种愤恨,有的时候,亲人真的会伤我们更重,让我们发疯。”
冬晨沉默一会儿:“帅望……”想说谢谢,可是一定会遭遇韦帅望嘲笑的目光,冬晨拍拍帅望,谢谢了。
韦帅望是个赖皮,也是一个宽厚的人。
冬晨道:“记得吗,你说我防着你……”帅望笑,点头。
冬晨道:“我一直以为,你会对冷兰有敌意。毕竟,你们,曾经有过不愉快。我不认为你会客观地评价她,嗯,看来,我低估了你的……”低估了你宽广的胸襟。
帅望扬扬眉,呃,这样,然后笑了:“嘿,那是个误会,再说,冷兰这么漂亮,我从来不对漂亮女人有敌意。”
冬晨瞪韦帅望的样子就象瞪着一条史前恐龙,然后气馁了,真是——让人吐血的理由,任何时候,还是不要高估韦帅望的情操。
韦帅望笑眯眯地:“你也很漂亮,所以我对你也没敌意。”
冬晨吐血,忍也忍不住地出拳:“去死!”
帅望咝咝吸气,痛。
冬晨气愤,为啥美好的谈话,总会被韦帅望的胡说八道打断,再给他一拳,韦帅望笑道:“你以为你是美女啊,没完没了的。”
沉默一会儿,冬晨问:“你怎么对别人说你的案子?”
帅望道:“我会告诉我师父真相,我想师爷宁可不知道真相。对于别人,我想,他们不一定理解,有的时候,人是会有一点软弱。我想,如果你不反对,我没有义务把更多的信息提供给别人。”
冬晨点点头:“我也不会告诉冷兰和雪儿。”
帅望问:“你觉得冷兰是什么样的人?”
冬晨沉默一会儿:“很好的人,只是,脾气很爆。”
帅望道:“既然如此,,相信你的判断吧,然后,管着点你老婆。”
冬晨白眼。
帅望笑:“我为什么不敌视你老婆,哦,因为她看起来是个很直接的人。当她说谎时,她很愤怒。这表明,她是不会主动说谎的,她不喜欢说谎。”
冬晨愣了一下:“呃,说谎时……”
显然,冬晨已经忘了冷兰什么时候说过谎。
帅望把瓶子收起来,把叶了夹在宣纸里收起来。
结案。
好简单的案子。只是,帅望微微茫然,这些女子,这样轻易地选择死亡。
他憎恨这种软弱。
数日后,燕婉儿下葬,一切结束,朗曦山庄只有几个仆人打理,静静地等待冷兰姐妹的回来。
四个少年,回到冷家,一路上,冷兰一直很沉默,只是在快到冷家时,才放缓速度,来到帅望身边,犹豫一会儿:“你在我家,找东西?”
帅望点点头。
冷兰问:“找到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令堂是不是一直有心悸的毛病,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有时脸色太过苍白。”
冷兰垂下眼睛,半晌:“我不知道,我没注意过。”
帅望笑:“不是你的错,多数孩子都不会注意到父母不舒服,因为印象里,父母一直是全能大力神,令堂心脏可能一直有毛病,你父亲的死,当然也有不好的影响。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去的很平静,没有痛苦。”
冷兰沉默良久:“她本该活得更久,更好—”
帅望沉默一会儿,终于问:“你父母——”半晌,才问:“相处的好吗?我是说,他们彼此……”
冷兰看了帅望一眼,觉出帅望没有恶意,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我想,我想……”
“呃,”帅望点点头,明白了,如果父母关系好,孩子会很容易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帅望轻声:“那么,她可能一直不快乐,一直没快乐过。”
冷兰咬着牙:“是因为冷秋那个狗……”咬牙,那狗杂种,妈的,那杂种是她亲爹。
帅望望天:“冷兰,你可能一直领会错了,我师爷不是个好人,嗯,冷秋不是个好人,以后你会知道,但是,在对待你母亲这件事上,他真是仁至义尽。”
冷兰瞪大眼睛,良久:“你怎么知道?”
帅望苦笑:“有一次,不小心把密室的门给弄开了。令堂自幼就与冷秋有婚约,而且,他们相爱。但是,后来冷家有大变故,冷秋被逐出冷家,令堂一直等他,等他回冷家,却发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冷秋,以前,那个善良开朗的冷秋已经不存在,冷秋杀了很多人,令堂无法阻止,她决定离开,冷秋的弟弟,你父亲也要离开,他们一起离开,一起生活。也许令堂对冷秋失望,但我想,她始终没忘记他。”
冷兰沉默良久,啊,是的,她母亲对他父亲的感情里,缺少一点什么。啊,原来不是我生父的错。原来,他们所有人都不快乐,这些蠢人……
冷兰看看帅望,良久,终于道:“他们不快乐,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我。他是真的讨厌我。即使他不打骂我,我也能感觉到。他同我妹妹有说有笑,我一出现,他就会沉下脸走开。”沉默一会儿,笑笑:“呵,原来,也不能算他的错。”忽然间咬住牙,泪盈于眶:“可是我一直当他是亲生父亲,你知道那种被亲生父亲歧视的感觉吗?我恨他,我痛恨他……”握紧拳头:“可是我没有……我不是真的想……”
帅望点点头,我知道。
冷兰沉默一会儿:“冬晨永远不会理解吧。”
帅望道:“他比你想象的理解力更强,你为什么不试试。”
冷兰摇摇头,不,越是亲近的人,越没法说出口。
帅望道:“记着,试试,给他一个机会。”
92,公主
92,公主
姜绎支着头,芙瑶过去,放下茶:“父王,还在为那个韦帅望烦恼?”
姜绎轻轻叹口气:“韦帅望是太子太傅韦行的儿子,我们竟一直不知道,姓韦的在京城十几年了,从没说过他有个儿子,怎么忽然冒出个十几岁的儿子!”
芙瑶轻声:“他那些手下也没提起过这孩子?”
姜绎道:“我让人问过,韦大人可有什么亲人家眷,他手下对这件事好象讳莫如深,冷辉只是笑笑,问谁想知道这件事?康慨倒是很委婉,说韦大人自己一定会向我如实禀报,姚远那女子竟然直接回答不知道。他们的态度真是太奇怪了,然后,我们从冷家得到的消息是韦帅望是韩掌门的弟子。不管问任何人,韦帅望的父亲是不是韦行,他们立刻顾左右而言他……”皱眉:“这这这,这本来是很简单一件事,不管这个韦帅望想干什么,我们只要同他父母交涉即可,即使他父亲是最难缠的韦行,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现在,竟然不知道他父亲是谁,冷家山上主事的冷秋竟然也回答我,是有个叫韦帅望的小孩儿,他师父是韩青,有什么事直接找韩青就可以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冷家人的意思很简单,韦帅望名义是韦行的儿子,这不地球人全知道吗?你非问人家韦帅望倒底是谁的儿子,人家当然以为你是问韦帅望是不是韦行亲生,这种问题,谁敢回答啊!
结果把皇帝大人彻底弄迷糊了:“芙瑶,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米的事,其实是背后主持的冷家?韦帅望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芙瑶沉默一会儿:“那个叫何添的,还扣着呢?”
姜绎道:“再扣下去,怕要出事了。”
芙瑶沉默一会儿:“父王这些年,还记挂着我母亲?”
姜绎愣了一下,半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芙瑶……”
芙瑶轻声:“父王想必也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姜绎良久道:“一国之主,更加不能任性。”
芙瑶点点头:“那么,父王允我去见见她吧。”
姜绎愣了一会儿:“芙瑶……”
芙瑶淡淡地笑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明白,父王你的选择没有错,我母亲的选择,也没有错。”沉默一会儿:“我愿意去见见她,我相信她也是一个明理通达的人,没有什么误会不能解释。”
姜绎良久才啊了一声:“这些年,你怪你母亲……”
芙瑶苦笑:“父王,我只是一个孩子,我只知道她把我扔下不管,我怎么可能不怪她?”
姜绎低头:“不是她的错……”
芙瑶轻声:“对我来说,她不是好母亲。”
姜绎摇摇头:“不是她的错……”叹息。
芙瑶挽住他手臂,拍拍:“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知道了,我甚至明白,如果我遇到同样的事,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我仍旧恨她。
她是我唯一的母亲,她抛弃我。
多少不得已都不能抹杀这个事实。
姜绎看着芙瑶。
这孩子象她母亲,真象,从相貌到气质,也同样坚强得近于冷酷。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觉得她想要的,对她有好处。可是,云璇也告诉他,世上并无世外桃园。
那么,芙瑶想要的,对这个国家如何?
芙瑶表现出来的敏锐的洞察力与判断能力,证明她有能力争夺那个位子,而更可贵的是,她对国家事务,有正确的观念,她会考虑为了这个国家,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为了我当权,应该怎么做。至少,讫今为止,芙瑶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姜绎想,即使无私是她想表现出来的一种品质,至少,她也是选对了方式。
姜绎沉默一会儿:“你去试试吧。”
虽然芙瑶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可是,她成为皇帝的过程呢?那种动荡对国家有好处吗?
姜绎叹息:“可是,芙瑶,你知道,我国自古至今没有女子称帝。”
芙瑶愣了一会儿,呵,要讨论敏感问题了,很可惜,在小芙瑶的字典里没有意外问题:“我只是为父王解忧,如果有一天,有人容不得我,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同母亲分离多年,能同母亲团聚,正好弥补这些年来的缺憾。”
姜绎这才想到,那个保护了纳兰的人,让他不敢去找纳兰的人,一样可以保护芙瑶。原来想把芙瑶远嫁慕容家,真是舍近求远了。姜绎微微黯然,我这个一国之主,倒底可以为自己为自己爱的人做点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小小的芙瑶,已经为自己想好退路,进可攻,退可守,这孩子,怕是挡不住她……
姜绎点点头:“芙瑶,去吧,也好好看看山上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保护公主府,总让太子府那边分出兵力来保护你,也不是长久之计,虽然不可能比照太子府专设三个带刀侍卫,给你选个合适的人统领府卫也是应该的。”
芙瑶点头:“多谢父王,我会留心。”
93,风动影斜
93,风动影斜
当康慨把芙瑶带进韦府时,康慨心里真是没底啊,我这么做不会被打死吧?可是人家芙瑶是公主啊。而且韩掌门是韦大人的兄弟,韩掌门的家事就是天大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公主在门外等。
康慨带着芙瑶直到韦行书房外,才深深一揖:“公主殿下慢行,我进去向我家大人通报一声。”
芙瑶微笑:“康先生请便。”
康慨飞一样冲进韦行的书房:“韦大人!”
韦行扬起一边眉毛,对康慨敢一声不吭冲进他书房他真是有点佩服,嗯,说吧,大爷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你十万火急地把我从冷家叫回来,居然敢说信上不方便说,我回来了,你居然还敢不在,还居然敢说让我无论如何等着你,那你现在说吧,理由不充足的话,我就帮你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行为性质有多严重。
康慨擦擦头上的冷汗:“大人,芙瑶公主有急事求见!”
韦行一愣:“她有急事找我?”
康慨点头:“大人见不见?”
韦行撇撇嘴,你这不废话吗?从国事上说,人家是公主,那是诏见,老子能说不见吗?从家事上说,那是,那是纳兰家的祖宗,我敢说不见吗?
康慨松了口气:“那么,我这就请公主进来。”
韦行一愣:“呃?”
康慨这才明白,敢情韦大人还没明白问题有多急迫,他结结巴巴地:“大,大人,公主,就在门外……”
韦行怒目:“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给我措手不及,居然敢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公主带到府里来。
门外传来轻柔悦耳的声音:“韦大人在这里吗?”
韦行抢出一步,想叫公主,却见公主一身平民装扮,笑盈盈看着自己,知道公主这是微服私行,顿时把公主两字噎下去,伸手:“里面请,里面谈。”
芙瑶微微福了福,笑:“叨扰了。”
韦行把公主与她的小侍从让进房里,同时给康慨个眼色,去,把门放风去,把侍卫给我撤远点。
康慨汗淋淋地,这事不怪我啊,公主大人的信传得太急了,而且,根本没有给我回绝的机会,她就说她某日要拜访大人你,可根本没让下人带回信给她,人家就是通知……我总不能让公主大人扑个空,除了十万火急叫您回来,还有啥办法。
芙瑶在屋里坐下,笑道:“大人是从冷家急着赶回来的吧?”
韦行点点头:“公主找我……?”康慨把侍卫派到大门外,韦大人现在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芙瑶道:“知道大人出了正月,就不方便离京,这边有公事等着大人,所以,我只好厚着脸皮搅了大人过年的兴致,同大人说一声,我要去冷家。”
韦行愣住,这算什么理由?我又不上朝,什么时候回冷家不行,你赶着过年,把我急诏回来,你倒底有什么急事要去冷家?
韦行清清喉咙:“公主要去冷家,是要见什么人?”
芙瑶轻声:“我母亲。”
94,地上趴着个韦帅望
94,地上趴着个韦帅望
有了第一次皇宫里的见面,母女俩都没指望这一次的见面能相拥而泣,但气氛之僵硬冷淡仍超出两人意料之外。
芙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温和亲切地叫一声娘,竟不能出口。
芙瑶微微黯然,原来,也有她扮演不了的角色,这个勇敢坚强的美丽小公主忽然怯场,这可能是我唯一次外交失败,呵,我做不到。
芙瑶微笑,鼓励自己,试试吧,不会比不试更糟,脸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如果她爱惜面皮,会失去尊严地位以至生命。她轻声:“纳兰夫人。”然后内心震惊地:“呵!我居然叫她纳兰夫人,我真是太幽默了。”
纳兰站在那儿,呵,是,她是芙瑶生命中的纳兰夫人,不是吗?她错过这只小鸟生命中的第一眼,她永不会再认她。
有些爱,一旦失去,就不再。
那么,就象冷秋要求的那样,象对待一个公主一样对待她吧。那样,至少我给她的,是真实的信息,不是一个虚假的诚诺。
纳兰轻声:“殿下,请坐。”
韦行陪芙瑶公主进来,他站在两位美丽女士之间,顿时全身不自在,还没想好怎么给她们互相介绍,忽然间听到纳兰女士与殿下这样彪悍的称呼都冒了出来,目瞪口呆之余觉得君子不处危地,此地不宜久留,韦大人秉承一贯的驼鸟政策,结结巴巴地:“两位慢慢聊,我不打扰了。”不等回答,已一溜烟消失在斜阳的微光里。
芙瑶看着尴尬逃走的韦行,终于恢复一点自信,微笑,回复常态:“叫我芙瑶吧,小时候,父王叫我瑶瑶。”
纳兰沉默,恍然回到那个黄昏,天色将晚,云霞昏黄,屋子里一片暗影,小小的芙瑶躺在床上睡着了。
纳兰独自走到窗前,外面青石板红砖墙,屋里寂静如死,纳兰绝望地问自己,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在这高墙内,从早到晚照顾孩子,同另外一个(甚至几个)女子分享一个男人?每天每天……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已经不再爱那个男人,虽然他没有过错,虽然情势比人强,但是,那个男人忽然从姜绎变成了一个男人,对于纳兰,这个男人毫无意义。
那昏暗的光线,让纳兰看不到希望与未来,她想结束一切,这种生活,这种生命。最终她选择离开。
纳兰良久,轻声:“你小时候,又香又软,味道象牛奶与糖。”
芙瑶微微眯上眼睛,呵,是吗,我小时候,也曾经有人待我如珠如宝?不过生命里的珠宝仍不能留下你,你扔下我独自离去。
芙瑶笑笑:“孩子还会有的。”
是吧?孩子还会有的,想生多少生多少,是不是?即使如珠如宝,以后还有机会得到,就不稀罕了。
妈妈只有一个。
而且必须陪我度过婴幼期的,才是妈妈,当我长大,不再需要妈妈,再出现的,就只是一位女士。
芙瑶微笑:“外面的世界确实很大,让人向往。”
纳兰沉默一会儿:“王室生活适合一些人,但不适合我。殿下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芙瑶微笑:“夫人觉得我,一定是有求而来?”
纳兰愣了愣,然后慢慢地笑了:“不,但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会来得这么急。”
芙瑶垂下眼睛,天哪,她竟屡次失言,表现得就象一个十六岁,少不更事,满肚子怨愤的少女,虽然她真是只是一个十六岁满肚子怨愤的少女,可是——芙瑶微微悲哀地,我高估了我自己。
良久,芙瑶微微垂下眼睛:“我是来问问,关于运河的事,有个叫何添的,据他说,韦帅望是他的老板,他向中书令申请建造一条运河,横贯我国南北,连接六大河三个湖泊,途经七州三都,全长一千二百公里,我父皇的意思是,运河是国土的一部份,它的收益永远是属于国库的,只能由国家承建。”
这下子连纳兰都扬起眉:“什么?!运河?!”运河?什么运河?哪来的运河?
芙瑶微微侧头,看着纳兰,嗯?你不知道?那是否意味着:“这不是冷家的意思?只是这位韦帅望自己的主意?”
纳兰无话可说。
芙瑶道:“我听说,韦帅望是韦大人的儿子,韩掌门的弟子,身份矜贵,虽然只有十几岁,我们也没敢怠慢。”
纳兰无奈地笑了:“这个,这个问题,我一时没法回答你,但是,据我所知,韩掌门与冷家都没有涉足国家水利建设的打算。至于韦帅望自己,我建议你同他谈,他是一个……”纳兰想了半天:“一个或者真正能帮到你的人。”
芙瑶微笑:“我很愿意见到他,我是否还有兄弟?”
纳兰道:“我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三岁,叫冷冬晨,四年前,他只有九岁时,已经在冷家四年一次的论剑上得到名次。还有个十岁的孩子叫韩笑,是韦行的弟子。”
芙瑶没有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啊哈,你还有两个儿子,而且一个姓冷一个姓韩,芙瑶咬着牙,你说得可真简单明了,你的态度可真大方从容。
芙瑶笑笑,我也应该学习这种厚颜无耻,凡是我做过的事都是我做出的正确选择,即使一时选错,也不过是走错一步,退回来就是了,只要我做了,就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样才能所向披靡。
我娘亲就是我学习的榜样。
纳兰道:“冬晨在冷家学武,他师父是前掌门冷秋的弟弟,他的师姐,冷秋的侄女是同年龄人中功夫最高的,现在是韩掌门的助手,虽然冷家的立场,一向是中立,以后还将会是中立,但是,他们都能帮到你,尤其是,韦帅望。”
大门“咚”的一声被踢开,只听一个少年大叫着:“饿死了饿死了,娘我饿死了,有什么吃的?”
芙瑶慢慢站起来,呵呵,有娘疼的孩子倒底不一样,学武的人,说话底气就是足啊。
只见那个晃着肩膀大手大脚大头状似江湖小混混的十几岁少年顿住脚:“哦!”意思是,有人啊?
然后那小混混瞪大眼睛:“哦?”看看芙瑶,看看纳兰,咦,大美女小美女,咦,她们——真象!
然后他的目光盯在芙瑶脸上,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哇哦!”一声惊叹。
芙瑶忍不住微笑,你的表情真生动,你的表达真坦诚,你就是我娘的儿子冷冬晨?那你真是糟蹋我娘亲的好基因了。
纳兰咳了一声,忍也忍不住,笑道:“不不,这不是我儿子!”大笑,我们家不养猴子,韦帅望,虽然我一向以你为荣,可是此时此刻好庆幸你不是我儿子。
韦帅望两眼放出精光:“你一定是……”
背后一声骄喝:“韦帅望,你又犯病了!”一个精灵美少女从门外进来,速度快到芙瑶眼前白光一闪,韦帅望已经趴地上了。然后,芙瑶的面前,就象天兵下凡似的已经站了三个人。她完全没看到这三个人是怎么出现的。
好漂亮的二女一男,那精灵仙子清脆地笑道:“这回可不是我踢的!”
那英俊少年,忍着笑,咳一声:“兰儿!”
目光如剑,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哼一声:“忍你好久了,早就想踢你!”
那精灵少女笑弯了腰:“兰姐姐踢得有水准!刚刚好。”趴在地上,没趴到人家身上去。
这三个少年,漂亮得超凡脱俗。尤其那少年,不用说芙瑶也知道,这才是她亲娘的儿子。
不过,尽管如此,此时此刻,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趴在地上那个家伙,芙瑶低头:“你?是韦帅望?”惊骇。
吓呆了,这就是韦帅望?趴在地上,忘了起来,张着嘴,瞪着眼,口水就快流出来的——简直象只京巴的家伙,就是韦帅望?
就是这儿京巴要修运河……!!!!
我还当真!
我父王还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我大过年的立逼着太子太傅带我上冷家!
我居然为了他,跑来认娘!
芙瑶目瞪口呆,喉咙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因为她从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如果她以前见过韦帅望,她就知道,那是一种被气到要吐血的感觉。
好想照着他扬起的流口水的脸一脚踩下去。
95,冬雷阵阵夏雨雪
95,冬雷阵阵夏雨雪
芙瑶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她又不能真的一脚踩下去,那么,即来之则安之吧,她微微一笑:“少侠太客气,免礼平身。”
韦帅望讪讪地爬起来:“呵呵,”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真漂亮啊,真漂亮。
芙瑶点点头,听说你很厉害,证明给我看看。
韦帅望笑,呵呵。
芙瑶无语,你这是大智若愚,还是我鉴赏能力不够?
芙瑶只得看向纳兰,女士,这是你介绍给我了不起的人物吗?介绍一下吧,希望是我误会了。
纳兰忍着笑:“这就是韦帅望,平时看着挺机灵,不象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再向帅望道:“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芙瑶公主。”忍不住笑问:“漂亮吗?”
韦帅望深吸一口气:“漂亮!”这两个字说得,那个肯定那个干脆,那个掷地有声,不小心落地上,真能砸出两个坑来。
纳兰微笑拍拍他:“帅望,答应我,你会站在芙瑶公主这边,帮她保护她。”
韦帅望依旧傻笑中,纳兰笑看着他不语。
韦帅望一边傻笑一边想,我当然想站她这边,她多漂亮啊,可是我站她这边,师父要是站太子那边,怎么办?
纳兰微笑,揉揉帅望的大头:“帅望,如果公主有难,你一定要伸手。”降低标准了。
帅望点头:“呵呵,一定一定。”心里微微惭愧,我同干娘装傻呢,干娘啥不明白啊,他微笑:“这么漂亮的公主,就算要我脑袋,我也砍下来给她。”微微悲哀地,可是,你不让我砍别人脑袋给她。
纳兰拍拍帅望肩,唉,知道知道。
芙瑶在一旁,可看不到啥波涛暗涌,只看到那傻小子一直看着自己傻笑,而且还是色迷迷那种傻笑,纳兰夫人说:“帅望,答应我,你会站在芙瑶公主这边,帮她保护她。”
那小子光顾傻笑,纳兰女士再说一次:“帅望,如果公主有难,你一定要伸手。”
那白痴点头:“呵呵,一定一定。这么漂亮的公主,就算要我脑袋,我也砍下来给她。”
韦帅望的表现,简直就是个薜呆子啊。
整个一花痴。
芙瑶唯一疑惑的就是,那位纳兰女士看起来不象白痴啊,为啥居然要一个白痴保护她?
好吧,看在纳兰女士不象白痴的份上,我就对韦帅望的智慧暂时存疑。
芙瑶微微点头,做感动状:“少侠言重了,芙瑶何德何能,当此重诺。”
韦帅望不好意思地笑笑:“干娘对我好,你又长得这么漂亮……”
芙瑶微笑,实际上,她这种回答,好象象个正常的十六岁少女一样扑嗤一声喷笑出来,呃,可谁让她是公主呢,她只得忍着笑,继续和蔼可亲地笑:呃,干娘对你好,这句没错,受人恩惠理当回报,不过,你报得太……太吃亏了点,后一句就太王八蛋了吧?我长得漂亮,所以要你脑袋你都砍下来给我?
所以,你这种承诺,有可信度吗?
芙瑶微微转身纳兰,看看纳兰,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子?你这眼光,挺可疑啊。然后,看到纳兰望着韦帅望的目光竟然是慈爱而愧疚的,芙瑶愣了一下,什么?怎么?你竟然相信他的承诺?不会吧?如果你这么轻信,居然能在江湖上混到这个地位,混这么久?如果你并不是轻信,那么,这个韦帅望……
芙瑶虽然只有十几岁,见的人与事比别的人几十岁还多,多少大臣下人,开个头,一个眼色,她已经闻弦歌而知雅意,象这样能把她弄迷糊的人,从没出现过。
不过,她来不及继续研究韦帅望,纳兰已经继续介绍下去:“来,冬晨,兰儿,见过芙瑶公主。”两个人对视一眼,预施国礼,然后觉得韦帅望那小子趴地上躲过这一拜,他们吃亏了。
芙瑶已含笑道:“我就是芙瑶,虚长你们几岁,叫我姐姐吧。”
冬晨长揖:“芙瑶姐姐。”冷兰也跟着叫姐姐,心里想,不知她大还是我大,算了,就叫姐姐吧,还能让公主叫我姐姐不成。
纳兰拉过白逸儿:“这个精灵丫头,韦帅望那混小子的老友,叫白逸儿,他们从小一起玩的,是一对捣蛋鬼。”
白逸儿脆生生地:“公主姐姐!”
芙瑶微微一愣,还礼:“逸儿妹妹——”半晌,疑惑地:“我们,我们见过……”
白逸儿笑笑,做个反弹琵琶的飞天状,芙瑶啊的一声,然后笑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太子就是被你……”
白逸儿吐吐舌头,笑。
芙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纳兰……,呃,我母亲说的没错,你是够捣蛋的,简直给我们演了个哪叱闹海,亏你躲到这儿来。”
白逸儿捂着嘴笑:“我踢了你弟弟,你不生气吧?”
芙瑶微笑:“我气得很。”握着逸儿手,笑了出来:“当时我父王要捉拿刺客,我就说,要真是刺客还能踢一脚就跑了?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不说,只要查刺客,那是肯定瞒不过韦大人的。被人踢一脚,养两天就好了,名声重要,不如算了。”
白逸儿笑道:“公主姐姐救了我,真被我师伯知道这件事,他爆发起来可吓人呢!”
韦帅望白她一眼,别扯了,我爹几时爆发过你啊,他一见你就灭火,我都快拿你当消防栓用了。
纳兰笑道:“你们是好朋友好兄弟,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
冬晨冷兰点头答应,韦帅望依旧傻笑,芙瑶看纳兰一眼,微笑。呵,明知道她是有求而来……
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吗?
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却没把她当陌生人。
芙瑶不觉得这是个安慰,她觉得更加辛酸。
即来之,则安之,芙瑶向帅望点点头,帅望应召而至:“公主殿下。”
芙瑶道:“你不同冬晨一起叫我姐姐吗?”
帅望摇头,不不不,叫姐姐太吃亏了,美女啊,才不要叫美女姐姐,要叫老婆。
芙瑶笑问:“何添你认识吗?”
帅望点点头,看看芙瑶:“你也认识?你怎么认识的?嗯,我好久没见他了,他在哪儿?”
芙瑶笑了,啊,看来不涉及花痴问题,你还反应挺快:“中书令同他还没谈完细节问题吧。我想,这位何添先生有这个胸襟,这么大志向,他的老板,我一定要见见。”
帅望眨眨眼睛:“呃,介个事情没那么严重吧?我就是让他问问,看有多少可行性。何添说错什么让你们误会了?”
芙瑶看着韦帅望,就是问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家鼎是啥尺寸啊?我他妈抽你,你就是问问!
芙瑶咬着牙,依旧温柔大方地:“何添说一千二百公里的运河,韦少侠预计这需要多少资金啊?”
帅望笑道:“不知道,人工费一直在变动,我没算过,你想知道,我让何添算给你。”
芙瑶吐血,你……你不知道!那么,:“那么,你知道那是多少工程量吗?”
帅望温厚地微笑看着她,芙瑶愤怒地:“你至少知道那要挖多少土出来吧?一米运河,至少要挖一二百立方米的土,一千二百公里,那是多少米长?那是一百二十万米,就算是一百立方米,那是一亿二千万立方米的土方量,这还不算要把土运走,要修堤坝,要修闸门……”
帅望轻声算:“喔,这样啊,那么,一个人一天挖五立方米土,十万人是五十万立方米,是二百四十天啊。不到一年就干完了嘛。”
芙瑶怒道:“如果要行船,再加上地势有高有低,想要河水直流必须深挖,否则就必须延长河道,这些你明白吗?”
帅望搔搔头:“呵呵,明白啊,我还知道有现成的河道湖泊可以利用一下。”
芙瑶沉默一会儿:“十万人干八个月要多少工钱?”
帅望眨眼道:“士兵的月饷是一两银子。”
芙瑶道:“那是八十万两银子的工钱,还没算别的。你有多少银子?”
帅望小声:“十来万两……”
芙瑶倒是一愣,小孩儿挺有钱啊:“那也才十分之一啊!”
韦帅望看着她,十分之一的钱其实可以把这件事运作起来,不过,你既然跑到这儿来,想必是你家大王不许主权旁落吧,那咱就不提这事了,等时机到了再说,帅望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我只是问问……”
芙瑶看着韦帅望,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被这小孩儿不知深浅的我只是问问气得吐血,一方面,她很惊异,这小孩儿哪来的那些钱?他才多大?家里大人怎么可能允许他动用那么多钱?你可知道,其实一两银子够穷人过一年的,当然是指饿不死那种吃。这小孩儿,居然有十来万两银子?!哪儿来的?
难怪母亲说这孩子可以帮到我,如果银子是他自己弄到的,他真的可以帮到我。
芙瑶苦笑:“你为什么要修运河?”
帅望道:“天旱可以卖水,天不旱可以收运费,赚钱啊。”
芙瑶再一次吐血,运河,不只是钱的问题吧?那可是国家的大动脉,经济交通防域……你说话就不能利国利民一点吗?
帅望笑:“嗨,官与民争利,你们自己不修还不让人家修?”
芙瑶沉默,死也不让你这臭小孩儿修!让你修了也把你抄家处斩家产没收!哼,如果你不是我们惹不起的冷家人的话……
所以,不能给你修,如果是一般的商人,我们控制是了,是你,你,冷家人,我们即不能动你,也不能动你的产业,把国家资源送给你,让你赚钱,然后富可敌国,然后同我们分庭抗礼……
芙瑶忽然愣住,她看着韦帅望,忽然觉得,韦帅望是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芙瑶半晌道:“这件事,时机不成熟。”
帅望眨眨眼,笑:“我知道,不过,时机很快会到。很快。”
芙瑶看着他:“什么时机?”
帅望道:“天时。”
芙瑶沉默一会儿:“听说冷家人一诺千金。”
帅望道:“啥地方都有说话不算数的家伙,冷家人多啥啊。”
芙瑶看着他,帅望微笑:“我对美女许下的诺言,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也一样算数。”
芙瑶点点头,帅望问:“你不见见我师父?”
芙瑶看看他:“你认为呢?”
帅望道:“总没啥坏处吧?”
芙瑶点头:“多谢。”
96,对泣
96,对泣
芙瑶回头看看纳兰,很可惜,你需要她时,她抛弃你,你决定恨她时,她过来表达友善。芙瑶沉默,然后微笑,别想太多,当你需要时,千万别管那是不是别人扔到地上的,也别管别人说没说“嗟,来食。”有什么拿什么,有什么吃什么。
她是被人扔下的,没有挑拣的资本。
这个不要,那个不屑,死路一条。
芙瑶走过去,对纳兰微笑:“我同帅望谈过了关于运河的事,鉴于他还未成年,我觉得有必要同他的家长谈一下,我可以同谁谈?韩掌门,还是韦大人?”
韦帅望望天,你这理由找得,真是太彪悍了!
芙瑶回头看一眼韦帅望,微笑,端庄地大方地仪态万方地,绽放一个美丽的微笑,韦帅望支着头,唉,我的头好晕。
饿眼望将穿,谗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
你就吃定我吧你。
纳兰轻声:“你要见韩青?”
芙瑶沉默一会儿:“可以吗?”
纳兰点点头。
沉默一会儿:“帅望家教很严,你说话当心点。”
芙瑶看看帅望,微微一笑,一个“那你当心点儿”的眼神过去,韦帅望打个寒颤,然后笑了。
纳兰道:“我去问问韩掌门。”
帅望问一句:“我爹在哪儿?”纳兰笑:“后面吧,我想。”
帅望呵了一声,立刻挺胸抬头,昂扬了不少。
纳兰离开,芙瑶微笑:“看得出,你家教很严。”
笑。
帅望眨眨眼,嗯,你喜欢笑话我?你笑了我好多次,为什么?
芙瑶笑问:“是令尊,对吗?韩掌门看起来很温和。”
帅望笑:“了解太多,会不能自拔。”
芙瑶笑。
韦帅望发现那也是一个嘲笑。
帅望笑了,奇怪啊,奇怪,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即非恶意也非善意的嘲笑,意思很近似于,切,我?你试试。
一个让他觉得彼此近了一些的嘲笑,一个让他心里很舒服很暖和的笑。韦帅望想,糟了糟了,这女子看起来极端精明,同她做买卖,一定很难占便宜,同她谈感情……她会笑。
所以,你千万别觉得这女孩儿好漂亮,千万别觉得这女孩儿好可亲,别觉得同她一起好舒服。
门口传来脚步声,原来韦大人见芙瑶与纳兰见面的情形不对,已经去找了韩青,韩青过来,正好听到纳兰吩咐人带信上冷家。
韦行与韩青听说公主殿下的来意,真是面面相觑。
韦帅望真是长大了,他惹的事越来越让他们招架不住了。还修运河……
韦行咬着牙:“这小子是吹牛玩的,是吧?”
纳兰摇摇头:“帅望有他的打算,倒不见得是玩,即使他真的只是问问,”纳兰笑:“也证明小家伙很有头脑,兴趣广泛,虽然不象韦大人术业有专攻,倒也不是缺点,是不是?大人?”
韦行闭嘴,沉默,你爱说啥说啥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反正你在这儿,我也不能动手修理我儿子。
韩青道:“帅望莽撞了。”摇头:“这小子,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敏感身份,冷家人不插手政治,也不插手能影响政治的国家经济,我去向公主殿下解释,韦行,你该管管你儿子了。”
韦行看他一眼,哼,干嘛?难为我啊?你老婆在这儿,你先管管你老婆再说我。
纳兰沉默一会儿,轻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笑一声:“不插手政治,就是一种政治态度,掌门大人的政治态度是为了什么?”
微笑。
韩青沉默一会儿:“我会同帅望好好谈。”
韦行没听懂,不过,他看韩青的态度,知道韩青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了,就是说,韩青不要他好好管教他儿子了,那么,就是……韩青竟答应考虑……考虑什么?改变他的原有立场?
韦行晃晃脑袋,我还是直接问韩青比较方便,嗯,谁要娶了纳兰女士,可真是累死了。
三个人没说完话,已经看到小公主当庭而立。
三人加快步子走过去,小公主也走下台阶,迎了过来。
韩青拱手:“殿下!”
芙瑶深深一福:“韩掌门。”
韩青伸手一扶:“不敢当。”
芙瑶微笑:“您是长辈,当受晚辈一拜。”
韩青看一眼韦行,你夸张吧你?小公主态度这么友好。
韦行怒目,我!
纳兰微微一笑:“里面说话。麻烦师兄押你们家猴子去后面吃点东西。让我们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韦行无语,气倒,他要管教孩子时,这夫妻俩一起捣乱,韦帅望一淘气,这两人立刻讽刺他没家教,这可真是……
韩青看看纳兰,纳兰笑笑。
嗯,公主对她不能释怀,可是,这不妨碍她接受她的帮助,利用她的所有关系。她只怪她母亲,不怪别人,韩青是冷家掌门,应该得到尊重。而她,是一个母亲,只要能为孩子做点什么,她很高兴被利用。
包括要求韩青重新考虑他的冷家态度,包括给公主机会与掌门大人亲切会晤。
韩青同芙瑶在上首坐下,芙瑶微笑道:“掌门知道您的高徒向中书令申请修建运河的事吗?”
韩青道:“请公主原谅他年幼无知,处事莽撞。这件事,我们完全不知情,但是,如果因他的莽撞,给国家,一国之主甚至殿下您带来任何损失与困扰,我愿意协助解决,赔偿损失,承担责任。”
芙瑶笑了:“只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点精神上的困扰,不过,因此能见到母亲与韩掌门,也算已经得到补偿了。”
韩青看看纳兰,纳兰笑笑,韩青见纳兰表现平和,知道他们的会面还算过得去,只不过,两母女肯定没有抱头大哭就是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母亲可有向你道歉?”
纳兰微微僵住,芙瑶沉默一会儿:“每个人都做自己认为对的,她没什么可抱歉的。”
韩青道:“父母生下孩子,就应该为他们的成长与快乐负责,纳兰当然有她的不得已,不管她有没有选错,她对不起你,欠你很多。”
纳兰沉默,垂着眼睛,良久:“一句抱歉……”够吗?
韩青道:“你应该让她知道。”
纳兰沉默良久,终于:“我很抱歉,非常抱歉,我很内疚,我很愧疚,对不起。”
芙瑶沉默地坐在那儿,没有表情。
许久,终于道:“不要紧,母后也很少亲手抱她的孩子,都是乳母照顾。”忽然间低下头,一只手挡住眼睛,眼泪已经挡不住了。
纳兰垂着眼睛,良久,轻声:“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芙瑶。”
芙瑶挡着眼睛,半晌,终于含泪微笑:“没关系,我一样长大。”
纳兰沉默了。
97,隆中对
97,隆中对
纳兰沉默,至今,依旧庆幸没有带着芙瑶一起走。
她的逃离,可并不是沿着黄砖路走上幸福的彼岸,如果带着芙瑶,芙瑶不一定会活下来。她也不一定最终能上岸。
纳兰所经历的,让她理解芙瑶那迹近绝望与执着的计算。可怜的孩子,一定受够了别人的欺负与算计。
姜绎不是昏君,所以,他会委屈自己与自己身边的人,如果当日她真的留下,她就必得在宫中守一个妃子的本份。姜绎表达的爱意越多,她承爱的压力会越大,她面临的危险就越多。她将会面对一个你死我活的厮杀,而姜绎,甚至未必会给她一个公平。
当今皇后曾做过什么,让姜绎盛怒,让姜绎有足够的可以说服皇后一族的理由来废掉她?
纳兰想也不敢想,可是,如果她在宫中与小小的芙瑶一起面对,结果会更好吗?不,姜绎爱惜一个没有母亲的乖巧孩子,如果这孩子有一个强硬的母亲,后果会怎么样?可能母女两个一起被他牺牲掉。
纳兰沉默,生活没给她一个更好的选择,而被当年的太子看中,就是一切苦难的开始,亏得她当年还以为被姜绎接进宫中封为侧妃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与幸福生活的开始。其实那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没有根基的女子被推到王妃的位子上,就象给一个五岁孩子一块和氏壁,只是丢失所爱,简直是一种幸运。
而对芙瑶,也是同样。没有强大母后与后族的太子,要么主动让出太子位,要么,死在太子位上,何况芙瑶只是一个公主,她要么忍受欺凌,尽力讨好现在的白痴太子,要么……
否则,光是姜绎的宠爱,就已经是她的死罪。芙瑶得罪了皇后一族,皇后被废,姜绎却没有对后族进行大屠杀,皇后一族却仍然在朝中有巨大影响,太子也没换人。太子不换,姜绎的死期就是芙瑶的死期。
多少皇帝的幼子,因为皇帝的偏爱,得到封赏与太子相同,甚至超过太子,让皇位继承者感受到威胁,即使没有争夺之心,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人生寒冷,必须坚强。
纳兰沉默着,只是牙齿开始酸痛,咬牙咬得太用力了。
韩青微微叹息,纳兰在想什么?所有人都是说别人是清楚明白,遇到自己的事,就胡涂了。
韩青过去握住纳兰的手:“纳兰,孩子不仅需要你的帮助,也需要你的情感支持,她可能需要一个拥抱,可能不,但你不能坐在这儿等,难道要孩子先迈出第一步?”纳兰被拉起来,她微微抗拒,紧张地瞪着韩青,不!
那孩子,我离开时,只是一小团粉红色的肉团,你看看她现在,十六岁,目光威严凌利,她长大了,不是我把她养大的,她会拒绝我,我没资格要求她接受。
芙瑶见韩青拉着纳兰手过来,微微直起身子,不!从心底往外地抗拒,不!不要一个陌生人的拥抱!不要这种廉价的感情!
在她心底,母爱是神圣的。
这种虚假的拥抱是一种亵渎!
可是十六岁的芙瑶也知道,如果她目光凛冽,一把推开,她就弄糟了这场谈判,她可能失去来自冷家的支持。而没有强大后盾的芙瑶,需要冷家的支持。
芙瑶慢慢站起来,生活给她什么,她就得处理什么,更大的侮辱她都忍过,不过是一个拥抱,不过是一个她不想要的拥抱。
芙瑶咬着牙,我甚至可以假装感动地痛哭流涕,我可以。
可是韩青只是把纳兰带到她面前,把她们的手拉到一起,把纳兰冰凉颤抖的手扣在芙瑶的手上。
芙瑶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不用我表演抱头痛哭,虽然我可以做到,但那毕竟,会让我觉得受辱。
她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纳兰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睛,内心努力说服自己,这个时候,好象应该叫一声娘,你可以做的到的,很容易。
可是她的牙齿咬的太紧。
然后感觉到自己手上握着的那只手,冰凉,象一条蛇,颤抖着在自己手上轻轻摩摸,那真是一种奇异的,让人不舒服,抗拒却又有一点渴望的感觉,芙瑶再次抬起眼睛,与纳兰对视,呵,她那高贵美丽仪态万方的娘竟然一脸惊恐。
怕什么?
芙瑶悲哀地想,你也不愿接近我吗?
可是手上那轻轻的爱怜的不舍的,让她厌烦的抚摸……
芙瑶微微红了眼圈,啊,她怕我推开她。
那么嘴硬,那么倔强,原来也怕……
韩青道:“芙瑶,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相信你母亲,她不一定能帮到你,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多少年不见,也不能改变她是一个母亲的事实,她对你永远有责任。”
纳兰握着芙瑶的手,轻轻的,这是她女儿,多少年了,她没碰过她。她已经不配了吧?许多时候,抱着两个儿子时,她会想到被她放弃的女儿,象永远的痛,象永不愈合的伤口,让她渐渐不愿拥抱不愿表达她的慈爱,那象是对大女儿的双重背叛。
芙瑶终于轻声:“娘。”微笑,你怕什么?难道被我推开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或者,是很痛的事吧?就象我每次想起你抛弃我的那种痛,芙瑶苦笑,微微靠近,如果你想抱抱自己的女儿你就抱吧,我可以克服,反正我们两个都需要。
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孔上,笑容渐渐颤抖变形,然后泪水流下来。芙瑶低下头,额头已经快到触到纳兰的肩膀。
纳兰呆呆地,瞪着眼睛,泪水不断不断地落下来,她慢慢伸手抱住芙瑶,不敢置信,真的会有这一刻?
她紧紧抱住那个已经长高却依旧纤细的身体,轻声:“女儿?!……”可以抱着她,可以握着她手,这种感觉多么美好,多年前她已放弃,她不配得到这个,是不是?
这是她份所应得之外的,所以特别的可贵,特别的美好,她没有完美的一生,可是命运也给了她补偿。
良久,纳兰慢慢松开芙瑶,贪婪地看着这个美丽得近乎完美的女儿,要这么近要紧紧地抱过,她才知道,她这样爱她,离开多少年不能改变,她是她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芙瑶含泪微笑,第一次知道她那厉害的母亲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命运弄人时,除了假装坚强,一样无可奈何。芙瑶苦笑:“娘。”可怜的家伙,我一样长大,可是她却永远失去我,当然,我也永远失去了我的童年。没有娘的孩子与没有孩子的娘,不知哪个更可怜,不要紧,太子也是与他的乳母更亲近,不要紧,皇家就是这样的。
纳兰再一次听到芙瑶叫“娘”,再一次热泪盈眶,半晌,轻声:“芙瑶,……”心里想说谢谢你,你的宽容也好,无论是什么也好,谢谢你没推开我,却只是轻轻将芙瑶散下的发丝轻轻拂去,含泪微笑。
转过头去给韩青一个感激的目光,微笑:“韩青,尽你所能,照顾我女儿。”
韩青道:“我会尽我所能。”
芙瑶看了韩青一眼,我可以信任这个人吗?
他态度端正诚恳,表现得正直善良,可是,他的眼睛好象可以洞悉人心,芙瑶在他面前,觉得自己眼睛会泄露心事。她微微垂下眼睛,必须选择信任这个人,如果她心中对这个人有一丝疑忌,恐怕都是没法隐藏的,而且,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即使她不信任这个人,对她要争取的支持也毫无帮助,她没有能力左右面前这位掌门人的决定,她能做的,只是真诚地打感情牌。
芙瑶点点头:“有一天,我生命受威胁时,我会知道该向谁求助。”
韩青道:“有韩青在,没人能威胁公主的性命。”
芙瑶道:“我几次听说,有可疑的人在我府邸周围出没,都是韦大人府上发现的。”微笑向韩青微微一福:“我很感激。”
韩青想了想:“一来,这是保护公主府,是冷家承诺的保护皇室安全的一部份;二来,血亲不管认不认,都是血亲,血缘关系,是永恒存在的。”
芙瑶问:“韦大人可有审过那些人?”
韩青道:“韦府只是抓捕可疑的人,审讯是朝廷的事,据我所知,那些人或是畏罪自杀,或者是死于刑求。太子的舅舅李环是当朝重臣,太子的姑姑嫁给了手握重兵的梅家,如果有什么口供涉及太子,是不可能上达圣听的。而且,我想你父王也未必不知道这些事,在他心里,应该有个正确的判断。只不过……”
芙瑶微微一笑:“只不过,他的决定是把我远嫁到慕容家,以此来保护我。”
韩青点点头:“因为侧妃宁氏的家族不够强大,即使皇上有意立小王子,宁氏一族也没能力支持皇权的平稳交接。在这点上,你父王的判断没错。”
芙瑶点点头:“掌门说得是。”沉默一会儿:“我听说梅家小姐逃婚,让太子与李家非常不快。”
韩青道:“利害关系,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儿的任性行为有太大改变。”
芙瑶半晌:“掌门能指点我一条活路吗?若我不想离开京城的话?”
韩青沉默良久:“我并不赞成,三国演义的割据,不过是徒增百姓的苦难。最后刘与孙还是没保住江山。但是公主问,我只能说,孙权与刘备,不得不联手,他们败在最后的决裂。”
芙瑶半晌,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掌门的指点。”明白了,女子不能为帝,但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小王子打不过太子,她芙瑶也打不过太子,那么,就小王子加上芙瑶一起动手。至于这些年来,宁氏给她的明枪暗箭,她可以暂时失忆,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可以忍她让她帮她。
芙瑶抬头问:“冬晨怎么称呼您?”
韩青道:“他叫我韩叔叔。”
芙瑶沉默一会儿:“他也是受您教诲长大的?”
韩青道:“很惭愧,我没能为他做什么,俗务缠身,连他的功夫也是我师叔教的。”
芙瑶一愣,怎么这么乱啊?连辈份也带这样的?
纳兰苦笑:“冬晨的父亲,不容于冷家。”
芙瑶再看一眼韩青,呵,那你怎么得到这位纳兰女士的?这样,你居然还能让我那位兄弟光明正大地在冷家出入?芙瑶看看纳兰,纳兰目光柔和地看着韩青,芙瑶这时再看韩青,终于觉得,这位平和沉稳的掌门人,象山一样的存在,坚实可靠。
芙瑶道:“那么,我同我兄弟一样,叫您一声韩叔叔吧。”
韩青点点头,没有推辞:“你是韩笑与冬晨的姐姐。”
芙瑶深深一礼:“韩叔叔,多谢你的指点,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母女的照顾。”
韩青道:“照顾妻女都是份内之事,芙瑶,我劝你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芙瑶道:“如果掌门退一步,冷家会不会海阔天空?如果好人都退一步,不就豺狼当道了吗?我退一步,或者是我个人的海阔步天空,不一定是国家与臣民的海阔天空。我不能向掌门保证我的品行,但我向掌门保证,我会至力于富国强民。”
这一席话,让韩青重新审视这个小小的十六岁少女,少年的血都是热,他相信芙瑶的这番话出自赤诚,韩青肃然道:“公主的话,让韩某肃然起敬,希望公主他日,不忘少年之志。”
芙瑶道:“富国强民才是长治久安的保证,我不是一股热血同掌门妄许承诺,这是我的信念,是我看历史得出的结论。”
韩青点点头:“公主的智慧,也让我敬服。”
看看纳兰,看看芙瑶,韩青第一次考虑,他的冷家政策,需要做一些调整,小公主不但聪明而且有智慧,不但有野心而且有大志。他还是不能给出承诺,但是,他真的要郑重考虑了。
98,火
98,火
帅望笑眯眯地吃着饭。
应该说他刚刚查了一个并不愉快的案子,然后又经历了一场同样不愉快的会面,现在又面对着他爹那张不愉快的铁青色的脸,完全没有理由笑得成那样子。
韦行瞪着他,本来要审问一番,给他点教训,结果被韦帅望给笑得毛骨悚然,他一头雾水地看着韦帅望,然后看看白逸儿,看看冷兰与冬晨,咋回事?这小子让人给下药了?
白逸儿笑道:“帅望看见了比兰姐更漂亮的美女,而且人家还肯同他说话,没直接给他大嘴巴,他就美成这样。”
冷兰嘴角一抽,想笑,又忍住了。
冬晨则直接喷笑出来,又看了一眼逸儿,嗯,小白真是韦帅望的知已。
韦行脸上这个寒啊,韦帅望这个小王八蛋……
帅望笑眯眯地抬起头:“呃?在说我?我好象听到我的名字!”然后看到韦行的脸色,韦大人那嘴角垂的,那脸色黑的。帅望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咧了咧嘴:“怎么了?我啥也没干!”
白逸儿笑眯眯地:“对啊,他一进门就张大嘴,流着口水趴到公主裙下了,吓得纳兰姨一个劲地说,这个不是我儿子,这个不是我儿子。”笑。
冬晨微微扬眉,呃,虽然是知已,可是,小白这种行为,明显是在整人,她为啥整人呢?理由可能类似这玩具我现在不玩,可是这玩具是我的,如果臭玩具敢自己走开,我还是会很生气。冬晨微笑,看到韦帅望被整,总是一件很难得很开心的事。
韦行就要拍桌子大骂了,韦帅望已经恢复正常了,咧开嘴笑道:“公主也比你漂亮!”
白逸儿拎起椅子就向韦帅望扑过去,韦帅望当然立刻就凌波微步了,转眼间两人已消失在乱花丛中。韦行咬着牙,小子,等我们回到山上的。
芙瑶笑问:“对了,关于韦帅望要修运河的事,我怎么答复我父皇?”
韩青道:“我们没有这个打算,那是韦帅望个人的想法,如果皇上不同意,他乐于寻找其他投资方向。”
芙瑶点点头,笑道:“韦帅望倒是很有想法,他的功夫也不错吧?”
韩青摇摇头:“韦帅望的功夫没有问题,但是……”韩青微笑:“他太有想法,而且常有想法,如果他给公主出主意,那很好,可是糟的是,他经常自己拿主意,而且,他只有十四岁,很聪明,但缺乏经验,也不太受常规束缚。”
芙瑶想了想,微笑:“几年前的大规模投毒案,后来被当瘟疫处理的,还有,太子府的爆炸……”
韩青笑了:“需要很强大的一群人来料理后事。”
芙瑶笑笑,想象如果她的一品带刀侍卫在京城进而搞了那样一个大型投毒案,她该怎么去向她父王解释?我满足于做他的朋友吧,我现在还没能力收拾那么大的烂摊子,小韦同学如果真的想帮我,还是不以我的侍卫长的身份出现的好。
芙瑶静等,韩青道:“公主不嫌弃的话,我的大徒弟桑成功夫很不错,人也稳重,做事认真。”
芙瑶看一眼纳兰,刚才她娘可没提过这个桑成啊。
纳兰道:“桑成人是不错的,功夫也很好,年纪也大些,比小孩子们懂事,有他保护,公主可以放心。”
芙瑶点点头:“多谢。”唔,稳重认真,那是搞安全工作的基本优点,她要一个侍卫,冷家给他一个侍卫,而且这个侍卫还是掌门首徒。给足面子里子。
只有一个问题,刚才她母亲介绍时完全没有推荐这个人,为什么?如果说纳兰只介绍自家人,可是即使同是弟子,为什么韦帅望被重点推荐,而这个人没有?
答案可能是,平庸。从掌门大人的描述看,这个人的主要优点是可靠,稳重。众人口中的老实人。
掌门大人给她这样一个有身份却平庸的人做侍卫是什么用意呢?掌门不想有意外,如果有意外,不是因为冷家的关系,冷家不能推荐有问题的人。就象芙瑶不会选韦帅望一样,韩青掌门不会推荐韦帅望。
芙瑶点点头,嗯,我理解这件事。这不代表韩掌门不支持我,只是证明他公私分明。
只不过,如果他公私分明,他就不会因私人的原因选择支持我,他只会支持那个出现明显优势的人,即使他不反对我,也会袖手旁观——直到最后一刻,他说了,他会保护我的安全。
芙瑶微微一笑,我会同我的战舰一起下沉,我会一直站在船头。扔下一船人独自逃走的,不是我。
韩青见芙瑶笑得很矜持,知道她对他的推荐尚有保留意见,便微微点下头,笑道:“今年的秋天,又是冷家举行比武的日子,冬晨也会参加,你可以来看看,不管看中哪个人,都是冷家的荣幸。”
芙瑶忙笑道:“不不,我相信掌门的眼光,掌门推荐给我的,一定是最合适的。”
韩青刚要开口,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白影一闪,逸儿已经冲进大殿,大声道:“掌门,外面有魔教的人!他们要放火!”
韩青一惊:“别人知道了吗?”
逸儿摇摇头,然后道:“快,好多人!”
韩青刚想说:“你去通知我师兄。”逸儿已经转身,韩青一愣,问道:“你去哪儿?”
逸儿回头看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韩青愣了一下,她去哪儿?
然后明了,魔教人来了,她要去找冷恶。
韩青急道:“白逸儿!”
没有回答。
纳兰过来:“怎么?”
韩青微微心酸,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他竟眼看着她去扑火。
可是小公主在这儿,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分身去追白逸儿的,芙瑶死在冷家,冷家无法交待。
韩青刚要派人去通知韦行,后院前院猛然冒起一片火光,火势之猛让人惊异,韩青四望,一圈火光,有树的地方,树着,没树的地方,青砖竟也在着火。而且,大火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整个庄子围住,火,几乎是同时着的,谁能让火一下子烧成这样?
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看那火势,冒然冲过去恐怕不是好主意,韩青道:“且留在这儿,火一时烧不进来。”
转眼,韦行已经带着冬晨冷兰过来:“都好吗?”
韩青道:“没事,人都在吗?”
韦行道:“白逸儿和韦帅望,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去找找。”
韩青道:“师兄,小心,这火着的很诡异,我怀疑是冷良研究出了什么新东西,咱们先想办法出去。”
韦行此时也冷静下来,魔教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会伤韦帅望与白逸儿的,无名小卒伤不了这两个人,所以,保护公主要紧。韦行皱皱眉,他不
99,平儿
99,平儿
冷秋在考虑小公主的问题,太子有个致命的弱点,他妈妈不是皇后。外一姜绎命长,几十年的太子生涯,没有亲娘罩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早晚会出纰漏。
小王子也有个致命弱点,他母亲的家族没人做宰相,没有人当权不要紧,权势是可以培养的,可是他们家族没有一个象样的有足够智慧的人物。
公主没有致命弱点,她的弱点是,她除了野心,什么也没有,但是,她有个要命的娘。
冷秋叹口气,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左右韩青的,可能就是纳兰了,连他都不行,韩青很忠诚,但是,不等于他能让韩青去做有违他的原则与信念的事,唯一能改变韩青的信念的人是诡辩的纳兰。
如果芙瑶对于纳兰来说足够重要,如果纳兰真的能影响韩青的判断,如果韩青真的会漏出一丝口风,冷家的风向会转,那么,太子会不会生病,暴病身亡?会不会有朝臣受到协迫?会不会有突然的大清洗?
如果成功了,冷家能得到什么?如果失败了呢?冷家会不会面临军队的清剿。
冷秋忽然闻到一阵幽香,他轻叹一声,呜,该死,冷恶那王八蛋来了,大正月的,他还没进入工作状态。
回过身,高大修长的冷恶出现在门口,衣饰华美,人物俊秀,看到冷秋回头,脸上缓缓绽放一个暖洋洋如春天阳光般的微笑,悠闲地,懒懒地,亲切地笑道:“过年好啊,大哥,兄弟过来给你拜个晚年。”
冷秋微微一笑:“还有别人吗?”
冷恶侧侧头:“听……”
刀剑击打声。
冷秋道:“有事吗?”
冷恶微笑:“好久不见,大哥最近过得好吗?听说大哥父女团聚,特来道贺,又听说嫂夫人去世了,大哥节哀顺便。”
冷秋沉默一会儿:“同你有关吗?”
冷恶开心地:“哈,让我猜猜,如果是我杀了婉儿,你是不是会好过点?我很同情你,但是,人得讲诚信,没杀人就是没杀人,再说,我说是我杀的,你也不能信啊,大嫂和三弟过得那么快乐那么与世无争,我杀她做甚?替你摘帽?”大笑:“一个眼中钉一个肉中刺,万寿无疆才好呢。嗯,大哥,你这些年一直不娶,难道还虚位以待婉儿吗?或者,她伤着你了?”
冷秋沉默一会儿:“你不是也没娶。”
冷恶笑:“婉儿不爱你,施施爱我,你逼死了她,你伤到我了。”
冷秋沉默一会儿:“我对伤到你,是不会觉得抱歉的。但是施施是你自己逼死的,不是我。”
冷恶笑:“你是我大哥,怎么好说得这么绝情。大哥,多年没见了,英姿不改当年。听说虎父无犬女,令爱也把她爹宰了?好传统,好风俗,我就喜欢冷家这点,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且一定把前浪推死在沙滩上。”
冷秋淡淡一笑:“至少,她没同我永不相见。”
冷恶微微黯然:“永不相见,还是好过骨肉相残的,你将来同你女儿,在韩青离开之后,会为权力之争,骨肉相残,至于韩青为什么离开,啊,当然是因为你再也容不下他了。”
冷秋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微笑:“是吗?你知道你儿子很喜欢下棋吗?他经常陪我下棋,一下就是一天。我很喜欢他。”
冷恶微笑:“大哥胸怀若海,小弟佩服得很。”
冷秋道:“温剑刺杀太子那次,韦帅望手握炸药,如果不是温剑功夫高到不可思议,他就与温剑同归于尽了。他会用生命保护家人,而且,他渴望拥有家人,甚至希望我也能成为他的家人,你当然知道他这种病态的渴望的原因,他渴望的谁?是他死了的娘,还有,与他约定永不相见的,你。”
冷恶沉默一会儿:“他早晚会明白,忠义与友爱,只是一个幻觉。”
冷秋微笑:“当然,就象你让我明白,狼是养不熟的。”
冷恶大笑:“难道你能想象风华绝代的冷恶大教主,似条狗吗?”
冷秋笑道:“我会在你儿子变成狼之前就宰了他。”
冷恶笑:“我很期待那一天,嗯,大哥,做人要狠心点,别杀个把亲人就抑郁半生,你爹根本就是个王八蛋,杀了他一点不用内疚,要是你杀个王八蛋都能抑郁半生,要杀个拿你当亲人的孩子,得多难过啊。你要注意心理健康,别把这当回事,有机会随时随地赶紧下手,非等他呲出牙来就晚了。”
冷秋终于叹口气,还是冷恶够王八蛋。算你狠。
冷恶笑道:“哎,你不会是下不去手吧?还是怕你徒弟同你翻脸啊?这种为一点小事就敢同你翻脸的徒弟,杀无赦,斩立决,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灭他十族,发他妻女去妓院。”
冷秋沉默一会儿,王八崽子,我发你去妓院:“你是来杀我的?还是刺杀公主?”
冷恶笑嘻嘻地:“我刺杀公主做啥,她又不碍我事,说我见色起意,强奸她还有可能,可惜,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型号。”
冷秋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冷恶笑道:“等我手下抓住你的后宫美女啊。你是在等你弟子吧?青白着火了,他们看不到你发的信号。”
冷秋叹口气,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所以,防御永远是处于下风的。好在,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有点自信。
冷恶道:“唔,让我看看,他们好象得手了。”
门外一声痛叫,冷秋没动,可是袖子微微一抖,一枚银针已经在手。冷恶微笑着,一手已经扶在剑上:“大哥,别轻举妄动,我会以为,那女人对你很重要。”
冷秋淡淡地一笑,松手,银针落地,空出手来,随时准备握剑。对,他没时间,也不能分神去救别人,甚至,不能分神杀掉那个人。
冷恶扬声:“你抓到的是谁?”
外面人道:“回教主,是叫平儿的管家。”
冷恶笑:“这个女人,在大哥心里有点份量吗?”
冷秋道:“拔剑吧。”
冷恶笑道:“大哥,咱们好兄弟,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个选择,你是喜欢我们比武时,平儿姑娘同我手下在边上表演春宫助兴,还是——”冷恶侧头,上上下下打理冷秋:“你选个啥地方切下块肉来,我也不要多,连骨头带肉,半斤重就行。”
冷秋道:“你的脑袋如何?”
冷恶大笑:“成啊,你能切下来,我就同意,不过等你切完,你们家平儿,可能已经被轮奸至死了,我耐心有限,手下兄弟又不多,手下人轮一圈,就要轮各种大小动物了,猪狗牛羊,要是再轮完,就轮到你们家门前那棵树了,美女插在树梢头,迎风摇摆,多么动人。”
外面传来尖叫声。
冷秋拔剑。
冷恶也一剑在手,笑道:“哎,我降价,二两,好吧,一两,一根手指,右手一根手指。”
倏忽十几招,外面的尖叫声越来越凄厉,冷秋猛地跃起,房顶红瓦青石滚滚而下,冷秋站在房顶,手里银针飞出,并不是射向冷恶的手下,而是要取平儿的性命。
可惜冷恶并没追他,而是破墙而出,人站在院子里,剑光过处,银针落地,冷恶笑眯眯地:“哎,最后一次叫价,左手,四根手指,折断就成,不用砍下来。”
冷秋站在房顶,冷笑:“一个下人。”
冷恶笑嘻嘻地:“大哥你就是这点毛病,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我帮你个忙,下个决心,把下人当只猪,把惨叫当音乐,过了这关,大哥你就无敌了。”
平儿衣不遮体,已经不再出声,咬着牙闭着眼睛,也不再挣扎。
冷秋道:“让他们停下。”
冷恶抬手,做个暂停的手势。
冷秋握住左手手指,“咔嚓”一声,四根手指齐根折断。
冷恶哈哈大笑:“平儿姑娘,我大哥待你情同手足啊,不过,是左右手,你不值他右手一根手指,比他左手四根手指重要点,不过,不是切下来,是能接上那种。”笑倒,再笑问:“你真相信我的承诺?天真仍旧。”
冷秋淡淡地:“我已尽力,你守不守诺,已不重要。”剑在手,居高临下迎面一剑挥出。
100,血战
100,血战
冷秋的愤怒很有力量,不过,如果他要同冷恶拼力量,一只手是拼不过两只手的。
拼速度,冷恶不比他差。
灵活性,冷恶胜他一筹。
准确度,激怒之下,他的准确度大受影响。
千万不要以为不拿剑的四指手指不重要。
更何况剧烈的疼痛在消耗他的体力。
冷恶笑眯眯地:“你在流汗啊,天气热吗?不会吧,大正月的,大哥穿多了?”
冷秋咬着牙,一退再退。
冷恶笑道:“认输,怎么样?我答应一剑就杀死你,不拿你做试验玩。”
冷秋后退的速度飞快,可是他的剑法并不慌乱,冷恶这才发现,这位兄长,要么是要把他引到对他不利的地方去,要么,是想离平儿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平儿虽然死咬着牙不想出声,可她倒底只是一个弱女子,在秋园掌门大人的庇护下,几曾识干戈?这样的凌辱折磨超出了她的忍耐能力。她的痛叫让冷秋分心。
冷秋要退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他已尽力,做出了他能为一个下人做出的最大的牺牲。不能更多了。做不到的事,一定要放手。
冷恶一笑,走吧,你会有意外收获的。
秋园的后花园很大,那里并不欢迎不明身份的人到处玩,所以,里面有些机关,冷秋从没阻止过韦帅望在秋园玩,可是显然,那些机关对韦帅望来说不构成危胁,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冷恶不象他儿子那么喜爱机械。
不过,冷恶同他儿子一样机灵。
当冷秋把他引向后花园,他只是微笑,步步紧逼。
当冷秋抬起他的左手,冷恶看了一眼,通常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举起自己受伤的手,冷秋的手背碰到树上一个突起,一声弦鸣,冷恶侧身,一支蓝幽幽的箭从他身侧划过。
冷恶一笑,老大,我也是冷家长大的。
虽然侧身躲闪,但手中长剑去势不改,刺向冷秋胸口。
冷秋皱眉,痛,用手背也不行,原来,连轻轻的触动也会扯动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反应微微变慢,冷恶刺向他左胸,他却向左边躲闪,本能地保护自己已经受伤的手。
本能差点杀了他。
冷恶的剑尖点在冷秋胸口,如果冷秋的动作不快,他的剑就钉在他的心脏上。
冷秋闪身的速度很快,所以,剑尖划过他的身体,划过他的右臂,血滴飞溅。冷秋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后退。
冷恶扑上去,一剑又一剑。
冷秋挡了一剑,伤口涌出大股鲜血,后退,踉跄,再挡一剑,已经不得不双手握剑,手指与伤口同时剧痛,他的眼前一黑,内心深处明白,不能松手,不能晕倒,多年的本能让他的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死不放手。
可是冷恶的力量太大,死不放手的结果就是他整个人被这一击之力撞飞,人在半空,冷秋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眼睛重又见到光,身体摔到地上,内脏翻腾,伤口处鲜血喷溅,他咬牙支起身子,已经顾不到疼痛,他不能倒下,他不想死,他不能放弃。
冷恶那一剑带着呼啸声劈了下来。
力量太大,速度太快,空气被压缩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冷秋挡住这一剑,两剑相撞迸出火花,剑刃崩口,冷秋两手麻木,手臂也发麻,根本感觉不到痛,即使痛,也不重要。
大脑与整个身体终于认识到,比保护伤口更重要的是保住老命,大量的肾上腺激素涌进血液,大量的内啡肽在脑子里弥漫,体温升高,血液粘稠沸腾地奔涌。
极度的恐惧可以让人忽略疼痛。
冷恶退了一步,他的手也发麻,心里暗骂一句,真他妈的虫豸一样的人。
生命顽强成这样,当然不是高贵人士的表现。受不了一粒碗豆的那才叫公主,象冷秋这样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还活着的,一身丑陋的疤痕还不肯死,简直就象蟑螂老鼠臭虫一样。
冷恶咬着牙,歪着一边嘴角,笑,好,这样才有趣味性,如果一刀砍死你,就枉费我花那么多心思了。
冷恶上下左右刺出四剑,笑,来,好兄弟,我们做个伸展运动,按摩一下你那被割断的大大小小血管,让我们看看一条伤口倒底能流出多少血,一个人,又倒底有多少血可流。
冷秋挡了四下,每一次都有鲜血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来,胸前一片血红,可是他好象完全没觉察冷恶的阴谋,就象完全没有受伤一样,挡开四剑后,大吼一声全力进攻,冷恶发现,他必须等到冷秋血尽力竭,在冷秋血液没流光之前,他得全力应付一个比没受伤更凶猛的冷秋。
有些动物,流血之后就会萎靡在地,有些猛兽受伤之后更加危险。
冷秋无疑是猛兽一族的。
冷恶退了又退,开始绕着冷秋做圆周运动,冷恶的轻功好,跟韦帅望一样,轻功好,灵活,目标明确,不守成规,就是说,如果他打算杀你,他的目标就是你的脖子与心脏,如果你露出破绽,他不会因为他师父教他的那招是砍大腿的,就非把那招使完,他会直接调头刺中你的心口。
而冷秋,他的剑法很准,他的手腕很有力量。这一切在愤怒与伤痛之下变得扭曲,他的剑法依然很准,力量依然很大,可是却失去了控制。
冷恶在消耗他的体力,等他崩溃。
冷秋转了两个圈子之后,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他必须快一点杀掉冷恶,否则,死的就是他。
冷秋开始后退。
冷恶保持着他那一贯的美丽微笑,唔,别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我,你后退?表示你清醒了。
唔,如果你发疯,你还能保住你的力量,虽然你会很快耗尽你的生命,当你的理智回来,你会选择自保,可是,在老子面前,你是无法自保。
当然了,你后退代表你想带我去某个地方,我很了解你,你的敌人,永远最了解你。
冷秋的后面是一棵树,冷恶相信他对地形非常了解,他应该知道身后有一棵树,他不相信他已经伤到不能思考的地步,所以,当冷秋的鞋子碰到树时,他已准备跳开,铮~~地长长一声弦鸣,那是三支九珠连发的弓弩,二十七支长箭呼啸而至。
不过,瞄准他,能伤到他的只有九支,上中下三路,如果他向左右躲,就会遇到左边的九支或右边的九支,如果他向上跳,上三支封住他,倒在地上,下三支会把钉在地上。
冷恶跳起来,身子平行于地面跃向前方。
左右两支箭撞到他的剑刃改变方向,他正从二十七支箭的空隙间穿过。
冷秋靠在树干上不动。
冷恶笑了:“没力气了?”
冷秋缓缓举刀。
冷恶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钉在树上了吗?是我亲手做的机关啊,当你触动机关,用箭身我时,有一箭会射透树干射进你的身体,至于它怎么会射透树干,因为我在树干里挖了个洞。”笑:“痛吗?”
冷秋回手一刀,当的一声,血喷在树干上,树皮纷纷碎落,从树干里冒出来的箭也被他砍断,箭头留在他背上。
冷恶差点没呜的一声哭出来,这你也能动?这不蟑螂吗?砍掉他脑袋,身子也照样狂奔不止,天哪,生命没有那么美好,你何必苦苦挣扎。
冷恶横刀,腰斩你,没斩到,力劈华山,没劈成,穿心剑,从身侧划过,他看到血滴在空中飞溅,那是他喜欢的风景,可是砍不到人让他不爽。好吧,老子给你玩点阴的。
冷恶猛地一轮狂攻,冷秋手忙脚乱,忽然间脚下踏到东西,“当”的一声,那东西跳起,两边尖利的铁齿合上,夹住冷秋的腿,冷秋痛叫一声,踉跄,然后被冷恶一脚踢在胸前,他摔倒在地,头晕眼花中坐起来,硬生生掰开捕兽夹,扔到一边。
冷恶过来,不等他起身,再一脚踢在他胸前,笑道:“再尝尝你自设陷阱的味道。”
冷秋落地,身下的土忽然下陷,裂开的地面,露出一个大洞,地面是几十根一尺长的尖刺。
101,两败俱伤
101,两败俱伤
冷恶看着冷秋落了下去,冷秋死定了,当然不是因为陷阱,冷恶踢他下去,只是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冷秋中箭时,已经中毒,只不过,那是冷家的毒,如果他带着解药又来得及吃解药的话,他还可以活,当他踏中兽夹的那一刻,他已注定败局,兽夹的齿尖上,有冷恶专为冷家武功高强人士特制的毒药,冷恶只是喜欢看他被自己设的尖刺刺穿,喜欢看他挂在尖刺上象虫子样垂死挣扎。
至于冷恶为什么喜欢,他怎么能说得清呢?有人看到裸女就兴奋,有人看到钱就开心,冷恶喜欢看人痛苦挣扎,他大脑里的奖励机制出了差错,对错误的目标产生了不应该的条件反射。让人活下去的食欲是吃饱了大脑会给个奖励,让你觉得舒服,没有食欲你会饿死。让人类繁殖下去的性欲,是你做了繁殖该做的无聊可笑行为,大脑就给你个大大的奖励让你满足,没有性欲,人类会绝种。给生命编程的那个家伙,为了让人类活下去,设置了不少可爱的圈套。至于冷恶的这种爱好,可能是远古时候为了捕获食物,大脑产生的杀戮欲望的变种吧,在很久以前,没有农业时,没有杀戮欲望,人类就不能有效捕食,就会饿死。
胖子无法克服食欲,烟民无法戒烟,酒鬼不能不喝酒,冷恶不能停止杀人,精神的感伤无法克服肉体欲望。
冷恶微笑,开心追过去,看着冷秋的坠落,他喜欢冷秋脸上惊恐与绝望的表情,尽管他认为那表情不够强烈,可是,在他兄长的英俊面孔上,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还是让他兴奋。
好爽,这种好爽的感觉超过了未来将会到来的感伤,超过了他对正常生活的渴望,超过了他对曾经有过的干净的岁月的留恋。
然后,他的耳朵里听到轻微“咔”的一声,冷恶一愣,刚才,冷秋为什么把兽夹扔到一边?兽夹上有毒,他本该把那东西冲他扔过来,至少可以阻拦他一下,冷秋为什么会把兽夹扔向一边?
为了触发某个机关!
冷恶猛地跳起来,拼起全身力气跳起来,不远处的树干轰地一声炸开,冷恶拼尽全力一掌拍向正向他飞来的夹着树木碎片的气浪。
这一招,当年温小公子用过,结果是温小公子受了点内伤。
冷恶的本能让他选择同样的一招,结果是他飞出五米远。
如果他不打那一掌,可能顶多只飞出二米,多余的能量当然就由他身体来消化了,肉体消化那样大的能量当然是碎成一块块。
不过,多飞几米,也不能改变内脏破碎的宿命。
冷恶撞在树干,树干折断,他倒是站住了,只是在喷出一大口鲜血做人工降雨之后,人就软倒了,他跪下,低头,又一口血,夹着不知什么碎块吐了出来,全身失力,双手支地,平静一会儿,微一挣扎,想动下身子,登时内脏剧疼,又一口血喷出来,他终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此时的冷秋,坐在陷阱底部,正在努力驱赶眼前一阵阵袭来的黑暗与黑暗中不住飞舞的金色小星星。
落下陷阱的那一刻,他还清醒,知道自己中毒,知道自己失血过多,虽然已有必死之心,挣扎仿佛是一种本能,他的脚用力蹬了下坑边,人横飞,后背抵到坑壁,两脚踢出,扫折一片尖刺,可是仍有漏网之鱼,下坠之势太快,靠近坑边的一根铁刺,没等他的脚踢到,身子已落下,铁刺从中间折断,却也刺穿冷秋的大腿。
他坐在那喘息,想笑,冷恶要杀他,结果救了他,他在炸弹爆炸时把他一脚踢到陷阱了,结果冷恶被炸死了,他还活着,太讽刺了,他好想笑。
不,不痛,这条腿正在麻木。他中毒了。
不能昏过去,否则,他会在昏迷中死去。
痛,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活下去了吧?
人呢?冷家的人呢?既然冷恶能抓到平儿,想必秋园的下人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吧?
山上还有二户有实力的人家,可是冷秋不认为他们会过来看看,如果他们真的过来看了,冷秋会非常吃惊并产生疑心的。
因为那两户人家都是另外一支的,他们从未对冷秋的领导有异议,但是,冷秋不认为他们对他会怀有善意,冷家的政治高层,都懂得避嫌疑,即使秋园被爆成空地,也不会有人出现在现场。不,他们不介意别人说他们见死不救,除非公开召集,除非是两支共同参与的活动,他们是不会出现在事故现场的。
很容易被人安上误闯白虎堂的罪名。
所以,发生了爆炸,冷家会有人去通知韩青韦行,由他们组织救援及侦查,不会有人过来破坏现场。
冷秋慢慢扯下衣带,慢慢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止血,也防止毒药向上漫延。
等不到韩青来了吧。
冷恶既然是孤身犯险,那一定派了重兵在青白,他那几个手下,很够韩青韦行忙一阵的。即使韩青能突破重围,也还有纳兰与芙瑶要照顾。
冷恶的人想必会先赶到吧,死在鹰犬手里,就真不如刚才与冷恶一志被炸死了。
叹息。
冷恶不但对他后花园的机关了如指掌而且改装过若干个机关,冷秋苦笑,山上有内鬼。
不,不要死在小人手里,我要出去。
冷秋慢慢拔剑,然后把露出体外的铁刺削断,一阵黑暗之后,是难以忍受的晕眩恶心,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
失血过多。
冷秋坐在坑底,发现爬上去已经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他苦笑,也好吧,在这儿,如果是冷恶的人先来了,死起来容易点。
由于体内强大的内力,冷恶眼前的黑暗终于褪去,他听到声音,笑了。轻声问:“你还好吗?”
冷秋一惊,良久:“你还没死?”
冷恶笑了,嘴角流出血与碎块:“想与我同归于尽,真狠毒。”
冷秋沉默一会儿讽刺:“还没谢你救我一命。”
冷恶无奈地苦笑:“不用讽刺我。我也想抽自己两嘴巴,不玩你,这会儿你已经被自己的炸弹炸死了。还有上次……”叹口气,多少次,为了恶趣味,到手的猎物跑了。不过,多数猎物都被他玩死了。
102,选择
102,选择
冷秋叹口气:“你站在那儿,即不走,也不过来救人,你想等我死吗?”
冷恶愣了愣:“在说谁?”
冷秋道:“你儿子,你应该闭上眼睛,你答应过同他永不相见的。”
冷恶呆了一会儿,笑了:“对,我答应过。”
他闭上眼睛。
冷秋道:“你爹挺不了多久了,再等,等不到我死,他就死了。”
没有回答。
冷秋笑笑:“孩子总要离开家的,没人能在家里呆一辈子,你早晚要走的。”
没有回答。
冷秋叹口气:“平儿呢?”
半晌,韦帅望从树上跳下来,微笑:“她很好。”
沉默一会儿:“也不是特别好,不过,我想,伤不重。”
冷秋默然,轻声:“多谢你了。”沉默一会儿:“你带你爹走吧,我只当没看见你。”
帅望道:“她说你受了伤,让我过来救你。”
冷秋笑笑:“这孩子有点天真,不用理她。”
帅望走到坑边,伸手:“看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大约不用我下去抱你吧?”
冷秋还坐在那儿,不但没有伸手的意思,还微微后缩,沉默地看着韦帅望,眼睛里竟然露出恐惧之色。
帅望忽然笑了,他娘的,怎么会这样,他居然也觉得好笑,有趣,好玩,看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师爷,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他竟然同他爹一样觉得好玩。帅望笑完就有点沮丧,妈的,不会被人误会他同他爹有相同的爱好吧?苦笑:“我不是那意思。”
冷秋微微动耸耸眉毛,惭愧,我竟然在这小子面前露怯了,是的,他倒是不怕韦帅望,他怕韦帅望把他带上当人质,然后,他会落到冷恶手里。
就算韦帅望真那样做,我要一脸惊恐地娱乐他们吗?
冷秋伸手,帅望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然后再次笑了:“你还搞得真够狼狈。”
韦帅望跳下来,站在折断的银刺上,笑嘻嘻地:“说我是好人,我就救你。”
冷秋瞪他一眼:“好人会象你这么说?”
帅望悻悻地:“你是怕被银子噎死吧?”
冷秋想起他曾夸下海口要吃下一头银猪,顿时露出了一个相当有趣的表情,更不敢夸韦帅望是好人了。
帅望抱起冷秋,微笑:“我真的是好人,所以,你回去好好练习,怎么一口吞下一头猪。”
冷秋苦笑:“我?”你救我?
为了证明你是个好人?
帅望道:“对。就是说你,你回去好好练习吞下一头银猪。”
冷秋沉默了。
冷恶闭着眼睛躺在树下草地上,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风来,没有花香草香,只有凉凉的冰雪碎屑点点滴滴敲在脸上。一口血涌了出来,他咬着牙,慢慢咽回去。
没关系,没得到过,何言失去。
他只是,忽然间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柔弱的美丽女子,一双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好象看到他灵魂深处,温柔地了解地,象春风拂过。真是美好。
他留恋与她目光相对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她。
如果,她没出卖他,没背弃她,与她相对的欲望,会不会战胜另外一种邪恶的欲望?
无论如何,命运没给他们机会。
他祈求过,没有人听。
他必须喜欢命运给他的一切,欣赏自己拥有的,不侈求自己没有的,是一种美德。
冷恶很快学会喜欢命运给他的一切,并且愿望与人分享。
完美的适应生存环境的能力。
环境错了,他也错了。
错到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正月里乍暖还凉的冷风吹过,有一点孤单。
早已经习惯有一点哀伤,早已经学会对疼痛微笑。
这个美丽的华丽的漂亮的男人,早已失去了正确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看着晃动的树枝,破碎的内脏在剧烈地疼痛,可是,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晃动的树枝让他觉得困。他慢慢闭上眼睛,决定先睡一觉再说,与其无可奈何地担心,不如等待命运安排,不管怎么安排,他都会觉得有趣。
就象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在流血,这种感觉,很有趣。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失,这种感觉,也很有趣。
帅望把冷秋抱到他的寝室。
一路上到处是尸体。
冷秋看着地上的尸首。
人在愤怒时很难掩饰自己的力量,即然,不是韦行与韩青回来了,地上魔教人的尸体,应该是韦帅望所为。
韦帅望一定很愤怒。
他本可以很优雅地在敌人身上刺个小洞。
他都是砍的。
骨头与肌肉纤维的断面非常光滑,冷秋看着那断骨,帅望这小子,还是对他瞒了一部分功夫,这小子……
股肉断面的走向,竟然是从右到左?
当然可能是左手反手一剑,不过没有人会一直反手一剑的。
冷秋抬起眼睛,看看韦帅望,微微有点悲哀。这小子,真聪明,他甚至会让他看看他功夫已经恢复一些了,让他不起疑,但不会告诉他他的功夫真的回复到什么地步。
真聪明,可是,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
那孩子的眼睛里,有一点疲惫,一点悲哀。
你想留下来做什么?
帅望放下冷秋,给他止血,给他找到解药,轻声:“现在还不能把箭头拔出来,我一个人不行,等我师父回来吧。”
冷秋问:“为什么不去找冷良?”
帅望看他一眼,沉默一会儿:“你在他背上插一根针,现在你让我去找他给你治伤?”
冷秋看他一会儿:“不是因为那家伙是内鬼?”
帅望淡淡地:“这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
良久,冷秋终于道:“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帅望唔了一声。
冷秋道:“你可以同我做个交易,你去救他,我可以当没看见,你可以当你没救过我。”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发过誓不见他,我还同我爹发誓,如果我同他见面,就把自己眼睛挖出来,你觉得那变态的家伙,值得我把自己眼睛挖出来吗?”
冷秋无语了,这小白痴什么时候同韦行这么好了,居然发这种誓……
帅望给冷秋的大腿重新包扎了一下,止血消炎止痛,然后他愣了愣,伸手再次按按伤口附近的股肤,有一点奇怪的感觉,松松的,凉,象尸体。帅望抬头看看冷秋,然后手指按按冷秋的伤口。
冷秋沉默地满腹心事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完全没有反应。
帅望终于觉出不对,嗤地一声撕开凝血的裤角,只见一排齿状伤口已经是奇异的蓝色,帅望怒问:“这是什么?”
冷秋淡淡地:“魔教的毒,无解。”
帅望怒吼:“你怎么不早说?!”
冷秋笑了:“唔,你打算为了把眼睛挖出来吗?”
帅望一只手扬起来,看起来那象是要给他师爷一个大嘴巴,不过韦帅望明显没这个勇气,那只手在半空中握拳,晃了两下,就放下了,气得:“我他妈的可以食言!”
韦帅望转身就走,冷秋讶异:“帅望!”
帅望回头,冷秋笑笑,摇摇头,困惑地:“你救我?”你救我?不救你亲爹?
帅望沉默一会儿:“教我下围棋的,不是你吗?同我站在一起,告诉慕容家,不能把我交给他们的,不是你吗?”
冷秋哑口无言,是,是我,不过……
不过,你怎么还会记得?
帅望点点头:“我知道你有时也很混蛋,可是我没办法,我不能选择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发生过许多事的,家人。”
103,解药(不好意思,改了)
103,解药
冷秋想:“他去找他父亲要解毒的药了。那孩子很看重他对他韩叔叔做的承诺,至于对韦行,他可以食言。韩青这家伙——”
冷秋沉默了,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
在韦帅望心里没有比他韩叔叔更重要的亲人了,所以,连带他韩叔叔的亲人,也都是亲人。
也不只是那样吧?
如果我真的杀了韦帅望,下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来韦帅望捏的那头银猪?想起他一边捏那只银猪,一边向我保证他是好人,想起他赢棋时得意洋洋的蠢相?这种记忆,会成为疼痛吧?
就象婉儿的离去,让我永远不想再与一个女人发生感情,就象杀了我父亲之后,不想再看到那把刀,如果他杀了韦帅望,他不会再下棋。
冷秋叹口气,他教过韦帅望下棋,书法,同韦帅望比过玩灌了水银的骰子,拿大麻叶子喂狗,一起喝酒赏雪,看夕阳……
如果把这些都戒了,那活着可够受的。
冷秋想:“我对兰儿有什么记忆?”摸摸自己的脸:“她给过我一耳光,成年以后再没别人敢这么做。”叹息,被惯坏了的臭丫头,婉儿不是一个好妈妈,把孩子惯得性如烈火——冷秋再次叹息,就象他母亲一样,他也有一个宠溺孩子的母亲。
帅望站在后花园前的一间房顶上,从房顶可以看到躺在林间的一角紫衣。他怎么说?“给我解药,我送你走。”还是“我要解药。”冷恶会笑吧。
无声地,笑,眼睛里有一种伤痛的表情。
韦帅望对那种表情记忆深刻,他怀疑那双眼睛已经习惯那种表情了,可能根本就不会有另外一种表情,笑与哭,始终只是那张脸,那张脸上的眼睛,已经被冻结在某一个固定的时刻,某一个固定的伤痛里,从未改变过。
他不想面对,如果他再一次面对,他会送冷恶走,他会与冷恶有对话,他会了解这个人更多,他会理解他,同情他,他会在下一次选择时迟疑更久更久,甚至不能做出选择。
在不能做出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选择,会让他拥有与冷恶一样的眼神。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生,他总得坚强面对。
韦帅望敲敲自己的胸膛,给自己打气,来,鼓起勇气来,不能逃走。
远远地听到秋园大门,发出巨大沉闷的声音,一声尖锐的:“韦帅望!”
话说白逸儿向韩青报过消息,转身就到魔教人群里抓了个首领模样的人,那小头目倒甚是英雄,大义凛然地:“要杀就杀,我什么也不知道!”
逸儿客客气气地告诉他:“我叫白逸儿,我找你们教主,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逸儿微笑:“我就把你扒光了弄上床,你猜你们教主知道后会怎么样?”
那位魔教中层当场一口血涌上来,连鼻子带嘴角地流下来:“不要……”他不怕死,他怕他们教主。
白逸儿就这么兵不血刃地得到正确消息,教主大人肯定是来了,教主大人肯定现在不在这里,至于教主大人在哪,只有副教主知道。
白逸儿知道自己的功夫还对付不了冷先,万般无奈之下想起韦帅望的诡异表现,他居然派她回去报信,自己声称上山讨救兵,而且,这臭小子对冷恶的行踪一点也不热心,追问得非常不认真,总之,白逸儿或者没有韦帅望想的多,但是她对韦帅望非常的了解,听声就知道韦帅望不对劲,同平时不一样,所以,她立刻做出英明的决定,我去问韦帅望好了,他一定知道,他不知道,他也得想办法给我知道。
然后白逸儿在半山腰听到爆炸声,她就直奔秋园来了,在秋园门口遇到在门口急得打转的桑成,桑成道:“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师父又吩咐不得随便进秋园,怎么办?”
白逸儿也不吭声,一脚把大门踢开,厉声:“韦帅望!”
帅望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桑成师兄逸儿师姐,一个同我亲爹有血海深仇,一个色迷了心窍,非生死相随不可,乖乖,小白,你千万别这时候问我你情人的行踪,我说出来,你们俩今儿在这儿就要成同命鸳鸯了。
帅望几个起落与桑成白逸儿会合,先笑桑成:“这么大动静,你到现在才来,大师兄真稳重啊。”
桑成不安地:“我早赶过来了,可是,里面响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我敲门也没人应,我在门外急得不行。”左右看看,这一地的尸体,骇异:“这里发生了什么?”
逸儿已按耐不住,怒喝一声:“冷恶呢?!”
帅望叹息一声,他在后面园子里,身负重伤就要死了,你想知道?知道之后,你先同你师兄大战三百回合吧,我可不会帮你。
桑成一惊:“是冷恶干的?他在哪儿?”一手已按剑。
小白倒不傻,一看韦帅望的表情,再看桑成的反应,知道自己问错了,顿时沉默。
帅望道:“不知道,我来时就已经这样了。师爷受了重伤,山下起了大火,对了,你来得正好,师爷有事要派你跑一趟。你进去解释下你为啥这么晚才来。”
桑成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片恐惧迟疑茫然,呜呼,去对师爷解释?
韦帅望一脚把房顶踹出个洞来,向屋里喊:“师爷,桑成来了,你不是要给冷幕送个信,让他带人下去支援我师父。”不等回音,已经一脚把桑成踹了下去。
可怜的桑成,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我,我听到声音就过来了,可是,可是……”
冷秋看着他,有一刹那的动摇:派这小子去宰掉冷恶吧。
能杀掉冷恶,真是一个太大的诱惑。
他相信韦帅望不会拦的,韦帅望可以不对冷恶动手,大家都能理解,可是韦帅望如果出手救了冷恶,他立刻就得离开冷家。韦帅望不会拦的,只是,如果那个叫白逸儿的小妖精拼命去救的话,韦帅望也不会看着白逸儿与桑成两败俱伤的。
那个小家伙信任他。让他把桑成支走。冷秋微微一笑,如果他不肯配合,情形很象在韦帅望微笑着过来拥抱时给他一刀吧。
算了,还是让韦帅望保持天真吧,韦帅望变成冷恶的路上,唯一的牵绊就是他的天真了,他还相信一些人的人性,相信有些感情非常美好。
再说,也只有韦帅望能从冷恶手里得到解药。
冷秋一笑:“拿笔来。”
桑成不安地送上纸笔,看着他师爷笑了又笑,他真是受宠若惊,实际上,是受惊比较多一点。
104,没有不挨打的选择
104,没有不挨打的选择
帅望往前走,一直走到秋园里,逸儿跟着,她相信韦帅望知道冷恶在哪儿,知道冷恶怎么了,她有一种不祥预感。
韦帅望在后花园的墙上站住,回头:“院子里那些死人是我杀的。我来时,他们正在凌辱平儿姐姐,他们是冷恶的手下,是冷恶的命令。”
逸儿沉默一会儿:“冷家的人抓到魔教的女子也会这么做。”
帅望道:“他是坏人,是变态。”
逸儿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摇摇头,可惜,所有美好的记忆的来自于他,很可惜,我爱他,不能停止:“我愿意同他在一起,不管未来会怎么样,我总要试着追求我想要的人,我想要的生活。不管你认为我同他会怎么样,那只是你的看法,你不会知道我的感受,你只是我的朋友,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该说的,你都说了,告诉我他在哪儿,尊重我的选择。你认为怎么样不重要,你不能替我思考,替我决定。我的未来,我的选择,你无权干涉。”
帅望沉默地看着白逸儿,他母亲也爱那个人,也知道那个人,他母亲没勇气跟那个人走,韦帅望记得她沉静沉默的表情,死寂的表情。
良久,帅望道:“你将离开冷家,与冷家为敌,与整个武林白道为敌。”
白逸儿伸手,轻轻抚摸帅望的面孔,无限婉惜地,轻声:“与你为敌。”垂下眼睛,低声:“我不会做坏事,但是我不介意分担他的责任,他日相见,你可以杀了我。”
帅望低头,良久:“他在林子里,受了重伤,很快,会有冷家人追捕他。”
逸儿看他:“你没救他?”
帅望轻声:“我不认识这个人。”
逸儿沉默一会儿:“他认识你,我六岁他带我走时,说他有个儿子,他要试试能不能养好一个小孩儿!他是坏人,但是,他并不想对你坏。”
帅望慢慢咬紧牙,良久,再一次轻声:“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抛弃我,抛弃我妈妈,让我变成孤儿,让我妈妈在树上吊死,他曾经说过什么想过什么,有用吗?我根本不想知道。
逸儿沉默一会儿:“还是谢谢你。”
帅望道:“你见到他,替我带句话。”
逸儿点点头。
帅望道:“说我求他,给我解药,他可以提条件,我在这儿等着。”
逸儿点头,转身向韦帅望指点的地方跑去。
帅望扬声:“逸儿!”
逸儿回头,帅望目光迟疑,半晌:“对不起,其实我想救他,我只是不想,不想……对不起。我……”我让你去救他,是害了你,是利用了你,是……
逸儿轻声:“我的人生,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韦帅望看着那袭白衣飘然而去,他失去了白逸儿,白逸儿永远不会再为冷家所容,永远不为白道所容。他失去了一个好友。
他对白逸儿的未来,有责任。
良久,逸儿没回来,她带着冷恶逃走了。帅望缓缓来到冷恶受伤倒下的地方,一大滩血,不远处,一个白色的瓷瓶。
帅望过去,拾起那个瓶子,打开瓶盖,是粉色的药丸。
帅望把药放好,并没有起身,他愣愣地盯着地上那滩血,良久,伸手摸摸,指尖一点冰凉的粘湿,收回手,指尖沾血,这血,就是他生父的血,同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一样的血。
帅望缓缓把左手握成一个拳头,指尖的血,握在手中,好象是他与那个人唯一的连系。
生身父母,血亲。
微笑,苦笑,帅望起身,别想太多,粗糙一点吧。
帅望倒水,把药放到冷秋手里,冷秋看看那药丸:“他给你的?”
帅望道:“我去时,他已经被人救走,药瓶就在地上。”
冷秋愣了愣:“你怎么知道这是……?”
帅望沉默一会儿:“还有别的选择吗?”
冷秋看看手里的药,看看韦帅望,喝水,吃药。
帅望道:“别告诉我师父解药的事。”
冷秋轻声叹息:“你应该相信他能理解。”
帅望回头,看到韩青。
脸上有烟灰,身上有火烧过的焦痕,看起来是从大火里强闯出来的。
“我听到爆炸声!”韩青急步过来,上下打量冷秋:“伤重吗?”
冷秋笑道:“不轻,不过冷恶的伤更重,咱们可放心睡两年安稳觉了。”
韩青跪下:“弟子来晚了。”
冷秋问:“他们呢?都没事吧?”
韩青道:“有大师兄在,桑成也带人赶过去了,应该没事。”
冷秋点点头,沉默了,良久,拍拍韩青肩膀:“你应该先保护小公主。”
韩青答应一声:“是,弟子下次……”笑了。
冷秋也气笑了:“你真是应付我应付惯了。”这你都敢随口认错?你想挨揍吧?
韩青笑道:“弟子心里想着别的事,没留心说错了。”
转过头:“帅望,解药哪来的?冷恶呢?”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去时,解药已经放在地上,他被人救走了。”
韩青问:“什么?”你要告诉我冷恶自愿把解药留下给他大哥?
帅望轻声:“我告诉逸儿的,我让她替我要解药
一记耳光。
难免的,帅望想,我知道永不相见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永远不与他面对面,而是我永远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答应的,我食言了。
帅望静静:“我应该,让他躺在那儿等死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轻声:“我会给你两记耳光。”
帅望意外地抬起头,忍不住笑出来:“我就没有不会挨打的选择?”笑了,眼圈也红了。
他师爷说得对,师父能理解这件事。
韩青忽然伸手抱住帅望,什么也没说,拥抱,委屈你了,难为你了。
帅望唔了一声,哽咽,眼睛在韩青肩头蹭蹭,眼泪流出来了,在韩青身上擦眼泪的感觉,很舒服。
韩青轻轻叹息:“没有不挨打选择。”揉揉帅望的头发,用力晃晃帅望的头:“可是你做了最好的选择,我为你感到骄傲。”
帅望抬头,哎?真的?你也觉得我做的对?虽然我也觉得我对,不过,有人证明这点,真好。
眼泪泉涌,韦帅望抱住韩青,在他肩膀上蹭蹭蹭。笑,一边流泪一边笑。
冷秋微笑,唔,老子身上还插着箭头呢,你们两个就敢表演父子情深,等着接受再教育吧。
韦帅望一边在韩青身上擦鼻涕眼泪,一边冲冷秋眨眨眼睛,你妒忌了吧你?
韩青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韦帅望:“你也不害臊了你,拿我衣服擦鼻涕?”
105,燃烧瓶
105,燃烧瓶
冷幕冷却与他们的族长,新上任的掌门助理,代表另一派利益参政议政的大长老,万般无奈,死活不愿意上山,硬被逼来,最后谁也没带,孤身上山来的冷思安,一行三人,各带几个家人手下,直奔山下而去。
冷幕道:“你对冷掌门的贴子有什么看法?”
冷思安半晌道:“简洁明了。”不爱理他。
冷幕笑笑:“我是说……”沉默一会儿:“笔峰有点软……,你听到爆炸声了?”
冷思安道:“没有,我刚睡醒。”
冷幕笑,终于放弃努力,算了,老大你要思安,就思安吧。
冷却道:“他是受伤了吧?谁这么大胆子敢上冷家山?他受伤了不用人保护吗?”
冷幕笑:“命令我们下山,我们就得下山,如果他需要保护……”笑:“肯定不是我们的保护,是吧,思安兄?”
冷思安打个呵欠,淡淡地:“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打完这仗回去好好睡一觉是真的。多睡觉长个,让你儿子也多睡点,长个大个子。”
冷幕冷却无语了,他们是不敢同冷秋分庭抗礼,尤其见了韦行韦大人,说起话那个好言好语,不过,他们毕竟还是有点想法。
这位冷思安大人,功夫是一流的好,人也极聪明,对冷家权利之争的态度却是极端的冷淡,凡是冷家的事,就以三个字回答“不知道”。
上午是他读书习武的时间,下午是他睡午觉的时间,晚上他当然睡不着,不过你什么时候去找他,他都刚洗了要睡。每隔三五天,冷思安长老就找个由子出去玩了,再隔十天半个月的,他就要回家看看去了。一二年的时间,冷幕竟然没找到时间同这位与自己一起担任长老的兄弟好好谈谈,现在看来,即使有时间好好谈谈,也谈不出什么来。
冷思安其实很明白冷幕的意思,冷幕要他支持他儿子冷却,让冷却在冷家有个位子。冷思安看看冷却,不好好修练自己的功夫,明摆着打不过人家一小丫头,现在一门心思向人事方面用功,咱们这支的振兴,怕是指望不上你了。我自己家的孩子呢,我希望他们好好活着,所以,我不指望我自己孩子,谁也别想指望我儿子女儿。只要谁也不惹我,我就谁也不惹,谁要是硬要拖我下水,就算是沾亲带故,也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冷思安对钦点了他的冷秋真是咬牙切齿,这王八蛋否了另一个,点名要他来,让他在亲戚朋友里被指指点点,让他被人目为墙头草叛徒,掌门的走狗,冷思安真是要多气有多气,冷思安拒绝到任,结果叔叔伯伯们找他谈话,让他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把长老位子空着,空久了空出习惯来,这位子可能就再也不存在了。冷思安不得不以大局为重,结果是若干朋友同他断绝来往,把冷思安气得,干脆爱谁谁,我啥也不管,谁的帐也不买。
这两个人的愿望当然是,小公主死了才好呢,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不过桑成急得快要跳墙,一马当先,冷幕也不敢落后,落到后面,人家韦大爷脸一沉,你们啥意思?等着过来收尸啊?给点脸色看不要紧,别给他们家孩子小鞋穿,本来生存空间就不大。
冷思安是呵欠连天地在马上磨,倒也没人敢出声,所以桑成与冷幕是一马当先地冲过去,狼狈万分地退了回来。
原来三个人刚冲过去,迎面飞来几只瓷瓶子,看起来就跟酒壶似的,只不过瓶口冒着小火苗,几个还都挺机灵,没敢伸手接住看看,一闪身就躲开了,也觉得瓶子里好象有什么东西淋出来了,然后那瓷瓶子当然是在他们身后摔个粉碎,里面液体飞溅,瓶口那小火苗一落地,顿时呼地窜起老高,顺着一条油线就上了马尾巴,冷幕冷却也就罢了,从马背上一个跟头翻下来,拍拍身上的小火苗,弄了点黑灰在脸上,损失还不大。
桑成心痛他的马,先是伸手拍,结果烧了一手泡,然后脱下衣服扑打,衣服全着了,头发也差点燎着,那匹神骏的黑马疯了似的跑跳,硬把他给摔下来了。
冷思安在后面看着,心想,这玩意太狠了,水火无情,功夫好也没用,你们去吧,我可不去。
他远远地,跳到树梢,终于看到双方是如何对峙的,魔教的人手持弹弓,不住把那种瓷瓶往里扔,瓶子落地就碎,碎了就是一大片火,被打中的人立刻就成活动火把,院子中间的地上有几团乌黑缩成一团的人形焦炭,显然是不小心被打中的后果。里面的抵抗方式也很有效,韦大人带领小朋友们,手持砖头瓦块,油瓶子过来,就一块石头过去,半空中把油瓶子敲碎,把油瓶阻击在离自己尽量远的地方,手下家丁,负责手拿湿被湿布随时扑灭漏网之火。只不过地上的油越来越多,有水往低处流的意思,沟沟渠渠里一旦进油,大火的走势就不知会往哪个方向去了。
场地上,飞沙走石,火树银花,又热闹又漂亮。
冷思安忍不住微笑,真好玩。
而且,看起来挺凶险,其实没啥大不了的。
照说,韦大人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纳兰与芙瑶带走问题不太大,顶多烧光个头发眉毛什么的,肯定是不会烧死的,当然那样不够漂亮。而且,看起来,有人不太舍得那些个手下家丁,舍不得下人的,肯定不是韦大人,冷思安笑笑,老子可不过去,那三个笨蛋要是能想出法子来,我就跟着,要是乱闯,老子就站这儿等着看好戏。
冷幕已经退了回来,问:“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没见过!”
冷思安笑道:“好在刚刚下过几场大雪,没啥可烧的,不用着急,他们不见得有用不完的油吧?”
冷幕看了看已经变成杀场的青白,话是这么说,不过,燃烧弹飞蝗般扑天盖地,哪下子不小心中了一个,别人倒不要紧,把公主烧糊了,我们冷家就有事了,当然,比较忙的会是冷秋与韩青,与他冷幕无关。不过,事后追究起来,他们不去救冷秋也就罢了,事实证明过,长老们不经传唤光临秋园,是死罪。可是维护冷家与皇室的关系,是每个冷家人的责任,袖手旁观,就给了掌门大人罢免长老的足够理由。
桑成失去了他的马,不但痛心,而且恐惧,这可是师爷送的马,师爷问起来,如何交待?
所以,他发奔狂追,瞄着他的几支燃烧瓶硬是没赶上他的速度,等他追上他的马,人已到了魔教队伍中。
桑成翻身上马,那匹疯马狂踢乱咬,马上的桑成一手紧拉缰绳,一手挥舞蓝剑,一剑挥出,三四个人头落地,桑成大惊失色,天哪!居然会有这后果?在冷家山上对打,只有快剑与更快的剑,几乎忘了正常人的移动速度,在他看来,魔教这些教众,简直是在用慢动作来打仗,他不过轻轻挥出一剑,竟无人能挡,这种感觉,让他惊恐,让他不舒服,这不象打仗,象屠杀,就象进了菜园子切大白菜上,只不过这些菜头会流血惨叫加抽搐。
桑成内心惊骇不已,但是他有一个强悍的神经系统,没设置跳闸卡壳这种功能,心里哇哇惨叫,跨下马掌中剑翻飞依旧。刹那间,魔教队伍一阵大乱,青白那边立刻感觉到压力减小。
桑成如旅平地般地趟出一条血路,来到火墙前:“大师伯……”
不过魔教的教众虽然遭遇死神一样的对手,却没有一个肯退后,死神与魔王比较,还是死神来得仁慈点,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后退不敢逃。
所以桑成的叫声,很快被喊杀声淹没,他又一次陷入切白菜的重复动作中。只不过,这次,心理障碍消减,切起白菜来,快捷利落。
话说,冷幕一回头不见了桑成的踪迹,正怀疑那傻小子会不会是壮烈了呢,就见魔教一阵大乱,放眼一看,原来是桑成已杀入乱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冷幕一看,笨人笨办法,还真好用,管他燃烧弹多厉害,冲到近前他就不敢用了。
看看冷思安,咱们上吧,再在后面躲着,说出去就不好听了。
冷思安无可奈何地,他不喜欢这种技术含量低的工作。让他这样的武林高手,去对付乌合之众,有损他的尊严与骄傲。
冷思安站在树上,思考了一会儿,下去抓了个魔教人士聊天,那孩子大约有十六七岁,很惊讶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了(被点穴了呗,不读金大侠的书没见识吧)。
冷思安拿着剑,在他身边劈来劈去,最后一下贴着他头皮过去,一大片头发落了下来,那孩子眼睛瞪得有核桃大,喉咙里咯咯做响,冷思安笑眯眯地和蔼地问:“你们最大的头领在哪里?给我指一下……”
话没说完,那孩子已经眼睛一翻白,吓昏过去了。
冷思安默默无语,咳,你这也太伤害我的感情了。
等冷思安把那孩子拎起来摇晃,手捏脚踢地抢救过来,韦行带着众人已经冲出来,与救援部队会合了。
原来魔教首领长时间联络不到他们教主,已经有退意,再一看冷家的援军以了,当即领导先走,群众掩护,兵败如山倒,刹那撤得落花流水一般。
话说,韦行远远地,在火中第一个看见的是桑成,那孩子孤身一人杀进杀出老半天,然后才看到冷幕父子,他心里已经老大不痛快了,怎么着?你那么大一长老,居然让个孩子打头阵(我师弟的徒弟也是我们家孩子!)?你也不要个脸了。
韦行气呼呼地铁青着脸,理都没理冷幕父子,也不追杀撤退了的魔教,只管带着一行人往前走,没走两步看见冷思安在同一个身着白衣的魔教人聊天,冷思安满面笑容地安慰人家:“不要怕不要怕,什么事都没有,好好回家去吧,你还这么小,我不会难为你的。”还伸手摸摸人家头:“我吓唬你呢,走吧走吧,没事了。”
韦行气得嘴角抽搐,原来王八蛋不是冷幕一个,这儿还有更王八蛋的呢,他铁青着脸就过去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冷思安一笑:“来救你啊。”
韦行怒吼:“你在这儿干什么!?”
冷思安泰然自若地:“聊天啊,这小孩儿很好玩,我一问他们头目在哪,他就吓昏过去了,好可爱。”拍拍那小孩儿脑袋,笑。
韦行怒极,一刀过去,那个勉强对冷思安陪笑的魔教小孩儿就人头落地。
冷思安拍那孩子头的手还没放下,血已经“噗”地一声喷在他身上脸上,然后,人头砸在他脚上,尸体倒在他怀里。
冷思安轻轻把那尸身推开,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淡淡地:“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韦行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呵,是啊!”怎么样?
冷思安淡淡地:“明儿把新衣服送到我屋里,不然,我就找你师父要去。”转身而去。
韦行恨不能一刀劈过去,可惜,他刚杀过冷家长老没多久,虽然他有理由,可是冷家的长老虽无实权,却地位崇高,代表着冷家的统治阶层,不是可以随便杀着玩的。
第106章
106,
冷思安带着一身血,回家睡觉去了。
韦行用死神般的眼睛看了冷幕父子一会儿,冷冷地,咬着牙说:“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冷幕陪笑:“不敢不敢,韦兄神勇,就算我们不到,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冷家人人有责,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韦行也不再说二话,挥手:“大家先上山避避,”然后向纳兰道:“冷家会派人修缮烧坏的房子。”再对芙瑶道:“公主且在山上歇一天,我会护送公主,安全回京。”
芙瑶道:“有劳了,一切全凭韦大人按排。”然后笑问:“这位奋不顾身救援我们的英雄是……”
韦行道:“桑成,韩掌门的大弟子。”英雄?唔,英雄:“桑成,见过公主殿下。”
桑成早就对公主大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美女啊美女,不过,还是那句话,桑成的神经要粗壮得多,内心九级飓风在狂飚,脸上只流露出一点点惊艳一点点不自在,总体来说,比韦帅望的表现象样得多。
此时一听韦行介绍,立刻屈膝:“草民桑成,拜见公主殿下。”
芙瑶伸手相扶,郑重道:“免礼,平身。”原来韩掌门没荐错人,这个年轻人,武艺高强,勇敢可靠,而且稳重低调,确实是一个好帮手。如果猴子厉害,当然用猴子也可以,如果有正常人一样厉害,当然还是用正常人。同孙悟空共事,不象读西游记那么愉快。
桑成起身,同芙瑶打了个照面,顿时红了脸。
芙瑶一笑,就是这个人吧。
韦行带着一队人来到秋园回复,一进大门就愣住,怎么?
冷幕冷却相互看看,嗯,他们没猜错,光看笔迹就知道写字的人中气不足,受了内伤。果然,冷秋遇袭,韩掌门一定是在这儿料理呢。
韦行顾不得别人,抢先几步冲进内室,砰地一声推开门,他关心的三个人都在,冷秋斜倚着坐在床上,韦帅望在床头,韩青在床尾,三个人谈笑风生地,听到推门声才停止说笑,看起来是韦行打扰到他们了,韦行愤怒地:“怎么回事?”
然后才看到,地上一堆沾血的绵布,韩青手里还拿着刀子,在那儿刮骨疗毒呢,韦帅望小朋友握着他师爷的手也不是把手言欢,是接骨呢;冷秋披的衣服里面,隐隐露一点白色纱布,隐隐地有血渗出,韦行惊骇:“怎么回事?”
冷秋微微一笑:“同冷恶打了一仗,你们怎么样?”
韦行皱着眉:“没事。”看着冷秋:“伤重吗?“
冷秋道:“还好。“
韦帅望回答:“身上一刀,背后一箭,大腿被贯穿,小腿被兽夹差点夹断,还中了毒。嗯,师爷,你的手指是怎么断的?”
冷秋斜他一眼:“你有点吵。”
韦行怒问:“冷恶呢?他在哪儿?”
冷秋道:“逃走了。”
韦行道:“我带人追杀他。”
冷秋看着他,沉默一会儿,问韩青:“你看呢?”
韩青道:“着人在附近搜查吧,他受了重伤,想必不会走太远。”
冷秋点点头:“韦行去安排吧。韩青,你去招呼公主,替我陪个罪,有伤在身,失礼了。”
韦帅望一听公主二字,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冷秋笑了:“猴子,你给我坐这儿。”
帅望左右看看,笑:“爹,师爷叫你呢。”
韦行回头,怒目,你小子找抽吧!
冷秋挥挥手,让两弟子出去:“这没他坐的份,师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过不过得了今夜,你师父是没办法,不能不出去,你居然也要走?干什么去?有人勾着你啊?”
帅望坐下,讪讪地:“我没想去哪儿,我是,我是要去看看平儿姐姐,不是去看公主。”
冷秋顿时笑了:“原来你是要去看公主,啊哈。”还以为,你牵挂逸儿与冷恶的安危,原来是美色当前,摇摇头:“你小子,唉,你小子可真不是东西。”
韦帅望呆呆地:“我咋了?我,我我,我说了我不是去看公主……”脸红:“就算要去看,有啥不对,君子好逑嘛,我去看一眼就回来,又没说把你扔这儿不管的。”
冷秋叹息:“我要是你亲爹,这会儿就哭死了。”
韦帅望瞪了他一会儿,大怒:“干嘛哭死啊,这狗娘养的为我做过什么?让他觉得他有理由哭死?这样就哭死,他十几年不管不问,我不早哭死了!”恨恨地看着冷秋:“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欠他这次!我一点也不介意让他吐血吐到死。你这个人心地阴暗,有被害妄想,任何理由都能成为你算计他人的借口。”
冷秋看着韦帅望,笑了:“唔,原来,你犹犹豫豫只是考虑我配不配得救?”
帅望呆呆地张张嘴,又闭上,半晌:“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出现,就是不想看到你们。”
冷秋黯然,沉默一会儿:“我明白,那个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使让你痛恨,一旦死了,也会让你觉得很痛。”摸摸帅望的头:“我不怕你去救他,我是怕你为难,留在这儿,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韦帅望瞪他一会儿,喃喃:“鬼才信你有那么好心。”
冷秋道:“去吧,把冷兰叫进来,你去看看平儿。”
帅望一愣:“怎么?”过去看看冷秋的脸色,把脉,冷秋气得:“我不是要留遗言!”
帅望指尖的脉搏平稳正常,他一笑:“还以为你要托孤了。”大乐。
冷秋问:“婉儿是怎么死的?”
帅望一愣,刚要说自杀,看到冷秋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那种预期到痛苦来临的表情,帅望微一迟疑,嘴巴里已经说出他没想说的话:“是心脏骤停,她去的很快,没什么痛苦。”
冷秋垂下眼睛,很久才缓缓问:“是病死的?”
帅望点点头。
冷秋点头,过了一会儿:“当是解脱吧。”
帅望出去片刻,冷兰进来,冷秋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这些年被孔孟之道灌糊涂了,真以为孝道是天生的,是他应该享有的,是儿女活该的义务,什么都不必说明。
刚刚终于被韦帅望给一棒子打醒,韦帅望这个某方面很凉薄很刻毒的家伙,他可真是很彻底地,从思想到感情上,都把他生父当个屁了。
冷秋看看冷兰,第一次觉得,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女儿这话,好象不那么理直气壮。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在冷兰眼里,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吧?
冷兰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师伯有什么事?”
冷秋半晌道:“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
冷兰木着脸,半晌:“我母亲同你有关系吗?”
冷秋沉默了,片刻:“你记着,凡事听韩青的,好好跟他学,他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没让你做的,不要争。他不会错待你的。”
冷兰微微诧异,怎么话题拐了?
她抬起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终于给冷秋个正脸,上下打量一下,瞪大眼睛,这个人受伤了?想起韦行匆匆而去,想起秋园拖出去的尸体,冷兰瞪了冷秋一会儿,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来,你受伤了吗?
冷秋淡淡地:“记着我的话。你出去吧。”
冷兰说声是,退到门口,又回头看看,这人这话说得,怎么……让人觉得不吉利呢?不过,就象韦帅望说的一样,冷秋没做过啥让冷兰觉得应该关心他的事,冷兰疑惑了一会儿,推门而去。
107,伤
107,伤
帅望推开门,平儿已从床上起来,穿戴整齐。
见到帅望,脸上表情微微一僵,然后侧过脸去,不愿与帅望目光接触。
帅望愕然:“你,你不休息一下吗?”
平儿的后背微微颤抖,半晌,轻声:“秋园的下人都死了……”慢慢转过身:“颜二爷找新人过来,”平儿咬住嘴唇,轻声:“没人知道那件事,帅望,别让人知道。”
帅望点头。
平儿问:“秋爷还好吗?”
帅望道:“现在情况还稳定。”
平儿微微垂下眼睛:“他本不该受伤,我带累他了。”
帅望微微扬眉:“他的手指……”奇怪的伤,居然有人能折断他的手指?“他自己……”
平儿轻轻点点头。
帅望望天,这个王八蛋,让冷秋自断手指,然后,还是……咬牙,你不能坏得不这么可耻吗?
平儿深吸一口气:“我要去安置下新来的人手。帅望,”平儿苍白的嘴唇在颤抖,半晌:“没人知道这件事。”
帅望点头。
平儿沉默一会儿:“帅望,给我开副药,我害怕,我不想……”不想怀孕,不想要孩子,要抹去一切痕迹,当生命中没有过这件事。
帅望点头:“我给你煮好送来。”
平儿垂下眼睛:“帅望,谢谢你了。”她的声音,一直低弱,微点颤抖,象是一场大病初愈的样子。
帅望微微悲哀地,摇摇头,你不恨我就行了。
帅望自己开个方子,想了想,转身出了秋园,来到冷良的院子里。
推开门,冷良在呆坐在那儿,盯着面前一杯酒。
帅望过去看看,酒色艳红:“为什么?”
冷良看看那杯酒,苦笑:“冷恶让我告诉他秋园里的装备,我告诉他了。冷秋问我冷恶是不是到过他的园子,我坦白了。”
帅望苦笑,点头,你这个双料叛徒。
冷良看着那杯酒,良久:“冷秋向我要一颗炸弹,我猜他要安在园子里,我给了他一颗——威力特别大的,我预计……”叹气。
韦帅望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预计他们都会死,结果一个都没死。”韦帅望笑,站起来:“你活该,这回我不管你了。”
冷良唔一声,拿起那杯酒。
韦帅望本来是打算大笑之后,一走了之。
他高估了他自己。
冷良举杯,韦帅望站在那儿,轻声:“操!”
甩甩衣袖,打翻酒杯。
良久,长叹:“冷恶一年半载没力气来找你。我本来以为师爷会追究你动了他园子里的机关,现在看来,他是想诱杀冷恶,想必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你,至于,那颗炸弹,他一时还没醒过神来,等他想起来再说吧。”
冷良沉默。
帅望道:“师爷这边,如果有机会,……”叹气,叹气,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王八蛋,韦帅望沉默地看着冷良,问:“做坏事是什么感觉?”
冷良呆了一会儿:“我就是不想死,我不想当坏人,我只是不想死。”
韦帅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叹口气:“替我弄份事后避孕药,别让人知道,不然,我会搞到你很想死的。”
冷良点点头,事到如今,肯救他的,只有韦帅望了。冷良叹息,只不过是因为这小子从小喜欢玩虫子,四五岁的小屁孩儿,蹲在边上,一动不动个把时辰,看他配制各种毒汁,这么一点机缘,让他一次次得救,谁知道自己命里会碰到什么呢。
韩青安抚了受惊的众人,亲自安排公主的起坐衣食,对公主表达歉意,挽着纳兰轻声:“抱歉,我没在你身边。”纳兰拍拍他,我习惯了,反正你有安排我们,心里有我们,人不在,就不在吧。
韩青不放心冷秋的伤势,回来看看,正遇到冷兰走出来,虽然知道人家父女说些私房话,可是看到冷兰一脸困惑,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冷兰指指里面:“他受伤了?”
韩青点点头。
冷兰迟疑一会儿:“伤重吗?不会死吧?”
韩青被这样坦白直接的话给打败了,无语,责备地:“冷兰!”
冷兰皱着眉:“让我以后听你的,我没不听啊,怎么跟遗言似的……”一脸不快,不安,不耐烦与困扰。
韩青一惊,冷兰这孩子是直了点,可是一点不傻,她要说象遗言,那就是……难道师父觉得伤势不好吗?
这,他怎么不说!
冷兰看着韩青,一脸,喂,怎么回事啊?你给个主意啊。
韩青道:“他伤的很重,但是,目前还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事,我会马上叫你。”
冷兰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她那张直接坦白的面孔上,是掩不住的黯然,今年真是不一好的年份,所有亲人要赶在一年里死干净吗?
韩青想了想:“我一会儿,要去陪公主,你或者愿意在这儿……”
冷兰一声没吭,转身离开。
韩青摇摇头,这个丫头。
推门进去,冷秋侧躺着,看到韩青,示意他坐下,韩青过去,把脉,冷秋叹口气:“帅望那小子把过了。”
韩青静静地:“师父,觉得哪里不好?”有点不对,跳得太快。
冷秋沉默一会儿:“别管它了。”
韩青起身:“韦帅望呢?”
冷秋道:“我让他出去一会儿。”
韩青开门叫人:“来人!”
平儿过来:“掌门,有什么事?”
韩青道:“派人去找韦帅望和冷良。”
平儿答应一声,回头:“秋爷……”
韩青道:“现在还不妨。”
平儿点头。
韩青回过身来时,冷秋已经闭上眼睛。
韩青过去:“师父!”
冷秋轻声:“只是有点累了。”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冷汗。
韩青愤怒地:“你怎么样?!快说?”
冷秋静静地:“箭伤,伤到内脏,没救了,别管它了。韩青,答应我,让冷兰一生平安。”
韩青紧紧握住他手,开始运功为他疗伤:“不,你不会死!坚持一下!该死,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经脉阻滞,韩青头上冒出冷汗来。
韩青大叫:“来人!韦帅望呢?冷良呢?!”
冷秋笑笑:“放手,不许把我当小白鼠。”声音低弱,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韩青再叫:“冷兰!”
冷秋的手微微一动,他摇头,但是说不出话来,不,别叫她了,不要救我。
韩青颤声:“不,师父!师父!你不能放弃!我不怪你,不全是你的责任,是我太固执,是我坚持的那些原则,伤到你,伤到我的亲人,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师父,再坚持一下!”
冷秋缓缓握紧韩青的手,闭嘴,韩青。
韦帅望先来的。
听到韩青的话,他呆住了。
韩青一直知道自己的择善固执伤到亲人了吧?他居然会认为他的亲人有理由恨他。
他知道他们恨他,到想杀他的地步,帅望心底很凉,他也知道我曾经恨他到希望他死吗?(嘴里说你做的对,我很好,我没事,内心深处狂叫,我恨你,我希望你去死!)
韩青一直知道他留下韦帅望,收韦帅望做弟子,保护冬晨,保护冷飒与燕婉儿,甚至保护冷家另一派系的人,会让冷秋恨他,他甚至也认为冷秋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他说,你想杀我,不全是你的责任。
他还是这样做了。
帅望轻轻咬住嘴唇,他也知道,他保护那个陌生的,不知名的小孩儿,会伤害我,会让我同他产生隔阂,会让我恨他,他还是那么做了。
帅望内心刺痛,无法动弹。
他知道我曾经那样恨他吧?
呵,他知道。
他曾经整夜无法入睡。
那是什么样的痛苦,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他?
人要大公无私,会天地不容吧?至亲骨肉,甚至受惠于他的无私的人,都会恨他。
或者,真的,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吧。
帅望想哭。
直到冷兰从他身边冲过去,帅望才清醒过来,跟着冷兰,走到床边。
冷兰那双大眼睛,惊慌地乱扫了一通,终于盯住韩青:“韩掌门?!”惊怕疑惑。
韩青道:“内伤,可能有内出血,我还要听听冷良的意见,但是,我希望你留在这儿,因为,我们可能会需要与他同类型的血。”
冷兰点点头。退到一边,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帅望上前:“昏过去了?”
韩青点点头:“我刚才发现他神色不对,把脉时已经感觉到脉搏跳动太快,出去叫人,回来,他已经支持不住了。脉搏急促虚弱,脸色苍白,冷汗,象是失血过多。”
帅望想了想:“不论怎么样,我赞成先输血。”
韩青点点头:“冷良会带东西过来。”自从给韦帅望输血之后,冷良已制作了多种专门器具。
愣了一下:“不论怎么样?你的看法是……”
帅望道:“内出血是一定有的,但是,,我把脉时怎么完全没觉得他脉象变弱?”
韩青想了想:“我也是第二次才觉得……”
帅望摇摇头:“如果是失血,脉搏不是应该逐渐减弱吗?难道他突然爆了一条血管?”
韩青沉默一会儿:“他没有任何剧烈运动,他知道自己的伤。”
冷良拎着箱子进来:“什么伤?”
108,求助
108,求助
冷良一边检查,韩青与帅望一边把前两次脉象向他描述。
冷良呆了一会儿:“这,这确实有点奇怪,但是看他的嘴唇与眼睑苍白无血色,冷汗,昏迷,脉搏急促不稳定,一定是失血过多。不论如何,先输血,让他醒过来总没有错。”
韩青与帅望都同意。
冷良一边验冷兰的血,一边道:“如果真的伤及内脏血管,可以把内脏伤口缝上,把出血的血管堵住。”
韩青道:“那不能在失血过多的状态下做。”
冷良点头:“是,无论如何,得让他醒过来才行。”
然后三个人一起:“咦?”一起抬头看冷兰。
冷兰的大眼睛再一次探照灯般地在三个人脸上扫来扫去。
冷良道:“古怪。”
韩青道:“也不是完全不匹配。”
帅望道:“会不会是因为受伤太多,导致的凝血能力增强。”
不论如何,冷兰的血与冷秋的血滴到一起的反应是呈现奇怪的半凝血状态。
冷良道:“少量应该无妨。”
韩青问:“少量够吗?”
沉默一会儿,冷良取出一个小瓶,将瓶里的无色液体滴一滴在一碗水里,然后将这碗水再稀释,点了一滴到滴血的碗里,半凝状态微微缓解。
冷良抬头:“蛇毒,少量的蛇毒,可以让血凝得不那么严重。”
帅望气道:“你疯了,他正在内出血……”
韩青咬牙:“先输着,立刻派人去找更匹配的血!如果出现问题,再用蛇毒。”
冷良轻声:“这山上,除冷兰,还有一个人同冷掌门有血缘关系。”
韩青想起来,冷思安的父亲与冷秋的母亲,似乎是姑侄,也是因为这点血缘关系,加上冷思安狂傲孤僻的个性,让冷秋同意他做长老。
韩青让人去叫韦行,韦行本来就在院子里,立刻过来:“怎么样?”
韩青道:“你去请冷思安过来,师父需要输血。”
韦行那张脸,就象被门拍到鼻子上一样:“我不去!”
韩青一愣,然后立刻醒悟,韦行一定又干了啥得罪人的事了,韩青气得:“韦行,不论如何,冷思安现在的身份是长老!”
韦行磨磨牙:“所以我没杀他。”
韩青无语了,让韦行去请冷思安的结果,一定是冷思安死也不来。
韩青道:“你在这儿,我去一趟。”
帅望道:“我去吧。”
韩青看看帅望,这小子机灵,应该没问题:“去吧,态度好点。”别学你爹。
帅望笑笑,放心。
帅望敲门,里面一声咆哮:“滚!”
帅望推门而入,站在门口,东看看,西看看,咦,天底下真有这么脏这么乱的屋子啊。
衣服鞋子一堆堆地堆在地上床上凳子上,桌上放着,不知哪天的有味道的饭菜。地上已看不出青砖的痕迹,完全变成了泥巴地。
更绝的是冷思安大人,光着身子骑着被子倒在床上大睡,韦帅望进门先看见的,是他的光屁屁。
帅望禁不住一笑。
冷思安听到嗤的一声,不得不从半睡眠状态中睁开眼,怒吼:“我说滚你没听见?你他妈不想活了?”
帅望天真地:“听见了,不过,你没说是滚进来还是滚出去啊,所以,我就随便选了一个,滚进来了。”
冷思安一愣,揉揉眼睛,支起身子,仔细地看看韦帅望,想知道啥样人会给他这样强大的回答,看了半晌,他终于想起来:“你是韦行那王八蛋的儿子韦帅望吧?”
帅望大乐:“对对。”
冷思安抱着被,无限困惑地,慢慢坐起来,咦,这小孩儿脑子有病吧,我刚刚骂他爹是王八蛋啊,他咋笑得那么开心呢?
韦帅望东张西望地:“你从来没洗过衣服吧?”
冷思安看着他,你继续。
帅望笑道:“我师爷受了重伤,快死了,他失血过多,他女儿的血型同他不是完全匹配,我师父让我过来问问长老大人,能不能过去看看。”
冷思安简洁道:“不能。”
帅望起身:“那告辞了。”
冷思安看着韦帅望,你就这么走了,连为啥都不问?
韦帅望推门而出,冷思安高声:“对了,告诉你爹,衣服我急着穿,让他早点送来。”然后躺下重睡。
帅望站住:“啥衣服?”
冷思安道:“他给弄脏的衣服。”
帅望笑道:“一件衣服,一会儿我派人送来十件。”
冷思安道:“还有道歉。”
帅望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笑了:“师爷死了,更没人管得了我爹了,你等着他道歉吧。”
冷思安怒道:“告诉你师父,让姓韦的来道歉,我就去救你师爷的命,否则!哼!”
帅望笑嘻嘻地:“好。”
冷思安看着韦帅望:“你要是敢说谎!”
韦帅望大乐:“啊,怎么样?”
冷思安起来穿衣服:“我自己去对你师父说,如果你爹不道歉,那很好,让你师父跪下磕头好了。”你还同我装,有种你假装你也不在乎你师父。
帅望微笑:“我干嘛说谎啊,你刚才说,让姓韦的来道歉,你就去救人是吧?”
冷思安道:“对。”
帅望笑道:“我姓韦,我来道歉了,长老大人,对不起了。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冷思安一愕,气倒:“你这叫道歉!”
帅望笑问:“怎么才算道歉?你说吧。”
冷思安愤怒地:“你跪下磕头,我就原谅你!”
帅望来到冷思安面前,道:“我父亲冒犯长老了,请长老原谅。”跪下,磕头。
冷思安愣了一下,有点惭愧了,靠,我欺负小孩儿干嘛?我不是要韦行那王八蛋来道歉嘛?咋变成这样了?
他把那件血衣重新穿上:“走吧。”
帅望看着那血渍,微微眯上眼睛,喷溅动脉血,流血的人一定已经死了:“我父亲在你面前杀了人?”
冷思安唔一声:“十几岁的小孩儿。我正同那小孩儿说话。”
帅望叹息:“这个王八蛋!”
冷思安看看韦帅望:“嘎?”
帅望道:“抱歉,我替他道歉,真心的。”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没什么,他是怪我没去救他,我看他死不了的样子,就没去凑热闹。”
帅望看看他,一般人都是看没危险才去凑热闹的,你倒挺别致:“你怕人家说你趋炎附势?”
冷思安道:“你爹算个屁!”
帅望笑:“他不假清高。”
冷思安上下打量韦帅望:“谁假清高?你师爷杀了我师叔我师爷,我为什么要救你那个混蛋爹?”
帅望道:“可能是为了让冷家不分裂成完全不相干的两家人吧,又或者,是为了这两家人不继续一代一代互相屠杀下去。”
冷思安沉默了,半晌:“所以我在这儿。不过,我们这边,快被你师爷杀干净了。”
帅望问:“那你还救他?”
冷思安苦笑:“谁让我认识他。”
第109章
109,小白鼠
韦帅望看看冷思安,嗯,刮目相看,和平爱好者,魏晋清流。
又或者,他认识冷秋,这句话里另有意思,他怎么认识冷秋的?有啥渊源?帅望笑问:“你啥时候认识我师爷的?”
冷思安道:“三个月大,他抱过我,然后,我曾祖父让他同他娘滚出去,永生永世不要回来。”
韦帅望呃一声,无语了。
冷思安笑:“后来,他回来了,我曾祖父第一批遇难了,他那几个舅舅吓得立刻逃走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他们,也许也被他暗中干掉了。我父亲我爷爷没事,据说是因为当年替他娘说过几句好话,因为我奶奶收留他母子过了一夜。”黯然:“凶狠恶毒得象头狼,是不是?”
帅望想了想:“不知道,我不是他,也许别人看来没什么,他却觉得很痛,受伤很重,又或者……”又或者,这个人踢了一脚,那个人也踢了一脚,每个人给他的伤害很小,加在一起却几乎杀了他,所以,他决定杀掉所有人,让他们给自己,自己的母亲偿命。
冷思安道:“所以,谁敢得罪他啊,外一他没死,不救他,不是死罪一条?”
韦帅望咧嘴笑:“还以为你念在他不杀之恩。”
冷思安懒懒地:“因为他的不杀之恩,我们一家人上了所有亲族的黑名单,过得很清静,真是难得。”
到了秋园。
韦行在秋园门口站着,非常时刻,他亲自守卫秋园的安全。
斜眼冷冷看冷思安那件衣服,你他妈的是立定心思要同我过不去了,是吧?小子,那你就试试。
冷思安温和地笑着,路过韦行身边,侧头,小声,温和地:“兄弟,你儿子给我磕头陪罪我才来的。衣服,记着给我衣服。”
韦行咆哮一声,拨刀,你娘的,不就是要输血吗,老子把你宰了放血,要多少血有多少血!
韦帅望扑上来,一把抱住韦行,大叫:“师父师父!”
韩青开门:“怎么回事?”
冷思安笑:“你师兄要咬我。”
韩青把脸一沉,怒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闹事!”
韦行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在外人面前,他绝对不会给韩青没脸,当下脸色铁青地把刀入鞘,可是一口气咽不下去,回手就给了韦帅望一记耳光,怒吼:“你给他磕头陪罪?!”
冷思安一愣,看到那个笑嘻嘻很有趣的小孩儿,被打得一个踉跄,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韩青闻声回身,帅望垂着眼睛,脸上一个巴掌印,韩青看韦行一眼,你还好意思打人?你儿子去替你挽回场面,你还好意思打他?他叫一声“帅望”,伸手,过来。
回过头时,目光扫过冷思安的脸,你,让一个孩子给你磕头陪罪?冷思安觉得那目光移动得可真漫长。韩青眼睛里那种变冷了的光芒,让冷思安觉得不安,他好象感觉到,韩掌门已经把他从“还不错”的分类里拣了出来,扔到“不怎么样”的类别里,那种微微冷下来的目光,正是韩青对不怎么样的家伙流露的客气而划上一条界线的眼神。
110,错过
韩青一头汗地看着冷秋,内心挣扎,我是尊重我师父的死亡权利,还是一巴掌把他打昏了,剥光洗净放到台子上让韦帅望用烙铁烫?
然后冷秋一低头看到手腕上还在渗血的巨大针眼:“这是什么?”
韩青犹豫一下:“我们,先是试着给你输了一点冷兰的血,但是效果不好,你开始发抖,出冷汗,发热,所以,停止了,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血,然后……”
冷秋看着他,然后局面不再由你控制,改由别人控制了,是吧?
韩青轻声道:“帅望建议输点水,嗯,也许,是盐水,嗯,然后,你就醒了。”
冷秋愤怒地:“我醒了只是凑巧,不是因为你们往我血管里注水!混蛋!”冷秋咬牙,忍痛,额上再一次冒汗,眼前一阵阵发黑,冷秋强吸一口气,冷静,忍耐,不要昏过去,昏过去就落韦帅望手里了,虽然这小混蛋是要救人,可是被他救的下场,几乎同落到他亲爹手里没啥两样,而且落到冷恶手里至少一定会死,被这死小孩儿救,搞不好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半死不活地过下半辈子。
韦帅望很和气地过来:“你是不是觉得痛啊?什么部位?”
冷秋怒道:“滚!”
韦帅望依旧友好地按按冷秋的上腹部:“是这里吗?”
冷秋一个“你”字刚出口,顿时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五分钟没动没开口。看了冷秋的表情,大家都知道他是哪痛了,虽然某些人很想知道一下更确切的位置,不过,没有人敢提议再按一下。
帅望老实不客气地开始洗手,冷秋咬着牙忍着剧痛,焦灼地瞪着韦帅望,不要!我不要!却无法开口。
帅望洗完手,韩青已经把麻药和水冲好,送到冷秋嘴边,冷秋侧开头,天真地认为,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是不会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动手术的。
韦帅望不是一个好医生……
韦帅望怒吼:“不要等了,反正吃麻药与痛昏过去是一个效果。”然后劝冷秋:“不要怕,顶多就是痛昏过去,你刚才不是就痛昏过去了吗?不会比那儿更痛,就算会比那更痛,你也感觉不到的。”
冷秋愤怒地:“韦帅望!”这时候再要求吃麻药,恐怕太晚了。韦帅望已经拿着长针过来,冷良替他剪开衣服,把伤处用药消毒。
帅望道:“准备好了吗?”
冷秋咬牙:“韩青!”
韩青握住他手:“我会看着他,师父,坚持一下。我不能看着你死。”
冷秋叹口气,大势已去,咬牙吧。冷秋咬着牙:“即使我活够了,也不是因为你,蠢货。”
韩青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怕你决定就此离去,我再没机会对你说。”
冷秋再一次叹气,咬着牙,叹气,好吧,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象你们这样的妙人,不好找了。
后背,一根棒针粗细的针管刺进去,疼痛并不是特别难以忍受,让人受不了的,是那种清晰的,异物一点点擦过伤口,深入体内的感觉,冷秋很想惨叫,麻药!或者,给我一拳吧!
帅望缓慢地寻找方向,一边轻声:“放松,我可不想感觉错误,捅破你肚子里的任何东西。”
冷秋咬牙,放松?王八蛋,你在这种情况下放松一个给我看看!你能放松到尿裤子!
韦帅望轻声:“如果忽然间痛得厉害,一定要出声……”
话音刚落,冷秋就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
帅望手里的针,在一个柔软表面寻找入口,找不到,好象已经插到头了,已经是终点了,箭伤到此为止了,可是,一点血也没流出来。
如果乐观点想,可以认为根本没有漏血的血管,冷秋刚刚的休克,不过是外伤,毒药,疼痛共同作用的产物,可惜,韦帅望不是一个乐观的人。
他谨慎地,勤奋地,一点一点地寻找入口。
那种缓缓移动着的剧痛,让冷秋握紧拳头,微微弓起身体,帅望紧张地:“别动!”
手指微微一颤,冷秋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声痛叫,一股血,从针管尾部猛地喷了出来。
韦帅望惨叫一声,吓得目瞪口呆,惊叫:“啊,血?!”他的胸前被喷得全是紫黑色的血浆。
这么多血,我扎破大动脉了?!
冷秋只觉一下剧痛,别人没感觉,他自己好象听到身体里破了一个气球般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扎漏了?冷秋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眼前一黑。
韩青站起来,面色惨白,他已经失去判断能力,无法正常思考:“帅望!”
韦帅望呆呆地,想说点什么,嘴唇不住颤抖,伸出手来,手指也在颤抖。
只有冷良,静静地:“看血的颜色,不象是新鲜血,别怕,就算真的捅漏了什么,用你的办法补上就是了,韦帅望,冷静,当成块猪肉好了,别想着那是你师爷。”
韦帅望脸色惨白地坐下,看看针管,呼出一口气:“血止住了!”奇迹,怎么可能?
韩青走过来,拍拍帅望:“歇会儿,我来。”
帅望看看韩青,怎么了?不信我了?
韩青轻声:“你在发抖,我来吧。”这不是你的责任,如果我师父真的死了,这不是你应该承当的责任。
帅望站起来,韩青道:“针管象是堵住了,拿根细针来。”
透了几次,渐渐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很少,一滴一滴的。
帅望看看冷良:“就是这儿了吧?”
冷良摇摇头:“我想象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帅望道:“刚才那血……喷出来的!”
帅望边想,边轻声道:“假如,你的手指,被锤子砸了,又没砸破,会怎么样?一个大血泡!”看冷良:“是不是?”
冷良想了一会儿:“内脏表皮下的出血?一直淤积?对,所以,才会产生剧烈的疼痛,甚至,可能是压迫了什么血管,或者什么器官,所以……”
帅望道:“失血,只是造成休克的部分原因……”
冷良道:“所以,你补充点水份,他就醒了。”
帅望道:“所以,这就是出血点!”
冷良点头同意,沉默一会儿:“这个出血点,看起来,是有可能自动愈合的。”
帅望遗憾地:“不可能吧!”
冷良看他一眼:“你觉得用烙铁烫你师爷很有意思?”
韦帅望郁闷地:“我当然觉得有意思,可我并不是因为有意思才要这么做的!”气。
韩青咳一声:“既然这样,可以观查一阵,可是不能一直把针管这么插着啊!”
冷良道:“拿出来,怕再形成血肿。”想了一会儿:“假设这是表皮伤,怎么办?”
韩青道:“用纱布压迫止血。”
冷良点点头:“就这么办!”
韦帅望无限遗憾地,看着两位老大,把煮过的纱布从针管塞进去,然后,把针管抽了出来,看看没用上的烧红的铁签子,叹口气,曾经有一个好玩的事,摆在我面前,我竟然没有玩成。
唉,当面错过。
第111章
111,
冷秋半天,才弄明白自己是睡着,还是清醒着。
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屋子自己的门,听着轻微的香甜的呼噜声。我不可能同时睁着眼睛与打呼噜。可是,这只有一张床,我躺着,我看着门,门与我之间没有人。
难道我在做梦?
虽然知道荒谬,冷秋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用事实证明,正在打呼的不是他,然后,好奇让他支起身子四处打量,最后在床前的长脚凳上,看到睡着了的韦帅望。
冷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呀,小子,你可落到我手里了,我让你拿我实现梦想,我这就把你肠子踩出来,我醒了,我起床,我站起来,我一点错没有,谁让你躺那儿的?
嗯?冷秋愣了一会儿,咦,我起来了!
我最后一个记忆好象是该死的韦帅望把我给捅漏了……
冷秋低头看看自己,光着上半身,胸前横着白布渗着红色的血迹与黄色药粉,有点痛,那么长的刀口,支起身子难免抻到,难免会痛。不过,冷秋太习惯受伤了,这点痛几乎没什么感觉。
他僵在那儿,如果我的某个内脏被捅漏了,我现在应该痛得满地打滚吧?不痛,没啥感觉,冷秋良久,伸手摸摸自己的上腹部,好象隐隐约约,还是觉得有点痛,伸手按按,有点,再按按,有点痛,如此而已。
冷秋呆呆地,如果我不是做梦的话,那小子硬是把我治好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摸自己后背上的伤口,结果摸到一条湿润的布条,垂在那儿,有三寸长,伸手抻抻,咦,痛。是粘在伤口上了?不象是包伤口的啊,他背上的伤口,就没包扎,冷秋好奇得不行,再次伸手抻抻,乖乖,怎么?居然抻出来了——抻出来了一点,再抻,还有,再抻,天啊,这布条埋在他身体里多长啊?这是干什么用的?
冷秋再一次愤怒了,韦帅望这臭小子,又把我怎么了?这个小滚蛋!
可是,鉴于韦帅望貌似治好他的伤,他不太好那么明显地站起来踩上一脚,可是不踩,他又实在被韦帅望气了个半死。
然后听韦帅望喃喃地:“很好玩,嗯,是这样……”一大堆听不清的喃喃(但是冷秋确定,韦帅望提了师爷两个字,把师爷同很好玩连在一起……),然后韦帅望清晰地说:“公主公主,你真漂亮!公主,别走,行,我跟你去。”
冷秋喷了,好家伙,你还要跟她去,你做梦!
冷秋微笑,在韦帅望头上轻轻拍一下,韦帅望立刻陷入更深度的睡眠中,小家伙,你给我好好地睡吧。
天色微亮,冷秋听到脚步声,然后韩青轻轻推门进来,看到冷秋睁着眼睛,大喜:“师父醒了,师父觉得怎么样?”
冷秋指指后背:“我背上那布条是什么?”
韩青笑道:“是怕师父内脏继续出血,这个,可以压迫血管止血,如果止不住的话,血会顺着布条流出来,不会淤在身体里,如果血流的多,我们能看到,可以采取别的措施。”
冷秋眨眨眼睛:“别的措施?”
韩青微微扬扬眉毛,笑了:“师父不会想知道。”
冷秋气结,,脑子里忽然间闪过一个熊熊火光与烧红的铁签子的画面,咦?呀!!原来……
冷秋打个寒颤,这小兔崽子!
狠狠瞪韩青一眼,你养出来的怪物,你看起来还满得意啊!
韩青低头看看:“睡着了,这小子累坏了。”
冷秋低头,笑:“让他睡着吧,趁这功夫,你把公主送走吧,别让这小子捣乱。”
韩青一笑:“我向公主推荐了桑成,公主也同意了。”
冷秋点点头,他还是太上皇,他的意见依旧得到重视,得到执行。韩青还是首先考虑他的安危,跑回来救他,冷秋沉默一会儿:“你也觉得桑成去比较合适?”
韩青道:“桑成比较稳重,我们同皇室之间,应该尽量少出意外。”
冷秋微笑:“如果韦帅望去了,就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会发生九级地震,沧海会变成桑田,而他们不得不组织灾后重建工作。
两位武林领袖,就这样把韦帅望给卖了。
韦帅望安安静静地,香甜地睡了个好觉。
他睡觉的时候,芙瑶与冷家的掌门大人挥手告别,心里纳闷,那个拜倒在她脚下的猴子韦帅望,为什么再也没出现过。看他的表现,他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会来同她告别的啊。
韦帅望当然无论如何都想过来告别,可是他被师爷点了昏睡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冷秋在韦帅望肚子上恨恨地踏两下,小兔崽子!帅望喃喃道:“别闹,公主,别闹。”
冷秋愕然,韦帅望啊韦帅望,你倒底是梦见什么了?冷秋忍不住笑了,伸手把韦帅望拎到床上,臭小孩儿,你救我一命,我允许你睡我床边上一会儿。
直到傍晚,韦帅望才醒来,睁开眼睛看看:“咦,师爷!”
冷秋回头微笑:“醒了。”
帅望道:“你疯了吗?你应该躺着!乱动伤口会裂开!”
冷秋微笑:“嘘,别让你师父听到,我偷偷起来喝点水。”
帅望爬起来:“你快回床上去!我倒给你。”
然后惊奇:“咦?我怎么躺床上的?现在什么时候了?”
冷秋微笑:“晚上,你睡了一天,公主已经走了。”
帅望伸出一只手来,让冷秋扶着慢慢回到床上:“你要是非乱动,想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很乐意。”
冷秋瞪他一眼,慢慢躺下,唉,好累。
帅望倒水,问:“我怎么会跑到床上去?你把我放床上的?”笑:“不会吧?你有那么好心?”
冷秋无语了,什么话?我的善良是有目共睹的。
帅望看着冷秋喝了水,晃晃脑袋:“你把我扔床上,我都没醒?不可能!你干了什么?”
冷秋笑了:“你总说梦话,吵我,所以,我把你点昏了,让你好好睡!”
韦帅望喷了,你个王八蛋!
冷秋笑问:“公主走了,你有点失望吗?”
帅望想了想:“目前为止,受伤的师爷还比公主好玩。”笑。
冷秋微笑:“你吓到我了。”
韦帅望笑眯眯地:“你想看我失望的表情?”
冷秋笑了,唔,这么回事啊。
韦帅望笑道:“偏不给你看!”
冷秋看着韦帅望,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倒底有没有失望啊?
帅望沉默一会儿:“放弃幻想比较明智。”
冷秋盯着他的眼睛,帅望翻翻白眼:“好吧,我喜欢她。我想要她做老婆,就这样,不为什么,我不了解她是否善良,我看见她,闻见她,听见她,我就喜欢她,决定要她,你满意了吧?”
冷秋点点头:“我吓坏了。”
帅望笑了:“为了公主,我要好好练武,拼命赚钱,开始新生活,别怕,开玩笑的。”
冷秋看着他,你吓我做啥?
帅望笑道:“我救你一命,是不是?”
冷秋点点头。
帅望轻声:“别追杀白逸儿。”
冷秋点点头。
第112章
112,并购
韦帅望坐在水潭边。
天气有点开化了,一块石头掉下来,落在水里。
帅望回头,看到不久前他同逸儿一起烧过火淋过冷水的地方,掉下一小块石头来。
帅望起身,过去,整块大石已碎成一块块,帅望一块块搬开石头,终于露出个半米直径的小洞,帅望探头向里面看看,黑幽幽一片,有一股潮湿的水气味,一颗石头扔进去,老远才听到声音,而且不是一声,而是一声又一声的回声,韦帅望微微惊诧,怎么,里面有这么大一个洞?简直整座山是空的,虽然逸儿已经不在,韦帅望对开山采石这件事,已经毫无兴趣,可是,发现这样大一个山洞,他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勾起,拿点树枝,把洞口挡上,转身回家去取火把。
帅望没回到家,半路已经遇到田际:“韦少爷。”
帅望笑嘻嘻地:“你一定是把我名字给忘了,罚款。”
田际笑道:“千万别罚款,指着少爷救济我呢,我倒是记得你叫啥,只怕被我们颜爷听到挨顿臭骂。”
帅望问:“找我?还是找我师父?”
田际道:“山下有个傻乎乎的小子,愣头愣脑地往山上走,说是找你,我怕这傻小子半路掉坑里,让他山下等着,我上来告诉你一声,他说他姓何。”
帅望想了想:“啊,我知道他,我下去见他,多谢你了,没事别让我师父看见他还是对的。”笑,虽然他师父看见了也没什么,可是问起来,得解释个把时辰。
一只手搭在田际肩上:“哎,这何大老板可有钱了,你替他跑腿,他没啥表示?”
田际咧嘴一笑:“给了,不过,找少爷您的,我哪敢要啊。”你人小鬼大,贼精溜怪的,哪次收错了,还不得咬着我手啊。
韦帅望笑道:“不要紧,给你多少收多少就成了,收完了咱俩对半分。”
田际差点喷出来:“嘎?”
韦帅望愁苦地:“我的银子都被我师父给管制了,我只有管理权,见不到真银子,就能骗师爷两个银子花。”
田际忍笑道:“老好康慨在我这儿存的银子还有剩呢。”
帅望叹息:“太少。”
田际笑道:“那我就不敢说了,少爷嫌太少,都赏我得了。”
帅望笑道:“赏你赏你,你弄到银子也别忘了我。”
何添一看到韦帅望:“少爷!”
韦帅望笑:“没有钱。”
何添错愕:“呃?”然后笑:“少爷料事如神。”
韦帅望搭着何添肩膀往山下走,笑道:“别来这套,没啥用。咱还有多少钱啊?”
何添道:“一万两银子,现在大米已经掉到一两银子五石,无论如何再也压不住了,少爷,这么点银子,咱们就赔了。”
帅望道:“赔是肯定赔不了的,不过,赚得少了是真的。”
何添笑道:“做生意就是要赚啊,少爷想想办法。”
帅望笑道:“最近一定有不少米商倒闭吧?”
何添道:“我们已经尽量压价收购他们的米了。”
帅望瞪他一眼:“你这人,趁人之危,咋能干这种事呢?”
何添张着嘴:“那个那个,这这这……”这根本就是你小子把人整倒闭的嘛。
帅望道:“做人要厚道。记着点,以后再收的时候,不要压价买人家的米,要连米带仓,加上债务一起买过来,然后给人点赡家费。”
何添下巴要掉下来了:“债务?债务?”
帅望摸摸他头:“还真不开窍啊!就是,咱们承诺替他还债,然后,不花钱就把大米买下来了,还有仓库,还有招牌和伙计。哈哈,我可真聪明。”
何添瞪大眼睛,瞪了一会儿,咦呀,这小子脑袋怎么长的?不花钱买米的招术都能想出来。
帅望笑眯眯地:“告诉债务人,要么签个延期一年加一成利息的合约,要么滚蛋,爱干啥干啥爱找谁要找谁要去。”
何添诚惊诚恐地看着韦帅望:“少爷英明,真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帅望笑道:“唔,这事我也知道,咱俩心知,不用说出来,小心让人听着。”
何添忍不住微笑,心想,你这股子不害臊的劲也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
帅望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吃掉吃掉吃掉,嗯,对了,我想想,我记得好象有一家,叫什么什么的银庄,最近不小心被人劫了一大笔银子。”
何添看着韦帅望:“跟你有关?”
帅望差点噎死:“放屁,你想什么呢?老子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一良民,你当我劫匪?”
何添诚惊诚恐:“不敢不敢。”心说,你们黑道杀人越货,白道劫富济贫嘛不是?说法不一,究其实质都是一个抢字,你唬我啊?
韦帅望道:“你去把那家银庄买下来,另外,我手里好象也有两个银庄,是吧?马上把利息提到二成,期限二年,咱们有权提前还款,他们无权提前赎回。我估计这样子,又能挤兑黄两家银庄,黄一家收一家,把利息一直提,一直提到我们有足够的银子买大米为止。”
何添这回毕恭毕敬地:“是,少爷。”差点跪下仰视,天才啊,高山仰止啊,空前绝后举世无双啊。
韦帅望看看何添的腰包:“带银子了吗?”
何添点点头:“带了。”啥事啊?
帅望笑:“我一动脑筋就会饿。”
何添半天才明白:“啊啊啊,我请我请,我请少爷,吃点什么?”
帅望扬着脖子:“田际田际,老子要去吃好吃的,你去不去?”
田际笑嘻嘻跑过来:“怎么好意思……”
帅望笑:“不好意思就别去了。”
田际忙笑道:“我是说,我们伙计一大帮呢,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
帅望乐得:“嗯,你这无耻劲,越来越象我,走走走,一起去。”
田际笑道:“少爷把我们都叫走了,颜爷来了该骂了。”
帅望道:“对啊,等我吃完给你们带点吧。”眨眼睛。
田际心领神会:“不好叨扰少爷吃东西的雅兴,山珍海味到我们肚子里也是白糟蹋了,一会儿,我们自己去吃点大碗酒肉就得了。”
韦帅望道:“说的有道理,何添,替我一人赏他们二十两银子。”
何添目瞪口呆,干,干嘛?最好的牛肉,一两银子五斤,一人二十两银子干嘛?一人买头牛吃啊?然后明白了,敢情你们是宰大头呢,我就是你们的大头啊。
何添哀怨地摸摸自己的荷包:“好好好,没问题,几个人?”
田际回头:“嗯,啊,三十个人。”
何添吐血,妈的,你们三十个人挤这么小屋里,你们办公环境挺恶劣啊,奶奶的,何添从包里拿出银子交给田际,笑:“一点意思,不成敬意。”回过头,继续哀怨地看着韦帅望,帅望笑道:“大米卖完,不管成果如何,有你三万两银子。”何添破啼为笑:“不敢不敢,白老板让我帮忙的,她那里有薪水给我。”
帅望继续搭着何添走路:“我们黑社会,同你们规矩不太一样,啥事讲个明白,目前为止,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帐目我都看过,很清楚,丑话说在前面,单据契约,我会抽查。做的不好,我会换人,你做了多久,我付你多久的银子,但是,没做到最后,生意分成就没有了,我是不是还没说过,赚的钱里会有你的分成?现在说也不晚,然后,咱们黑社会对假帐的处理方法比较独特。”韦帅望冲着何添咧嘴笑。
何添打个寒颤,我的妈呀,这个小孩儿……他说的是啥意思?他的意思竟然是……
帅望笑眯眯地:“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不过,吃回扣是你们的行规,但是,同黑社会一起混,这规矩不行,给我改了。我觉得你做事很有办法,我自己又不可能具体操作,我想把你从我干娘那儿要过来,这样子,二年之后,咱们还合作,你可以同我一起做老板,你兜里有多少银子?你可以拿银子与我合伙。”
何添一听韦帅望这问话,第一个反应是想捂住自己的荷包,然后想想,同韦少爷一起做老板?
韦小少爷今年这一笔买卖……
何添两眼放光:“唔,谢少爷栽培。”
韦帅望笑:“我栽你?我还没你大呢,你是你爹你妈栽出来,本事是自己学的,你帮我赚钱,咱们合伙,基本上是互相帮助。”
何添微微感动,不过内心也迟疑,这臭小子可是明说同他玩阴的会掉脑袋,前面罗卜后面棒子,我不喜欢受威胁,但是……
何添看看韦帅望,这小子大方,也挺直接坦白的,丑话说在前头,比直接做掉强,何添点头:“我跟着韦少爷。”
韦帅望笑道:“我喜欢人家叫我名字,你还记得我名字吧?”
何添笑:“敢忘了老板叫啥,也不用混了。”
113,心理障碍
113,心理障碍
韦帅望同何添探讨了一些细节问题,吃饱喝足,回到家,韩青已经等在院子里准备皮鞭侍候他了。
帅望惨叫:“别打别打,我刚吃饱,你打我,我会吐。”
韩青板着个脸,结果被逗笑,气结:“给我个正常点的理由。”
帅望道:“你打了我,我受了伤,更练不了剑了,师父饶命,我这就开始练剑,啥时练完啥时睡觉。”
韩青好气又好笑:“我问你为什么跑了?”
帅望无奈地:“我店里伙计来找我。”
韩青唔一声等着,然后发现,没了。
韦帅望这臭小子:“有急事?”
帅望笑:“赔本,算急事吗?”
韩青摸摸帅望的头:“解决了?”
帅望点头:“差不多。”
韩青道:“去练习吧,今天补不上还有明天。”
韦帅望的剑法进步很快,当然了,人家用四年时间练习,他用四年时间思考,人家从八十分到九十分,他从四十分开始,进步当然快。一日千里,日新月异。
可还没达到九十分。
不过,韩青看着,韦帅望这一年,应该就可以得九十分,然后,有些人到了九十分就会停下,再也无法更上一层楼,而韦帅望,将会继续上一层楼再上一层楼。用四年的时间思考,厚积薄发,将来,能与冷兰一较上下的,只有韦帅望。
至于冷兰,冷兰生性聪慧,天天赋极高,对剑法痴迷,又有点社交障碍,有点自闭,可以说是心无旁羁,如果不出意外(比如,象某些女人那样,一年生一个孩子),冷兰将是冷家第一,除温家慕容家以外的,天下第一。
干将莫邪啊!
可惜,只是一把剑。
韩青那天听到冷兰的话,知道冷秋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能力,如果冷秋当夜死了,他知道冷兰没有能力争取冷家的位子,但是,他也相信韩青会给他女儿安排一个位子,他说,你要听话。
但是,冷秋活下来了,他的心意有没有改变?
即使他没有改变,韦帅望是不是冷家掌门人的最好人选?
韩青看着韦帅望,这个小家伙!
他不知道韦帅望会给冷家带来什么,不管是什么,那不是一个他曾经经历过的,他知道的东西。那将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他不知如何评判的世界。
韩青沉默,冷家需要那样的改变吗?江湖需要那样的震荡吗?国家需要一个强势的武林吗?江湖里的人,应该为一个美好的未来,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帅望应该,再平和一点,再沉稳一点,再谨慎一点。
韦帅望的善良……韩青微微叹气,象敲诈唐家,象在京城投毒,象在太子府布雷,韩青叹气,这臭小子是很善良的,对亲人;对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至少是,不算不善良。
可是,韦帅望的善良里,总带着那么一丝邪气,韩青觉得韦帅望的小邪恶很可爱,可是心里总是怀疑这一点点的小邪恶能不能长大变成冷恶那样的恶趣味?
至少韦帅望比其他人有着更容易向冷恶演变的生理基础。
善良,是人性中最容易改变的东西,当我们年幼,都曾经天真善良,当我们经历不公平不公正,就会在内心质疑,善良,真的是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的正确态度吗?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面对这个,在我苦难中从没回应过我的祈求的世界,面对这个,多数人都只给我一个冷漠表情的世界,善良真的是正确的态度吗?
当我面对他人无故的伤害,当我面对陌生人给我的挫折,当我承受他人的不公正待遇,善良,是正确的态度吗?
一个人承受越多,就会对人类自私本质认识得更多,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要维护自身的生存,在面对选择时,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自己的生存。一个善良的人,就这样慢慢失去了自己的立场,向人类的动物本性投降,渐渐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慢慢跨过界线,转身成妖。
如果韦帅望经历通向掌门之路的一切挫折,阴谋与背叛,他还会是原来的韦帅望吗?象冷秋,那双疲惫的眼睛;象冷恶的妖化。即使他自己,那种平和,也有一种燃烧怠尽后的灰烬的感觉。善良,象是韩青选择的一种生活态度,而不是发自内心地,用一双天真的眼睛,感受到周围人的善意,自己也回报以善意,不,韩青只是坚持自己的生活态度,他很累,他的灵魂充满了伤痛,他无力思考善与恶的问题,他选择闭上眼睛,坚持自己曾经的选择。
在冷兰与韦帅望中,韩青相信韦帅望更适合做掌门,至于掌门生活是否适合韦帅望,那就不清楚了。通往掌门之路,会让韦帅望变成什么?
做为一个父亲,并不想自己孩子去经历那些,做为一个父亲,也不想孩子屈居人下。
韩青决定尊重韦帅望的选择。韦帅望愿意在别的领域发挥才智,愿意在冷家之外呼风唤雨,他不阻拦,他赞成。天下那么大,何必与自家人厮杀。
帅望停下喝水:“师父,你进去吧,外面怪凉的。”
韩青道:“不管你想不想争白剑,人在江湖,不能没有点真本事防身,明白吗?”
帅望眨着眼睛,一脸天真纯洁地:“是,师父说的都是对的,我最听师父的话了。”
韩青忍不住笑骂:“放屁!”
帅望笑,韩青道:“我说的也不都是对的,你也没听过我的话,混蛋小子,我养你这么大,就要求你不逃课,过份吗?”
帅望急:“我都认过错了,你有完没完。”
韩青怒吼:“你得改,光认错有用啊?”
韦帅望半抱半推把韩青推进屋,笑:“师父今儿气不顺,等会儿我给师煮点秋梨糖水。”
韩青又气又笑,韦帅望趴在他背上,赖了一会儿:“好怀念小时候你背我。”
韩青道:“等你拿不到白剑,被你爹打个半死,我就有机会背你了。”
帅望咧咧嘴:“我练剑去了。”
没等到门口,转回身:“要是我不想要白剑,你不能拦着我爹吗?”
韩青沉默地看着韦帅望,半晌问:“为什么?”
良久,帅望才回答:“我觉得,无缘无故拿着剑同人拼命,很无聊。练武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性命的吗?冷家山上的论剑,有违这个初衷。”
韩青点点头:“还有吗?”
帅望皱着眉:“师爷只是不好意思说,他对我的意见,还是同以前一样。我又不是真的想要,我根本不感兴趣。我只想吃喝玩乐。”耸耸肩,沉默一会儿:“我同冬晨的功夫,太相近了。”
韩青一愣。帅望笑笑而去。
功夫相近,容易出现伤亡。
可是意外并不经常发生,韦帅望怎么会想到这个?
黑龙的死,会让韦帅望对出手伤人这件事,有心理障碍吧?如果韦帅望出手时犹豫,会出危险的,就是他自己吧?
韩青迟疑一下,不会吧?帅望会这样吗?韩青嗯了一声,帅望看他,沉默一会儿,韩青问:“你怕伤到冬晨?”
帅望扬扬眉毛:“啊,也许怕他伤到我。”
韩青沉默了,帅望真有这种念头?
希望他只是想想,希望这种念头不会干扰他比武。
第114章
114,偷窥
帅望坐在树枝上,看不清人,但是能看到人的姿势。
知已知彼,做任何事,都是知已知彼的好。
不过,谁都知道偷窥人家功夫是不对的。
帅望远远地在一颗大树上看着。
远处的冷兰正用斩钉截铁的手势对着英俊的小师弟,比比划划,帅望微笑,冷兰是个功夫很高强的人,但她不是个好老师。
冬晨明显被她咆哮得有点晕。
连韦行都知道要给人个思考的时间,冷兰希望冬晨能立刻心领神会。叹息一声,可怜的冬晨,很聪明很勤奋的一个人,没遇到过明师。
二刻钟后,冷兰一记耳光甩到冬晨脸上,帅望愕然,站起来,咦,母老虎。
然后,远远地,看到冷兰向他这边转过头来。
冷兰那个专注,绝无可能注意到一里地之外的树上站起来个人。帅望咬着自己手指,心想,冬晨老弟要是一边练剑一边眼观六路,那活该他挨耳光。
可怜的韦帅望犹豫间,冷兰已如一只离弦箭般地扑过来,韦帅望只好从容地无耻地迎上去:“师叔,晚辈给你请安了。”
冷兰怒吼:“你在这儿干什么?!”气愤,本来想抓韦帅望个现行,他应该逃跑才对,他居然迎上来!冷兰从没见过心理素质这么好的人,一时间判断不出他是心底无私还是厚颜无耻,只得喝问一句。
帅望笑嘻嘻地:“去看你和我弟啊。”
冷兰愣了愣:“你弟?谁是你弟?”然后才领悟韦帅望嘴里叫得这么亲切的弟弟就是她师弟冷冬晨,这个窝火这个气:“你这个时候来看我们?你看什么看?!”
帅望笑道:“我睡午觉的时间刚过,一起床就来看看你们啊,你们不午睡啊?”
冷兰怒道:“不睡。”
帅望道:“这样不好,睡一会儿午睡,人醒了会很清醒很有精神,学习起来事半功倍,对身体,对学习都有好处。”
冷兰张口结舌,半晌才气愤地,啊!这臭小子明明是偷看我们练武,我怎么还同他聊起天来,气死我了,冷兰怒吼:“你知不知道偷看别人练武,应该怎么处置?”
帅望试探地问:“挖眼睛吧?我好象以前听说过。”
冷兰怒瞪了韦帅望一会儿,忽然间聪明起来:“你觉得冬晨功夫练得怎么样?”你小子要是知道,你就是偷窥,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帅望很诚实地回答:“很好,不过比我差一点点,如果比武那天,我没吃错药,他也没吃啥大力丸,基本上,我会在二百招内找到破绽,把他打倒。”内心叹息,希望不是把他打死。
冷兰呆呆地看着韦帅望,真的?我没见过韦帅望正正经经地练过功夫,不过,我确实觉得他不弱,可是,他真的会比冬晨强?怎么会?天天吃喝玩乐睡午觉的小子,怎么会?光顾发呆了,忘了说,那你是看过我们练功了,我要挖你眼睛。
帅望继续指导:“我觉得师叔你的功夫路子,不太适合冬晨,师叔功力雄厚,招式精确,当然这正是他应该弥补的不足,但是,如果一味要求他加强这两样,有点扬长避短,你应该多同他对练,可以让他临场应对更灵活。你注没注意到,他练剑时不太专心?”
冷兰点点头,差点把韦帅望引为知已,要不她气到动手呢,鸟飞虫叫都能让冬晨分心,虽然多数时候,冷冬晨都在思考问题,但是很多时间,他思考的绝对不是专业问题。
帅望笑道:“所以,他比你先看到我来了。其实不专心的人比较机灵,等冬晨临战经验多了,等他学会利用他分心时看到的一切,他能战胜比他强的敌人。不过现阶段——”笑:“他还打不过我。”
冷兰痛苦地在韦帅望嘴里听到自己也已经意识到的真相,她万分痛苦,却又哑口无言地看着韦帅望,良久,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初衷:“你偷看我们练功!”
帅望瞪大眼睛:“我没偷看啊,我是光明正大看的。”
冷兰吐血:“光明正大也不能看!你为什么要看我们练功?”
帅望眨着眼睛:“想知道怎么更快更容易地打败冷冬晨啊!”
冷兰呆了半晌,咦,为什么天底会有这样无耻的人呢?他居然直接承认了。冷兰终于很平和地问了一句很实在的话:“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耻吗?”
帅望无辜地:“反正我都会赢,我只是不想伤人。”
冷兰吐血:“你给我证明一下你一定会赢!”直接把剑拔出来准备砍人了。
韦帅望惨叫:“救命救命,你可是我师叔,以大欺小很丢人的!”
冬晨看着情形不对,已经赶过来:“师姐!”在干什么?
冷兰一剑过去,韦帅望嗖一声躲到冬晨身后去了,笑眯眯地:“你师姐行凶。”
冷兰的剑擦着冬晨的脸颊脖子,从各种角度向韦帅望刺去,韦帅望闪闪闪,然后开始摇晃冬晨:“小心小心,小心扎到你师弟。”
冬晨又气又笑:“别闹了,师姐,什么事生气?”
冷兰怒道:“这个无耻的东西,偷看我们练剑,还敢说,你反正也会输!”
冬晨愣了一下:“真的?你理他呢,他就会吹牛。”心说,韦帅望,你是找死呢吧?
冷兰心里越来越冰凉地,越来越确定韦帅望没有吹牛,虽然她忌惮伤到冬晨,可是韦帅望的功夫真不是盖的,从他躲闪的步伐就可知道,他内力深厚,轻功出众(话说,韦帅望就这么两样长处。有内秀,跑的快)。
帅望笑嘻嘻地:“我是偷看你们练功了,不过,你这样子试探我的功夫,好象更恶劣一点。”
冷兰顿住,脸红,想说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倒底脸皮照韦帅望差远了,瞪着眼睛硬是说不出那种无赖的话。
冬晨一笑:“师姐,你别理他,我们早较量过,韦帅望只要不耍赖,基本上不会比我强。”
帅望已趁机跳出老远:“喂,改天再玩,我师父快回来了,我得去校场了。”
冷兰很佩服地看着韦帅望凌空而去,冬晨苦笑:“他只是轻功好。”
冷兰回头:“如果他同你拼内力,你就输定了。”
冬晨静静地:“他管我叫兄弟,会用那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冷兰怒吼:“屁兄弟!他过来偷看你有什么破绽呢!”
冬晨道:“帅望不是那种人。”
冷兰怒目:“他是哪种人?你说说看,他过来看你练剑,是为了什么?”
冬晨道:“我不知道,哪天有机会,我可以问问。”
冷兰吐血:“肝胆相照啊,哈!哼!”气愤,不过,心里隐隐约约觉得,韦帅望确实不会为了白剑跑过来偷看冬晨的功夫,不过尽管她知道韦帅望自己说的理由更可能是真的,她却拒绝相信这一点,哼,冬晨才不是一定会输!
冬晨皱皱眉:“帅望好象有心事。”
冷兰不知道,在这种事上,她基本上没感觉,不过,冷兰很崇拜冬晨的感觉,既然冬晨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事实:“他一肚子坏心眼,当然有心事。”
冬晨笑了:“胡说,帅望人是古怪点,绝对不是坏。就算他真有一肚子坏心眼,也不会针对我们的。”
冷兰白他一眼,唔,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你用不着非得纠正我吧,怒吼一声:“回去练你的剑!你今天不想吃饭了是吧?!”
冬晨望天,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尽力了,此心昭昭,可鉴日月啊。
没用,他的注意力同两位半自闭症患者比起来,明显不够集中。
第115章
115,困惑
帅望被韩青叫起床,呻吟着:“师父,你睡迷糊了?天还没亮。”
韩青微笑着商量:“帅望,早起来一会儿如何,你的进度还得再加快一点。”
帅望惨叫,扑倒在床上:“如何,你都把我叫醒了,还如何?我当然不同意,有用吗?”
韩青笑:“少废话,快起来。”
韦帅望穿衣服梳洗,不时地哼哼。
韩青道:“应该让你师爷教教你,你就不哼哼了。”
帅望从毛巾上露出眼睛来:“师爷比我爹还厉害吗?”
韩青忍不住笑道:“至少没人敢哼哼。”
帅望唔一声:“真看不出来啊,他是老了才变好的吗?”
韩青看帅望一眼,笑了,帅望寒:“他压根就没变好过是吧?谁要落他手里会死得很惨吧?嗯,不对,是活得很惨。”
韩青怒:“少废话,动作快点!”
帅望喃喃:“是你先同我闲聊的啊。”
韩青遥想当年,他师父的威风,不禁叹口气,冷秋座前,谁敢说个不字!是是是还吓得一头汗呢,他虽然一向众生平等,此时也不禁为师道尊严一叹,被这韦帅望这混蛋,说一句顶一句,这师父当得可真不爽啊。
帅望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问:“师父,冷家的祖先,是不是大坏蛋啊?”
韩青差点气倒下,刚骂完他师父,又骂上冷家的祖宗了:“韦帅望,你要是别人的弟子,这会儿皮都让人剥下来了。”
帅望笑道:“所以啊,我才说冷家人都很坏嘛!只有我师父是大好人。”
韩青怒吼:“放屁!专心练你的剑,练习的时候再说话,嘴给你缝上!”
帅望道:“练一万次了,我不用想都不会出错……”
韩青忍无可忍,韦帅望被一脚踢中屁股,白了韩青一眼,终于闭嘴了。
韩青看着帅望的剑法,同别人没什么两样,不过,隐隐约约带着不一样的气势,在他剑尖,仿佛不断有小型的爆炸在发生,那是空气,被压缩被刺破,因为剑刃削薄,那声音并不明显,但是,这呼啸声明显不太一样。
韩青沉默一会儿:“帅望,冷萧给你的剑诀,你又练了吗?”
帅望愣了一下:“没有。”想了想:“不过……”
韩青点点头,嗯,我要听那个不过。
帅望甩甩手,半晌沮丧地:“可是我记住的那些东西,就象长到我心里一样,甩也甩不掉,只要我一练剑,它们就冒出来。”
韩青一笑:“那也罢了,只要不太明显就好,慕容家,不会太追究这件事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是的。”沉默。
韩青扬扬眉:“唔?”
帅望道:“冷家的这套功夫,”摇头,不知如何描述:“这套功夫,非常的狠辣,光是练剑还显不出来,一旦剑气合一,你就会发现,好多招式,其实是一气呵成的,中间停下来非常难,而一气呵成的结果……”帅望扁扁嘴:“所以,我觉得冷家这位先人,怕不是啥好东西。”
韩青想了想:“我不太明白。”
帅望道:“你不觉得我的剑法越来越标准了吗?”
韩青笑了,点点头:“确实有进步。”
帅望道:“只从剑术上来说,招术是千变万化的,即使是同一招,也可以演化得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它原来的模样。可是,一旦加上内息的流转……”
帅望沉默一会儿:“当速度足够快时,不需要任何变化,速度决定一切。”沉默一会儿:“速度足够快时,不能有任何变化,因为,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不能分神,两点之间的距离,直线最短,所以,最好的招术,就是……”
帅望摇摇头:“师父,冷家剑法,不是用来比着玩的,我不想参加比武。”
韩青半晌,唔了一声,原来这样。
帅望原来是这样想的。
这就不是心病了,而是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了。拳脚棍棒可以切磋交流,射箭有两个人面对面站好,拉开架子互射的吗?那得是啥怨仇啊。
帅望说,冷家原本的功夫,根本不重招式,重的力量与速度,一剑过去,正中咽喉,你所有的花招都来不及使。
根本不是竞技体育,就是杀人用的。
这话,韦行好象也说过。
韦师兄最喜欢的一招,就是一刀刺中对手喉咙,决不用第二招。
帅望轻声:“不想参加比武。”
韩青沉默一会儿:“功夫没练纯熟,进展得太快,难免有失控的感觉,更应该多加练习,你还是给我好好练剑,别找借口偷懒。”
帅望无奈地:“你没认真听我讲话。”
韩青给他脑袋一巴掌:“我听到了,按你说的,应该取消所有比武,禁止学习杀人技能,众生平等,天下大同,少同我废话,完美社会没出现之前,你给我继续习武,不许找借口偷懒!”
帅望苦笑:“到时又说我溢杀。”
韩青沉默一会儿:“上次,我反应过激。”
帅望眨眨眼睛:“唔,道歉?”
韩青摸摸帅望的头,臭小子,要求师父道歉的弟子,你是天下第一个,他点点头:“道歉。”
帅望笑:“不行,太晚了,我现在看见血就抽筋。”
韩青气得:“你再同我闲扯,我马上就抽你的筋!”
帅望一边笑,一边挥剑:“看我弯弓射雕,倚天屠龙。”(话说,这两样可怜的绝种生物,咋招金大侠了?)
晨练之后是早饭,韦帅望一边慢慢地吃一边道:“奇了怪了,为啥冷兰那家伙内力也很不错呢?”
韩青瞪他一眼:“冷兰的内力不错,是因为她用功,人家一点没取巧。”
帅望悻悻地:“啥意思啊?我也是一点一点练的好不好?不是用吸星大法吸的。”
韩青笑了,想说你在你娘肚子里时可不是使吸星大法来着,话到嘴边又咽下,算了,别提会让帅望伤感的话题。帅望白他一眼:“你居然改成腹诽我了?”
韩青被逼无奈,只得承认:“是,我敢怒不敢言。”
韦帅望一口饭喷出来,喷得半个桌子都是饭粒,韩青笑:“这一粒粒的是什么?象牙吗?”
韦帅望一边笑一边怒道:“你才能喷出象牙来。”
韩青笑道:“我就知道你吐不出象牙来。”
韦帅望倒地:“师父……你你你,你竟然嘴巴上占我便宜,你真是……你小我小啊?”
韩青道:“冷兰对功夫也有悟性,她也有那边把内力运用到剑法里的意识,只不过,我们这一派至刚至阳的内力,并不太适合用在剑术上。”
帅望端着碗:“我可不可以同她切磋一下。”
韩青怒:“你敢!”
帅望缩头:“哎,我不敢,我不敢。”对,他都觉得控制不了,要是冷兰,根本都不想控制,那就真成杀人机器了。
其实小韦是说,我可不可以把内功心法同美女共享,韩青则大怒,你敢去招惹你师叔,你找打!主要是切磋这个词歧意比较大。
韦帅望是真想同人交流一下那个两派内功混练的心得体会,他的长辈们,都不屑于从他身上占这个便宜,谁也不肯去看另一派的功夫是啥样子,也不是特别赞成他练,只能说是不反对。同龄人里,除了冷兰,他还真想不出有啥别的人可以交流,所以,韩青一说不许,他就只能咬着筷子头发呆了。
古时候的大侠,咋都那么自私呢?拿到武林秘诀,统统自己偷偷练,要是大家一起练,是不是可以互相交流互相切磋,然后共同进步?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也少一点。
韦帅望咬着筷子,好想找人聊聊。
尤其是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大姐姐。
第116章
116,切磋
一上午过后,午睡时间,韦帅望终于想起了逸儿的那个石头洞。
他睁开眼睛,留恋自己的被窝,全身酸痛,决定晚上再说。
那天下午,从校场归来,天色已黑。
韦帅望今天练习得晚上点,实际上帅望是个很用功的好孩子,只不过,他确信练武这件事,应该每天控制在四个时辰之内,因为做任何事都应该有个限度,吃多了都会对身体不好。
偶尔,当他觉得有些问题没有解决时,他会练习的时间长一点,不过,一般人看到韦帅望一边懒洋洋地走路,一边用分解动作与慢动作演示冷家功夫时,只会觉得他很滑稽,但是冷兰不会觉得。
远远地看着韦帅望摇摇晃晃比比划划地幽默冷家的功夫,她也想说小丑,但是很快,韦帅望好象对某个动作产生了一点疑问,他连续几次在同一处卡壳,冷兰愣了,咦,难道韦帅望也觉得这一招有问题?冷兰觉得这一招的气息运用不够流畅,招到一半时后力不继,是个破绽,难道韦帅望也这么觉得?冷兰站住,她觉得小韦同学不简单,他居然能感觉到这一剑有问题,就足以证明他不简单。
然后韦帅望梦游一样,慢慢悠悠地重新分解动作。
冷兰看不到气息流转,但是她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那家伙的动作,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冷兰屏住呼吸,看着韦帅望慢慢地慢慢地几乎是图解着他的理解,冷兰等着他解决,韦帅望的目光缓缓划过,冷兰一惊,不可能,这意思是他解开了?
韦帅望几乎是一抬头已经看到冷兰在面前,他咧咧嘴,太专心了:“嗨,师叔大人,来找我师父?嗨,冬晨。”
冷兰想都没想,一张嘴就说:“不可能,你不是想明白了,你是放弃了。”
帅望瞪着她:“嘎?”
冷兰被他一瞪,才想起来,咦,她居然在问人家怎么解决了剑法中的一个破绽,问一个刚刚因为偷看她练剑,几乎被她挖掉眼睛的人。即使是好朋友,这种事好象也不见得会告诉你。
韦帅望纯真地:“切,我当然是解决了,你不管,来,握着我手臂。”
伸手就拉过冷兰的手放到自己右手臂上,后面的冬晨那个寒啊,天哪,你想死吗?看一眼都打个头破血流,现在你居然拉人家手。
冬晨差点冲上来救火,冷兰瞪大了眼睛,身体本能抗拒这样的异性接触,可是,天哪,韦帅望在告诉她剑法的精髓,就是内力在剑法中的运用,她完全被惊呆了。
天底真有这种人?
刹那间,韦帅望演示完毕,瞪着一双天真纯洁的眼睛,神情兴奋地:“怎么样?”
冷兰瞪着他,蠢相,这一脸蠢相,可是……
冷兰结结巴巴地:“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功夫,你这内力有问题……”
帅望愣一下,微微退缩,冷兰瞪大眼睛:“不,不会吧!你再来一次给我看!”
帅望左右看看,看看冬晨:“如果你不发誓保密,我就再试一次给你看。”
冷兰点点头,理他韦帅望是怎么回事,她只要知道那一招是怎么回事。
帅望再试一次,连冬晨也看出来了:“咦,他这招里内力运用的跟我们不太一样。”
冷兰瞪着韦帅望半晌:“你从哪儿学的?这不是你师父教你的,韦帅望你好大胆子,就算有别人教你另一派的功夫,你居然敢把内力混着练?”
帅望翻白眼,望天:“我还不至于那么傻,同一时间只能修习一种内功心法,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我是有一段时间练那一派的内功了,不过,后来人家告诉我,这样子是不可以的,所以,我就不练了,然后,我改回原来的……然后……”
冷兰道:“你少唬我,我能分辨得出!”
帅望叹息:“他妈的,后来,我练功时,觉得那个方法不够好,所以,”无语望青天,当时年少无知:“又跟那派的方法对照了一下,我就,我就改了一点点……”
冷兰与冬晨都震惊了,太狠了,做菜你可以改菜谱,因为菜不好吃,下次可以重做,弹琴你可以改琴谱,反正弹得难听也只被人砸个一头包,练内力你要改人家的练功秘诀,后果是走火入魔,非死即伤,难道生命能重来一次吗?可是韦小爷不但改了,而且到现在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内力充沛着呢,冷兰顿时无限敬仰地看着韦帅望:“我太佩服你了,你居然还活着!”
帅望再次无语望天:“是啊,而且我还活得满好,唯一糟糕的,我师父指点我剑法时,一说到内力,我就很晕。”沮丧地:“我好象拿错了教科书,每次他说翻到第三章第四节,我书上的同他讲的,都不一样。我要晕死了。”
冷兰瞪着他:“你怎么不同他说?”
帅望道:“怎么说?我改了你教的内功心法,只是一点点,所以,你现在教的,我不是都能用得上?我不想他担心,快比武了,他会急死。”
冷兰道:“我要是你师父,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然后侧头想想:“可是,你刚才,好象证明,你的内息运用起来更自如啊!”
帅望回答:“是啊,只要想通了,就会更自如。想不通,就得一直想。比如这一招。”韦帅望再比划一次:“这样,这样,你想过没有?”
冷兰差点欢呼起来:“啊!对,没错,我也觉得这有问题,上次我还同我……”看冬晨一眼,好象想让冬晨证实一下似的,然后在“父亲”两字前停住了,上次她还同冷飒吵起来,冷兰沉默一会儿,倒底好奇心占上锋:“我觉得这样会好点。”
冬晨目瞪口呆地看着冷兰同韦帅望长篇大论地开始切磋功夫,两个人时而亲密低语时而激烈争执,冬晨开始还试图提醒冷兰:“师姐!”咱们干啥来了?
冷兰匆忙中只说了一声“闭嘴”就同韦帅望继续对骂了。
冬晨无奈,只得做个好听众,渐渐,他也听明白了一些东西,渐渐领悟到,韦帅望也许考试不会得一百分,但是他对剑术的领悟与见解,已经远远超过他。韦帅望是那种告诉你,这道题用微积分可以这样做,然后你给他个小学的算术卷子,他做起来却不够熟练与准确的人。
许久,冬晨释怀,反正他能考一百分,反正他能熟练地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至于研究与创新,反正有人在做,反正那人做完了,还会告诉他……
冬晨静静等两位吵完,结果两位嫌路人打扰,一起渐行渐远,直走到后山密林无人处,冬晨听着两位前辈的现场教学,渐渐天下繁星点点,月亮缓缓划过半边天空,韦帅望肚子里咕噜一声,清晰响亮,三人一起静穆,然后大笑,一起看看天,韦帅望道:“天啊,这是啥时辰了!坏了坏了,我师父会以为我一下午都在玩。”
冷兰做了个总结:“你不是玩,你是在胡扯!”
韦帅望怒道:“你才是胡扯,老子说的都是真理!”
冷兰一脚将他踢倒:“看,我证明你是胡扯。”
韦帅望气晕:“他妈的,老子还没练,你等着……”
冷兰道:“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会再证明一次,你是胡扯。”
韦帅望倒:“你,你……!”你这是找借口整人嘛!
117,小白何在
117,小白何在
韦帅望刚进门,就听到韩青的咆哮:“你干什么去了?”
帅望咧嘴,退到冷兰冬晨后面,保持安全距离。
冷兰理所当然地:“我们在一起探讨了一会儿内功心法在剑术上的运用。”
韩青愕然:“什么?”什么什么?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
韩青是个善良的人不假,可是当大人当久了,对于韦帅望与冷兰这种天真自然地:“你喜欢玩这个?我也喜欢,我们一起玩吧。”的思维方式,一时很难接受。
帅望点头:“对啊,是啊,不信,你问冬晨。”
冬晨点头:“是啊,师姐本来是过来要问今年给白家的邀请函里要不要再加上白逸儿。”
冷兰一拍额头,沮丧地:“啊呀,我完全给忘了,糟了,冷颜还等我的信呢!”
韩青再一次目瞪口呆:“兰儿,名单的事,同你有关系吗?”
冷兰张口结舌地,半晌:“没,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就是……”
冬晨道:“是这样的,冷颜把那名单拿来,问师姐有没有什么意见,师姐看到白家的名单上没有白逸儿,就问了一下,冷颜说,因为逸儿本来在冷家,离开的太突然,他忘了加上,问师姐能不能打听一下掌门的态度。”
韩青忍不住笑了:“冷颜的意思,应该是让你师姐去打听一下我师父的态度。”冷颜想知道我的态度,就直接来问我了,颜二把单子拿给你看,也是对冷秋放过白逸儿的作法觉得很困惑,所以试探下的意思,不然,你能从众多名单中单单发现白家的问题?还有,打听的意思是旁敲侧击,不是直接问,你们两个算是把颜二给双重出卖了。
冷兰愕了一下,顿时面红耳赤地:“我为什么要去打听一下他的态度!”大怒:“冷颜这个王八蛋!”
韩青咳一声:“兰儿!”
冷兰咬牙不语,你他妈的!竟然耍老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颜冤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冷兰能想差到那么远去,他干嘛让冷兰打听韩青的态度啊?他天天跑韩青这儿。
韩青微笑:“冷颜没做错什么,你问他白逸儿的事,他当然以为你师伯同你说什么了,他只是想复杂了。不过兰儿,你同办事的人,说话要谨慎点。”
冷兰咧着嘴,瞪着韩青,我有不谨慎吗?我就是随口问问……
冤枉啊……
火星撞地球,鸡同鸭讲。
韩青问:“你们还没吃晚饭吧?”看看冬晨帅望,帅望表情黯然,看着他,明显有话要说,韩青可不想听他说什么。冬晨的态度就有点奇怪,这小孩儿平静的英俊面孔上,不知哪块肉在幸灾乐祸,同韩青目光一接,眼睛立刻掉转方向。
韩青回头吩咐桑成:“去,让翠七把饭菜再热热。”
回头再看一眼冬晨,这回冬晨低头望地,仍旧不知哪块皮肉在忍笑。韩青要想一想才能明白,冬晨是不会对逸儿幸灾乐祸的,也不会对他师姐,所以,冬晨这小子一定是早听出来了,可是这小子对冷颜的二面派,一定是意见大了,所以,故意不出声,听凭他师姐出卖颜二。
韩青笑笑,这机灵小子,有着很有趣的正义感。其实冷颜也不是两面派,他是实在没办法选择任何一个坚定的立场,不得不机灵点。
韩青问:“你问逸儿的事,是打算?”
冷兰道:“没什么啊,我们在一起处得挺好的,她忽然走了,我问问有什么不对?”
韩青扬扬眉毛,不是真的吧?白逸儿同冷恶,你没听说过?冷恶刚刚刺杀了你父亲,白逸儿就失踪了,虽然我们对外说,逸儿回家探亲去了,你就没想过,天底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唉。
韩青道:“哦,吃饭吧。”无言。
韩青忍不住笑问:“你们俩个在哪件事上有分歧啊?”不相信你们是和平地友好地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一定是为啥学术问题争执起来。
冷兰道:“他胡扯一堆天方夜谭。”
韦帅望道:“不告诉你,明天我打倒她,就把问题解决了。”
韩青很寒:“不许胡闹,韦帅望!”
冷兰嗤一声:“你还是小心点,少摔两跤是真的。”眼里精光闪闪,漂亮面孔的嘲弄表情让韦帅望吐出舌头来,呵呵,好可爱。
冬晨咳一声:“帅望,尝尝这个点心,很不错。”直接把馒头按在韦帅望的舌头上,韦帅望回过神来:“呜呜,干嘛?”
冬晨白他一眼,心说,你纯洁天真我不管,你别让我师姐当着你师父面把你脑袋扭下来。
韦帅望道:“啧,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再说,我对会抽老公耳光的悍妇也没啥兴趣。我不过是觉得兰师叔的脸比较悦目,看了很开胃。”
这下子冷兰一伸胳膊,直接把馒头在韦帅望脸上按按按,按个粉碎,怒吼:“老子看你可觉得很反胃!长得象团屎,你也好意思坐饭桌边上。”
韦帅望被按得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跳起来:“你才象团屎,你才象……”揉揉眼睛,看一眼娥眉倒竖的冷兰,叹口气,呜,还是觉得真漂亮,哪有这么雪雪白,这么大眼睛闪啊闪的巴巴啊。
冬晨本来被韦帅望说得面红耳赤,此时也不得不惨叫:“两位,在长辈面前,能不能坐着说话?”
韦帅望笑眯眯坐下:“好,我是一团屎,我坐下了,大家不要客气,吃啊吃啊!”招呼冷兰:“师叔,坐下吃啊,多吃点。”
心理素质不够强的冷兰,当场要吐:“你才吃屎!”
帅望笑眯眯地:“嗯,我吃屎,这是牛肉罗卜屎,这是猪肉白菜屎,这是馒头屎,这是大粪汤,这是大米屎,师叔要不要尝尝。”
冷兰艰难地呼吸:“我不要,你自己吃吧。”终于被打败了,她啥也不想吃了。
韦帅望后脑勺挨了韩青一巴掌,韦帅望继续吃饭,两位客人艰难夹起几粒大米,痛苦地预见到,未来的若干天,恐怕是很难有胃口吃得下任何东西了。
冬晨冷兰离开,帅望道:“师父……”
韩青道:“我知道你向你师爷为白逸儿求情,你师爷也答应了,不过,他答应的,是不追杀逸儿,千万不可滥用你师爷的承诺,不要奢望任何超出他承诺范围外的东西。明白吗?”会伤到你自己,如果你做过了,你师爷会把你那笔帐抹掉,给你记成负数。
帅望轻声:“可是……”
韩青轻声:“我认为,她已经得到另一种力量的保护,她的选择,你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对我来说,是朋友,就是朋友。”转身离开。
韩青无奈,你这种天下大同的脾气……
是非不分,只随心任性,真让人烦恼,也真可爱。
番外1,万年猪
1,万年猪
冷家山上,小校场。
桑成晨练已毕,犹豫着要不要叫韦帅望起床,虽然他对韦帅望的这种懒惰行为很有意见,可是,对于这位救命恩人,他始终没树立起他是大师兄的意识,再说,这位韦小爷,也不是肯服管的人啊,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是无法把韦帅望从床上弄起来的,而且,如果他打扰了韦帅望的早觉,韦帅望会加倍睡回来。
迟疑一会儿,桑成终于过去拍拍帅望:“早餐要凉了。”
帅望喃喃:“找翠七,我又不管热饭。”
桑成笑,骂:“快滚起来,师父不在家,你也不能懒成这样。”
韦帅望怒吼:“再叫我,我往你饭里放泻药,让你明天起不来。”
桑成一鼻子灰,自己吃了早饭。
中午桑成回来时,韦小爷好歹围着被起来了,坐在床上吃饭呢,桑成叹口气:“翠七你给他把饭端到床上吃?”
翠七开心地:“他用一根银簪子换的。”
桑成无语了,韦帅望,你……为富不仁。
桑成坐到帅望边上,加了个热菜,添碗饭,扒两口,终于忍不住问:“韦帅望,你倒底还要这样颓靡多久?”
帅望嚼着牛肉,含糊地:“颓靡,大师兄你最近学识大涨啊,形容得真贴切。唔,多久呢?让我想想,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说,一辈子。”
桑成沉默一会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帅望,你还要同师父赌气多久?”
帅望咬着筷子,想了想:“记忆终生不灭,很可惜,一些事一旦发生,就是发生了。我想,一辈子。”
桑成愤怒地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那么,师父对你的好呢?”
帅望笑了:“也是一辈子。”
桑成愣了一会儿,妈的,这倒也有道理。人是没法选择记忆的。沉默良久,桑成终于道:“那多难当,帅望,你不能忘了吗?”
帅望道:“你可以拿棒子敲我脑袋,力道轻重合适的话,也许能办到。”
桑成忍不住好笑,内心悲哀,脸上却忍不住微笑:“你至少可以假装忘了。”
帅望懒懒地:“我有装啊,现在师父又不在,你又没付票钱,我还演戏给你看啊?”
桑成再接再厉地:“就算你同师父赌气,你总不能同自己赌气吧?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帅望抻着脖子,往镜子里照照:“还是这么英俊这么潇洒啊。”
桑成气结:“你你你,你英俊个屁,你从来就没英俊过!”
帅望捂住胸口:“啊,好痛,你伤害了我的感情我的骄傲我脆弱的灵魂。”
桑成骂道:“屁脆弱的灵魂!你倒是真有一个脆弱的灵魂!被师父骂一顿,就要死要活,搞出一堆事来,你这样子活该变成一只猪!我鄙视你!”
帅望低着头,哼哼两声,学猪叫:“我变了我变了,鄙视我吧!”
桑成哭笑不得,怒吼:“你看看你,三年前,你能杀死白剑,你看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
帅望惨叫:“那是大哥你进步了好不好?你原来一天练习六小时,现在一天练习十二小时,你疯了,我还正常,我八小时一直是八小时,一天工作八小时已经足够了,再多那是残害青少年身心,严重影响青少年健康成长!我老人家始终如一,心理素质超强,不象某些人,被人气一下子,就怀恨若干年,发愤图强,把头发吊到房梁上用锥子扎自己屁股,就算别人给我支木头剑,也不能让我发神经。我这叫脆弱?我这是强悍,我这是坚持自我!我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笑。
桑成气结。沉默,无语。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所以,桑成沉默一会儿,一脚把韦帅望从床上踢到地上,怒吼:“去练剑~~~~~!!!!”
韦帅望准确地落到自己鞋子里,懒懒地:“你把我踢去校场算了。”
桑成过去拎着韦帅望的领子:“韦帅望!”摇晃摇晃,拼命摇晃,怒吼:“你把原来的韦帅望还给我!”
韦帅望晕头转向地,眼珠在眼眶乱转,半天才恢复原位,他咧嘴一笑:“不给。”
路过河边,韦帅望叹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桑成瞪他:“听到一只猪,发这样的感叹,真让人震憾!”
韦帅望搭着桑成肩,看看他,笑:“哎,你越来越有师兄的样子了。”
桑成呃一声,惭愧,我是被你逼的。
帅望叹息:“时光一去不复返,生命如此短暂,我却把它浪费在练剑上,唉。”
桑成倒,你你你,你颠倒黑白,应该是生命短暂,不能浪费,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对吧?他气道:“难道你用在吃喝玩乐上才叫不浪费?”
帅望道:“吃喝玩乐只是快乐一时,当然总比不快乐强,只有在师兄你的身边,听着师兄的哼哼教导,感受着师兄的深情厚谊,才叫不枉此生啊。”
桑成吐了。
帅望笑问:“师兄觉得用在练剑上不叫浪费?那,兄弟请教下,师兄练剑是为了什么?”
桑成呃了一声:“为了为了……”手指忍不住握住蓝剑,蓝剑曾经折断,换了剑刃,却没换剑柄,长者所赐,桑成决定终身佩戴。
韦帅望笑笑:“仅仅因为曾受人耻笑,大哥,你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桑成汗颜:“不,不是……”
帅望笑:“为了自己心里好过,那样子,改变自己的想法,好象比一天练习十几小时的剑容易。你心里好不好过,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想法,只要你放开心胸,就会好过,否则,天下之大,永远有比你强的人,永远有敢于嘲笑你的人,佛曰,放下吧。”
桑成结巴:“不不,不是……”
韦帅望问:“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别说你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除非慕容家绝种,就算真的得了天下第一,又能如何?告诉我,得了天下第一后,又能怎么样?你想要什么?钱?权利?荣誉?”
桑成瞪着韦帅望,终于承认:“不知道!”
帅望笑道:“天下第一这东西,只有坏人得了才有用,象任我行,一统江湖,千秋万代,好人得了一点用也没有,象王重阳,还不是照样睡他的活死人墓,还不是改变不了国破家亡的命运?你要天下第一做啥啊?占个山头,向天下英雄收保护费?还是纠结一批人,推翻旧统治,创造新世界?”
桑成目瞪口呆,完全没反应,不,他没想过,他干不了那么复杂的事。
帅望道:“如果只是为了防身,以师兄你现在的身手,只要不去招惹母老虎啥的,谁也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你看起来,也不象是追名逐利之徒,难道师兄你痴迷于武学吗?不会吧,我看你成天只是练剑,完全是技巧派,对理论研究毫无兴趣。”
桑成绝望地迷茫地,一头冷汗,全身虚脱地:“我我,我不知道!”
完了,本来,他是要劝韦帅望的,结果让韦帅望给绕晕了,找不到人生意义了。
桑成发生了信仰危机,整个下午都用一种迷茫困惑痛苦的表情,机械地挥动他的蓝剑,韦帅望从他的精神痛苦中得到乐趣,得到机会,就在桑成万念俱灰,快要皈依佛门时,发现韦帅望再一次偷偷溜走了。
番外2,拥抱
2,
韦帅望躺在纳兰身边,一边吃蜜饯干果,一边看着纳兰绣花:“好看好看,就是太费时间。”
纳兰微笑:“时间不费也会过去。”
帅望笑了:“那,教我吧。”
纳兰笑了,伸手摸摸帅望的头:“你同师爷学书法去吧,效果一样,比较适合男孩儿。”
“不想学,再说,他外面玩去了,教我吧。”
纳兰微笑:“你师爷也该回来了,帅望,可不许对师爷刺刺儿的。”
帅望笑:“唔,他是好人他天良未泯,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试一下。”
纳兰打他手:“去,这团凤凰我费了好大力气,你去边上拿那没绣过的白缎子去。”
帅望问:“我说呢,象大公鸡尾巴似的,这是给谁的啊?”
纳兰笑道:“芙瑶公主。”
帅望一愣,手里针同线,本来是拿线去认针,这下子变成针认线,结果认到自己手,“哟”一声:“干娘,你不象那么势利的人啊。”
纳兰微笑:“啐,我势利!小公主不一样,等你长大了告诉你。”
帅望瞪大眼睛:“我还不算大吗?我都十四岁了。”
纳兰道:“十三岁的小屁孩儿,老实玩你的泥巴去。”
韦帅望吐血,我?玩泥巴?一边拿起绣花针,一边问:“小公主漂亮吗?”
纳兰道:“国色天香。”
韦帅望无限向往:“唔,好想看。”
帅望先在缎子上画了个圈,再画个圈,再画个圈,还要画下去,纳兰笑问:“这是什么?”
帅望笑道:“毛毛虫!”
纳兰笑,在毛毛虫下面添了个叶子,再添朵兰花。帅望咧嘴:“好复杂……”纳兰笑问:“天底下有简单的事吗?”
韦帅望无语,郑重地想了想,如果绣朵花都这么复杂,要不要干回他的老本行去?
纳兰搂着帅望,手把手:“是你自己要学的,来,左手这样,右手这样,好,轻一点,不能太快不能太慢,针脚要均匀,错了,退回来,绣得不对。”
韦帅望咧嘴:“我的娘啊,我好象给自己找到麻烦了。”不过干娘的怀抱还是很温暖,这可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后背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会让人觉得这么舒服呢?用被子紧裹也有一样效果,当然远没有抱着效果好。帅望微微叹息,有妈妈的感觉,一定会比较好。
韦帅望继续学习新技能,外面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帅望才惊觉,那轻微的脚步声,是因为来者轻功了得,而不是一个窈窕侍女。
韩青出门十来天,回家后没看到韦帅望,然后桑成结结巴巴地告了状,韦帅望基本上是给自己放了个舒服的长假,成天也不见他影子。今天好象是去干娘那儿了。韩青愤怒地赶到青白山庄,推开门,看到韦帅望在绣花。
韩青看到韦帅望的那一刻,愤怒地想:“够了,就到今天吧。”他伸手把韦帅望从床上拖下来,直拖到院子里,帅望啊啊呀呀地惨叫,还不明白他师父干嘛生那么大气。象这种偷懒的事,他也干多了。
他并不担心挨打,一边哇哇叫一边叫:“干娘干娘!”纳兰起身,诧异地:“韩青!”韩青一手拖着韦帅望,一手指住纳兰,声色俱厉:“闭嘴!你别管!”
纳兰愕然。
直到看见韩青拿起书房里放着的纳兰家的家法,韦帅望终于惊声惨叫:“喂,我只是来看看干娘!”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乱蹦。
纳兰追出来,看见乱蹦的韦帅望不禁好笑,猴子真是猴子,谁家孩子没挨过打,象冬晨韩笑都老老实实跪地上忍着,从来没听他们出一声,他们家的家法不过是量布的竹尺,能疼到哪去,纳兰自己的经验是,她累到手酸,两个小男孩儿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韦帅望象个屁股着火了的猴子似的乱蹦,她只是觉得好笑。
然后看到韩青又给了韦帅望两下,帅望慌乱地躲闪,痛叫声证明他不是闹着玩,是真的痛。
然后,竹尺打断了。
帅望痛叫一声,痛得忍无可忍,慌乱之下,扑过去抱住韩青,痛叫:“不要,别打,痛!”
抱住韩青,帅望脸上惨痛的表情,就愣了一下,然后疼痛让他本能地紧紧抱住韩青,象是哀求,象是阻止,象是忍痛。
四年了,没这么靠近过。
帅望那张充满了疼痛的脸,震惊地看着韩青,刹那儿间,泪盈于睫。内心的委屈与愤怒,刹那间爆发出来:“你!你……”泪如雨下。
眼泪,韩青好久没见过帅望的眼泪了,不咸不淡的表情,平平静静的微笑,从容淡定的回答,象是划下一道线,绝决地对他说: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请保持距离。
韩青平静清晰地:“放手,跪下。”
不,不要保持距离,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没有什么距离,我一定要你接受,我认为好的那条路。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眼看着你去走那条我觉得不对的路,如果我明明认为你走的那条路不好,我怎么能做到尊重你的选择,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虽然我不能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每个人也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事,我认为你走的不对,我没办法就这么旁观下去。
帅望哽咽,泪流满面地松开手,低头跪下。
韩青去拿更结实的藤条。
纳兰呆呆地,呵,她们家的家法身经百战,从未阵亡过,所以小冷绅士与小韩绅士都可以保持尊严,不吭声不哭泣,接受惩罚而非受到羞辱。纳兰哀悼一下倾刻间断为两截的家法,内心愤愤,他妈的,冷秋就没教出好东西来,韩青同韦行一样被他给教坏了,可真下得去手,直当天底下除死无大事。
可是纳兰不会阻止韩青,韩青的样子不象是一时愤怒失了手,在纳兰的经验里,韩青永远是对的,如果她觉得韩青不对,一定是她理解错了,她甚至不需要韩青解释,她相信韩青永远是对的,如果韩青真的错了,那也没关系,她相信韩青已经尽力选择正确的方式了,圣人也会犯错,她会理解与原谅。
在韩青对待韦帅望的方式里,她相信韩青已经尽力。她转身离开,让这师徒二人,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嚎叫声与抽打声,让宁静祥和的青白坊失色。
纳兰用手支着头,下意识地数着,有二十下了,一声比一声凄惨,纳兰一向心如铁石,这次也有点不安了,正常人这样子嚎叫,光是嚎叫就累晕了,这不是惩罚,这是刑讯。
不是惩罚,韩青是不会惩罚韦帅望的,他认为韦帅望犯的错里一大半是他的责任,他怎么会惩罚韦帅望,他这是逼那孩子屈服,同韦行当初逼着韦帅望老老实实学剑法一样。
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混帐徒弟。
只不过……
只不过韦行从来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韩青可是知道这样做不对的。
纳兰站起来,这么久了,韦帅望嚎叫归嚎叫,没认一句错,也没求过饶。纳兰不安地走出去,迟疑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来来回回几次,采薇终于轻声:“夫人,我过去看看?”
纳兰点点头。
采薇出去,抽打声忽然停了,顿住了,象是时空冻结,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帅望抬起头,看到韩青没有表情的脸,和悬在半空中的藤条,藤条上已经沾了一点血迹,韩青的目光与他相对,帅望低下头,天哪,他师父竟然咬着牙,那双故意掩饰而没有表情的眼睛,帅望叹息,他了解他师父,就象了解自己一样。当从容的掌门大人脸上忽然没了表情时,那是在忍疼。
帅望忍不住笑了,泪流满面地,低下头笑了。
呵,师父,差好远呢,你这是……你可丢脸了,你比你师兄差远了。
有点滑稽,原来两个人都觉得痛,还以为他师父会觉得很出气呢。不,他师父不是拿他来出气,他在表达他的关心与爱护,可惜,被他关心的人,却不得不承受痛苦与压力。
藤条又一次抽下来,韦帅望没吭声。
一下比一下重,帅望咬着牙,不出声。
很好笑,他疼痛难忍,却不想韩青痛苦犹豫,明知道不出声,会被当成对抗,被人家更用力地打,他还是咬紧牙关。很好笑,还以为我恨他……
韦帅望是怀恨了吧,象受宠的孩子,明知道父母爱惜自己,还是会因为某件事,某句话,某个表情怀恨在心。
恨你,不理你,与你断绝关系。小孩子的脾气最干脆,不过,真的能形同路人吗?
韦帅望咬着牙,他恨那个人啊,可是他宁可自己真真切切地疼痛,也不想那个人心疼。
这种恨这种爱,这种诡异的感情,让他觉得自己可笑。
没声了,纳兰站住,片刻,采薇回来,一脸受惊。天哪,不不不,她拒绝相信一向那样善良和气的韩掌门会毒打一个小孩儿。不,是眼睛错了。
纳兰皱眉。
采薇斟酌良久,才道:“帅望身上,见血了。”
纳兰沉默。
采薇轻声:“夫人不去看看?”
还在打,韦帅望却不出声,昏过去了?不会,韩青还不至于,呵,那孩子的倔脾气犯了。
表现得不象英雄勇士,不等于韦帅望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那孩子背上有纠结的疤痕,可是你看他的淘气,停止过吗?他恐惧过吗?也许恐惧过,但没被吓住。
纳兰叹息:“我去看看。”
藤条也断了。
帅望等了一会儿,抬头,嗯?你不再换根更结实的?
看到一张疲惫悲哀的脸。
还是韩青先认输了。
他不是韦行,他做不到。他可以下狠心把韦帅望扔给韦行去处理,但是,他自己确实做不到。看到血迹从衣服里浸出来,不是心如刀割,而是意志被消磨。
韩青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这可能是他试过的最后一个办法了,除了把韦帅望交给韦行,他已经试过所有办法,韩青慢慢在椅子里坐下。他的教育,真失败。
宠坏了孩子,伤害了孩子,即没把孩子管教好,也没能同孩子和睦相处。
韩青静静地坐在那儿,悲哀地,我不是个好父亲,对帅望,对韩笑。
一直不是。
帅望慢慢爬起来,痛啊痛。
可是,竟然没有韩青疲惫的表情更难当。
我不服软,你就伤心了?我得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才能让你开心?
那太难了,需要一天十二个小时候做我不愿做的事,不!
慢慢走到韩青面前,跪下,痛到冒冷汗,帅望抬头,哀求:“还生气?”
韩青的目光,缓缓划过帅望那张苍白的脸,汗湿的头发,划过帅望背上一道道的血迹,痛心。
帅望握住韩青的手,轻声:“不痛,没事。”笑:“我不是身经百战吗?”别这样,你那叫啥表情啊?至于吗?
韩青气:“什么?”气我?身经百战?
帅望苦笑:“唔,也不是一点不痛,你别生气了,我都流血了,还不解气?”
韩青看着韦帅望,半晌才能明白这孩子不是在气他,他握着他手安慰他,让他别心疼,也别生气。
韩青抬手给韦帅望一记耳光。
他为什么要打他?不知道,他说不清这种感情。
韩青眼圈红了,他保护过许多人,就象一种习惯,日行一善,看见人家淋雨,送上一把伞。只有这个小孩子,纯真地,双手空空,却以全部的信任依赖做回报。
他偏偏伤到了这个孩子,偏偏是对这个孩子无能为力。
他很愤怒,对自己,对捉弄人的命运,结果巴掌落到帅望脸上。然后后悔,悲哀,加倍的气愤。
他的鼻子酸楚。
越描越黑,韦帅望好心劝慰,招得韩青热泪盈眶,别这样啊!
帅望结结巴巴地:“别,别哭。”咬住嘴唇,努力微笑:“别生气,好疼,我下次再不敢偷懒了。”笑:“不过,也没痛到值得你哭的地步。”
笑着笑着,嘴唇颤抖,韦帅望终于愤怒了:“说不痛,你生气,是你打的,你又心疼,我要怎么样才行?非得听你的话!按你说的做才行吗?我是一个人,又不是你的什么东西!那么想要听话的孩子,你去养条狗好了!”
忍无可忍,泪如雨下,扑倒在韩青膝上,埋头痛哭。
韩青呆呆地,良久,把手放到帅望头上,别哭,别哭。
帅望回答以更大声音的痛哭与哽咽。
痛哭,我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韩青心中忽然平和,震耳欲聋的哭嚎声,大量大量的眼泪,愤怒的顶撞,什么都比客气疏远好。
谁家孩子生出来不是植物样连把手放到嘴里都做不到的婴儿?是我把他教育成这样,不论如何,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不能教好他,我就得接受他。
当韩青放弃挣扎时,他心里忽然明白,接受?不,他喜欢韦帅望,他爱这个孩子,接受?不,即使韦帅望最气人时,即使韦帅望让他去养条狗,他爱这个孩子。
他武功盖世还是一事无成,这是他的孩子,他爱这孩子不会有半点不同。
不再疼痛愤怒悲哀,韩青叹气:“我去养条狗,你怎么办?”不用我管?不是吧?
帅望呜呜痛哭中,也忍不住笑了,是,我无赖,要求无条件爱护与支持,拒绝无条件服从,是,我就这样无耻,所有小孩儿都这样无耻,你不知道吗?谁让你当初收养孩子,而不是收养一条狗。
一边痛哭,一边笑,笑出鼻涕来。
韩青恨恨地:“再不听话,我就去养条狗。”
帅望笑:“我给你炖狗肉火锅吃。”
滚刀肉,老牛筋,蒸不熟煮不烂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韩青无奈,真想给他两记耳光,再一脚踹倒在地,。
韩青叹息,改变韦帅望,超出我的忍受能力,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让韦行去干吧,我承认我懦弱脆弱推脱责任,不是个好父亲好师父。韩青咬着牙:“下次再犯,我打死你。”
帅望嗤一声笑出来,在韩青衣角擦擦鼻涕:“已经很痛了,我已经很怕了,你不能更残忍。”
韩青把帅望拉起来,拥抱。
大孩子了,不该再抱他了,韩青还是忍不住狠狠抱他一下:“臭小子!”怎么你见了你爹老老实实的?欠揍,是不是?
帅望咧咧嘴,我的娘啊,我的后背好痛。
番外3,安全距离
3,安全距离
注意:番外,还是番外。
纳兰在书房门口,看到相拥的两个人。
再一次确定,韩青永远是对的。韩青就是善良与智慧的化身。
这样比父子更亲的两个人,如果最后形同陌路,还有天理吗。
帅望“哎哟哎哟”的声音,没能阻止韩青逼他立刻回到山上去,韦帅望只得同他的美味晚餐挥泪告别。
纳兰给帅望后背涂点药水,给他换件衣服,拒绝用眼睛打电报的韦帅望:“不,我不管,你活该。”
帅望哀叹,他干娘不是个好母亲,这是可以确定的事了,她一点也不惯孩子。竟然说他活该,没准她干娘早就看不过眼,一直觉得他欠揍。帅望哀怨地看纳兰一眼,赖皮地:“我走不动,我痛得全身无力。”
韩青怒吼:“我给你一顿鞭子,让你充满活力!”
韦帅望打个寒颤,他爹经常用这种方式让他充满活力,所以,其有效性就不用实验了。
身受重伤的韦帅望,临行前不忘去厨房洗劫一番,大包小裹地上路了,韩青看着津津有味的韦帅望,心里气恨,还是打得轻了,挨完揍的韦帅望,居然只记得吃。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叹气:“不痛吗?”
帅望点头:“痛,背我。”
韩青无奈:“痛!痛你还记着吃!!”
帅望瞪大眼睛:“食色,性也,人性啊,这是人性啊。”
韩青吐血,人性……你真人性啊!
韩青无语地握住帅望的手,帅望沉默一会儿,微笑:“我不会逃的。”
韩青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帅望的手。
帅望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抹去那挂在脸上的微笑,少年的那张干净平静的脸,便掩不住一层悲哀的底色。
刹那的软弱吧,帅望轻声:“师父,痛,背我。”
韩青有点意外,看着帅望,多久了,帅望没再提过无礼要求?韩青动动嘴角,想嘲笑韦帅望,你这么大了,你又不是身负重伤,你这个孩子,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背起韦帅望。
背上那点重压,不知为什么让人想念,韩青的后背,经常记起小小的韦帅望趴在上面大哭大闹扭来扭去,或者静静地睡着的感觉,经常有一种怅然的感觉,经常觉得后背的皮肤好象有自己的意志与记忆力,轻声地哼着,想回到过去想回到过去,想念那孩子趴在背上的感觉。
韩青微微叹息,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谓感叹?即使没发生那件事,孩子仍将长大,过去的一切,终将过去。
时光将带走一切,没有什么能留下。
趴在他背上的长大了的,更加沉重的韦帅望,让韩青的灵魂轻轻舒展,我想念你,孩子。
帅望趴在韩青的背上,闭上眼睛,困了。
我困了我累了,我想睡觉。
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想思考。
摇摇晃晃,带着温度的后背,全世界最温暖安全的地方,真不想长大。
不想长大不想离开,也不想做个乖宝宝,行不行?(喜欢临睡前在妈妈怀里赖一会儿的小妞妞,有一天哀伤地说:妈妈,要是将来我长大了,我丈夫不同意我回来跟你睡,怎么办啊?我想跟妈妈睡。笑倒,妈妈不知道,呵呵。)
到山上,桑成看到韦帅望被背回来,顿时僵在当地。
韩青看到桑成受惊的样子,忙把韦帅望放下,笑:“没事,你师弟在耍赖。吃饭了吗?帅望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
帅望气:“才不是给他带的,叛徒。”
韩青瞪眼睛:“什么?”
帅望咧嘴:“哎,说错了,应该是鹰犬。”
韩青气:“我揭你的皮!”
帅望笑,把吃的分给桑成一点:“有功劳。”
桑成不安地:“你,你还好吗?”
帅望翻白眼:“好,我被教育好了。挨了一顿鞭子,立刻身心健康了。”
后脑勺挨一巴掌,帅望气道:“你不是想我谢谢他吧?”
韩青道:“我是觉得你应该谢谢他。”
帅望扯着衣领给桑成看:“噢,谢谢你。”
桑成自他领口看到一片伤痕,顿时脸色惨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青气得,照他屁股就是一脚,韦帅望哎哟一声跪倒,韩青怒吼:“跪着!”
韦帅望可怜兮兮地:“师父!”
韩青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师兄!”
帅望沉默一会儿,垂下眼睛,当然他知道桑成是好心,当然。帅望苦笑,仰头:“当然,我知道。”
韩青看看帅望,帅望知道,他确实知道,可是,韦帅望对桑成始终是不冷不淡地,从四年前桑成知道韦帅望的父亲是冷恶开始,或者,这并不是韦帅望一个人的责任,他只得道:“知道就好,滚起来吧。”
桑成过去扶帅望,帅望笑:“没那么严重。”
桑成轻声:“对不起,帅望。”
帅望咧咧嘴:“千万别这么说,再说,师父该让我给你磕一个了。”笑。
桑成热泪盈眶,他忍着,不出声。
韩青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不,桑成是真的关心帅望,拒绝回应的,是帅望。
韩青微微皱眉,回忆,帅望掩饰得很好,有说有笑,看起来,同以前没有两样,不过,帅望再没同桑成争吵过。就象帅望对他,很容易就承认:“我错了,你是对的。”
这意思是,我不想再同你谈下去了,我们没必要交流,无论如何,我不想被你说服,我也不介意,你是否能理解我,我不关心你是否同意,我不关心你的想法与感受,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可以说,韦帅望对他们很客气。
还有,帅望拒绝过近的距离。就象韦帅望四年来没再主动扑到韩青身上,这四年来,韦帅望也没再扑到桑成身上。
那孩子,在同桑成说话时保持一个大约一米开外的距离。桑成靠近,他会后退,桑成扶他,他会很巧妙地躲开。
四年前,韦帅望为桑成的拒绝,曾经激烈地指责桑成,曾经大哭,也曾向韩青发出求救讯号,可惜,后来帅望的手腕被他父亲捏碎,大家都把这件事忘了。帅望再没提过,他不但不再求助,而且如桑成所愿,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即使桑成想走近,他也不再接受。
帅望受了伤,他给自己织了个茧子,躲在里面,拒绝任何人靠近。
韩青沉默一会儿,问桑成:“这几天,你师弟不好好练剑,你除了告诉我,有没有劝阻过他?”
桑成呆了呆,犹豫片刻,低头,轻声:“没有。”
韩青沉下脸来:“为什么没有?你是师兄,师父不在时,你有督促师弟习武的责任。”
桑成不安地看看帅望,看看韩青,沉默。
韩青问:“他不是你师弟吗?你看着自己兄弟做错事,不管教他?”
桑成慢慢垂下眼睛,他没这么想过,韦帅望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向只有韦帅望帮他照顾他,他没想过可以管教韦帅望。
韩青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希望你知道,做为冷家掌门的大弟子,不但对你师弟,对冷家其他人你也有约束指正他们的责任与资格。你可以不那样做,但这即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我并不希望,你只是独善其身。”
桑成听到这里,愕然发现,师父不是在批评自己对师弟的态度,而是在指责自己一贯的为人处事的态度。桑成先是瞪大眼睛,然后低头跪下,啊,他一向做错了吗?
冷家的风云人物一直不是他,指点江山的一直是韦帅望,他已经习惯在韦帅望身后沉默,现在韦帅望沉默了,桑成就沉默得更彻底了。
原来这样做不对?
韩青道:“你要学会坚持对的,姑息与无原则沉默,绝对不是厚道!”是自私。
桑成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帅望沉默一会儿:“桑成有劝我,我威胁他,让他滚开,是我的错,他尽到他的责任了,要是师父觉得,他应该给我一顿鞭子,才叫负责任,师父你还是先说服我,让我承认他有这种权利吧!”
你自己都管不了,你难为他?
韩青一愕:“你师兄没有这种权利?”
愕然。
韩青完全被孔老二那套兄友弟恭毒害了神经洗了脑,在他心中,他师父,他师兄是师与长,都是他必须尊重的人。
国人的尊重与夷狄的尊重是不一样的,没文化的人,尊重是指把对方当成与自己一样平等有尊严的人,而有文化的人的尊重,是指:你高我低,你站着我跪着,你抬头,我脑门砸地板。(比如李阳先生的感恩与尊师,你丫知不知道啥叫尊重?趴在地上做伏地状,那是臣服,那是平等主体间的尊重吗?)
扯远了,话说古时候,古人的道德典范韩青,他是一个真正遵守孔某人教导的人,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做韦师兄的小师弟也好,做冷家的掌门人也好,自始至终,把韦行当兄长尊重。韦行在外人面前,总是很给掌门面子,永远态度恭谨,开口是闭口好,绝无异议,没人时,就比较威风了,不爱听时,直接:“闭嘴,滚开!”韩青从没觉得他师兄让他闭嘴滚开有啥不对,反过来,如果他说闭嘴滚开,挨揍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所以,在韩青眼里,兄长管教师弟,天经地义,这是一真理啊,这还用讨论论证吗?
他只能愕然了,然后大怒:“你师兄没有管教你的权利?韦帅望,长兄代父!不管你师兄说什么,你应该站好了,恭恭敬敬地听着,你敢让他滚开!他就可以抽你一顿!你听明白了吗?我不用说服你!这是规矩,这是我的规矩,是冷家的规矩,是全天下都公认的规矩!”
帅望慢悠悠地:“我记得你说过,要我学会独立思考。”
韩青怒吼:“独立思考与守规矩冲突吗?”
帅望微笑:“我能思考下为啥要守这个规矩吗?”
韩青被噎死:“你!”
帅望道:“师父养我教我,我信任师父,尊重师父,桑成没为我做过什么,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必要管我,就算是师父你,也不应该强迫我接受你给我安排的人生,何况桑成,他要动武,我可是会坚决还击的。”
韩青大怒:“你敢!”
帅望静静地看着韩青,良久,垂下眼睛:“如果你坚持的话,好,我不还手。”
韩青愤怒地:“什么叫桑成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救过他的命,他救过你的命,你们难道不应该比亲兄弟还亲吗?韦帅望,你为什么对他态度轻慢?你尊重他需要理由?他爱护你时可没要理由!”
帅望终于怒了:“你何必说这些,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他管我,如果他管不了,你会责备他,等下你说不定还会说,如果韦帅望不练剑,你们两个一起受罚,是不是?你只是想让我有所顾忌,不敢再偷懒。何必说这么多,桑成会当真!”
韩青愣住,微微尴尬,嘎,臭小子,你也太机灵了吧?
亏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同我讨论一下要不要尊重你师兄,你……
韦帅望或者不尊重他师兄,但是,绝对拿他师兄当亲兄弟没错,他冷不冷淡,也不会眼看着他师兄挨骂挨打。小屁孩儿闹别扭,别扭起来没完没了,可是心里还是分得出里外与亲厚。
韩青气消了,智慧重返大脑:“对,多亏你提醒我,我正要这么说,韦帅望,你下次再逃走,逃一天,我就给你二十鞭子,逃二天,加倍,你挨多少,你师兄挨多少!”你猜中了,那又怎么样?我老实承认,你猜中了,那又怎么样?
韦帅望气得脸红脖子粗,怒吼:“你!你卑鄙!”
韩青点点头:“我卑鄙,我对桑成不公正,我不能以理服人,我德不压众,但是我言必信,行必果。”你敢犯规,我保证揍你。
韦帅望气得,喷血,血溅五步。
韩青挥挥衣袖,留下暴跳的韦帅望与忍着不敢出声不敢笑的桑成。
帅望坐在椅子上喘气,桑成忍笑站起来,问:“你还好吗?”
韦帅望气得:“好个屁!你是不是傻啊?被人利用了还笑得花一样,你快挨揍了知不知道?”
桑成终于笑道:“我不介意,嗯,就不能是你开始用功吗?”
韦帅望怒吼:“不能!”
桑成沉默一会儿:“那么,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高兴,就算没什么做用,能与你分担,也好。”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你高兴!我不高兴!我凭什么啊!我好好一人,干嘛要欠你人情啊,这玩意儿还带强买强卖的?”
桑成呆呆看着帅望,过了一会儿,轻声:“为什么?”
帅望愣了愣,良久:“咱们好容易清了帐,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不挺好吗?友谊不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吗?”
桑成垂下眼睛,许久才喃喃道:“你好象,你好象,没有建立的……打算。”你好象,一直在委婉地同我说,滚开,离我远点。
帅望侧头,疑惑:“嗨?不是你说的,‘将来,我要是杀了你父亲,你还能同我说没关系吗?’我想了想,也许……”沉默了,也许不能吧,天底下正常人多的是,有啥必要,非得发展那么复杂的友谊与感情啊?
桑成眼睛一直看着韦帅望的胸前,不能抬头,他不敢看韦帅望的眼睛,因为他的喉咙哽了一口气,他不得不缓缓地吐出这口气,怕这口气冲上脑门,冲撞出眼泪来。许久,桑成才缓和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嘴唇颤抖着,好象有话要说,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帅望看着桑成的背影,有一点不安,桑成受伤了。奇怪,伤害他人,就会觉得痛快,即使伤害你的不是那个人,看到他人被自己刺伤,依旧会有一种发泄了满腔郁愤的感觉,好象借由伤害他人,平衡了自己。
人就是这样变成坏人的吧。
微微悲凉,真的那么怨恨桑成吗?不一定吧,迁怒吧,一肚子怨愤,不敢怨愤,总要迁怒于人吧,迁怒桑成迁怒韦行,迁怒冷良,恨全世界。
韦帅望当然知道他其实恨的是谁,他慢慢抱住双臂,后背火烧般地痛起来,帅望只是沉默,不!
握紧着我的那只手,那样温暖。
我会埋下所有怒火与攻击欲望,对别人对这个世界不公平,谁介意,我只是渴望曾经的那份感情,曾经的那种温暖,即使不能再如从前,我不介意,我害怕那种被抛弃的疼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独自存在。
帅望抬头,有点意外,,再一次看到桑成,刚刚那个热泪盈眶转身离开的家伙,居然又回来了。
帅望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轻声:“抱歉,桑成,那不是真的。我只是……”
桑成道:“我背你进屋去吧。”
帅望笑笑:“真的没那么严重,师父没他自己想的那么有决心。”
桑成坚持:“我背你进去。”
帅望沉默了,忽然间他的眼睛红了:“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生你的气,你何必呢?我们两清了,你不用忍我。”
桑成沉默一会儿:“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救你,是师父让我去的,不是我,师父也会找到你,我还欠你的,如果,如果你非得这样,才肯接受我的帮助的话,我还欠你的,如果以后我真的救了你,我还欠你利息。如果,我曾经说错过什么,让你不肯做我兄弟,做我朋友,你,可以永远做我的救命恩人。”
帅望慢慢两手支住头颅,良久:“桑成,别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你不欠我,将来有一天,也可以手下留情,别搞太复杂,会很累。”别,离我远点,如果预计会有那么一天,求你别过来同我发展友情亲情,我受够了。
不喜欢被我救过与救过我的人,在背后刺上一刀,不喜欢那种被刺了一刀,却只是想流泪想退却想逃跑想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感觉。
桑成,离我远点,让我恨你吧,我被人重重打倒在地,几乎死去,却无人可恨,我快要恨杀我自己了,这双手不想反击不想抵抗,不想报复,不想伤到打倒我的人,可是这紧紧压在我心头的愤恨,却让这双手想撕碎别人的胸膛。
随便谁,只要不是他们。
我自己的也可以。
我想杀掉任何靠近我的人,我不能那么做,那么,杀掉我自己也可以。
四年了,我曾苦苦祈祷,没有得到回答,我不要左手剑,我要我的右手!
离我远点,我这双手,想把靠近我的人撕碎!
桑成呆呆地看着韦帅望,许久:“为什么?”
帅望微笑,轻声:“你听说过吗,有一个地方,会把犯罪的人用石头砸死,如果很多人,曾经向你扔过石头,如果你几乎死掉,你会原谅向你扔石头的人吗?如果有一个人,只是扔了一块很小的石头,只是擦破你头上一点皮,你能原谅他吗?”
桑成摇摇头,半晌:“我曾经……”啊,我曾经!那个时候,除了师父师伯,还有谁做了什么?桑成艰难地:“你不能这样想,帅望,你可以怪我,但是师父,师父不是想伤害你,你父亲,他也是……”
帅望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明白,我只是……”笑了:“我只是……”沉默良久:“不想恨我自己。”
不想在深夜辗转,愤怒地咬住自己的拳头,在心里怒吼:不是别人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为什么不死掉!!
这种希望自己死掉的感觉,比希望别人死掉更糟糕。
番外4,言念君子
4,言念君子
还是番外还是番外,快了快了。
韦帅望休息了两天,基本上,把兄友弟恭的事忘的差不多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桑成叫他:“师父让你今天去晨练。”
韦帅望唔一声,把被子放到头上,以行动说明了他的态度与立场。
桑成拍他,他不理,再拍,再拍,韦帅望当他哄自己睡觉,渐渐梦到美女老婆坐在床边,一边拍,一边唱着催眠曲,韦帅望心满意足,今生今世,夫复何求。
然后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弄醒了,韦帅望睁开眼,睡梦中的皓腕如玉,化做桑成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他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滚!”
桑成急道:“我们要迟到了!”
帅望气:“滚得远一点。”
桑成道:“师父被师爷叫去了,他可能会直接去校场的。”
帅望翻个身:“那更好,说不定他不去了,我直接吃早饭。”
桑成气道:“韦帅望!”
韦帅望怒吼:“滚滚滚!”
桑成气极,过去,伸手要把韦帅望拎起来,韦帅望回头,冷冷一眼。
睡眼朦胧,韦帅望的瞳孔好似还没有聚焦,可是他的目光里不知哪来的那股子凛冽劲,桑成一只手举在那儿,觉得凉凉的,慢慢地,自己握成拳头,慢慢放下。
韦帅望睡梦中闻到饭香,再没有比这个叫他起床更好使的了,他睁开眼,打个呵欠:“皮蛋粥,香。”
然后看到桑成,愣了愣:“咦,回来了?”
桑成沉默,站在地中央,一声不吭地看着韦帅望。
韦帅望再打量一下桑成,奇怪了,啥地方不象呢,他就是不象刚练过剑回来的,衣服没乱,头发整齐,脸上没汗,眼睛发涩,韦帅望鬼叫:“你,你你,你……你该不是,”帅望沉默了,许久,笑:“你没去啊?你啥意思?”不是想用真情感动我吧,老子不介意练习一下啥叫冷血铁手无情。
桑成只是静静地看着韦帅望,帅望笑:“看直眼了吧?我是不是一天更比一天帅了?”
桑成气馁,想让韦帅望感到惭愧?省省吧,他叹口气:“吃饭了。”
帅望唔一声:“这还象句人话。”
自顾自坐下,自顾自开吃,翠七一边请桑少爷坐,一边道:“韦帅望你真象个野人!”
帅望笑道:“在夸我胃口好,是不是?你直说,我受得住的。”
翠七道:“你师兄在这儿呢,你屁也不放一个,就知道吃?”
帅望使了使劲,回答:“不行,我肚子里没食,放不出屁来,等会吃完了,我放给你听。”
翠七晕,呕吐。
帅望笑问:“话说,我怎么没听说过,师兄在场,师弟就得放个屁呢?”
翠七叉着腰:“韦帅望,你这个大恶心!”
帅望笑:“又不是我说的,喂,又叉腰,不淑女,这样子嫁不出去的。”
翠七怒:“同你这样的野人在一起,淑女不让你整死了?”
帅望咬着筷子:“哎,对啊,我怎么就没遇到过一个淑女呢?一定是冷家的气候不适合淑女生长。”主要是韦帅望周围的小环境不太适合淑女生长。
韩青回来,桑成站起来,去给韩青盛碗粥,韩青顺口问一句;“早上练得怎么样?”
帅望含着筷子:“挺好。”
桑成道:“帅望没去。”
帅望尴尬地笑:“啊呃,我是说,睡得挺好。长身体的时候,睡少了,会不长个。”
韩青已沉下脸:“帅望!”
桑成静静道:“我也没去。”
韩青诧异地看桑成一眼:“怎么回事?”
桑成低头,沉默。
帅望道:“我受伤了啊,睡得久一点也有情可原,师兄就太不对了,师父狠狠揍他一顿吧!”
韩青怒道:“桑成!怎么回事?”
桑成站起来,垂着眼睛,沉默。
韩青问:“病了?”没回答。
“晚上没睡好?”没回答。
韩青见桑成表现如此奇怪,不禁看看韦帅望,天底下所有奇怪的事,都不妨看一眼韦帅望,没准立刻能找到答案。
帅望眼睛看着自己碗里的饭,很热心地吃着饭。
韩青忽然明白:“桑成!”
桑成看他一眼,韩青沉默了。
桑成这孩子,不,好孩子,我不能那样。
韩青叹口气:“桑成,晚上补上吧。”
韩青看着两个孩子练了一上午,韦帅望总算没搞怪,只不过,他也不是很热心。总体来说,还是比桑成领悟的快一点,不过,他的天才,再也没闪现过。
桑成勤能补拙,功夫本来就是一个熟练工种没有足够的时间是无法达到足够的熟练程度的,不够熟练,光是知道,明白,一点用处没有。桑成的功底雄厚,剑术纯正,没白费当初他师爷的鼓励,韩青对桑成点点头。
对韦帅望,当你看到一只兔子慢慢地在乌龟前面散步,会有啥想法,真想踢他一脚。
韩青很想过去,劈面给韦帅望两记大耳光,你恨我吧,别浪费你自己的生命。
韩青注视着韦帅望,不,那样,太残忍了。总是微笑大笑说笑的韦帅望,眼睛有一种警惕的的神色,不太容易看出来,好象灵魂深处有一个小人,小心翼翼地从无人发现的黑暗的藏身偷偷探出头来,一条细细的缝里,一只胆怯恐慌的眼睛,如惊弓之鸟,在任何风吹草动时,那丝胆怯的眼睛,就微微一闪,只是微微一闪,就消失了,然后你在韦帅望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他的平静从容,象一层坚硬坚韧的壳,你不能改变他不能说服他不能让他屈服,可是韩青不敢过去给他两记耳光,如果韦帅望失去外面这层坚硬的壳,会受伤吧?不只是会受伤吧,剥掉一只贝壳的外壳,里面的软体动物,会怎么样?
韩青做不了那么残忍的事。
韩青伸手招帅望过来,给他擦擦汗,问:“还痛吗?”
帅望微笑:“说不痛,你下次该打更重了。”
韩青苦笑:“下次?你预备着等下次了?”
帅望做个鬼脸,笑。
韩青道:“中午了,去换件衣服,有汗水,伤口会痛。”
帅望唔一声,然后微微惭愧了,笑:“我明天早起。”
韩青笑笑,拍拍他:“帅望,别浪费你的生命和才智。”
帅望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浪费就浪费吧,人家不是说了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青淡淡地:“人家也说了,大隐隐于朝,小隐于野。”
帅望笑笑,五千年的智慧,一大半在教人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可是生存一向不是件容易的事。
韩青轻轻拍着帅望的肩,或者该把韦行叫回来了,韦行积威之下,也许根本不必出手,已经可以让韦帅望愤发图强。
韩青问:“我叫你父亲回来可好?”
帅望抬起眼睛看着韩青,没吭声,可是,他眼睛里的那个受惊的小人,并没出现,他只是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种表情,有点象韦行受伤时的那种冷硬。
韩青沉默着,呵,帅望不怕他父亲,帅望怕他,韩青微微觉得刺痛,帅望的目光重又慢慢柔和,垂下眼睛,叹息:“我不想见他。”
韩青缓缓道:“过去很久了,他同你一样痛苦。”
帅望笑笑。
心里轻轻地,啊哈,真的?这可真让我快意,近年来少见的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原来有人同我一样痛苦呢,原来有人象我一样,大笑之后,在镜子里发现另一个自己,在镜子那面,冷冷地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冷漠地自己与自己相对。身负重伤,不能缩成一团哭泣,有人一定要指给我一条阳关大道,要我自强不息,带伤上路,直到下一次粉碎来临。
原来有人同我一样。知道这不过是人生,不过是人生寻常事,真让我欣慰。
或者,每个人都曾经有那么一刻,发现自己被命运之手碾碎,也许是有那么一刻,渴望自己已经被命运之手碾碎。
帅望笑:“你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
韩青没回答。
帅望淡淡地,轻声:“为什么不自己来?不怕他失手打死我?”
韩青沉默良久:“我再想想。”
如果是从前,他会坚定地说,韦行不会,现在,他不敢保证韦行不会,他会捏碎韦帅望的手腕,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失手?
帅望道:“我尽力好吗?我尽量努力,我不是一定要去比武,不必着急,还有一辈子呢。”
韩青微微悲哀地:“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帅望,十五岁,你就成年了。”
帅望沉默。
吃完饭,帅望睡个午觉,刚睡着,已被桑成叫醒:“休息好了吗,去练剑吧。”
韦帅望绝倒:“老大,你是不是打算把骚扰进行到底?”
桑成眨眨眼:“我只是提醒你下时间啊,我听你说你要努力来着。”
帅望哭泣:“我只是一时激动,冲口而出,我现在已经不激动了。”
桑成轻声:“师父会失望。”
帅望无奈:“每个人都会经历挫折,没有挫折的人生是不存在。我相信师父会坚强地克服这种消极情绪,健康成长的。”爬起来,穿上鞋子,你奶奶的,老子就不相信,天底下就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安静静睡觉的地方。
桑成问:“你去哪儿?喂,那边不是校场,喂,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韦帅望智慧地:“我去看看师爷回家没有,顺便弄点好吃的,走吧,一起去。”
桑成顿住:“这个,呃,那个,我觉得,你应该练完剑再去。”
韦帅望道:“不行,百行孝为先,我这孝心上来了,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拦不住我,我非去秋园不可。”
桑成跟了两步又停下,再跟两步,终于放弃。
他怕他师伯,但是跟他师爷比起来,他师伯善良得象天使。
桑成看着韦帅望潇洒离去,心说,你师爷这些年可是受够了你的孝心,账单从原来半米长,已经变成三个字韦帅望,然后下面越来越巨额的数字。我没有勇于付账的爹,或者等我哪天发了财,再同你一起去秋园吧。不知道师爷为啥一直忍着你,(他从账单里得到乐趣了吧?)你去吧,我可不敢去,我没胆量考验他的耐心与爱心与修养。
帅望转到后山,分开的两间房,据冷良说,一边是练丹制药的地方,倚山而建,盖得比较结实,而且防火。一边是住宅,让韦帅望韦大善人找他时无论如何一定要去防空洞,千万给他留个住的地方。
帅望开门,冷良迎出来:“你师父没空看你,你就放羊了?”
帅望找个地方坐下:“困了,我要睡觉。”
冷良看看他:“你不如一头撞死痛快。”
帅望扬扬眉毛,想骂人,想了想,又算了:“你忙你的,我睡我的。”
冷良笑:“对,折磨你师父你爹最好的方式的就是毁了你自己。”
帅望苦恼地:“够了,我自己家里也有苍蝇。”
冷良自顾自操作他的一堆药品。
许久,冷良以为韦帅望睡着了,轻叹了口气,却听帅望问:“我应该打起点精神来吧?”
冷良道:“谁管你,你愿意抹脖子上吊吞金投河,关我屁事?”
帅望笑:“这是你唯一可取之处。给人自由。”
冷良不理他。
帅望窝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良久,终于坐起来,缓缓道:“我想再做一次手术。”
冷良顿住,慢慢回过身,打量韦帅望:“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做了之后,你的手还能不能动,所以,不!”
帅望道:“我要我的右手。”
冷良道:“风险太大,可能性太小。”
帅望道:“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试试。”
冷良道:“即使我给你换上一只新的手,你也不可能象从前!与其让你的右手重新学习,不如练你的左手,你这不是坚持,你这是任性!你死了这条心,去同你师父撒娇吧!”
帅望呆坐一会儿:“我不会再来找你。”站起来,一脚踢翻凳子,摔门。
冷良继续他的工作,忽然间若干张曾经嚣张飞扬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那些面孔,一个接一个地慢慢黯淡下去,带着死亡般的灰败脸色,与沉寂下来的眼睛。
所有的火,都曾经热烈燃烧,最后成为灰烬。
冷良盯着杯子里渐渐变色的液体,把产生变色反应的剂量仔细记下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把一闪而过的悲哀淹没。
别想太多,别管别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番外5,永远的兄弟
5,永远的兄弟
韦帅望到校场的时候,桑成不在,帅望愤愤地拨剑,剑光如电气如虹。
一头汗,韦帅望停下歇会儿,韩青过来了:“桑成呢?”
帅望左右看看:“咦?”
韩青瞪他:“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帅望道:“没啊。他先来的。”
韩青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帅望道:“干嘛问我?跑没影的又不是我。”
韩青瞪他一眼:“别让我抓到你搞鬼。”
韦帅望气倒:“啊是,我把他切碎了扔河里喂王八了。”
韩青看看韦帅望,一头汗的韦帅望明显是练习过一阵子了,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确实不象捣了鬼。
韩青笑笑:“屈着你了?难得啊。瞪着眼咧着嘴,要咬人啊?”
韦帅望一肚子恶气,要待发作,听到韩青笑骂,正在做一个呲牙挑衅表情的韦帅望禁不住笑出来,呵,是,被宠坏了,被人说错一句就跳脚,真要遇到窦娥冤又怎么样?指天划地,让地球厄尔尼诺三年?天气不遂人愿又如何?自己动手屠杀?
帅望探着头,做势要咬人,然后看见桑成过来,他咦一声,侧头看桑成,桑成一见韦帅望,脸立刻涨红,满面怒色,韦帅望诧异,咋了?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对他做了啥?
我没有啊!
然后桑成看到韩青,顿时满面羞惭,韩青问:“怎么了?什么事?”
桑成结巴:“没,没什么事。”
韩青扬起眉毛:“没什么事?你干什么去了?”
桑成低头,沉默。
韩青道:“说。”
桑成的声音低不可闻:“我,随便走走。”
韦帅望细细打量桑成,鞋底的绿色草汁,衣袖处有块木屑样东西,帅望伸手摘下来,一小块树皮,闻闻,有香味,认得,此种名贵树种不易存活,花大力气种树的,还能有谁。
帅望慢慢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桑成,桑成去秋园了?做啥?然后大怒了,没完了是吧?
你非得尽你大师兄的职责是吧?
帅望沉着脸,冷冷地:“趁师父不在跑出去玩,该打,是不是?做大师兄的都这样子,让师父以后怎么管教别的弟子?”
韩青疑惑不解,百分百觉得韦帅望又做了啥,可是看韦帅望一脸愤怒的样子,如果他捉弄桑成,没理由他自己气成这样啊,如果是桑成做错了什么……怎么可能呢?桑成宝宝这样温良敦厚。
韩青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韩青看看桑成,看看帅望:“韦帅望,你是一直在这儿练剑吗?”
帅望怒道:“你问我?被当场抓住的是我啊?啊,是,我迟到了,怎么样?该打的是我还是他?”
韩青看着韦帅望,你这是怎么了?良久,韩青道:“是他,去吧,拿鞭子来。”
韦帅望的眼睛,有千分之一秒的颤抖与迟疑,然后,他转身去拿了鞭子,讽刺:“有事弟子服其劳,用不用弟子替你动手?”
韩青看着韦帅望:“可以。”你倒底想怎么样?
韦帅望狠狠瞪韩表一眼,这样子驴一样横踢乱咬,也不知他恨谁,(小韦终于长成愤青了)一指桑成:“听到没有?跪下!”
桑成在韩青面前低头跪下,韦帅望连多少也不问,抬手就打,低着头的桑成猛地挺直身子,仰起身,瞪大眼睛,一脸惊痛。
韩青震惊地看着韦帅望愤怒地狠狠地抽下去。
没几下,桑成已经痛得咬破嘴唇,韩青厉声:“够了!”一把抢过鞭子,怒问:“你要干什么?”
韦帅望犹不解气,一脚把桑成踢倒,怒吼:“滋味怎么样?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韩青怒极:“韦帅望!”
帅望喘息,不语。
韩青问:“怎么回事?”
帅望沉默。
再问:“桑成?”
桑成咬着嘴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韩青气极:“不说?你们俩个,都给我跪着!”
韦帅望不情不愿地跪下,喃喃:“没怎么回事啊,逃学的又不是我,打人是你让的,踢他一脚是我义愤。”
韩青气得,你义愤?你还配义愤?我看你一肚子大粪。怒:“不说,就一直跪着。”
帅望大太阳底下跪了一下午,终于哀叫:“师父,我招了。”
韩青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说吧。”
帅望道:“逃学的是我,你乖徒弟是抓我去了,总之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快一点,我累死了。”
韩青问:“桑成,是吗?”
桑成低着头,就是一声不吭,原来一头牛犯了牛脾气,也挺难弄的。
韩青无可奈何地:“行了,都去吃晚饭吧。”
帅望眨眼:“不打人啊?你早说,我不早就招了,害我跪了这么久,你咋这么不厚道?”
韩青气得拎起韦帅望的耳朵:“不打你难受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
韦帅望揉着耳朵,恨恨地:“都是你……”咬牙,气,桑成都是被你怂恿的。
韩青微笑:“督促你练功,你就气成这样?敢打你师兄?”拍拍帅望肩膀:“你有麻烦了。”
帅望瞪着他:“是你让打的,我有什么麻烦?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能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韩青点点头:“哦。”回家。
帅望跟着韩青,走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对,他回头,桑成还跪在地上不动,帅望眨眨眼睛,咦?怎么回事?
不会吧?
想叫桑成,觉得窘,回头叫韩青:“师父,师父!”
韩青不理,韦帅望追上去:“桑成没起来呢,师父。”
韩青问:“他没听见我说去吃饭吗?没听见,你就告诉他一声。”
帅望“呃”一声,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师父……”
韩青道:“他来晚了,又不说理由,我罚他没什么错。他要是生我的气,那就让他跪着。”
帅望瞪大眼睛:“呃,哦,这个,那个……”
韩青微笑,温和地:“如果他是生你的气,你自己解决。”
帅望呆呆地看着他,嗯……呃……啊?
韩青回家了,留在呆呆站在路上的傻眼了的韦帅望,枯藤老树昏鸦,夕阳西下,饿得快断肠的韦帅望在咬牙。
站在那儿,远远看着桑成,运气。
气死我了,这个猪牛混合体!其蠢如猪,固执如牛。
我看你能挺多久!
肚子狂叫一声:咕噜。
帅望气极,过去怒吼:“师父叫你去吃饭,听见没有?”
桑成看他一眼,不动。
帅望怒骂:“你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满你跟师父说去啊!”
桑成缓缓道:“我不说。”想了想,再补充:“师父说,不说就跪着,所以,我不起来。”
韦帅望眨眨眼睛,一时间,竟然气得没词了,半天:“你,你……”气疯了:“你他妈玩自虐啊?你当你谁啊?你不是我妈,我也不是你妈,你爱跪跪死关我屁事啊!你居然,你居然……你脑子里面长脚气了吧?”
桑成沉默。
韦帅望愤愤转身,走了几步,回头,桑成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嘴唇已经肿起来。
帅望站在那儿,慢慢觉得,啊,我又乱发脾气了,我……
咬着牙,进退两难,奶奶的,让我师父说对了,我可是惹到大麻烦了。帅望哭丧着脸,慢慢走回桑成身边,蹲下,托着头,可怜兮兮地:“喂,要怎么样你才肯起来啊?”
桑成道:“道歉,保证你真的会用功。”
帅望瞪着他,半晌:“不如我保证世界和平,众生平等,天下大同,人人幸福,如何?”你奶奶的,你跪着吧。
韦帅望转身就走。
自己盛饭,闷头吃吃吃。
韩青道:“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韦帅望怒道:“不用你管!”
韩青很和气地:“好,我不管。”笑。
韦帅望一摔筷子:“是你让打的,你去叫他!”
韩青继续很和气地:“如果是我的原因,就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你不用管。”
韦帅望哭笑不得地看着韩青,一张脸想哭又想笑,快要抽搐:“你,你……”
韩青很关心地:“膝盖痛不痛?这一天够累的,吃完饭,洗洗歇着吧。”
韦帅望大叫一声,吐血三升。
韩青拍拍他头,转身要走。
韦帅望扑过去,抱住韩青,开始耍赖:“师父!哼哼,师父!”
韩青问:“什么事?”
帅望把脸上所有肌肉都调动起来,哀求:“师父,你打的,你去叫他。”
韩青忍不住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松手,滚一边反省去,下次耍驴时想想后果。”
韦帅望哀叫:“我下次不敢了,师父……”
韩青诚恳地:“我很想帮你,但是,我这次帮了你,怕你印象不深刻。”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韩青,我觉得你不象表面看上去那么善良!”
韩青笑笑,摸他的头:“你说对了。”
韦帅望要抓狂了:“你,你……”
韩青微笑:“做人要讲理,以德治国,天下咸服。”
韦帅望气得,往后一倒,直挺挺倒床上:“我气绝身亡了,让他跪死吧!”
韩青忍笑而去。
韦帅望一头扎进被窝里,拉过被子蒙头。
他妈的。
跟我有个屁关系,鸟人,跪死好了。
我睡觉,我就不信他会跪一夜。
内心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好说啊,蠢人才会认死理呢,我怀疑桑成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回路的。
捂住耳朵,不听不听,这事与我无关,我要是因为踢了他一脚,就得从此改过自新,我也真成了……
人人都可以拿起我随便捏捏了。
我吐血啊,桑成平时很迟钝的样子啊,他咋就对我师父的阴谋这么心领神会呢?
啊哟,我的膝盖好痛,按一按,好象有点肿,再跪下去,明天会站不起来。
桑成那混蛋,还……我不要想不要想……还没吃饭,又痛又累……我不要想不要想。
不教训他,他下次还没完,天哪,想象一下,我去哪儿他都跟着,我做啥他都问,随时随地做闹钟状:晨练的时间到了,上午练剑的时间到了,下午复习的时间到了。
帅望抓着自己的头发,饶了我吧,让我孤独寂寞吧。
不如趁这次同他绝交吧。
从今以后,我的世界就一片清明了。
无数次,桑成以陈旧的永恒的,无新意的:“帅望帅望,你在想什么?”打断他的思维,逼他勉强挤出个微笑来,回答:“没什么,天气如何?”
无数次,即使韩青不在,韦帅望也不得不在自己的屋里咬牙忍痛,沉默甚至微笑,无数次,韦帅望不得不躲到冷良那去痛叫咆哮哭泣。
苍蝇。
帅望缩成一团,可是……
一个人的房间,让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听觉更敏锐,连自己的心脏声都让人烦躁,视觉不再受控,闭着眼睛,却清楚地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画面,大脑开始胡思乱想,而且所有想象,越来越逼真。
桑成那张关切的脸:“你还好吗?”
好个屁啊!
翻身翻身翻身。
韩青开门,看看:“还没睡?你翻身的声音,二里外都能听到。怎么穿着衣服?脱了衣服好好睡。”
韦帅望掀被而起,怒目。
韩青笑了,韦帅望无可奈何地,咧咧嘴,苦笑:“真卑鄙。”
跳起来,好吧,算你狠。
韦帅望恨恨地,投入夜色中。
满天的星斗,深蓝的夜,风轻草香,认命服输的韦帅望忽然间觉得安宁平静。夜晚很安静美好,韦帅望深吸一口气,放弃挣扎,感觉很好。
夜色中,桑成独自跪在漆空的空地。
他很生气,很生气。
韦帅望从来没欺负过他。斗斗嘴,恶作剧,有时占点小便宜。象这样子骗他去秋园,然后向师父告状,怂恿师父打他,真让桑成惊讶愤怒,怎么会这样?韦帅望怎么会这样?
而且韦帅望看起来还气得很,他凭什么生气?
桑成第一次觉得,韦帅望欺负我。
桑成第一次觉得,委屈。
帅望看到桑成,咧咧嘴。可怜的孩子被打习惯了,基本上很难对桑成这样的轻伤表示同情心,他只觉得麻烦。
过去,勉强陪笑:“喂,我服你了,我道歉,你起来吧。”
桑成没理他。
韦帅望无奈地,你这只猪牛!蹲下:“我错了,我不应该踢你,还有,是师父让打的,虽然我使劲大了点。还有,对不起,别生气了。”
然后帅望听到一声哽咽,他愣住,干嘛?气哭了?
帅望愣了愣:“桑成,你,你……”然后急了:“至于吗?
桑成一把推开他,愤怒地:“你骗我去找你?!你设圈套害我?!”
帅望被推倒在地,也有点气了:“谁骗你?我让你去找的?我要去什么地方,凭什么非得告诉你?”
桑成气愤:“你还假装往秋园走!你耍我!”
帅望呆了一会儿:“假装?我什么时候假装?假装个屁!我那是去找冷良!你有病啊?我,我能预料到,你长了个那么白痴的脑袋?”气。
桑成呆了呆:“找冷良?你找他干什么?”
帅望气愤地:“我为啥要告诉你?”
桑成瞪着眼睛,一扭头,继续沉默。
帅望扬着眉毛,愕然,天哪,桑成这脾气,还真是不发则矣,一发不可收拾。韦帅望瞪了一会儿眼睛,看桑成没有起来的意思,终于认识到,桑成今儿是铁了心要同他斗争到底了,韦帅望苦笑:“好好好,你是我亲妈,晨昏定省,出必告,反必面,如何?我去找冷良,是想再试一次。”
桑成回过头,看着帅望,然后呢?
那关切的目光,终于让帅望惭愧了,良久,帅望笑笑:“他让我死心。”笑笑,低头,不愿看桑成眼里忽然间模糊了的泪光,终于惭愧了,慢慢跪下,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火发到你身上,我错了,我真心地道歉。原谅我这次,别生我气了。”
桑成的眼里,辛苦地含着大滴泪水:“帅望!你,你,你别太难过,你……”
帅望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再次笑笑:“我不难过,死心了,就不用烦恼了,可以专心练左手。”
桑成又累又饿又痛,又伤心,刹那间,无法自控,哇地一声弯下腰,痛哭。
帅望呆了一会儿:“干嘛?这事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桑成痛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在这种时候笑,很伤人,你知道吗?”
帅望沉默了。
桑成泪流满面,就象听到朋友被判决死刑一样,他愤怒痛苦伤心。
帅望默默地看着远方,发呆。
哭泣?他也想哭,不过,四年了,这只手,天天伤他的心,痛还是一样痛,眼睛却已经拒绝再提供泪水了。
产点眼泪不容易,不是给你洗脸的,天天哭?你干嚎吧,泪腺罢工了。
帅望轻声:“对不起,有残疾的人脾气大。当然,这不是向你发火的正当理由,我很抱歉,我当时很烦躁,看到你去找我,而且,找了那么久,就……”笑笑:“怕你天天跟着我罗嗦,干脆动手打人,希望你别再理我。”搂着桑成肩膀,两人并排坐地上:“喂,你是跟定我了,对不对?”
桑成沉默一会儿,坚定地:“你要练左手剑,你一定行的。”
帅望苦笑:“你罩着我不就行了?”
桑成愣了愣,然后简单明确地回答:“不行,你答应我要用功了。”
帅望眨着眼睛:“我有吗?”
桑成怒了:“你答不答应?”
帅望无奈地:“啥叫用功啊?”
桑成道:“不许迟到。”
帅望答:“迟到我补上就得了。”
桑成道:“不许溜号。”
帅望眨眼:“思考武学上的疑难问题,不能算溜号吧?”
桑成瞪了他一会儿,想了想:“这个不算,但是,你不能骗我!”
帅望笑:“我又没法把我想什么拿出来给你看。”
桑成道:“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
韦帅望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长叹一声:“好。”
心里微微感动,呵,你答应,我就相信。
桑成想了想:“不许找借口溜走。”
帅望点头:“呃,不找借口。”我找正当理由。
桑成还在想,帅望威胁:“要求太多,我可能会记不住。”
桑成厚道地点点头:“那就这些。”
帅望忍不住笑:“喂,你的血海深仇,不报了?我啥也不学,你不正好报仇?”
桑成沉默一会儿:“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忘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你现在是——你以后也是,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即使将来,我们成了仇人,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帅望沉默了,摇摇桑成的肩膀。
点点头,嗯,好兄弟,师父也说过,即使你不再拥抱我,你仍会是我的好兄弟。
桑成道:“你不起床,我就一直等你,你偷偷溜走,我就去找你。你偷懒在校场上睡觉,我就站着等你,你睡多久,我就等多久。”
韦帅望扑通一声倒地,哀叫:“大哥,行行好,给我个安乐死吧。”
番外结束6,师爷归来
6,师爷归来
最后一篇番外,下接本文第一章,命案,嘻嘻。
韦帅望被桑成绑架着,习武归来,正往回走,远远的山路上看到一匹马两个人影,韦帅望站下细看,大喜,叫一声:“师爷。”狂奔而去。
可怜的桑成跟在后面,不知道应该继续正常地稳重地走路,还是跟着韦帅望载欣载奔。最后只得以竞走的姿势快步追上。
只见韦帅望欢呼一声:“师爷!我可想死你了。”一头扑到冷秋怀里。桑成寒得,牙齿差点没倒下来,他还不敢表现出来自己觉得牙酸,同时手足无措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表达出一点思念之情。
可惜,桑成是小小君子人,一张面孔真诚地写满了崇敬与恐惧之情,活脱脱的敬鬼神而远之的写照。
冷秋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不用别人,他自己立刻就起了一身鸡皮瘩疙,惊异地呆了呆,抬头看身边的韩青:“练功走火入魔了?”
韩青忍俊不禁:“一定是刚学了弟子规。”
冷秋白他一眼,没听说学弟子规能学疯。拍拍韦帅望:“你干嘛?吓我?整人?”
帅望气得,瞪他一眼:“什么话,人家是真的想念你,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很伤我心啊?”
冷秋撇撇嘴:“伤心?小心,还伤身呢。”信不信我揍你啊。嗯,看在……拥抱还算舒服,就算是花言巧语,说得也挺好听的份上,我就不修理你了:“馋坏了吧?来吧,赏你口酒喝。”
韦帅望大喜:“好师爷,师爷最好了,师爷是大好人。”
韩青瞪他一眼:“下不为例。”
冷秋侧头看看韩青:“是被你修理疯了吧?”
韩青笑道:“不是我,是他师兄。”
冷秋被吓到,立刻对桑成高看一眼,嗯,小子?你有这本事?
桑成见冷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立刻上前一步,叩拜:“桑成见过师爷,师爷一路辛苦。”
冷秋道:“起来吧。”没看出来,从头到脚看不出他哪儿能有那种本事,把韦帅望整疯。
既然遇上,冷秋不得不说一句:“听说你功夫大有长进。”
桑成谦虚:“都是师爷教诲。”
冷秋一笑,嗯,你客气得不对:“我有教诲过你?”
桑成愣了愣,莫名其妙心中就激痛地想起自己在众人面前接过蓝剑的情形,我真是被你给教诲的,桑成心里念头一闪,眼上已经带出不安来,看一眼冷秋,师爷没看出来吧?不会的,他哪会想得到,他整人无数,可能根本就不会记得……
冷秋微微一笑:“别放在心上。”
桑成的脸,顿时涨个通红,张开嘴:“不,不不,不是,我,这个……”不是啊,我不是那意思,他急得个结结巴巴,更说不出话来了。
帅望笑道:“师爷给你道歉呢,挺委婉的,你没听出来吧。”
把冷秋给气得,我不是道歉,我是讽刺好不好?
桑成瞪大眼睛,真的吗?他心里一直疑惑,师爷干嘛当众羞辱他啊,虽然他让师父丢脸,可是羞辱他难道能让师门生辉?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冷秋大人是在激励他奋发图强,他无法想象道貌岸然的师爷,只是以整人为乐。
今天冷秋一句别放在心上,一半是调侃,一半真是有点歉意。
欺负老实人毕竟不是光荣的事。
桑成上前一步跪下,感激地:“晚辈怎么敢当,晚辈不会误解师爷的好意,晚辈会终身感激师爷的激励。”
老辣如冷秋,也终于不好意思了,靠,不用说得这么诚恳吧。同时有一种鼻子撞到门板的感觉,别说我不是道歉,就算真的是道歉,你居然就敢接受得这么直接坦白……唉,算了,人家一脸赤诚的感动。冷秋挥挥手,无言而过,一手搭在帅望肩上,走远点,才在喉咙里轻声:“我知道你是怎么被整到的了。”
韦帅望当即笑趴下了:“师爷圣明,目光如炬。”
冷秋咬着牙,心里疑惑,桑成这小子该不是大智若愚,整人于无形吧?
回头看看,桑成依旧一脸真诚的感激,目送他们离去。
冷秋气,不是,他是真傻。
韦帅望给他师爷牵着马,全身舒爽地:“师爷,我天天过来陪你好不好?”
韩青补充:“不练武的时候。”
冷秋摸着帅望的头,亲切地说:“只要你的零用钱还够付帐,随时欢迎你来。”
韦帅望笑:“孝敬师爷点银子,是应该的。”
冷秋哼一声:“踩坏我的树苗掏我的鱼,赔款,那不叫孝敬。”
好酒好菜,韦帅望似只狼,韩青向冷秋笑道:“我可没饿着他。”冷秋看韦帅望一眼:“猪。”看韦帅望右手用筷子,便问一句:“你的剑练得怎么样了?”
韦帅望左手把筷子在手里转两个圈,比较一下:“就这样。”
冷秋冷眼看着,回头看韩青一眼,韩青默然。
冷秋道:“明年比武,你还记得吗?”
帅望嘲笑:“我不是得过白剑了吗?”
冷秋喝酒:“我不介意把上次的白剑给你,但是,你得守得住它。”
帅望笑:“给冷兰吧。”
冷秋问:“你师父没逼着你练剑?”
帅望掀开点衣领给他看,后背伤痕已经变成一种肮脏的褐色,捋起袖子,两道鲜红肿痕。
冷秋道:“打得轻,不过体罚是最无能的表现。”
韦帅望白他一眼:“你以前不体罚?”
冷秋淡淡地:“从不,他们爱练不练。”
韦帅望瞪大眼睛,转头问韩青:“真的?”
韩青点点头:“师父不会督促弟子习武,不过……”
韦帅望瞪着韩青,啥不过?
韩青沉默一会儿,问冷秋:“我一直想知道,师父说扔出去喂狗的那些人,最后,到哪去了?”
韦帅望毛骨悚然:“什么?”
冷秋道:“废掉功夫,让他们滚蛋。”
韩青啊一声,沉默。同他想的差不多。
韦帅望呆了:“废掉功夫?”
冷秋淡淡地:“不想练,我就收回来。”
韦帅望怒道:“你这个残忍的家伙……”
冷秋点点头:“如果我不残忍,你师父你爹,早就因为技不如人死在冷家了。”
韦帅望静静地看了冷秋一会儿,沉默,喝酒。
冷秋懒懒地:“你师兄怎么整治你了?”
118,三小无猜
118,三小无猜
比武大会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冷兰陷入厌恶性事务中,她苦恼地对韩青说:“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韩青回答:“我认为你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对一个刚接触这些工作的人来说,算得上出色。”
冷兰道:“完全没有成就感,永远不知道自己做的倒底是对了还是错了,即使做对了,也不等于一定会得到好结果,这种讨厌的工作让我沮丧。”
韩青很同情冷兰,拍拍冷兰肩膀:“耐心一点,做任何事,会有一段困难的适应期,挺过这段时间,如果你的感觉还是不好,我们再讨论,好吗?”
冷兰点点头,感激地看韩青一眼,整个冷家,唯一不同她弯弯绕说话的,就是韩青,不管什么事,问韩青,永远都给她清楚明白的答案,她听不明白,韩青会解释,不象别人,微微提个头,就笑着看她的反应,冷兰至恨别人盯着她脸,研究她的脸色与反应,这些个王八蛋,统统不研究怎么把事情做好,只研究她想怎么做,好象全冷家只有她一个人在乎把事情做好,别的人,只想把她哄开心,或者,想看她笑话。(当然了,人家是想看看大象往哪儿迈步,好快点给大象让路。以免冤死蹄下。)
从来听不得批评的冷兰,被冷家人折磨得,感激涕零地听韩青指教。韩青倒觉得,冷兰也不是完全不可教育的,这丫头极聪明有悟性,只是性子天真直爽,她确确实实不适合组织工作,但是,以她的智力,也不是完全做不了这个工作。
韩青想,尽力吧,冷兰不是开国皇帝,只要无大过,就干得下去。适合与更适合,是一件无法证实的推断。
韦帅望偶尔在冷兰处吃了顿饭,发现人家的饭虽然一样是平儿安排的,不是冷颜开出来的大路货,可是明显照顾青少年儿童的口味,酸甜口味与肉食点心,连菜也多两个,韦帅望向平儿表达过抗议后,平儿笑道:“两位掌门大人,是一样的菜谱,难道我敢亏待你师父?你们吃的不好,那得找你师父问去。冷兰那儿的饭菜,还是次一等的,你觉得好,那是因为冷兰没提过什么修改意见。”
韦帅望郁闷地:“我不找我师父去,我改到冷兰那儿吃去就得了。”
所以冷兰回去后就发现,小韦同学坐他们饭桌边上等吃饭呢。
“你,跑这儿来干嘛?”
韦帅望回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冬晨笑道:“要是那豺狼来了……”
韦帅望很受伤地看着冬晨:“还以为你当我是朋友。”
冬晨刚要说点什么抚慰他受伤的心灵,秋园的下人已把饭菜送来,韦帅望立刻跳过去,掀开盒盖一通乱翻。
那下人一见韦小爷,登时吓得不敢做声,又怕心狠刀快的冷兰不悦,两手紧抓食盒,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冷兰,意思是,大人,你快给小人做主啊。
冷兰本来心烦得很,被韦帅望一闹,竟忍俊不禁:“这是饿狼啊。”
冬晨小声:“不要侮辱狼了,这是野猪。”
韦帅望一手肉,一手点心,两手中间夹着碗甜酥酪,坐下鼓着嘴:“吃啊吃啊,别客气。”
冷兰道:“不客气,而且,我们也不觉得你恶心。”
韦帅望笑道:“不要用双重否定,用肯定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很好。”
冬晨提醒:“你洗手了吗?”
韦帅望道:“我没吃完,干嘛洗手啊。”
冬晨晕倒:“你们家都是吃完饭洗手啊?”
韦帅望道:“不是啊,吃完饭手弄脏了才洗,没弄脏就不洗。”笑眯眯地:“要是米汤啥的,我就在衣服上擦了,要是有油,就得去洗,因为擦不掉。”
两位文明人互相看看,再看看被韦帅望翻过的点心,同时默默无语地盛了碗米饭。
韦帅望笑道:“我的手不脏啊,午饭吃的糯米小排,太粘了,在衣服上擦不掉,我舔干净的。”
冷兰怒目坐在那儿,冬晨已经跑出去吐去了。
韦帅望乐得,等冬晨回来,笑道:“我骗你们玩呢,你还真信,我哪会那么恶心,我没舔,是让师爷养的狗舔的。”
冬晨呃一声,捂住嘴,忍耐,半晌:“韦帅望,你再敢提这种事,我就打死你。”
韦帅望快笑翻了,差点没满地打滚:“我知道了,原来你有这毛病。”
纳兰太爱干净了,她这两儿子都有点洁癖。
冷兰坐在那儿,虽然满面怒色,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帅望笑问:“你想笑干嘛不笑啊?你以前是不是也整过他?”
冷兰强忍着笑:“没有。”没有,不过,有好吃的,只要她抢先咬一口,就全是她的了。
冷冬晨现在也明白韦帅望是故意恶心他,伸手就要把韦帅望拎起来,帅望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油乎乎的手指,冷冬晨立刻正襟危坐:“别碰我,不然,我真揍你。”
帅望大乐:“等比武时,我就先抓一手……,然后……”韦帅望生动形象地比划着,笑:“你就落荒而逃了。”
冬晨怒道:“然后,我就把你的手爪子砍下来了!”
韦帅望笑,问冷兰:“我要抓他,他真会打人吗?”
冷兰一脸幸灾乐祸:“你试试。”
帅望香甜地吃他的饭:“你一定是试过了。”
冷兰忍不住笑:“你看他头上那个疤。”
韦帅望瞪着眼睛等着听故事。
冬晨怒哼:“你也没占什么便宜!”
韦帅望一脸兴趣:“为啥为啥?”
冷兰忍不住微笑,那个微笑因着美好的回忆,明媚如三月阳光,韦帅望的口水再一次流出来:“美女啊美女,啧!”
冷兰瞪他一眼,被韦帅望流口水流习惯了,已经懒得愤怒了,也渐渐理解,韦帅望的“好漂亮”啊,完全是指美好的外表,同内在欲望没啥关系。
韦帅望吃着美味的儿童食品,看着漂亮的美少女,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幸福人生的注脚。
吃到一半,田际进来:“三位少爷,田际给您们请安了。”
韦帅望一嘴点心:“啥事啊。”
田际笑道:“何添,何大人又来了,山下等着您呢。”
韦帅望看看一桌子点心,看看田际:“你说我是留在这儿吃完划算,还是继续敲诈何添划算?”
田际笑道:“何添说他等您。”
韦帅望召手:“过来,一起吃。”
田际吓得:“不敢不敢。”
帅望好容易把东西全咽下去了:“不敢?你怕啥啊,有我在这儿,他们俩都不咬人。”
冷兰与冬晨气得差点一鼻子扎碗里去:“韦帅望!”
田际笑道:“帅望你别折磨我了,你要真想赏我点吃的,随便哪个盘子拨出点,我边上吃去,同三位少爷一起吃,折杀我了。”
韦帅望毫不客气拿起自己的点心和桌子上一大半他爱吃的菜,放到门口的长凳上,然后自己蹲在边上同田际一起吃:“这个,香,那个,也不错。嗯,何添啥事啊,你敲到银子没?”
冷兰与冬晨面面相觑,韦帅望……你这是抢劫啊!
119,抢果子
119,抢果子
韦帅望吃饱喝足,搂着田际:“走。”回头挥挥手:“我走了,我吃饱了,不用送,我明儿还来。”
冬晨与冷兰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
冬晨咳一声:“韦大哥,我们得罪你了?”
韦帅望瞪着一又纯真的眼睛:“没有啊,我是真心喜欢你们,所以才来的啊。”
冬晨急道:“你喜欢我们哪儿啊,我们改还不行吗?”
韦帅望大笑道:“我喜欢你们的菜好吃。”
冬晨看着桌上恶心的垃圾,终于提议:“咱吃一个月斋吧。”
冷兰气道:“那么费事干嘛,揍他一顿,让他滚蛋,再也不许来不就成了嘛。”
冬晨想了想:“你不再同他讨论武功了?”
冷兰噎住,沉默一会儿:“韦帅望手头一定还有别的心法,哼,那天,他居然说漏一句我没听过的……”
冬晨道:“我听说冷颜那儿,有很多别的门派的内功心法,韦帅望小时候,好象成天在他那儿混。”
冷兰眨眼:“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
冬晨无语地:“冷颜给过你一张单子……”
冷兰怒问:“你成天都在想什么?不专心练功夫?”
冬晨默然,我?应该是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吧?你那耳朵简直是选择性失聪。
韦帅望一脸吃得很饱的样子,真让何添生气:“少爷吃过了,我还想请少爷去酒楼呢。”
韦帅望笑道:“不用啦,你替我把下面风雨楼的帐付了就行了。”
何添顿了一下,眨眨眼睛:我下次不提吃饭的事还不成吗?
何添陪笑:“是是,那个,少爷……”
韦帅望道:“韦帅望!”
何添只得别扭地:“帅望,最近京城里来了群盐贩子,你听说过吗?”
韦帅望莫名其妙地:“没啊,我又不买盐,也不管走私的事。”
何添道:“我也不管盐的事,可是这群盐贩子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拿买盐的钱开始买大米……”
帅望眨眨眼睛:“嘎,老子种树,他们收果?”
何添道:“而且,他们身上还有点功夫,不太容易劝说。”
帅望忍不住一笑,欺行霸市吧你就。
帅望笑道:“咱们收米收得也差不多了,造个谣,说中原人来抢购大米,让大米涨价吧。”
何添想了想:“嗯,不要再多收点?”
韦帅望笑道:“有钱一起赚了,别把大米全收来,搞得目标太明显,容易出事。”想了想:“不过,大米不能让它出境,嗯,我去同那些卖盐的家伙谈谈。”
何添道:“他在京城不远处,离这里大约有一天左右的路程。”
帅望微微头疼:“不太好办,我身上的蛆……”附骨之蛆,成天跟着我,逃跑也不是不能,我怕他站在校场上一等一天。
何添瞪大眼睛:“啥?”
帅望笑:“你替我带个信给康总管吧。”
何添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韦帅望笑道:“唉,这样子扰乱市场秩序是不对的,不过呢跨国走私行动,更加地不对,我们为了国家大义,不拘泥于个人的安危与道义,好好地请他们谈谈,还是很理智很克制很正确的决定嘛。”
何添咳一声,心说,你奸商吧你,能不能不说得那么恶心人啊?
再瞄韦帅望一眼,你是逗我对不对?我比你大,你没事逗我玩,你你你,你小屁孩子就不能有点长幼上下吗?你能不能绷着点,撑一撑后台大老板的场面,别象个到处钻来钻去的猴子啊。
然后发现猴子在沉思。
何添忍不住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韦帅望缓缓道:“再叫少爷我抽你。”
何添咧咧嘴,你这句话说得好可怕,你倒底在想啥啊?
过了一会儿,韦帅望道:“我觉得吧,咱们大老远的,你说井水犯不河水的,没必要为这点事非得弄出人命来,你说是不是?”
何添点点头:“是倒是,可是……”那不是这点事啊,那是好多钱的事啊。
帅望道:“这样子,你同他们说,我有生意同他们做,带他们过来。”
何添重复:“只要带他们过来。”
帅望点头:“随便你编。”
何添答应:“好。”
韦帅望道:“再替我办个事。”
何添等着,韦帅望在张纸上签个名:“拿去,给我建个帐号,见到签名,随时支付。”
何添眨眨眼:“白老板说,凡是提现的事,都要同她说。”
韦帅望倒地:“我的娘啊……她咋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师父师娘是一样狡猾的啊。
韦帅望眨着眼睛,提现不行,转帐没说,是吧?帅望笑眯眯地:“那这样子,你再去周围的饭店啊茶楼啊大店小店啊,走一下子,都给我建个帐,凡是我签名的给我赊着帐,然后,一起到银庄的帐号上收账。”
何添犹豫:“这个这个,好象……”
韦帅望道:“或者,下次你来,找我一次,我让田际收费五百两银子?”
何添吐血:“我去办,我去办。”黑心大老板啊。
韦帅望嘿嘿笑:“要是我干娘知道了……”
何添擦汗:“我知道我知道,罚款罚款。”
帅望大乐:“对!我说何大哥,你过年过节啥的,可以给我送点礼嘛,我没那么清廉的。”
何添忙道:“是是是,少爷为人和气。”你这是索贿啊你,比受贿还恶劣呢。
韦帅望瞪眼睛:“找抽啊?”吓何添:“韦帅望韦帅望,韦大老板。”
帅望笑嘻嘻地:“这就对了,嗯,你注意到了吗?我叫你大哥啊,要是过年,大哥给弟弟点压岁银子,也是应该的,是吧?”
何添要哭了:“是是是。”你个财迷,你这么点小屁孩儿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啊你?我听说你们山上都是供给制的。
韦帅望拍着何添的肩膀:“行了,没事你跪安吧,”
何添差点真跪安,再一想给个猴子跪下,实在太气人,就当没听见:“韦老板留步,我去了。”
帅望笑:“我没要送你的意思,嗯,我怪想你的,没事你常来啊。”
何添点头:“是是。”靠,来一次五百两银子,我呸!
韦帅望胜利搜括完毕,下午练剑时间到了,韦帅望可怜兮兮地看到桑成在大太阳底下等他呢,他长叹一声:“大哥,你至少可以去阴凉地等吧?”
桑成怒道:“十天有八天你在迟到,你不觉得可耻吗?”
韦帅望低着头:“觉得。”
桑成怒吼:“你从来都没改过。”
韦帅望诚恳地:“我改。”
桑成握着拳头,:“你已经这么说了一百次了。”气愤得眼睛都红了。
帅望可怜兮兮地抬头:“要不我说啥啊,我总不能说你管不着吧?”
桑成噎住:“你,你你……”
韦帅望沉痛地:“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大哥,你饶了我吧!”
桑成你你你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虽然他明知道韦帅望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也压根没打算改。可是他不会骂人,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你不觉得可耻啊?你这样对吗?他气得直想撞墙。
韦帅望沉痛地发现,诚恳的认错已经打动不了桑成了,呜,大哥,你非逼我同你翻脸啊?
120,存在的真理
120,存在的真理
第二天中午,韦帅望下课,一出小校场,看到田际在外面晃,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田际侧头,意思是,来了,在山下。
韦帅望自动拐弯:“我要去大美女家吃饭。”
桑成居然也转过来:“你,你,你天天去打扰人家,不好吧?”
韦帅望终于道:“你管不着。”
然后被抓住,韦帅望回身:“喂,现在自由活动时间,大哥,你限制我人身自由?”
桑成沉默一会儿:“我跟你去。”
韦帅望一头倒在田际身上:“杀了我吧,田际。”
田际忍笑道:“桑少爷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韦帅望无奈地叹口气:“这样子吧,我其实是要同田际到山下散步,你喜欢的话,可以一起来。外一遇到啥意外,你老人家武艺高强,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啥的。”
桑成一愣:“帅望,你要干什么?”
韦帅望叹气:“散步。”
桑成沉默一会儿,决定:“我跟你去。”
韦帅望拍拍桑成肩:“同生死共进退,我何德何能,有幸得到你这样的兄弟啊。”呜,我上辈子干啥了?
桑成道:“我会与你同生死共进退。”
韦帅望无语了,嗯,我上辈子大约啥坏事也没干,就是整人整多了,所以这辈子才遇到桑成师兄。再次拍拍桑成的肩,好兄弟,我被你感动到了。我们走吧,是你要同我一起去的,闯了祸被师父暴打不要怪我。
帅望手臂搭桑成肩上,桑成忍不住:“你不累啊?”你矮个子非得搭着人家肩。韦帅望白他一眼:“不累。”
桑成道:“你真的不着急啊,还有几个月了,我看你的功夫……”
韦帅望道:“大哥,你说过七十八次了好不好?光是今天就已经念过四次了,你的短期记忆系统出故障?”
桑成终于爆发了,伸手就把韦帅望拎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不上进的人!”
韦帅望回头叫:“田际,过来给我大师兄看一眼。”
田际过来:“啥事,桑少爷。”
桑成莫名其妙:“我?我没事啊!”
帅望道:“你不是没见过比我更不上进的吗,我让你见见。”把桑成气个跟头,你你你……
帅望拍拍桑成:“看到了吗?象我这样不上进的人是占大多数的,象你这样上进的人才是怪胎?明白了吗?松手。”
桑成愤怒地:“你太让师父失望!”
韦帅望淡淡地:“他的愿望应该由他自己实现,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失望在所难免。我没义务为别人的愿望与快乐改变自己。”
桑成怒吼一声:“混蛋!”一巴掌打过去。
田际眼见桑成奔着韦帅望的脸出手,心中怪叫不好,韦帅望沉默四年,多数人都是健忘的,恍惚间觉得韦帅望象是长大后泯然众人的仲永。
可是田际对小小韦帅望曾经的脾气与本事有深刻的印象,这一刹那儿,本能的反应是后退两步,惨叫:“两位祖宗!”
掌掌相对,桑成大吃一惊,首先吃惊的是韦帅望居然有这么快的反应,他的功夫不是一直疏于练习吗?他居然能后发先至?然后才是对韦帅望的内力大吃一惊。
桑成的脸色顿时惨白,他只是一时气愤,冲动之下要给韦帅望一记耳光,当然这样做不太对,可是他可没想过要伤到韦帅望,他没运用他的内力,等感觉到一股巨大力量推山倒海而来,再运起内力,已经晚了,这样强大的力量,能把他立毙于掌下。桑成吓得脸色惨白,运起全部功力与韦帅望对抗。
韦帅望忽然松手,桑成一掌走空,本能地躲开韦帅望,踉跄一步,站住,然后大怒:“韦帅望!你疯了吗?”
还火着呢,以为韦帅望开玩笑,开到这么没分寸。
帅望慢慢后退一步,身子微微一震,咬牙,额头青筋都跳起来,桑成伸手扶住,骇然:“帅望?”然后看到韦帅望嘴唇泛红,咽了一下之后,轻声:“没事。”嘴巴里面是红色的。
桑成震惊地看着韦帅望:“你,你,妈的,你竟敢……”又吓又气,语无伦次了,扑过去看韦帅望:“你伤到了吗?”
帅望无奈地,苦笑:“本能反应,我……”无语了。内心惨叫,咋回事?咋又来了?怎么我一抬手,内力如影随形?怎么回事?我的天哪!哎呀,好痛。我刚才一定是吐血了,希望桑成没看到。
帅望好想哭,他可不想桑成误会他要动手杀人,居然提起全身功力对付自己师兄,皇天在上,韦帅望根本想都没想,看到一巴掌过来,躲开挡住,那是本能,至于这本能,为啥带着如此巨大的威力,韦帅望不知道。
桑成瞪着韦帅望,然后慢慢变成瞪着韦帅望的嘴,帅望忍不住笑道:“大哥,注意保持距离。”
桑成还想伸手摸摸:“你嘴角,是血吗?”
韦帅望忙伸手擦掉:“别碰,不是美女不让摸。”
桑成气结:“你你你,你长得土豆似的……”
帅望笑:“我敝帚自珍。”
牙齿都是粉红色的,桑成沉默了:“帅望,你受伤了,你控制不了你的内力?”
帅望呆了一会儿,郁闷地:“师父是在装傻。”
桑成被他的跳跃性思维弄晕:“什么?”
帅望恨恨地:“连你都看出来了,师父怎么会不知道!”沉默一会儿:“他为什么不说?”
桑成气急:“你又为什么不说?韦帅望,你这个白痴,你平时弯弯绕的事想太多了,连倒底哪件事比较重要都分不清了!你晕了头了?你的功夫倒底出了什么事?”
帅望吐吐舌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反应太快。比如你刚才一挥手,我想都没想……居然!”呜,一向被我认为想得太少的家伙认为我是想得太多了……
敢情每个活着的人都有自己的哲学,而且都有道理,证据就是:人家也活着,人家的基因也一样万代流传。
桑成看着韦帅望,半晌:“啊?”不可能吧,至少得有个气沉丹田,意随形走的过程吧?反应还是那么迟钝,可并不是无脑儿。
韦帅望喃喃地:“奶奶个腿的,发动顶灵活,刹车可不容易,差点没打死我。”一嘴甜丝丝的,那味道可不好。
桑成担心:“你没事吧?!”那么大的力气,全打到你自己身上?韦帅望苦笑:“还好,不太严重。”微微皱眉,胸口闷痛,他妈的,这算是什么狗屁功夫,我一抬手,内力就跟着起来了,我一收力,自己就把自己打吐血了。
也只有韦帅望会骂这是啥狗屁功夫,想当年的冷家创始人听到这话非血溅五步当场气绝不可。气随剑走,这是何等的凌厉,至于收不回来——天下第一剑吐血地请教,你收回来干嘛啊?不管啥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扑杀可也,你都动手了,收回来干嘛?
想当年的冷绝,是不会想到,他的某个善良又欠修理的后人,动不动就同人动手,然后会觉得他的招术太过凌厉,容易伤人。冷绝就没想过要剑下留人,他的剑,他的手,他的眼睛都喜欢看到血,长剑出手,无血不归。
他的这种功夫深为温家慕容家所忌,最后结果是他的后人学不到他的凌厉剑法。
结果,可怜的韦帅望,因为太过聪明,竟把剑气合一,给自己带来了极大困扰。
桑成手去按韦帅望的脉搏,韦帅望痛苦地压制住体力汹涌澎湃的强大抗拒力量,痛苦地自问,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这种神奇的功夫,会自发反应保护全身要害,脉门被制,属于重大危机,内力意欲反击正常得不得了。
桑成微一用力已经感觉到强大的反弹,不管韦帅望受没受伤,他功力之强之霸道已经不容置疑。
桑成沉默一会儿:“帅望,你其实,一直在修习内力?”
韦帅望白他一眼:“我从没说我一直在打瞌睡。”
桑成汗颜:“我也奇怪呢……”婴儿也不能每天睡足十几小时啊,桑成笑:“可是剑法也得练啊。”
帅望道:“我只是在想,这两样怎么才能好好地配合起来。”
桑成瞪他:“功夫是想出来的?”
韦帅望打个呵欠:“谁知道功夫是怎么来的,我不过是喜欢想不喜欢练。”
桑成再气:“你对白剑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
韦帅望搂着桑成肩:“兄弟,不管我得的剑是啥颜色的,我都不会终身佩带。师父那儿有把倚天剑,我挺喜欢,哪天高兴我就偷出来玩玩。”
桑成无奈:“你这种臭小子,我要有你这样弟子,直接把你打死算了。”
韦帅望笑:“你对我评价很高。”
桑成也笑,是啊,说韦帅望坏,这坏东西为了不伤到他,差点把自己给打死,桑成内心叹息一声,韦帅望这个……
韦帅望嘻嘻哈哈晃晃荡荡地下山,抬头见何添在道边急得打转,招呼一声:“何大哥,你拉磨呢?”
何添气笑:“你能不能有个大老板的样?你大哥拉磨,你是啥啊?”
韦帅望笑:“你想多了,人也能拉磨啊,不用非当驴。”
何添道:“不开玩笑,那姓赵的起了疑心,立时三刻要走,我好说歹说才稳住他。”
帅望回头叫田际:“田际田际,你介绍我认识一下那姓赵的?”
田际过来,瞪眼:“哪个姓赵的?”
韦帅望问何添:“叫赵啥?”
何添莫名其妙地:“赵家仁。”嗯,田际认识?
帅望笑:“还赵绝世赵独立呢。何添,你指给田际看,是哪个人。”
田际看怪物一样:“我我我,我不认识这人啊,我怎么介绍给你认识?”
韦帅望笑道:“你带人去打他一顿,然后,我去救他的狗命,这不就认识了吗?”
田际与何添都晕,齐声:“大人英明。”只有桑成道:“喂,帅望,别捉弄人。”
帅望耸耸肩:“以为我想啊?人家本来就觉得是圈套,你想,再看到……”一指自己:“这么温文这么儒雅的韦帅望。”
桑成笑:“再看到只土豆,一定气得想要你狗命。”
韦帅望闷住,敢情在桑成眼里,他真长得象土豆?
121,较量
121,较量
田际吆喝着过去:“喂,你们哪来的?干什么的?”
二三桌吃饭的壮汉“哗”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田际咧咧嘴,好家伙,韦帅望这小混蛋可没说有这么多人,回头看看,自己手下这十几个歪瓜劣枣,咦,应该回去叫大部队。
坐在里面上首的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慢慢走过来,抱抱拳:“这位兄弟,有何见教?”
田际笑笑:“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地头?你们这么一群人,带刀带枪的,想来干什么?”
那男子道:“鄙姓赵,赵家仁,我们兄弟从中原来,做些小买卖,初到贵境,不知规矩,有得罪之处,多多担待。”
田际见人家话说得不亢不卑,手底下一群人如狼似虎,不象是善类,不由得心生退意,帮个小忙不要紧,要是帮个要命的大忙,这个……不是他同韦帅望交情不够,而是,他就不是那种会成为烈士的人,骨子里没那股血气。
田际一笑:“出门在外不容易,不过,这儿,是冷家山,相信你听说过冷家,如果没听说过,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山上,我们掌门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如果您没什么事,走过路过,刀剑入鞘,马上离开,我们就当没看见您。”小韦老大,原谅我吧,我不是那块料。
赵家仁脸色微变,被人赶走,感觉当然不会好,不过对冷家他多少也听说过传闻,虽然传说中的冷家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类似聊斋西游记,而眼前这个冷家人看起来又很茄子,可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家仁笑一声:“回你们掌门,就说姓赵的久仰他,无事不敢叼扰,我们这就走。
田际内心窃喜,正想装茄子撤退了事,那赵家仁边上站出来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地,伸手一指田际:“你是哪来的瘪三,敢到我大哥面前指手划脚!信不信老子踏平你冷家!”
田际望天,大哥,给我个台阶下让我撤退不好吗?你非逼我出手伤人啊?冷家事业不差我填这点砖与瓦,我不想因公负伤好不好?
田际长叹一声:“大家初次见面,我也没法调查你的信用度,只能说不信了,那个,你放马过来踏踏试试吧。”回头:“兄弟们,抄家伙。”
赵家仁怒:“家义!”然后拱手:“我兄弟出言鲁莽,在下给你陪不是了。这里,是一点薄礼,高抬贵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赵家义气道:“大哥,你同这瘪三客气什么?咱们也是一路打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识过,这种瘪三,大哥同他说话都多余!”然后向田际道:“喂,杂种,识相的赶紧滚蛋,别让爷爷出手教训你。”
田际热泪盈眶,妈妈的,你们哥俩唱戏呢?耍我啊?一红脸一白脸,一个罗卜一个棒子的。
摸摸自己的脸,我象瘪三吗?你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是我们家主流人物,我长得不象大侠?田际眼见这退堂鼓打不得了,只得苦笑:“这位爷爷,你为啥管你孙子叫杂种啊,你们家流行管自己孙子叫杂种啊,家风淳厚啊。”眼角闪过一袭紫衣黄裳,田际顿时腰杆挺直,喜笑颜开,顺便也幽默了许多。
赵家义愣了愣,被田际的无赖嘴脸给整晕了:“我日你冷家的奶奶,你不就是个杂种?”
田际笑得那个坏啊:“冷家的奶奶们不好招惹。”虽然是我害你,你说得也太正点了。他话音未了,赵家义已经被两记大耳光打得转了个圈,鼻子直接贴到墙上了。
田际寒冷地想,你这倒霉催的,正好遇到我们冷家最不好惹的姑奶奶了。
同时擦擦冷汗,韦小爷啊,你可惨了,看起来得请冷兰这位姑奶奶当介绍人了,前提条件是,她打过之后,手底下还能有活人。
心里偷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这位姑奶奶手里把这倒霉小子整个地救走。
可怜的赵家义还不知死活地拔刀就砍。
田际后退两步,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整一地血,到时咋收拾呢?
只听外面韦帅望大叫一声:“冬晨!喂,小心暗器!”
然后又一声惊叫:“冬晨!”
赵家义砰地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原来冷兰一听冬晨二字,再加上韦帅望的惨叫声,吓得她一身冷汗,顾不得修理赵家义,一抬脚,直接把赵家义当地板了,一脚踩肚子上,一脚踩鼻子上,飞身来到门外。
韦帅望眼见一个紫黄相间的七彩美女陀螺般旋转着拔地而起,闪亮登场,立刻把整张都打上褶陪笑:“美女师叔!您老人家咋会在这里呢?”
冷兰一见韦帅望那张欠扁的脸,心里多少已经明白了:“冬晨在哪?”
帅望陪笑:“我不知道!他没跟师叔在一起吗?”
冷兰那张脸寒得,帅望颤抖着:“不过,我听人说过,冷家山下一片太平盛世,自从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血案后,这里已经成为一块不流血的净土了,师叔听说过这个传说吗?”
冷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因为她的内心在激战,先是被韦帅望气个铁青,然后又后怕,我刚才要是把剑拨出来……
后果很严重……
绝对很严重,冷兰怕韩青。韩青虽然一向和和气气的,真发起脾气来,挺不留情面的,问的话硬是让她回答不出来,冷兰软硬不吃,可是很爱面子,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家伙,所以讲不出理来又不能发飚的时候,她就很痛苦。为了避免这种痛苦情况的发生,冷兰尽量不做韩掌门反对的事。
然后觉得,小韦其实,可能,也许是来救她来了,不过这种想法让她更加气愤更觉得受到侮辱。
冷兰怒目,气得:“你哆嗦个屁!”
帅望笑:“我怕你踩我鼻子!”
冷兰咬牙切齿,一巴掌拍过去,可怜的韦帅望不得不伸手接住,两人手掌相抵,差点没冒出火花,韦帅望内心惨叫,救命啊,我老人家刚刚负过伤。
可是冷兰已经大吃一惊,她年长几岁,而且一向以浑厚的功力自得,此时,竟被韦帅望轻轻松松接下,你想象一下,一只皮猴伸手挡住大象的情形。
韦帅望微微后退,桑成大急,过来,伸手挡开两人:“大家是朋友,有话好说,别动手!”
桑成是韩青教出来的,他领悟力不够不要是,韩青解释的明白,加上他肯用功,两手落点刚好制住两人脉门,小指点在麻筋上,松手,不松手,有苦头吃。
劲道刚好,位置准确,冷兰不得不松手,韦帅望则松了口气。
帅望气:“动辄大怒,我要跟我师父告状!”
冷兰心虚地:“怕你啊!”心里很没底地想,这小子不会去告吧?敢告,我打死他!
韦帅望再加一句:“再跟冷冬晨告状。”
冷兰真气着了:“你敢!我打死你!”
韦帅望乐,咦,原来冬晨你也怕,呜,很好很好。
帅望笑眯眯地安抚她:“不就是拦着你出手打人了吗?放心放心,我给你出气,敢在冷家姑奶奶面前说脏话,不能让他好受了。”
第128章
122,契约
刘家义被踩那两脚,鼻子倒塌,血流披面,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刘家仁扑过去把弟弟抱起来,:“家义!”
刘家义痛得冷汗直流,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
韦帅望快乐地走进酒楼:“咋回事?田际?”
田际见韦帅望叫他大名,知道事情有变,立刻恭恭敬敬:“韦少爷!”
赵家仁身后的人已经刀出鞘,剑在手,把田际一伙包围在中央,一听韦帅望叫田际的名字,立刻有几个人向韦帅望冲过来,赵家仁抬头,一伸手,那几个人立刻停住。赵家仁看着韦帅望,等他的解释。
田际回答:“是这样的,我听说风雨楼这边来了一群带着兵器的壮汉,怕是有远道的朋友过来,咱们招呼不周,所以我就过来问问。这位赵家仁先生说他们只是路过,马上就走,我们谈得挺好,另外一位赵先生,却有点出言不逊,很不巧,冷大小姐也在这儿,听这位赵先生说……”田际笑,他可不敢再说一遍,外一冷兰没走远呢?
赵家仁盯着韦帅望,看他的反应。
帅望笑道:“这位赵先生是我的朋友,你回去告诉你们颜二爷,这几位朋友,我来招呼。至于冷兰师叔那儿,你去向她道歉吧,不该惊扰了大小姐的的好心情。”
田际吐吐舌头,知道韦帅望听出来了,笑笑一挥,带人撤了。
韦帅望笑眯眯地,过去在刘家义身上拍一下,刘家义的身体顿时松驰下来,不过帅望忘了点止痛的穴位,抬头向赵家仁道:“何添应该在这儿陪你们,回去我扣他工钱。”
缩在后面的何添一声不敢出。
赵家仁的姿态微微松驰:“刚才是,是韦大侠把那妖……把那位小姐叫出去的?”
帅望扬扬眉,笑:“骗出去的,你弟弟有够倒霉,会惹到冷家最不好惹的人。”
再笑,看看赵家义一脸冷汗,人不能动,一双眼睛几乎滴血,痛得快昏过去了。帅望一拍额头:“忘了,让我看看你弟弟的伤势。”
伸手号脉,发现冷兰一脚把这倒霉家伙的脾脏踢破,点下止痛穴,再点止血,赵家义这才彻底安静下来,帅望看看他的脸,笑:“破相了,不过,我们山上有外伤专家。”回头叫人:“田际。”
田际还外面候着呢:“少爷。”
帅望笑道:“把这位赵先生送到冷良那儿,让我师兄看着,别再遇上我师叔。”
赵家仁道:“不敢有劳。”
帅望笑:“不放心?没关系,我也会点医术。”开个方子,给赵家仁:“让你属下去抓药。”
赵家仁接过药方,交给身边一个人。
帅望点点头,果然,起身,叫店家:“再弄一桌好菜,这些人的,都记我账上,赵先生,我们聊聊。”
赵家仁把自己兄弟交给手下,轻声嘱咐几句,才同帅望坐下:“何添说的韦先生,就是你?”十岁?十二三?
帅望咧嘴笑:“是啊。不象吗?”
何添忙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大老板,韦帅望,他手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韦帅望无辜地瞪大眼睛:“他们想要什么?”
何添差点没一鼻子撞到桌子上,大爷啊,你咋一点担待都没有,这不是装我吗?何添尴尬地看赵家仁一眼,小声:“兵器粮草。”
韦帅望瞪着赵家仁,半晌:“你是干什么的?”
赵家仁看看何添,看看韦帅望,一手握紧随身带着的哨棒,帅望笑:“你随身带个打狗棒?”
赵家仁缓缓道:“看来,我们有一点误会儿。”
帅望道:“误会没有,兵器粮草我有,但我不一定卖给你。赵将军?赵统领?赵啥?”
赵家仁霍地起身,拎起棒子。
帅望轻声:“在冷家的地盘,最好不要暴力,好好谈。”
赵家仁把棒子往地上一杵,酒楼震动,地上青砖顿时碎了五六块:“你是何人?你骗我到此,有何预谋?”
帅望拿起根勺子,往桌上一杵,白瓷的小勺顿时一半没入硬木桌子中,帅望微笑:“今年的米价特别低,是吧?那是我费了老多银子压下来的,目地呢,是低买高卖。明人不说暗话,你挡我的财路了,我没打你没杀你没害你,我就是请你过来谈谈,本来,我是喜欢有话好好说的,可是兄弟你,看起来不象个盐贩子,你要兵器粮草?危害我国国家安全,虽然我是奸商一个,但是,奸商也会爱国啊。赵大哥,你买粮草做甚啊?”
赵家仁看看那勺子,看看韦帅望,不敢置信。帅望笑笑,吹口气,那勺子顿时化为一堆白瓷粉,赵家仁见了鬼一样一瞪大眼睛,帅望笑:“我不是我吹的,刚才插进桌子时力量太大,已经震碎,当时没散开,是因为速度太快,换句话说,我们冷家人,都是武林高手,不是妖怪。”
赵家仁还是瞪着韦帅望,帅望笑道:“雕虫小技,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伏尸一人,兄弟你要是行差踏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赵家仁缓缓坐下,良久:“我确是行武出身,做过小统领,不过,被小人陷害,不得不逃亡至此。我对你的国民,没有恶意,我只是……”长叹一声:“想为自己讨个公正。”
韦帅望笑了:“你是想搞内乱,那就同我无干了,不过,老实同你说,粮食是限制出口的商品,冷家是守法社团,所以……”
赵家仁缓缓道:“我想平定内乱。”
韦帅望本来要端茶送客了,听了此言,不禁迟疑,咦,天底下有比我更会吹牛皮的人啊,这人要平定内乱,啥人能平定内乱啊,难道我今儿有幸见到一落难天子?
咦,了不起的大事件啊,值得再聊一会儿,真命天才比较有纪念意义,牛皮大王比较有娱乐性。
韦帅望咧个嘴,乐:“我先给你弟弟治伤,再听你吹牛。”
赵家仁见这小孩儿笑嘻嘻地嘲笑他吹牛,本来很气,可是这小孩儿竟然不再赶他走,足见小家伙是二分信他,倒也觉得,小屁孩儿的见识也算难得。
韦帅望拨着赵家久那可怜的鼻子:“完全被踩碎了,不过,好在鼻子矮一点也不妨碍呼吸。”笑:“虽然歪鼻子不太好看。”
赵家义一双眼睛快要流出水来,呻吟:“不,救命!”
帅望笑道:“我看看,其实也有办法。”
赵家仁道:“什么办法?快说。”
帅望道:“拿银子来。”
赵家仁以前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顿了顿,愣了愣,才道:“当然当然,诊金我出。”
帅望笑道:“不是,你去买头猪,活的,当场杀了,趁热把猪鼻子上的软骨取下来,我替你放到你弟弟的鼻子里。”
赵家仁呆住,赵家义当场昏过去了。
赵家仁半晌,愤怒:“你你你,你要给我弟弟换个……”
换个猪鼻子?
韦帅望笑:“紧张啥啊,就是指甲大一块软骨,把鼻子支起来,又不是安整个鼻子,虽然如果你要求,安整个的也成,可是毕竟人得有点公德,吓到无辜观念,不好。”
赵家仁瞪着韦帅望,他已经出离愤怒也出离惊讶了,寻常经验帮不到他,一贯的外交辞令都不适合,半晌,他只得实话实说:“如果你把他的鼻子——治不好的话……”
韦帅望道:“治不好就破相了呗,反正不治也是破相了。”
赵家仁郁闷到无语,如何选择?是让韦帅望乱搞,可能治好,也可能更丑,还是让他弟弟就这么丑着,虽然赵家仁自己其实不太在乎外表,可是他弟弟一向英俊漂亮,而且,这个塌鼻子也实在是太丑了些。
帅望笑:“治好了,你就走路,治不好,我们谈生意,如何?”
赵家仁沉默一会儿:“请尽心尽意帮我治好我兄弟,生意的事,只要你出手,生意的事我悉听尊便。我弟弟永远不会是生意谈判的一部份。”
韦帅望扬眉,笑,拍拍赵家仁:“冲你这句话,一会儿我们谈生意。”
那边生杀活猪,这边韦帅望收拾个房间,做些个准备就把赵家义给切开了,一边切一边血淋淋地问:“你真名叫啥?”
赵家仁低头附耳,轻轻说了三个字。
韦帅望半张着嘴,上下打量赵家仁,半晌:“是你啊!哎,你不是死了吗?”
赵家仁苦笑:“没那么幸运。”
韦帅望再次打量他:“我不信,他当时已经成了血人了。”
赵家仁伸手拉开衣领,只见胸前一整片大大小小纠缠成一团的伤疤。帅望看到他胸前有一圈小小的牙印,沉默一会儿:“小孩儿咬的?很痛吧?”
赵家仁拉好衣服,一笑:“不知道,只看到男女老幼一张张面孔上,都是扭曲仇恨的表情。”
帅望沉默良久:“后来,大家都知道那封通敌的信不过是敌国的离间计,你没试过回去?”
赵家仁良久问:“你会回去吗?”
帅望半晌道:“我也不会杀回去。”
赵家仁叹息一声:“有那样的国君,亡国似是必然的。”
赵家仁笑笑:“我在郭大元帅手下做事,那是一个明主。”
韦帅望问:“你打算杀回你自己的国家,你怎么面对你的同胞。”
赵家仁道:“我对我的同胞,会比别的占领军仁慈。”
“你不恨他们?”
沉默,半晌,笑:“他们还是我的同胞。”
赵家仁看着韦帅望把他弟弟切割完毕,半个鼻子掀起来,把块软骨硬塞进去,他有一点头晕。
好似当日他被判通敌谋逆罪,推出斩首,却几乎被愤怒的民众活活打死咬死。
眼前一片血红。
回过神来时,韦帅望已经在洗手:“完了,总体来说,很成功,但是不排除他的鼻子还是会烂掉的可能。”笑:“尽人事安天命。”
帅望同赵家仁出到外面,重新坐下来:“谈生意。你要买米,是因为缺粮还是因为便宜?”
赵家仁道:“这个时节,当然不是粮草丰盛的时候,不过,还是因为这边的价格是我们那儿的一半不到。”
帅望道:“到年底,或者,明年这个时候,我预计,至少粮价会涨到二两银子一石米。你有什么打算?”
赵家仁愣了愣:“不可能!”
帅望微笑:“我同你打赌,只会多,不会少。”
赵家仁呆了呆:“那岂不是说……”
帅望道:“是啊,涨了七八倍,我不妨碍商业自由,我劝你,把粮食买了也可以,就留在本地,如何?”
赵家仁沉思一会儿:“空口无凭,如果到时没涨……”
帅望笑:“我同你签个契约,明年一月到四月间,不管你有多少粮食,我都二两一石买进来。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如果到时价格更高,你不能卖给别人,也不能抬价;第二,你现在不要在本地买米,我不喜欢价格抬得太快,价格失控,到明年,可能就达不到我们的目标价位;第三,如果你到时还想要兵器,我可以以现在的价格卖给你兵器。这样,你不是米也买了,兵器也买了?”
赵家仁半晌问:“如果有人违约……?”
帅望笑问:“你觉得你能运来多少米?”
赵家仁道:“十万石。”
帅望沉默一会儿:“明年一月到四月,我派人过去运粮,这样,即使我失信,你损失的,也不过是多买了十万石米,多花了五万两银子,这五万两银子,我出。如果我到时不到,这银子就算是送你的。”
何添的那双眼睛啊,那个闪烁啊,我的小爷啊,你哪儿有五万两银子啊?
帅望笑:“何添,开张兴隆银铺的银票。”
何添吐血:“是!”
帅望出去签名,同意支付,何添吐着血问:“大爷,咱没钱了……”
帅望笑眯眯地:“拿你手里的银铺做抵押。”
何添血溅五尺:“到时付不出,银铺不是完蛋了?”
帅望拍拍他头:“我会同他写明银票的到期日是明年四月,在那之前不得兑付,明年四月呢,大米我们一定买得差不多了,不要怕,五万两小数目,我预计应该是二三十万两才对。”
何添再一次崇拜地看着韦帅望:“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大爷,你咋想出来的?”
韦帅望回头,同赵家仁讨论细节:“如果你没买粮,直接把这银票花了,我就太吃亏了,所以呢,这张银票,要见到你买十万石粮食的买卖契约后才能付款,而且四月份之前,只有见到你买粮的契约,与你同我的买卖契约成立,我余下的十五万付清,你粮食交给我,才能付这五万,过了四月呢,只要我在到期前没提出异议,比如我照合同买粮,你不卖,这银票就可以支付。如何?”
如何?
赵家仁很晕,半晌:“写下来,我让陈英看看。”
韦帅望把这复杂的约定写好,赵家仁拿回去,与他下属研究半天,总算绕过弯来,这意思是,韦帅望在一月到四月间来提货,交了货,他可以立刻提五万元,如果韦帅望到了四月还没来,那银子就直接归他了。
赵家仁签字画押,这是他签过的最复杂的契约。
123,凑个数
123,凑个数
两人签字画押完毕,韦帅望跳起来:“哎,我还有事,先走一会儿。何添何添,好好招待这些兄弟,有人捣乱,就说是我的朋友,要是不好使,就说是韩掌门的客人。”
转身跑出去,果然,桑成还在院里等他,韦帅望长叹一声:“你是大爷!”
桑成站在院子里:“没影响你谈生意吧?”
帅望有点窘:“唉,呵,那个,呵呵。早知道,我就练完剑再给那家伙治鼻子了。”
桑成啊一声,沉默一会儿:“治病救人要紧。”
帅望无辜地:“赚钱也是很要紧。”
桑成笑了,拍拍帅望,臭小子,正经话也不会正经说。
帅望笑,伸手过去拍拍桑成的头:“大哥,相信我,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努力争取。”
桑成道:“你至少得能打过我。”
帅望咧嘴:“大哥,你可不是至少那级别的啊。”
桑成笑了:“你也不是,你应该……”
韦帅望叹息:“绝步天下,孤独求败,举世无双,鹤立鸡群。”
桑成点点头,帅望望天:“老大,那样子的都是病人好不好?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成就都是时间一点点磨出来,整天啥也不理,只拿着根铁片不停地比划比划,你说那叫什么?”
桑成很老实地:“武学大师。”
韦帅望嗤之以鼻:“呸,那叫疯子!”
桑成终于忍不住,在韦帅望的猴子屁股上印上个脚印:“你才疯子!”狂妄小子,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啥事都敢拿来嘲笑,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
韦帅望拍拍身上的灰,毫不介意地继续前进,桑成叹息,唔,对,韦帅望是这样子的,谁也不在乎,从来不觉得啥人比他高贵,可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谁高贵,他毫无敬意地谈论任何人,可是任何人对他不敬,他也不介意。
桑成过去,照韦帅望的样子,伸手搂住帅望的肩,摇一摇,相视一笑,勾肩搭背一起回山上。
韦帅望练剑回家,拉着桑成顺便去看看正常的掌门家的孩子都吃啥东西。
冷兰怒吼:“去洗手,你要不去洗手,我就替你洗澡。”
韦帅望汗颜,脸红地惊奇地:“我有这个荣幸?!”
冷兰涨红了脸,终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然后只得向全世界表明自已本来的意思是——
一碗热汤,当头淋下。
韦帅望给烫得,嗷地一声,狂奔,然后大家听到“扑嗵”一声,冬晨与冷兰齐声:“天哪——”灾难,灾难!
全家唯一能勉强让一个传出跳水声的,就是他们装饮用水的那只大缸了。
两位爱干净的小朋友,紧抿着嘴,愤怒地痛苦地无奈地对视一眼。
冬晨告诉还没走的送饭的小子:“给我们换个新水缸,尽快,嗯旧水缸不要了,哦,不,把旧水缸留在这个院子里吧,我想,以后说不定用得到。”
冬晨看着水淋淋走过来的韦帅望,微笑:“你说不定需要个专用的洗澡水缸,是不是?”
韦帅望一抹脸上的水:“你妈的……”想起来冬晨的妈是谁了,笑道:“你妈的聪明儿子冷冬晨啊!”
全体人民都笑了。
韦帅望怒吼:“拿热汤来淋老子?你信不信老子会拿小便来放你水缸里。”
冷兰道:“不信,你不喝水?”
帅望笑:“我不介意,你介意不?”
冷兰与冬晨吐血,他们介意。
冷兰终于想起来正经事:“听说你把姓赵的那小子治好了?”
帅望点点头,在湿淋淋的身上擦擦手,拿根牛肉条来吃:“嗯,应该是吧。”
冷兰道:“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会好好修理他?”
帅望道:“我把他修理好了!”
冷兰怒目,帅望笑:“我买了头猪,把猪鼻子切下来,然后把猪鼻子里的……”
冷兰厉声:“够了!”
帅望眨着困惑的眼睛,嚼他的牛肉,冷兰忍着笑:“我们还要吃饭。”猪鼻子……
看冬晨一眼:“那个人……”笑。
冬晨白她一眼:“那个人不过随口骂一句,你就踩碎人家的鼻子,你,韦帅望,几时沦为帮凶了?”
帅望这回是眨着纯洁的眼睛:“关我什么事?我救了那姓赵的一命,又给了他一根英俊挺拔的鼻子,我简直是活佛下凡,华佗在世,什么帮凶?”
桑成点点头:“帅望是好心。”
冬晨无语地看桑成一眼:“他是好心?”上下打量韦帅望:“心是好的,心眼长歪了。”
韦帅望一拍桌子:“听听,大师兄,你听人家这评价,多么的准确多么的贴切。”握着冬晨手:“你就是我的知音啊。”
冬晨缩回手,在白绢上轻轻地擦了又擦,文雅地:“如果你能把手洗洗再吃饭,我们的沟通就能更容易点。”心里纳闷,象韦帅望这种脏东西为什么从来不闹肚子?
帅望笑眯眯地:“不用了,我满足于知已关系,我们之间,不用更近一步发展了,不然人家会误会。”
冬晨眨着眼睛,要过一阵子才能明白韦帅望说的更进一步是啥关系,才能明白别人为啥要误会,鉴于他一贯的,对自己外貌的自信,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受害人的角色了,然后,韩青回家里就看到一袭白衣英俊潇洒的冷冬晨拎着条烤羊腿屋里屋外地追打韦帅望。
韩青微笑,看起来,孩子们处得还不错。
124,大师是孤独的
124,大师是孤独的
春耕时间过去了,大米的价格忽然回复正常水准。
随着天气越来越旱热,农人们发现自己当初不种水稻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这样的大旱天气,水稻是无法成活的。
可是商人们却发现自己在年初低价出手的大米,真是大错特错。因为大米一降再降,总是在他们认为不可能再降的时候有人以更低价出手,一开始,他们是为了维持日常开支,不得不少量出售低价米,到后来,是对米价完全失去了信心,开始大量,没有人知道明天会不会出现更低更低的价格。价格越低,越没有人敢买米。
虽然每个人都明白大米的价格早晚是要回升的,可是没有人知道回升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如果今年的米卖不掉,明年新米下来,陈米更不值钱。
连买米种的人都少了。
应该可以想到,买米种的人少了,种米的人就少了,秋天产量大减,大米即将涨价。
不过,为了米价快要愁死了的人们,没有心情想这些事。他们只是盯着牌子上的米价,痛苦地问天,啥时候米价能涨。
等米卖得差不多了。忽然间大米涨了起来,忽然间,多间米行异主,忽然间多米行开始统一行动,价格一升再升,等大家看到大太阳底下,旱死在田里的稻苗时,忽然间醒悟,今年大米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贵食物,每一家尚有余钱的米铺都在疯抢大米。
何添每个月心满意足地给韦大老板报账:我们的大米,又涨了一倍,又涨了一倍。
银子对韦帅望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他看得到,摸不到的。
韦帅望依旧为每天能多吃块点心多吃块糖到处抢劫,抢劫目标从师爷到小师弟,概不放过。
为了更有效地抢劫,韦帅望的功夫越来越收发自如了。
而冷兰,从当初韦帅望拦他打赵家义那一巴掌里已经发现这个事实,韦帅望抢点心的手势也越来越纯熟。偶尔,从校场边上“路过”,她会站在一边看韩青韦帅望表演父慈子孝,顺便忧心忧心匆匆地看着韦帅望剑势如虹掌风沉厚。
韦帅望要么在发呆发傻在游荡勉勉强强跟上进度,要么——他认真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进步特别的快,也许这小子从来没有被严加管束过,从来没做过出人不出工的事,也许他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在全心投入,全神贯注。也许,确实有的人比较聪明,也许只是有的人喜欢思考,越用越熟,所以思维日渐活跃。
或者,别人用功练武时,韦帅望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看来的那些个武功秘籍,那些个医学药书,什么心法什么要诀,让他能站在一个比较高的地方来看自己正在走的路,有时候,他想不明白的地方,记录不详的地方,他会参考别的功夫里类似情况的处理方式。触类旁通的韦帅望,竟然一点一点把冷家两派心法与剑法,合而为一,而且这种结合越来越快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见效果。
韦帅望从中得到自信得到乐趣,他居然发现,原来习武是一件很有趣很好玩的事,比天底下别的游戏都有趣。
韩青欣慰地看着韦帅望成长,不但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且是一代宗师,小家伙已经不是在向他学习,而是在创造一个新的武功流派。尽管这个流派是建立在冷家原有的武学系统上的,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仍是了不起的创举。
那一天,帅望觉得自己终于把大部份问题都解决了,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他喃喃地:“你知道我练的不太对吧?”
韩青笑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帅望呆住,啊?:“什么?”
韩青点点头:“我本该阻止,那样做危险。但是,我觉得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独特,却又很有效。”韩青拍拍帅望肩:“我一直小心地看着你,如果有问题,我会帮你纠正,你做得非常好,出乎我的意料。帅望,你会成为一代宗师,我为你感到骄傲。”
帅望呆了一会儿:“啥?一代宗师,好夸张。”笑:“谁希罕。”过去拥抱韩青:“你有担心我吧?”
韩青点点头:“担心得睡不着。”
帅望再次紧紧地抱抱韩青:“我总是让你担心。”
韩青笑:“松手,这么大了,别粘粘乎乎的。”
帅望把手指放到嘴里做奶娃娃状,大眼睛眨啊眨地:“我还小,我要抱。”
韩青微笑,韦帅望嘻皮笑脸的,可是他的歉意很真诚,这个傻孩子。韩青笑道:“没关系,很荣幸看到一代宗师的成长历程,并参与其中。”
帅望咧开大嘴,笑:“别说得这么夸张,我会紧张的。嗯,为了平衡一下我过大的压力,师父给我放假吧。”
韩青道:“我可以给你永远放假。”
吓得韦帅望:“干嘛?我又没做什么!”
韩青道:“我想,你的求知欲会让你自已继续学下去,你已经不用师父了,你需要时,我愿意提供帮助,但是,你不再需要我的指导,我也指导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了。”
韦帅望终于傻了:“你不教我了?”
韩青道:“剑法完了,剩下的心法,你所走的路,与我完全不同,帅望,你要靠自己了。”
韦帅望要哭了:“哎,我不要,我害怕,我不行……”
韩青拍拍他肩:“不过,记着点今年的比武,一代武林大师,别夭折在初级比试上。”
帅望哭丧着脸:“人家都有现成的人教,你让我自己想……”
韩青笑:“你有听过我教?”
韦帅望怒吼:“你可以强迫我听的……”
后脑勺挨一巴掌:“放屁,现在你这么说了!”早两年管你,你如驴子一样翻蹄亮掌地,你父亲强迫你时,你恨不得杀了他呢。
喜欢自由,就得独自承担责任,孤独地沿着自己选的路走下去。天底下哪有成群结队的自由。
帅望愁苦地,面对自己必然要面对的孤独黑暗中摸索的未来。
125,快乐少年
125,快乐少年
桑成不明白:“帅望,师父教的方法不好吗?你自己想的方法比师父教的好吗?”
帅望苦笑:“不知道。”
桑成道:“一道题,有现成的答案与做法,你不要,一定要找出另一解法?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啊?马上要比武了。”
帅望昏沉沉地:“你以为我想啊?我不是觉得好玩吗?上了贼船。”
桑成嘴动了动,想说谁让你从来不听话,再一想说了也没用,韦帅望死不改悔,他已经够烦的了,只得叹口气:“你好歹站起来练一会儿吧,我从来没见过坐着发呆就能变成武林高手的人。”
帅望苦恼地堵住耳朵:“你以为我不想练吗?去去去,别浪费我的时间,让我想想。”
桑成勉勉强强接受自己是在浪费韦大师时间的说法,内心再一次重复着问:“天底下有想出来的武林高手吗?”答案当然是没有。
你知道怎么做,不等于你就会做啊。
艺术评论家不等于艺术大师啊。
韦帅望急得快在地上划圈了,时间不多了,他也知道,他也知道以他现在所知,只要运用娴熟,已经有资格在华山论剑时逐鹿问鼎。可是,你明知道可以更上一层楼,那引诱,是无法抗拒的。某些环节无法克服,他的思维近乎执迷地不断在地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他想去问韩青,但是,别的韩青都能回答,他同韩青讨论冷萧给他的内功心法,韩青却拒绝。
韦帅望又气又急,可是韩青那个坚持原则的毛病又发作了,他不会因为韦帅望的父亲是冷恶就亏待他,也不会因为韦帅望是他最爱的孩子就违背当初对慕容家的承诺,去学冷家另一支的功夫。
所以,韦帅望只得继续在地上划圈。
身后传来风声,韦帅望呆呆地,想得太入神,屁股上顿时挨了一脚,虽然体内内力自然而然产生反应,没受什么伤,可是整个人被踢得飞起来,直接落树上了,韦帅望气得回头怒骂:“哎呀,你奶奶的……xxxx。”看到冷兰之后,韦帅望就自动把后面的一大串骂人话变成xxxx了。
冷兰笑:“身轻如燕。”
韦帅望气得揉着屁股:“偷袭我,你这卑鄙小人!”
冷兰笑道:“你不小人,你下来,我给你个公平的机会。”
帅望愣了愣,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咧咧嘴:“我呸,我不要,我就告诉你,你再这么干,我可不会给你公平的机会。”
冷兰嗤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给我不公平。”
冬晨在后面咳一声:“师姐,算了。”别看了,我听说过,那些本事,我们还是没机会见识的好。
韦帅望捋捋袖子,跃跃欲试,想了想,气馁:“算了。”
算了,后果太严重。
韦帅望转身进入密林深处。
冷兰跟着进去,冬晨刚说声小心,已听到“铮”的一声,半空中乱箭横飞,韦帅望无奈地回身,一石头打在机括上,中止机关运作。
韦帅望站在树上,气:“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在这林子里乱闯,你活够了?!”
冷兰气道:“我愿意练习接暗器,怎么了?”
帅望无语:“呜,抱歉,打扰到你了,我走,你继续。”
冬晨笑:“帅望,下来,我给你带糖了。”
韦帅望愣了愣,嘴里喃喃:“谁希罕你的糖啊。”嘴巴里已经流出口水来,移形换影,两脚自动飘移过去,嘴角忽然就自动弯上去陪笑:“什么糖?”
冬晨笑:“我娘让我给你带的,我娘说,小孩子吃太多糖不好,所以,把糖给韦帅望带去吧。”
韦帅望笑:“咦,你这张嘴,你连你娘都坑。没有用,你怎么说,也不能离间我同我干娘的感情。”
一边伸手拿糖,一边左躲右闪,避开冷兰三拳两脚。
冬晨笑道:“我就不明白了,从小我娘软硬兼施地,想尽办法不让我们变成你这样的混混,怎么长大了她倒反过来了,原来她就喜欢你这样的?”
帅望含一嘴糖,笑:“养你的时候,她还年轻,不懂事。”
冬晨说:“呸!你放——哼!”倒底没说出屁来。心里直怀疑,会不会啊?他娘以前是比较严肃点,好象是年纪越大越开朗了,真有想开了这回事?
冷兰的招式越来越精彩,韦帅望越来越狼狈,关键是他心痛他怀里那些糖。闪了又闪,禁不住气道:“你有完没完?不占便宜不甘心是吧?你小孩儿啊?我站着给你踢,行了吧?”
韦帅望站住,冷兰终于停下,虽然很气,倒底是个爱惜羽毛的家伙。人家不还手,站着给她打,她面子上过不去,只得做罢。
冷兰站那儿气喘,内心诧异,十几招了,竟然没打到韦帅望,虽然韦帅望一向以轻功著称,可是,只是绕着冬晨转圈,她居然就打不到他?
这小子进步也太快点了吧?
帅望站那儿左一块右一块,焦糖核桃,又香又脆,他瞪着冷兰:“不打了?你看着我目露凶光干嘛?馋了?给。”递糖过去,倒不小气。
冷兰狠狠瞪他一眼,内心震荡,妈的,我目露凶光了?我就是想一想,眼睛里就露出来了?
韦帅望一边吃糖,一边打量冷兰,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突然感受到杀气?
这丫头被我气吐血时也没露出过杀气啊,我感觉错误?
韦帅望再次疑惑地看看冷兰,冷兰已经望向别处:“韩掌门呢?”
韦帅望道:“不知道。他把他大徒弟留这当耳报神了。”
冷兰一笑:“你功夫大进啊,哪天较量一下?敢不敢?”
帅望眨着眼睛:“那不好吧,你长我一辈呢,传出去名声不好。我同你师弟较量一下如何?”
冷兰回头,看一眼韦帅望:“你敢伤到冬晨吗?”
帅望再次眨眨眼,今儿是怎么了?这话怎么都说得杀气腾腾地:“我干嘛……”帅望笑了:“敢情,你是打算伤到我啊?”
开玩笑,可是冷兰的神情微微一震,瞳孔收缩,脸上的皮肉看起来不够松驰。
冬晨笑道:“韦帅望你越来越会挑刺了。”
帅望道:“你师姐心狠手辣的,不是好东西。”
冬晨当即沉下脸来:“韦帅望,你开玩笑有个分寸。我师姐脾气是急一点,但人是好人,绝对比你善良。”
帅望笑笑:“你确定?”
冬晨道:“我确定。我保证。”
帅望笑:“那我说错了,抱歉,师叔,我看错你了。”
冷兰本待出手教训出言不驯的韦帅望,听了冬晨的话,不禁一愣,然后微微感动。等到韦帅望道歉,再想动手揍人,已经太晚了,冷兰不好意思打人家的笑脸,她只得再次怒目。
冷兰要走,韦帅望道:“哎,美女师叔,请教你个问题。”
冷兰本来想给韦帅望一个美女耳光,听到韦帅望的问题,不由自主开始同韦帅望一起划圈。划了一会儿圈,她终于忍不住:“哪儿写着这种混帐话,你拿来我看看。”
冬晨咳一声,又来了,要人家的武功秘籍看,姐姐你怎么不长心眼?
韦帅望乐得,伸手就拿出来了,指给冷兰看:“这里这里。”
冬晨忍不住扫一眼,不禁一呆:“慢着,我好象听说过……”
韦帅望一伸手把他嘴捂上了,问冷兰:“你听说过什么吗?”
冷兰晕得:“什么听说过什么?”
韦帅望开心啊,冷兰百分百是听说过,不过她现在想不起来了。他伸手就把冬晨的哑穴点了,一拉冷兰手:“快跑,想看这个,就快点跟我跑。”
等冬晨运功解开自己的哑穴,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冬晨气恨:“韦帅望,我告诉你师父去!”
桑成闻声而至:“怎么了?呀,帅望跑了,这臭小子说要安静一会儿,又唬我!”
转头看到冬晨:“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冬晨气乎乎地,内心学韦帅望的口气回答:“当然了,他抢我老婆。”嘴巴里只无奈地:“没有,我们闹着玩。”
然后心中自问,咦,我……
我心里好象有不太应该出现的,不好的苗头。
126,与子偕老
126,与子偕老
对于韦帅望会抢他老婆的这个想法,冬晨觉得很可笑。
首先韦帅望不是那种人。当然小韦在某些方面很有道德,不过主要问题,不在于小韦的道德,而是冬晨觉得小韦帅望同学可能在某些方面发育比较晚,所以嘴巴里总是巴拉巴拉地说些幼儿不宜的话,实际上他还没开窍。
冷兰会喜欢韦帅望,呵呵呵呵。
可是,孤男寡女呆一会儿还行,如果呆到半夜还不回家,就难怪冷冬晨会抓狂了。
冬晨在自己屋里,呆呆地望着对面不远处的房子已经有一阵了,就算天色晚了,冷兰不过来打招呼,可也总得开灯洗漱。
灯一直没亮。
一直没亮。
三更半夜,不应该去打扰掌门大人的,可是——
即使白天,冬晨也知道独自进入冷家的密林,不是一个好主意。他是不会介意那些铁箭,但是对于毒粉啊,毒虫什么的,就比较介意。所以,冬晨在没有进行过任何了解之前,不打算进到那样奇怪的地方。
所以,冷冬晨在韩青门外转了两圈。
韩青开门:“冷兰也没回去吗?”
冬晨窘迫地笑了:“嗯,我怕他们遇到意外,所以……”
韩青道:“桑成告诉我了,我想,这两个孩子一定是忘了时间。”叹气,一个不理世俗看法,一个呆呆的根本没注意到世人怎么看。
韩青道:“我觉得他们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叹气,韦帅望啊,你这个麻烦的家伙,如果你师爷知道你同他女儿单独在野外过了一夜……你想想他会有啥感想吧。
他们到时,黑压压静悄悄的林子里,老远就看到火花闪动,然后是清脆悠长的剑鸣声。
桑成愕然:“他们一直在练剑?”
冬晨喃喃:“两个病人。”
韩青无奈地:“两个傻孩子。”
然后发现,韦帅望几乎在以同一招式进攻,都被冷兰果断地挡回去。
韦帅望坐倒在地:“哎,他妈的,不是我的方法不对,是你的反应太快。”
冷兰卑夷地:“呸,狗屁对的方法,会让你送命的叫对的方法?”
韦帅望怒吼一声,猛扑过去。
韩青也大叫一声,猛扑过去。
两声剑响。
韦帅望的剑尖停在冷兰胸前,是被韩青的剑挡住的,冷兰的剑,到晚了一点,所以发出第二声脆响。
冷兰呆了呆,看看韩青,看看胸前不过到一寸的剑尖,怒吼一声,一脚把吓呆的韦帅望踢飞:“不说一声就动手,想死啊!”
韩青缓缓收剑,向冷兰道:“好剑法。”好剑法,冷兰与韦帅望刚刚都使出了一手好剑法。韦帅望的速度快,冷兰的反应也快。他不拦,冷兰也不会受太重的伤,不过,伤到点皮肉是难免的。
回头问韦帅望:“练够了吗?回去歇歇吧。”
韦帅望爬起来,哎哟哎哟倒吸气:“你自己走神,关我屁事啊!”
冷兰怒吼:“知道我走神你还砍我。”
帅望道:“我不是以为我能收住嘛!被打那么多次我吓吓你不行?”愣了愣:“啊,我知道了。”笑:“你提醒我了,就是应该用亢龙有悔那一招。哈哈,今天很有收获。”
冷兰再次卑夷地:“嗯,再练一万次,你就能收住。”过去想再踢一脚,看看韩青,看看冬晨,忍了。
然后纳闷了:“咦,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帅望看看天上的月亮,吐吐舌头:“好象时间有点晚了。”
冬晨淡淡地:“不过凌晨三点钟。”
远处的天空,忽然间亮起一道光。
冷兰惊讶:“天亮了?!”瞪眼睛:“这么晚吗?”
冬晨气道:“晚?”讽刺:“是这么早!”
冷兰眨眨眼睛:“你没睡?”
冬晨又气又困倦,忽然间失控,伸手在冷兰头上狠狠敲一下:“你多大了?怎么脑袋里始终少根筋。”
被当众教训,冷兰顿时瞪大眼睛,满面怒色,可是内心深处,对冬晨等了她一夜,满怀欠疚,同时还有一丝微甜。她迟疑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几乎本能地选择老答案:“你管不着!”
韦帅望笑:“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是过是小师弟。你管得着吗?”后脑勺立刻挨一巴掌,韩青怒道:“韦帅望!我回去再同你算帐。”
韦帅望咧着嘴,抬起头,正好对上冬晨张英俊的充满威胁的脸:“你再说一次!”
虽然韦帅望内心深处喷笑,小样,你长成这样能吓住谁啊?为了给冬晨面子,他还是忍着笑,抬头看天:“月亮好圆。”嗯,不对,是弯月,韦帅望笑道:“我是说,天气不错。”
冬晨见自己的威胁见效,也就气平,回头看看冷兰,微微放缓了态度:“我们回去吧。”再向韩青道:“掌门,打扰您了,我同师姐先回去了。”
韩青微笑:“回去好好休息,别吵架。”
冷兰冬晨脸红红地告辞了。
韩青拎着韦帅望的耳朵:“你几岁了?啊?孤男寡女,你知不知道防人口舌?”
韦帅望痛叫:“哎呀哎呀,她好算女人?白送我我也不要,谁会传我同她的谣言?你信啊?”
桑成忍笑,劝道:“算了,师父,难得韦帅望这么用功。”
韩青在韦帅望屁股上加一脚:“快给我滚回去睡觉,下次再这样,我给一顿鞭子。”
冷兰大眼睛斜一下,看一眼冬晨,冬晨脸色还很难看。冷兰垂下眼睛,半晌,喃喃:“我不知道这么晚了。”
冬晨道:“也不知道别人会担心。”
冷兰声音低微:“我忘了时间。”
冬晨道:“我可没忘,我等你那边亮灯,等了整整四个时辰。”
冷兰转过头去看冬晨,一脸可怜兮兮的神情,冬晨看她一眼,那张平时一脸刚硬与固执的面孔,换上这种小女儿的表情格外的纯真无辜与好笑。
冬晨心已软了,嘴里喃喃骂一句:“笨蛋!”
冷兰见冬晨气消了,立刻又扬起脸:“我是专心,只不过是太专心了。”
冬晨气,骂:“你还说!”忍不住笑:“还太专心?什么叫太专心?那不就是呆吗?”
冷兰回骂:“你才呆!”
冬晨点头:“对,我会忘了时间,一个女人,单独跑出去同个男人呆一夜,我真是呆!”
冷兰终怒了:“你有完没完了?”
冬晨愤怒地:“没完,我这辈子同你没完!”
冷兰愤怒的一张脸,听了这句话之后,眼睛就眨啊眨,嘴巴动了又动,看起来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想笑也忍住了。
冬晨终于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了,望天望地望空气,然后笑了,看着冷兰的脸,微笑:“我不是气你同韦帅望在一起。”微笑,怜惜地:“我是生气,你这怎么这么笨,做事从来不多想想。笨蛋。”伸手握住冷兰的手,凝视她良久,轻声:“笨蛋,这么大了,还得象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你。你这个弱智。”
冷兰红着脸,半晌喃喃:“呸,我才不是弱智。”侮辱啊侮辱,可是忽然间内心充满喜悦,紧紧相扣的双手,让她觉得温暖与安全。她一直知道冬晨在看护着她,她信任冬晨,会不由自主地从冬晨目光中寻找答案。她母亲死后,冬晨好象离她远了,那种孤伶伶的感觉让她觉得寒冷。即使这样,她依然知道冬晨在维护她。
这个事实,虽然是被冬晨骂着说出来的,她还是觉得,很温暖。
还有,那个一辈子的承诺。
紧扣的双手。
127,暧昧
127,暧昧
大红贴子送上冷家,冷家两位掌门人,两位长老,都有皇帝亲笔的贴子,冷秋笑道:“听说韦小侠最有面子,收到皇太子妃的亲笔请贴。”
韦帅望咧咧嘴:“我爹经常把太子妃吓得哇哇哭,更有面子。”
冷秋笑笑:“听说韦行同这位太子妃处得不错,没处出私人感情来吧。”
韩青咳一声,瞪一眼:“师父你在孩子面前注意点形象。”
冷秋笑骂:“我是你师父,我注意什么形象?我的形象永恒高大伟岸。”
韦帅望叹气:“我爹倒没有。”
冷秋又惊又吓:“你没把太子妃怎么样吧?”
韦帅望再次叹息:“我挺喜欢她的,一直希望她能当我后妈。可惜他们两个都不干。”
冷家两位掌门同时绝倒。
多么大胆,多么有创意,多么有想象力,要不韦小侠身边总出怪事呢。
冷秋问韩青:“你不觉得应该禁止他去京城吗?我总觉得他去了,会出什么事。”
韩青笑道:“总不能把师父的预感当限制他人身自由的理由啊。”
冷秋笑:“什么预感,我这叫根据常理推断!”
韩青笑:“推断不能定案。”
冷秋道:“我们几千年一直这么定案。”
韩青笑道:“这几千年都错了,从现在开始改。”
冷秋被气笑:“你又皮子痒了吧?”
韩青道:“皇上礼节上照例给咱们冷家个面子,没指望咱们出现,太子妃是真的希望韦帅望去,所以,就让帅望替咱们带份礼物吧。”
冷秋扬着一边眉毛:“你是掌门,你的话就是命令。”
韩青笑道:“师父觉得派谁去好点?”
冷秋想了想:“派桑成去,让皇帝老也见见他女儿的未来保镖,也好放心。不过,别不给太子妃面子,让帅望同他师兄一起去吧。再说,我看韦帅望最近散漫得很,应该让韦行修理修理他了。”
韦帅望笑:“我长大了,我现在多稳重啊。”
冷秋点点头:“稳重多了,不过,你把你学的那些个招来麻烦的功夫教给冷兰是什么意思啊?”
帅望道:“慕容是我朋友,不会追究的。”
冷秋嗤笑:“你还是好心啊?”内心叹息,慕容都是你朋友?你还真有人缘啊。
帅望笑道:“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嘛。我们是一伙的啊,冷兰越强大,我不就越安全?”
冷秋支着头:“真的?你在同我讲聊斋?”冷兰没变成你朋友吧?
帅望大笑:“你这人,冬晨可是向我保证他师姐是个善良的人呢。是这样的,我师父不肯同我讨论我手里的内功心法,我爹又不在,我想师爷那么有傲骨,一定也不肯,所以只好将就着跟冷兰切磋一下,嗯,她理解能力还不错,比没人商量强点。”
冷秋喉咙里呜一声,还是不信,心想,往好处想,这是韦帅望的武功换和平吧?往坏处想,这小子是拉一垫背的,到时慕容家再找他麻烦,有人同他一起顶着。
单纯点想,韦帅望会不会觉得冷家功夫是咱们硬逼着他学的,硬塞到他嘴的他不得不接受的破烂,不是啥宝贵玩意啊?这个想法虽然比较善良,但让冷秋抓狂的程度最高。
只听韦帅望笑道:“惹急了我,我把内功心法贴墙上,张榜重金招师父。”
冷秋呆了,还真是那么回事,对韦帅望来说,这内功心法得来容易,冷颜的书房里一抓一把一捞一筐,他想都没想过要保密。要不二世祖都是败家子呢!冷秋气得吐血:“你贴吧,等你贴完,我就把你活剥了皮,把你的皮贴在旁边那面墙上,让大家知道,敢私自把冷家内功外传的后果是啥!”
韦帅望目瞪口呆地看着冷秋,看他那样子,他是觉得自己正常得不得了,冷秋的反应才是变态无聊奇怪莫名其妙。
冷秋气得拎起桌上的书卷,照着韦帅望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打:“你以为我们冷家功夫是个人就可以传授是吧?你以为你师父连你这种狗屎都收为门徒,冷家的功夫就不值钱,是个人就能学去?我告诉你,要不是韩青脑袋坏掉,你这样的狗东西想学冷家功夫,你做梦!”终于被韦帅望给气得动手了,回头看见韩青笑,更气:“你笑什么?!你还不替我修理他!”
韩青忍笑道:“韦帅望要改换门庭另投名师呢。”
冷秋气得:“这孩子是不是白痴?”
韩青笑:“倒不是白痴,是让咱们给惯坏了。从来都是大量大量的秘籍心法,不住口的解释指导,哪知道没处学的苦,当然也不珍惜。不过,帅望同冷兰在一起,对他们彼此的功夫是很有促进的,这对冷家,是件好事。韦帅望虽然经常犯点小白痴,倒只往有利于自己的地方白痴,没往吃亏的地方白痴。”笑。
可怜的韦帅望,被打得一头包,抱着脑袋,即不敢躲,也不敢骂,又被左一句白痴又一句白痴地取笑,心想,我亏吃大了我!
冷秋瞪韦帅望一眼,怒吼:“滚!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生气!”
韦帅望终于火了:“喂,我是好心啊,我传你女儿功夫!要是别人,跪下求我,我还不干呢?”咦,冷秋的手为啥去抓茶杯,韦帅望转身就跑,茶杯就在他耳边飞过。
韦帅望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师父,救命!!你师父疯了,快拦住他!”
冷秋终于忍不住笑了,看看韩青:“你觉得这小子真是好心吗?”
韩青道:“帅望对我们,从没有过坏心。”
微微感叹,韦帅望不是中规中矩的好人,对自己身边这些人,却全心全意地维护。
冷秋看看韩青,目光复杂。
那孩子,他对那孩子总有隔阂,他应该惭愧吗?可是那孩子为什么一直给他一种炸药的感觉呢?韦帅望再怎么表达善意,冷秋也有一种卧榻之侧有狼安睡的感觉。即使这只狼冲他摇尾巴,他也还是觉得,那是只狼,野性渗到骨头里的狼,不管他表现出多少眷恋之情,只要听到旷野的呼唤,他骨子里的野性就会沸腾。
教养,改变不了他灵魂深处的渴望。
冷秋叹息一声:“何德何能,我以你们为傲。”默默,我已不再善良不再简单,我以你们为傲好了。
第二天,桑成带上一马车的礼物,与韦帅望上路了。
中午了,桑成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帅望你可以起床了吧?这里好象有水有饭有洗漱的地方。”
帅望喃喃:“好啊,你去订饭订客房吧。”
桑成无奈地去订了一小时的客房。
然后五星级酒店的门前出现一个光着脚蓬着头穿着睡衣裹着被子的小孩儿,那小孩儿迷迷糊糊睡眼朦胧地走进客栈,客栈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听到他问:“二楼厢房从哪儿上?”还伸手指指了楼梯,直到韦帅望上了楼,他才如梦初醒:“哎哎,你,你谁啊,你干嘛的?谁家孩子?”
桑成满脸通红,羞愧地:“我,我们一起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伙计看看桑成,看看韦帅望,半晌终于找到解释:“你弟弟身体不舒服,是吧?”
桑成忙点头:“是是是。”不等再问,落荒而逃。
死韦帅望啊!!
叫他起床他不起,一转头,他钻车里去了,桑成满以为他是穿好洗好在车里睡个回笼觉,敢情这小混蛋压根就没起来,裹个被直接倒车里接着睡……
吐血!
丢人现眼!
冷家祖宗八辈的脸都让他一个人丢净了。
还不肯将就,非找个房间好好洗漱才能起来——严重怀疑这压根是他不想起床的借口。
桑成痛苦地悲哀地想,我是不是要一直这样伺候韦小爷啊?!跑前跑后不要紧,给穿着睡衣的小男孩儿订钟点房,这太丢人了……
还容易引起别人不好的联想。
说到不好的联想,桑成猛地发现客栈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桑成心里惨叫,你们在想啥啊!
关上门,想想,还是开着门吧。
结果一转身,发现韦帅望倒床上又睡了。
桑成这个怒啊:“韦帅望!!!”
帅望吓得:“干嘛干嘛,出什么事了?”
桑成气得:“你你你,你成天就知道睡觉!!”
帅望揉揉眼睛,看着桑成:“你干嘛生这么大气啊?睡觉有什么错啊,有利于身心健康,不睡觉才错呢。我又没误了赶路,又没碍你什么事,干嘛冲我发火啊?一离开师父跟前,你就欺负我啊!”
桑成无语望天,我欺负你……呜。
韦帅望往后一倒:“我不饿,你吃饭去吧,吃完叫我,给我带一包点心两个水果,半斤烧鸡。”
桑成怒吼:“老子宰了你!”过去把那被子从韦帅望身上扯下来:“你给我起来!”
韦帅望很随和地拉紧睡衣,接着睡,桑成狂叫:“起来,把衣服脱了……”
咦,声音怎么不对?一回头,门外探头探脑站了一群人。
桑成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才都在喊什么,他看看外面站着的人,看看大家一脸“你继续啊”的看好戏的表情,看看自己手里被子,看看缩成一团的韦帅望,呜,苍天啊大地啊……
我是说,你把睡衣脱了,换上正常衣服……
好想哭。
128,路上
128,路上
韦帅望越来越懒,桑成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以小桑成的严谨态度,同人越亲近越容易严于律人,以韦帅望的懒散态度,桑成不发火容易疯掉。)平时有师父在,桑成只对韩青的怒吼,韦帅望的赖皮觉得好笑,现在只有他与韦帅望,他才知道什么叫考验耐心的极限。
上路的第二天,桑成叫韦帅望起床已经直接用踢的了:“滚起来,再不起来我打死你!”
可惜,韦帅望对挨打的承受能力,明显比桑成打人的凶狠程度高,经常是从车的这头被踢到车的那头,韦帅望翻个身:“别吵别吵。”接着睡。
桑成愤怒地,痛苦地开始叫韦帅望猪:“吃吧,猪!喝吧,猪!这是你的鞋,猪!袜子呢,你的袜子呢?猪猡?你睡觉时把袜子吃了?!你这只猪,去洗了手再吃饭!!”
不管是叫猪还是叫土豆,韦帅望都大度地宽宏地毫不计较地点头答应,同时开始巧颜令色,包括:“师兄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师兄你为人真是太好了,师兄对我恩重如山。”目地不过是让桑成替他拿杯水。
桑成默默无语,韦少爷啊,呜~~~!
你真的得多赚点钱,我觉得你应该带一屁股侍从在后面等着侍候你。
不过韦帅望夜里很清醒,当桑成停车住店时,韦帅望自愿守夜。当然了,都是在灯火辉煌的大酒店,好酒好菜,美女轻歌曼舞。
桑成在细细的歌声中进入梦乡,勉强安慰自己,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听歌,不过,韦帅望真的能保持清醒吗。
当然不能,劝酒的美女酒量甚好,韦帅望又打赌能喝人家两倍,一杯又一杯的结果是,韦帅望枕着美人的腿香甜地睡着了。
忽然间一声炸响,院子里的马车上,忽然间鞭炮烟火齐鸣。
全酒店的人都吓得从床上爬起来。
桑成跳起来:“怎么回事?马车!”他们的车。
桑成扑过去,烟花依旧灿烂,他不敢过去,再勇敢他也不敢同韦帅望安下的陷阱机关对峙。
桑成过去,把韦帅望拎起来:“怎么回事?混蛋!你快给我滚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想把整车礼物都炸掉吗?”
可怜的烂醉的韦帅望睁开眼睛,看到倒着的大树与马车。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挣扎一下,发现人在半空中,除了一只脚四处不着力。
他抬头看看,桑成抓着他的一只脚在摇晃,而他,可怜的韦帅望大头朝下倒吊在空中。韦帅望惨叫:“你他妈的,有这么叫醒人的吗?”一张嘴,哇地一大口酒菜吐出来,吓得桑成惨叫一声,把韦帅望扔出去了。
帅望手指触地,人已弹起,轻轻落在地上,烟火渐灭,韦帅望跳到院子里,绕着车子走一圈,把几个燃尽的炮仗取下来,按了按某处,然后打着哈欠回来:“没什么事,有人想偷东西,被吓跑了。”
桑成气倒:“你这是在守夜?!”
韦帅望耸耸肩:“东西没被偷啊。”
桑成怒吼:“你本来应该清醒地看着,这样就不会让小偷逃走。”
韦帅望彬彬有礼地:“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我还小,保护自己财产的能力有限,大哥允我守夜,我已经很感激大哥的信任。至于抓贼,我又不是捕快,不要要求太高。”
桑成嘴巴抽了又抽,默然,回屋睡觉去了。
韦帅望咧嘴笑,回头:“打扰各位的好梦,愿意喝两杯的,我请客。”
欢歌燕舞,再一次响起靡靡之音。
韦帅望咬着手指,在音乐声中微笑,想着,那该死的贼,好快的身法啊。不过,相信那家伙会来找我的。笑。
劫生辰纲劫到我头上来了。嘻嘻,有娱乐性。
韦帅望一直等到天亮,贼也没来打他,他只得看着朝阳,郁闷地想,难道我那一管子红颜料都喷人衣服上了?只洒到地上一点,脸上怎么也应该沾上点吧?除非那家伙真是武林高手。哼,要是以为老子弄的颜料是能洗掉的,哼哼,不过,洗上三五个月倒也能洗掉。算了,不过是小个偷,老子不管了。
第三天的上午,总算看到京城了,虽然一夜没睡,韦帅望还是早早爬起来。桑成叫他起床时,发现他已经起来了。
坐在车上正梳头呢,桑成呆呆地看着他,半晌:“你起来了?”
帅望点点头,他很忙,没空理桑成。
桑成再次呆呆地:“你是韦帅望吗?”
韦帅望气倒:“我是!”
桑成问:“你还正常吧?”
韦帅望气愤地:“正常!”
桑成问:“那你为啥会在上午起床呢?”
韦帅望愤怒地:“因为京城到了!因为……”
然后桑成笑得趴下了,趴在车门口,手捶车板:“韦帅望,韦帅望,你也有今天。”大快人心。
韦帅望悻悻地,把头发束好,认认真真把衣服穿整齐。系上腰带。
桑成喷笑:“好一个英俊少年。”
韦帅望严肃认真地:“大哥,你最好也做个英俊少年,不然,那老东西看你不顺眼,一样给你大耳光吃。”
桑成大笑:“是是。”一边想起大师伯那张脸,也不禁咧咧嘴,低头打量自己衣服鞋子,有没有让大师伯看不顺眼的地方。
桑成看着精精神神的韦帅望,心想,如果要是韦帅望一直跟着他爹,会不会习惯成自然,就真成了这么一个精精神神的挺拔少年?
又或者,直接变成韦行那样坚硬的一块石头。
如果韦帅望变成韦行那样,恐怕不只是象韦行那样吧?桑成打个寒颤,炸药,毒药,暗器,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如果韦帅望象韦行,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桑成全身汗毛森森的。
想起自己没事就把韦帅望从车这头踢到车那头,呃,如果小韦是大韦养大的,绝对不会只是象大韦一样给他个耳光,天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样的鬼主意来。
现在的韦帅望只是象只赖皮狗般,吐着舌头:“拜托,师兄,你是大好人,大大大好人,把饭给我拿车上来吧。”
桑成叹口气:“你这个欠揍的小子!”
129,练剑
129,练剑
康慨在门前迎接两位英俊少年。
看看韦帅望,笑:“小子,你怎么还不长个?”
韦帅望气馁:“我节俭成性,即省粮食又省布。”
康慨大笑,上前抱住韦帅望,拍拍他的背,虽然嘴里说韦帅望不长个,可是也不能把韦帅望抱起来转两圈了。
转过头来,看到桑成:“这位是……”
帅望道:“我师兄桑成。”
康慨肃然,双手抱拳:“桑少爷!在下韦府总管康慨,迎接来迟。一路辛苦了。”
桑成回礼:“不敢,有劳您了。”
韦帅望眨眨眼睛:“我靠,搞什么啊?喂,你给我也来一个,重演一遍,这么好玩的套路,凭什么没我的份啊。”
后脑勺上挨一巴掌:“放老实点,猴子。”
桑成忍笑:“猴子……”哎,小韦在外面也不太受人尊重啊。
韦帅望抗议:“我最近胖了,所以换名字了,不叫猴子了,叫猪猡。”
桑成忍笑忍到脸通红,康慨大笑:“谁给你取的,挺贴切,你是需要个八戒。”
帅望笑眯眯地:“贴切吧,咱们统一一下称呼,以后大家就都这么叫啊。”
康慨笑骂:“你是想整我们,是不是?”
桑成没明白,韦帅望已经咧开嘴贼兮兮地笑了。
康慨微笑:“是桑少爷叫的吧,小心点,韦大人不太有幽默感。”
桑成再一次脸红,康慨笑道:“房间准备好了,大人同韩少爷还在校场上。稍后就到。”
韦帅望笑道:“让他只管忙吧,我们半点也不着急,让他千万不用想着我们。”
一声未了,丁一已经过来:“康大,韦大人说了,让韦帅望来了直接去校场见他。”
康慨笑一声:“桑少爷,请。”韦帅望已经扶着树吐血去了。
康慨陪着两位少爷,韦帅望那张脸啊,苦瓜似的,一脸的“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呜呜。”
桑成虽然心里也有点不安,但是,看着韦帅望的苦瓜脸,还是忍不住微笑。
康慨笑着劝:“你长这么大了,你爹多少会给你留点面子,不用怕成那样。”
韦帅望喉咙里唔一声,心说,我师父长得大不大?没人的时候,他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我这辈子是没啥指望了,希望下辈子让他当我儿子,我玩死他。
当年那个小小的洋娃娃韩笑,亦长成一翩翩美少年。一团银闪闪的剑光,在大太阳底下耀得人眼睛睁不开。
韦行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康慨过去:“大人,两个孩子来了。”
桑成跪下见礼:“弟子桑成拜见大师伯。”
韦行回头看一眼:“起来吧。”
桑成起身,韦行才又回头看一眼,只见韦帅望站在那儿,脸上一个怯生生的微笑,看到韦行回头,叫一声:“爹。”
虽然一脸小心翼翼,但倒底是个微笑,韦行还是第一次见到韦帅望无缘无故的微笑,见韦帅望做势要跪,说一声:“不用了。”转过身来,终于给两位少爷个正脸,上下打量韦帅望,皱皱眉头:“缩个肩膀干什么?没吃饱?!”韦帅望再一次努力地挺胸抬头,把桑成逗得,大师伯啊,你没见他平时呢,岂止缩着个肩膀啊,全身上下能缩的地方都缩着,比猴还省地方呢。
韦行道:“剑练得怎么样了?来给我看看。”
韦帅望心里惨叫,我一路风尘仆仆,我跋山涉水,我……你真没人性啊你。
韦行向韩笑招手:“行了,你也停一会儿,过来看看。”
韩笑这才停下,跑过来见礼:“大师兄,二师兄。”
帅望微笑:“长得好快,快赶上我了。”
韩笑笑笑,站立一边。
不等别人再说什么,韦行已不耐烦:“快去!”
韦帅望一边肚子乱骂一边想,不爱说话的小孩儿真适合我爹。
韦帅望的第一招,那真是风驰电扫之速,开山裂地之势。
连韦行都不禁一扬眉,点了点头。
太强了,这速度这力量,这流畅的剑法。
韦行肚子说,不愧是我儿子。
十招一过,韦行就有点困惑了,我儿子有点强得过份了吧?韩笑与康慨还只是觉得韦帅望这十招使得很快很熟。
桑成目瞪口呆地觉得韦帅望这声势,这声势可跟他平时比划的不一样啊!敢情你平时是唬我呢?!
韦行却觉得震惊,小小年纪的韦帅望有这功力?他哪来的这么强的内力?
你可以练得很熟,那也只是你的招式熟练,这一招到那一招,转换得快,如果同样刺出一剑,你想要比别人快,唯一的办法是力量,巨大的力量作用在剑柄上,剑才能快,但是巨大的速度会消耗这一剑的力道。韦帅望的剑招,即有速度又有力量,只有强大的内力才能作到。
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也许可以练成这样。
韦帅望象是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人吗?他象是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
不过,奇怪的是,十招以后,韦帅望的速度就降下来了。
力量没减少,但是好象这劲不知该怎么使,剑招也不太熟。
剑招过半,韦帅望的表现都还可以,再往后,就越来越磕磕绊绊地了,基本上,跟韩笑小朋友练的差不多了。好象韦帅望光练前几十招,后几十招还在研发中。
韩笑忍不住一笑。
康慨与桑成同时偷看韦行那张越来越青的脸,心想,坏了,韦帅望离鞭子越来越近了。
当韦帅望以慢动作结束最后一招时,韦行终于忍不住咆哮一声,一脚把韦帅望踢个跟头:“这是怎么回事?!”
韦帅望当即惨叫:“不是我的错,是我师父不教我!”出卖韩青。
韦行再补一脚:“放屁!”
帅望痛叫:“他说他不要同我讨论别派的功夫,让我自己想。”
韦行正在那儿四望找鞭子呢,听了这话,愣住,嗯?这个……难怪了,我还以为韦帅望把冷萧给他的内功心法给放弃了呢,原来他没有,不但没有,而且,韦行上下打量韦帅望,就你,一小破孩儿硬是把那内功心法给贴到剑法上来了?不可能啊!
韩青为啥不教你?
然后明白,韩青的正直劲又上来了,他怒骂一声:“这个……”顿住,气乎乎地,等我回去再找你算帐,然后怒骂韦帅望:“滚起来,你这个废物!”
桑成吓得神色惶惶,心想,韦帅望足可以半套剑法打天下了,这还叫废物,不废物得是啥样啊?
隐隐觉得自己在师伯心里一定也是在废物一列的,只得沉默低头,与韦帅望同悲。
韦行在那儿怒目:“再来一次!”
韦帅望心里大叫:我冤啊!我冤啊!我是真的没时间……
看到一半,韦行又有新发现,咆哮着:“这根本不是你师父教不教的问题,这就是你没练熟!”
韦帅望一步跳出老远:“他不教我,我得自己想,当然没时间练,有想的时间没练的时间,有练的时间,没想的时间……”
韦行咬着牙,倒也无法反驳这话,半晌,他阴森森地说:“你现在有时间练了。”
帅望惨叫:“现在,我一路奔波……”看看韦行的脸色,立刻闭上嘴,他只有两个选择,马上开始练剑,或者挨一顿暴打之后开始练剑。
康慨心疼韦帅望:“大人,帅望刚来,一路上……”
韦行道:“闭嘴!”
康慨闭嘴。
再看一遍,韦行终于忍不住,抽刀在手:“过来。”
帅望慢慢走过来:不要啊,我不要同你对打。嘴巴里可一声不敢吭。挺着剑过去,韦行一声开始,他发力抢攻,反正也无生命危险,不倾尽全力倒有皮肉之苦,韦帅望勇往直前,这一剑刺得毒蛇般迅猛无比。韦行叫一声“好”,扬刀架住,火花四闪,韦帅望的剑,当场崩口,可是小朋友身法毫不走样,一击不中,当即剑尖弹起刺向韦行双眼。韦行侧头而过,两人身形交错,韦帅望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抹向韦行脖子。
韦行再次挡住,可是已经心惊,招式是冷家剑没错,可是全冷家没有人能把剑法使得如此之狠毒,这三招使得有去无回,一气呵成使成一招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冷家剑里有这么狠辣的连环三式呢。没有,这根本就是三招,韦帅望第一招使了前半段,第二招使了后半段,第三招倒是完完全全的一招,但是角度又比较刁钻。难得是这三招连接得那个光滑无缝啊。合情合理又出乎意料。
完全守势竟让韦行觉得吃力。心里骂,这狗小子,让他把一套剑法练下来,他那个费劲,让他砍人,你看使得那个流畅。这臭小子,平时都想啥呢?
韦帅望可爽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套功夫,不知为啥,特别的有效率,干别的事有效率当然好,比武杀人这事有效率看起来就不那么仗义。所以小韦平时同人练时,难免缩手缩脚,就算是对着韩青,不怕伤到他师父,却也怕伤到他师父的心,不敢全力施展,今儿得到机会了,把开始那恐惧怕痛的心全丢了,开开心心对着韦行猛砍。
韦大人本来就不是啥好人,剑气横飞,他杀心顿起,忍啊忍啊,终于忍不住,一刀过去,韦帅望双手握剑,硬拼!
这回一个超大火花之后,韦帅望的剑“当”的一声断成两半,一半在手,一半飞上天。
韦帅望倒退两步,坐倒在地,气血翻腾,胸口闷痛,眼冒金花,等他清醒过来,那个气啊,两只眼睛差点喷。“你手里拿着屠龙刀,好意思砍断我的剑!”
韦行看看自己的刀,也有点讪讪地,刀入鞘,韦帅望刚以为训练结束,韦行道:“拿两把木剑来。”
韦帅望直接把刚才强忍下去的那口血喷地上了。
韦帅望拿着木剑,竟然杀气大减。让韦行这样的杀手也微微叹息一声,小韦骨子的恶基因可真顽强啊。这小子平时表现得再怎么善良,被他韩叔叔教育得再怎么刻骨铭心,提起杀字眼睛会放光,看到血光全身的液体会沸腾,这灵魂深处的嗜血永恒存在。
给他支木剑,他就觉得没有兴奋点。
韦帅望具备一个杀手的所有素质。韦行微微怜惜地看着韦帅望,小子,你硬要做个好人,挺难吧?
游刃有余的韦行开始引导韦帅望使用后半套冷家剑,韦帅望的笨手笨脚,很快把老韦的耐心耗光,校场上只听到一阵阵的“噼噼啪啪,哎呀哇呀”,木头剑嘛,韦行就没什么客气的了,韦帅望挡不住的,就直接拍身上了。不住惨叫的韦帅望终于被疼痛搞清醒了,狂叫着向韦行扑过去。可惜,在韦行不顾忌伤到他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可能性了。个把时辰很快过去,韦帅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气喘吁吁,连嗓子都喊哑了。
康慨忍不住道:“大人,午饭准备好了。”
韦帅望听到午饭二字,再一次眼放光,人走神,结果被韦行一剑砍在后背,直痛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打滚。
韦行淡淡地:“你已经死了,还叫唤什么!”史上第一个为了午饭死掉的剑客。
韦行丢下木剑,一指韦帅望:“你,练完十遍,可以去吃饭。”韦帅望又痛又累,已经失去了提反对意见的力气与意志。
韦行回身,对康慨道:“你看着他,不许他停。”平板的脸,微露出点笑意:“也免得他有时间捣乱。”哼,我师父纯是没安好心,才会在太子妃册立大典时把这臭小子给放出来,这不成心整我嘛。
话说回来,韦行再次回头看看韦帅望,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他这是时间不够,如果早两年用功……
内心叹息一声,我应该早两年回去。(他早两年回过去,韦帅望哪有时间研究啥剑气合一啊,早上他给训麻木了。)
那隐隐的疼痛与隐隐的欣慰,让韦行摇摇脑袋,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让他不舒服。
130,无知者无畏
桑成同情地看着韦帅望。
同情啊同情,韦帅望这一上午,足把他这两天积下来的功课都补上了。同时,桑成也深觉韦帅望睡的这两天觉真是明智之举,他要不好好休息,来了之后,直接进行高强度训练,很容易晕倒。
在桑成心里,再一次觉得,韦帅望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他觉得他他不好,多半是另有隐情。
虽然韦行百般不愿,但是太子妃派人一天两次地问韦帅望,即然礼物都到了,韦帅望这么大个活人当然也藏不起来,他只得把累得迷迷糊糊的韦帅望叫到面前,板着脸瞪了一会儿。“太子妃要见你。”
帅望露出一个小心的笑脸,谨慎地回答:“唔。”
韦行怒喝一声:“你给我放老实点!”
韦帅望吓一跳,连声答应:“是是是。”
韦行瞪着韦帅望,以前那小子倔得,让他点一点头都难,可是怎么他还是觉得那时候的韦帅望说话可靠点。现在这小子点头哈腰的,简直就是阳奉阴违的代名词,他咬着牙:“小子,要是忽然间传出来太子妃病故,什么人消失,韦帅望,我包你不能站着走出大门去!听明白了吗?”
韦帅望瞪着他爹,差点没噎死,完了,这老东西在斗争中不断进化发展,越来越聪明了,帅望结结巴巴地:“她她她,要是有什么意外,就一定算在我头上……”
韦行哼一声:“是你,你就给我住手,不是你,你就给砍断那只手!”
韦帅望望天,呜,啊,没天理啊。
韦行咬着牙:“去吧!”
韦帅望也咬着牙出门。
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啊。
韦老大已经能够准确预报韦帅望的所思所想了。
共匪越来越狡猾。
不过一切对韦帅望来说,并没多少不同。即使在十岁的时候,他也知道会为自己做的事付代价。四年之后,人已长大,做事或者会更谨慎,考虑会更周到,选择并无不同。
韦帅望已经试过,他的新武器,很可惜,现在还不知道效果。也许那被喷了一脸红颜料的贼不敢现身吧。
天底下没有脸上长紫红斑的太子妃。
让太子妃身亡,对梅欢太过残忍。可是如果小梅脸上忽然长出红斑来,应该是解除婚约的完美理由。而且,红斑是可以治好的。
如果韦帅望得因为太子妃脸上的红斑挨一顿毒打,帅望苦笑,他的选择,同十岁时,不会有什么不同。
花开两朵的另一朵:
韦大人在书房里,郁闷地瞪着天花板,他确切地知道,自己的威胁,对韦帅望来说,不够份量不够有效。那死小孩儿,即使知道自己会被打得死去活来,他想干什么,还是会去干。
天底下唯一能战胜韦帅望的善良意愿的,就是韩青的安危,韩青的看法,韩青的意愿。
不是他的。
书房外,康慨微笑对梅子诚道:“将军这边请,大人在书房等您。”
梅子诚笑道:“康先生别客气,叫我子诚吧,原来李强也这么叫我。”
康慨的表情微微一呆,片刻微笑:“子诚,别在大人面前提李强。”
梅子诚盯着康慨看了一会儿:“我就知道……”沉默了。听说李强出了意外,他就觉得事出有因。他父亲三令五申,让他不得过问江湖上的是非,今天,来到江湖门前了,他倒底没忍住。
梅子诚明知自己应该沉默,还是忍不住一股子怒气:“为什么?”
康慨张了张嘴,这儿,可是韦府,是韦大人书房外,小梅你这句为什么,可是够有胆色的。
李强的朋友,也很不错。
可惜,康慨微微黯然,韦大人手下,容不得骄傲有主张的人——不,也不是完全容不得,如果你本事赢得他的尊敬与重视。普通人身上的刺,最好在韦大人面前收起来。
康慨轻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将军,请!”
梅子诚面色僵硬地来到韦行书房外,康慨担心地看看他,小梅将军,你要给我们大人脸色看——你可就有的颜色瞧了。
康慨报一声“梅将军到!”
韦行一声“请进”,待梅子诚进了书房,倒也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伸伸手,阻止梅子诚的跪拜:“不必多礼,坐吧。”
康慨见韦行很给梅家人面子,心里暗暗称奇,微微松了口气。
梅子诚落坐,客气几句,笑道:“听闻小韦公子到京了,舍妹挂念的很。”
韦行心里叹心,你妹妹可不是好惦记啊:“令妹同小儿处得不错。”沉痛地:“我刚刚已经警告过他,他也答应了,不过……”
梅子诚愣愣地,你在说什么同什么啊?
韦行摇摇头:“如果令妹还是不想进宫的话,梅将军留心点,小孩子不知深浅,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事来。”
梅子诚道:“我们会严加看管。梅欢在这儿,给您添麻烦了。”心里惊怪:“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忽然间想起来捉鬼的小韦公子,那惊世骇俗的武功,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忍不住笑问“韦公子,不会把梅欢劫走吧?”
虽然心情很沉重,韦行还是忍不住被梅子诚的天真纯洁给逗笑了,他微微一晒:“如果只是那样,我保证会把他们劫回来的。”算了,当我没说吧,完全是问道于盲,对牛弹琴。
梅子诚不解地看着韦行,韦行只得道:“出了问题,我会处理。希望梅将军回去,好好劝解令妹。如果有什么意外,尽快通知我。”沉默一会儿:“不管那意外看起来,象不象人为的。”
梅子诚终于问:“例如——?”
韦行摆摆手,例如个屁,我不会再说了,到时你们家闹瘟疫你该找我了。
韦行端茶,梅子诚起身:“大人留步,在下告辞。”
韦行点点头:“康慨,替我送送梅将军。”
梅子诚弯腰低头,退到门口,忽然间忍不住:“大人恕我冒昧……”
康慨一惊:“子诚,大人还有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好了。”拦着,就要往外送。
韦行已经抬起头来,示意梅子诚,有话请讲。
康慨不敢再说。
梅子诚缓缓问道:“李强,是怎么死的?”
韦行的脸,在那一刻霜冻了。
康慨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小梅啊,你的胆子……你这已经不是胆量的问题了,你有点无知者无畏了。
韦行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将军府要过问我们韦府的事?还是皇上下旨查问李统领的死?”
梅子诚愣了愣,将军府?不,他不代表将军府,不,将军府不能同韦府对立,将军府承担不起竖了这个强敌的后果。梅子诚站在那儿,明知后果严重,却不肯后退:“李强是我的朋友,这完全是我的私事,将军府愿同韦府永世友好。我个人觉得,不能为朋友出头,如果连问一声也不敢,有愧于心。”
“李强。”韦行沉默一会儿:“是我杀的。”
梅子诚震惊地瞪大眼睛,刹那间的震怒之后,他完全愣了。什么?!
梅子诚十五岁已经沙场上带兵,死亡,他见得多了。
可是,这个二十多岁的世家子,从未受过冤屈,从未经历过不公正。他是将军,他父亲是大将军,将在外,他们就是法律,他们是就是公正。
打仗死人是一回事,和平时,死人是另外一回事。
这里是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这里有国法,这里有这里的规矩。
平民之死,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一个皇帝身边,有着统领职位的同级别伙伴,死得不明不白,一句意外了事已经让他惊怒。
今天,居然有人平平静静地告诉他真相:是我杀的。
梅子诚震惊了。
韦行淡淡地:“将军,江湖的水很深,有些事,不是你能理解的。你敢为朋友出头,很好。如果你想为朋友讨个公道——”韦行缓缓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韦某一直在这里。”
梅子诚呆呆地,半晌:“他身犯何罪?”
韦行静静道:“无可奉告。请吧,不送!”
梅子诚还呆站在那儿,康慨拉住他的手臂:“将军,这边请!”硬拉出去。
康慨沉默地把梅子诚送到府外,梅子诚终于道:“怎么回事?康总管?”
康慨强忍怒火:“梅将军!今天这话,你既然敢大声问出来,就请回去禀告令尊,韦府等着梅老将军的态度,如果梅老将军不表态,韦府就明白梅老将军的态度了!”
梅子诚满腔悲愤,泪盈于睫:“我敢大声问,当然也敢回去告诉我父亲!李强说你是他的朋友,朋友死得不明不白,你连真相也不敢说吗?”
康慨沉默良久:“我不敢说。韦大人因为令妹的原故,对梅府表示了最大的善意。你的行为——”沉默一会儿:“子诚,请节哀,请慎重行事。恕不远送。”
康慨不敢远送,回到书房覆命。
韦行冷冷看他一眼:“你知道他要问什么?”
康慨两腿发软,喃喃:“他,他,在外面提过……”
韦行伸手把案上瓷瓶扫了下去,怒道:“你还让他问你?!你要讲给他听吗?!”
康慨“扑嗵”一声跪下:“属下一时情急说错,属下不敢!”
韦行愤怒地:“不敢?!你也觉得李强死的冤吗?!”
康慨低头,沉默。
不,他不敢说李强死的冤,但他确实觉得李强死的冤,他也不敢对韦行违心说谎。
说谎,比为李强鸣冤更严重。
韦行满腔怒火,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觉得他冤,你怎么不去死?他怒吼一声“跪着!”
起身而去。
门外侍候的丁一,眼角斜了斜门缝里的康慨,噤若寒蝉,乖乖,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保佑吧!邪风恶气千万别落我头上。呜呜。
跪着不严重,严重的是地上都是碎瓷片,韦大人案上,那放的是好瓷啊,好瓷的特点是胎薄如纸,胎薄如纸的东西摔起来那个粉碎啊,康慨跪在粉碎的一堆刀刃般的瓷片上,不是一般的痛啊!
丁一再扫一眼,血已经浸透康慨的衣服。丁一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地,只有眼珠乱转,救苦救难的韦少爷跑哪儿去了?
韦少爷正准备闯更大的祸,挨更可怕的一顿暴打,自然没空跑来救人。
131,
131,
韦行很烦,只要韦帅望一到,事就来了。
打人不累吗?打人是体力活,发火很消耗能量。
韦大人更喜欢静静地,不关痛痒地:“拉出去法办。”
一法制爱好者。
而且,韦帅望要真是闯个大祸,怎么办?
也不能真打到他不能动啊,浪费时间啊,大比武前夕,时间太宝贵了。把韦行愁得,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把韦大人手下给吓得……
更糟的是,真把韦帅望打个半死,怎么同冷家山上那些人交待啊?
韦帅望为啥挨打,因为韦帅望帮太子妃逃婚,韦帅望为啥要帮太子妃逃婚?因为他希望……
韦行被呛到,无论如何不能让山上的人知道韦帅望要把梅欢当后妈,会被笑死。如果韦行知道韦帅望早就跟冷家山上两位掌门坦白过这种良好愿望,他会剥了韦帅望的皮。
韦行望着天花板,嗯,虽然他对梅欢觉得很呕吐,但是,他也一样觉得这件婚事,对小梅欢来说,是一个悲剧。
那小东西很傻很胆小没错,可是骨子里很有点脾气,虽然她常被他吓哭,可护着韦帅望时一样敢冲他吼叫。这小丫头,同她哥哥一样,有点傻乎乎的勇气。对于一个人的政治生涯来说,傻乎乎与勇气,都是致命的。
自己的手下,被别人欺负,韦行咽不下这口气。
想象中的小鹿梅欢,被别人欺负得缩在墙角颤抖哭泣,这种没创意的想象力真让韦行烦到不行。
如果韦帅望真的能救到小梅欢,虽然韦行会很暴怒,可是,内心深处,也会松口气吧?
韦行震惊地发现,原来,他是很希望韦帅望破坏掉小梅的婚事,一时间,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丁一四望没人,才小声问一句:“康大哥,你没事吧?”
康慨痛得直冒冷汗,苦笑:“没事。”
丁一道:“一换岗,我就去找人给你求情。”我自己可不敢堵枪口。
康慨再次苦笑:“不用,我没事,别连累别人。”跟别人一点关系没有。李强是很冤,但是我,一点也不冤。有脑袋跪在这儿冒汗,那运气,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别说他一正牌间谍加叛徒,稍微有点不愤,有点自尊,有点反抗意识的都杀无赦斩立决了,他一正牌叛徒,韦老大又不是没看到,饶他不死,连他背后的主使冷玉的儿子都饶了,谁说韦老大收买人心时出手不豪阔?
这种大恩大德,应该心里眼里,除了韦大人再没别人才对,竟敢当着韦老大的面回护一个外人,私下嘱咐人别犯老大的忌,这对老大来说,可不是结党营私嘛。他真是急昏了头,敢当场叫梅将军的名。
可是康慨虽然对梅子诚很生气,心底却不得不承认小梅是个正直热血的小子,你看他说的,这事同将军府没关,他可不是知道这是不能说的事嘛,可还是执意要问。康慨不得不拦着他啊,他知道韦老大根本不屑于对一个毛头小子说谎,这毛头小子如果在知道真相后,非要维护正义,后果当然是鸡蛋撞石头一样的惨烈。
康慨心里叹口气,韦帅望是小孩子,韦帅望是个天才小子,他善良点正常。他康慨是什么人啊,年纪一大把,跟班一个,居然也敢扮普渡众生的真佛。所以被罚跪在碎瓷片上,叹气。
话说,韦帅望一在将军现身,门口的人已经转身就跑:“纳总管,法海大法师又来了。”
纳福亲自迎出来:“大师,您又来了。我们小姐吩咐过了,您一现身,立刻请您过去。”
韦帅望笑眯眯地:“时鲜水果,各色甜点,快点上来。”
纳福苦笑:“是。”您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芳龄十九的梅欢,出落得真是端正秀丽,大眼睛晶莹明亮,唇红齿白,修身细腰。多日的形体训练,让她的姿态举止文雅高贵。
韦帅望远远见梅欢分花拂柳而来,不禁微笑,赞一声:“美女。”
梅欢是听惯了,把纳福给吓得,美女?你这是调戏太子妃啊你,你……
梅欢微笑:“臭小子,滚过来给我看看。”
纳福牙根发酸,心说,如果我不是知道我们小姐从小就傻,这会儿,一定觉得,有奸情啊有奸情。
韦帅望张开手臂:“最后抱一次如何?妃子大人。”
拧在韦帅望耳朵上的手指忽然停住,良久,温柔地摸摸帅望的耳朵,轻声:“呵,是,以后不容易见到了。”
手臂落下来,搂着帅望的肩,轻轻抱一抱。
帅望笑:“放心,老子想看谁,一定能看到的。”
梅欢微笑。
帅望看看左右,梅欢独来独往惯了,没人跟着她,纳福早被他们俩个的亲密举动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当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转身溜了。
帅望慢慢捋起衣袖,手臂内侧一个铜钱大的红斑,紫红色,微肿,表皮曝裂粗糙。
梅欢看一眼:“这是怎么了?严重吗?”
帅望笑:“不严重。”伸手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长在身上不痛不痒,一点关系没有。但是,如果长在脸上,还是挺吓人的,皇家会同你退婚。半个月后自然消退,你要想装得长久点,半个月抹一次就行。”
梅欢呆住,瞪着韦帅望。
帅望道:“我想过,让你假死,你就得离开家离亲人朋友,对你太残忍了。这个比较容易,简单。”
梅欢沉默。
帅望也沉默了,怎么?梅欢有别的选择?
良久,梅欢轻声:“帅望,四年过去了,梅家已经不是手握兵马,权倾一时的梅家了。”
帅望微微呆住。
梅欢微微苦笑:“即使是四年前,也是我太过任性。”
帅望轻声:“不……”
不,梅欢,即使我们长大,也不必否定过去。
梅欢良久道:“梅家需要这门亲事。这不是我的婚姻,是梅家与李家结盟。我不能拒绝。”
帅望沉默良久:“你觉得,那是一个有保障的选择?你这样做了,就能保全梅家?如果不……”
梅欢微微一笑:“这是我唯一能为梅家做的。”
帅望站起来,握住手里的药瓶,良久,又坐下:“梅欢,权势财富是用来保护家人,而不是反过来,用家人去获得权势财富。”
梅欢苦笑:“失去权势,性命不保。”
韦帅望愤怒地:“你嫁给我父亲,没人敢动你家人!”
梅欢当头给韦帅望一下子:“放屁!韦帅望,你都这么大了,还犯混!”
帅望怒道:“我父亲有什么不好?他对别人虽然很凶,但绝对不会难为女人,如果你嫁给他,他会保护你,只要他活着,没人敢难为你。”
梅欢眉头微微一颤,眼前闪过韦行铁板似的一张脸,吓人,但是,梅欢渐渐知道,韦行是不会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样的,韦行在,她很安全。
她在韦府很安全。
即使她的身份是下人,没有人委屈她。
韦帅望愤怒地:“象你这种笨蛋,就应该嫁给我父亲。”
梅欢无语望天,笨蛋……
然后眼角湿润,半晌:“帅望,我取代不了你妈妈的位置,即使我不介意做替身,凭什么委屈你父亲将就一个不算如意的选择呢?”微笑:“你要是喜欢叫我后妈,还是可以叫啊。”
韦帅望气道:“我手里美女如云……”忍不住笑:“随便哪个都比你漂亮。”
梅欢笑,然后轻叹一声,刚要说什么,只见纳福一个跟头摔了进来:“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快去救少爷的命!”
梅欢再一次瞪大鹿眼:“怎么了?”
纳福哭丧着脸:“少爷回来同老爷说了没两句,老爷就火了,把少爷绑起来,传下命令,要打他二百军棍,这会儿已经……”
梅欢转身就往里跑。
韦帅望闲闲地抓一把干果,边吃边问纳福:“你家少爷刚从哪回来啊?”
纳福道:“我听着,是什么府……”
韦帅望笑:“韦府啊?”
纳福连连点头:“对对!”
韦帅望吓一跳:“不是真的吧?真的是韦府?太子太傅的韦府?”
纳福点头:“对对对,没错,少爷还说,同韦府没什么来往啊,是不是找小姐的,找错他了。”
韦帅望搔搔头,糟了,我爹干啥了?
纳福一路小跑,对韦帅望闲闲的态度很生气,人家跑得气吁吁的,他还在那儿散步聊天,咦?怎么我这么跑,也没把他落下?
纳福看看韦帅望,内心响起一声怪叫:妖怪啊!
然后耳朵“嗖”的一声,韦帅望就不见了,纳福惨叫:“妖怪啊!”
梅子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父亲。
一个有勇气的小子。
梅老将军正同侄子讨论梅欢的嫁妆。
梅子诚示意自己有重要的事要说。老梅把侄子打发掉,回头接受梅子诚的爆炸性噩耗。
梅子诚道:“我刚从韦府回来。”
梅昭辰皱眉:“你去那儿做什么?虽然你妹妹多得他们照顾,但是那些人太神秘,还是少接触的好。”
梅子诚道:“是说妹妹的事,说是韦小公子来了,怕那孩子同妹妹在一起闹事,让咱们当心点。出什么意外,尽快通知他。”
梅昭辰松口气:“这也算好心。如果他真的关心梅欢,这个野丫头也算做了点好事。”
梅子诚沉默一会儿:“爹,对不起。”
梅昭辰道:“没关系,以后少去就是了。”
梅子诚看着老梅,梅昭辰终于惊了:“怎么?”
梅子诚道:“我问了句不该问的话。”
梅昭辰问:“你问了什么?”
梅子诚道:“爹还记得李强吗?”
梅昭辰想了想:“大内侍卫,你请他到过家里。”
梅子诚道:“他不是大内侍卫,他是韦府的人。四年前,他莫名其妙地,意外死亡,通报上,只写了意外。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连他的手下也消失了。所以,今天,我到韦府,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强是怎么死的。”
梅昭辰紧张地:“你问了谁?”
梅子诚道:“太子太傅,韦大人。”
梅昭辰呆住,半晌挣扎着问:“韦大人怎么说?”
梅子诚道:“他坐在那儿,平静地说,李强是他杀的。如果我要给李强讨个公道,他等着我。”
梅昭辰完全呆住了。
梅子诚眼含热泪:“他杀了李强,不需要原因,他也不怕我们追查。他的下属说,韦府等着梅府的态度,如果梅府不表态……”
梅昭辰给了他一记耳光。
梅子诚顿住,然后跪下:“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低头。
梅昭辰怒吼:“你明知那个人死得蹊跷,你还去问,你是什么意思?想再听一遍谎言,还是想听实话?现在你听到实话了,你想怎么办?同韦府开战吗?同整个北国武林的统领开战吗?他们甚至不需要陷害,只要我们保持沉默,他们就可以杀了我们!你要拿我们全家的性命去维护你的良心吗?”
梅子诚低下头:“他们等着您的态度。爹你要打要罚,我甘愿承受,就算要我去道歉……”梅子诚咬着牙,半晌,低声:“我也去。”
梅昭辰跺脚:“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摇头:“我不想同他们搞到一起,我们虽是行武出身,可是只在战场上杀敌斩将,不做暗杀下毒的事,犯不上同他们扯上干系。可是你们这两个孩子!”
咬牙。“你别怪我心狠,爹这么多年,没重责过你,你这次,惹的麻烦太大了!”
梅欢赶到时,梅子诚已经挨了几十棍子,小梅将军,牙关紧咬,一头冷汗地硬挺,梅欢尖叫:“住手!怎么回事?爹!出了什么事,你居然拿军棍打我大哥!”
梅家的乖宝宝啊,老梅的心肝肉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梅昭辰看到梅欢更气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小丫头逃婚引来:“你还有脸说!全是你招惹来的!”
梅欢厉声:“住手!”
家人看看老梅的脸,不敢停。
梅欢愤怒至极,一头扑过去,顿时身上挨了两棍子,梅欢痛得惨叫两声,差点滚到地上打滚。
梅昭辰上前,怒吼:“拉开她!”
韦帅望站在墙头,笑:“将军大人,对太子妃好生无礼啊。”
梅昭辰一愣,顿时收回手,可不是嘛,小梅欢现在千金之体,谁敢动她,那是以下犯上了。
132,求情
132,求情
韦帅望从墙头跳下来,笑眯眯地:“梅大哥,你跑我家去闯什么祸了?”笑:“不是行刺我爹去了吧?”
梅欢痛得头晕眼花中,听到韦帅望的话,顿时瞪大眼睛:“什么?行刺韦大人?你干什么要行刺韦大人?”
梅子诚挨了几十棍子,下半身见血,连骨头带肉全都痛,痛得内脏都抽成一团,咬牙咬到牙痛,冷汗一滴滴往下滚,耳听得“刺杀韦大人”这几个字,这个冤苦啊,直想惨叫,却无力出声。
刺杀韦大人,我不过问句话……
一口血涌上来,喷在地上。
冤啊!
梅昭辰心痛难当,可是当着韦家小少爷的面,更要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自主开始结巴:“这这,小韦公子,千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犬子出言无状,他是个混人,可我们梅家,对韦府绝无任何恶意!”
韦帅望过来跪拜:“梅伯伯,晚辈给您见礼了。”
梅昭辰没想到小韦公子比大韦先生有礼貌这么多,一时之间,愣在当地,反正不过来,不但没阻上,也没有伸手相扶,韦帅望自己站起来,梅昭辰这才受惊地:“韦公子,不必客气!不敢当!”咦,你居然会跪下,你爹一向对我们无视而过啊,不是拿架子,人家是真的无视,当我们透明。
韦帅望笑眯眯地,外一你成了我姥爷呢,跪一下子是应该的:“梅大哥到我家做了什么?”
梅昭辰见韦帅望这么和气,顿时觉得事情有挽救的余地,其实梅子诚问一句没什么,他毕竟没当场骂出来,怕的只是姓韦的误会他们梅家有什么恶意,现在一看小韦这么友好的样子,顿时想起来梅欢同小韦公子的交情非同一般,一颗紧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韦公子,事情是这样的,犬子同贵府的李强相识,他年青不懂事,不知贵府规矩,见到韦大人,不留心问了句李强是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原故,但是,一定是犯了贵府的忌讳。不论如何,犬子冒失了,我一定重重责打他,公子回去同令尊说,梅某仰慕敬重韦大人,对大人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梅欢多承大人照抚,梅家愿同韦府永世结好,如果不嫌我们高攀的话,小女愿认韦大人做义父。”
这回轮到韦帅望目瞪口呆,心说,我愿意认你女儿做妈……
梅昭辰见韦帅望一脸不乐意,忙愧道:“梅某冒昧了。”
帅望苦笑:“哪里哪里,只怕我们韦家高攀不起太子妃。梅姨也不愿忽然矮一辈吧。”气极,一时间顾不得自己刚叫人家大哥伯伯了。
梅昭辰不知根底,听了韦帅望这句话,直觉得这小公子是注意力不集中还是智力有问题啊?
梅欢站起来,身上棒伤,一跳一跳地痛,不知为什么内心一丝凄惶,缓缓地,嘴角微微一弯,轻声道:“我愿意。”父亲老了,不再是当年乱军之中保护他们的那个父亲了。
太子妃,韦大人的干女儿,她的角色越来越多,宛若形象大使。如果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好,可惜,她只是不能选择。
帅望见梅欢的微笑那样酸楚,一时间也沉默了。
梅昭辰眼见自己女儿同韦府的小子,表情复杂,脉脉无语,眉目传情,心里真是惊了又惊,乖乖,你们两个没什么吧?可怜可怜我的老心吧。
帅望一笑:“那我就回家去告诉我爹一声,对了,别打梅大哥了,过两天太子妃大婚,梅大哥要不出场,皇家该以为你们对婚事有啥不满呢。”
梅昭辰“啊”了一声:“韦公子提醒得是。梅欢就这一个哥哥,兄妹俩自幼很亲厚。看在他妹妹大婚的份上,过些日子再好好教训他。”
帅望笑笑告辞,到梅欢跟前,微笑:“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顿了顿,苦笑:“你真的不要……?”
梅欢微笑:“谢谢,后会有期。”
韦帅望回去时,桑成正团团转呢。“你跑哪去了!”
帅望笑道:“什么事啊,有人欺负你了?”
桑成急道:“不是我,是上午接我们进来的康总管,不知为什么惹了你爹,他手下求我去给求情……”桑成有点寒冷地看着韦帅望。
帅望眨眨眼睛:“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桑成哭丧着脸:“你爹说,他没功夫见我,问我有啥急事。”
帅望忍不住好笑:“你怎么说。”
桑成道:“我说没有。”
帅望忍笑:“哎,你怎么这么没义气,应该怒闯白虎堂,一脚踢开大门……”
桑成谴责地看着韦帅望:“你义气一个给我看看。”
帅望笑道:“他是我爹,他会打我,可不会打你。”
桑成撇撇嘴,他不想去验证这个理论。大师伯会把他当外人?从他一贯的不吝教诲的情形看,大师伯真没把他当外人。
帅望咧嘴:“那你找我,让我替你挨揍,你多不仗义啊。”
桑成哑口无言,沉默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去。”
帅望摸摸桑成的头,大师兄真厚道。
帅望推开书房的门,可怜的康慨痛得脸色苍白,地上一洼血。
帅望叹气:“看起来,我爹对当年的事,也不是一点愧疚没有。”
康慨看帅望一眼,虚弱地问:“小家伙,你没闯什么祸吧?”
韦帅望过去,蹲下,给康慨擦擦脸上的冷汗:“没有,我是准备帮梅欢的,但是梅欢要帮她自己的家人。你这是为什么啊?”
康慨苦笑:“你不是说了吗,你爹良心上有点难过。”
韦帅望笑:“所以,罚你跪着?你也太心腹了。”
康慨再次苦笑:“你还有心情调侃我?”
帅望站起来:“我去让我爹放心,顺便求个情,求不下来,我来陪你跪着。”
康慨急道:“不敢当,小爷,你千万别多事。”
帅望笑笑。
帅望在校场上找到韦行:“爹,我回来了。”
韦行回头看看他:“干什么了?”
帅望望天:“我是想给梅欢点药,让她脸上长点红斑什么。结果她不要。所以爹你可以放心地睡安稳觉了。”
韦行瞪他一眼,啊哼!然后在韦帅望朝着蓝色天空的眼白上看到红色血丝。韦行的目光微微凝重,是啊,结局可以预料。
那个单纯孩子,任性得很单纯,也懂事得很单纯。梅家驻守边疆时很不错,离开自己的军队久了,就象鱼儿离了水,看他家那两个孩子,梅老头应该退步抽身才是明智选择。
帅望沉默一会儿:“梅老将军把他儿子揍了,然后,想让他女儿认你做义父。”
韦行哼一声:“我对将军府没兴趣。”
帅望呆了一会儿:“梅家的这个选择,是不是不够正确?”
韦行道:“从形势上来说没有错,从他选择的那个人上来说,他错了。”
帅望微微沉思:“下错注,比不下注还糟。”
韦行淡淡地:“当然都是认为能赢才下注。”
帅望道:“爹也觉得公主比太子强吗?”
韦行道:“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过天底下比太子强的人多了。那不是她意图问鼎的好理由。她让冷家很尴尬。”批评芙瑶,可是心底还是觉得,当然芙瑶最好了。谁耐烦同一个白痴浪费时间与精力,好让他明白同冷家的良好合作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只不过,真的那样,冷秋会觉得太坐大韩青了,韩青又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小公主怕是很难得到来自冷家的有国支持。
韦帅望微微走下神:“公主好漂亮。”
韦行无语了,公主的漂亮同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帅望牵牵嘴角,一个温馨的笑。然后笑容淡去:“梅欢的事,真的就不能挽回了吗?”
韦行气愤:“怎么不能,可以去抢亲。不过,她是你什么人啊?你打算把她怎么办?你负责她的未来她以后的日子?”哼!
韦帅望那双水滴眼睛,无辜地纯真地,写着一个字:“你!”
把韦行气得,抬起手要打,看到韦帅望眼睛里微微的悲哀。呵,小韦身边的女子,总是在扑火。韦行缓缓放下手,骂一声:“滚!”
帅望站那儿没动,韦行也沉默了。
静静看着柔顺的小羊羔走向狼群,那种感觉,还真不太舒服。
良久,帅望轻声:“做你义女,也许还能留条活命吧。”
韦行沉默,没再出声。
帅望笑笑:“让康慨去同梅家联络吧。”
韦行唔一声。
帅望笑道:“让康慨起来吧。”
韦行这才反应过来,帅望在给康慨求情。他瞪了一眼韦帅望,倒也没说不,他当然知道不出声对韦帅望来说就是默许。
不过康慨也没犯什么大过失。
跪了一下午了,算了吧。
133,劝解
133,劝解
帅望把康慨扶起来:“能走吗?”
康慨缓缓吸口气,点头,安慰韦帅望:“没什么大碍。”
帅望苦笑:“这老东西总是欺压良善。”
康慨倒笑了:“我也不算良善,我是眼见李强冤死,却不肯说出真相的人。”
帅望黯然:“有时候,就会眼见朋友扑火,无能为力,是吧?”
康慨苦笑,摸摸帅望的头:“那是不一样的。知道吗?我挖的坑,我眼见他掉下去,不是无能为力,是没有伸手。”
帅望沉默一会儿,忽然间明白,康慨当初的不反抗,那可不是忠诚与软弱,当然康慨本身是个相当温和的人,但不等于他没有求生意志。危机面前,一次次放弃挣扎,那即不是忠诚也不是软弱,是灰心,是觉得自己该死。
生命里充满疼痛,有时,灵魂比肉体软弱。
帅望握紧康慨的手:“你救了冷萧,李强的事也同你无关,你已经做出最好的选择。”
康慨叹息:“如果没有你,连冷萧也会死,我成了什么人。”
韦帅望气:“身体受伤,意志软弱,所以才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快给我闭嘴,再这样,我就鄙视你了。”
康慨一笑,从善如流,不再发牢骚。
帅望把康慨扶回房间,剪开裤脚,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大大小小地往外冒血珠,帅望气道:“靠!老狗!”
康慨微微皱眉,轻声:“叫军医来吧。”
帅望从他的药箱里取出摄子,小心地一点点地夹出碎瓷片。
康慨咬着牙,帅望看他一眼,笑:“痛就出一声,同我装英雄我也不会崇拜你。”
康慨笑,问帅望:“你爹没捉你练功去?”
帅望咧咧嘴:“没有,不过他说明天他会陪我练剑。”
康慨再笑,嗯,如果你不想把对练变成一场羞辱与毒打,你最好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来。“去练练你的后几招吧。帅望,前半套剑法,叹为观止,后半套剑法,是你的耻辱。”
帅望道:“有个二三年,大约可以练熟。”
康慨问:“比武时呢?怎么办?”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不想去比武。”
康慨大吃一惊:“你吃这么多苦,练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去比武?”
帅望想了想:“不是,原来天天练习,是被他们逼的,后来……”帅望想了想,很可笑,正是这段不能练武的时间,让他有时间思考,让他开始对功夫本身产生兴趣。韦帅望闲来无事,不但比较了冷家两个分支的功夫的不同之处,为了知道原因,评判优劣,参看了不少其他派别的功夫,眼界之宽广,真是一时无两。在广泛的理论与被逼迫的实践的基础上,韦帅望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武术系统。
帅望微笑:“后来我觉得有意思。”
康慨愣了愣:“你觉得有意思?你是说……”
帅望乐:“不要误会,我不是觉得被人用根棍子打有意思。我是觉得弄明白一件事非常有趣。”
康慨沉默一会儿:“啊,你是说,弄明白功夫上的难题很有意思?”
帅望点点头。
康慨道:“但是你不喜欢把弄懂的这些再练熟,你觉得没意思?”
帅望眨一会儿眼睛:“嗯,啊,实际上,也还好。”
康慨道:“所以,你对比武不敢兴趣?难道,你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解决了难题,还是,只是在胡思乱想。”
帅望沉默,无奈地苦笑:“我怀疑我的理论需要用某些人的生命来证明,如果那样,也是值得的吗?我可没啥武林人士的荣誉感。”
康慨笑了,拍拍韦帅望的脑袋:“你有这个认识就好了,不用把理论实践得那么彻底,帅望,这是个复杂的世界,没有真空,也没光滑平面,更没有纯度百分百的任何东西。”
帅望呆了一会儿:“呃,你是说……”
康慨道:“我是说,你不去参加比武,明摆着小命不保,就算你爹不打死你,也会打你个半死。而你去参加比武,会伤人到死,这毕竟只是一个可能,是不是?就算是你会杀死人,帅望,一场你不得不参加的轮盘赌,你不必为他人输掉性命负责任。你为什么不得不参加?因为整个武林是这样运作的。一场比试下来,确定了大家的实力与身份,可以减少以后许多的不必要不公平不公开的暗斗,反而减少了伤亡。帅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公平的完善的社会制度。只有相对的。比武,是相对来说,比较公正的一件事。”
帅望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康慨仍然是他的灵魂导师之一。帅望笑笑:“梅欢这件事,你觉得我放手对吗?”
康慨点点头:“当然。梅欢十九岁,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你可以认为她得到的信息不全面,她对信息的理解不充份,你可以提供更完全的信息,提供你的理解,但是,不能代替她做出判断。她必须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她也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吃喝嫖赌都是恶习,不等于你可以把你的朋友捆起来帮他变成一个杰出青年。”
帅望道:“眼看着她毁掉自己的后半生。”
康慨道:“没有人能保证婚姻幸福感情顺利,你能吗?”
帅望沉默。
康慨道:“你也不能预测她一定会不幸。”
帅望微微叹息:“我不知道雨点会先落在哪儿,但是我知道落在头上比落在脚上的机会高。”
康慨沉默一会儿,小声道:“嫁给你父亲同嫁给太子,区别没有头与脚那么大。”
韦帅望被康慨的鬼祟逗笑:“你!敢诽谤……”
康慨指指自己的腿:“不能算诽谤吧?”
韦帅望无奈叹气:“算了。”
134,成长
134,成长
太子的婚礼在小梅将军挨揍的第十天,在韦帅望惨遭高压集训即将崩溃的时候,终于开始了。
实际上太子的大婚仪,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从最早的皇帝正式派人到梅家去送上礼物然后问梅欢的名字开始,他们先是假装不认识梅欢,到梅家问梅家小姐的名字,梅老将军回答:臣梅昭辰之长女梅欢,道德容貌普通,配不上太子大人,但是皇上有令,我们不敢不遵从,只得惭愧地等待皇家选择。
然后他们要去梅欢的生辰,声称要算算命。当然天底下没有那么不要命的算命先生会说太子与准太子妃八字不合。
算完了命,得把好消息告诉梅家;告诉完之后再送礼物,表示我们成交了;宣布成交之后定下交货日期;定完了好日子,要告诉列位祖先;祖先们知道了这事之后,就是祭天地了。
每一个过程,都有一个华丽丽的仪式,整个婚礼就这样华丽丽地举行着。
韦帅望在将军里府喝着茶,听梅子诚津津有味地讲述婚礼过程,尤其是皇室使者与主婚者的应答,不禁笑道:“定这个仪事的人,是不是觉得皇室与大臣成天没事干会闲出病来啊?你应该同皇帝聊聊,没事别浪费大臣与侍从们的时间,他们要是实在闲,那就精减下人数嘛,四个人能干的事,非得搞得很复杂,然后用八个人来干,这跟盛两碗饭,吃一碗倒一碗是一回事嘛。浪费啊浪费。”
梅子诚,瞪着韦帅望,愣了半天,敢情观者大悦的礼仪给韦帅望的感觉就是浪费时间。
帅望叹息:“浪费的那些时间可以干多少正经事啊?你说是不是?”
梅子诚咳一声,心说,我还没活够,我啥也不说。“这个,这个是定制。”
帅望乐道:“当然是定制,如果不是定制,大家看你们一问一答的,还不以为你们疯了。”
梅子诚吐血,半晌才挣扎道:“我等着看你将来的婚礼。”
帅望咧咧嘴:“好在定制与我无关,我们乡下人,一高兴搭个棚弄个驴车,就把婚结了。”(可怜的韦帅望现在还不知道定制同他大大的有关系,他得同这个定制打个头破血流才能结上婚。)
傍晚时,太子的仪仗队终于到了,结果韦帅望发现皇室的婚礼原来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大队人马,死气沉沉地,走到这儿,跪下起来起来跪下,说几句奇怪的话,交换点奇怪的东西,沉重而庄严,韦帅望坐在房顶上,叹口气,这婚礼,真适合梅欢,就象一场献祭,牺牲不是牛也不是羊,是小鹿梅欢。
老梅的表情也很适合他的身份:把长女放到到祭坛上,献给神祗。
帅望微微叹息,梅李两家需要这场婚姻。小梅与太子都是祭品。
梅欢穿的,是深酒红色的礼服,上面绣着金色的龙与凤,头上压着金色的凤冠,缓慢地庄严地走出来。
帅望坐在房顶,这种华丽的装饰下,梅欢高贵而美丽,本来她那种小鹿般的眼神不太适合如此隆重的衣饰,现在那种纯白的目光为哀恸所染,沉重而幽暗。
黑色,总是压得住所有华贵。
韦帅望在房顶上,对本该垂下眼睛听父母训诫,却抬起眼睛乱看的梅欢微微一笑。
梅欢的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个微笑,又垂下眼睛。
梅昭辰缓缓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帅望微微一笑,哪有可能。梅欢是善良一点,她可并不软弱,也不白痴,白天晚上恭敬听话,既然韦行都没能把她变成那样,太子恐怕也不成。
梅欢缓缓登上凤辇,额头凤冠垂下的金步摇,轻轻地拍着她的额头。一点凉一点轻触。梅欢慢慢抬起眼睛,看一眼,这个她出生她成长的地方,曾被她抛弃,却始终是她最爱的地方。在她的面前,黑色的帘子,缓缓放了下来。看不到未来,一片暗黑。
帅望沉默一会儿,目送梅欢离去,他终于站起来,也没告辞,直接跳到墙外,往回走。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只手轻轻搭上帅望的肩,帅望一愣回头,“啪”的一记响亮的大耳光扇到他脸上。
天哪,韦帅望想,也许我不该压抑我的本能反应,这他妈的要是一把刀,我已经死了。
帅望捂着脸,好在只是一巴掌,金光过后,他看到白逸儿,找得更高,下巴更尖,眼睛更大的白逸儿,面孔更白却长了红色小点点的白逸儿。
然后是紧接抽在另一边脸上的一记大耳光,韦帅望捂着左脸和右脸,哈哈大笑,左躲右闪:“哎哎,巴掌就够了,别上蹄子。”
白逸儿愤怒地大吼:“是你干的吧?王八蛋,天底下只有你干得出这种缺德事!”
韦帅望笑道:“喂喂,你做贼,这还是轻的呢,我没放杀伤性武器!”
终于一脚踢中屁股,韦帅望扑倒在地,脚一勾,勾在白逸儿腿弯,逸儿“哎哟”一声跪下,帅望笑着抱住她:“不用跪下求我,我会治好你的小豆豆的。”
白逸儿挣了挣,竟然没挣开。帅望看着怀里的美女,呵,大眼睛大得象个精灵,尖尖的下巴,也象个精灵,白得透明的皮肤,她的味道闻起来象玫瑰,嗯,有一点酒味,象发了酵的玫瑰。好想……尝尝。
帅望忽然松开手,笑:“这些豆豆在你脸上也很漂亮。”
白逸儿摔在地上,不过,看到韦帅望一个古怪的眼神,然后松开手,她忍不住笑出来,韦帅望也笑了,靠,妖女。
韦帅望掏出一盒药膏:“给,搽脸上,二刻钟后洗掉。”
逸儿扬着脸,凑到帅望面前:“搽吧。”
免费豆腐,你的最爱。
帅望苦笑,一只手把那张漂亮的脸按下去:“坏蛋,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长成女人了。”
逸儿笑不可支:“放屁,我早就是女人了,是你,刚刚有男人的反应,是不是?”
帅望尴尬地:“咳咳,离我远点。”
白逸儿四肢着地,猫似地扭着腰,晃着她美丽的小豆豆面孔,笑眯眯撅起小嘴,吹一口气:“喂,来抱抱啊,让姐姐亲亲。”
韦帅望望天,嗯,不要这样子,真他妈的尴尬,我为什么不在半夜没人的时候觉醒?
当白逸儿伸出舌头来舔韦帅望的耳垂时,可怜的小韦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跳起来逃跑了。
白逸儿笑得趴在地上:“喂,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康慨看到面孔通红的韦帅望,还以为他哭了:“帅望,别难过……”
韦帅望“咚”地一声在他面前拍上门,怒吼:“别理我!”
康慨愣了愣,非常理解地叹口气,离开了。
韦帅望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呜,他当然知道男欢女爱是什么意思,可是没想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居然这么动物。
真是——不容易接受。
135,青楼
135,
根据先已后人的原则,韦帅望在处理了自己的生理与心理问题后,终于想来白逸儿。
我遇见了白逸儿!她怎么会在这儿?
他见到了白逸儿,难道冷恶就在附近?难道魔教在京城有事?不应该,大张齐鼓地威胁国家安全不是黑社会生存的好办法啊。
可是看逸儿的态度,不象是有事要通知他啊!
逸儿倒底过得怎么样?他怎么居然问都没问,就跑回来了?韦帅望沮丧地给自己一巴掌,现在到哪儿去找逸儿这个混蛋?她那一脸小豆豆,分明是中了我的机关,她是碰巧遇上的,还是特意来找我?如果是特意找我,一发现自己中招,应该立刻来找我算帐。她分明是过了十来天才想起来当天的事,我闻到一股不太浓的酒味,她看起来也很清醒。
帅望沉默一会儿,逸儿的服饰,太过华丽与夸张。他甚至能隔着衣服看到逸儿身体的形状,那衣服……
韦行从外面回来:“帅望回来了?”
康慨道:“是,他,看起来不太好受,在自己屋里,关着门。”
韦行唔了一声,沉默。
康慨吁出一口气,出了府门,回来后直接倒自己床上了,而不是向韦大人报告,不是应有的礼节。
韦大人没追究韦帅望“出必告,反必面”的事。不过,看起来韦大人的心情并不比韦帅望强多少。
康慨对家里大小魔头都心情不爽这件事,感到不安和恐惧。
不过,对康慨来说,阻挠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而自己又不想娶她,那真是天底下最诡异的事。至于挽救一个女子的下半生——嗯,康慨不认为一个女人不快乐有什么不正常。甚至,一个人不快乐有什么不正常?你听说过万事如意吗?你的快乐程度取决于你对不如意的忍耐程度。
没有人能保证她同太子会不快乐,同别的男人会快乐,既然都是冒险,何必选地位更低的人?
不过,当康慨来叫帅望吃晚饭,发现韦帅望人已不在,而且桑成也不在时,他真的抓狂了。
韦大人的饭桌上没有韦帅望,韦行也没叫韦帅望同他一起吃饭,那是必然的,虽然韦行的脾气很暴,但不可否认,某些状况下韦帅望的脾气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在这个心情不好的傍晚,不想再忍受另外一个心情不好的人的暴脾气。
可是康慨,无论如何不敢对韦行隐瞒,尤其是他找遍整个韦府也没找到韦帅望时,他不敢不报告。
康慨委婉地:“大人,帅望没吃晚饭。”
韦行道:“他饿了会吃。”
康慨沉默一会儿,鼓起勇气:“我没找到他,还有桑成。”
韦行的手停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打扰自己的胃口:“没有被人劫持的迹象吧?”
康慨道:“没有。”
韦行接着吃饭。
康慨松口气。看看韦行,韦大人也心情不好,这让韦大人忽然能理解韦帅望的心情不好?
不过韦帅望不见了这件事,依然让康慨不安,韦帅望总不会跑到王宫去捣蛋吧?
康慨叫过个小厮,给冷辉写了个条子。
冷辉接到条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有两个那么大,而且不寒而栗。“小心,韦帅望可能去了太子府。”
冷辉欲哭无泪。
妈的,如果小魔头来了,小心有个鬼用啊?
“起来起来,全体取消休息时间,统统去给我巡逻,不换班不换岗,直到天亮。看到怪事,不许大叫,不许惊动太子,马上来告诉我!”冷辉叫醒了所有手下,虽然没用,聊胜于无。
而韦帅望呢,舞榭歌台红袖招,真奇怪,只要不是白逸儿,韦帅望的脸皮还真挺厚。
桑成低着头看着地,脸红得苹果似的,呻吟着:“韦帅望!你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找白逸儿?”
帅望笑:“你以为她会在田里种地?或者,镖行押运?她香得象朵花儿似的。”
桑成怒道:“可这里是,是……”
帅望道:“妓院。满足男人生理需求的好地方。你有没有生理需求?”
桑成红着脸:“闭嘴!你不会认为,白逸儿……”
帅望道:“应该不是嫖客。”
桑成瞪着韦帅望,韦帅望也瞪着他:“她会跳舞啊……”
桑成轻声:“自侮名节?”
帅望沉默一会儿:“狗屁名节,她需要个狗屁名节!”我只想知道她救了那个混蛋之后,那个混蛋怎么好意思把她给甩了!
韦帅望咬着牙,如果真是那样,他永永远远不会再看见那个人!而且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看见过。
帅望轻声:“跟着我吧,说不定你今天有机会报仇雪恨。”
如果他伤害逸儿到这个地步,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他!
桑成问:“你说什么?”
帅望笑笑:“梦话。”
逸儿做贼的那天一定醉得厉害,那么,她应该就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住。那地方,保有一个大镇子,镇子上只有同间象样的酒楼。
所以,韦帅望打听到最大的酒楼,在那儿,向店小二打听:“听说一个叫白逸儿的吗?大约这么高,大眼睛,尖下巴……”
店小二笑得:“爷是说笑呢,远近几十里地,谁不知道白逸儿?啊,爷一定是第一次来!”上下打量韦帅望,你看起来还未成年。
韦帅望道:“多少钱能叫她来?”
那小二看看韦帅望,笑:“歌舞表演很快开始。爷要叫她过来?没有上万身家,还是算了。”
帅望小声:“不要紧,我偷了我爹一万两银票呢。”
那伙计立刻堆笑:“小的这就给您请白姑娘去。”
桑成大惊失色:“你你你……”
帅望道:“我骗他。”
桑成闭嘴无语。
等了一会儿,那伙计跑过来:“白姑娘换衣服呢,一会儿就到。”
两人吃吃喝喝,渐觉酒楼内有人神色慌张,韦帅望终于道:“糟糕!一定是出事了。”
135,无怨无悔
135,无怨无悔
帅望勾勾手,店小二尴尬地陪笑着过来:“爷,再等会儿,白姑娘脾气大。”
帅望拿出锭银子,晃一晃,那伙计眼睛随着银子晃了晃,为难地迟疑片刻,终于战胜自己的良心:“您别嚷,白姑娘忽然不见了,眼看该她上场了,后面都乱成一团了。”
韦帅望把银子一扔,人“嗖”地一声不见了。
桑成忙追过去:“韦帅望,你去哪儿?”他紧跟着韦帅望,从房顶到院子里,转了一小圈,再转一大圈,帅望站住。
没找到蛛丝马迹,刚才在房顶上也没见到人影,此处楼高十米,视野很广,看不到,就是追不上。何况还不知道往哪个方面追,韦帅望气急败坏,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桑成跟着帅望回到酒楼,嘴里喃喃:“帅望,人家拦你,你也不能打人啊,有话好好说。”
上到二层,改成大叫:“喂,你干什么?你怎么踢人家的门?你进去干嘛?”桑成要进去拦韦帅望,门一开,赤裸裸的两个立刻把他吓得面红耳赤退了出来。
韦帅望怒冲冲,大喊:“白逸儿!你在哪儿?”
没人回答,一间房一间房地踢门。
桑成大急:“帅望!”
韦帅望怒指他:“闭嘴,你怕人找不到我?”
桑成立刻闭上嘴,心里急的,呜,我怎么会陪着他来妓院,他居然好意思在这里大闹,传出去,不管啥理由都是韩掌门两位弟子大闹青楼。百口莫辩。这次真会被师父打,而且一点不冤,呜。
可怜的,从小到大没做过错事的桑成。
二楼乱成一锅粥。
韦帅望已经上到三楼,正对着一间屋,大门紧闭,一脚过去,洞开,六月春风扑面而来,屋内纱幔轻扬,香气暗袭。
窗开着。
窗前坐着一个白衣女。
桑成怒吼:“你不要再胡闹了,你明知道她已经走了!”
那女子缓缓回头,她的衣袂翻飞,象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拍打挣扎,她的长发在小小面孔旁轻轻拂动,美丽的大眼睛里含满泪水。精致的小面孔,一边绯红,一边印着紫红色的指头印。天底下被打肿了脸还能漂亮动人,大约只有白逸儿一个了。
桑成呆住,韦帅望也呆住,嘎,居然真找到了?!
帅望惊道:“逸儿?!”谁打你?谁敢打你?左右看,侧耳听,手按剑,能打到白逸儿的,可不是一般人。
桑成见韦帅望紧张,立刻也进入戒备状态。
逸儿看到韦帅望,大眼睛一眨,那晶莹的泪滴大颗大颗地滚下来,韦帅望心疼:“别哭,我替你搽上药,立刻就不痛了。”然后瞪大了眼睛。
逸儿的双手,叠在一起,被一把匕首刺穿,钉在桌子上,鲜血在雪白的手上衣袖上,越发地触目惊心。
帅望咬着牙,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干的?!”
逸儿可怜兮兮地仰着脸,泪水无穷无尽地滚下来,露珠般地挂在她的面孔上,可是她不说话。
韦帅望怒吼:“我问你是谁干的!”
白逸儿惊吓地看着他,嘻皮笑脸的韦帅望居然会冲她吼?他的眼睛从没这么精亮过,他的表情从没这么狰狞过,愤怒了的韦帅望,还真有一点他亲爹的英俊劲。
韦帅望怒喝一声:“说!”
逸儿乖乖地:“你亲爹。”
韦帅望顿住,半晌,那双不正常地亮起来的眼睛,象有火苗在烧,他轻声:“他竟敢这样对你!”回头,冷笑:“桑成,你报仇的时刻到了!”
那轻轻的,却清楚的,从牙缝里呲出来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坚定。
桑成沉默。
嗯,我赞成去杀了那个人,但我不打算同你一起去。
逸儿眨眨眼睛:“他是你爹!”
帅望点点头:“我一样会杀了他!”伸手按住逸儿的手掌,对逸儿道:“忍一下。”
匕首拔出来,鲜血喷溅。
白逸儿侧头望着窗外,目光迷离,无限哀伤,似并不觉痛。
韦帅望恨得咬牙切齿,被伤成这样还不觉悟,你真是不比一只狗更有记性,也不比一只狗更有智慧。如果小白不是面孔肿得要滴血,这下子百分百又会挨韦帅望的耳光。
止血上药包扎,白逸儿一声不吭,桑成忍不住心里暗想,为啥韦帅望认识这些个女孩子看起来都比韦帅望更象大侠呢?
可能问题不在这些女孩子身上……
想到这儿,韦帅望已经怒问:“不痛吗?装英雄啊?”
桑成低头看地,忍笑,就你真诚。
白逸儿回过头来看帅望,那苍白的小面孔,幽幽的目光,韦帅望暗暗叹息,没办法,狗没她漂亮。
逸儿嘴角微弯,笑了,简直象春风温暖大地,韦帅望无可奈何地:“为什么事,你救了他的狗命,他怎么会这样待你?千万别同我说你无怨无悔,我会抽你。”
逸儿淡淡地:“我要他跟我走,他不跟我走,我要跟他走,他说我早晚会同他反目,我强行带他走……”
韦帅望无语望天,你?!你敢强行带他走……算了,我不打算问方式方法以及过程了,你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白痴,也不象我想象的那么无辜,你这种举动,简直就是另一种彪悍啊!
白逸儿笑了:“冷先把他带走了。我说我不会等太久,他今天才来,晚了点。”
帅望喉咙里轻唔了一声:“然后呢?”他要养好伤,得这么久吧?他没养好伤之前,来见你这个胆敢强行带他走的家伙还真不算明智。
逸儿可怜兮兮地抬起大眼睛看着韦帅望:“他一进来就打我。”
韦帅望怒问:“然后呢!”我也会打!竟敢跑到这种地方玩!
逸儿道:“然后我当然是打回去啊。他管我在什么地方呆着,这里住得好吃得好,跳跳舞很好玩,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呆着?我喜欢,别人管不着。”
桑成咳一声:“你在这里,名誉会受损。”
逸儿莞尔一笑:“名誉?冷恶的女人原来还有名誉。”
桑成沉默,帅望愤怒:“因为你还手,他就把你钉在桌子上?”
逸儿指着自己脸:“我还手,他就打得更重,所以……”逸儿伸出右手,四根手指,半寸长的指甲,指甲上都染着血,中指更沾着一小块皮肉,韦帅望吐血:“你你,你——不是真的吧……你挠他哪儿了?”
料想中的答案:“脸。”
脸!
你们俩真是和谐的一对。
逸儿大笑:“你爹破相了。”
韦帅望抓狂了:“你还笑,你没被打死,真算命大!”血溅五步,气绝身亡。
逸儿沉默一会儿:“怎么会,他爱我。”
帅望悲哀地无语了。
片刻的沉寂,逸儿轻声:“我也爱他。”
韦帅望站起来走人,你们无怨无悔吧!你们折腾吧!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生活!
既然你们觉得生命在于折腾,你们就折腾吧!
136,前情回顾
136,前情回顾
时间:冷恶受伤后,被白逸儿救走。
冷恶在剧痛与绝望中看到逸儿的天使面孔。
他的手指动了动,在他的幻觉中已经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逸儿的面颊,温柔地,轻声地说了:“我爱你,但是,放下我吧。”
现实中的冷恶只是动了动手指。
两天后,冷恶终于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还是逸儿的美丽面孔。
冷恶沉默地看着逸儿苍白憔悴的面孔。
半晌,逸儿皱眉,痛楚地微微缩起身子,却不肯停止。
冷恶的目光往下滑落,看到逸儿雪白的衣襟上大片的血迹。有的血,明显是沾染上的,有的血,却是从上往下喷落的,甚至衣领处都有血迹。
冷恶轻轻缩回相抵的一只手,逸儿顿时睁开眼睛,惊喜,然后表情一僵,低头,一口血喷在地上。
冷恶默默地看着她,看她痛苦地颤抖,双手支地,无力地垂着头,看她慢慢挣扎着抬起头,染血的艳红的唇,依旧慢慢绽放一个微笑。
冷恶慢慢伸手,给她擦去唇角的血。
掌心那光滑柔软,却冰冷汗湿了的小小下颌,冷恶看着这张小小的面孔,目光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动,象要把此时此刻的这张面孔,慢慢蚀刻到灵魂深处。
逸儿跪坐,伸出双手,要一个拥抱。
此时此刻,胜过漫长一生。
这个人,比全世界加起来还重要。
冷恶慢慢把逸儿搂在怀里,轻柔地,轻声地:“蠢货。”忽然间泪湿眼角。
他的手轻轻抚摸逸儿柔顺的长发,内心刺痛。这个孩子,由他塑造,按他的喜好长成。
纯真,善良,任性,不沾一点世俗尘埃,水晶般透明。
他毁了她。
一个精灵,是无法在这个世间活下去的。
从来不算计,也不知防备,不计较不知迂回。
耗费自身功力救人,救到吐血也不停止。冷恶苦笑:“我没教过你先爱已再爱人吗?”
白逸儿仰着小脸,贪婪地喜悦地痴笑着看他,轻声:“我不管,我才不管。我要你,你不许死。”
冷恶微笑,真傻,即使你救我一百次,我也不是你的。
逸儿瞪大眼睛,冷恶在那双纯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阴沉复杂的脸。逸儿看着冷恶悲哀的微笑,忽然惊恐,她得不到他吧?
逸儿轻声:“吻我,我长大了,吻我!”
冷恶的目光缓缓落在逸儿美丽的嘴唇上,美丽的唇,小而厚,花朵一样。太美好的东西,他注定不配拥有,冷恶留恋地看着那张嘴,没有动。
逸儿猛地扑过去,紧紧拥抱,双唇轻触,冷恶嗅到花香与奶香,甜美的味道,他悲哀地绝望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想要,我想要永远拥有,如果不能,此进此刻也可以,放开我,我想要。
内心深处另一个冰冷坚硬的声音,冷冷地问:“即使牺牲生命也再所不惜吗?疯子才会爱一个女人,相信一个女人。你爱生命,你活着,你爱权势,你掌控半壁江山,你爱一个女人……”
冷恶抓着逸儿的肩,微微挣开:“逸儿……”
美丽的大眼睛里有一种惊恐的表情,冷恶沉默了,不,这惊恐的表情让他内心刺痛。
逸儿慢慢收紧手臂,挣脱冷恶的手,她的美丽双唇重又压在冷恶的唇上,重重地紧紧地。
缠绵,吸吮,用力地,索取与探求,一切一切都不能赶走她的恐慌,她的牙齿紧紧咬住冷恶的嘴唇,撕咬啃啮,疼痛,尖锐的疼痛,然后是钝钝的麻木感,嘴唇发热肿胀,血腥味慢慢弥漫。
冷恶只是怜惜地看着她。
他的沉默让她觉得冷,可是他有一张温热的面孔,滚烫的嘴唇,静静地承受她所有的不安,他的目光让她慢慢沉静下来。
半晌,逸儿轻轻松手,微笑,哀恸地,没关系,只是此时此刻也可以,没关系,生命那么漫长,谁也不能保证会拥有什么。所有生命都会结束,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没关系,只是此时此刻也可以。
这个美丽的男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肯承诺。
没关系,他留恋而又悲哀的眼神已经足够。
还要什么证明?
山盟海誓并不比他的凝视更真实。
逸儿舔舔冷恶唇上的血,笑:“趁你没有还手之力欺负个够吧。”
冷恶点点头。对,把你的委屈都欺负回去吧,等我能还手时,我会忍不住还手。
逸儿猛地抱紧冷恶,轻声:“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冷恶四顾,是个山洞。
很大的山洞,下面有一二米深的水,清澈见底,冰凉。
石壁是雪白的光滑的,象是挂了一层熔化的蜡一般,美丽而诡异。
没有光,只有烛光闪动中,若隐若现的看到石壁闪闪发光。
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逸儿笑道:“冷家山的山洞。”
冷恶扬眉:“胡扯,冷家山上有这么大的山洞,我会不知道?”
逸儿微笑:“后山的水潭,我前些日子游泳时看到这种石头,让韦帅望帮我炸山,结果发现了这个洞。”
冷恶低头看逸儿手里的石头,一小块钟乳石。他微笑:“救命的石头,救命的淘气。”韦帅望,你还是救了我,就象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的生命来自我。希望我们家族的命运,一代会比一代好。
冷恶从逸儿手里拿过那块石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微笑:“喜欢石头吗?我有很多。”
逸儿搔搔他的下巴,笑。
冷恶弯起一边嘴角:“调戏老子?”
逸儿趴到他怀里:“你的眼睛,有点哀伤,你,在生气?你生帅望的气了?”
冷恶笑了:“生气,为什么?”你以为我会愿意我爱的人同我一起沦落?
逸儿轻声:“如果我不来,他会来救你的。”
冷恶轻轻抚摸逸儿的头:“我对他没感情,他是陌生人,如果你不来,我也不会失望的。”
逸儿道:“你给了他解药。”
冷恶微笑:“那不是你要的吗?”
逸儿盯着他的眼睛:“你跟他一样嘴硬,还有一样的眼神。”
冷恶轻笑:“呃,相似的坏基因。”是吗,小家伙也有一样的挣扎与感慨吗?啧,真是笨蛋,那你不是白说永不相见了吗?难道永不相见也不能斩断你同我的悲哀吗?
逸儿看着他:“你想他吗?”
冷恶淡淡地:“我又不认识他。你讲他讲得太多,我会疑心。”
被一口咬到手,冷恶笑:“咬吧咬吧,等我好了,你再咬不到我了。”
逸儿瞪他:“什么?”
冷恶想了想:“唔,也许你能成为武林高手,我想想,再练三十年?”大笑,伤口痛,忍笑。
逸儿紧绷的小脸,终于微微松驰:“你等着,用不了多久。”
冷恶摸摸逸儿的身上的血迹:“去换件衣服,我们走。”天使,你的羽翼沾了血。
137,暗黑过往
137,暗黑过往
不想看的请跳过,吃不下饭不要怪我。
三天之后,冷家的搜查已经从山下扩展到更远的地方,而且已经不再指望能找到冷恶。
冷恶同逸儿坐在马车里,锦衣华服地,冷员外同他的侍妾大摇大摆离开冷家山。
逸儿娇柔地端药上来:“相公,该吃药了。”
冷恶从头到脚一阵寒颤:“差点吓得我经脉倒转。”
逸儿笑,把药碗端到冷恶嘴角,冷恶接过来,微笑:“老子不喜欢这套,喜欢喂饭喂水,去养条狗。”
逸儿轻轻摸着他头:“好狗狗,乖,快喝。”
冷恶忽然再次沉默,听话地一饮而尽。
逸儿送上水,静静看着冷恶。有什么不对?受了伤的冷恶忽然喜欢沉默,不再危险而耀眼,而象是无边的黑暗。
逸儿伸手轻抚冷恶的脸,怎么了?怎么了?
冷恶轻轻按住逸儿的手:“到城外的客栈里休息一下。”
逸儿轻声:“我不累,你要是累了,在这儿躺会儿,我们天黑再住店。”
冷恶道:“我有事要处理。”
逸儿沉默一会儿:“你好象觉得,同我在一起,不够安全。”
冷恶不再开口。
逸儿笑了:“触你的逆鳞了。不过,即使我什么也没做错,你依然不会跟我走,也不肯让我跟你走。”
冷恶静静地:“你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危险。你可以跟着我,只要你闭上眼睛,不要听不要看。”
逸儿的笑容越来越惨淡,她慢慢垂下眼睛:“我功夫不比冷先差,你可以相信我多过相信他。。”
冷恶苦笑,你知道什么?傻孩子,你看了多少,你唯一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如果你睁开眼睛,你会被吓死。冷恶凝视那张美丽的面孔:“你想知道真正的我吗?我不舍得让你知道。”
马车经过客车栈,逸儿没停车,冷恶也没出声。
渐行渐远。
冷恶倚在窗口,效外草长莺飞。
逸儿不想他回魔教,不想他通知手下,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想法,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那孩子执意要带他走,这种执着让他恐惧。
冷恶沉默地看着窗外,遇到危险时不招惹人注意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冷恶除了功夫外,还有别的本事,可是,光是有可能看到精灵的另一面,已经让他恐惧。
人为什么怕精灵?若你不蒙他欢喜,他不介意使出法力伤害你,精灵只有感情没有道德。
逸儿枕在冷恶膝上,握着冷恶的手,闭着的眼睛,微微湿润。
有那一刹,她以为得到一切,家,她爱的那个人,爱。
她好象是因为贪玩,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家。
冷恶觉得腿上微微点凉湿,低头,看到逸儿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一粒大大的晶莹的泪滴。
冷恶看着那滴泪珠涨大,在睫毛间颤抖,然后猛地滚落,再一次扭开头去看远方。窗外蓝天白云,天宽地广,草色无边。
他的手指很痒,想撕开什么。
也许,是撕开这张帷幔,拉起逸儿狂奔,离开这里,离开这种生活这种生命这种人生,天涯海角。
逃跑,就象他梦里那样,不停地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有时在人群里,有时在奇怪的建筑里,有时在无边无际的地道里,有时,是没有尽头的楼梯,逃跑,不停地逃跑,唯一不变的,是恐惧与焦灼。
他想念抱着逸儿的那段日子,那孩子的笑容,好象能避邪,他闻着她的味道,忽然平静而安宁。逸儿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是他的天使。
太阳底下的灿烂笑容,响彻云霄的笑声,她倚偎在他胸前的毫无保留的温柔与信赖。
一切干净与美好的东西,好象就在眼前,伸出手,就可以得到。
伸出手,冷恶慢慢伸出手,这只手,曾经慢慢伸进敌人的胸膛,慢慢地捏住敌人的心脏,慢慢地捏碎撕碎,慢慢地,只是因为他喜欢慢慢品尝别人的痛苦与恐惧,那是他的春药。他还记得内脏的碎片沾在手指间的感觉,记得血的味道,也记得那一刻他的身体与他的灵魂感受到的灼热的快感与兴奋。冷恶微笑,白天宁静快乐美好,夜里变成狼人去捕猎,如果这样算美好生活,他是可以得到美好生活。
可惜,逸儿得到的,是一个谎言。
逸儿想要那个爱护她宠爱她的人,却无法接受他黑暗的另一半,他知道,他已经试过了。
曾经有过的,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那女人爱他超过自己的生命,可是,依旧选择杀死他。
不用再试了。
好孩子,我帮不了你,我已经替你看过了,向左走是痛苦与孤独,向右走是恐惧与死亡。
逸儿微微缩起身子,轻声问:“如果我变成瞎子,你会带我走?”
冷恶看着窗外,静静地:“我不喜欢瞎子。”
逸儿痛哭:“我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如何我要跟你在一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冷恶平静地:“趁我重伤,废了我的功夫。最好是震碎所有经脉,以免有一天我会恢复内功,再砍下四肢,免得我用暗器毒药害你。”
逸儿慢慢坐起来,瞪着冷恶:“只有这样?”
冷恶轻声:“对。”
放到花瓶里当仙人掌养吧,二三天喂次饭与水就够了。
耳边响起轻轻的温柔的声音:“再吃一点,好吗?张开嘴,乖,不然没有水喝,你渴了,是不是?”
冷恶的嘴角露出个漂亮的微笑,原来,一向藏在黑暗里面最大的恐惧,一旦说出来,也不过如此,他不但很平静,而且很兴奋。
白逸儿痛叫一声,抬手狠狠给他一记耳光,冷恶的额头磕在车窗的铜钉帽上,破了点皮,冷恶摸摸自己的头,看到手指上的血,笑,舔舔:“味道不错,继续。”
逸儿沉默了,片刻,冷笑:“很好的主意,我考虑一下。”
冷恶温柔地微笑:“好好考虑。”
好好考虑,这样,你可以结束我的挣扎。
马车停下,那样漂亮的一对从车上下来,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不过那男人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冷。
逸儿给冷恶解开衣服,手指划过带伤的胸膛,手掌按在他胸前。温热的胸膛,光滑的皮肤,他的身体让她软弱:“如果我伤害你,你会恨我。”
冷恶摇摇头:“不,但你不会喜欢一颗植物。”
逸儿微笑,轻声:“不要紧,只是今天,也可以,好过没有。”
冷恶看着美丽的罗衫,一层层滑落,冷恶苦笑:“现在不是好时机。”
逸儿笑:“让你的伤慢点好,给我多一点回忆,我想念你,想念你。”
冷恶轻声:“我叫了人来。”
逸儿的笑容渐渐僵硬,她摇摇头,微笑,红了眼睛:“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冷恶笑笑:“等我伤好了,也许。”
逸儿沉默一会儿:“我不会等太久,你会后悔。”
冷恶缓缓退到窗口,忽然回头,看着逸儿:“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那个女人,真的那么做了。”
逸儿愣住:“什么?”
冷恶笑:“你要好好考虑的那件事。”
他伸出一只手,窗外出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刹那消失。
逸儿站在房间中央,轻声:“什么?”
冷先在给冷恶疗伤。
冷恶给他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儿,同他的妈妈生活在森林深处的一间房子里。小男孩儿经常会听到地窖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告诉他妈妈:“妈妈,地底下有怪物。”
他妈妈就拍拍地,微笑着哄他:“别怕,妈妈告诉怪物别吓宝宝。”然后他妈妈就趴下,对着地下说:“别叫了,宝宝在这里,你会吓到宝宝的。”
声音就停止了。
小男孩儿的妈妈每天给孩子讲故事,抱他一会儿,等他睡着,就回自己的房间。
有一天,那个孩子半夜醒了,叫妈妈,没人回答,他起来去找,他的妈妈不在自己的房间,他害怕了,大哭大叫。他的妈妈从柜子里走出来,他很奇怪,但是他妈妈让他不要问。
很久之后,那个孩子再一次听到来自地下的怪物的叫声,还有他妈妈的叫声,从他妈妈的房间传出来。
他打开门,发现柜门开着,地底的怪物,从柜子里出来,把他妈妈咬死了。
他看到,一米长的巨形虫子在扭动,血液喷溅,听到撕咬声,咀嚼声,看到他妈妈的身体在抽搐。
冷恶抬头:“这个故事好不好?”
冷先道:“如果痛的话,这儿有麻药。”
冷恶笑了:“这个故事,比关羽下棋的效果好,喂,你来。”叫侍女。
侍女过来。
冷恶问:“如果你刺瞎自己的眼睛,我就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那侍女惊得脸色惨白,跪下哀求:“教主,求求你,饶了我吧!”
冷恶的手指已经伸进她的眼眶,一阵凄厉的叫声,冷恶微笑:“有人心甘情愿,我还不要呢。”
冷先愤怒地:“教主,你这样令我分心!”
冷恶很和气地:“好好好。我让她闭嘴。”手背在那侍女喉咙上一拍,清脆的断裂声,惨叫声嘎然而止。
冷先忍着呕吐:“你能不能……”
冷恶断然:“不能。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不痛。喂,给我把剪子。”
冷先沉默,递过剪刀,闭上眼睛,不看冷恶的所作所为,只要他不弄出声音来,他勉强可以集中精力。
而冷恶,在津津津有味的解剖眼球的过程中,忘记了剧烈的疼痛,从心灵到肉体。
如果恐惧一直追着你,你能怎么办?
只好转过身,直面血淋淋的人生。
转过身,站在那儿,咬牙面对,来吧,无论多可怕,我也不再后退。
黑暗中,年幼的冷恶死人一样面对他无法面对的记忆。鲜血喷溅的样子,被咬烂的面孔,从咬断的气管里冒出一个个血泡的声音,抽搐的手指,无力地拍打地面的声音。还有,可怕的咀嚼声,吞咽声,饮血的声音。
当恐惧让冷恶窒息呕吐,全身颤抖地冒冷汗时,并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喘息,只有冷眼与人群中走过时的指指点点,两个疯子的孩子,两个天才疯子的孩子。
据说苦痛让人坚强。
冷恶没有选择,回忆袭击他时,他无处躲藏。他只能站在那儿,让回忆把他撕碎,一次又一次,直到不再疼痛,不再恶心,也不再恐惧。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可以平静地回忆起从人的脖子里喷出一条血泉的样子,红色的,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溅落。他没出冷汗,也没发抖,他不再怕,回忆一次又一次,恐惧一次比一次微弱,他不再怕,他以为他赢了,他会盯着别人流出来的血,欣喜地想,我不再怕,我再也不怕了,我打败了恐惧。
他打败了恐惧,血腥场面再也吓不到他,只有看到血红时的兴奋,刺激,与掌控他人生命的喜悦。
要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正常人,不能失去对血的恐惧。
他没有反应地面对杀戮,微笑着品尝他人的死亡,毫不介意地感受血液流过他手掌的滋味。
直到在同伴眼中看到恐惧与鄙夷的目光,冷恶心明白,他没有战胜恐惧,他被恐惧杀死了。留在这具躯体里的,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伤痛使人成长吗?
伤痛让人强大吗?
伤痛超过了临界值,冷恶变身为妖。
他还懂得爱,懂得友情,懂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可是只有人类的痛苦能给他强烈的快感,死亡,惨叫,破碎的肢体,所有让正常人恐惧与痛苦的东西,都是他的毒品。
欲罢不能。
他不会让任何他爱的人留在身边。
经过黑暗,会更珍惜光明,是的,珍惜,但是长久的黑暗,会让你再也无法面对光明,阳光,会伤害你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有时候,伤害就是伤害,不会变成财富,伤害改变你,伤害重创你,你忍痛前进,即使跑到所有人前面,也只会在看清自己时,发现镜子里,是一只怪物。
138,释然
138,释然
两个未成年人直玩到第二天天亮。
韦帅望愤怒地回到家,桑成不安地看着康慨的满面怒容。
康慨怒问:“你们跑到哪儿去了?”
桑成不及阻拦,韦帅望已经说了实话:“妓院。”
康慨那张脸,象意外吞了头苍蝇般地:“什么?”
韦帅望道:“找妓院的头牌花魁聊聊天。”
康慨只会说:“什么?”
韦帅望已经进屋,并且拍上门。
事实证明韦帅望的心情不但没变好,反而变得更糟了。康慨只得转过身看桑成,桑成道:“实际上,我们是去……”是去找白逸儿了,白逸儿被她的情人打伤了,她的情人叫冷恶,呃,桑成顿住,去找冷恶的情人一点也不比逛妓院强,政治上不正确比作风不正派更糟糕。桑成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去,去妓院了。”转身去找韦帅望。
康慨的鼻子立刻歪掉了,怎么韦帅望这个师兄也这样子会耍人,貌似忠厚!他气急败坏地道:“你们两个,毛还没长齐……韦帅望,你等着你爹剥你的皮!”
韦帅望在屋里慢悠悠地:“你不去告状,我会看不起你的。”
康慨怒骂:“韦帅望你是越长大越讨人嫌了。”
帅望推开窗子,笑:“你就说我同桑成出去逛夜市了吧,人家桑大侠难得来次京城,总不能天天关在府里陪我练功啊。”
康慨捏着韦帅望的耳朵,低声喝问:“小混蛋,你倒底干什么去了?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为啥最近总有皇宫里的人鬼鬼祟祟地打听你,你小子人越大越混帐了。”
韦帅望惨叫:“喂喂,完全可能我长得太英俊伟岸,公主看上我了,才不住打听我。”
康慨气得:“你没照过镜子吧?谁会产生那种误会啊!韦帅望,你跟我说点实话,别让我悬着心!”手上加劲,差点把韦帅望拎起来。
帅望苦笑:“大大大米的事吧。”
康慨瞪着他:“你真成奸商了?”
帅望救回自己的耳朵,苦笑:“大哥,价格是供求关系决定的,我又不是垄断商,操纵不了啥,不过是看准时机赌一把,你说得好象是我犯了啥大罪似的。”
康慨愤怒地:“总之你在这件事里没起什么好作用!粮食关系到国计民生,你怎么敢乱搞?”
帅望笑:“谁说我没起好作用?春耕前大米价低,大家都不种大米,所以,天气大旱,也没旱死多少庄稼,我是奇功一件啊!”
康慨愣了愣,这才想到今年春天的大旱,确实很惊人,惊人的大旱之后,并没有报出太大的灾情,他愣愣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觉得这种事情,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孩子想到的做出来的?他瞪着眼睛,骇异地问:“韦帅望,这种情况,在你的预料中吗?”
帅望扬起半边眉毛:“在我的猜想中。”
康慨看了韦帅望一会儿,终于释然,照他的后脑勺,狠狠给他一巴掌。“混蛋。”韦帅望哎呀一声皱着小脸就要骂人,康慨又给他肩膀一拳,瞪他:“做事小心点!”还是会担心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已经不打算再追问他做的每件事,康慨转身离开了。
韦帅望的才智与善良都在他的意外之外,他放弃对韦帅望的监管了,打算从此以后,全心全意地崇拜韦小爷,把他当成年人看,不再费心在韦帅望的成长方向上了。
韦帅望瞪着眼睛:“你也小心点,好痛的!”
回头正对上桑成惊异的目光,帅望笑:“咦,才发现你眼睛这么大。”
桑成指出一个事实:“他打你!”
韦帅望无奈地:“上梁不正下梁歪。”韦大人的手下嘛。
桑成结结巴巴地:“可是,可是……”全冷家山可没人敢动你一下啊,别说是管家,就是长辈长老,有哪个敢动韦帅望一手指头?
韩青韩掌门是很平和,不过,如果你打了他的弟子,你一定得给个好理由,因为他是掌门人,你不能叉着腰怒吼一声:“老子就是打了,你能怎么办?”如果你那么说,即使韩掌门能理解你,他师父师兄也无法理解你。如果你的理由不够充分呢,韩掌门可是很擅长讲道理的,搞不好最后的结果,是你得当众道歉。
道歉还是小事,韦帅望可不是个软柿子啊!要是把韦帅望想成一没爹没娘,可怜兮兮的小孩子,那后果是很严重的啊!
冷家人一开始是惧怕韦帅望那可怕的爹与师父,然后发现,更可怕的是韦帅望本身。大家都只求别让韦小爷看不惯,还敢动手打韦帅望的头?
在韦府这儿,不可能有人敢打韦帅望啊?韦师伯跟啥啥似的,看起来会咬人的样子,不可能会允许他手下打他儿子啊。
而且韦帅望还不生气,虽然他瞪着眼睛,可是明显是不但不生气还满开心的样子。
桑成小声请教:“你好象每次挨揍都挺开心?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有美女才行。”
韦帅望微笑:“他以后都不会再打了。”
桑成困惑地看着韦帅望,他不明白。
帅望道:“有一次他拦着我爹打我,结果自己被打吐血。”
桑成啊了一声,重新调整对康慨的认识:“他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好人康慨已经回来了:“公主府的请贴!”无限震惊地:“韦帅望,告诉我你没闯祸。”
帅望接过一看:“请桑成的,别担心,是公主大人要相看下未来贴身护卫,说不定皇帝老也到场,大师兄,小心别让皇帝看上了,公主是我的,不要同我抢。”
桑成紧张地:“要见皇上吗?”
韦帅望搔搔头:“对啊,不知这位皇帝老爱好啥,咱先准备准备,投其所好,看能不能捞点银子花花。”
康慨那只手抬起来,晃了又晃,比了又比,终于咬牙切齿地忍住:“你这个!……”
见钱眼开,见色心动,一肚子花花肠子坏下水的小市侩。
康慨看看请贴:“可是公主也请了你!”
韦帅望不满:“干嘛也,我本来就是同桑成一起来的嘛
康慨微笑:“公主也许别具慧眼看中了你。“
帅望微笑,过了一会儿,轻声:“即使她看中了我,也没用。”
康慨看看帅望,半晌,点点头:“我想,你是明白的。”
帅望咧咧嘴:“不妨碍我欣赏美景。”
139,事不成
139,事不成
韦帅望与桑成穿着很正式的礼服来到公主府。
公主府侧门打开,两位少侠以为会看到公主府的下人。
穿着杏黄小裳与月白褂子的公主迈出府门外,微笑:“欢迎冷家两位大侠。”
桑成屈一膝:“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韦帅望笑:“不会这么巧,正遇到公主要出门吧?”
芙瑶微笑:“我专程出来迎接两位,你们也很准时。”
芙瑶扶起桑成:“不必客气,你我尚无君臣之分,当是朋友相见好了。”
桑成面颊微微发热,恭敬地:“是。”
帅望笑:“让我想想,以前那些受到非常礼遇的侠客都是怎么死的?”
芙瑶笑道:“你不是那种人。”
这回轮到韦帅望脸红了:“我当然不是,桑成那傻小子是啊!不带欺负小朋友的。”
芙瑶微笑着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别妄自菲薄,冷家可是另一个世界的皇族啊,我只是表示尊重。”笑。“以换取对方的尊重。”眨眨眼,笑:“我想或者这样,韦少爷就不会难为我了。”
帅望这回来了个大红脸,“呃”了一声,笑:“让你失望了。”
芙瑶轻声,几近耳语地微笑道:“没有。”
不知为什么,那轻软的声音让韦帅望觉得痒,痒得想笑,痒到心里痒到骨头里。帅望轻声叹息:远离危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芙瑶微笑:“帅望,我替你说了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韦帅望无限深情地:“我什么都答应你。”
芙瑶笑了:“大米的事,帅望,早稻快下来了,借这个机会,让大米的价格降下来吧。”
帅望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直希望能知道多少钱是应该停下的价位,多谢公主告诉我。不过,官商勾结,你不觉得这样对中小米商不公平?”
芙瑶沉默一会儿:“整件事,一定会对一些人不公平,是不是?帅望,你的大米已经带动其他粮食涨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公平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想过吗?早春的大旱,对稻米的产量可能影响很大,如果产量小到供不应求的话,价格被强压到你的普通百姓能承受的地步,那么,很大的可能是……”
芙瑶点点头:“被哄抢一空,或者,有价无市。但是,至少这样对穷人公平些。”
帅望想了想:“中小米商倒闭,会使大米的流通受阻,价格更容易受到操纵。”
芙瑶淡淡地:“朝廷自有控制。”
帅望笑:“朝廷的定价同真实价格会有差距,这个差距太大的时候,会出更大的问题。而且朝廷的定价,有时候会成为强买强卖。利民之举反而成了祸害。是不是?”
芙瑶道:“政治清明,自无此事,朝廷腐败,商业的发达能使国家强盛吗?宋朝不富足吗?怎么亡国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笑:“或者朝廷应该开仓放粮。”
芙瑶看着韦帅望,沉默一会儿,轻声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帅望点点头。
芙瑶轻声:“我们没有粮。”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们去借。”
芙瑶沉默。
帅望笑:“或者去抢。不管是输是赢,粮食问题都解决了。”
芙瑶愣一下,才明白输了之后粮食是怎么解决的,大量的军民伤亡,人口骤减,当然可以解决粮食问题。芙瑶瞪着韦帅望:“这真是你的建议?”
帅望笑:“不,这是常规解决方法。当经济问题严重时,如果你不把矛盾引向外部,就会在内部爆发,把这股能量消耗掉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外侵略。”
芙瑶半晌,轻声:“我们尽量避免这种选择。”
帅望微笑:“那么大量无田可耕,无粮可吃的灾民怎么办?老人与孩子可以接受救济,或者,等着饿死,青壮年呢?你猜他们在饿死之前会有哪种方式反抗饿死的命运?”
芙瑶看着韦帅望:“我猜,你是想给我一个虽然很难接受,但却比战争与内乱更好的选择,是吗?”
韦帅望咧开嘴:“公主英明!”
芙瑶微笑:“不如奸商狡诈。”
帅望看着芙瑶:“建造运河。把建造与营运权交给我。我会给壮丁提供粮食,提供一个消耗他们能量的方向,然后,当运河建成,我会把一半的收益,交给国库。解决当前问题,也解决了以后的旱灾,有利于日后的发展,各方面的,包括农业灌溉,交通运输,淡水养殖,甚至发生战争后的反应速度以及多了一道防御上的地势之利,而且会在以后日子里持续增加国库收入。”
芙瑶沉默一会儿,笑:“你说过运河的事以后再谈,我还以为……,原来,真的是以后再谈。”
帅望点点头:“我不说谎。”
芙瑶回头吩咐一声,将韦帅望与桑成带到临水而建的凉亭,里面摆着水果小吃。韦帅望欢呼一声扑过去:“咦,都是我喜欢的。”
芙瑶微笑,嗯,不光是你会做功课。
韦帅望大吃的时候,芙瑶慢慢地品一杯茶,等着韦小爷把注意力从食物上转移到正经事上。
桑成不安地看着韦帅望的吃相,谨慎地拿了一片云片糕。虽然他不清楚韦帅望同公主在讨论什么,但是,可以猜到,他们在讨价还价。而且,这是一笔让皇室不安与不满的生意。而冷家,从没有授权韦帅望同皇室谈任何事。
桑成在芙瑶起身更衣时,轻声问帅望:“你确定你做的事,是师父同意的吗?”
韦帅望笑:“不知道,我想,他不会反对吧。”
桑成问:“你父亲知道这件事?”
帅望想了想:“我不认为他会知道这件事。”
桑成沉默一会儿:“你自己决定要同皇家做交易?趁人之危?”
韦帅望望天:“说得好难听,你没听到公主说的,我给了她另外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桑成张着嘴,半晌:“我只听她说,是很难接受的。”
韦帅望笑:“各人听各人想听的,公主说她想说的。”
140,爱女
140,爱女
桑成沉默着,韦帅望也在发呆,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桑成终于道:“帅望,我真的觉得,你再谈这些事时,应该同师父说一声。”
帅望点点头:“唔,好。”
桑成看着韦帅望:“真的?我是说真的。”
帅望点头:“唔,当然了,除了迟到早退之类的事,大事我还是守信用的。”
桑成忍不住好笑:“你这个……”想了一会儿,终于下了个定义:“猪头!你个懒东西,大事你都守信用了……你,真是对你没话说。”
帅望无奈地:“切,来,你答应我个永远不迟到。”
桑成想了想:“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不迟到。”
帅望白他一眼:“睡过了算不算特别的原因?”
桑成吐血地:“对我来说,那是挺特别的,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特别!”
帅望笑:“大哥,你这诺言,太有诚意了。”
桑成翻翻白眼,学习康慨的好榜样给韦帅望的后脑勺一巴掌,韦帅望果然笑得跟没感觉一样。桑成再拎拎韦帅望的耳朵,终于明白自己以前被韦帅望气到吐血,纯粹是方式方法有问题,不是韦帅望有问题。
桑成再一次想到正事:“喂,帅望,你既然答应会同师父说一声,那以前那些次,你为什么不同师父说?”
帅望诚恳地回答:“我是要告诉师父我会同皇帝谈这件事,师父一定不准。现在我说完了,事情已经这样,谈与不谈已经不由我们了,皇帝自会出招。”
桑成再一次吐血,靠!韦帅望!你这叫答应……!先斩后奏是啥意思你算是给我解释明白了。桑成咬着牙,再接再厉给韦帅望头敲个大大的爆栗。
韦帅望惨叫:“喂,打我的头!打傻了不要紧,要是打疯了,我可咬人。”
桑成气道:“韦帅望,以后再有这种事,你都应该事先同师父说!”
帅望笑:“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一定说。”着重于“特别的原因”五个字。
桑成哭笑不得地:“韦帅望!你这个混球!”
最后得出结论:“不可理喻!暴力镇压你吧!”大叫一声扑过去,韦帅望一闪身,躲到马肚子底下,轻踢一脚,策马如飞,兄弟俩哇哇大叫着边跑边打,一前一后,狂奔到家。
跑进韦府没两步,康慨已经青着脸迎出来:“两位祖宗不觉得声太大了点吗?”
韦帅望吐吐舌头:“不会被我爹听到了吧?狗耳朵也没这么灵啊!”
康慨气道:“连我都听到了,你爹叫你们过去呢!”
韦帅望那一脸笑容顿时尴尬了:“他精神状态正常吗?”
康慨气愤:“放屁,这叫什么话!趁你爹没发火,快滚进去,恭恭敬敬地好好回话!”
帅望笑着把马扔给康慨:“没发火就好。”推桑成:“你是大哥,你走先,挡着我点,他要抡鞭子,你一定要扑到我身上,记住啊。”
把桑成吓得,紧张激动,忘了敲门,门一开他就吓得瞪大眼睛,想要把门再拉回来,已经晚了,韦行抬头,韦帅望已经跳到前面,笑容满面地:“爹,我们回来了。”
韦行光注意韦帅望一脸诡异的笑,心里直纳闷这小子倒底干了啥,完全没注意到桑成小朋友推门进来的。
韦行用严厉的目光瞪了韦帅望一会儿,同平时一样,没在韦帅望脸上看出任何不安来,韦行只得问:“芙瑶有什么事?”
帅望道:“她让我在十两银子之内把大米出手。”
韦行“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有困难吗?”
帅望眨眨眼睛,貌似纯真的大眼睛清亮亮地看着韦行,韦行的目光半天才从青砖地上扫过来扫了韦帅望一眼,然后又去注意半空中的浮尘,唔,打人时就理直气壮,表达下关心就窘迫不安。帅望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问题,已经赚了不少了。”
韦行沉默一会儿:“没别的了?”
帅望道:“啊,对了,正好遇到皇帝了,他说年底就给大师兄任命。”
韦行看一眼桑成,嗯?这小子要过来与他共事了?这小子虽然是公主府的,相信会同时受韦府调派,韦行深觉这傻小子不够机灵,不过他也受够了自己的机灵儿子,笨点有笨点的好处。桑成这小子办事挺认真的,虽然,来了就独挡一面,有点让人担心,但是掌门大人的弟子,破格提拔也是正常的。
韦行打量完桑成,什么也没说,这可真让桑成受宠若惊,咦,没有讽刺与幽默?
韦行挥挥手,意思是你们滚蛋吧,然后又叫住桑成:“桑成,你师弟在公主府里没干什么失礼的事吧?”
桑成愣住,一向稳重的眼珠,忽然滚到左又滚到右,然后结巴:“没,没有吧?”
韦行气得,你问我呢?他看看尴尬的桑成,看看陪笑的韦帅望,深觉这次会面一定有鬼,他盯了韦帅望一会儿,终于道:“滚!”
半个时辰之后,韦行就被皇帝召见了。
他一边往皇宫里走,一边心里叹息:“来了,又来了!”
每次韦帅望见过重量级人物,总会有一场暴风雨。韦行已经习惯了,外面有风有雨,他只需要沉默地走过。
姜绎依旧愤怒地站在上书房里。
芙瑶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会儿,终于问:“父皇为什么忽然发脾气?”
姜绎怒道:“这个狂徒!”
芙瑶看着姜绎的眼睛:“父皇不觉得,他的提议,确实可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姜绎愤怒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山川河流,都是我们姜家的,什么时候轮到冷家的人出来染指!就算我真的要建运河,我活着一日,一日轮不到这样的混帐东西。”
芙瑶沉默一会儿:“父皇为什么对这个小孩子特别的反感?”
姜绎愣了一下,沉默了。
为什么?是从那小子当着他的面向公主调笑开始的吧?那么个油头滑脑的小子,其貌不扬地,居然敢当着他面说什么公主的意愿就是我的命令。
以芙瑶的身份地位,以芙瑶的美丽与智慧,什么样的男子到了公主面前不屏息静气,再潇脱的人也会收敛三分。
那个冷家来的混小子,不但一副胸有成竹,坦腹东床的架势,干脆语带轻薄意似挑逗。更可气的是他珍若掌珠的女儿,竟然没露出丝毫反感之意。公主是从不会失礼的,那不等于公主在厌恶你的为人之后,还会对你微笑。
姜绎注意到芙瑶同韦帅望之间的距离,远远小于,一个公主与她的臣属应该保持的距离。
姜绎良久,终于明白,他愤怒的原因竟然不是那小子染指他的运河,而是那小子竟然意欲染指他的女儿!
姜绎叹了口气:“芙瑶,不管那小子有什么样的能为,他看起来言行轻浮,举止不端,我希望你擦亮眼睛,看清他的为人。”
芙瑶笑笑:“父皇过虑了,父皇以为我对他的轻慢不生气吗?但是,我派人查过,京城的米铺竟然有一半在他手里,我们要平抑粮价,还是要他心甘情愿地配合才好,不然,虽然咱们总是办法处置这些奸商,可是其间的波折,延误的时间,可能的风险,这些,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女儿忍一时之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绎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芙瑶岂止是忍气吞声,她对那小子,简直是曲逢迎合,贵为公主,要受这个委锁奸商的恶气,让他替她觉得委屈。
141,会晤
141,会晤
韦行禀见时,芙瑶已经退出上书房。
姜绎惯例抬抬头虚扶韦行一下:“免礼。”只不过今天的客气格外地冷淡疏离。
韦行站直身子,沉默地等待。
姜绎缓缓换上了一个冷淡的笑容:“韦先生,我们虽然有君臣之名,但我从没把先生当臣下看待。这些年来,京城的安危,多得先生的助力,我对先生的尊重与信任也始终如一。我们来往多年,也算宾主尽欢吧?”
韦行欠欠身,点头,表示赞同。
肚子里开骂,他妈的,怎么搞到黑白两道关系上了?哪来的这么大的题目啊?
韦帅望你干了啥?你真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心理准备?你可真不介意让老子一头雾水地接受意外打击啊!
姜绎温和地:“朝廷与冷家,以至整个北国武林的关系是友好的,和睦的。尤其是冷家,我们在彼此坦诚的基础上,通过多年的合作,有了很深厚的了解与友谊。我很珍视这种来之不易的相互信任与彼此坦诚的关系。我们都会渐渐老去,小一辈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我希望我们的友谊,在下一代,孩子们身上得到延续和发展。虽然孩子们还年轻,一些重大决策还不能交给他们,但是加强交流,加深了解,增加相互的信任,对今后的合作,是至关重要的。”
韦行再次欠身点头,表示皇上所言极是。
内心叹息,如果说天底下有比无聊更无聊的事,那就听他不想听又必须听的废话了。生命短暂时间有限,有啥话不能直说?关于我们的友谊相信我们彼此都有正确的评价,你就算脑袋上放一莲花座,我也不会误会你老人家是观世音变身,你省省吧。
你倒底想说啥啊?
韦行没有表情地半垂着眼睛,绝对不能表示任何反感,可他也不想自己的任何一个表情让皇帝误会他对废话感兴趣。
姜绎看着呆若木鸡的韦太傅,有一种对牛谈弹琴,肉掌击石的感觉。
面前这个人,沉默沉闷,很多时候,你会怀疑他是否听懂了你说的话,他的脸永远没有表情,他的眼睛或者流露过他的喜怒哀乐,但是,在那永恒的沉重的哀伤的黑暗底子下,所有表情若有若无。仿佛他生命里有一件至大悲哀,除此之外,再无大事,所以,他对小事的态度一贯冷漠无情,所以,你永远不知道他对面前发生的事,是什么感受,或者,他根本没有任何感受。姜绎在韦行面前,有一种面对怪物的感觉,经常是有两种感觉轮番上阵,一种是:你听懂我说话了吗?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另一种是:你不是要咬我吧?你那种奇怪的眼神,饿狗一样,是要咬人吗?
韦行静静地等着,虽然他心里想的是:你有话说有屁放。脸上的表情却象石头一样,看起来好象一点也不介意等上千年万年,只为等你一句话。
姜绎终于道:“令郎今天对我又提起运河的事。”
韦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然后明白了,上次提皇帝就不爽,这次又提,该死的韦帅望上次不是答应不提这事了吗?一到京城就给老子上眼药是吧?他淡淡地:“小孩子胡说,如果让皇上不快,我回去打他一顿。”
姜绎沉默着,内心怀着同样的暴怒:你就以一句小孩子胡说应付我!你装傻吧你?!
姜绎微笑:“令郎手里,有一份很有价值的契约,足可以启动修建运河这件事!令郎对这件事做了充分的准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韦行再次沉默,姜绎对于这种沉默真是痛恨到暴怒,同时,也有一点不安。这个看起来就象个杀手的男人每一次沉默都令他不安。
而韦行,每一次沉默中都在想象中暴打韦帅望,还有契约?
韦帅望!你居然敢让我在皇帝面前为我压根不知道的事出糗!人家跟我上下五千年,我连北都找不到!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敢在我面前犯选择性失忆症!你敢让老子不爽,老子就拿你抒肝解郁,看我不把你修理得连吃奶时干过啥都想起来!
韦行良久,缓缓道:“小孩子不知深浅,皇上谬赞他了。年轻人言行浮躁不谨慎,还需多加磨练。不当之处,为臣会教训他。”
姜绎愤怒了,你好好教训他,那当然好,可是你想让我相信那是个小孩子自己的主意未免太低估我的智力了:“令郎的资金雄厚,让我对冷家的财力有了新的认识,同时,也很震惊年轻人的能力与成长速度。对于冷家放手让年轻人做事,这种积极大胆的创举,我很有感慨。”你们挺有钱啊?你们挺有野心啊!你们派个小孩儿来同我谈判?
韦行微微有点苦闷:“冷家的资产,同韦帅望没有关系。韦帅望的资金,也同冷家没有关系。”我们家孩子还没得到可以动用冷家财产的地位,您老高估了点。
姜绎呆住,看着韦行,嘎?开玩笑!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哪来的钱?信不信我判他巨额资产来源不明罪。
姜绎喃喃:“你的意思是?”再重复一次:“他自己的资金?”笑,怎么可能。
韦行点点头,你的耳朵没问题,我的也没有。
姜绎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韦行气愤,这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冷家是个大家族,家族财产只有掌门才能动用与分配。韦帅望的契约相信是他自己的契约,如果皇上细看过,上面签名的应该是他自己。”你在想什么?运河的事是冷家主使?哼!难怪你刚才同我说一了一堆什么友谊与信任!
韦帅望你敢让人有这样的误会,哼!
韦行吐血地发现,韦帅望的言行竟然危及冷家与皇室的友谊与信任。
姜绎蓦然惊醒,果然,那契约上的名字是韦帅望!即使冷家真的派出个小孩子来试探他的态度,可是冷家的契约上,是绝不会出现韦帅望的签名的,十四岁的孩子,如果在冷家的支配财务的签名权,那就太可怕了,那置冷家正当权的高层于何地?连那孩子的老子韦太傅,在冷家也只有有限的签名权,他怎么会认为韦帅望签名的,是冷家的契约?如果那契约不是冷家的,那么,韦帅望那孩子真的能支配这么大一笔钱,真的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几乎垄断一半米行?
那种泰然自若,不是轻浮狂妄?
还以为这小孩儿是冷家扔过来探路的石头子,原来不是,这小东西就是正主。一头汗地回想,我对那小孩儿暴发过啥来着?亏了芙瑶跟着挽回了两句。姜绎尴尬了二钞钟,终于总结道:“令郎真是出人意表,我眼拙了。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诚然如是。”
韦行再次欠欠身,表示:不客气,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142,闭关
142,闭关
韦行回府时,韦帅望乖乖地站在门口等着。
韦帅望乖的时候,还真有一双水滴状无辜无助与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虽然韦行是很有恐吓度的一个人,可是象韦帅望这样的水滴眼还是不常见,这种形状的眼睛在韦帅望的脸上,尤其少见。
韦行下马,怒冲冲过去,嘴角扭曲挣扎着抽动两下,竟然没找到合适的语言表达他的愤怒,只怒吼一声:“你!”看到韦帅望那么动漫的表情,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韦帅望惊惶可怜地,几乎把眼睛瞪成个豆子:“我一听说皇帝找你就立刻过来了,可你已经走了……”
韦行抬手一巴掌抽韦帅望脸上,怒吼:“我早没问过你?!”
帅望低头,眼睛立刻垂下去,韦行看不到他眼里的神情,可是被一圈长睫毛半遮住的眸子,自有一种黯然。
脸颊上的巴掌印立刻通红地鼓起来,帅望轻声:“我以为……”沉默了,声音低弱,直至无声。
韦行怒吼:“你以为什么?你这是欺骗!”你骗我!隐瞒也是一种欺骗!
帅望沉默,点点头,跪下,不再说什么。
韦行盯着他,气愤地想:装可怜?装可怜要有用我就不姓韦了!(多少有点用吧,没直接抡鞭子,就得算有用了。)我怎么修理他?抽他二百鞭子?嗯,明儿他就可以休息了。再说,这小混蛋该回冷家了,我要不要把他闯的祸告诉韩青?让韩青修理他,对他才是够深刻的教训吧?可是,这事,韩青会怎么想?会觉得很不好吧?韦行忽然间有与韦帅望相似的不安,让韩青觉得韦帅望做的不好,这让他不安。
韦行气愤地想,难道我就拿他没法子了?
角落里一个不安的身影迟迟疑疑地靠近,韦行抬头怒目,哪个不长眼的想先热热身?
桑成被韦行瞪得紧张不安,可是眼见着韦帅望要挨暴打,韦行虽然很吓人,但是韦帅望被打的样子更吓人,两害权其轻,桑成焦急地:“师伯,你别打帅望,他一直担心你,他一直在这儿等你,他真的很着急,你……你,你别他!”
没有逻辑,胡说八道——这就是韦行对桑成的看法,可是这几句胡说八道,却意外地让韦行的怒火渐渐熄灭,唔,那小子还知道担心……他只是以为这事不会同我有关系。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让皇帝对冷家生疑,韦帅望,记着你是冷家人,这个身份保护过你,所以,等你不是了,你才可以跑到皇帝面前去胡说,听明白了吗?”
帅望慢慢抬起头,看着韦行已经不再燃烧熊熊怒火的眼睛,微微内疚:“爹,我……”
韦行道:“做错了就要受罚。”想,什么样的惩罚可以惩前毖后,还不让韩青知道。难题啊难题。
帅望点头,垂下眼睛,又抬起眼睛:“如果,如果事情对我很重要,对冷家伤害也不大,如果我宁愿接受惩罚,我可不可以利用一下我的身份?”
韦行愣住,你问我可不可以?你要得到我的允许吗?如果我说不,难道你打算……
如果我说不,韦帅望会象韩青面前一样沉默四年吗?不会吧,可是,不管会不会,他倒底还是问我了……我要他为这个身份付出这样的代价吗?我要用这个身份这样禁锢他吗?做我儿子要条件吗?他是我儿子,他天生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就象我有权力修理他,他也有权力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
韦行盯着韦帅望的眼睛:“关你黑牢,直到你把后半部剑法练好,否则不许出来。”
韦帅望惨叫一声:“什么?你开玩笑!我几个月也练不好,你不能这样……”
韦行很有趣味地看着韦帅望:“黑牢有利于思考。”
韦帅望怒吼:“你残忍!”
韦行用一种很好笑的目光看着他,唔,我残忍,难得你恭维我,不客气。
韦帅望气苦,知道韦行一点也不介意别人指出他性格上的缺点,只得哀求:“不要这样,几个月我会疯掉的,你不想要个疯儿子吧?你打我吧,我以后都不敢了。”心里不托底地想,我以后真的不敢了吗?
韦行哼一声,你能变老实,猴子就能进化出叶绿体,叫康慨:“给他把剑,给他个大点通风好的牢房。”
康慨看着韦行,不是真的吧?你真想把韦帅望整疯啊?可是嘴里只敢答:“是。”他的腿还很痛呢。还是先把韦帅望关进去,再慢慢劝老大吧,实在劝不了老大,他只好天天去陪韦帅望聊天,嗯,也不用,韦帅望现在有师兄呢,康慨看看桑成,认真地考虑能不能把桑成小朋友培养成自己倒霉的受夹板气的替罪羊。
帅望惊骇地看到可怕的未来竟成定局,不禁悲鸣一声:“师父,救命!”
韦行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开,走进自己的书房,关门,想了想,开门,看着韦帅望,沉默一会儿:“唔,那个,可以!”
韦帅望愣了愣,可以啥?瞪着韦行,你自己先疯了,是不是?然后明白了,靠!
你这种整死人的惩罚,你说可以,也没人敢乱用你的可以啊!
韦帅望无可奈何地,拿着他的剑,再一次被关进黑牢,过了一会儿,康慨过来:“你爹说,如果你确实需要,可以给你蜡烛。”
韦帅望怒吼:“老子不希罕。”
康慨“呃”一声:“好。”
帅望眨眨眼,见康慨真要关门,只得哀叹:“好?你可以劝我一下的……”气死。
康慨道:“我听说你干的好事了,所以,我过两天再带给你光明。”
韦帅望气得暴跳:“啊,死康慨,他是我爹,大路不平轮不到你来铲。”
康慨笑:“我乐于见义勇为。”
韦帅望骂:“去壮烈吧,去血淋淋地壮烈吧!”
康慨请教:“大人,真要把韦帅望关到练完一套剑法?”
韦行一边写信一边道:“再说吧,他太忙了,不把他关起来,哪有时间练剑。”信上写着:“让韦帅望多留一段时间,我集中训练一下他的剑法。”
康慨忍笑道:“大人英明。”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嗖嗖”的风声,时而浑厚时而尖利地响着,偶尔,一个火花闪过,看到剑尖划过墙壁。
韦帅望停下喘息,怒吼:“死康慨,拿灯给我!”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桑成跟着康慨熟悉京城的保安工作,常常会隔着门听到韦帅望的惨叫与哀求:“我没偷懒,我再不敢偷懒了,饶了我吧,不要把灯拿走……”还有“师兄师兄,别走,再呆一会儿,再呆一小会儿,你不想说话,听我说也行,你不要走!”
桑成总是奇怪地想:“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韦帅望这么怕黑呢?也不知道韦帅望这么喜欢同我聊天啊!”
只有康慨内心哀叹:太可怜了,这孩子太可怜了。
然而宝剑锋从磨砺,谁的人生没经历过一段难熬的岁月呢。
143,切磋琢磨
143,切磋琢磨
康慨拿来灯火时,韦帅望正在嚎叫,而且声音已经嘶哑。
康慨听到那种受伤的困兽般的声音,不禁愣了一下,推开门,韦帅望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康慨忙把灯火熄灭,结果韦帅望再次惨叫:“点灯!把灯点亮!”
康慨点灯,内心惊骇,可是也微微有点明白了:“帅望!”
帅望慢慢放下手,试探着睁开眼睛,良久,才放松双肩:“行了,我没事了。”
康慨道:“我只是出去拿灯,不是真的要……”
帅望慢慢地浮现一个虚弱的微笑:“啊,我知道。”
康慨问:“你怕黑?”
帅望挣扎了一会儿:“我怕黑暗里的幻觉。”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会把送饭的窗口开着,帅望,如果你想,可以随时让卫兵叫我。”
帅望垂下眼睛:“我尽量不给你填麻烦。”
康慨握住他手:“你要尽量保护你自己。”
帅望慢慢地握住康慨的手,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好的。”
韦帅望的哀叫声,越来越少,苦苦挽留探监的人再呆一会儿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渐渐,有时桑成去敲门,却只听到韦帅望一声“没事,我很好。”就沉默了。
头几天,韦帅望会扔出一把剑来:“换剑。”剑尖磨损,剑柄染血。然后,再没有了。
桑成去探望时,总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韦帅望说的:“别烦我,正忙着。”他有点惊了。
桑成看看康慨:“康叔叔,你今天同韦帅望说话了吗?”
康慨看着帐本,淡淡地:“没有。”
桑成问:“昨天呢?”
康慨抬起头,想了想:“嗯,昨天,他说,菜太淡,还有,要刚打上来的凉井水。”
桑成惊恐地:“前天呢?”
康慨瞪着桑成:“不是你在陪他吗?”
面面相觑的两个人,目光渐渐惊骇,桑成缓缓道:“上一次他同我聊天,是五天前,而且他当时在吃饭,说的也是菜不好吃,吃完他就练剑去了。”
康慨呆呆地看着桑成,糟糕!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至少最近五天,没有人同韦帅望说过话,韦帅望没说过任何话,昨天韦帅望说菜淡,给我凉点的井水,小家伙的语气很平淡,好象心不在焉,是的,他心不在焉。因为他对康慨说话的口气同对所有下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韦帅望无礼惯了,康慨没有在意。
康慨推开门,风声,喉头一痛,冰冷。
他呆住,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恐怖。
当他的眼睛习惯幽暗的光,他看到一支剑抵在他喉咙上,还有目瞪口呆的韦帅望。
他的喉咙痛。
韦帅望收剑,扑过来抓住他,惊恐:“你没事吧?”
康慨慢慢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整只手都粘湿,康慨看看韦帅望,惊骇地:“我没事。”
韦帅望松手,退开,然后康慨脸上“啪”地挨了记耳光,韦帅望怒吼:“你他妈的闯进来干什么?”声音怪异嘶哑。
康慨瞪着韦帅望:“帅望……”
韦帅望怒吼:“滚出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康慨惊道:“帅望!”
韦帅望一把将他推出房间:“滚!”
康慨震惊地,呆呆地站在门口,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里不断地流趟下来,而韦帅望已经再一次仗剑起舞,好象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康慨终于伸手压住伤口,转身而去。
去找韦行。
韦行正在指点韩笑:“力量,韩笑,注意力量。”
看到康慨,一愣,再看一眼,转过身:“怎么回事?”
康慨急切地:“大人,帅望不对劲!”
韦行看看他“帅望伤的你?”
康慨道:“误伤。”
韦行“唔”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韩笑身上,看起来已经放了心,不打算再继续讨论下去。
康慨急道:“我怎么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韦帅望的反应很奇怪。”
韦行回头再次看看他:“他怎么了?”
康慨顿了一下:“他让我滚。”
韦行看着他的脸:“他打你耳光了。”
康慨垂下眼睛:“是。”
韦行沉默一会儿:“他不是有意的,等他出来,恢复一段时间,会向你道歉的。”
康慨瞪着韦行:“恢复?”
韦行淡淡地:“被单独隔离,时间久了,都会比较冷漠爆燥,很正常。”
康慨瞪着韦行:“都会?很正常?”
恐怖地:“大人……”
韦行看着操场上,很正确但不精彩的韩笑:“对,很正常,如果我师父觉得有人不够用功,又觉得那个人很有潜力的话,就会这样,而且,通常都有效。”韩笑也需要,可是我不敢。
康慨继续恐怖地:“通常?”
韦行沉默,对,除了有人自杀,有人疯了之外,通常都有效。
康慨结结巴巴地:“大人,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你的孩子,会,会……你还是,你……”
韦行沉默,啊是,他知道,一开始会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或者被人剥夺了一切,然后希望抛弃整个世界,然后痛苦然后仇恨,然后愤怒,然后发现一切都没有用,无助地无奈地,开始变得冷漠,然后弃绝一切杂念开始专心入境。
痛苦,当然痛苦。
聊天多轻松容易啊。闲呆着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多简单容易啊。
宝剑是顽铁敲出来的。
容易的东西都不是精品。
康慨摇摇头:“你!你残忍!”
康慨离开,走两步又回头:“他能恢复吗?所有人都恢复了吗?他能完全恢复成原来那样吗?”
韦行转过头看着康慨,认真地思考康慨的问题,他应该能,不是所有人能都,没有人在经过这样的痛苦之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人过了一年,同一年前完全一样。
康慨看到韦行不确定的目光,他痛恨得眼睛都要喷血:“你残忍!”
原来,人能够习惯孤寂到那个程度。
原来,人可以没朋友,没伙伴,没人说话,没阳光,没风雨,弃绝一切感受,只沉浸在一件事里。
象着了魔一样。
不停地练剑,一开始是被逼,后来成了习惯,再后来根本不愿停下来,不知道停下来可以做什么,停下来只有无尽的孤寂与痛苦。
渐渐,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不停地练剑,实践他的理论,渐渐,他从单纯的重复的日子里体验到安宁与狂喜,他不再想出去,不再想说话,不介意有没有光亮,他心里眼里只有剑与气。
多年沉积下来的领悟,象破堤而出的洪水,刹那间汹涌成河。
韦帅望是峰头浪尖上御水而行的那个人,所过之处,沟壑自成。
这种可以感受到的成长与强大,让韦帅望狂喜,让韦帅望沉迷,他完全忘了外面的世界,忘了一切纷扰,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一个澄明的世界,原来执着于一件事,可以开启整个世界。
144,政治
144,
韦行向正要对他礼请安的卫兵摆摆手,禁止他们出声。
他轻轻走帅望的牢门前,缓缓拉开探视窗。
韦帅望静静地坐在烛光前,一只手里毛笔转得飞快,一只手拿着张纸,正在沉思。
韦行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小子,这也要一心二用?你就不肯专心致志?
状态还是很正常的嘛。
康慨那家伙夸张了,韦帅望平时对他太亲厚了,惯出毛病来,我一点也不觉得韦帅望给你记耳光有啥了不起的。
对韦行来说,好下属也是下属,地位绝对比不上儿子重要。韦大人对于不如自己的人,是一贯地真诚坦白的。
韦行满意地转身离去。
韦帅望手里的毛笔越转越快,终于“噗”地一声化成一堆粉末。
帅望皱皱眉,又失手了。
转到一定速度,韦帅望就控制不了内力,知道明白原理,但是无法精确做到。
练习练习练习。
发现发明总是很激动人心的,重复实验与练习,却是很无聊的。韦帅望怒吼一声,扑到门口,狂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口的卫兵,疼痛地蹲到地上,抱头,捂住耳朵。
梅欢的宫中生活不甚愉快,如果她是一个敏感的人,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她会更加的不愉快,但是梅欢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她活在现在。
虽然长远地看,她的处境甚不乐观,但是目前来说,她活得很尊严。太子自从那天被她踢出房去,就再也不肯走近她的房间。虽然他的舅舅甚至他母亲都亲自出面劝解,太子大人还是认为,同一个他不爱而且打过他的老女人过夫妻生活是一件非常恶心,非常难堪,非常屈辱的事。
当然了,太子大人的反应是完全正常与正确的,任何一个在那种情况下,并非出自本心的和解,而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让步都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如果这种屈辱一直延续到室内运动上,那简直是亵渎与强暴。
太子大人自幼是太子,他听说过忍辱负重这件事,但是对太子来说,没现在就扑上去把梅欢大解八块,已经是忍辱负重的极限了。
太子大人是不接受从肉体到精神的强暴的。
梅欢对这种情况很安然,如果太子对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她简直会举双手赞同,小梅欢为文化礼教所束缚,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如果太子大人不打算履行天赋丈夫的权利,她谢天谢地。但是,太子的娘家对此深表不安。
李相国忍着怒气:“殿下,既然太子妃对你不见她没有意见,那么,你暂缓与她同房也可。但你至少在表面上,要对她尽到礼仪。她是你父亲为你选的,尊重她的身份,就是尊重你父亲的安排。尊重她的身份,才能得到梅家的支持。”
太子觉得担子很重,肩膀很痛,良久,“啊”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相国李环大人长叹一声,无奈,他外甥同他妹妹一样真诚坦白,亏他同皇帝大人总角之交,自幼一起长大,呕心沥血建功无数才能保住性命。可他是臣下,实在无法教训太子大人,他一日掌权,又没有别人敢教训太子殿下,他妹妹自己就是一个同太子差不多脾气的人,年轻时只觉其爽真可爱,长大了,姜绎叹着气同他说:“令妹很好,可是实在难当国母之责,与其让她担着她担不起的担子,不如在出大事之前让她放下吧。”
李环思前想后,知道让坦诚的妹妹继续承担她承担不了的责任,她早晚会做出让姜绎不得不杀掉她的事。可是天底下没有废后的儿子可以做太子,他忍不住流泪:“只怕她的儿子亦保不住太子之位。”
姜绎答应:“他是我儿子,你只管放心,不犯大罪,没人可以讨论他的废立。”
所以,虽然姜绎对太子的表现非常失望,但确实从没流露过换太子的意思。
不过李环对小皇子的成长,依旧深怀恐惧。
那孩子一点点长大,被自己母亲小心翼翼地教养着,知道大蛋糕没自己的份,态度谦和自是应该的,勤奋自律也是必然的,小家伙还一嘴巴的甜言密语,天生会看人眼色。
李环被小皇子恭维得坐立不安,可是太子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真想捏着太子的脖子猛敲一顿他的头,你看看你看看,你屁股坐在冒着烟的火山上,你头顶悬着千钧一发的巨石,你还尊严人格自由,你他妈的睁眼看看,你同死亡的距离已经近得象亲密战友……
李环很想把小皇子宰掉,但是,有鉴于韦府当年在保护太子时的杰出表现,李环不敢轻易下手。
陷害呢?
司法大权是在他手上,可是因为司法权在他手上,除非是皇上默许他下手,一旦案子涉及小皇子与小皇子的母妃,整个案件一定会被移交给有独立审判权的冷家神捕。
姜绎是很烦冷家,即恨且畏,可是一直允许冷家渗透参与朝政,也许,就是为了这个吧。与皇权,相权无交集的一只清亮的眼睛。
有那么一只眼睛,谁也别想一手遮天,遮不住。倨傲的冷家人,即不受威胁也不受收买。
当年韦氏父子冒着生命危险击毙刺客,李环曾经一再向韦府表达谢意,但是,一来,太子大人表达出来的感谢没什么诚意,二来,相府与韦府的过度来往几乎立刻引起皇室与冷家高层的不安,没等皇上表态,冷秋已经在韦行诚实坦白的政治形势分析上批复了一连串以不字开头的评语。即使皇上不介意这件事,冷家高层也不愿驻京的冷家办事处一头独大。
然后李环在韦大人眼里看到真诚的蔑视,在他同韦行谈话时,太子点头而过,李环在韦行眼里看到真诚的蔑视,诚恳坦白的一句话“这小子不值得投资。”
李环的游说嘎然而止,没人会投资一项他认为不值得投资的事业,所以,他只得闭嘴。如果他不是太子的舅舅,如果他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他很赞成韦行。
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太子是他妹妹的儿子,他这辈子已经注定同太子的命运绑在一起,虽然太子荣不等于他荣,但是太子损伤,他一定先伤在前面。
李环沮丧地向姜绎承认失败:“陛下,我劝不了太子。这孩子竟为了个女人,不顾大体……”已经无语了。
姜绎当然也对太子失望,可是听到为了一个女人时,他不禁微微动容,啊,都知道江山美人哪个重要,可是魂牵梦系的那个人啊,真的为了江山放弃所爱,却不只是断腕之痛那么简单。多年之后,掀开衣服,发现伤口依旧疼痛。
姜绎的回答是:“只要不失大体,他不肯装出夫唱妇随的样子,就随他吧。”
李环看看姜绎脸色,呼出一口气,知道又过了一关。
145,政治小花絮
145,政治小花絮
太子并不知道事情是如果妥协的,但是他知道他的唐僧舅舅不再紧紧逼他了,而他父亲也没再给他什么脸色看,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斗争取得了胜利,在通往万事如意的路上,又大大前进了一步。
而梅欢在梅子诚的怒吼声中,在老梅的眼泪击势下,也答应绝对不再对太子动手。
梅欢只当不认识这位太子大人,只当他们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每次见面友好地礼貌地眼睛散焦在空中声音空洞地问好。
太子咬牙切齿,当梅欢是机械怪物。
婚后的第一个大节日,皇帝大宴群臣,太子与太子妃出来亮相,庄严端正地向皇帝皇后敬酒,向群臣敬酒。
然后一行人来到城楼处观看赛龙舟。
梅欢穿着不舒服的鞋子,裙子有点长,而且迈不开步,她叹息着觉得这身衣太有象征意义了。
鱼贯而上时,皇帝在前,太子在后,紧跟着是板着脸一点欢庆佳节的意思都没有的韦大人(可以不参加朝拜,却被迫参与官方节日派对的苦恼家伙)。
梅欢看到韦行,当即就要开口问韦帅望回去了没有,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这个时间开口说话合不合礼仪,呆了呆,苦恼叹口气。
她溜号走神之际落后太子半步,欲语还休的表情已经让太子大大地不悦,紧接着又一脚踩在太子的朝服后裾上,太子微微顿了顿,后面人已经发现,行进的步子慢了,梅欢还在柔肠百转,韦帅望这臭小子回去了没有啊?
衣服太长拖地板不是太对,可是除了太子妃,谁也没把别人衣服当脚垫啊。
涵养功夫不到家,耐性早已耗尽的太子,毫不客气地猛一抽衣服。
可怜的梅欢啊,还没学会穿着高底朝靴走路的技巧,也没学会在一步裙下如何少量多吃地碎步走路。当时又是在上楼梯,太子一拉衣服,她顿时重心不稳,一条腿伸出去意欲平衡身体,又被裙子限制住。
梅欢惨叫一身,就要往楼下滚落。
韦行叹口气,白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可以假装没看到,白痴踏到人家衣服,他可以忍着不笑,白痴要滚下楼梯,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参与人家皇室的乱七八糟的政治,可是,他不能不伸出手来把白痴给扶住。
韦行无奈地伸手接住梅欢,把她稳稳按在她应该在的那节楼梯上,慢慢收回手。看也不看梅欢一眼,微微点头,后退一步。
梅欢捂着嘴,偷偷看看自己的惊叫声引来的众目睽睽,脸色通红。
姜绎回头看看,太子眼睛望天,努力扮无辜。朝臣有的惊异有的忍笑。韦大人依旧没有表情。
既然梅欢惊叫一定是有事发生。既然太子在扮无辜,一定是他干了什么,既然韦大人站在太子与太子妃后面,刚刚退了一步,惊叫后又什么都没发生,事件一定是韦高手平息的,姜绎微笑,向韦行点头致谢。
韦行低头弯腰表示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抬头收到梅欢通红面孔上一双湿润眼睛的感激目光,韦行没有表情地忽视之。不用谢,你要不是太子妃,我现在已经暴抽你一顿了,有啥好客气的。
你把老子拉进是非之地,尽管老子并不在乎,可是这毕竟是你弄湿了老子的脚。
韦行苦恼地感觉到,不管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不管他如何保持中立,他还是在皇室的权力之争中表明态度了,如果梅欢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是绝对不至于在皇太子面前,公然破坏掉太子的恶作剧。他或者会暗中援手,或者会冷眼旁观,或者一时没反应过来,把太子妃又扔了回去。
绝不会有这样夸张的姿态,表明:我伸出了手,我救了太子妃,我帮了太子妃。
韦行气恼地想,我应该在白痴脉脉不得语时就躲她远点。
这种情况当然也不是无法解决地。
只要他在适当的时机表明态度就可以了。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个机会,他真的会表明态度:他同梅欢不认识吗?象今天,他能站那儿看着梅欢摔一跤吗?
韦行怀疑自己不能。
所以韦行很生气。
梅欢慢慢垂下眼睛,想家了。
不是将军府,而是她呆了近五年的韦府。
她是所有人眼里那个长得不错却有点傻的小姑娘,韦大人不过是遥远的传说中的大怪兽,经常发出咆哮声提醒大家他的存在。直到离开韦府,梅欢才发现,原来大怪兽是她的守护神,可以替她挡去外面真实世界的所有风风雨雨,可惜,一旦离开永无岛,尘世的牵绊就让她再也回不去了。
李环看着太子铁青的面孔,绝望地想,多好的婚事,他本可以从这件连姻中得到梅府的兵权与冷家的支持,可是,这蠢货竟然能同时即得罪了梅家,又得罪了韦大杀人魔。
我苦心经营,丫一脚踩碎,还吐口唾沫。
李环绝望地想,我好想杀了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虽然他是我妹妹的儿子,我也一定会宰了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把天下送给这种蠢货玩,我就不如自取之了。
姜绎无奈地看着江面的热闹,越来越复杂了。
他有他的看法,但他绝对不会逆势而为。有些天子以为自己真是神,可是翻手云覆手雨,姜绎自幼得到教育形势比人强。
他是绝对不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朝廷内,进行血腥大屠杀的。
李环是他自幼的伙伴,是太子的舅舅,无论是可信度还是能力上,都让他十分倚重。梅家是他守门的良犬,他不会因为太子性情上不合他的愿望就把左右手都砍掉,对李家与梅家进行血腥清洗,然后废掉自己的亲生儿子,把一切交给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有啥必要,儿子都是他的儿子,好儿子坏儿子都是他儿子。朝政又不是皇帝一个人决定的,小儿子再精明,杀光朝中良臣,小儿子光杆一个能为无米之炊啊?
虽然好皇帝总能发现人才,姜绎默然,如果那样,你证明给我看吧,你不小?你不能证明?那你如何保障权力顺利移交?
如果你不能,天下大乱,不知鹿死谁手,那还不如给我大儿子。
可是,太子的性格,在他小时候,还没显示出如此强大的杀伤力,随着他长大,姜绎发现太子不但任性而且暴燥,自信心低,导致无法接受正确意见与批评,亲舅舅他不亲,专亲些哄着他犬马声色的小人。
然后,姜绎看到梅李两家,竟因联婚生隙。
而韦府里的武林人士代表,伸出手来,罩住太子妃,梅家的梅小姑娘与我投缘,你们别碰她。
姜绎头痛,如果梅家掉头去支持小皇子,如果韦府支持梅家,如果……
叹气,李环,你帮我,我帮你,你帮不了我时,我也就帮不了你。
146,劝说
146,劝说
韦行苦恼地回到家,发现家里有更苦恼的事在等着他。
韩青在客厅里坐着呢。
韦行气得,回头向康慨怒吼:“怎么回事?”
韩青气笑了,什么叫怎么回事啊?“师弟大老远来看你,你竟然问自己管家怎么回事?怎么?他把狗放进来了?”
韦行郁闷中听了这话,也禁不住笑了:“你不用胡扯,我就知道是这小子捣的鬼。”
韩青笑笑:“你知道就好。韦帅望呢?”
韦行道:“你管不着!”
韩青道:“他十四岁,你竟然逼他闭关修练?而且,是在密室里?韦行!”
韦行大怒:“怎么了?他是我儿子,我宰了他关你屁事?”
韩青愣了愣,发现自己好象正撞到枪口上,大师兄不知哪儿惹了一肚子恶气,正要找个人涮吧涮吧下酒呢。驴子上来驴脾气了,只能顺毛哄,不能触他的逆鳞。韩青扬起半边眉毛,做个吓到了的表情,笑:“收个徒弟不容易,师兄手下留情,给我剩一半。”
韦行气愤地瞪着韩青,发现自己遇到史上拐弯换表情最快的家伙,他本来准备大大发作一番,死不放韦帅望出来,韩大掌门总不能宰了他吧?
韩青太熟他了,这点伎俩,只能让韩青笑。
韦行动动嘴唇,想接着发作,却忍也忍不住地笑出来,靠,人家已经放软了声音陪笑了,还能往死里整人啊?!想给韩青一巴掌,想起来康慨还看着呢,转头向康慨怒喝一声:“滚!”
康慨本来给吓得快要跪倒磕头了,眼见韩青一副镇不住他大师兄的样子——在康慨没成人心腹之前,韦行多少还在他面前收敛点,以至于他以为韩青在韦行面前很有威严呢!今儿真相大白,把康慨吓得以为自己小命不保,结果韦行暴发一阵,啥事没有就把他给放了。
康慨大大松口气,迷迷糊糊晕晕乎乎地离开是非之地,再一次放弃判断形势发展与预测未来走势。
两位高层的事,他搞不明白。
韩青笑问:“帅望还好吗?”
韦行道:“很正常。”
韩青微微苦笑:“象我一样正常,还是象你一样正常?”
韦行瞪瞪眼睛:“有啥区别吗?我们还正常的不一样?”
韩青忍笑:“一样一样。”
韦行怒道:“不一样也是你不正常。”
韩青点头:“是我是我,你是大哥,不正常的自然是我。长幼有序嘛。”
韦行快被韩青整没脾气了,口不择言道:“我没嚎啕大哭。”
韩青道:“你有一个月没说话。”
韦行沉默了。
良久,韦行道:“那确实是好办法,不是吗?”
韩青微微耸耸眉:“当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们都这么过来的。”
韩青道:“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过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这样过来,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过得来。”
韦行道:“被淘汰的都是废物。”
韩青看着他,沉默一会儿:“你应该知道,并不是这么简单。韦行,是什么让你沉默?”
韦行微微眯上眼睛,好象他又一次看到了他不想看到东西,为了据绝这些回忆带来的伤痛,他眯上眼睛。
韩青问:“能不能挺过去,不只在于一个人能承受多少,还在于,他承受了多少。没有人知道,别人发生了什么,别人承受了什么,所以,别小看别人,每个人有不同的经历,身上留着不同的伤痕,同样的事,可能引起不一样的痛,你觉得自杀是一种软弱?你不知道自杀的人承受了什么样的痛,所以,你不能判断他们倒底是软弱,还是承受了太多。你也不会知道,韦帅望过去经历的一切,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样的伤口,你也不会知道,韦帅望在黑暗中,会承受什么,所以,别拿你儿子冒险,别试探他的极限。如果你重视他,别拿他冒险。”
韦行迟疑良久,终于低声:“他很坚强。”
韩青轻声:“你提到坚强,证明你知道他在忍痛。”
韦行愤怒地:“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都有很大的提升!”
韩青道:“施施死后,你为什么不再尝试闭关?你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把这件事想明白?”
韦行霍地回身与韩青相对,怒目。
韩青轻声:“你不敢深想吧?你敢在黑暗中回想看到施施尸体的情景吗?”不等韩青说完,面目扭曲的韦行已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闭嘴!”
韩青愤怒地:“可是你当时把四岁的韦帅望独自扔下同她妈妈的尸体的在一起。你怎么敢把他再一次扔到黑暗里?”
韦行愤怒地瞪着韩青,残忍的家伙,你竟敢提那件事,你竟敢提醒我,我曾经……
我曾经把韦帅望独自扔在黑暗中吗?把那孩子独自留在他妈妈的尸体旁?我曾经那样做过吗?
韦行微微发呆,直到今天,他才记起来,他曾经把韦帅望当陌生人,曾经对韦帅望非常残忍。
韦行沉默了,半晌,他转身离开。
韩青微微黯然,人是很健忘的,当年的韦行,对冷秋种种冷酷无情的逼迫他们成长的手段是多么的痛恨,一转眼他都忘了,不但忘了,还把这一切,当成正常的,当成常规手段。
我遇到的生活,就是正常生活,我遇到的一切,就是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韦行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他不可能认为自己的世界是错的,如果他认为自己一直受到不公正待遇,在不正常的环境里生活,有着错误的观念,如果他这么认为,他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每个人必须建立一整套的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以用来应付自己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事,强烈的自我怀疑,会让人无法生存。
当你给一个不公正时,你不只是亏待了一个人,你种下了不公正的种子,这棵种子会发芽,生长,有一天,也许你会在路上遇到奸佞当道的一棵巨树,也许,那是你当初随手扔出来的种子。
既然韦行离开了,就证明他不打算阻止韩青去把韦帅望放出来。
不能要求更多了。
韩青叫来康慨,微笑:“难为你了。帅望还好吗?”
康慨陪笑点头:“不敢,帅望这两天,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韩青道:“我们去看看。”
147,成功
147,成功
韩青制止康慨打开门,轻声:“别忽然开门,他会受惊。”
康慨愣了下,想起自己打开门时,当头那一剑,想起每次说话时,帅望抬头受惊的表情。难怪韦帅望每次都会暴怒,忽然而来的声音,对于韦帅望来说,大约等同于把他从梦中惊醒吧。
韩青轻声:“帅望。”
正在密室中舞剑的韦帅望没有回答。
韩青站在门外,自监视窗,看到剑光中的韦帅望。
小家伙真的进步了。
比来之前上了一个台阶,短短十几天,已经可以看出明显进步,而且,你可以看到,他的进步,仍有发展空间。韦帅望的理论认识永远比他能表现出来的程度领先,他是先想明白,然后才实践,而不是实践之后,有一天终于想明白。韦帅望比别人走得快,只不过,他想的时间太多了点,严重影响他的实践成绩。
可是……
韩青慢慢垂下眼睛,这种影响是可以弥补的。
只不过……
如果你有杀伤性武器,可是你开枪的手法却没别人熟,怎么办?出其不意,抢先下杀手。
韩青微微叹息,如果你花大力气去找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你就只得节省下走路的时间去寻找,一旦找到,不管两点间有什么,你只得照直线去走。
韦帅望不是不能赢,只是,如果他真的一定要赢,别人的伤亡怕是难免的。
韦帅望如果见招拆招,时间长了,一定会露出破绽来,这小子别人练十年,他可能只练了五年,一套剑法使下来,破绽如点点繁星,没有照亮整个夜空,却是数也数不过来的。
如果韦帅望同二流选手对打,这些破绽会被韦帅望的速度与力量优势掩盖,他有破绽,他用错了一招,你看到了,你来不及伸手,这颗星星已划过天空不见踪影。可是,如果是程度相近的对手呢?
如果韦帅望处在守势,一百招内,冷兰能杀死他十次二十次。
如果韦帅望全力进攻呢?他的攻击将是快速与强劲的。
所以,韦帅望是不能采取守势,不但不能采用守势,他的攻势还必得相当凌利才行。
韩青微微黯然。
这样不好。
帅望的剑法忽然慢下来。
他听到韩青叫他了,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全被剑术占据,他没有时间去反应。但是他听到了,一招与一招的间隙中,他终于把大脑的全部注意力分一小部分出来处理自己听到声音:我听到声音——声音回放——我师父的声音——我师父来了,他叫我!
帅望回身,看到门上的小窗口开着,黑暗中看到不人,帅望想了想,听错了吧?幻觉,多半是。人独处久了,会想象出非常真切的声音。
韦帅望犹犹豫豫地再一次抬起剑,终于又听到一声呼唤:“帅望!”
帅望呆在那儿:“师父?!”声音呢?为什么我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韩青问:“你还好吗?”
帅望呆呆地,努力挣扎,半晌才哑着嗓子:“呃,还好。”呆呆地。应该扑上去尖叫欢呼吧?师父来了,可以出去了,师父竟然从冷家山跑到这儿来。
帅望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无法动弹,他不想跳起来欢呼,也不觉得高兴,也不感动,他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忽然间,而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却只觉得尴尬与别扭。
韩青微笑:“你的剑法进步很快。”
帅望机械地笑笑,轻声:“谢谢。”内心惊骇地尖叫,什么?我说谢谢?帅望困惑地看着韩青,他记得一切啊,可是那一切好象只是记忆里的一切,象上辈子的事,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同这个人熟悉亲近,可是感情上却产生不了熟悉亲近的反应。
不但不亲近,甚至隐隐约约有一点敌意。
这是我的地盘,这是我的空间,这是我的屋子,这是我的世界我的时空,你别闯进来,别打扰我,别打乱我的生活秩序。
韦帅望在他的牢里,竟然产生了一种野兽才有的领地感,对于任何闯入者,都产生敌意,并且不希望任何意外打扰他的单调无聊却极具安全感的生活。
帅望站在那儿,呆呆地想:我怎么了?我不太正常,我有点不对劲,我怎么会这样子?。身体却始终不愿意向前一步,大脑还清醒,身体却拒绝配合。内心有一个强大欲望,想扑过去关上窗口,想把自己与别人隔开,这个空间,有别的人存在,让他觉得恶心不安恐慌。
康慨惊骇地看着韦帅望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地中央,脸上一个陌生模糊的笑容,一开始是没反应,然后好象认出了韩青,却依旧挂着一个陌生的尴尬的笑容,那表情好象是说,我看你挺脸熟,可是我不记得你是谁了。康慨喃喃一声:“掌门!”你看看,他怎么了?这怎么办?只叫了声掌门,眼泪刷地流下来。
韩青拍拍他肩,安慰:“不要紧,他没事。”没事,虽然你觉得很恐怖,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韦帅望这样的反应,算是非常正常非常坚强的了。
帅望在里面听到哽咽声,微微皱皱眉,一阵厌恶,任何情绪波动都让他觉得厌恶。
韩青轻声:“帅望,你愿意出来吗?”
帅望微微后退一步,他害怕,他害怕,他竟然害怕。
韩青温和地:“或者,你愿意在里面,把剑术完善得更好?”
帅望惊恐地想,我出了什么事?我不是很想出去的吗?我这是怎么了?
韦帅望觉得一阵恶心,他好想吐!
韩青道:“不要紧,不论何时,只要你想出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不想,也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
帅望焦灼地站在那,忽然间整个人分裂成两个,一个嚎啕着扑向大门,哭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另外一个尖叫着逃到墙角,缩成一团抱着头狂叫着别过来我别碰我闭嘴不要出声我不走。
韦帅望只是呆呆站在那儿,觉得恶心。
韩青道:“不要着急,你可以接着练剑,我在这儿。”
帅望终于点点头。
缓缓举起剑,剑光如网,好象包住他裹住他安抚他,给他安全。
148,人性
148,人性
韦帅望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韩青一直在门外等。
但从不出声。
韦帅望的剑法渐渐现出了一种尖锐的直接与凌利。
韦行逼他练完全套剑法,韦帅望却走了一种完全不理睬他的路子。他不但没练全套剑法,连前半套剑法都没有练,甚至,他根本没有按着韩青教授的顺序去练。百十招剑法里,韦帅望只练了十招。相互毫无关联,彼此没有照应,那是十个杀招。各个方向各个角度,一击至命的杀招。
韩青在门外看着,静静地。
这是韦帅望的选择。
在批评冷兰招式过于狠辣的同时,他选择了十招,一击致命的招式。
韩青微微黯然。
这些年来,小家伙温和了许多,不再闯祸,不再惹事,试图同冷家幕后的那只手友好相处。
内心里呢,那个骄蛮锐利的小人,困在渐渐成长的身体里,就象斗室里的韦帅望吧?压抑,孤独,愤怒,不甘,微笑着的韦帅望,依旧没有学会低头,也没有真正的宽容(或者,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宽容这回事),他不在乎的笑容下面,每一次折辱都在他内心留下痕迹,内心里那个任性的小人,在无人时,在斗室里,在与世隔离的环境里,终于走出来,走到前台,得到了韦帅望这个平台的主控权,他选择,十杀招,他选择,一招致命,绝无回寰。没有前思后想,没有道德仁义,没有理智冷静,没有迟疑不决,这是韦帅望内心的那个核——任性的孩子,想要的一定得到,当者立毙。
温和的外表,克制的言行,成长可以改变一切外在标签,改变不了内在的那个核。
韩青失望了吗?不,很多时候,任性与热血只有一线之隔,强烈爱过的人才会强烈的恨,这世上没有人天生冷血平静,释加牟尼也执着于救世,没有执着,何必在菩提树下冥思苦想。执迷与固执,可能是一切成功者所必须具备的最基本品性。
韩青只是觉得心痛,想过去抱住那个孤独压抑的任性孩子,那个当初的任性小孩儿,被笑眯眯的外表关在暗室里,孤独地浸泡在一切不良情绪酿成的酸涩苦痛的液汁里。
只有在剑光舞动中,才能听到他的惨叫,他愤闷,他需要发泄。
当那个任性的孩子主控一切,韦帅望闭紧嘴,不说话,不沟通,目中无人,冷酷无情。
韩青每天站在窗口都在想一件事,我要不要进去打断他?要不要抱住他,告诉他我担心他,要不要带他到阳光下,让他恢复理智?
这个在想象中,不断把人杀死的韦帅望……
韩青没有进去。
他只是竭尽全力地看护着韦帅望的成长,他不能阻止韦帅望的强大,他爱这个孩子,相不相信他的品格,都希望看到他的强大。
韩青来到阳光下,希望阳光能驱散心中的阴影与不安,阳光,带给人温暧,安全与信心。
韦行缓缓走来,看到韩青还是一脸的不愤,斜一眼,看别处:“他还没同你说话?”
韩青叹气:“没有,但是,他的剑法进步很快。”
韦行唔一声,微微地不安了,沉默沉默的韦帅望,让他想起当初的那些日子,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阳光下,又是花了什么样的力气来克制自己对别人的厌恶。当你习惯一个人,任何其他人走入你的视线都让你觉得那是一种侵犯。韦行沉默低头,如果韦帅望出来之后,再也不肯拉着韩青的手粘粘乎乎地说话,对韩青来说,是一种伤吧,切断了什么的伤。
韦行沉默着转身离开。
忽然有一种疑惑,我这一生,值得吗?
不值又怎么样?已经付出已经得到,还能退货啊?一旦选择,不能后悔,命运大神是垄断企业,霸王条款:不退不换,一旦售出概不负责。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韩青听到轻微的嗤的一声。
从铁门里发出。
然后是更大的一声,银色的剑光在黝黑的铁门上一闪,韩青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那扇门,银白色的剑尖象小舌头轻轻伸了一下。挂锁的铁栓断掉,门锁“当”的一声掉了下来。
韩青呆呆看着落在地上的门锁,一剑刺穿铁门?开玩笑!那是什么样的功力。
韩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不是一剑,是若干剑。
韩青推开门,看看门上的剑痕。一剑又一剑,剑痕深深刺透铁门,宽度却并没有因多刺刺杀而比一把剑的宽度增加。韦帅望的剑法,准确,有力,已经步入冷家一流剑法的行列。
韦帅望站在地中央。
看到韩青,好象想上前,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后退,再后退。
韩青微笑:“帅望!”
帅望呆呆地站在墙角,看着韩青。
韩青慢慢走进去,脱下衣服,盖在帅望头上:“我带你出去。”
帅望拉开衣服,一个疑问的目光,韩青道:“阳光会刺眼。”
帅望点点头,对,第一次出来,阳光让他流泪。
帅望很奇怪韩青会把他抱起来,他没伤没病,韩青却蒙住他的头,抱他出去。
当阳光从线与线的缝隙间渗下来,当韦帅望透过纱线的空隙看到明亮广阔的天空与大地,他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一种噩梦般的恐慌与不安猛地袭来,帅望呜咽一声,缩成一团。
不不不,我不要,让我回去,外面的世界陌生而可怕。
抱着他的一双手忽然收紧,那双手温暖有力,让帅望的恐慌慢慢平复。
韩青把帅望抱回他平时住的屋子,放到床上,把窗子关上,门也关上,给帅望倒了杯茶。
帅望靠墙坐了一会儿,喝了点东西,终于慢慢恢复了,慢慢露出个微笑:“你也被关进去过?”
韩青点点头。
帅望沉默了。
可是,你没立刻放我出来。
为什么?
良久,帅望声音颤抖:“你看到……”
韩青想了想,点点头:“是,剑法大有进步。”
帅望抱住头,再一次收缩身体。
韩青愣一会儿,过去:“帅望!”
帅望一动不动,他看到我的另一面了。
着了魔一样的另一面。
在黑暗中完全无法自控的另一面。
韩青轻声询问:“帅望?”
帅望沉默,我的另一面,就象师父看到一样,就象师父当初预见到的一样。我是一个……
帅望回想当年,面对黑龙的决斗,杀了他,是一个多么——对一个十岁孩子来说,那个决定,确定下得太容易了些。
不是错,确实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那只是一个……
一个,不是一个正常的十岁孩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出的决定。
帅望静静地,忽然明白,原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戾气。
每个人被气急时都会说“我希望你去死。”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去学习杀死人的方法。
我师爷看得没有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我被我师父教得很懂道理,但是,如果我需要的时候,我介意破坏掉那些个规则与道理吗?
帅望苦笑,我当然不是坏人,不过,我是一个潜在的坏人。
病菌携带者,永远可能的潜在炸弹。
韩青皱眉,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自闭中的人,会在哪个问题上走进死角。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帅望,如果有问题,可以同我谈。”
韦帅望摇摇头,不,我不想提这件事。
韩青道:“你需要时间,帅望,先别难为自己,有些事,过了这段时间,回头再想,可能完全不是你现在想的样子。”
帅望良久,哑着嗓子:“你呢?”
韩青道:“我?我的经验是,这个时候,不宜多想。”
帅望慢慢笑了,良久:“不,我是说,过段时间,你是否会对我,有别的看法?”笑容惨淡。
韩青看着帅望,良久:“什么看法?你认为,我现在是什么看法?以后是什么看法?”
帅望看着韩青,嘴唇颤抖:“我不知道,我,你曾经认为……也许,你一直是对的。”
韩青愣了一会儿,我曾经认为?良久:“我曾经认为……”
沉默许久,韩青终于道:“对于一个十岁孩子来说,你……你的决定,比你的年龄成熟。帅望,我当时很震惊,但是……”
韩青沉默一会儿:“每个人年轻时,都曾经有热血,热情,冲动,感情激烈,遇到挫折时,会愤怒到无法控制。会因为仇恨,做出错误抉择。”
韩青揽过帅望的肩:“帅望,你觉得,你内心有你不想承认的黑暗的一面吗?你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你吗?”
帅望瞪着他,是,他是那么想的,但是,他不敢回答。
韩青微笑:“每个人内心,都有黑暗的另一面。可是,也有光明的一面,真实的你,并不是你内心深处欲望,而是你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人,有着动物一样的欲望,自私,贪婪,凶暴,记得吗,食色,性也。但是,你真的觉得,这就是人性吗?这是人性的全部吗?这是人性的大部分吗?有性欲不表明你是个色情狂,李白也说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也有杀戮欲,但他不是个杀人狂。”
搂住帅望的肩:“你的欲望,不是你。除非你屈服于你的欲望,失去理智。”
轻声:“认识自己黑暗的另一面,比完全不知道更容易抵制他对你的影响。”
帅望看着韩青,许久:“有人没有抵制住自己欲望。”
韩青沉默一会儿:“是的,有时候,巨大的伤害,会让人失去抵抗力。”
帅望慢慢咬住嘴唇,许久,说:“谢谢。”他们都知道那个没有抵制住自己内心不良欲的人是谁。韩青没有说一句他的坏话,
韩青轻声:“普通人,自然有道德与法律帮他约束自己内心的欲望。如果是一个,是一人道德与法律约束不了的人,恐怕他需要时时同内心的欲望斗争。所以,输了的人,也很多。”
149,友邦
149,友邦
承认自己内心有黑暗的一面,是善的起点。
最可怕,是以善之名。
傍晚时,韦帅望终于又跳到房顶去晒太阳了。
夕阳的余光,温柔地抚摸他,暖暖的空气,象是太阳伸出来的一双大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动。
帅望闭着眼睛,让暖红色驱散几乎渗到骨头里的黑。
他懒懒地,嘴角一个微笑,眼角却缓缓渗出泪滴。
他分不太清,那是难过吗?也不全是。
有一点酸楚,却又觉得舒服,安宁,温暖。
生命是冷酷的,他却是幸运的。
是感动感慨吗?是久隔人世后的一点点内心脆弱。
韦帅望微微叹息,我的幸运,就是我遇到的人是韩青。我妈妈虽然不够坚强,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没有看错人。
虽然爱错了。
韦帅望并不知道,想当年,他妈妈也并没有看错他父亲,施施是清清醒醒地知道冷恶这个人的,她所爱的,是真实的冷恶。
知道的太清楚了,理智坚决不同意这件事。
感情却宁死不肯放弃。
韦帅望平静地享受阳光时,太子姜弘正因为逃学,挨了顿板子,在太阳底下跪着晒太阳。
姜弘可能是皇室第一个挨板子的太子。
太子犯错,一向是下人或陪读替他挨打。
不巧,他被皇帝陛下亲自捉住,而姜绎对他把太子妃推下楼梯的事还余怒未消。皇帝盛怒之下,亲自动手,给了他一顿创纪录的板子。
姜绎愤怒地回到自己的寝宫。
皇贵妃萧蓉听到身后宫女低低私语,说皇上打了太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众宫女禁声。
公主刚刚过来夸小皇子的对子对得好,正在写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首诗,开句就相当精彩,引得皇帝去学堂听讲,然后萧蓉就听到太子被他父皇捉住揍了一顿。
萧蓉微笑:“多谢公主美言,绌儿的诗,其实还稚嫩得很。”
芙瑶笑道:“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相当难得了。”
萧蓉沉默一会儿:“将来做人臣子的,倒不必聪明,宁可笨一点,守自己的本份就好。”
芙瑶淡淡一笑:“母妃说的是,是我一时考虑不周,失言了。”
萧蓉静默。
很多年了,她跟着姜绎很多年了,小心翼翼地,皇后的位子,仿佛一直在眼前,伸手可及,她从不敢露出自己想伸手的意思。但是,她一直想要。
太子的位子,一直那样岌岌可危,好象一根手指就能将他推倒。她从不敢露出想推的意思,可是,她实在是想推。
今天芙瑶当着她的面,推了太子一把,萧蓉近乎本能地立刻表白自己,可是,她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就是:加油,再来一下。
芙瑶见萧蓉一脸迟疑蹰躇,微微一笑:“父皇也要回来了,我过去劝劝,过些时候,也该传您过去了。”
萧蓉微微黯然:“你父皇心情不好,未必会传我。他宁可一个人呆着,这些年来,我不能让他开颜,也不能让他开口,实在是惭愧。”
芙瑶沉默一会儿:“对后宫女子来说,最可靠的,一直是儿子。”(更可靠的是自己)笑笑,离开。
萧蓉让左右宫女散去,只留下贴身的丫头。终于叹口气,松了一直平和小心的面孔,黯然了。
最可靠的,一直是儿子。
对,再三千宠爱在一身,没有儿子也没用。做人要是收敛点还好,否则,皇帝的母后可饶不了曾经夺她宠的女人呢。
萧蓉苦笑,她最可怜了,至始至终,根本未被姜绎爱过,她只是一个相貌不错家势不错工作认真的宫中女官,却枉担了夺爱的虚名。姜绎对纳兰有情,对李氏有义,对她,有什么?她不知道。贵妃的位子是对她工作成绩的肯定吧。
可是,只有做了皇帝的儿子才可靠,做了亲王的儿子,只会给母亲带来灾难。不是他们生性好斗,实在是亲王的死亡率太高了。
萧蓉一直觉得芙瑶并不是一个够份量的合作者,这孩子太张扬,又没靠山,唯一的依靠不过是皇帝的怜惜。
但是,皇帝的怜惜是可利用的,也许对芙瑶没用,对小皇子姜绌却有用得很。皇上需要有人提醒,姜绌正在成长,聪明懂事,有教养。
萧蓉自己不能开口,不好开口,不敢开口,芙瑶正是替她提醒皇帝的最好人选。
青枚不快地:“公主今天是怎么了?明知道太子不在,让皇帝以为我们故意整太子,又不是什么大过失,不值得这样的。”
芙瑶笑笑,同西宫之妃,冰封太久,这位妃子,倒从没做过什么害她的事,只不过,当她是鬼神一般敬而远之,信号不明显,怕人家会忽视掉,信号太强烈,怕惊到人家,蠢就蠢点,看萧蓉的表情,可是暗爽得很。
青枚道:“白让姓萧的偷笑。”
芙瑶睇她一眼,微微讽刺地,笑。
青枚疑惑地看着芙瑶那不正常的表情,眨眨眼睛:“我说错了什么?”
芙瑶笑道:“萧贵妃偷笑了吗?”
青枚道:“不用听她表白得天使一样,呸,每次听到太子挨骂挨打,你没见她两眼里的精光直闪。”
芙瑶笑,自嘲:“我们同萧妃,还有点共同点。”
青枚瞪着她:“你不是真的要帮她吧?”
芙瑶笑道:“朋友应该互相帮助,要乐于助人才有朋友。”
青枚再一次瞪着他,快要尖叫了:“朋友?你认为她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
芙瑶忍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青枚无语望青天:“一只苍蝇,不可以当她不存在吗?”
芙瑶温言:“你这个臭脾气啊,牙尖嘴利不容人,你给我收敛些。”
青枚吐吐舌头,笑笑,过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是为了对付太子,对不对?”
芙瑶微笑点点头:“小心鹦鹉。”
青枚笑,点头:“嗯,当然了。”
芙瑶的心腹,是淑华养大的孩子,被淑华护得,有点傻气,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性子有点天真,眼里不揉砂子一样地明白与干净。
挽着芙瑶的手,小声地:“萧贵妃有点不识好歹。”
芙瑶微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青枚瞪着芙瑶:“你是说,她怀疑我们?”
芙瑶笑了:“人家未必那么看得起我们。”
青枚想了想:“啊,她怕李家。”
芙瑶点点头。
青枚道:“听说,她提到李珏,还言必称皇后。”
芙瑶道:“这种谨慎,就很难得。”
青枚道:“那她怎么肯帮我们啊。”
芙瑶淡淡地笑:“她会比我们更着急。”
150,回家
150,回家
康慨急冲冲跑进院子里:“帅望,韦帅望!”
抓住刚走出门来的韩笑:“帅望呢?”
韩笑内心不快,我岂是专门看管我兄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回答。
不过,没等康慨发现他的不悦,桑成已经伸手接住从天而降,而且降落地是康慨的脑袋的一片瓦片,叹气:“韦帅望!”
康慨看看房顶上韦帅望开心淘气的笑脸,看看桑成手里巴掌大的瓦片,惊喜地气愤地放下心来,叉着腰,怒吼:“你给我滚下来!”
帅望微笑:“你很吵啊。喂,是你叫我师父来的?你的腿没被打折?”
康慨尴尬地,韦大人已经扬言等韩青走了就修理他,他咳了一声:“韦帅望,你父亲让你过去吃晚饭。”
帅望抿抿嘴:“我不去!”
康慨站在那,扬起一边眉毛看着韦帅望,呃?你不去?
韦帅望懒懒地躺回去:“老子不去,再罗嗦,老子就让你们看看啥叫轻功。”
康慨傻掉,呃,坏了,还是有后遗症了。虽然说人人需要鞭策,可是喜欢拿鞭子打自己的人,毕竟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桑成跳上房顶:“喂,师父也在呢。”
帅望咧嘴笑:“所以,才可以说不去啊。要不,找死啊?”
桑成无语了:“你,你这个……”
帅望微笑:“夕阳,多漂亮。”
桑成微微有点担心:“帅望,你好象更懒了。”
帅望笑:“唔,因为我发现了真理。”
桑成瞪着他:“什么真理?”
帅望笑:“乌龟比兔子活的长,走的路也比兔子多。”
桑成气愤:“狗屁真理,你用屁股想出来的吧?”
韦帅望笑嘻嘻地:“老子决定慢慢走路慢慢活。”
桑成无奈地,半晌:“喂,你在里面,不好过吧?”
帅望慢慢地说:“那是让生命变长的另一种办法。”
桑成轻声:“抱歉,我应该在那儿陪你。”
帅望笑了:“好,下次我哀求时,你要有求必应。”
桑成“呃”了一声,眨眨眼,嗯,韦帅望下次哀求时……会是啥情况?也许会要了他的命,也许,是请求别人的命……
桑成叹口气:“好。”
帅望微笑:“你的回答,温暖了我的心扉。”
桑成做个呕吐的表情。
帅望沉默一会儿:“有些孤独,是注定的。”
桑成微微黯然:“帅望,抱歉。”
帅望轻声:“也是生命的赐与,另外一种,不好受,但是,同样珍贵。”
桑成想了想:“适用于所有痛苦经历吧?”
帅望静静地想,也许不,也许并不是所有痛苦都可转化为珍贵的人生体验。看着桑成,微笑,你这家伙,一定能把所有痛苦转化成肥料,至少你对你师爷的毒牙适应得无比良好。
桑成忍不住骂:“你笑得好象要咬人,走吧,帅望,吃饭去吧,别让你爹尴尬了。”
帅望打个大大的呵欠:“他从来不介意我的尴尬我的尊严我的痛苦,他认为我应该财产性地附属于他。”
桑成沉默一会儿:“那你可是最没用,最费钱的财产了。”
帅望眨眨眼睛,惭愧地:“呃,啊,是啊,靠,所以我说,这样分类是不对的嘛。”
桑成忍不住大笑起来。
韦帅望讪讪地跳到院子里,讪讪地去吃饭。
康慨扬扬眉毛,没料到看起来笨笨的桑成对韦帅望满有影响力。
韦帅望嘴里喃喃:“等老子有了钱,也养几个儿子玩玩。”
康慨困惑地:“啊?”
桑成忍笑不语。
韦帅望到时,韩青韦行已经坐下,桑成叫一声:“师父,师伯。”
韩青道:“坐下吧。”
韦帅望一声不吭坐在下首,拿起筷子开吃。
韦行仅有的一点愧疚立刻消失了。
桑成对站起来的韩笑点点头:“小师弟,你先到了。”
韩笑道:“师兄请上坐。”
两个人客气的时候,韦帅望咧咧嘴,韩笑坐下时,看了看坐在他下首的韦帅望,按礼节他好象应该让这位师兄也上坐,不过,他上首的座位明明空着,这位师兄非得坐下面,而且看起来师兄吃得正香,好象也不便打扰,他微微皱下眉,沉默。
韩青看看韩笑,看看帅望,咦?
想了想,算了,两个孩子的性格水火不相容,脾气还都不小,谁也没假惺惺,也没大打出手,已经算不错。
韦行愤怒地看着韦帅望,可是,韦帅望虽然没啥表情,明显也很愤怒,韦行不想激怒愤怒中的韦帅望。
韩青见这父子两人需要他人分散下注意力,便笑道:“帅望的剑法很有突破,会让你大吃一惊。”
韦行唔一声,用比较感兴趣的目光打量了韦帅望一下,帅望立刻拒绝道:“我头晕得很。”
韩青笑道:“刚闭关出来,是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韦行愤怒地想,你对食物的胃口可一点也不需要调整。
韦帅望得意地看韦行一眼,继续吃他的饭,韩青笑骂:“韦帅望你收敛点。”
帅望笑笑:“师父你啥时候回家?”
韩青苦笑:“我要尽快回去,如果你……”
韦帅望立刻道:“我跟你回去。”
韩青无语。
韦行咬牙,臭小子!你不给我看你的剑法是不是?你!!!
根据韦行的经验,如果韦帅望下定决心同他做对,他真是一点办法没有。韦帅望不是他不认识的那个陌生的孩子,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他可以逼着韦帅望做任何事,然后在以后的每件事上得到韦帅望的消极抵抗,至于把韦帅望修理到服,他已经意识到没有这个可能了。尤其是,在韦帅望已经学会阳奉阴违之后。
韦行咬着牙,我忍,等你比完武,我们有机会有时间好好谈谈。
帅望吃着他的饭,懒懒地。
得意?并不,他不喜欢演示他的剑法。
就象爱因斯坦不想提原子弹。
杀人的剑法。
但是,你会发现速度、力量、准确度的完美结合,就是至命的一击。
任何人无法逃避这个问题,剑法是用来杀伤的,不是用来创造的,不是艺术,是杀人手段。
当然了,一个强国,原子弹好象是必备的。
韦帅望吃着他的饭,懒懒地,打个呵欠。
韩青按住想暴发的韦行,看他一眼,你别招惹你儿子,我看他分明在找事发作,不管他打的啥主意,你要做的,只是别理他。这小子一肚子鬼主意,如果他打算做啥,别给他理由。
韦行自觉理亏,被韩青按了一下,只沉着脸怒目一会儿也就罢了。
韦帅望叹气,让九月比武快些到吧,我不想再被两位老大轮流拎来拎去地修理了。
151,父子(上卷完)
151,父子
饭后,韦帅望懒洋洋地回他的屋顶晒太阳,韩青拉住韦行:“随他去吧。”
韦行瞪他一眼:“放心!我也只关心我弟子,不关心我儿子。”
韩青“呃”,被噎了个半死,尴尬地瞪着韦行。
韦行道:“韩笑,你父亲有话同你说。”韩笑不得不留下,韦行转身而去,韩青站在那儿,有点内疚,有点尴尬,他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韩笑!”
韩笑沉默一会儿:“我娘好吗?”
韩青点头:“她很好,她很挂念你。”
韩笑看韩青一眼:“她一直很忙。”是吗?她看起来没时间思念任何人。
韩青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韩笑,不能陪你度过你的童年,我很抱歉。”
韩笑轻声:“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吃鸡蛋,你觉得,我会很痛苦,很渴望吃一口试试吗?”
韩青愣一下:“什么?”
韩笑轻声道:“实际上,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我闻到鸡蛋的味道就恶心。”
韩青愣住,什么?
韩笑笑笑:“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不觉得是个损失。”
韩青呆了一会儿:“我还是觉得抱歉。”
韩笑冷冷地看了韩青一会儿:“你需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通俗地讲,韩笑说的是“关我屁事。”不过韩笑比韦帅望文雅多了。
韦帅望躺在房顶上,听到这句话,唯一的想法就是“你他妈的!”这臭小子居然敢如此无礼!虽然听起来相当的有礼貌。
这臭小子对韦行可是相当的尊重,简直就是温顺。韦帅望总结起来,就觉得这小子崇拜强权,欺软怕硬,不识抬举,给鼻子上脸,不是好东西。
呜,对,韦帅望躺在他爹书房的房顶上,这里可能是他爹唯一不会来找的地方。他要躲过这一天,第二天,就可以离开给他精神与肉体都带来巨大痛苦的人。
一路风光如此美好,韦帅望叹息一声,恍如隔世。
桑成道:“京城里真繁华。”
帅望唔一声:“看来你对未来的工作环境还挺满意。”
桑成笑。
韦帅望叹息:“我觉得公主府的风景无与伦比。”
韩青果断地:“别做梦了。”
韦帅望笑:“我喜欢公主。”
韩青笑道:“所以让你别做梦了。”
帅望无奈地:“她是最美丽的风景。”
一声未了,后面康慨已经追上来:“韩掌门,请留步。”
韩青回头,康慨道:“掌门,有公主送来的一封急信,是给帅望的。”
韦帅望眨眨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师父。
韩青无奈地示意他,你,去接了吧。
帅望伸手:“谢了。还有啥事?”
康慨看看韩青:“公主说,韦少侠有空时,欢迎他到公主府做客。”
韩青叹口气:“替帅望谢谢公主。他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
康慨笑笑:“公主府的酒,不容易喝。”
韩青点点头,表示赞同,看一眼韦帅望,小家伙笑得呲牙咧嘴的。千难万险也挡不住荷尔蒙引起的冲动。蜘蛛与螳螂,明知会被咬掉脑袋,依旧勇往直前,可见本能的力量无比强大,所有劝阻都是废话,省省吧。
韦帅望脸上的笑容无比白痴,桑成终于忍不住问:“信上写的什么?你乐成这样?”
帅望笑眯眯地:“没啥,只是客套。”
桑成道:“那你就乐成这样。”
帅望笑:“她没跟你客套,她只同我客套。”
桑成无语。
韩青也无语,十几岁是啥啥期,而春天是繁殖的季节。
拍拍帅望的头:“小心点。”雄螳螂只想着怎么射门,雌螳螂想的却是雄螳螂那美味的脑袋。
帅望笑眯眯地点头:“唔,我知道。”
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象对未来前景有所警惕的样子。
一行三人马不停蹄直到傍晚,韩青倒是问韦帅望:“你需要休息吗?”
韦帅望莫名其妙:“干嘛问我?”
韩青笑:“你不是头晕?”
帅望望天,这你也信?韩青问:“你不是真的对你父亲生气吧?”
帅望笑:“我不过是吓吓他,让他下次修理我时小心点,我哪会真生气。”我基本上已经当他是无法沟通巨大无朋眼神不好神经弧超长的恐龙了,我哪会生恐龙的气,不是他的错,他的智力决定了他的行为。
我离他远点就成了。
韩青看着他:“真的?”
帅望顾左右而言他:“你儿子对你不友好。”
韩青无奈:“呵,是。”
帅望道:“你是他爹,你干嘛不直接给他两耳光?”
韩青苦笑:“没尽责任可以先行使权利?”
帅望道:“你想太多了。是你儿子,客气什么。”
韩青扬起一边眉毛看着韦帅望,嗯,你爹对你不客气时,你是啥反应来着?
帅望扬扬眉毛,呃,可是,好象有效啊。你也试试?
韩青微笑,不,对自己孩子,也不能不讲理啊。
帅望侧头想了想:“我觉得,你同你儿子,比我同你师兄还糟糕。”再想想:“你直接揍他一顿可能是表示所有权的最好办法。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不属于任何人的自由状态,可能比属于一只暴龙还糟糕。”
韩青良久,叹口气:“韩笑有妈妈有师父,我能给他什么?”
韦帅望气得:“唉,真蠢笨,你平时的智慧呢?”
韩青无奈地:“被你耗尽了。”
帅望道:“因为他是你儿子,所以你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与机会,而且他是你亲儿子,就算误解你也不要紧,他永远是你儿子,是吗?”
韩青举手投降:“下次我见面一定好好管教他。”
帅望道:“你错过了他的十岁,再不抓紧,就要错过他的十一岁了,每一岁都永远失去,不再回来。他是你最重要的人,流着你的血。”
韩青半晌:“你们一样重要。”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无私的过份了。师父,我听说,你曾经很有私心过,为了你爱的人,你可以抛弃一切。但是,结果,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你决定改正,”帅望握住韩青的手:“孔子说,纠枉不能过正。你无私得有点过了。你爱自己的儿子多过我,我一点也不会怪你,你爱我多过你的儿子,你儿子会很痛苦,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
韩青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失望与刺痛,呵,帅望,别这么说,就当我无私得过份了吧,其实,这也是一种私心啊,我认为我是你父亲,我确实觉得你是属于我的孩子,实际上,我比你父亲还过份,他只要求你的功夫,我希望你的品行也附合我的求呢。
你可以恨我,不能说,我不是你父亲。
韩青沉默。
帅望慢慢低下头:“可是在我心里,你比我父亲重要多了,无论是生父还是养父,所以,我对你的期望——”良久:“太过了,超过了对父亲的要求,甚至越过了对人的要求,你除非是神仙,否则我注定会失望。”笑:“直到看见你同你儿子说话,我才发现,你真的只是一个人啊,有时候,还真够笨。”
韩青慢慢搂住帅望的肩,默然无语。
捏捏韦帅望的肩膀,掌心里这只小小的肩膀,竟然已经是一个小号的成人了。
韩青轻声:“对不起,虽然父母只是人,应该有人的缺点,可是,伤到你,伤到你们,还是应该道歉。”
帅望笑一下:“我也是。”
韩青再次搂紧帅望,你也是,伤我的心,激怒我,可是,我仍然感激你的存在,带来的那些温暖,快乐,单纯的爱与复杂的爱。
帅望笑道:“不过,看到有人对我神圣的师父的道歉,表示不屑,虽然很让我震惊,可还真有点好笑。”
头上挨个暴栗,韦帅望笑倒在韩青怀里。
上卷结束。
下卷开始。
一,相逢
一,相逢
韦帅望一边往嘴里放东西,一边翻帐本。
站在他身边的酒楼老板不住地冒汗。
帅望笑眯眯地:“别所别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第一次突击查帐,难免有问题。”
那老板继续擦汗,突击查帐……
这位小少爷,对酒楼的食物水准与服务态度不满,所以突击查帐。
不好吃,你还一个劲地往嘴里放?
韦帅望一边翻一边道:“不用客气,你忙你的,再给我拿点核桃酥来。”
老板忙前忙后,压低声音骂伙计都给我小心点,回到后厨吼大师傅:“给我打起点精神来了,把看家本事使出来,大老板在此,不想滚蛋就小心点。”
门口进来一个少年。
黑衣,一把刀。
站在门口。
整个大堂都暗了暗,温度似也低了二度。
店伙计刚被修理过,哪敢怠慢,迎过去:“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人沉默一会儿:“住店多少钱?”他的沉默让远远的韦帅望感到一阵威压,不过此种杀气对小人物无效。
伙计咧着嘴笑道:“上房一间二两银子。”
黑衣人沉默。
伙计陪笑等着,始终不敢露出大店伙计的嘴脸来。
那黑衣人看来已准备转身离开,因着伙计的良好态度,沉默良久道:“别的呢?”
伙计笑道:“咱们高中低档客房都有,我看客官远道而来,一定想好好休息,咱们有间尾房,条件是差点,胜在安静,价格又便宜,四钱银子。”
大老板在此,伙计态度真是空前绝后地好啊。韦帅望瞄了一眼来人,肚子里暗笑,你小子命好,我刚修理过他们,所以他们听见你不要上房,还是给你个上房客人才享受得到的笑脸与委婉。
黑衣人沉默一会儿:“冷家山离此还有多远?”
伙计道:“不远了,您要是走着过去,还有半天的路。”往他身后瞄瞄,你的马呢?你不是走路来的吧?
黑衣人垂下眼睛,象是在算帐,良久,道:“我打尖。”回头叫外面站着的一个少年:“黑英,进来吧,我们快到了。”
进来一个微微瑟缩的少年,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脸的怯生生,缩在那黑衣人身后,低声:“这里好贵的样子。”
伙计没听到,还伸着手往里请。
韦帅望耳聪目明地,忍不住斜一眼,谁说老子的店贵,一点也不贵,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斜一眼,看到黑衣人的刀。
嗯,好刀。
转过身子来,细看,嗯,好刀法。
看人家走路能看出好刀法来?
呵,很简单,那人的刀柄磨在得好不光滑,极好的硬木刀柄,已经磨得黄玉一样光滑润泽。
帅望忍不住笑道:“今儿减价大酬宾,打尖住店,统统五折。”
黑衣人抬头,冷冷地看了韦帅望一眼,沉默。
伙计一看,呵,这小子不识抬举,不给我们大老板面子,脸上堆着假笑问:“客官来点什么?”
黑衣人道:“四个馒头,一盘牛肉。”
伙计笑道:“好嘞,四个馒头,一盘牛肉——”
那个怯生生的少年,忽然问:“多少钱?”
伙计道:“二钱银子,打五折是一钱银子!”
少年“啊?”了一声,看起来对这个价格极为惊诧。
是啊,要是在路边,要这些东西,二十个铜板就能搞定,一钱银子一百个铜板,差五倍呢。
黑衣人眼看着桌子,没有表情地:“牛肉不要了。”
店小二终于笑不出来了:“那您来点什么?烤鸭炖鹅江瑶柱?”尖酸刻薄的嘴脸出来了。
黑衣人淡淡地:“馒头。”
店小二“哈”地一声,当场就要送客,你吃馒头?您出去吧,俺们这座位都比馒头值钱。
韦帅望端着一盘子核桃酥过来了,边吃边问:“你们去冷家山啊?咱顺路,我也往那儿走,喂,上菜。”
伙计的脸,立刻化了一样笑开了花:“爷,要什么菜?”
韦帅望道:“随便,挑好吃的上。”
坐下:“别客气,我请。”
黑衣人淡淡地:“那边有空座。”
帅望摸摸自己的鼻子,一鼻子灰,笑:“我一个人走路怪无聊的,难得同路,遇上了是缘份。给个面子,两位大侠,我能同你们坐一桌吗?”
黑依人淡淡地:“不能。”
这下子可是撞门板了。
那怯生生的孩子窘得脸都红了:“哥!”哀求,你别这样啊,人家一片好心的。
黑衣人垂下眼睛沉默。
韦帅望咧嘴笑,嗯,好,我脸皮厚,我当没听见。
菜来了,帅望笑嘻嘻地:“吃菜吃菜。”
黑衣人转头,向那伙计道:“馒头。”
帅望咧咧嘴,真倔,向伙计一扬头,馒头就馒头,快去拿来。
伙计端上来四个馒头,黑衣人接过,给弟弟两个,自己两个,一声不吭,空口吃馒头。
帅望咧咧嘴,陪笑:“两位,尝脸尝尝我们家师傅做的菜?”
小朋友拿眼睛偷偷看一眼黑衣少年,向韦帅望笑笑:“谢谢,不用了。”
帅望无奈,拍拍桌子,骂伙计:“压桌的小菜呢?”
伙计看看他:“爷,这四盘小菜就是。”
韦帅望笑:“我知道,我是说,他们的呢?”
伙计咽口唾沫,心的话,俺们这小菜可比馒头贵多了。韦帅望道:“这压桌菜不是免费的吗?怎么不上?”
伙计点头哈腰:“是是,这就端上来。”靠,点菜才有啊,光吃馒头也上压桌菜?
那个怯生生的弟弟,感激地看韦帅望一眼,笑笑。
黑衣少年,沉默依旧。
四个小菜上来,摆在两少年面前,黑衣年长的那个依旧看也不看,但是,对自己弟弟伸筷子夹菜的行为倒底也没制止。
韦帅望早吃点心吃到胃口全无,看着上了四五个菜,就叫停了。一样动两口,就放下筷子,开始聊天:“你们从哪儿来?”
小朋友每次回话必先看看他哥哥,看完之后谨慎地:“南边。”
韦帅望大乐:“啥地方啊?”
没有回答。
小朋友一脸尴尬,韦帅望倒不忍再难为他,笑:“你们俩,钱呢?路上花光了?”你们衣服穿得不穷啊。
小朋友红着脸,小声:“被人偷了……”
韦帅望忍也不忍不住,喷笑出来:“被人偷了!喂,你们看起来功夫很不错啊!”
小朋友的脸更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韦帅望支着头:“那你们怎么回家啊?看起来你们远道而来,鞋都磨破了,对了,你们的马呢?也被偷了?”
小朋友小声:“被,被,被人牵走了。”
帅望上下打理了他一会儿:“牵走了?不是偷?”你们被人偷得精光,还把马送人?真够大条。
小朋友喃喃地:“她她……嗯,是。”
黑衣少年忽然怒叱:“快吃你的饭!”
小朋友吓得即时不敢出声,低头吃馒头。
韦帅望搔搔头,“唔”了一声:“你们遇到骗子了?”笑,人家先骗你们送了马,然后你们发现钱包也没了,人家骑着你们的马,你们当然追不上人家了。
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
小朋友抬头看他一眼,给他一个“是啊”的眼神。
帅望忍笑道:“我先借你们点银子吧,反正你们看起来也不象还不起的样子,等你们回了家,再还我吧。”
黑衣少年终于给韦帅望个正眼,黑眼睛带棱带尖似地看了韦帅望一会儿,倔强地:“不用。”
帅望无奈地:“你总不能挖着野菜走回家吧?冷家山附近是不能拿杀富济穷当借口的,冷家人负责此地保安,不接受这种借口。”
那个当弟弟的一脸黑线:“我们没打算抢劫……”
帅望道:“对啊,看你们的身手,要偷早偷了,嗯,你们两个,干嘛不多要点菜呢?吃了就走,又没人拦得住你们?”
两个少年默然无语,边上吃饭的火了:“靠,你道德水准怎么这么低啊?”
韦帅望回答:“老子乐意,老子又没让他们去你家吃了就走。”
那人当即拍案而起:“靠,你怎么说话呢?”
韦帅望转头一看,好家伙,高大魁梧一壮汉,怒目圆睁,一手按剑,帅望喃喃地:“我我我,我没说啥啊。”
那人伸手,一把抓住韦帅望的前襟,韦帅望目瞪口呆地瞪着他,张嘴大叫:“老板,伙计,来人……”
一把刀,已经横在那壮汉手腕上。
好快刀。
韦帅望真没看错,好刀的主人,果然一手好刀法。
这回轮到那壮汉目瞪口呆,眼看手腕上那把刀,动也不敢动。
黑衣少年,慢慢咽下一口馒头,慢慢收刀,吐出一个“滚”字,那壮汉连滚带爬地跑了。
韦帅望叹口气:“饭钱,喂,饭钱,你啥道德水准啊?”
胆怯的小朋友,此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脆生生还带点童音,让韦帅望也忍不住笑了:“喂,救命恩人,这下可以吃点菜了吧?”
没反应。
韦帅望叹气,放弃同木头对话,转头对付小朋友:“哎,咱算朋友了吧?你给个面子,小的高攀你了。”
小朋友乐得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又不认识你。”
韦帅望一拱手:“在下韦帅望,两位大侠高姓大名?”
那小朋友当即愣住:“啊!”
韦帅望看一眼那黑衣人,那家伙面无表情地开始吃他的馒头,可是一双眼睛瞳已收缩,两只手青筋暴起,韦帅望“呵呵”一声:“看起来我名声在外啊。”我靠,我挺有名啊,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不象啥好名声啊。
那少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不安地,小声地:“我,我叫黑英,我哥哥,黑狼。”
这下子韦帅望也“呃”了一声,嘴里喃喃地:“唔唔,久仰久仰。”
黑英瞪大眼睛:“久仰?你知道我们?”
韦帅望干笑两声:“没猜错的话,那个,尊师是冷玉吧?”
黑英点点头,继续用一双问号眼睛看着韦帅望。
帅望轻声:“我对黑龙的死,深表歉意。”
黑英再次啊了一声,终于明白韦帅望为啥要对姓黑的“呃”了
姓黑的两个小子都沉默了。
二,关照
二,关照
韦帅望默一会儿,挥手叫人:“记我帐上。”准备走了。
黑狼把二十个铜板放桌子上。
帅望叹息一声,拣了两个铜板,放兜里,余下的推回去。
黑狼看看韦帅望,把剩下的铜板收回去。态度微微和缓,目光依旧尖锐:“你功夫比黑龙高吗?”
帅望微微尴尬:“没有吧。”
黑狼看着他:“你怎么杀的他?”
帅望呆呆地微微悲哀地沉默了。
黑狼等了一会儿,转头叫黑英:“走。”
帅望低头,再一次:“抱歉。”
黑狼横他一眼,内心困惑,以他的功夫,能杀死黑龙?
看他的神情,不象是用正当手段取胜的。
黑英转身要离开,微微困惑:“你们不是决生死吗?”
帅望点头:“是。”
黑英看着韦帅望,内心疑惑,那你还抱歉什么?难道你抱歉自己没死?嗯,看起来这家伙是个很好的人啊。他问:“为什么要决生死啊?你不是说打不过他?他欺负你了吗?”
帅望苦笑:“欺负……”这个……谁欺负谁啊?“算是吧。”
黑英大大的黑眼睛看了帅望一会儿,同情地:“他也欺负我们。”
帅望愣了一会儿:“啊!”
啊,敢情我成了打虎英雄?
黑英笑笑,拱手告辞。
帅望点点头:“后会有期。”咦,啊!咋会出现这状况?咋会这样子呢?你们听说过同仇敌忾没?我杀了你们师兄啊。
帅望沉默一会儿,看着远去的两兄弟,可能不是所有师兄都象桑成。从来不同他淘气的桑成,每次都会在他生死关头出现,他是最可靠的朋友与兄长。如果有人伤害桑成,韦帅望是不会因为他们签下生死状,就认为这笔帐不存在的。
韦帅望吃完饭,倒在紫兰阁的树上消化食物。
冷兰一边远远看着冬晨习武,一边问:“今儿又是你的休息日?”
帅望唔一声:“我去酒店查帐时遇到姓黑的小子们了。”
冷兰问:“查帐?哼,查帐!”冷兰对韦帅望的气定神闲,别提多气愤了,臭小子过二三天就闲得拖着一身懒骨头到他们家里来躺着。“谁姓黑啊?我们认识姓黑的吗?”
帅望无奈地:“冷玉的弟子,好象全被他命名为黑啥啥了。”
冷兰“啊”一声:“你没又乱杀人吧?”
韦帅望叹气:“吓得我,连饭也不敢请他们吃了,外一掉根毛,说不定怪我给吹的。”
冷兰笑:“你不过怕你师父,又不是真善良,一点也不冤。”
韦帅望惊异地:“你从哪能看出我不是真善良啊?”
冷兰道:“感觉呗。你师父善良,桑成善良,冬晨也善良,你不善良。”
韦帅望大怒:“你也不善良。”
冷兰沉默一会儿:“当然。”离开树荫,向冬晨怒吼:“看什么,眼睛往哪儿看!”
韦帅望愣了一会儿,心想,靠,我可真不善良,打人打脸,骂人揭短。
冷兰在他面前永远不会反驳这句话,你不善良,你自私,你暴戾,你不是好人。
帅望微微觉得歉意,跳下大树,来到冷兰旁边:“嗨。”
冷兰看他一眼,能从这坏小子脸上看到歉意,让冷兰有点意外,她看了韦帅望一会儿,垂下眼睛:“或者,你只是有与他们不一样的善良。”
帅望笑了,温和地:“彼此。”
帅望笑道:“你不是会欺负弱小的人吧?”
冷兰瞪他一会儿:“什么意思?”
帅望笑:“象姓黑的这样,两个小孩儿,自己跑来参加比武,没人保护,象您这样的未来的冷家掌门人,是不会同他们计较啥的,是不是?”
冷兰叉着腰,气得:“我呸!我从来没欺负过任何人。”
冬晨在一边,勤奋刻苦学中,不禁也露出个笑脸。
冷兰气:“你欠债还钱,这事同我一点关系没有,你少拿话来挤兑我!”什么意思啊?你要保护他们,先来让我答应不欺负人?敢情我就这形象啊?
冷兰不知道她在冷家人心里的形象比这儿还糟。
帅望笑着后退:“喂喂,你太多心了,我不过是确认一下你的善良与正直,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回家了。要出气拿你师弟出吧。”
转身跑掉。
冷兰气乎乎转头,看到冬晨已经停下来,拎着剑,正要发表评论:“韦帅望其实是个……”
冷兰伸手一指,冬晨吓得立刻闭嘴,冷兰怒吼:“哪儿都有你?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你立刻抻着脖子过来!?”
冬晨讪讪地,羞愧了,他就这么点毛病——正常人都有的毛病,别人在他身边说话,他会听到。
有人听不到吗?
当然有,冷兰就听不到。
若干时候,韦帅望也会听不到。
冷兰气愤地焦灼地看着冬晨。
冬晨的功夫很不错,在冷家,任何人要同冬晨比试个高低,都得犹豫一下,当然要除了冷兰。
身为韩掌门罩着的人,要功夫有功夫,要人品有人品,连相貌都英俊得一时无两。
可惜,他女朋友身世相貌自不必提,偏偏是个武学高手,冬晨那点功夫在她眼里千疮百孔。
因为冬晨人品好,所以冷兰才天天在操场上三娘教子。
冬晨的情况,基本上比韦帅望落到他爹手里好不了多少。唯一不同是,韦帅望是懒。而冬晨,是不可能达到冷兰那种规格的自闭状态,他天天泡在操场上,耳朵依旧会被风吹草动吸引,那不是他意志能控制的,那是他的神经性质决定的,他不是不专心,而是不能专心到接受不到其他刺激的状态,换句话说,冬晨的神经类型比较正常。
好在这种况状只是导致效率不高,但完全可以将勤补拙。
韦帅望懒洋洋地,叫田际过来:“从康慨的钱里,拿二十两银子给姓黑的两个小子,就说是——冷家对治安环境负有责任,赔偿他们的损失。”
田际呆呆地:“啥损失?没人投诉没人报案啊!”
帅望笑:“不是这么笨吧,你先去收点钱,他们一定会说钱包丢了,你就再去赔他们点钱不就得了。”
田际愣着韦帅望:“为为为啥啊?他们要是你朋友,你直接送钱过去不就完了?不过,你不会真的想同姓黑的做朋友吧?咱冷掌门……嗯,你想找事啊?”
帅望眨眨眼睛:“当我有病好了,少废话。”
田际用一种看病人的目光看了韦帅望一会儿:“是,小的得令。”
田际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理病人发神经的胡扯,考虑了一会儿,鉴于此病人巨大的杀伤力,他还是照做吧。
然后,冷家的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谣言,听说韦帅望那小子对新来的两个黑小子另眼相看,但是不知道是好心,还是又在冒坏水,总之,大家留心,不要踏雷,也别被人当雷扔出去。
三,请贴
三,请贴
比武之日即将到来,韦帅望看着冬晨的功夫,微笑:“你会输。”
冬晨收剑,扬眉:“别太自信了,你可能会有某些招数上,比我高一个皮,可惜,疏于练习,功夫不够扎实,十招之内你赢不了,就难在百招之内赢,百招之内赢不了,你就输定了。”
帅望苦笑:“你老婆告诉你的?”
结果被冬晨飞起一脚,韦帅望抬手一挡,他倒挡的住,椅子受不了,韦帅望倒飞出去,屁股着地,哎呀一会儿,骂:“小朋友要懂事点,在别人家里,动不动把人家椅子踢坏,象什么话。”
冬晨气倒:“这是你家啊?”
韦帅望大乐:“你老婆家,你不是倒插门吗?”
剩下的半个椅子呼地一声就飞到韦帅望头上。
韦帅望伸手挡开:“靠,看你弄我一身木屑。”
一串佛山无影腿,韦帅望连滚带爬,哇哇乱叫,狼狈万状,硬是没踢着,把冬晨气得。
韦帅望在地上笑得打滚,结果被一只绣花鞋一脚踩在肚子上,“嗷”的一声惨叫,冬晨刚要笑,冷兰怒吼:“干什么呢?”
冬晨噤若寒蝉地:“我我我……”
韦帅望惨叫:“姑奶奶,你先把脚抬起来。”
冷兰气得:“你们活腻了是吧?再半个月就比武了,你们俩给我放老实点,摔断胳膊腿,就什么都不用比了!”
韦帅望惨叫:“别踩!老子本来就不希罕参加这破比赛。”
冷兰将他一脚踢飞,怒骂:“不爱参加你滚远点,别带累我们……”
韦帅望哼叽:“鸳鸯刀,夫妻店……”冷兰走过来,韦帅望忙爬起来:“我走我走。”
韦帅望回家吃饭,韩青看到他颇意外:“被冷兰赶出来了?”
韦帅望笑,我这可怜的形象啊,笑道:“才不是,我是看你可怜,所以,给你个机会与我共进午餐。”
韩青点头:“我的荣幸。”
桑成责备他:“成天往外跑,让师父担心。”
韦帅望点头:“唔唔。”就是“是是”的意思,嘴里塞满东西后是的发音。
韩青道:“他不回来烦我,就是尽孝了。”
桑成笑,韦帅望大大不满地白他一眼,吃完咽尽:“这叫什么话?我回来陪你叫烦你啊?有我陪你,照亮你的人生嘛。”
韩青笑:“是,你春风化雨,带来五谷丰登。”
帅望眨眨眼睛,对这个答案初步感到满意,细想想:“靠,我是乌云啊。”
韩青没出声,桑成已经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不得无礼。”
白逸儿微微困惑,她站在冷家山脚下,风凉,日暮,她的沉醉微醒。
逸儿在习习微风中叹了口气,算了,她转身,正面与一个青年男子相对。白逸儿对男人目光留恋早已习惯,可是这个男子,目光里面点不一样的东西,他缓缓道:“白小姐。”
唔,叫得出名字,那就不一样了,逸儿微微叹息着再一次打量那个男子,半晌:“我们见过?”
那人微微欠身:“华山区家,区华子。”
逸儿点点头,她同华山的那点纠葛,她还没忘,她轻声:“区华子。区家人。”不记得,你说是区家人,就是区家人吧,怎么样?
区华子轻声:“你收到冷家的请贴?”
逸儿笑笑,摇摇头:“我正要离开。”
区华子点点头:“既然,你没收到冷家的请贴,又已经不为冷家工作,白小姐,恕我直言,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白逸儿点点头:“你要动手吗?直说吧。”
区华子沉默一会儿,终于道:“冷恶杀了我父亲,本来,这同白小姐没什么关系,但是,听说,白小姐从冷家人的手里救走了他,是吗?”
白逸儿看看这个青年,呜,原来是老区的儿子,正主,好吧,白逸儿叹口气:“你赢了,我死,我赢了——”想了一会儿:“别再找我。”
区华子沉默一会儿,没吭声。
逸儿叹口气,笑:“好吧,我赢了,你回去跟师娘练练再来找我。”
区华子缓缓拔剑,缓缓道:“你同几年前,不太一样了。”
白逸儿微笑:“你们不也换说词了吗?不说冷恶的人格杀勿论,进步啊。”
区华子淡淡道:“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剑鸣,刺向白逸儿。
逸儿微微一惊,还以为区家剑法的领军人物是区青海,怎么这个年青人,似乎更胜一筹?
意料之外的劲敌。
逸儿这才拔剑,已经晚了,那一剑在她剑势未成形之际搭了过来,逸儿的剑就象一个没找到方向的小船,刹那儿卷进漩涡。
虽然不至致命,但也狼狈万状。
冬晨得他师姐开恩,允他回家探母,更难得的是,冷大小姐肯陪他一起。
执子之手,成子成悦。
虽然冬晨的手上被没耐心暴燥的冷兰扑作教刑,青淤尤在,这只手,还是紧握冷兰的手,嘴里叮嘱:“你凡事点头就行,不用发表真知卓见。”
冷兰一头黑线,哀怨地:“我没有。我什么时候……”想了想,没啥信心断定自己没发表过让纳兰大人不满的言论,无限沮丧地跟在冬晨后面:“她说过什么?”
冬晨笑道:“我娘总是从正面看问题,更不会发表负面言论。”
冷兰气倒:“你找抽吧?”
然后听到剑声。
那可不是一二个人的剑声,叮叮咚咚是若干剑连在一起的一声长鸣。要么是天下第一剑出手了,要么,是若干人在围攻一个人。
冷兰还在眨眼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冷家山下聚众斗殴。
冬晨已经冲过去,一剑逼退十来人:“住手!”
小家伙救人反应比较快,要是杀人的事,冷兰一定反应比他快。
等冬晨同一个白衣女子背对面站,喝停众人,冷兰才看到,站在中央,衣裳沾血,发丝凌乱的不是别人,正是白逸儿。
区华子伸手,制止要冲上去的教众,剑尖向下,一抱拳:“冷少侠!在下区华子,奉华山派掌门人区青海之命,应冷家之邀前来为比武做见证。”
冬晨不得不收剑:“幸会儿,区先生,山上请。”你在这儿打什么仗?
四,伤痛
四,伤痛
韦帅望正用功呢,韩青过来:“放过那颗树吧,你干娘让你下山一趟。”
帅望问:“啥事啊?有好吃的吗?”
韩青无语:“同你师兄一起去吧,别光记着自己吃。”
韦帅望欢呼一声,找桑成去了。
半个时辰后,韦帅望目瞪口呆地瞪着一只手臂还在冒血的白逸儿。
纳兰道:“帅望快来看看,这伤口怕是非缝不可。”
韦帅望怒吼一声:“这是谁干的?”
逸儿白他一眼:“我自己不小心,被姓区的伤到了。”
听到姓区的,韦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那个人——”
逸儿沉默一会儿:“我喝醉了,我这就走。”
帅望的面孔微微皱了一下,怎么?冷恶竟没有再回来吗?他真的把逸儿就这么扔下了?韦帅望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纳兰轻推:“帅望,发什么呆,给逸儿看看伤。”
帅望低头,打开纱布,见伤口几乎见骨,皱眉道:“里面要缝,表皮,我想想办法,要是缝上,会很难看。”
逸儿只是笑笑:“别担心,我马上走。”
帅望看她一眼:“你不走,我担心,你走,我也担心,你这个闯祸胚,无脑儿。”
逸儿禁不住笑了,伸手摸摸韦帅望的脸,微笑,眼圈微红,默然不语。
一碗汤药下肚,逸儿神色迷茫,韦帅望轻轻活动自己的手指,煮过的刀叉晶亮地放在盘子里。
逸儿叹息:“怪吓人的。”
帅望笑:“任我鱼肉了你。”
逸儿微微挣扎,手足无力,她似乎有点慌乱恐惧,奋力要支起身子,帅望忙过去:“别动,别怕,我在这儿,不要紧,放松,逸儿,没事。”
逸儿轻声:“他欺负我。”
韦帅望再一次皱皱他的面孔,呵,他知道,他心疼。
逸儿的声音更加低微:“他强暴我,疼,我疼,好疼,我害怕。”
韦帅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点点凉下去,那个人,为啥要这样?如果他不管住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子吗?或者,本性如此,根本无法控制?
韦帅望垂下眼睛,想起黑暗中,杀气腾腾的剑招,黑暗中,别人看不到的,一个个中剑喷血倒地的韦帅望幻想中的敌手,让他多么快意。所以,每一招都那么狠辣,所以,他一次次更快更快更快地刺中想象中的敌人,快意地,满足地。
韦帅望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那样的人,希望我还能保有一丝理智,及时动手自裁,我宁可死,不要做那样的人。
缝合伤口是简单手术,吃点止痛药,清醒着也可能做,不过,谁忍心在美女的注视下在她身上动针动线呢?
韦帅望一次次清洁伤口附近皮肤,然后用淡盐水冲洗伤口。一刻钟之后开始缝合,美女的伤口也是伤口,红色的肌肉,黄色的脂肪。表面的皮肤没有缝,韦帅望用一层蛛网缠在美女的手臂上,把伤口粘上,而不是缝上。
包好伤口,手术完毕。
帅望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解开逸儿的衣服,然后,看到红肿撕裂的伤口。
那情景,比开棺验尸更让韦帅望觉得震憾。
有些伤口,已经红肿涨开,不能缝合。
帅望慢慢咬紧牙,用药水替逸儿清理身体深处的伤口。
这个卑鄙的人,真是一点不给他的基因后代留面子啊。
昏迷中的白逸儿,轻轻哼了一声,眼角滚出泪珠来。
二刻钟之后,韦帅望终于走出手术室。
帅望疲惫地:“怎么回事?”
冬晨道:“我同师姐回家,发现区家那些人在围攻她,她挨了一剑,不过,姓区的好象受了内伤。”
帅望问:“你们帮她,区家没意见吗?”
冷兰道:“有啥意见?我们爱帮谁帮谁,他有意见又能怎么样?”
百般愁苦中,韦帅望还是笑了,同冷兰在一起真开心。
冬晨道:“没关系,我只是挡了一下,让他们停手。他们看到请贴,就自己主动离开了。”
帅望愕然:“什么请贴?”
冬晨看看冷兰,笑:“给白逸儿来参加比武的请贴。”
韦帅望的下巴要掉下来了:“什么?师爷什么时候答应这件事了?”
冷兰怒道:“我需要他答应?”
帅望呆呆看着冷兰,嗯,不需要他答应吗?大象的思维方式果然与我们不同——我为什么要绕开大树,我可以直走过去的,树不躲开,是树的损失。
冷兰条理清晰地回答:“第一,这件事由我负责。第二,我做的不违背冷家的原则。为什么需要他同意?”
韦帅望哑口无言,转头去看冬晨:“兄弟,你的意见呢?”
冬晨温和地笑下:“我也觉得逸儿很可怜,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能帮就帮。”
帅望沉默了,我同白逸儿十来年的朋友,我能为逸儿做些什么?我做的,不如这两个刚认识她的朋友多。帅望微微酸楚,轻声:“谢谢。”
冬晨盯着韦帅望看了一会儿:“你看起来,有点累。”
帅望微笑:“呜,我可能是,白天练剑,太用心了。”
冬晨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帅望摇头,微笑:“没有。”
冬晨道:“你挤出来的每条皱纹都在说你说谎。”
帅望慢慢黯然,良久:“与你无关。”
不再任性的白逸儿,温和的白逸儿,会温柔地抚摸他的脸的白逸儿,韦帅望痛得疲惫不堪,轻轻叹口气:“我累坏了,我要去睡一会儿。给我留着好吃的。”
冬晨看着缩头垂肩的韦帅望疲惫地转身,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逸儿昏睡着的那间手术室,紧闭的门里面,发生了什么?
五.朋友
五.朋友
帅望缩在床上,疲惫但是无泪,呆呆地,只觉得内心酸痛,整个人象在渐渐沉入海底。
门响,纳兰进来:“帅望。”
帅望沉默。
纳兰坐在床边,握住帅望手,轻轻拍他的后背。
帅望笑一下,喉咙哽咽。
纳兰轻声:“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会保密,如果不想说,也不要紧。”
帅望苦笑:“我没事,只是发现——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生父很卑鄙,不太好受。她们为什么执迷不误?”
纳兰想了想:“冷恶这个人,有很多恶行,但是,他对身边的人,所作所为,虽然苛刻,都还是有前因后果的。两个人之间的事,涉及感情,可能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事,不是外人能评判的。放弃与否,要由他们自己决定。如果你觉得你朋友认识错误,你可以提醒与说服,但是,也不要否认,有可能,是你信息不足,是你的看法错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唔,逸儿说冷恶强暴她,虽然这是一件让人无法容忍的事,可是毕竟他不知道起因,就象她上次在冷恶脸上留爪印。逸儿爱冷恶,冷恶要做那种事,应该不需要用强的……
好吧,等我问明白再做道德审判吧。
帅望微笑:“干娘最聪明。”起身抱抱:“娘,那家伙遇见的要是你,也许会改好吧?”
纳兰笑:“傻话。谁会妄想去改变一个成年人。如果他十岁时遇到三十岁的我,也许。可是他又不会求救。”摸摸帅望的头:“我知道你长大了,可是,十四岁算不得大人,就算你已经成年,遇到问题,仍然可以向亲人朋友求援,别人帮不帮你是他们的事,你闷在心里,那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韦帅望笑。
纳兰道:“不用凡事都怕给你师父添麻烦,他养了你,活该替你解决所有麻烦到你成年。师父是白叫的吗?教两三下拳脚就让人终生当父亲孝敬?天底下有那样的好事,难怪大家都不申请专利,光收徒弟。”
韦帅望差点没笑趴下:“娘,我师父知道你背后诋毁他?”
纳兰笑:“我有吗?”
帅望拍拍肚子:“我饿了,吃饭去。”
纳兰摸摸帅望的头,小家伙束手束脚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小家伙,你长这么大了,也能养活自己了,用不着委屈自己。用不着非得缩着身子适应父母家的矮屋檐,谁让你不爽,大不了摔门面去,自立门户。父母有父母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父母不能为你的生活负责,你也不必为父母的生活负责。你师父有所坚持,你也可以有所坚持。任何关系,不能以一方牺牲人格尊严原则为代价。否则,你永远不能算一个人。”
帅望愣了愣,喃喃:“干娘,你……”什么意思?
纳兰道:“韩青为你做的,都是他应该做的,当然他做的很好。你也很敬重他,这已经足够。如果有什么事,你觉得你应该做,你就去做,不必考虑师父会怎么想,不必因为会给你师父带来麻烦就进退两难。”
帅望呆呆地看了纳兰一会儿,轻声:“娘——”
纳兰握住他的手:“记着,你是你自己,你属于你自己。去做你自己。”(我对小女说:“你是我的。”小女厉声:“我是我自己的,看,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身体,我的心脏,都是我的,不是你的。”唔唔,智慧。)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冬晨笑问:“你睡醒了?”
韦帅望笑:“被你娘惊醒。”
冬晨道:“不用谢。”
韦帅望回答:“少管闲事。”
冬晨道:“你跟我娘也这么说?”
韦帅望气:“等你性别变了,我也管你叫娘。”
冷兰瞪在眼睛:“你们在干嘛?”当然,主要是瞪韦帅望。
桑成责备:“帅望,欺负师弟?”
韦帅望气死了:“喂,你是我师兄,你有没有搞错啊?本来人家就是一伙的,你不帮我你帮他?我欺负他——?你,你——”
桑成心虚地:“呜,这个……”我哪知道冷兰会冲你去啊。
冷兰瞪眼:“你哪儿……”哪儿那么多废话,看到纳兰,顿时吞掉后半句,目光柔和沉静。
韦帅望见到溜圆的一双眼睛忽然间变成杏仁弯成月芽,这奇异景观顿时让他喷笑,唔,你也有怕的。
帅望笑眯眯地:“师叔最近温柔敦厚多了。”
冷兰看他一眼,目光甚是不善良,却也没发作。
纳兰问:“兰儿,你随身带着给小白的请贴?”
冷兰眨眨眼睛:“没有啊,是今天早上冷颜告诉我小白的请贴给退回来了,我随手放怀里了,忘了拿出去了。”
韦帅望一口饭喷桌子上,咳嗽良久:“你把小白的请贴送到哪儿?”
冷兰瞪他:“白家啊,还能是哪儿。怎么了?”
韦帅望喝水压惊:“没什么,没什么。”嗯,你没送到魔教请他们教主转交已经很聪明了,唔,对,你可能根本不知道小白与冷恶的事。唉,真是,笨得个灵巧。
冷兰气愤地:“那你说该送哪儿?”
韦帅望正色道:“你做的对极了,你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肚子里道,不管你是咋选的,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说师爷没拦你呢,他一定是认为小白无论如何也接不到你的请贴,所以放你一马。
人算不如天算啊。
冷兰恶狠狠看韦帅望一眼,她百分百肯定韦帅望在腹诽她,可是韦帅望那张真诚的脸——真是一张欠扁的脸啊。
逸儿醒过来,微微一惊,然后才发现,身边的男人是和衣而睡的韦帅望。看看外面,月过中天,逸儿微微叹口气,漂亮的头习惯地想靠过去放到韦帅望的肩上。
扑到面孔上的大量的热气,鼻子嗅到的不一样的男人的的汗味,逸儿呆了呆,慢慢地缩回去,慢慢地退了又退。
呆呆地,看着韦帅望的小黑脸。
这个粗糙的家伙,面孔晒得黝黑,眉毛头发都乱乱地茂盛地生长。
可是,他有一个挺直的鼻子,眼睛有点肿,嘴唇有点厚,现在睡着了,白天那嘻皮笑脸的疲赖表情褪退,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嘴角一个苦笑,这个表情,月光下,他有一点象冷恶,天真的,却凄凉的表情。
逸儿再一次伸手,轻轻抚摸帅望的脸,象冷恶,象一个改好了的善良了的冷恶。可惜,冷恶是不会改好的,会改好的,不是冷恶。
帅望睁开眼,看看逸儿,迷迷糊糊地:“醒了?痛吗?”
逸儿微笑。
韦帅望伸手把逸儿搂过来,喃喃:“那睡吧,别摸我,再弄醒我,揍死你。”
逸儿笑,面孔埋在帅望的臂弯,呵,韦帅望一开口,就没人会误会了。
六,杀机毕现
六,杀机毕现
一大早,纳兰推门而入,看到相拥而睡的两个小家伙,不禁好笑又好气:你们山洞里长大的吧,没听说过男女大防。
帅望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咦,天亮了?逸儿被麻翻了?怎么还不醒?”
逸儿抬头:“再说?不是你说的,让我别烦你,再吵就打人?”
帅望吐吐舌头,爬起来,笑:“她总不醒,我就睡着了。”
纳兰道:“逸儿来了,总要上山看看师父,你也回去同你师父说一声,让他支会你师爷一声。”
韦帅望与师兄师妹师弟师叔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向山上走去。
韦帅望两美在侧,一个潇洒一个脱俗,风格各异,一样的绝世美丽的容颜。虽然两位美女名花有主,都不属于韦帅望,韦帅望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逸儿低声向冷兰道谢:“我一时糊涂,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冷兰大眼睛溜圆地:“不麻烦啊,你来了,正好啊,省得我想办法送请贴给你了。”
逸儿终于也忍不住笑了,温和地:“冷掌门不希望见到我的,你送请贴我收不到那正好,我收到了,还来了,他会不高兴。”
冷兰嗤之以鼻:“他不高兴啊,地球围着太阳转,没围着他转,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逸儿笑了,冬晨左右看看,桑成目瞪口呆:可以这样子评论长者与权威吗?
韦帅望笑骂:“你同他有仇啊?”
冷兰道:“我按规则做事,我公平公正,每隔三二天总有人要同我说这句话,冷掌门不会高兴的,冷掌门不喜欢这样。哼,老子比他还不高兴呢!那么喜欢万事如意,还要法律干嘛?他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找遍了冷家的规则,没看到哪条有规定,冷家掌门有最终裁决权,或者冷家掌门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改变此规则。”
韦帅望沉默一会儿:“冷兰,你就是公平公正与公理的化身!我崇拜你。”
冷兰扬着脸,切,那还用说!
帅望微笑,要不啥啥女神蒙着双眼,啥啥女神又是瞎子呢。想要执法公正,就得象冷兰一样简单直白。
冷秋看着姓黑的两个小子出去,淡淡地:“这回来的两个黑小子,低调多了。冷玉很受教。”
韩青微微扬眉,没出声,心想,你还好意思说?!
冷秋道:“冷兰给白逸儿请贴了。”
韩青点点头,是啊,这事不是讨论过了吗?你不是也拿你家太阳没办法吗?
冷秋道:“你没同韦帅望说过这事吗?”
韩青道:“没有。”
冷秋道:“我是同意给她请贴,我只是同意给她请贴,你明白吗?”
韩青无奈地:“我明白。”
冷秋道:“冷兰找不到白逸儿,不过,韦帅望能找到,是不是?”
韩青道:“韦帅望也明白。”
话音未了,外面已经开锅了。
话说,韦帅望春风得意地回到家,一开门,遇到黑家两少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韦帅望笑着打招呼:“两位!什么时候来的?要走?……”
黑狼看了韦帅望一眼,看起来打算给个面子,点个头。韦帅望已经打算接受他同黑家少年友谊的新进展,黑狼的目光忽然从他脸上滑开,看向韦帅望的身后,他没有表情,也没出声,可是那个震动的眼神,让韦帅望以为自己身后有泰山崩倒或者——偶尔白逸儿与冷兰一起出现也会有这种效果,但是,黑狼看起来不象是那种人啊(那种同韦帅望一样没定力的人)。
韦帅望正打算回头看看,让木头人如此震动的是冰山美人还是世外仙姝。
白衣胜雪,人影如魅。
白逸儿已来到那黑衣的狼人面前,黑狼的震动目光自然是追随着白逸儿的面孔,那种痛苦迷茫沉醉无法自拔,真让人觉得荡气回肠。
可惜,白逸儿明显没这种感觉,她抬起手,用她一向习惯的,向韦帅望打招呼的方式,狠狠地给了黑狼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韦帅望瞪大眼睛,呃,怎么,你又同别人发展这种亲密关系了?
然后,依照逸儿的旧习惯,她的左手又抬起来,只不过,黑狼的反应明显比韦帅望要快一点,他立刻伸手抓住白逸儿的手腕。
这样的惊艳,这样的震动,这样的意外,突如其来的羞辱,依旧有这样的反应速度已经算不错。
白逸儿一挣,受伤的左臂,立刻渗血,黑狼一愣,低声,声音低得近乎耳语:“谁伤的你?”刻骨的关切,即痛苦羞耻又关切的表情,忽然间让韦帅望了悟。
白逸儿的右手,再接再厉“啪”地一声又给了黑狼一记大耳光。
韩青与冷秋也出现在房门口。
韦帅望扑过去,一把抱住白逸儿,在逸儿耳边低问:“逸儿!是他吗?啊?是他!?”
白逸儿不出声,只是挣扎,黑狼站在那儿,面孔红肿,只是沉默。
黑英惊恐:“哥。”
黑狼伸手,阻止他开口。
韦帅望低声:“师爷在这儿,以后再说。”
白逸儿怒吼:“滚!”
黑狼沉默地从他们身旁绕过,帅望在逸儿耳边:“放心,我替你杀了他们!”
逸儿愣了一会儿,微微迟疑,韦帅望已经松手,笑:“师爷也在这儿?师父,白逸儿来给您请安,正好遇到师叔要派人给她送请贴。”
韩青嘴角抽了抽,真巧,巧得让他无话可说,他只好扭头去看冷秋。
只见冷秋一脸似笑非笑。
韩青不明就里,只得向孩子们挥挥手:“你们进屋玩,我一会儿就进去。”
五个孩子心怀鬼胎地进屋。
韩青无语地看冷秋,师父,不关我事,也不关韦帅望的事,你搞不定你女儿,拜托别把这口恶气出我们头上。
只见冷秋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韩青吓得:天,别是气疯了吧?
冷秋笑道:“好,好得很。”看看韩青:“留逸儿多玩几天,除了别让她去比武,能玩多久玩多久。”开心啊。
冷玉的弟子咋就这么不长眼?每来一次都能惹到我们冷家山上不好惹的人。呵呵,你只管放马过来吧,看起来韦帅望与白逸儿这两个惹祸胚,在外鬼不断的情况,还是有着其他人不能替代的绝妙用处的。
冷秋的嘴角差点没笑抽了。
韩青是韦帅望的师父,比韦帅望亲爹还亲,自然忍不住把韦帅望往善良纯洁了想。
冷秋旁观者清,从韦帅望的眼神中已看到杀机。
不管白逸儿同那个叫黑狼的有啥误会,韦帅望的解决方式是:他要杀掉黑狼。
冷秋开心得不得了。
让白逸儿来一次,搞不好他能同时除掉两个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圣人都教诲我们要有容人之量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冷秋的宽容,带来的后果,真是妙不可言。
七,原则
七,原则
韩青看着冷秋潇洒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咋回事?事情不对头。
我师父的笑容很真诚,虽然他经常讽刺我,但是我都能看出来——如果我看不出来,他还讽刺我?这近乎于,你不知道痛,我会打你?
他看起来也没疯。
那么,他看见白逸儿怎么会忽然这么高兴?冷秋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女人的美貌而原谅她的冒犯的人(韦帅望是)。
他是站在门口突然改主意的,所以……
韦帅望抱着白逸儿,象是在阻止白逸儿做什么……
韩青吐血地发现,几年前韦帅望大暴发的状况可能要重现。
韩青进门,小朋友们正在交头结耳,啾啾啾,啾啾啾,韩青一进门,鸦雀无声了。
韩青看他们一遍,叹口气:“韦帅望,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
韦帅望苦笑,我的信誉啊!他指天发誓:“我发誓我是清白的。这两位才是侠之大者,我已经被师父训成没有原则没有宗旨的随风倒与墙头草了。”
韩青闻言,微微一怔,回想韦帅望若干次欲言又止,以韦帅望的性格,怎么会对白逸儿的事一言不发。
韩青微微黯然,帅望最近太懂事了,他一个眼色,韦帅望就不再出声。
那个三杯许然诺,一怒为红颜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思前想后缩头畏尾的泥鳅。
韩青一时竟无话可答。其他人见韩青进来,都站起来问候,白逸儿上前,叫声师父,跪下拜见。
韩青伸手扶起来:“逸儿,怎么这么冒失?你真让人担心!”
逸儿含笑道:“我遇到一点不开心的事,喝多了,迷迷糊糊就追到这儿,我不是故意的,师父别生气。我本来就要离开了,结果遇到区家的人。师娘说,让我上来同师父说一声。”吐吐舌头,笑:“我给师父添麻烦了吗?”
韩青道:“你同韦帅望都没让我省心过。”
白逸儿露出个可怜兮兮的水滴眼,看着韩青,韩青忍不住笑了:“算了,反正冷兰也给你请贴了,你倒是在这儿安全点,不妨多呆几天,师兄弟们好久不见了,聚聚也好。”
抬头看一眼冷兰,冷兰暗暗咧嘴,轮到她挨训了吗?看一眼韩青,却见韩青目光复杂,但似乎并不完全是责备,冷兰硬着头皮,鼓励自己,挨骂又不会死人,喃喃开口:“我知道你们不赞成。”
韩青点点头,温和地:“我不赞成,不等于你们做得不好。我不赞成是因为这件事另有隐情,但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可能知道天底下每件事。从你们知道的一切来看,你们做的好。”
冷兰愣了愣,做的好这三个字让她觉得欣喜温暖,意料之外的夸奖又让她微微窘迫,沉默一会儿:“师父不想逸儿来,是因为她喜欢冷恶吧?但是,比武大会的规则上可没这一条。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按自己的理解来随意解释规则,或者解释权归执法者所有,那天底下还有规则这回事吗?”
韩青很想说现实不是这样的,规则是当权者定的,也是为当权者所用,可是这一刻他被冷兰的天真执着打动,半晌才道:“你说的对。规则需要有恒常性。”
冷兰意外地得到支持,她愣了愣,一肚子的不愤与逆反忽然土崩瓦解,她慢慢地红了脸,不再出声。
冬晨笑道:“韩叔叔别纵容她,她已经够冒失的了。”
韩青微笑:“有你看着她我很放心了,连你都赞成的事,应该不会有大错。”
冬晨顿时也红了脸,笑:“呃,呵,过奖了!”
韦帅望气:“不用那么得意,我师父一向这样,把别人家孩子夸得花似的。那是同你们客气呢!”
韩青好笑又好气:“小子,滚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韦帅望望天,哀叫:“当我没说过好了!”
被韩青拎着耳朵拎出去:“过来,我同你客气客气。”
帅望惨叫:“不用了不用了,我忙得很,咱们下次再聊。”
出了门,韩青看着韦帅望,倒笑了:“小子,以前我说说你,你不过嫌我烦,现在但凡我问你一句,就涉嫌妨碍你的人格发展了?我是冷家掌门,凡事都有权过问,你要是有那么敏感的灵魂,最好尽快给我成熟坚强起来。”
韦帅望早已心怀愧疚,自知话说重了,现在听韩青训,低头讪笑,过了一会儿,承认:“我错了。”
这么懂事,这么坏脾气却又这么懂事,不好过吧?韩青默默搂着他的肩,抱一下。
帅望抬头,笑:“我脾气特别坏吧?”
韩青道:“小孩子都会向父母发脾气,发脾气也是一种沟通,比不说话要好。”
帅望沉默,低下头,半晌:“其实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可还是很生气。”
韩青摸摸他的头,怜惜地,十宗罪都是人的本能需要,与自己的本心斗,当然很累。韩青忍不住轻声道:“帅望,八十分也可以。”
帅望想了想,笑了:“我对别人六十分就够了。”笑嘻嘻看着韩青,韩青气得给他一巴掌,臭小子。
继续审问:“逸儿追谁追到山上来?”
帅望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韩青道:“不知道?那么,如果黑狼死了,我该怎么理解?”
帅望咬着牙,半晌:“只要他不死在冷家山上,不就同冷家没关系?”
韩青看着他:“你真的打算杀他?”
帅望脸色苍白地抬头,看着韩青,恐惧却固执地瞪着眼睛,不肯退却。
韩青问:“你定了他的罪,判他死刑?”
韦帅望轻声:“是,我是什么人,有权定人家的罪,有权决定人家的生死?那么,侠字是什么意思?学功夫是为了什么?这世界根本不是理想世界,有些公正,必须自己争取。”
韩青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朋友受到伤害,理应出手相助。不过,帅望,你也审过别人的案子,你知道什么叫推定,什么叫证据,是不是?”
帅望点点头。
韩青道:“我要你亲耳听到白逸儿指证黑狼,你要把她指证的话,一字不变的写下来,我要求那句话,明确清晰。然后,我要看到黑狼的回答,不管他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我要求他的回答能够让一个旁观者相信他是凶手。而不是你确信,好吗?”
帅望想了想:“我答应你,不但是这次,以后每一次,每一个人,除非是他正在进行攻击,我都会在找到让他人相信的人证物证之后,在旁观者也会认为他该处死的情况下,才杀掉他。不管我自己,有多么恨他。”
韩青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孩子,一刹那,有想哭的感觉。
看看,这是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有一腔热血,有所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为你感骄傲。
八,证人
八,证人
韦帅望回去同小朋友聚会,韩青走到冷家山下的风满楼酒店。
冷颜开的风满楼,离冷家近,舒适豪华,到了比武时节,价格自是贵不可言。区华子本来是不会住到这种地方来的,冷颜一句免费的客房已经按排满了,把区华子安排到风满楼。
看到风满楼豪华装修,区华子也明白这是另眼相待的意思。
刚住下没多久,冷家的掌门过来拜访。
区华子忙起身相迎,抱拳:“韩掌门,理应晚辈前去拜见,怎么敢劳动掌门过来看我,折杀晚辈。”
韩青微笑:“听说受伤,我来看看。”
区华子涨红脸:“晚辈无能。”
韩青道:“白逸儿功夫相当优秀,输了也没什么丢人。不过……”沉默一会儿:“你父亲是冷恶杀的,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罪大恶极,诛灭九族仍是不应该的酷刑,更别说,白逸儿只是他的朋友,天底下于冷恶有恩的,不一定就是坏人。”
区华子低下头,不愿接受这种说法,尽管韩青说的有道理,他半天才道:“掌门教训的是。”
韩青道:“冷颜同我说过你的伤势,我想,你也知道,白逸儿没下杀手。”
区华子点点头:“是,我明白,那个女子,一早就言明,她赢了,只要我别再找她。这个……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与魔教中人不一样。”
韩青内心宽慰,小小白逸儿也没辜负他的平日的唠叨,两个小魔头,都大有长进(白逸儿只是杀人杀到手酸,腻了)。
区华子想了想:“可是,我同门中,不少人当年为她所伤,只怕这个结,还是解不开。”
韩青点点头:“我明白,每个人要为自己当初做过的事负责。逸儿杀过你门下子弟,她必然要面对这些麻烦。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那孩子已经长大了,年幼时的轻狂已经成为过去,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能原谅就原谅,宽恕别人,也是解脱自己。至于别人的恩怨,他们可以选择记在心上,也可以选择忘记,那是他们的权利。”
区华子有一刹那想说,死在她手里的人仍在等待正义,可是每个年轻时都会犯错,那小女孩儿当年不过到他肩那么高,被外人围攻,被家人责难,又身怀绝技,一怒之下,冲出重围,所过之处,尸横遍地,虽然站在死者的角度让人难以原谅,可是,从白逸儿的立场看去又确实情有可原。他也曾经犯下大错,韩青从没提过他做错的事,从没责备过他的错误导致他父亲死亡,但是,华山派不少老人,是很喜欢拿这件事来提点他,他希望别人怎么待他?他又要怎么待别人?
区华子沉思,然后点点头:“掌门说的是,同我有仇的,只是冷恶,同别人不相干。”
韩青点点头:“好好休息。”拍拍区华子的肩,良久,望着远处:“当初你父亲的死,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判断错了魔教的主力位置。如果你留在你父亲身边,或者他不会死,华山派却会有更大伤亡。你只能选择在紧急关头,能救谁救谁,不能选择眼看着谁去死,对吗?”
区华子愣了一会儿,红了眼睛:“韩掌门!”
韩青点点头:“告辞,你好好养伤。”
远方的客人络绎而来,山上住满比武的选手,山下住满观光客,有资格有地位的冷家人,住到秋园。黑狼被安排在冷玉的园子里,同样住在冷玉园子里的,还有冷家其他参赛的人,韦帅望坐在墙头。
外人都被告诫过,冷家的墙头有毒刺,房前屋后有防卫措施,所有住所,非请勿进,不要靠近墙角屋后,不要爬树,不要翻跃围墙,不要去任何会引起误会的地方。如果一旦受伤,即使伤口看起来很小,最好也大声呼救,确保自己身边始终有人,在万一毒发的时候,可以向冷家求救。
当然,这不是韦帅望的问题。
韦帅望坐在墙头,看着屋里黑狼黑英,他想知道,那个小朋友,对这件事有没有参与,至于黑狼,他只考虑怎么得到口供。
帅望支着下巴,虽然师父说一定要口供,可没说不许刑讯与诱供啊。
只要白逸儿一声:黑狼欺负我。
这黑小子就死定了。
黑英拿起壶:“我去叫人送水来。”
黑狼淡淡地:“外面有人。”
黑英惊讶地:“有人?”
黑狼沉默。
黑英担心:“怎么了?是不是……”
黑狼已闪身推门而出,谁?有种站出来!
四望无人,黑狼站在门口疑惑,是来人武功太高,还是他疑心生暗鬼?
无它,但手熟尔。
不过是韦帅望做熟做惯,想韩冷两位掌门是何等功夫,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偷听两句话是何等的不易,韦帅望早就习惯坐在一边装傻,有个风吹草动立刻闪人。这身惊世骇俗的偷听功夫,黑狼岂是对手。
黑英跟在黑狼身后,轻声:“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吗?”
黑狼身子一僵,慢慢回身看住黑英。
黑英惊惶地瞪大眼睛,不敢再问,嘴里喃喃地:“我去打水。”
黑英一路前行,韦帅望就纳闷了,小样,你打水你往哪走?就你这菜鸟还敢在冷家玩侦探?
再跟两步,韦帅望彻底脸红了,敢情小朋友是直奔韩青的院子,一敲门扬声道:“韦大哥在吗?”
韦帅望肚子里答一声在,人“嗖”地一声飞过矮墙落到院子里大树上,来个坦腹东床的姿势,脸不红气不喘大言不惭地:“在,谁吵我睡觉?”看到黑英,笑:“欢迎欢迎,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黑英见韦帅望如此泼皮,不禁一笑,倒不再害怕了:“你在树上睡觉?”
韦帅望跳下来:“有啥不对?”
黑英看看那棵树:“没有,好象很舒服。”
韦帅望拉着他手,一跃而上:“来,坐这儿。”
黑英坐在树枝上,微微胆怯:“你师父不管你?”
韦帅望倒:“我坐树上,又没坐他身上……”
黑英眨眼看他,嘎?不恭啊不恭。
韦帅望气道:“坐他身上也是他的荣幸,不过现在我年纪大了,自恃身份,不给他这个荣幸了。”
黑英笑得:“你真会开玩笑。”
韦帅望一脸黑线,有啥好笑,老子是说实话。
帅望笑问:“你找我干嘛?咦,拿着个水壶,嗯,酒壶?夜壶?”
黑英瞪了半天眼睛:“我我我,我拿夜壶找你干嘛?”
韦帅望笑倒。
黑英觉得韦帅望活泼可亲,小声道:“我是来问问你,你认识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吗?”
韦帅望大喜,唔,你可问到点子上了:“我认识啊她是上届比武的第三名,姓白,叫白逸儿。”
黑英啊了一声,面露忧色:“这么厉害啊。”
韦帅望道:“你怎么认识她的?”
黑英道:“我不认识她啊。”
韦帅望瞪大眼睛,你编吧你:“那她为什么打你哥两记耳光,而且你哥也不还手。”
黑英纯洁地:“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啊。”
韦帅望差点没气得一跟头翻到树下去,挣扎着:“你哥一定是在外面认识了漂亮女人,不告诉你。”
黑英不悦:“才不会呢,我们从小在山里长大,从不许出庄园一步,外人也不许进庄园一步,我哥怎么会认识这个白逸儿。”
韦帅望再次挣扎:“这一路上……”
黑英道:“我怕走丢了,一步都没离开过。”
韦帅望气倒:“他大便你跟着不?”
黑英瞪大眼睛,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
韦帅望气馁:“好吧,大便的功夫来不及认识美女,总有你睡着的时候吧?”
黑英道:“我同我哥睡里外间,他起床出门我都能听到。”
韦帅望点头:“唔,你哥不会轻功。”
黑英瞪着韦帅望:“他为什么要用轻功?他知道自己起床时会遇到什么?我们急着赶路,他一起床就叫我起来。”
韦帅望支着头,苦恼地看着黑英,臭小子,你可给我出难题了,如果你没说谎的话,你哥同你从没出过庄园应该不认识什么人,你哥好象也不应该半夜变成狼人跑出去采花猎艳,他要这么折腾,那就是不想参加比武了。怎么回事?
韦帅望问:“你干嘛不去问你哥,他挨的耳光不还手,他当然知道原因。”
黑英呆了一会儿,低头:“我哥挺凶的,他不说,我不敢问。”
帅望忽然笑得好温柔:“你哥哥很凶?对自己的弟弟很凶?”唔,好,接着说,这是明显有利于我方的证词。
黑英道:“他不是我哥哥,他只是我师兄。黑龙也是我师兄,他,还有别的师兄,经常欺负我们年纪小一点的师弟,只有我哥不怕他们,以前,他还打不过那些人,但是,他很凶,没人敢惹他。他从不后退,被打断骨头也不会后退,他会同他们打到底,他们都怕他。”
韦帅望一脸黑线,这个,同我的想象有出入。
黑英声音低下来:“不过,他对我也挺凶的,他不象你这么和气,他不想我问的,我不敢问。”
可怜的桑成正好从树下走过,恍惚间听到这种话,虽然知道不应该打扰大侦探探案,还是忍不住站下身子,抬头仰望,何方高人,敢口出狂言。在韦帅望面前最好不要提谁凶吧?冷家敢在韦帅望面前凶的人也就韦行韦大人,还有谁凶啊,就算真凶,也一定装得温文尔雅的。
韦帅望和气?我们冷掌门更和气,切!
韦帅望挥挥手,笑:“这是我大师兄,更和气。是吧师兄?”
桑成点点头,当然了,我肯定比你和气。
黑英不安地,对于自己坐在树上这件事,深感不安。
桑成更气了,天底下居然还有怕我不怕韦帅望的蠢蛋!
帅望继续盘问:“这么说,你是第一次见到白逸儿?”
黑英摇头:“当然不是,嗯,她是你朋友吗?”
帅望耸起眉毛:“呃,当然不是……”她是我兄弟啊。
黑英笑道:“我猜也不是,你这么好的人。那女人很不好。”
韦帅望张大嘴,瞪大眼睛:“啊?”
黑英道:“真的啊,那天早上,我正收拾行李,忽然看到她正在牵我们的马,我去拦她,她一把把我推开,我本来要,要要……(帅望想:小样,就你还要要要。)可是被我哥拦住了。然后,我们吃午饭时,发现装银子的荷包也不见了,一定是她偷的,你说是不是?”
韦帅望“啊”地一声点点头:“唔,就是说,虽然你不认识她,但是,你哥让她牵走了你们的马,还给了她你们的荷包。”
黑英道:“不是,我哥根本不知道荷包没了,我们,我们点了不少东西,费了好大劲才凑够了钱。”
帅望点点头:“你哥哥平时一定很乐善好施。”
黑英气急:“不是啊,他是很好的人,但是,绝不会这样的啊……”
帅望微笑,无限温柔地:“是啊,一般人不会看到陌生人牵自己的马,就把马送给对方。你也这么想,是吧?”
黑英点点头。
韦帅望笑道:“所以,你哥一定认识白逸儿。一般人对自己认识的人也不会看她牵走自己的马就不出声。他不出声,要么是他们一早说好了,要么,他觉得欠那个人的,不管是钱还是别的债。对吗?”
黑英继续瞪着纯真的大眼睛:“我哥没有离开过房间啊。”
韦帅望咬着牙:“他没离开,不等于别人不会进去!”
白逸儿啊,你上得山多终遇虎了吗?误闯白虎堂,让人给拿下了吧?你你你!
黑英呆了一会儿:“是啊,我是觉得有人从窗户跳出去了,然后就看到她牵我们的马。”
九,重建现场
九,重建现场
窗棂轻响,然后再一次轻响。
黑狼在睡梦中不安地辗转一下。这声音,不太对,同风吹的响动不一样。
窗子轻轻地打开,清新空气冲进屋子。
然后,一声轻响,如同树叶落地。
黑狼彻底醒了。
没有声音,他也没睁眼睛,停了一会儿,那脚步声轻快地响起来,象一只小动物似地,活泼地轻轻地毫不客气地走来走去。
黑狼无语了,靠,这也太不把天下英雄当回事了。
黑狼慢慢把眼睛欠起条缝。
刹那间热血沸腾,鼻血喷溅。
一个美女啊美女!
月光下美女,晶莹洁白。
黑狼顿时呼吸停顿,然后他就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
美得让人窒息的小女子旁若无人地,以草尖上跳舞的优雅轻灵姿态脱换着衣服。
半裸,全裸。
轻纱软罗。
女人,是黑狼没见过的,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太美了,黑狼一动不敢动,慢把这儿草尖上的妖精惊走。
妖精好象是换了套睡衣,转身向黑狼这边走过来。黑狼忙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耳听得那美女到了床前,第六感让他看到美女皓腕如雪向他伸过来。
兰花指不但美妙优雅,而且认穴奇准。
不过,功力深厚的人都可以让自己的肌肉挪动一点位置,不是难事。
那妖精当然也应该知道,不过妖精不知道这一回躺在床上的热水袋会是个武林高手。
然后,几乎半裸的美人抢过他的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弓起身子往他这边靠了靠,就象,一个孩子偎进父母怀里。
黑狼轻轻“呃”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因为他的心脏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意外,狂跳到他不得不大口喘息。
妖精微微一愣,被点了穴还会出声?她微微欠起身,黑狼近乎本能地,微微抬起手指,正好点在白逸儿后背重穴。白逸儿重重摔回床上。
这回轮到黑狼支起身子。
美女!
月光下,美得象个梦境一样的美女。
黑狼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妖精的面孔。
温凉如玉的面孔,柔软的,光滑的面孔。
精灵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与恐惧,黑狼也同样惊骇地瞪大眼睛,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视。太完美了,美丽的形状,宝石般的光泽,让黑狼觉得震惊,原来女孩子会长成这样?!
妖精在意外的袭击中看到年轻男子惊艳到呆住的面孔,在那双黑眼睛里看到入骨的爱怜,惊恐慢慢平复。她眨眨眼睛,露出一个顽皮的哀求表情。
黑狼觉得自已的灵魂简直如琴弦被妖精一个表情拨动,震颤不止。他震惊地移开目光,深呼吸,深呼吸。
然后问:“你要干什么?”
妖精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无法开口。对了,哑穴也封了。
黑狼抬手要解开妖精的哑穴,手指触到妖精的脖子,那皮肤软滑得让他的指尖一直有一种奇痒入骨的感觉。然后,那只手,就象有了自主意志一样,轻轻地颤抖地在妖精脖子面孔上游走。
妖精听到变粗重的呼吸,在陌生男人怀里听到激烈的心跳,忽然间明白自己这次恐怕很难幸免,她瞪着黑狼,目光微微悲哀,然后她笑了,闭上眼睛不再理睬。
轻柔颤抖的触摸,引起一种奇异的厌恶与渴望交加的感觉。
妖精沮丧地苦笑着劝慰自己,别厌恶了,既然已经发生,不如享受下免费的异性按摩吧。可惜被侵犯的感觉还是让她恶心愤怒抓狂。
直到她被抚摸到全身火热,完全习惯了陌生人的侵犯,终于腻烦了,有完没完?这他妈的前戏也太长了吧?
她睁开眼睛看到那黑眼睛焦灼困惑窘迫的表情,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蠢货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可怜的妖精无语望青天,被蠢货一直摸下去,她会发疯的……
韦帅望怒吼:“白逸儿!”然后把白逸儿从床上上拎起来。
逸儿瞪大眼睛,韦帅望怒吼:“你是不是又跑到人家床上取暖去了?!”
逸儿瞪了韦帅望一会儿:“是,怎么?你要同我说‘活该’吗?”
帅望瞠目结舌,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了,是白逸儿送错了外卖,人家将错就错,吃下肚,这这这,这断然不能算人家盗窃吧?
帅望结结巴巴地:“那那那,你总有表示反对吧?”
白逸儿愤懑地瞪了韦帅望一眼:“没有,我开心死了。”
嗯,表示过反对,也只能算不法侵占吧?不过,这东西同财物可不太一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般人收不回来。
收不回来是收不回来,小女孩儿挣扎哭叫,狗娘养的还能继续快乐之旅?——这这这,这可真不好算。
无语问青天,给我个简单的问题能死啊?
帅望坐倒,郁闷地想,好吧,人证物证:“荷包呢?你拿了人家的银子。”
逸儿翻白眼:“我应该还给他,同他说声对不起?”
韦帅望怒道:“别废话,快给我。”
空荷包扔过来,韦帅望叹气,物证。
良久,帅望问:“你希望,你希望黑狼受到什么惩罚?”
白逸儿瞪他一眼:“你准备替我报仇?”
帅望恨道:“你管不着。但是,如果你能得公正,你认为他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白逸儿笑:“啊,我想想,鸡奸,你替我惩罚他吧。”笑倒。
韦帅望鼻子气歪了,你你你,你还真笑得出……
妈的,老子就算好那口,也轮不到那黑小子,有的是漂亮英俊的。
帅望在案前写他的案情报告,苦恼得抓耳挠腮。
韩青进门,看到韦帅望正在用功,倒有点吃惊:“又心血来潮在练字?”
韦帅望把写好的报告揉成一团,笑:“是啊。”
韩青看看落在纸蒌里的纸,看看韦帅望闪烁的目光,微微一笑:“好好练吧。”
帅望唔了一声,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我答应过你的事,你不用担心。”
韩青点头:“我不担心。”
帅望再看看他,靠,你为什么不直接拎着我耳朵告诉我你已经明白了,然后再直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谁希罕你给的自由啊,快同我划下道来吧,我要在一团雾里转悠得抓狂了。
韦帅望一手支头,这件事里,黑狼好象是不太该判死刑。可是白逸儿被伤得那么重,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不死,给他点教训是应该的。
不过,那小子功力那么深,伤他不杀他,不是给自己找事吗?韦行韦大人早就教导过我们,杀人杀死救人救活。
落水狗一定要痛打,对待敌人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韦帅望咬着手指,我不能杀他,不够死罪。简单,我废了他的功夫。至于他功夫被废之后,被他的师兄弟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与我何干?
不是说这黑小子骨头被打断都不退后吗?这下子会如其所愿被打断所有骨头了。
想象中那双沉默的狠忍的眼睛,将在痛苦与凌辱中闪烁、改变与熄灭。
活该。
虽然说活该,但是韦帅望一点也不觉得快意。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看到坏人倒霉他常会觉得很快乐,可是那双固执的黑眼睛,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不安。
十,有罪
十,有罪
韦帅望拎着酒搭着桑成肩到青少年之家吃饭去。
冷兰对别人到她家吃饭倒没啥意见,看到酒就意见大了:“韦帅望你不学好,自己找个角落犯坏去,喝了酒怎么练武!”
帅望笑:“不敢喝算了,我又没逼你喝,你做你的乖宝宝,我喝我的。”
冷兰问:“逸儿呢?”
帅望道:“受了寒,有点发热,被我灌了一碗药,睡着了。”
结果冷兰同韦帅望喝的最多,把韦帅望乐得:“喂,给你尝尝,你不能这么牛饮啊,这可是从秋园偷的,不容易到手的。”
冷兰一口酒喷出来,气倒:“韦帅望,你还有什么坏事不干?”
帅望笑:“喂,你没喝啊,你这叫共犯,你知道不?”
冷兰道:“我不知道你偷的,怎么叫共犯。”
帅望笑嘻嘻地:“你明知道我不酿酒,又没时间下去买,除了偷,还能怎么弄到酒?装傻,不等于无罪。”
冷兰气道:“放屁,我有啥义务猜你的酒是哪儿来的?”
帅望想了想:“要是有人送一盒子菜给你,你明知道不是你的,还是吃光了,你说算不算偷?”
冷兰道:“当然不算!”
韦帅望道:“要是你刚要吃,人家跑来告诉你,这不是你的,然后,你硬是给吃了呢?”
冷兰气:“我干嘛非要吃啊!”
帅望笑:“我是说,如果。”
冷兰道:“吃了付钱呗,废话。”
帅望笑:“要是人家不要钱,就要那盘菜呢?”
冷兰道:“我吐出来给他。”
冬晨忍无可忍:“喂喂。”
冷兰笑:“对,我再喂他吃下去。”
一桌人都喷了,冬晨气:“吃饭时遇到你们两个,可真是……”
韦帅望再接再厉:“从前有对夫妻,妻子比较迷糊,晚上起夜,回房时拐错弯,走错门,上错床。结果人家床上那人一看,送上门来的美味,不吃白不吃,给吃了。你说这算什么?是通奸还是强奸?”
冷兰大怒:“当然是强奸,什么叫通奸?那妻子不过是走错门,怎么能叫通奸?”
冬晨道:“也不能算强奸吧?人家在床上睡着睡着,发现身边的女人,没准当自己老婆了呢。”
冷兰道:“什么话,这还能搞错?难道他一直闭着眼睛?”
帅望坏笑:“嗯,这个,进行到一半能停下来吗?”
冷兰登时红了脸:“下流!”
韦帅望白她一眼:“人家是进行认真的学术探讨,再说我又没问你。”转头问冬晨:“你说呢?”
冬晨呃一声,忙表白:“不知道,别问我,我没经验。”
帅望乐:“没进行过,还是没半路停下来过?”
被一脚踹飞。
韦帅望坐在地上继续笑,然后问桑成:“大哥,你说呢?”
桑成很老实地:“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就算半路发现,也很难那个那个,停下来吧?再说,这个,也不分是整个的还是一半吧?”冷兰在一边脸红,起身:“我吃好了,我泡茶去。”
桑成也脸红了。
帅望笑道:“对啊,你们说,要是到一半,睁开眼睛,发现不是自己老婆他就停了,这怎么算?”
众人无语:“这这这,这就得算那女的自己倒霉了吧?”
韦帅望道:“这不对啊,有人意志力坚强,有人不坚强,半道能停下来的就无罪?不能因为人家做到一半停不下来,就判人奸淫啊。外一人家是想停下来,一激动,那个那个,嗯嗯了呢。”
冬晨见冷兰身影消失,人也活泼大胆了:“这个根本就不能算奸淫。如果这个算,那要是一女人脱光了在男的身边转来转去,然后被人给那个了,她说这不是她的意愿,就可以判那男的强奸吗?”
冬晨笑:“要害谁,就派个女人过去考验他的意志。”
帅望点头:“唔,有理,她嘴里虽说不愿意,她的行动表示的却发出邀请要约。”白逸儿啊白逸儿,正常男人能认为你就是睡觉去了吗?
桑成道:“不过如果这女人激烈反抗呢?”
冬晨道:“那也只能算过失吧?你说呢?”问韦帅望。
帅望望天:“不知道,要有一女的脱光引诱我……关键是得漂亮!”口水鼻血齐出的样子,靠,那位天仙小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老子管你是人是妖,你让老子上火,你就得负责灭火。韦帅望沮丧地发现,站在男人的角度,尤其是一个十几岁男人的角度,到嘴的肥肉没有吐出来的可能,有不信的不妨去试。
冬晨与桑成相视而笑:“大家没指望你洁身自好到这个地步。”
韦帅望支着下巴,靠,我倒真洁身自好过一次,不过那次,我实在是被白逸儿给冰到了,男人天生对没温度的女人反胃,对一向做自己兄弟的女人更反胃。韦帅望白了两位好友一眼,心想,说出去也没人信,老子曾经高尚到那个地步,没的让人把牙笑掉了。
冬晨笑:“真要有人没反应,传出去更难听……”
韦帅望给窘到了:“这是啥意思……”呃,啥意思?老子不是没反应,老子很正常,看看冬晨那一脸坏笑,呃,算了。老子不同你这小破孩儿讨论我高尚的情操。
理论上大家都觉得柳下惠很高尚,现实中大家会认为柳先生可能身体不适。
韦帅望喃喃道:“再说了,丫要激烈反抗,还不得让我给点穴了啊。”
冬晨与桑成都赞同这一点,嗯,如果进来一女的,啥也不说脱光了上床,在吃掉她之前,当然要先点了她的穴道,再观察环境,确定安全,再安安稳稳吃掉。
韦帅望叹息一声:“你们道德水准可真不高。”如果进来的再是一武艺高强的丫头,被点到更是意料之中的事。那就不用提啥反抗了,绝对感觉不到半点反抗的。
结果被大家暴打,属你口水流的多,你有啥资格说啥道德水准?
端茶过来的冷兰,气得:“你们这群败类!你们这都是胡扯!真有那种事,你们就不想想这女的哪来的?要干什么?你们是线虫啊?”
帅望叹气:“三十岁以后,大约来得想那些吧?”
冷兰怒道:“不管怎么样,违背当事人意愿进行的,就是犯罪,就该宰了让这个世界清净点!”
虽然冷大小姐是少数派,但是,她代表了另一性别对此事件的典型看法,值得尊重。
冬晨忍笑,点头赞同:“唔,是,不论如何,总不能算无罪。”
桑成微微发窘,不再开口。
至于韦帅望,他不打算为凶犯辩护。
好,大陪审团一致裁定:有罪。
如何判刑,就是法官大人的事了。
韦帅望咬着手指头,对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儿施加那样的暴力行为,绝不饶恕。
话说,韦帅望就压根没打算原谅伤害白逸儿的人。虽然调查表明,黑狼的反应,没有高于普通人标准,也没低于普通人标准,在大法官韦帅望的心里,还是把他给上限处罚了。
十一,前奏
十一,前奏
逸儿发烧了。
帅望握着她的手。
白逸儿眼泪滚滚而下。
不是因为难过,是被韦帅望硬灌下去的药太难喝了。
韦帅望拿着一颗糖:“答应我,你不会咬我。”
白逸儿大哭:“你欺负我,你欺负我!等我好了,我打死你!”
帅望道:“张嘴!投骰,命中。”
白逸儿差点给呛死:“呃,哦,王八蛋。嗯,挺甜的。”
帅望笑,一粒一粒喂白逸儿吃糖:“看看,生命很美好,所以,一定要吃药,吃了药,病好了,还有好多糖可以吃。乖。”
白逸儿微笑,一行泪缓缓淌下来:“就为吃块糖?”
韦帅望道:“不过是一碗药。”
逸儿沉默一会儿:“啊,是啊,别人看来,不过是一碗药。”
帅望点点头。
逸儿伸手:“抱抱我。”
帅望紧紧抱住逸儿,轻声:“听着,逸儿,虽然你现在没有家了。原因是,你父亲死了,不是因为没有人爱你。人总是有生有死,我们必将失去某些人,怀念上一块糖,不如寻找下一块糖。你喜欢的那个人,我不想评价他好不好,但是,他三四十年都是这样活着的,而且活得很成功,他是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如果你不能接受他现在这种状态,逸儿,能给你甜味的,不只一种糖,甚至,不只是糖,去找你想要的那块糖,别纠缠这块糖为什么有苦味。”
逸儿无言地抱紧帅望。
她那胎毛未褪的小面孔贴在帅望脖子上,痒不可言。
帅望微微感叹,如果他不是同她多年好友,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美女。唉,美女。
他轻轻拍拍白逸儿的后背,半晌,把逸儿放下:“奶奶的,注意点距离,老子无论如何也是个男人,忍得了一次忍不了一百次,哪天擦枪走火,你就知道了。”
白逸儿大笑:“我不介意的。”
帅望气:“我介意,老子的清白名誉。”
韦大人来信,请求回冷家。
冷掌门回信,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在这个时候时候回冷家吗?中秋节已经过去了,虽然没能在这个团圆的佳节里看到你让我感到非常的遗憾。
韦大人实话实说,我希望能回去看今年的比武。
冷掌门回答,冷家人手还够,用不着你。
韦大人回话,我希望能亲眼见到韦帅望的比武。
冷掌门回答,即使你不回来,你儿子还是能得到公正,如果你回来,我怀疑若干人会得不到公正的比赛结果,所以,我看不出你有回来的必要。
于是,韦大人决定亲自向冷掌门解释,他回到冷家的必要性与决心。
韦行很客气地站在门外,请人通报,弟子韦行求见。
冷秋淡淡地:“不可能,我没同意他回来,他怎么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下人尴尬地站在韦行面前,眼望地,复述冷掌门的话。
韦行咬着牙,低声下气地:“回禀我师父,弟子知错,特来请罪。”气到牙痒痒。
回头问别的下人:“韩掌门呢?”
下人回话:“在里面呢,正劝着冷掌门呢。”
韦行无奈。
韩青笑问:“怎么才能让师父消气?”
冷秋微笑:“唔,我也不知道,最近挺无聊的。”
韩青无语了:“师父!这好象,不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冷秋想了想:“真的?给你这种感觉?那我换种说法,我不喜欢在我说不的时候,有人坚持说是,更不喜欢在我说不的时候,有人直接做了是的事。”
韩青吓得站起来:“师父,我保证韦行不是这意思!”
冷秋白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意思,所以,我也不是非要他的命的意思,不过是让他在院子里跪上一天一夜,难道过份?”
韩青一脸黑线,心想,你真的觉得不过份?可是他不敢回答过份,只好含糊地:“嗯,也许,师父会觉得……”
冷秋斜眼看他,韩青咧咧嘴:“呃,没什么,我是说,当然。”
韩青无奈,出了秋园,叹气:“你应该先给我来信。”
韦行怒道:“我不知道这白痴会这么难为我!”
韩青忍笑道:“他无聊。”
韦行吐血,可是内心深处也知道,冷掌门无聊这件事可大可小,也许他只是想开个玩笑,如果你不让他笑,那就不知道他会怎么消遣你了。
韩青叹气:“不过,现在已经上升到你抗命不从的高度了。”
韦行望天,是的,他要开玩笑,你非得同他玩不可。如果你敢说,老子不甩你,老子就是回来了,后果……
韩青叹气:“我还有点事,我慢慢想办法。”
韦行无言地看着他。
韩青叹气:“他要你跪一天一夜,我想早一点开始,早一点结束。”
韦行彻底地吐血了。
帅望在练剑,冷兰在一边看着,冬晨也在。
帅望汗水一脸:“靠,还不够吗?你们笨不代表我活该迁就你们啊!”
冷兰一脸威胁的冷笑:“真的?”
帅望咧咧嘴:“假的假的。”
冬晨喃喃地:“这样子不好吧?”
冷兰怒道:“有什么不好?他天天看我们练剑,我们有提意见吗?”
帅望苦笑:“是啊,可是我没逼你们重练再重练吧?”
韩青路过操场,纳闷:“你们在做什么?在监督韦帅望练剑?”
冷兰尴尬地:“啊,没有,我们只是,只是路过。”
韦帅望大喜:“啊,那我可以停下了,是不是?”
冬晨笑:“韩叔叔。”
韩青扬眉:“唔,帅望,你父亲回来了,放老实点。”
好象当头一盆凉水,韦帅望立刻就不累了:“呃,我接着练。”
冷兰道:“我还有事,失陪了。”转身要溜。
韩青道:“兰儿,跟我来。”
冷兰无奈地:“掌门。”唔,我没干什么,真的,韦帅望以前经常这么干的……
韩青道:“快比武了,兰儿,少调皮。”
冷兰头大。
韩青道:“跟我去见几个人。”
唔,原来真的有事,冷兰暗暗吐下舌头,脸红,低声:“是。”
韩青确实还有事情,南家人来了,他们第三个儿子要参加比赛,胡家的小孩儿来参加比赛了,周家一早送贺礼过来,即使有冷兰帮手,让冷大小姐记得这些人是谁,同冷家是什么关系,依旧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唯一庆幸的是,冬晨小朋友只要听过就会记住,他会不住提点冷兰。
十二,小胜
帅望眨下眼睛,你也学冷兰死打烂缠吗?唔,首先,冷兰功夫高,两强相遇才勇者胜,你可算不上强者。其次,我比黑龙聪明多了。
帅望微笑:“放松点。”手肘撞在南朔笑穴上。
南朔忍也忍不住大笑三声,任何人肋骨断了都不会笑的,如果骨头断了还要笑,他就知道那是一件多么痛的事了。
肌肉无法控制地牵扯骨头,断骨摇晃抽动,南朔顿时汗如雨下,眼前一黑。
帅望笑:“谢了。”空手夺白剑。
南朔怒目,韦帅望听到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再一次翻白眼,骂一声变态大会里的变态人。猛用力夺下南朔手里的剑。
据他所知,对付死缠烂打非拼命不可的人除了下他的兵器没有更好的不伤人还能胜出的办法了。
南朔咬紧牙关,拒绝发出笑声,结果就象任何人强忍着不笑一样,隔肌抽筋了。任何人骨头断了之后,断骨挫来挫去又扭又抽的结果都是痛昏过去。南朔痛叫一声,昏倒在地。
活活痛昏过去了。
帅望微微遗憾,本可以更文明地解决这件事的。
妈的,你只要痛倒下就成了,你丫非等到痛昏过去,这可不怪我。
韦帅望咬着手指,愁苦地站在那儿。
命格无双一统江山
狂胜之中
我却黯然语带悲伤
抬头看看韩青,咋办啊?这家伙不识抬举,没法点到为止。
韦帅望觉得自己挺低调,旁人看去,这小子是满不在乎,晃晃荡荡上场,三下两下把对手打倒,然后站在那儿装傻子。
旁观者自然觉得肚皮快笑破,韦帅望是所有比武者中最有娱乐性的一个,战败者的亲人可不这么看……
南家人冲上来看自己的孩子。
韦帅望听到耳后风声,一侧头,板砖擦耳而过。只见一十来岁小孩儿,跳起指着他鼻子:“我x你妈,你等着。”
把韦帅望气得,你奶奶的,我还等着,我现在就找条狗插了你!瞪会眼睛,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文雅地:“你丫头生的吧,挺没教养。”
结果丫疯狗一样向韦帅望扑过去。
然后被家人一把拉住。
一把年纪的南老先生一脸凶巴巴地:“犬子确是妾室所生,让公子见笑了。”
韦帅望差点仆倒在地,我靠,我太天才了,这都能骂中!
沮丧地:“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然后耳朵被拎起来,韦帅望惨叫,韩青怒吼:“你这是什么态度?”
屁股上挨了一脚,韦行也怒吼:“你这是什么态度?”
韦帅望惨叫,心说,难得你们两意见一致,看起来我又要挨揍了。
韩青怒叱:“你可以不介意这个比赛,但不能不尊重对手!”
韦行冷冷地:“明明第一招就可以杀掉他,你犹豫什么?”
韦帅望惨叫:“别打别打,我尊重,我下次一定很恭敬,好好好,我第一招就劈死他。我很恭敬地第一招就宰了他,你们满意了吧?痛死了,别打!”
韩青一脸黑线地与韦行怒止对视,两人齐声:“我们等好好谈谈。”
韦帅望松口气,对,你们两好好谈谈,统一下观点与口径,谢了,我等你们两的结果。
韩青拱手:“劣徒顽恶,多有得罪。”
老南倒笑了:“这小子不象你徒弟!”笑,低声:“倒象你师父教出来。怎么这么损啊?你一定是揍他揍得少。”
韩青苦笑:“被我给惯坏了,品性倒还善良,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老南大手一挥:“嘿,你徒弟,咱们不用客气,没事。”
韦帅望心里这个气啊,你敢说我欠揍!你这个!哼,是老子手下留情,你还没谢呢。
十三,间奏
十三,间奏
韩青沉痛地告诉韦帅望:“大家一致同意,你可以直接进半决赛。”
帅望咧嘴:“我的实力啊!”
韩青气得:“因为没有人肯同你一个组!”
韦帅望见他生气,可怜巴巴地:“因为我功夫高嘛!”
韩青怒道:“功夫比你高的多了,人家是受不了你的气焰!”
韦帅望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我哪有气焰,我很文雅很低调的……是是,明明是,对手不配合……”
韩青硬是被他给气乐了:“应该见到你就趴下,是不是?”
韦帅望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韩青,韩青无奈,摸摸韦帅望的头:“混小子,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主意,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也警告过你父亲,不准他再逼你,所以,你不用怕他,也不用担心我,你是个大人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韩青笑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我有多唠叨,不管我让你觉得多烦,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我自己。”
韦帅望半张着嘴:“啊,呃,呜,你说什么?”
韩青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滚出去玩吧。”
帅望眨着眼睛:“真的?”
韩青挥手:“滚,让我清净一会儿。”
韦帅望大笑而去。
韩青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对,傻孩子,我是怕你走错,可是内心深处,我喜欢嚣张放肆却真诚无伪的你。
韩青微微内疚,对,就是我惯坏了你。
他喜欢听韦帅望大声说不,大声表达,激烈的哭泣与欢笑。
有种活着的感觉。
甚至,韦帅望会把剧烈的疼痛感觉带给他。
韩青微笑,活着的感觉多好。
还有,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在该出手时,忽然间卡壳,对我来说,当然还是你死掉比你滥杀更可怕。
韦帅望坐在桑成旁边:“我说嗨不对吗?”
桑成笑了:“没有,不过,踢人屁股不太好。别把你爹对你那套用在别人身上。”
韦帅望咧咧嘴:“我不踢他,他也一样会倒下起来倒下起来,直到我把他弄昏过去。”
桑成道:“你有时候也一样倔。”
帅望想了想:“我总是在值得的时候。”
桑成道:“他觉得他的荣誉值,就象,你觉得不相干的人的生命值。”
帅望气得扬眉瞪眼:“那到底谁对呢?”
桑成微笑:“你是我兄弟,我当然觉得你对。”
帅望气笑:“靠,我问的是真理,不是你的观感。”
桑成郑重地:“我想,我不是一个掌握了真理的人。”
韦帅望捏着他的脖子,笑骂:“但是,你他妈的可以说谎的!”
桑成挣扎:“我是诚实的人。”惨叫。
笑声,痛叫声,打成一团。
冷兰远远地看着,冬晨能胜过韦帅望这小子吗?
当然了,冬晨还有别的对手,不过,看起来,韦帅望这小子居然最棘手,如果在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有人告诉冷兰这个,冷兰是死也不会信的。可是现在,她居然亲眼见证韦帅望的成长。
韦帅望依旧在桃树上吃着桃子看比赛。
别人坐在下面,他在树上,看得清楚,躺得舒服。
除了被他父亲看到会不爽外,虽然韦行也知道他独生子做在树上看得更清楚,但是,别人的儿子都坐在座位上,自己十四岁的儿子在树上挂着,这感觉真让他气愤。
韦帅望在场外远距离看了南朔与胡不归的比赛。
很遗憾,南朔输了。
本来胡不归就强一点,南朔又被韦帅望一巴掌打断了肋骨,虽然他已经休息了一阵,韦帅望也被他师父押着去送了疗伤圣药,但是很明显,他再不能使出对付韦帅望的那种死打烂缠的劲,当他被胡一刀的刀锋扫中时,他倒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不仅流血,而且吐血,伤口与胸口都疼痛难忍。
韦帅望微微叹息,无论如何,你小子总算活着,看你那愤愤不甘的样,好象对自己还活着很不满。
然后,再一次听到耳后风声,韦帅望这次不能侧头,他侧头,暗器会飞到校场上伤人,韦帅望只得冒险伸手抓住暗器,看到手里是块石头,他觉得万分庆幸。然后才看到拿个弹弓子打他的,是上次那个南家的小子。
韦帅望笑了:“你这暗器水准,老子能当你师祖!”
南家老四,愤愤地:“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能杀了你!”
帅望指指场上:“看见了,我第一招就能把你哥砍成这样,砍得比这儿还狠,我能一刀砍死他!知道吗?”
那孩子愣愣地在场上站了一会儿:“去你妈的。”
韦帅望看看手里那块石头,看看那孩子的头:“你他妈的应该庆幸是现在遇到我……”韦帅望气愤地瞪了那臭小孩儿一会儿,悻悻地:“不过,就算是以前,我也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石子扔身后。
嘴角抽啊抽地想骂人,也忍住了。
胡不归是半决赛的最后一个进入者,南朔名落孙山,不过,他是所有孙山中最强的一个。
韦帅望每次见到南家那小子就有捡石子扔他的冲动,不过,他只是用目光瞄准一下,希望对方能感受到他灵魂的力量。
冷颜给小儿子整整衣领:“没人会笑你,你尽力就好。也别太尽力,分出胜负,立刻认输,别招韦帅望那小子。他已经看到我同你在一起,应该不会难为你。”
冷颜看看韦帅望,心里没底:“但是,你别给他理由。”
韦帅望咧着嘴,向冷颜挥挥手。
冷颜无奈地叹口气,倒霉啊!抽到这么个死亡之组,倒省力气了,唯一的好处,不过是他知道韦帅望不会主动下杀手,因为实力有差距,他儿子也很难惹得韦帅望下杀手。无论如何平安是福。
韦帅望恭恭敬敬地拱手:“冷大侠,幸会幸会。”
冷落愣了一会儿,气得红了脸:“你什么意思?你讽刺我?”
帅望无语问青天,我靠,我咋能证明我是一个有诚意有礼貌的人呢?
十四,小试
十四,小试
韦帅望同冷落的打仗不是很精彩。
至少冷兰是这样认为的。
缺乏激情,缺乏想象力,毫无悬念,却又烦臃拖沓。
站在冷兰身边的韦行,同她差不多的表情,不满、厌烦、无聊。
冬晨轻声:“他好象,太过保守。”
冷兰道:“他在隐藏他的实力。”
冬晨沉默一会儿:“韦帅望不是那种人。”
冷兰切一声。
冬晨道:“他这种猪,才懒得去说谎。说谎是件很复杂的事,不是他这么懒的人能承当得了的。”
冷兰无语。
韦行有另外一种看法:韦帅望不想伤到对手。
他气得脸色铁青。
可是按照他与韩青的协议,他不再向韦帅望施加压力,韩青也不再指责韦帅望的道德品格。
他们再也不想让四年前的事再发生。
对于韦帅望来说,这是一场稍有难度的练习。
韦帅望认认真真地打完了这一仗,就象平时练习一样,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地。
只不过对手稍逊,他一点也不用象对付韦行时那么紧张。
冷落认为韦帅望的功夫不过如此,他清清楚看到若干破绽,这一招不对,那一招也不够精妙,他本可以……
他总是反应慢一步。
当然,事实是,韦帅望的真实速度比他看到的感受到的要快,尤其是当韦帅望感觉到危机时,韦帅望的速度会比练习时快。当然,对于一个正在全力进攻的人来说,很难感受到瞬间的微弱加速,也很难有时间去领悟到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自己一次机会也没抓住,而对方,狡猾地在他的一次小小失误中,触垒得分。
至于韦帅望的感觉,他是认认真真地认为,战胜冷落不太难也不太容易。
有几次韦帅望的手很痒,他知道自己用最直接的方式,比如瞄准了冷落的喉咙一剑刺过去,冷落一定挡不住。可是他不觉得有必要把冷落伤成那样子。所以,他试图战胜冷落手里的剑,而不是杀掉自己的对手。
结果居然发现,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如果对手弯弯绕,而你又不得不陪着他弯弯绕,那么,你就得对路况相当的熟,而韦帅望因为一向懒得多练,所以,尽管他驾驶的是法拉利,在自己不熟悉的赛道上追赶主场选手,居然并不容易。
若干次,他想一脚油门踩到底,结束这次比试的同时结束冷落的性命,左边是他师父不赞同的目光,右边是冷颜的一脸哀恳。
算了。
韦帅望想,反正我也不着急,就当练习了。
放下心来,不着急。
反而更看到对手的弱点,小小的一个漏洞,被慢慢的动作无限放大,韦帅望把自己的剑,从漏洞里伸进去,冷落一招使完,发现韦帅望的剑已经静静地指在他的胸前,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后退,剑尖立刻刺破衣襟,刺痛。
冷落一动不敢动。
冷颜吓得跳起来:“住手!我们输了!”
帅望微微一笑:“承让。”退一步,收剑,再一次拱拳。
冷落呆呆地看着他:“你!”不,不甘心!可是无可奈何。双手握拳,我明明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掉他的!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不,射门十次,不等于你有进球。
韦帅望的技术粗糙,可是他有十万马力,速度快耐力好,看起来很难看,可是当门那一脚,硬是快准狠。
帅望向冷颜笑笑,你欠我人情了,记着啊。
冷颜微微欠身,点头。
韦小朋友,即手下留情,又给足面子,多谢了。
至于冷家的三位高层,他们对这一战丝毫不感兴趣,他们无聊地看着韦帅望的比武,讨论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黑狼十招之内狂胜胡不归。
震撼性表演。
胡不归被砍下一只手。
当场血涌如喷泉一般。
冷秋问:“那个叫黑狼,杀了多少人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非死即伤,有十来个人吧。”
冷秋道:“太狠了。”
韩青道:“我想,他在保持体力,准备最后一战。”
冷秋道:“倒也是,不是别人的命,就是他的命,毕竟,他得一层层打上来,你准备,让谁同他对?”
韩青道:“白逸儿准备弃权,冬晨与于飞的一战,胜负未决。”
冷秋道:“我倒不介意,不过,给你个建议,让韦帅望对付他吧,冬晨与他,胜负难料。”
韩青愣了一下:“师父觉得韦帅望能胜。”
冷秋笑了:“韦帅望这小子,总不会眼看着自己去死的。”
韩青无语,师父对韦帅望的信心……
冷秋问:“还没查到于飞的来头吗?”
韩青道:“他可能自中原而来。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些。”
冷秋道:“你应该安排白逸儿放冬晨或韦帅望的水。不该白白便宜了冷思安的儿子。”
韩青道:“虽然我们有安排,但是不能安排得明显不公。”
冷秋一笑,对,不能放黑狼与那个来历不明的于飞的水,也不能放自己人,所以便宜中立的家伙了:“如果是韦帅望,我告诉你,我要那姓黑的死。”
十五,释放
十五,释放
冷秋没听到韩青的反驳,倒有点不习惯,回过头去看韩青,见韩青看着韦帅望,若有所思。
冷秋笑道:“老子同你说话,你敢没反应。”
韩青轻叹一声:“帅望怕是不得不这么做。”
冷秋“哦?”一声,愿闻其详。
韩青道:“冬晨与于飞那一仗会很困难,即使他赢了,可能也不会有体力再战。让冷平去对战黑狼,胜算也不大。帅望确是唯一人选。而且,面对这样的强敌,帅望的功夫……”沉默良久,想起黑暗中韦帅望出神入化的十招,韩青缓缓道:“帅望的功夫,还没到可以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手下留情的地步。”
冷秋笑了:“那你当我没说过好了,免得你徒弟知道了,为了表示他同我不是一样的人,壮烈牺牲在战场上。”
韩青笑道:“徒孙哪敢同您比,师父这么说,已经是他的荣幸。”
冷秋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惜,他不这么想。”
相视一笑。
韦行大为不满地看了两位掌门一眼,心里哼一声,我儿子哪会象你这老狗。
宣布完比赛结果,冷秋离座而去。
韩青拍拍帅望的肩:“很好,很不错。”
韦行铁青着脸沉默着。咬着牙履行诺言。
韦帅望笑嘻嘻地:“不值一提。”
韩青瞪他一眼,忍不住好笑:真要忍着不训他,还挺难的。
韦行道:“那件事,你得同韦帅望谈谈。”脸色依旧难看。
亏了韩青机灵,才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嗯,我知道。”
帅望斜眼看着两位大人,心想,怎么?这你们又不满了?做啥错啥?世上没有完美的孩子,你们想直接生一活佛啊?
韩青搂着帅望的肩:“来,我要同你谈谈黑狼的事。”
帅望道:“呃,那件事,我问过黑英,他说……”
韩青打断他:“你的结论是什么?”
帅望轻声:“是他干的,不过,逸儿在这件事里,有过错。”
韩青轻轻“唔”了一声:“什么样的过错?”
帅望不安地:“逸儿有个坏毛病……”半晌轻声:“她自己走进黑狼的房间,想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想在他的床上借宿一夜。我知道这听起来……但是,这是真的,她真的,只是想借宿。但是……”
韩青“呃”了一声,这样说来,这不是让你毫无顾忌杀掉黑狼的好理由:“我相信你有理由这么认为。”再沉默一会儿:“把这件事先放一边,我想同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
帅望放心:“啊!”然后:“我会再查。”
韩青点点头:“昨天黑狼与胡不归那一战,你看到了?”
帅望谨慎地点点头。
韩青道:“根据他以前的战绩来看,他会用尽量少的损耗,尽快结束战斗。同他比武,会有生命危险。”
帅望回想起沙场上阳光下,猛地喷溅出来的浓稠的红色液体。
鲜红,闪亮,震撼!
他将与那个制造这种震撼场面的人相遇,喷溅鲜血的人,也许是他。帅望微微扬起眉毛,歪了歪自己的嘴角,不明原因地想微笑,不过他忍住了:“这么说,是我?”
遇到挑战,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韩青看着韦帅望闪闪发光的眼睛,再一次深深叹息,这就是高手的素质——也是杀手的素质。
他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叹气。
“如果你同意,就是你。如果不,就抽签。”韩青道:“你要明白,这是性命之搏。帅望,他会用你的生命来换取时间,体力,胜利。”
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听到这句话,上下摇晃两下,好象更闪亮了。
韩青叹口气,搂住帅望的肩膀:“记住,你要利用任何机会取胜,绝不迟疑。答应我!”
帅望深深吸口气:“嗯!我明白!”心痒手痒,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
终于,可以放手一搏!
掩饰不住的摩拳擦掌的兴奋劲,韩青骂一声:“臭小子,你这个好战分子。”叹息一声。
解开封印,释放出来的是什么?
孙悟空破山而出,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取经路上的妖怪们,你们小心了,齐天大圣在此。
这只猴子,你们尤其要小心,因为他脑袋上没套个金圈。
韩青看着韦帅望,叹息中忍不住欣然,这猴子,不是别人,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当然他带来杀戮,但是,这样一只猴子,让他感到自豪。中国人的骨子里有这样一种情结,永远崇尚温良恭让,也永远崇拜强者,平时都儒雅温和,最喜欢听的却是汉武那句话:“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连韩青也不能免俗,平时一直教诲:猴子,你要尊重生命!
面对强敌,看到猴子呲牙咧嘴地暗爽,而不是惴惴不安依旧一肚子欣慰。
我们家猴子,将来是斗战胜佛。
帅望幸灾乐祸地想:“黑小子,你可是被我师父批准执行死刑的人了!”
心里忽然微微不安。
被判死刑的人。
我不喜欢这个词。
帅望摇摇脑袋,实际上,如果我犹豫,我就是那个被判死刑的人。
你死我活,没别的选择。
所以,去他的黯然。
韦帅望抬头:“我要找个地方,静一下。”我要找个地方,培养我的杀气。
韩青问:“多久?”
帅望道:“到比武前,我一个人。”
韩青想了想:“后山有依山而建的石屋,是子弟被罚面壁的地方。”
帅望点头:“记得送饭给我。”
韩青道:“明天是冬晨与于飞,不论输赢,后天都是你同黑狼。”
帅望一愣:“逸儿呢?”
韩青想了想:“逸儿弃战这件事,我还有点迟疑,所以,我对外说逸儿病重,延后一天比试。以后,凡比武中受伤,或者生病的,都可照例延迟一天。”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管输赢,我保证黑狼不会毫发无损。”
韩青淡淡地:“我是怕冬晨也不能毫发无损。”
帅望啊一声,反正白逸儿会离开冷家,冷家宁可这一次的第一名是魔教中人,也不要冷玉的弟子留在冷家山上做钉子。
帅望道:“你放心。”
韩青点头,我已经给了你最充分的理由,帅望,千万别迟疑,你首先要活着。
帅望在石屋里,关上门,关上窗。
找块木板,挡住窗子漏进来的微光。
韦帅望站在屋子中央,闭上眼睛,深呼吸,来吧,黑暗的另一半,出来吧!
你被允许制造杀戮!
你的使命!你的宿命!你的黑暗欲望。
再睁开眼的韦帅望,脸上挂着一个微笑,那是一种“我有个秘密,我是最好的”的微笑。
懒洋洋,还是懒洋洋,可能动作更懒了,态度更轻慢了,可是,他的手稳定而有力,他的目光尖锐而固执。
他伸手抽出剑,忽然间黑暗中炸开一朵银色的花,团团闪亮的剑光中有风声尖锐地呼啸,甚至有火花迸溅。
十杀招。
一遍又一遍,渐渐熟极而流,最后,竟汇聚成一招。
不管身体如何运动,手臂永远一个动作,刺出,收回。
天底下最简单的剑法。
当黑暗的另一半出现,他想要的只是对手的死亡,简单,直接,达到目地的,最好一招,在他欲望的召唤下,清晰明了。
当头一枪,当胸一剑。
不刺喉咙,要他死,如果能刺中,当然刺喉咙必死无疑,可是目标太小。如果对手闪了呢?
所以,当胸一剑。
刺不中心也刺中肺,只是受伤不要紧,我不介意再刺第二剑,何况,只要洞穿身体,对手必死。
十六,无双
十六,无双
清早,天色微亮。
太阳从不远处的脚下升起来。
韩青停下脚步,注视火红的太阳跃出地平面。
新的一天。
来到半山悬崖上石屋旁,发现韦帅望已经起床,坐在那儿微笑看日出。
韩青看着神清气爽的韦帅望,愕然:“起这么早?”不象刚起来的样子啊,而且,韩青惊骇地发现韦帅望头发汗湿,小混蛋啥时候起来的?已经累得一头汗?你你你!你好歹保存点体力啊!
帅望回头微笑:“我还没睡。”
韩青惊愕地望着他,帅望笑道:“昨天白天太无聊了,我就睡着了,一气睡到半夜,所以……”
韩青哭笑不得,好想撞墙:“你你你!你说你要静静!”吐血,静过头,小混蛋睡着了!!
这是啥心理素质啊,大战当即,生死关头,他睡着了……
韩青欲哭无泪,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韦帅望大骂一顿,只得好言安慰:“不要紧,你抓紧时间歇一会儿,还来得及。”
韦帅望伸个懒腰,笑道:“对,正好到我睡午觉的时间了,师父一会儿叫我,对了,我要吃甜点心,很甜的那种,唔,想吃焦糖核桃,要点汤,不要别的,我吃不下,能喝酒吗?”
韩青点头点头,好,唔,行,最后:“放屁!”喝酒,你还喝酒,你还打算使醉拳吧?气的。
我是不希望你紧张,可你也太放松了吧?“帅望,千万别小看黑狼的功夫。“
帅望笑嘻嘻地:“啊,我知道,我们的输赢机率是五五。”
韩青的胃都抽紧了,唔,天哪,你是这样判断的吗?我觉得……刹那间发现自己孩子的存活机率是五成,这种想法,让他感觉窒息。
帅望道:“所以,我准备得很充分啊。”打个哈欠:“我每天下午状态最好,等我睡会儿,就到状态最好的时候了。我困了,记住,糖。”不能吃饱,吃饱会犯困,我也不需要持久的大量的能量,我们不会打太久,一定不会太久,我需要的,只是能提供瞬间最大能量的东西。
韩青点点头,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还不敢让韦帅望看出来他担心:“你的想法很好,我相信你。”
韩青转身下山,他要重新安排韦帅望的饮食。把高蛋白质的东西换成糖,肉类对人有好处,而且耐饿,但是,消化起来会消耗大量能量。不能让任何原因打扰韦帅望的兴奋状态。
韩青意识到韦帅望会在很短时间内定下胜负,对决的这两个人,都是进攻型的选手,出手都不留余地,他们的对决,会很快看到结果。
韩青心里不安,头一次这样不安。
一边说服自己,你要相信韦帅望知道自己的状态,你要想信韦帅望会给自己最好的安排。
一边想哭,混小子!你他妈的白天睡觉,半夜起床,你还声称这样状态好,等你输了,我抽死你!
可是,如果你输了,可能我就再也抽不到你了!
小子,难道你除了功夫,没给自己准备别的方式方法打赢这一仗吗?
天还凉,韩青的手心却全是汗,冰冷地一双手,紧握得指节发白。
韦行看看韩青的脸色:“怎么了?”
韩青深吸一口气:“担心。”不敢说韦帅望半夜起床的事。
韦行道:“他会赢的。”
韩青点头。
黑狼看着手里拿块糖边吃边站起来的韦帅望,头一次有一种因为生气而想杀掉对方的感觉。
奶奶的,吃糖?!
帅望笑眯眯地:“你吃不吃?我这儿还有。”
黑狼瞪着他,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开口说话:“我等你吃完。”吃吧,可能是你生命里最后一块糖。
黑狼微微有点惋惜,毕竟,韦帅望是他在冷家认识的唯一个人。
他不想认识任何人,如果你想在比赛中毫无感慨毫无感觉地用刀把对手身体的重要部分砍下来,最好还是不要认识他,最好是不要把对方当成一个人,当作一种会动会伤害你的怪物吧。不要让任何感觉影响你的平静与你的剑法。
帅望笑了:“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说话。”
整块糖放嘴里,含糊地:“走吧,我吃完了。”嘴角还沾着糖,一点口水从塞得满满的合不拢的嘴角流下来一点,又被吸回去。
黑狼产生了一种,类似于面对黑英时,面对一个他认识了的,而且是无害的人的时候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在准备杀人时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怜惜。
是谁,在哭?
狂胜之中,我却黯然
语带悲伤。
黑狼微微叹息,可是韦帅望在面对冷落时,最后那近于禅定般的一剑,他不可能刀下留情。
黑狼看看韦帅望的喉咙,你不会死得太痛苦,我尽量一刀砍下你的头。
韦帅望咽下最后一口糖,好香甜,摸摸自己的脖子,嘎,为啥有点凉凉的感觉?
黑狼先走到场中央,站下,回身等韦帅望。
嘴角粘着块糖的那个家伙,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在长大,原来缩着的脖子,伸直了,窝着的肩,拉直了,含着的胸,挺起来了,永远稍息姿势的两条腿都笔直了,懒洋洋的韦帅望,他的慢动作,从原来的软软飘飘忽然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太极功夫的柔韧有力的慢。
黑狼慢慢握紧拳,每个汗毛孔都嗅到危险信号,他的肌肉被唤醒,紧张起来。
韦帅望没再笑,他的眼睛忽然间没有了表情。
他好象不认识黑狼了,从没见过这个人,从不知道这个人,站在他对面的,只是对手。
黑狼忽然间有点失望,呵,原来他看错了。
他以为他认识韦帅望,其实,那不过是这个没表情怪物的面具。
看看面前这个人,这个人站到他面前时,忽然间眼睛凝固了一样地盯住他。那双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可是,焦点不在他的眼睛上。
这一刻,那双眼睛,象一双虽然闪闪发光却没有生命的玻璃。
黑狼明白那种感觉。
他看着一个人,但是没把那人当人,把对手符号化。站在面前的,只是对手。
他一直这样做,他不恨对手,不怕对手,不可怜对手,不认识对手,对手,只是对手,不是一个人。
当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对手是一个人时,却在对手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他曾经拥有的保护他让他冷酷到底的一句话:你什么也不是,只是对手。
虽然他已经打算把韦帅望当成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怪物,可是,他曾经把韦帅望当成一个人,韦帅望在他眼里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他不认识的怪物。
而且,失望是一种不利于战斗状态的不良情绪。
场上的两个人静静对峙,冷颜等着两位选手互相问候,然后比赛开始,但是,等了一会儿,这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冷颜只得高声宣布:“半决赛,黑狼,韦帅望。”然后提醒:“两位,可以开始了。”
没有人动,他们甚至没有亮出武器。
良久。
黑狼微微挪动一步,帅望的目光微移,脚尖微微改变个角度。
黑狼再向另一边挪动一点。
韦帅望的目光始终在他脸上。
黑狼心中微惊,他在韦帅望的眼睛里看不出他的进攻意图。
一个人的眼睛会出卖他的心事,就象黑狼会看一眼韦帅望的脖子,对手的目光总是会更多地落在他身上某个部位,尤其是在他动的时候,当他动的时候,对手会扫一眼剑尖要去的地方,看一眼自己的靶子挪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就知道那人的第一剑会往哪儿走,眼睛,比对手的手更诚实,对手的手会晃个虚招,对手的眼睛,却会诚实地告诉他真正的攻击目标。
韦帅望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黑狼从不会看对手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看着人家眼睛?对手的眼睛里,有紧张不安恐惧,有人的欲望与人的弱点。你不会想在梦里清楚地看到被你杀死的人的眼睛。
韦帅望的目光铁一样地陈述一个事实:我要杀了你。
冷酷的人遇到更冷酷的人。
黑狼忽然间意识到他轻敌了,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目光,他刚才那一眼,已经告诉韦帅望他的进攻方向,他必须做出改变。
就在这一刹那,黑狼眼角的余光,看到韦帅望的手动,他近于本能地拔刀。
大脑还停留在思考我第一招攻击哪儿?
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去闪当胸那一剑。
他闪的不够快,他挡的不够尽力。
他没想到对手会在第一招,完全不留后路地全力进攻。
没有试探,没有花招,没有后手,没有余地。
那双没有生命的眼睛,精光闪闪地还盯着他,象等待品尝血液的毒蛇。
黑狼没想到韦帅望的第一招,就是简简单单地当胸一剑。冷家剑里没有这样朴实无华的一招。所以,他预料这是一个虚刺,他的身体预备应付任何其他变幻。
但是,没有。
两点间直线最短。
韦帅望的剑刺向他的胸口正中,心脏所在的地方。
他闪身没有完全闪开,也来不及完全闪开。
他用刀去拔,刀剑相撞,使尽全力的一剑,竟然挡住他的刀。黑狼的阻拦,只是让韦帅望的剑歪了一寸,剑尖“噗”地一声刺进他的肩膀,剧痛之中,黑狼看到韦帅望眼睛里精光一闪,象一个狂人发出一声长笑。
“当”的一声,他手中刀落地。
黑狼狂叫一声,一掌击出。
既然你没给自己留退路,你就与我同归于尽吧!
韦帅望那一剑,确实倾尽他全部功力。
剑刺进黑狼的身体,没有停住,他整个人都向黑狼撞过去,如果不是黑狼拔刀后,反手拔剑正好是往自己的右手处拔,如果刺中的不是黑狼拿刀的这只手,黑狼的反击真的会把他杀死。
帅望微微闪身,肩头中了这一掌,整个人飞出去,落地,后退再后退,硬生生站住,一笑,一口血喷出来。
而踉跄着的黑狼,也同时站住,左手将刺穿他肩头的长剑猛地拔了出来,鲜血喷涌,半边身子血红,黑狼左手执剑,向韦帅望走过去。
吐血的韦帅望,深吸一口气,站在那儿微笑,微微抖手,一只短剑已经握在手里。
鱼肠剑。
我不一定赢,对手一定不能活。
韩青猛地站起来:“停止,比赛中止!”
韦帅望微微一笑,收剑。
黑狼的剑依旧指着韦帅望,他的血,也在不停地流。
韩青慢慢走到赛场上,左右看看,帅望给他一个笑脸:“我没事。”
韩青缓缓道:“比赛,只是切磋功夫,如果你们无异议,我判你们平局可好?”
帅望扬眉:“啊?”不服,想了想,笑:“算了,随便了,行啊。”
韩青看黑狼,黑狼看着韦帅望的眼睛,刚才那个非人的眼睛重又活过来了,面前这个人,又是他刚遇到的那个韦帅望了。嬉皮笑脸,漫不在乎中的强大。
可是,刚才,那是一个战神一样的人。
一个比他更冷酷更无情更嗜血的人,一个让他惊怕的人!
无论气势,还是剑术,他都略输一筹!
黑狼把韦帅望的剑轻轻抛到韦帅望的脚下,淡淡地:“是我输了,我认输。”
声音不大不小,场上的人,都能听到。
黑狼转身离开,一路血迹。
黑英扑到场上,无声地哽咽:“哥哥。”
黑狼轻声:“不许哭!”
黑英点头,咽下泣声,擦拭眼泪。
站在场上,依旧一个微笑的韦帅望,看着那个血淋淋的背景,再一次听到那首歌:“狂胜之中,我却黯然,语带悲伤。”
韩青默然,无语,向冷颜点头示意,宣布吧!
冷颜高声:“半决赛,胜出者,韦帅望!”
然后,再宣布:“白逸儿因病弃权,冷平自动进入半决赛,下一场,冬晨对冷平!”
十七,一片和谐
十七,
韩青一搭帅望手,忽然间松了口气,然后怒瞪,轻声:“我看到你拿鱼肠剑,以为你受了重伤。”
帅望瞪着眼睛,我靠,这误会……差点害我……然后他吐吐舌头,乐了:“没有,我不是没武器了吗,谁知道他是不是也练过左手剑啊,外一他练过,我也不能空手夺白刃啊。鱼肠剑,我是怕有什么意外,外一我死了,我得替师父把难题解决了,不是吗?”
脑袋上立刻挨了一巴掌:“放屁!”气死了,低喝:“韦帅望,你这个小王八蛋,要是被人知道你袖子里准备着暗器毒剑,你想你的名誉吧!”
帅望眨着眼睛:“啥名誉啊,大家知道了这事,是不是就不敢惹我了?”
把韩青气得:“你你!”终于怒吼:“你等比武结束的,我同你好好谈谈!”
韦帅望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你这算不算违反同我爹的约定呢?”
韩青吃瘪,抬眼一看韦行可不正在那儿一脸不以为然,怒吼:“韦帅望!”咬牙切齿,难道传说中的青春期到了?这小子最近没事就气我。
韦帅望忍着笑:“我饿了,我吃饭去了。”
韩青怒吼:“不许去紫兰阁!”
韦帅望大笑:“才不要同你吃素,我又不是和尚!”
韩青一脸黑线,看看走过路过的各路江湖英雄,我没吃素……我也没亏待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
两菜一汤,有荤有素……
叹气,没教养的臭小子。而且,负责教养臭小子的正是自己,这真是天底下最郁闷的事。
站在一边,等着向韦帅望表示祝贺的韦行,竟然没得到说话机会。
虽然他很苦恼该怎么表示他对韦帅望那一招的速度与力量的满意程度,可是韦帅望转身就跑了,不给他尴尬的机会,却更让他恼火,你个小混蛋!
转头就把一口恶气撒韩青头上:“你还要判他们平局?!哼!”
韩青一看老大脸色不好,当即陪笑道:“师父叫咱们呢。”溜走。
结果冷秋当头一句:“你还要判他们平局!”
韩青再次一脸黑线,你们可真是好师徒啊!
韩青挣扎着:“我以为帅望受了重伤。”
冷秋鄙夷地:“他受了重伤,他会握着鱼肠剑?你未免高估他的品德了。他把那东西安在袖子里可不是打算那么用的吧?”
韩青低头:“是,弟子愚鲁,弟子错了。”赶紧认错,越辩越错。心里痛骂韦帅望,你小子的品德还真如你师爷所料的一样。
如果韦帅望身受重伤,黑狼仗剑逼近,后果当然不用猜,韦帅望早说了,不会把麻烦留给师父的。
袖剑实在还是小儿科,那臭小子不定还准备了啥后手呢,韩青根本不想知道。
韦行第一次师父骂韩青感到满意,骂得对。我们家韦帅望哪会输!
韩青无可奈何地叹息,同这帮强盗真讲不出理去,平局难道不比在比武大会上玩暗器名声好?
何况平局其实有利于韦帅望。内伤很快可以治好,外伤却不可能在下一欠比武前痊愈,如果韦帅望战胜冬晨(冬晨胜了于飞,冬晨再胜冷平是可以预料的),黑狼一定打不过冬晨,头两名依旧稳稳当当是冷家的。
只听冷秋恶意地:“你是要韦帅望保存实力对付冬晨吧?我告诉纳兰去。”
吓得韩青惨叫:“师父!”你可不能这么造谣……太太太不利于和平稳定了。
韦行愣了愣,呃,这么说,小师弟还是向着我儿子了?唔,不管,谁让你绕这么大弯子,我不理解,也拒绝去理解你,哼!
不过,我就知道他不会害我儿子。
看一眼冷秋,再一次不满,你小子好象一直对我们家韦帅望没安啥好心。
冷秋用后脑勺都能感觉到韦行不满的眼光,他回头看韦行一眼,微笑:“秋园的夜色,风景可好?”
韦行愣了一会儿,才领悟到师父是问他还想不想再跪个通宵,把他给气得!!怒目圆瞪外加张口结舌。
冷秋回他的秋园。
秋高气爽,不知为啥,心情不错。
冷秋微笑,谁也没死,我居然还心情不错,看来,我真是越来越往好人的方向发展了。冷秋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黑小子输了,总是好事,我心情好也情有可原。
韩青看一眼韦行,师父走了,你还要接着骂不?
韦行看看远山,看看碧空白云,微笑:“那小子还不错,是不?”
虽然那小子与功夫不错的人都很多,但是,让韦行这个表情的,大约是指韦帅望吧,韩青点头,笑:“是,你居功甚伟。”
韦行沉默一会儿:“冷玉那家伙更心狠手辣,既然他教出来的徒弟打不过韦帅望,功夫当然不是被逼出来的。”承认韦帅望自己有功,韩大掌门也有功,不过,当然他自己还是最有功劳的那个。
韦行一笑:“不过,真没想到冬晨那小子,居然也不错。”
韩青笑道:“冬晨相当勤奋。”
韦行肚子笑,冷兰那丫头可是声情并貌,声泪俱下,连打带哄,文武双全地修理他啊,有这样的老婆,想不进步也难啊。
师父父亲能从早到晚跟着孩子吗?小女友就不一样了,除了上厕所,几乎全天侍候着,附骨之蛆啊。白痴都能驯练成智者,弱一点的能给整疯了。
原来大家觉得师姐修理师弟挺好笑,现在看起来,还是相当有效果的。连带着,大家对冷兰的功夫也重新审视了一下,发现这个小女子,确实是个高手,而且会越来越高手,已经很有荣誉了,她依旧勤奋不已,更重要的是人家根本不以为苦,完完全全当成正常生活。
韩青道:“冬晨应该是能赢冷平的,只不过,昨天他的体力消耗也很严重。”
韦行忍不住道:“他要是输给韦帅望,不会输在体力上的。”
韩青忽然沉默了。
拼体力?
一人有一人的风格,韦帅望可能就是擅长速战速决。如果他擅长速战,你不能让他放弃自己的优势。
可是,这种要人命的优势啊!
韦行见韩青沉默,忍不住道:“真刀真枪的比试,难免有失手。韦帅望没使暗器没下绊子,就是光明正大的赢了比武,如果你在这件事上,给他任何暗示,你不如让他直接把白剑让了。”
韩青看一眼韦行,道:“我不会说什么的。”
韦行道:“让你们家冬晨,好好防备。”
韩青轻声:“我担心的,不是冬晨。”
韦行扬眉,啊?那你担心冷平啊?你不会是担心我儿子吧?你看看那一剑的水准,我承认冬晨功夫不错,可是我儿子那一剑……惊天地泣鬼神啊!
韩青道:“我担心韦帅望对自己的朋友,根本使不出那样的招术。”
韦行一愣,瞪着韩青,你什么意思?
韩青道:“即使他不是有意相让,可能也不会有那样的气势。冬晨虽然不象桑成同他一起长大,但是这两个孩子很要好。”谁会对自己的好友用必杀技?
韦帅望把儿童套餐一扫而光,冬晨愕然:“你你你,你不会撑死吧?”
韦帅望拍拍肚子,已经没办法做直了,挺着肚子半躺在椅子里,打量打量冬晨:“咦,你看起来完好无损啊,不是说那个于飞很厉害吗?”
冷兰道:“那白痴用条木棍来参加比赛,被一剑砍断就认输了。”
冬晨谦虚地:“饶幸而矣。他的样子,好象是忘了自己手里拿的是木头,不过,从他的招式来看,他一向的兵器应该就是很轻的那种兵器,许多招式,如果用熟铁棍,根本不可能。”
冷兰道:“中原人挺有趣啊,上次来个拿铁棒的,这次来个拿木棍的,他们流行用棒子吗?”
冬晨笑道:“同秦始皇收缴天下兵器有关吧,不允许平民带凶器。”
韦帅望呆呆地,冷兰瞪他:“快把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恶心死了。”
韦帅望一闭嘴,“啊哟”一声,咬手指头上了。
冷兰冬晨实在受不了这种表演,当场都笑喷了。
韦帅望也笑了,一嘴的糖果泽被脚下大地了。
帅望边揉自己的手指头边道:“我知道于飞是哪来的了。”
两位小朋友愿闻其详,帅望轻声道:“丐帮!”
冷兰张大嘴:“你是说——打狗棒?!”
冬晨怒叱:“你才是狗!”当然是指韦帅望。
韦帅望道:“你使两招我看看。”
冷兰哼一声:“你知道打狗棒法?你使两招我看看。”
韦帅望当即跳到桌子上,手里筷子在周围一划,碟子碗全打个粉碎,冷兰冬晨仓皇躲开,帅望笑道:“天下无狗!”
冷兰冬晨气恼中面面相觑:“没错,就是这招,被冬晨一剑削断木棍。”
韦帅望道:“人家丐帮打狗棒刀枪不入,他想必使惯用惯,所以忘了躲剑。”帅望再次呆呆地:“没听说丐帮换新帮主啊!”然后安慰自己:“嗯,可能人家改帮规了,不再只传帮主了,我觉得也是,功夫得从小练起,都当帮主了,还不得年纪老大了?那么晚才学,很难练熟练透,那不是浪费这绝世武功了吗?再说,能接帮主,应该已经是成名人物了,谁耐烦改路子学新功夫啊,打狗棒就应该从小学起。”
冷兰气:“别在那儿自圆其说了。人家只传帮主,你怎么会?”
帅望道:“冷颜那儿啥都有,你有空去看。我不喜欢那种功夫,缠来缠去地,遇到象我这样脸皮厚的,趴下起来趴下起来,兵器飞了捡回来,屁股上挨一下爬起来接着打,一打能打三天三夜,到最后谁先累趴下算谁输。再说,使棍子,你想想,除非是正宗打狗棒,不然可不是正好让人一刀两断!”
冬晨汗颜,他同那个于飞,可不是从早上直打到天黑,后来于飞小朋友好象是累晕了,多亏了冷兰的魔鬼集训,冬晨耐力超强,胜在体力与精力——惭愧啊惭愧。
冷兰瞪着韦帅望:“你喜欢一剑杀死对手,是不是?”大眼睛里有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直接与洞察。
帅望的嘻皮笑脸,在冷兰直接坦白的目光下慢慢僵住。他沉默了,手里拿块点心,捏啊捏啊捏成灰色。
冷兰再想说什么,冬晨看她一眼,皱眉,冷兰不悦,可是也闭上了嘴,不再提韦帅望那要命的功夫。
帅望笑:“那个黑狼,你们看怎么样?”
冬晨道:“他的功夫很厉害,如果是我遇到他,我没什么把握。”
帅望在桌上摆灰色的点心球,一个球一个球地,笑:“我不是说他功夫,我是说,这个人啊,人品好象,也不是那么差劲。”
冷兰道:“他有什么差劲啊,人家输了就是输了,不屑占你的便宜,比你这没脸没皮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家伙强多了。”
帅望不出声地摆他的泥巴球。
冬晨望天,我忽视之我忽视之:“黑狼这个人,虽然说比武难免伤亡,可是韦帅望你没给南朔背后一剑,也没给冷落当胸一剑,是不是?有能力饶人时,应该饶人。而不是能杀就杀。这个人,他当然不是一个卑鄙的家伙,可也不能算君子大侠。”
韦帅望一巴掌拍扁所有泥球:“说的对!每次同你聊天,就好象听到我师父的二重奏,小和旋。”
冬晨忍无可忍:“我捏死你!你这个脏东西,恶心家伙!”
韦帅望笑,抱头等着:“小心啊小心,我可是二三天没洗澡,还出了一身臭汗,我闻闻,呜,有股臭味。”
冬晨一脸呕吐的表情地进退两难,帅望笑道:“哎,你别吐我身上。”
冬晨气:“韦帅望,你长不大了是吧?你小孩儿啊,你弄这么恶心!”
韦帅望拣起一泥球就扔嘴里了,吧嗒吧嗒地吃得挺香,冬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一低头就吐了。
吓得韦帅望跳起来:“喂喂,你真吐啊?!你白痴啊,我真会吃那个?”一伸手,泥巴球在手里呢。
冷家山上响起一声野狼般的嚎叫。
然后满山遍野都是韦帅望惨叫“救命”的声音。
韩青与韦行惊愕地看着韦帅望被追打得满山跑,韩青怒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韦行望天,我当没看见吧,我惹不起纳兰女士,韩老弟,你自己家里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韩青气得:“又来了又来了!韦帅望!你吃完饭不老实地回来疗伤,你乱跑什么?”帅望告状:“我不跑他打我啊!”
韩青问冬晨:“你没看见他受伤?还同他闹?”
冬晨这下可真羞愧了:“对不起,我,我一时忘了。”
韩青一时气胡涂了,看到冬晨尴尬的样子,也明白过了,笑道:“我一急搞错方向了,不用说也知道,又是韦帅望干了什么事。”
帅望乐得:“没有,真没有,我就变了个戏法给他看,他就吐了。”
冬晨惭愧地:“我们,只是闹着玩,我不该追他。”
韩青倒不好意思了,拍拍冬晨肩道:“下次直接来告诉我,我替你揍他。”拎着韦帅望耳朵,咬牙切齿:“记着冬晨比你小,比你小的师弟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逗着玩的!”越想越气:“受了伤你跑那么远去吃饭就算了,不赶快回来,你还满山跑,你还使轻功。”气,忍不住给他两脚,韦帅望哎呀哎呀地提醒他:“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韩青怒吼:“不受伤我就鞭子侍候你了!”
冬晨忍笑告辞,冲帅望挥挥手:“回见啊,后会有期。”你活该啊活该。
韦帅望无语地哀怨地望着韩青,心说,不受伤我爱跑关你屁事啊。
十八,疗伤止痛
十八,疗伤止痛
韦帅望被两大高手拖到静室里轮流修理,痛得他呲牙咧嘴地:“哎,本来都不痛了,被你们弄得痛死了。”
韩青气:“你最好在下一次比武前,给我完完全全好起来。”
韦帅望傲慢地:“一点也不好,我也一样能把对手宰掉。”
韦行对这句话深以为然,并为之自豪。当然他什么也没说。
韩青也没开口。
于是,韦帅望也沉默了。
然后一声叹息。
韩青刚要开口,韦行已经道:“帅望,关于这件事,既然你师父已经说了不会发表任何看法,那么,有替他说两句。”
韩青愕然,靠,是啊,我们只约定我不能拿道德来约束韦帅望,可没说韦行不能假借道德之名……
韩青哭笑不得:你替我说?你说的可不代表我的意见……
韦行道:“冬晨一定能赢冷平,所以,后天是你与冬晨之战。他是你好友,你想着怎么宰掉他肯定不对。可是如果你害怕伤到他,拿着剑不敢全力施展。我认为冬晨会认为那是一种侮辱。他苦练十几载,功夫相当不错,不需要你高抬贵手让着他。在比武的时候,你想赢,他也想赢,你们都尽力,生死由命,胜败靠实力来决定,这就是公正,这就是江湖道义,这就是武者的精神!”
帅望瞪着韦行,唔,你的话让我感动,让我热血沸腾,可惜的是,我从来就没精神过,我对道义也不感冒,我一点也不大侠,所以,帅望谨慎地陪笑:“唔,呵,是,嗯,对。”
结果“啪”地一记大耳光落在脸上,韦帅望火辣辣地侧过头去苦笑,妈的!你的诺言呢?狗都比你有记性!
韩青站起来:“你干什么?”
韦行站在那儿,有点发呆,怎么回事?我我我居然破坏了我们的约定,我居然失信了!糟,这下韩青可有理由念他的经了。无言叹息,看见韦帅望笑,真的会让我抓狂。
韩青怒吼:“滚出去!”
韦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韩青回过头,看到苦笑着的韦帅望,又痛又气:“你爹说的对!你干嘛露出这种白痴嘴脸?”
帅望无可奈何地,小声申诉:“你们这种态度,严重地打击了我的士气。”
韩青怒吼:“你的士气在哪儿?你看你从头到脚,什么地方看起来有一头发丝的士气?”
帅望想了想,看看自己的脚指头:“我的脚指头还是很挺拔的嘛!嗯,我有脚气!”
韩青要被气疯了:“混蛋!”把韦帅望拎过来,按床上一顿巴掌,刹那间尘土飞扬。
韦帅望惨叫着连滚带爬,直逃到床的另一头:“喂,我这么大了,你打我屁股?!你这是侮辱!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
韩青气愤:“你有个屁人格,侮辱你了,怎么地?”
韦帅望跳起来,怒目,对峙半晌,气馁:“不怎么地!”揉揉屁股:“我忍。”忍不住笑出来,抱住韩青:“唉,你对我这么好,就算真侮辱我,我也没啥感觉。”
韩青瞪着眼睛,哭笑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声长叹:“无耻之徒啊!”我这个无耻的徒弟!
荣辱不惊与死不要脸在韦帅望这里好象只住隔壁且亲如兄弟,两人还经常窜窜门,很难分清谁是谁。
韦帅望在两大高手联手修理之下,第二天一早已经好人一样了,而且比平时还精神呢。
抽出剑来,虎虎生风地把院子里一棵米兰砍成一滚圆的皮球状。韦帅望大乐,正寻找目标,看啥植物适合成修剪成猪头狼头,忽然听到压抑的哽咽声。
帅望开门,看到眼睛红红的黑英,站在门口。
韦帅望头大了。
为了适应这个复杂的世界已经变得复杂的我,如何面对你那清澈如山泉的双眼。
内心深处一声叹息,微笑着上前问:“找我?”
黑英红红的眼睛里忽然间盈满泪,然后泪珠“辟哩啪拉”地滚了下来。
帅望好想逃,委婉地:“找我师父吧?我进去叫他。”我跑。
黑英大急,一把抓住韦帅望的衣服,摇头:“不不,我找你。”
韦帅望只得回过头来面对,沉下脸,沉重地:“我对你哥哥受伤,深感遗憾。”
大颗的泪珠,摇头,摇得珠泪纷纷。
帅望静静站在那儿,等着黑英开口,好吧小破孩儿,我心情好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让我不爽,我就学我师父给你一顿屁股板子。
黑英抓住帅望的衣角,仰起小脸,哀求:“你救救我哥,求求你,他病得很重!”
帅望呆呆地看着他,啊?
黑英看见韦帅望发呆,忍不住哽咽:“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虽然你同我哥哥是对手,可是——可是……”泪如雨下:“我们没办法,如果我们输了,如果……”小面孔上的恐惧,让帅望叹息,帅望勉强笑笑:“我不是那意思,黑英,冷家有专人处理伤员,没有人去给他治伤吗?你可以去找冷良。”
黑英哭泣:“他们都不理我们,原来好好的,我哥受伤后,他们都不理我们了。”
韩青在门口已经听到,见帅望发呆,轻咳一声:“我让人找冷良去。冷良这两天可能是很忙,黑英又是个小孩子,被他疏忽了。”
安慰黑英:“放心,很快会有人给你兄长治疗,不会有事。”
黑英忍泪点头,喃喃道谢。
看一眼韦帅望,擦擦眼泪。小小面孔沉默下来。
帅望微微迟疑,看一眼韩青,韩青顾自离开,对韦帅望不再发出指示。
黑英默默转身,不再开口。
那双清澈的眼睛,不但失望,而且冷下来。
帅望忍不住:“黑英……”
黑英回头。
帅望不知如何开口。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纯白与幽黑分明:“你同我那些师兄其实是一样的,对吗?只不过,你会对我微笑,你不象他们表达得那么真诚。你比我以前遇到的人还糟糕。”
韦帅望长叹一声,小朋友说得对,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不做道德审判,即使韦帅望是法官,也没有让疑犯病死的道理。
帅望苦笑:“放屁。我刚被你哥打得吐血,你哥的肩膀是我砍的,我还非得毫不迟疑跟你走才叫好人?你要求也太高了,难怪你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什么好人。”帅望叹气再叹气,最后气乎乎地:“等我拿药去。我可真他妈的倒霉!”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微微沮丧,虽然黑小朋友的前半句不对,他比小黑的那些朋友强多了,但是后半句,却有那么一点对,他确实是……唉,不真诚!
看看小黑英:“你几岁了?”你承受得了我给你看的真诚吗?
黑英喃喃:“八岁。”
韦帅望叹口气:“我没法对一个八岁小孩儿真诚……”
黑英一双大大的眼睛:“我不是小孩儿……”
帅望郑重地看了他一会儿:“我觉得你无论如何也不够我真诚一回的。”
大眼睛困惑地瞪着他,听不懂,又不肯承认自己听不懂,为了维护自己不是小孩儿的尊严,他只得沉默。
韦帅望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哥哥为什么要带一个八岁小孩儿来冷家啊?”
黑英沉默一会儿:“他怕我被人欺负。”
韦帅望肚子里嘀咕:“咦,当冷家山是净土了?窃以为此处更为凶险,不是一个好选择。”
黑英道:“哥哥说,这里虽然也危险,他会尽力保护我。”
韦帅望再一次无奈地叹气:“他保护你的决心,大家都看到了。他保护你的方式……”让人很无语。很有道理,我活着,我才能保护我爱的人,我杀掉对手,我才能活着。
很基本的人生需求,没有剩余物资,就产生不了文明与文化,黑狼的人生,没有仁慈这种侈奢品。不存在,没听说过,也无力负担。
血腥味,阴暗的房间里,充满血腥味。
帅望第一百次叹气,我居然被一个八岁孩子给哄到这儿来!
那个沉默孤僻却狠辣的家伙,现在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旁边,是大堆的带血的绵团与布。
帅望慢慢走过去,发现静静地,不出声地躺在那儿的黑狼并没有昏睡,他清醒地瞪着眼睛,听到声音,慢慢看过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充满疼痛的目光。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有一双眼睛,连泪水都没有,只有忍耐与无边无际的疼痛。
韦帅望终于怒了:“没有止痛药吗?”
黑英摇摇头。
看看大团大团的血棉花:“也没止血?”
黑英张口结舌,有止,可是止不住。
帅望掀开纱布,倒吸一口气:“没清理伤口?”
伤口处一大团红红白白的东西,血水还在冒。伤口已经红肿,更可怕的是从伤口处,象蜘蛛脚一样生出几根红线,狰狞地向外伸去。
冷良推门而入:“我是冷良,负责疗伤,病人呢?”看到韦帅望:“你在这儿,那我可以回去了。”
韦帅望忽然间大怒:“见过势力眼,没见过你这么势力眼!这家伙差点流血而死,你居然不管?”
冷良大怒:“放屁!我前天一夜没睡,光是胡不归那个断手就费了我三个时辰。白天不住地应付大伤小伤发烧呕吐!我也是人,要睡觉的!怪我不管?一大半伤员都是他砍的,他当初就该下手狠点,都直接砍死,我就有空了!”
帅望哽住,冷良“砰”地摔门而去,韦帅望追过去:“喂喂,别走,这家伙伤口感染,过来看看。嗨,我错了,我道歉。”苦笑:“行了,我知道怪错你了。”
冷良站下,低声:“我当然是势力眼,我放着好觉不睡,跑这儿来找着让那姓冷的大爷不自在?韦帅望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韦帅望鞠躬作揖地:“算我求你,我给你磕你一个,不看我面子也得看我师父面子,你来都来了。”
冷良无语地瞪了韦帅望一会儿:“脸皮比功夫长进得快。”
帅望笑:“让你给骂的。”
冷良过去看看,开药箱:“记着,你欠我一千两银子,明儿送过去。”
韦帅望咧嘴:“好好好。”我是活雷锋啊我!我照照镜子,看看全冷家是不是我头最大。
冷良过去看看:“麻药另收钱,五十两银子。”
韦帅望点头:“好好,纱布要不要另收钱?”
黑狼轻声:“不要麻药。”
帅望扬眉:“学关公?你找到刘备再说吧。”
黑狼道:“不要麻药。”
冷良洗手垫纱布,淡淡地:“别高估你自己。”
韦帅望扬着眉毛,等着看好戏。他对坚强勇敢的朋友一向充满了敬仰,并且总是找机会让他们表现他们的勇敢。
冷良先用刷子清洁伤口附近的皮肤,帅望问:“看到那红线了?”
冷良道:“丹毒,你开药吧。”
帅望写个方子,给冷良看看:“你家都有吧?”
冷良忍不住哼一声“天山雪莲?”看看韦帅望:“便宜给你,五百两银子。”
韦帅望道:“别废话,有没有?”
冷良在方子上签个名:“去取吧。”
帅望把单子给黑英:“知道地方吧?把药方给下人就行。”
黑英点头,大眼闪啊闪地,犹豫一下:“对不起,我刚才说的……我错了,你是好人,你是我们的朋友。”
帅望愣一下,终于坦白道:“黑英,我是个好人,但我们还需要更深入的了解,我们彼此,还没到相知到朋友的地步。”
黑英终于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不明白,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们又很好,不就是朋友吗?
黑英刚一离开,冷良就换了个干净刷子,沾着盐水,刷伤口。
一刷子下,黑狼就猛地抬起头,然后又摔回去。
他不出声,也不再动,静静地躺在那儿,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冒出来、汇集、流淌。衣裳尽透,身下一个湿湿的人形。
冷良用棉团沾了盐水,向伤口深处探去。
黑狼开始颤抖,牙齿咬得直响,帅望终于呻吟:“我受不了了,你选下吧,是麻药还是棒子。”
黑狼咬牙不出声,韦帅望终于重手点穴,黑狼即时昏了过去。
韦帅望骂道:“这个精神病。”
十九,聊天
十九,聊天
韦帅望对黑狼之前,四强已经产生,韦帅望对冷落,韦帅望赢。黑狼对胡不归,黑狼赢,白逸儿对冷平,冷平出现,冬晨对于飞,冬晨赢。
然后韦帅望打败黑狼,进入决赛。
冬晨对冷平,十个人有九个会押冬晨赢,剩下那个大约是冷平的亲友团。
不过冬晨对每个对手都很尊重,他依然在认认真真地应对每一招。
冷秋很得意,虽然韦帅望并不是他希望的第一名,但是首先,这一届实在没有让他更喜欢的人;第二他的死对头硬是被他养大的小狼给灭得光光的。狼崽子也许养不熟,可放出去咬人,还都挺管用。
还有不是很重要却极具趣味性的一点,韦帅望要对决他的好友冬晨了,冷秋决定近距离欣赏韦帅望的内心挣扎与自我搏斗。
冷秋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我要是小狼套个狗颈圈,把他驯养成狗的可能性有多大呢?他阴阴地想,韩青就是我套在韦帅望脖子上的项圈啊!
“师父!”
冷秋回过神来,才发现韩青已经叫了他两声,冷秋叹息,智慧一号狗颈圈。“唔,什么事?”
韩青笑:“师父走神了。”你酿什么坏水呢?
冷秋道:“比赛太无聊,又臭又长,没有意外,没有吸引力。”
韩青笑道:“师父攒足了精神等着看明天韦帅望与冬晨吧。”
冷秋挑起一边眉毛:“会精彩吗?有你这个继子在,韦帅望好象精彩不起来。”
韩青咳一声,无言。
你看热闹的当然不怕事大,唯恐天下不乱……
反正烂摊子不用你收拾,越乱你越开心。
场上冷平微微落了下风。
冷秋问:“你要说什么?”
韩青道:“逸儿病也好了,她本来明儿要走,我让她等比赛完,让帅望送她一程,免得出意外。黑狼和冷平,不知他们要不要留在山上,两位长老也需要助手。帅望同桑成一起去京城也是个伴。您看呢?”
冷秋淡淡地:“咱们都给冷恶养儿子了,还差个情妇吗?当然得全方位服务,让他儿子把亲爹的情妇好好送出冷家,顺便祝他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有朝一日,父子团聚。你安排得极是。”
韩青陪笑,师父发牢骚的方式真特别。
冷秋道:“把韦帅望放到京城去?”不满:“你应该为天下苍生着想,把韦帅望留在你身边才是。”
韩青忍笑,看一眼冷秋身后,冷秋回头,见韦帅望正怒目圆瞪,冷秋招手:“滚过来,坐下。”
韦帅望怒目过去,鼻子眼睛都不在原位,一屁股坐下:“我是三害啊?”
冷秋道:“周处同你比,如烛光之于烈日。”
韦帅望气道:“我同师爷更是没法比!”
冷秋笑道:“不是同类项,当然没法比。”
韦帅望哑然,斗嘴居然斗败了。
韩青松口气,让韦帅望分散下他师爷的注意力吧。冬晨的功夫非常扎实,打了这么久,一个破绽没有,但是,他也并不太急于追击冷平,何必冒险呢,他可以寻找更好的机会。
只听冷秋道:“听说你给黑小子治伤去了?”
韦帅望笑:“我手打击,我手治疗。”
冷秋冷冷地:“以为你是上帝?等下他把冷平杀了,你同冷思安解释这件事吧。”
韦帅望呆了一下,沉默了。
冷秋从韦帅望的沉默里得到莫大快乐,让他捺下性子继续看冬晨与冷平的比试:“有匪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冬晨这样的人啊。”
韦帅望微酸地:“靠,跟你这么多年没听你说过一句好。”
冷秋接着道:“一块石头罢了,又不够结实,动不动就玉碎了,就是个摆设啊,挂在衣服上叮当做响,显给别人,看看,我们冷家养得起这玩意儿,君子大侠。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东西。”
韦帅望告诉自己,我不该笑我不该笑,冬晨是我好友啊,结果他“噗嗤”一声喷出来:“我就说,没听过师爷夸谁嘛。”
冷秋笑道:“怎么没有,你师父不就是金钢钻,美观实用,珍贵无匹。”
韩青在一边听得耳朵都烧起来,欠身:“弟子如何敢当。”
冷秋道:“我同你徒弟逗着玩,你不用当真。”
韦帅望忍了又忍,还是笑得跟抽了似的,又不敢出声,身后人只见前面小孩儿全身哆嗦,煞是吓人。
韩青只是笑,看他笑的样子,虽然冷秋让他不用当真,他却还是当真了。
冷秋叹气:“也挺贵,是不是?韩青,金钢钻可不是谁都戴得起的。”
韩青笑道:“师父胸襟若海,天下归心,自然珠玉满襟,富甲天下。”
冷秋笑骂:“听听,韦帅望,别觉得你自己机灵,听听你师父说的话,他小时候淘起气来,那淘的才叫精致。”
韦帅望直接白他一眼:“别欺负我师父。”
冷秋笑道:“韩青,替我掌他的嘴。”
韩青沉下脸来骂帅望:“等我把你嘴打肿,看你还说话。”
冷秋气:“打啊!”
韩青笑道:“眼看着,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这比武也完不了,真打了,他就不说话了。怪无聊的。”
冷秋叹气,没亲孙子,受这小混蛋的气。不过真有孙子,不定多嚣张气人呢,哪象韦帅望这么有娱乐性。只要不骂他师父,他就是天底下最温顺幽默的乖孙子。
有韦帅望在身边,冷秋比从前多说十倍的话,平常他一笑,别人就哆嗦,谁象韦帅望心理素质这么好啊,还敢给他个白眼。冷秋认真思索了一下,上次给他白眼的家伙是谁?不记得了。是什么时候?几十年之前吧。
冷秋拎着韦帅望的耳朵,拉他靠近点:“小子,那姓黑的为啥需要你去救命啊?他不过身上穿了个洞,当时没死,过后一定死不了的。”
韦帅望一听此问,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
冷秋大乐,你小子难道还在剑上使毒了:“你下毒?”
韦帅望红着脸:“胡扯,我我我,我顶天立地一大丈夫,哪能干那种事?”
冷秋笑道:“少废话,快说。”
二十,挣扎与放弃
二十,挣扎与放弃
冷平面如死灰,胸前护身的锁子甲破裂,一小片血渍。
帅望吐吐舌头,看看木剑剑尖上的血,歉意地:“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冷思安过来看看冷平的伤,淡淡道:“不妨事,破点皮。你还不服吗?”
冷平瞪着他,目光惊惶,冷思安无言地给他整整衣领,轻声:“有点差距,回去多练练,来日方长。”
冷平半晌道:“我刚才没留心,我再试下。”
帅望笑:“我最擅长分散对手注意力,不过,别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冷平执剑,站到韦帅望对面,抱拳:“请指教。”客气多了.
韦帅望笑说:“不客气。”冷平已抢先发动进攻。
韦帅望的木剑比他的剑先抵达,冷平大叫一声倒飞出去。韦帅望呆在那,有点尴尬:“他他他偷袭,我就更控制不了力量了。”
冷思安没过去看冷平,倒微笑摸摸帅望的头。“多谢你了。”
冷平倒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冷思安微微苦笑,呜,我知道,一定是肋骨断了。不过,我也知道,如果是那姓黑的小子,腿骨断了,他也会站起来。自己家的孩子,不象别人家的孩子那么狠忍,原因当然是他当父亲的对孩子不够狠忍。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问:“黑狼的左手,会不会象右手一样好使?”
帅望道:“如果不好使,我猜,他更可能会这样做。”
冷思安点点头,因为左手不那么好使,因为体力不支,所以,黑小子要取胜,一定会用最狠辣的招术,将对手一招毙于刀下。
一个人如果非赢不可,正确选择就是这样的。
冷思安淡淡地:“那小子一定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帅望微微黯然:“比如,我爹威胁我,输了会关我一年禁闭。”
冷思安笑了,点头:“你爹很浑蛋。”
韦帅望很想得开:“人无完人嘛。”
冷思安轻叹:“可是冷玉会比他更浑蛋。”
帅望微微黯然,一只手粗糙丑陋,因为它磨损磕碰劳累受伤,它不好看,不是自己选择的。
帅望告辞,冷思安微笑:“小子,我打赌你明天会输。”
帅望沮丧地:“唔,你也看出来了。”
冷思安笑道:“太懒了,以后别说你会功夫,你只是会杀人。”
帅望叹气:“练杂耍太浪费时间!”
冷思安笑骂:“放屁!你小子好大口气,把天下英雄都骂在里面了!”
帅望道:“难道不是,功夫不是用来表演的。”
冷思安道:“懒得同你争,那你明天上不上台耍呢?我只知道,你赢不了明天的比武。不但赢不了……”冷思安微笑:“还会输得很难看。”
他安慰韦帅望道:“你面壁时,我会去看你的。”
帅望沮丧地:“去死!”
对,这样不受控制的一剑。如果他控制,他就得牺牲速度,如果他牺牲速度,他对冬晨就没优势,冬晨就会用变戏法的手式夺他的剑,给他下绊子,四两拨千斤把他摔倒在地,分筋错骨手让他抱着胳膊惨叫。
靠,会输得很难看。
韦帅望叹息一声,我不愿意输得很难看,不愿意几十招内被打得趴在地上。
可是,无论如何,他不能伤到冬晨。
帅望微微心酸地想起上一次比武前,差点杀掉冷兰,重伤冬晨时,那种可怕的惊惶。无论如何不想失去家人。
帅望笑笑,白剑算个屁,皇图霸业又如何?我不需一统江山的狂喜,我只需要每一天每一天,一点一滴的小小快乐。
不过,临战而退,也不是我的风格,如果不伤人就一定得输,我可以站在场上,在众人面前承当我的失败!
头顶猛然听到古怪的风声,韦帅望躲闪不及,内心惊惶,差点大叫:“我命休矣。”
后脑勺上一记重击,倒没觉得怎么痛,只觉得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然后整个后脑与脖子都湿湿的。
韦帅望惨叫,扑倒在地,心想,我一定是被人打破脑袋,脑浆迸裂了,靠,居然被人暗算而死,亏我自诩暗器大师,我死得也太冤了点。倒底谁同我有这么大仇啊?——有这么大仇的人可能还不少吧?
然后就听到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帅望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有花有草有树根,能看到东西,证明没死没晕,转转头,脖子能动,看到冷兰笑得花枝乱颤,就差没从树上摔下来了。
韦帅望悲愤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手里粘粘湿湿红红白白的不知是啥液体,但明显不是脑浆,闻起来香香甜甜的,韦帅望尝尝,桃子酱!
韦帅望怒骂:“我干你娘!”摔一跤没啥,差点没吓死我!
冷兰顿时怒目圆瞪:“你敢再骂一次!”一只按剑。
韦帅望当然敢再骂一次,可是冷兰说完这话时,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神色。
那是一种小孩子使诈与杀手眼露杀机的混合表情。
韦帅望心里微微一惊,咦,小丫头眼露杀机,丫又确实有杀掉我的本事,可惊可怕。又不禁好笑,你这一脸狡诈表情,你,你真是坦白得惨不忍睹啊。
帅望本要再接再厉,一见冷兰这样种情,当即引开话题,伸手,怒问:“这是什么东西?”
冷兰看着韦帅望愤怒惊讶的表情,一肚子算计还是忍不住大笑:“桃子啊!”
韦帅望气:“难怪我没感觉!”如果是暗器,一定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可是桃子不一样,虽然也有风声,那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引不起他做为一个习武者的条件反射。
冷兰得意地大笑:“你居然倒在地上不动……”笑得直接从树上掉下来了。
韦帅望叹口气,小样,就你还跟我动心眼,看你笨得。
两句话就忘了自己刚才要干啥。
帅望一边擦自己的头发脖子,一边问:“你跑树上去干啥?”
冷兰见韦帅望从自己头发里弄出个桃核来,再也忍不住笑得从树上掉了下来:“种树,哈哈。”
帅望笑道:“还以为你抛绣球,误中了本附马的头呢。”
冷兰板下脸来:“你说什么?”
帅望笑道:“太晚了。”
冷兰愣下:“什么太晚了。”
韦帅望道:“如果你是想诱我出手,然后杀掉我,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应该一开始就动手,我骂的第一句话是个好借口,现在这句玩笑,可不是让你砍掉我头的好借头。”
冷兰气道:“我不用砍你的头……”又哽住。
帅望叹息:“那就好办了,看我天天在你们家吃饭的份上,有什么话你直说,咱们关系这么好,只要不是我的人头,一切都好商量。”
冷兰那一脸的快乐笑容熄灭得那个尴尬啊,看她的表情简直分不出她是想哭想笑,还是想落荒而逃。
帅望道:“你只管直说,不管你当我是什么,我吃了你们家的酒肉,就当你们是朋友。”
冷兰彻底闷住了,低头,眼望地,背着手,就差脚划圈了。
帅望道:“不着急,你想好再说,我随时恭候。”
冷兰抬头:“不——”沉默一会儿:“我看到你刚才跟冷平对决了。”
帅望道:“冷思安想让冷平放弃明天的第三名,他儿子不服,他让我去劝劝。”
冷兰微微鄙夷:“输战不输人,不敢打,懦夫。”
帅望内心叹气,妈妈的,我也想当懦夫。
冷兰看着韦帅望:“你不会做这种事!”
帅望笑笑,不一定。
冷兰道:“你还是停不下,是不是?”
帅望淡淡地:“我能。”
冷兰点点头:“不尽全力时就能。”
帅望点头:“对,不能停下,其实是不想停下。”
冷兰道:“当然了,两军对阵时讲仁义礼信吗?不但不讲,而且兵不厌诈。站到比武场上就是你死我活,凭什么让你停下?你不可能停下。”
韦帅望淡淡地:“我能。”
冷兰盯着韦帅望的眼睛,想从帅望的眼睛里看到她想看到的。
没有,韦帅望的眼睛里只有微微的疲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好象他此时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从容,很淡然,也引不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冷兰瞪着他:“你决定输掉这场比武?”
帅望道:“我尽力,但我不下杀手。”
冷兰笑了:“那就是决定很给我们面子地输掉了?”
帅望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放心,白剑不值一条人命,你放心。”
冷兰呆了一会儿:“他们会知道你让了冬晨。”
帅望微笑:“我尽力,也许有赢的机会,别小看我的功夫,还有运气。”
冷兰道:“你输了会怎么样?”
韦帅望叹气:“一年面壁吧,至少。”
冷兰道:“我替你解决吧。”
帅望看着冷兰,看了一会儿,想起冷兰一见面时的杀机,明白了:“靠,放屁,那对冬晨是一种羞辱。”
冷兰道:“如果你真的宁可输,我成全你,如果不是,我不能让你杀掉冬晨。”
帅望道:“我替冬晨感动,但是,我相信冬晨不想要不战而胜的白剑。”
韦帅望转身离开。
二十一,解决
二十一,解决
耳后风声,韦帅望有一刹那的软弱。算了,就这么解决吧。
有人没有文化包袱,道德压力轻,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不是挺好?
一刹那的迟疑对冷兰来说已经足够,韦帅望听到风声,来不及恐惧惊怕已被铲倒在地。然后剧痛让他缩成一团。
冷兰呆呆地站在那儿,呃?竟然得手了?
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那么,韦帅望说的竟然是真的吗?
两秒钟之后,冷兰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震惊地退后一步,有那么痛吗?
韦帅望抱着腿,额头冒汗:“王八蛋,你踢断我的腿。”
冷兰手足无措地:“你,你没躲。”
帅望瞪她一眼,靠,你踢都踢了,还拉扯我做啥?
冷兰紧张地,看样子是想扶韦帅望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你你,你好象……站不起来了吧!”
帅望哭笑不得:“真他妈的!要多蠢有蠢!你要么去叫冷良来,要么找东西来固定我的腿,然后背着抱着随你。”
冷兰一脸黑线:“我去叫人……”
话音未落,人来了,冬晨听到惨叫声,循声而至,看到韦帅望小腿一片浸红,大惊:“怎么回事?”
韦帅望惨叫:“救命,好痛,快,去给我拿止痛药来,要不打晕我吧!”
冬晨看看呆站一边,表情尴尬的冷兰,刹那内心升起一股不祥预感,他惊怒地:“谁干的?”
帅望咬牙呻吟,闭口不答。
冷兰简洁地:“我。”
冬晨瞪着她:“为什么?”我?因为我?
冷兰看冬晨一眼,挪开目光,眼珠在眼眶里微微转动,如果真有目光的话,她的目光可能会象探照灯一样四处扫射,寻找出口。
韦帅望叹息一声,美女姐姐,你这个表情也太让人一目了然了,还不如直接承认换个良好的认罪态度呢。
以冬晨对冷兰的了解,几乎是刹那间明白冷兰的动机与方式,又惊又气又有一丝莫名的心痛,英俊温文的冷冬晨,抬手就给冷兰一记耳光:“你混蛋!”
冷兰站在那,被打得微微侧过脸去,她没有表情,也没动,就保持那个挨打了的姿势,一如倔犟的小孩儿,明知做了错事,认打认罚,却拒不认错。
冬晨愤怒地看着冷兰,那张漂亮面孔上鲜红地印着巴掌印,固执地盯着脚下地方的目光有一种自知做错的惊怕表情,可是紧抿的嘴角又证明再给她一百次机会,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是我最爱的人,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安危,我都不会旁观危险发生。
至于后果,我来承担。
冬晨的愤怒渐渐被悲痛侵蚀:你闯了大祸,你会遇到大麻烦,你伤了我的骄傲,也毁了我们三人的友谊!
可是内心深处也知道冷兰为他,是不计代价的。
冬晨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没把冷兰看住。
他转过身,在帅望面前,低头,屈膝跪下。
帅望吓得差点没跳起来,牵动伤口,痛得他惨叫:“啊呀,你干什么?不要吓我!”
冬晨道:“对不起!”
帅望脸色惨白,冷兰也脸色惨白,半晌,韦帅望道:“是意外,是意外,与你无关。”
冬晨不再开口,抱起韦帅望:“我送你回去。”
韦帅望惨痛中白着脸,轻声:“别放在心上,我们的友谊依旧万古长青。”
冬晨忍泪:“我不配做你朋友。”
帅望痛得昏昏沉沉,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道:“那你做我兄弟吧。”
冬晨急得:“你一直让着我,你是我兄长!混蛋,你挺着点,没有那么痛,别装死!”急出一头汗。
帅望呻吟:“疼死了,救命,止痛药……”
韩青见韦帅望被人抱着送回来,顿时大吃一惊,一看韦帅望腿上有血,不禁心里一凉,坏了!刚要问怎么回事,看到冬晨身后面色惨白的冷兰,心惊肉跳地想,不会吧?没有人敢这样做!她也在冷家历练多时了,不可能这么蠢吧?
当下什么也不说,撕开裤腿,看到韦帅望小腿鼓起来老大一个包,断骨刺破一块皮肤,血流如注。
韩青当即握住帅望脚步腕,韦帅望白着脸惨呼:“不不不!!麻药,麻药……”一声惨叫,腿骨复位。
帅望痛得忍无可忍,额头汗如豆大,反而咬着牙叫不出声来。
韩青捏着韦帅望的腿骨,确定没有游离的碎骨,然后叫桑成:“拿药来,叫冷良来。”
药敷上,冷良还没到,韦行先来了。
虽然韩青院子里没什么机灵的家伙,但是冷颜手下在山上不住地巡逻,一见有大事件,当即上报,冷颜听说是冷家三位高层子女,立刻回答,这事我管不了,去告诉韦老大吧。
冷颜不喜欢冷兰,极其不喜欢,即觉得她蠢,又气她丝毫不接受自己的逢迎。冷颜喜欢韦帅望,那是他从小看到的孩子,在他身边捣过多少乱,而且给他里子面子,也给他儿子里子面子。自己家孩子受了别人的气,冷颜知道最好的出气办法,去找韦老大。
韦行进门,闻到空气中熟悉的甜腻药味,黑玉断续膏,已经心惊,过去,拨开站在床前的的人,看到韦帅望黑乎乎上满药的小腿!
他的怒吼声,让屋顶为之一抖,落下无数尘埃:“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拥有十几年上房上树经验的韦帅望会自己摔断腿?他无论如何也不信。
正在唧唧歪歪要求增加止痛药量的韦帅望顿时噤声。
韦行见无人回答,立刻回过身扫视身后的几个人。
冬晨满面羞愧,低头望地,冷兰一脸倔犟沉默不语,韦行微挪半步,脸色阴沉下来,小子!丫头!不管你们谁看的,我都会让你们忘不了!就算是冬晨,我也要找纳兰讨论这件事,让她给我表演当庭训子!
韩青一见韦行露出狮子般的狰狞嘴脸,就差没呲出牙来了,虽然他也很愤怒,可还没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当场殴打师父的宝贝女儿,那绝对是不行的,天底没这种处理纠纷的方式,两孩子打仗,你们家孩子吃了亏,大人就上场动手?
韩青忙拦在韦行前面,问冬晨:“冬晨,你送帅望回来的,可有看到帅望怎么受的伤?”
冬晨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冷兰道:“我踢的。”
不待韩青开口,韦行已经一把抓住冷兰手腕,韩青叹息一声,太晚了,冷兰这丫头一向也机灵,居然被韦行抓住脉门,即使他拦,也没可能从韦行手里夺人,韩青只得道:“大师兄,冷静点,还没问原因,我们还不知道孩子们为什么争执。”
韦行咬着牙:“不用在这儿问,咱们到师父面前,好好问问!”
二十二,坦白
二十二,坦白
冷兰倒不介意到冷秋面前领罪,她只是不喜欢被人抓着手腕,她微微一挣,一股巨大的内力,猛冲过来,直撞得她五脏翻腾,窒息欲呕。
韩青见冷兰脸色一白,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咬紧了牙关,当即喝叱:“韦行!”你可以去找师父理论,要动私刑,错就在你了。
韦行回头瞪他一眼,倒也不敢再下暗手,只拖着冷兰往秋园而去。
帅望刹那明白自己那一迟疑,真是大错特错了,事情严重了。
看起来为伤痛困扰得快要死掉的韦帅望猛地坐起,双眼精光闪闪:“师父!别让我爹去找师爹!”
韩青看看帅望:“这件事,你师爷一定会知道的。”
帅望急道:“你来处理!你可以在他之前处理这件事!”
韩青沉默,帅望心知已经来不及,挣扎起来:“带我去秋园,师父,咱们得去秋园!”
冬晨在一边脸色惨白:“韩叔叔!”
韩青道:“我去看看,你回去等着,这事同你没什么关系。”
冬晨急道:“韩叔叔,这件事……”
韩青再说一次:“同你没关系!”
韩青已经抱起韦帅望,快步离开。
冷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韦行拉着冷兰手进来,这真是意外之喜,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切了?
韦行怒道:“咱们冷家承诺保护参赛选手的安全,对破坏比武大会的,怎么处置?”
冷秋慢慢站起来,唔,冷兰伤到谁了?韦行当然不会为别人这么出头,对外冷兰可算是自己人,冷兰伤人,他不过去帮手已经算正直了,所以,冷秋深深叹息一声,我是希望韦帅望出点乱子热闹热闹,可不希望主角是你啊!——你害得老子不得不上台跑龙套。
冷秋问:“帅望受伤了?伤重吗?”
韦行一推冷兰,怒吼:“说你干了什么!”
冷兰终于脱身,怒瞪韦行一眼,直接坦白地:“我踢断了他的腿。”
冷秋的感觉,不是你怎么这么坏,而是你怎么坏得这么蠢啊!那本来是韦帅望的难题,你居然……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这件事,我必须给人家交待?!
你居然把韦帅望的难题包揽上身,拿来难为我!
他需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把一个外来的小女孩儿扶上马,这孩子却一次又一次证明她不是那块料,而且原因并不是她真的奇蠢无比,原因是她根本不喜欢喜欢这个位子,也不想克制自己的不适应。
你冒着风险送上和氏璧,对方当成块冷烧饼,接受得不情不愿。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冷秋终于忍无可忍。
一记耳光。
冷兰踉跄一步,怒目。
冷秋气得,你还敢冲我瞪眼睛!
你确实需要点教训,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你需要知道这世界上不但有你摆不平的事,也有我摆不平的事!
冷秋悲哀地想,这丫头永远不会明白,如果我在他们三个人里护着她,那就是害了她。韩青韦行护着她,是看我的面子,如果我伤了他们的情,就连这点情面都没有了,谁还会帮她?
我都不能下手伤害他们的孩子,你竟然敢?
冷兰,你只求今生这两个师兄愿意一直庇护你吧。
冷秋指着冷兰,一字一顿地:“韦帅望是参赛选手,所以,不用告诉我原因,你打伤他,你给冷家的信誉抹黑,你要用血来洗清这污点!”
韦行听得很痛快,也听得有点心惊。
韩青同韦帅望进来,正听到冷秋的命令:“带她去校场,二百鞭子;打完不死,打断她两条腿;如果还活着,即时逐出冷家,永世不用!”
所有人都惊呆,前两条也罢了,下人还真敢下重手把冷兰活活打死啊?当然血淋淋是难免的,不过反正功夫都是打出来的,大家都是忍痛专家,疼,总是会过去,伤,也总是会好的。
逐出冷家?
这一条,不用真做,光是说出来,已经够伤人。
让众人震惊的严厉处惩,唯一无动于衷的就是冷兰,抽她鞭子?唔,她可以忍。打断腿?我打断人家腿,打断我的腿很公正。逐出冷家?呼,被人赶走的感觉不好,是吧?尤其是被面前这个人。不过,冷兰的有一点感觉不好之外,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好啊,谁他妈要在这鬼地方呆着啊!
冷兰如释重负地看一眼韦帅望:“嗯,这样子你还满意?算是不欠你了吧?”
韦帅望真是哭笑不得,姐姐啊!你当然不介意永世不来冷家,可是你爹介意啊!
韩青看看韦帅望,看看冷兰,怎么回事?你们一点互相仇视的意思也没有啊,这种惺惺的表情是啥意思?
韩青道:“慢着,师父且听听,他们是怎么回事!”
冷秋道:“不用说了,冷家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彰胆地打伤即将参加决赛的对手。即使她是白痴,不记得韦帅望明天的对手是她师弟,别人也不会忘记这点。我不用听起因,人人都知道这是最大的动机。”
韦行到此时,虽然还是很气,可也觉得:“不用赶出冷家那么严重吧?”暴打她一顿我是非常赞同地。
当然了,没人理他的喃喃自语。
冷秋咬牙切齿地点着冷兰:“你动动你的蠢脑袋,我可以因为不公平竞争,取消冷冬晨的参赛姿格。”
冷兰猛地抬头,瞪住冷秋,目光里的愤怒怨毒,竟让冷秋心惊。
冷秋慢慢地,苦笑了。
唔,打她罚她,她都不介意,这才是她介意的事。
冷秋苦笑坐倒,如果感情生活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你跑到冷家来混什么?上树抓鱼吗?
唔,我忘了,那小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与韦帅望对手,是有生命危险的。韦帅望那一剑,确实惊人。有生命危险,那小子又是个君子大侠,万万不会临阵脱逃,那么唯一的选择,当然……
冷秋苦笑,有一万个法子可以让韦帅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状况,你偏偏大白天走过去踢他一脚!冷秋瞪着冷兰,你真是我女儿?
冷兰继续用带毒汁的目光望着他。
报应啊!老天罚我!
帅望沮丧,事闹大,我这不成了不战而屈敌之兵了吗?
算了。
“师爷,师叔是同我闹着玩,失手。”帅望对这种说法,不太报希望。
冷秋果然,扬眉看着他,无动于衷地。
韦帅望咬着牙,笑:“我不想上场,我怕输。我激怒她,她踢我,我没躲。”算我的吧,你不见得因为我不躲,赶我走吧?拿鞭子抽这么漂亮的姐姐多不好?我替她吧。
韦行气得咆哮一声,就向韦帅望扑过来,被韩青一把抱住:“你冷静点!”
可是没人抱住冷秋,所以冷秋过去给他一记大耳光:“你以为第一名是你的?你有权转让?那是你的,是你爹的是你师父的,也是我的!”瞪着他,你说的是真的,还是给我台阶下?我也正奇怪,你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冷兰踢断腿!小混蛋!你也这么白痴吗?
韦帅望苦笑,摸着自己的脸,哦,是吗?我的第一名,也是你的第一名?
冷秋看到韦帅望的苦笑,更加暴怒,回手再一记耳光,气极!你以为一样吗?冷冬晨是纳兰的儿子不假,可是纳兰的儿子不等于是韩青的儿子,冬晨始终只是纳兰的儿子,他父亲是冷湘。
你,韦帅望是在韩青身边长大的,你是韦行教的功夫,你姓韦,你说过与你父亲永不相见,所以,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孙子,可也勉强算是我们一伙的,你竟敢把第一名让给冷湘的儿子?
冷秋咬着牙:“小子,你是我徒孙吧?我徒孙敢把白剑让人?你明天给我站到校场上去!我不管你是一剑杀了他,还是跪下来求他,你必须给我拿到白剑!如果你拿不到,我就让你滚蛋!”
韦行差点没点头同意,对,我管你受了什么伤,你必须给我出战,还必须赢!当然了,如果输了,我才不会让你滚蛋,你得给我好好地百分之二百专心地好好练一年!
韩青看着冷兰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有点悲哀,小家伙,你是替人顶罪了吧?
韩青缓缓问:“冷兰,是这么回事吗?”
冷兰慢慢垂下眼睛,终于愧疚了,第一次承认,那个嬉皮笑脸的小丑,确确实实,心地善良。
冷兰坦白:“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去找他,就已经打算打伤他,我躲在树上,用桃子打他,就知道他会骂人,我本打算借机动手……”
冷兰沉默一会儿,我为什么没动手?因为被韦帅望逗笑,不。“他没激怒我!我让他再骂一遍,他立刻换了个话题,他不想同我动手。他向我保证他不会伤到冬晨,当然了,他有点迟疑,他也不想输了受罚。我说,那我成全你吧,他拒绝了。他说冬晨不会希望这样得到白剑。”
冷兰道:“他转身走,我踢断他的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但是,他没试图激怒我。而且,他的想法,同我做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有没有想法,我都会这么做。”
帅望看她一眼,师爷不想赶你走,但他需要个借口,帅望垂下眼睛:“我没躲,我当时犹豫了,希望能逃避这个问题。我愿意承担一半的责任。师爷别赶师叔走,要打要罚,我们一起担着。”
冷秋对着自己的漂亮女儿,忽然间好想掩面痛哭,冷兰可真不给他机会啊!
人家韦小朋友好心给我搬个凳子,我一只脚都踩上去了,你居然过来给我一脚踹飞!
冷秋长叹一声:“帅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韦帅望惨白着脸:“我没跟师爷说假话,如果我不犹豫,师叔又有言在先,我怎么可能被她一脚踢倒。”
冷秋默默无语地去看韩青,平生第一次向他徒弟求助,你看怎么办,我让他们气糊涂了。
韩青得到授权,当即道:“冷家还从没出现过决赛选手被冷家人打伤的事!即使真是玩闹中失手,也得严厉处置。冷兰,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你应该明白,你不能逃过处罚。你想想,为什么只因为白逸儿收到冷家的请贴,区家就不再追杀她?因为冷家的保证,是有信誉的,这个信誉,不能因你失去。你不要再提你打伤韦帅望的原因,你说的那种原因,让我们除了处死你,没法向外人交待!就象帅望说的那样,是失手。你的处罚,二百鞭子,后山面壁半年,你仍可在冷家做事,但不是跟着我,你去跟着冷颜,让他带你!”
回头看看韦帅望,微微叹息:“你这孩子啊!明天,你去比武吧,你愿意上场也好,认输也好。你给师父师爷,还有你父亲,丢了今年的白剑,等你伤好,让你爹教训你吧,后山有的是地方,容得下两个孩子一起面壁思过。”
帅望咧嘴:“非得打师叔啊?一个女孩子,挨打很难看的。”
冷兰怒目:“有你满地打滚难看吗?”
帅望无语了:“我比你难看,我比你难看!”靠,这有啥好争,你挨打姿势优美,你多表演一会儿吧。
韩青询问:“师父,师兄,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冷秋点头无语。
韦行愤怒地,伸手一指冷秋:“你女儿需要好好教训,赶她走是太绝情了点。但是,她确实需要好好挨顿鞭子,让她有所敬畏!”
冷秋默然,是,你说的对,受教了。不过这事轮得到你说吗?拿手指点我,我给你剁了!一肚子恶气,脸上可没什么表情。
韦行转过头阴森地:“你听到你师爷说了?你明天,去比剑,不管输赢,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当然你输了,咱们就得多聊一会儿!他咬着牙说“聊聊”的样子,让韦帅望两腿发软,张口结舌,一脸惊恐。
二十三,不能承受之痛
二十三,不能承受之痛
不过,更让他惊恐的是,他当场见证了冷家的惩罚,真是毫不含糊的。
冷秋垂下眼睛,说:“现在,立刻执行。”
韩青低声:“在园子里吧。”
冷秋回答:“校场。鞭刑架。叫冷颜派执刑人来,韩青,你去监刑。”
韩青点点头,欲言又止,点头离开。
冷秋回头叫平儿:“去告诉冷颜,谁敢手下留情,就剁下他的手。”
平儿没听懂,不过,话她记下了。
她找到冷颜,传话。
然后笑问:“哪个下人冲撞了秋爷?”
冷颜哭丧着脸:“冷兰。”呜,干嘛传话给他,他哪敢去当着韩青面把这话说一遍。
平儿没明白:“什么?”
冷颜哭的心都有:“冷兰踢伤了韦帅望,要抽她二百鞭子。”
平儿瞪大眼睛:“什么?不!”
冷颜道:“如果我真的把冷掌门的话传下去,你觉得,冷兰能活着挺过去吗?”
平儿惊恐地:“韩掌门知道这事?”
冷颜点头:“韩掌门宣布的。”
平儿呆住,半晌:“帅望伤得很重?”
冷颜道:“重,是挺重,重要的是,他明天要参加比武决赛的。”
平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韦帅望受伤轻重的问题,而是韦帅望受伤将失去白剑的问题,韦帅望失去白剑,冬晨得到白剑,那么,纳兰是当事人的家人,也不好出面去求情了?
平儿瞪着冷颜:“我能做什么?”
冷颜沉默良久:“向受害人家属求情?”韦老大别宰我,我可不敢回答我不知道啊。
平儿转身要走,冷颜道:“等受害人家属的气消得差不多的时候。”
平儿一笑,感激地点点头。
对,气头上去找韦老大,那家伙倒是不会说话也不懂拒绝,但是他会沉默不语,转身就走。
为什么校场上行刑会比较可怕呢?因为受刑人会被吊起来,当皮肤被拉伸时,最易被鞭子割裂。也因为被吊起来挨打很难看,如果你呲牙咧嘴,别人会看得很清楚。你不但承受疼痛,还失去尊严。
如果你想见识冷掌门冷酷那一面,会发现那不是件难事,如何承受,才是真正的难题。
帅望站在韩青身后,喃喃道:“如果我说不追究,难道不行?我不追究,我不介意!”
韩青道:“白剑争夺者受伤,一定要有人负责。帅望,失手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你们是好朋友,经常一起打闹,失手也是常事。让事情到此为止,别再生枝节。”
帅望沉默。
冷兰开始只觉得身子一震,然后就象被闪电击中一样,她不由自由地握紧拳头,但她没有挣扎叫喊,她只瞪大眼睛,好象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其实,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太过剧烈的痛,让她的瞳孔收缩,她有一刹那眼前一片白色,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只有轰鸣声,可是那并不是昏迷,她的意识是那样清晰,清晰到可以感觉疼痛是如何象闪电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穿过,然后余波震荡着扩散到全身。
让人希望自己已经死掉的痛。
同她父亲教训她时的鞭打完全不同,这种痛会让她的内脏抽搐,会伤到她,甚至可以杀死她。
二百次鞭打,无法想象这样的疼痛承受二百次,会是什么样。
冷兰先是咬紧牙,然后放弃了。
她没有力气抵抗那么多那么重的疼痛,只得放弃。
她还以为,她有足够的力气抵抗一切疼痛,原来,并不是。
不出声,不改变,没反应,并非真正的坚强。就象面对沼泽,越陷越深,你明知必须后退,却没有力气让自己停下脚步,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内心悲哀,却不想哭。
就这样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做什么能挽回已经成为历史的一切?什么也不能,所以,就这样吧。
冷颜很快就过来传达冷掌门的命令,当然,他只是在韩青面前,用正常的声音:“冷掌门说,如果有人手下留情,就剁了他的手。”
他说的时候,冷兰慢慢垂下头,身体对鞭打再没任何反应,却有一大滩血溅落在地。
韩青看他一眼,点点头。
回过头看看帅望:“你回去吧。”
帅望惊恐地看着韩青,看看已经在流血的冷兰,摇摇头:“师父,我觉得够了。”
韩青轻声:“你回去吧,处罚一旦决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帅望愤怒地:“我本可以……”
韩青道:“对,如果你象上帝一样万能,就可以避免一切悲剧。”
帅望愣一下,韩青道:“你有你的惩罚,冷兰的处罚,与你无关。”
帅望道:“可是,她只是个,只是个小女孩儿,你怎么能……”
韩青瞪他一眼:“我看她比你象男子汉!”
韦帅望吃瘪,我怎么了?痛了就叫痛,那是正常人!
冷良过去检查昏迷的冷兰,然后向韩青摇摇头:“情况不好。”
韩青沉默。
一百鞭子,也差不多了。
帅望惊恐地:“她怎么了?”
冷良一边认真的擦拭自己手上沾到的血,一边淡淡地:“不象想象中那么坚强。”
韩青道:“她一声没吭……”
冷良点点头:“却受了内伤,你我都知道,象她这样的功夫,是不应该受内伤的。这么早就放弃挣扎,等于自杀。”
帅望急道:“师父,这算什么?我受的伤也好,你们搞的破运动会也好,什么冷家的狗屁名声也好,怎么值得一条人命,师父!你要继续进行这种酷刑,我会看不起你。”
韩青怒目:“放屁!你给我闭嘴!”
韦帅望怒吼:“如果你不停下,我马上就离开冷家,你们自己玩去吧!”
韩青怒瞪着他,心里却隐隐好笑,啊,破运动会?狗屁名声?玩?你小子才几岁啊?居然视世间浮名如无物。
可是,愤怒的韦帅望拒不退却,这种坚强这种天真却又象个孩子。
韩青叹气:“我去同师父说,你们等着。”
冷颜远远见到平儿,忙过去:“如何?”
平儿摇头:“他不肯,就象没听到我说话一样,说声他还有事,就离开了。”
冷颜道:“冷良说她受了内伤,说她没运功护住内脏,她放弃了,她在自杀。”
平儿沉默一会儿:“我再去找他。”
冷颜忽然“呃”一声:“他过来了。”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平儿回头,看到韦行。
韦行慢慢走过来,他当然不是观光来了,他只是有点犹豫,他想听听韩青的意见。
平儿道:“冷良说她受不了了,她在自杀。”
韦行看她一眼:“韩青呢?”
平儿不知道,她见韦行继续无视地走过,忍不住流泪:“秋爷就这一个女儿,他当你们师兄弟是儿子,你们有没有把冷兰当妹妹看?”
韦行站住,慢慢回过身来,看着平儿。
唔,妹妹?没有。
我不可能有这样的妹妹,一山不容二虎,她要是我妹妹,我早把她……韦行很无奈地发现,如果他真有这样一个彪悍的妹妹,他除了忍着还真没办法——总不能动不动就揍她一顿吧?才十几岁的小美女啊!
天可怜我吧,千万别给我一个这样的妹妹。
内心叹气,只是一个挨了打会痛得要自杀的小女孩儿……
平儿跪下:“平儿一时着急,冒犯您了!”
韦行顿时急了:“你快起来!”左右看看,天哪,让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平儿落泪:“求你……”
韦行气道:“我这就去!”
韦行进去时,韩青正在求情:“这样下去,她会死。”
冷秋缓缓道:“不接受教训,也不听劝告,说不得,打不得。既然这么脆弱,就让她死吧!”
韩青呆住:“师父……”
冷秋微微一笑:“你相信她会痛到自杀吗?我不信,如果她真这么脆弱,让她死吧。如果她是赌气,这么大气性,让她死吧。如果……”冷秋的笑容更深,目光却渐渐悲哀:“如果她有其他原因,让她想放弃生命,那就成全她吧,说不定是种仁慈。”
韩青悲哀地:“师父是这么想的吗?师父觉得……”
冷秋淡淡地:“我没什么感觉,我只是……”微笑:“与其看着她吃足苦头,不如了结她吧。”生命里很多疼痛,比死亡更可怕。
二十四,重生
二十四,重生
从没见过这样固执别扭的孩子。
冷秋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
他低头沉默,或者,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之后,就会这样吧。失去思考能力,内心充满愤恨与怨恨,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缺乏耐心,最常想的一句话就是:杀了他吧。
有时候,那个他,就是自己。
冷秋看着远方,有时候,你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可是,也许一切永远不会过去。
你受了伤,你失去身体的一部分,你失去了一些能力,你会一次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受伤跌倒受伤。
冷秋想,如果她要自杀,就成全她吧。
冷秋淡淡地:“我对你们,从没收回过我确定的惩罚。所以,用水泼醒,接着打,就算她死了,也不用停。二百鞭子,谁再求情,跟她一样,也是二百鞭子。”
韦行站在门口,呆住。
冷秋看他一眼:“你也是来求情的?不是你说她需要教训?”
韦行呆看着他:“我不象你这样,即使我养一条狗,我不要变成你这样……!”转身就走。
他被冷秋吓到了。
冷秋微微苦笑,好,你别变成我这样,希望你能做得到。
希望你不会痛恨自己,不会眼看着自己往错的那边走,不会选择那些让自己痛苦的选择,就象对自己的惩罚,就象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美好快乐的生活,就象同一个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恨恶极了这个自己,故意选择错的,眼看着自己痛苦挣扎,觉得快意。
冷秋看着窗外天高地远,渐凉渐入秋的园子,静静地想,那孩子象我,所以,一开始我试图救她,然后,我想杀死她。
我知道错了,却不想站起来叫一声“住手!”
帅望拄着拐,慢慢走到冷兰身边。
冷兰身边的行刑人试图阻止:“韦少爷……”
帅望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他看到毒蛇一般闭上嘴。
帅望把一粒黑色药丸塞进冷兰嘴里,低声:“咽下去,一会儿就不痛了。”
冷兰没他想象的昏迷得那么深,所以,他立刻得到回答:“呸!”药丸被吐在地上。
帅望呆呆看着尘土中的黑药丸,半晌:“那么,不是因为疼痛难忍?”
冷兰慢慢睁开眼睛,看一眼韦帅望,轻声:“走开。”
不是疼痛恐惧的目光,是疲惫、灰心与绝望。
帅望悲哀地:“那么,为了什么?”
冷兰轻声:“走开。”让我安静地离去吧,我很累了。
你以为疼痛可怕吗?
疼痛让你愤怒地挥拳怒吼,让你心脏狂跳,让你想杀人。
绝望却象流沙,无声地,没有感觉地,麻木地将你拉向深渊。无法挣扎,越挣扎越陷落,没有疼痛,只有窒息。
帅望轻声:“你这么死了,冬晨会怎么想?他会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吧?”
冷兰慢慢睁开眼睛,原来,还有事情能刺痛她,让她重又开始挣扎。可是她活着,也是冬晨的责任。因为她不快乐,冬晨也不快乐,如果她死了,冬晨只是痛苦一段时间,如果她活着,他会一辈子不快乐吧?
冷兰看了帅望一会儿,微微和缓了僵破的面孔,只有这个家伙才真正不在意她做的事,她以为他没有是非观,但是并不,他有他的善良。为什么呢?不论如何,感谢你为我做的,请你离开,让我安静:“走开!”
韦帅望握紧拳头,哑着嗓子:“是因为,是因为,是因为……”他开始觉得呼吸急促,不不不,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可是,我不能眼看着……!
眼看着她痛苦到麻木,眼看着她行尸走肉般活着,眼看着她象是惩罚自己一样不住地往墙上撞,眼看着她替自己的过去不断寻找惩罚。
韦帅望哽住,即将出口的一句话,咕咚一声咽回去,韦行回来了。
韦行拔剑,韦帅望惊叫:“你干什么?”
韦行怒吼:“滚开!”
一剑过去,绳索尽断,冷兰摔倒在地,一声闷叫,然后立刻支起身子,怒瞪韦行,韦行道:“如果你想死,我可以立刻杀了你!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就送你走!”
冷兰呆了一会儿,什么?
韦行怒道:“想不到你是这种软蛋!别死在这儿脏了我们的手!我师父不饶你,所以,如果你连这点痛都吃不消,你滚吧!别在这儿让我们恶心!”
冷兰瞪大眼睛,霍地站起来,怒吼:“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滚开,我愿意被活活打死,你给我滚得远一点,你的存在才让我觉得恶心!”
韦行被噎到了,差点回头去找冷良算帐,你小子看看她站起来这虎虎生风的劲头,哪儿有半点象是受了内伤的样啊?你小子是看人下菜碟,给她找由子轻判吧?我他妈两记大耳光把你抽成铁面包公!
可是紧接着冷兰就晃了又晃,一口血吐在韦行胸前,韦行手足无措地,不得不尴尬万分地接住再一次昏过去的豆蔻少女。
然后听到韩青怒喝:“你在干什么?”
然后听到一声惨嚎:“兰儿!”
韦行望天,热闹了热闹了……
冬晨扑过去,抱过冷兰:“兰儿,兰儿!”
刹那泪流满面,韩青走过来,冬晨怒吼:“你让我回去等!等你把她活活打死,把她的尸体送回来吗?!这件事不是与我无关!这件事因我而起,不管什么惩罚,由我来担着!我放弃白剑,我认输,我离开冷家!”
韩青沉静地:“我要你回去等着,等她承担完她应该承担的惩罚。一个人做错了,就得接受后果。即使我不惩罚她,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良心的惩罚,永远比鞭子更难当!你要替她接受惩罚,可以,你自己问问她,哪种痛苦更难当?如果她承受不了,我会选择其他惩罚,但我相信,那不是她愿意接受的惩罚!”
韩青伸手轻拍冷兰头顶穴位,冷兰睁开眼睛,韩青道:“站起来,冷家还没有哪个有功夫的是被二百鞭子活活打死的!你给我站起来,如果你想死,你挺过你应受的惩罚再去死!你做错事,你也告诉过我们你愿意承担后果,你给我咬紧牙,接受所有惩罚!”
冷兰垂着眼睛,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走到刑架旁,伸出手。
冬晨泪流满面,蓦然发现身边个最和蔼可亲的人,才是冷家最狠的人。他拒不原谅,他让他选择是眼看着冷兰挨打,还是让冷兰眼看着他挨打。他怎么选择?
韦行上前一步:“韩青!”
韩青的低声骂:“这没你的事,滚远点!”
韦行气闷,可是公众场合,他还真不敢给韩青没脸,唔,反正,韩青会处理好一切,不关我事,我走。
韩青走过去,皱眉问韦帅望:“你在这儿干什么?”
韦帅望尴尬地后退,来不及了。
韩青看着韦帅望脚下一片黑色粉末,看看韦帅望,帅望陪笑,灰溜溜地退下去。
韩青内心一声叹息,不全是因为痛,是吗?是疼痛让你更疲惫,是疲惫让你不想再挣扎。
韩青缓缓地,低声地:“既然,你觉得这种疼痛比死亡更难当,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就当你已经放弃了,把过去的一切都抵消了。然后,活下来的你,从零开始,为你觉得值得重视的人,从头开始。”
冷兰没有回答,没有表情,只是她眼睛里那种灰暗疲惫的表情慢慢减少,就当是自己已经死了吧。一切重头开始。
冷兰慢慢垂下眼睛,一滴泪水,滚落在地。
冬晨听到韩青说的,把过去一切抵消,他的内心一片冰凉,所有人都认为冷兰有罪,冷兰自己也认为自己有罪,是吗?
他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血从伤口处溅出来,衣裳破碎,绽裂的后背象被剥了皮一样,一片血红。
双重的心痛让他觉得窒息。
窒息。
被无形的手捏住喉咙,压住胸口,无法呼吸,无力挣扎。
我无法原谅她,我无法放弃她!我也希望能以死亡结束这种折磨,我却不能把她自己留在世间接受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冬晨看着皮鞭撕裂冷兰的皮肤,撕扯她更深层的肌肉。
谁知道呼吸会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当她呼吸时,需要胸背部的肌肉配合,被鞭子打伤的肌肉,一呼一吸间,收缩与放松,那种疼痛比鞭打更消耗她的意志与体力。
她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去。
冷兰在内心深处,轻轻问自己:“这样够了吗?可以把过去抹掉吗?如果这还不能,就只有死亡了,相信我,死亡是比较容易的那种。”
内心深处另外一个声音,却只是沉默。
冷兰垂着眼睛,微微一笑,呵,还是不能吗?
眼前一黑,再一次昏过去。
帅望无言地转身离开。
韩青把冬晨推向前:“去叫醒她!”
冬晨内心深处狂叫:“这是残忍的极限吧?!韩青,你这是残忍的极限吧?!”
冬晨伸手抚摸冷兰的面孔,哽咽,轻声:“不要紧,兰儿,即使放弃也不要紧,无论生死,我陪着你。”
冷兰慢慢睁开眼睛,无声地:“我不会死。”
呼吸,漠视疼痛地呼吸,自己对自己说:“我不介意你的原谅,随便你吧,我不要他痛苦。我要——选择说谎。如果你要我死,好的,寻找其他意外吧,我可以接受。不要把他一起惩罚,他同这件事,没有关系。”
冷兰低声,清晰地:“我不会死,别担心,只是,一点疼痛,小事情。”
说话是耗氧量如此剧烈的运动,呼吸的痛苦让冷兰想惨叫与放弃控制自己的颤抖,她咬着牙,轻声:“走开。”
二十五,弃剑
二十五,弃剑
其实冷家从没用这么重的刑来惩罚一个女子,也没有哪个女子能承受住。
冷兰一直昏迷。
最好的药,与两大高手的内力如石沉大海,她坚强地活着,却拒绝醒来。
冬晨恳求:“如果没有危险,别叫醒她,让她睡着吧。”
冷兰一直昏迷,冬晨蹲在床边,头枕着双臂,静静地看着冷兰。
有时候这张漂亮面孔,会变得很难看,当她倔犟地孤寒地咬牙时,当她一脸固执时,当她露出凶狠表情时。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没有表情地坐在那儿,眼露疲惫与无助,象个受伤的幼兽。
她会长时间地挥舞她的剑,她会全身心地投入剑术中,她好象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当她与人交往时,她心不在焉,又惊恐紧张,好象是误入这个世界的异星人。
她对待外人的态度,就象对异星人的态度,漠视而恐惧,当他们是怪物,不沟通,不理解。每次看到她对人说话时眼睛深处的紧张恐惧都让冬晨心疼,她看到的世界,与别人眼里的世界,不一样吧?
这个小小的异星人,象一个不设防的城市,当你走近她,她不会防备,不会算计,不会任何计谋。只是这个城市,在丛林深处,外人永远无法进入,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冬晨热泪盈眶,我没保护好你,我希望我更强大,我希望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你这个莽撞的,有着与地球生物不一样眼睛的外星人。
清晨,在外间坐了一夜的韦帅望被韩青叫走。
黑狼同冷平已经站起来,准备争第三名。
看到韦帅望,黑英跑过来:“我哥叫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帅望微笑:“失手,真是失手,我们没事就打一仗,昨儿打的,很不是时候。”
黑英呼一声,做个放心的表情:“我们还以为有人害你。”笑,拍拍心口:“怕是我们连累你呢!”
帅望笑了:“哟,你小人不大,想法还挺多。”
黑英指指黑狼:“是他是他,我什么都没想。”
帅望抬头,遇到黑狼阴沉抑郁的目光,帅望笑笑,点点头,谢了。
转头看到冷思安,帅望扬眉询问,咋回事?冷思安苦笑,摇摇头,冷平小朋友宁可死,不要在众人面前蒙耻。
黑英转身要走,帅望叫住他:“能替我带个话给你哥哥吗?”
黑英点头,帅望道:“如果有不杀的可能,请手下留情。如果不能,我也理解。”
黑英沉默一会儿,点点头,看看帅望,犹豫,你的要求,会干扰我哥哥正常发挥吧,我不想他遇险。
帅望点点头:“不说也行。”
惭愧,会不会有点立刻要回报的意思?
黑英已经过去,到黑狼身边,说了两句,黑狼再次回头看韦帅望一声,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黑英回来:“我哥让我告诉你,两不相欠。”
帅望脸红了:“他不欠我,我感谢他。”
时间到了,韩青已经吩咐人去找,冬晨才出现在校场上。
帅望整整腿上固定的绷带,拄拐站起来,冬晨已经走到校场中央,抬高声音:“我认输!”
帅望笑了,靠,非得整死我啊?
冬晨转身而去。
韦帅望呆站那儿傻笑。
另一边,冷平与黑狼的对决已经结束,黑狼根本没拔剑,冷平的剑刚拔到一半,已经被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冷平摔倒在地,一口血,几乎吐出二米远,
冷平微一挣扎,又一口血喷出来,黑狼的剑已经指住他,冷平喘息:“我输了!”
黑狼慢慢收剑,轻声:“韦帅望让我手下留情,你欠他一条命。”
冷平咬着牙,还以为有机会一搏,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场下议论纷纷,今年的前三名,与后几名,差距特别大。
台上,冷秋紧张地:“马上宣布白剑归属,快。”韦帅望还站那儿傻笑呢,趁他没反应过来,让他把白剑领了,千万别再出差子。
冷颜那边高声宣布:白剑韦帅望!
然后请冷掌门授予白剑,请韦帅望上台接受白剑。
韦帅望站在那儿,苦笑。
不去领,会被打死吧?
他站那儿不动,冷秋瞪着他的样子,象是要吃了他。
冷秋拿起白剑,交给韩青:“去,你下去交给他,一定让他接受!”咬着牙说的。
韩青心里没底,糟了糟了……
嘴里笑道:“他受伤不便上台,我替他领了。”捧着白剑过去,韦帅望你千万别给我扔回来。
帅望拄着拐,慢慢走过来,总不能给师父背影吧。
一只手接过剑,轻声:“原谅我。”
拎着剑,接着往台上走。
冷秋惊恐地,仿佛看到怪物逼近,该死的韦帅望,你敢!
帅望来到台前,白剑轻轻放在台上,冷秋面前。
冷秋看看白剑,看看韦帅望,一脸狰狞:“你敢说不要,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帅望苦笑:“我知道,我都吓死了。”哭丧着脸:“我先去整死冷冬晨!”叹气:“可是,我也有脸皮啊!”
帅望回身,一笑:“我不要。”一瘸一拐地下台。
冷秋咬牙:“韦帅望!”气得手直抖。
台下轰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比武场上出现孔融让梨,也是头一次,有人对冷家掌门说,白剑,我不要。
对于冷秋来说,这也是历史性的一天,同一个人,两次把白剑扔给他,告诉他:“我不要!”
冷秋吐血之余,忍不住想把韦帅望拎过来瞻仰一下子,你小子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这么超乎想象,这么与众不同。
小子,看我不整死你!
连韩青也呆在当地,他倒不是想不出如何处理,他是想不出如何让冷秋熄怒,如何让他师父能放过韦帅望?
冷秋在台上微笑,告诉冷颜:“宣布一下,临时出了点状况,我们要休会,讨论一下。”
韩青过来,脸色惨淡地:“师父。”
冷秋微笑:“回去自已掌嘴吧,看看你收的好徒弟,哦,还有好继子。你,去找冷冬晨,韦行去找韦帅望,不管哪个能拎回来领奖,我就饶你们不死,不然,我剥你们的皮!”
韩青叹气,直接剥皮吧!
声也不敢吭,就与韦行分头找人去了。
冬晨关上门,冷兰也醒了,看看天色,知道时间不早了,此时冬晨留在她身边,当然凶多吉少,她轻声:“你没去?”
冬晨慢慢走到床前,蹲下,看着她:“抱歉,我辜负你。”
忽然间替冷兰辛酸,她付出那么多,从早到晚陪他习武,教他指点他监督他,到后来,她怕韦帅望失手,她不是劝他认输,而是去做蠢事,她希望他得到白剑,他让她希望落空,让她白挨这酷刑。
冷兰抬起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冬晨,她轻声:“我又搞糟了一切,是吗?”
冬晨摇头,说不出话来,握住她手。
冷兰轻声:“我总是……”笑笑:“你从没提过我父亲的事,帅望说他都告诉你了,我猜,你的意思是,永不原谅吧!”
冷兰微笑,然后终于落泪:“所以,如果你要走,也是应该的……”她的喉咙哽咽,微笑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颤抖。
冬晨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紧紧地,良久:“我不问,是因为我想,如果真是你,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应该是有原因的。我害怕知道……”沉默良久:“师父有该死的理由吗?”恐惧地悲哀地看着冷兰。
冷兰张开嘴,欲言又止,差一点就说出来,可是……
我怎么说?
我怀疑我父亲要侵犯我。
这种怀疑,已经无法说出口。
何况,只是怀疑。
我误杀了他,如果我再说出这样的理由……
如果真的是我误会呢?
即使这是真的,他养育我,我杀了他,我还应该让他的名誉蒙受耻辱吗?他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吧?
冷兰慢慢垂下眼睛,再一次感到自己身在泥中,无论如何无法自拔。
冬晨摇摇头:“兰儿,不管是什么,你应该让我与你分担,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一粒砂子。
良久,冷兰轻声:“不要问了。你可以走了,我明白。”
冬晨缓缓道:“你在为谁隐瞒?”
冷兰无言地,为我自己,没有证据,说出这种事来,只会让人觉得我更加可耻。你会觉得好受吗?如果我说我怀疑你师父要对我不轨?你会觉得好受吗?一个你尊重的师长,被我杀死,又承受我这样的怀疑。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重伤他,他因我而死。
没有别的了。
冷兰轻声:“离开我吧,我想重新开始,你是过去的一部份,离开我吧。”
冬晨哽咽,半晌:“记得我说过吗,不论生死,我陪着你。”伸手抚摸冷兰的头发:“即使是你错了,我也不会离开。”我宁可陪着你一起痛苦,如果真的是你错了,如果你需要用生命偿还,我也始终陪着你。天堂地狱,都在一起。
韩青在门口,听到两人的真情告白,无奈地叹口气,现在闯进去哀求冬晨去接了白剑?
韩青叹气摇头,直接剥我的皮吧。
二十六,白剑归属
二十六,白剑归属
韦帅望抬头看到韦行,脸色立刻变成惨白,他站起来,后退,差点坐倒,一条腿站那儿,摇摇晃晃,嘴唇直哆嗦,一点也不象那个在众人面前说不要的风云人物。
韦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师爷说,你要是不去领白剑,就剥我们的皮。”威胁地。
帅望心说,剥就剥吧,只要不剥我的,不过看起来,你是先来剥我的皮了,帅望苦笑:“等我腿好再打吧,不然,我瘸了,你多内疚。”
韦行眼睛里奇怪的光一闪,他沉着脸:“你的意思是,你不去?”
帅望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我当然很想,很想去,但,但是……”
帅望看着韦行,说啥也逃不了一顿暴打吧,他咬牙,下定决心,实话实说:“这种白剑,你打死我,我也不要!”我他妈的,也有我的骄傲!
帅望从韦行凶狠的目光中忽然隐隐看到一丝笑意,韦行点点头:“你要是敢接了白剑,我一定会活活打死你!”
他伸出手,看样子想摸摸帅望的头,表示欣慰,不过,他倒底不习惯这种表达,犹豫一下,轻轻给韦帅望一记耳光:“我以后再同你算白剑的帐!”
韦帅望一头冷汗,我的妈呀,险过剃头。
韦行转身打算回去向他师父报告,我儿子说了,他不要。
一转身,看到冷秋站在院子冷笑。
韦行僵在当地,老东西听到多少?
看他笑的那个样子,恐怕是……
韦行啥也不敢说,低头跪下。
冷秋微笑走过来,一脚把韦行踢倒,然后一脚又一脚,韦行咬着牙,无声地,只听到一声又一声清晰的脆响“咔嚓,咔嚓,咔嚓。”
我让你来劝他接受白剑,你他妈的真会劝啊!
帅望惊惶扑向前:“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扑到冷秋面前,紧紧抱住冷秋的腿,哀求:“够了!够了!别打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冷秋微笑:“那么,白剑?”
帅望惊慌地回头看一眼韦行,韦行咬牙爬起来:“我们不要!”
冷秋微微一笑,向韦行走过去,帅望再一次抱住他,惨叫:“打我!打我!你打我!”
冷秋身后,一声清脆的娇喝:“住手!”
冷秋回头,白逸儿站在门口,轻声:“我去。”
冷秋微笑,摸摸帅望的头:“好了,放手吧,乖乖养病,养好了才比较扛打。”
帅望呆了:“你要干什么?”
冷秋扬扬眉:“猜!”笑!
甩开韦帅望,转身而去。
帅望呆呆,半晌才恍然:“不行,师爷!逸儿打不过他!”
冷秋回头,冷笑:“我们走着瞧!”
只有你出现时,我才会算错,他妈的!
韦帅望怒吼:“你不能这样做!”
韦帅望要追上去,回头看看痛得牙关紧咬的韦行,上主啊,再派个人来解救我!他扑过去,手按韦行胸前,几条肋骨都处于游离状态,韦帅望怒骂:“这个王八蛋!”手忙脚乱地要给韦行接上。
韦行推开他:“我死不了,你想干什么,快去吧!”
帅望看看他:“你躺着别动,我叫冷良过来看你,我马上回来!”
韦行道:“小心点!”你再去捣乱,真会把你师爷气死。
帅望轻声,无奈地:“有所必为!”
韦行没再开口,嗯,这才是我儿子说的话,虽然他平时看起来象只猴子,当他说有所必为与我不要时,真是帅绝天下!
校场上见到沉痛的韩青:“我没能劝冬晨过来。”
冷秋唔一声,我知道,你当然劝不回来他,人家一宁可玉碎的君子人,我不过是要支开你。
韩青试探:“既然,帅望与冬晨,都不肯接受,那么,理应是,第三名……”
冷秋叹气:“姓黑的同白剑有缘。”同韦帅望有缘,同死亡也有缘。叫过冷颜:“宣布白剑归黑狼。”
韦帅望瘸着赶过来时,远远听到冷颜的声音:“白剑得主,黑狼!”
一声“请上台来!”伴着一声清脆好听的:“慢着,我要向白剑挑战!”
帅望大脑轰鸣,完了,晚了一步,拜托,黑狼,你看在我师姐美丽无匹的份下,也留她一命吧。
帅望苦恼地,早知道,把一条命的人情留这会儿用了,呜,白逸儿是我兄弟!
台下观众,反应很热烈,今年的比武大会,是最精彩,最意外,最有悬念的比武大会啦。上啊,还有什么热闹,只管上!
站在台上的黑狼,缓缓转过身,用一个梦幻般的表情,看住白逸儿,他的瞳孔都在收缩,韦帅望边走边想,这家伙咋了?梦游呢?难怪我师爷让我走着瞧,看情形,黑白对决的结果还真难预料。
台上冷颜高声:“白剑黑狼,你是否接受挑战?”
黑狼盯着白逸儿,良久:“我接受。”口吻很似“我愿意。”
韩青叹气,狡猾不过老狐狸,我师父竟然跑去安排这种事……真是缺德啊!
韩青提醒:“你刚比完一场,可以要求明天再战的。”
黑狼静静地:“不用。”
回转身,慢慢来到校场上,轻声:“可以开始了,白小姐,请!”
韦帅望拖着他那条可怜的伤腿,终于赶过来:“住手!”
气急:“逸儿!你打不过这疯子的!”
白逸儿笑:“然则,我已经挑战,你要我食言吗?我三杯许然诺,五岳倒为轻。”笑,手指捏捏帅望的脸:“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帅望打开她手,怒问:“是我师爷逼你上场?”
白逸儿无言,翻着眼睛望天:“他疯了,忽然间跑去要我挑战黑狼,我当然一口拒绝,神经病嘛!然后他让我跟他走,然后,你就知道了,他把你爹一顿暴打,看样子我要是不答应,接着就是你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哪能看你挨打呢?”笑,再捏捏韦帅望的脸,韦帅望抓狂,妈的,场外无数观众啊!白逸儿毫不介意地:“反正我也看姓黑的不顺眼,正想找人打架呢!”
帅望哭泣:“你知道这小子心狠手辣,在他手下,十死九伤?”
白逸儿道:“那多好,我也心狠手辣,这些日子就憋着想宰个人出出气呢!”
韦帅望急得抓耳挠腮:“不行,你一定得放弃这一战。”
帅望还想再说,冷秋大人已经亲自过来,一把把他拎起来,笑:“好小子,来,过来陪师爷坐坐。”
韦帅望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张的,可惜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
白逸儿的剑法向以轻灵见长,一剑过去,黑狼胸前衣裳裂为两半,一尺多长的伤口裂开,血冒出来。
黑狼没动,没拔剑。
白逸儿剑指黑狼:“拔剑!”
黑狼静静地:“我说过,如果你要杀我,我不会反抗。”
白逸儿盯着他,剑尖微颤,她厉声:“拔剑!”
黑狼缓缓拔剑,不过看他的表情,一点杀气没有,死静如水,明显是即使拔剑也不打算动手。
白逸儿一手执剑,站在那儿良久。
黑狼剑尖指地,完完全全的放弃挣扎。
一黑一白,刹是好看。
大家本来想看美女与野兽,结果发现野兽伏地不动变成家犬状。
今年的比武,不但功夫精彩,剧情也精彩,太诡异了,冷血杀手面对美少女,大有等着看美少女如何浴血呢,结果冷血杀手站在那儿任凭宰割。让人喷血的意外。
良久,逸儿终于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白剑!”
黑狼的目光微微一抖,好象被人夺走白剑,比夺走生命更可怕,也许,真的比夺走他生命更可怕吧。
黑狼缓缓收剑,轻声:“我认输。”
场下沸腾声止,观众已经傻掉了。
白剑经过二次弃战,三次易主,终于在冷颜的高声宣布:“白剑得主,白逸儿!”声中,落到白逸儿手里。
白逸儿手拿白剑,看着黑狼默默接受第二名,美丽的小面孔上若有所思。
韦帅望看着一黑一白这两人,也若有所思。
二十七,结案
二十七,结案
韦帅望快疯了,拎着白逸儿的耳朵,咬牙切齿地:“白逸儿,你老实给我回答,黑狼那小子强暴你了?”
白逸儿怒道:“放开,不然我叫非礼了!”
韦帅望差点把她耳朵给拧下:“你叫,你叫,我把你耳朵给你扯下来!”
白逸儿一边惨叫一边跳到韦帅望身上,大叫:“非礼啊非礼!”
韦帅望气得:“放开我!不要玷污老子的清白。”
白逸儿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解韦帅望的衣带,韦帅望抓狂地松开拐杖,抓住白逸儿两只手,把她按在地上。
于是,走过路过的英雄们,就看到韦帅望宽衣解带把一美少女按在地上,那美少女还大叫非礼。
冷秋恶意地:“韦帅望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非礼良家女子,韩青把他带回去抽一百鞭子。”
韩青无言,师父,这个借口太烂了,找个好借口修理他吧,反正韦帅望总是会给你借口的。
冷秋道:“立刻!”
不用了,白逸儿很快把这个借口打破了:“放手,不然我真脱你裤子!”
韩青怒吼一声:“混蛋,都给我滚起来。”
两个小朋友讪讪地爬起来。
冷秋再一次气吐血:“你把白逸儿抽一百鞭子也行!”
韩青本来怒容满面,硬让他师父给逗笑,低声:“过两天,等大家都走了的,韦帅望伤也好了,不但韦帅望,连同我,还有冬晨,都一起去秋园欣赏夜色,师父看在今天,无论如何算是圆满解决问题的份上,饶了他们这次吧。亏了师父的圣明决定,咱们无论如何也得陪师父高兴高兴。”
虽然一肚子气,冷秋想到自己如有神助的最后灵感,还是相当得意的,哼一声,咬牙道:“过两天,你们可以到我那儿看日出!”
韩青答应:“是!”
然后听到桑成气愤的声音:“你们两个,五六岁时这么闹,十几岁了还这么闹?你们白痴吗?看看别人怎么瞅你们!”
韦帅望与白逸儿当即抬头四望,路上观望的人立刻转开头,低下头,扭头,纷纷收回目光,各自走路:“走路走路,没事不要惹事。“
两位小朋友天真地:“没人看我们啊!“
桑成气极,指着韦帅望:“你!成天没个正形,就知道玩!把白剑都玩丢了!你还不知悔改!”气得眼泛泪光。
帅望哑然,瞪着眼睛,干嘛?你干嘛真发火啊?怎么了?瞪会眼睛,想起来了,桑成被支开去,不知真相,以为真是韦帅望同冷兰闹着玩闹断了腿。帅望微微歉意,嗨,不是我有意说谎。又微微意外,我还没哭,你看起来好象要哭了……
桑成当然要哭了,想想韦帅望吃的这些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就不说了,光是为了接上那只手,韦帅望痛成什么样……
到手的白剑,竟然丢了!
桑成气得握拳,白剑明明应该是韦帅望的!(当然,他没有针对白逸儿不满的意思,他也不打算针对人家失了手已经挨了打的人,可是他气的要命,所以,只有骂韦帅望了)
二十八,两个世界
二十八,两个世界
白逸儿桑成与帅望一起去探望冷兰,逸儿正奇怪韦帅望刚才同他师父说的怪话,帅望如实道来。
桑成皱眉:“她竟然这么做!”气愤。
逸儿笑:“帅望你功夫太有威慑力了!”想了想,笑:“我也会为你这样做的。”
帅望冒汗:“千万别,姑奶奶,你让我自己管自己的事就好。”
白逸儿点点头:“唔,原来是这样子,我管不了自己的事,需要你老人家伸手,而你——聪明智慧独立自主的韦帅望!”
帅望结巴:“这个……”理论上来说……实际上来说……帅望终于承认:“我管的有点宽了,应该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逸儿想不到帅望道歉,愣一下,气:“谁要你道歉,谁希望独立自主,我他妈的还不够独立吗?难道我下次身受重伤,你要当没看见吗?”
帅望无语:“姐姐,你直接给我标准答案吧!”
逸儿怒道:“这不很简单吗?你应该拍着我肩膀说‘谢了,兄弟’!”
韦帅望无奈地,拍拍逸儿:“谢了,兄弟。”谢了,兄弟,不过最好你还是不要帮我忙,会帮得我很忙的。
桑成见韦帅望与白逸儿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悲愤莫名:“你们这种态度……她毁了你的白剑!”
帅望想了想:“不,她毁了冬晨的白剑。”向白逸儿笑:“所以,你要帮我忙时,拜托小心点。”
桑成道:“你能赢。”
帅望笑:“如果我想杀掉他或许。”
桑成沉默一会儿:“你想太多了。”
帅望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是的,他想的太多。他应该认为生死有命,既然黑狼都没有死,冬晨也不一定死。反正他上场之初没有杀死冬晨的想法,至于比武中,他外一被冬晨打得节节败退,甚至受伤见血之后,他是不是会失去控制,杀气暴涨,那不是他的问题,那是对手应该恐惧的问题。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态度。
帅望微笑,那么,如果他真的失手杀掉冬晨呢?冬晨不是对手,是他的朋友,是他师父的儿子,是师娘的儿子。
帅望微笑:“狗屁比武,我已经证明我很不错了,我不用再证明我天下第一。至于得到白剑之后的事,得了只会更麻烦。”——这基本是一个小老头的态度。
桑成道:“无论如何,就算你选择退缩,冷兰不该这样做!小白,你要是用这种方法帮帅望,我也会鄙视你的。”
白逸儿弹弹剑:“我不差你一双眼睛,你仰慕的目光也不能给我增加啥,韦帅望的安危显然重要得多,你有更好的方法,你可以帮给我看,你没更好的办法,恕我不陪你袖手旁观。我这手功夫本来也没想过普渡众生,帮帮自己帮帮朋友,如此而矣。”笑:“白剑!那个黑狼真不给面子啊,我是很想打一仗的!学了功夫就是用来打仗的嘛!”
帅望忍不住问:“难为你这些年没把功夫荒废掉,告诉我,你的动力是啥?”
白逸儿咬牙切齿地:“我要把冷恶抓住,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我不要他当我小玩意儿,我也不是他那些无数女人中的一个,我要他欣赏我佩服我爱我!我要先成为一个同他平等的人,再同他平等地好好聊聊!
帅望被噎到:“怎么尝?”
逸儿附耳过来,小声:“强暴他!”
韦帅望的表情象是被一堆狗屎拍到脸上:“嘎,你……你好象缺乏作案工具!”
白逸儿笑眯眯地:“人类区别于动物就是会制造与使用工具……”
帅望忍笑,越来越淫邪了……
桑成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工具?”
两个纯洁宝宝同时道:“前面是谁?”
“黑英小朋友。”
谁会回答你这种问题啊桑大哥。
黑英站在路边,看起来是给大队人马让路。
帅望迎过去:“你哥哥还好吗?”
黑英微笑:“大夫去看过了,他很好。我们要回去了,我过来向韦大哥辞行。谢谢韦大哥照顾我们。”
帅望愣下:“这么快?不用养伤吗?”
黑英垂下眼睛:“回去晚了,师父会生气。”
帅望笑:“令师脾气变坏了?他原来挺温文的。”
黑英抬起眼睛看了韦帅望一眼,又低下头:“是嘛。”声音低微,是吗?温文?想到温文这个词,内心不是恐惧,而寒冷。
帅望道:“那么,我们后会有期,希望能早点再看到你。”
黑英笑笑,笑容惨淡:“我也希望,能再见到你。”
他的目光梦游般地浮动,最后落在逸儿的白剑上,愣愣地盯着,盯得白逸儿瞪起眼睛:“喂,是你哥送我的,要不回去了!”
黑英一惊,收回目光,盯住白逸儿的脸,半晌:“你也不是,不是很珍惜,是不是?”
逸儿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理亏:“如果他想要,可以过来抢。”
黑英脸色灰败地:“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把剑,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请你,请你,不要当着他的面,把剑乱扔。”
黑英低下头:“告辞。”
白逸儿骇异地:“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孩儿咋这么阴森呢?你看他的表情,象只鬼!”
帅望沉默了,上次见到黑英可不是这样,那时黑狼病得快死了,黑英也不是这样的表情。白剑,对姓黑的来说,真的很重吧?会有多重要?象黑英说的那样,比生命还重要?
想起来温文的冷玉,当年如何对失去功夫的冷萧,如何在危险时,让桑成把婴儿放到地上,那个人,象一条毒蛇。
黑狼会遇到什么?
冬晨听到声音,出门相迎,首先看到的,是白剑不在韦帅望身上,他愣住。
然后脸色黯然了。
帅望笑了:“老子跟你一样有尊严。”
冬晨责备:“你不该这样,你应得的。”默然,过去拥抱一下,轻声:“师姐说,你替她顶罪。”
帅望笑:“她没告诉你,我说的是实话吗?”
冬晨苦笑:“你们……”无奈,三二句话,就替我决定了我的事。
帅望问:“冷兰伤势怎么样了?”
冬晨道:“外伤,冷良过来几次,留了一堆药,不过师姐不太想见人。”
帅望点头,明白:“我们外面坐会儿就走。”
离‘家’近了,黑狼听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当然不是因为惊喜。
黑狼站住,回头,看着黑英惊恐的眼睛,那孩子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呼吸急促。
黑狼叫他:“过来。”
黑英已经热泪盈眶。
黑狼道:“不许哭,深呼吸。”
黑英深呼吸,一点一点硬吞下他的惊恐。
黑狼轻声:“坚强一点,不管遇到什么,记着,会过去的!”
黑英只是瞪着他,不再开口。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答应过会带你去冷家。我很抱歉。”他转身,向家门走去。
黑英站在那儿瑟瑟发抖,他说的太多了,他从不说这么多的话,他说的太多,他……
冷玉接过黑剑,微笑:“黑剑也不错。”
看看:“毕竟今年高手云集,输在姓韦的小兔崽子手里也很正常,不是功夫输给他,也会是别的什么输给他。”微笑:“其实,就算是第三名,我也能接受,但是,你怎么会输给姓白的小丫头?我记得白剑一直是咱冷家人的,不是姓冷的,也是姓冷的弟子,几时轮到姓白的?”
黑狼跪在地上,微微松口气。但是他一贯沉默,既然冷玉的口气只是发个感概,他就没有回答。
冷玉笑:“我问你话呢,你是怎么输的?”
黑狼刚要开口,听到风声,他咬紧牙,闭上眼睛。闭着眼睛,依旧看到金光一闪。黑狼倒在地上,不,不痛,只是木木的,他试图睁开眼睛,红色的液体立刻模糊了他的视线。
流血了,他不知道哪儿流血,不知道伤多重,只看到黑剑连着剑鞘又打下来,墨黑一体的剑上,沾着血。他闭上眼睛,不敢挡也不敢躲,脸上又挨了一下,嘴里充满腥咸的液体,除了血,嘴里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他不会吐出去。没有人会看到你伤重所以停手,只会觉得,呀,你吐的是什么?真有趣,再吐一口我看看。如果你的痛苦有娱乐性,那么,你的痛苦就没有停止的可能。
疼痛袭来时,他本能地想咬紧牙,原本麻木的嘴里却传来让他几乎昏厥的剧痛。黑狼黯然,我的牙齿。
冷玉轻声:“不想说话?我打烂你的嘴!”笑:“还有什么功能是你不需要的?爬起来,不然我打碎你全身的骨头。”
黑狼支起身子,天旋地转,他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重又跪好。
冷玉道:“就算你输给那个小白,我也是可以原谅的。你竟然没跟她动手,你竟然站在那儿让她在你胸前划一道口子。”
冷玉笑:“我平时的训练不够严格,让你觉得那女孩儿一笑,可以倾我的城?”冷玉微笑。
黑英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看,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可是人影闪动,模糊的色块闪来闪去,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瞪大眼睛,不敢出声,瞪大的眼睛里慢慢积满泪水,无声地滚下来。
在无穷无尽的抽打声中,在眼前纷乱的人影闪动中,黑英的灵魂,静静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重回到去冷家的路上,没有别的师兄弟,没有疼痛没有侮辱,只有沉默的他知道会保护他的伙伴。
黑狼不爱说话,对他也不是很耐心,但是黑英确切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而且会保护他。那是他生命中最安逸快乐的时光吧。
黑英能嗅到外面空气的味道。
有一股青草与尘土混和的味道。
甚至在天色刚亮时,有一股露珠的潮湿的味道。
外面的人,过得很安然自在。美丽少女的回眸一笑,牧童的柳笛那么俏皮,行人的谈笑……
黑英脸上带一个恍惚的微笑,真希望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如果黑狼得了第一名,他就可以留在冷家,他答应带着黑英。
冷家的人,都那么和气。
受伤时,就算是仇敌时,他们都会救治。
冷家不是天堂,在黑英眼里,却已经是梦想之地。
黑英静静地想,还有四年,我才能去。四年——象没有尽头的黑暗的海,我一个人,看不到终点,孤立无援的四年。
黑英再没有想过黑狼。
如果他想活下去,他就不能想。
如果他想了,他会宁可去死也不要忍受那种心痛与恐惧。
黑英的灵魂不在这里,他还在路上,去冷家的路上,从冷家回来的路上,他可以听不到看不到,甚至闻不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黑狼是狠与忍,别人有的是忍耐,有的是凶残,有的是尔我诈,黑英,只有一个办法,他会逃离现场。在这个残暴的世界,纯真可爱的黑英如何活下去?他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可以随时逃到另外一个世界。
黑英不知道整件事是如何结束的,有人开始离开,他就静静地离开了。他知道他是懦夫,他知道因为他是懦夫,所以他还活着。
他默默地离开,默默地去吃了晚饭,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关紧窗子,替他兄弟放好床铺,然后,他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堵住耳朵,缩成一团,开始发抖。
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发抖。
半夜的时候,黑英被惨叫声惊醒,他本能叫一声:“哥哥。”没人回答他。
然后那含糊的,嘶哑的惨叫声,隐隐约约能听出,是黑狼的声音。
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黑英瞪着眼睛,看着看不见的黑暗。
他从没听过黑狼的求饶声。
他甚至没听过黑狼的惨叫声。
他想,我应该出去看看。
他没动。
他想,我应该去杀了他。
他不敢。
他想,求求你,不要再出声,求求你,不要再求生,求你,放弃吧!求求你,快一点安静下来,快点死吧。
惨叫声,快要把他杀死。
二十九,月圆之夜
二十九,月圆之夜
仲秋节,月色绝美,天气凉爽。
冷秋的徒弟徒孙跪了一排,冷秋笑道:“桑成去帮平儿打个下手吧。”
桑成忙答应,起身而去。
剩下的人,冷秋笑道:“月色不错,是吧。”
谁敢回答错呢,帅望看看韦行看看韩青,笑:“师爷生我气,我去拿鞭子来给师爷出气好不好?”
冷秋摇头:“月色这么好,谁敢扰我的兴,我直接砍他脑袋,要鞭子做什么?”
韩青瞪帅望一眼,你别找事,跪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非再弄出点故事来给你师爷下菜?
帅望笑,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韩青白他一眼,唔,你觉得我们坐下喝酒赏月,顺便看着你被抽得血淋淋的会好过些?
所以,韦行韩青与韦帅望直挺挺跪着,桑成一边帮平儿跑腿一边发现,好象得到赦免的只有他,他站在边上,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陪着一起跪,还是上前去求求情。
平儿微笑,招招手:“师爷同你师父师伯闹着玩呢,你别去掺和。”所以,桑成就那么跟在平儿身边忙了一个时辰,然后,发现师爷同师父的玩笑还没开完。
这是啥玩笑啊?桑成用眼睛寻找平儿,姐姐,是不是你理解错了?
不等他迟疑完,冷秋已经转身去了书房。
桑成慢慢蹭到韦帅望身边:“怎么了?”
帅望笑:“我去问问。”站起身奔冷秋书房而去。
韩青低喝:“韦帅望!”
韦行起身要去把帅望拦下来,先被韩青拦下,韩青叹气:“你别去,师父挺多给他几鞭子。”师父对咱们才下得去手呢,对孙子辈的,客气多了。
冷秋抬头看到韦帅望,一点不吃惊,心里倒好笑,好小子,我看你有什么花样玩。
帅望走到冷秋面,跪下:“对不起,师爷。”
冷秋看他一会儿:“这话,是为哪件事?”心里不安,没有什么新事迹吧?
帅望道:“我害师叔挨打了,我本来应该躲开,我一发现她有那个企图,就应该跑得远远的。”
冷秋看韦帅望一眼,点点头,也许。
帅望道:“我也应该接了白剑,为了我自己的意气,让师爷为难。”
冷秋倒笑了:“听你说话,真觉得你是个明白人。”
帅望笑道:“被师爷宠坏了吧,要是师爷也象教训师父一样教训我,我自然就不敢放肆了。”
冷秋微微叹息,对,你知道就好。
笑:“你不是想说两句对不起,就算了吧?”
帅望笑了:“不是,我是来说对不起的,不是要算了。”笑:“我不想当着我爹的面说,还有,其实,我不介意跪一夜甚至更长时间,但是,我不希望你独自一个人,——过仲秋,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冷秋微笑,看帅望出去,帅望在门口回头,笑:“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
冷秋看看外面的黄色的大月亮,微微叹口气,再晚就错过好时光了,冷秋微笑,他们都在外面等我。这句话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的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冷秋叫一声:“平儿。”
平儿进来,冷秋道:“摆酒吧。”
平儿欣然:“是。”
韦行与韩青看着周围摆了酒席,然后平儿过来:“秋爷请大家入席。”
韦行愣了,啊?
然后不是高兴躲过一劫,而是气愤,什么?那臭小子进去巧言令色几句,居然就好使了?他说了什么?
你这老狗是什么意思?原来你也不是言出必行,说一不二啊!那你以前对我们,又算怎么回事?谁敢说情,一起开揍,开口哀求,惩罚加倍。不患寡而患不均,为人冷酷不要紧,竟然还偏心,真让两个弟子吐血。
韩青笑,拍拍帅望肩:“臭小子,你进去说什么了?”
帅望道:“道歉认错呗。”
韦行气:“呸,道歉认错好使?光你会道歉认错啊?!”
韩青笑:“你又没试过……”
韦行瞪着他,想了半天,硬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我错了三个字。心里气得,啊?说我错了就可以免打吗?难道我多吃那么多苦就是因为不肯说这三个字?
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哼,死也不说。
韦行道:“我没试过,可是你有啊。”
韩青道:“唔,不过那都不是给师父没面子那么简单的事。”
韦行忍不住笑:“而且坚决不改,活该被打死。”我儿子还是比你小时乖巧点。
韦帅望笑嘻嘻地坐下,听两位大人吵嘴总是很有趣,一听他们说话,就让人欣慰:天底下难缠的孩子不止他一个。
韩青刚坐下,纳兰带着冷兰冬晨进门,韩青惊喜:“你们怎么过来?”
纳兰扬扬眉:“不是你?”然后笑:“那得多谢你师父啦。”
韩青拍拍她:“我师父哪会……”笑,哪会让你带冷兰来,当然冬晨也是不受欢迎的,但是冷兰是绝不可能被邀请的,因为冷秋会觉得这象……示弱,或者道歉或者求和。
然后门人来报,冷思安长老携子前来拜访,韩青倒吸一口气,急步走进冷秋的书房:“师父,冷思安来了。”
冷秋奇怪:“他来干什么?”
韩青的汗下来:“糟糕。师父,别生气,这事,是件好事,帅望救了冷平,冷思安会愿意向咱们示好的。”
冷秋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没请他,我也没请他,可他也不是自己过来感谢我的?”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韦帅望压根没打算跪一夜,他以我们的名义请了一堆人……”
韩青道:“师父,请息怒。”
冷秋温文尔雅地笑:“如果你不跑来告诉我,我会失态的。”笑:“现在,我们还是出去迎接冷家长老吧,对了,韩青,你说面壁半年,是不是短了点?”
韩青咬牙切齿地:“应该把他关到吸血蝙蝠洞里,每隔一个月就拎出来抽他二百鞭子。”
冷秋笑:“准卿所奏。”
韩青无奈地,给冷秋一个哀求的目光,饶了他吧。
冷秋看到纳兰,心里叹气,我就当是我请的吧:“白老板,蓬荜生辉啊。”
纳兰笑:“叼扰了。”回头:“兰儿,冬晨,给掌门磕头问好。”
冷兰垂着眼睛,跟冬晨一起见礼。
冷秋点点头,说声:“好,去坐吧。”向纳兰道:“有客人道,恕我失礼了。”
纳兰笑道:“我找平儿去,你忙你的。”
冷秋迎到中门,冷思安还是不紧不慢地,微笑:“冒昧了。大好佳节,过来讨口酒喝。”
冷秋微笑:“想不到还能等到你上门的这一天。”
冷思安笑笑:“思安性情懒散,仗着掌门大人有容人之量,轻慢失礼,掌门恕罪。”
冷秋抬手:“里面坐。”心里叹息,韦帅望,你这个冒失鬼,不过,我确实等这小子,等我的族人很久了。
冷秋待要叫众人过来见礼,冷思安道:“别搞那么正式,让我偷偷地进去吧。”
冷秋一笑,落后几步,心想,这小子倒是沧海桑田过眼,他懒散依旧。
冷思安一见韦帅望,立刻笑道:“小子,你怎么站着呢?过来给我磕头。”
韦帅望跑过来:“嘘嘘,别害我啊!”
冷思安笑道:“快跪下,不然我告诉你师爷。”
帅望笑,小声:“你怎么这么缺啊,整人有瘾是吧?”跪下:“帅望拜见冷家长老。”
冷平在他爹身后,拉拉衣角:“爹!”人家救了我的命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正形啊!
冷思安俯身伸手,大声道:“免礼,请起。”小声说:“气气你爹,让他嚣张。”
韦帅望无语望天:“你害死我吧你!”你气他,他会拿我出气啊。
冷思安笑道:“你让我来救你的命,结果你一点事没有,这不是耍我嘛!”
帅望笑着爬起来:“我道歉认错差点没自打嘴巴,刚从地上爬起来,你就进来了……”
冷思安一边过去同韩青打招呼,一边笑:“那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等我来的,让我白跑一趟,一定得付票价。”
冷思安走到韩青身边,正要说什么,正赶上纳兰回头,冷思安不由自主发出轻轻“啊!”的一声,然后惊悟自己出糗了,只得笑问:“这位……”
纳兰回身,细看,半晌:“你是思安吧?剪我头发的那个小子!”笑。
冷思安目瞪口呆:“真是你!你不是,你不是……”
纳兰微笑:“我后来被人救了。”
冷思安凝眸良久:“听说你的死讯,我难过很久。”
冷秋远远地:“纳兰是我徒弟的老婆了,你小子少缠着她,快给我滚过来喝酒。”
冷思安这才呵一声,看了韩青一眼,笑:“知道你有好归宿,真让人欣慰,韩掌门是我辈人中最杰出的一个。”
纳兰微笑:“多谢。”
冷思安转身而去,韦帅望呆呆地:“师娘,他暗恋你?”
纳兰笑:“也许,不过上次见他,他才十几岁。”
帅望唔了一声:“十岁已经知道爱美女了。”
纳兰笑:“你夫子自道。”
韦帅望脸红:“呸。”
纳兰笑:“快说,是哪一个?”
韦帅望嗖地消失掉。
冷思安倒酒:“我自罚三杯,”一指冷秋:“然后轮到你。”
冷秋微笑:“来晚了,理当罚酒。”
冷思安三杯饮尽,倒酒,轮着敬了一圈,到韦帅望,笑,向冷秋道:“这小子是个和稀泥的,看着没啥用,亏了有他,砖头瓦块才没散一地,为冷家所为,是冷家之幸,不能为冷家所用,应该立刻杀掉。”
韦帅望气道:“靠,你这是啥话!”
韦行那边已经重重一拍桌子,不过他想站起来发话时,冷秋目光瞪过来,他怒目圆睁,硬是没敢吭声。
冷秋笑:“言之有理,刚听你们不住咬耳朵,我还以为你们有私交呢。想不到你说出这么大公无私的话。”
韦帅望哭笑不得:“长老,我差你一辈,你整我可不算好汉!”
冷思安向他眨眨眼,笑:“有私交我才整你,平常人哪入得了我的眼。”
韩青笑道:“上次师父受伤,帅望去请长老帮忙,想必是有什么故事,所以彼此特别投缘。”冷思安这小子不管好心坏心,总之来得不够安定团结。
冷秋也觉出来了,冷思安多少对当年的事,还有点芥蒂,但是,能来已经难得,他笑笑,转个话题:“听说冷却想到你那儿帮忙,怎么样?我看那孩子办事还认真。”
冷思安笑笑:“两个长老互换子弟,有什么意思,我正要说,让我儿子跟着韩青,不知韩掌门,可否容允?”
韩青欠身:“长老不嫌弃,韩某自当倾囊相授。”
冷秋道:“你手下总得有人跑腿,有人选了吗?”
冷思安道:“我要韦帅望。”
酒席上刹时一静。
不等别人出声,韦帅望已经回答:“我不去!”
冷思安咬牙切齿地转过头来:“小子,你敢驳我面子?”
韦帅望笑道:“我今天给你面子,以后你天天不给我面子,我不去,死也不去,我要跟我爹去京城,我们早说好了的。”
韦行一口水就喷出来:“呃?”
冷思安大笑:“你爹的样子可不象是跟你说好了!”
韦行一边忍着咳嗽,一边冷冷地:“韦帅望跟我去京城!”内心奇怪,这小子发烧了吧?跪下求他他都不去的啊!怪了。
韩青在一边淡淡地:“你去京城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一件事,除非公主找你,你不许去找公主。”
帅望呃了一声,把脸埋到饭碗里,红着脸,开始没完没了地扒鱼刺。
冷思安气,转头向冷秋道:“那我要冷冬晨,如果冷家长老这点面子都没有,就请掌门特别赏个面子把他指派给我吧!”
冷秋看着韩青,更糟的选择,是不是?韦帅望那小子还有点立场,叹气,笑笑:“当然,没问题,冬晨,以后跟长老好好学。”
冬晨起身:“多谢长老赏识,以后还请长老多多指教。”敬一杯酒,冷思安举杯饮尽,笑:“不多扰你们了,我回去了。”
剩下的面面相觑,帅望不安:“我……”
韩青道:“不干你事,喝你的酒。”
冷秋笑笑:“喝酒,喝酒,提前给韦帅望饯行。”
纳兰笑:“既然事情是掌门答应的,纳兰就讨个人情,以后凡事,冷掌门指点着点儿冬晨。”
冷秋微笑:“轮不到我,你放心,有韩青呢。”
韩青道:“这位长老,举止是疏狂些,但为人还好,你放心,他会好好教冬晨的。”内心不安,别教的太好……
帅望笑道:“以后有冬晨受的了,那长老屋里,跟猪窝似的,人进去能给熏回来。”
冬晨笑笑:“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不象你那么懒。”
帅望内心叹气,是啊,我就是懒……其实这长老看起来人不错。不过,关系太复杂,老子懒得去淌浑手,怎么想得到他就盯上我们了,不是我,就是冬晨,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想起来:“逸儿呢?师父,她跟着你吧?”
韩青道:“当然,白剑是随意选的,其他人才要双方同意。”
帅望忍不住问:“那个黑狼呢?”
冷秋淡淡地:“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打死了吧。”
帅望愣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韩青怒叱:“吃你的饭,轮不到你来管闲事。”
帅望急道:“他为什么会被打死?”
冷秋道:“黑狼就算想留在冷家,也没人敢留他。”
帅望道:“师父你可以啊!”
韩青道:“我这里人手已经很多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所以,冷玉会……”转过头:“师爷,当年我师父要是没得白剑,你会杀他吗?”
冷秋道:“不会。不过,如果他比武时站那儿任人切割,我没准就把他切成一块块送给他心甘情愿的那个人当礼物。”
帅望再一次呆住,半晌:“冷玉怎么会知道,也许,黑狼是觉得打不过……”
冷秋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希望我知道,但是他一定会知道。”
帅望忽然觉得胃里的饭粒好不坚硬。
黑英疲惫地倒在床上,门开,同门的黑离进来,把东西放床上。
黑英呆了一会儿,问:“你干什么?”
黑离道:“师父让我搬到这儿。”
黑英忽然间开始发抖,黑离问:“你怎么了?”
黑英低声:“黑狼呢?他死了?”
黑离诧异地:“你不知道?他被扔到园子外面,听说一直昏迷不醒。”
黑英站起来:“他没死?”
黑离道:“刚被扔出去时是没死。
黑英再一次开始发抖。
黑离一半可怜一半鄙视地:“你不用怕成那样,我知道他在哪儿,没人守着他,你要看他,趁早去,说不定他还活着。”
黑英问:“他在哪儿?”
黑离道:“园外的小树林里,本来是扔在门外道上的,好象半夜他自己爬了几步。”
黑英慢慢走进小树林,月光下,他看到黑狼。
黑英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发出压抑的恐怖的被捂住的惨叫声。
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象咳嗽一样颤抖着哭泣。
然后他颤抖着跌跌撞撞往回跑。
黑离已经躺在床上,他看到黑英撞开门,那小孩儿疯了一样扑到床上,把被子塞进嘴里再蒙到头上,无声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嚎叫,良久,四肢一松,昏了过去。
三十,出走
三十,出走
宴罢人去。
帅望笑问:“我又闯祸了吗?”
韩青道:“没有,你师爷很想同他母亲那一族的人和解。”
帅望道:“你不愿意让冬晨去,是吗?”
韩青道:“冬晨对你师爷,始终有敌意。”
帅望沉默一会儿:“还是我去吧。”
韩青微笑:“你在京城里弄出一堆箩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实给我回去,把你的烂摊子收拾了。”
帅望微窘:“京城里的事,同我没什么关系啊,城中无余粮,完全是执政者的问题。”
韩青叹气:“既然你能解决,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皇上发公函要你去。不过你师爷对这种公函非常生气,他已经明确回绝朝庭,冷家不会派你做代表处理任何与朝中有关的事务,如果你私人愿意做任何事,与冷家无关。我想,公主的私信,很快就会到了。”
帅望困窘中听到公主二字,也咧开嘴笑了:“漂亮公主!”
韩青扬眉:“这四个字让你说得真够恶心!”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不能收留黑狼吗?”
韩青轻声:“帅望,如果黑狼会被打死,这会儿,已经死了。如果不会,那么,他挺过他的惩罚,可以在他师父身边正常地生活。比个一战壕里的士兵处境更糟的,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卧底了。你不能救所有人,放手吧。”
帅望轻声:“我们或者,他或者……”
韩青一笑:“背弃师门?”摇头
如同杀父弑君,那仍是一项忌讳,永不被主流社会接受。
养了你的人,即使对你不好,既然你活着,就是有恩,如果你觉得不可忍受,可以把生命还给他。
帅望厉声:“为什么不可以!既然他师父可能会杀他!”
韩青摸摸帅望的头:“他的生命与功夫都是他师父给的,你相信他会背弃养育他的人?”
帅望气道:“不见得人人都象你!”
韩青微笑:“有很多不象我的人,我仍会给他们公平。但是,我们不能时刻在他身边,如果他那样做了,他最终会死于师门的追杀。”
帅望握拳:“我去杀了冷玉!”
韩青淡淡地:“先不说你能不能,你因为什么原因杀他?”
帅望愣一会儿:“我只是说说。”沉默了,朱元璋预防性地杀了几万人,也只是预计那些家伙会谋反。沮丧,半晌:“我觉得黑狼那人不错。”
韩青点点头。
回到家,屋子里一片黑暗,帅望气:“死小白连个火也不留给我们。”
韩青侧耳:“屋里好象没人。”
帅望一惊,进门点灯,推开白逸儿住的厢房,里面人去屋空,桌上三个大字“我走了”。帅望气得,大叫:“混蛋!”一拍桌子,手沾湿,愣了愣:“还没走远。”
转身冲出去,韩青在后面叫:“帅望!”
韦帅望充耳不闻,韩青摇摇头,少年的这一腔子热血啊,你休想让他尊重他人的选择。
韩青静默一会儿,当初,他不是也认为只要努力,有些梦想就一定可以实现。过强的意志,其实是一种任性,有时,节制自己的欲望,比追求梦想的结果好。当然,有时不,有时,即使结果非常好,当事人依然视为终身之憾。韩青沉默,人生不过百,如果不敢尝试,徒留平安,又有何意义?让韦帅望去吧。
帅望在清爽的空气中嗅到草香,远处雀鸟惊飞鸣叫,韦帅望骂一声:“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好好的大道不走,臭丫头跑到林子里去做什么?内心寒冷,是不是冷恶那王八蛋来了?你害我兄弟,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胃部抽搐,当场就要表达抗议,帅望捂着自己的胃,悲哀地想,我知道我知道……胃细胞都知道那个人是他爹。身体每个细胞都有自主意识一样,会被冷恶二个字惊扰。
远远地,听到白逸儿的声音:“我可以跟你走,我可以原谅你做的一切。”笑声:“你敢让我点你穴吗?”
沉默。
逸儿轻声:“啊!”
半晌:“与一个你不信任的人,同床共枕,终身相伴?多为难你。”我不是你能交付生命的那个人,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你却是一个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生命的人。这种不信任多么危险。
沉默,然后几里外一只不知什么鸟,凄厉地惊叫,惊叫声嘎然而止。
韦帅望慢慢过去,白逸儿躺在树枝上,准备睡觉,让韦帅望怀疑她刚刚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空气中有一股独特的气味,那种气味让韦帅望恶心胃疼,帅望叹气,看,我的鼻子耳朵眼睛都记得冷恶。
帅望轻声:“小野人,你准备一辈子在外面树上睡觉吗?你又不是真的树妖。”
逸儿慢慢扭开头,身子缩一缩,微微颤抖。
帅望过去,轻轻抱住逸儿,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纤细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逸儿,爱情不是全部,你还有好兄弟。”
逸儿点头,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止不住眼泪。”美丽的微笑面孔,眼泪不住地冒出来,再一次证明人的身体有着与灵魂不同的意志,你可以挤出微笑,它却挤出眼泪,你可以大笑,它却让你胃痛,你可以说再见,它却失去全部力气,让你动弹不得。
韦帅望一边替逸儿难过,一边内心狂喜,冷恶滚蛋了,白逸儿安全了。把他爹当瘟疫一样。至于悲伤难过,当大病后遗症好了。
心如刀绞,那个人来了,只说一声:“跟我走吧。”一句反问,他已转身离去。可耻的人,可是他转身离去的样子,却让人疼痛难忍。
帅望轻声:“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逸儿苦笑:“我已经留字说我要走。”
帅望笑:“师父会假装没看到的。”
逸儿摇摇头:“不了,这样太可耻了,别担心,冷家之外,不是鸿荒,是一个很大的世界。”
帅望呆了一会儿:“你说的很对,其实黑狼也可以逃走的。”
逸儿一惊:“逃走?他怎么了?”
韦帅望很高兴有别的事情可以引开逸儿的注意力,当即道:“他们说,冷家山上不会有人敢收留黑狼,所以,他回去,可能会被他师父打死。”
逸儿挣开韦帅望的胳膊,瞪大眼睛:“你胡说!”
帅望耸耸眉毛:“也许是他们夸张吧,不过,师爷说,如果他弟子敢那么干——呵呵,就是站在那儿,让你随便切,他会把那个蠢徒弟切碎的。”
逸儿瞪着韦帅望,半晌,起身:“你知道他来的地方吗?”
帅望迟疑:“我大约可以查到。但是……”
逸儿道:“帮我查,我要去看看。”
帅望道:“你可知道,黑狼还有不少师兄弟,他也许是其中功夫最好的,也许只是年龄刚好合适的。我师父说,他如果背弃师门,一定逃不过同门追杀的。”
逸儿道:“我要去看看。”
韦帅望叹气:“冒失鬼。”他已经很能闯祸了,白逸儿简直是爆竹,或者,白逸儿这样的女子,真的需要象冷恶那样的家伙才罩得住吧。
韦帅望从冷颜的密室出来,冷颜看看他:“我押二百两银子。”
冷良哼一声:“不管你押多少,我都押十两银子。”回头问:“有没有人跟了?”
田际笑:“我跟我们颜爷的。”
韦帅望问:“在押什么?”
田际道:“颜爷同良爷在押你这次跑出去会不会活着回来。”
韦帅望吐血:“你们……”
田际安慰他:“你活着回来的赔率是五十赔一。”
帅望挣扎:“谁说我要走……”
田际笑道:“颜爷说了,你每次往他这儿跑都是出事的前兆。”
帅望挥挥拳头,笑:“田际替我押二十两,押活。”
冷颜向他招招手:“过来,小子。”
帅望过去,冷颜低声道:“你要有充足的理由,即使你有充足的理由,也最好别动手,冷玉还有亲人在冷家主事。那个冷思安,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明白吗?”
帅望点点头。
冷颜回身道:“我们再来押韦帅望回来后会不会挨揍。”
韦帅望一边吐血一边转身去找白逸儿。
三十一,蛆
三十一,蛆
一路无话。
冷秋当初逼走冷玉,本想斩草除根的,但是另一派人马集体出面,要求保证冷玉的生命安全,所以,他也只得任由冷玉在他门前摆摊收徒。
两人白天赶路,晚上睡觉。
白天累得半死,停下来,白逸儿就喝得烂醉,动不动轻歌曼舞娱乐整个酒楼的人,韦帅望枕着手臂把腿放桌子上笑看,边上人尴尬地:“你女人?”
韦帅望笑答:“我们家歌伎。”结果被白逸儿听到,暴打。
第二夜,白逸儿醉了乱跑,韦帅望在后面跟着,跟到白逸儿仆倒在地,再扛回家扔床上。
白逸儿抱着他手臂不让他走,喃喃地:“帅望你对我真好。”
韦帅望教育她:“对啊,你看你多幸运,男欢女爱到处都是,象我这样的好兄弟到哪找去?”
白逸儿醉眼看他:“让我确定一下你的性别吧。”
结果被韦帅望一巴掌拍昏过去了。
第三天,他们终于来到了冷玉的墨泌山庄。
韦帅望绕着庄院转圈:“你说会不会有埋伏?”
白逸儿骂:“算准了你这个白痴会闯进去救人?”
帅望搔头:“我可没有救人的意思。你说得对,会有这样的白痴确实很难预料。”
韦帅望奔跑中听到脑后风声,忍不住发笑。
虽然玩闹,帅望还是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这里毕竟是敌占区,危机四伏。
所以,韦帅望奔跑中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当即止步。
一只手也抓住白逸儿打向他的剑(带鞘的)。
白逸儿还要骂人,看到帅望的脸色,不禁也扭头去看。
一大团颜色暧昧的东西,上面有一块一块的白斑。
逸儿要走近去看,被帅望抓住,拉到身后。
帅望轻声:“尸体!”
逸儿这才看到,黑色的是头发,红色的黑色的褐色的,是血与伤口。至于大片大片的白色,是蠕动着的蛆。
呆住。
半晌逸儿轻声:“也许——只是,别的什么人……”
帅望道:“我去看看。”
面孔於青肿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身上到处是伤口,到处爬满蛆,帅望忍着呕吐,找个树枝,把他肩上的虫子拔开些,看到自己刺在黑狼身上的伤口。原本已结痂的伤口,被撕裂,变成一个洞。
帅望在那撕开的伤口里看到一根线,那是他同冷良缝的线,只余一点头,缝过的皮肉都撕裂开,而且有烧焦的痕迹。
帅望扔下爬上了蛆的树枝,站起来,退后一步,看看逸儿,面色惨然,逸儿呆了一会儿,轻声:“他们至少,可以把他埋了。”眼圈已经红了,然后脸色一白,“哇”地一口呕吐出来。
帅望搂住逸儿:“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逸儿摇头:“我要埋了他!”
帅望道:“尸体就是尸体,逸儿,这样太危险!”
逸儿轻声:“我要埋了他!”
帅望无奈:“在冷玉门前挖坑!你……”想了想:“把他弄到别处埋,还安全点。”
逸儿推他:“你去弄。”
韦帅望一脸被灭掉的表情,我去弄——我,我从哪下手啊?死小白,你的主意,你怎么不伸手啊?我不介意尸体,可是这些虫子,呕!
韦帅望一边用棍子往下拔一堆堆的蛆,一边嘴里喃喃地骂,死小白,任性的臭丫头。
然后听到逸儿尖叫,韦帅望回头怒瞪:“闭嘴,臭丫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乱叫?”
白逸儿指着地上的尸体:“它它它,它动了!”
帅望望天,无语:“是棍子捅的吧?有的时候尸体发酵了,用棍子一捅,肚子里的气出来,看起来象动了,有的还,还象在叹气呢。”
果然,就听到一声叹息般的呻吟。
逸儿泪流满面:“不是,他动了,他真的动的,你去看看,你看看。”大哭,委屈得受不了,终于开始胡闹发泄了。
帅望无奈地蹲下:“别闹人了,来,我给你看,啥叫尸体,活人的瞳孔不会放大,眼睛也不会浑浊,一旦瞳孔放大,这个人就完蛋了,眼球浑浊,就证明死了有时候了。”
韦帅望忽然僵住:“奶奶的!”
逸儿擦擦眼泪,过来:“瞳孔这样子叫大吗?眼球同你的一样啊。”
韦帅望怒道:“奶奶的,你拿老子跟尸体比!”看了又看:“不可能啊!就算眼睛正常,他也死了,他不可能活着……”
逸儿伸手在黑狼鼻子处:“没觉得有呼吸,但是,你觉得这个温度对吗?”
帅望从逸儿包里拿出个镜子,放在黑狼鼻子处,良久,上面蒙上呵气。
韦帅望站起来,退后两步,瞪大眼睛。
活着?
就这么活着让这些蛆在身上爬了二天?
看到多恶心的尸体都没吐过的韦帅望,此时也忍不住想吐了。
畜生!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是畜生!
太残忍,比死亡还残忍!
活着体验做尸体的感觉。
逸儿抬头:“他活着,你救他!”
帅望内心喃喃,我可以给他一剑让他解脱。
白逸儿厉声:“快点!”
帅望轻声:“当然,得找个干净地方,还有,这些蛆……”
帅望吐血地:“让我想想,什么药能把虫子赶走还不伤到他……”犹豫:“盐……”
白逸儿怒喝:“放屁!”
帅望轻声抗议:“少量……”
逸儿弯腰,把趴在地上的黑狼翻过来,身子下面的蛆少些,可以清楚看到累累伤痕,逸儿眉头轻颤,咬紧牙关,伸手把黑狼抱起来,蛆如雨点般落下来,逸儿道:“去,找治伤的地方!”
帅望终于脸红:“我来抱吧。”
逸儿怒叱:“不用你,你快点找个安全的地方!”
帅望羞愧地,我竟然比一个女人还怕虫子……
不过白逸儿这种举动,实在是太不女人了……
逸儿忍着呕吐,跟在韦帅望身后,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逸儿低头,轻呼:“黑狼!”
肿胀的眼睛,勉强睁开一个缝。
昏昏沉沉中,黑狼被打伤的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张美丽面孔,出奇的温柔慈悲,仿佛笼罩在一团柔和圣洁的光环里。她是,他的神祗,她是他中注定的那个人。
他微微挣扎,立刻感觉到全身的疼痛与奇痒,那些虫子还在他身上蠕动,他低声哀求:“放下我!”我身上脏,有虫子。
声音含糊低微,逸儿泪如雨下,低声安慰:“别怕,没事了,马上就好了,我们一定会救活你,别怕。”
清凉的泪水落在黑狼胸前脸上,黑狼的瞳孔收缩,泪水,为他流的吗?永远不要为我流泪,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因我而流泪。
两个小朋友闯进一家寺院,直接把人家做饭的大水缸搬到屋里,放上药,把黑狼扔进去,水面上立刻飘了厚厚一层白蛆,寺里僧人本欲拦阻,一见这种情形也吓得目瞪口呆,开始念佛。
帅望扔出一锭银子:“帮忙烧点热水,你们造浮屠的机会来了。”
而白逸儿一放下黑狼,低头看到自己衣服上一团团的虫子就开始尖叫,然后在僧人的惊叫声中,脱光了所有衣服,跳进另一口水缸里。
远远地,数里外,数分钟后,仍能听到白逸儿的惨叫声:“呀!啊!咦啊!”
韦帅望叹气,终于找回点面子,他想了半天,唯一的办法,还是刷子盐水。
盐水下去,黑狼居然皱眉忍痛。
帅望大奇:“痛?会痛?”咋可能,应该是肿胀的死肉,咋刷也没感觉才对。
几刷子下去,血冒出来了,闭着眼睛的黑狼轻声呻吟:“不,不,别打。”
然后发现黑狼身上的伤口非常新鲜干净,而且几乎没有感染化脓的迹象。这简直象奇迹啊。
伤,都是外伤,既然这只狼没当场活活痛死,又没有感染发烧,这个人基本上是死不了了。
若干伤口,明明是反反复复拷打所至,理应有死肉死皮,可是一点也没有,韦帅望夹起一只小小的蛆,细细观察,难道是这个小东西把死肉清理干净了?这样大面积的外伤,暴露在空气中不处理,竟然没发烧把他烧死,有这小虫子的功劳?
帅望兴致勃勃地,啥时候有机会找人来试验下。
黑狼呻吟:“水……”
帅望拿水来,黑狼喝了几口,痛得皱眉,可是人已经清醒过来。
帅望闻到一股恶臭,惊异:“张嘴!”
嘴肿得张不开,被帅望硬扒开,牙床肿胀,牙齿折断脱落。下颌骨骨折,鼻骨骨折。
帅望轻声:“你师父真不是个人!”
皱眉:“你的下颌骨错位了,我要把它复位,相当于,把开始愈全的骨头重新折断,然后……很痛,明白吗?我这儿有止痛药。”
黑狼摇摇头。
帅望轻声:“你可以信任我。”
黑狼轻声:“我不喜欢失去知觉。”根深蒂固的恐惧,不敢失去知觉,不知道失去知觉后会发生什么事。疼痛证明他还活着。
帅望无奈叹气:“你运气不错,没有至命伤。”
黑狼轻声:“因为我一直清醒。”一直清醒,虽然不敢抵抗,可是当头一棒,他还是会侧头躲开的,一直清醒,不敢昏过去。他不相信他昏过去那些人会停止折磨,他怕他昏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缺少一部分身体,或者失去某此功能。
帅望微微眯上眼睛,就象是躲避近在眼前的血腥场面。
一直清醒,不会痛疯了吗?
白逸儿推门进来,正看到韦帅望掰断黑狼的骨头,重新对好。
惨痛的眼睛,不过那双眼睛看到她之后,好象忽然间被敲晕了一样,起了一层雾。白逸儿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虽然她不擅长扮演救死扶伤的角色,但是已经演到这儿了,表情多少都会配合一点。
飞天降临,仙乐飘飘,落英缤纷。
那个笑容,比宇宙诞生更灿烂,比佛祖拈花而笑更慈悲,世间美景,比不上这一刹那的永恒。
韦帅望忽然间失去了病人因疼痛而产生的肌肉抵抗,差点没纠枉过正,看看黑狼的眼神,看看白逸儿,忍不住骂:“靠,这小妖女比麻药好使吗?我告诉你,她比麻药可危险多了。”
逸儿问:“有精神开玩笑,一定是没问题了!”
帅望道:“百分百死不了,不但死不了,过两天就跟好人一样。就是,这半边牙……”摇头:“我试试看,有些只是活动的牙根,固定好看能不能重新长回去。牙根断了的,可能就只能拔掉了。”
逸儿过去拥抱:“我就知道你是神医。”
帅望微叹,这次治好黑狼的,不是我,是蛆。
逸儿向黑狼微笑:“我说过我们会救活你!”
黑狼点点头,眼睛盯在逸儿脸上,焦点慢慢涣散,然后身体一松,晕过去了。
白逸儿一惊:“怎么回事?”
韦帅望摸摸他脉搏,大骂:“靠,重色轻友,这丫头就那么值得信任吗?是老子把你救活的啊!”
气。
黑狼身怀绝技,如果他不想晕,当然晕不了,即使被人敲断骨头,动弹不得,他仍然有意志保留一丝知觉,只有在他觉得安全时,他才会真正地晕过去。韦帅望掰断他骨头,他都瞪着眼睛,现在看到白逸儿,居然放心地昏过去了。
韦帅望叉着腰,愤怒,老子把你扔到地上当脚垫,踩踩踩!
三十二,计
三十二,计
黑狼的伤势愈合得很快。
韦帅望的草药汁非常好使,第二天,红肿就已见消退。
韦帅望进屋时,黑狼正试图从床上下来,帅望叫了一声:“喂,小心!”
黑狼已经坐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忍痛。
脚趾上十个指甲都不见了,虽然没有感染,十个指头依然象十个小柿子一样,脚一落地,刺痛专心。
帅望气道:“你急着下地抢饭吃啊?”
逸儿乐得:“这理由也就我们家汪汪能想出来。”
韦帅望吐血:“谁是汪汪?再乱叫,信不信我咬你!”
逸儿凑过去:“咬吧咬吧,你想咬哪儿?”
韦帅望吃瘪,他哪儿也不想咬,真色情。
黑狼微微叹息:“你们很……”
帅望笑道:“别误会,她是我好兄弟。”
黑狼道:“好兄弟尤其难得。”
白逸儿气道:“你再到处表白我是你兄弟,我就强收了你!”
韦帅望无语地:“逸儿,拜托你给纯洁传统的好少年,留点虚假的美好印象成不成?不要打破他心目中的神圣偶像。”
逸儿笑道:“我要不是这么完美这么自信,让你成天兄弟兄弟的,非念疯了不可,再念我就要怀疑我的魅力了。”
韦帅望气:“靠,你还怀疑,你看看他眼都直了。”
黑狼一怔,才发现玩笑开到他头上,微微窘迫,半晌,轻声:“多谢了。”
韦帅望道:“小白欠你的,理所应当。”
黑狼淡淡地:“我受了伤,本来就得不到白剑。”
帅望凝注他一会儿:“是嘛。”沉默了。
黑狼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诚实地给他一个不要说的眼神。
帅望点点头,心说,你丫说谎,但人人都有苦衷,我当然不会点破。“跟我们去冷家,好吗?”
黑狼垂下眼睛。
帅望道:“我会找到人收你做助手。你不用担心。”
黑狼半晌,缓缓道:“我要先向我师父禀报,得到他的允许。”
帅望呆住,逸儿问:“你要回你师父那儿?”
黑狼点点头:“理当如此,不是吗?”
帅望道:“恐怕不是。你师父已经杀死你了,即使他对你有恩,还他一命已经足够。”
黑狼沉默。
帅望轻声:“他对你好吗?对你有恩吗?你不过是他训练的工具,他一点怜惜都没有。”
黑狼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这样想,就更难过了。”
帅望怒道:“这是事实。”
黑狼轻声:“无法改变的事实。”
帅望道:“鼓起勇气来,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跟我们走,我们会同你站在一起。他不能到冷家追杀你,即使他来了,我们也不怕。”
黑狼淡淡地:“我不想再欠别人一条命了。”
韦帅望愤怒地:“你已经欠了!你不能拿我们救回来的命去忍受折磨!”
黑狼道:“有机会我会还你们,我先报师恩。”
韦帅望终于怒了:“狗屁师恩!”摔门而去。
黑狼那双幽深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韦帅望离去的方向,门帘犹自晃动。
回过头来,正对上白逸儿的明眸善睐。
那张美丽面孔,慢慢绽放一个微笑,俯下身,面孔离黑狼只有一巴掌远:“嗨,你不是要娶我?”
笑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尖下巴,那个漂亮的嘴,那个动人的表情,轻声:“跟我走。”面孔与嘴巴里的热气扑面而来,那味道居然是玫瑰蜂蜜与奶的混和味道,黑狼呆呆瞪着她,他简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闻到那味道,已经震惊,这味道,这味道让人想在她面前溶化掉。
胸口已经开始起伏,呼吸明显粗重。
逸儿忍不住笑:“喂!”
黑狼惊醒,顿时扭开头去,再不敢看逸儿一眼。
白逸儿半是好笑半是得意,死韦帅望你过来看看,我是你兄弟?哼,有人对你兄弟呼吸急促呢。
逸儿笑问:“你说话算数吧?”
黑狼轻声:“我会请师父允我。”
逸儿扬起眉毛:“要是他不允呢?”
黑狼沉默,白逸儿清脆地给他一记耳光:“我他妈现在问你娶不娶我!”
黑狼肯定地:“我娶!”静默片刻:“我用生命保证。”
白逸儿呆了,坏了,我可没说要嫁你啊,挣扎着问:“如果你师父不同意呢?”
黑狼沉默良久:“我会娶你的。”
白逸儿想说:那你现在跟我走。可终于还是承认:“我不用你娶我,过去的事就算了,我爱的不是你。”
黑狼慢慢瞪大眼睛,并没有看白逸儿,他扭头看地,也一直在看地,他只是瞪大眼睛。
逸儿在他目光里看到震惊与疼痛,微微心酸,笑:“别自怜,人家也不要我呢,所以,求而不得是常事,别放在心上。”拍拍黑狼肩:“你爱蠢蠢死吧,我还挺喜欢蠢人的,不过,机灵点,别再被你师父打死。你再死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低头拥抱一下:“保重,兄弟。”
开门而去,一路欢笑:“韦帅望韦帅望等我!”
门再次打开,黑狼站起来:“师父!”跪下:“我正要回去!”
冷玉伸手扶起他,微笑:“他们来得这么晚,让你受苦了。”
黑狼低头站着,内心一片绝望。
冷玉微笑:“是那个小姑娘吗?确实漂亮,象个精灵。你想娶她?你想去冷家?”
黑狼低声道:“是。”
冷玉道:“按照我对韦帅望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弃,他还会回来,你答应他。”
黑狼慢慢抬起头,看着冷玉。
冷玉微笑:“你受惊了吧?如果事先告诉你,怕骗不过他们。”
黑狼轻声:“我怕,不能胜任。”
冷玉道:“你留在我这里,永远做一个黑道杀手?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人,想要的地位。我允许你去冷家,我甚至可以允许你同我断绝关系。不过,做为我的弟子,你永远不会被冷家高层信任,永远不会被委以重任,你可以自己选择,是帮我,我们得到冷家的统治权,还是一辈子为人所忌,时时向人解释表白。我会给你盟主的位置,我会象冷秋一样,愿意在生前就把掌门的位子给你。到时候,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你好好考虑。”
黑狼沉默。
冷玉道:“别怪我残忍,如果不这样,他们不会信任你。即使这样,那几个老狐狸也不会相信,我只是寄希望于韦帅望的说服力。”微笑:“三十六计一早写成,当局者还是会迷惑。”
黑狼轻声:“我带黑英一起去。”
冷玉道:“他要留在这儿习武!”
黑狼道:“我会好好教他,象师父一样严格要求他。”
冷玉回过头,给黑狼一个温和的微笑:“你挨打时,他并没为你做什么。”
黑狼垂下眼睛,重复:“我答应过带他一起去。”
冷玉沉下脸:“不行!除非你想带他的尸体走。”
黑狼呆了一下,才明白,那孩子,是冷玉的人质。
黑狼沉默了。
冷玉飘然而去。
三十三,将计就计
三十三,将计就计
帅望站下等逸儿:“这么快?”
逸儿道:“快?”
帅望笑:“我在给你机会色诱他啊!”
逸儿大怒:“我色诱他?”
帅望再笑:“或者他色诱你。”
逸儿怒道:“他脑仁色吧,从头到脚哪有半点姿色!”
韦帅望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身经百战,有些人同女人睡觉都睡腻了,你天仙下凡他也不觉得诱惑,有些人,没见过啥市面,看到母猪就忍不住了。你可以把标准降低点的。”
逸儿抓狂了:“韦帅望,谁是母猪?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帅望瞪眼睛:“当然是那黑小子啊,怎么了?”
逸儿噎住,呃,是吗,我怎么听着象骂我呢?
帅望笑问:“你倒底同那小子说些啥了?”
逸儿道:“我问他要不要娶我。”
韦帅望吐血。
逸儿道:“他说要,我说我爱的不是你,我不嫁。”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这种王八蛋式的对话……”当然色诱不到他了。
逸儿耸耸肩:“我是想骗他跟我走,但是他说要说得太吓人了。”
帅望笑,拍拍逸儿肩:“你做得对。”我老友还是一个善良诚实有分寸的人,救了你也不能娶你为妾,不欠不赊,不用你以身相许,比某些男人强。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们是再试一次,还是尽人事听天命?”
逸儿笑道:“这回轮到你去色诱了。”
帅望道:“你去再试一次吧,没准他愿意陪你一起醉游九洲。”
逸儿“切”一声:“他长得丑。我是色女,不漂亮的我不要。”
帅望叹气,啊,是啊,要漂亮,不但长得漂亮,话也要说得漂亮,说话时表情也要漂亮,要够聪明够幽默够挑逗,时不时流露出一星半点有灵魂的样子,啥都知道啥都懂啥都会玩,光是这些还不够,活脱似个二世祖,还得有权有势,腰缠万贯,掌控自己与他人生命。
有那样的人比着,别人都如粪土。
那样的人,即使不是坏人,对女人来说也一样是毒药。
过去摸摸逸儿,我们家逸儿,功夫比那家伙差不了多少,长得确实漂亮多了,人也好玩多了。“唔,你嫁那家伙,是有点赔本,不过你可以欺负回来嘛!那家伙看起来很老实,很容易欺负的样子。”
另外一个家伙是好得多,可是,他是怎么对你的?
白逸儿捏捏他脸:“我欺负我弟就够了。”
韦帅望气馁:“多一个帮我分担一下嘛。”
白逸儿轻声:“韦帅望,别在这件事上帮我。”
帅望愣了一下,忽然脸红:“对不起。”
逸儿笑:“除非你亲自上场。”
韦帅望的脸更红:“靠,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觉得,象乱伦,不管你是我兄弟还是我后妈,你提这种要求,都很不合适!”
白逸儿大笑:“还有,你的长相你的气质,你走路时你缩着的肩膀,也都不合适……”
韦帅望气恨:“你……”
逸儿耸耸肩:“喂,人家要忠于师门,你干嘛非去打扰人家?”
帅望摇摇头:“不,他不是那种人。”
逸儿扬扬眉:“啊哈?”
帅望沉默了。
逸儿推他,他终于道:“我在想,他有些态度不对。你记得吗?我说他师父把他当工具时,他怎么回答的?”
白逸儿半张着嘴,想了半天:“靠,不记得了。”
帅望笑:“他说,那么想就更难过了。他不否认!如果你去对我师父说这句话,他的回答一定是,胡说!甚至,如果你对我父亲这么说,他会承认吗?”摇头,不,韦行会承认他师父是个混蛋,绝对不承认他师父把他当工具,不,你不会这样说一个愿意为你的骄傲陪你涉险的人,更不可能这样评价一个曾在你年幼时整夜守候你的伤病的人。
白逸儿崇拜地看着韦帅望:“啊哈!”意思是我没听懂。
帅望扬扬眉,微微难过:“如果有人对我这么说——你可以说韦行是个王八蛋,但他对我……”他捏碎他的手腕,然后后悔“如果你要杀我,我也能理解”那是对工具的态度?当然不。每个人心里都一杆秤,如果你真心待他,他总会知道,黑狼承受的,不是一个严厉甚至严酷的师父,而是一个冷血的屠夫,他养了一群羔羊,要吸血食肉,不过,其中有一头是狼。帅望点点头:“当我说这是事实时,他回答,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明白吗?他的意思是,他师父对他们不好,是事实,他对他师父没有任何感恩之情,也是事实,只不过,他无法改变,不是不想改变。他害怕,或者……”
沉默良久:“他不能把黑英留下。”
帅望点点头:“真糟!他被他师父扔出来了,他有理由走掉,他师弟没有。你不能什么原因都没有就对你师父说再见。对于黑狼来说,身受重伤却不得救治,算是充分理由了,但不等于他能理直气壮地带走他的师弟。”搔头,叹气:“我们也不能。”
帅望叹气,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也只得做这种选择,继续合作,寻找机会。
帅望叹口气:“逸儿,这个忙,我们帮得太大了。”
逸儿瞪着眼睛:“你在说什么?我们是打道回府还是去再偷一个冷玉的弟子出来?”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这样看着他回去,不如当初不救他,让他解脱。”
可是,带这样一个人回冷家,会不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黑狼会是一个忠于师门的人吗?即使感情上不是,他却有非忠于师门不可的理由。他要活下去,冷家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保护,甚至可能使他处于双重危险中。他有兄弟在冷玉手中,他需要在陌生人与自己兄弟的生命中选择,他会选择哪个?
韦帅望叹气,不能奢求别人做出不合情理的抉择,黑狼不会为黑龙复仇,但是,会为黑英杀人。那孩子在他重伤时,跑到敌人门前哀求人家救他。
帅望坐在那儿发呆,逸儿推他:“喂。”
帅望道:“你去陪那小子一会儿,我要想点事。”
逸儿因着对韦帅望的智力的一向崇拜,很欣然地把思考这件事交给小师弟处理,自己继续了无牵挂地跑开了。
帅望低头沉默。
前思后想,左右为难。
我还真同冷玉的弟子儿子有缘份啊……
长叹一声。
岂有豪情似旧时。
不管了,我就是多管闲事了,我喜欢这个狠狠的狼小子。
不管是这小子在校场上承认,是我输了,还是这小子拒绝我的路费,还是他对逸儿的,你要杀我,我不还手。
我喜欢这小子。
韦帅望叹着气走回他们在寺院的房间,看到白逸儿正在喂黑狼水果。
切成块的水果,黑狼很窘迫,手指一张一张,看起来很希望能自己拿着盘子勺子,白逸儿笑着晃着手里的勺子:“张嘴张嘴,小心鼻孔。我要喂了,要喂了,不张嘴就是鼻孔了……”
帅望笑了:“手感如何?”
白逸儿:“嗯?”一声,意思是你说什么?
帅望笑,小声:“欺负起来还顺手吗?”
一勺子水果都拍在韦帅望鼻子上,韦帅望怒骂:“我靠!老子可以张嘴的!”
黑狼笑了。
帅望也笑了,然后一把抓住正笑得要倒在床上的白逸儿:“丫头,那家伙全身都是伤,你千万别碰他。”
逸儿吐吐舌头,笑:“我忘了我忘了。”
黑狼微微弯下嘴角:“没关系。”
帅望叹气,没关系……你那流血的脚趾几乎烂掉的腿,压一下真的没关系吗?是谁压都没关系,还是只有她压没关系?
虽然笑得那么惨淡,可是片刻时间,沉默的黑狼笑了两次。
帅望微笑:“黑狼,我问你能不能跟我去冷家,你说你要去问你师父。我想了一下,觉得,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你确实应该先得到你师父的同意。我们在这儿等着,我想你师父对你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不能留在冷家,你去告诉他,我答应帮你,我一定能帮到你,如果没有别人肯带你的话,我师父或者我父亲一定会同意,我想,你师父应该会接受这种安排。如果你师父不同意,派人来追杀我,别担心,我会设下埋伏。”
黑狼瞪着韦帅望,半晌:“你知道得到我师父同意,是什么意思?”
帅望点点头:“我知道。”
黑狼瞪着他。
我得到我师父的同意,即是说,我接受我师父的安排,即使这样,你也会安排我去你师父你父亲那儿?他们需对我的所作所为负责。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你路上遇到的一个人。
因为我处境可怜吗?天底下更可怜的人还有,你要普渡众生吗?
黑狼慢慢垂下眼睛,虽然觉得荒谬,可是韦帅望那双固执诚恳的眼睛,还是让他折服,就象这个人,在杀场上,意欲杀人时的目光一样,他的眼睛表达出的可怕意志,让人折服。
良久,黑狼点点头,轻声:“好。”
帅望道:“你或者,可以试着说服你师父让你带黑英一起到冷家山上。”
黑狼慢慢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是啊,我打算做这种努力。”除非我想带他的尸体走。沉默一会儿:“谢了。”
帅望半晌,才鼓起勇气:“你肩膀上的伤……我很,很……遗憾。”
黑狼点点头,夸他:“你当时的杀气很惊人!”
帅望尴尬地:“嗯,我对你,有点误会。”
黑狼看看白逸儿,半晌:“也不算误会。”
韦帅望惊愕地瞪大眼睛,乖乖,别开这种玩笑,人家受害者都原谅你了,你这样说更把我搞糊涂了。
白逸儿大怒,一摔盘子:“谁再提那事,我就把脑袋给他切下来!”
韦帅望摸摸自己的脖子,呵呵一笑。不提不提。
黑狼看着白逸儿,一直没有感情的黑眼睛里,渐渐有一种无限渴望的痛苦。
帅望笑道:“泼妇,是不是?”
黑狼沉默一会儿:“不是。”
帅望望天,呃,唔,谢谢,你的回答真直接。
白逸儿得意极了:“韦帅望是狗屎,是不是?”
黑狼不答,白逸儿凑过去,一脸威胁一脸甜笑一脸诱惑地:“是不是?”
黑狼看着逸儿那近在咫尺的脸,她爱别人,那又如何,她在这儿,她现在在这儿,仿似受到催眠,他轻轻“唔”一声,然后微笑。
韦帅望大叫一声,气绝身亡。
白逸儿面对面地看到黑狼的微笑。
象在雪地里看到花开,在北极看到冰山倾覆,在狼的脸上看到水一样的温柔。
反差太大,有一种,震荡的感觉。
三十四,黑色诺言
三十四,黑色诺言
韦帅望很郁闷,遇到这种重色轻友的家伙,当然郁闷。
白逸儿也很郁闷,遇到这种给个笑脸就灿烂的家伙,硬把调情当爱情,害得她放电时总怕误伤友邦。
黑狼也很郁闷,他从没遇到过象韦帅望与白逸儿这样的奇怪生物。为了陌生人,千里迢迢跑来看他是不是死了,救了他之后,还要对他今后的生活负责。黑狼有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发誓他会自己应付自己遇到的一切,他并不想欠下这样天大的人情。
帅望同逸儿在屋里等。
逸儿问:“你不是要设埋伏?”
帅望笑道:“冷玉会比较一下,是想他徒弟去冷家还是更想我死,我猜,他更想他弟子去冷家。”
逸儿笑:“如果你猜错呢?”
帅望道:“如果我猜错,黑狼会给我们个消息吧,说不定还会放我们走呢,至少……”韦帅望贼笑:“他会放你走。”
想了想:“好吧,我在这屋里放点东西吧。”起身,忽然目光停在地上,然后,他慢慢走过去,蹲下,看地面上一处血迹。
逸儿跟过去:“怎么了?”
帅望推推她:“别挡光。”
逸儿站开些,在只看韦帅望的后背,也可以看出他不开心,逸儿只得过去踢一脚:“喂,怎么了?”
帅望回头,笑,点点地上的血迹:“象什么?”
白逸儿看了半天:“象血。”
帅望笑:“废话!象不象五个指头?”
逸儿侧头:“四道吧?”
帅望对白逸儿忽然而至的严谨态度很无语:“四道,平行的血迹,象不象人的脚趾头划过地面?还有那边——象个脚印。”
逸儿瞪着他。
帅望轻声:“象是一个脚趾受伤的人,跪在地上留下的血迹。”微微叹息,站起来:“就是说,冷玉来过了。”
逸儿瞪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迷惑与无知:“啊!”
帅望苦笑:“没什么,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影响。”
虽然没明白韦帅望是怎么推导出来的,但是逸儿对推导结果所导致的结果却很明白,她伸手把韦帅望揽过来,轻轻搂一下:“可怜儿,那你为什么一脸受伤的表情呢?活脱象求爱不遂。”
韦帅望吐血望天:“我现在象不象被人调戏然后又始乱终弃,然后又得到最后一个拥抱的无知少女的迷茫表情?”
逸儿喷笑:“你说慢点有助于我的理解。”
帅望道:“你一点也不介意黑狼是不是欺骗了你,是不是?”
逸儿想了想:“他没骗我啊?他没说过他师父没来,也没说过他要跟我走,也没说过,他将从此加入你们一伙,让我想想,他说他要娶我,我认为他是认真的,他没骗过我。”
韦帅望吐血:“我个人认为隐瞒不说,然后误导他人的一些看法,也是欺骗的一种。”
逸儿扬眉:“可是我对他这个人没有任何看法啊。”想了想:“唔,你说得对,我才不介意他是不是骗了我,对我来说,屁关系没有。”韦帅望才是我老友,这小子不过是我欠他一些东西,又还给他一些,然后两不相干了。
帅望叹气:“可是……”沉默一会儿:“算了,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出声,算了。”
不过,如果黑狼是你,他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伸出援手。
黑狼在门外跪求,良久,黑豹推开门:“师父让你进去。”
黑狼站起来,跟在黑豹身后,没有表情,目不斜视。
黑豹一边往前走,一边嘴里念叨:“是师父让打的,与我无关,撕开你伤口的不是我,拿烙铁是师兄吩咐的。”
黑狼没有表情,不过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怒吼:“闭嘴!”是的,只是闭嘴,他只是不想听,不愿再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如此而已。没有愤怒,没有哀怨。当然,如果有日,他动手屠杀,也不会有怜悯与慈悲。
黑豹侧身,伸手请:“师父让你单独进去。”
黑狼在门外:“弟子黑狼……”
简单地:“进来。”
黑狼推门而入,冷玉已站在他面前,低喝:“怎么回事?”
黑狼静静地:“师父走后,韦帅望回来对我说,让我回到师门,得到师父的允许的,再同他去冷家,他让我告诉师父,他保证会让我留在冷家。”
冷玉沉默一会儿:“韦帅望一向出手大方。”
笑笑:“你去吧。我不信我养你十几年,抵不上人家几句话。”
我种树,人家摘果子?不可能,果子烂在地上,也不会让别人摘。
黑狼没有表白,他从不表白。
不必解释,大人物只相信自己的推断,所以,不必解释。
如果你想找到一个比黑狼对人与人之间感情更绝望的人,那大约就是冷玉了。冷玉缓缓道:“韦帅望只是收买人心,他什么也兴地给你。现在他给你保证,回家之后,他就会告诉他师父,你是得到我的允许去的,这样,他就尽到所有责任了。得到你的友谊,把你引入危险之地,给他师父正当的理由监视你,给冷家排挤你的好借口。你想去冷家,只管去,小心从事。”
黑狼沉默。
冷玉面对这样的弟子,多少也有点郁闷了,叹口气:“你去吧。”
黑狼终于抬头恳求:“我去看看黑英。”
冷玉点点头。
黑狼转身而去。
冷玉看着黑狼的背影,讽刺地笑了。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所以,更想保护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
黑狼推开门,黑离从他床上嗖地跳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你……”
黑狼冷冷扫他一眼,黑离退缩一步,轻声:“师父让我搬进来的,我这就走。”贴边溜出去了。
黑英不在,黑狼站在屋中央,环顾,屋徒四壁,什么也没有。所有用品,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一点多余的东西没有,也没有个人物品。
黑英曾经捡些野花回来,放到喝水的杯子里,结果杯子被摔碎,硬是用饭碗喝了一年的水。一个人,从这屋搬到那屋,什么也不用带,走了,当然也不用带什么。
黑狼静静地,我离开这儿了,不管我将去什么地方,我离开这儿了。我不会再回来。
然后,黑狼听到声音,呼吸声,比正常呼吸略重,有点象喘息,有点象咳嗽。
黑狼慢慢走过去,从黑英的床那儿发出的声音,可是床上是不可能有人的,现在是白天,谁敢躺到床上去?谁敢把床弄乱一丝一毫?
黑狼慢慢蹲下,看到床底下,一双脚。
再低头,看到用衣服包着头,缩在床底下,角落里,哭得全身打颤的黑英。
黑狼轻声:“黑英!”
黑英身子一僵。
黑狼道:“是我,我回来了。”
黑英慢慢从衣服里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到黑狼,眼睛越瞪越大,然后他尖叫起来。
黑狼苦笑:“我还活着!”
黑英尖叫,痛哭。
黑狼抓着他腿,一把把他拎出来:“闭嘴!”
黑英闭上嘴,身体依旧在颤抖,眼泪依旧大滴大滴。
黑狼轻声:“我活着。”
黑英无声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黑狼问:“大白天,你哭?不想活了?”
黑英看看沙漏,中午要过去了。他更紧地抱住黑狼:“哥,师父要亲自教我功夫!”
黑狼愣了一下:“那还不好?”
黑英全身颤抖:“我害怕,我不能,我害怕,求求你去对师父说,让我跟你学吧!”
黑狼缓缓道:“师父的决定,从来没为谁改变过。”
黑英也知道,听黑狼说出来,内心绝望,半晌:“我会被他活活打死吧?我不象你,我一定熬不过去,四年,太长了。”面如死灰。
黑狼微微皱眉:“黑英,熬过一次算一次,别想那么多。会过去的。”
黑英摇摇头:“我一定会死的。”
黑狼沉默一会儿:“你忍耐一阵,我会尽量劝师父,让他允许我带你去冷家。”
黑英抬起头:“你要走?你去冷家?”
黑狼点点头。
黑英慢慢后退一步:“你,自己走?”
黑狼低头:“师父不让你去。”
黑英瞪着他,什么也没说。
黑狼微微皱眉,半晌:“我会尽力……”
黑英轻声:“你丢下我。”
黑狼沉默。
黑英良久,缓缓走过来,轻声哀求:“你走之前,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被慢慢折磨死,求求你杀了我吧。”
黑狼沉默一会儿,低声:“坚持一阵,我会回来带你走,相信我。”
黑英呆呆地凝望着他,不再开口。
黑狼默默转身,静静离去。
三十五,回来
三十五,回来
韦帅望在寺院里转着玩,和尚们看在银子的份上,对韦小爷很客气,帅望对和尚们也相当和气。
帅望听着院里树上的鸟鸣,笑道:“好听。”
一个扫地的和尚停下来,抬头静听,面带微笑。
帅望笑问:“喜欢是不是着色着相?”
那和尚愣了愣:“不知道。”神经病,想那么多干啥,没事找事。继续扫地。
帅望赞叹:“无色无相。”
然后黑狼回来了。
没有表情,但目光沉重疲惫,有一种大病之后的虚弱感觉。
帅望问:“不太容易吗?”
黑狼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只轻轻说一声:“我们走吧。”声音在喉咙里打着转,在嘴巴里呜咽一声就消失了。
帅望黯然:“怎么了?”
黑狼没有表情,站了一会儿,轻声:“没什么。”
帅望道:“我不一定帮得到你,但我愿意尽力。”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是不是应该留下,我不该把他一个人丢下。”
帅望想了想:“有可能吗?”
黑狼看看帅望,忽然笑了:“你说得是,我身不由已。”多可笑的问题,能去冷家,却不肯去,死定了。他的死亡于黑英有何益处?
所以,没有讨论的必要。
帅望问:“我的提议,是不是给你带来了新的问题?”
黑狼垂着眼睛,干脆拒绝回答。
帅望微微有一种被刺了一刀的感觉,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害,看着血流出来,还是觉得失力受伤,然后沉默了。
三人上路。
白逸儿独自聊了一会儿天气,终于发现两位男士都很沉默,她怒了:“靠,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
帅望只得笑道:“没事。”
黑狼垂着眼睛,美女当前都不能忘忧。
白逸儿抓住黑狼肩头用力摇晃:“喂!”
黑狼微微皱眉,痛得快要晕过去了。白逸儿吐吐舌头,笑,直接问:“喂,你师父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黑狼那双痛到雾蒙蒙的眼睛刹那儿云开见日了,黑眼睛晶光闪闪地瞪着白逸儿,白逸儿重复一次:“你师父,是不是来过寺院找你了。”
黑狼的目光闪烁两下,终于黯淡下来,他点点头。
逸儿问:“他来干什么?找你回去?”
黑狼垂下眼睛:“让我跟你们走。”
白逸儿“哈”一声,得意地看着韦帅望,你看吧,我们家小黑根本不说谎,人家只是懒得同你说。
韦帅望忽然松口气,然后忍不住笑了,天底下真有这种人,他妈的,老子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态度?那丫头不过笑得好看点,你……
白逸儿过去,好奇地:“他要你去冷家做内应吗?你答应了?”
黑狼迟疑一下,点点头。
白逸儿叹息:“啧,真糟糕。”
黑狼点头表示同意。
白逸儿道:“那很危险,你知道吗?”
黑狼沉默一会儿:“也许。”
白逸儿瞪着他:“什么叫也许?那不是必然的吗?”
黑狼无可奈何地:“也许,到时我有其他选择,也许会有别的情况出现。”
白逸儿看着他:“试举一二例说明。”
黑狼不知如何开口。
白逸儿想了想:“或者,你到时已经可以不听他的命令,或者他到时已经死了,或者……”
想了半天:“如果他没死,你也没成为天下第一剑客,而且这两种情况出现的概率都不高,那么,你就只有执行他的命令?”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给你一个承诺,你可以要求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白逸儿笑:“如果我要你杀了冷玉呢?”
黑狼瞪着她,没出声。
逸儿笑:“我开玩笑,如果我真提要求,我会说,根据你的承诺,我要求,如何如何。”
黑狼点点头。
韦帅望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黑小白的简单对话,我靠,天底下真有比我思维方式更怪异的物种啊,而且居然有一对,而且,他们居然沟通无障碍。
帅望瞪着眼睛:“我呢?还有我呢!”
黑狼道:“你有要求,我会尽力。”
帅望瞪着他:“凭什么啊,我们一起来的,为啥她的就是无论什么要求?我的就只是尽力啊?我也有过来救你的命啊,而且,她是随便可以到处跑的,我跑过来,回去是可能挨揍的,我不干,我抗议,我要求与她同等待遇!”
黑狼瞪了韦帅望一会儿,静静地说:“我还答应娶她。”
韦帅望回瞪了一会儿,喃喃:“你也可以答应娶我,我会象白逸儿一样告诉你,我爱的不是你。”
黑狼瞪着他,良久,韦帅望终于气馁:“呃噢,算了。”搞不好,同等待遇还包括上床睡觉呢,不用了,你继续重色轻友吧。
做美女真划算。
韦帅望回到冷家山,结果发现师爷不在家,当下心头大快:“师父,我把黑狼带来了。”
韩青摸摸他的头:“你运气真好,师爷去京城了,不然那顿鞭子跑不了你的。”
帅望笑:“师爷早原谅我了。”
韩青笑:“把长老请来,是个好主意。”
转过头看黑狼,黑狼上前施礼:“韩掌门。”
韩青点点头:“欢迎你到冷家来。先让桑成带你熟悉一下冷家的人事,愿意做什么事,来告诉我,我替你安排。”
这位,是这届比武场上出来的黑剑啊,白剑是他让出去的,韩青觉得宽大点没什么毛病。
黑狼垂下眼睛:“我听掌门的安排。”
韩青点点头:“你先了解一下,我尽快安排。”
黑狼道:“多谢。”
韦帅望忽然想起来:“师爷跑到京城去做什么?”
韩青看他一眼,师爷干什么,是你问的吗?
韦帅望怪叫:“他跑去京城了!那是不是说,我就去不了了?”
韩青忍不住一笑:“你不是还要陪你师叔面壁吗?”
韦帅望急得跳脚:“可不是嘛,我就指望公主来信救我命呢!”
韩青道:“你有机会安心习武,也是难得的!”
韦帅望气得:“难得?!我不经常被逼得练到晕?”
韩青笑道:“难得你自己能安心习武。”
韦帅望转过头来哀求:“师父,我非去面壁啊?你饶了我吧!”
韩青道:“你师叔一个人多孤单啊。”
韦帅望气道:“她孤单?!她有人……孤男寡女的,我告诉你,到时候出了事,别怪我。”
韩青笑:“我不怪你,你只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行。”
韦帅望打个寒颤,真出了那种事,咋当啊?当然是……娶那种女人为妻?真是巨大的惩罚。
黑狼见人家师徒俩有商有量,和和气气,居然还讨价还价地,真是大吃一惊,嘎,可以这样对师父说话?还我告诉你——
黑狼冷眼打量韦帅望,你小子腿没被打折啊?动不动指着你师父鼻子,我告诉你……
告诉的内容居然是你小子威胁着要对你师叔不轨……
他师父居然笑!
这是啥家教啊!
黑狼微微叹息,他觉得自己沉默不语已经算是非常大胆有骨气的表现了,原来,还可以指着师父鼻子说我告诉你……
三十六,两小无猜
三十六,两小无猜
韩青带韦帅望去后山,远远已经看到冷兰在练剑,韩青忍不住道:“看看,人家白天不是用来睡觉的。”
韦帅望气得:“你放心吧,就算我想睡一整天,那也得睡得着算!”
韩青道:“时间别都用在想上,动动手动动脚。”
韦帅望肚子里说:“我对着冷兰,一点动手动脚的兴趣都没有。”
韩青道:“但是,如果你对师爷的女儿动手脚,要么,你会失去手脚,要么,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帅望望天:“师父!我对猛兽没兴趣!”
韩青一笑:“我还记得你因为盯着她看,差点被挖出眼睛。”
帅望道:“我当时年少无知。”
韩青道:“她不会再那么做了,她平和了很多,但是,实际上,我觉得那件事,有点太打击她的自信心了。”
帅望抬头:“什么”
韩青道:“挫折没促使她成长,而是让她退缩了。她确实不再莽撞出手,但是,她变得更封闭自己,更加沉默,而且几乎不愿意对任何事进行沟通,商讨。她的态度,就好象是:这是我的意见,我想这样,如果你说不好,那好照你说的做,但是我不高兴。如果我不高兴到一定限度,我会拒绝你的所有建议。”韩青沉默一会儿:“这孩子……”强悍的外表之下,象是被人打怕了的小猫,缩在自己的空间,拒绝再离开自己的壳一步。
韩青叹气:“你去好好开导她。”
韦帅望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我被你押到后山去面壁,只是因为你想找个人开导冷兰?”
韩青道:“一举数得,有人去开导冷兰,某人可以好好练一下自己的功夫,而且,因为已经受过处罚,所以,他师爷回来后再暴打他的可能性变小。”
帅望凄惨地:“师父,你可以找个由子把冬晨送到后山去陪她的……”
韩青笑问:“在冬晨身上能找到这样做的理由?”
帅望思考中。
韩青摸摸帅望的头:“现成的理由不用,我倒找别人的麻烦,我是智商有问题还是人品有问题啊?”
帅望叹气:“是我两样都有问题,才会向你提出这种请求。我当初大义凛然,自告奋勇时就应该想到,亲爱的师父你是会把每句话都当真的。”
韩青忍笑点头:“你还大义凛然过……”你当时好象是哆哆嗦嗦略微提议了一下……
帅望气愤:“那你就更不该当真了。”
韩青笑道:“正因为你没大义凛然,我才认为你是考虑过后果,很有诚意地提出来的建议。”
帅望哭笑不得地看着韩青,过了一会儿,终于叹气:“师父说的是。”虽然我只是哆哆嗦嗦地建议一下,但那确实是一个经过考虑后的承诺。挽着韩青的胳膊,内心叹息,看,这就是我师父啊,把人整个半死,人家还会内心感激,无比叹服地:生我都父母,知我者韩青。
韩青同韦帅望在悬崖边上,站了一会儿,直到冷兰舞剑结束,发现他们:“好剑法!”
韦帅望也感叹,好剑法,我也就敢对着冬晨吹吹牛,跟这位漂亮姐姐比,还有差距。
冷兰收剑,慢慢走过来,在一道红线前停步:“韩掌门。”绝不越界,低着头。
韩青道:“帅望闯够了祸,终于回来了,我让他去那边山头的洞里面壁,你们离的近些,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只管跟我说,我会处理。按规矩,你们应该在各自门前,十步以内,但是,毕竟是半年,不是一二个月,如果你们在一起探讨下武学,切磋下功夫,也无不可。”
冷兰点点头。
韩青终于叹口气:“兰儿,过去的事情已过去了,我相信你们彼此心中并无介蒂。”
冷兰点点头。
韩青无奈地:“韦帅望这小子没个正形,你担待点,他干了什么坏事,只管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冷兰点头。
韩青也点下头,表示对话结束。
韩青看帅望一眼,你看到了吗,她终于变成一个乖孩子了,可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帅望苦笑,小声问:“我真得呆满半年吗?”
韩青扬起一点眉毛,讽刺地:“你能吗?”
帅望望天:“未来难以预料。”
韩青笑道:“只要你师爷这次回来,不打算剥你的皮,我就想办法放你。”
帅望指指冷兰:“她呢?”
韩青看了一会儿,又在舞剑的冷兰,叹气:“你师爷不肯放她。”
帅望怒问:“他觉得那顿鞭子还不够?”
韩青半晌:“我不知道他是对冷兰的做事方式生气,还是对冷兰的态度生气,或者,这两者都有。你知道什么叫威信,先给予一个极大的压力,然后再示好,证明他的善意,最有效的方式。但是……”良久:“我以为他不会用在冷兰身上。”
帅望呆呆地看着韩青:“什么?”
韩青微微叹息:“不,我不是说你师爷有意这样做,他只是在实践中,知道这样做是可行的。”
帅望瞪着韩青,啊,可行的,对,就象韦行,他证明他对韦帅望有折磨处罚的权力,然后,他证明他没有那么坏。
帅望黯然,师爷也是这样做的?
师父也经历过这些,而且,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韩青摇摇头:“他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但是……”微微黯然地:“我以为他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那是一种驯化动物的方式,对人当然也有用,可是,在驯化的过程中,被驯化者,会有一些东西,被破坏掉。
帅望问:“他觉得,那顿鞭子把冷兰伤得还不够?”
韩青道:“最可悲的是,冷兰的伤心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冷兰受伤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笨,做错了事,她为冬晨的弃权难过,为自己做蠢事难过,至于她受到的处罚,她不认为那是针对她的,她认为不算不公正,她也不认为你师爷应该宽待她,所以,你师爷伤不到她。”
良久:“如果冷兰感受到压力,那种压力,可能……”
冷兰的感觉太迟钝,当她感受到压力,压力可能已经将她压垮。
叹气:“所以,如果他真想那么做,可能是不会成功的。”
冷兰不会照他的指示走路。
有些人是可以锻造的,有些人不可以。那是钢铁与石头的区别。
有无优劣比较?在一个宽容的社会里,是没有优劣之分的。钢铁有钢铁的用处,石头有石头的用处,看到玻璃了吗?那是石头炼成的,摸摸墙壁,那是石头炼的石灰,是石头碎成的沙砾。非从石灰岩里炼钢,错的是那只手,不是那块石头。
如果你家的孩子擅长某事,你却一定让他做另一样事,然后责备他无能与蠢笨,错的是谁?
韩青拍拍帅望:“交给你了。”
帅望哭笑不得,人家有爹有男友,交给我了……
回头看看冷兰,没有表情脸与充满激情的剑,韦帅望长叹一声,我有责任,我做为调查者,有责任说出真相,我没有!所以,我有责任。
韦帅望过去做观众,站着看,坐着看,靠着石头看,最后跷个二郎腿,双手枕头后,清风习习地看。
肚子里一声巨响,韦帅望回头,看到远处山路上,送饭的人影象只蚂蚁,看起来,至少还要二刻钟,不禁叹气,被关在这种鬼地方,想偷点东西吃可难了。
韦帅望左看右看,决定去山里弄点野果当餐前点心。
数分钟之后,冷兰午休,看到韦帅望小朋友站在悬崖边上,不知在想啥,冷兰呆呆看着他,觉得韦帅望不象是会轻生的人。
然后看到韦帅望低头向下看,好象要跳的样子,冷兰大叫一声:“喂!”
韦帅望给吓得,脚下一滑,惨叫一声就掉了下去,等冷兰跑过去时,韦帅望一只手抓着根野藤,一只手在那摘果子呢,冷兰气得:“你疯了!”
韦帅望更生气:“你他妈叫啥,吓得我差点没掉下去!”
冷兰瞪着他:“你刚探头探脑地,就是想摘这个吃?”
韦帅望边摘边吃,理直气壮地:“是啊!”
伸手:“拉我上去。”
冷兰怒吼:“去死!”
气死了,这种疯事她自己当然也做过,不过只有她自己做的时候才觉得好玩,被别人这么吓唬,一点也不好玩。
韦帅望边骂边爬上来:“你把我吓下去的啊!”
冷兰怒:“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去!”
帅望站那,迎风摇晃着:“不信!”
冷兰过去,抬脚,顿住,瞪了韦帅望一会儿,放下脚,转身走了。帅望笑,跟在她后面,伸手:“喂,很甜,给你吃。”
冷兰白他一眼,帅望笑:“我去给你洗洗。”
冷兰沉默一会儿,拿盘子接过果子,自己去洗了,瞪着韦帅望:“去洗手!”
帅望看看自己的手:“我手不脏啊。”
冷兰简单地:“去洗手还是挨揍?”
帅望去洗手。
然后两个孩子坐在大石头上,分果子吃,韦帅望开心地:“这儿风景不错,野餐也挺有意思。”
冷兰道:“你有的是时间享受这些。”
韦帅望气:“你的界面不友好。”
冷兰沉默一会儿:“你的腿好了吗?”
帅望笑:“没好,痛得要命,估计以后功夫都会打折扣。”
冷兰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怒吼:“那你还会去悬崖边上摘果子吃!”
韦帅望笑道:“没果子吃更难受啊,两害权其轻。”
冷兰气骂:“我看你是痛得轻!”
韦帅望笑眯眯地:“是是是,你下次踢重点。”
冷兰给气得哑口无言,一边愧疚一边气得想请韦帅望吃耳光,剧烈冲突之下,她一脸趣致表情。
韦帅望笑,一边往嘴里放果子,一边看着冷兰的面孔眼放光,心想,虽然是猛兽,也是一只超级漂亮的猛兽啊,我的妈的,这晶亮的大眼睛,这着火的小嘴,这白皙面孔,这超级可爱的表情!
冷兰怒吼:“你看什么?!”
韦帅望老实回答:“美女啊!”
冷兰气到抓狂:“你是不是找抽!”
韦帅望当即闭上眼睛,硬生生扭开头,报怨:“靠,明明比山上的风景好看,还不准看,这不整人嘛!”
冷兰哭笑不得:“韦帅望!我让你师父揍死你!”
韦帅望抗议:“我就没听说过,用眼睛看东西居然要挨揍,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冷兰微微呆住,是啊,或者……
帅望斜眼,看到冷兰盯着他的脸发呆,顿时大喜:“喂喂,你在盯着我看啊!我们扯平了!”
冷兰噎得,我同你扯平……你那个丑样,看一百年也扯不平……看着恶心,越看越吃亏……我呸!
冷兰无可奈何地,内心喃喃:“我不要再同这家伙说话,我要告诉韩掌门,让他到别处面壁去。呜……这样子对我太过份了!”
第195章
三十七,身份
山路上的那个人影很快就到了,帅望跳起来:“咦,原来是你,糖呢,点心呢?”
冬晨气道:“呸,糖!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帅望笑:“我把黑狼带来了,我师父怕我挨揍,先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冬晨倒:“你……”
帅望问:“看到黑狼了吗?师父安排他做什么了?”
冬晨道:“在冷幕那儿!好象冷慕也没安排他做什么。”
帅望点点头:“黑狼人不错,但是,他可能被他师父胁迫。”
冬晨问:“他不象是肯被人胁迫的那种人。”
帅望点点头:“是是,性子很强硬的人,不过不论多么强硬的性格,都会遇到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无法用个人意志克服掉的困难。”
冬晨沉默一会儿:“越是性格强硬的人,越难忍受吧。”
帅望看冷兰一眼,再看看冷冬晨,嗯,越刚硬的人,在遇到更强硬的障碍时,裂痕越明显。最暴烈的甚至选择鱼死网破,比如你们家母老虎,比如年幼时的我。
冬晨默然。
看看冷兰,冷兰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无知无觉的样子。
冬晨微微叹息,以前冷兰还只是沉默,现在干脆发呆,人明明还在,灵魂却好象越来越远了。
冬晨竭力停止这种悲哀的念头:“那你把他带来干什么?这个是非之地……”
帅望玩着筷子:“我去的时候,他的状况非常糟糕。来冷家也许不是好的选择,留他在他师父那儿,却是更糟糕的选择,至少,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冬晨沉默一会儿:“你为什么要帮他?”
帅望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笑:“不知道,我遇到了,总不能假装没看到吧,你说怎么办?”
冬晨无言地,拍拍韦帅望:“我仰慕你。”
帅望笑:“我接受你的崇拜,准许你继续崇拜。”
冬晨问:“如果他是个坏人呢?”
帅望笑道:“坏人就活该身受重伤疼痛饥渴到死?我不嫌麻烦,救人时不做审判,救完了再审,如果有罪且该死的话,我可以再杀了他。人生漫长,有事做应该庆幸,我一点也不介意,把人救活了再宰掉。”
冷兰困惑地看着韦帅望,为什么你这么有活力呢?你不嫌麻烦?你也不怕伤心吗?
冷兰缓缓道:“如果你救的这个黑狼,做了什么事,伤到你亲人,怎么办?”
韦帅望苦笑:“我不知道!我好象必须在愚蠢与冷漠间做选择,我已经选了。”
冷兰呆呆地看着韦帅望,必须在愚蠢与冷漠间做选择?
韦帅望捂着脸:“你又看我,占我便宜!”
冷兰哭笑不得地看着韦帅望:“你……”
冬晨忍笑,不敢笑。别把冷兰给刺激暴发了。
冷兰这次态度出奇的好,沉默一会儿:“你为什么不选冷漠呢?老子不是说过,无为而治,是最高境界。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韦帅望沉默一会儿:“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式的人,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有人热情,有人冷漠,只是一个人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擅长的,附合自己性格能力的方式。”
冷兰看着韦帅望:“没有对错?”
帅望想了一会儿:“如果我们去郊游,你想往左,我想往右,有对错吗?方向没对错,但是,如果你往左走,遇到坑,你要迈过去。能迈过去的,你迈过去,你就对了,迈不过去的,你非要迈过去,不肯绕个道,你就错了。”
帅望笑:“别同自己较劲,放轻松点。”
冬晨笑道:“对我师姐来说,这句话是对的,对你来说,韦帅望,你别太放松了,你能不能紧张点?”
帅望眨着眼睛:“唔,我稍稍努力一下。”
冷兰困惑地,我们不是讨论热情与冷漠问题吗,怎么出来放松与紧张了呢?
遥远的京城,冷秋在韦府的小听风阁会见私服的皇帝陛下。
两人坐在上首,韦行在下首陪着。
冷秋笑道:“陛下给我这个贴子,是给错了。韦帅望的那个合同,我完全不知情,他只是韩青的小弟子,在冷家没有任何职务,我可以以长辈的身份,要求他同陛下友好合作。”
姜绎沉默良久:“咱们姜家,同冷家,世代友好,而且,一直有姻亲关系,姜家的事,就是国事,姜家的人,就是皇族。我竟不知道冷家公私如此分明。那么,这个韦小朋友,早晚有一日会是冷家的人吧?早晚有一天,会代表冷家吧?”
冷秋看看韦行,那小子不出声没表情地陪坐着,好象他们无论说什么都可以把他当背景,不须要考虑他的存在,可是,当姜绎说完这句话时,冷秋看到他的耳朵动了动。
冷秋苦笑,原来,人的耳朵真的会竖起来,还以为是形容词。
英明神武的冷大人,终于被人逼到尽头,不得不实话实说,他一字一句地:“韦帅望会不会成为冷家人,要看他自己的愿望,至于他会不会代表冷家,我现在就可以给陛下答复,不会!不会有那一天!”
姜绎目瞪口呆。
韦行依旧没表情,但是,从太阳穴到下颌绷起一根筋,眼睛也明显有增大趁势。冷秋苦笑,小子,你已经几次为了韦帅望给我诚实表情,你是不是有点欠揍了?
姜绎看看韦行,看看冷秋,怎么回事?韦帅望是这位韦太傅的儿子,是掌门长徒的儿子,是现任掌门的弟子,冷秋一共两个弟子,两个弟子一共三个弟子,长徒桑成据说十分厚道,次徒韦帅望大名鼎鼎,是个平地起浪惊天动地的人物,小弟子韩笑年纪尚小。既然桑成来到京城,姜绎当然认为桑成是未来的韦府接班人,而韦帅望……
那个大名鼎鼎的韦帅望,为什么是“不会,不会有那一天!”
韦帅望不会代表冷家出来说话,那即是说,他不但不可能成为冷家的掌门人,而且不会在冷家担任任何重要职务。
冷秋微笑:“陛下的子女中,芙瑶公主明慧果敢,是最得陛下倚重喜爱的吧?”
姜绎点点头:“过奖,那孩子确实明理懂事。”
冷秋道:“然则,我朝向无女子继位的先例,陛下想必不会把皇位交到她手里。”
姜绎道:“当然,别说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也会导致朝局动乱,父母再爱孩子,也不能拿国家大事来儿戏。”
冷秋道:“那就不必为她招忌了,多少受父母宠爱的幼子,因为宠爱超过储君,为储君所忌,最后丢了性命。如果陛下真的爱自己的孩子,为孩子考虑,也为国家考虑,疏远冷淡点的好。我不是不喜欢韦帅望,但是这个孩子,注定不能在冷家主事。陛下当他是普通商人吧,我会告诉韦帅望,冷家不会为他的安全提供保护。”
韦行终于抬起头,直视冷秋。
冷秋笑了:“不过,他的亲人可能有别的想法,虽然那只是他个人的想法,是不是,韦行?”
韦行咬牙低下头,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当众顶撞冷秋,他对他师父有根深蒂固的敬畏。
姜绎心想,你们韦府韦大人个人的想法,已经很可怕了,不过,如果我只是没收那臭小子的财产,姓韦就算不满,有他师父的话在前面,想必他也不敢做什么。可是,你为什么给我这种承诺呢?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是公私分明,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啊,怎么回事?你好象在暗示我,韦帅望的身份有问题,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呢?他不是你长徒的儿子吗?他不是你们掌门人弟子吗?难道你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平静无波,姜绎欠欠身:“如此,多谢。”
恭送皇帝陛下离开,冷秋回身,看着韦行:“你不满吗?”
韦行低头跪下,他无论如何不敢说是,可是也不肯否认。
冷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谁?韦帅望又是谁?养人家的儿子养成你这样,也真是奇迹了。”
韦行咬牙,疼痛难忍,一声不敢吭。
三十八,误会
三十八,误会
黑狼站在瑟瑟秋风里,天高地远,白云苍狗。
他想念小白,担心黑英。
这个沉默地存在着的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体验活着的感觉。
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孔,空气,从他指尖流过。
右肩的伤口依然疼痛,不过,疼痛的感觉太过熟悉,他已经习惯疼痛的存在了。
此时此刻,至少现在,他可以放松身体,放松精神,静静地站在风中,看蓝天白云。这种平淡的感觉,竟然也能让他觉得生命美好。
冷良过来,打个招呼:“韦帅望让我来看看你。”
黑狼默默跟他进到屋里。
解开纱布,露出伤口,冷良给他清理伤口,换药时微微惊讶:“有烧伤?”
黑狼沉默。
冷良看看他:“你师父以前还正常点。”换了一种药膏:“烧伤最好不要包上。”
黑狼简单地:“包上。”
冷良道:“记着要活动手臂,一旦伤口粘连……”想了想,笑笑:“我可以替你再手术,韦帅望会付钱。”
黑狼问:“我欠他多少钱了?”
冷良淡淡地:“看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钱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欠他一条命,我会还。”
冷良笑了:“你欠韦帅望一句实话,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你欠他一句实话。”
黑狼半晌:“实话。”沉默。
冷良点点头:“你可以实告诉他,你会做你师父吩咐你做的事,他能理解。”
黑狼沉默。
冷良沉默一会儿:“用火烧伤口,绝不是一个好主意,你的功夫会打折扣。如果你师父想用这样的伤势,来打动冷家两位掌门相信你,实话说,份量很不够。”
黑狼淡淡地:“不是他做的。”
冷良看着他:“哦?”一脸的“你以为多会信?”
黑狼道:“他说声打,就走了。”他就象把自己的狗扔给一群狼,因为他觉得这条狗没用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想伤我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冷良一愣,看着黑小子平静的面孔与毫无感情的眼睛,微微心惊,他慢慢点点头,微微收敛自己的态度。
冷良是条毒蛇,本能地嗅到危险信号,这个黑小子同第一个来的黑小子不一样,那个嚣张凶暴,这一个不是,这个黑小子内敛却毒辣。
那个是只好叫的狗,这只,是无声的一只狼。
毒打也好酷刑折磨也好,他没有出声,有人用烙铁烧他的伤口,他终于惨叫,然后,有人要把烧红的烙铁刺进他的伤口穿过他的肩膀,他终于哀求不要。
让一个强硬的人哀求,你要注意观察他是否已崩溃,如果没有,你在逼他走最后一步。
那人没有住手。
黑狼忽然甩开抓着他的人,扑到那人身上,惨叫声,他们拉开黑狼,黑狼手里两颗眼球。
黑狼说:“当我说不要时,你最好停手!”
所以,没有人敢再下重手。虽然冷玉听到禀报,吩咐:“打死,扔出去。”他皮开肉绽,力气与意志耗尽,却没断一根骨头。他的师兄弟们,没人敢再试探他的底线。当然,也绝不会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他活着,因为他坚韧、狠辣、强硬!
冷良微微带点敬意:“你试着活动手臂,如果觉得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点点头告辞。
黑狼很沉默,但并不是对别人的话没反应,相反,他很敏感地觉察到冷良态度的变化。他很习惯别人同他对视后变得前倨后恭,那是一个不想拼命的人的正常反应。这些狗,只认识强权。
谁的拳头强,谁更狠,谁就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不但其他人如此,黑狼也是如此。他尊重更狠的人。
不过,在黑狼心里,更狠的人并不是他师父,他师父只是阴毒与无情,杀手有杀手的标准,他认为更狠的人是韦帅望。
韦帅望的杀气比他强大。
笑嘻嘻的一张脸,即使面对他的剑面对他的杀气,面对死亡的威胁,依旧没什么改变,所以,不管别人对韦帅望的态度多么随便,他对韦帅望不会轻慢。
冷良要他向韦帅望说实话,他不打算说什么,他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韦帅望支着下巴:“我发现你态度好得不得了,不过,是在冬晨在场的时候,唔,你怕他?”
冷兰轻声:“少费话,滚回你的地盘去。”她看起来,有点疲惫。
帅望叹气:“你骂人的声音这么轻,让我担心,怎么?鞭伤未愈。”
冷兰终于怒了:“韦帅望,你想死吧!”
帅望沉默一会儿:“听着,我很抱歉,其实,那件事算是我们合谋的,结果……”
冷兰怒目:“谁同你合谋……”可是已经心软了,怒目不再象刚才那么吓人。
帅望道:“所以,我上来陪你,喂,开心点,就你同我,你半死不活的,我看着也难受啊!”
冷兰怒吼:“谁半死不活的!”气到抓狂,死人都会被他气死了!
帅望笑:“我们友好点,还记得比武前,我们研究了一夜的那个东西吗?把你家冬晨气疯了,跑去找我师父那次。”
冷兰立刻被吸引:“嗯,对了,那个倒底是什么东西?我看写的很有道理。我是说,嗯,你改完之后,好象很有道理,而且,你练得也……”半天,没办法,只得表扬一下:“也还不错。”
帅望笑嘻嘻地:“只是还不错?哼哼,我用你们练功一半的时间就能把你们家小冬晨打趴下。”
冷兰咬牙切齿地:“韦帅望,你是不是想立刻趴在地上找你的牙?”
帅望从怀里拿出张单子:“唔,你不想看看,我把那堆破烂改成什么样子?我改完之后,整个冷家剑法,那可是剑气合一,天下无敌了!”
冷兰一把抢过去:“你吹牛的本事才是剑气合一天下无敌呢!”
打开看,同时心里也想起来了,啊,我们家冬晨可是说过,随便拿人家的武功秘籍来看,可不是好行为。
可是纸已经打开了,吸引力天下无匹,冷兰看一眼那纸上的字,看一眼韦帅望,再看一眼字,再看一眼韦帅望,终于忍不住道:“你可没说不能看啊!”
帅望忍笑:“我没说,我没说!”
冷兰嘴里喃喃:“是你问我想不想看的……”
帅望点头:“对,我还求你看来着。”
冷兰面红耳赤地,只盯着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假装没听到韦帅望的讽刺,同时,对她来说,武功心法的引吸力比斗嘴的吸引力强大多了。
第二天冬晨来送饭时,没见到韦帅望与冷兰,把他给吓得,韦大哥不会刚来二天就弄出事来了吧?
找到冷兰面壁的屋里,那不过是倚山洞而建的石屋,里面倒是挺大的,但是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四壁,墙角有草垫子。因为这面壁的山洞有时也当牢房用,所以,窗子是铁栏杆的,没有任何铁器,也没有桌椅。
冬晨微微辛酸,虽然冷兰不在意,可是这样简陋,还是让他难过。
然后,他就在地上看到了冷兰与韦帅望。
冬晨确定两个人都好好活着,只不过是躺在地上睡着了时,把他给气得:“韦帅望!”
吓得韦帅望跳起来:“怎么了?什么事?”
冬晨怒吼:“你为什么不滚回你自己屋睡觉去?!”
帅望四望,迷糊:“我不在自己屋吗?”
然后看到冷兰,把韦帅望吓得:“哇,怎么回事?我可是什么也没干,千万别陷害我!”
冷兰瞪他一眼,韦帅望想起来:“啊,我们一起练剑,累得半死,天亮了,我说我走不动了,你说你不管,然后我就睡着了。”
冬晨愤怒地:“下次回你自己屋睡去,再让我看到!小心你的狗头!”
帅望点头:“是是是。”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
冬晨忍笑:“这次我原谅你,再有一次,我让你吃素半年。”
冷兰站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原谅,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冬晨愣住。
帅望愣了一下,冲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你同他还没有……”
冷兰尖叫:“韦帅望!”
帅望汗颜:“呃呃,我不是故意的……”
冷兰沮丧地看着韦帅望,喃喃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再看到这家伙。”
帅望笑眯眯地:“真的不想再见我?”
冷兰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沉默了。不行,那张纸才研究了两句,不能让这家伙走。
冬晨有点发呆,即使看到韦帅望同冷兰躺在一间屋子里并头大睡,他也没想过别的事,只觉得这两个家伙也太不讲究了。
可是,冷兰这个脉脉不得语的眼神,彻底打击到他了,他二话不说,摔门而去。
三十九,冰释
三十九,冰释
韦帅望瞪着远去的冬晨,半天,结结巴巴地:“我可不想吃半年素。”
冷兰无语,拿起洗漱的东西,去门外竹筒引来的山泉处洗脸漱口。
泉水冰凉,扑在脸上,整个人激得清醒。
冷兰洗脸的时间有点长,一遍一遍往脸上扑水,直到韦帅望把手巾递给她:“不用装了,我已经看见你在流泪了。”
冷兰用毛巾捂住脸,一开始还能见到她的肩膀在颤抖,然后,就只有一动不动的沉默了。
放下手巾,又是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帅望道:“问我。”
冷兰看他一眼:“什么?”
帅望笑:“问我你做的对不对。”
冷兰瞪着他,一个怪物:“为什么?”
帅望道:“你觉得你总是做错事,是不是?”
冷兰微微退缩,声音再一次失去力量:“怎么?”
帅望道:“那你怎么知道你这次做对了呢?”
冷兰颤声:“我什么也没做。”
韦帅望道:“也许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冷兰愤怒:“不用你来告诉我。”
帅望沉默,点点头,开始吃饭。
冷兰终于平静下来:“回你自己屋吃去。”
帅望看看菜看看饭:“可是,这不是两份菜啊,虽然是四个菜,可是,每盘菜不一样啊。”
冷兰忽然眼睛红了:“请你,——走,好吗?”
帅望站起来:“我过会儿来。”
冷兰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低头,挥挥手,那是个无力的祈求的手势。
帅望转身出去。
外面秋高气爽,碧空万里,艳阳高照。
帅望站在那儿,超级内力让他的超级听力发挥作用,哽咽声,甚至那不算是哽咽声,那只是无声的哭泣时发出的不均匀的压抑的呼吸声。
半个时辰之后,帅望推开门:“哭够了吗?”
冷兰呆坐着,眼睛红肿。
帅望道:“别伤心,你想把冬晨赶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冬晨一会儿就会回来,他不是小器的人,也不蠢,刚才被你气疯了,出门风一吹就清醒了。当然,他还是很生气,不过,你这种方式不会把他赶走,只会伤他的心。”
冷兰瞪着他,她的面孔已经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眼泪不停地涌出来,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有疲惫。
如果你认识真的苦难,你会知道,苦难并不是一张悲哀的面孔,而是一张麻木的面孔。一张沧桑的脸上,不是布满伤痛,而麻木与茫然。
麻木,被折磨太多次,无论多痛,连一个疼痛的表情也懒得给你。人的表情本来就是沟通用的,如果当事人认为沟通无效,会先是停止辩解、然后停止哀求、然后不再惨叫,然后沉默,然后连疼痛的表情都没有。呆呆地看着你,眼睛里不是悲哀而是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然后认为一切无法解决,只要沉默着捱过去。
不仅肉体疼痛如此,精神痛苦同样如此。每个孩子都会做出努力,希望得到认同与赞许,一次不行再一次,这个方向不行另一个方向,无论如何都不行,只得向赞许的反面努力,指责与辱骂,至少也是一种关注。
帅望呆了一会儿:“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冷兰点点头:“是。你让我问你,好,我问你,我这样做对吗?”
帅望道:“不对。”
冷兰:“为什么不对?”
帅望道:“首先,惩罚你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能让关心你的人痛苦。其次,冬晨对你的感情很深,你除非真的同别的男人被他捉奸在床,他是不会相信你已经移情别恋的。最后,如果你真的同别的男人上床,那对冬晨来说,真是,对他人生信念的极大打击。”
冷兰微笑:“谁关心我?你父母死了,因为我。我的家,已经没有了。冬晨,他不会原谅我,那么,对冬晨来说,赶走他,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帅望沉默,对冬晨来说,这件事是对的还是错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内心存疑彼此折磨,还不如直接说一声“滚”,人是健忘的动物,时间会抹去一切。
冷兰沉默一会儿:“他早晚会找到更适合他的人。”
帅望问:“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冷兰笑了:“让我想想,愚蠢、自私、固执、冷漠、暴躁、阴沉、不管做什么事,都与众不同,与我共事的人,每天等着我闹出新笑话,他们甚至会打赌,我那天会讲几句蠢话。”
冷兰沉默一会儿:“象垃圾,没有存在价值。”垂下眼睛,微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师父你父亲怎么想,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在这儿,就挺好。我并不想同你们抢什么,我甚至,根本不想见任何人,我情愿一个人呆着,我处理不了更复杂的问题,我也不想处理。我很累。”
帅望蹲下,看着冷兰的眼睛:“你知道我师父在想什么?你认为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个小丫头来抢我的东西?你觉得我师父会那么想?”
冷兰垂着眼睛:“韩掌门是个好人,不过,他还是会想,我是来抢他的东西的,只不过,他不打算伤害我,他打算让着我。”
帅望呆了一下,是吧,冷兰说的对吧?虽然他师父很无私,但未必会觉得冷兰是为了和平而来,他师父可不蠢啊。
不,我师父不会认为掌门的职位是他的东西——他还是会有点不快吧?他是否有过这种情绪?
帅望半晌问:“那么,你是来抢东西的吗?”
冷兰笑:“不是,我来,是因为我母亲说,你快去找韩掌门,我父亲死了,我妈妈很害怕,她认为有人会继续伤害我们家的人,她让我找韩掌门,她说,只有韩掌门会保护我们。我不得不来,我不能反对,”冷兰慢慢双手掩面:“我知道凶手是谁,我必须鼓起勇气说谎,恐惧、内疚、惊惶、一开始很紧张,后来象一根绷了太紧的弦,疲惫得希望自己已经死掉。以前,我很愤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愤怒,对我不得不做的事,我不想做的事,错事,我感到愤怒,想杀死每个靠近我的人,后来,我厌恶我自己,希望自己死掉。每天早上,我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第一线光,内心就会呻吟‘我想死,我希望自己已经死掉,不用爬起床,不用做任何事。’现在,我只觉得累,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你觉得,我这样,会抢任何人的东西?我想抢什么?唔,你说得对,很早的时候,我十二岁时,第一次来冷家,我是想抢点什么,证明我是个,我是个有价值的人,证明我很了不起,证明他们看错了我。”
冷兰摇摇头:“我只证明了,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永远认为我是个一文不值的人,就算真得了白剑也不算什么,他那儿有唯一的标准,不合标准,一文不值。”冷兰为什么不努力,改善自己的人际交往方式?如果一个人试过太多次,都是失败,他会认为那是不可改变的。从经验中,得到的无助感,无力感,让一个人,放弃挣扎。
微笑:“我不该在他死后诋毁他,不过,如果他死后有知,知道我赞同他的看法,会不会觉得欣慰?”
帅望问:“你说呢,他会觉得欣慰吗?”
帅望问:“如果他是个正常的一个好父亲,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自卑,感到欣慰的。如果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你何必在意他的感受呢?”
冷兰笑了,悲哀地:“如果你父亲做错了,他就不是好父亲吗?如果他不是好父亲,你就会不在意他的感受吗?”冷兰苦笑:“实际上,我认为他是一个……”望天,沉默一会儿:“但是,他的态度,依旧象一根刺。那地方有一根刺,我不能碰。
帅望哑口无言地望着她。
他父亲不是好父亲,他不在意他的感受吗?
不,有时候,你甚至宁可同他一起鄙视自己,也不愿不在意他的感受,因为对一个无助的孩子来说,忽视自己的保护者的感受,那可不是一件有利于生存的行为。
不,父母亲的错误总是给孩子双重伤害,一种是他们的错误本身,另一种是他们的错误在孩子身上施加的影响。
帅望叹气:“我师父说,冷兰变得很沉默,看起来,好象不是在反省自己的过失,而是受到严重的打击。”苦笑:“所以,可怜的我,就被他送上来面壁了。你觉得他嘲笑你,等着看你笑话?”
冷兰愣了一会儿,微微感动:“我不是说他,我知道他是好人。”
帅望点点头:“虽然我师爷挺那啥,你觉得他会等着看你笑话?我觉得他对你的痛苦,宛若亲受。”
冷兰沉默。
帅望问:“他们关心你,我也关心你,关心你的人,才是对你重要的人,是不是?别的人,不关心你,你也不关心的,是否等着看你笑话,重要吗?天底下就有那么一群爱热闹的人,不仅是你,但是有人当街摔一跤,他们就会起哄叫好。你从路边走过,狗会狂叫,怎么办?你同它对叫吗?”
冷兰张开嘴,半天又闭上。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觉得冬晨是什么样的人?蠢人?”
冷兰垂下眼睛:“他很聪明,他的多数判断都是对的。”
帅望问:“唯独在对你的看法上,他是错的?他不认为你是垃圾,他爱你,怎么回事?是他蠢,还是你对自己的看法不对?”
冷兰愣了一会儿:“也许……”良久:“我们在一起久了,所以……”
帅望道:“我同翠七在一起也很久,我没觉得我爱上她。”
冷兰看着韦帅望那张认真的脸,想象韦帅望爱上翠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帅望道:“你看,据我所知,你做过两件很大的错事,一件,你失手重伤了你父亲,另一件……”笑:“你竟敢踢断英俊潇洒高贵善良的我的腿。”韦帅望忍笑道:“当然,对你来说,那个错误是指,逼得你最爱的小冬晨当众认输,不但放弃了白剑的争夺,也放弃了黑剑。”
帅望问:“如果我失手打伤了我师父,你会认为我是垃圾吗?你会觉得那同我的人品有问题吗?”
冷兰沉默一会儿:“我会觉得你粗鲁莽撞,我觉得你有责任,你应该改。”
帅望点头:“如果我觉得桑成要去同一个很有危险性的家伙比武,而且,我判断,那家伙不管是失手还是存心,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杀掉桑成,所以,我事先去把那家伙给弄伤了,然后,桑成觉得对对方很愧疚,所以认输道歉,你觉得,我这件事,有多大的错?”
冷兰垂下眼睛,良久:“不知道,我想,我可能是——我没觉得有什么错。”
帅望大乐,拍拍冷兰的肩膀:“对啊,我也没觉得有啥错,咱俩道德标准都不太高,不过,很明显,我们代表了一部份人对这种事的看法,这好象是个观念问题,就算咱品德不高,也不算很没品吧。如果我做了这样两件事,你会觉得我是垃圾,同我断交吗?”
冷兰微微发呆:“大约,不会吧。”我同你有交情吗?你个猴子……
帅望瞪着她:“那你干嘛认为自己是垃圾,你的样子,看起来象是要与自己势不两立的样子。”
冷兰道:“可是……”
帅望点点头:“可是,你伤害了你周围的人,都是一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你觉得痛心,所以,你很恨自己。”
冷兰良久,点点头。
帅望道:“这就象,如果我伤害的是我师父,那么,你会客观地评价我,如果我伤害的,是你的亲人,不管是我否是无心的,是否是意外,你都会痛恨我,不会给我公正的评价,是吗?”
冷兰沉默一会儿,点头。
帅望道:“那么,你现在,是出于内疚,给了自己一个不公正的评价,而且,你的处罚相当恐怖,你竟判决自己孤独寂寞终生,你觉得,你是不是太任性了,不能克制自己的痛苦,对自己不公正,甚至,对自己非常苛刻,你在故意地毁掉自己的生活。你觉得你应该这样对待自己吗?”
冷兰低头,许久,终于承认:“也许,不应该。”
帅望点头,拍拍冷兰的肩:“人都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时冲动难免,但是,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要努力地客观地判断自己的处境,尽量做正确的事。”
冷兰坐在那儿发呆,呃,这样吗?事情是这样子的吗?难道我可以把一切归罪于意外吗?为什么意外总是在我身上发生?还是因为,我有问题吧?
可是,被韦帅望劝了一下,情绪好象确实不那么黑暗了。看看韦帅望,可是这小子自己也承认他道德水准不高啊……
冷兰闷闷地,我才不要象他。
心里一个小小声音,韦帅望有啥不好,他自己过得挺好,别人也因为他过得挺好。
帅望笑问:“你觉得自己是垃圾,那你觉得,冷家这些人,谁比较不垃圾啊?”
冷兰想了半天:“韩掌门。”
韦帅望扑倒,半天才挣扎着:“还有吗?”
冷兰再想半天:“冬晨。”
帅望忍笑:“唔,还有吗?”
冷兰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显示,她还在搜索状态。
帅望无奈地:“从前,有个书生,认为自己学问修养都很差劲,别人问他,你觉得谁学问修养好啊?那人回答,孔子啊。兄弟,咱能不能低标准点,别找圣人那个级别的。你觉得冷颜怎么样?”
冷兰微微扬起半边眉毛,那意思是:你说什么?谁?他?切!
帅望笑道:“既然你对他如此不屑,为啥还会被他的嘲笑打击得如此沮丧呢?你不会是想让天底下所有人都敬服你吧?嗯,还有人对孔老二很不屑呢,省省吧兄弟,咱们应该满足于自己已有的表现,并且不断努力提高自己的道行。外一提高不了,兄弟,你手里的剑也挺管用的。让小晨晨替你思考那些问题吧。要不怎么叫另一半呢。是吧?”
冷兰默然。
帅望笑道:“咱出去接着练剑吧,运动有益于身心健康啊。”
冷兰终于道:“你也很难得,这么开朗。”
帅望望天,半晌,笑:“老子十岁时已经自杀过一次了,所以……”一只手搭在冷兰肩上:“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根刺,我们必须负痛前进。”
冷兰斜眼看着自己肩膀上这只手,忍啊忍地,忍到吐血,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你的手……”
帅望瞪她:“我的手怎么了?我不过拍拍你的肩,如果你是小白……”
冷兰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不、是!”
门开,冬晨进来,依旧气乎乎地:“我来拿盘子!”
然后看到韦帅望“嗖”地从冷兰肩上拿下来的手,冬晨咆哮着扑过去,一把将韦帅望按到墙上,再拎起他的领子:“韦帅望!你敢再把你的臭爪子放到我师姐肩上!我给你一根一根砍下来!”
韦帅望惨叫:“靠,我在劝你师姐别对你始乱终弃啊!你就这么报答我!”
冬晨气昏了,把韦帅望拎起来摇啊摇:“放屁!什么始乱终弃,我们根本……你你,你这个王八蛋!”
帅望忍笑,被晃得好舒服:“有没有始乱我不知道,反正她要抛弃你,被我劝阻了!”
冬晨把韦帅望“咚”地一声扔地上,再踢一脚:“放屁!胡说!滚起来,怎么回事?”
帅望笑:“你师姐觉得她配不上你这么漂亮这么高贵这么完美无瑕的小帅哥,所以,决定假装移情别恋,放你去寻找幸福!”
冬晨怒吼:“韦帅望!”你敢编这种故事!
冷兰尖叫:“韦帅望!”脸涨红,欲哭无泪。这个王八蛋,谁也别拦我,我要把他剁了!
冬晨一愣,回过头,瞪着冷兰,看着冷兰通红的脸,啊呃,你这是啥表情?韦帅望说的是真的?
冬晨这回可真给气着了,上下五千年也找不到你这样的白痴吧?他完全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你这个大白痴!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蠢事!”
冷兰沮丧地呆站在那儿,一点斗志都无。
冬晨咬牙,一指门:“韦帅望,你先出去,我要同这个白痴谈谈。”
韦帅望贴边溜出门,你们好好谈,千万别误伤了我,我给你们关上门。
门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与摔东西的声音。
帅望耸耸肩,幸亏墙是石头的,不然你们这种谈法,屋子还不塌了!
四十,反间
四十,反间
韦帅望在秋风中练剑。
冬晨与冷兰的谈话,以冷兰的痛哭与两个人的拥抱结束。
韦帅望遥远地看着执手相望泪眼的一对,忽然间内心无渴恋爱,那样深情对望,那样默默无语,感觉很好吧?
韦帅望咬着手指,唔,我也想恋爱。
冷秋面无表情地听着韩青的说明,然后韩青问:“我把黑狼叫进来?”
冷秋瞪着他,半晌:“滚!”一拍桌子:“滚出去!”
韩青松口气,他不怕冷秋让他滚出去,他怕冷秋说让韦帅望滚进来。
刚退到门口,冷秋已经咬牙切齿地:“让韦帅望滚过来!”
韩青站在那儿,微微咧嘴,呃,最糟的事来了:“韦帅望,在,在山上面壁。”
冷秋再一次瞪着韩青,呆呆地,在山上面壁?然后反应过来了,他终于给气笑了:“你怎么不把他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
韩青汗颜,微微窘迫地:“嗯,是兰儿,这些天,我看她有点太沉默了,所以,觉得,有个伴,会好一点。”
冷秋咬着牙:“好啊,等他面壁半年之后,下山来再打他一百鞭子。”
韩青倒想再求情,看着冷秋铁青的面孔,估计自己再说什么,除了让他师父立刻暴发外,不会有任何效果,只能寄希望于半年后有啥奇迹发生了,他点头:“是!”
韩青出门告诉在外面等着的黑狼:“我师父旅途劳累,今儿,先不见了。”
黑狼点头。
韩青见这个小家伙,虽然一贯沉默不语,眼神里有一丝疑虑闪过,忙道:“别担心,你久了就知道了,年节或者有事出门,大家惯例是要来面见长辈的,但见了面大家麻烦,所以不见的时候倒是多数。”
黑狼再次点头。
两人往园外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竟冷大掌门亲自现身,韩青无奈地:“师父。”
冷秋伸手一指黑狼,意思是:你,过来。然后往后园的小径上走去。
虽然担心,韩青也只得拍拍黑狼的肩:“去吧。”
黑狼快走两步,跟过去。
冷秋心中怒火万丈,头也不回,半晌才问:“韦帅望那小子怎么同你说的?”
没有回答,冷秋缓缓把目光落到黑狼脸上,如果目光有重量的话,冷秋的目光是泰山级的。
黑狼没什么反应,只有从冷秋左脸划到右脸再从右脸划到左脸的目光表明,该小子正在思考,半晌,黑狼回答:“他只说,让我来。”
冷秋对这种肉肉的无声抵抗真是万分痛恨,不过,他年纪大了,已经明白,如果他用暴力改变这种无声抵抗,得到的只能是结巴与谎言,再说,他也不象年青时那么有激情,不满归不满,等闲事很难激得他动手了,所以他上下看看黑狼:“韦帅望说了,你是你师父派来的。”
黑狼没出声,没表情,只是垂下眼睛。他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这位前掌门大人的敌意,他不能表露他的敌意,也不肯讨好,只得沉默。
冷秋冷笑:“你师父没嘱咐你继承他未竞的事业?”
黑狼看一眼冷秋,继续沉默。
连表情都不变。
冷秋倒笑了,唔,我忘了,你在冷玉那儿,冷嘲热讽早就麻木了,只要不打到你身上估计你是不会觉得痛了。
冷秋站住:“我们直说吧,韦帅望说他救了你的命,我不相信这种保证。你告诉我,你对你师父怎么看,当然,你可以不说,不过,这是你得到我的信任的唯一机会。”
黑狼沉默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冷秋的脸,目光里微微流露一丝震惊,什么?!这家伙试图信任我?
冷秋等着。
黑狼瞪大的眼睛里流露的惊异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做对了。
韦帅望是善良到黑狼无法理解,冷秋的恶意才是他习惯的,他习惯的敌意中的一丝微弱的善良,才是他能理解的善良。
良久,黑狼道:“我可以忍痛,不管多痛,我都可以忍耐。昏迷了两天,我醒时,后背奇痒!动弹不得。”黑狼垂下眼睛:“我以为我会被虫子吃光。”
不用目光对视,从眼角嘴角都能看出那是个仇恨的表情。
黑狼轻声:“我清醒地等死,等了很久。”
冷秋沉默一会儿:“韦帅望带你来的,虽然他说明了你的状况,如果你出事,他还是要负责。”一挥手,滚吧。
黑狼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冷秋道:“韩掌门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笑。“你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黑狼点头,告退。
冷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笑,狼崽子找来狼崽子。
虽然冷玉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身功夫还不是他给的?你竟然眼露杀机!
内心不安,老子当年把韩青打得半死扔出去让他等死,韩青也恨过我吧?恨过吧,那样狠辣的剑法,扫荡冷家时的绝情,都仿佛在向他宣告绝裂,到后来,连他都怀疑韩青是否已叛敌了。
韩青也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看过我吗?
冷秋微微叹息,韩青那家伙,可从没用这种目光看过我。
年少的韩青,目光里充满愤怒与痛苦,他恨过他,可是没有仇视。那是怨恨:你对我太狠心了;不是仇恨:你对我无情,我对你无义。
天底下有几个象韩青这样死心眼的家伙,所以,忍受他的大公无私,还是值得的。
怀疑所有人不是智慧,那是病态,知道谁可疑谁可信,才是智慧。当年韩青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告诉他他的计谋,正常人遇到那样的目光,应该会疑心,冷秋也疑心那是个针对他的陷阱,而不是针对冷恶的。
可是他的直觉却让他点头同意,欣然赴约。
他信对了人,所以他赢了那场战争,也赢得了韩青的信任。
冷秋微笑着,在秋风中看韦帅望舞剑。
韦帅望似条灵敏的猎狗般,没看到没听到,心电感应般地觉得不安,一回头,看到他师爷,当即惨叫一声,回头就跑。
把冷秋气得,居然敢跑!他就没见过哪个徒弟要挨揍时敢跑。
他本是抱着满腔的和平愿望来的,本是打算放韦帅望一马的,硬是让韦帅望给气暴了,怒道:“再跑,我把腿给你打折!”
韦帅望一想,是啊,我能跑得过他吗?当即站住,大声惨叫:“师叔师叔,快来救命。”
冷秋在想象中吐血了,这孩子象谁啊?他爹他师父他师兄他师弟,好象全是响当当的好汉,就连他亲爹也没这样无耻过啊。
现实中的冷秋忍也忍不住地微笑了,你个猴崽子:“帅望,你要不要你爹救你命?我把你送到你京城,让你爹好好保护你?”
韦帅望马上就坚强了:“不用了!师爷我错了,我下次再不敢了,师爷饶了我吧!”心里暗骂,你这老狗怎么自己爬上来了?我师父呢?
冷秋气愤,你怎么就能这么无耻呢?看你认错象念顺口溜似的。
然后就耳听一声娇喝:“韦帅望!你怎么这么无耻!”
冷秋赞同,与我心相戚戚焉。
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几步过来,一脚把韦帅望踢趴下,然后啐一口:“呸,你怎么象只没有脊梁的狗。”
韦帅望趴在地上呻吟着抬头:“因为我被大象踩了。”
冷兰给噎得,想再过去踩一脚,看冷秋一眼,忽然间失去激情与动力了,只恨恨问一句:“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韦帅望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站到冷兰身后:“我没干坏事,黑狼差点被他师父打死,我看他有生命危险,所以,把他带到冷家来,让我师父给他安排个位置。”
冷兰瞪大眼睛:“他是黑剑,本来不就应该来冷家吗?你又同我胡扯,是不是?”转过身,瞪大眼睛去看冷秋,意思是,喂,你来证实一下,韦帅望不是因为这种事挨揍的。
冷秋无语问青天,为什么这个小白痴就不肯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现实的世界啊,充满了派系之争,充满了阴谋诡计,虽然,我很喜欢你有一双干净的眼睛,但是——冷秋怒喝:“让开!”我他妈就是为了这件事要揍他,一点没错!
冷兰一愣,然后,大眼睛暗下去,漂亮的面孔阴沉下来,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冷秋也不再废话,伸手把她推开,一指韦帅望:“跪着。!”左右看看,折根藤条,帅望哀叫:“师爷!不要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喂喂,你可以找根细点的棍子嘛!不要不要,饶了我吧!”
冷秋笑问:“你知道错了?你以前不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吗?”
帅望无语,小声:“知道……”
冷秋道:“明知故犯,从重处罚。”
帅望沮丧地:“我保证下次……”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别保证这种事的好。
冷秋问:“保证什么?说下去,你敢保证完再犯,我让你自己抽自己的耳光。”
帅望喃喃地:“没什么,我啥也没说。”
冷秋再一次气到内伤。好,真是韩青的弟子,基本上同韩青一样,勇于认错,坚决不改。只不过韩青认错时很诚恳,韦帅望求饶时很无耻,本质都是一回事,他们用行动宣告:我没错,我不改。
冷秋一藤条抽过去,韦帅望的惨叫声惊天动地,可是,咬着牙痛得全身僵直不动的,却是冲过来挡在前面的冷兰。
冷秋看着冷兰,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的女儿,眉目间有着同他当年一样的神情,阳光下的纯白,因为忍痛而微微抿紧的嘴,微微扭曲的面孔,僵硬的表情,依旧那么漂亮。
冷秋觉得疼痛,他不想他的女儿经历他当年经历过的痛,可是这个漂亮的少女,眼看着越来越象个白痴。
冷秋没有表情地:“站开。”
冷兰站在那儿:“韦帅望没有错,你不能打他!”
冷秋道:“忤逆长辈,就是错!”
冷兰站在那儿,她一向不擅长辩论,不过,当她听到冷秋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地表明:我懒得理你,你胡搅蛮缠。
漂亮的冷兰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挡住韦帅望。
韦帅望内心惨叫,我的姐姐啊,你这是救我?你这是害我吧。
冷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有弟子,没有过亲生的孩子。
他当然知道拿弟子怎么办。他自己那两个徒弟被他修理得多么正直善良能干听话。
亲生孩子照样修理,多半也会成材。
如果韦行与韩青站在他面前说这种蠢话,他会怎么做?当然韩青从未屈服,但是韩青也从不敢给他这种表情。那个不屈服的倔人,懂得感激师父大人没直接折断他。
可是这个孩子,同那两个弟子不一样。
这孩子是他亲生的,却不是他养大的,他亏欠了她。
冷秋没法退却,只得苦笑:“韦帅望曾经说过,他要承担一半责任,是你现在让开,还是他面壁之后,吊到校场上去挨一百鞭子?”
冷兰对冷秋的这种逻辑终于忍无可忍:“韦帅望说过!他还说过好多话,都算吗?你真的认为韦帅望被我踢断了腿,他是有责任的?你真的会这么判断吗?你能当着众人面宣布你的判决吗?你可以说我错了,我顶撞你,你可以打我,但是,韦帅望没有错,不能当众说出来的理由,不能拿来当你发泄私愤的借口!”
冷秋怒吼:“滚开!”
冷兰怒吼:“你的那些苦衷!你们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规矩,那些个暗地里的小手段,那不叫聪明智慧,那叫阴谋诡计,叫同流合污,叫不公正,是垃圾!”
藤条带着呼啸的风声抽下去。
白衣服上立刻泛起一道血痕,冷兰脸色惨白,咬着牙,缓缓道:“我鄙视你!”
冷秋长叹一声,我没空用加强自身修养的方式来改变你对我的鄙视,我做为冷家的掌门人,又不喜欢被人鄙视。
他抬起手,手腕被抓住,帅望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师爷,如果你用疼痛与伤害,来让一个女孩子屈服,我也会鄙视你。”
冷秋哭笑不得,什么?韦帅望,你竟然也这么说?
帅望轻声:“黑狼是我举荐的,不管他做错什么,我都有连带责任。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师爷何必打我,让人看着,以为师爷不容人?”你要打,有的是借口,何必非让你女儿觉得你是个蛮不讲理的卑鄙小人?
冷秋看看韦帅望,苦笑,看看人家生的孩子,怎么就跟水晶猴子似的,看看我们家孩子,真是千年顽石。
看看冷兰眼里的轻蔑表情,冷秋默然,也许,我当初一剑刺死冷飒,在她心里,就已经定形,我就是一个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不是我庇护她,是她身为我的女儿,不得不沉默,把杀父的罪名顶在自己头上。
冷秋笑了,扔下藤条,搂过帅望肩:“过来,小子。”
韦帅望也想不到自己的劝解有用,一愣之后,立刻跟过去:“师爷,虽然我说得象是假,但是,我是真的抱歉。”
冷秋轻轻甩他一耳光,瞪着他:“你的抱歉有用吗?你保证下次不干?你少跟我放这种没味的屁!”
帅望陪笑:“我多吃点罗卜,尽量弄点有味的……”
冷秋瞪着他,忍不住笑:“你师父小时候要敢这么说……”
帅望接口,笑:“他就活不到现在。”
冷秋默然。
过了一会儿,冷秋问:“黑狼不是一个忠厚的人,对吗?”
帅望沉默,良久:“也不是,孔子说,以直报怨就可以了。外人毕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
冷秋笑了:“这么说,你跟我的看法差不多。”
帅望轻声哀求:“只要他不是真的站在冷玉那边,师爷就放过他吧。”
冷秋点头:“我放过他,只要他师父放过他,我一定放过他。”
帅望沉默一会儿,是的,让黑狼做双料间谍出卖自己师父,是一件残忍的事,但是,让黑狼跟冷玉一起去死,或者让他们杀死他的亲人,是一个更残忍的事。帅望叹气:“我明白了,只是,请师爷……”
冷秋点点头:“即使我利用人,也不会不顾别人的死活,能活的,我会尽量让他活,活不了的,我才会放手。”
帅望点点头,微笑:“所以,我父亲一直敬重师爷,他可不只是因为怕你,才那么听话的。”
冷秋斜瞪他一眼:“没错!我的两个徒弟都没跪下求饶过!”骂:“再有下次,舌头给你砍下来。”
冷秋下山。
山路将尽,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依旧倔犟地挺着脖子站在秋风中的白衣少女。
蠢东西。
顽石。
他心痛她,就象心痛曾经的自己。
秋风中,冷兰微微落寞,良久:“他好象很喜欢你。就算我不拦,他也不会打你吧?”
帅望点点头:“他是很喜欢我。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可是他爱惜你。”
冷兰微微震动,啊,不
四十一,青枚
四十一,青枚
冷秋叹一声秋风秋雨愁杀人。
可是内心深处对自己女儿又有新的认识,这丫头很白痴,但是她对比自己小的朋友有很明显的保护情结。
那股子霸气,很有气势,很有做首领的素养。
冷秋是不会评价一个人的道德水准的,他不觉得我女儿爱护幼小,有担当,坦白直爽有原则,或者她粗暴,傲慢,轻贱他人性命,他只会判断,她这种品质是否有利于维护她的利益她的地位。
冷秋微微叹息,我女儿还是有半截子霸王的素质的,如果她不把后半截改好,下场当然楚霸王一样,改好了——唉,她是不会成为刘邦的……
冷秋预感到,不论如何,他女儿的统治,对于冷家来说,不会是容易的愉快的,冷秋会不会认为冷家的利益高于他女儿的利益呢?
当然不会。
他是正常人啊,他一点也不觉得韩青的大公无私应该,他觉得那是变态。
冷颜注意到田际的眼珠转的特别快,又不住同人耳语,他看一眼,斜眼:“你在韦府,要是被韦老大发现有事瞒着他,会怎么样?”
田际噤若寒蝉:“颜爷待田际这等宽厚,田际哪敢有私心。”陪笑:“小人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好办,怕说给颜爷听,倒让颜爷为难。”
冷颜一听为难二字,立刻一挥手:“有什么为难的?私事你自己处理,公事禀公处置。”
田际给闪得,哭笑不得,这位颜爷,可真是一点担待没有啊。
田际无奈,只得道:“颜爷,您说,韦帅望在后山上面壁,是不是不能见外人啊?”
冷颜“哼”一声:“他能不能见外人,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罚他去面壁的,谁处罚他,谁才知道他能不能见外人。”
田际点头,说得对,可是我不敢去问韩掌门,准不准韦帅望见外人啊。
冷颜道:“至于韦帅望自己要不要见外人,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田际眨眨眼,是啊,虽然只有韩掌门能决定韦帅望该不该见外人,可是也只有韦帅望自己才能真正决定要不要见外人。
田际笑道:“颜爷,您老这智慧,真是……”
冷颜瞪他一眼:“少给我招惹这些需要动用我的智慧的事,比什么马屁都强。”
田际笑:“是是是。”
田际找送饭的小厮,请他带个信,那小厮瞪着眼睛:“这事是安排给我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一天也没上去过啊。那个叫冷冬晨的,差不多把一天二次给包了(三次?你面壁还要一天三次?),他不去的时候,桑成也去,桑成不去,总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人上去。”
田际晕:“你就不能主动上去一次吗?”
耸起的眉毛,瞪大的眼睛。
田际无奈:“当我没提过。”
虽然人家冷湘大人的儿子冷冬晨,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样子,田际慑于乃父乃母乃未来丈人之威,不敢放肆,站在门口,等着英俊少年出门,才陪笑着点头哈腰,等着人家问话。
冬晨站下:“有事吗?”
田际笑道:“是有这么个为难事,本来不敢劳动少爷您,可是……”
冬晨道:“你直说无妨。”
田际道:“这样,韦帅望的店里,有个管事的,带来个人,说是有事要见韦帅望,我们下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不能见外人(正常来说,当然不能),又怕有什么重要的事,误了大事,我们担不起这责任。”
冬晨道:“人呢?你叫他过来,我问问。”
田际手里的烫芋头终于有人接了,喜得他笑逐颜开:“是,我马上带过来。”
冬晨一看来人,不禁微笑,好秀丽的面孔,好细腰好白手,虽然一身青衫穿得好不英俊,可是……
冬晨笑问:“宫中来的?”
那美丽少女听到这样直接的询问,心里也有一丝迟疑,可是冬晨那张英俊面孔,一脸正气,简直活脱脱的一张“我是正人君子”的大招牌,人人贪恋美色,青枚又本来就是个直爽的人,当即决定信任这个公主的异父弟弟。
青枚一笑:“公主让我来给韦帅望带个信,这个信,最好别让你们掌门大人知道。”
冬晨笑道:“你跟我来吧。田际,给他拿件下人衣服。”公主的信,那是无论如何都得带给韦帅望的,韦帅望是宁可掉了脑袋也要听这个信的。
田际心想,这些个孩子可真都有天大的胆子啊,就那么直说“别让掌门知道”,就那么直接,我带你上去,还拿件下人衣服,大爷,你还知道这是应该瞒人的事?你可知道在我们冷家欺瞒冷掌门,那比欺君发作得还快还厉害。
我怎么觉得听我们颜爷讲故事,过去冷家好象没这么多傻大胆啊。
倒底是因为冷秋太善良,韩青太宽仁,还是韦帅望效应太强烈呢?
呵呵,田际想,不关我事,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就成啊。
冬晨这一路,为了迁就美丽少女,走得奇慢,好在有美在侧,倒也不无聊。青枚是个聪明活泼的小宫女,说话俏皮爽利,神情两分天真三分仰慕,冬晨忽然觉得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帅望看过几次天,肚子叫了又叫,终于饿过了头,不再关心饭菜什么时候送到了,再加上大头被冷兰敲得很痛,不得不专心地同冷兰聊天。
然后被冷兰蠢啊笨啊胡说啊之类的评价给刺激到了,认认真真地开始挑战冷兰对他的武功秘籍的修改。
被冬晨看到前,他们刚刚互骂过大白痴,然后两人肩并肩,看着韦帅望的心血结晶,酝酿下一场对骂。
肩并肩,头碰头,难得的和睦友好景象,让青枚担心地瞪大眼睛,轻声问:“那个美丽的少女,是韦帅望的什么人?”千万别是青梅竹马,虽然公主没啥特别的意思,可是有青梅竹马的少年对一个美丽少女来说,不是一个容易操纵的好伙伴。
冬晨心里这个酸啊,啥叫韦帅望的什么人啊?那是我的!冬晨没好声地:“是韦帅望的师叔!”
青枚看看冬晨,笑:“是你什么人?”
冬晨窘了:“是我师姐。”
青枚拉长声:“啊~~~,师姐!”笑。
冬晨也笑。
韦帅望一抬头,看到有说有笑的一对,捅捅冷兰:“看,你们家冬晨多受美女欢迎啊。”
冷兰倒是没说什么,但她天生一张坦白直接的面孔,那张脸“呱嗒”一声表演了个面沉似水。
冬晨已经走到面前,听了韦帅望的话,这个气:“韦帅望!”你就坏吧你!一扬手,一包糖果点心,直向山崖下飞去。
韦帅望跟着点心就掉下去。
青枚一声尖叫,吓得站立不稳,尖叫声没停,韦帅望已经站到她面前,左手一包糖,右手轻轻一甩,把缠在树上的腰带解了下来,散着衣服拖着衣带,笑眯眯地:“别怕别怕,我请你吃糖。”
青枚支着额头,好晕,呻吟:“我不想吃,我想坐会儿。”快被吓死,两股战战,全身酸软。
韦帅望立刻搬了块老大的石头过来:“坐。”
把冷兰冬晨笑得:“韦帅望!你真不嫌累啊,平时让你动动手指头,都把你懒得!”
青枚被逗笑,头晕立刻好多了:“你戏弄我,我告诉公主去!”
帅望瞪大眼睛:“嘎?我有吗?你不喜欢坐石头?”
青枚气道:“你往山下跳,还不是故意吓人!”
帅望道:“我只是去抢救我的点心啊,好不容易才要到的,冬晨那个混蛋懒死了!”
冬晨气得:“我懒!我跑了很远的山路让我娘现给你做的,你这个!你别想有下次!”
帅望笑嘻嘻:“我说错了,冬晨弟弟好善良好勤快好……”
冬晨要吐了:“拜托,人家公主有正经事同你说,你把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一下吧。”
帅望道:“唔,对,你是上次跟着公主来的那个丫头。”
青枚白他一眼:“不是,上次来的青盈,是我妹妹。”
韦帅望汗颜:“你们长得很象。”
青枚再白他一眼:“我听说你的眼睛就没从公主脸上挪开过,难为你还看见过我妹妹。”
帅望继续汗颜:“余光,眼角的余光,所以没看清楚。”
青枚终于被逗笑:“你,这么坦白……”真无耻。
帅望两眼放光地问:“公主找我啥事?”
青枚道:“公主说,如果你不立刻去见她,她恐怕保不住你所有的大米存货了。”
帅望一愣:“什么意思?”
青枚道:“皇上好象有意要低价强制收购大米。”
帅望惊呆,半晌:“多低?”
青枚微微扬眉:“不管多低,只要是强制,到最后,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帅望道:“如果价格与市价差不多,国库里会充满以次充好的大米,如果与市价相差多……”
帅望沉默一会儿:“征粮的会一层层压价,最后同强抢差不多。”
笑:“当然,要相信多数地方还是政治清明的,只是少数个别现象。”
皱眉。
韦帅望回转身,向冷兰冬晨道:“我要下去,同我师父师爷谈谈。”
冬晨没空理他,他正瞪着冷兰,追问:“怎么回事?你后背的血,是怎么回事?”
帅望咧嘴:“师爷要打我,师叔勇敢地扑了上去……”
冬晨瞪着韦帅望,看看冷兰,气得:“韦帅望……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冷兰忽然道:“坏事?什么坏事也没干,他就是把黑狼救回来了!”
冬晨顿住,沉默,过一会儿:“我下山给你拿药来,衣服就那么沾在身上?”
韦帅望道:“脱吧脱吧,你们脱吧,我要下山。”
两人怒喝:“放屁!”然后才反应过来:“你下山?你疯了?”
帅望笑道:“我有事同师爷聊聊,你们两个,只管继续。”
拉起青枚:“我们走。”
四十二,伤害
四十二,伤害
帅望拉着青枚的手:“我背你?”
青枚惊笑:“不,”笑,瞪他:“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样吗?”
帅望笑:“只有我喜欢的。”
青枚想了想:“你喜欢公主,还有,那个师叔?”
韦帅望咧嘴:“还有你。”
青枚红了脸,一晒:“你的目标挺广泛。”
帅望点点头:“所有漂亮的我都喜欢。”
青枚瞪着他,因为他太理直气状了,所以青枚的鄙视目光显得有点无力。
帅望笑了,挽住差点摔倒的青枚:“别躲,人人都喜欢漂亮女孩儿,我不是色狼。你对刚才那小帅哥明显比对我友善,我可没说你什么。”
青枚涨红脸:“我我我……”我有吗?无语了。
帅望笑:“有,绝对有。”大笑。
青枚问:“你刚才说……”
帅望道:“我要去同我师父师爷谈谈。”
青枚道:“你是指……”
帅望道:“冷家两位掌门。”
青枚道:“我来的时候,公主说,不能让冷家的掌门知道这件事。”
帅望瞪眼:“为什么?”
青枚道:“公主没说,公主想见你,如果不能见她,她说只给你个信就成了,但是请你别告诉冷家的掌门。”
帅望道:“如果你只说公主要见我,我一定会去。既然你已经告诉我,这种事,我不能瞒着师长。”
青枚冲口而出:“即使你的师长已经出卖你!”
帅望站住,良久:“对。”继续向前。
青枚道:“公主吩咐我不要多话,可是……”
帅望缓缓道:“那你就不要多话!”
青枚怒道:“你师爷已经把你出卖给皇上,他不会保护你的安全,让皇上只管做他想做的事!”
帅望的目光微微沉重,苦笑:“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青枚点点头:“对,他还让皇上疏远公主,他说,即然不给她那个位子,别为她树敌。他还说,你永远不会成为冷家的重要人物。”
韦帅望站住,脸上的神气竟让青枚害怕,帅望道:“你们公主,不该派你来说这些话。”拐个弯叫住一个下人:“带他去找田际,让田际带他下山。”
青枚知道自己办砸了差事,顿时惊慌:“不是公主让我说的,你可以当我没说过!你……”
帅望道:“你回去吧。”
青枚泪盈于睫:“我回去怎么说!”
帅望道:“就说我被罚面壁,不能下山。”
青枚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看着韦帅望转身而去,完全不知出了什么事,自己错在哪里。虽然宫里规矩多,她倒底是公主跟前贴身侍候的,虽然只是个小侍女,走到外面别人也是另眼看待,更别说她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她平生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声色俱厉。
这么不给面子的训叱,出自那个滑稽的小色狼之口,尤其让人不能接受。难怪公主告诉她不要乱说话,这个韦帅望根本是个怪胎!
可怜的青枚泪眼朦胧地下了山。
韦帅望一脚踢开门,把冬晨和冷兰吓得,冷兰后背的衣裳撩起,好长一道从右肩到左肋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冬晨放手也不是,展示他师姐的美丽后背更不妥,只得挡住在冷兰身:“喂,你怎么……”奇怪了:“你怎么回来了?”
韦帅望悲愤填膺地:“冷秋那王八蛋害我!他竟然害我!”
冬晨忍不住好笑:“看你气成这样子,是觉得他不应该害你?”仔细看看韦帅望的脸,咦,真的是悲愤啊,虽然他的表情好夸张,可是目光却是真正的伤痛。冬晨再次看看韦帅望,内心诧异,这是为什么?韦帅望你是什么身份啊,你师爷害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你竟然认为他不会害你吗?你从头到脚,怎么看也不象是那种天真的人啊。
帅望被冬晨问得一呆:“他应该害我吗?”
冬晨那一脸“你说呢!”的表情,让韦帅望慢慢想起往事。
良久,帅望悲哀地:“呵,应该。”笑了。
他的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针扎一样的刺痛,压了块石头一样的坠痛,胃液泛滥的酸楚感觉,然后是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复的抽搐。
帅望笑:“哗,好吓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冬晨顺着韦帅望的目光,才想起来冷兰的露着大半个后背。冷兰也瞪着韦帅望,听到韦帅望的话,顿时涨红脸,打开冬晨的手,问:“他怎么你了?”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怎么样,可是……你骂他王八蛋,我还是听着不太顺耳,你完全可以骂些不涉及他的基因或者血统的词嘛。
帅望笑笑,摸着自己的心脏:“他在我脆弱的心脏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我的老心啊,跟你的后背一样皮开肉绽了。”
冷兰怒:“别他妈废话!他倒底怎么你了?”(冬晨看一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说粗话?)
帅望道:“他把我出卖了,皇帝老儿要强收的我大米,他说他不会保护我。”
冷兰沉默一会儿:“他不是一向如此卑鄙吗?他不是一向这样解决问题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虽然他的灵魂很痛,他还是客观地说:“不是!”叹气:“虽然我也想骂他,但是你骂的不对。那家伙凶狠毒辣,可是并不卑鄙。”
冷兰咬着牙:“他对待黑狼就很卑鄙。”
帅望摇摇头,无力地:“我不想同你讨论这件事,我不过来发发牢骚,不过看起来你们都不同情我。”
冷兰与冬晨面面相觑,唔?我们不同情你?我们不是正在同情你声讨你的敌人吗?
帅望哭笑不得地:“你们同情的方向不对,你们……”无奈,叹气摇头,捂着自己的老心,出门找个地方凉快去了。
不对,不是那老狗害我这件事本身,不是我受到的损失本身。两军对垒,胜了败了,不能伤到我的心,城池得失也不会让我全身无力,想睡觉。
韦帅望一个人孤独地不为人了解地抱着脑袋,独自舔他的伤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问我何求。
冬晨来到他身边,慢慢道:“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当他是师爷?”
帅望无力地,轻声:“不知道。”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听说一点谣言,你师爷很早,就对冷家人说过,你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冷家掌门的。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
帅望点点头,忽然间好象又一次倒在草丛里,无力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滴滴嗒嗒地流着血,他一动不能动。
冬晨问:“那你怎么了?我替你数数吧,你都干了什么,同小公主勾结,图谋占用国家资源,左右市场把握国济民生命脉,私结冷家掌门的敌人,黑狼,白逸儿,还有我,朋党结私,培植自己的力量,如果你真的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你不该这么伤心,如果不是,你又不象这么蠢的人,你不知道这样招摇会有什么结果吗?”
韦帅望瞪着他,半晌没出声。
冬晨问:“你是觉得……”良久:“他是你的亲人,会……”许久:“恐怕,亲父子也不行吧?”
帅望声音微微有点哑:“是我的错?”
冬晨微笑:“你能不这样做吗?甚至,你能什么都不作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摇摇头:“不能。”
冬晨点点头:“那么,你需要好好想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
冷兰微微皱眉,她不知道冬晨倒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韦帅望会从中推导出什么结果,她的直觉告诉她,冬晨的这番话,对她不肯承认的那个亲爹,不太好。
冬晨拍拍帅望的肩,离开:“我下山去取点药。”
帅望随手扔给他一个药瓶:“洒一点就够了,别浪费。”
冬晨看看,不怀疑韦帅望的药,只骂一声:“怎么不早拿出来。”
帅望懒懒地:“我不知道她伤那么重,那药很贵的。”
冬晨怒瞪他一眼,韦帅望只好补充:“只有我和冷良会制,要用二三天才能制好,我自己懒得动手,求冷良弄,他就敲诈我。”
冬晨再瞪他一眼,呸,你明明见到冷兰流血了,你居然置之不理。
韦帅望叹气:“我们冷家没有马上处理要不了人命的伤口的习惯。”
冬晨再瞪他一眼。
韦帅望怒吼:“我受的伤才严重呢,我正伤心呢!”
冬晨道:“我建议你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大米的事,对了,你不是要去同你师爷谈谈?你就这么跑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帅望无力地:“我要好好想想。”
四十三,流泪
四十三,流泪
韦帅望开始思考,只不过,他受了冬晨的影响,开始按着冬晨的思路思考问题。
我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会让一个正常的帮派首领起疑?会。更强硬的扼制手段都应该出现。
我可不可以不做?不可以,他妈的,我就不是那种人会委曲求全的人,我想做的事——我会做。我会为我师父暂时沉默,但不是一辈子沉默。
帅望微微悲哀地感觉到,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恐怕无法解决。最糟糕的是,韦帅望能解决冷掌门给他带来的这一次难题以及下一次大下次难题,可是他的解决方法总是会惹恼冷家的老大,以至,会招来更糟糕的下一次打击。
韦帅望叹息,我还是得去同师爷谈谈,不会让事情更糟的,误会还可以再解释,猜忌是最糟的事。
帅望微微无力地感觉到,最关键的是,他并不甘于一个无所事事无所作为的旁观者的位子。不,他不是冷思安那种人,他会忍不住伸手,他不可能旁观。帅望微微悲哀,他对他与师爷的未来,有点不太乐观的预测。
一开始都会这样吧?觉得受伤,即使明白对方只是正常反正,然后忍了又忍,终有一天忍无可忍。甚至到最后也不忍,可还是会选择除掉对手,象刘邦对韩信所做的。
帅望站起来,推门:“我还是去同师爷谈谈。”看到冬晨在给冷兰上药:“够了,够多了,那种伤口根本不用上药也不会死人的,你在浪费我的药。”
冬晨大怒:“少废话!”
帅望道:“你师姐又不觉得痛。”
冬晨怒吼:“她不出声就是不痛?你这个王八蛋,她是替你挨的这下!”
帅望眨眨眼:“如果她不骂我师爷是垃圾,她就不会挨打。”
冬晨目瞪口呆,看怪物一样看他:“什么?”
帅望道:“而且她是为了黑狼骂的,不是为了我。”
冬晨问:“什么?”气。
帅望气馁,终于低头认错:“好吧,嗯,实际上,其实,我想说的是,嗯,我很抱歉,实际上,是我喊师叔来救我命的,当然,我没想到她说话那么直接。啊呃,嗯,实际上,我预料到了……”帅望叹气:“我认为至少,她挨的揍会比我挨的轻一点。”
冬晨问冷兰:“你听到了吗?下次千万别跑出来救他命,这臭小子一肚子坏心眼。”
冷兰淡淡地:“我没救他,我只是觉得,他不该因为正确的事挨打。”
良久,冬晨道:“有时正义是需要付代价的,让他自己去付,他不能一边当英雄,一边躲到别人身后。”
韦帅望气得:“我呸,你说得真难听!”想了想:“对,你应该好好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女——啊呃,师姐!关于英雄与代价”大笑:“别忘了告诉她,有时候身边有另一个英雄时,完全可以利用一下的。再见。”
韦帅望迅速地关上门,挡住冬晨随手扔过来,准备打烂他的头的恶心脏纱布。
帅望到秋园的时候,冷秋正在拣察他的信件。
帅望微笑:“你有时间聊天吗?”
冷秋抬头看看他:“我有,但是,你好象不应该有。”
帅望哀求:“给我一点时间。”
冷秋坐下:“谁告诉你的?”
帅望沉默。
冷秋问:“是否我得告诉皇上,他身边有公主的探子,然后告诉你爹,他必须交出一个人来,我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那位了不起的关心你们父子的大管家,我要那个人的舌头。”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可以偷偷走,也可以在冷家山上,安排一些事,但是,我来求你,跟我谈谈这件事。”
冷秋微笑,过一会儿,笑道:“我希望你偷偷走。”
帅望轻声:“那样,你是否不会允我再回来?”
冷秋问:“你能容忍你想做的事,被人阻止吗?不管那件事,对你来说,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帅望问:“你认为你能阻止吗?如果你不能阻止我——你会终止我的生命吗?”
冷秋点点头。
帅望半晌:“啊!”沉默一会儿:“我应该能猜到的。”
冷秋抬手:“过来,小子。”
帅望过去,冷秋摸摸他的头:“我很久没摸过一个孩子的头了,这感觉不错。”微笑:“有时候,我也会产生错觉,我的生活必须有某人才会过得好。但是,其实,你知道,你活着,如果你需要,你总会遇到那些给你很好的感觉的人,给你友情,给你实际的帮助,让你觉得安全,心里好受,那些人总会出现,当你杀掉那样的人,你会痛彻心扉。可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杀掉他们,因为那样的人,在你以后的生活中还会出现,可是如果你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帅望,我一定伤到你了,但是,你想活下去,得听我的,或者,杀了我。”
韦帅望站在那儿,要紧紧地咬着牙才能不出声,他忍了一会儿,眼泪涌出来,流泪的感觉比忍着要好,他的泪水不住地滚下来,许久,他哽咽:“即使我……我也不会威胁到你,我不会做那种事,你可以信我。”
冷秋问:“我干嘛要信你?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到你手里,让我的生死取决于你的道德水平与信用度,不!韦帅望,你不能拥有威胁到我的力量。在冷家,你不能。”
韦帅望哽咽:“我什么都不能做?”
冷秋良久:“你来找我,我很欣慰。帅望,去处理你想处理的事吧,如果有什么事,触碰了我的底线,我会告诉你的。大米的事,我不希望你胁迫皇家,让事往你希望的方向转移,我们冷家从不干那样的事,你想做,你得离开冷家。你可以去减少损失,你可以拥有你的财势,别太过份。”
韦帅望放声痛哭,然后他竟然走过去,抱住冷秋,痛哭,痛哭。
不,我不想离开你,离开你们,但是,这个房间太小,这个空间太小,冷家太小,而我,注定慢慢走大,我可以选择屈腿弯腰,但是我不会做那种选择。
我不想说再见。
冷秋尴尬了,他站在那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这孩子的反应可真他妈的诡异啊!我威胁他不听话就要他的命,他居然扑到我怀里抱着我哭,冷秋这次真的被整到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乱抖,抖得他一阵阵想打冷颤。
你这是玩我吧?
他无奈地:“放手!韦帅望,滚开!这样不好……”不好,真的不好,这样子让我软弱,让我下不去手,让我焦虑不安,让我格外地悲伤,这样真的不好……声音黯然了,良久,抱住帅望的肩膀,就一下,轻声:“滚吧,别在我怀里寻求安慰,去找你师父去。”
冷秋有一刹那的软弱,象韦帅望这样的孩子,还会有吗?真的还会有人扑过来在我怀里痛吗?真的有吗?
如果没有了呢?
如果韦帅望是唯一的一个呢?
如果即使有,也不是韦帅望了呢?
也许……
冷秋苦笑,所以养孩子应该养一群,单养一个,多担心吊胆,养一群孩子,每个人孩子都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一个,就不敢放肆作怪了。
冷秋轻声:“滚吧臭小子,我最讨厌有人在我身边哭了。滚!”
韦帅望把眼泪擦在他师爷的衣襟上,笑:“我去去就回,还没到说再见的时候。我要在冷家继续长大继续长大!”
四十四,黑白
四十四,黑白
帅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告诉亲爱的师父,解释太麻烦,回来再说吧。
他飞快地往山下跑去追青枚。
山脚下,骑着黑马的黑衣人好不熟悉,韦帅望拉住马:“咦?黑狼,你干什么去?”
黑狼站住,看到韦帅望,沉默一会儿,终于回答:“我去找逸儿。”
韦帅望呆掉,半天:“啊?你……”
黑狼道:“我告诉冷幕我要去买点东西。”
帅望扬起一边眉毛,唔,去一天?
黑狼淡淡地:“我有权在镇上喝醉了,耽搁几天吧?”
几天?
帅望无奈地:“爱情?我倒希望小白爱你,但是她爱别人。”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只是,看看她好不好。”
帅望道:“我替你去看,你到镇上买点东西就回去吧。”
黑狼沉默。
帅望道:“你听见没有?”
黑狼给他一个简单直接的答案:“不!”
韦帅望愤怒地:“喂,活下来不容易,能不能谨慎点?”
黑狼问:“你又去干什么?我记得……”
帅望“嗯”了一声,尴尬地:“师爷同意我下山了。”黑狼问号状的眼睛,帅望只得笑道:“我去看公主。”
黑狼什么也没说,不过肚子实在忍不住腹诽了一下:看你刚才那大义凛然的熊样。
韦帅望一笑:“好吧,我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做差不多的蠢事。”
黑狼无奈地,他不觉得他在做蠢事,不过,这种看法需要花很大的精力来说明,所以,算了。
帅望笑:“走,要不要去镇上解决一下肉体困扰,然后再判断一下,这是不是真的精神困扰?”
黑狼转过头来看他,没听明白,听不明白,然后看到韦帅望的坏笑,意味深长的黄澄澄的笑,肉体,精神……
肉体?
黑狼隐隐约约猜到韦帅望的意思,他微微有点结巴:“你,你的意思是……你居然,在冷家山下……”
帅望在发呆,黑狼看着他,韦帅望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觉得,难道不应该弄清这件事吗?你说,这件事难道不是很重要吗?如果二两银子就能解决问题,你是不是就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那种奇怪的事?”
黑狼目瞪口呆:“什么?”
你居然会这么想?
帅望道:“如果这是精神层面的问题,我问你,你六岁时会不会为一个女孩子去死?不会,因为那时你的肉体没需要。你八十岁时会不会为一个刚见过几面的女人去死?不会,因为你肉体没需要。”
黑狼扬起一边眉毛:“你打算,先去……,然后再去找公主?”
帅望道:“我真应该那样,是不是?也许,然后我就不用去找公主了!”
黑狼点点头,然后沉默,打马前行。
韦帅望追他:“喂,干嘛?”
黑狼道:“你不是要去……,我不去。”
帅望无语,跟上。
黑狼道:“你不去?”
帅望道:“我还没说完,虽然肉体一定是先决条件,可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我只会为公主冒险,不会为二两银子一位的冒险。”帅望扬着眉毛:“等我为公主冒险失败后再试试买的吧!”
帅望问:“你到哪儿去找逸儿?”
黑狼摇摇头:“我不知道。”
韦帅望无奈地:“我知道。”
黑狼看看他:“哦。”
韦帅望生气:“噢个屁啊!老子不暗中照顾她,她早让人给迷奸了……”气,这种累死人的女朋友亏你敢要。
黑狼瞪着他,帅望望天:“当然,我相信也有别人照顾她,所以,你活着只能算奇迹。”
帅望深思,为啥黑狼同白逸儿过夜后还会活着呢?是不是因为冷恶看过太多人同白逸儿过夜?而这些人……都活着,因为……
冷恶怎么知道这些人没同白逸儿真的发生关系呢?
帅望微微悲哀地猜:因为他亲眼看见白逸儿是怎么睡在人家床上的……
夜深人静,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孤独的白衣小精灵在别人的床上寻找陪伴与体温。
月光下,窗外,那个人……
默默守望,无言离去……
帅望捂住自己的老心,好痛,跟你有个屁关系啊,你居然会抽筋。
我的天哪,我可不要象那个人,我可不要这样活着,我宁可死也不要体验那样的感情那样的痛楚,我害怕,我害怕……
我要勇敢,要勇敢,要明知道那不过是肉体需要产生的精神幻觉,依旧勇敢地去扑火。
他妈的,这可真是……
人生至悲哀的一件事。
韦帅望的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既然人人都得去扑火,为什么不找一个最难得到,最强大的呢?
求而不得,那就不关我事了……
她够强大,会保护自己,我不用担心她,不会发生让我痛彻心扉的事。为什么不呢?
公主很不错。如果她不喜欢我,那不是我没争取过……
她会保护她自己,我不用为她担心,她可不会因为我不够爱她而自杀……
帅望呆了一会儿,天哪?我想的是什么?我是这样想的?因为,那家伙是那样的,所以……
我要同他完全相反,甚至一点边不沾?
所以,虽然我同白逸儿情同手足,虽然我关心她,虽然我会对她……但是,我绝对不会爱上她!
因为,我根本就不敢爱这种类型的人!
因为,那家伙做的一切,让我害怕!
我渴望公主,是因为……因为我认为我不会爱上她,因为即使我爱上她,她也不会爱我,即使我爱上她,她也爱上我,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她很坚强,不会出事,而我,当然早就决定坚强。
帅望瞪大眼睛,为这种想法感到震惊。
同时,他悲哀地发现,因为冷恶那个王八蛋,已经把所有沉醉渴望与软弱都用光了,到他这儿,连一点对恋爱的向往也没有了。也许,偶尔还有一点,只是充满了小心翼翼与恐惧。
韦帅望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他在某些方面,是一个超级懦弱的胆小鬼。
黑狼道:“你在发呆。”
帅望回过神来:“我沉思的样子帅不帅?”
黑狼默然,去死。
两位小朋友走的很快,所以,天黑时,到了冷家与京城间的一个最大的城,城里最豪华的妓院里住着身份最好的卖艺不卖身而且还能一直清白没人敢惹的白逸儿。
帅望郁闷地想,要不要向黑狼介绍一下你们家小白的居住呢?那地方虽然名字很好听,其实就是我刚才要去的地方。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已经在城外河边上看到白逸儿了。
衣带半松,长发半挽,衣带飘飘,正在河边桥上载歌载舞。围观者甚众,看起来还是义演,醉得脸通红的白逸儿,身边没跟着收钱的人,看她那身行头,也不象是改在街头卖艺的人能穿得起的。
韦帅望一只手放到脸上,挡住半边脸,丢人啊,小白。
那人是神仙吗?值得你这么糟蹋自己?
回头叫黑狼:“你家小白,上去救美吧。”
四十五,真命天子
四十五,真命天子
人影一闪,白逸儿与人影都不见了。
韦帅望瞪大眼睛,我靠,这也太快了点吧?一转头,黑狼还在身边,韦帅望目全口呆,黑狼也目瞪口呆,然后黑狼转身要追,韦帅望伸手一把拉住:“嘿嘿,你是来看看的。”
黑狼看着他,目光微转,看看远去的黑点。
帅望点点头:“对,真命天子。”亏了你刚才动作慢点,差点撞车,你这种省油的车,很容易被撞翻在地。
黑狼沉默一会儿,眼望地,然后也没抬头,淡淡地:“我回去了。”
帅望挥挥手:“后会有期。”
紫色的身影,韦帅望叹息,多大岁数了?你来一身紫衣?能不能正常点别给你的基因后代丢脸?
了一会儿:“糟糕,我光顾同你胡扯,把青枚给忘了……”坏了,这下可不能给公主个好印象了。
白逸儿被扔到床上,她微笑,看着那个依旧英俊得可怕的男人:“你可以不同我谈感情的。”
劈面一记耳光,火辣辣的感觉。
逸儿闭上眼睛,哗,为什么她的牙痒?
气愤吗?悲伤吗?不。
不,真的不,如果你曾经被人视而不见很多年,你会知道,疼痛不是最糟的。
只是,有点悲哀。
冷恶怒吼:“你要怎么样?你连正常地活着都做不到,你还同我谈平等。”
逸儿笑:“你活得正常?”又一记耳光。
白逸儿问:“这是你的沟通方式?”又一记耳光。
逸儿痛叫,忽然伸手搂住冷恶的脖子,紧紧搂住,,她的声音忽然微微颤抖:“我想你,我一直想你,我想念你,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同你在一起!”
冷恶呆呆地:这种拥抱的感觉,这种拥抱的感觉,好象在唤醒什么,让他恶心头晕。
逸儿尖利地:“抱住我!王八蛋!”
小白似条疯狗,冷恶暂时忘掉他的恐惧,怒道:“牙给你敲下来!”
威胁好似对小白来说是一种动力,冷恶伸手捏住白逸儿的脸,忍不住笑:“我买块猪肉给你叨着好不好?”
逸儿忍不住笑,再一次紧紧抱住冷恶,冷恶叹气:“象条狗。”
象条狗,可是,别说冷恶没啥自制力,就算千里之堤也禁不住这样的滔天巨浪,冷恶无奈,你不肯从了我,我就从了你吧。
冷恶盯着她的眼睛:“呜,那么,我老了吗?”
冷恶松手:“黄毛丫头!”
逸儿轻声哭泣:“别走,别走,抱我,紧紧抱我。”
冷恶骂道:“当然了,老子要尽兴!”
白逸儿大笑,抱住冷恶,大笑:“喂喂,你表现得很不错,我没白等你。”
冷恶鼻子气歪,有没有搞错,倒底谁娱乐谁啊?
咬着牙:“表现不错吗?完完全全为了迁就你,没发挥出水准来,你还差的远呢。”
逸儿微微歉意,轻轻抚摸冷恶的英俊面孔:“是吗?上次才是你的正常水准吗?那怎么办?”
冷恶汗颜了,轻叹一声:“傻瓜。”笑:“多多练习。”
逸儿笑:“那我们再练一次吧。”
四十六,春梦了无痕
四十六,春梦了无痕
精灵同魔王练习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
逸儿趴在冷恶身上,面孔贴着他的胸膛,恶魔的胸腔里也跳动着一颗心跳,只是跳得比正常人慢点,一声又一声,逸儿舒服地趴在又软又热还有稳定鼓点伴奏的大肉垫子上,疲惫又快乐。
冷恶微微叹息:“妖精,下去吧,我也累了。”
白逸儿道:“别说话,我在听你的心跳声。”
冷恶笑:“好听吗?”
逸儿微笑,轻声:“很真实。”
冷恶微微悲哀地抱住逸儿,他给她的感觉,只有肉体与心跳是真实的。
逸儿轻声:“我喜欢你的温度。”
对,即使是秋天冬天,外面零下三十度,他依旧有三十七度的体温,比别人高半度。紧紧抱住身上的这个小小人,个子很高,却依旧纤细得象嫩芽一样的小女孩儿,细细的腰,细细的手臂,细长的腿。
逸儿轻声:“你的心跳声,你出汗的味道,摸上去的手感。我好爱你,”微笑:“还有口感,让我咬一口吧。”
冷恶本能的反应是:你敢咬,我打死你。不过他也知道一说这种话,小妖精的反应一定是立刻就咬一口,所以,他只得无奈沉默。
逸儿露出小白牙,笑,扭啊扭拱啊拱地爬到冷恶的脸侧:“把嘴唇给我咬。”
冷恶笑问:“然后呢?轮到我咬你?”
逸儿道:“只有女人能咬男人,男人不能咬女人。”香软的嘴巴已经凑过去,没法拒绝,冷恶从来不拒绝一个美女的漂亮嘴唇,所以香软了半秒钟后痛得眼冒金花:“小丫头!”
吸吮啃啮撕咬。
冷恶只得同自己的疼痛挣扎。拼命控制意欲捏死白逸儿的那双手。
刚要把白逸儿扯下去,软软的舌头已经伸进他的嘴里,身经百战的冷恶刹那儿感受到一种入骨的奇痒与震动,他也不是没尝过别人的舌头,可是白逸儿的味道让他深受震荡,而且那种震荡如被扔了块石头的水面,一波又一波,余波绵绵,无穷无尽。
冷恶僵住,第一次因为留恋一个女人带给他的快感而忍耐她带来的痛。
那甚至不完全是色情,天使宝宝的舌头,笨拙地,舔一下,停住,象在品尝,精灵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象是有点紧张有点意外,她看看冷恶,低下头,再次轻轻舔下冷恶的嘴唇,大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她很震惊别人的嘴唇口感会这么好,半是沉醉半是好奇的小面孔,半象试探半象寻找的怯生生的尝试。
那张小小的天使面孔,在阳光照耀下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毛,冷恶叹息着微笑,看看,这就叫胎毛未褪,乳臭未干啊。这小东西的身上,酒气里竟然还有一股乳香味,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感动,仅仅为了这个生命的小奇迹,仅仅为了生命奇迹本身,他忽然间觉得感动,而且有落泪的冲动。
白逸儿舔了又舔,忽然笑了,抱住冷恶的头,面孔贴面孔地笑:“感觉好奇怪。”
冷恶微笑,点头同意,没错,感觉好奇怪,这感觉太他妈的奇特了。他有一种被人给用了的感觉,而且这感觉居然也不坏。
他记得他并不喜欢女人主动,他觉得那样的女人都是荡妇,技术再好也不值钱,随时可以捏死。可是趴在他身上,不住摸摸舔舔,勾引挑逗的白逸儿依旧给他天使的感觉。
耳垂一热一湿,又软又痒又痛。
冷恶苦笑:“丫头,再不老实我可要……”
白逸儿轻哼:“我要咬着你的耳朵睡觉。”
冷恶笑骂:“你做梦磨牙,我的耳朵不就掉了?”
扭得九曲十八弯的“嗯嗯”让冷恶长叹一声,都依你,都依你。
冷恶搂着怀里的小丫头,有一种灵魂净化的感觉。
这个精灵,把他一向认为肮脏丑恶的事情变得那样干净美好。他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小面孔,多么美好多么美好的小东西,真想把你在这一刻杀死,让时间让生命永远驻留在这一刻,好不好?
肌肤相亲,然后灵魂融合,最后当一方离开,另一方象被撕成两半。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已经依偎了那么久,不知不觉就已经粘在一起,还以为这种剥掉一层皮的痛早晚会停止,可是她却好象已经永不会痊愈,而他,多年以后,依旧疼痛。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沉下去吧,不管未来是什么,这一刻,总算值得。
而梦中的白逸儿,睡见自己抱着一大床柔软的被子在空中飞,飞啊飞,忽然看到远方天空日出。
红色的太阳喷薄而出,她松开手,扔下重负,面向阳光,温暖满足快乐。
仿佛拥抱世间一切美好。
一个好梦。
清晨的第一缕光,白逸儿醒来。
有点热,头上微微冒汗,在这样一个凉凉的秋天里,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后,看到身旁的冷恶。
三四十岁了吧?还没有一点老去的意思,看起来他将来是准备表演一下什么叫鹤发童颜了。
真是好看,让人无端地觉得他做的一切都值得原谅,他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如果他堕落,他也是堕天使,不是丑恶的低等妖怪。
逸儿微微叹息,宿醉之后仍对夜里发生的事有印象,虽然她现在全身酸痛,可在当时,真是美好的感觉。
她轻轻起身,勉强穿上两件能穿的衣服。
冷恶看着那个精灵头也不回地开门而去,刹那间有种再一次死亡的感觉,他微微支起身,好象想叫住白逸儿,却不知为何,失去力气,无法开口。
他眼睁睁看着她开门离去,菱花格子的房门“吱嘎”一声,再一声,“砰”地关上。
冷恶的嘴唇微动,看起来象是个:“别走。”的口形,却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冷恶微笑,醉了的逸儿比清醒的可爱。
象一场春梦。
冷恶慢慢躺回床上,心灰意冷,一种浓浓的全身失力的倦意袭来,他觉得困,象是刚刚关山万里金戈铁马一样地累极而困,他裹上被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四十七,坦诚
四十七,坦诚
帅望的内心其实很不安,即使白逸儿默认是冷恶强暴了她,伤着了她,那么,她同冷恶的关系,到底恶化到什么地步?
冷恶会不会再次伤害她,她会不会做出让冷恶伤害她的举动?
不过韦帅望要是能找到冷恶,冷恶不早被冷家人揪出来宰掉了?他找不到冷恶,城里的冷家办事处也找不到冷恶,但是韦帅望能找到冷恶的魔教分坛。他当然不会走过去问:“请问你知道我爹在啥地方吗?”
不过,他可以走过路过,从人家窗户里扔点东西进去。
话说,魔教的若阳城分坛座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占地面积不小,安保措族并不周全,因为分坛的光明殿圣火是民众参拜的地方。允许公众出入的场所,安保措族不可能周全。
当时正在为新进的教众举行入会仪式。
韦帅望进入光明殿,里面啥神也没有,大殿中央好象点了个大火盆,火盆边上有几个白衣人,火盆前面站了不少白衣人。韦帅望乐了,这地方好啊,天冷时,光为了取取暖就值得来一趟。
韦帅望大方地过去伸手烤烤火,边上的人瞪着眼睛,帅望笑:“怎么了?这么大一盆火多好,再放俩儿地瓜烤烤就更好了。”
周围人还是瞪着他,韦帅望笑问:“我能脱鞋烤烤脚吗?”
终于,一个白衣教徒大叫一声:“亵渎圣火!”拔刀向他砍来。
当然不可能砍到。
帅望伸手往火里扔了粒弹丸,只得“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里充满了红色烟雾。
冷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滚进来。”
张文急冲冲进来:“教主,我们的若阳分舵被人挑了!”
冷恶打个呵欠:“被挑成什么样?”
张文道:“分舵的所有护舵守卫,还有分舵的堂主们全都……”
冷恶终于睁大了眼睛:“冷家?谁?”
张文张着嘴,半天没吭声。
冷恶笑道:“你是在给我看你的牙吗?拿下来给我看看。”
张文吓得:“不,教主,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分舵的人,没有死,他们只是……”
冷恶怒吼:“他们没有死!你敢叫醒我!”
张文吓得扑嗵一声跪倒:“不是,只是情况太诡异了,有人闯进光明殿,炸灭了圣火。”
冷恶气得:“靠,杀人放血,清洗圣坛,把火点起来!”
张文擦汗:“分舵的人,不知为什么,全都,全都全身通红……”
轮到冷恶张口结舌:“什么?”
张文道:“据说爆炸时,喷出一股红烟,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喷上,一开始只是淡红,后来越来越红,现在人人象关公一样。”
冷恶瞪着他:“如果他们那么容易中招,怎么居然还没死?”奇怪了。
张文尴尬地:“因为,据说,那个闯入者是个小孩儿,所以,他们都没留心,而且那孩子做事特别的奇怪,他们当时,都太震惊了,所以……”
冷恶有点明白了:“所以……”
张文道:“所以,他们没反应过来,后来他们都去追杀那个孩子,但是,根据他们的描述,我觉得,那孩子象是……,所以……”
冷恶无奈地:“行了,我了解状况了。”
可是张文不敢不补充一句:“我让他们等命令。”我可是立刻阻止那些人追杀你儿子了。
冷恶笑:“好吧,你现在出去,站在房顶上,大喊‘白逸儿已经走了’,一百次,然后,再喊‘把解药给我’一百次。然后,给我滚回去点圣火。”
张文尴尬地站在那儿,冷恶不耐烦地:“滚!”
张文忙道:“是是!”
冷恶道:“声音要够大,如果你不想这里也被炸的话。”
张文连连点点头,是是。
啊啊,这样子,你儿子是用这种方式问你他的好友白逸儿下落的?哗,真别致。
张文痛苦地,尴尬地,站在房顶上,半晌,鼓起勇气,小声嘟囔一句:“白逸儿已经走了。”
身后立刻传来一声:“什么时候走的。”
张文差点被吓得摔到地上去:“呃,你……”你是怎么来的?唔,当然,你是跟踪我来的……
让教主知道……
张文结巴道:“我我我,我不知道……”
一个声音:“她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没有吧。”
一声叹息。
张文想起来了:“啊啊,对,还有,把解药留下!”
帅望笑:“给。”
红光一闪,张文伸手接住。
这才看到韦帅望就在身后不远的一处房檐上,正向他挥手告别。
失去了白逸儿的踪影,但是,既然是白逸儿走了,而不是冷恶走了,至少她没受伤,而且,韦帅望也已经向冷恶充分表达了他这种关注之意,相信如果没有大问题,冷恶是不会伤害白逸儿的。既然冷恶在这儿,别人是不会伤害白逸儿的。
帅望微微怅然地离开若阳城,向京城而去。
而冷恶,不得不去主持,重燃圣火仪式,
换衣服时,冷恶问:“那小子很帅吧?”
张文愕然:“什么?”
冷恶笑:“我儿子应该是这样的。”
张文这才明白,立刻逢迎:“是是,公子出手不凡,大有乃父之风。”都他妈的挺损。
冷恶微笑。
张文心想,你就缺德吧你,你儿子整我们,你竟然笑得跟朵花似的。
话说韦帅望进了京城,京城的情况不容乐观,韦帅望从没见过商店这样繁荣的时候,韦字招牌下的买米队伍长达二里地。
帅望困惑地看着长长的队伍,不得不从房顶进屋,把掌柜的叫出来:“出啥事了?”
掌柜的过来,擦着汗:“老板,您可来了,二老板死活要我们压价卖大米,你看看,我们要另雇几十人才能维持秩序。”
帅望笑道:“咦,这小子啥时自封二老板了?”笑:“我来晚两天,他已经自作主张下命令了。”
那掌柜的气道:“是啊!这个人完全不听别人的意见。”
帅望点点头:“他确实有点领导才能,嗯,既然他决定做二老板,那就当他是二老板吧。二老板说话你当然应该听。好了,我去韦府一趟,让老板去见我。”
其实韦帅望先去了公主府。
青枚正同公主骂人呢:“公主,你好心给他传递消息,他出卖了你。”
芙瑶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问:“他怎么说?”
青枚道:“他说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告诉他师长,即使他们已经出卖了他。”
芙瑶点点头。
青枚气道:“公主,你说是他是不是个混人!”
芙瑶缓缓道:“他是个明白人。”
韦帅望笑嘻嘻地从窗口翻进来:“公主在夸我吗?”
芙瑶微笑:“你不是在面壁?”
帅望道:“你不该挑拔我同师长的关系。”
芙瑶拿起茶杯,缓缓喝茶。
青枚忍不住怒道:“公主不让我告诉你,是我自己要说的!”
帅望笑了:“让这傻丫头出去,我们坦诚点地聊会儿天。”
青枚气愤:“你说谁?”
芙瑶挥挥手:“你们先下去,不用侍候了。”
宫女一一退出,青枚恨恨地瞪韦帅望一眼,帅望向她微笑挥手。
帅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美女,美女啊!
芙瑶一笑:“韦公子想同我聊什么?”
帅望呆望着她,一脸的沉迷,嘴巴却自顾自工作:“冷家掌门同你父亲说的话,不管是什么话,都不是你应该听到的,你不该听到的,你怎么会随便告诉一个管不住自己嘴的傻丫头?所以,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芙瑶道:“我想要冷家的支持,不过看起来不可能从你师爷那儿得到,既然,你父亲你师父都很痛爱你,我想试试你有多大影响力。”
帅望道:“这样不行。我不能那么做。”
芙瑶道:“每个人每件事都有价格,别说不能,告诉我价格。”
帅望沉默一会儿:“无价。”
芙瑶沉默一会儿:“爱情,事业,权利,金钱,自我价值实现,甚至,只是肉欲,都不能?”
帅望呆呆地看了芙瑶一会儿:“爱情是你可以支付的价格之一?自己做出来的才叫自我价值吧?”
芙瑶问:“你有什么理想?比如,建运河?”
帅望慢慢坐下:“唔,其实,你也对运河感兴趣?”
芙瑶道:“运河,意味道税收,水军,交通,运输。”
帅望用手搓搓脸,半晌:“是啊,其实我只要一样,灌溉。”
芙瑶扬扬眉。
帅望笑:“冷颜说,明年仍是大旱。”
芙瑶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啊!”
帅望笑:“所以,好的,运河,你尽力,我尽力,希望我们能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芙瑶良久才道:“大米,也是因为这个吗?”
帅望点点头:“对,我需要钱,没有钱,就不能组织生产,不能组织生产,就——只是一个良好的愿望。我需要钱。”
许久,芙瑶轻声:“看来,我们有点误会儿。我对你,理解错了,所以,方式也不对。”
帅望微笑,眨眨眼:“不过,你还是一个坦诚的人,我喜欢你。还有,你漂亮得让我想……想哭。”
芙瑶缓缓地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
帅望轻声:“很值得……”
四十八,大米
四十八,大米
韦帅望进到韦府的书房,迎面撞上康慨,康慨惊叫一声:“我的天哪!”
帅望笑:“不用开心成这样吧!”
康慨那张打褶的脸啊!苦笑道:“你怎么赶这个时候过来?”回头看看书房的门,小声:“大人刚接了黑信,看他的脸色好象马上就要暴发了……”
帅望咧嘴,乖乖,听你这么说,我立刻就觉得身上某个比较结实的部位开始痛了。
帅望的脚尖已经重新调整了角度,门开了。
帅望把脚尖调整回来,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爹!”
韦行一张愤怒的脸,看到韦帅望之后呆了呆,然后立刻暴发了:“果然是你!”抬手给了康慨一记耳光。
康慨冤枉得:“大人?!”
韦行怒道:“你怎么敢给他报信!?”
康慨目瞪口呆:“什么信?”
韦行怒目,可是看到康慨无辜的眼神,也开始心虚,咦,不是我搞错了吧?“是你把我师父那些话告诉韦帅望的?!”
康慨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话?冷掌门说了什么?”
韦帅望气愤:“原来你们都知道!你还问他是不是他报的信,我正想问呢,为什么不是你们报的信?”
韦行愣了愣,然后怒吼:“臭小子!”抬手要给韦帅望一巴掌,可是看到韦帅望愤怒的目光,原来这小子还真为这件事生气了。韦行微微有点愧疚,那一巴掌就没打下去,半晌,慢慢放下手,低声:“大人的事,你小孩儿不用知道。”
韦帅望怒吼:“外面大米十两银子一石,官府要五两银子强收,这是强抢,有人要抢我的钱,你不告诉我?什么大人小孩儿?我是你儿子,人家抢我,你帮别人瞒我?”
韦行哑口无言,半晌勉强道:“你师爷不是别人!”
韦帅望跺脚:“我呢?我是别人吗?”
韦行咬牙切齿,明明很气愤,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却硬是被韦帅望给问得羞愧无言。
康慨不得不帮自己老大说话:“帅望,你父亲总是为你考虑的,可是,公是公私是私,冷家与皇家的事,得按冷家的规矩办。掌门的话,不能私传给你。”
韦帅望扬起一边眉毛,哼!
康慨道:“帅望,这件事告诉你,你一定会做点什么的,冷掌门一定会知道的,值得为了一点银子让你父亲同你师爷反目吗?”
帅望忍不住笑出来:“你咋忠心成这样?白挨一巴掌啊?你还替他说话!”
康慨看韦帅望那神气,非常怀疑他是为了不挨揍装出来的愤愤的样了,不过,他可不敢揭穿,两位韦爷都不好对付。康慨无奈地看韦行一眼,你这种疯狗一样的暴脾气,就活该让这种猴精的儿子修理。
韦行站在那儿,一边听康慨讲话,一边想点头,对啊,就是啊,没错,是这么回事,我刚才就是想这么说的!
看着韦帅望的眼神刚理直气壮点,又遭遇康慨的谴责目光,这才想起来,我的手还火辣辣的呢,康慨脸上那个红巴掌印可真难看。
韦行调头回屋“砰”地把门摔上。
帅望闷笑着,咳,看我爹表达歉意的方式多别致。扑过去抱住康慨:“康妈妈,你又受委屈了。”
康慨又好气又好笑,抱住帅望:“小子,我也想你了。”然后骂:“不弄出点事来,你难受是不是?你活该让你爹给你松松筋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帅望笑,捏捏康慨的脸:“原来你这么乖都是给打出来的。”
康慨痛得:“哎哟,混蛋!”忍住,不敢在书房外大叫,拉着韦帅望出去:“你闯的祸,你还好意思来问我们?”
帅望“哼”一声:“我还生气呢,你说得再有理也没用,我还是生气。”
康慨忍无可忍给他一巴掌:“你生个屁气啊!我离的远,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你爹倒是听到了,不过是眼神里有点不满,就让你师爷罚跪了好几个时辰。”
康慨闭上嘴,好象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下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咬牙骂:“你师爷可真是……”咬牙,硬把后几个字给咽了,咬着牙道:“他有没有人性啊?你是你爹的儿子,虽然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看你这样,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你爹又没说什么,只不过看他一眼,他居然当着韦府这么多下人的面,一点面子不给你爹留。”
帅望苦笑,唔,敢表示不满,只是罚他跪着,已经很给面子了。
康慨气恨:“不知他点了什么穴位,你爹痛得冷汗直冒,所以,韦帅望,你这个臭小子,你没挨揍你就知足吧!”
帅望嘻嘻笑,我就猜我快挨揍了,所以先发治人嘛。
康慨看韦帅望的表情,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再一次被韦帅望给气笑了,再给韦帅望一巴掌:“见到韩掌门你就老实,害你爹挨揍你咋一点歉意没有?”
韦帅望“切”一声:“歉意这玩意是自动自发产生,硬是没有,我能生挤出来啊?”笑:“不但没啥歉意,我还有点开心呢。”唔,虽然他还知道表示不满,我也挺感动,可我还是……幸灾乐祸了!
康慨忍不住想笑,嗯,为啥他也觉得韦行有点……嗯嗯,正经点:“韦帅望!你爹已经表达过反对意见了,这种天气,他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所以,你把你的气愤收起来,好好去跟你爹认个错,再耍你那些小机灵,我揭穿你!”
帅望笑:“你揭穿我吧,我还不是看你挨揍了,帮你找个场子。”
康慨瞪着他:“你去不去?”
帅望服了:“我去我去。”
帅望推门而进,韦行看看他,倒没出声。
帅望陪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韦行没出声。
帅望笑:“康慨说,嗯,总之,嗯,……”笑。
韦行问:“谁告诉你的?”
帅望道:“公主派她的贴身侍女来送的消息。她要见我。”
韦行再次看康慨:“她怎么会知道我师父同皇上当时的对话?”
康慨惊道:“大人,我离的远,我什么也没听到!”
韦行慢慢回忆:“可是,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与一个内侍总管!那个侍从是公主的人?”惊骇。
那个小公主竟能收买皇帝的心腹?
帅望想了一会儿:“也许皇帝回宫后,又同谁说过这件事,比如,同公主讨论过冷家掌门的态度,或者,同自己的妃子,大臣讨论过。”
韦行看看韦帅望,你小子有这么大能量,让公主冒着这样的风险请你下山?在皇帝身边安一个得力的人,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传个信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自己女儿买通左右刺探消息,可不能算是小过失。
韦行问:“你师爷怎么知道你知道的?”
帅望组织下语言,望天:“我告诉他的。”
韦行愣了:“为什么?”
帅望轻声叹气:“大约跟你一个原因吧。”
不值为几两银子同师爷反目。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师爷的心不是肉做的,你还是要小心。”
帅望笑,点点头。
韦行问:“你师爷没同皇帝透露这件事?”
帅望道:“师爷应该不会做这种没好处只有坏处的事。”局势不明,太子又不会感恩,干什么要去招惹小公主。
韦行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你放老实点。最近城里很不安稳,我听说,同你的大米买卖很有关系,帅望……”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表达,终于只是道:“太贪财不好。”
帅望喷笑:“哪有不爱财的,哪有不爱权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放心,对我来说,良心与道义比银子重要。”
韦行道:“说到良心,大米一石卖十两银子,是有良心的人干出来的事吗?”
帅望瞪着眼睛:“爹,你这话就不对了,去年这个时候,我一石米卖十两银子有人买吗?现在这个时候,我卖五十两银子一石米有人买吗?没人买啊,既然有人拿十两银子买一石米,这一石米就值十两银子,价格是我定的啊?我只是预计到大米会涨,不是我让它涨到这个地步的。再说,我已经降价了,你没看见门前排的队,米铺都二十四小时营业了,九两银子一石,你有钱买不到啊。如果我卖五两银子一石,你猜会发生什么?全城人都会拥来买米,然后就会发生拥踏事件,然后就会秩序大乱,然后就会发生抢米事件,然后就会有暴乱,然后……”
韦行抬手:“行了,你自己去解决你的问题,你也听你师爷说了,你干的事,同冷家无关,出了事,没人管你,你去吧。”
外面丁一通报:“大人,米行有人十万火急求见韦少爷。”
韦行挥手:“去吧。”快滚,你弄得我头晕。
何添扑进来:“韦少爷,米铺被抢了!”
帅望望天,呸,我这张嘴啊!
何添急道:“大米快卖完了,掌柜的告诉后面排的明天再来,排后面的人就不干了,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把掌柜的打伤了,米铺给砸了,大米给抢光了!”
帅望叹气:“当赈灾了,抢就抢了吧。”
何添急道:“可是这伙人聚在一起,叫嚷,抢一家也是抢,抢两家也是抢,几百个人嚷嚷着开仓放粮,开始到处哄抢!”
四十九,抢米
四十九,抢米
何添叫得那么大声,韦行在书房里已经听到,他等着韦帅望进来,然后听到韦帅望的脚声远去,韦行气得推开窗子,怒吼:“韦帅望!”
你干什么去?
帅望回头,咦,不是刚说要我自己解决吗?
韦行怒吼:“滚进来!”
帅望道:“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过去,你要是不放心,给我四五个人传信。”
韦行对处理这种群体事件,全无头绪,又不能不许韦帅望去处理自己的生商,只得道:“别闹事,别伤人,记得你师父平时怎么教你的。”
知道自己分量不够,只得把韩青拿出来压人。
帅望一笑,点点头。
韦行看看康慨,扬扬下巴,意思是,你跟去吧。
康慨立刻伸手招了几个人跟上。
韦帅望来到人群聚集地时,看起来已经不是几百人,而是上千人。
整条街,都是人潮,韦帅望的米铺门前仍有人在争抢粮食,几个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不远处几十人正在砸一家金铺的大门。
旁边的布店里,各种颜色的布匹散了一地。布店里的从扭成一团。
街道的另一边,几个人按住一个女子,那女子声音凄厉地挣扎。
满街打砸哭喊的声音。
更糟的是,这些人群快要走到一个路口,他们将分散开来,然后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整个京城面临洗劫的危险。
帅望回头告诉康慨:“恐怕城里的捕快人手不够了,必须马上调军队,同我爹说一声,让他吩咐下御林军统领,围而不捕,给我点时间。”
康慨问:“你要干什么?帅望,到现在为止,虽然你囤积粮食不对,但是整件事同你,同我们韦府没什么关系,你别去惹事!”
帅望道:“我不能不管。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康慨急了:“求你替你爹想想!能不能有一次,你替你爹想想,给他省点事!”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尽量,我把他放到我自己前面,如何?”
康慨无奈地:“放到你的好奇心前面,好吗?”
帅望笑了:“相信我!我很神奇的!”
康慨被雷得:你神奇个屁啊!你被你爹揍得连滚带爬的时候你忘了?
不等康慨再说什么,韦帅望已经冲到人群中,抓起那个正在惨叫的女子,一巴掌拍倒一个,然后“嗖”地一声就上房了。边上的人只觉得人影一闪,然后手里的女人不见了,一起来的人也不见了,那些人微微乱了一下,左右询问:“张三呢?张三哪儿去了?”
没有答案,他们困惑在路中央站了一会儿,觉得头上三尺有神明,默默无声地消失在人群中。
帅望把那个吓得半死的女人送到一条街外,笑:“快跑。”然后回头把那倒霉家伙的衣服剥下来,套在自己衣服外面,把头发抓乱点,招呼一声手下:“我喊什么,你们就跟着喊什么。”
然后韦帅望冲进人群,大叫:“大家不要乱闯,我们最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回答:“要粮食”“要大米。”“要吃饱。”“要大米降价”
不过,要粮食的多。
韦帅望大叫:“粮食!我们要粮食!”
刚刚跟过来的韦府丁一,立刻带头:“没错,我们要粮食,要粮食!”其他几个下人也马上机灵地附合:“要粮食要粮食。”
然后边上的人也开始响应。“我们要饿死了,怎么都是个死,不如做个饱死鬼!”“抢!抢粮食!”:“抢粮去!”
帅望跳到一台阶上,居高临下:“前面东昌大街上,有个全城最大的景隆米铺,我们去开仓放粮!”
虽然丁一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跟着大叫:“去景隆米铺,开仓放粮!”身边几个人也开始大叫,饥民本来只是乱跑,无人指挥,现在有人指出方向,顿时都叫嚷起来“去景隆米铺,去抢米!”开始还是几十人,渐渐声浪一波一波传开去,几百人都叫嚷“去景隆米铺。”“杀富济贫,开仓放粮!”
正在打砸的人,忽然看到大队伍调头南去,听到众人叫着抢景隆米铺,想到大米,顿时也象听到召唤一样,几百上千人,就这样向景隆米铺冲去。
米铺的人,一看饥民潮涌,吓得立刻关门上栓。
几十人立刻冲过去砸门,也有人试着往墙上爬,帅望左右看看无人注意,闪身上墙,翻了进去,一看米铺的伙计还拿东西顶门呢,不禁笑了:“你们不要命了!还不快跑,等着他们把你们活活打死啊?”
那掌柜的还很英勇:“米铺砸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个死?”
帅望笑道:“拿了银子,快跑。”几两碎银子顿时将伙计打发掉了,韦帅望过去一搂掌柜的肩,笑:“老子就是韦帅望,我记得这个米铺是我的。所以,老子让你跑,你就得快跑!”
景隆米铺顿成空店。
前后不过半分钟,韦帅望翻出来,排开众人来到门前。
韦帅望踢两脚,门挺结实,当然了,他也没太用力,帅望回头:“把门口的石狮子搬起来砸门!”
众人正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听到这主意,就有人过去搬门前的石狮子,韦帅望一边搬石头,一边好笑,多折腾一会儿,你们累了就不折腾了。
十几个人,费尽力气,把石狮子搬起来,“一、二、三”扔出去,门栓顿时两断,大门也被砸碎,韦帅望过去,一脚踢开大门。带人冲进无人之城。
众人进了米铺,无人阻拦,几个人先扑向钱匣子,扭成一团。
然后有人开始划开米袋子用衣服装米。
帅望左右一看:“厢房有米袋子,大家别乱,去袋子,每人半袋,不许多装。”
有人正要拎起一袋大米走人,听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叫嚷每人半袋,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算个球啊!滚一边去别挡大爷的路。”
丁一上去要同那人理论,韦帅望已经一脚踢过去。
二百来斤一个壮汉,连着一百斤的大米,炮弹一样飞出去,一路上撞到的东西,包括,一把椅子,一个人,两扇窗子,三个人头,一面墙。
巨大的响声,与壮观的场景,让众人一静,韦帅望笑嘻嘻地:“大家一起来的,一起干掉脑袋的买卖,前面的别多拿,后面的也别抢,人人有份,每人半袋大米,拿了快回家,别在路上耽误,再让别人抢去,我可不管,谁要多拿,老子一脚踢飞他!”
丁一在边上仰望台子上的韦帅望,这小孩儿,十几岁,长得满可爱的一小朋友,怎么现在笑得那么邪恶!好象真的会咬人似的。
不但丁一这种观感,别人也是这感觉,这十几岁的小孩儿,看起来是说到做到,别说踢飞个人,他已经表演过了,看他的样子,杀个人他也不会眨眼,所以,抢米的队伍秩序良好。
丁一响应号召:“我帮你维持秩序,大家排队,秩序越好,装米越快!”
旁边几个大汉醒过劲,竟然也走了过来:“小兄弟,你有胆有识,怎么做,你吩咐一声,我们听你的!”
帅望一笑,心里怪叫,乖乖,我好象天生就是干黑社会的料啊。
五十一,排队
五十一,排队
帅望有点紧张,虽然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可以运用智慧对付正常人,说服,威胁,恐吓,利害关系,但是,如果你的对手是智力不正常的人呢?用什么来控制疯子?
看看这群人,单个拎出来都是良民。
你随便拎出来哪个告诉他:“你不能抢粮,抢完粮你怎么办?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你抢的米拿回家去?如果被官兵抓到,往轻了说,这叫抢劫啊,往重了说,这是聚重谋逆啊!为了一袋子大米,放现在,也就十两银子,你又不是买起,你刚才还排队买米呢,你不要命了?”这人考虑一下,肯定老实回家去了。
可是,如果你站在一群人面前,说这些话呢?能被这群人用臭鸡蛋拍到台子底下去。
韦帅望站在墙头上,看着里同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和外面再一次打开花的人群,他想,我怎么才能控制局面不继续恶化?
外面打到头破血流的人群,会往里冲,里面的队伍会被冲乱,然后再一次变成哄抢踩踏,斗殴,最后,可能还会有人砸烂米铺放火,打红眼了的人,可能会开始烧杀奸掠。然后军队戒严扫荡,京城的街道都会被血浸透。
帅望咬牙,不,我不能害怕,我要比这些疯子更狂热,要比他们更凶狠,我要成为他们的头领,然后,我才能控制局面。
韦帅望站在墙头怒吼:“景隆米铺已经被我们占领,米铺是我们的了!里面的大米,也都是我们的!我们所有人,都会有饭吃,这些大米,是我们所有人的!在官兵来之前,我们要把所有大米,全都搬走!”
外面打仗的人都被震得停了手,韦帅望的狮子吼,还真有效果。
帅望大声:“我们要尽快搬米!有没有人自愿帮忙!”
外面一群人举手:“我我我!”
帅望随手指十个:“你们,在墙上开出十个洞,正好可以把大米运出来。”
再指十个:“你们进去搬米,把米袋子从后面仓库搬到院子里墙角下。”
再指十个:“你们站在院子里,往外传送大米。”
然后,大声:“剩下的人,在墙外面,排成十行!把外衣脱下来,准备装米,或者,二人拿一袋,回去自己分,马上排好队!”回头叫于飞留下的那些叫花子:“丐帮的兄弟们!帮我看着点,有人插队,闹事!一律杀无赦!”眨眨眼,千万别当真,兄弟们!你们要是杀了人,老子立马就撤退,同我无关!死人的事,我可担不起,我师父可凶了……
那几个丐帮的异类,明显受过严格训练,当即一声:“是!”答应得无比的整齐威武,而且立刻刀出鞘棍在手,凶神恶煞般地上岗了。
还有人想在地上拣大米。
也有人想闯进米铺大米,看看里面人在干什么。
可是有人已经冲到墙跟底下抢位子了,余下的愣了愣,立刻觉得排队这事自己不能落在后面,外一吃亏了呢,刚才不就是因为排队排得太靠后才没买到米吗?
推推搡搡,最后队伍排得,是后一个人抱着前一人的腰,谁也别想插队,谁也别想跑。
帅望给丁一一个眼色:“告诉自己人,最重要的,是守住这个门口,千万别让他们看到,还有多少米。”米多了,这些家伙会觉得自己分的少了,米少了,排在后面的会怕自己分不到而冲上来抢。
丁一得令,他们是真刀真枪的侍卫,有身手,有武器,几个人守在门口,同时疏散已经在院子里的人,分了大米,从后门快走,指挥志愿者们,迅速有效地工作。
话说于飞,人已经到了城门口,快要出城了,忽然觉得不对,怎么远处尘土飞扬?
紧接着身边一个飞骑过去,于飞认得那是传令兵。
传令兵出城,所为何事?于飞心里明白,韦帅望小朋友的抢粮义举事闹大了。
一般的治安事件,府衙捕快出面就够了。
事态严重,所以远处从禁城里出来的是御林军,而传令兵出城,是调京城外的龙虎营驻军进城!
于飞呆了一会儿,转身回来了,不行,不能把韦帅望一个人扔下!虽然那小子看起来——让人受不了,可是他倒底也是……
总之那小子看起来无论如何不象个好人,可也不太象坏人。
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再说,还有我的丐帮兄弟呢。
于飞老远看到一队御林军,从旗帜上看,有二千人。顶盔贯甲,急驰而来。
于飞狂奔而至,他当然比马跑的快,大喊一声:“韦帅望!御林军过来了!”
轰的一声,人群乱成一团。
韦帅望跳起来,气道:“谢谢了,你真会帮忙。”当然了,人声鼎沸,韦帅望又没打算大声,于飞啥也听不到。
韦帅望怒吼一声:“不要乱!”不要乱跑!不要乱抢!不要互相推搡踏踩,更重要的是,不要乱往我的米铺里冲!
连于飞都吓了一哆嗦。
贯注韦帅望内力的一声吼,震得院子里的众人头晕耳鸣,一声不动弹。
韦帅望跳到墙上,大声:“这个米铺!是我的!这里的大米!也是我的!是我叫你们来,是我要分大米给你们!谁也不要乱,你们只要好好地排队等着你们的米!领到米的,只管正常地离开!有什么罪,是我的!与你们无关!谁也不乱!”
静了半刻,忽然间一个人跳起来:“我不管米是谁的,快把米给我!我要走!”
立刻有人附合:“对,快把米给我们!走,冲进去!我们自己拿!”
韦帅望怒吼一声:“有人闹事,只管杀了他!”
话虽如此,那家伙脑袋已经冲进了米铺大门,丁一的刀也毫不迟疑地冲着他脖子砍下来,韦帅望还是内心长叹一声,从墙上跳下来,赶在丁一手起刀落之前,把那个吓昏了头的家伙一脚踢出门去。
韦帅望这一脚,同刚才那一脚威力相当,只不过这个可怜的家伙没有墙挡着,所以,他一路撞倒十几人,一直飞出二十多米,撞到树上,狂喷鲜血,然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韦帅望心里怪叫:“真他妈的不结实啊,天老爷,你可千万别死啊!”嘴巴里凶狠地:“谁敢再闯这扇门!这就是结果。”大声:“想走的只管静静地离开,不想走的,继续排队领米!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一半的人静静地离开,另一半人,继续排队。
看到秩序再一次良好,终于找个没人的树杈,坐下喘息,我的天妈啊,吓死我了!
于飞呆呆地看着,整整齐齐安安静静排队的暴民们。
然后找到韦帅望:“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等着官兵来杀他们?”
帅望疲惫地:“要不怎么办?让他们乱跑?他们昏了头,他们应该担责任,不能让平民百姓因他们的冲动受累,我让他们快跑,他们会回家吗?有的会,有的,会继续闹事,也许,就把哪家店抢了,哪家人烧了。放心,我会好好说服带兵的人。”
于飞呆呆地:“说服?怎么说?”
帅望笑:“城中无事。”
于飞看看米铺前面安安静静的队伍,呃,真是一副太平无事的样子呢。可是……
于飞道:“我看到传令兵出城了!”
帅望惨痛地:“唔!”抱头,唉,头痛!
五十二,代罪
五十二,代罪
韦帅望的头痛,陈一柏的头更痛。
陈一柏御林军左统领。
当他带兵一路追踪打砸的痕迹来到景隆米铺,看到整整齐齐的人群时,他的头痛到不行。
他宁可看到烧杀抢掠。
不是他良心大大地坏了,而是——
任何时候秩序良好只证明一件事:有人组织!
任何时候,有组织的反抗,总是比较难以平定。
陈一柏慎重地吩咐手下:“散开,把这些人包围起来,刀出鞘箭上弦!但是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
御林军纪律严明,转眼间已经把整条街包围,几个从后门出去的人被刀箭给逼了回来,一时间,人群开始乱了。
帅望站出来:“大家安静地呆在原地,我去同人谈判,首先,我会要求他们放大家走,我会告诉他们,你们是无罪的,你们没参与抢劫破坏,你们只是在这儿排队领米。”
众人一时静穆,然后有人问:“如果他们不信怎么办?”
帅望微笑:“你们可以一起指证我,米铺是我抢的,门是我打开的,米是我分的。大家口供一至,众口铄金。”
一片沉默。
帅望转头叫:“于飞,要走快走。”
于飞无奈地:“我已经回来了。”我支持你到底吧。
帅望笑:“如果你不走呢,趁我去聊天的时候,你带着你的手下我的手下,去找些象兵器的东西,从树上砍下点树枝啊,把椅子劈了啊,总之,木棒也好,木板也好,能抵抗的东西,虽然我不想弄到那一步,但是,如果,真的遇到混蛋官兵,我们也要有保护自己的准备。”
于飞点头:“得有人在外围挡着,做做样子也好,里面的人才不会乱。”
帅望点头。
韦帅望走出来的功夫,身后十几个带刀的一步一个,站成一圈,右手刀,左手桌面或者门板,挡在前面。
帅望举着双手,慢慢走过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陈一柏盯着他,嗯,你出头,那就拿你是问了!
帅望见来人目光森然地看着他,却没出声,觉得不管怎么样,这家伙还挺冷静的。立刻微笑表示友好:“我来谈判的!我没恶意!”
陈一柏道:“站住!”
身后弓箭手“吱嘎”一声拉开弓,韦帅望心惊,他是没问题,可是如果真的放箭的话,他能救得了几个?
帅望微微悲哀,我可不想死啊,我也不要看见死人啊。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放箭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把放箭这两个字给我收回去的,如果你说放箭,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黑暗的另一面。
帅望微笑:“你想放箭只管放,不过,排队的那些人可都是平民啊!”
帅望本想说得英勇点,比如不要误伤平民什么的,转念一想,让平民成为你的人质,不如成为我的人质,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向平民百姓放箭。
陈一柏迟疑了,伤到无辜百姓,在战争中根本不算件事,可现在是太平时期,皇上命令他来平乱,因为是饥民做乱,特意吩咐,重要的是平定事端,而不是捉拿逆党。如果他为了捉这十几个人,将数百平民射杀,他的罪就大了。
这里同边关还不一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天大的乱子,地大的银子,天子脚下,人人睁着眼睛,等你出错倒位子呢。
最最糟的是,他军中还有监军在。
陈一柏微微抬手,身后弓箭手收起兵器,韦帅望松口气,唔,赌赢了,这一局,看起来赢面大。
帅望笑道:“拿着刀的,都是我手下,我们开仓放粮呢,排队的,都是些坐享其成的家伙!不过,既然统领大人带兵来了,我们就讲讲价吧,你放我同我手下走,这些平民就是你的了,不然,咱们就打一仗,如何?”
陈一柏想了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你走,抓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充数!”
韦帅望点头:“是啊!这样有好处啊,你看就我们这么几个有刀有枪的,我们走了,群龙无首,余下的人很容易对付。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组织那些人拿起棍棒来,他们为了活命,啥事都干得出,你人马虽多,我们可以翻墙走,你战线一拉长,我们就从薄弱处突击,到时候一样逃走,你还死伤无数。”
陈一柏气得:“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败类!你竟然拿无辜平民的姓命来威胁我!”
帅望笑:“哗,难得,统领大人居然有正义感啊!你一定是稀有动物,对不对?”
陈一柏大怒之下,拍马就要上前,把韦帅望笑得,来吧来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陈一柏被身后监军拉住了:“陈统领!”
陈一柏道:“梅将军何事?”
帅望咧开嘴,惨了!
梅子诚道:“陈统领,别着急,这人我认识。”笑了:“不管他搞的是什么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别着急。”别着急,你过去就被他抓住了,你别看他一小破孩儿,硬是武林高手,高来高去的,我见过。
韦帅望笑:“梅大哥!”
梅子诚无可奈何地:“你想怎么样,你说吧!”
帅望笑道:“你都认出我了,我还能怎么样。把这些人都放了,我跟你们走。”
梅子诚笑了:“你这是句空话,你跟我们走,我们可没本事留住你啊!”
帅望沉默一会儿,一万个不愿意把控制权交到别人手里:“我自点穴道,让你锁我。”
梅子诚笑:“不如这样,把这些人留在这儿,你同我去面见皇上,如何?”
帅望回头看看,深思,半晌:“如果我离开,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再一次发生动乱?”
梅子诚道:“你看高他们了,面对平民百姓时,他们才有胆子暴乱,大军压境,没人敢造反!”
帅望道:“我听说调了龙虎营的驻军进城?”
梅子诚默然。
韦帅望道:“听着,这些人,真的只是平民百姓,一时头脑发热,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梅子诚道:“我是这样希望的,但一切需皇上定夺!”
韦帅望道:“你问我条件,我就告诉你条件,放了这些人,我跟你走,或者,准备一场战争!”
梅子诚扬眉:“如果他们只是平民,会有一场战争吗?”
往后看看,笑问:“兵器呢?”
帅望苦笑:“是你逼我的!”回头:“于飞,这些人要看看,我们的兵器!”
于飞走过来,手里只不过是一块石头,“嗖”地一声,石头如子弹一样飞过,“啪”的一声脆响,梅子诚从头到脚全是血浆,忽然间觉得脸上一湿,不知泼上了什么热热粘粘的东西,梅子诚整个人呆住,等他本能地伸手去擦脸,跨下那匹马才轰然倒下。
梅子诚从地上跳起来,伸手擦去脸上血污,手指间粘乎乎的,细看才知是马的脑浆,梅子诚一声痛叫:“我的马!”半个马头已经不见,血淋淋的大洞,股股向外冒血。
韦帅望再一次苦笑,我的妈啊,于飞同学,你也太狠了!这,这可是我梅小妈的哥哥!你干嘛拿他下手啊!
于飞当然有他的道理,陈一柏生气,证明韦帅望的威胁有效,另外一个家伙谈笑风生,证明他不怕韦帅望,当然是拿他开刀,给不害怕的点厉害瞧瞧。
帅望回头笑一声:“干得好。”然后陪笑:“梅大哥,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意外意外,千万别生气。”
梅子诚怒吼一声扑过来,拎住韦帅望:“韦帅望!你这个王八蛋!”
帅望叹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伸手抓住梅子诚的手腕,歉意,大哥,你非扑过来做人质,我只好笑纳了,我真的不想整你的!
陈一柏见梅子诚被那小孩子伸手一抓就软下身子,脸涨得通红,一动不动,知道这位皇亲国戚已经中招,虽然太子的大舅哥不是啥重量级人物,可倒底也是皇亲一枚,外一死了,自己真是不好交待。
梅子诚也是英雄人物,当即怒道:“陈统领不用管我!这小子不敢把我怎么样,如果他真的敢杀我,家父自会去韦府要人,与你无干!”
把陈一柏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什么?你说这,这这位是韦府的?”
梅子诚怒道:“他是韦帅望!韦太傅的儿子!”
韦帅望无可奈何地笑,我可不是故意连累我爹的啊!
而陈一柏面无人色地,天,我刚才居然还想过去给他一刀,砍不到他就算了,外一砍到了,那我不是完蛋了?我全家会比被皇上满门抄斩死得还干净!看看小梅,你指望你爹敢去韦府要人,我看你是高看你爹的胆子了。
陈一柏回头看一眼,然后微笑:“原来,是韦府的小公子在同我们开玩笑。”
帅望叹气:“好象不是玩笑,陈大人,放这些人走,一切我担着,不放这些人走,好吧,我走。剩下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回头看看:“你真想箭射平民,用箭与石头较量,随你的便吧。不过,我可以保证,第二块石头,就是你的死期,我兄弟扔石头很准的!”
陈一柏道:“我真的担不起放他们走的责任,韦公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回头看看:“十个人够吗?”
陈一柏愣了一会儿:“什么?”
帅望道:“我留下十个兄弟跟你走,余下的人,你也看到了,他们只是排队而矣!”
陈一柏慢慢明白过来:“你一开始说的……”
帅望笑:“嗯,怕你把这些人当我的把柄。当然即使现在你说非把这些人射死不可,我也一样会拍拍屁股逃走,别人的命没我的命重要。”
陈一柏再次回头,韦帅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两眼放光,笑容满面:“哗,公、公……嗯,漂亮……”
芙瑶在这样激烈的谈判中,再一次听到结巴声与与众不同的石头落地一般的“漂亮”二字,忍不住一笑,然后向陈一柏点点头。
陈一柏得令,松了口气,大声命令:“让开一条路,领米的百姓,排成一行,安静有序地离开,不得闹事!手拿兵器的,到这边来!”
帅望回身向于飞招招手,于飞过来,韦帅望苦笑:“我出卖你了,你得同我一起留下,还有,我带来的人,你带来的人。”
于飞问:“谈判成功?”
帅望道:“他们放排队的人走,但是,要拿刀的人全留下。”
于飞道:“也算合情合理。”向自己人做个手势,丐帮的人收刀入鞘,过来等候。
韦帅望不知为何,一见公主出现忽然间放下心来,一双脚自动自觉就往人家队伍深处走去,把梅子诚气得:“你给我站住!你往哪儿走?!”
帅望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咦,人家丐帮兄弟可是因为我被扯进这大麻烦里来,我咋能一见公主就把兄弟们扔下过去粘乎呢。帅望笑嘻嘻地:“我看你们御林军大哥长得好看,忍不住过去看看。”
梅子诚这个吐血啊:“韦帅望,你这个无耻的……”死不要脸的!这是泡妞的时候吗?公主是你该勾搭的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韦帅望没脾气地:“生啥气,我不去看就是了。”
梅子诚怒吼:“韦帅望,你赔我的马!”
帅望道:“唔,我赔我赔,我现在给你银子,比较象行贿,过两天我把银子送到府上。”
梅子诚气得,你当众说出来,就不象行贿了?
于飞一经提醒,也注意到御林中一个统领衣着的人物,身材格外苗条,容貌举世无双,气质高贵大方,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将官,于飞听韦帅望不住胡扯,忍不住看帅望一眼,再看看那人,给个眼色,意思是,要抓这个人质吗?
把韦帅望吓得,连连摇头,别别别,我可见识过兄弟你的手法了,你可别把我未来老婆给吓死。
陈一柏很开心,兵不血刃将暴乱主犯尽数捉拿归案,不伤一人,平安无事,多大的功劳啊!
看看韦帅望,觉得这小孩儿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呢,然后又觉得,这小子身上好象少点啥,然后明白了,嗯,我应该给他带上镣铐啊,看他这样,跟度假似的,哪有点囚犯的样啊!
不过,如果老韦看到我铐了他儿子,会做何反应呢?
陈一柏犹豫一下:“梅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犯人……”
梅子诚正气呢,当即道:“铐起来!拿铁镣来!”
韦帅望笑嘻嘻伸手,于飞就不太爽了,扬着眉毛,帅望笑嘻嘻求情:“喂,就我一人不老实,我代表一下就得了,别人就不用铐上了吧?”
梅子诚气道:“你少废话!”然后看到于飞不悦的目光,心里不禁发怵,小声道:“你要捣鬼,我让梅欢找你爹去!”根据他的观察,虽然韦大人面对小梅欢时总是挺酷的,可是只要梅欢泪汪汪地,韦大人就望着天空,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韦帅望忍不住笑:“你算是抓到我痛脚了。”
回头陪笑:“于兄弟,给个面子,戴一会儿吧。”
于飞皱着眉,不情愿地伸手,然后问:“你同这些人挺熟啊!”官匪一家?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帅望笑道:“我同姓梅的……”
梅子诚厉声:“住嘴!”千万别说太子妃是你家保姆……
帅望忙改口道:“啾啾啾……”
于飞没听明白,啥意思?你喜欢男的?立刻站开两步。
梅子诚狠狠把韦帅望扣上,心里恨啊!啾啾啾个屁!我捏死你,谁同你啾啾啾啊!你这个变态大怪物!
陈一柏押着十几个身带镣铐谈笑风生的囚犯胜利回师。
迎面正撞上过来打听消息的韦行。
韦行那张脸啊,估计阎王现世都没他的脸吓人。
陈一柏顿时人往后撤,眼睛寻找:“梅将军!”
梅将军没见到韦太傅时挺正常,一见到韦太傅,不知怎么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刚才的勇气了。
韦行就那么铁青着脸,看看陈一柏,看看梅子诚,看看韦帅望,帅望陪笑,直往后躲。
于飞还记得这位韦大人,想当年他在冷家山上比武时见过:“咦,韦帅望,这是你爹吧?”
韦帅望硬着头皮:“爹,我没事。”
韦行怒吼:“你有事无事,与我无关!陈统领!你只管禀公处置!”气疯了。他就知道韦帅望会惹事,想不到抓乱党的出去就把韦帅望给锁回来了,韦行真是要被气疯了,为啥不管出什么事,都有韦帅望一份呢?为啥自从有了韦帅望他就从此失去了安全感呢?
陈一柏吓得脸都白了:“是是是,太傅大人息怒!”
芙瑶摘下盔甲,露出一头秀发,微微一笑:“韦大人,这边借一步说话。”
韦行这才注意到小公主,当下收敛自己的铁青面孔,过去见礼:“公主!”
芙瑶回礼,微笑:“别生气,如果我没猜错,韦帅望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等我同父皇说明了,自会放他回家,太傅只管放心。”
韦行点点头,放软声音:“如此,全凭公主周全,帅望鲁莽之处,请公主海涵。”给韦帅望求情了。
芙瑶道:“帅望是个大仁大义的孩子,不拘小节,无损他的品格。”
韦行微微愣了一下,在他心里,韦帅望当然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褒扬的话,还是第一次,韦行从不爱听人拍马屁,可是这几句简直拍得他五脏六腑都服服帖帖,当即就露出一个忍也忍不住的笑容:“过奖。”
芙瑶点头而去,留下独自微笑的韦行,把跟过来的康慨吓了个半死:“大人,你没事吧?”
韦行奇怪:“我有什么事?”然后才觉察到自己脸上肌肉状态不正常,立刻板下脸来:“我让你去找公主,可没让你怂恿她随军!出了意外,你有几个脑袋?”
康慨也不敢回答,心说,公主要干嘛,我管得了她啊?
韦行也没计较康慨的沉默,脑子还开心地重复呢,嗯,我儿子大仁大义,不拘小节。确实,一点没错,怎么以前别人都没发现呢?小公主的智慧明显超群嘛。
康慨看着韦行,心里那个恐惧啊,韦大人是被韦帅望给气疯了吧?他的表情咋那么——不正常呢?似笑非笑的,我们大人可从来没这么不正经过啊!出了这种事他不可能笑的啊!一定是被气得不会表达了!
五十三,爱财如命
五十三,爱财如命
禁宫外面,芙瑶道:“陈统领,同我一起进去回复我父皇。”回头对梅子诚笑道:“梅将军,麻烦你陪着韦公子,免得韦公子闲得无聊把皇宫给拆了。”
梅子诚笑道:“公主想的很周到!”
陈一柏站在台阶下,不过回复一声,京城的动乱已经平定,主要乱党,尽数捉拿,然后公主就上前同皇上不住低声密语,而他,一直在台阶下等,连书房的门都没进去。
公主一路沉默,陈一柏不禁羡慕梅子诚,那家伙虽然是有名的直爽天真,可是看他同公主有说有笑,让陈一柏对自己不由自主的低八度态度万分自卑,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用平等的口气同公主说话,就算是公主对他温勉有加,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点头哈腰,是公主是公主。
看起来小梅将军虽然天真可爱,却很有前途,身为太子妃的家人,让公主另眼相看就不简单。
陈一柏叹气,聪明智慧有啥用啊,机缘运气与出身才重要吧?看看人家小梅将军,哪需要智慧啊,有将军的爹,有太子妃的妹妹,还有天真无耻的态度,硬是能同公主谈笑风生。
还有被我抓回来的那个姓韦的小子,倒底什么名堂啊?他是韦太傅的儿子,怎么会去组织暴动呢?看他同小梅也熟得很,同公主也眉来眼去的,这倒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皇族的水很深啊。
陈一柏在下面胡思乱想,猛地被姜绎一声怒吼:“胡说!”给惊断。
一抬头看到皇上正怒目瞪着小公主,芙瑶公主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哀求:“爹,求你冷静地想想!”
姜绎怒吼:“没有那个可能!”
芙瑶回身:“陈统领先请回去,我同父皇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陈一柏忙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出了禁宫大门,陈一柏才震惊地想起来,小公主竟在皇上面前直接命令他下去,而他立刻就听命而去了。
陈一柏回到军中,看到韦帅望正亲亲热热地拉着梅子诚聊天呢,态度亲昵友好,而梅子诚板着脸:“不行,不可能,做梦,你休想!”
小韦公子不以为忤地继续友好,而边上的于飞已经在哈哈大笑。
陈一柏忙走过去:“什么事?”自从知道乱党就是小韦公子,他就觉得无论如何不好直接对小韦公子说不,结果所有人一起说:“没事没事!”
陈一柏好郁闷啊,第一次感觉到京城上流社会有个小小俱乐部,而自己不够资格加入该俱乐部vip。亏他以前还一直看不起闲职的梅子诚,以为梅家气数已尽,看起来凤凰就是凤凰,什么时候也不会不如鸡。
陈一柏决定以后老老实实同梅家小子搞好关系,小梅看起来一片热诚,很容易摆平的样子,用得上当然好,用不上也不费太大力气。
没等陈一柏找到插话的机会,一身戎装的公主已经出来:“陈统领,父皇命我审理此案,请将案犯交给梅将军。”转头向梅子诚笑道:“父皇说太子府与我府上的府兵一直由禁军统领代管,既然梅将军暂无实职,不如先管着两府的府兵,将军可别嫌屈材,只当是为日后报效国家历练了。”
梅子诚一愣,因为他闲在家里的事,托了多少次人去说情,都没动静。今天公主请他到公主府与梅欢相见,正巧遇到韦行托人给芙瑶传话,芙瑶向他借了套盔甲托他带着随军平乱,然后芙瑶去见了皇上,回来之后,他就手握兵权了?!
梅子诚半天才想起来:“多谢公主!”
芙瑶笑道:“不必谢我,李相国也同皇上说过此事,可见将军的才干有目共睹。”
梅子诚再次感激地看芙瑶一眼,嗯,对,李环说过几次,皇上都没反应,为啥芙瑶说话比李环好使?
原因很简单,李环想让太子的大舅哥管公主府的府军,虽然那只是几百人,却关系公主的安危,而太子与公主不和有目共睹,姜绎还没糊涂到会同意这种事的地步,不过,如果公主同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梅子诚在公主手里得到他想要的职位,而且还可能得到更高的职位。
公主是这样回答皇帝大人的:“我不必知道梅子诚的胭亲,我只要知道他是否称职。据我观察,他的能力称职有余。”
至于公主的真实想法,她认为梅子诚这个人比较单纯,很明显,他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即使他是坚定的铁杆的太子党,不要紧,公主认为,如果他出手,被抓现行的可行性更大。而抓到太子党害她的现行,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进了公主府,公主转身笑道:“韦帅望,你真的还要搬着铁链走来走去吗?”
帅望晃一晃:“声音悦耳,而且很酷!”镣铐不知怎么就从他身上滑落。
而于飞只是用力掰开一厘米厚的铁铐。
梅子诚当然很佩服于飞,不过,他更奇怪韦帅望:“小子,你怎么搞的?”
帅望微笑:“秘密。”
芙瑶笑问:“你带着镣铐只是为了哄我们吗?”
帅望笑眯眯地,自动在公主府搜索食物:“不是啊,是为了给公主和列位统领面子。”
芙瑶笑道:“你带人哄抢大米,也是为了给我们面子吗?”
帅望捡起两个苹果,扔给于飞一个:“你猜呢?”
芙瑶道:“我想一下:好玩?”
帅望点点头:“当然超好玩。”
芙瑶笑了:“不过,我看你父亲的神情,象是不会满足于这种答案的样子。”
帅望咬了半口的苹果忽然哽在嘴里。
过了一会儿:“听着,就算是为了好玩,我也帮了你们大忙,你们不能去找我爹的麻烦!”
芙瑶笑道:“想不到你还是孝子。”
帅望道:“你完全误会了,是因为如果你找他的麻烦,他会打我个半死,不是形容词,是真的!我会在床上躺半个月。”
芙瑶笑:“你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解释,我猜一定是真的。”
帅望呆住。
芙瑶想了一会儿:“你是不是特别想强调一下,你并不……”
帅望瞪着她,你敢说!
芙瑶笑了:“为什么你宁愿让人相信你是害怕,也不想人认为你是因为爱他?”
帅望想了一会儿:“如果我现在同你讨论我们父子之爱,过会儿你愿意同我讨论你们母女之爱吗?”
芙瑶沉默了一会儿,帅望微笑。
端庄优雅的小公主忽然间面孔扭曲,给了韦帅望一记耳光,那张暴怒的脸,让帅望吃了一惊。
帅望揉揉自己的脸:“靠,反应还真强烈。”
良久,韦帅望继续吃苹果:“看起来我们又找到共同之处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打女人的。”笑,嗯,我用言语伤害她们,唔,看起来,咱们的反应还真是差不多:“还有,你这样做一点也不特别,差不多我见过的每个漂亮女人都会用一记耳光开始同我的友谊。”
芙瑶在短短的一刹那,感受到伤害,好象有人在她不经意的时候,狠狠刺了她一刀,然后她失控了,然后她感受到失控之后的挫败感与羞耻感。
真是复杂的感受,而芙瑶公主必须在更短的瞬间将自己头脑里的情绪风暴平息掉,她必须解决问题,实际问题,而不是关心自己的情绪,至于那些情绪,让它们累积吧,累积在她内心深处,变成毒汁吧,毒杀她的所有正常感情吧,她根本不想要。
母女之爱?当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时,我想过母女之爱,我的奢求,不过有人握着我的手。
芙瑶努力地对自己喊:“住口!停止!”然后听到韦帅望关于她那一记耳光的评论,她再一次失控,她笑了,大笑。
帅望一边啃他的苹果,一边低声:“有时候笑同哭的感觉差不多,是不是?完结之后,都可以长出一口气。”
芙瑶终于停止了,她不再笑,也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抱歉,我不知道不应该谈你父亲。”
帅望笑:“当然你知道,你只是没觉得有那么严重,我也是。”
芙瑶微笑,然后沉默了。
帅望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你,是不是?你是我的救星,拜托,别因为……”
芙瑶微笑:“我不会的。使小性子,生气了,摔门而去,转身就走,二天不同你说话,这种事,对我来说……”
帅望问:“孩子气,小儿科?”
芙瑶微笑着,声音忽然非常低微:“太侈奢了。”谁来哄我?谁来迁就我?谁在意我生气?在意我生气伤心的人,我怎么敢生他的气伤他的心?那种人的存在,已经太侈奢了,你能明白吗?
帅望“哦”了一声,就沉默了。
看来,他明白。
芙瑶微笑,提醒:“抢米的事……希望你不是有意扇动闹事,向我们施压吧?”
帅望愣了:“施压?施什么压?让你们下定决定把粮食统购统销?”
芙瑶慢慢提醒他:“运河。”
帅望微微悲哀了:“啊,容易让人产生那种联想吗?我还没来得及想。”
芙瑶垂下眼睛,然后笑了:“你不会拍案而起,转身就走吧?”
帅望笑:“当然不能了,公主大人,这你是知道的,韦太傅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是我爹,他在你们手里,我哪有资格拍你们家的桌子?”
芙瑶微笑:“那你还替你爹闯祸?”
帅望道:“我出现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打砸抢,还有放火,还有当街凌辱妇女,我只是帮他们确定一个更加单纯的目标。”
芙瑶问:“抢米?”
帅望道:“我问过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说粮食,所以,我带他们抢粮食。”
于飞把苹果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韦帅望出现之前,街上已经闹起来,我可以证明,我的手下也可以证明。”
芙瑶看看于飞:“你怎么认识韦帅望的?”
于飞道:“冷家山上的比武,冷家给中原各帮派一份邀请,我参加了。”
帅望笑道:“他是被冬晨打败的,很厉害的。”
芙瑶看了于飞两眼,点点头,继续问韦帅望:“你让他们排队,让他们冷静下来,然后等待军队。”
帅望瞪着她:“不!我不希望通过军队来解决,太冒险了,一言不和,就可以是一场屠杀,一场流血冲突,我希望,发给他们每半袋大米,没有人能背着五十斤的大米去闹事,肩上背着五十斤的大米,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家倒到米缸里,你们的军队没帮多大忙,唔,我想想,帮我省了一小半粮食。”
芙瑶瞪着他:“帮你省了?”
帅望点头:“我没说吗?我是守法公民啊!大好人,良民一个,我怎么会去抢劫呢?我当然是在自己家墙上打洞,拿自己家的米!我即不是好汉,也不打算上梁山,当然是搬自己家的大米。”
芙瑶再一次大笑:“韦帅望!亏了我们都以为你是个爱钱如命的家伙!”
帅望点头:“你们以为的没有错啊,我不是拿银子换了好多条人命吗?”
芙瑶笑了又笑:“我是说,爱财如你自己的命。”
帅望道:“唔,在我眼里众生是平等的。”
芙瑶微笑:“别告诉我你有那么伟大,米价这么高,你居功甚伟。”
帅望道:“你错了,米价没高到一百两一石,你应该感谢我!”
芙瑶道:“愿闻其详。”
帅望道:“我不是自夸,是你逼我说的。去年我就知道会有大旱,怎么办?我拼命压低米价,希望农民会改种谷子,玉米,或者,其他什么不那么怕旱的植物,所以,今年的旱灾只是减产,而不是绝收,你当然知道今年大米的收成了,你当然知道如果全种大米的下场。你的臣民依旧有吃的,只是大米涨价,而不是全面饥荒,那全是我的功劳。当然,我收取了一点信息费用,所以不用谢我了。不过呢,我确实认为这次的开仓放粮,朝廷应该对我的杰出贡献有所表示,比如,把大米赔还给我,当然,我没指望你把运河给我。”我师爷不让我玩你们的运河,
芙瑶还是忍不住要笑,韦帅望这小子太好玩了,同她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她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好象——很喜欢韦帅望这样的人,而不是她一向熟悉见惯的那些人。
半晌,芙瑶没有反应,韦帅望终于道:“你还是觉得我吹牛,对吧?”
芙瑶摇摇头:“不,我只是给我父亲一点思考的时间。”
帅望盯大眼睛。
芙瑶苦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把我给你那一巴掌,那段删掉。”
姜绎从芙瑶的侍从队伍里走出来:“很有说服力,韦帅望。”
帅望瞪着他:“嘎!”完全没必要这样戏剧性。
姜绎叹气:“韦帅望,我还是不喜欢你,我还是认为你爱财如命是个小人!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应该给你点补偿,好吧,你可以同芙瑶讨论运河的事,每一个细节,芙瑶,别让这小子算计了。”
帅望半张着大嘴,内心惨叫:不,我不要,我不要运河!
不过他的大脑正在计算明年后年大后年的开支与收益,一时间倒不出空来管内心的挣扎。
唔唔,会连亏五年,然后,是稳定收益,哗……
芙瑶问:“告诉我,韦帅望,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帅望正算收支余平衡表,所以,茫然地:“赚更多的钱!”
芙瑶问:“赚更多的钱干什么?”
帅望道:“组织更大规模的生产,如果没有钱,就只能一家一户小作坊,有钱,才有大规模的生产,才有效率,有效率,才有更多的钱,更多的钱,就能组织更大规模的生产,然后更有效率地工作,然后更有钱,然后每个人都有工作,有钱,没有人会饿死!如果没有钱,就不能建运河,没有运河,旱灾时就没有水,也不能往灾区运米。农闲时工作,天灾时就不用饿死。钱,就是命。每个生意都要赚钱,才能把生意一直做下去,才能……永远没有人饿死。”
五十四,谈判
五十四,谈判
芙瑶点点头:“噢,你的理想,是普渡众生。”
韦帅望终于清醒:“什么?我想我可能是没说清楚,我的理想是赚钱赚钱赚钱,你别想占我便宜啊!”
芙瑶笑了:“没事没事,我也害怕遇到圣人大侠佛祖什么的。我喜欢直接的,所以,我们来讨论契约吧。”
于飞以为契约是一种你同我一拍巴掌,然后写下来按个手印的东西,所以,他预计的时间是,顶多半个时辰。
结果他陪着韦帅望与芙瑶吃了一顿晚饭,一顿夜宵,聊天的内容全是运河的运营防务费用管理。
午夜时分,于飞说:“你们觉得明天你们能谈完吗?”
帅望拍拍他的肩:“兄弟,我们工作效率奇高,估计半个月怎么也能谈个大纲出来,然后,细节我会交给手下,因为事情特别紧急,我们会在大纲出来时签个意向草案什么的,然后我就会开工了,何添会替我接着谈判,然后我会到中原去兑现一个约定,我说咱们算是同生共死过的好朋友了吧?你一定愿意陪我……”
于飞肯定而且确定地说:“去死吧韦帅望!我还有我的事,后会有期。”我还以为我只要等你一会儿,我们就有时间好好说声再见保重什么的。半个月?去死,去死啊!
韦帅望惊讶地:“喂,你真的有事?什么事?告诉我,我可是地头蛇!”
于飞回头,挥挥手。
帅望坐下时,芙瑶微笑:“我们真的要谈那么久?”
帅望想了一会儿:“我们多谈几天,好吗?”
芙瑶道:“但是,天气要冷了。”
帅望笑了:“你着急吗?”
芙瑶点点头:“我着急,你知道我着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帅望支着头:“我只要接下这生意,就得罪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价格……”
芙瑶慢慢伸出手,握住帅望的手:“帅望。”恳切的目光。
帅望慢慢微笑:“好吧。”轻叹:“你的手,温润如玉。”
芙瑶轻轻松开手,微笑:“谢谢。”芙瑶以前也试过握住对方的手,表示友好表示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甚至表示恳求,可是效果从来没这么好过。
良久,芙瑶说:“你……”
帅望点点头:“好吧,公主,我同意水军可以永久驻扎在运河沿岸某处,并且对运河的安全负责。但是水军的演练不得搔扰过往船只,搜查与罚没船上物品必须提供有力证据。”韦帅望叹口气:“实话说,我认为水军来维护运河治安,会成为水上土匪,就象你们派下来的父母官在正常河道上设的关卡一样,如果过往船只不上贡,他们可能会借罚没的名义实施抢劫,严重干扰正常的运输生意。”
芙瑶微微一愣:“关卡?”
帅望道:“是啊,货物通过某城某县,某个有驻军的关卡都会被敲一笔,这笔收入,是上交给国库之外的收入。所以,外地粮米进京,会特别的贵,所以,我提前囤积的大米,就赚了。还有如果你们一定要压下粮价,就不会有商人大老远地运米过来了,不够过关的费用。甚至饥荒到一定地步时,外地也就不敢再运大米过来了,半路就会被抢。赔本的买卖是没人做的,也没人做得起。如果运河的运输费用加上土匪的抢劫,让商人觉得不划算,运河就没有收入了,那个运河的收入,可是我与国库共有的。你的水军防务就成了水军的福利,而且,是从国库与我的收入中,抢走的福利。”
芙瑶沉默一会儿:“细节,我们再议,我有个想法,要有一个可以制约运河商人与水军双方的公正机构,这个机构的人选,应该是双方公推或者一票否决的,或者,我可以给你三次否决权。”
帅望微笑:“我自已维护运河治安不好吗?我可以在运河的赋税上让步,比如三成的赋税。”
芙瑶道:“五成。”
帅望笑:“五成,我自己组织镖局。”
芙瑶道:“五成,水军驻防,朝廷派驻监察。”
帅望笑:“赔本的生意,会无以为续。”
芙瑶道:“你说好了。”
帅望微笑:“我当时有点头晕。”
芙瑶微笑,不再开口。
帅望叹气:“好吧,我现在也还是头晕。”
千金一笑。
倾城一笑。
韦帅望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芙瑶的脸,内心叹气:“还是值得,真漂亮!”
理它呢,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兼济天下,都没有博美女一笑重要。美女笑的时候,韦帅望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溶化掉,如果成功成名都没有这种感觉美妙,要来何用?
芙瑶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到那孩子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应该觉得好笑,忽然间却有点悲哀。
那孩子可不是色狼啊,虽然看起来象。可是她握住他的手,他都没有趁机回握她。他也不是傻瓜啊,虽然看他的表情很象个傻子,但是,即使他说,你的微笑让我头晕,即使他真的头晕,他还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让度的,是什么样的权利。
那孩子的无比容让的微笑:“好吧。”他说好吧,每年几十万两的银子就让给她了,好吧,自身安全也交给水军了,好吧——因为她握住他的手。
忽然间有点悲哀。
知道人家对自己好,却只能选择辜负,而且这点好,是那样的珍贵,并不是她弃如敝履,她珍若掌珠,却只得辜负。
芙瑶微笑:“明天,让你的手下,来同我的手下谈谈吧。”我想听听一个真正商人的看法,我想千秋万代地挤牛奶剪羊毛,就算是杀猪,也得先把猪养起来。
帅望笑了:“好吧。”全听你的。
芙瑶道:“天色已晚,韦公子,是否就在宫中休息?”
帅望跳起来:“不行,糟,我爹一定等急了!”
芙瑶忍不住一笑,嘴唇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帅望点点头:“呸,他等急了,是会打人的!不过,他是我爹,我不愿意承认我重视他的感觉,是因为,我曾经决定恨他一辈子。否定自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芙瑶笑笑,挥挥手:“那么,不留你了。”
帅望看了她一会儿:“你决定永不原谅,是吗?”
芙瑶微笑:“什么?谁?”
温和的笑容,不过那笑容里有一种“你再敢说那个人一次试试”的威胁味道,所以,韦帅望闭紧嘴,做个被吓到的表情。
韦行还在书房里,不过,他在窗前看风景,看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所以韦帅望回来时,他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没给韦帅望两记耳光。
帅望赔笑:“爹,我回来晚了,因为……”
韦行大怒:“你可以派人送个信的,为什么丁一回来,只说他被放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帅望吓得:“你没揍他吧?不关他事!”
韦行怒吼:“担心你自己吧!”
帅望笑:“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养我这么大,我害你等急了,当然得让你出气,我替你拿鞭子还是拿棍子?”
韦行愣了一下:“什么?”气愣了,硬是想不出啥词来反驳,只是脸红脖子粗地:“你说什么?”
韦帅望无奈地:“我替你拿鞭子去。”
韦行怒吼:“我是拿你出气?”我觉得我是教育你!
帅望回头笑:“难道我还需要你教我做人的道理?”你看你做人那个失败啊!不过……我干嘛要说出来啊!毫无疑问,同公主的谈判耗尽了我的意志力!
韦行怒问:“我怎么就不能教你做人的道理?”
帅望回转身:“那你说吧!我哪件事错了,我应该怎么做。你要教我做人的道理,总不能拿鞭子抽我一顿,然后让我自己猜你想教我的是啥吧?”
韦行怒道:“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你去闯这么大祸,你不知道你错了?”
帅望笑了:“如果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教我什么?那你打我,难道只是为了出气?”
韦行怒吼:“为了让你长记性!下次不犯。”
韦帅望站在那儿:“你已说过,冷家不为我的安危负责,所以,如果我做错,我自会承担后果,我承担后果,我自然会记住教训!”
韦行呆在那儿,啊对,他说过,他不管韦帅望了。韦行怒目,半晌微微黯然,一指门:“滚!滚出去!”
帅望有点尴尬,怎么搞成这样的?他转身出门,康慨拎住他:“你怎么了?”
帅望尴尬地:“同人斗了一整天,累坏了。”不不不,是同公主聊天时,忽然被提起他已经忘得差不多的旧事,他曾经那么痛恨韦行,忽然间记起曾经的伤痛,忽然间记起那种屈辱的感觉,忽然间记起他曾经发誓杀掉那家伙。
帅望赔笑:“康叔叔,你是大好人,你去哄哄他,我累死了,我想睡觉去。”
康慨看看韦帅望,这小子,这么一点大,折腾一整天,那么大责任,光是紧张,就够他受的,拎着韦帅望衣领的手慢慢松开,拍拍:“难为你了,韦帅望,快去歇着吧,你爹永远是你爹,被你气死,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
帅望笑:“把他哄好,我可不敢气死他,挨打多疼啊。”
康慨笑,小声:“交给我吧,去睡吧。”
帅望心里哀叹,如果皇帝真的要我的脑袋,倒底会不会有人去捞我啊?他们一定会去救我吧?是不是一定会?我师父会吗?我爹会吗?如果我师爷不准他们这么做,他们会吗?
一头扎在床上,喂,想得这么悲哀,一定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康慨听到书房“咔嚓”的一声响,大惊,推门而入,韦行正揉自己的拳头呢,一张红木案子已经碎裂,康慨道:“帅望让我替他道歉,他累了一天,情绪有点不正常。”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说了不管他,当然……”我不能站在他一边,不能为他提供保护,凭什么责罚他?
康慨笑:“大人,你也该歇着了,担心一整天,也累了。”
韦行“唔”一声,这才想起来,我担心一整天吗?担心也会累?再一次生气,为什么那臭小子让我担心一整天,我还不能揍他!儿子这东西,倒底有什么用?
康慨道:“大人别想太多,韦帅望是你儿子,你什么也不说,别人也知道他是你儿子,轻易不敢动他,即使你没为他出头,他也因你得到被人公正对待的机会。大人想教训儿子,只管理直气壮地动手,不过韦帅望今天已经受够了,他一个小孩儿,担这么大责任,大人让他好好歇着吧,我要是闯出这么大事来,这会儿该找个地方哭去了,吓也吓死了。”
韦行这才想到,唔,那小家伙被人抢了二间米铺,还得面对二千御林军替抢他的人脱罪,这还真够累的,经济上受损失,精神上受打击。敢情不是我拿他出气,他这是拿我出气呢!
不过,韦帅望拿他出气这事,不知为什么,并不太让韦行生气,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反而不象开始那么生气,倒是有点愧疚,如果没人提醒,他永远不会觉得韦帅望也是有情绪的,也是有着脆弱心灵的孩子,他永远也不会想到韦帅望的感受。
韦行根本就没考虑过任何人的感受,他老友韩青理智得几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感受,从来都是韩青照顾他弱小的心灵。其他人的感受,不配让韦大人关注,他当然也就没有关心他人感受的习惯。
五十五,麻烦
五十五,麻烦
帅望一早起来,宫里人已经等在外面,韦行本想让人叫韦帅望起床,可是宫里的小丫头和和气气地说:“韦大人别客气,我们公主说了,让我等着韦公子醒,别打扰公子睡觉。”
韦行忍了又忍,忍到快中午,终于忍不住骂:“他是不是只猪啊?能睡到这时候?”
康慨笑:“丁一去看过了,他已经起床了,马上就来。”虽然韦帅望很辛苦,可是看到韦大人脸上晴转多云,康慨还是机灵地派人去叫韦帅望起床了。
韦帅望睡得脸都肿了,迷迷糊糊地:“中午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丁一笑道:“小爷,您太有面子了,公主府的女官等了您一上午了。”
韦帅望的眼睛立刻瞪大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丁一笑道:“人家说公主吩咐了,不许打扰韦小爷睡觉。”
帅望呆了一会儿,笑了:“唔。”
丁一见韦帅望这么开心,忍不住泼点凉水:“不过韦大人让你醒了,先去见他。”
韦帅望的笑容果然立刻就变成咧嘴了:“哎,糟糕。”
丁一忍笑,嗯,糟糕,我们也是这感觉,一听韦大人召见,心里立刻就蹦出这两字。
帅望先看看康慨,我爹心情如何啊?康慨微笑,眨眨眼,放心去吧,他正常着呢。
帅望心虚地笑:“爹,你叫我?”
韦行看他一眼,心里纳闷,就这德性,公主从哪能看出他有大仁大义来?我怎么看见他就想抽他呢!“睡够了?”
帅望喃喃:“阴天,没看到太阳,我以为天没亮呢!”
韦行一挥手,少废话,我看在你折腾得够戗的份上,今儿先不同你聊这事:“我问你,昨天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帅望道:“没怎么解决啊,我跟皇上说了,我开仓放粮,所以才把事态平息了,所以,他们应该赔给我大米。他们没大米赔,就把运河承建权给我了,他们又没有钱付承建费,所以,把经营权也给我了,合同正谈着呢。”
韦行呆了。
半晌:“什么?”
帅望微微不安:“是他们硬要给我的,不是我要的啊!”
韦行微微困惑:“你说的是,建运河?皇家不是对你提出这种建议很不满吗?”
帅望道:“那是那时候啊,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对我的看法也不一样了。”
韦行问:“你师爷的看法呢?你干了这件事,你师爷的看法是什么?你从山上跑这儿来,你师爷知道吗?”
帅望的脸,微微变色,良久:“我告诉他了,我去问他为什么出卖我时,我告诉他了。”
韦行被吓得半死,问你师爷为啥出卖你?你真是这么直接问的?他忍着惊吓问:“你师爷说什么?”
帅望惨白着脸:“他,他……”
韦行咆哮:“他不许你建运河,是不是?”
帅望张口结舌,不敢出声。
韦行怒吼:“他明确说过不许,是不是?!”
帅望沉默了。
“你好大的胆子!”一记耳光。
帅望在震动与疼痛中终于想起了他的更大的麻烦,韦帅望沮丧地看着韦行,是啊,天哪!我都给忘了!我怎么办?!真是糟糕透顶!你以为我想啊!帅望喃喃:“真的不是我提起来的!”
韦行气得再给他一记耳光:“那有什么分别?韦帅望?!那有什么分别?让你别闹事,你非去招惹一身麻烦!”
帅望怒了:“你干什么?打人不打脸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我想惹他?我比你还烦呢!”泪盈于睫。
怒吼:“我什么都不做吗?我只能什么也不做吗?即使我什么也不做,银子自己都会生银子,我的功夫呢?我的剑也不练了吗?我必须缩着身子低头弯腰一辈子吗?!”
韦行呆住,呵,是,韦帅望又惹麻烦了,那么,让他永远都别惹麻烦吗?冷秋已经说过,韦帅望永远不会代表冷家,那即是说,在冷秋手里,韦帅望别想得到冷家任何有地位的位子。
让他那个白痴女儿做冷家掌门,韦帅望只能什么也不是吗?
连桑成那小子都过来准备接我的位子,韦帅望得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浪掷他的天赋?
终其一生,一事无成?
不,不可能。
良久,韦行伸手按住帅望的肩膀:“你留在京城。”
帅望愣住:“什么?”
韦行道:“你就留在京城!”
帅望眼睛微微一热:“不,我不能”
韦行怒目。
帅望道:“我要向师爷解释,不管他理不理解,我都得向他解释。”
韦行愣了,片刻:“你真觉得——”他会听你的解释?呵,不,韦帅望那双眼睛里的绝望中的倔犟啊!韦行皱紧眉,你也是明知不可为吗?半晌:“你觉得有必要对他解释?”
帅望点点头。
韦行眼望地,沉默一会儿:“没有用的。”
帅望倔犟地固执地站在那儿,沉默,慢慢红了眼睛。
韦行微微捏紧帅望的肩膀,这孩子!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那老狗不能容他,何必一次又一次热泪盈眶。脆弱。(完全忘记自己胸前中剑时全身冰凉的感觉)。拍拍帅望的肩膀:“去吧!”
又想起来:“给你一巴掌,你还敢有意见?你想挨鞭子?”再来一巴掌。
韦帅望捂着脸,愤怒!想开口骂人,却忍不住笑了。
硬是把韦帅望给气笑了,无语问苍天吧!
遇到这种长不大的爹,只好当是被狗咬了。
韦行也很有理,养这种儿子,担惊受怕的,天天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他还顶嘴,还不听话,见到我就一脸假笑,再不能给他两巴掌还有啥乐趣?难道我欠他钱啊?
韦帅望一直到公主府,两边面孔还红肿着呢,挨了两巴掌那边脸上,硬是比另一边胖。
芙瑶忍不住微微扬扬眉毛。
帅望苦笑,然后笑问:“有啥吃的,我早饭没吃就赶过来了。”
芙瑶笑了:“不如,一起吃午饭吧。”
午饭摆好,一声“太子妃驾到!”让韦帅望跳起来,帅望还来及拍拍芙瑶的肩,表示正合我意,表示你干的好极了,拍得我很舒服。
然后过去一把抱住梅欢,转一圈:“梅姨!”
梅欢大叫,然后小声:“该死,如果被人看到……”
帅望放下梅欢:“梅姨,宫里的日子不好受吧?”
梅欢站在那儿微笑,她的笑容沉静温和,帅望却微微叹气:“你长大了。”笑。
终于头上被狠敲了一下:“你还敢叫我梅姨?!”
帅望大笑:“把老女人叫老了!”
梅欢怒问:“你要不要叫太子姜叔叔,叫公主芙瑶阿姨?”
帅望吓得:“不要,我不要!”
芙瑶忍不住微笑:“我是大你很多啊,小帅望。”
韦帅望怒道:“呸,什么小帅望,大两岁算很多啊?比你再大两岁,我得叫姥姥?”
芙瑶温和地看着他,微笑。
帅望气馁:“我无礼了吗?我不是有意的。”
芙瑶微笑:“我得习惯你的无礼吧?”
帅望傻笑:“你有这个打算?”
梅欢看看芙瑶,看看帅望,暗暗吃惊,不会吧,小帅望的大胃口啊!
帅望问:“太子对你如何?”
梅欢想了想:“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如何,我们没怎么相处过。”
帅望喷笑:“你回答得已经很明白了。”想了想:“其实已经算幸运了。”
梅欢点点头:“幸亏我父亲还是大将军,幸亏韦太傅是我义父,幸亏……”已经冷笑,要不,那虽然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却有着要人命的权力!
帅望轻声:“我的提议,依旧有效。”
梅欢笑:“过不下去时,我会考虑。”
芙瑶笑道:“我会安排妥当。”
帅望看看芙瑶,梅欢微笑:“我同芙瑶说过你的主意了。”
帅望继续看着芙瑶,芙瑶的微笑,微微有点发苦,帅望微笑:“你同公主走这么近,太子没意见?”
梅欢望天:“别提那个人!”
芙瑶微笑:“上次你来,我让梅姐姐帮着做点心,还记得吗?”
梅欢道:“要不是公主,那些宫女还当我不存在呢,饭菜拿来都是凉的。”
芙瑶淡笑:“说句话而矣。”
帅望暗暗自责,我多心了。
芙瑶笑道:“要不是当初想哄韦公子高兴,我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会特意跑去看看太子妃衣食周全不。不过,既然看见了,能帮就帮下,何况韦公子还托我照顾着点他的朋友。”
帅望歉意地看一眼芙瑶,芙瑶见梅欢转头去接宫女递过的手巾,立刻给韦帅望一个白眼。
帅望笑了,翻白眼的公主,硬是更加可爱无匹。
五十六,解释
五十六,解释
芙瑶笑道:“梅将军一会儿也到,本来该早请的,我猜想韦公子未必起床,就没敢定下时间。”
帅望搔搔头,对自己的懒汉形象,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呵呵,你叫我,我一定起来的。对了,桑成呢?”
芙瑶笑道:“我临时派他出京办事去了。叫你过来的事,怕让人联想到你师兄,让他离远点,免得惹上麻烦。”
帅望再一次汗颜,大家想都没想过桑成,这小子这么老实,哪会干这种事!嗯,不过小公主想得也对,如果桑成在这儿,韦帅望带头抢米时,多让他师兄为难啊。外一桑成忍不住出手相救,到时芙瑶公主就摘不清了。帅望忍不住问:“你倒底是怎么知道的?”
芙瑶笑一下:“我的事尽可以告诉你,涉及到别人,原谅我保密吧。”
梅欢道:“是我告诉公主的,我听李环让自己手下传信,让快把手头的大米抛掉,忍不住就偷听了一会儿李环同太子的的对话。”
芙瑶道:“梅欢说的时候,青枚就在边上。”
帅望一头汗,叹气:“梅欢啊梅欢!”愧对公主:“公主啊公主!”
梅欢道:“我做的不对吗?”韦帅望没吭声,心想废话啊,当然不对,你同太子是啥关系啊,你同公主……唉!边上还有人……
芙瑶道:“我让青枚去,是因为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我当然知道青枚可能会对你说我不让她说的话,不过,我确实是吩咐她不要乱说,而不是伺机透露。而且,我不会想到你同冷掌门那样亲近,你会很介意他说了什么,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就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沉默一会儿:“换句话说,我以为你知道他的态度,所以,不存在有意挑拨这回事。”
帅望慢慢站起来:“我错了,我不该乱猜忌。”
小公主微微沉默一会儿,这个孩子,如此直接坦白,是否可以坦白地对他,不再打感情牌?谁不想直接坦白呢。
芙瑶道:“其实我不用解释这么多。”
韦帅望惭愧地:“是,公主根本没必要理我!公主肯解释给我听,我很感动。”
芙瑶笑了:“不是,我虽然没想到会有这作用,可是如果真的有作用,我是很高兴它起了作用的。”
帅望呛到了。
芙瑶道:“我希望我们彼此坦诚,我必须解释。”
帅望沉默一会儿:“谢谢。”唔,必须解释,唉,我也有必须解释的事,必须解释真是很难为人。
芙瑶伸出手:“帅望,我想,我也需要你的坦诚。”
帅望笑,敬谢不敏,摇头:“你握我的手,我会头晕,你先说你要问什么事!”
虽然伸出去的手有点尴尬,芙瑶还是忍不住笑了:“帅望,你其实是一个不会头晕的人,是不是?”
帅望呆了一会儿:“我,我会吧?”不会喝酒,咋喝也不醉也是至大缺憾吧。
芙瑶微笑,虽然你每次都表现的很白痴,可是我仔细考虑之后觉得你可是没有一秒钟是处于迷糊状态中的,你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所以,原谅我要问一句:“有什么事让你想放弃建运河吗,或者让你犹豫迟疑?”
帅望良久,叹口气:“有倒是有,但是,那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我头晕。”拒绝承认自己其实……
心里渐渐有点虚,主要原因倒底是他师爷,还是美女的微笑?
芙瑶笑问:“那么,次要原因是什么?”好,你一定要给我面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帅望垂下眼睛,不想回答。
芙瑶问:“冷掌门?”
帅望心里微微烦躁,很想拍案而起,可是公主大人已经给他做了一个好榜样,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我师爷不希望我拥有过多的财力人力,或者其他什么的,他要考虑冷家内部力量的平衡关系。”
芙瑶问:“那么,你的愿望呢?”
帅望微微苦笑:“我有正常人的愿望。”
芙瑶问:“那么,你在冷掌门的反对下进行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帅望微笑:“成功?对我来说,这件工程,能做多少做多少,没有成功与不成功,只是做多做少,不管建了多少,对附近的百姓至少是个帮助。实话说,我对皇家的许诺并没有太多的信任,如果我真的修了一条几百一千公里的运河,你们绝对做得出诬以谋反,通缉我,驱逐我,然后将运河收归国有的事。八成的可能我吃尽苦头,一无所有。”
芙瑶扬眉:“那么,你为什么要做?”
帅望轻声:“我不喜欢看见战乱和饥荒。再说,大风险跟着大收益,再说……”帅望看着芙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这么美,我喜欢同你聊天。虽然,我现在还只是喜欢看你,但是,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可以同你平等地聊天,看你对我笑,同你成为朋友。”
芙瑶也微笑,慢慢垂下眼睛,露出少见的温柔表情。
那孩子说了又说,也许是真的,他真的那样想。不过如果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很深很深,也许反而不会说,可是即使他的爱只停留在“好漂亮”的层面上,说了又说,依旧让她觉得温暖。也许那表面上的好漂亮,正在掩盖那孩子内心的不安,也许那孩子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浮夸。也许……
不论什么样的原因,你好漂亮,我喜欢同你在一起,都让芙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无论如何,这种温暖的感觉是那样美好,至于这美好的感觉是否会让她沉迷,芙瑶微微翘起嘴角,来吧,让我沉迷吧,我很想享受一下沉迷的感觉。想必很美好吧?她的意志力太过强大,真实与幻象永远云泥之别,从未迷惑过她。
冰冷的眼睛,看到清晰的世界。
梅欢再也忍不住:“韦帅望,你倒底想要什么?我不想再听你对公主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你最好绝了这个念头!那是没有可能的!”
帅望笑:“我就看看,我又没伸手摸!”
芙瑶拍拍梅欢,没事,没关系,我们在聊正经事,不管韦帅望说什么做什么来放松他的精神,都对我没什么干扰。
芙瑶点点头:“所以,你降低了目标收益率。”
帅望托着头,笑:“我只是,不太有心情,同你争得不太尽力,而且,我真的头晕。”
芙瑶重复:“不太有心情。”
帅望垂着眼睛:“放心,我不会故意把事情搞砸,那老家伙只是让我有点……”
芙瑶内心惊异,我还以为,你只是想低调,不太有心情?这是真的,还只是随口敷衍我?
芙瑶轻声:“即使你知道你做的是你想要的,是对的,你仍会为你的长辈的意见感到困扰?你会因为情绪波动,放弃即得利益?”大吃一惊。
帅望忍不住抬头看她:“他会赶我走。”
芙瑶失笑:“可是你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自立了!离不离开冷家,于你完全没有损失。”即使你哭诉妈妈不要我了,也不会有人可怜你了,何况是师爷不要你了!
这个小合作者精神状态不够稳定,小朋友,如果你要同我合作,你得再强大一点才行。
帅望瞪着她。
芙瑶道:“如果我有地方去,如果我可以离开……”我会头也不回地走,啊,不,也许不,除非我能带着我的伙伴一起走。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对他们,有感情。”
帅望微微悲哀:“呵,让你觉得好笑了。”
芙瑶点点头,是的,她觉得好笑了,然后,是浓重的悲哀。但她还是笑了:“你师爷说的那些话足以证明他对你……”
帅望沉默,他的目光表示这不是一个友好的话题。
芙瑶点点头:“啊!”不能碰的话题,他一定要去解释的人。芙瑶点点头,难怪他说没心情。
梅欢轻声:“帅望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芙瑶点点头,一个有着人性的弱点的聪明人,我很喜欢这样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芙瑶很生气。
帅望见美女忽然沉下面孔,微微有点不知所措。
芙瑶叹口气,终于道:“昨天谈判的结果,我还没报给我父皇。”
帅望呆了一会儿:“啊!”
芙瑶道:“你也说过,没有商人会做赔本的买卖,如果你入不敷出,导致的结果是整个工程无法进行下去!那不是我也不是我父皇想要的结果。”
帅望慢慢笑了:“中庸最难得。我需要专业人士测算收支才能给你答复。”
芙瑶道:“既然你很重视你师爷的观感,我建议,你在同我们订契约之前,先去问问他的意见。”
帅望愣住:“什么?”
芙瑶道:“如果你自己没法决定自己事情,你回去问能左右你决定的人,然后再来同我谈!”怒了。
殿外传来一声“梅将军到”,梅欢起身迎出去,芙瑶依旧坐在那儿。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我马上回去问。”
芙瑶再次一愣,她是在激那孩子,任何一个正在长大的小孩儿,被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呵叱:“你决定不了,你回去问你家长!”都会一怒之下决定某件事吧?
韦帅望说,好的,我回去问我家长。
芙瑶愣了,这倒底是太过怯懦,还是正相反——太过强大?
五十七,小结
五十七,小结
梅子诚拍拍梅欢的背,倒底没跪下叫千岁大人,而是骂了一声:“你稳重点!”
然后进了大厅,芙瑶与韦帅望面对面坐着,不用很敏感也能觉出寒风嗖嗖。
梅子诚忙低下头,国礼觐见。
直至完礼,芙瑶没出一声,倒是韦帅望笑了:“你帮了我大忙了。”然后提醒:“嗨,再不出声,梅将军该以为你摆架子了,他可是新官上任第一天。”
芙瑶这才转过头来微笑:“梅将军,你觉得韦帅望是什么样的人?”
梅子诚刚起身,被这样艰巨的一个难题给吓到了:“这个,我对韦帅望了解不深,不过,我知道他不是我知识范围内的任何一种人。”
芙瑶回过头来,告诉韦帅望:“这种人有个通俗叫法,你知道吗?”
帅望瞪眼睛:“不知道!”
芙瑶起身,一笑:“怪胎!”
帅望呆呆坐在那儿,直到梅欢叫他吃饭,他才想起来:“你不觉得用这种侮辱性称号有失你的高贵身份吗?”
芙瑶回头一笑:“与朋友相处,真诚是最重要的,对吗?”
帅望呃一声,真诚?乖乖,我做了啥事招得你对我真诚啊?
芙瑶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怪胎,所以,直接给怪胎看我的真面目。”
帅望气:“嗨!不用一再侮辱我吧?”
芙瑶笑道:“人太聪明就会象怪胎。”
帅望笑,小声:“所以才需要画皮,有画皮才有真面目,我说的对不对?”
芙瑶低声:“对倒是对,但是你靠得太近,再近点,我就请你吃耳光。”
韦帅望一鼻子灰地坐回自已的座位,坐直身子,做一个悻悻的表情,不过,他的嘴角一直在微笑。
梅欢望天,危险系数很高,两位当事却不肯承认。
当天的午餐很和谐,但是谈判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下午时帅望回到韦府,告诉韦行,他要回冷家山一次。
韦行皱着眉:“你回去干什么?”
帅望道:“我想在谈合同之前告诉师爷一声,也许更尊重一点。”
韦行皱着眉:“如果他反对呢?”
帅望笑:“同我没回去一样。师爷对我很不错,即使无效,他也值得我白跑一次。”
韦行问:“如果他阻拦你呢?”
帅望道:“这件工程要几年时间完成呢,他随时可以阻拦。”
韦行无奈:“替我带封信给你师父。”
韦帅望在边上看到“注意韦帅望的安全。”只得轻声:“我觉得你这么写不太好。”
韦行瞪他一眼:“滚远点站着!”
帅望只得后退:“让师爷看到你的信,你就死定了!”
韦行看他一眼:“滚出去等着!”
帅望只得滚出去,坐在门口。
康慨出来陪他:“小心点,你师爷……”做个你知道的表情,我对他评价不高,你知道的。
帅望笑笑:“不管是从感情还是利害关系上,我的做法都是对的。”
康慨点点头,拍拍帅望的后背:“听着,小子,我以前说过一些不太信任你的话!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你这个小子,并不是在所有时候都表现得很善良。”
帅望瞪他一眼:“切!”
康慨拍拍他的肩:“我以后会无条件相信你,如何?”
帅望笑了:“太大压力了!少来这套。”
康慨也笑了:“我是想给你点信心。”
帅望笑他:“啊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康慨沉默一会儿:“温剑那次,你师爷也来了,不过,他们来,可不是为了你。就象你父亲说的,他们有他们的骄傲。所以,你可以……”
帅望笑道:“大恩难报,所以,可以忽略。”
康慨道:“只是,别影响你的判断就成了。”
帅望道:“我小时候,经常在秋园玩,有一次,在他的红漆柱子上画了条狗,他看到了,说,画得不象,我说那你画啊,他就也画了一个。”帅望微笑:“虽然后来重刷油漆的钱是我父亲出的。”笑:“确实是他画的更象。”
门里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帅望咧咧嘴,老家伙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他忙起立等大人现身。
过了一会儿,门才找开,韦行看着韦帅望,半晌,终于叹口气:“你回去吧。”
帅望答应一声:“唔,信呢?”
韦行慢慢握紧拳头,手里的信纸发出轻微的纱纱声,然后慢慢团成一团,韦行转身,关上门。
帅望扬眉,小声对康慨道:“看起来,我父亲对师爷也有一些美好回忆。”
康慨谨慎地看看那扇门:“你要是不想找抽的话,还是赶紧走吧。”
梅欢道:“帅望不适合你。”
芙瑶沉默一会儿:“梅欢,在皇家,如果你拒绝同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会害死自己,害死自己的家族。”
梅欢愣住,然也,她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芙瑶微笑:“我不觉得一个张嘴闭嘴夸我漂亮的人是真的爱我,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他闭嘴。我不讨厌他,当然他也不是我梦想中的那个。”芙瑶微微眯上眼睛,想象:“那个人,当然应该非常英俊,如果不英俊也可以,至少很端正。当然希望他正直,坚强,善良,不过,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同我活在同一个世界,那么,至少,他对我,是真诚的。愿意真心待我欣赏我谅解我照顾我;我当然希望所有难题到他手里都应刃而解,天底下没有那么神奇的人,我只希望所有尴尬场面,虽然,我还是要面对,他却会陪着我,鼓励我,再高一点的愿望,是我不用同牛鬼蛇神过招,不用屈意迎合任何人,只要跟在他身后。”
梅欢张了会儿嘴,疑惑地:“你没找到?”
芙瑶笑道:“找了很久,后来发现,如果我男扮女装站在自己面前可能会稍微接近梦想。”
梅欢笑出来:“你要是男人,我倒心甘情愿跟在你身后。”
芙瑶道:“韦帅望也很好,善良,有见识有主张,不过,太过聪明的人,难免疑心重,轻意不信人。”
梅欢愣了一下子,不悦:“公主这话可说错了,韦帅望是我见过的最真诚的孩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芙瑶看着她:“你是说,他真的因为我漂亮,他喜欢我,所以肯在建运河的事上做这么大的让步?”
梅欢怒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他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芙瑶道:“因为他师爷反对,所以他没心情同我谈判也是真的?”
梅欢道:“当然是真的,我们都知道他师爷不是一个好人,可是,韦帅望对他师父感情深厚,他师父是一个尽忠尽孝的人,所以他师爷对他也很重要,他不想他师父为难!”
芙瑶沉默一会儿:“用开玩笑的态度说出来,故意误导他人,让人以为他在开玩笑,也不能算真诚吧?”
梅欢气得满地转圈:“我不想提过去的事!可是他有那么个天字第一号混蛋的爹,你想他能怎么办?我知道你在宫里过得也很孤苦,可是那同韦帅望是不一样的!他师父从小教他仁爱慈善,虽然他跳上跳下象只猴子,可是韦帅望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他可以为了救一个下人被人打到吐血也不倒下,这样一个孩子,却被他父亲逼着去杀人,虽然是死囚,可那是同他一起说笑过的人,他父亲逼他杀掉那个人,他不肯,姓韦的混蛋不但打他,还逼他看着那人被乱棒打死!那同你在宫里的风刀霜剑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得步步小心,可是你从没见过血,也没亲手杀过人。韦帅望回到冷家山上,同人发生争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父亲要他杀掉那人,他师父却怪他杀了无辜,最后他被赶出师门,然后手腕被捏碎,功夫废了。他是不象以前那么真诚了,但是我很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依旧是真的,你信不信,那不是他的问题!”
芙瑶忽然笑了,微微有点悲哀的笑:“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当然是一个真诚的人。”
梅欢愣了一会儿:“你不是在套我吧?”
芙瑶笑看着她:“梅欢,你得用胶水把嘴粘上!我不过说一句韦帅望不够真诚,你就表演给我看什么叫真诚?”
梅欢涨红脸,坏了坏了,我没说错什么吧?
芙瑶笑道:“你醒悟得太晚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梅欢气结:“你!”
芙瑶拍拍她:“别急,其实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韦帅望,谁都希望合作者可靠。”沉默一会儿:“我一天做梦,梦见我躺在摇蓝里,空气里,有一股香味,我一直记得那味道,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女人身上的薰香,梦里,那女人是我妈妈,她扼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差点窒息,我一直不知道,那是梦,还是记忆。”微笑:“韦帅望遇到很惨烈的事,可是我也看到你们那个混蛋韦大人,为他急得团团转,他头上的汗,看起来也是真的啊!”
梅欢沉默一会儿:“真的倒是真的,不过,谁受得了他!”
芙瑶一笑:“如果韦大人再年轻一点,就几乎是我说的那个人了。做他身后的女人,可能想去经历风雨都没机会。所以韦帅望还有资格天真。那孩子有一点天真,是不是?”
梅欢道:“你父皇也很爱你。”
芙瑶淡淡地:“男人爱孩子同女人不一样,对男人来说,女人总是比女儿重要,当初,他在热恋中,都不肯为一个女人做的,他也绝不会为他女儿做。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明白这点,所以,我一直活得很好。”
韩青很生气:“为什么是你师爷来告诉你走了?”
帅望陪笑:“因为……我想,也许……”
韩青气道:“因为就算我生气,也不会把你吊起来抽一顿?!”
帅望笑,跪下认错:“我错了!”
韩青气得给他一巴掌:“然后呢?”
帅望笑。
韩青怒道:“没有下次!”
帅望笑道:“下次不这样了。”
韩青骂道:“下次换个样,是不是?”
帅望笑,跳起来:“我没那么说!不过,知我者师父!”
韩青被气笑,完全拿韦帅望没办法,只得问:“你这么快回来,是事情解决了吗?”
帅望微微有点尴尬:“解决倒是解决了……”
韩青点头,接着说。
帅望无辜地:“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韩青仰望苍天,深吸一口气:“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帅望道:“是这样子,我去了的时候,我店里正降价销量呢,所以,人很多,所以,后来排队的人就打起来了,所以后来,就比较乱,然后他们就打算去开仓放粮,我一想,开谁家的都是开,不如,我主动做回好事吧,所以,我就自动开仓放粮了,然后皇帝和公主听说之后,感动得不得了,就把运河的承建权交给我了,所以……我回来问问,这个,我可不可以接受啊!”
韩青瞪着韦帅望,半天才道:“听你讲得这么美好……你说的,是我认识的皇帝我生存的世界吗?”
帅望半张着嘴:“啊,这个,只要以善意猜测对方,尽量做好的假设,就差不多是这么回事,虽然我忽略了一点细节。”
韩青瞪着他:“被御林军手铐脚镣地带走,大约是细节吧?”
帅望笑道:“差不多吧。而且冷颜说不但今年会旱,明年也会旱,冷颜既然预言了今年的,明年大约也准。眼看就冬天了,青黄不接的,要是现在就有人抢粮,等隆冬时节,饥民会做什么?明年开春,他们有粮种吗?会不会杀耕牛,会不会已经饿死了?当然朝庭可以赈灾。”帅望笑笑:“与其白喂他们,不如给他们点工作,开凿运河,明年还可以引水入田,一举两得。”
韩青沉默一会儿:“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但是实践起来……”
帅望笑:“这件事,根本就是对得不能再对了,不过,朝庭拥有无限权利,可以自由解释法律,所以,要做大商人,一定得结交权贵,结交权贵的后果就是结党营私,结党营私的后果是,必然会参与派系斗争,天底下没有百年不倒的权贵。”
韩青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帅望微笑:“所以,运河要等国库有钱再建,国库要等皇家花园建完才有钱。即使皇帝有意去建运河,也只会征役,而不是有偿劳动,所以,国家建运河等于强制劳动,变相加赋税,而这种强制劳动与变相加税,甚至曾经导致过国家灭亡。自古以来,由国家组织的大规模劳役,比如阿房宫,比如长城,比如隋炀帝的大运河,就容易导致国家动荡,但是,运河是洪水猛兽吗?不,运河是利国利民的,只要,合理经营,用运河的收益,支付运何的劳役与其他费用就足够了。”
韩青沉默,过了一会儿:“很凶险。”
帅望道:“我还是要试试,我需要你的支持。”
韩青沉默良久:“只有冷家的支持,是没有用的。”
帅望道:“你先支持我,我再去寻找别人的支持!”
韩青瞪了一会儿韦帅望,被这个十几岁孩子的认真坚持给逗笑了:“知其不可而为之,倒也是一种勇敢,你知道后果吗?”
帅望道:“你知道如何成功了会怎么样吗?”
韩青抓着韦帅望的头发,摇了摇:“会有一条韦帅望大运河,运河两岸是千里良田。”
帅望点点头:“人活百年,终有一死,何必惜命苟安。就应该不断尝试,直至成功。”
韩青拍拍韦帅望的肩膀:“豪情万丈!”内心却微微叹惜,韩青啊韩青,岂有豪情似旧时,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怕,绝不放弃的韩青哪去了?
累了,睡着了。
韩青道:“走吧,我们去同师爷商量,记着,要坚强!”
帅望点头。记着要坚强,因为你重视的人的意见,会伤到你,要坚强,坚强是宽恕、接纳与不改变。
冷秋看到韩青与韦帅望一起来了,不由得笑问:“是不是我的头要痛了?”
帅望尴尬地:“师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陪你下棋聊天的那个韦帅望,不是老谋深算,居心叵测的异类。”
冷秋心想,异类?杂种吧?你是说,你不是冷恶的杂种吧?他扬起一边眉毛,讽刺地:“你吓到我了!”
帅望尴尬地笑,韩青道:“我也接到京城的传信了,这个工程,确实是朝庭与百姓都需要的,形势所迫,不是人力促成的,而是必须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朝庭想要天下太平,需要让闲散人口有个安置的地方,百姓需要这个工程来挣碗活命的饭钱,建成之后,于国于民,也确实有利,就算是不成功,韦帅望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至少,可以避免今冬的暴乱。”壮年男子全去挖泥巴了,老弱病残组织不了有威胁力的暴乱,真变成灾民,赈灾也容易点。
冷秋沉默,他心里很明白,人家不过给他个面子特意跑回来同他说一声,钱不在他手里,粮食不在他手里,整件事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他还能软禁韦帅望?或者直接杀了韦帅望倒容易点。
冷秋微微一笑:“韩青,好好看着韦帅望,别让他乱签合同,你徒弟,你得看好。”
韩青想不到冷秋这么容易说服,当下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师父答应了?”
冷秋一晒:“你是掌门,我反对有用?”
韩青道:“弟子不敢。”
帅望呆呆地,活象是憋足了劲要啃硬骨头,结果差点晃个跟头,他惊异地看着冷秋,冷秋一笑:“来,陪师爷下盘棋吧。”
帅望呆呆地:“是。”
没几步就输掉一盘,冷秋笑道:“你是哄我高兴,还是敷衍我啊?”
帅望呆了一会儿:“师爷,你生气了吧?”
冷秋慢慢把黑子白子分开,许久:“下棋要专心,输了就是输了,讲什么客观情况都没用,把银子交出来!”
帅望大怒:“你睁开眼看看,我是你徒孙,你生气可以冲我咆哮,你不能这样对我!”
冷秋长叹一声:“我没生你气,你契约还没签,先回来告诉我,我怎么会生你气。”
帅望喉咙微微鲠住,你知道就好。
冷秋问:“我也没瞒你我的态度吧?我不表示反对。但是,你不能说服我赞成你。我老了,喜欢安稳点的生活,象谋求更大生存空间,做更大的事业不可能得到我的支持,你自己去做吧,自己承担后果,但是,先决条件是,你做的一切,同冷家无关,你也不会用你的财势来影响冷家的局势,你清楚这一点是我的底线吗?”
帅望哽咽着点头,冷秋道:“我是认真的。”
帅望点头。
冷秋起身,向韩青道:“快领他走,再在我这儿哭,我连你都打出去。”
帅望差点破啼为笑,白他师爷一眼,起身跟韩青走,韩青看着蓝天白云,忍了又忍,终于问:“你什么时候在你师爷这儿哭过?”
韦帅望揉揉鼻子,笑:“去京城前。”
韩青笑:“你一哭他就让你走了?”
帅望眨眼。
韩青想了一会儿:“你师爷一定是被你吓着了!”
五十八,黑白何在
五十八,黑白何在
韩青同韦帅望谈了一会儿运河的事,想起来:“黑狼好象是跟你一起下山的,他去哪儿了?”
帅望愕然:“他没回来?”
韩青道:“冷慕说他请假下山买点东西,直买到现在。”
帅望道:“糟糕,他去找逸儿去了,希望他没跟那个,那个人,嗯,遇到!”
韩青气:“什么那个那个,你生父就是你生父,他又没害过你,就算你不感激他生了你,也不必用这种称呼吧?”
帅望瞪着他:“我没什么好感激他的,要感激你感激去吧!”
韩青道:“我当然感激他生了你,而且把你留给我!”
韦帅望汗颜了:“啊呵,我不是你生命里的磨难吗?”
韩青笑道:“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
韦帅望忍了又忍,还是灿烂地笑了:“我就知道,我带给你光明与温暖。”
韩青笑骂:“越来越无耻了!”
咳,扯得太远,帅望道:“我去京城时,顺路找找他们。”
韩青问:“逸儿又同冷恶在一起了吗?”
帅望道:“我只知道他们遇到过,又分开了。”
韩青点点头,想了想:“告诉逸儿,如果她愿意,我们在中原有一个常驻的分支,每隔几年也会派人去看看中原武林的情况,冷家提供费用也可安排住食。到别处走走,开开眼界,有好处。”韩青笑笑:“当去玩一次也好。另外冷慕对黑狼不告而别很生气,我想信冷玉会更生气,通常我们对这种不听指挥的孩子会发配边疆,所以,你看看情况,安排她同黑狼一起去也可以。”
帅望笑了:“师父!”
韩青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帅望笑道:“唔唔,多谢大公无私的师父!”
韩青道:“他们两个在一起,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黑狼将把白逸儿从冷恶身边拉走,白逸儿是韦帅望的好友,黑狼离开冷玉的理由更充份了,而且,这两位小朋友个人力量有限,两个人在一起加上韦帅望,却足以对抗任何危险。
帅望叹气:“希望白逸儿的大脑能开窍点,那位冷先生就象是超级华丽吸引力无敌的白逸儿永远都得不到布娃娃,白逸儿不要朋友不要亲人,不要玩不要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非他不可。”
韩青拍拍帅望的后背:“别胡说,男女间的真挚感情,还是非常美好可贵的,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失去理性。但是,依然是非常美好的。”
帅望无限敬仰地:“师父你的看法永远如此冷静客观。”高山仰止之后请教:“你不累吗?”
韩青无语了,老子是你师父,把你狂妄的,指点江山指点到我头上来了,当即拎起韦帅望的耳朵,照他屁股就是一脚:“滚!”我不给你点激情,你把师父当泥巴了!
韦帅望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我寻找美好感情去了,你以后可不容易见着我!你冷静客观地想念我去吧!”
韩青被逗笑,可是看着韦帅望滑稽的背影,看着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内心深处真的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与悲哀。那孩子长大了,不再是附属于他的小尾巴了。亲如骨肉,眼看着他要贴到一个陌生女子身上去了,这种离弃感怎不叫人万分悲哀。
帅望离开冷家,独自往京城而去,一路上回想韩青的评价“依旧是非常美好的感情。”那样混乱那样颓靡的感情,依旧是非常美好的吗?
帅望内心悲哀又恐惧,好可怕,我可不要!
你们美好去吧,老子满足于平静而清醒。
老子不介意醉酒二十四小时,老子可不要潦倒半辈子,就为了啥看不到摸不着的狗屁美好感情。
繁殖陷阱而矣。
当然,花几十万两让公主对我笑是另外一回事,花得起买得到的快乐。我只是喜欢她的笑。
远远地,克制地,高贵地,美丽大方地微笑。
还有一点淡淡的,接受命运的平静与哀伤。
韦帅望在若阳城稍做停留,青楼的红牌女失踪多日,韦帅望很想把整栋楼掀翻一片片地查,可惜,他受的教育不是这样子的。
韦帅望只得运用所有影响力,让若阳城的黑白两道寻找白逸儿、黑狼,然后他那发达的听力听到有人说:“又找他们?”
韦帅望微笑用手一指那个倒霉的家伙:“伙计,过来,我们聊聊。”
该倒霉的家伙不属于任何帮派,如果一定要算,应该是丐帮,不过此处的丐帮不成气候,所以,称他为小混混还比较符合他们的真实身份。
帅望笑问:“有人找过他们?”两个小混混期期艾艾地:“也不能算是找。”
帅望扬眉,这世上总有些人认为别人会喜欢在火上房的时候同他们玩心有灵犀。
帅望的表情可能是不够善良,那两人一接到他的威胁目光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立刻道:“前些天接到江湖追杀令,好象就是这两个家伙。”韦帅望叹气:“我怎么不知道有人下了江湖追杀令。”
两位流氓无产者互相望一眼,,心说黑道的追杀令当然不会送到冷家去。
帅望点点头,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这可不是冷家的江湖追杀令,冷家的追杀令无论真假都还有个名目,黑道追杀令,原因可能就是某老大不爽,执行动力也不是道义与名誉,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帅望叹气:“谁给你的追杀令?”
那两人半张着嘴:“没人给啊,就是传说,要是见到这样两个人,可以去某个地方领钱去。”
帅望气道:“哪个地方?”
他们回答:“光明教旁边的……”
帅望一举手:“行了!”够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不想再明白下去了。
帅望气得在地上转圈,半天才问:“找到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后来说,不用找了。”
韦帅望气晕,那不就是说找到了吗?韦帅望怒吼一声:“滚!”
若阳城的冷风云微微扬扬一边眉毛,对冷家小高层太子党的无礼不以为然。不过,韦帅望有那样彪悍的爹,冷风云曾在其手下听令,岂敢对韦家太子党无礼。
韦帅望回头:“魔教在这儿的最大的头领是谁?”
冷风云呆了呆:“前二天有消息说魔教的教主在此地现身。”
韦帅望气倒,我当然不是指我亲爹!“除了教主!”
冷风云想了想:“听说张文一直跟着。”
帅望沉思:“唔!”
冷风云道:“如果没有掌门的命令,我们不好同魔教正面冲突。”你别惹完事拍拍屁股走了,魔教到时找到我头上报复,你要是把张文宰了,估计到时候冷恶得来把我同我的手下连窝端了。
帅望道:“帮我打听打听他的下落,我同他聊聊天,不打仗。”
冷风云点点头,唔,你要同魔教人聊天,亏你敢光明正大地说出这种话来,你有胆说,我可没胆隐瞒不报:“好,没问题。”
张文同手下路达,范迪在酒楼吃饭,一锅人参清油底子的涮羊肉在冰冷的天气里吃得人暖洋洋的。
三人聊了一会儿,喝了几杯酒,路达有点头晕:“今儿想是累了,这点酒竟然……”
范迪喝了口酒,忽然失手把酒杯扔下:“哟,烫!”咋回事?热酒当然是热酒,可是断没热到烫的地位啊,刚才喝还不烫,热水只能越来越凉,没可能越来越热啊!可是手指上被烫到的地方依旧火火辣辣地痛,范迪看看自己的手指,有点红,但是看起来是压的不是烫的,他诧异地抬头看着张文。
张文静静地坐着:“嘘,喝多了,歇会儿。”
路达坐张文对面,看到张文一动不动坐着眼珠从左扫到右,从上扫到下,表情语气都平静,瞳孔却不住收缩放大,分明恐惧到极点。
他惊愕地半张着嘴,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去摸刀,手一触刀柄立刻一抖,缩了回来,好凉,刀柄如同冰块一样,比冰还冷,冷得刺手。
范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可怕,刚要说点什么,看到路达半张着的嘴里正缓缓流下一条口水,而路达明显并没喝多,也没感觉到自己失态。事到此时,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若阳城即不是魔教的地盘也不是冷家的地盘,而是中间地带,红区白区都很安全,只有边界处最易出事,所以,这里不是可以放心大胆叫医生的地方,所以,他们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看动静再说。
门口一声笑:“张大哥,好久不见了。”
张文咬着牙:“呵呵,好久不见!”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韦帅望来了,我是你大哥啊?你还你爸的弟弟呢!呜,你干嘛?没事你就找我干什么啊?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跟鬼上身似的!
韦帅望回头叫一声:“小二,来点凉茶,这几位大哥吃热了。”
张文咬着牙,我们热!我们热得快要发抖了,如果不是他咬着牙,他就真的要发抖了,身体里流的好象不是血,而是冰水。
张文忍了又忍,不想在两个手下面前失态,可是脸上皮肉禁不住快要抽搐,他只得哭丧着脸陪笑:“这位小爷,有何见教?”
帅望笑眯眯地回身拿过茶壶,给三位大哥满上:“三位大哥,能聚到一个桌子上吃饭,那是前世多少年修来的缘份,不容易啊,在下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
张文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那碗热茶,烫啊,好象有五百度那么烫,虽然张文知道一杯茶是不可能那么烫,从那茶冒热气的状况来看,这茶也就是个六七十度,完全可以入口,可是手里的感觉真是烫得烙铁一样。如果不是自恃身份,张文这会儿就也跟范迪似的扔掉酒杯嚎叫了,心里明白自己被下了古怪的毒药,所以,虽然他烫得要死,虽然那茶的味道古怪得不得了,韦小爷请你喝敬酒,谁敢不喝啊,到时被人从鼻子灌进去,不是更痛苦?别说自己已经中了人家的机关,就是没中毒,看韦小爷做事这手法,谁敢惹他不开心啊。
一杯茶进肚,感觉就象沸汤熔铅入腹,张文咬着牙,一头冷汗象雨后春笋一样一颗颗冒出来。张文笑笑:“这位小爷,有话只管说!”我好象挺不了多久了。
范迪眼见堂主大人如此坚强,虽然他手抖得厉害,也只得一声不吭,咬着牙把茶一饮而尽,前世不修才会遇到冷大教主与韦小爷吧?忍吧。
路达一口茶喝下去,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不是每个人都是英雄好汉,一口茶“噗”地一声就喷了出去,他惨叫:“烫!”立刻拿起一杯冷水喝下去,再次惨叫:“好凉!”
帅望牵牵嘴角,笑:“咦,这位大哥贵姓?挺不给面子啊!”
路达跳起来:“你是什么鸟人,老子同你拼了!”
被范迪一手给按下了:“路兄路兄,稍安匆燥!”这小子前些日子踢了圣火堂,你不知道?唔,对,你当时不在,你要是在,你现在决不敢跳。
帅望此时脾气甚好,一点不介意被人叫成鸟人,笑眯眯问张文:“听说你们找过黑狼和白逸儿?”
张文的汗冒得更快了,糟了糟了:“我们是找过了,但是没找到,教主说,找到了就弄死他们,没找到就算了。”这猴崽子能信吗?除了教主谁也不是对手的两位白剑问鼎者,我们得病成啥样要去找他们两人单挑啊!
帅望笑:“真的?”
张文点头:“我用性命担保。”
帅望点点头:“山清水秀,后会有期!”
张文汗颜,这位小爷,你没说过难道也没听过江湖切口?啥叫山清水秀后会有期啊,那叫青山绿水,可是他急得:“韦小爷留步!这这这,这解药!”
帅望笑眯眯地:“你不都喝了吗?好多了吧?”
张文愣了愣,嗯,是啊,心不跳了肚子不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转头看到路达在椅子上打挺,整个人僵直着不住颤抖:“这这,这还有一个!”
帅望耸耸肩:“他不喝,关我这鸟人屁事。”笑,挥挥手,再见。
张文与范迪欲哭无泪地:“韦少爷,你要问什么,我们告诉你就是了,你不必这样子的。”至于吗?不就问这点破事吗?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整我们?你这遗传基因也太强大了!
帅望远远地答:“老子以为你们会宁死不屈呢,本想严刑逼供来着,看你们这么老实,算了!”呵呵,还以为白逸儿被你们宰掉了,还以为会费点劲才能让你们开口,哼,让我发现你们说谎,啊哼,我这个人啊,一点也不喜欢伤到别人,我就给你喂了药,放到四十度的温水里,包你死不了活受罪。
张文呆呆地,这位少爷从哪看出我诚实来了?我这张厚道的脸可救了我的老命了。
然后听到惨叫声,只见范迪正吓得缩回手来,路达不住嚎叫:“别碰,烫,烫!”
范迪吓得:“堂主,他身上凉得象冰一样。”
张文把茶壶底上那点水加上路达茶杯里剩的,一捏路达嘴,全灌进去。可怜的家伙动弹不得,痛得只会惨叫与哆嗦,然后全身抽搐屁滚尿流。
吓得张文脸都白了,如果当时拒喝那杯茶,这就是后果。如果韦帅望不相信他的话,那严刑拷打又会是什么样子?不寒而栗。
下次一见面就告诉韦小爷,你要问啥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五十九,公主
五十九,公主
张文想了很多天,一直想不明白韦帅望是从什么地方判断出他说的是真话的。既然韦帅望事先已经想到他们会说谎,那就是不信任他了,而且费那么大劲下了毒(其实韦帅望不觉得费劲),拉开架式要刑讯逼供。倒底是什么说服了韦帅望呢?张文照照镜子,我这张脸真的那么真诚吗?我这双眼睛难道直通灵魂吗?
从那以后,张文一直觉得韦帅望这个人很神,韦帅望的眼睛很毒,什么时候想说谎都觉得自己象是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赤裸裸地,一清二楚地。
对韦帅望来说,这点小事,太简单了。
当然张文一脸吓得要死的诚恳,当然张文的手下在他说话的时候拼命的点头,一点诧异的表情也没,当然任何人一口滚开水下肚都很少还有精神头能把谎眼都不眨地说圆了,可是最最重要的是,象“找到了就弄死,找不到就算了。”这种超级王八蛋的话,如果不是冷恶亲口说的,一般人编不出来。
正常人要说谎,只要智力正常,无论如何都会说个逻辑上过得去的,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所以我们不找了。
不会是啥原因没有,就是不找了,如果啥原因没有就是不找了,那证明他还是有某些不想说的原因要那些人活着,那么就不会再说前面那句找到了就弄死……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所以,说出这种话的,一定是冷大教主本人,张文编不出来,所以,一定是真的。
韦帅望在若阳城逗留了约有四五天,终于绝望(小黑小白不是弱智,要躲冷恶当然得藏得严严实实的),留下口信要黑白两人去京城找他。
帅望到韦府时,桑成正挨训呢。
韦行一见韦帅望,立刻调转枪口:“你这么多天都在冷家山上呆着?”
帅望一听这问话的意思,明摆着是知道他在别处误了时间,只得笑道:“我听说魔教人找白逸儿,有点担心,所以找了他们一阵子。”
韦行一听,口供对得上,韦帅望为朋友担心,误了几天,也情有可原,总不能说,因为我担心你,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天大的事也得先回来报平安。当然了,韦行也清楚,韦帅望就算是什么事没有,他想起来到别处玩去,也一样会屁也不放一个就消失掉。韦帅望的记忆里韦行吃饭都会把他落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一点也不认为他爹会担心他的安危。韦行要是敢说“我担心你!”他百分百会笑趴下:“用你担心?再说,你会担心我?我感动到吐了我!”
所以韦行只是冷冷瞪他一会儿:“滚!”再瞪桑成一眼:“你也去吧!”至于韦帅望的朋友出了啥事,韦帅望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他才不关心。
桑成松口气,退下来擦汗。
帅望笑问:“这是干嘛呢?我园子就听到咆哮声了,你不是一向是品学兼优的乖宝宝吗?”
桑成叹气:“我替公主送个信,没告诉你爹。”
帅望上下打量:“唔,让你自己负责,你就真自行其事了?”不会吧,我觉得咱师父无论如何也会告诉你凡事请教你师伯啊,平时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胆子啊!还有,我说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不但当上了我师父的弟子,而且还不是我爹的儿子,呜,要是我象你这么干,这会儿一定满眼睛金光灿烂呢。
桑成微微困窘:“不是,我是怕他不让我去。”
帅望扬起半边眉毛,心说,你竟然敢预料道我爹反对还强出头。
桑成背着手低着头,扭捏起来:“我答应公主了。”
帅望差点没趴地上:“兄弟……”
吐血地请教:“你认识公主才几天啊,我说师兄啊,师父咋交待你的,转头你就忘脑后,怎么人家公主说话就那么好使啊,师兄你听说过啥叫色令智昏不?啥叫色予魂授啊?啥叫……”
桑成忍无可忍:“你找抽吧!”
帅望忍笑:“不许同我抢,公主是我的!听见没有?”
桑成不安地看了韦帅望一眼,犹豫,沉默,内心挣扎。
帅望愣了愣,斜眼,心说,真的啊?你小子居然也……无语了。
半晌,桑成点点头:“我不会同你抢的。”
韦帅望的一颗老心啊,顿时软成一团棉花糖一样,哎呀我的老好师兄啊,啧啧,这这,这你都能让我?这可不是两块饼干一把糖,黑色还是白色的马,你,你你这牺牲可太大了。
帅望笑骂:“感动死我了,呸!”好气又好笑地。
摸摸桑成的头:“少来这套,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还能让给我。公主要是喜欢你,她就是你的,要是喜欢我,她就是我的,我们都对我们喜欢的人好,但她只能选一个,做选择的是她,同你我无关,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桑成点头:“你说的对!”心悦诚服,然后忍不住拍下韦帅望的手:“爪子放老实点!你摸我头?我是你师兄!”
韦帅望道:“师兄了不起啊?我摸你头,又没摸你屁股!”
桑成咬牙:“韦帅望!”不远处传来一阵“噗嗤”声,桑成涨红脸:“混蛋!”追打。
韦帅望惨叫:“你误会了,我是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不是说我喜欢你,就算我喜欢你,也是灵魂上的,不是肉体的……”哄堂大笑。
桑成抓狂:“你还敢说!”打打打……
韦行看看窗外逃得满山遍野都是惨叫声的韦帅望,终于明白:首先,韦帅望被人追着打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这辈子是狗改不了吃屎了;第二,既然不论遇到谁,被到处追着打的都是韦帅望,那一定是韦帅望自身有问题,虽然韦大人的儿子是不许别人打的,可是既然大家都认为韦帅望该打,他不可能去纠正每一个人,所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最后,韦帅望怎么这么欠揍啊!不但我觉得他欠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欠揍。
桑成带着韦帅望进公主,真的方便多了,没人查问,不必通报,韦帅望有点不满:“公主也太信任你了。”
桑成道:“公主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韦帅望心不在焉地:“是吗,她还同我爹挺投缘的,我爹也这么说,所以,凡是让他起疑,他都干脆宰掉了事。”
桑成吃瘪地:“你!”
帅望淡淡地:“我相信,如果她怀疑一个人,她的解决办法一定也与我爹异曲同工。”
桑成呆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喜欢她!”
帅望微微黯然:“成为丛林猛兽不是她的错,吃与被吃之间,没的选择。”笑:“同我爹在一起的经历,有助于我对她的理解,还有,我只是喜欢她的样子,暂时不了解她的灵魂,即使我了解了她的灵魂,我也不会听她的不听师父的,不象某些人……”
桑成窘迫地:“我……”汗颜了,半晌:“我不会再……”
帅望笑嘻嘻地:“我开玩笑的!”上帝保佑我不要了解她的灵魂。
忽然间感觉到自己身体里蠢血在沸腾,真的?真的吗!我真的会保持理智,是谁向另外一个疯子大吼大叫刺激得那疯子疯症发作捏碎了他的手?
帅望微微皱眉,再一次微微迟疑了,沉默一会儿,想起来韩青的话:那依旧是非常美好的感情。韦帅望鼓起勇气,轻声对自己说:“不管结果如何,那依旧是非常美好的感情。”
如果我恐惧放弃,我就是个懦夫。
公主见韦帅望笑着进门,不禁也笑了:“让我猜猜,你得到你师爷的同意了?”
韦帅望点点头。
芙瑶静静地看了韦帅望一会儿:“你的快乐为什么不彻底?”
帅望微微叹气:“我担心我会爱上你!”
桑成吓得目瞪口呆,可以这样同公主说话?这不是流氓吗?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知道,你不必说出来。”
帅望呆了呆,尴尬得差点没钻地缝里去。
桑成慢慢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芙瑶微微一笑:“桑成,别当真,我们在开玩笑。”
六十,吃糖
六十,吃糖
帅望看着芙瑶那张美丽的脸,为什么一个人的面孔会给人真善美的感觉?他看着芙瑶的脸就觉得这个人很真诚,明知道这个人是不可能真诚的,事实也证明芙瑶心思缜密,可他依旧觉得这张面孔的主人真诚友善,帅望叹气,即使人家明说是玩笑。
芙瑶坐下,回头给青枚个手势,片刻茶水点心就端上来。帅望闷头大吃,桑成咳了又咳,韦帅望充耳不闻,倒是一抬头正对住芙瑶的微笑,顿时大窘:“公主,呵,这小子……”
芙瑶笑:“韦帅望见了好吃的,可能只有他亲爹到场才好使。”
桑成忍不住也笑了,想了想:“可能,也不好使。”
大笑,韦帅望无动于衷地吃。
芙瑶看帅望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酥饼,立刻抓住时机问:“我们的条件,你也告诉你师爷了?”
帅望一听,咦,正经事,忙抬头道:“还没……咳咳咳!”把韦帅望给呛的,那东西干巴巴,咽又咽不下去,一张嘴就往外喷,一吸气就呛到,可怜的韦帅望真是被整到了。
桑成笑得,虽然还是很体贴地端了杯水送过去,可是笑到手抖,帅望抢过水,喝一口,翻半天白眼,瞪他:“笑!”笑个屁啊!
桑成笑道:“喂,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倒水给你!”
韦帅望骂:“谁让你明着笑啊,学学人家整人于无形的!”回头看芙瑶:“是吧,公主?”
芙瑶温和地:“你告诉你师爷了吗?”
帅望气馁:“没有,我师爷不管,让我师父管,我师父让我自己定。”
芙瑶微笑:“那就是说,你终于变成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自由的人了?”
帅望撇撇嘴:“也许。不过我师爷的意思是,如果我行差踏错,他会拿我师父是问,我觉得……”压力啊!默然,继续闷头吃。
芙瑶气得,那就是说不敢你要决定什么,我还是得你回家问妈妈!这不才是你真正郁闷的原因吗?你再拿我说事!我真想抽你!
桑成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韦帅望一脸不快,闷吃闷喝,而端庄高贵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公主千岁气白了一张脸。
芙瑶咬牙切齿地:“那么,对于我们前些天的约定,阁下的意思是?”
韦帅望没精打采地:“我当然是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尤其是对美女。”
芙瑶沉默,我从你的语气里可一点没体会到我是美女啊,在你眼里美女同一块糖三角有啥区别啊?
芙瑶在想象中给韦帅望左脸一巴掌右脸一巴掌终于平了气:“那好,我着人同你讨论细节。”
韦帅望顿时抬头:“呃,那你呢?”
芙瑶一笑:“韦公子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帅望微微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没问题呢?”
芙瑶笑而不答。
韦帅望坚持要求得到答案,瞪着一双扁豆似的眼睛看着她。
表情似条哈巴。
目光里却有一丝渴望。
真真切切,象小孩子看到糖,迫切地想伸手的那种渴望。
芙瑶好气又好笑,然后也明白,唔,他是不可能严肃认真地表达他的感情的,难道他想听芙瑶说“还君明珠双泪垂”?他也不是那种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人,如果他喜欢,他会直说,如果不能直说,他会戏说。
芙瑶微笑:“你酒量如何?”
帅望慢慢笑了:“唔,不知道。”
芙瑶道:“年节聚会,许多朋友都善饮,你也可来一较高下。”
帅望笑道:“我一刻钟能吃掉一整碗核桃糖,你要不要看看。”
芙瑶笑问:“还有别的本事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没了。”
芙瑶笑,迫切地:“我真想看。”
帅望笑:“你负责准备糖,我明天过来吃给你看。”
芙瑶大笑:“好。”
桑成望天,直到两人出门,桑成才问:“你这算是在追求公主?”
帅望道:“对,我已经追到手了,你已经出局了。”
桑成哼一声:“如果追到手,你就不用耍花枪了。”
帅望转过头看着他,半晌:“妈的,你怎么突然有智慧了?”
桑成摸摸帅望的头:“只有你会长大?帅望,我不会抢你的,因为没人能抢过你。而且,我也知道,虽然我们,我们并没什么不好,但是象公主那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同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所以,我永远都只是,只是……”
帅望想了想:“所以,其实,我没必要去见她一次又一次,是不是?”
桑成沉默一会儿:“嗯,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一切可能都应该尝试,也许,应该明智一点,别陷进一段无望的感情里。”
帅望道:“师父说,即使是白逸儿对冷恶的感情也是很美好的。”
桑成沉默,他不喜欢提冷恶,半晌:“如果师父那么说,我想,也许,就白逸儿的这种感情本身,可能是很,很深厚的一种感情吧。”
韦帅望忍不住笑出来:“很深厚……”点点头:“对,深厚,象烂泥一样深厚,她无法自拔,越挣扎越窒息。”
桑成道:“逸儿很勇敢,她敢爱敢恨,如果真的窒息,我想,她不是个软弱的女子。”
韦帅望听到桑成说白逸儿好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拍拍桑成:“你真是你师父的徒弟。”
桑成谦虚:“这种夸资奖何以克当。”
韦帅望绝倒:“你装傻的本事越来越高强了!”
桑成笑道:“对我来说,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什么人说我象我师父,都是至高荣誉。”
韦帅望忍不住揭穿他:“你师父之所以是你师父,是他自己选择做这样的人,而你,不过是学他!”气。
桑成想了想:“我练剑时也不明白原理,也只是模仿。”
帅望气馁,对,还一点不比他差呢。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桑成都比他更近于他师父。
韦帅望沮丧地想起若干面对他时恐惧的眼睛,我从来没见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师父。就算坏蛋,对着我师父好象也是心服口服,死得其所的样子,韦帅望沮丧地想,我要回去照照镜,看看我哪儿长得吓人。
桑成见韦帅望不快,忙安慰他:“你在内心深,是同师父很象的。”
帅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是吗?哪儿看出来的?”
桑成想了半天,忍无可忍地商量:“人家夸你漂亮,你不用非问哪里哪里吧?”
帅望怒道:“你哄我也得稍稍动点脑筋吧?我白痴啊?”
桑成气:“你就是聪明过头,才乱想。”
韦帅望真是被他给倒了,装傻还装出理来了!
桑成认认真真地:“我真的觉得很象,真的。不过,我确实说不出来是哪儿象。”
帅望无言地搂过桑成的肩:“大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是前半句高手,被你打败了,我相信你。”
桑成忍不住笑,好象我同你借钱,让你相信你是个好人这么费劲啊?看来你小子还真不是好东西。
六十一,梁上
六十一,梁上
韦帅望真不是一个好人。
他躺在公主寝宫的房梁上。
可怜的家伙被莫名其妙的冲动驱使,血液里的荷尔蒙如沸腾的火,烤得他坐卧不安,长夜绵绵,捱不尽的更漏,他居然觉得等天亮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烦躁空虚不安之后,再次清醒过来的韦帅望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梁上君子,无奈之下,只得苦笑着接受这是自己命中注定之事。
那个女人,可能是命中注定之人,反正他们已经约好了见面,他不过是早来了一会儿。奇怪的是时近午夜,公主竟不在寝室,韦帅望一到了宫中,血就已经渐渐凉下来知道自己做了可笑的事,于是故做潇洒地躺在梁上等公主回转。
内心叹息,外一遇到公主今儿洗澡,我就赚了。
结果芙瑶同一个大名鼎鼎的瘸子一起从外面走进来,“丁当丁当”的拐杖声敲得韦帅望肝胆俱裂。
提前赴约绝不是好主意,外一看到真相,搞到心如刀绞,全身冰凉,刺痛入骨,怎么办?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得韦帅望听不清。
如果以韦帅望的功夫都听不清,而芙瑶公主能听清,那嘴巴和耳朵之间得是什么样的距离。
帅望内心悲苦地,我真是找抽才会跑到这儿来受罪!
最后,那瘸子轻轻咳一声,千回百婉,万般无奈,终于道:“家母说,帮公主个小忙,不值什么,但是,恐怕让皇上知道,对公主不好,所以……”沉默。
芙瑶微笑摇摇头:“慕容,这样已经很感激了,回去告诉姑姑,就说芙瑶感激不尽,放心,我知道分寸。”
不错,正是慕容琴这小子。
那家伙情深深意绵绵地看着芙瑶公主,依依不舍地。
芙瑶轻声:“我不留你们了,免得被人看到。”
慕容琴刚要说告辞,另外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要是有人在房顶偷听,怎么办?”
韦帅望的汗毛“唰”地一起竖了起来,呜,他居然一点都没听到,慕容两兄弟都在。
如果慕容剑在此,呼吸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帅望觉得那家伙能听到别人血液流动的声音。
芙瑶的回答很简单明了:“扑杀之!”
韦帅望当即立断,翻身滚落,半空中,已看到一只剑刺穿了他刚躺过的房梁。韦帅望惨叫:“滥杀!”
一脚踢向慕容剑。
他当然不指望一脚把慕容剑踢翻在地,他只希望天使小剑在杀人之前看清了他要杀的人是谁。
剑尖停在韦帅望喉咙上,脚腕被人捏住,韦帅望惨叫!立刻被封住穴道,然后慕容剑才认出他来:“韦帅望?!”
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韦帅望一屁股摔倒在地,差点哭出来,天使大哥啊,你咋变成这样了?问也不问一声就扑杀之!要不是老子反应快,这会儿身上一个透明窟窿,挂在你剑上成屈死鬼了!
芙瑶骇异:“韦帅望?”
慕容琴一看到韦帅望,立刻幸灾乐祸地:“不管是谁,切下脑袋之后都是保密高手。”
韦帅望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你他妈怎么还象以前一样损啊!
可怜兮兮地看着慕容剑,天使大哥,你是好人,快把你手里的剑挪开点,走火伤人多不好啊。
慕容剑迟疑地:“帅望不会,不会……吧?”
韦帅望点头点头,我不会说,我啥也不会说。
慕容琴“嗤”一声笑:“你信他?”
芙瑶怒问:“韦帅望,你在这儿干什么?”
帅望指指自己的嘴,我被人点穴了,啥也说不了,亲爱的小剑,你千万别解开我的哑穴,谢谢了。
慕容剑立刻解开韦帅望的哑穴,收回剑,同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帅望无可奈何地望着天花板,叹息:“偷看公主洗澡。”
得到意料中的大耳光,芙瑶气到手抖:“你这个……”
慕容琴忍笑道:“小剑,给他一剑,绝了他的念想。”
慕容剑瞪大眼睛:“不会吧!你不象这种人啊!”
帅望道:“嗯,其实是这样,我梦游,所以,在梁上睡着了,所以……”
慕容剑愣了愣:“真的吗?”
把慕容琴气被慕容给气到了:“你白痴啊!你真信他!”
回过头道:“公主……”刚要建议杀人灭口,看到芙瑶盯着韦帅望的目光微微回软,还是愤怒的表情,却带着一丝好气又好笑和一点了解与感动。慕容琴忽然哽住,然后一种非常恶劣的沮丧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玩笑话忽然再也说不出口。
芙瑶微笑:“梦游,好理由。令尊知道你有这毛病吗?”
帅望苦笑:“公主饶命。”
芙瑶点点头:“你以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了吗?”
帅望看看月亮,指指:“好象是过了。”
芙瑶道:“我应该准备好糖,是不是?”
帅望慢慢红了脸,窘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剑惊骇地看着这举世奇观,韦帅望在脸红!
而慕容琴已经黯然后退。
芙瑶沉下脸来:“你觉得你的行为正当吗?”
帅望低头,半晌:“对不起。”羞愧地笑:“当我没来过吧,我也会当自己没看见你们。”
慕容剑惊道:“韦帅望,我差点以为你是冷家的刺客!”
帅望惊异:“冷家的刺客?”
芙瑶微笑:“我来告诉你吧,慕容,此地不宜久留。”
慕容剑这才惊道:“是,我们该回去了。”
芙瑶道:“代我向姑姑问好。”
慕容剑点头,慕容琴向芙瑶点点头,同弟弟一起离开。
剩下韦帅望与芙瑶,芙瑶笑了:“刺客啊刺客!”
帅望无地自容:“我可能是疯了。”
芙瑶伸手握住帅望的手,沉默良久,微笑:“我也想坐到上面去。”
帅望笑了:“是不是月亮太圆?”伸手托住芙瑶的腰,手脚用力,两人一起坐到房梁上,芙瑶低头看看地面,微微惊吓地扬扬眉,笑了。
真高,地面好远,头晕。
所以,必须手拉手。
帅望的手紧握着芙瑶的手,并没有趁机更亲密。手掌心里那点柔若无骨的滑软,让他呆望着芙瑶,动弹不得。
芙瑶问:“你真的不知道?”
帅望呆呆地:“什么?”
芙瑶轻声:“我刚刚被我父亲软禁,不得外出。”
帅望呆住:“什么?为什么?”
芙瑶微笑:“令师爷告诉我父亲,有人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告诉了你,所以,皇上的贴身侍卫被下了诏狱,我想,明天一早,可能就轮到你爹挨训了。”
帅望点头,是,这下他该挨打了。
不过那一点不重要。
帅望的耳边响起冷秋的话:“来,陪师爷下盘棋。”
冷秋问过他:“我没隐瞒自己的态度吧?”他没隐瞒。
帅望深吸一口,冷秋没必要这么做的,他没必要在胜负未明时去帮太子一把,那不明智,唯一能让他那么做的原因,就是他真的不喜欢韦帅望的势力扩张。
帅望轻声:“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芙瑶微笑:“我叫你来的,你可以把你的麻烦怪罪到我头上。”
帅望无奈地笑:“希望我能做到,无耻也是样本事。”
芙瑶看着那孩子,忍不住微笑,想摸摸他的脸,一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而且他们离地几丈远,芙瑶晃了一下,被帅望一把抱住,面孔贴得很近,目光接触,帅望眼里的痛楚与愧疚让芙瑶有点好笑,是的,好笑,那些人,那些老家伙,把权势看得比世上一切都重要,而这个小家伙……明白这一切,是挺痛的吧?芙瑶微笑,有人在经历我曾经历过的。
帅望轻声:“我很抱歉。”沉默一会儿:“我尽量想办法挽回。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芙瑶想了想,啊,很勇敢。
芙瑶微笑:“我相信,如果是你的事,你会愿意去澄清事实,不过事关梅欢,她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理解你,你什么也不必做。”
帅望沮丧地:“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公主从这种困境里救出去呢?
守在门口的火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人。
芙瑶轻声道:“其实,我让你留下来,对你解释,是因为我所做的,有可能给你带来麻烦。”
帅望一愣,忽然间明了,手指慕容兄弟离去的方向:“他们……?”
芙瑶点点头:“我听青枚回来说你要去你师爷,就决定做点准备。你师兄替我给慕容家传了个消息。慕容家愿意再次确认冷家在皇室冲突中的中立立场。”
帅望呆若木鸡,半晌,嘴唇颤抖:“我还不知道你同慕容氏很熟。”芙瑶道:“我同姑姑相处得很融洽,关键在于,慕容家确实不喜欢令师爷向我父皇施加任何影响,即使是于大局无关紧要的影响,那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帅望点点头,傻了,他师爷被警告了,因为他,他师爷先是退一步,好的,你可以去处理你的财产,然后再退一步,好的,你可以去建你的运河,但是,你要明白,我会给你难题的,最后,他师爷被慕容家警告了!帅望震惊到无法思考,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想到他自己,是自私的,但是,他无法思考:“但是,你父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这样做,对你的处境有帮助吗?有必要,去激怒冷家的掌门人吗?”
芙瑶微微一笑:“首先,我父亲这边,你不用担心,他是我父亲,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人还在,失去的信任,可以慢慢赢回来,败了一仗,还可以再战。对你师爷,也象我说的那样,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漫长的一生,我不是要解决这次的问题,我是要他以后都不要挑衅!我曾经亲自去过冷家,令师对我也很好,我认为我已经先向冷家示好,那么,这次的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冷家向我宣战,要么,是冷家认为我的观感不值得重视。我是一个喜欢和平的人,所以,我必须告诉向我宣战的人,我是会应战的,我也是有实力应战的。你师爷必须停手,因为我不会怕也不会逃。我从来不相信忍让能带来和平,只有让对手相信和平比战争对他更好,我才能得到和平。”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觉得,可能只是我连累你了,你这样做……”反而激怒了那老家伙。
芙瑶微笑:“我得到令师爷的保证,他不会再做任何影响朝政的事。”
帅望沉默,老家伙暗中做的呢?
芙瑶看着韦帅望,嗯,你还不明白吗?我要你。我需要帮助,如果他们不能帮我,很好,保持中立吧。我需要你帮我,你的帮助,比冷家前掌门暗中做的手脚要重要。我知道冷家前掌门仍然能决定一些事,但是,令尊与令师才是真正执行的人,而他们,是不会做有害于你我的事的。你还不明白?
芙瑶内心微叹,这孩子明明精灵无比,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迟疑不决?你早晚是要长大的,早晚是要离开家的,早晚是要成长为与你父母你长辈一样的一个“人”的。
芙瑶轻声:“要么,你服从他,要么,你听你自己的,帅望,世事不能两全。”
韦帅望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很抱歉,我给你带来的麻烦。”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本来不想说,但是,这没什么,这只是一个误会,梅欢一旦知道,会忍不住说出来的,所以,最后,你师爷会砸了太子的脚。应该说抱歉的是我。”
帅望惊呆,良久:“这一切,是你设计好的?”我的天哪!
芙瑶摇头:“我不可能知道每个人对每件事的反应,我只是,见招拆招。”
帅望沉默,厉害的见招拆招。
良久,帅望问:“那句话,真的是梅欢告诉你的?”
芙瑶点点头。
帅望问:“你在你父亲跟前,没有别的人?”
芙瑶呆了呆,苦笑:“帅望!”
帅望沉默,他被打击到了,他从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利落地击败他师爷,毫不留情地,彻底地,凌利地……
芙瑶再次握住帅望的手。
帅望半晌:“谢谢你坦白告诉我。”
芙瑶点点头。
帅望问:“为什么?”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觉得你很天真,太冲动,不够成熟。”笑:“然后,我觉得我很向往做你。”
帅望重复:“我害了你。”
芙瑶摇头:“没有。我做的事,我都能担当。叫你来,是我的决定。我都能担当。”
六十二,拥抱
六十二,拥抱
韦帅望内心惨痛,他最怕的预感成真了。
冷秋说的很明白:来同我下这盘棋吧,如果你心不在焉,或者任何其他原因,输掉了这盘棋,不要怪我,你就是输了。
冷秋说:在冷家,你得听我的。
他亲爱的合作者,未来的老婆给了冷秋一巴掌,告诉他,小子,你过界了!
帅望内心哀叹:他会剥我的皮!
可是,韦帅望一点也不介意被他师爷剥皮,他怕的是,他师爷现在不敢剥他的皮,因为……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冷秋心目中的自己人。
韦帅望很沉默地回家了。
他发现,原来,在他心里,还是家人更重要,在他心里,担心冷秋对他疏离,比担心芙瑶的安危更多。
如果你爱家人更多,何必去追女人呢?同自己最重视的人呆在一起多好?至于性欲,青楼是干什么的地方?
韦帅望十四岁,还没到担心自己老来无伴的地步。
所以,他慢慢走回韦府,然后,再一次选择背弃芙瑶。
韦行被自己儿子从床上叫起来,真是惊奇得一点都不困了。
:“帅望?”
帅望站在门外:“爹,你可以穿好衣服再来开门,因为,我们可能会聊得久一点,或者,聊完,你就不想睡了。”
韦行立刻就不想睡了。
他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打开门:“说!”你又干什么了?我是不是可以提前去准备一下鞭子?
帅望考虑了一下,决定从最关键的问题聊起:“记得师爷给你的信,问你是谁泄露了那些对话吗?”
韦行点头,说下去!我愿意重提这件事。
帅望道:“白天我见到梅欢了,她从太子与李环那儿听说的,然后,她告诉了芙瑶,芙瑶告诉了我。”
韦行放心了“唔”,很好,我明天一早就给我师父写回信,终于可以告诉那老东西,整件事同我一点关系也没!你可以闭上你的嘴,再也别给我写信了!好消息。
帅望道:“我原以为师爷只是难为你,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韦行眨眨眼睛,虽然他一时想不到那么多,但是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好,有什么问题呢?皇帝会怪到梅欢头上吗?不会吧,虽然梅欢应该管管她自己的大嘴巴,可是毕竟她只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如此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帅望道:“皇帝已经把公主软禁在公主府,看起来,他对这件事,非常愤怒。所以……”
韦行看着他,嗯,我们救不了你的小朋友。
帅望道:“因为,公主没说她是从哪得到消息的,所以,明天皇帝可能也会问你。”
韦行无动衷,唔,我不在乎。
帅望苦笑:“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件事,有个准备。”
韦行道:“就这些?”
帅望沉默一会儿:“其实,这不是芙瑶的麻烦。如果梅欢听说这件事,她一定会坦白,而梅欢是早晚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师爷的本意,是要打击公主,结果,会让太子与李环失去皇帝的信任。最糟糕的情况,会导致太子被废,所以……”
韦行开始在地上转圈。
真他妈的糟透了!虽然韦行是很喜欢看到他师父吃瘪的,但是……
帅望迟疑:“而且……”
韦行站住:“还有?”还有更糟的?
帅望轻声:“慕容兄弟刚去过冷家,确认一下冷家的不干朝政原则。”声音越来越低,因为韦行的面孔已经铁青。
良久,韦行道:“那丫头做事,有点过线了!”
他喜欢看那个老东西吃瘪,但不是受到侮辱。那老家伙是他师父!让冷家的老家伙们站起来向慕容家的两个孩子重复自己的承诺!耻辱啊!耻辱!
帅望道:“爹,芙瑶没先招惹我们。是我们不该招惹她。而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整件事,都是我的错。要么,我就干脆不在乎师爷的想法,但是,其实我很在乎,我不应该来京城,我不应该同公主走得太近,我不该修运河!”
韦行抬手就给他一记大耳光:“是!你应该一辈子躲在秋园里陪那老东西下棋聊天!”
帅望退了一步,然后热泪盈眶。
韦行满腔怒火,对芙瑶,对冷秋,对韦帅望,他对所有人生气,可惜面前只有韦帅望,韦行怒吼:“你有没有一天是不闯祸的?!你给我滚出去!离我远一点!”
帅望慢慢退出书房。
韦行一边接着转圈,一边眼睛瞄着韦帅望,这混小子千万别真的滚远了,如果他离开我眼前一分钟,我会担心整个皇宫的存亡。
没有,帅望只是站在院子里。
韦行继续转圈。
我的天哪,我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慢点慢点,好,让我们看看,到底有多少问题,首先,慕容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师父会生气,好的,没关系,这些年,他生气的时候也不少,我也都挺过来,区别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与折磨的强度,这没什么,无论如何会过去的。那么,太子的问题,李环与太子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那个狗侍卫被李环收买了,天,一定是这么回事,好啊,我一直讨厌那个混帐太子,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搞到那么大,如果太子真的被废,结果会是什么呢?二皇子?其实那不是件坏事,但是……
但是,我师父真的会大怒,让他没面子,他真的……
韦行沉默,帅望再也不能回到冷家去了,可是——他刚才说了什么?嗯,他以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其实他在乎。他应该对那老东西生气,但是他只后悔自己冒犯了老家伙的权威。
韦行再看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韦帅望,蠢孩子。
韦行垂下眼睛,当初,冷秋说过,养这孩子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看来,真的是这样。
他们拿这孩子怎么办?这孩子在长大,越来越强壮,他不是他们的孩子,却在他们中间,拥有强大的灵魂与肉体,即使他不挑战头狼的位置,大家也看出来他有挑战的实力。
小狼长大了,就不能再在地上打滚,露出自己的肚皮,表示信任与臣服了。小家伙,有时候,你应该站在那,用你的爪子抓紧地面,伸出你的头,露出你的牙齿,给对手一个狰狞的表情,有时候,你该出手证明你应有的地位了。
当然了,然后,你就会被这个狼群里的头狼赶走,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会帮他赶你走的。
韦行推开门:“你!滚过来!”
帅望滚过来。
韦行问:“你还准备回冷家山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只要师父和师爷,没说不准,我就回去。”
韦行听到这种回答,再一次内心微叹,韦帅望一点也不象我,他象他妈妈,或者,象别的什么人,想得太多,纠缠不清。
韦行怒吼:“滚出去,在院子里跪着!”
月光下,树枝的影子正印在韦帅望身上,白的雪,黑的影,那个小人儿,在北方的辽阔天空下,在干干净净的白与黑的冬天里,显得那么凄清与渺小。
韦行皱紧眉,内心刺痛,如果那孩子不在乎的话,如果他同所有忘恩负义的小孩儿一样认为自己得到的都是应得的,没得到的都他人的亏待,如果他只是强大起来,然后听到旷野的呼唤,立刻忘掉一切,扯断绳索,断然离去的话,整件事还不会显得这样悲哀。
非要人拿来弓弩,给你当头一箭,你才能醒悟吗?
第二天一早,宫中有人传韦太傅入宫回话。
姜绎并不喜欢韦行,但是,直觉让他认为这个不说话的人很可靠,所以,他不过是告诉韦行:“令师说,他同我之间的谈话,不知道是谁传出去了,我正在查这件事,如果你那边没有问题的话,我就着人查问一下大内侍卫。”
韦行道:“传出去?”
姜绎笑道:“你儿子去质问你师父,你不知道?”
韦行道:“唔,小儿嘴上无遮拦,我已经教训过他。是我告诉他的,除此之外,我没外传。”
姜绎一愣:“令师好象很不高兴。”
韦行看他一眼,重又垂下眼睛:“臣,自当领罪!”
姜绎看他韦行良久:“那么,怎么是公主派人去找的韦帅望?”
韦行道:“公主找帅望,想必只是因为京城粮米之事。”
姜绎点点头,这样,他倒是错怪那孩子了。
韦行道:“这件事,听到的,不过是我与皇上的侍卫,皇上心里有数就好,日久见人心,不必急在一时。”
姜绎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了这个账,又说日久见人心?你是暗示我现在先不要查,又暗示这件事并不是你吗?不必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倒也是对的,但是,你在为谁隐瞒?为谁遮掩?
姜绎从来不是个固执的人,听韦行这么说,想了想,点头同意:“你说的有理,那么,这么件事,先且揭过,如果有别的情况,以后再说。”
韦行微微躬身:“是!”
姜绎见他领旨,更明白了,这意思是内有隐情,容后再报。
看起来,对芙瑶发脾气发得早了点。
韦行回府,康慨接过缰绳,牵马,陪笑:“帅望跪了一夜了,大冬天的……”
韦行铁青的脸,看都不看他,进到二门。
韦帅望还跪在雪地里,不过,一般人跪了一夜,头上应该挂满霜花,而不是一头蒸蒸的热气。
韦行气得,过去就是一脚,帅望痛得弯腰缩成一团,韦行再给他一脚,帅望滚倒在地,泪流满面。
韦行怒吼:“你还有脸哭!”
帅望哽咽:“我又没让你帮我!”大哭。
韦行气得抓狂了,兜头就是一顿鞭子:“你胆子太大了!敢到上书房去偷听!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韦帅望痛得“哇哇”大叫,左躲右闪,连滚带爬,最后急了,一把抢下鞭子:“你有完没完!”
韦行大怒:“你给我跪下!”敢反抗?老子为你惹了一身的麻烦!你还敢对我跳对我叫!我打死你!
帅望抬手把鞭子扔出老远:“你非这样对我吗?你能不能有一回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韦行气得,我听你说!说吧!区别不过打完再听,或者听完再打!怒目,你说!
雪地里两个人,象两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怒目相对。
然后小狮子想必是被打得痛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铜钱大的一斑血痕已经透过衣服渗了出来,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手臂,抬起头再看韦行,已经满泪水,大大的透明的水滴从眼角涌出来,涨圆,然后“扑扑”落下。
韦行愤怒,哭?这你就哭?这只是热身,我还没正事开始呢!我罚你跪着,你敢起来,我去上书房,你敢跟我去,你哭?等我打你个半死,让你连哭的劲都没有!
可惜,没等他动手,韦帅望已经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恶心”的拥抱,紧紧的拥抱,让韦行象被雷劈过一样,愣在当地。
帅望哽咽着:“谢谢你。”
韦行呆站在那儿,呃,恶心!
呃,原来他是要说谢谢。
呃,原来……
刀山还是火海,我不介意再走一趟。
不过,你拥着我,可真恶心!韦行轻声:“放手!”
帅望放手:“爹,对不起,我给你惹这么大麻烦!”眉毛眼睛鼻子通红,眼泪一颗又一颗,伸手一抹,一个大花脸。
韦行看他,嗯,大能量当然会惹大麻烦,你才十四岁,爹是用来干嘛的。挥手,“滚!”。
滚吧!
我觉得很窘,窘得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虽然这种感觉,真好,但是,还是很窘。
韦行逃跑一样回房去。
留下韦帅望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继续嚎哭。
韦行骄傲地想,哼,这种祸,也就我儿子能闯出来,别的小孩儿想闯这么大祸,有这个本事吗?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他象个猴子似的,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也不喜欢他挨了一鞭子就惨叫着跳来跳去!我怎么就不记得我师父有哪个徒弟这么没人样呢?
唔,算了,别想了,再想,我该出去拣起鞭子继续抽他了。
虽然他长得不象我希望的那样,可是,也一样很不错,不是吗?
六十三,迁怒
六十三,迁怒
桑成找到韦帅望时,韦帅望正赤裸裸躺在床上哼哼呢。
半睡眠状态的韦帅望一边迷糊一边不住倒吸气:“咝咝,痛,轻点,告诉你轻点!你成心啊!噢!”骂人,被正在给他上药的康慨狠狠修理,韦帅望痛得狼嚎一声。
桑成几乎要捂着眼睛出去,可是他有十万火急的事:“你这是在干什么?咦!受伤了?”
帅望抱着枕头:“老子要睡觉,就算是天塌了,老子也要先睡觉!”
桑成看着韦帅望身上一条条红肿的道子,瞪大眼睛:“你又挨揍了?干嘛困成这样?你不是一夜没睡吧?”
帅望打呵欠,心说,我不但一夜没睡,而且一直跪在寒风里,一大早还出去跑步,跑完步回来又被人揍了,所以,就算是我亲爹死了,我也得睡完觉再去参加葬礼,你那点鸡皮的事,我听也不要听!
桑成急道:“公主被软禁在公主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竟然见不到公主!”
帅望郁闷地,老大,你武功盖世,想进去一定进得去的好不好?:“大哥,你要是连翻墙进去都不敢,你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桑成愣了愣:“啊,对啊,我可以……没人会发现的!”忘了,这里可不是冷家山,肉眼凡胎听不到我看不到我的,我完全可以翻墙进去,笨啊!根本不用小心翼翼防务机关的。
桑成道:“那你先睡着,我去看看情况。“
康慨气笑:“快回来!什么人都让韦帅望给教坏了!”人家真是好孩子,什么不敢,人家根本想都没想要翻墙进去。
桑成微微脸红:“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做,但是……”
帅望白他一眼,脸红,这有啥好脸红!
康慨笑道:“桑少爷别急,韦帅望半夜不知跑到哪儿去,估计是又闯了祸回来,凌晨时分的把他爹叫起来救火,韦大人一早出去又回来了,韦帅望这个无耻的家伙要不是抱住他爹哭,这会儿估计被抽得还昏迷不醒呢。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韦大人应该已经去摆平了。”
桑成愣住,啊,出了这么多事?半晌:“昨天咱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帅望望天。
康慨笑道:“谁知道,不知道是火烧屁股还是到了发情期,有些人忽然觉得热屋子里呆不住,脚也痒皮子也痒,大冷天的非得韦府皇宫皇宫韦府地来回跑,然后被人用鞭子抽一顿才舒服。”
韦帅望咬牙:“康慨!!!”
康慨笑问:“你半夜跑出去有什么收获?”
啊呃,面孔对面孔,闻到女孩子身上幽兰之气算不算收获?公主的嘴唇可真好看,又圆又肿,嘴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韦帅望的脸啊,唰地红了,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好象一杯烈酒下了空肚子的那种感觉。韦帅望哭笑不得,我脸红啊,我居然脸红啊!不用出去见人,拉过枕头盖到头上,呜,康慨你这个王八蛋,你等着!
康慨笑得:“嘿,韦帅望你不是真干了什么吧?你光着个屁股不知道害臊,这会儿倒脸红了!快说,你倒底干了什么?”上完药了,拍一巴掌,给他拉上被。
韦帅望惨叫:“啊呀,混蛋!”痛得倒吸气,半天才骂出来:“你是不是人啊!不碰都很痛,你还打?”
康慨道:“再叫,把你爹叫烦了,过来抽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韦帅望从枕头底下露出双眼睛,回头怒骂:“你狗仗……”下面两个字硬是没敢说出来,笑。
康慨扬眉:“你接着说!”看你全身肿得恰到好处,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
帅望笑:“人仗狗势,人仗狗势!”
桑成哭笑不得,我真替你爹吐血……
康慨好笑又好气,这臭小子越来越皮,再给一巴掌,韦帅望杀猪样地:“啊!欺负病人,猪狗不如!”
康慨给韦帅望盖上被子,好脾气地:“是是是,不如你,也不如你爹。”
桑成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异样,为啥汗毛自己竖起来了呢?
他一回头,迎面就挨了一记大耳光。
笑!好笑吗?!韦行气得,反了你们了!
康慨吓得,我的天哪,韦韦韦大人……我刚刚说了啥?当即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大人!”声音都打颤。
韦行怒瞪他一眼,你还知道怕?怕就别说!等我回头收拾你!
转过头来仍然向桑成怒目:“你倒底是去给谁送的信?”哦,韦大人把前因后果想一遍,终于反应过来了。
桑成自到了冷家,就没挨过打,这一巴掌让他呆在当地。
韦行咆哮:“说!”
桑成呆呆地:“慕容家!”有问题吗?
韦行真是狂怒啊,你自作主张离开京城这也就罢了,你居然是自作主张跑到慕容家去!我问你去干什么,你还敢给我支吾!反手再一记耳光:“蠢货!混蛋!”
桑成从来没被人这样打过,就算是小时候他妈妈扑作教刑也没打过他的脸,没磨练过的脸皮自然成不了厚脸皮。桑成羞愧难当,不过桑成无论如何是不会对长辈无礼的,即使不愤,他所做的只是咬紧牙关沉默忍耐。
韦行指着桑成的鼻子:“你师父没同你说明?你是不归在我手下,但是有事,你得问过我!你要是白痴到判断不出什么事需要问,从今以后,无论大小事,你都得向我禀报!那个混帐丫头,不管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只要你知道的,你就得报给我!听明白了?!”
桑成低头,羞愧地:“是!”
然后愣住:“可是……”不对啊,师父只是让我保护公主,照你说的,那不成了监视公主?
韦行黑着一张脸,我的耐心快用完了:“可是?”
桑成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可是,如果公主……那么,我不能……”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意思,但是,监视公主,无论如何,不对,不好,不能!
韦行从桑成脸上看到的,可不止是一股子正义之气,这小子不但是理智上觉得这么做不光明正大,感情上也觉得这么做不仗义。韦行这回可真是大怒了:原来这小子可不只是蠢到不知道慕容家跺跺脚,冷家山会晃一晃,原来这小子……你吃冷家的用冷家的十几年,赶不上那混帐丫头两句好话吧?
韦行什么也不说,一伸手,手下已经送上鞭子,我教你什么叫服从!你当我同你商量呢?我说的话,就是命令,老子说一是一,不能是一点五,连可是都不许,你还敢说不能,我倒要看看能不能!
韦帅望再机灵也得穿上裤子再说话,他穿裤子的当,桑成两边脸已经肿起来了,鞭子也向他抽过来。
然后,一声脆响,韦帅望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桑成回头,只见韦帅望呲牙咧嘴,全身颤抖地扑在他身上,光溜溜的后背上正肿起一道鞭痕,皮肤奇异地随着伤痕肿起向两边裂开,血珠子密密麻麻地从惨白的伤口里渗出来。桑成惊叫一声,转身抱住帅望,挡在韦行前面,韦行打错人,听到惨叫声,不过愣一下,谁拦也没用,照打不误,桑成牙关紧咬,头晕目眩之中,已经痛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帅望虽然还在哆嗦,可是眼看桑成挨打,不禁怒道:“爹,祸是我闯的!”
韦行气得:“你闯的祸,有人同你算帐!”
帅望急了:“你快住手!公主看见他受伤,会问的!”
韦行停住,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
回头:“来人!拿大杖来,把他拉下去打一百板子!”
韦帅望与桑成一起目瞪口呆,康慨一头汗,不得不开口:“大人,桑成是您师侄!”你怎么跟韩掌门交待啊!
韦行冷笑:“他师父会感谢我教训他!”指着桑成鼻子:“这样,你就知道你该听谁的命令,你该站在哪一边了!”
桑成脸色惨白,即痛又怕,可是依旧咬着牙:“我当然听师伯的命令,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应该!”
韦行被这蠢小子的勇气给震到了,还敢说话:“好,再加一百板子,打到你觉得应该!”
帅望道:“爹,桑成只是公主的侍卫,师父明说不用你管!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师爷也说冷家是保持中立的,你不能要求我师兄那么做,如果被芙瑶发现……”那丫头绝对不介意再把慕容家找来主持公道,我看慕容家的两兄弟好象特别喜欢给她主持公道的样子,所以……
帅望停顿一会儿:“如果你要桑成做这种事,一定瞒不过公主!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替你监视公主!如果你只是要羞辱公主,爹,这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
韦行沉默一会儿,是,那个厉害丫头,不能再给她把柄。桑成这个蠢货,也不是做卧底的材料。韦大人确实脾气不太好,但是不能发脾气时,他能忍着。他伸手狠狠给桑成一记耳光:“蠢货,别再有下次!我给你记着呢!”
桑成的半边脸痛到木,脑袋里象有无数星星诞生又熄灭,他站在那儿,答不出话来。
韦行转身而去,帅望握下桑成的手:“等我。”跟过去。
韦行摔上门,意思很明显,韦帅望还是推门而去:“桑成是你师侄,是你师弟的徒弟!你为了羞辱公主,这么打他?”
韦行暴怒地回身:“你以为我是为了羞辱公主?那小子被迷昏了头,吃里扒外!我不打醒他!让他以为这种态度很正确?!”
帅望呆了一下:“你不是吓我吧?爹,桑成是对公主有好感,也不过如此!去慕容家送信,重要的是信是内容为慕容家接受,而不是送信的人是谁,即使他回来马上告诉你,你也一样没办法!”
韦行道:“关键是这种态度!不是有用没用,而是他应该告诉我!”
韦帅望瞪着他,心说,你吓得人家见了你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还告诉你!不是吧,你不用这么激怒吧?我师兄不过是稍稍有点维护小美女,你咋这个反应啊?你这不是想吓死我吗?
韦行看着韦帅望,这小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先跑回来告诉我,这小子见到美女口水都流地上去了,可是这小子没晕头转向听那丫头摆布,所以——韦行慢慢抬起手,看起来是想把手放在韦帅望的肩上,不过,这么温柔的动作对韦大人来说,实在有难度,所以韦帅望肩上挨了一拳:“滚回去穿上衣服!象什么样子!”
帅望无奈地:“如果将来有一天……”帅望笑了:“你没有向着老婆顶撞师父的时候啊?我师兄这个年纪,这种反应才正常吧?所以,如果我有那天,记着你是我爹,无论如何都得原谅我!”笑。
韦行愣了一下,有吗?内心刺痛,有,死也要娶施施,施施怀了我的孩子,那孩子死了!我恨得想杀了那老东西!如果那孩子长大,可能就没有韦帅望了,不过,帅望也很好,也是很好的……
帅望见韦行僵住,顿时明白自己讲错话,不知为何,他竟不是悲哀,而是气愤,多少年了?你老婆死了十年了,还不能提吗?
可能还是不能提,因为忽然间韦帅望后背上的伤口火烧一样痛了起来,帅望倒吸气,捂着自己的后背:“别打桑成,那小子是为人厚道,可不是蠢,他觉得错的事,你打死他他也不会答应你,再说,他是你师侄,你又不能真打死他。我是你儿子我活该倒霉,人家没必要忍你的。”
韦行怒吼:“你活该倒霉?”我才是倒霉的那个吧?
帅望吓得:“喂喂,算我说错,哎,我后背痛死了,我要上药去……”转身就跑。
韦行气呼呼的,老子为你担那么大干系,你居然敢说活该倒霉?
我有打错吗?根本没错!我当年那是一样吗?
韦行困惑地,我当年……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对一个并不爱我的女子有那么深的感情呢?当然,她愿意舍命救我,可是,我师父救我的次数好象更多,这这这,可是,好象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吧?
如果韦帅望这臭小子硬是帮着小公主——唉,呜,也挺正常吧?韦行困惑了,嗯?韦帅望现在不正常吗?
帅望直逃到院子里,他缩着身子,康慨过来给他披上衣服,发现小家伙缩着身子面孔孔悲怆,不禁问:“怎么了?”
帅望倒吸气:“痛。”痛彻心肺,这他妈的!人的心倒底是怎么设计的?什么样巨大的创伤都有收口不痛的时候吧?为什么有些话永远不能提。好痛,气愤!
康慨心里不安,我知道你后背痛,那不用痛得这么有感情吧?你那一脸悲恸与愤怒是啥意思?
帅望长叹一声,如果会留下这样巨大的伤口,谁还敢去爱?
永不痊愈,一生之痛。
桑成过来:“帅望!”
帅望抬头,苦笑:“对不起,我替我爹道歉。”
桑成犹豫一下问:“我这件事,真的做的不对吗?”
帅望想了想:“也不算什么大错吧?”
桑成问:“那就是说,我做错了?”
帅望想了想:“慕容接了公主的信,是去质问咱们冷家两位掌门是否遵守中立约定的,师爷会觉得很难堪,我爹会很不好过,所以,他大约就决定让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好过。慕容家的事,永远是比较敏感的问题,你确实应该同我爹说一声,你没说的原因……”帅望笑:“你心里明白。”
桑成低头,半天才道:“我以为,我以为……”
帅望点点头:“和平友好的目地,肝胆相照,以国士待之,以国士报之。我知道。我相信师父也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你的错,只是……”
桑成点头:“那么,师伯说的也没错,我是应该多问问,少自作主张。”慢慢搂过帅望肩,歉意地:“害你被打得那么重,痛吗?吓坏我了。”
帅望无语地看着他,大哥,你脸都肿了,你还问我痛吗?真是!
六十五,狼顾
六十五,狼顾
韦帅望用被子蒙着头,他再也睡不着了,可是也不肯起床。
呜,完蛋了,我没脸去见小公主了。
人家本来可以什么也不说的!
我出卖她一次又一次,我干娘还要我照顾她,呜,女人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出卖的。
我今生今世没脸再见她了。
韦帅望一向对美女比较好,如此亏待美女还是头一次,反应自然比较强烈,他就那么辗转反侧了一整天,又饿又晕,天黑了才爬起来吃晚饭。
康慨过来看时,韦帅望正坐那儿,无精打采地用筷子炒菜呢。
康慨扬着眉毛:“怎么了?”然后想起来:“啊,公主。你爹有理有据地把公主痛批了一顿,我看他气也出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帅望低着头,一直用筷子翻着那碗菜。
康慨沉默一会儿:“你或许应该起来圆圆场子。”
帅望喝汤,一张脸埋在汤碗里。
康慨终于笑了:“嘿,我记得你好象很护着那个叫小白的女孩儿。”
良久,帅望终于道:“小白没试图与他们交手。”推开汤碗,起身:“我没睡好,我接着睡去了。”
康慨站起来:“喂,你通过见过公主几次?”
帅望淡淡地:“我答应干娘照顾她。”
康慨笑话他:“那你还象缩头乌龟一样?你怎么照顾她的?你不是应该站出来帮她说话吗?你怎么就躲在房顶上看她笑话?”你就这么逃了?你倒是站出来保护她啊,你不是最爱同你爹斗?
帅望站住,回头看康慨一会儿,唔,我能怎么做?
康慨愣了一会儿,过去:“嘿,小家伙!”你真有那么伤感?过去拍拍帅望肩:“喂,有时候逃走一下也没什么。反正公主是来问罪的,你爹也摆明了要给公主好看,你在不在都是一样结果。”
帅望沮丧地:“我睡觉去了,别烦我。”
康慨终于笑道:“嘿,别这样,公主看起来,也没怎么在意。”
帅望白他一眼,你以为公主在意就会哭给你看?
康慨道:“喂喂喂,我说的是真的,你太小看她了,公主大人转身出门就没人事儿一样了。人家见过世面,大风大浪经多了。人家还夸你爹说话有道理呢。”
韦帅望瞪着康慨,嘎?真的?她不是真有那么强大吧?
康慨笑道:“公主让我告诉你,糖,她准备好了。什么意思?”
帅望站在床前,那个即将扑倒的姿势忽然顿住,半晌,慢慢回身,终于笑了:“啊,唔。”
笑着笑着就笑红了脸,然后“咦呀!”一声,冲过康慨的身边,冲出门去,又冲了回来,就在脸盘里用凉水把脸洗了,拢拢头,照照镜子,再一次冲出门。
那个照镜子弄头发的姿势真把康慨唬到了,我的小爷啊,这可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看到你照镜子……
完蛋了,韦帅望百分百是到了发情期了。
桌上一碗核桃糖。
小羽正把芙瑶头上的盘发放下,去了首饰,挽个髻。
烛光中的小小面孔,圆润光洁,如一粒珍珠。
韦帅望站在门口,倒吸一口气,漂亮成这样,简直如妖异。当然芙瑶的美丽是端庄大气的美丽,可是一个人美到一定程度,就会对他人的判断产生影响,左右他人的决定,岂不可怕?
芙瑶回头,微笑,挥挥手,让宫女出去。
帅望站在门口,背着手,低着头,象来认错的小学生。窘迫扭捏不安。
芙瑶错以为帅望是内疚,其实韦帅望是恐惧。
芙瑶微笑:“糖在桌子上。”
帅望抬头,笑。
师父说那依旧是非常美好的感情,即使她是假的,我是真的,我的感情依旧美好,即使最后我会受伤,只要我不倒下,那依旧是非常美好的感情。如果我胆怯害怕,不敢面对,我会鄙视自己。
帅望轻轻拍拍自己,来,鼓起勇气,做个勇敢的人。
韦帅望以一种怕被咬到的姿势溜到桌子边,缩到椅子里。他的鼓起勇气,还是能让人看出胆怯来。
芙瑶笑问:“这些糖够吗?”
帅望看看:“呃,这碗好象太大了。”
芙瑶笑道:“沙漏也在桌子上。”
帅望把沙漏倒过来,然后往嘴里塞糖。
看着芙瑶,笑,把糖大块大块地放进嘴里。傻笑。
芙瑶倒杯水过去,笑:“你真的要吃光?”
帅望傻笑,再塞进一大块糖。糖粉掉下来,韦帅望呛咳,芙瑶递水给他,帅望接过水,喝一口,再拿糖,芙瑶按住。
帅望顿住,芙瑶的那只手,特别的柔滑,扣在他手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帅望慢慢笑了:“把嘴堵上,就不用道歉了。”
芙瑶道:“你不用道歉,我理解。”
帅望沉默。
芙瑶道:“十几年养育之恩,怎能背弃。”
帅望含着糖,沉默。
芙瑶道:“如果是亲生父母还可以无赖一句‘谁让你们生下我’。”
帅望用微弱的声音抗议:“换个话题吧。”
芙瑶道:“你不敢让他们失望。亲生父母活该欠你的,即使你摔门而去,他们也总会在家等你。而这些,被你当成家人的人,你怕失去他们。”
轻微的“咔察”声,帅望的指缝间,如流沙盘泻下细细的糖粉,帅望微笑:“你这算报复吗?”你伤到我了,你伤我可比我伤你深多了。
芙瑶点头:“对,你听我说完,你就算不欠我了。”
帅望低头沉默。
芙瑶道:“可是你早晚会离开,没人能承受这么大压力,欠下巨额债务,如果真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偿还,只有一走了之。亲生父母,无论要求你什么,本意一定是为你好,即使那样,你会一辈子听父母的话,让他们安排你的生命吗?何况,他们不是你父母,你要用一辈子的服从与忍让来报告他们的养育之恩吗?如果你不能,早一点说不,比晚一点说不的伤害要小。早一点,他们可以认为你年幼无知,他们可以习惯你同他们的新关系。再晚了,他们会认为成年的你,与他们应该是以前的那种服从关系,直到你忍无可忍再说不时,可能对双方造成更加巨大的伤害。有争执有分歧双方都有不满都有退让却还是不舍得的鸡肋关系才是长久的关系,完美的父慈子孝,以一方的无条件忍让来维系的关系,注定以悲剧结尾。”
沉默,良久,帅望问:“完了吗?”
芙瑶点点头。
帅望轻声:“令堂让我照顾你。令堂是我师父的妻子,她的话,比我师父的话还重要,因为令堂就象你说的那样,如果我们中谁敢对她拍桌子,她是不会介意不给我们面子同我们绝交的,所以,我,我父亲——”拳头紧握:“不管你从哪儿听说的,他不是我生父,芙瑶!以后别提这句话!我同我父亲,不管喜欢你,不喜欢你,不管我们对你是直言相告,还是巧言令色,我们都会帮你,真诚地帮你保护你!”
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会是窒息的感觉?帅望轻声:“但是,不能以冷家为假想敌!万万不可挑衅冷掌门,他是我们的家人,不要再说任何试图离间的话,你,没有那么重要。”
芙瑶微笑:“帅望,不是我。即使你真的会为我拍案而起,我也不打算承担那样的责任,我不想成为你生命中那样重要的一个人!让一个男人为我离开他的家人,那是什么样的压力,我回报不了这样沉重的感情。你也可以记着,如果我真的那么要求你,我是不打算回报的,你千万别为我做那样的事。请你保持独立的思考能力,做出你自己的判断,我从未试图替你决定任何事,我只会开出价格,要买要卖,是你自愿。你以为你离开你的家,原因会是我吗?如果那么简单,你离我远点就可以了,你重视你的家人,愿意牺牲你的自由自尊自我永远同他们和谐地在一起,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做到,如果只是让我滚远点就能做到,你多幸运。如果因为我,那就不叫必然的结果。”
帅望怒吼:“那不是必然的结果!”
芙瑶沉默,起身走到窗前,默然。
就象小狐狸长大必然要离家一样必然,就象小狼长大必然要离群一样必然。韦帅望,你的离开,是必然的。
帅望伸手拿起一块糖,试图放进嘴里,糖粉“唏唏苏苏”地落下,帅望才发现他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不冷不饿不痛不累,身体却在发抖。
帅望笑笑:“别太悲观,人会自我实现预言,所以,别做悲哀的预言。”
芙瑶微笑:“月色不错,我从没爬过树。”
帅望笑问:“你想爬树?”
芙瑶笑:“不想,我想飞上去。”
帅望过去,搂住芙瑶腰,纵身飞起。芙瑶觉得搂着自己的那条手臂勒疼她的腰,扑面的冷风格外的凛冽,可是,她人在半空,御风飞行,这种惊喜,难以形容。
帅望一脚蹬树,两人又升高数丈,然后,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芙瑶即惊恐又兴奋,情不自禁抱住帅望脖子,喘气声在帅望耳边,特别地痒。
两人象在树梢飞行,飞过大半个公主府,最后站在离地几十米高的一棵大树的树梢,风来,会随风摇动,象腾云驾雾一般。
皓月当空,芙瑶微微惊叹:“人人都应该找个会轻功的朋友。这简直,美得象梦境。”
帅望微微收紧手:“我带你逃走好不好?就这么离开,走得远远的。”
芙瑶回过头,微笑:“什么?”
帅望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没什么,我说梦话了。”
芙瑶笑:“还以为你至少会再重复一遍。”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我爱上你,我一定会娶你的。”
芙瑶看他一会儿,点点头。
帅望说:“你可以信任我。”
芙瑶微笑,伸开双臂:“好象能飞起来一样!”
帅望道:“你往下跳,我接着你。”
芙瑶看看地面,几十米的高度,摔死之前足够体验飞的感觉了,看看帅望:“真的可以?”
帅望点头:“当然了,我会让你慢慢停住,一点都不会痛。”
芙瑶再次看看地面,呜,为一点点欢愉冒死亡危险,可是,这么疯狂的机会也不多,芙瑶笑问:“你准备好了?”
帅望扬扬眉,点头:“然也!”还用准备吗,真是!
芙瑶张开双臂,扑向空气,刹那间失重,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两秒钟的自由落体,芙瑶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如果韦帅望失手,她的游戏到此结束。
忽然后背贴上一个人,然后被一双手臂拦腰抱住,身体翻转,速度减缓,落地时已经轻如一根羽毛,被帅望抱在怀里。
芙瑶喘息,瞪着韦帅望,吓到说不出话来。
帅望瞪着她:“喂!你好象害怕了。”
芙瑶忽然尖叫,吓得韦帅望忙捂上她的嘴:“喂喂,人家会误会我暗杀你!”
芙瑶忍不住大笑,忽然间面目扭曲,然后埋下脸,失声痛哭。
帅望慌了:“喂喂!怕什么?我不会失手的!”
芙瑶破啼为笑:“这算够信任你了吧?”好笑,这可是我这辈子玩过的最惊险的东西了。刺激得要疯掉了!
帅望愣了一会儿,轻声:“啊!”人家说可托生死,芙瑶刚刚生死相托,毫不犹豫。
帅望这才体会到,对于一个不会功夫的人,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芙瑶对他那句你可以信任我的回答是肯定而有力的。
多疑的一直是他,芙瑶的胆子比他大,信一个人的时候,很果断。
帅望慢慢把芙瑶放下,然后轻轻抱一下:“我还没说抱歉呢,芙瑶,我很愧疚。”
芙瑶握住他手:“韦帅望,你一定不用愧疚,我想同你合作,不等于你一定要同我合作,我为同你合作,一再示好,你不一定非回报我友谊。”
帅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干娘要我帮你的。”
芙瑶笑:“不用提她。她本来就是因为你师父才同你有关系,你怎么能为她逆你师父的意。”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确实……”再一次沉默了,我确实长大,象一只养在池子里的龙,长大长大,一飞冲天!
芙瑶是远方旷野的呼唤,是否离家,是他自己选择。
狼顾不已。
六十六,初吻
六十六,初吻
帅望没把芙瑶放下,他抱着她,飞过屋檐树尖,翻山越墙,跑过半个京城,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度,前空翻,后空翻,芙瑶尖叫大笑,一手挂住帅望脖子,伏在帅望胸前。
帅望忽然间涨红了脸,当然他抱过别的美女,同别的美女还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即使是他的敌人冷兰也头撞头过。可是,这具肉体却特别地柔弱,如果他想做什么,她除了接受现实,简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帅望自觉双颊火热,不禁窘迫地抬起头,芙瑶笑问:“在看什么?”然后误会了:“不不不,你不是要上到塔顶吧?”
帅望这才看到自己眼前正对着一座几十米高的石塔。
帅望一笑,双足一顿,已站在塔檐上,塔上兽头溜滑,帅望摇来晃去,吓得芙瑶不住惊笑。
月亮下,暗黑的石塔上,白色的韦帅望纵身飞过一层又一层,他的衣裳逆风飞扬如一只大鸟。
站在几十米高的地方,向四周看,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放眼所及,没有更高的建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风声呼啸,韦帅望与芙瑶相拥而立。
芙瑶轻声:“美丽的土地,是不是?”
帅望微笑:“有人说,你会让这片土地流血。”
芙瑶沉默一会儿:“你觉得呢?”
帅望淡淡地:“真话吗?”
芙瑶点点头。
帅望低头,良久:“我本心,对流他人的血不是很看重,也不是,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流血,只是,在我心里,是有分别的,同对我重要的人相比,别人的血不重要。但是……”
良久:“我师父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同样重要。”
芙瑶愣了一会儿:“韩掌门这么说?”
帅望点点头:“他这么说,也这么做,所以,我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是这样活下来的,所以,我也将这样活下去。”
芙瑶问:“那么,你觉得我错了吗?”
帅望微笑:“别人的对错不干我事,如果你没犯法,我不是道德审判者,我从不道德审判任何人,”小声说:“老子的道德水准很低。老子只拿道德来量自己,每次量完,就原谅别人了。”
芙瑶忍不住大笑:“老子?我用不用自称老娘?”
帅望笑道:“千万别,老大,那样我就不崇拜你了,你不能把自己等同一般人啊,你要跟我一样,我还有啥好崇拜你了?”
芙瑶笑,点点头:“所以,你也不用象我一样。”
帅望道:“我没法象你那样,我老人家已经武功盖世,不可能再变成小绵羊。”
芙瑶笑:“如果我也不能变成小绵羊了,你介意吗?”
帅望深情凝望,良久:“我不喜欢羊,羊这种玩意见了狼只会逃,可是羊同羊之间,斗得一点也不善良。你看过他们的大角,用来抢女羊的,不是斗狼的。”
芙瑶大笑:“喂喂,你不公平,只有结伙抢劫的,没有结伙逃命的。人之常情。”
帅望禁不住头往前凑,嘴唇翘起,被芙瑶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他再一次脸红讪笑,然后忍不住轻声威胁:“小心了,你现在在我手里。”
芙瑶轻声回嘴:“你也是。”
帅望愣了愣,肚子里腹诽一下:你丫也太自信了。肚子的另一个角落立刻回嘴:不一定,也许人家正好掌握真理。
韦帅望结结巴巴地:“我我我,在你手里?”
芙瑶取笑:“语气不对,重说。”
帅望只得笑道:“老子在你手里?左手还是右手?”
芙瑶伸出她的粉拳,把韦帅望的衣领拎起来。“右手?”
帅望盯着她,夜色中的芙瑶硬是露出她顽皮淘气的另一面,看着她那张美丽面孔,她的小鼻子让他很想咬一口,帅望哭笑不得地想,哗,我一定是脑袋被风吹伤了,半晌:“我觉得我还是送你回宫比较安全。”
芙瑶大笑,帅望瞪了她一会儿,也笑了,温柔地搂着她:“我喜欢你大笑的样子。”
芙瑶抿嘴:“我可是很久才习惯笑不露齿的。”
帅望道:“你明显没进化好,虽然直立行走了,但总是露出尾巴。”
芙瑶仰头:“真的?”
帅望叹气:“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他妈的,你再仰脸对着我,我就要当是邀请了!”
芙瑶微笑,仰着脸:“真的?”
帅望的大头,前进后退前进后退,在五厘米范围内鸡吃米似的摇晃了好几次,他终于挪开眼睛去看月亮:“月亮真园。”他妈的怎么好象是半月?
芙瑶点头,认真地:“很园,很园。”
帅望哭笑不得地:“嫦娥姐姐也很美。”
芙瑶笑:“是。”
帅望问:“如果我吻你,你会不会给我耳光?”
芙瑶道:“不会,那太便宜你了。我告诉你父亲你绑架我非礼我,让他把你打个半死。”
韦帅望倒之,果然,最毒妇人心:“还有吗?”
芙瑶笑:“还不够?”
帅望再一次深情凝望:“不够,如果就这些条件,咱们就成交了,好不好?”
芙瑶点头:“好,如果你真觉得值,我就同你成交,记着我是诚信商人!”
帅望收紧双臂,把芙瑶搂在怀里,嘴唇慢慢凑近芙瑶的面孔,轻声:“喂,价钱开得这么狠,拜托你合作点,给个有情绪的表情。”
芙瑶忍笑道:“如果你眼睛再大些,眉毛向上不是向下,面孔雪白而不是黄黑……”
忽然间嘴巴被堵住,男人的嘴唇,轻轻地触碰摩擦吸吮,然后紧紧的拥抱,芙瑶听到帅望胸膛里巨大飞快的心跳声,听到帅望轻声:“对不起。”
芙瑶呆住了。
见鬼,她是说得很大方,但她是公主,她思想开放不等于她有实践的机会,她的初吻,她的见了鬼的初吻……
芙瑶哭笑不得,愤怒,刺激,兴奋,为了装优雅一直努力抑制自己表达情绪的芙瑶,刹那间,不知如何表达如此之多如此之强烈的情绪,她呆住了。
我的宝贵的初吻,给了只猴子……
你妈的!王八蛋!滚球!小偷!强盗!(俺女儿在此时伸过头来,准确地念出“王、八、蛋”三个字,俺当场抓狂,在小坏丫面前写字的自由从此失去……)
芙瑶好想哭,一把推开韦帅望,刹那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下跌去。芙瑶惊叫一声,然后再一次被韦帅望在半空中抱住。
近距离看到韦帅望惊惶的脸,一点也不漂亮,一点也不动人,传说中天花乱坠钟鼓齐鸣的初吻已经结束了!
芙瑶忍无可忍,抬手给了韦帅望一记耳光。
帅望也呆住。
嘎,耳光?不是告状吗?咋变成耳光?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的表情看上去,好象觉得我不是吻了你而是咬了你一口的样子!
啊,呵,你不喜欢我。
你同我,只是客气?
帅望呆呆地看着芙瑶。
芙瑶半晌道:“送我回宫。”
帅望终于道:“对不起,我以为……我错了,对不起。”
芙瑶慌张地扭开头,这混蛋错了吗?错了吗?真错了吗?我当时是不是默许了?我是不是想要这样的事发生?只不过,事情发生之后,我后悔了。
芙瑶看了韦帅望一眼,我喜欢这个猴子?还是,我只是想经历那件事?可是,我毕竟没选别人,可是,也许只是因为这个猴子不给我压力,可是,这猴子永远不会给我压力,也许他就是我需要的那个人,可是,他象只猴子。
但是,我是注定不会为爱牺牲的人,何必去费劲找什么白马王子呢,男人都是用来娱乐或者利用的,他们最好能随时抛弃,即抛得掉,抛起来又不心痛。
内心微微叹息,猴子就猴子吧。
回头看帅望一眼:“我只是,有点震惊。”
帅望郁闷地:“如果你对我有些微好感,也不会……”
芙瑶讽刺地看着他:“是吗?你吻过别的女人吗?”
帅望愣了愣,目光微一犹疑,芙瑶已经沉下脸来,啊?你真吻过?
帅望忙道:“不是我要吻的,我说不要……当然她挺漂亮的,我也没太反对。”
芙瑶很无语地看了他半天,怒吼:“你觉得你漂亮吗?”
帅望瞪着芙瑶:“你对我吼啊?而且你这话说得没水准啊!太直白了吧?以貌取人……”
芙瑶再一次怒吼:“难道我是因为你道德学问同你接吻的?”
帅望瞪着她,然后,脸上的肌肉抖两下,然后忍也忍不住地笑出来:“那,你是因为什么同我接吻的?”
芙瑶恼羞成怒:“我我我……”气晕了,帅望努力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芙瑶笑出来:“因为你长得象猴子,我喜欢动物。”
帅望被打击道,半晌:“如果我长得象土豆,你就喜欢植物?”
笑,小声催眠:“说不定你喜欢的就是我。”
芙瑶道:“吹牛有利于身心健康。”
六十七,斗嘴
六十七,斗嘴
两人终于落了平地,芙瑶挣开帅望的手,自己走了两步,想想这样走回公主府怕不得走一天,只得无奈回身等帅望。
帅望跟过来,笑:“你也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吗?”
芙瑶简直象被人闷了一拳一样,胸痛欲呕,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你也?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韦帅望:“我也觉得?哈!”
帅望眉头跳了跳,终于笑道:“不不不,公主的魅力无人能挡,不过我紧张得要死,想知道会不会‘嗡’地一声,天眩地转,结果啥也没感觉,就觉得挺香的。”
芙瑶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天壤之间,竟有你这种人!”呵,他还挺实在的!
气死了,又好笑得要命。
芙瑶笑完,沮丧地想,我竟然把初吻整成个笑话。这可真是别致极了的约会啊。抬头看一眼韦帅望,叹息,早知道不如吻慕容一下子,致少人家功夫更高,而且漂亮得多,而且,至少,人家挺有人样的。
呜,如果芙瑶不是个公主,如果芙瑶不是十几年如一日地优雅习惯了,她真想坐到地上掩面痛哭。可是,她是一个高贵骄傲的人,所以,只得高贵骄傲地沉默,唉,我做错,我认了。
帅望尴尬地站一会儿:“你还要我抱你吗?”
芙瑶讽刺:“不要,我打算在寒风里走一天一夜争这口气。”
帅望呆了下:“啊!好。”他转身要走。
芙瑶可真惊呆,嘎?你真让我走回去?
帅望回头:“你等会儿,我给你弄匹马去。”
芙瑶再一次喷笑出来,我的天,与众不同的思维。我平生第一次成了一个有喜剧效果的人,真是人生不可意料啊。
帅望被她笑得摸不到头脑:“嗯,不对吗?你生气了,你们女孩子生气了不都这样吗?”我得顺着你,还不能不管你,是不是?
芙瑶苦笑,听说过委婉吗?“你很有经验吗?”
帅望笑道:“还没吃过猪肉呢,经常看到猪走。”
芙瑶好气又好笑:“你见过猪都是哪几个啊?包括你的长辈吗?”
帅望眨眨眼睛:“这种事,当然不会把自己长辈当参照物啊!”想了想,嗯,其实你亲娘纳兰女士是很重要的一只猪。帅望忍不住笑了:“没吃过天鹅肉,还没见过天鹅飞?”
芙瑶倒想再讽刺他,可是人家已经自动缩成一条虫了,自嘲是癞蛤蟆,无耻到这地步,想来讽刺于他,如针刺恐龙,根本不会有感觉。
所以芙瑶只是伸出手:“抱。”
帅望一下子就化掉了,刚才接吻没出现的头晕,忽然间就降临了,眉毛也开了,眼睛也笑了,一颗心也软掉了,唉,如果美丽的美女对我说“抱”啊,帅望温柔地笑,笑到芙瑶翻白眼:“别装色狼了,我不陪你玩的。”
帅望很吃瘪地清醒了,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腰也不痛了,色狼……!
狠狠把芙瑶抱起来,你不冲老子温柔地笑,老子冲你温柔地笑,你居然说老子色狼?
韦帅望气愤地:“老子才不是色狼,老子同个不穿衣服的女人一被窝,老子都没动手!”
芙瑶看他一眼,轻蔑地:唔,那你不是骗子就是太监。
帅望自觉失言,无语望天:“我没病,我也没说谎,算了,你就当我说谎好了。我吹牛的!”比当病人强。
芙瑶再一次上下打量他,咦,你真是那种控制自如的牛人吗?让我参观一下你这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奇迹。
帅望愤怒地:“看什么看,都说是在骗你了,骗子没见过?”
芙瑶慢吞吞地回答:“如果你承认你是怪胎,我也不会很奇怪的!”
帅望怒吼:“我是怪胎?!”
芙瑶笑:“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不用喊了。”
帅望目瞪口呆地看着怀里的美女,你你你,同我玩阴的,然后忍不住笑,大笑:“你长这么漂亮还对不漂亮的人这么厉害,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刻薄啊?”
芙瑶笑道:“你还知道你不漂亮?我的眼睛吃亏吃大了,你还敢说我刻薄,你想想怎么补偿我吧,是你去整容,还是你自动娱乐我。”
帅望再一次吃瘪,半晌,垂头丧气:“我自动娱乐你。你就取笑我吧,把你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吧。我完全不会有感觉的,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被你的美貌给轰炸晕了,脑子完全不转,灵魂全是尖叫,我自愿娱乐你。”
芙瑶再一次呆住,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地讨好吗?
我全身鸡皮疙瘩乱冒,可是心里却有点奇怪的感觉,这种话他明明是说来逗我的,为什么我却想相信?
那家伙的眼睛,夜色下,那么沉重而真挚,我从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过同样的热烈与缠绵。
你以为装装恋爱的样子没关系?
你用爱恋地目光去看,爱恋的声音去说,别人回你个恋爱的表情,你的灵魂就会给你恋爱应该有的微微一软微微一暖的感觉,有恋爱的感觉,你就是恋爱了。
谁想游戏人生,谁就会被人生调戏。
芙瑶微笑,声音微微暗哑:“如果我说呸,那多杀风景。是不是?”她的声音更加低沉柔软:“我相信你是真的。”看谁逗了谁。
这回轮到韦帅望发呆,韦帅望内心尖叫,她逗我的,她逗我的!好想再听一次,好想相信她是真的,别拉着,让我跳到杜康池子里醉死吧,谁拉我谁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帅望的嘴巴,生硬地,简洁地说:“靠,闭嘴!”
我输了。
芙瑶忍不住咧开嘴笑,哈哈,谁沉不住气,谁露出马脚,谁把谁当真了?
公主府渐近,芙瑶微微黯然,唉,没人娱乐我了。然后忽然惊醒,谁把谁当真了?
震惊之下,更加黯然,哗哗,人头还不保呢,这下子还想恋爱了,我应该得个勇敢者勋章。
帅望忽然站住,有点尴尬:“嗯,看起来,你忘了留口信给他们。”
芙瑶微笑:“我告诉他们什么?我同韦帅望一起消失一会儿?”
帅望凝视她:“你有点任性。”
芙瑶淡淡地:“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帅望问:“你知道你想要我吗?”
芙瑶笑了:“我知道你得放我下来,来的好象是你大师兄。”
桑成无语望苍天:“玩得好吗?”
帅望笑:“风有点凉。”
桑成气得:“我被梅子诚叫起来找了你一夜……”
帅望尴尬地:“大哥,你应该知道啊……”
桑成怒道:“我是知道啊,我一听说你出现,就知道,可是……”伸手一指身后:“我要是不到处找,简直没法阻止他去报告皇上啊!”
帅望吓得:“你没跑去问我爹吧?”
桑成瞪他一眼:“我有那么笨?我只是问了声康慨。”
帅望才松口气,这口气松一半,听到一声冷哼:“看起来你是觉得韦府的人蠢到,被人翻墙而入却毫无知觉?”
可怜两个刚刚还很酷很有型的孩子,声都没敢吭,齐齐“扑嗵”一声跪倒在地,韦帅望跪下之前倒还记得把公主给扔出去了。
芙瑶轻松落地,看到韦帅望吓到脸色发白,顿觉此时的韦帅望最有娱乐性。
所以她微笑见礼:“韦太傅!”
韦行咬牙切齿:“犬子可有对公主不轨?”
芙瑶一愣,我不好在这个时候说有吧?可是我要是说没有,你就有理了,是吧?我记得我给你出过气了,你捏软柿子捏出瘾头了?立刻换上一脸微笑:“多谢太傅大人的关心,太傅大人,您是关心我的节操还是关心令郎的清白?”
韦行闷住,他想芙瑶不会说韦帅望动手动脚之类,下一句他就打算训叱公主大人自重一点。结果小芙瑶无论嘴巴态度都挺凌利。
他势不能同公主殿下扯破脸,只得忍气道:“臣无意冒犯,只是,犬子一时贪玩,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臣一时着急,言语冲撞殿下了。”我儿子是一顽童啊,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也跟着他玩?
芙瑶还待说什么,韦帅望已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你尽可以说我,别说我爹,他对我挺重要。
芙瑶直着的脖子微微软了一点,为着韦帅望眼睛里那点哀恳,多难得的表情,那小滑头的眼睛里多难得这样急切真挚的表情,芙瑶冲帅望微微一笑,放软了声音:“太傅说的是,都是我一时贪玩,惊扰得大家不得安宁,本该到我父皇面前请罪,可是只怕父皇怪罪下来,这些人本是关心我,担心我的安危,我再累大家受罚,心就更不安。芙瑶知道错了,太傅大人责备得很是,芙瑶以后行事,一定谨慎稳重些。”
韦行见小丫头说话如此清晰明白夹枪带棒的,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既然人家给足面子,能下台最好下台,还能同小公主对骂不成?人家认错了,是给面子,人家骂回来,韦大人是有脸皮的人。谁让韦帅望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胆大包天带公主出去玩呢。
韦行郁闷到不行,小子,你脚痒是吧?老子替你治治!
六十八,黑白再现
六十八,黑白再现
韦行同公主挺客气地地告辞,看帅望一眼:“玩够了吗?”
韦帅望噤若寒蝉地:“爹!”
韦行转身要走,见桑成呆呆站起来,不禁怒喝一声:“你站在这儿干什么?难道让公主自己回去?”
桑成吓得连声道:“是是是。”送公主回府。
韦帅望忍不住腹诽一下,你老人家窝里横就算了,没事总发作你师弟的徒弟干嘛呀。
韦行皱着眉,帅望看看他脸色,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让我爹不爽?他该不会还在生公主的气吧?人家美女都道歉了……
帅望陪笑:“小公主挺厉害哈。”
韦行简洁地:“她不厉害早昭君出塞了。”
帅望呆了呆,啊,你倒挺理解她的。
韦行道:“别再同她来往。她跟你一样聪明,但比你狠,你会吃亏。”
帅望微微感动:“呵,爹。”你这么心痛,能不能不打我?
韦行皱着眉:“你脸皮就挺厚,她更厚,所以,韦帅望你离她远点。”
帅望微笑,过了一会儿:“要是,我觉得,我宁可吃亏呢?”
韦行目光落到韦帅望脸上,吓得韦帅望惨叫:“喂喂,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同你做对,我是说,我是说,如果我真觉得——那样,如果真的,如果——”
韦行怒问:“她要你的命也无所谓?”
帅望愣了愣:“啊,呃,这个,不至于吧?”
帅望笑:“我要没命了,拿什么来爱啊?”
韦行沉默一会儿,微微悲哀:“如果你真的陷进去,可能就不这么想了。韦帅望,你记着,即使你不在乎你自己的生命,有人在乎,如果跟那丫头继续来往,你不只给你自己带来危险,你师父,还有,别的人,所以,离她远点。”
帅望沉默了。
第一次,即使韦帅望知道家长是关心他,而且说的也有道理,第一次,他心里想的是:“你少管我的事!”
帅望微微惊异,呵,我真的那么想要吗?
也许,以后还有无数次,长辈会以他们的历史经验预见他将遇到的危险,也许,未来将验证,他们说的都是对的,韦帅望却只想得到自己掌控的生命,从自己犯的错里吸取自己的经验,形成自己的历史。
韦行见帅望沉默,忍不住怒喝一声:“你听到没有!”
帅望平静地回答:“我听到,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韦行呆住,啊!
帅望搀住韦行的手臂,抬头:“可是有时候,我不能照有道理的话去做。我不能偷懒,不能不睡懒觉,不能不贪吃,不能不喜欢美女,因为这一切给我的生命带来光彩,爱一个人信任一个人依恋一个人,都是极其危险的,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舍弃生命,那一定不是只因为对方美丽可爱,你一定知道他也愿意为你这样,是不是?”
韦行什么也没说,沉默了。
是。
他不是她的最爱,她仍愿为他舍弃生命。
虽然很痛,但是,他拥有过那样的感情,确实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光华之一。
只有最美丽的东西,失去了,才会让你痛,其他次一等的,根本不值得你落泪。
至少韦行还拥有其他一些美好的东西,如果他压根不敢去经历那预期会失去,会疼痛的事,他的生命,将一无所有。
你需要你的生命里只有不值得你落泪的次货?
帅望笑问:“爹你好象也不太讨厌公主啊?”
韦行瞪他一眼,哼,我干嘛讨厌她,她上次的事是让我不爽,不过,她可是间接地保护了你,老家伙不敢对她作手脚,就不敢对你的运河做手脚,你还不明白?虽然我不知道老家伙暗地里会干什么,但是,反正,他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帅望见韦行默认,不禁大惊,嘎,咋回事?难道我爹还吃美人计这套?又或者,这家伙啥时候胸襟若海了?
瞄两眼,不象啊,你还是一脸的:谁惹我,我砍谁!
一点肚子能撑船的样也没有啊,咋回事呢?我应该问问我的美女老婆去,我老婆应该有她的独到见解。
韦帅望搔着脑袋还想再问出点口风来,韦行已经看着远远的韦府的大门,不安地开口了:“白逸儿,受了重伤。”
韦帅望顿时给他一个五雷轰顶的表情,韦行叹气,看看,看看,这还只是朋友呢,看你那是什么表情:“送她来的是那个黑狼的小子,我问他话,他不答,想走,被我拦下了。”
帅望点头,要打马飞奔,忽然明白过来了:“拦下了?你的意思是!”你那一脸不安是啥意思?
韦行皱皱眉,我的意思是,那在我面前装啥啥的黑小子被我一脚踹趴下了,我离开时他还没站起来。我的意思是,在我面前装啥啥,又没有装啥啥的本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韦帅望无语望天,怒吼一声:“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原来你是闯了祸!妈妈的,这个家里倒底谁是大人啊?
韦帅望快马加鞭,冲进大门,丁一喜欢一声:“我的小爷啊,你可回来了!把康老大急得快吐血了。”
帅望扔下马,问:“人都怎么样了?”
丁一道:“该醒的没醒,不该醒的倒醒了。”
韦帅望气,这么说一个重伤昏迷,另一个被我爹打到昏迷?而且,现在醒了?“人在哪儿?”
丁一道:“白姑娘在姚远屋里,本来康大……”
帅望怒道:“另一个呢?”
丁一眨眼:“跑了,醒了就跑了,康大拦他时差点被他一剑穿个洞。”
帅望又气又急,黑白双煞不知被谁追杀,小黑受了伤又落了单,凶险万分,可是小白昏迷不醒,他又不能去追,帅望气道:“你去告诉我爹,让他去追黑狼,可别再打伤他,不然我跟他没完。”
丁一瞪着他,我的爷啊,原话吗?你不想让我活了是吧?
韦行也没落后多远,远远听到韦帅望的话,气得,啥叫小人啊,近则不逊远则怨,韦帅望这个小人!
不过,他还是转身乖乖地追捕去了。
远远见韩笑一只手帕掩着鼻子,站在门口问晓琳:“白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晓琳惊叫一声:“哎呀,少爷啊,康大人就是怕药味把您闻着,您怎么还跑这儿来了,你快回去快回去,有消息我一定派人通知你。“
把韦帅望气得,啊,我被我爹揍时咋没见你问一声,我还你师兄呢,啊呸,我同你什么关系,你同小白什么关系?这会儿,你跑来表达关心了,还好意思说我色?
韦帅望从韩笑身边呼啸而过,韩笑对韦帅望也有一点看法:天底下就有这么一种人,看见别人喜欢什么,不管别人守侯多久,有多喜欢,他伸手就抢走,然后咬两口扔脑后,韦帅望就是这种人,还自诩潇洒,其实是强霸加十三点。
姚远正沾着药给逸儿擦拭伤口,一头冷汗,面色绯红,高烧昏迷的白逸儿,长发水一般地铺在床上,衣服解开,露着上身,肤若凝脂,但胸前一个大洞,正冒着脓血。
帅望呆住。
姚远回头看到韦帅望不禁喝道:“快出去,没见我正给她上药呢!”
帅望慢慢走过来:“贯穿后背了吗?”
姚远记想来,韦帅望不是她理解范围内的人,当下把逸儿的衣服拉一拉,只露着伤处,勉强回答:“没有,但是,伤没伤到内脏,我也不太清楚。”
帅望过去,轻轻推开她,掀开逸儿衣服,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到逸儿胸口。
姚远窘得不知眼睛看哪儿好,心里的评价,只得“伤风败俗”四个字。
帅望长出一口气,面带喜色:“奇迹,好象心肺都没伤到,这位高手——”帅望呆了呆,这位高手的剑,插得真是地方,停得直是果断,这位高手……
姚远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帅望道:“听声音,她呼吸时肺子的声音。”人还有点呆。
姚远敬畏地看韦帅望一眼,退一步,韦帅望小爷发呆时,她汗毛尖就觉得不舒服,不由自主想后退。
帅望微微咬住嘴唇,难怪你说,找到了就弄死,找不到就算了,难怪你!
六十九,一线光
六十九,一线光
帅望开了个方子:“康慨呢?让他去熬药。”又从盒子拿出丸药与粉剂:“把血污清理干净,一定要看到鲜红色的血才行。这个内服,这个外敷。”
他转身想去追黑狼,可是又不放心,微微犹豫,姚远道:“康慨同冷辉在外面布置呢,即然白姑娘受了重伤,他怕再有人杀上门来,所以布下岗哨。”
帅望点头,对,确实可能有这样的风险,可是内心深处,他还是对黑狼与韦行的相遇更担心,犹豫一会儿:“我还是去看一下,逸儿就拜托你了。”
姚远忽然听韦帅望说得如此平和客气,真是惊吓不小,她疑惑地看一眼,证明眼前人正是长大了的韦帅望不是别人,看来小孩子还真有成长空间,韦帅望没准就是那种长大了就懂事的好小孩儿。
姚远点点头,心想,也是啊,我还救过他命呢,他人也大了,也知道好歹了。
帅望却内心感叹,当初看不惯这女人,觉得她不配,其实只要有人陪,总比没人陪强吧?让姚远与他爹生隙,只不过让韦行更孤独而已,于他何益,他要做那样的事?
临行再一次向惊异地瞪着他的姚远微微点下头。
姚远微微放松,嗯,韦帅望真的长大了。
帅望遇到韦行与黑狼时,两人果然在打。
韦帅望长叹一声,韦老大眼里沟通是一件没必要的事,你赢了我听你的,我赢了,你听我的,生活多简单明了啊,少了许多纷争。
帅望长叹一声:“白逸儿死了!”
一把剑“嗖”地一声就飞了出来,韦行剑尖指住黑狼的喉咙,黑狼好象被雷霹过一样,面无人色,瞪着韦帅望。
帅望给他一个悲伤的表情。
黑狼无声地,转身狂奔。
韦行慢慢收他的剑,看看韦帅望,心说,你就损吧,那小子一会儿还不找你拼命,我看他那样子,已经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帅望过去捡起黑狼的黑剑,笑:“我就觉得黑剑漂亮。”
韦行本来已经把韦帅望当个大人看了,轻易不动手,一听此言,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啊哼,黑剑!你他妈把白剑都弄丢了,我还没找你算帐。
韦帅望前一秒还欣赏黑剑呢,后一剑就象火箭似的屁股上着火,飞向蓝天了。
可怜的韦帅望,落地之后吭也不敢吭,虽然屁股很痛,行走不便,他还是坚强勇敢地施展轻功,一路惨叫着追黑狼去了。
姚远刚给逸儿清理完伤口,敷了药,逸儿没醒,她就给逸儿盖好被子,药放一边,让晓琳看着,自己帮康慨去了。
所以黑狼一进门,只见白逸儿闭着眼睛,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平静地躺在那儿。
黑狼呆站片刻,忽然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口血吐地上。
把随后而来的韦帅望吓得:“哇啊,你干嘛?我逗你玩的,逸儿没死!”
黑狼抬头,嘴角淌着血,那眼神,帅望倒退一步,结巴:“我我我……”
韦行经过姚远院门口时,正看到韦帅望倒着从屋里飞出来,撞倒门前一排兵器架子,一屁股摔地上。
韦行长叹一声,无视而过。
欠揍。
帅望跳起来,正撞上要往外走的黑狼:“喂,等她真死了你再往回跑就晚了!”
晓琳觉得眼前一花,听到一声巨响,忙扑出来,只见院墙上除了月亮门,又多了个大字形的洞。
韦帅望呻吟着从墙的另一边爬起来:“哎呀,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水准?有话好好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喂喂,大哥,我错了,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哟,救命啊……”
晓琳很迟疑,我要不要去找人来救韦帅望呢?想想黑白两人的样子,想想韦帅望的样子,觉得韦帅望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挨揍,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少管闲事吧。
回头去看逸儿,听到微弱的呻吟声,晓琳大喜,跑出去:“白小姐醒了!”
黑影一闪,黑狼已经站在床前:“逸儿!”
逸儿睁开眼,还有点虚弱,轻声:“你没事吧?”
黑狼摇摇头,慢慢蹲下,看着逸儿,无限怜惜地。
逸儿轻声:“血?”
帅望呻吟着:“哎呀,我说你死了,他急吐血了。”
黑狼只是看着逸儿,她以外的世界,都是粪土。
逸儿看到帅望灰头土脸的,虽然虚弱无力,还是忍不住给帅望一个缓缓绽放的微笑:“还那么坏?”
黑狼呆呆看着逸儿的笑容,尽管那笑容不是给他的,他依旧觉得珍若拱璧,多么美丽,多么美好,他生命里最美丽的那颗珠子。
帅望笑:“我开个玩笑看被揍的,你朋友有暴力倾向。”
逸儿的笑容微微淡去,她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在黑狼脸上,那个沉默的人,那双无限怜惜的眼睛,逸儿微微苦笑,轻声:“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黑狼良久,点点头,不出声,可是嘴里象含了口热汤一样,抖了又抖,欲言又止。
逸儿道:“告诉我,你听懂了!”
黑狼慢慢咬紧牙关,终于轻声:“是,你不爱我。”沉默一会儿,象一声叹息般,微弱的卑微的声音:“你不用爱我。”
逸儿清晰地:“我挡这一下,是因为我不想欠你!冷恶是我的问题,理应由我解决,所以,你也不欠我。多谢你把我送到这儿,咱们清山绿水,后会有期。”
黑狼慢慢慢慢地站起来。
慢慢转身。
慢慢走出去。
他的身体忽然间重如千斤,地球忽然间产生无限巨大的引力,把他拉向地表,让他每一步都用尽全身所有气力。
帅望呆了,黑狼去单挑冷恶了?被逸儿救了?
不会,逸儿说了,是她的事,所以,应该是冷恶要宰了黑狼,逸儿挡了一下。
帅望忍不住怒吼:“你就不能对爱你的人好一点?”
逸儿道:“我对他好,所以坦白告诉他我不爱。”
帅望再一次呆住。
痛彻心扉,无话可说。
黑狼站在门外,回头,那一眼,已经不是痛。而是生命的伤口。
他没有表情,连目光都是麻木的,他只是平静地接受,失去他从未得到的东西,接受自己唯一一次付出,象投向无限虚空,消失无痕。
从未得到过,依旧凭借本能无怨无悔地付出。
然后接爱宿命中的一无所有。
韦帅望追出去:“喂,黑狼!”
黑狼没停下,帅望跟上去:“她不爱你,会有别人爱你。”
黑狼淡淡地:“别人爱不爱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帅望沉默一会儿:“逸儿也是这个意思,她只喜欢那个人,别人喜不喜欢她,她只是感激。人人如是,你别怪她。”
黑狼默然。
他对于白逸儿,就象别的人于他,毫无存在意义。
帅望轻声:“一男一女在一起,无非四种情况,他们相爱,他们不相爱,他爱她她不爱他,或者相反。彼此相爱,是一种运气,不幸运的情况也很常见。我知道这对你的痛苦没什么帮助,但是,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勇敢地等痛苦过去。”
黑狼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是的,他依旧痛苦,但是心中那口怨气却微微淡了。四个选择,只有一个是幸运的彼此相爱,实际上一男一女彼此相爱的概率更低,低得多。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帅望道:“你擅自离开冷家,冷幕很生气,我师父的意思,让你去中原那边,也算避避风头。还有……”沉默一会儿:“我们本来以为逸儿也会想离开这里,所以,是希望你们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因为说实话,你们自己单个,都对付不了自己的麻烦,如果你们在一起,会安全得多。”
黑狼点点头:“如果逸儿同意,我很感激这个安排。”
帅望微微一呆,以黑狼的骄傲,如果他预期白逸儿会拒绝离开冷恶,他恐怕不会这样说吧。
帅望疑惑地看一眼黑狼:“黑狼,逸儿是怎么受伤的?”
黑狼道:“如果她愿意告诉你,她会告诉你。”
帅望气恨:“你娘的,你就不能做我兄弟,非做我朋友的朋友?”
黑狼看了韦帅望一眼,不悦,可是终于选择解释:“逸儿也许不想说。”
帅望瞪着黑狼,这个沉默铁板一样的家伙,终于被他搞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帅望忍不住笑了:“这意思是说,你打算做我兄弟?”
黑狼沉默一会儿,终于道:“不敢高攀。”
帅望愣了,然后气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别以为老子到处同人做兄弟!”
黑狼微微遗憾地看韦帅望一眼,沉默。
帅望一指他鼻子:“别以为还有第二次机会,下次你想做我兄弟,得过来求我‘大哥,求你收我做小弟吧’。”想象黑狼会说出这种话来,韦帅望禁不住笑出来。
黑狼只是点点头,转身要走。
帅望问:“你去哪儿?你不应该等我问完白逸儿吗?我先让人给你找个地方住下吧。”
黑狼道:“我有点事,需要解决。”
这个家伙一直要走,为了什么?他不象是肯把白逸儿扔下就走的人,帅望终于想起来:“有人追杀你?”
黑狼沉默。
韦帅望气道:“你听说过坦诚相待吗?”
黑狼道:“我看到我师父的人,我怕是师父派来我的,我怕连累逸儿。”
帅望想了想:“你也不打算连累韦府?”
黑狼没出声,嗯,不想连累,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而且,我也不想躲到你们家,我自己的事。
帅望想了想:“你确定他是冲你来的?”
黑狼道:“这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先给逸儿找个安全的地方,而且,她的伤口一直不好,发着高烧,我想只有你能治好她。”
帅望微微悲哀,不只我,恐怕我亲爹是一剂更好的退烧药呢。
帅望道:“我陪你去,如果事情同你无关,很大的可能是同韦府有关,那你就帮我解决问题,如果事情同你有关,我就帮你解决问题,如何?”
黑狼听帅望这么说,不由得给韦帅望一个感激的目光。明明是他的事,变成他们互相帮忙,他的自尊心再强,到这时也开始自省了,一味拒绝他人,恐怕不是很男人的态度。黑狼道:“谢谢。”
帅望拍他一巴掌:“彼此。你等着。”回去看逸儿。
黑狼站在院子里,看着韦帅望,他运气好不好?他的运气其实很不错,一出门就遇到逸儿,逸儿是个好得不得了的好女人,她不爱他,不证明她不好,她还是好得不得了。没得到冷家他就遇到韦帅望,黑狼叹口气,他的运气好得不得了。从他离开师父跟前,他的运气就开始好得不得了。白逸儿不爱他,一点也不妨碍他爱白逸儿。
虽然逸儿带给他痛苦与悲伤,可是从前他的生命里只有一片冰冷与黑暗,还有的,就是痛苦与麻木。现在,他有悲伤,有留恋,有思念,他的悲伤,温暖而明亮,这种充满疼痛的爱,依旧照亮他的生命。
逸儿与韦帅望,都是他从没见过的充满光明与温暖的人。
七十,撞墙
七十,
帅望进室,坐在逸儿对面:“冷恶?”
逸儿笑笑。
帅望问:“你还要见他?”
逸儿沉默一会儿:“他来找我,我同黑狼,正在……”
帅望忍了又忍,终于:“取暖?”生气。
逸儿摇摇头:“不,我没打算禁欲一辈子,我也没义务为冷恶守着,我是他什么人?”
帅望气馁,长叹一声,点头:“然后?”
逸儿道:“然后,冷恶骂我,讽刺我,人尽可什么的。”逸儿苦笑,其实一共不过三四个人,除了冷恶与黑狼,有一次喝醉了,有一次遇到帅哥投怀送抱。白逸儿是不会拒绝帅哥,不等于谁都能入她的眼。逸儿说:“黑狼就跟他打起来了。”那家伙,完全可以冲上来拿剑砍死他们的,却站在那儿,假装白逸儿是他扔掉不要的垃圾,然后不住贬低小白,逼黑狼动手,到后来,小白已经明白,他要黑狼死。他不要白逸儿,但是别人不许碰白逸儿。
逸儿笑笑:“他想要黑狼的命,可是我不能帮黑狼,我不能同别人拿剑对付他。我也不想黑狼死,这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我就挡了一下。”
帅望沉默。他妈的,这两个死男人,如果真的爱人,那人是用来保护的,不是用来扯成两半的。
逸儿道:“我说明白了,我喜欢冷恶,从没改变过。可是如果冷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抱着枕头哭,我仍然会同男人一起享受我生命里的所有乐趣,肉体的,精神的,我爱的人永远是他,但是没有他,我仍然会好好活着,而且一样会为别人笑,为别人哭。杀了黑狼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世上有的是男人,如果他真的即不想要我,也不要交给别人,他可以杀了我。可是如果他不要我,还限制我的自由,我会要他的命。”
帅望良久,才能说出话来:“你就不能忘了他?”
逸儿微笑,呵,小家伙,你不会明白,可是小家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那么郁闷,她无论如何得解释给他听:“给你看个好东西。”怀里取出一块玉,凝脂般的一块玉,雕工却很拙,是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娃娃。
帅望看了看:“咦,好玉,可惜了,雕工太烂了。”
逸儿小声:“这是大名鼎鼎的和氏璧啊!”
帅望“啊”一声,长大的嘴,能塞个鸡蛋,这是谁干的?焚琴煮鹤,也没这个糟蹋东西啊!
逸儿笑:“我小时候,要他给我个娃娃,他顺手拿了这块玉,雕了这个给我。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我一直带着。就算有更好的,我也不要,何况没有。”
帅望气馁了,是,更败家的就只有烽火戏诸候的那个白痴了。
帅望望天,自知常规劝导不会成功,只得道:“我有点麻烦,得去中原一趟。你陪我走一趟如何?”
逸儿拍拍胸口:“赴汤蹈火!哎呀!”拍得胸口巨痛。
帅望气:“你这个白痴!”想想:“让黑狼一起去吧,他刚才送你来,跟我爹一言不和,被我爹给揍了,你没见他吐血,我怕他一个人乱走,遇到冷恶或者他师兄弟,会被打死。”
逸儿翻翻眼睛:“这家伙真麻烦!好吧,看我弟的面子上。”笑,想伸手捏韦帅望的脸,倒底力不从心。
帅望心痛,无奈地低头,把脸送给她捏。
逸儿捏捏他的脸:“猴子,你真好,白便宜了那个凶女人。”
帅望瞪眼睛:“凶女人?”
逸儿笑:“公主很凶的,你不知道?”
帅望笑看她:“喂喂,自已不要的东西,不许霸着。”
逸儿再捏韦帅望的脸:“谁说我不要,你送上来试试……”
帅望咧嘴:“靠……”太晚了,咱应该五岁时就定下终身。
出去告诉黑狼:“没问题了。”想了想:“听着,女人的脑袋通常不是用来思考的,而且长情是一种美德,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虽然逸儿……”我不能说她已经睡过好几个男人了:“不管别怎么说……”我不能说白逸儿仍是纯洁的……
黑狼看着帅望,帅望也觉得自己有点尴尬,苦笑着住嘴了。
黑狼站在那,看着远方,一片苍茫大地,帅望无可奈何地:“我带你去你房间,我有点事还没处理好,逸儿也要养伤,等三五天,我们先回冷家山告诉我师父一声,然后,正好我要去南边,把我的大米弄回家,咱们一起出发,游山玩水。”
黑狼忽然道:“我知道那个人说谎!”
帅望瞪大眼睛:“谁?”
黑狼道:“逸儿不是那样的人,逸儿一定是要气他,才装出那个样子。”
韦帅望大惊,这你也知道?“你怎么知道?”
黑狼沉默一会儿:“那天,我往冷家去的时候,那天,我听到动静,有人进我房里,我以为是贼,或者刺客,后来,她脱了衣服,我也以为她是个,或者,无论如何不是个好女人,可实际上,她是,她是……”
帅望呆了:“是什么?”
黑狼半晌,终于轻声:“处女!”
帅望给震呆了,白逸儿遇到你之前是个处女?这是啥意思?你——是她第一个男人?韦帅望吐血了!一把抓住黑狼的衣领:“王八蛋,我知道她是自己上了你的床,那不等于你可以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把她给……!”
黑狼瞪大眼睛:“我!我!”
帅望怒吼:“你什么?难道不是你?难道她是自愿的!?”
黑狼微微垂下眼睛:“我!”
一只拳头落在黑狼鼻子上,黑狼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往后一仰倒在地上,耳朵里听到“苍啷”一声剑出鞘的声音,意欲躲闪,却一时无法控制四肢,内心惊恐:完了!
等天再亮时,看到面前两剑相交,桑成拔开帅望的剑,怒问:“你这是干什么?”
帅望握着剑的手气得直抖:“这个王八蛋!”
桑成道:“朋友间有什么事,打打闹闹就算了,你下这样狠手干什么?”
黑狼这才觉得痛,伸手一摸脸,湿淋淋的,全是血。
桑成问:“怎么回事?”
韦帅望转身就走,一脚踢开白逸儿的门:“姓黑的王八蛋强奸你?”
白逸儿无奈地:“没有。”
帅望的下巴掉下来了,呆了一会儿,立刻变成哭丧脸:“没有?可是他说,他说你遇到他之前是处女……”我已经把他鼻子打烂了,刚才还差点把他劈成两半……
逸儿气得:“你非要我说吗?那白痴见到我之前也是处男,所以那白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摸来摸去找大门的时候……”白逸儿也好想哭:“弄破了我!然后他就吓傻了,一直呆呆地看着我(她可没说那是因为她一直哭),天快亮时,穴道自已解开了,我倒想给他一剑,他就呆看着我,也不躲也不还手,我拿这样的白痴没办法!好了,我全说了,你听着过瘾了吧?”又羞又气,“哇”地放声大哭。
帅望啥也说,从逸儿床上拣条薄被,蒙到脑袋上:“我不见人了,我啥也没听到,啥也没干过,白逸儿,我今生今世再不管你的事!”
落荒而逃。
谁要再管人家一男一女之间谈恋爱的事,立刻自抽五十个嘴巴子,打成个猪头,让你把嘴伸那么长。
黑狼目瞪口呆看着韦帅望蒙着头跑出白逸儿的屋,一头撞墙上,再撞,再撞,终于破墙而出。
桑成也呆了,呆了一会儿转头看到黑狼的表情,想了想:“我想,他的意思是,他又搞错了,打算一头撞死。”脑袋太硬,他没死,墙死了。
桑成大笑。
黑狼也想笑,但是他的鼻子太痛了,而且,血还在不停地留。所有人都以为韦帅望又在同人打闹,只有黑狼知道,刚才那一下子,夺走了他的反抗能力,如果桑成不来,他已经死了。
黑狼微微恐惧,那个善良得不象真人的小子,会在一刹那变成修罗一样的东西。
上一秒跳梁小丑,下一秒阴森死神。
黑狼一直认为,是他让白逸儿与冷恶生隙,逸儿恨他怪他理所应当,他喜欢逸儿,愿意无条件守护她。
而此时的韦帅望,不得不承认,象白逸儿与冷恶这样的强盗,最好是别夹在他们俩人中间,你没人家硬,人家两个右三圈左三圈,顶多磨掉点碴,你夹中间已经变成玉米面了。
韦帅望正式把同情白逸儿,改成同情黑狼。
要同情弱者,即使只是智力上的。
七十一,小朋友的尊严
七十一,小朋友的尊严
韦帅望第二天把何添叫到韦府,直聊了一整天,韦大人见韦帅望比他还忙,觉得毕竟孩子大了,没事半夜出去同女人约会的事,他还是睁眼闭眼吧,毕竟他儿子是男的,只会占便宜,不会便宜别人。大不了天塌下来,他们一起顶着,韦帅望越长越精灵,看起来也不象会没事大闹天宫的样子,就算韦帅望要大闹天宫,那也是在哪都一样闹,唯一的解决办法不过还是,到时候同他一起顶着。
逸儿的伤,在一天一粒丸药,一天一朵天山雪莲的攻式下,渐渐好转。桑成很惊奇:“这种花治刀伤很有效吗?”
帅望看看:“不知道。”
桑成张着嘴:“不知道?”喂,这花好贵的,上千两银子一朵的啊!
帅望道:“我就知道冷良的药丸超有效,雪莲嘛,倒是清热解毒的,不过,象逸儿这样的重伤,基本没啥用。”
桑成吐血:“那你干嘛给她吃?”
帅望气:“她问我这花能吃吗?我说能吃,她就给吃了,我有什么办法?”
桑成无语:好多钱啊……
帅望这才想起来:“喂,大白天的,你又玩忽职守?”
桑成瞪他:“有你爹在,我敢?今儿冬至,公主送了点水果点心过来,顺便问韩笑愿不愿意去公主府见见面。”
帅望大喜:“那太好了,干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桑成道:“那孩子倒热心,我刚听他问太医哪儿能弄到天山雪莲呢,既然那花没什么用,你别逗你师弟玩了。”
帅望那眉毛耸得,我靠,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跟我有个啥关系啊,我才不去说,说完又成我捉弄他了:“你去告诉他好了。”
桑成侧头看韦帅望:“喂,他是你师弟,你师父的儿子你爹的弟子。你不咸不淡地,什么意思?”
帅望尴尬地:“大哥,我一脸谄媚着过去,人家往我鞋上吐口水”
桑成道:“吐口水你就唾面自干,废什么话,你去说!”
帅望长叹一声,不管面前有什么,我们总要勇敢面对。
帅望去看逸儿时,韩笑正从院了的另一边过来。
帅望把嘴角上弯,然后微微打开,露出六到八颗牙齿:“小师弟,练了一天剑,累了吧?”
韩笑看他一眼,以一种贵族般的客气疏离语气道:“还好,不敢劳师兄挂心。”
帅望干笑两声:“我随便问问,没挂心上。”小样,你以为你美女?
韩笑沉默。
帅望自己劝自己,说吧,你快说吧,早晚也要说,早说早走啊。
帅望笑道:“我听说你在打听雪莲?”干笑,靠,本来跟我没关系,搞得我好心虚。
韩笑猛地红了脸,一张小脸已经绷得紧紧的。为啥脸红呢?韦帅望就纳闷。
帅望忙道:“我那儿正好有,那个那个,虽然逸儿没事觉得那雪莲吃起来好玩,偷吃了好多,不过,我那儿还有。”
韩笑看他一眼,眼神一点也不善良。
帅望喃喃补充:“当然了,白逸儿只是吃着玩,其实那花贵得要死,又不治她这病,我已经告诉她不许再吃了。”原话是:“再吃老子一脚踹死你,让你怎么吃的给我怎么吐出来!”
韩笑“霍”地站起身:“我打听什么关你什么事?白逸儿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又关我什么事?!”甩手就走,桌上瓷碗碎了一半,剩下一半摔到地上壮烈了。
韦帅望坐那儿望天,我说错啥了吗?我没有啊!
韩笑回头一指韦帅望:“你别觉着自己聪明,就可以把所有人都耍着玩!你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明白!”
帅望呆了:“我是什么人?”然后后悔,靠,我问这干嘛?难道指望韩笑说“你是大好人”?
韩笑咬牙切齿地:“你同你爹是一样的人!”
黑狼过来时,看见韦帅望咬着牙,黑着脸,看着韩笑,然后他听到韩笑说:“你们家,从你往上数三代,就没出过正常人。”
帅望沉默,望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他对我的看法,不应该给他说实话的机会,我明知道韩笑小朋友的实话会伤到我,而我,毫无办法,甚至不能怀恨。
帅望苦笑,算了算了。
他无言转身。
听到身后巴掌声“啪”!
韦帅望内心一声惨叫:“天哪!不!”
一点不错,黑狼抬手就给韩笑一记大耳光。我管你是谁,你可以骂韦帅望不是好东西,你居然侮辱人家祖上三代?!
韦帅望居然不吭声!
死神一样的韦帅望,居然不吭声,还笑笑。
黑狼觉得,我朋友被侮辱了,就是侮辱了我。内心深处的感觉是,我这么敬重的一个人,你敢侮辱他?
韩笑被打得一愣,然后看清是他们家清客,吃白食的,当即大吼一声,拔剑扑上。
黑狼是黑剑啊!韩笑只是个孩子,黑狼一伸手,已经夺过他的剑。空手的韩笑,咆哮着扑上去拼命。黑狼在韦帅望的“住手!”声中,一脚把韩笑踢飞。
韦帅望以守门员救球的姿势,把韩笑接住,伸手点了韩笑的穴道,这才怒吼:“你干什么?”
黑狼上下打量韦帅望:“他在骂你,你没听到?”
帅望怒吼:“他骂我干你屁事?!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我师父的儿子,我爹的徒弟,他是我师弟!你又是什么人?用你管我们的事?”
黑狼看看韦帅望:“原来,他是韩掌门的儿子!难怪你不敢出声。”
帅望怒道:“你给我滚!”
黑狼冷冷地:“他骂你,你可以不吭声,他骂你父母祖宗,你也不出声?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朋友!”转身就走。
帅望站在那儿,慢慢垂下眼睛,望地,沉默。
桑成远远看到帅望抱着韩笑,又见黑狼铁青着脸离开,忙跑过来:“帅望,怎么了?”
帅望苦笑,解开韩笑穴道:“韩笑,对不起……”一声未了,韩笑已经抬手“啪啪”一左一右,狠狠给了韦帅望两记耳光。
桑成大惊:“韩笑,你干什么?”
韩笑怒吼:“你敢让你朋友打我?!我要他死!”
帅望伸手拦住他:“黑狼是我朋友,他干的,就是我干的!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要打要骂我不还手,韩笑,你说怎样就怎样!”
韩笑咬着牙:“从没人打过我的脸!我不需要道歉!我要他的命!”
帅望惊呆了:“只因为他打你耳光?”
韩笑指着韦帅望:“我不需要你这种人来道歉,你道歉跟说晚安有什么区别?你根本厚颜无耻,你知道什么叫尊严?!有人侮辱我,我要他死!”
帅望看着这个小屁孩儿,我不知道什么叫尊严?苦笑,我十岁时好象也这样做过,有人侮辱我,我要他死!帅望苦笑,我小时候曾经那么讨厌吗?
生命与尊严哪一个重要?
韦帅望无奈地:“那么,韩笑,等你长大点再说吧,你现在打不过他。”
韩笑道:“他可以杀了我。”
转身就走,韦帅望一把拉住:“韩笑!我们谈谈!”
韩笑反手抽在韦帅望脸上:“放开我!”
桑成终于厉声:“韩笑!”转头:“韦帅望!怎么回事?!”
帅望道:“我们有点争执,韩笑骂了我一句,黑狼给了他一记耳光。”
桑成道:“黑狼这样做可不应该,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人家师兄弟吵两句,关他什么事。韦帅望你怎么又师弟争吵?你多大了?还这样?”帅望笑笑,表示大哥批评得是,小弟受教了。
桑成转过头来面对韩笑,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韩笑,我不知道们有什么误会,但是,帅望的朋友一定是不知道你是帅望的师弟,既然大家是朋友,这点小事,让他过去吧。帅望是你师兄!你也不该打他耳光!你说他厚颜无耻……这不对。”小子,这绝对不对!韦帅望的尊严是不可触碰的,你还小,你不懂。我知道韦帅望不会伤害你,但是,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韩笑自己是小古板,对一向方正的大师兄,还是有一点尊重的,听了桑成的话,直气得热泪盈眶,虽然不敢无礼回骂,还是坚持:“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正说话间,康慨急冲冲奔过来:“这是怎么了?韦大人正找韩少爷呢,你们这是闹什么?”
帅望一抬头,看到韦行,脑袋那个大啊。后退一步,落到桑成身边:“你想办法劝黑狼躲一躲。”
桑成有点反应不过来,为啥?啥时候?他在哪儿?
韩笑看韦行,眼泪“唰”地下来了:“师父!”
韦行刚要问韩笑什么时候准备进宫,一见韩笑半边脸红肿,泪流满面,顿时沉下脸来:“怎么回事?”
帅望两步过去,跪下:“我同师弟吵嘴,是我的错!要打要罚我都愿意接受。”
韦行大怒,他早见韦帅望与韩笑互相不太友好,只当小孩子闹别扭,没什么大事。一听此言,立刻伸手要鞭子。你师父对你那么好,你欺负他儿子?
韩笑怒道:“不是他!是他朋友黑狼打我!”
韦行那一鞭子就停下了:“黑狼?”愤怒:“韦帅望!”你还敢让你朋友动手?你真分不出里外?
帅望惨白着脸:“爹!”哀求:“黑狼不认识韩笑,他是因为我出手的,全算我头上,怎么打怎么罚都行!”
韦行道:“兄弟纷争,外人别插手,谁插手,我就教训他!”转头告诉康慨:“找人!”
回头看帅望:“我让你知道知道里外,谁是你兄弟?你护着外人!把衣服脱下来!”
看桑成一眼,去啊,告诉黑狼快跑啊!
桑成始终觉得大师伯这事处理的不对,可是他倒底没胆子向韦行指出,有人打你徒弟一耳光,不值得杀人。
桑成这时终于明白韦帅望为啥要让黑狼躲一躲,他也明白这是火烧眉毛的事,一点也耽误不得,立刻开始后退,找机会溜走。
韦行耳聪目明的,扫一眼刚刚溜出门的黑影,给康慨个眼色,康慨内心叫苦不迭,也只得给韦行一个:“喳,小的得令”的表情,转身出去,跟着桑成。
韦帅望在寒风中光着上半身,瑟瑟发抖,终于怕了:“爹,我没说什么,是韩笑骂我,你打了我,别再找黑狼了!这件事,我真不是有意的!”
韦行愤怒,你还敢求饶!鞭子呼啸着抽过去,帅望痛叫一声,握紧拳头,觉得后背着了火,他痛得无法呼吸。
月亮门里,一声门响,帅望抓住韦行的手,再次哀求:“别,到前院,去你书房再打!”看一眼白逸儿住的地方,别让小白听见,她伤得很重,别让她听到担心。
韦行真是气到无语了,你还怕人看见呢?“跪下!”
帅望无奈松开手,背上再挨一鞭子,痛得他“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痛得全身颤抖,五脏六腑都火烧猫抓般地难受,只想大喊大叫。可他毕竟大了,即担心黑狼的安危,又怕逸儿听见,当下僵直身子,咬紧牙关,死忍。
不动,不躲,身体僵硬,鞭子抽在背上,打得那个实啊。前几下还看不出效果,再打,后背就肿起来,本来就被鞭子抽破的皮肤,顿时涨裂成一条条。帅望咬牙,咬到牙酸痛,咬嘴唇,咬到嘴唇没感觉,血一滴滴从他嘴角直滴到雪地上,把冰冷的雪,融出一个殷红的洞。疼痛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人长大了,好象捱痛的本领也强了,要痛多久才能昏过去?
血,开始从韦帅望的背上滴下来。
韩笑内心痛恨韦帅望,可是此时,也微微觉得震撼。
桑成出了韦府,左看右看,黑狼这家伙会跑到哪去呢?京城这么大,我到哪儿去找这家伙啊!
康慨跟着桑成,一边摇头,我的小爷啊,您功夫挺高的啊?怎么连往后看一眼都不看呢?就我这功夫,都能跟上你,你这警觉性还真成问题啊!
桑成考虑一下,决定顺着大路走,看见人问一问。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四处看一下黑狼的脚印,那脚印应该跟没学武的人有所不同。但是桑成的运气很好,他刚走两步,已经看黑狼迎面向他走过来,黑狼冲他点点头:“桑成兄。”再向桑成身后的康慨点点头:“康先生。”把桑成吓得:“康康康叔叔,你怎么……”
康慨汗颜,因为跟你太容易,所以我轻敌了:“黑狼,你同帅望怎么回事?为什么打韩笑?”
黑狼问:“你们出来,是找我的吗?”
桑成点头:“对!”
康慨道:“不是!”
黑狼笑了:“有事吗?”
桑成看一眼康慨,康慨苦笑:“我当没见过你们,你们只管聊。”后退后退。康慨无奈地想,让韦帅望被打个半死吧,如果把黑狼交上去,帅望只会更为难,那孩子,是不可能看着朋友死的。
桑成道:“帅望让我劝你离开京城。”
黑狼问:“为什么?”
桑成道:“我师伯听说你打了韩笑,很生气,说要宰了你。你为什么打韩笑?”
黑狼沉默一会儿:“这样。那么,帅望怎么样了?”
桑成很诚实地:“帅望说事是因他而起的,都算在他身上。”
黑狼点点头,倒笑了:“难怪他赶我走。我做的事,不用别人顶帐。”推开桑成,直奔康慨:“康先生,带我去见姓韦的。”
康慨站那儿没动:“你走吧。你去了,帅望只会更为难,韦大人是他爹,倒底不会把他怎么样,你快走吧。”
黑狼淡淡地:“你以为我没听说过?”
康慨呆了一下:“听说过什么?”
黑狼已经顾自闯进韦府。
雪地里,远远几个小人,其中一个趴在地上,后背鲜红。
黑狼看康慨一眼,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把韦帅望怎么样?
七十二,忍让
桑成一把抓住韦帅望:“大师伯,不过是师兄弟间吵个嘴,天底下没有要兄长给弟弟跪下道歉的理,难道大师伯你做错事,给你师弟跪下过?”
韩笑厉声:“我不需要韦帅望这种没廉耻的人道歉,我要姓黑的跪下道歉!”
韦行看一眼韩笑,你要黑狼跪下没问题,韦帅望没廉耻吗?
黑狼淡淡地:“兄弟,你尽力了,再求饶,就是羞辱我了。让开!”
韦帅望终于怒了,回头指着黑狼:“我羞辱你个屁!他是小孩子,任性不懂事,你年纪活到狗身上了?一言不和要死要活地!就算你自己命不值,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你牵挂牵挂你的人?有没有让你死不瞑目的人?啊?”
黑狼被骂得愣住,听韦帅望骂完,没发火,倒是不由自主地往逸儿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韦帅望哭笑不得,美色动人心吧?儿女情长,英雄气立刻短了吧?
韩笑看到黑狼那悠长的一眼,忽然间更加愤恨:“我要他死!”
帅望回头,看着韩笑:“韩笑,我郑重向你道歉,韩笑,请你原谅。”请你说声原谅,不用真原谅,你说一声原谅吧。
韦行站在那儿,有点愣,小子,我怎么听着,你骂黑狼那话,象是骂我呢?
帅望再次哀求:“韩笑,咱们是兄弟,无论如何,你担待兄弟一点,请,说一声原谅吧!”
桑成道:“韩笑……”帮帅望求情。
韩笑激怒:“韦帅望,你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不用做出大仁大义的样子给大家看!好,我可以原谅,你也不用道歉,你摸着自己良心,告诉我你是真心觉得歉疚!”
帅望摸摸自己的良心,妈的,他的良心居然说:我他妈的一点也不觉歉疚,我就觉得这小子欠揍,我怎么不左右开弓给他一顿暴响亮的大耳括子呢?
帅望尴尬了。
桑成急道:“他当然是真心的,他这么大人,让着师弟一点应该的,他当然觉得歉疚!”推帅望:“你说啊!”
帅望尴尬地看着桑成,大哥,我不是你那样的人,我,我想事的角度不太一样。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可是,我真的不能说。报歉,我对你的这点歉意,倒是真心的。
桑成呆看着帅望:“你傻了?”
韩笑推开韦帅望,问黑狼:“你道不道歉?!”
黑狼笑了:“我一丝一毫也不觉得抱歉!”
韩笑一只手去拔剑,韦行伸手把韩笑拉到身后,向黑狼道:“拔剑!”
帅望急了:“爹!我求你!”拉住韦行的手,不让他拔刀,哀求:“求你!”
韦行微微迟疑,目光向韩笑那边微微一动,又移回帅望脸上:“让开。”
帅望瞪着他,韦行一把推开他:“你想想你做的吧!你师父把你当儿子,你有没有把他儿子当弟弟!”
帅望怒吼:“我有!尽管我不喜欢他!就算我讨厌他,我有把他当亲人!”
韦行当即给他一记耳光,你冲我喊?!可是内心深处长叹一声,我相信你有。不过,你是你,你自己给你弟弟一巴掌,我顶多给你两巴掌,别人打韩笑,是另外一回事。
别人给我们家孩子羞辱,得用血来洗刷。
帅望热泪盈眶,转身到韩笑面前,跪下:“求你说声原谅!我真心觉得惭愧,我不是好兄长,求你说声原谅,我以后会尽力做个好兄长。”泪流满面。
韩笑呆住,顿时涨红了脸,他后退一步,咬牙:“你无耻!”你应该站着死,你怎么好意思跪下!
韦帅望再次哀求:“求你!”
韩笑再退一步,怒吼:“我不敢接受你这种大礼!”又羞又气,就是不肯退让。
黑狼现在开始后悔回到韦府,他相信韦帅望宁可挨打也不愿求饶的,所以,他没的选择,只能尽快结束他朋友的耻辱,黑狼“唰”地拔剑出来:“韦前辈,请!”
韦行还看着韦帅望,刹那间,气愤又悲哀。韦帅望竟然真的跪下道歉!他是他儿子,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场面,太糟糕了!他伤到韦帅望了,帅望说求他时,他应该住手,他伤到韦帅望了。
帅望听到拔剑声“霍”地起身:“韩笑,你逼我的!”
转身挡到韦行面前:“爹,韩笑骂我,他骂的话,让黑狼有理由认为自己的朋友受到了很大的侮辱,所以,请你谅解他,他不是要冒犯你的尊严,他是想维护你儿子的尊严。他是外人,插手我们兄弟的争执,肯定不对,但是,这件事里,我没做错,韩笑骂了我,我没回骂。黑狼不对的地方,我替他挨打了,我替他道歉了,你要他跪下道歉,我替他跪了,他是我朋友,求你放过他!”
韦行瞪着他,你为朋友,告你弟弟恶状?
帅望缓缓道:“如果还是不能,我替他流血!”
桑成急切:“黑狼,我不知道我师弟说了什么,可总归你动手打人不对,他年纪小,你有话尽可以好好说,黑狼,你说句话吧!”
黑狼终于,慢慢把剑还鞘,半晌:“韦前辈,你徒弟欠揍,我不觉得抱歉。但是,我敬重韦帅望,也尊重他的长辈,要是我做的事,让你觉得受到冒犯,我道歉。”
韦行到此时,不得不问一句:“韩笑骂了什么?”
帅望垂下眼睛,想了想,终于只是道:“韩笑说,我同我父亲是一样的人。”
韦行怒:“这是骂你?”我觉得这是夸你!然后忽然明白了,看韩笑一眼,韦帅望的生父是不许提的,看来,我需要重申一下,韦帅望是我儿子,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不说再说一次了呢!韦行缓缓问:“你同我,是一样的人,这算骂你?”
瞪着黑狼,不管你从哪儿听到的谣言,你他妈的记着那是谣言:“你觉得这是侮辱?”
黑狼忍不住好笑,嗯,这位韦大人还是挺维护韦帅望的,虽然平时不太能看得出来,黑狼点点头:“你徒弟还评论了一下韦帅望祖上三代的为人。”
韦行勃然大怒,回头看韩笑,你他妈说了什么?冷恶那王八蛋确实是王八蛋!可是韦帅望是你兄弟!你骂他祖宗?
帅望嘴巴微微发涩:“韩笑没说什么过份的话,他说的,也是实情。”那些人,确实没有正常的,我也知道没有,我自己都害怕。
韦行气得额头青筋起来,实情?实情就是韦帅望的亲爹是个大变态杀人狂天底下最让人做呕的杂碎,这种实情你为什么要对你兄弟再说一次?你觉得事实本身对他的伤害还不够?
韦行回手就给黑狼一记耳光,怒吼:“滚!”
黑狼猝不及防,给打个正着,当即一呆,就要发作,帅望抓住他手臂:“别!”求你忍了吧!打韦大人的徒弟儿子,能站着滚你已经是第一个,求你忍了吧。
黑狼看帅望一眼,脸上火火辣辣的感觉,倒底敌不过韦帅望眼里泪光闪闪,他点下头,低声:“请,照顾逸儿。”
帅望点头,黑狼转身而去,韦帅望再看桑成一眼,大哥,去看着点黑狼,这回别让他跑了,拜托你这次机灵点。
桑成呆呆地,不知道韦帅望要他干什么,可是知道跟黑狼有关,黑狼走了,他就要转身跟上,韦行气得怒目:“桑统领,我还以为你来,是有要务在身!”
桑成这才想起来,顿时结结巴巴地:“啊,是是是,公主希望能见见韩笑。”
韦行一挥手:“去吧。”
转身离开,累了,他要去书房好好想想。
康慨过来,解下衣服给帅望披上:“别担心,我去找黑狼,我知道你的意思。”
帅望点头,低头,泪水忽然无声地滚下来。
康慨抱着帅望肩:“帅望,你爹只是护短,别放在心上。”
帅望点头,笑笑,擦眼泪:“下次我自己出手教训弟弟就是了。”笑。
康慨点点头:“是,韩笑是需要点教训,如果你不方便,告诉你师父,也没什么不行!”
帅望笑笑。
不,我师父该多伤心。
裹紧衣服,冲到逸儿屋里,给逸儿解开穴道,笑:“解决了。”一双手冰凉地伸到逸儿面前:“渥渥。”
逸儿伸手握住帅望的手:“你哭了?”
帅望低头,笑笑,眼圈却再一次红了。
逸儿伸手把他的头搂到怀里,无声地,轻轻抚摸。
帅望哽咽一声,泪流满面,把面孔埋在逸儿肩上,泪水不住地流下来。理智上觉得这是件小事,可是内心深处,委屈难忍。
被个小孩儿给欺负了。
七十三,瓷娃娃
七十三,瓷娃娃
芙瑶命人备下点心水果,早打听清楚韩笑吃什么不吃什么。可是等了又等,韩笑比预计的时候晚了半个时辰。
韩笑到时,芙瑶在看章择周的文书,看到韩笑,点点头,让宫人带站韩笑进去吃点心,然后折子一放:“很好。”
章择周一笑,端茶喝一口:“公主过奖。”
芙瑶笑道:“好得不够显著。”
章择周差点别呛死:“公主!”
芙瑶道:“这个,春天时时借给农人种苗款,秋天时再以稻米偿还的法子很好。不过,我好象在什么地方看过。”
章择周的汗顿时就下来了,芙瑶笑道:“这个法子不错,确实对农民有利,但是,实施起来,有些地方要注意,当年是怎么失败?现今儿,又该怎么改,我没看出分别来。你这个法子,与豪富地主争利,当年那位有皇帝全力支持尚维持不下去,你同我,倒能行?你回去好好想想。”芙瑶笑话他:“别把我们当没见过市面的野人,想保住尚书的职位,光是很好可不够!得特别的好。”
章择周红了脸,汗也下来了:“是,公主博闻强记,臣自惭不如。”
芙瑶拍拍他肩:“你要是不如我,我还用你做什么?我是等人给我出主意,跑腿办事听答应的人,我还少吗?”
章择周低头:“是是是,臣回去再想个万全之策,臣不敢辜负公主的赏识。”
芙瑶挥挥手,我越级提拔你,你拿陈年旧主意哄我?没有真本事,你敢哄我抬举你,芙瑶笑道:“我可是同我父皇立下军令状,如果你做的不好,我提头见他,当然是提你的头。”
章择周吓得扑嗵一声跪下:“公主!”
芙瑶一笑:“下去吧。你折子写得这么烂,我就不送你了。”
章择周差点爬着出去:“不敢,不敢。”
芙瑶回到内室,脱下个褂子,笑问:“点心还可口?”
韩笑起身:“草民韩笑,见过公主。”长揖。
芙瑶道:“免礼,你要是不介意,叫声姐姐吧,刚才失礼了,你比我预料的晚到,约好的人来了,我就先见了。”
韩笑道:“劳姐姐久候了。”
芙瑶问:“令师可好?令尊令堂可好?”一一问候。
韩笑一一回答:“劳姐姐挂念,他们都好。”
芙瑶问:“帅望呢?还以为他会同你们一起来。”
韩笑沉默了。
芙瑶本来正用杯子盖拨着热茶上的茶叶,忽然而来的沉默,让她抬头看一眼韩笑,咦,小家伙十岁上下,眉清目秀,长得象个瓷娃娃,忧郁眼神,乖巧的面孔,眼睛微肿着,没眼泪也大眼睛一闪一闪,一汪水似的。芙瑶心想,我娘那点儿漂亮基因可真是一点也没浪费啊,冬晨那家伙就够漂亮的了,这个小家伙这么大点,已经有种高贵气质了。虽然阴柔了点,可这双眼睛真动人。
芙瑶看看桑成,桑成忙道:“帅望同他的帐房在一起,不知在谈什么。”
芙瑶笑了:“一定是商量怎么算计我呢。”
桑成笑。
芙瑶召手让韩笑过去,从身上摘下块玉牌子给韩笑挂腰上,微笑:“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年不见的姐姐给的,别弄丢了。”
握着韩笑手:“我是你姐姐,同你哥哥一样,这世间,平辈人里,咱们是最亲的了,再有,勉强韦帅望可以算一个,好歹他也叫过娘了。”看桑成一眼,笑:“还有你桑成师兄,也是亲兄弟一样,知道吗?”
提到韦帅望,韩笑的眼睛里就不知道什么一闪一闪的,芙瑶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摸摸韩笑脸上那个巴掌印,要说什么,想想,倒底是第一次见面,算了。
聊了二柱香的功夫,芙瑶端茶,韩笑告辞。
芙瑶给桑成个眼色,桑成把韩笑送回府,过来回话:“公主!”
芙瑶笑问:“帅望不是揍韩笑了吧?”
桑成叹口气:“他哪有那个胆子。”
芙瑶道:“自己兄弟,有什么没胆子的?”
桑成欲言又止,沉默了。
芙瑶倒惊讶了:“怎么?帅望也有头疼的人?韩笑看起来很懂事啊!”
桑成沉默一会儿:“帅望同韩笑,脾气上怕是有点相冲。帅望挺打怵跟韩笑说话的,他越觉得应该对韩笑好,越喜欢不起来韩笑。韩笑他……”迟疑一会儿,倒底没说下去。
芙瑶看看桑成,唔,你倒说了韦帅望一大堆不是,等到韩笑,你倒不说了,芙瑶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史家笔法吗?”
桑成困惑:“啊?”
芙瑶笑:“李建成有一百个不是,但是李世民是凶手。”
桑成尴尬地愣一会儿,嗯,同我的历史观有点冲突,我还以为李建成就该杀呢,然后桑成笑了:“韩笑还小,帅望小时候比他还混。”
芙瑶微笑:“回去跟帅望说一声,自己家孩子,该管教得管教,你即然张嘴叫了娘,就得把干娘的孩子当自己弟弟管,有不对的地方,该抽他一顿只管抽不用客气。”
桑成点头,想想,笑了:“我一直觉得帅望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今天公主一说,我才想明白,帅望对韩笑,是太客气了,客气得生分了。”
芙瑶笑:“桑大哥恭维我呢。”
桑成顿时红了脸:“不敢。”
芙瑶笑:“你连恭维我都不敢?”
桑成红着脸:“公主叫我名字就好,我已经觉得荣幸了,万万不敢担公主这样称呼。”
芙瑶点头:“好,我就叫你桑成,如果有天,我不在这京城里,再叫你一声桑大哥。”
桑成也不知忌讳,倒觉得感动,只点点头。
芙瑶内心微叹,我不在这京城里,真叫你一声桑大哥,你还应,那还真是个仗义忠厚的人呢。芙瑶没想过,将来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京城,居然一点也不凄惨,过得还挺开心。
帅望从逸儿屋里出来,打算去给自己弄点止痛药,出了院门,看到韦行站在路口。
帅望脚步停顿,迟疑一会儿,无奈地,慢慢走过去:“爹。”
韦行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儿。
帅望见他那张脸铁板似,不禁好笑,知道你这是道歉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来找碴呢,等了又等,韦老大只是沉默,他只得先开口:“再打我,我长大就走得远远的,让你再见不到我。”
韦行的面容,微微松动,良久,抓着帅望的脖子,把他拉近点,轻轻摇摇,低声:“别记恨你师弟。”
帅望点点头,沉默一会儿:“你,没教好他。”
韦行愣一下。
帅望道:“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就要人死。如果今天不是在韦府里,如果我不在,如果黑狼不知道他是你弟子,他已经死了。”
韦行瞪着眼睛:“我没这么教过他!”
帅望道:“你是这么做的,你教他的,他的尊严,要用别人的生命来维护。”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这样做人,已经几十年了,改不了了。”转身而去。
帅望叫他:“喂!”
韦行回头,帅望低着头,也对,狗改不了吃屎,算了,白招他生气。他晃一会儿脑袋:“他是我兄弟,你是我爹,我记着呢。”
韦行没回答,站了一会儿,走了。
韩笑回韦府,跟韦行说一声:“公主让我给师父问好。”
韦行点头,看看左右,下人们散去。
韦行看着韩笑,半天才问:“你知道韦帅望的父亲是谁?”
韩笑看他一眼,低声:“冷恶。”
韦行大怒,一拍桌子,怒吼:“你再说一遍!”
韩笑吓呆了,愣愣地看着他。
韦行怒吼:“你给我跪下!好好想想,韦帅望的父亲是谁!韦帅望的师父是谁!你把他当什么人?”
韩笑扑嗵一声跪下,热泪盈眶,他看着韦行,一脸的胆怯忽然掺杂一丝倔犟,轻声:“冷恶。”是冷恶,就是冷恶,一点没错是冷恶。不是你!
韦行怒吼:“出去,跪到雪地里好好想想!”
韩笑泪如雨下,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韦行愤怒中,还知道这小孩儿身子弱,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你想明白了,就进来告诉我!”
韩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韦帅望的父亲是冷恶,百分之百正确,一点错也没有。韦帅望的父亲不是正常人,也百分之百正确,一点错没有。韦帅望象他父亲冷恶,也一点错没有。
利用自己的孤儿身份,到处博同情,口蜜腹剑,上跳下窜装小丑,看着象白痴,其实城府极深,步步谋划,但凡做一件事,都四五个后手等着人上套。韦帅望就是同他父亲一样。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出来这一点。
象今天,明明是他被欺负了,如果韦帅望一开始就说出自己怎么骂他的,他师父绝不会就这么放过那个姓黑的。可是冷恶的那个杂种,却给他们下圈套!如果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他就是要利用他师父打错了他的歉疚把姓黑的放了,你见过心机这么深的人吗?你见过这么算计自己父亲的人吗?我师父对亲人,一是一二是二,一片赤诚,从无虚言。这种虚伪无耻的小人,不可能是我师父的儿子,他就是冷恶的杂种。
那个杂种,还在我面前跪下,逼我说原谅,我不原谅!就是不原谅!我凭什么原谅一个打我耳光,还说我欠揍的人!我不原谅,再有一千次,我也还是说,我要那个人死!他要等他师父打完骂完才说出我骂过他!他陷我于不义,他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无礼!韩笑痛哭,我凭什么要原谅那个“一丝一毫也不觉得抱歉”的人!凭什么他跪下我就得原谅,他那种不要脸的人,根本不介意跪下趴下还是躺下的!
他什么都抢我的,我父亲,我母亲,我师父,我哥哥,我姐姐,我有什么,他抢什么!他不过是嫉恨我什么都有!想尽法子哄他们,单单不理我,还让大家觉得都是我的错。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
眼泪冻在脸上,结成一个小冰珠。
帅望窝在被子里看书,康慨进来:“帅望!”
帅望问:“把黑狼放哪儿了?”
康慨道:“桑成的统领府。我来不是这件事。”
帅望扬眉:“咦,你期期艾艾的啥意思?借钱啊?”
康慨笑:“猴子,我知道你今儿受够了委屈。”欲言又止。
帅望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康老大,不送不送。”
康慨只得道:“你爹让韩笑在外面跪着呢。”
帅望急道:“哎呀,太糟了,这可怎么办?”
打开窗看看,气愤地:“偏赶这个时候雪停了!怎么不一直下,冻死那个小王八蛋!”
康慨急得半死,愣是让他给整笑了:“帅望,那孩子身子弱,受不了冻,我听他喘气声不好,韦大人气头上,谁劝也不听,你,能不能去想想办法。”
帅望气极:“他打我左脸,我给他右脸,然后老子还得过去给他揉手?!去他妈的,他就庆幸他有个好爹吧,不然我早把他塞厕所里喂他吃大便了!”我还劝,我恨不能踹死他!他妈的,老子一跪一夜,你咋不想着找人救我起来呢?你那时风凉话说得,我不知道冷啊?脚指甲都冻掉了,你有急成这样?
韦帅望钻被里,一蒙头:“我累了我睡了,我有被子盖,我真幸福!”
康慨站了一会儿,无言,拍拍帅望肩:“也难怪你,你歇着吧。”
康慨走了,帅望冒出头,从窗缝里看着康慨风里雪里的影子,这大冷天,韩大少爷跪着,康慨也免不了陪在外面吧?帅望叹气,要不,就当帮康慨了?
帅望暖和和地窝在被子里,让康慨多冻会不要紧,让那臭孩子也尝尝苦头吧,等老子暖和够了再说。这种天,一时半会儿冻不死,老子一跪一夜,当锻炼身体了。
帅望暖和了一会儿,叹着气,起来穿衣服,人家命好,屁大的事就敢搞出人命来,完了不过是跪屁大会儿功夫,被打得半死的苦命受害者,还得爬起来给他求情去。可怜老子的后背裂成一条条的,不知几天几夜能消肿。
韦帅望唧唧歪歪地穿好衣服,正往脚上套鞋呢,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康慨一头撞进来:“快,韩笑昏倒了。”
帅望一愣,靠,这狗东西的保险丝也太好了吧,啥时候我也能装个断电保护器呢?痛苦流量大点,我就昏倒。
康慨快急哭了:“他没气了,快!”
帅望呆了,你这是想用残酷的现实教育我刚才的私字一冒头吗?
康慨见他发呆,急得来拉他:“快走,你爹要急疯了!”一头的汗,让韦帅望明白,他不是开玩笑。
韦帅望把鞋一扔,起身就跑,内心痛悔,要是韩叔叔唯一的儿子因我而死,我就给他偿命。
韩笑已经昏过去了,韦行手里一碗麻黄汤,无论如何也灌不进去。
帅望过去,只见韩笑脸色发紫,呼吸几乎停止,一摸手腕,脉搏微弱。帅望道:“气都进不去,还灌药?”
韦行惊惶地抬头:“怎么办?”
帅望道:“刀,鹅毛管。”
韦行立刻去拿,帅望用药水擦擦韩笑的皮肤,与小刀,喉结下方二厘米处,一刀下去,先是涌出血来,然后冒出血沫,将鹅毛管插入,立刻听到气喘声,然后韩笑胸口起伏,人也微微张开眼睛。
帅望与韦行对望一眼,沉默。
韩笑瞪帅望一眼,呼吸立刻急促,帅望站起来:“没事了,平时喷喉咙的药喷上些,过会消了肿,就没什么大事了。我先出去了。”
韦行沉默,帅望出去。
康慨过来:“你还光着脚。”
帅望才觉得冷,就地坐下,接过鞋穿上:“他差点死了。”
康慨道:“你救了他的命。”
帅望沉默一会儿:“早点过来,就不会有这事。”
康慨拍拍帅望:“不是你的错,帅望,别想太多。这小孩子倔,我过去时听着他喘气声不对,劝他吃药,他不肯吃。跟你爹说,你爹气头上又不理,不然也不会这样。”
帅望叹气:“脾气坏也难怪,谁成天喘不上气来还脾气好。康叔叔,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真的,有点……”
康慨再次重重拍帅望一下:“小子,记着,你是好孩子,康叔叔从你十岁看着你,你是好孩子。”
帅望点点头:“我记着,我是好孩子!”沉默一会儿:“难怪我爹从不说他。”长叹一声,打不得碰不得,除此之外,韦大人也没别的教育方法。难怪。
七十四,命运轮回
七十四,命运轮回
韦行出来,看到帅望,目光相对,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帅望道:“我睡在外间,有事叫我。”
韦行半晌道:“不是你的错。”
帅望抬头,韦行道:“我没教好他。”
帅望愕然,呵,你居然会认错。
韦行道:“过年时,我带他回去,你们也大了,他也该同他父亲父子团聚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半晌:“这些年,你照顾他,也挺难吧?”
韦行沉默。
帅望轻声道:“你不舍得他吧?”
韦行转身回屋。
坐在韩笑床边,沉默。
是,他不舍得。
这孩子,同韦帅望不一样,帅望象只猴子,跳得他心烦。这孩子,不声不响地跟着他。韦帅望那只猴子,虽然一眼看不到就会闯下祸来,可是韦帅望不管走到哪儿,他都觉得放心,至少他知道韦帅望是不会吃亏的,韦帅望唯一吃的亏不过是被他痛打。可是这个孩子,时时刻刻会有生命危险,他一直把他挂在心上,渐渐地,他习惯有个牵挂了。也习惯那孩子静静地望过来的信赖目光。
照顾小孩子是一件很烦的事,可是想到有一天他不用再挂念那孩子了,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韩笑吃了药,睡着了,因为发着烧,小脸通红,眼睛已经哭肿,雪白的皮肤下几乎看得见一丝丝细血管。韦行后悔,我本来知道他有这毛病的!我竟让他到雪地里跪着!这小子的脾气也真坏,就这么一直哭。不管他的想法是对是错,他是真觉得伤心吧?我平时一句重话不说,忽然间这么重罚他难免让他觉得受不了。
我根本不适合教育孩子。
外间,帅望与康慨对望一眼:“我觉得……”
康慨点点头:“骨肉团聚,也是应该的。”
帅望道:“他好象,很伤感。”看来这件事,还挺打击他的,韦帅望忍不住有点好笑:“我走时咋没见他这么伤感?”
康慨瞪他:“切,你光顾欢天喜地了,管你爹伤不伤感!”
帅望呆了呆:“嘎?”原来无情无义的是我?笑:“真的?那我受伤他也没整夜守着过!”
康慨摸摸他头:“你爹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再跑这儿挑毛拣刺的,我替你爹给你两脚。”
帅望笑,打个呵欠:“切,反正我也不希罕!”
康慨看他一眼,责备地:“是吗?”
帅望望天,想了想:“你管不着。”
韦帅望打着呵欠找间空屋子,倒床上拉个被子就睡。
一觉睡到天亮,韩笑的病情没反复,可是高烧一直不退,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帅望微微有点同情韦行,捧到手里会化掉的雪娃娃!
帅望见韩笑没什么事,再去看看逸儿,就到桑成处找黑狼去了。
黑狼沉默地吃早饭,桑成客气地殷殷垂询,黑狼一直沉默不语。桑成摸着鼻子,算了,韦帅望的朋友有几分古怪也是正常的。
黑狼吃完早饭,微微欠身:“多谢,打扰了。”
桑成忙站起来:“别客气,应该的。”
黑狼再次欠身,然后转身离开,桑成瞪着眼睛,心想这家伙咋忽然这么有礼貌呢?嗯?他这是要去哪儿啊?
黑狼快走出门了,桑成才明白,咦!他这是跟我告别呢!
桑成恍然大悟,又气又急:“喂,黑狼,等一下,你去哪儿?”
黑狼见桑成追上来,只是微微点下头,表示:对,我要走了,回见了您。
桑成道:“帅望让你等他来。”
黑狼淡淡地:“告诉他,我先走了。”
桑成吃瘪地想,韦帅望是不会接受这种理由的,不论如何,你不能走:“不行,你得等他来!”
黑狼看看桑成,唔,不行?黑狼再次微微欠身,意思是:抱歉,恕难从命。你小子从哪得到的权利,对我说不行啊?
从桑成身边绕过。
桑成着急一边说:“你不能走!你走了帅望会生气!”一边伸手就抓住黑狼的手腕,黑狼立刻反手一推,咦,抓人脉门容易引起误会!
桑成见黑狼回招颇具威胁性,也是一惊,这样子被他推个正着,就算不伤筋动骨,也会手腕脱臼,没什么妨碍,可是好痛的。他只得一掌把黑狼推开,黑狼抬手挡开,两手相对,都加了内力。还都知道对方不是恶意,谁也没全力进攻,然后都觉得,咦,你小子功力不错啊?我再加点劲试试。
加着加着就都加满了,两人再想收力时,已经骑虎难下,不想死的,就不能先放手。
韦帅望进来时,桑成黑狼正较量内力呢。
热气一股股自两人头顶升起来,旁观的人后退再后退,不用习过内功,也能感觉到威压。
帅望大惊,大惊之下亲疏立分,他过去一脚踢在黑狼肚子上,黑狼立刻倒飞出去。韦帅望拎住差点被闪个跟头的桑成:“怎么回事?”
回头怒骂黑狼:“你他妈在干嘛?”
黑狼给伤到灵魂肉体双重吐血,一时起不了身,桑成急了:“哎呀,黑狼,你没事吧!”
帅望呆了呆,喂,看这边,是老子救了你命,你搞错方向了吧?
黑狼抹抹嘴角的血,倒笑了:“好功夫,领教了。”
桑成道歉:“我没恶意!我只想你等帅望来了同他说一声的!”
黑狼道:“一时好奇。”
桑成笑了:“我也是,对不住了。”
韦帅望瞠目结舌,无法理解:“你们吃饱了撑的?!”你们耍我吧?
桑成回头训他:“你太莽撞了,好在没伤人!”
韦帅望大怒:“我莽撞?喂,同人拼内力,差点拼到两败俱伤的是我啊?我救了你们两个的狗命好不好?”
桑成笑:“这倒也是。你再不来,我们两个就都要吐血了。”才想起来:“混蛋,你说谁是狗?”
帅望讪讪地:“黑狼,我误会了……”
黑狼只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你倒底是救了我的命,虽然你的方式比较另类。沉默一会儿:“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帅望笑:“唔,小事一桩。我脸皮厚,没啥了不起的。”
黑狼看看韦帅望的笑脸,唔,你不说一点小伤没关系,只说自己脸皮厚,在你眼里,比被打得血肉模糊更严重的折辱是小事一桩吗?黑狼沉默一会儿,欠欠身:“谢谢。”虽然大恩不言谢,但是,我未必还有机会说声谢,所以……
帅望这下子倒脸红了:“呵呵,不用谢,嗯,那个,你既然说了谢了,那就是欠我人情了,干脆就帮我个小忙,咱们一起去中原,你同逸儿,陪我去讨笔债,如何?”
黑狼慢慢垂下眼睛,半晌:“我还有点事要办。”
帅望笑道:“我陪你去办。”
黑狼看他一眼:“恐怕不太方便。”
帅望笑:“你要娶媳妇,我会站在洞房外的。”
黑狼终于怒了:“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帅望道:“老子想插就插,你能怎么样?你被我爹扁一次,被我师兄扁一次,本来你就打不过我,这下更打不过我了,我就成天跟着你,你能怎么样?”
黑狼被气抽了,嘴唇舌头都忍不住抽搐着想念三个字,他得咬紧牙才能忍住,然后他笑了。
桑成见韦帅望又一次成功地用耍无赖的手段把对手摆平,他对韦帅望真是无限景仰啊。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还是要走,我不介意连累你,但是,我不想连累逸儿。”
帅望道:“不是你也有别人,冷恶同白逸儿,早晚要玩火玩到烧着了手的。”
黑狼道:“不是冷恶,是我师门的追杀。我看到我师兄了。”
帅望愣了,静默一会儿:“你确定?不会这么快吧?你不偷会懒,追下女人,他们就来了?”
黑狼道:“也许,他们以为我,要逃走。我看到他时,逸儿已经受了伤,我怕连累逸儿,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还是决定先把逸儿送到你这儿,再同他们解释。我们到了京城,他也到了京城。看起来……我没猜错。”
帅望点点头:“几个人?”
黑狼道:“我不知道。”
帅望一拉黑狼:“来,这边说。”
桑成瞪大眼睛:“韦帅望!”你什么意思?你背着我打算说什么?
帅望笑,扭头:“你要同我们一起商量吗?”
桑成止步,憋气,不要,我不要同你商量任何事,你就没安好心的样子。商量完,我又不能不管,我又不能管……
帅望问黑狼:“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他是要追你回去,还是要你的命?”
黑狼摇摇头:“我不知道。”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想怎么做?跟他回去?让你师父把上次的毒打重复一次?又或者,让他直接杀了你?”
黑狼沉默。
帅望轻声:“你同这位师兄,有交情吗?”
黑狼淡淡地:“交情?”什么叫交情?不要用我熟悉的语言说我听不懂的话。
帅望看着黑狼,他目光里的神情,黑狼懂。黑狼看着他,良久,黑狼扭开头:“不!”如果我真的决定那样做,也是我自己下手,与你无关。
帅望沉默,微微有点惭愧,我怎么一下子就想到杀人灭口了呢?与生俱来的坏吧?帅望道:“如果他真要带你回去,我陪你走一趟,咱们见机行事。”
黑狼良久,终于忍不住问:“帅望,我的死活,跟你有关系吗?你是一贯的多管闲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不记得为你做过什么。”
帅望望天:“这个……”还真难解释,他真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这样做是正常的,帅望气:“这个,我有强迫症!不管闲事我手痒。”这年头想干点好事容易吗?
黑狼看着韦帅望,他不理解这个人,可是,即使这家伙只是收买人心,黑狼决定把下半生卖给他:“帅望,我没有过朋友,也不打算有朋友,你救了我很多次,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直说。”
帅望愣了一会儿,呃,这台词我在哪儿听说过呢?是荆柯刺秦,专诸刺王僚还是要离刺庆忌,韦帅望瞪着他:“啊,这个,我得好好想想,有啥地方用得着你呢?”帅望搔着脑袋:“你是小白拼了命挡一剑救下来的,我要把你用了,小白还不宰了我啊。”笑:“是这样子,算我倒霉,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是我习惯。”沉默一会儿,热脸贴人冷屁屁,我还挺有劲,拍拍黑狼:“以后我想起来要谁的脑袋下酒,一定找你去。”
黑狼也听出来韦帅望语气里些微的讽刺之意,他沉默。能同恩人做朋友吗?他倒霉地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他还有资格对人家说不吗?不能说不的朋友,算是朋友吗?
黑狼微微黯然,这样也好,他也不习惯其他与人相处的方式。
帅望拍拍黑狼:“你先在桑成这儿呆着,拜托把内伤养好再继续惹事。等逸儿也好了,咱们就走。我正好这段时间也要把运河的事,跟何添交待清楚。至于你师兄,希望他看到我们人多势众能够住手,如果不,我们就解决他。”
黑狼点点头。
黑狼自去疗伤,韦帅望气乎乎地。
桑成看他:“怎么了?”
帅望气:“欺负我!”
桑成笑:“我没看出来,只觉得人家同你肝胆相照来着。我看黑狼这人很不错。虽然他那一巴掌打得真莽撞,可是,比多数人替朋友担待得还多。”
帅望奇道:“是啊,要不我有病啊,低三下四非帮他不可?他脾气有点古怪,是不是?”
桑成笑:“你不古怪。”想了想,低声:“是不是跟你爹有点象?”
韦帅望大为震惊:“啊呃!”他给吓得:“你说得没错,我真是有病啊!有个那样的爹已经吓死了,居然还要同这种人做朋友。”拍拍胸口,感谢主,他没答应。老子是正常人,死也不要韦老大那类的变态做朋友。
桑成见韦帅望这副样子,忍不住笑着给他一巴掌:“喂,你爹对你很不错,你别那副不识好歹的德性。”
帅望瞪他:“你那是挨两耳光,我是挨一顿鞭子,不是一个等级的,夏虫不可语冰。”
桑成摸摸自己的脸,看看韦帅望那僵直不敢动弹的后背,大师伯对自己儿子是真心直意,可小师弟挨的打也刻骨铭心,他咧咧嘴,清官难断的事,他不再提意见。
韦行白天办公,怕出出进进的人惊扰韩笑,只留着康慨守着。夜里他就自己陪着。帅望微微发酸,谁同谁投缘真是没法说的事,啊哼,幸好我有韩叔叔!哼!不是你,我一点也不遗憾!
韩笑偶尔醒来,总会看到韦行陪在身边,他也不知道时间,昏昏沉沉中知道自己有人守候,虽然半梦半醉,也觉得心安。
天色将亮时,韩笑热度退下去些,终于清醒过来,张开眼睛,看到韦行在床角歪着,自己每次睁眼出声,师父总会过来摸摸他的头,这个时候还坐在这儿,想必一夜没睡。
韩笑心里酸楚,热泪盈眶。
韦行听到呼吸声沉重,立刻睁开眼睛,看到韩笑正用被角擦眼泪,忙问:“怎么了?难受吗?”摸摸额头。
韩笑摇摇头,哽咽:“我没事了,师父你去睡吧。”
韦行皱眉道:“没事你哭什么?”多少还气他的任性。
结果韩笑的泪水滚下来:“师父!”
韦行沉默一会儿:“还哭?你做得对吗?你还哭!”
韩笑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韦行困扰到极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总不能哄他说他做得对吧?可是,他差点死掉,又哭成这样,也不好再骂他吧?
良久,才想出一句:“再哭又发烧了。”口气已经软了。
韩笑点头,不住擦泪,也不敢吭声,可是泪水还是住地流下来。
韦行无奈地扭开头,算了,要哭就哭吧,韩笑见韦行扭头不理他,更加难过,伸手拉住韦行手,哽咽:“对不起,师父,我惹你生气。”
韦行沉默一会儿,叹气:“虽然你做得不对,我不该让你在雪地里跪着。”
韩笑哭得更厉害,只能摇头。然后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韦行忙把他扶起来,又拍又揉,喂他喝药,低声喝叱:“不许再哭了!”
韩笑躺下,再一次觉得全身无力,大脑一片浑沌,内心沮丧,这种不能哭不能伤心不能大笑的人生,这种关在玻璃笼子里看别人活着的人生,这种无聊无望无助的人生。
韦行沉默一会儿,努力深呼吸,我要学着平和地讲道理,不生气,不发火,也不放弃。酝酿良久,韦行缓缓道:“韩笑,帅望是你父亲从小养大的,他同你父亲情同父子。对我来说,他就是我儿子。不管,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什么,你记着,韦帅望就是我儿子,不是别人的孩子,你可以不喜欢他,各人有各人的性情,没人强求你们必须成为朋友,但是,你得记住,他是我儿子,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他是你兄弟。”
韩笑呆了一会儿:“为什么?”
韦行没明白:“什么?”
韩笑咬着嘴唇,牙齿让嘴唇发白,韦行皱眉:“别咬。”弄出血又麻烦了。韦行这辈子没这么琐碎过。
韩笑放开自己可怜的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师父,你,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声音低不可闻,胆怯地看韦行一眼:“是因为——他妈妈吗?”
韦行愣了一下,怒了:“谁告诉你的?”
韩笑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不敢出声。
韦行无奈地,他能让韦帅望招供却对这小子没办法,他不说,他就瞪着一双好象要吓死了的眼睛看着你。韦行摸摸韩笑的头:“也有这个原因。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帅望是个很好的孩子。”
韩笑一脸不以为然,欲言又止。
韦行问:“怎么?”
韩笑低声:“他不是好人。”
韦行沉下脸:“你懂什么!”
韩笑气愤:“师父你对他这么好,可是他!他根本不配你这样对他。他当着师父面亲亲热热,转过头,就在你背后嘲笑你,他还管你叫——”
韦行微微刺痛:“叫什么?”
韩笑低声:“他管你叫老家伙,老狗。”
韦行的一边嘴角微微横起块不太友善的肉,老狗?!小子,咱们又有机会好好聊聊了。韦行淡淡地:“他嘲笑我?”
韩笑道:“是,他同梅欢笑话你……”
韦行一抬手,够了!
唔,他同梅欢笑话我?嗯,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我猜也猜得到不会是啥好听的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韦帅望是同梅欢嘲笑他,不是同别人,让他心里倒好受点了,至于原因,韦大人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任何人非挖自己潜意识那都是故意同自己过不去,韦大人没有同自己过不去的功能,所以,他皱眉:“行了,你快睡吧。”起身而去。
老狗,他妈的,你就不能有创意点?那可是你老子我专用的,专门用来称呼你师爷的。
想到韦帅望对自己的观感,与自己对师父的观感有相似之处,韦行忍不住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温暖的,对这种感情在一代一代人中重现;苍桑地,对命运这种相似得可怕的轮回。
臭小子,你皮子痒得厉害吧?敢在背后叫我老狗。
韩笑看着韦行离去的背影,为韦行难过,同时痛恨韦帅望,我师父对你那么好,你不过是个野种,根本不配活下去。你根本就是我师父的耻辱,可是他给你一个身份,在人前认你做儿子,让你能在冷家立足,还教你功夫,一片赤诚待你,你竟然叫他老狗!你这种人简直不配在人世间活着。我以前不说,不过不想我师父难过,可是我不能再任你这样欺瞒他!
第233章
七十五,
芙瑶微微有点心烦,她一时间分辨不出原因,也许是阴天,也许是昨晚吃多了一杯酒,也许是早上起来时多吃了一口饭,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看完了折子,一转身,看到韦帅望站在门口,脚蹬门槛,肩倚着门框,歪着头,似笑非笑盯着她。
那副懒洋洋有一点温柔有一点无赖的笑容。
芙瑶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忽然间六神归位,有一种安心了的感觉。
这种淡淡的悦愉感觉,让她自己吃了一惊。
这小子不是因为够胆子硬凑上来被我笑纳的吗?什么时候起他的出现能左右我的情绪了?
当然,孔子说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可是,如果看不见他就会烦燥不安,恐怕就不能算正常状况了。
生死相许的依恋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吧?
他日忧愁,他日担当,芙瑶还是勇敢地微笑走向前:“你专门晚上来?”
帅望微笑:“让人看到无名无姓一介草民,不住进出公主府,到底不好听。”
芙瑶点点头,对,男人再好,要是不识相,非弄得街头巷尾全是游龙戏凤的传说,让青衣花旦来演义她的故事,她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帅望微笑:“我看看就走。”
芙瑶站在地中央,淡淡不语,她以为她只是站在那儿,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无端地往上弯,泄漏了她的心事。
帅望微微挪动一下,好象是想走,可是门框的万有引力忽然增大,他重又跌回去,连头都顶到门框上,扒了骨头抽了筋似地倚在那儿,笑:“还以为你会生气。”
芙瑶笑微微地瞪眼:“谁说我没生气。”
帅望笑,喂喂,庄重点,看你亦喜亦嗔的样子,本来就漂亮得让人挪不动步,这种神态实在太挑逗了,哎,我骨头都酥了。
芙瑶侧头:“你不是要走?”含笑走过来。
帅望笑道:“我这就走。”看着芙瑶,不知为什么芙瑶的眼睛鼻子嘴巴那么动他的心,这翘起来的小鼻子,这圆而厚的嘴,这眼睛的美丽形状,真漂亮,让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无限怜爱:“你好吗?”
芙瑶微笑:“你就来看一眼?”
帅望点头,笑着摸摸自己的心脏部位:“这里乱乱的,来看一眼就安心了。”
芙瑶微笑:“看完了吗?要走了吗?”
帅望慢吞吞站直身子,叹气:“我要走了。”
芙瑶的双手过去环住帅望的腰,微笑:“走吧。”
帅望也觉此情此景无限缠绵,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可怜的家伙挨打次数快赶上吃饭的次数了,还是没学会关公刮骨疗毒的从容劲,美女面前就呲牙咧嘴地叫开了痛。
芙瑶扬眉:“呃?你真告诉你爹了?”把帅望衣服拉下来看,不由得“呀”一声。肿胀紫黑的伤口让她瞠目结舌。
帅望眨眨眼:“告诉什么?”什么事啊?
芙瑶心里刺痛,嘴巴依旧笑道:“你用什么同我交换什么来着?言而无信的小人!”
帅望想起来了:“唔,没等我说呢,已经被打个半死了,嗯,我一会儿回家就告诉我爹去。”
芙瑶瞪眼:“你敢。”
帅望叹一声气:“你再瞪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芙瑶慢慢给帅望披上衣服:“伤成这样,你还跑来?”
帅望笑:“躺在床上更痛,看见你就不痛了。”
芙瑶失笑:“你这副无赖相。”笑问:“我看你爹可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你是不是幽默过头挨了打?”
帅望叹气:“好心被驴踢。”
芙瑶笑道:“说来听听。”
帅望笑:“不足为外人道。”
芙瑶点点头:“啊!”外人。
帅望忙道:“但是公主不是外人!”汗水,好厉害,我怕了你了。
芙瑶笑:“愿闻其详。”
帅望笑道:“桑成说我应该同韩笑友好点,他倒底是自家兄弟,能躲就躲不是正确态度。我一想也对,就去同韩笑友好了一下,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小家伙好象很恨别人揭穿他暗恋他师姐。”
芙瑶瞪眼睛:“暗恋谁?”
帅望还是忍不住好笑:“白逸儿,大他六七岁呢,这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倒喜欢上个小妖精,当然我老友白逸儿确实魅力无穷……”啊呃,说完才想起来,当着美女夸另一美女,好象是挺蠢的行为。
芙瑶见帅望帅望拿眼角余看偷看她,立刻把脸一沉:“啊哼,白逸儿是谁?快给我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侍候!”
帅望大笑,忍不住再次抱住芙瑶,在她面孔上轻轻吻一下,唉,你这个聪明过头的小美女。
芙瑶道:“你老友魅力无穷,别人暗恋她,你居然觉得自豪?”笑,看来你老友的魅力不是不够,要不,就是你免疫了。
帅望笑道:“哭啥?我老友长得这么迷人,我当然觉得自豪。”
芙瑶笑道:“你会不会为我感到自豪?”
帅望道:“你长得更漂亮,我当然……”呜:“嗯?有人暗恋你吗?”
芙瑶微微一笑,帅望气恨:“我已经通告天下,谁也不许同我抢,谁抢我宰了谁!”
芙瑶大笑:“要是你宰不了呢?”
帅望豪气干云地:“天底下我宰不了的人,真不多……”想了想,无限气馁地:“不会是慕容兄弟吧?”呜呼哀哉……
芙瑶再笑:“慕容兄弟确实品格高贵。”
帅望酸酸地:“人家高贵得起,当然尽可以高贵!”
芙瑶笑着点头:“啊!”
帅望只得自嘲:“别理我,我嫉妒得要死,忍不住要说他们坏话了!不过,天使小剑白雪雪,不适合你的,慕容琴又酸溜溜不好相处,所以,你还是认真考虑下我的好。”
芙瑶摸摸他的脸:“别打岔,告诉我,你为什么挨打的?”
帅望笑:“知人阴私者不详,我当时一定是太和气了,让你弟弟觉得我态度不够端正,有嘲笑他的嫌疑,当即翻脸,评论我祖宗三代,结果当时我有个朋友正巧过来,那混蛋小子脾气同韩笑一样坏,一听你弟弟在念经,立刻给你弟弟一耳光。吓得我,本来跟我屁关系没有,为了救他的小命,我让他赶快滚,结果我爹回来就把我揍一顿。”
芙瑶瞪着眼睛:“韩笑没说不是你打的吗?”
帅望道:“他要是没说还好点,他说了,我爹说我招外人来打师弟,所以给我顿胖的。天知道,我躲还躲不过来,还敢招人来打他,我那要命的朋友是自动自发替我惹事……”
芙瑶侧着头,艰难地回忆:“说到脾气不好,哪个小朋友十岁就大杀四方,炸了太子府切碎了温家独苗,抢了白剑又不要来着?”
帅望鲠住,眨了半天眼睛:“嗯,谁啊?哪方好汉如此英雄了得?韦某定要会他一会呀!”
芙瑶忍不住笑了,然后问韦帅望:“你这么忍着,不会忍到吐血吗?”
帅望垂着眼睛,沉默一会儿:“说实话吗?我气得最后抱着逸儿大哭。”
芙瑶再一次笑出来,帅望气得:“你笑,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芙瑶笑道:“你为什么不拿大嘴巴抽他?”
帅望沉默一会儿:“后来,我跟我爹告状了,说他骂我,我爹罚他在外面跪着,结果,他犯了哮喘,喉咙肿得完全堵住,差点死了。连我爹都吓得一头冷汗,说实话,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韩笑因我而死,我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所以,千万别给我出主意,让我抽他,让他抽我吧,随便抽,死不了人的。”
芙瑶问:“你不怕把他纵过了头,让他真做出伤害兄弟情份的事。”
帅望道:“我下定决心,他要借我人头一用,我就跑,别的,我就忍。”
芙瑶道:“如果你真的为他好……”
帅望气道:“我呸,我真的为他好!我干嘛真的为他好,我恨他就象他恨我一样多,更别提他逼着我跪下道歉,打我耳光,骂我祖宗,害我朋友,我真为他好!我巴不得他天下第一讨厌,让所有人都看清他是一团臭狗屎!我还为他好!叉叉叉叉叉叉的!”韦帅望在空中挥舞手臂,在想象中狂抽韩笑的耳光。
芙瑶淡淡道:“何必这么生气,我告诉你个主意,你只管假意对他好,他越气,你越陪笑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要让众人都知道你忍了让了,明里亲亲切切,暗里不用理他,然后给他个害你的机会,他怀恨你,这孩子脾气又坏,心胸又窄,一定忍不住会下手的,你只管在他手下受点不轻不重的伤,你不必开口,别人会把这事告诉你师父,你师父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他为了向天下人交待,向自己的良心交待,一定会亲手宰了韩笑,给你个公平的,就算不宰了,也会废了他的功夫,让他再也成不了你的麻烦。”芙瑶微笑:“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帅望呆了,瞪了美丽的芙瑶一会儿:“我看你他妈是找抽!”
芙瑶忍俊不禁,帅望尤自瞪着她不寒而栗,这他妈的,虽然我不是主动要害韩笑,可是我对韩笑的态度……如果韩笑有机会害我,他可真的会气昏了头,真的会下手,如果他真的下手,韩叔叔就太可怜了,不不不,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这种事,比我失手打死他还惨!
芙瑶见韦帅望依旧一脸震惊瞪着她,不由得伸手推他一下:“喂!”
帅望终于道:“你他妈的倒底是想当我女人,还是想当我妈啊!”
脸上立时挨了清清脆脆的一巴掌,帅望气:“你知不知道我一巴掌能把你镶墙里!”
芙瑶温柔地:“知道,我还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打我。”
帅望气得笑出来,嗨,连脸上挨的巴掌都甜丝丝的,算了,尊严算个屁啊,只要你对我温柔地笑,我啥都原谅你。
好吧,要是亲妈这么教训我,我肯定反了,你不一定,你是我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主要是我的荷尔蒙对你有冲动:“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芙瑶笑道:“我自己的异母弟弟恨得要杀我呢,我哪有资格给你当指路明灯。不过孔夫子对这件事,早就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教给韩笑,他人的尊严与他的尊严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就是报答你师父了。”
帅望叹气:“说的容易,操作起来,比忍他还困难。”
芙瑶淡淡地:“我是他姐姐,他娘既然不在这儿,长姐代母,你只管教训他,有什么事,你就说是我托你管教他!”
帅望看着芙瑶那张沉下来的脸,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丫头,不知得多孤寒,才习惯凡事自己担当,又不知道多受宠,才有勇气凡事都拍着胸膛担下来。
帅望笑着搂住芙瑶的肩:“我是他哥,长兄代父,呵呵,看,咱们是天生的一对。”
芙瑶气骂:“你给我滚!”如果韦帅望面前会有淑女,该淑女的修养一定够成佛了。
帅望起身,依依不舍地:“那我滚了,明儿再来看你。”
芙瑶好气又好笑,韦帅望开口告辞,她倒真觉得有点不舍,也只得笑骂一声:“滚吧!”
韦帅望滚到一半已听到喝问声:“来者何人?”
帅望笑:“我。”
桑成气苦:“我还不知道是你!你以为我真聋了?我不是问你!”
再次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黑暗里一声笑:“冷家的掌门大弟子桑成吧?”
桑成奇怪:“正是,你是何人?”
黑衣人含笑走上前:“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久闻蓝剑大名,如雷贯耳。今儿特来领教。”
桑成脸红气苦,这都是哪来的王八蛋,手上功夫不知道怎么样,嘴上功夫都练得跟韦帅望一样损。
黑衣人拨剑:“无名之辈,想请桑大侠指点一二,不知大侠可肯赏脸?”
桑成道:“禁宫之内,不容你这样放肆!”
黑衣人笑问:“大侠要是想群殴,也只管并肩子上啊。只怕传扬去,连你们掌门脸上都无光。”
帅望笑道:“宰了你就没人传扬出去了。”
桑成气骂:“你闭嘴!”回头客气地:“职责所在,请另约个时间,桑某一定奉陪。”
黑衣人笑道:“京城里尽是冷家人,另约个时间容易,到时我已成了无头死尸。应不应战,一句话,何必多言。”
桑成道:“既然如此……”
帅望一拉桑成:“我替你应战。”桑成怒目:“你少捣乱,你刚被你爹打得皮开肉绽,我倒要你替我?你功夫很高吗?”
帅望委屈得:“不是啊,我暗器很多……”你真白痴啊,大敌当前,咱不说两句大话吓走他,你竟然揭我老底说我受过伤,兄弟,你的智商真高啊,真的有待提高啊。
黑衣人一声冷笑,桑成脸红气愤:“滚远点,别说我认识你!”
帅望叹气,再一次好心被驴踢。
桑成一拱拳:“如此,请到院外,别惊扰了公主!”
黑衣人拔剑:“恕难从命,在你冷家的地盘,还是我选时间我选地点比较安全。”
帅望微微叹气,如果真想安全,你应该选个老子不在的日子。
刹那间公府内刀光剑影,已有守卫听到动静,赶去报告梅子诚,梅子诚惊慌赶到,帅望把他拎下马:“你去把公主藏起来,以防外一,如果没有外一,告诉你手下嘴巴紧点,千万别提我师兄在公主府同人打擂台。”
梅子诚叫了一声苦,心说,你师兄干嘛非得在公主府打擂台啊,外面天大地大的。可是嘴里不敢说,虽然桑成为人温良,可是冷家的身份在,他又一向不同人玩闹,梅子诚对他倒比对韦帅望多一点敬畏。
帅望回过身来观战。
只见桑成招式精准,力道沉稳,剑法灵动并不比韦帅望差,力道上好象尤过之而无不足。有些成就不需要天才,百分八十的天份加上百分百的努力与百分之百的天份加上百分之八十的努力,结果差不多。帅望咧咧嘴,看来我得加把劲了,我师兄越来越有师兄的样,眼看再打不过他,他哪天看我不顺眼就要家法管教我了。
再看黑衣无名氏,韦帅望暗暗心惊。
冷家剑法!
与桑成战在一处,不但不落下风,看起来还更胜一筹。
竟然有功夫这么高的冷家人我不认识?他是从哪儿来的?
冷家气宗的剑法,内外兼修,掌力阴毒。冷家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功力,而我竟不认识?
耳朵里响起黑狼的话:“我师兄来了,他功夫比你高,你打不过他!”
帅望刹那一头冷汗,这家伙,不是找桑成较量功夫来了,他是来要桑成的命!
他同桑成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桑成的命?难道——公主?
七十六,英雄救美
七十六,恶的一面
帅望迟疑,公主有没有事?这小子是不是冲着公主来的?只来了一个吗?
桑成功力雄厚,虽然帅望能看出来人的功夫更娴熟,对敌经验也更多,但一时之间,想拿下招式严谨的桑成,怕也不可能。帅望回身直奔公主寝宫。
漂亮的梅将军已经被打得连滚带爬,这小子是真真正正的连滚带爬,他肚子上开了个口子,皮翻肉卷,只剩一层膜,隐隐可以看到内里肠子蠕动,梅子诚一手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眼见刺客向芙瑶走去,咬着牙,以剑支地,爬起来,挥剑挡在前面。
帅望瞠目结舌,咦,这小白脸平时看不出有这股子血气啊,难道美貌真能疗伤止痛?
刺客忽然停住脚步,梅子诚咬着牙:“我同你拼了!”
那刺客的眼球,从这边转到那边,切,你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配同我提个拼字。
可是!我身后的声音不对!
芙瑶上前一步,站在梅子诚身畔,轻声:“子诚,你尽力了。让开吧,不必多搭一条性命!”
梅子诚哑着嗓子:“我一口气在,不会让你死!”我知道我打不过他,至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
韦帅望见黑衣刺客停下脚步,支起耳朵,顿时明白此人功夫不弱,十米以外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足证其内力雄厚。暗器出去,如果射不到他,很容易就招呼到公主与小梅身上去。
可是如果拔剑恐怕那家伙一伸手就拿公主当盾牌用了。
韦帅望脚一踏上台阶,人已卧倒,身子前冲,在地上滑行。
刺客这回彻底听明白了,身后有高手到了,他本该伸手把公主抓到当人质,一来不要命的梅子诚挡在前面,二来耳朵里的声音实在诡异,什么东西向我滑过来了?
他这一回头,韦帅望离他已经三五步远,他正奇怪这位大侠为啥趴地上进来呢,那位大侠已经一抬手,一道蓝幽幽的光已经射出来。
这个黑衣客,果然如同韦帅望预料的一样,身手矫捷,眼睛看到蓝光,人已闪开,那一箭冲着他心窝去的,他向旁边一闪,那只箭险险从他身边划过,斜向上刚刚好,从芙瑶肩膀上耳朵边射了过去。
这一箭如果是韦帅望站起平行射出的,黑衣人射开,就正中芙瑶前胸了。芙瑶只看到人影一闪,耳听“嗖”的一声锐响,回头见一支短剑射在梁上,直没入柄。
凶险无比。
黑衣客这一闪身,事起突然,站立不稳,身子摇晃,踉跄了一下,然后眼前一片金光,眼睁睁看着暗器到了,控制不了身体,无奈之下,只得向后一倒,同时用剑拔打,希望能够躲过飞蝗细雨般的暗器。
多数暗器都从他眼前飞过,少数被他打飞,黑衣客松口气,一跃而起,拔剑怒吼:“暗剑伤人,算什么好汉!”
帅望笑得:“我也拿剑砍女人去,估计你就夸我好汉了。”拔剑:“来吧,小子,不用暗器也一样要你的命!”
黑衣客大叫一声,意欲冲上去拼命,结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帅望松口气,袖剑与毒针要都不好使,还真麻烦,虽然他不介意同这家伙较量一下,这小子看起来,比外面那位高手还差几分,可是他担心桑成能不能支持到他光明正大地赢了对手。
韦帅望过去,点了他穴道,笑问:“拜个早年?叫爷爷就给你压岁钱。”
黑衣人咬牙,怒目:“卑鄙小人!!”
帅望气愤,老子英雄救美,本应该救得再漂亮点,都是你小子不配合,害得我不能在公主面前露脸,只得趴着进来。他瞪起眼睛:“是好汉你就别惨叫!”
一剑刺到黑衣人两腿间,黑衣人一声惨叫,面无人色,帅望拔剑,笑:“咦?没瞄准,再来一次。”
黑衣人失声叫道:“不要!”吓到脸色惨白,他倒想做个一声不吭的好汉,一声“不要”已经冲口而出。
帅望蹲下来,耐心地:“这位好汉,请问你高姓大名?”
黑衣人颤声:“无名氏。”
帅望笑:“请问你爹贵姓?”
黑衣人愣了愣:“不知道!”
帅望“啊”一声:“私生子。那请问你师父贵姓!”
黑衣人闭嘴。
帅望笑嘻嘻地:“无名氏大哥,我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全招了,我就杀了你。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请你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放你走,如何?”
黑衣人的嘴角抽了抽,看起来他是想纠正韦帅望:兄弟,你说反了吧?应该是我招了,你就请我吃一顿放我走,我不招你就杀了我吧?
不过反正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理你就得了。
帅望笑道:“不说啊?”
黑衣人道:“要杀便杀!”
帅望亲切地摸摸他的头:“你不说,我哪舍得杀你啊。一条好汉啊,来人,好酒好菜拿来,请这位好汉好好吃一顿!”
四顿,宫女们都站那儿发呆呢,一半是被吓得,一半是被韦帅望弄迷糊了,帅望气:“怎么?老子说话不好使?拿酒菜去!”
芙瑶向宫女一点头,立刻一声声传膳叫了开去。
帅望过去看看梅子诚,严肃地:“兄弟,你抢我风头了!”
梅子诚瞪大眼睛,呃?什么?然后忍不住气笑:“喂,我差点被人砍死,你就不能正经点?”
帅望笑:“一点外伤,离死远着呢。桑成还在前面打仗呢,我没时间帮你,传太医吧。”
梅子诚点点头,表示感谢:“救命之恩!”
帅望笑,小声:“我救你一命,不许同我抢女人!”
梅子诚无语望天,哭笑不得:“韦帅望!”
帅望笑:“太医呢?传太医!”拍拍梅子诚的肩,终于说句人话:“喂,好样的!”
抬头看看公主,微笑:“很勇敢。”
芙瑶淡淡一笑:“习惯了。”政治是刀尖上的舞蹈。
帅望道:“你照看小梅,我去帮我师兄。”
芙瑶一笑:“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帅望笑:“你要是想以身相许,我不介意的。”
芙瑶咬牙切齿,拿出公主架子来:“放肆!”
帅望吐吐舌头,芙瑶气恨,这个欠揍的小子!
韦帅望过去同刺客聊天:“喂,放心,好好吃,我最佩服英雄好汉了,我这个人,又善良又心软,绝对不会折磨好汉的。吃好喝好,你只管离开。如果你师父不信,只管让他来问我,我会告诉他,你啥也没说,我是因为仰慕你的人品才好酒好菜招呼你恭恭敬敬让你走的。”
黑衣人的脸,刹那儿变色。
帅望瞪眼睛:“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你师父不太轻信别人?不会吧,象你这样的英雄好汉,啥样师父会不信任你啊,我看你道德高尚人品出众,想必你师父也差不了,就算不信你,大约也不会刑讯你,是吧?就算刑讯你,也不会往死里打,是不是?如果你要是因为死也不肯出卖你师父,被你师父给活活刑求而死,那可真是——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比窦娥还冤啊!”
黑衣人嘴唇颤抖。
帅望拍拍他肩:“我坚信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你一看就象是好师父教出来的。我有个叫黑狼的朋友,就因为不肯对一个美女下死手,被他师父给打得,啧,下巴都打碎了,如果不是我医术赛华佗,他下半辈子都得歪着脸说话!而且他师父把他打得血淋淋地,三伏天扔到外面喂蛆,我看见他时,那蛆在他身上爬得,一堆堆的,据说爬了好几天,要不是他没劲自杀,他早就自杀了。你要遇到他那样的师父,啧,那你就完了。要不黑狼那小子又阴又狠呢,我看你长得这么端正,你师父一定不错吧?”
黑衣人结结巴巴地:“我我我……”他快哭了,呜,黑狼是我师弟……
他都不用怀疑我通敌,光是没完成任务失手被擒已经是死罪。
帅望道:“吃好喝好,想要什么,只管对他们说!公主,好好招待这位英雄!”
芙瑶忍笑:“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黑衣人结结巴巴地:“我我我……”说了是死,不说是惨死,为什么我没有比死好一点的选择?
帅望等着,那人终于哭泣:“我不能说!”
帅望拍拍他,你快崩溃了,可惜老子没空等你。看你听到黑狼时的表情,我也能猜到你师父是谁了。至于是谁买凶杀人,咱们一会儿再聊,我还有好多吓人的招术呢,平时没地使去,今儿有机会,咱们挨个试试。
韦帅望出去,然后又回来了,从墙上拔下他的鱼肠剑,看看芙瑶:“不行,我不放心,公主你手下猛将如云,这个也英雄救美,那个也英雄救美,外一被人救迷糊了,便宜了哪个小白脸!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比较放心。”伸手一搂芙瑶腰,飞出寝宫,直奔前殿。
芙瑶微笑,在帅望耳边轻轻吹口气:“你担心我,可以直说的。”
帅望耳痒心痒,忽然间油嘴滑舌油腔滑调都卡了壳,转过头看芙瑶,只会傻笑。
芙瑶微笑:“蠢相。”
帅望轻声笑:“这是公主御用蠢相,特供的。”
芙瑶忍不住笑,又微微有一点感动,是,这滑头皮猴的蠢相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只有在她面前,才一露再露。
七十七,秒杀
七十七,秒杀
帅望到时,桑成差点被扫中一剑,衣裳已经划破一道口子,黑衣人的剑,成熟老辣,一刀一刀,刚勇果断地往桑成要害处招呼。十几岁的少年与二十几岁人的体力到底有差距。
桑成宅心仁厚,人家说请教,他就当切磋,被人家一刀一刀逼得后退不止,也没多想,招式略见慌乱,依旧一招一式,防守严密。
科班出身,永远按规矩出招。
不见速效,却稳健坚韧。
黑衣人一时间解决不了一个孩子,姿态已经难看,眼如鹰隼般盯着桑成,面露杀机,手中剑又快又急,全是要命的招术。
帅望的面孔微微沉下来,这个人,想要我兄弟的命!
怎么办?
芙瑶站在树丛后,月光被皑皑白雪反映在韦帅望脸上,惨白的光从下面打到人脸上,平白无故都显得人有点阴森。
韦帅望弯下来的嘴角,目光里的寒光,微微低下向前倾的头,象一只意欲进攻的狼。
刚才还吐着舌头滴着口水的家伙,芙瑶禁不住微微叹口气,这家伙!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有一点惊怕,有一点敬意,有一点自豪,有一点新鲜刺激。
那种感觉,同发现自家小狗在外面是狼王的感觉差不多。
帅望回头:“在这儿等我,不要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来处理。”
芙瑶微笑,点点头,唔,不管什么事,你来处理。芙瑶看着韦帅望慢慢走过去的背影,听听,这小朋友命令我等他的保护呢,不管什么事,他来处理。好笑,嘲笑,不信,然后内心缓缓渗进一丝悲哀,芙瑶微笑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温柔与惨淡掺杂的表情,月光下,仿佛蒙上一层圣洁的光。
如果是真的多么好,就假装他是真的,又如何?
如何?那也许就真的会变成真的。只不过,最终结果是她自己失去牙齿与爪子,一个不能自己捕食的人,没有尊严与自由。
韦帅望喜欢她什么呢?不是她漂亮听话柔顺吧?
人,孤独地来,孤独地去,一生一世毕竟只是良好愿望,不可强求。
如果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比孤独终老还可怕。
芙瑶垂下眼睛,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假装他是真的吧。
帅望站在那儿,左手,一只红色蜡丸,右手,握剑。
桑成已在节节后退,手执利器,任何一点小小失误都可导致死亡,甚至功夫高的都会因一点微弱的影响,风,树叶,心情,饿了,饱了,而丧命。
韦帅望不会接受亲人的死亡。
他犹豫的,只是左右手。
左手迷药右手剑。
迷药当然安全得多,而且不会伤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得到口供的机会。
只不过,韦帅望还是个少年,血气方刚的意思,就是说他的神经类型较为冲动,自尊心比成人强烈,虽然他可以回答对方,你才是小人,不等于他当着美女的面被人叫成只会暗器伤人的小人,心里啥感觉也没有。
当然他认为他是啥感觉也没有,只不过……
韦帅望大约站了二秒钟。
从后背都能看出来“犹豫”二字。
如果你意欲进攻,你的肉体会紧绷,你身体的每一寸都会暗暗指向进攻方向。
如果你大脑里在天人交战,虽然一样是肌肉紧张,却是以自我为中心收缩着的紧张。
芙瑶愣一下,韦帅望在迟疑什么?要不要上前夹攻对方吗?这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人家三英战吕布可一点没害羞啊。
咦,韦帅望不象她印象中那么无耻吗?
她哪知道韦帅望居然是因为屁股后面有双美丽的眼睛而天人交战。
黑衣人全神贯注要杀桑成。
桑成这小子一转身倒看到韦帅望。
他看到韦帅望脸上思考的表情,桑成瞪眼,不行!不许!每次韦帅望一思考,就有坏主意出笼,然后立刻有伤亡。我们不过是比试功夫,死生由命,你不能插手。
帅望看到桑成瞪眼睛,倒笑了。别说人家是来刺杀公主的,就算是真的来同你公平对绝的,招招式式都想要你的命,你以为我会看着你公平地死掉?
仁者爱人而矣。
孔子不是说了吗,因为做不到仁,才义礼智信的,老子很爱你,所以,后面那几样不用守了。
桑成这一瞪眼,一分神,闪身慢了,剑尖斜刺进左胸,桑成猛地后退,剑尖在肋骨上一划,鲜血喷溅。皮外伤,但血如泉涌。黑漆漆的夜里,桑成的蓝衫上一大片更深色的血渍,如同墨迹。
血,刺激了韦帅望。
就象斗牛看见红色。
一声剑响,黑衣人回身。
一道银光,黑衣人一震,韦帅望已退后,随着他退后的,还有一道血剑。
桑成厉声:“与你无关,韦帅望!”已经晚了。
韦帅望的剑,在滴血。
桑成看到,黑衣人也看到,他试图用手去摸脖子上痛的地方,手抬到一半,已经失去力气,他瞪着后来的这个,他没注意过的小子,这是谁?人已“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桑成瞪大眼睛,看看地上的尸体,看看韦帅望,也许是疼痛让他虚弱,也许是刚刚的惊险让他激动,他一时无法自控,抬手给了韦帅望一记耳光:“混蛋!”
帅望剑入鞘,摸摸脸:“说是你杀的。”
桑成愣愣地:“什么?”
帅望道:“他是刺客,不是找你切磋的武术爱好者,所以,你打错了我。”
桑成呆呆地:“什么?”
帅望指指不远处的芙瑶:“我去时,另外一个黑衣刺客正要杀了她。”
桑成呆了,半晌:“他,他……”
帅望点点头。
桑成尴尬地:“我,我……”
芙瑶已经过来:“你们兄弟怎么了?”
桑成面红耳赤地:“对不起!我以为……”
帅望笑:“这么巨大的侮辱,不能说声对不起就算了。”
桑成瞪着他,可怜兮兮地说不出话来。
帅望指指他:“记着,人是你杀的,你打了我,就得替我说谎。”
桑成心里不服,这算什么逻辑!一码是一码啊,我打错了我道歉,你不接受你打回来,凭什么我要替你说谎啊?
可是韦帅望那又带笑,霸道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有一丝惊恐与不安,桑成看看公主,帅望笑道:“公主,人是你的带刀侍卫杀的,是不是?”
芙瑶一笑,管你为什么,你说是就是了。
桑成点点头,沉默。
不管是什么,韦帅望从没求过他什么事,以前,不管出了什么事,韦帅望总是出头担当,所以,就算他不明白,他也会答应。
他只是不明白:“韦帅望!为什么你能……”
帅望的手,轻轻握住芙瑶的手,低声:“我不知道。”他的手冰凉,发抖。
芙瑶禁不住侧过头,韦帅望嘴角带笑,目光却流露出惊恐。
芙瑶看看桑成,桑成一脸困惑,他并不明白,可是这位方正的兄长却会答应韦帅望说谎。
芙瑶轻声问:“你不知道你能杀了他?你就冲上去?”
帅望苦笑,我明明决定理智地用迷药解决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冲上去一剑刺死他!
芙瑶看看桑成:“因为你师兄受了伤?”你刚才看到梅子诚受伤可是一脸打趣啊!
帅望的手心全是冷汗,笑:“我他妈的真的不知道!我恐怕是疯了!”
桑成道:“你为什么要说谎?”
帅望沉默一会儿:“因为我没法向师父解释!我也没法向所有人解释,我为什么能杀了他!”象恶灵附体。
黑暗中看到血,闻到血腥味,好象忽然间回到了练剑的黑牢,好象忽然间黑牢里的那个我附体,那甚至不是嗜杀的心,那是一种近于麻木的冷酷,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我只看到我的剑要刺的地方,我挥剑,刺中,如此而已。
帅望轻声:“我讨厌黑暗,快他妈进屋里去。”
点起火烛来!弄亮点儿!
深吸一口气,那家伙冒出来的正是时候,希望他永远冒出来的是时候。
刚进门,已听到惊叫声,桑成冲进去,看到黑衣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帅望一愣:“服毒了?”
血迹颜色正常,血的气味也正常,无色无味的毒药毕竟少见,韦帅望过去扒开他的嘴,一嘴的血,嚼烂的舌头。
帅望慢慢站起来:“咬舌自尽了!”
桑成道:“糟了,还没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芙瑶苦笑:“不要紧,以前也抓住过,送去刑部都是受刑而死,从没问出过口供。”
帅望皱眉:“以前也抓住过?”看看芙瑶,怎么?公主府的暗杀率比太子府还高?那怎么我师父会让桑成负责这里,反不用我爹管这儿?
芙瑶一笑:“没关系,我命很大。而且……”沉默一会儿,笑,拍拍帅望,别担心,还没到时候,我力有不逮,拔不倒大树,树上的猢狲不是非打不可。
芙瑶轻声:“韩掌门说保护我的生命安全,他已做到,这已经很难得了。”所以,还真得领那位母亲大人的情。
难堪吗?谁不想干干脆脆告诉一声:“你当初既然抛弃我,就永远别来认我。”不能说,还得含笑带泪地互诉衷肠,还得感激人家念在血脉的情份上出手相救。
帅望看看左右跟进来的宫女:“刚才有人进来吗?”
无人回答。
芙瑶轻声:“算了,帅望。”有些事,难得糊涂,不管这里面是不是真有原故,都不要问了。人家伸手扶一把,让你没跌倒在地,你还要查查人家扶没扶别人?以及扶你的时候打没打推你跌倒的人?
芙瑶扬声:“来人,报给京城府尹,有两名刺客被击毙,着他派人来验尸。
翠萝答应一声出去,羽屏进来:“韩掌门韦太傅求见。”
芙瑶起来:“摆驾迎接。”
桑成急忙抢出去见师父,韦帅望呆呆地,呵……来的真及时。
芙瑶看一眼韦帅望,韦帅望道:“别看我,老子不存在。”
芙瑶忍不住笑一声:“这个刺客总是你吓死的,你跑了,难道我认了吗?”
帅望长叹一声,不知道同公主半夜三更勾勾搭搭,算不算大罪一条。
七十九,兄弟
七十九,兄弟
回到韦府,韩青洗漱已毕,转身问韦帅望:“是你直接坦白,还是我直接开揍啊?”
帅望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韩青:“师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韩青扬声:“来人,拿鞭子来!”
帅望立刻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韦行在那擦手呢,斜眼睛看一眼韦帅望,心说,你就欠揍吧,好好问你,你嘴硬,抽你一顿,立刻就诚实了。
桑成傻傻地站在那儿,怎么回事?
韩青问:“发生了什么?”
帅望望天:“因为天很黑,因为血腥味很重,因为桑成受伤我很生气,所以,我,我我……”
韦行瞪大眼睛,过来照他后脑一巴掌:“快说!你怎么了!”
帅望无奈地:“我就给了他一剑,或者,你们觉得,我应该说一声再参战,或者什么的,总之,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韩青与韦行同时瞪大眼睛,真的是你?他们不过是心里有点疑惑,只觉得不可能是桑成,倒怀疑韦帅望又使了什么花招,怎么?就是韦帅望使出那样快如闪电的一剑吗?
帅望的眼珠,从韩青这边转到韦行这边,再转回来,观察结果是,两位老大好象对他杀了人都没太大意见,看他们那疑惑的样子,是觉得他还没够诚实,韦帅望冤啊:“我看起来,不象吗?”
韦行转过头来,怒吼一声:“桑成!”
桑成不但没上前来,反而后退一步,目光惊恐,求助般地看着韦帅望,帅望苦笑:“我不知道他们会到现场,我要知道他们会来看,才不会求你说谎。”
桑成当即低头跪倒,一声不敢吭。
帅望苦笑:“我求他说谎的。”
韦行气得:“你求的!他是猪脑啊?没有自己判断?”继续怒目:“桑成!滚过来,告诉我们当时的情景!”
桑成不得不站起来,咬着牙上前两步,低头认罪:“我当时正在同那个黑衣人比武,我看到帅望站在边上,就有点走神,被那人划伤了,然后,帅望忽然冲过来,我看清时,那人已经被帅望刺死了,我只看那人倒下了,帅望的剑滴着血。”
韦行与韩青再次对望,啊呃,这意思是,韦帅望宰了黑衣人,同桑成没什么关系啊!我们得到的线报黑衣人是冷玉的大弟子,功夫非常了得啊,而且桑成在他手下受伤,足以证明来人确实功夫了得,韦帅望竟能一剑毙之?唔,不对啊,照说韦帅望比武时已经露一手了,我们对他露那一手已经满意了,没可能这两天这小子不误正业反而功力大涨。
韦行伸手“唰”地抽出韦帅望的剑,剑尖还凝着血。
人血在剑鞘里一闷,再拔出来那股子味道。
韦行条件反射般给韦帅望一巴掌:“杀了人剑都不擦?!”
韦帅望倒退一步,怒目,啊哼,我的剑,我擦不擦干你屁事?
韩青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看这家教,小朋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家里大人给一巴掌,是因为杀了人没擦剑……
韩青内心叹息,这恐怕不是韦帅望的基因问题,我也发现了,他同他父亲感情越好,对他父亲的认同感就越高,宰起敌人来越利落。
韦行看着韦帅望那一脸不愤的翘鼻子斗牛犬的狗样,居然忍也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再一巴掌搧过去:“真是你杀的?你这臭小子这回说的是真的?”
帅望咧着嘴,怒目:“很痛啊!”你有病吧?拿我打着玩啊?
韦行咆哮:“痛!这叫痛?你同我们胡扯什么桑成刺死的人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现在说实话就没事了?说谎的一概抽一百鞭子!”回头向桑成怒目:“你也跑不了!”
桑成啥也没说,再次跪下了。
韦行对桑成这样的孩子也很无语,基本上没啥修理他的兴趣,没等动手呢,他自动趴下了,胜之不武。
韦行道:“你再刺一剑我看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功夫高到这个地步了?”
帅望眨眼:“有什么高的?我同桑成一起打的,两打一赢了算功夫很高吗?”
韦行扬起一边眉毛,帅望无奈地:“你觉得速度很快吗?”求助似地看桑成:“真的很快吗?”
桑成点点头,快!回想一下,还是觉得那一剑如同鬼魅一般,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地。真吓人,韦帅望这一手,用来暗杀任何人,都有八成的得手机会。
帅望很气:“刺不出来,我平时多快我还不知道,我要能,我当年不一剑就把黑狼宰了?还能让黑狼给我一巴掌?都告诉你了,因为天黑,桑成又流血了!我一着急,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我我我……一定是因为天黑……”因为天黑,让我回想起黑牢,所以,那一剑,就象我在黑牢里练剑时一样。
韦行气到怪叫:“因为天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人会因为天黑功力大增?”你吸血獠啊?
帅望瞪他:“反正就是因为天黑……”你爱信不信。
韩青点点头:“帅望在黑牢里时确实有几剑……”想了想:“虽然没有这么快,但确实非同凡响。”
有一种全世界都不存在,物我两忘,专注于一点的入境感觉。那时的韦帅望,有一种大师级的感觉。
帅望拿眼角斜着韦行,我在黑牢就想象怎么把你脖子上穿一个洞来着,你觉得快啊?充满仇恨与愤怒的一剑,当然快了!老子被关在黑房子里一个月,恨天怨地,咬牙切齿,如果杀了你你还能活过来的话,老子早杀了你一万次了。
韦行瞪着他,你小子拿眼睛斜我干嘛?唔,表达感谢啊:“我看应该再关你几天,没准你每一剑都能这么快!”你看,你看个屁啊!
韦帅望大怒:“你敢,你敢再那样对我,我出来就先……”噎住,靠,不能说,又不甘心,继续怒目。
韦行也大怒:“先什么?”怒目。
韦帅望肚子里说:先宰了你先宰了你先宰了你!到底不敢说,两人对视一会儿,韦帅望气馁,算了,让着他吧,他有智力缺失。
韦帅望挪开眼睛,看到韩青。
韩青在沉默,帅望心惊,一脸的悻悻顿时就僵住。连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都没感觉。
小家伙的脸上,慢慢露出惊恐与不由自主的哀求表情。
你生气了吗?你在想什么?
韩青沉默了一下,呵,练武之人看到自己兄弟遇险,本能地冲上去很正常吧?虽然韦帅望手下确实甚少留活口,不过,以帅望的功夫,对付这样的人,还能要求他什么?
可是,帅望却不敢同我说实话。
他不敢同我说实话。
韩青微笑:“帅望,来人即是刺客,功夫又高,可以用任何方法当场击毙,有能力时再想问口供的事。”
韦帅望那个松了口气的表情真的让韩青心痛了,韩青伸手揽过帅望,搂一搂,良久,微笑:“这一剑,大有乃父之风,你爹可以老怀大慰了!”
韦行倒想做个不屑的表情,可是一脸的皮肉都轻浮放荡起来,统统自作主张往上跑,又起皱又打褶地,害得他嘴角眉梢保持不了庄重状态。
韩青笑道:“关黑牢效果这么好,等我回去同师父说,给师兄个进步的机会,闭关一年二年的,免得被自己儿子超过,多丢脸!”
韦帅望顿时喷笑出来。
韦行被闪了这一下,顿时气得把韩青拎过来:“小子,你再说一次?你最近皮子痒吧?”我一训我儿子,你就捣乱,成心是吧?
韩青不过“喂喂”两声,两人已经开始切磋降龙十八掌分筋错骨手了。
帅望忙溜边,顺便给桑成一脚:“还不起来,人家师兄弟光顾自己玩了,等下踩到你。”
桑成眼见师父师伯为老不尊,已经被吓傻,亏了韦帅望把他倒拎出屋,不然非被踩成斑点狗不可。
韦帅望看看桑成的伤口:“我替你包扎一下,不过,先别换衣服,外一我爹想起来要抽你,你就捂着伤口给他提个醒,别等下他打输了,一肚子气,出来拿你清热去火。”
桑成无语:“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帅望忍不住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也挺纳闷的,其实线虫也活得挺好的,我挺羡慕你的。”
桑成气得:“我觉得你提到线虫时,完全不必同时提我!”
帅望把桑成胸前皮肉怒力合拢,一条胶布贴上去,拍拍:“好了。”
桑成倒吸一口气:“啊,你趁人之危!”
帅望道:“我出去一会儿,你掩护下。”
桑成急道:“你去哪儿?”
帅望道:“你别管,说谎你都说漏了,这回再搞砸,我就要求你郑重正式地道歉。”
桑成直接道:“我郑重地,正式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你愿打回来,我等着。”
帅望平静地:“不行,要三千字的深刻书面检讨。”
桑成噎死,翻了半天白眼,无可奈何地:“啥叫掩护啊?咋掩护啊?”
帅望道:“有人问起,你就说,韦帅望啊,是不是在厨房偷吃的?再问,你就说,是不是上厕所了?再问,你就说,我明明刚刚还见他,要不你问下别人?再问,你就说,不知道,他可能躲哪个树上睡觉去了。总之,务必让他们把整个韦府挖地三尺地找我。”
桑成拿出个小本子来:“你再说一遍!”
帅望无语,半晌:“你就说不知道就成了。”
桑成忙点头:“好好,没问题。”
八十,自责
八十,自责
韦行与韩青打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微微亮了。
韦行看看时辰:“韩笑也该起来练剑了。”意思是,你要不要过去看看?然后一下子想起来韩笑还发着烧呢,顿时窘得卡住了:“唔。”
韩青一看韦行的表情有异,忍不住好笑又好气:“唔?”
韦行挣扎一下:“呃,韩笑病了,发烧了。”
韩青看看他,韩笑发烧了,你表情那么尴尬是什么意思?
韦行再次挣扎一下:“在外面冻着了,这次,发作得很厉害,你看到别担心,当时他喉咙完全堵住,帅望在他喉咙处开了个口。有个小伤口。”
韩青微微担心:“现在怎么样了?”
韦行道:“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只是还有点热度。”
韩青惭愧地:“难为你了
韦行窘了,半晌,终于道:“其实,是我罚他在外面跪着,所以冻着了。可能,也是有点动了气,内外夹攻,发作的得特别厉害。”尴尬地看着韩青。
韩青忍不住笑问:“你罚错了吗?你又屈到他了?”
韦行不悦:“什么叫又?”瞪瞪眼睛,想了想,底气不足地:“这次不算是罚错了,只不过,只不过……”
韩青拍拍他:“这孩子什么样,我们也知道。倒不怕别的,只怕你宠坏他,你这人是非不分,护短得厉害,既然你说是不算罚错,一定是错得厉害。”
韦行转过脸,扬起半边眉毛看他:“你这一整天都在针对我,是我得罪你了,还是你要找抽啊?”
韩青笑:“我不过见到师兄一时高兴,说话有点口无遮拦。”
韦行哼一声:“你倒不是见到我高兴,满嘴仁义道德,知道你徒弟把冷玉大弟子一剑毙命,一样很开心吧?”
韩青忍不住笑道:“我仁义道德跟我看到韦帅望克敌至胜觉得高兴有冲突吗?”两人对视一会儿,都笑了,韩青承认:“是,小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含笑:“韦帅望这懒鬼,关键时刻总能给大家惊喜,你觉得,他倒底是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意藏着?”
韦行看看韩青:“他是有点顾忌。”
韩青苦笑:“害得小孩子不敢同自己说实话,虽然知道这孩子是好意……”一派赤诚的那个小子啊,那双惊惶担心的眼睛,可真让人心痛。韩青道:“可真让人有点黯然。”看着韦行,一脸博同情的表情。
韦行:“呸”一声,“你黯然?你有病吧?他说谎你就抽他一顿,让他下次长记性,把谎说圆点!”我同情个屁啊,不管那点顾忌是导致他说谎,还是导致他无法尽展其才,都证明韩青一言一行,在韦帅望心里举足轻重。韦行有点郁闷,韦帅望对他可毫不顾忌,顶多是早上睡懒觉时顾忌一下挨鞭子,大凡比睡懒觉重要点的事,韦行的观点意见简直等于不存在:你不同意啊?你能怎么样?总不能打死我吧?伤到你的心?呵呵,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会伤心的,你打我时都没想过我会伤心,我还介意你伤心?你哭死去吧。
韩青大笑,对,韦行眼里,最大的过错是:杀人不擦剑,说谎不说圆,出去欺负人时没把人欺负住,最最大的错,就是不听他的话。
韦行看韩青笑,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叹气:“看看,我就知道。其实我不觉得韩笑有什么大错,我顶多是觉得他……嗯,”他触了我的逆鳞,揭了老子的伤疤,捅到老子的痛处。如此而已。
韦行沉默一会儿:“不过,我知道你的看法,那孩子恐怕不合你的要求,毕竟,你是他父亲,而且,我也确实觉得,这孩子性格,没有帅望——那么,那么大度。他比帅望听话,但是……”韦行苦笑:“他是听我的话,在你眼里,我的话,对的不多,是不是?”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的很多观点我不同意,不过,如果韩笑象你——”韩青拍拍韦行肩:“也是个有担当重情义的人,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韦行沉默一会儿,半晌:“那个叫黑狼的麻烦小子,你还记得吗?”
韩青点头:“那小子有点古怪,我还以为师父一定容不下他,可是师父同他聊了几句,对他,倒好象……至少再没提什么意见。”
韦行想了半天:“这小子也对师父胃口?”想了想:“奇怪,韦帅望好象同他关系也不错,这小子还挺有人缘?”
韩青笑,事情一同韦帅望有关,就没法依常理判断:“黑狼挺聪明,不象他以前那几个师兄。然后呢?”
韦行这才觉得自己跑题了:“唔,韦帅望同韩笑不知道为什么事吵两句,黑狼那小子,居然给了韩笑一耳光,韩笑要同黑狼拼命,小孩子,这倒也没什么。”沉默一会儿:“帅望向他道歉,他不接受,自家兄弟,这样,好象就不太好。你觉得呢?”
韩青沉默一会儿,笑:“他欺负帅望?”
韦行愣一下:“呃,不太友好。”
韩青道:“那倒没什么,帅望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只要你心里明白,别纵着他……”然后看着韦行:“帅望向他道歉?”刚才还勉强安慰自己,小孩子吵架,小事一桩,渐渐明白事情比韦行说的可能要严重得多。胸腔里忽然间一股子莫名的虚弱感觉袭来,好象凭空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
韦行尴尬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青苦笑了:“啊,帅望是被你逼着道歉的?”那小子的容让里,恐怕绝对不包括为自己没做错的事道歉。
韦行目光闪烁,一脸要另找话题来讨论的表情。
韩青微微心痛:“你又打他了?恐怕一般的疼痛不会让小家伙屈服吧?韩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韦行自知理亏,还强辩:“小孩子吵架当然不用管,别人打我弟子,我能不管?”
韩青明白了:“因为你要杀黑狼,所以韦帅望道歉的?”怒火中烧:“你就不想想,黑狼那小子是乱出头的人吗?他会凭白无故打你徒弟?他在冷家山那么久,我没见他惹过什么事!”
韦行沉默了。
韩青觉得自己胸腔里堵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想知道韩笑当时说了什么,他不想知道韩笑的性情,比他想象的还糟。这口气又撒到韦行头上:“你确实宠坏了韩笑!”
韦行沉默,他承认,他没有教好韩笑。
韩青一句话说完,已经后悔,一时不知如何挽回,也沉默了。
良久,韦行道:“让他跟你回去吧。”
韩青低头:“对不起,我心里清楚这不是你的错。”
韦行倒笑了:“唔,主要是你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所以孩子不象你。”顿了顿:“所以,你也别太责怪韩笑,他跟我学坏的,要怪怪我,或者,怪你自己交友不慎。”
韩青微笑:“是。”
然后苦笑了:“我亏欠他。”
内心微凉,小孩子十岁了,基本的脾气已经形成,就象十岁的韦帅望,那样不羁霸道,你非要改变他,就会伤到他。韩青垂下眼睛,我已经怕了那样的伤痛。眼看自己的孩子承受死而复生的痛苦,那种痛,我已经不敢再尝。
韦行见韩青不答,便道:“韩青,别想太多,怎么对孩子好,就怎么做,你我之间,不必讲究那些。再说,孩子不在身边,纳兰也挂念他。”
韩青半晌:“我愿意试试,我会尽力。”
韦行点点头,忍不住问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会带他回去?”啥意思?说得那么奇怪?还试试?养孩子还用试?做错了,你就暴打他,打到他下次不敢不就成了,这事还用尽力吗?尽力不打死了吗?
韩青点头:“是,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他谈谈,尽量说服他,希望他能跟我回去。”
韦行瞪着他,半晌:“他是儿子,你当是祖宗啊?!还希望?!行了,你不用同他谈,我去告诉他,让他跟你走。”
韩青沉默一会儿,也许,韦行去谈会更好点,至少他们父子间矛盾不会太激化。韩青点点头,然后问:“帅望呢?”
韦行道:“猴子屁股坐不住!你要打算揍他一顿的话,嗯,他昨儿刚挨了打……”
韩青哭笑不得:“我揍他干什么?我去道歉。”
韦行怒了:“他说谎,你还要道歉!”
韩青无语:“我同你无话可说。”
韩青见桑成在门外候着,问他帅望的下落,得到一长串答案:“呃,上厕所去了?或者,睡觉去了,或者偷吃的去了,或者……”
韩青忍不住好笑:“你可以说你不知道。”
桑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然后自知失言:“呃……”
韩青这下可真生气了:“桑成,你刚才说谎,我没责备你,不等于我赞赏这种行为。”
桑成结巴了:“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帅望说我说谎都说漏了,所以……他开始倒是……后来,后来说,我只要说不知道就行了。”
韩青气:“你给我跪着!再有下次,定打不饶。”
桑成惭愧了,当即跪下:“弟子知错了!”
韩青想了一会儿,小孩子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吸引得他顾不得伤痛与劳累,一大早往外跑呢?
八十一,失败的说教
八十一,失败的说教
韩青想了想,没有别的事,能让韦帅望这么勤快了。虽然韦帅望答应过不主动招惹公主,但是,人为那点子情欲所做的疯狂事,韩青也不是没经历过,生死不渝那是连命都不要了,何况不过是一句承诺,而且韦帅望可能也真的没违背诺言,他答应不主动找公主,可没答应公主主动找他他也不去啊。
韩青微微笑笑,同时也内疚,一样是自己的孩子,想到韦帅望的淘气事,他就想笑,想起韩笑来,却只觉得棘手难过。即使事出有因,韩青也明白自己在感情上欠了韩笑的。
韩青想了想,还是给韦帅望点时间,让他好好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人人都要面对的,失败,比没有强。
韩青回身见康慨站在韦行书房外答应着,便点点头,康慨忙过来:“掌门!”
韩青问:“韩笑在哪儿?我去看看。”
康慨道:“您这边走,我刚从那儿过来,他还有点热,但人已经精神多了,早上也吃了点粥。”
韩青道:“多承你照料他了。”
康慨躬身弯腰,表示:不敢不敢。
韩青问:“帅望呢?帅望被打得厉害吗?”
康慨微微迟疑:“还好,也不比以前重,他也习惯了。”死猴子跑哪去了?你能不能别总让你爹你师父觉得抽你一顿,就象给你挠痒痒一样?要不是你这股子强悍劲,能吃这么多亏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这两个孩子不和,你能劝解,就劝解两句,韩某感激不尽。”
康慨再一次低头弯腰:“不敢,掌门,我看待帅望——”顿了顿,陪笑:“康慨是个下人,可是在心里,象痛自己家孩子一样。掌门是知道的,帅望那孩子,心地真好,可是脾气真执拗,他懂事也真懂事,宁可自己吃亏忍让,可他要是不喜欢谁,却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低头讨好。所以,这件事,倒也不全怪韩笑。”
韩青点点头,听得心里冰凉。
韦行还说韦帅望同韩笑争吵,他也真以为韦帅望那个嘴巴奇损的小家伙真说了韩笑什么。原来不是,康慨说,帅望不肯低头讨好韩笑,韦帅望这辈子低头讨好过谁吗?
韩青轻叹一声:“两个被宠坏的孩子。”被宠坏了,那样骄傲,骄傲到不肯有一点虚伪与谎言。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昂首挺胸地活着,没低过头,没讨好过别人?贵为公主到了冷家,不管是对着冷脸热脸,还不一样陪着笑脸说好话,不委屈吗?不难过吗?
冷家山上谁敢给家里这两个孩子委屈受?都宠坏了。
只不过,韩青喜欢帅望这种骄傲,他不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表现出喜欢来,这样,你就知道,当他喜欢你,他是真的喜欢你。
韩青叹气,这就是他喜欢韦帅望的原因吧,五岁大的时候就已经任性倔犟,脾气坏得一塌糊涂,完全被宠坏了,决不会小心翼翼看大人脸色,可是那孩子抓着他衣角偎过来,他就知道他已经得到他的信任,这种信任,除非他辜负,将是一生不变的。
康慨听了韩青的叹息,倒愣了一下,以为韩青没听明白,喃喃地重复一次:“不能全怪韩笑,帅望也有责任。”
韩青苦笑了:“是,兄友弟恭,弟弟不好,当哥哥的一定有责任。至少,没尽到教导之责。”
康慨顿时窘住了,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白了,急急弥补:“韩笑身体不好,病人难免心事多些。”
韩青沉默了。
带回去吧,自己宠坏的孩子自己受吧,不能放在外面让他伤害外人。
韩青道:“这次,我带韩笑回家,会严加管教。“
康慨呆住:“带回家?掌门的意思是?”
韩青道:“这也是,我师兄的意思。”
康慨呆了呆:“韩笑同韦大人感情很好!”
韩青点点头:“我们父子间,应该多一点接触,我欠小家伙的一些时间,希望有机会弥补。”
康慨沉默,不是一些,是很多。这样也好,韩笑是需要人给他讲讲道理,但是……
康慨总觉得,有点黯然,再生疏,这也是他照看了很久的孩子,他忍不住说一句:“韩笑怕是会——。”那孩子会不舍得吧?是人就能看出来,这个小孩子受到的照顾比韦帅望多百倍,他对韦大人的感情恐怕也比韦帅望的要多很多,那孩子静静站在他师父身后的样子,象条安静的影子。有时候康慨觉得那孩子静静的样子,有点象韦帅望受伤后,在他师父身边沉默的样子。
康慨推开门:“掌门请!”
叫韩笑:“韩少爷,你父亲来看你了。”
坐在床上看书的韩笑,闻言一愣,抬头看看韩青,见韩青露出一个微笑,眼睛里却一副欲语又止的神气,他顿时就冷下脸来,放下书,掀起被子,下床,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父亲,一路辛苦。”
韩青无奈地苦笑:“快回去盖上被子,别冻着了。好点了吗?”
韩笑站在那儿:“已经不碍事了。”
康慨在门听着韩笑故意客客气气的冰冷口气,实在不忍心看着韩青的窘态,躬身而退。
韩青见韩笑站在地上不动,虽然明知人家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还不走?他还是过去,微笑:“去盖上被躺着吧,难得有时间,我们聊聊。”
韩笑微笑:“不用,我没事。”
韩青站在那儿,韩笑倔犟地拒绝回去躺着,好象这样,就能拒绝韩青的谈谈。
韩青决定忽略韩笑的小小的抗拒,直接道:“我听你师父说,你同帅望有一点争执。你觉得,帅望什么地方做错了?”
韩笑沉默一会儿:“他没错,我只是不应该说一些实话。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
韩青半晌才问:“你说了什么?”
韩笑淡淡地:“我的看法。”
韩青问:“什么看法?”
韩笑抬起眼睛:“我觉得韦帅望的品性象他生父,不象我师父,也不象你。”
韩青呆住。
韩笑冷冷的目光里竟有一丝讥屑之意:“我说错了吗?”
韩青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韩笑不是说错了,而是说中了。多数人认为冷恶是个恶魔,韩青认识那个人,那个人的品性……
年少的韦帅望,倒在地上,手腕流血,却不止血,多么偏执:你不要我,我杀死自己,让你后悔一辈子。
当年的冷恶何尝不是如此,已经做了坏事,他自己也知道是坏事,他也后悔了,可是不为这个江湖规则所容,他的选择是——让你看看我往坏的一面能走多远。
还有那骨子里面的嗜血。
因为太过激烈的情感,必然导致太过剧烈的爱与恨,偏执的性格让他们选择最过激的方式来表达与发泄。冷恶喜欢他人的痛苦,而韦帅望喜欢想象中的杀戮。
就象韦帅望刚刚说的,我不知道怎么会使出那么快的一剑,我一剑就杀了他。
韦帅望对功夫不感兴趣,他喜欢思考,喜欢解决问题,所以,他对功夫的原理想得很透,但是,他不喜欢练武,他对于如何把功夫练得更好让自己更强,一点兴趣没有。真正喜欢功夫的,是冷兰。
韦帅望只是对死亡感兴趣。
那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与动力。
不可碰触地深。
深到,韦帅望自己不知道,而且反常地抵触任何可能将这个秘密引至表面的事实。年少的韦帅望,对于他人的死亡异常敏感,他不会告诉韩青是冷良要杀他,因为那会导致冷良死亡;他会拼了命地去救冷玉的儿子,他不想看到别人的死亡。这一切,是因为死亡于他,是一项禁忌,不能打破。当死亡的禁忌打破,韦行逼他生死对决时,他简单地选择一剑杀死对方,在而后的比武中,没有任何技巧与对抗,韦帅望执着于速度,一剑毙命,从无活口。
韦帅望出剑时,一定会有伤亡。
当日在冷家山的比武,他的剑法并没有发挥到最大威力,那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还没有练熟那一招,也不是因为白天,可能,只是因为,在台下坐着看着的有韩青。
所以,当韦帅望杀了冷玉的弟子,他本能地选择说谎:这不是我杀的。他解释那一剑的速度时,他说,因为天黑。
因为天黑,没有观众,顾忌解除,桑成受伤,引发他的怒火,血,激发他的渴求。
韦帅望的剑法,只有在他打算杀人时,才发挥最大的威力。
韩青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韦帅望要自己努力了,人人都有破坏与毁灭的欲望,与生俱来,如同求生欲望,只不过,帅望的性格激烈些,他对爱恨的体验,较别人深刻,较别人执着。你要学会爱这个世界,而后才会被爱,当你有所爱惜时,才会不舍去毁灭。
至于韦帅望那可怕的嗜杀本能,帅望已经把它埋得很深了,那孩子已经很努力,做得很好了,他不会因预测中的杀戮惩罚他的孩子。
韩青沉默一会儿,韩笑的目光惊疑,实际上,他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话,可是韩青的迟疑让他有一点惊恐,什么?我说对了吗?或者,我说的是很大的错误吗?
韩青缓缓道:“帅望的性格象他生父,但是,他的人品比很多人都好。你说的有一半是对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别人提起的实情,当面提及他人的痛处,不够厚道。下次争吵时,记得只争论你们产生的不同意见本身,不要伤害同你争论的人,你不是因为他是个坏人才同他争吵的,你只是与他有不同意见。”
韩笑愣了一会儿,他不太能完全理解这些话,但是,他也听明白,韩青说他做事不厚道,说他的话伤了别人,韩笑恼羞成怒:“他象他父亲,他就也是个变态!我同一个变态说话,用不着厚道!”
韩青沉下脸来:“你知道韦帅望的父亲是什么人吗?谁告诉你这些事?”
韩笑怒道:“魔教教主的故事都快成传奇了,还用人告诉我!他父亲这么大名鼎鼎,人人都说,单单我不能说?”
韩青道:“江湖传说,不可尽信。没有人当着韦帅望的面提这件事,韩笑,你告诉我,除了你,你还听过谁当着韦帅望的面提他生父?你不明白这样不但伤害了他,也伤害了你师父,你师父才是养他长大的人,是他真正的父亲!”
韩笑顿时热泪盈眶:“他不是!养他长大的才是他父亲,那你呢?你从没养过我!”
韩青沉默了。
良久,韩青道:“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希望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既然你的病已经好了,收拾一下,跟我回冷家。”
韩笑呆住:“什么?”
韩青道:“我同你师父商量过了,他京城事忙,我那边事情少,你也该在冷家山熟悉一下冷家的人与事。你母亲,也一直想念你。你跟我回冷家山,以后,我来教你。”
韩笑呆呆地看着韩青,半晌:“因为我骂了韦帅望?他是这么重要的人吗?因为我骂他一句,他就……他跟他父亲一样,这就是他的人品,难怪没人敢当着他面提他父亲,你说得真好,我也不敢提了……你们养他长大,你们是他的父亲,那我呢?我是没有父亲的孤儿吗?因为我骂了他!我师父赶我出门?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韦帅望是碰不得的大人物!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才是你们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是!”
韩青道:“韩笑!那不是事实,我刚才已经向你解释过了……”
韩笑怒吼:“滚出去!你不是我父亲,我从来没有过父亲,我没有父亲过得很好!我不需要父亲,永远不需要!你滚!”
韩青厉声:“韩笑!”
韩笑泪流满面,还想怒吼,却已经说不出成句的话。
韩青按住他双肩:“韩笑,你冷静一会儿,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接着谈。”
韩笑挣开他双手,咬牙切齿:“我,恨,你!”
八十二,失控的事态
八十二,失控的事态
韩青推门出来,韦帅望站在院子中央,一地的雪,映得韦帅望的目光特别的寒冷。
韩青疲惫了,慢慢关上门,想了想:“是我一时生气,把话说急了,让他误会了。”
帅望慢慢走过来,看起来,想给韩青个拥抱,可是,看看韩笑紧闭的房门,帅望停在韩青面前,良久:“你应该给他个耳光。”
韩青苦笑了:“你说的是。”
帅望沉默一会儿,笑:“要不,你打我一顿,证明我不是大人物?”
韩青百般愁中被逗笑:“滚!”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是又做了一点让你生气的事。”
韩青长叹一声,无语问青天,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乎?
帅望道:“我找到黑狼,让他去认尸,他说那是他两个师兄!”
韩青沉下脸来:“这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帅望呆了:“你知道?”
韩青沉默地看着韦帅望。
帅望道:“你还是打算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这次我不在那儿,你来了,看到的,是桑成与公主的尸体!你还要继续等下去!直到公主真的遇刺身亡?!”
韩青道:“她有别的选择!”
韦帅望大怒:“为什么她要做别的选择?别人可以选择谋杀她而不受处罚,她只能选择别人强加给她的选择?!”
韩青怒吼:“韦帅望!”
帅望道:“你明知凶手却不指证,你还让我父亲不要管公主府的事!你完全不顾你弟子与你继女的死活吗?你这叫大公无私?孔子说的仁者爱人体现在哪?”
韩青已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举起来又放下,内心唯一的声音就是:“冷静,冷静,等这股火过去再处置他。”
应该十三岁就赶他们出门,早晚会让这些孩子给气死。
话说,康慨一向机灵,他眼见韩青进门就开始训孩子,知道事态不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了这父子俩好,还是宁可让韦大人做黑脸的好,所以,他一早跑去叫韦行。
韦行来时,正好听到韦帅望向韩青咆哮,而刚刚咆哮过的韩笑,本来已经气喘吁吁就要发病,忽然听到外面韦帅望的一声声抗诉,真是又惊异又好奇。不由自主地站在窗前侧耳听。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气喘的事,也忘了生气,急促的喘息竟慢慢平息下来。
韦行听到咆哮声,根本不理是啥内容,过去就给韦帅望一记大耳光:“你喊什么?”
帅望踉跄一步,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韩青:“芙瑶是你继女,干娘托你照顾她,你也答应过的,这次,她差点死了,你不能不管!”
韩青良久,终于道:“你父亲看见你进了公主府!”
帅望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半边脸麻木,要揉一揉才觉得刺痛,嘴巴才能动得自如,帅望看着韩青:“你!看着我……”良久:“那个人,也是你们逼死的吧?”
许久,韩青叹口气:“我们没看见你出手,只猜到你出手了。”对另外一条指控,等于默认了。
帅望忽然间流泪:“她是纳兰姨的女儿,你不能替她做点什么吗?”
韩青道:“我已竭尽全力!帅望,你为了什么,三番五次疑我?先是让桑成替你说谎,你不决定不再信任我了?你觉得我会不顾桑成的死活,不顾公主的死活?这些年来,我们师徒间相处,我就给你这种印象?”
韦帅望呆了一会儿,忽然间无比痛恨自己,他握紧拳头:“你听说我杀了人时,真的没有……”良久才缓缓道:“没有觉得,我真是一个,一个嗜杀的人?”帅望慢慢微笑:“真的没有?”
血,顺着韦帅望微笑的嘴角淌了下来。
寒冷的空气中,那血滴还冒着热气,帅望的微笑,等了又等,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弯起的嘴角颤抖着扭曲了。
帅望再次努力微笑,一次,再一次,嘴角只是微微牵动,终于倔犟地紧抿在一起:“是你疑我,不是我疑你。”
韩青良久:“我没有疑你,我知道你。帅望,我早告诉过你,当你的生命,你朋友的生命遇到危险时,你可以选择你的,你朋友的生命,也应该做此选择。至于,你是不是喜欢杀戮,韦帅望,你是一个人,人是有理智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你做何选择,不看你天性喜欢什么。”
帅望呆呆地,良久,忽然间泪流满面,跪下:“师父!我我,我!”
韩青再次叹气,此时此刻,他不是不疲倦的。久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气,是很伤元气的。
韩青叹息:“你们这两个孩子,早晚得把我气死!”
帅望放声大哭:“师父,你别生气,你别生我气!”
韩青见韦帅望哭成这样,竟不禁气笑:“韦帅望!你不是又闯了什么大祸吧?”
帅望的哭声嘎然而止,韩青的脑袋“嗡”的一声,啊,天哪,我累了,别告诉我,别告诉我!
帅望哽咽:“我,我去找皇帝谈了谈,关于,刺客的事,他,他他要见你!”
韩青在那一刹那儿崩溃了,唔!他低头,然后搓搓脸,振作振作!韩青抬头:“韦行,我们去见皇上。”
韦行还呆呆地看着韦帅望呢,嘎?这么会工作,没看着你,你居然……
韩青叫康慨:“康慨,拿你韦府的家法出来,给我狠狠打!”
康慨看看韩青,看韦帅望,肚子里说一声:“列位大爷,韦小少爷昨儿刚被鞭子得皮开肉绽,你们想要他的命?”
可他不敢说,他拿眼睛看着韦行,结结巴巴地问:“打,打多少?”
韩青怒吼:“打到死!昏过去就用冷水浇醒,不许停!给我打死!”
康慨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掌门!”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再求韦行:“大人!”
韦行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泪流满面的韦帅望,瞄瞄气得发抖的韩青,瞪康慨一眼:“让你打!你没听见?打!”眉毛挑挑,也不敢当着韩青的面给康慨眼色,只肚子里道:小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你鬼主意可多了,又会自作主张,这次我给你机会自作主张,你要是主张的不好,我就砍了你的狗头。
第241章
八十三,废立已定
韩青沉默着,一再对自己说:“冷静,首先,我要冷静下来,然后,不管事态要向哪个方向发展,我要让局势变化的不那么明显与突然。”内心微微悲哀的,其实,他已经知道结果,要让一切平稳变化,一半是是为了稳定人心,一半,是希望能替韦帅望遮掩一点。
帅望,你准备好了吗?你要走了吗?
韦行望天望地,喃喃地:“你以为那老家伙早不知道这回事?”
韩青微微叹气:“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只得装糊涂罢了。如今被人当面揭穿,面子上再也过不去了。”
韦行皱皱眉:“他会为帅望的一番话换太子?”
韩青道:“希望不会。姜绎是个矛盾的人,他未必无情,可是人也很理智,看起来有点优柔寡断,其实很有点城府。你还记得上次公主遇刺,皇上给了她什么补偿吗?皇上为了她专请了保镖,再上次,李环被查出来在皇上身边安插亲信,户部尚书立刻换了人。这一次,只怕李环相位不保。至于太子……”长叹一口气,覆巢之下,就算有整个的蛋,那只蛋的命运也是被人煮了。
可是,废了太子就是公主的天下吗?笑话,还有小皇子,小皇子不行,还有侄子兄弟,怎么也落不到公主的手里去,公主的势力越大,越逼得后来者,将她当对手。
韩青痛苦地:我老了,我没有想象力了。我不知道公主想干什么,她又怎么才能保住她的脑袋。
女人不安份,已经是死罪。
公主不安份,国祸民贼啊。
韩青韦行来至皇宫,通禀过后,皇上居然一声传见,韩青与韦行对视一眼,看起来姜先生的心情不太好。
韦行的心情也不好,侍从在前面带路,韦行看着天上白云悠悠,手指在刀鞘上弹啊弹,韩青无语地转过头,兄弟,咱们见皇上,你弹剑而歌是要鱼还是要肉啊?
出无车啊?
韦行见韩青瞪他,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有点失常,他望天,半晌:“昨天,韦帅望,已经,挨过一顿鞭子了。”
韩青气痛交加:“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你们康大总管总不会把他打死的!”
韦行无语,心里不安,不一定,老子说打谁,他们可不敢不打,韦帅望昨天可被我揍得不轻……
韩青握紧拳头:“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关到后山面壁去不可。”
韦行立刻很开心地同意了:“嗯,对,让他把功夫好好练练!”
韩青咬牙,怒视韦行,韦行只得板起脸来:“我是说,顺便,练练功夫。”
韩青愤怒地:“你有没有是非轻重?小孩子争吵,你暴跳如雷,他今天闯下这种大祸,你没事一样!”
韦行嘴角抽抽,肚子里道:“当然是兄弟失和事大,关乎人品。至于他把太子搞废了还是搞死了,关我屁事,反正我不过是收保护费的,收谁的不是收。”
韩青见韦行一脸不以为然,却一字不驳,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闭嘴。
帅望脱下外衣,脱小袄时他已经开始皱眉,后背痛。
再往下脱,有什么粘住了。
帅望顿了顿,慢慢把衣服又穿好,笑:“衣服就不脱了吧?”一脸嘻笑无赖看着康慨。
康慨没吭声,过去扯开他小袄一看,衣服里面一片红的白的黄的,全是血渍药迹,已经把贴身衣服粘在身上。
康慨立刻变了脸,怎么会搞成这样?这才想起来韦帅望出去折腾了一夜,又是约会又是救美,顺手宰了冷玉两个大弟子,这么大运动量,后背上的鞭伤早就绽开了,亏他回来,连伤都不包一下,接着出去折腾,一直折腾到这时候。
康慨呆了,看着韦帅望,这不行,这样真的会死人的!
帅望淡淡地:“痛快点动手,不用拖时间,你放心,我师父轻易不处罚谁,他要说打,就不会饶。”
当年打冷兰,韦大人说:“你快给我滚下山去。”韩掌门说:“你给我咬牙挺着!”
韩青做为父亲是很慈祥的,做为掌门却是很无情的。
韦帅望干涉了冷家的正事,家法处置,决不会轻饶。
康慨恐惧:“他不是真的要打死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是!”他只是,要向冷掌门证明他处罚过了,能让冷掌门满意的处罚是啥样的,韦帅望可是不敢想。呜,他亲女儿坏他的事,也一样打得死去活来,呜,谁来救我的命!
康慨头上汗都下来了,想去找两位老大求情,两位老大皇宫面圣去了,人不在了,还求什么情?他现在手头只剩下执行与抗令两个选择,打帅望,他下不去手,不打,他一定比韦帅望死得惨。
帅望见康慨无论如何都不下去手,只得笑道:“你先打着,一边找人求情。”
康慨跺脚:“你还同我卖关子,找谁?”
帅望轻声:“公主。”
康慨头大啊,呜呼,你再不是我罩得住的小子了,公主……我到哪搬公主去?
帅望叹气一声:“跟你说话,让我产生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桑成呢?”
康慨气得,回头叫人:“来人!掌门吩咐,活活打死!不得容情!”不放心,叫:“丁一,好好看着!”
丁一惨叫:“康大……”我不要啊!你整我啊?把小韦公子活活打死?我怀疑韦大人回来,我想死都死不了。
康慨只说一声:“打!”转头就跑,桑成,你还在大人书房吗?你没玩去吧?
桑成老老实实院子里跪着呢。
康慨感激一声:“谢天谢地!桑少爷,你还在这儿!”
桑成莫名其妙:“你找我?我师父罚我跪呢。”
康慨道:“回头再跪也来得及,快起来救帅望一命!”
桑成笑了:“你不是帮韦帅望捉弄我吧,他不过是要偷点点心糖果让我望风之类的,我才不去。”
康慨快哭了:“桑少爷,您师弟又把天捅破了!韩掌门韦大人都被皇上召宫里去了,韩掌门临走时,让我们拿家法把你师弟活活打死!”
桑成瞪大眼睛:“帅望昨天刚挨了打,不能再打。”
康慨点头:“是是,我也知道不能再打,可是,我是一管家,我不敢抗令,桑少爷,您去找个有面子求得下来情的人如何?”
桑成想了想:“我不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啊,我以前,都是找冷掌门,或者白老板,现在,在这儿,我不认识谁啊!”
康慨不由得重复韦帅望的叹息,跟你说话,让我产生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少爷,您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啊!”
桑成这才想起来:“啊!对!”跳起来,迟疑一下,师父让我跪着——不管了,回头再说。
丁一哆嗦着命令:“打!”
掌鞭的照平日里正常偏轻的力道,一鞭子抽下去,韦帅望“嗷”地一声跳起来,僵着身子一只手捂住后背,丁一还道他开玩笑:“帅望……”然后看到血迹在韦帅望背手指缝间漫延,韦帅望脸色惨白,全身颤抖,丁一惨叫着:“你他妈疯了!用这么大劲?”
那掌鞭的吓得:“我没有,我哪敢!”
丁一夺过鞭子:“滚一边儿去。”这小子可是梅欢最喜欢的小孩儿了,韦大人莫不是疯了,自己孩子,打了又打,真想他死啊!
帅望惨白着脸回头,倒想安慰丁一一句,已经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康慨回来时,看到后背一片血红的韦帅望一头扎倒在雪地里。
冰冷的雪化在脸上,帅望神志渐渐清醒,他慢慢支起身子,康慨过去:“帅望!”
帅望没有表情。
丁一看看康慨,手都在抖,他已经尽力了,不能再轻了,再轻,恐怕人头不保。康慨问:“帅望?”
帅望轻声:“我没事。”
姜绎见韩青与韦行进来,也不起身,坐在那儿,先笑一声:“掌门大人真的跑到京里主持大局来了。”
韦行本来半低着头表示恭敬,一听此言,立刻抬起眼睛,象一只猫科动物,从它的眉骨下盯住猎物。
韩青一拱手:“陛下。”微笑,和气地:“不管帅望说了什么,从陛下的态度看,陛下一定是误会了。”
姜绎愤怒地:“冷家的规矩,是先让徒弟来给皇上报个信,免得惊了圣驾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草民约束子弟不严,草民是想,刺客已死,等皇上办完了正事,草民人等,听候皇上召唤。”
姜绎看着韩青良久:“我很感激,你保护了芙瑶,不过,每次我问刺客是谁,你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韩青淡淡道:“天下英雄并非尽在冷家囊中,韩青愧称一声盟主,不能尽识。”
姜绎道:“这次,刺客是你们冷家人,你就要负责查出幕后主使。”
韩青问:“皇上要查幕后主使?”
姜绎点点头:“没错!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决心已下。”
韩青半晌道:“皇上决心已下,韩某自当尽力。”
姜绎点点头,半晌:“回去同令师说一声,我决心已下。”
韩青内心叹息,韦帅望!你一句话,太子被废,皇权转手,李家上下几百人怕是要人头落地了,连带着李环的亲戚朋友属下门生,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因你逆转,更别提,日后公主争权夺位的杀戮,小家伙,你何必承当这种责任呢?
修罗转世,所到之处,即成杀场。
不知修罗自身,做何感想。
八十四,求情
八十四,求情
韩青一声不吭往回走。
韦行不安地跟在后面,半晌,终于试探一句:“换个太子也挺好的,是不是?那小子蠢得猪似的,咱们费那么大劲救他,也没见他有点感激的意思,没准登基后,还要把我们当土匪剿呢。”
韩青大怒:“你还知道我们救过他的命!你还知道他欠我们一条命的人情,你大约也知道他的正妃是你干女儿!这样都不能保障冷家与皇室的关系,你打算同小皇子怎么攀交情?!”
韦行唯一的感觉就是:“啊,梅欢!”心里有点不安,梅欢!
至于别的,干他屁事啊,拉关系是掌门的工作,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车到山前自有路,外一没路,我换台装甲车直撞个隧道出来就得了。
韦行只得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韩青,结果韩青怒道:“你别一脸幸灾乐祸!”
韦行被噎得直翻白眼,是我表情有问题还是你眼神有问题啊?我看你今天是神经有问题:“喂,你火气挺大啊!”
想了想:“喂,公事而矣,能办办,不能办拉倒,办不好就办个中的,至于嘛?对了,康慨叫我去,好象是说你同你儿子吵起来了,你儿子说啥了?”
韩青闷住了,内心锥痛,这才明白他今天为何如此焦燥,半晌才无奈地:“我说带他回冷家,他让我滚,他说他恨我。”
韦行很想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来,可结果是,他确确实实一脸幸灾乐祸了,韩青怒目,韦行笑道:“唔,想当年韦帅望也是这么说的。看起来,这是大约是小孩子的正常反应。”
韩青愣了一下,可是,那是因为我对韦帅望很好,而你……
啊,不!帅望不舍得走,可不是因为怕挨打啊,他是,不舍得。韩笑也不见得是恨我,他也是不舍得离开亲人啊。韩青终于拍拍韦行肩膀:“多谢你这些年照顾韩笑。”
韦行被惊到:“干嘛?”
韩青道:“韩笑不舍得离开师父,证明你这个师父当得,还算不错。”
韦行扬着眉毛,我当然不错,我做啥都做得很不错,难道不是?韦帅望同我处不来,那一定是他性格有问题。
韩青微微叹气:“我被两个孩子气得!”
更可气的,还在后头呢。
韩青与韦行刚到韦府门口,只见两人两马,由远而近,韩青与韦行差点没当场吐血,前面轻裘便衣,一双妙目两道剑眉的正是芙瑶公主,后面紧跟着桑成。
韩青咬咬牙,让麻烦来得更猛烈些吧,韦帅望,你还有什么招术?
韦行一拉韩青:“人家走过路过,我们没看到。走。”
韩青哭笑不得,要待不理,桑成已在后面高叫:“师父!师伯!”
两人只得回转身来,面对现实,站在韦府站口,露出个笑脸,做迎宾状。
死小孩儿和死小孩儿的同党!你们等着,我准备了好多板砖等着拍你们呢。求啥情,都是“不准”二字,我让你调唆我们家孩子倒戈。
芙瑶与桑成飞身下马,韩青与韦行也赞一声,小公主这身手,明显在骑射上也下了功夫,虽然连高手的边也搭不上,普通人里却算得上个中翘楚,属于有人前围后堵,左右弓箭手护着,打猎时也能射死两老虎熊瞎子那种皇家高手。别的用处没有,在皇上前面露两手,绝对能让皇太子想捏死她。
两位黑道人士,无语叹气,丫头,你有这功夫为啥不练练书法学学绣花,无比哀怨地对着海棠花吐两口血啥的,非要逐鹿问鼎?
当然,大家也都明白,还是逐鹿问鼎比较刺激好玩。
原来女人都是战利品,现在连女人参战了,抢起东西来手还挺快。真是,世风日下……
韩青韦行慢慢走下台阶,一脸不欢迎地迎接公主千岁。
芙瑶抢上几步,不等韩青开口,屈膝跪下:“芙瑶特来拜谢掌门救命之恩。”
韦行望天,你继女来谢你救命之恩了,你受着吧。
韩青忙伸手相扶:“殿下,不敢当!理当尽力的,何况……”
芙瑶微笑:“韩掌门要说理当的,那么,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韩青不敢受,也不敢不受,难道说我不是你爹?顿时窘在那儿,芙瑶拜了又拜,他只得叹息一声:“芙瑶,请起来吧,里面说话。”
韦行忍不住好笑,第一次看到能韩青涨红脸的女人,心里笑,你女儿很强大!
这小公主为了给韦帅望求个情,还真舍得下功夫,这么点事,父亲都认下了。一转头,只见李环带着随从已在府前勒马,韦行慢慢转身,给李环个背影,小子,你来晚了,人公主千岁都认爹了,你省省吧。
李环勒马良久,拨转马头,此路已有人捷足先登,回转相府吧。
公主这爹认得及时,认得有效。
韩青韦行一露面,康慨已扑上来哀求:“掌门,帅望已昏过去两次,再打,真的就打死了!”
韩青沉着脸:“接着打,打死了再来报!”
韦行微微不悦,干嘛,凭什么啊?太子算个球啊?我还没这么打过我儿子呢,反正这个太子早也是换晚也是换,算个屁事,还真要打死啊!
看看芙瑶,你倒是说话啊。
芙瑶道:“韦帅望该打,掌门打得对。”
韦行当场吐血了!丫头!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帅望有没有当着掌门面,怪掌门对继女保护得不够,如果他没说,掌门该着人再打重些。”韦行翻白眼了,你咋还跑这儿来告一恶状呢?
韩青苦笑:“惭愧惭愧。”臭小子当你面居然也发表过这个见解了?儿大不由爹了。
芙瑶见韩青的反应平和,知道韦帅望已经当面说过,不由得微笑:“掌门一定是对那孩子太好了,把他宠坏了。小朋友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父母要是不把自己放在天下第一的位子上,那简直罪该万死。”芙瑶微微一笑:“区区一个公主,竟有人刺杀,我妨碍到谁了,招惹过谁,最明白的,不过是我父皇了,亲生父亲尚一字不提,帅望竟怪掌门你没替继女揭示真相,这孩子不是被宠坏了是什么?他竟当父子情份是天生的理应的,哪家父母没有几个孩子,哪个父母没有偏重偏宠,得宠是天赐的幸运,不得宠,也是养育一场,亲父母我也不敢有怨,何况掌门对我,这样千里迢迢赶来,芙瑶就算死在刺客手里,九泉下也感念掌门这份情谊,掌门早该打他一顿,让他明白。”
韩青沉默,刚刚准备的板砖,好象没法使出来。小公主太明白事理了,明明他们去把人给灭口了,她过来一口一个感恩。我没法再沉下脸来说不准,那未免太不尽人情。
芙瑶道:“帅望这种讨打的话,也直接对掌门说了吗?他不怕掌门心里……”芙瑶忽然笑了,眼睛微微发红:“他就象那种受宠的孩子,对父母有无限信心,是不是?帅望遇到您这样的师父,简直幸运得不象真的。”
韩青良久,终于叹息:“他是怕我生气,故意讨打来了。公主不用说了,帅望就象我亲生孩子一样,我是不会打死他的。只不过,他这次祸闯得大了,连你父皇也让他给骂了,我总得给别人个交待。”
芙瑶道:“掌门要是为了这个不饶帅望,那我给帅望求个情吧,我去同我父皇说,刺客已死,且把这件事揭过。做臣子的,是忠是奸,也不在这一时一事上,李相果然是忠良,只当给他个机会,李相国若有谋逆之心,日后事败,我父皇自当禀公处置。掌门看,这样可好?”
韩青转过头来直视芙瑶的眼睛,芙瑶只是微笑,一双美丽的眼睛温柔如水,深沉似海,韩青半晌道:“如此,委屈公主了!”
芙瑶道:“天底下没有为了国舅刺杀公主,废了太子的事,就算父皇决定如此,恐也难服众口,掌门看,可是?”
韩青缓缓道:“公主深明大义。”
芙瑶一笑:“我在掌门面前不必隐瞒,我不做暗事,但是有人要我的人头,我只得以直报怨。国有国法,请掌门放心,李环的死,将来一笔一笔记在史书上,那上面不会有关于韦帅望的一个字。”
韩青良久:“公主雄才伟略,韩某佩服。”
长叹一声,明白了。芙瑶已经把棋布好,李环四面楚歌,唯一祈灵的不过是暗杀一途,他果然狗急跳墙,逼得他的皇帝朋友最后一丝情谊也断了,昨晚一决,胜败已定,公主死,是小皇子赢了,公主活,是公主赢了,总之没太子什么事了。
佩服,佩服。
比诸葛亮强,诸葛亮只有自己,芙瑶手下猛将如云。
芙瑶起身:“我不久坐了,坐久了,怕有人不自在。掌门饶了帅望吧,我听着掌门说声饶,才能放心走呢,掌门要是不饶,芙瑶就再给掌门跪下了。掌门不看师徒情份,也看父女情份上,饶了帅望这个傻孩子吧。”
韩青无奈,只得笑道:“公主言重了,公主吩咐一声,韩某自当从命。”回头:“康慨,把韦帅望放了,着人诊治。”
康慨答应一声,韦行转头就要去看,韩青咳一声,韦行站在门口,望天,对了,把公主大人给忘了,韩青道:“师兄,咱们送公主回府吧。虽然公主尊重我们是长辈,我们总也得送到门口。”
芙瑶忍不住笑出来:“韦大人爱子心切,真是慈父。”
韦行扶着门框,差点就吐了,回头一眼,半是恐惧半是愤怒,怎么回事?我听着,从语气到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韩青娶了个纳兰就够了,韦帅望要也娶个那样的,我就太命苦了。
眼见公主离开,韦行挖挖耳朵:“我没听错吧?公主把太子饶了?”
韩青白他一眼:“她是嫌那个借口不够好,只要皇上下了决心,她自会找到更好的借口来杀人。”
韦行茫然:“什么借口?”
韩青道:“为相几十载,谁能保证不做一件错事?想找,总能找到,找不到,也能编出来。只要皇上决心已下。”
内心叹息,堂堂相国,被人安插了户部尚书在手下,人权财权全失,闻弦音知雅意的大有人在。上一个折子,皇上不出声,上折的人升了,就有第二个折子,再不出声,就会有人罗列十大罪状。
既然皇上已经通知冷家高层,他决心已下,冷家只得放手,落井下石的事,冷家不干,但也只得静观其变了。
韦行自己走到院门口了,回头看韩青,韩青站在院子里,黯然肃立。
韦行忍不住问:“你不去?”
韩青微微叹气:“我还不想见他。”
小公主做事,环环紧扣,韦帅望不过是其中略微意外的一环,小家伙为她牺牲良多,对她来说,不过众多不二臣中的一个吧?
韩青又气又痛,看到自己孩子满腔热诚,跌落尘世间吃亏受苦,看他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
韦行不悦:“喂,你有完没完?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真得打死他才能出气啊?”
韩青咬牙切齿地:“韦行!”
韦行头疼,又来了,别叫我名字,我是你师兄!
韩青怒道:“第一,你这个没有是非观的人根本就没生过气,你光觉得你儿子有本事杀人挺开心来着。第二,打孩子不是为了出气的!是因为孩子做错事,一定要给予惩罚……”
韦行很无语,呸,你跟我说话还第一第二,我呸!韦行转身就走,边走边气,狗屁,什么不是为了出气,他做错了我当然生气,他做得越错,我越生气,打得越重,这不跟惩罚一回事嘛?真会混淆视听。
韩青见韦行走了,自己也觉得好笑,我今儿是打定主意拿韦行出气来了,原因啊,原因无非是我儿子喜欢他不喜欢我。
韩青好笑之后,内心酸楚,我还是去看看那孩子吧。
帅望半昏迷着,如果不是冰水刺骨寒,他这会儿已经全昏迷了。
泼在他身上的水,和着半融化的雪,半透明的白玉泥浆一样,浸在脸上,刺骨的冷与痛。
帅望希望他今生今世再不要受一次这样的苦了。
他真的,怕了。
康慨叫一声:“帅望!”
韦帅望没有反应。
康慨叫人拿担架来,把帅望抬回房去。
韩笑的房门,半掩着,从门缝的暗影里,能看到小朋友的衣角。康慨忽然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任性是一样任性,可是韦帅望最任性的时候,同遥远水火不相容,如果看到遥远被打成这样,大约也不会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吧?
韩笑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康慨这才自省,我这是怎么了,这次可不关那孩子的事,难道我能公平地评论抽我救命恩人耳光的小孩儿吗?我早已失却公平的立场,我不该对韩少爷的行为,进行评判。
而门里的韩笑,瑟瑟发抖。
这是,他父亲的真面目吗?
开始他还以为他父亲说来吓人的。
韦帅望扑倒在雪地里再爬起来,一次又一次,院子里的雪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棉衣都被皮鞭抽碎,血淋淋的后背上,分不清是粘在背上的碎布,还是被抽碎的皮肉。
纳兰一早说过:“你师父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很护孩子;你爹为人和气,但是孩子要做错事,他可会演黑脸包公,所以,你还是跟着你师父我比较放心。”
韩笑被吓着了,一向温和到没脾气的父亲,因为韦帅望坚持保护他姐姐,被打得体无完肤。难道他父亲不应该保护继女吗?不应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吗?难道韦帅望竟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吗?他一向看到知道的父亲,竟是假的吗?这个是非不分,滥用酷刑的人,是他父亲?
他的世界观一时间受到极大冲击,大脑运转已经满载,内存严重不足。
韦行看到的韦帅望已经深度昏迷,在外面,因为过量寒冷,还保有一丝神志,到了暖屋子里,热血上涌,顿时心脏一阵狂跳,然后休克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康慨惨叫一声:“帅望!”回头大叫:“叫大夫,叫韦大人来!”
韦行过去就是一巴掌,康慨被打得一头撞到墙上,晕了一会儿,一声不吭过去侍候。
韦行握着帅望手,片刻,韦帅望呻吟一声:“师父……”
韦行道:“你师父没来!康慨,药呢?”
韦帅望睁开眼睛,声音细微:“我师父……”然后“哇”地一口血吐出来。
韦行呆了呆,气得,好想抽他一巴掌,无奈只得叫:“康慨,告诉韩掌门,他徒弟快死了,让他过来见最后一面。”
康慨答应一声,一转头,看到韩青站在门口,微微黯然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他站在门口,身子僵直。
韦帅望隐隐约约看到韩青,立刻挣开韦行的手,挣扎着支起身子,不等韩青时来,人已摔回床上,再一次失去知觉。
韩青看一眼韦行,低声:“打这么重?”
韦行大怒:“我早告诉过你……!”一脸老子还想开揍的架式。
韩青沉默,切脉开方子,再让康慨把帅望随身带的药箱拿出来,捡了现成的丸药,化成药汁,给帅望灌下去。
然后运功疗伤。
帅望睁开眼,第一句话是:“师父,别生我气。”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你把我气死,我也是你师父,是不是?”
韦帅望立刻安心了:“嗯。”然后控诉:“韩笑病了,我爹彻夜陪着,所以,你也不许走。”
这么孩子气,韩青立刻红了眼圈。看他做事,象大人一样,受了伤,才想起来,才不过是个孩子啊。
韦行在一边,鼻子气歪了,你多大了?还说这种话?!
八十五,依依不舍
八十五,
韩青紧紧握着帅望的手。
他不舍得这孩子走。
就象即将离家的小狐狸,一天比一天长大的身体,进进出出,开始觉得自家洞小,转身抬头,动辄得咎。出门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跑的路,一天比一天离家门更远,也许有一天,他就会离开家门,再也不回来了。
韩青看着那孩子天使般安宁的睡相觉得悲哀,看一眼少一眼了吧?龙非池中物,早晚要一飞冲天的。
内心刺痛,握紧那孩子冻得红肿的手,有一刹那的迷惘,人生如此辛苦,所为何事?我当初接这个位子,是为了什么?为了家人安康,为了师徒情谊,还是普济众生?难道我经历所有苦难,是为了不相识的陌生人吗?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倒底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死一千还是死一万,在我心里的感触,不会有此时看到自己孩子血淋淋昏迷在床上更痛吧?内心深处一句不应该,我就该亏待了这孩子吗?
那孩子挨打前最后一句是:“你别生气。”被打到昏迷,醒了第一句话还是:“你别生气。”
韩青忽然间自问,整个世界与这个孩子相比,哪个重要?
他不敢回答。
如果必得在师父与弟子间,选择一个,我会选择哪个?
韩青不敢再想这个问题,他叹息一声:不如把我撕成两半吧,别问我这个问题。
活着做这种选择,会痛不欲生。
韦帅望半夜痛醒,睁开眼看到韩青坐在床前沉思,不由得惊怕:“师父!”
韩青醒过来:“怎么了?痛吗?”
韦帅望热泪盈眶:“你不会赶我走吧?”
韩青气得:“闭上你的嘴!”
帅望抓着他手:“师爷要赶我走怎么办?”
韩青轻声:“有我呢,你放心吧。”
帅望看着韩青,嘴唇颤抖:“我不想惹事,我怕芙瑶会躲不过下次暗杀,我怕她有生命危险。”
韩青点头:“我明白,帅望,人年轻时,肯为异性倾城倾国,这很正常。别担心,这件事,这次就算过去了。可是,你要明白,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韦帅望抓着韩青的手:“不!”哀求,原谅七十个七次好不好?
韩青摸着帅望的头,良久,轻声:“外一家里留不住你,自己到外面磨练磨练,也没什么不好,外面天大地大,在家窝着,长不成参天大树。”
韦帅望哽咽:“谁他妈要长成什么参天大树,我要做一辈子小孩儿。”
韩青不禁笑了,辛酸:“是啊,那多好。”还记得小家伙五岁时,拉着他衣角,紧跟在他身后,在冷家山上到处跑,象条尾巴一样,随手给他点东西,他就不吭声地玩半天,到哪找那么忠实的小狗去?所有怜惜爱护,他全盘接受,回报以全心全意的信赖。你以为你对人好,人家一定会接受?象对冷秋,他需要一次次解释,我真的真的真的忠心不贰。象对韩笑,得申请: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对纳兰,永远心怀歉意,我给你的时间不够,我给你的关注不够。只有小帅望,什么时候看他,都给他一个开心的笑容,什么时候见到他,立刻伸手要抱。那孩子在他的空闲时间,在他需要温暖时,允许他拥抱,并回报以全心全意的依恋。
韩青握着帅望的手,微笑:“别长大,永远五岁,别见了女人象蜂见了蜜,永远乖乖听话,闯点小祸师父都接得住,多好。”温和地嘲笑,无限的悲哀。
韦帅望泪盈于睫,不再哀求。
是,谁不留恋那些美好时光。
帅望慢慢微笑:“师父,你睡去吧,我有事就叫你。”
韩青道:“有事没事,你给我躺足半个月,不许起床不许出门。”
韦帅望哀叫一声:“啊!闷死我!”
韩青怒道:“嫌闷?我可以再打你一顿,你要敢起床,我就给你一顿保证你躺半个月的板子。”
帅望连声:“我不闷,我不闷,我只是……”
韩青道:“如果人家有意,你不去,人家担心你,自然会来看你,如果不来看你,你就死心了吧。”
韦帅望顿时红了脸,脸埋枕头里,说声:“呸!”
韩青叹口气:“芙瑶要做的事很多,如果她不来,你也要体谅,成大事者,不会眷恋儿女情长。而且,据我看,她也确实不会有时间,她的身份,也不适合常到韦府来坐坐。你呢,伤好后,也快过年了,你同你爹一起回冷家吧。”虽然时空不能阻隔,但是时间与空间的杀伤力最大,冷处理一下试试吧。
韦帅望果然闷闷地“唔”一声。
虽然不舍得师父,可是师父反正永远在家等他,又跑不了,当然是见不到芙瑶比较难过。
韩青见帅望精神不支,伸手摸摸,韦帅望额头一片冰冷,却全是汗水,起身给他拿止痛:“怎么不说?”
帅望苦笑:“为个陌生女子同师父——争执,活该痛吧?”岂只是争执,先斩后奏,替国家换了储君,这是争执吗?冷家再有第二个人干这种事,冷家两位掌门会做何反应?两位掌门会当自己接到战书了。
韩青当年如何同白逸儿说的:你的态度就是冷家的态度,如果你同冷家的态度不同,你就闭嘴。
韩青给帅望擦擦汗:“活该。”
帅望吃下止痛药,喝水,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早上康慨过来:“掌门,您歇息去吧,帅望这儿有我们照顾。”
帅望睡得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一眼:“不要你,我要我师父。”
康慨笑骂:“放屁!你还没闹够?”
帅望也笑了:“要不,把逸儿搬过来我们做伴吧,闷死了。”
康慨气得:“掌门你听听,昨儿那白小姐听说帅望挨了打,说过来同韦帅望一起,我还当开玩笑,原来他们真有这心思,你们怎么想的?孤男寡女的,不知道害臊!”
韩青笑道:“倒也是,我再住一天,明儿韩笑跟我走,让逸儿在住对面吧,白天两人可以在一起说说话。”
康慨鲠住,半晌才虚弱地回答:“是!”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位掌门人脑子出问题了?
韩青心想,唔,外一公主来了,说不定知难而退了。
韦帅望一派欢喜,一点也没想过公主来了他有美同床,如何解释。
就这么被师父给算计了。
韩青走到韩笑屋里:“病好些了吗?”
韩笑站在那儿,不出声。
韩青摸摸他头:“不热了,用不用再歇歇?我明天要回冷家,如果你支撑得住,跟我一起回去可好?”
韩笑没出声,也不反对,只是慢慢后退一步。
韩青道:“如果你有意见,只管说,如果没有,就这么定了。”
韩笑沉默。
韩青无可奈何,只好当韩笑是同意:“好,让康慨帮你收拾。”
韩笑缩回床上,恐惧。
又是那种和气的口吻,好吗?行不行?这样可好?好象你有选择,其实他已经决定,说什么都没用,强行反对,韦帅望就是榜样。
这就是他们都说韦帅望在冷家比在韦府乖的原因吧?笑眯眯就咬你一口的人,才可怕。
韦行听说韩笑这就要走,倒也有点担心:“才发了烧。”
韩青道:“今天已经不热了,明儿应该就好了。”
韦行道:“你儿子你说了算。”
韩青一笑:“你儿子呢?”
韦行郁闷地:“你没完了?”专用沙袋都让你给用了,还废话。
韩青只得解释:“要不怎么跟师父说?难道也象公主说的那样,不提韦帅望?”
韦行想了想:“好在你来了。”忍不住笑,你来了,就不用我解释了,要不,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听说韦帅望在皇帝那儿,骂人的声音很大。”
韩青忍笑:“所以你我被皇上传见,人家让我们站着听训,你还挺开心?”
韦行大笑:“我一早就想骂他,不象个男人,没担当,韦帅望骂得很好。”
韩青瞪他一眼:“把自己儿子宰了给女儿报仇就叫有担当?”
韦行道:“反正那丫头没有把柄落人眼里。”
韩青道:“下一个做错事的,就是他的小儿子。”
韦行扬眉:“你成见挺深啊。”
韩青道:“恐怕是,两虎相争,必然的事。从目前的状况看,输的不会是公主。”摇头。
都觉得当皇帝最威风,真威风,决斗场上都是自己亲生儿子,捉对厮杀,越是自己痛爱的孩子,对手越多,输了下场的,立刻要亲口下令砍掉他的头,直到只剩一个,或者自己死掉,即使自己死掉,也知道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儿子们还会继续对决,直到只剩下一个,就算有饶幸不死的,也要一辈子活在被监视软禁中。
韩青微微有点理解冷秋,他也不希望在冷家山上看到这样一幕。
韦行正在最后一次查看当年帐目,然后就要交到冷家山上去了,虽然冷秋不太查帐,韦行还是习惯性地对交给他师父的东西小心翼翼。
门外似乎有人不住徘徊,韦行刚要发作,外面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师父!”
韦行放下帐本:“进来!”
韩笑推开门,站在门口,韦行皱眉:“什么事?”
韩笑站在那儿,不出声。
韦行再次皱眉:“怎么了?”
沉默。
韦行不耐烦:“有事快说!我正忙着。”
韩笑眼圈红了,韦行无奈,韩青那小子哪去了,你儿子你不管?只得耐下性子:“谁惹你了?”
韩笑忍着眼泪,半晌:“我,我,不想走……”
韦行奇了:“为什么?”小子,你不知道你爹多惯孩子吧?你跟他走可以睡懒觉耍赖皮,爱玩啥玩啥,你看你师兄我儿子,这些年一离了我跟前就跟放羊渡假似的。
韩笑落泪:“你为什么赶我走?”
韦行愣了愣,心想,这问题可复杂了,总的说来,我还是希望你看起来象我师弟一样五好少年似的,你跟着我,明显,只能变成我这样的冷血杀手,虽然我不觉得我错,可是,我还是希望小孩子象韩青不象我。
韦行瞪着眼睛:“什么叫赶你走?我还是你师父,你跟你父亲学一阵子功夫有什么不对啊?”
韩笑问:“是因为,我说错话?”
韦行奇了:“你说错什么?”忘了。
韩笑泪如雨下,你竟然忘了,你竟然忘了,我吓到睡不着觉:“因为我说韦帅望……”
“啊啊!”行了,韦行想起来了,然后大怒:“你成天乱想些什么?你这脑袋里没点正经事,瞎琢磨什么?我告诉你,不管哪个不要命的小子告诉你韦帅望的父亲是冷恶,那都是放屁,韦帅望是我儿子,你记清楚点!听到没有!”没反应,韦行再次怒吼:“听到没有?”
韩笑吓得一抖,继续落泪,声音低不可闻:“为什么?”
为什么?韦行愤怒地:“因为他管我叫爹!”
韩笑泪眼中看韦行,看,这家伙又爆跳了,可是,因为这家伙从来没真打过他,他总是爆跳啊爆跳,手抬起来又放下,气极了也不过是拍碎张桌子,所以韩笑实在只是看起来怕他,在韩笑眼里,我师父多傻多真诚,多厚道,净被他师弟他儿子算计欺负来着。
韩笑走过去:“我不想走,我是你弟子,你别赶我走。”哀求,泪流满面。
韦行气:“你在胡扯什么?什么叫我赶你走?你爹有时间教你功夫,你还不高兴?难道你不想同父母在一起?”
韩笑抓住韦行衣袖,眼泪一对对落下来,满脸哀求,说不出话来。
韦行怒吼:“哭什么哭?!不许哭!”
韩笑擦眼泪,哀求:“我不哭了,你别赶我走。”眼泪涨满眼眶,韩笑哽咽:“我也不惹你儿子了,你别生我气,我再也不说他了。你别赶我走。”
韦行真是烦到爆:“这叫什么话?我是因为你骂韦帅望赶你走的?”心里没底,好象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韩笑哭泣:“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韦行气得:“你听清楚了,我没赶你走,我也不可能赶你走,我就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但是,你还是跟着你父母,对你好一点。”
韩笑又伤心又生气:“有什么好?他关心我吗?我长这么大,他正眼看过我?他根本不配做我父亲!”
韦行大怒,抬手就一记耳光,怒吼:“他不配?你不配做他儿子才是真的!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哪来的?他养你这么大,你敢说他不配做你父亲?!你算什么东西?做你父亲需要什么资格?你说!他哪点配不起你?你以为大家高看你一眼,是因为你人格高尚?你父亲虽然没时间照顾你,可是大家照顾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没有他,你算什么?你敢说他不配!”
八十六,推已及人
八十六,推已及人
康慨说:“韩笑还在哭。”
韦帅望回答:“跟我没关系。”
康慨说:“韩笑还在哭。”
韦行说:“滚!”
康慨说:“韩笑还在哭。”
韩青说:“让他冷静一会儿无妨。”
康慨在韩笑门外敲门,没有声音,推门,韩笑坐在床上,也不点灯,眼睛肿得桃似的,从下午直哭到天黑,也不大声,什么时候康慨进来,都见一行眼泪缓缓流下来。
百般劝解都没用,那孩子一声不吭,也不解释也不争辩,有时候见他呆呆看着窗外,好象已经没有眼泪了,一转头,不知他又想什么,眼泪又滚下来了。
康慨愁得:“帅望,那孩子比你还难缠。”
帅望白他一眼:“老子是难缠的标准啊?”
康慨笑:“你难缠到一定境界了。”
韦帅望道:“居然有人因为想留在这儿哭一天,变态到一定程度了。”
康慨扬起半边眉毛,笑:“你没法理解他的心情吗?我想想,我第一次见你,你好象眼睛也肿的。”
帅望瞪着眼睛,想说点什么,然后沉默了。
康慨见帅望又被召唤起同情心,笑一下,离开。
韩笑不再发烧,韦帅望人也清醒了,康慨倒想替换韩青陪着韦帅望,帅望笑道:“人家小朋友都不用人陪了,我也不要。”康慨知道是怕韩笑多心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韦帅望是嫌康慨多话,他不是不想理康慨,他是没力气,这一次挨打伤得特别重,后背疼痛难忍,平时说说话看看书,玩会儿就能忘的伤痛,这一次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他的力气,他只想睡觉,可是不想让康慨看出来他没精神保持清醒。
康慨派了丁一过来,丁一有点讪讪地,韦帅望看他一眼:“大哥,你这是啥眼神啊,你看上我了?”
丁一见韦帅望毫无介蒂,这才哭丧着脸:“帅望,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是没胆子,早知道韦大人会嫌打得重了,我我我……”
帅望笑了:“你看他给康慨一巴掌,就以为他觉得打重了?他回来我要是没什么事,你信不信他把你手砍下来?”
丁一这才松口气:“你也这么觉得?”
帅望无力地:“你家韩少爷,还哭呢吗?”
丁一道:“还在哭,我刚才隔着门听见他抽嗒呢。”
韦帅望苦恼极了:“我师父知道不?”
丁一道:“韩掌门晚饭时进去劝了一会儿,他儿子好象没他这人一样,连眼睛都没转。”
帅望气:“这臭小子,让他哭死吧。”我说话的劲都没了,我管不了了。
丁一笑,对,大爷您千万别去劝,外一劝不对了,你们两个打起来,那不是给我招是非吗?我不象我们康大,我们康大多善良啊,我就是一江湖上混饭吃的。
该睡了,帅望虽然一天没起床,也擦擦脸漱漱口,准备睡了,丁一出去倒水,结果院子里看到韩笑,小家伙穿个夹袄,站在院子里发呆,丁一“哎呀”一声:“韩少爷,您在这儿站着,有什么事?”
韩笑不答。
丁一道:“外面冷,把您冻坏了,您快回屋去。”
韩笑不理。
丁一见韩笑不理他,只是站在院子哭,没别的招,立刻找康慨去了。
韩笑正在喝西北风,忽然听帅望屋里一声脆响,然后韦帅望叫:“丁一!”
没回答,韦帅望叫:“外面有活人没有?”
韩笑不想理,韦帅望道:“都他妈死光了?能喘气的进来一个!”
韩笑慢慢推开门,站在门口。
韦帅望即时傻眼了,半晌,弱弱地:“能喘气的不是指你!”虽然你最能喘了……
韩笑看他一眼,看看地上的杯子,帅望不知为何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这孩子在想什么?
不管他在想什么,一只手握在剑柄上不是友好的表示,尤其是,那只手因为用力而握得指节发白。
帅望悲哀地,求你不要。
你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发动任何攻击,我没办法不留痕迹地解决。
求你不要,千万不要。
韩笑站在那儿,他恨韦帅望,韦帅望在韦府就象一个传奇,每个人都会笑着说一段韦帅望的故事。那段故事里韦帅望不一定是个好人,却一定是神祗一样扭转局面的传奇人物。而韩笑无论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众人眼里的:咦,这孩子虽然也不错,但是比不上韦帅望。而且,因为这孩子是韩青的孩子,他比不上韦帅望显得特别的差劲。
如果韩笑只是康慨的孩子,大家当然想也不想拿他去同韦帅望比。
可是韩笑是韩青的孩子,大家都想看看韩青的孩子同韦大人的孩子比会是什么样的。
众人好奇的目光,让韩笑窒息的压力。
很努力很努力,他没有强壮的身体,支持不了每天十来个时辰的集训,但是他可以坚持每天每天每天不停地努力。
大家的反应是,这孩子比韦帅望勤奋,可是比不上韦帅望。
他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尽管内心深处,他希望所有人都离他远远地,别烦他,他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看风景看看书,但是,他仍然努力同每个人交往,不管什么人同他说话,他都尽力和气地回答。大家的反应是,这孩子虽然有礼貌,但是不如韦帅望亲切随和。
韩掌门那么出色,他的孩子,怎么就比不上韦帅望呢?
现在连他师父也说,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他,重视他,只是因为他父亲是韩青。
因为他父亲是韩青,他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别人的要求,比一般的孩子懂事比一般的孩子勤奋还不够,得象传奇人物韦帅望一样,比别人懒还比别人强,比别人坏还比别人受欢迎,那才是韩青应该有的孩子,韦帅望才是韩青的荣光,他只是那个怎么努力也不行的可怜孩子。
韩笑握着剑柄,我杀了他,就再不用忍受这一切了。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没人喜欢我,没人重视我的努力,什么也不能吃,哪儿也不能去,我只是金笼子里的一只鸟,还被人骂配不起这只笼子。
帅望慢慢垂下眼睛,我除了一击打昏他,没有第二次机会,我只要一发力,立刻就会痛昏过去,我没力气支持第二招,如果我把他打昏了,进来人就会知道,我们曾经动过手,韩叔叔就会知道……
帅望悲哀地,小子,我都不能把命送给你,如果我那样做了,你小子就死定了。
帅望慢慢趴在床上,不再假装无所谓,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苦笑,呻吟:“水!”
韩笑冷冷地:“不用装可怜。你刚才摔杯子挺有气概的。”张嘴就骂人,那些人被他骂了还顶开心,怎么那么贱啊!
帅望笑:“摔杯子?”喘息,半晌:“我的手拿不动杯子。”笑,还是笑,可是额头上正一粒一粒往出冒汗。
帅望哀求:“水,止痛药。”
韩笑的手,在剑柄上握紧放松,握紧放松,帅望又惊又怕,渐渐呼吸急促冷汗如雨,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帅望咬紧牙,不不!千万不可晕过去!千万不可给这孩子这样的机会,那太惨了。
咬牙,再次出声:“水。”然后帅望咬住嘴唇,以痛止痛,清醒些,一定要清醒!
韩笑百分百认为韦帅望是装的,可是,韦帅望头上的冷汗一股一股流下来,那微笑的面孔被汗浸透,浮尸一样地惨白,然后韦帅望咬住嘴唇,血,染红韦帅望的牙齿。
韩笑微微一惊,不由自主松开手,迟疑一下,倒了杯水,递给韦帅望。
帅望接过杯子的手直抖,他指指桌上的药丸,颤抖着喝了一口水。
韩笑再把药丸递给他,帅望吃了药,手握着杯子,趴在床上喘息。很痛,药效过了的时候,身上很痛。
韩笑伸手接过杯子,帅望吓一跳,抬头,看到韩笑微微受惊的眼睛。
帅望笑一下:“没事了,吃了药,很快就不痛了。”
韩笑把杯子放在桌上,良久:“挨打的时候呢?”
帅望的笑容慢慢惨淡了,半晌:“痛到想死。”
韩笑垂着眼睛:“如果公主不来,他会打死你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会。”
韩笑抬起眼睛,看看韦帅望,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家伙,眼睛里露出一种被伤到的表情,让一个人痛到不敢回想,不想提,尤其是,那人是只齐天大圣一样的动物,残忍吧?
韩笑的手又摸摸他的剑,奇怪,他好象没那么恨这个家伙了。拿剑去砍一个被打得这么惨的家伙,为什么呢?总不能说,因为大家都喜欢他吧?
帅望看看韩笑:“你的脸,我爹打的?”
眼熟的巴掌印,印在你的小脸,还真清楚。
韩笑再一次泪盈于睫。
帅望道:“打一巴掌就哭一下午,要被打成我这样,你哭死啊?”
韩笑咬着牙:“我才不会因为挨打哭!”
帅望惊奇:“那为什么?那家伙嘴挺笨的啊!”每次都是我把他说哭啊。
韩笑落泪,转身要走。
帅望道:“他不可能说出什么值得你哭的话,一定是你误会他了!”
韩笑怒道:“他他说他照顾我,只是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帅望呆了呆:“这话不象他说的啊!倒象你自己说的。”韦帅望忍不住笑:“是你说的,对不对?然后他说是,没错!”
韩笑愣一下,好象——是!
帅望道:“他那种人,你指责他是王八蛋,还想他解释给你听他不是?”你不要对一条恐龙要求太高。
韩笑还是瞪着眼睛,眼泪随着他眨眼睛,下意识地往下掉。啊,我有说他吗?我当时是指责他,因为我父亲是韩青才对我好的吗?我,我可没想这样说他啊!
帅望看着韩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不想同你说话,讨好不喜欢自己的人,太尴尬。”
韩笑愣了愣,把注意力从韦大人身上转移到韦大人的儿子身上:咦,原来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帅望轻声笑:“做为一个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如果不被人家亲生子所容,似乎应该主动离开。光是这点被威胁的感觉,就让我很难接近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很可惜,我们,还是发生冲突了。韩笑,再容我两年,你放心,冷家山上你师爷已经摆明要我走,我留不了多久了。”帅望抬起眼睛,眼睛有点湿,如果垂着眼睛,好象泪珠会掉下来的样子,他微笑:“也许,这是最后一年了。韩笑,你别动手,你等着就行了。”
韩笑瞪大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点茫然,什么?你会被赶走:“为什么?”
帅望笑了:“你不是说过了嘛,首先我的血统有问题,其次,我的为人有问题。令尊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所以,请再耐心等一年。我会很小心地,不烦到你。”
韩笑震惊地看着韦帅望,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待这位张狂的师兄,寄人篱下的孤儿?是啊,什么样的父亲会对孩子说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而这警告,是顿让孩子痛得死去活来的毒打?
韩笑握剑的那只手,终于慢慢松开,啊,不象表面看的那样,韦帅望的真人,一点也象传奇。
韩笑沉默一会儿,终于恳求:“我想留在这儿,你替跟他们说,他们听你的。”
帅望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为什么?我爹粗暴得象……”呜,象疯狗,呵呵。
韩笑半晌,轻声:“他很孤单。”
韦帅望大吃一惊:“什么?”
韩笑良久才道:“我刚来时,一走近他,他就会皱眉,我以为他讨厌我。后来,我发现没有人会走近他身边。后来……他其实,喜欢有人陪着。”
帅望哽住,良久:“可是……”沉默了。
韩笑轻声:“没有人同我抢这个位子,我不要去那位大掌门身边,等他有空时再看我一眼。我不喜欢同人争。”
帅望艰难地:“可是,同亲生父亲生疏,是至大遗憾。”
韩笑道:“我不介意,他也不介意,他有你,我有我师父。”
韦帅望良久才道:“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跟着你父亲不好?”
韩笑淡淡地:“再好,我也不希罕。”他热泪盈眶地握着你的手,(可是,你做错事,他绝不容情。)再好,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他的感情还有剩吗?有剩的,我也不要。我师父需要我,而那个父亲,只是当我是责任与麻烦。我不要。
韦帅望沉默良久:“给你父亲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父子间彼此了解一下,好吗?我会去同我师父谈谈,你多一点时间在家,剩下时间再同我父亲在一起,好吗?”
韩笑沉默,不!应该是有剩的时间再给你师父。
两人还要再讨论,康慨已经过来:“哟,韩少爷,你过来看帅望。”地上打碎的杯子是咋回事?你们千万别打仗,吓死小的们了。
韩笑也不吭声,转头就走。
韦帅望若有所思,伏在枕上。
康慨看着韩笑进屋,才松口气,转头问帅望:“怎么回事?”这小爷面如玄铁手握宝剑,站在地中央?
帅望道:“杯子碎了。”
康慨气:“废话,我是问……”看看刚刚出去的韩笑,过来摸摸帅望的脉搏,狂乱而无力的脉象,让康慨呆住。虚弱倒正常,跳得这么快是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康慨只能猜,是吓的。
帅望苦笑:“别乱想,我自己拿不住杯子摔的,他进来替我倒杯水,我刚吃了药,我困得厉害,康叔叔,我睡了。”
康慨忙道:“睡吧,快睡吧。”召丁一出去,掩上门:“你去叫韩掌门来,不,叫韦大人来吧。”他自己守在门外。
虽然韦帅望一声声要师父不要爹,康慨还是觉得,涉及韦小爷与韩笑,还是请韦大人来比较好,韩掌门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的,有时候不太利于家庭团结。
韦行几乎立刻就到了:“怎么了?”
康慨轻声:“大人,帅望脉象虚弱,我有点担心,所以,请大人来看着他点。”
韦行吓了一跳,进去一搭脉,弱是有点弱,完全正常啊,不由得疑惑地看康慨一眼,康慨小声:“刚才,我摸着有点异常,可能是我弄错了,大人,您,要不……”
韦行看看他,康慨一头汗:“一定是我搞错了,太担心他了。大人回去歇息吧。”
韦行瞪他一眼:“滚出去。”
来都来了,干脆替小家伙疗伤吧,虽然不象康慨说的那么吓人,但是小家伙确实受伤不轻,连带着也受了点内伤,韦帅望这混小子又一点也不肯忍痛,止痛药对身体一点好处没有。
韦行盘膝坐在床旁替帅望运功疗伤。
第二天一早,韦帅望呻吟着醒来:“快他妈的给老子拿止痛药来,痛死我了。”
韦行怒吼:“你再说一遍!”
把韦帅望吓得:“我的天哪,怎么是你?”咦,今天比较有精神,咦,今天后背还是痛得厉害啊,呜,我宁可没精神睡觉的!
看看韦行,越看越生气:“你不是有病吧,一大早跑我屋里来!”
韦行怒目,不过他能怎么样,如果他给韦帅望一巴掌,韦帅望立刻就昏过去了。
边上康慨那个汗啊:“大人息怒,韦小爷!你爹昨夜帮你疗伤,你说句人话啊!”
韦帅望怒吼:“如果他不是有事没事打我一顿,我根本不用他来疗伤!”韦行转身就走,忍无可忍了,又不能动手。
康慨无言地站了一会儿,感叹:“人要是偏心眼,真是——没治了!”
你师父打的,也要算你爹头上。
韦帅望心里愤怒,妈的,因为韩笑是韩青的儿子,所以你对他特别好,是不是?你还敢跑到我这儿来装好人,老子也不要人剩的!
康慨摇头叹气着出去。
韦帅望忍不住喷笑出来,原来,韩笑的酸劲还能传染呢。支撑着坐起来,唉,能坐起来的感觉真好,难得有我爹不敢动我的时候,是应该好好气气他。
康慨忽然退回来,探个头,卑夷地:“你这是在撒娇吗?”
韦帅望顿时红了脸:“死康慨,你滚进来,我跟你撒个娇!”
康慨哈哈大笑,转头看到韩青,忙收敛笑容,肃立:“韩掌门。”
韩青一笑:“韦帅望这小子又干什么了?”
康慨刚笑着要说,韦帅望已经怒吼:“不许说!不然我打死你!”
康慨笑着:“掌门您进去自己问吧。”
韩青进去,见帅望爬起来了,立刻脸一沉:“躺下!”
帅望乖乖躺下,呻吟:“我躺到头晕。”
韩青瞪他:“头晕也给我躺着。”
帅望笑:“我明白,我明白。”
窗外已经在吃早餐的韩笑真是气苦啊,韦帅望这狗东西,专会欺负我师父,一见我爹,就变得京巴似的。
还有,韦帅望骂康慨滚进来,同我说的滚开,有啥区别?我爹不说他,还笑呢。
越思越想越生气啊!
韩青刚要同韦帅望说话,一声报:“公主派人送信给帅望。”
韩青内心叹气,公主大人就算是利用,也算是利用得尽心尽力了。
韦帅望也不说话,满面笑容地接过信,找开来一看,原来是块御前行走的牌子,信里写道:“知君往来不需此物,匪报矣,永以为好。”
韦帅望的嘴直咧到耳朵边。
韩青摇头叹气,知已不可为,唯有准备好温暖的怀抱等待韦帅望受伤的灵魂了。
韦帅望珍而重之地将那块牌子放到怀里,韩青只得把康慨叫进来吩咐一通:“我走之后,好好照顾韦帅望,记住,让他多在床上躺两天,把小白接过来陪他也成,一定要让他多躺两天。”
康慨听话听音,见韩青吩咐得格外郑重,当即连连点头:“我记住了,不论如何,半个月内不让他出屋就是了。”
韩青点点头。
帅望听韩青提起带韩笑走的事,不禁迟疑了一下,半晌:“师父,我爹有没有跟韩笑谈下这件事?”
韩青道:“恐怕没有吧?”
帅望再次沉默,良久:“韩笑会怎么想?”
韩青道:“回去我会同他说。”
帅望沉默了。
韩青对帅望的沉默有点奇怪:“帅望?”
帅望良久:“我当然觉得,你们父子团聚的好,对韩笑的性格也好。不过,我爹把他带到这么大,可能,在他心里,师父同父亲一样亲吧?”
韩青点点头:“那是一定的。”
帅望轻声:“让小孩子离开父亲同不熟的人一起生活,好象,对那孩子来说有点残忍吧?有点象,二次遗弃。”
韩青慢慢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帅望道:“他出生,你遗弃他一次,他长到五岁,他母亲,长到十岁,他师父,这得算是三次遗弃了,小朋友不停地与亲人分离,好象对他伤害太大了吧?那对他的性情有好处吗?他会不会觉得更没安全感,更不愿同人深交?会觉得,没有一个可以长久依赖的人?”
韩青呆住,五雷轰顶一般,你以为你是来尽父亲的职责了,对小朋友来说,你不过是强把他从他父亲身边拉走的陌生人。这种仇视,如何能解?一个同你有仇的孩子,怎么肯听你讲话?他不听你的,你怎么教育他?暴力压制吗?
良久,韩青拍拍帅望的肩:“我明白了。我会同韩笑商量,尽量选择一个两全的办法。”揉揉帅望的小肩膀:“长大了,能教训师父了。”
帅望笑:“我不过推已及人。”
八十七,沟通不良
八十七,沟通不良
韩笑见康慨来给他收拾,顿时泪如雨下。
帅望看韩青一眼,韩青苦笑,过去:“你妈妈也想你了,你先跟我回去,然后,用不了几天,你师父师兄们也回去,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你跟着谁学功夫,好吗?”
韩笑抬起眼睛,看着韩青。
韩青道:“你放心,我愿意同你讨论怎么做对于你最好,这种最好,不仅对于你的功夫修德行修养,也包括,你生活得快乐幸福。相对于你的人生,你的感觉,比我的感觉更重要,所以,别担心,我们会共同讨论,共同决定你的事。好吗?”
韩笑沉默一会儿:“真的?”
韩青点点头,想了想:“不管你认为我对你,是不是够好,那只是程度问题,我想你也明白,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做我明知道会伤害你的事。如果我做了错的决定,或者不够好的决定,不是为了让你痛苦,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没法做出最好的选择。韩笑,我只能说,我尽了最大努力。”
韩笑看着韩青,良久,终于点点头。他心里怀疑,你真的尽了最大努力了吗?你有没有过一点自私?为了自己方便,而置我于痛苦之地?
抬头看看韩青,也许有吧,不过……这个人会自私吗?他似乎在尽力周全所有人,所以,才会忽视我吧?只不过,他周全所有人,是因为那么博爱无私的感觉很好吧?那还是一种自私吧?为陌生人做一点小事,就会得到感激,为家人做再多,也是应该的。
看看韦帅望,比如他养的那条京巴,随便扔点什么,立刻摇尾乞怜。要真是亲生儿子,当然不会挨了打还舔他的手。
韩青不知韩笑心里想什么,只让他去向韦行道别。
韦行见韩笑进门,就觉得麻烦来了,当下只装做很忙的样子,也不抬头。
韩笑站在桌边良久,终于轻声:“我要走了。”
韦行只“嗯”一声,也不抬头。
韩笑再站一会儿:“要是我想你了,能来看你吗?”
韦行终于抬起头,看一眼韩笑又垂下眼睛:“冷家山上孩子多,你回家两天就玩忘了。”
韩笑沉默一会儿:“那,你会想我吗?”
韦行沉默了,过一会儿伸手拍拍韩笑的后背:“别胡思乱想。”
韩笑红着眼圈,点头,强忍着眼泪:“我知道你昨天说的,不是真的。”
韦行沉默一会儿,“嗯”了一声,又开始翻他的文书帐目:“行了,你出去吧。”
韩笑呜咽,在韦行身边跪下,磕个头:“弟子韩笑,多谢师父多年养育之恩,弟子不能随侍身边,师父多多保重。”
虽然只是辞行的例行套话,韩笑哽咽着说出来,韦行也不禁皱紧眉头,心里不太好受,铁青着脸,半晌道:“回去好好的,别给师父丢脸。”
韩笑久在韦行身边,看他脸色,已知他难过,更觉得悲伤难抑,在韦行面前却不敢放肆,只是犹犹豫豫站在那儿,不舍得走。
韦行终于怒了,一拍桌子:“别哭哭啼啼的,你多大了?让你回家同父母团聚,是推你进火坑啊?”
韩笑擦泪:“我走了!”再拜再拜而去。
韩青过来告别时,韦行掩着文书,坐在那儿发呆。
韩青不禁好笑:“师兄心情不太好?我来的不是时候?”
韦行看韩青一眼,头一次觉得自己兄弟幽默得不是时候:“他是你儿子,你凡事偏向他才是正常人的正常行为。”
韩青笑了:“我不偏他,难道有谁敢给他委屈受不成?”
韦行怒道:“那能一样吗?那不是一回事!”虽然为啥不是一回事韦大人说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不是一回事。
韩青忍笑:“好好,等他同帅望吵架时,我也学你,不管青红皂白,修理你儿子一顿。”
韦行顿时悻悻,刚被韦帅望给发作一顿,证明小韦还没成圣人,对他还记恨着呢,所以,他真是没啥发言权。无奈之下,韦行只得道:“他要是做错什么,记得是我教错的,你重教一遍就是了,别不教而惩。”
韩青恭敬地:“是,我记下了,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韦行气:“滚!”
韩青笑笑:“韩笑跟你这么多年,处得亲父子一样,就这么硬生生分离你父子,我心中有愧啊。”
韦行斜眼看着韩青,心想,你小子这是消遣老子来了?
韩青坐下:“如果让他半年到这边,半年跟着我,是不是能好点?”
韦行这才知道韩青是当真的,不知为什么心里就一喜,然后又沉下脸来:“胡说!这么乱来,那孩子的功夫岂不教乱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没有那么大影响,帅望还不是两头走。”
韦行道:“帅望同韩笑根本不是一样的孩子。韦帅望就算没人教,也是一样学,韩笑得好好指导,你教他,比我合适。”
韩青想了想:“你回来后,咱们再商量。”
韦行想了想:“韩笑挺乖的,从不惹事,可是心事重,你常开导他,肯定比跟着我强,别想那么多了,小孩子舍不得谁,过两年就忘了。”
韩青沉默,是吗?可是这么多年了,韦帅望还说他是推已及人。韩青起身:“回头再说。”
韦行拿个笔,在线上画圈,嗯,不管怎么说,回头再说,比知道那孩子再不跟着我了,好象感觉舒服点。
韩青带着韩笑一路回冷家,韩笑也觉得父亲大人比师父照料得更细致,可是他却全身不舒服,被人忽略习惯的孩子,忽然间被人关注了,那种感觉好象一下子被放到舞台正中央,反而手足无措。
父子两一起,先给冷家的太上皇请安问好。
冷秋把韩笑叫过去,打量一下,问:“你师父呢?”
韩笑道:“师父在京里还有事,让我先跟父亲回来,师父让我替他给师爷磕头问好。”
冷秋笑:“乖孩子,你师父再不会说这样懂事的话,他心里有没有,嘴里也不会说。难为你替你师父圆谎,平儿,把我房里那把剑拿来,再包几两金子给孩子个见面礼。”
韩青一看平儿捧过来的青釭剑,顿时道:“这把剑太名贵了,小孩子用不起。”
冷秋笑道:“用不起,你就先收着,拿去给韦帅望也成,免得他惦记你的倚天剑。倚天,青釭本就是一对,你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省得打仗。桑成那小子,有他的蓝剑就成了。”
韩青只得道:“即然师父给你了,你就收下吧,快给师爷磕头谢恩。”倚天镇威青钢杀人,一对是一对,却有主从之分。韩青只当没听懂冷秋的意思,让韩笑把剑收了。
韩笑磕头接过青钢剑,韩青吩咐他先回家。然后开始谈正事。
韩青道:“师父,想必知道冷玉派人暗杀公主的事。”
冷秋看着窗外,茫茫雪原,半晌:“不但知道了,而且把信给冷思安看了,那小子回我两个字,证据。”回头看韩青:“证据?”
韩青无奈地:“冷玉的弟子一见到我们,就咬舌自尽了。”
冷秋道:“那你就去打擂吧,已经是你的责任了。”
韩青半晌道:“皇上让我传信给您,他决心已下,让我们查出幕后主使。”
冷秋问:“谁让他下的决心?”
韩青惭愧地:“韦帅望这小子色迷了心窍,跑去责备皇上纵子行凶,问皇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宠,与默许杀人有何区别。皇上心里本就偏爱小公主,被他骂得火起,这次,无论如何,李环是保不住了。”
冷秋道:“本来,咱们不管朝庭废立之事,不过,如果有冷家人跑去皇帝那指手划脚,那是一定得管教的,既然你已经管过了,也就罢了。”
韩青微微不安:“师父!”
冷秋倒笑了:“我总不能要求你再打一遍给我看,是不是?”
韩青道:“这都是我做师父的管教不严,弟子甘愿受罚。”
冷秋道:“让我想想,我能罚堂堂冷家掌门什么呢?这么大年纪了,这么高身份,可不是当初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韩青站起来,上前一步,跪在冷秋面前,低头垂眼,一声不出,可是态度恭顺,已经说明一切。
冷秋住口,良久,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韩青,我也明白你的意思。韦帅望是你亲生儿子一样的,既然是你亲儿子,没凭没据,我岂敢说一句,这小子看起来想跟我女儿争位子,就要他的命?那你还不同我拼命?”
韩青低头沉默,没反驳,他没说“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师父拼命。”他低头沉默,是的,如果你真的无缘无故要了韦帅望的命,我就算不敢同你拼命,我也会死在你面前。
冷秋微微悲哀,唉,韩青这弟子多好,你完完全全可以相信他,他绝不会对你不忠,只不过,他的善良与正直,是针对所有人,即使你是他亲爹,也不能让他做昧良心的事。
可是,天底下有只针对一个人的忠贞吗?那是畸恋还是一条狗啊?即使有那样的人,你信他吗?
冷秋长叹一声:“我能拿你怎么办呢?韩青,我相信你会把冷兰扶上马。你也可以相信我,韦帅望不出手,我不会先出手。帅望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会防他,不会抢先下手。”
韩青慢慢抬起头,看着冷秋,一时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师父!”
冷秋微笑:“看看,门前那口鱼缸,那是韦帅望九岁时拿石头砸坏了又买的。看看暖窖的锁,换了一把又一把,防不住韦帅望,还是他自己替我们做了把锁,虽然还是防不住他自己,除了他,倒是没有第二个人破解得了。看看秋园那两条老狗,见到韦帅望就象见了牛肉似的亲近。”沉默一会儿,看看你手边桌子上的手指印,是臭小子无聊里用内力印上的,你看看这臭小子,在我这儿,比在你那儿的时间还多,虽然我不爱理他,可是……
冷秋苦笑:“你道我要想谁的脑袋,还会不住警告他小心点别乱动吗?”我不住提点敲打他,不就是因为我不想要他的命吗?
不就是因为我实在喜欢这臭小子吗?
韩青呆呆地,良久:“师父!”
冷秋微笑:“师父跟你比,是做事决断了些,可是这些年来,真的枉杀过谁吗?”
韩青良久,低头:“弟子这些年,误解师父了!”
冷秋淡淡地:“也没全误,要说这么多年来,我一记也没想过要杀韦帅望,那也谎话。不过……”冷秋叹口气:“算了,韩青,你去办正事吧,你去同冷思安谈谈,这小子看起来是事不管,可真有什么事要他点头,他可是强项啊。”
韩青道:“这件事,自当是弟子来办。”
冷秋点点头,疲惫地一挥手。
真伤人,是不是?真烦,口口声声,我不要杀你的心肝宝贝,原因一二三,综上所述……
冷秋垂下眼睛。
韩青忍不住开口:“师父!”看冷秋露出落寞与疲态,实不忍心。
冷秋挥手:“滚!”
八十八,片段
八十八,片段
韩青去拜访冷思安,思安长老照例上午睡觉,下午发呆。韩青去时,他正发呆呢。不过屋子里明显干净了,冬晨已经请过安了,正替冷大人把一大堆的公文分类呢。
韩青进去,冷思安热炕上长身跪坐:“哟,掌门大人,我炕上给您见礼了,外面怪冷的,要不你也炕上坐?”
韩青笑道:“长老只管围被坐着,我穿得多,就不炕上坐了。”
冬晨倒杯茶:“掌门,请用茶。”
韩青笑问:“长老看过京里的报了。”
冷思安打个呵欠:“看了,我记得我答复过了,冬晨,我是不是回过信了?”
冬晨站起来:“长老回过了,回了两个字,证据。”
冷思安想起来:“啊,对,你有新证据了?”
韩青道:“暂时还没有,不过皇上心意已决,一定要查是谁幕后买凶,我想,或者把冷玉请来问问。”
冷思安笑:“唔,好,冬晨,你去把冷玉叫来,问问他谁花钱买他杀公主。”
冬晨站在那儿,迟疑,跟这位爷久了,也分不清这位神经长老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冷思安打个呵欠:“你看这懒鬼不爱去。就算他去了,人家能来吗?人家不来,咱咋办啊,多没面子啊?”
韩青汗颜,狗屎,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冷思安笑:“掌门是要派三五个武林高手过去请冷玉来吧?那就不是请来问问了,是吧?那叫抓捕!你要是想问问冷玉,随你便,你爱问问去,你要是想抓捕冷玉,反正我是没同意。我还记得冷家规矩,冷家凡是做过掌门长老的,要判死罪,要么,象你师父拿个现行,当场宰掉。否则,即要证明他确犯死罪,又要所有长老与掌门人同意。掌门要改规矩只管改,等下任掌门想宰你我,就省事多了。要是不想守规矩,也只管自便,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论。要问我,我不同意。“
韩青到此时,只得道:“冷玉两个弟子到公主府行刺,总是事实。”
冷思安笑:“我听说,当时韦帅望也在公主府?”
韩青汗颜:“是。”
冷思安笑问:“也刺杀公主去了?”
韩青无语:“嗯,是公主请他。”
冷思安道:“那么,冷玉的两个弟子到公主府,就不能有别的缘故吗?”
韩青道:“依常理推断……”
冷思安微笑:“依常理推断,你我都是土匪头子,推断啥啊,全都该死。皇帝想查,有本事他自己查,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要口供没口供,只有尸体两条就跑到冷家前长老家抓捕人家,外一被人家也当刺客宰了,你说冤不冤?冷家的安定团结很重要,是不是?比讨好皇帝还重要。”
韩青道:“长老说的有一定道理……”
冷思安道:“你想我同意,先把现场证人给我找来,先给我问问。掌门长老,全到场,咱们大家问问听听商量讨论,看看这人有罪无罪,大家同不同意抓捕。”
韩青只得道:“我这就调桑成回来,让长老问话。”
冷秋很开心地看着韩青:“撞一鼻子灰吧?”
韩青倒笑了:“这位冷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安定团结很重要,断案抓人要有证据。不管怎么说。冷玉培养了一大批冷家新高手,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慎重行事。”
冷秋瞪他一眼:“我当年也培养了一批高手,所以,我成了冷家掌门,你觉得他也有希望?而且值得弹冠而庆?”
韩青道:“有竞争才有进步嘛。如无强敌,自家子弟也会因为过于安逸荒了功夫。”
冷秋笑:“我不管你那些理论,你把问题给我解决了。”
韩青道:“我觉得,象冷思安这种人,有个人正好适合对付他。”
师徒俩一对眼神,都不禁一笑,然后大笑,嗯,关门放狗。
韦帅望,你回来吧。
冷思安继续围被坐在炕上发呆,冬晨已经把公文放成两堆:“长老,这边,是一定要看的,那边,您写个阅字就成。饭已热好了,长老也该起来梳洗了。”
冷思安看看他:“你好象不太高兴。”
冬晨忙道:“没有。”过了一会儿:“我觉得韩掌门说的有道理。”
冷思安淡淡地:“呸,刺杀公主怎么了?冷家人干的暗杀的事少了?不见得你年年领的银子是咱们种地种出来的。这种理由都可以把长老掌门宰掉,咱们冷家人早死光光了。退一步,咱自此从良了,控告前长老参与刺杀公主,依然需要证据,不能用推理,我还推理你是凶手呢。”
冬晨沉默一会儿:“冷玉为人……”
冷思安道:“这跟他为人有个屁关系?没听说谁因为缺德就该被判死刑。”
冬晨道:“我只是问问。”
冷思安闷闷地:“冷玉的为人,当然是超级王入蛋。”
冬晨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冷湘呢?”
冷思安愣了下,才明白,小冬晨的意思是打听他爹的故事。冷思安笑笑:“嗯,比超级王八蛋强点,很王八蛋。”
冬晨顿时涨红了脸,眼望别处,沉默不语。
冷思安笑道:“你还挺一本正经,你可远没有韦帅望好玩啊。”
冬晨看他一眼,腹诽,韦帅望好玩?你确定?到时候是你玩他,还是他玩你?
冷思安道:“冷湘很直接,心狠手辣是咱冷家人正常品格,他人很坦白直接,已经是算是难得的好处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嗯,他长得不错,人也勤奋,整个冷家,多数人都比我勤,所以,也不算啥优点。”
冬晨不禁微笑,半晌:“那么,他也算个正常人?”
冷思安道:“正常吧,同你们冷前掌门差不多正常。跟我比,就失常多了,我比这里所有冷家人都正常,所以,才收你当助手。”
冬晨再笑,沉默。
冷思安看看他:“别想着啥报仇之类的事,狗咬狗,死生由命,现任掌门容得你存在,你就好好活下去,你唯一应该想的,就是怎么好好活下去。别的,等你长大再说。等你有能力想的时候再说。而且,你同冷湘能有什么感情?别想那些没用的,有碍你的健康成长。”
冬晨半晌:“我只是想知道一点他的事,我没什么别的想法。”
冷思安道:“最好,你别给我惹事,到时候,我可不会保你!”
冬晨一笑:“我把洗脸水给你搬炕上来?”
冷思安伸个懒腰:“要不,你替我把文看了得了。”
冬晨无奈:“我看过一遍了,我分了类了,我把重点也标了,总不能替长老你批复吧?”
冷思安笑道:“来,我教你书法好不好?”
冬晨那表情就象吃大米吃出了老鼠屎:你那字,你好意思说是书法?你教我?
冷思安笑:“等你学会了,就可以替我批了。
冬晨绝倒:“长老!”你同韦帅望真是猪一对!
冷思安看看冬晨:“我运气真好,遇到你这么勤快的助手。上天眷顾啊!”
冬晨无语问青天,老天为啥抛弃我呢?
冷思安继续喃喃:“本来我喜欢韦帅望,现在看来,亏了他没来,一山不容二猪。”
冷冬晨哭笑不得,这位猪长老还真有自知之明,也有识人之明啊。
京城里韦府中,正传出杀猪般的叫声。
韦行皱着眉,看看康慨,康慨喃喃:“我已经跟逸儿说过几次了,可是她不肯,非要亲自给韦帅望上药不可!”
韦行气得:“那就让韦帅望闭嘴!”
康慨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老大,你去叫韦帅望闭嘴吧,虽然不是我血亲,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舍不得!
韦行一摔门,关窗,在书房转了两圈,干脆,我太子府巡视去吧。
康慨送韦行出府,有人来报:“公主府派人送果子点心来。”
康慨就命:“带他们进去吧。”
韦帅望在屋里惨叫:“不要啊,救命啊,康慨,救命啊,啊啊啊,我要痛死了!”
把公主府两个丫头一个侍从给吓得,心说,你们韦府干嘛呢?光天化日之下,就私刑拷打吗?
可是看人家韦府人等,除了堵着耳朵嫌吵之外都没别的反应,也只好面无人色地做见过世面状。
丁一报一声:“公主府送来果品的。”
韦帅望一声惨叫,撕心裂肺般地,公主府那侍从大惊之下,不禁伸手推开门,只见室内温暖如春,一半裸的妙龄少女正骑在同样半裸的韦帅望身上,手里拿着块棉团,在韦帅望后背上,用力挤压,可怜地韦帅望已经痛得冷汗眼泪流满脸,气喘吁吁地:“不要,叫太医来,救命啊,叫太医来。”
白逸儿兴致勃勃地:“人家太医说我做得对啊,就得用力清理死肉死皮与脓血。”
韦帅望大哭:“死康慨,你再不来,老子就被整死了!”
那侍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娇柔的声音,让韦帅望与白逸儿同时抬起头,只见那美侍从,一双大眼睛,笑颜如花,吓得韦帅望大叫一声,拉上被子,可怜的白逸儿直接被被子翻地上去了。
芙瑶嫣然一笑,韦帅望魂飞魄散。
白逸儿跺脚:“喂喂,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你女朋友来了,就把兄弟踹下床?”
芙瑶笑得:“我真以为出了人命。”
帅望抹抹脸上眼泪鼻涕,呜咽:“你怎么会来,你穿成这样……”破啼为笑,差点没冒出泡来。
芙瑶问:“伤得重吗?很痛吗?”
帅望眨眨眼,笑:“还好,不太痛。”
芙瑶道:“别盖被子了,我替你上药吧。”
白逸儿不情愿:“我还没玩够!”
帅望本来道:“不用不用。”听到白逸儿的话,立刻点头:“好好,好的。”怕公主心疼,后来觉得自己肉疼可能更可怕点,两害权其轻,还是害公主吧。
白逸儿大怒,过来就是一脚:“你个重色轻友的狗头,不让老子玩,老子不理你了!”药水兜头扔过来,韦帅望伸手接了。白逸儿摔门而去,韦帅望坐在床上傻笑。
帅望微笑:“不用上药了,白逸儿只是还没玩够。”
芙瑶什么也没说,伸手抹抹帅望额头的冷汗,沉默一会儿:“我替你包上吧,一会儿她来了,又拿你当会出声的玩具了。”
帅望垂下眼睛,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芙瑶微微呆了一下,半晌才微笑:“本来也是不会来了,不过……”沉默一会儿:“你手上不是还有我需要的粮食与运河吗?”
帅望“啊”了一声:“我交待何添,让他方便你行事吧。”
芙瑶呆呆看着韦帅望,半晌:“你既然知道……”
帅望道:“逐鹿天下,幸捷者得之,本该是你的,不忍看你冒生命危险,张嘴说句话而矣,小事情。”
芙瑶沉默一会儿,微笑:“趴下,让我给你上药吧。”
芙瑶看过韦帅望后背的伤,就很佩服白逸儿了,伤成那个样子,她居然还能下得去手玩。
杀戮决断的小公主,在看到韦帅望后背的一刹那,只想跳起来逃离现场。
沾血肿胀破裂的皮肉,让她的胃部一阵抽搐,她差点就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胃痛叫出声。她心中所想,跟韦一一样:不过是挨顿鞭子。可是看到伤口,感觉完全不一样。
血淋淋的伤口。
触目惊心。
半晌,芙瑶才沾着药水,轻轻在帅望背上粘了一下。药水沾到伤口,帅望已经一抖,芙瑶良久才能出声:“你也知道你会挨打?”
帅望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只不过挨一顿鞭子,就不会吓到要死了。”
芙瑶沉默一会儿:“帅望,你要是对人人都这么好,你有几个脑袋够用的?”
帅望回头看一眼:“除非人人是美女。”笑。
芙瑶苦笑:“我还是头一次知道,长得好,有这么大好处。”
帅望凝望着她,半晌:“你是来看我的?”
芙瑶微微抬起眼睛,泪光微微一闪:“有分别吗?”如果我喜欢你,我能把留在身边吗?如果我想来看你,我能来吗?如果只是留恋你的微笑,我可以微服私访一次又一次吗?
帅望微笑:“有一点。”
芙瑶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如果没有正事,我是不会过来的,即使我心里想,我也不会过来。帅望——”沉默了。
帅望笑:“我不管,你现在在这儿,所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芙瑶轻声:“我会一辈子记着,少年时,曾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谢谢你,帅望。”
帅望道:“未来未可预料。”
芙瑶道:“我选的不是感情。”
帅望道:“人的感情并不干扰理智,只是帮助理智做一个你真正想要的决定。如果没感情,你无法在蛋糕与一个美女间做出选择。”
芙瑶笑:“饿的时候记着选蛋糕。”
帅望幸福地发出一声叹息:“你在,我在,被窝里又软又暖,我吃饱喝足,后背也不太疼了,多好。”
芙瑶微笑:“是,很好。”
很微弱的美好感觉,不是狂喜,不是快乐,同吃饱之后的幸福差不多,更淡点,暖暖的。
芙瑶的手指,轻轻触在帅望背上,有点痒。帅望叹息一声:“明天再来,好不好?”
芙瑶给帅望包好,蹲下,在帅望床前,面对面:“帅望,听我说,你给我我要的,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什么时候我不需用要你了,什么时候,我不再见你了。”
帅望半晌:“你还需要什么?我愿意提供一切你要的。”
芙瑶良久问:“你要什么?”
帅望轻声:“记忆,你记得我,我记得你。”
芙瑶呆了一会儿,慢慢靠近:“我觉得,这样的感情,有点,悲哀。”
帅望微笑:“人生注定结束,何尝不悲哀。”
两张嘴已经触到一起,芙瑶慢慢微笑,奇怪,还是没有眩晕的感觉,还是淡淡的肉体接触的感觉,还是痒痒的,还是淡淡的美好感觉。芙瑶轻声:“我从来不觉得爱情是好东西。”
帅望忽然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唇狠狠按在自己唇上:“闭嘴。”他舔了她的嘴唇,他吸吮她的嘴唇,他轻轻咬着她的唇,他的唇磨擦她的唇,芙瑶终于觉得晕眩,她想,一定是因为窒息。
八十九,经济学问
八十九,经济学问
康慨进去时,芙瑶与韦帅望已经坐在一起聊天,康慨急道:“帅望你怎么起来了?”
帅望笑:“他乱紧张,不用理他。”对芙瑶说的。
康慨这才看到:“哎呀,公主殿下!”当即屈膝见礼。
芙瑶调皮地:“嘘嘘!”
康慨看芙瑶这身打扮,也知她这是微服私访的意思,当即一笑,天哪,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好好的,才见过几面就游凤戏龙了?
芙瑶笑:“你躺下吧。”
帅望道:“才不,除非你跟我一起躺!”
芙瑶无语,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马上抽他,韦帅望望着她的脸,那热切的目光,让芙瑶无奈叹气,算了。
康慨见两人的谈话越来越蜜里调油,只得告退,道:“不知公主驾到,失礼了。”
帅望笑:“没关系,你随手带上门。”
康慨无语地离开,随手带上门。
韦帅望继续刚才的谈话:“所谓建设水利,也是先花未来钱的一种。你一定听说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说,实际上并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粮食集中到某些人家中,这些人吃不了,有些人却饿死了。你想,大米这种东西,又不好看又不好玩,有啥必要收集它?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大米从富人手里弄出来,发到穷人手里去。咋弄呢?不能抢,绝对不能抢。抢有啥坏处,抢的坏处就是,没有人再收集大米了,下次你再抢时,连抢都没处抢去了。怎么弄,就要象我这么弄,要把大米花出去,花在未来可以收到回钱的地方,如果你把大米抢走发给穷人,大米就是被消耗了,没了。如果建条河呢,穷人吃饱了,我也没损失,不但没损失,收益还大大的,在未来,我会得到更多的大米也好,银子也好,鱼虾也好,总之,是更多的钱,我有更多的钱,我就可以花更多的钱收集大米,那么,对于穷人来说,他丰收了,价钱没低,他收益涨了,他遇灾了,卖给他的大米,也没涨多少,什么原因?因为有储备粮。如果没有储备呢?就会丰收时米贱伤农,遇灾时,直接把他们饿死了。这就是,钱的用处,钱就象一个大水库,用来调节大米这个东西的流量,不管水大水小,维持一个正常的流量与价格,也就不会有一年旱灾死亡无数。这就是商人的用处。农业就象水,水一定要有,谁来调节水的流量?商人。”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认为,国库有更大的财力来做这件事。”
帅望笑:“你有钱吗?”
芙瑶沉默:“今年没有。”
帅望笑道:“嗯,你可以用一分的利向我借,用明年的税收还。当然了,前提是,你得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如果你不守信用,结果就是,借得了一次,借不了一百次,总有一天,你一分钱也借不到,或者,遇到炸药,不还钱就爆炸。”
芙瑶再一次沉默,她没有向民间借贷的权力。
帅望道:“首先呢,你向民间借贷,需要重新构建一个相关法律条款,没有法律保证,没人敢借钱给你,有人借钱给你,也没人保证还钱,没人保证还钱的后果,百分百是下次借不到。与其你费那个劲去弄个新法律,不如先授权我来做这个大工程,其实建河,不是唯一的借明天的大米的方法,还有,挖水井,还有发展手工业,瓷器,铁器,织布,木工,所有这一切,都是让富人手里的大米流到穷人手里,而富人又无损失的方法。流动的过程中,社会财富增加,而不是减少。如果富户非把银子挖坑埋后院,那就惨了。一定要想办法逼着他们花钱,要让他们后院的银子,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他们就不会埋后院了。谁能做这个工作呢?钱庄,放在钱庄的银子,有利钱。相应的,放自己后院的银子就等于在减值,这样放到钱庄的银子就多了,钱庄为了付出利钱,就得把收集到的银子花出去。钱庄就是大米的总调节阀。”
芙瑶沉默一会儿:“这个总调节阀,你不觉得,太大了吗?”
帅望道:“与皇家分权,是吧?”
芙瑶点点头。
帅望道:“大家为什么要逐鹿?因为权利是万能的,而且是唯一的,所以,每个人都要倾尽全力去追,追到了,所到一切,没追到的,失去一切。试想,如果一头鹿可以分成十份,又如何?当然,每个人都吃得不那么爽,但是,其他人不必付出生命,就是说逐鹿的风险降低了十倍。皇家觉得被分了权,但是,一个没有那么多权力的位子,可能的结果并不是失控,反而因为没那么大诱惑,更容易守住。”
芙瑶有点震惊,她没想过这些事,太多现实的事要做,她没时间想这样的东西,她半晌才道:“理论上是可行的。”
帅望道:“慕容与冷家没谋皇权,原因无非是,姜家容我们从他的税收里分一小勺,同时地因为姜家的那个位子,没那么容易,一边受中原强国威胁,一边要应付国内武林黑白两道,所以,大家很满意自己的位子,对令尊的位子不太有兴趣,是不是?”
芙瑶沉默了,唔,这样?我本来还觉得内忧外患,原来,这是动不得的四角,没有中原大兵压境,我就要面对国内黑道的势力,没有冷家,我独力难支中原军队,没有慕容家,无人镇压冷家,没有冷家,慕容家必然垂涎皇权。
身为皇族,边上有人制肘的感觉当然不好,谁开车不恨交警?把交警红灯全取消是啥结果?
芙瑶沉默一会:“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韦帅望,如果可能,我会建立一个有信用的游戏规则,一个宽松的,疏而不漏的框架。”
芙瑶想了一会儿:“你听说过青苗法?”
帅望道:“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衙门不是放利钱的地方,如果你有权强买强卖,就象你够力气按着牛头强喂水,牛又不是你家的,比较容易把牛给灌死。养一匹马,你可以让马跟着你走,你给它一碗水一把黄豆。你见过养一群马的吗?都是人跟着马走,人逐水草而居,马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该往哪走,如果非把几百匹马放你家后院,你给马吃什么,马吃什么,后果很严重。所以,只有说鼓励富户放贷给农户,限制一下利钱,或者,顶多是从国库里拿钱交给钱庄去运做这件事,如果象王安石那样强推这种方式,后果一定也象王安石的青苗法一样,出现强行摊派与收不成本的现象。而且,让所有人都吃饱,耕者有其田,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还有天灾,还有会不会耕种,让会种田的去种田,会做工的,去做工,只要人人有工做,就人人能吃饱。不然,就算人人都有田,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余钱,多出来的大米没人收购,谁还会多种出米来?没有多余的储备,何以对付天灾?如果人人都种田,一旦遇到天灾,这些人又到哪儿去找别的工做呢?”
芙瑶不禁笑:“才从马背上下来,种上田已经觉得是进步了,你一下又说到做工经商上去了,太超前了。”
帅望道:“方向搞错,跑得越快越错。”
芙瑶点点头:“我明白了,青苗法就算了,我让章择舟过来听听,什么叫经济学问。”笑:“看来,我以后还有机会常来。”
窗外康慨一声:“大人!”惊得韦帅望当即卧倒,芙瑶起身低头,见韦行时来,微笑一拱手:“韦大人,在下有礼。”
韦行当场愣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芙瑶,啥意思?我不认识你啊?你同我装啥?
芙瑶抬头,抿嘴笑:“公主让我问韦大人好,请大人好好照顾帅望,这些日子,公主闲了,自会来看望韦公子。”躬身而退。
韦行呆呆看着侍从打扮的芙瑶,一口怒气,差点就要骂:“你有病吧?你当老子瞎了?”
可惜,没等他反应过来,芙瑶已经溜走。
韦帅望那个闷笑啊。
韦行回过头来,他有更郁闷的事呢:“你师父让你与桑成立刻回冷家山。”
帅望愣一下:“呃?怎么会?我师父明明让我多装几天病的。”
韦行气道:“这不能假的吧?不是诱杀吧?大过年的,让我留京城!”气,我还想回去过年呢!
帅望想了一会儿:“我同桑成,通共就一起杀了两个刺客,难道是这件事遇到什么麻烦了?”
韦行急:“一定是这么回事!”看着帅望:“你不能回去。”
帅望道:“你想错了,要是我有危险,我师父怎么会写信让我回去?一定是解决冷玉有麻烦,我们不过回去做个证人。”
韦行道:“你师父……”沉默一会儿:“我陪你回去。”
帅望道:“公主这儿比我危险多了,你放心我吧!”
韦行无奈,只和打发帅望桑成上路。
九十,回家
九十,回家
帅望又休息了两天,才动身回家,白逸儿的伤也好些了,见帅望要走,虽然韦大人屈尊亲口挽留,她还是打算跟着黑狼去中原,结果第二封信紧跟着到了,掌门大人亲调黑狼上冷家山。白逸儿无可奈何,只得悲惨地留在韦府。帅望叮嘱何添运河即使没谈成,也先从京城二百里外的天湖那儿,开条引水渠,解决明年的灌溉问题。一边连夜把条款一条条再订了一遍,哪个可以退让,退让多少,哪个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一一订好,一再确认。
冷家山上,韩青和气地问冬晨:“长老可还有什么吩咐?”
冬晨红着脸:“他问公主能来吗?”
韩青内心叹息,大佬儿,您真把自己当人物啊!韩青温和地:“我可以让我师兄向皇上透露长老的意愿,成不成,却不能强求。”
冬晨脸红红地,忍着笑看着韩青,韩青终于笑起来:“你回去告诉他,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他以为他是谁?”
冬晨忍俊不禁:“是!”
韩青笑道:“这位长老倒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觉睡多了?”
冬晨笑道:“他是怪我不替他批那些公文,难为我呢。”
韩青摇头,气:“这家伙!”想了想:“不过,这位长老,大事不糊涂,你在他手下,好好学着,万不可有轻视之心。”
冬晨笑道:“我不敢,他整人功夫相当了得。”想了想:“不过,长老为人很不错,平日里,偶尔听他评点人物,褒贬中可知他看重什么,虽然长老当日对您无礼,背地里,可从没说过您一个不字。”
韩青点头:“他只是言语狂放些,而且,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你也要记住这点,长老是干什么的?长老就是监督掌门按规矩做事的。冷家哪条规矩不合理,你可以想办法修改它,没修改之前不可以不遵守它。”
冬晨忙答应:“是,冬晨记下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冷思安这个助手挑得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你父亲就曾是冷家长老,将来,你或者成为冷家的长老,或者,成为冷家的掌门人。冷思安虽然凡事不管,却尽力把自己的观念教给冷家下一代领导人,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冬晨顿时一愣:“韩叔叔!”
韩青轻轻摆手:“不必避讳,冷家早晚是你们的,即使你不是冷家未来的首领,也是冷家未来主事的人。你记不记得上一代的仇恨并不重要,你要记着这位长老的教诲。”
冬晨慢慢站直身子,良久:“父仇不敢忘,养育之恩更难忘,我不知该如何自处,掌门可能指教一二?”
韩青良久道:“令尊的死,在我们看来,自是该当的,在亲人看来,想必是惨痛之事。你不能释怀,也很正常。对我而言,你是你母亲的孩子,对我师父而言,你是我的孩子,你的身份尴尬,你的处境尴尬,我们也理解,你不报仇,我们仍旧当你是我的孩子,你要想报仇,我们也理解,只要你不犯规,你依旧是冷家人,犯了冷家的规矩,自当按律处置。至于,你应该怎么做,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做事,我只能说,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理解。但实在无法置评。”
冬晨良久道:“生恩不如养恩。冬晨更看重母亲的意愿。所以,请掌门放心,冬晨自知身负家仇,不敢亲近掌门,但也绝不与掌门为仇。冬晨心里敬仰您的为人,但是,请恕冬晨不能侍奉掌门如亲子。”
韩青点点头,微笑:“好好跟着冷长老学,你能这样,我已经很欣慰了。”
冬晨沉默,目光中却微微露出遗憾。
虽然冷思安说他父亲为人同冷秋差不多,但是,冷思安与冷湘是一条战线上的,冷秋是他们血仇死对头,一个人要说你的品行同他死对头差不多,那你只能认为他的意思是你这人很差劲了。他也问过冷思安,他父亲倒底为何而死,冷思安很幽默地说:“既然你父亲是死在人家家里的,就算是半夜睡迷糊了梦游,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冬晨微微遗憾,无论如何他父亲是死在这位掌门与他师父手里的,无论如何他不能拿这位掌门当亲生父亲看待,可是,他实在仰慕这位掌门人的为人与胸襟,也感激他的照顾与教导。
韩青也内心微叹,真是个懂事厚道的聪明孩子。同时内心刺痛,为啥人家的孩子都那么明白事理,偏偏小韩笑油盐不进?
冷湘冷恶这两个大变态,居然生出冬晨韦帅望这样好孩子,真是天底下最没天理的事。
韦帅望,桑成,黑狼一行回到冷家山,在秋园门口报一声,冷秋说:“一路辛苦,让孩子们歇着去吧。就让韦帅望滚进来就成了。”
韦帅望呲牙咧嘴地进了秋园,冷秋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子,你功力大进啊。”
韦帅望当即大吃一惊,啊?难道我师父这事也告诉你了?心里疑惑,嘴里可不敢说,只可怜兮兮地跪下:“师爷,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冷秋笑道:“觉得你这两天该到了,就怕便宜了你,所以特地等着你呢。”
帅望快吓哭了:“师爷,我下次再不敢了。”
冷秋道:“既然是你跟皇上说的,刺客是冷玉弟子,那你就去向冷家长老解释这件事吧,看看冷家长老允不允你去查问冷玉。不管他们允不允许,这个案子都由你处理,你去查明白幕后主使,你负责提证据让冷家长老信服,你去回复皇上,事实真相。听明白了吗?”
帅望微微放心:“好好,没问题。”
冷秋问:“外面冷不冷?”
帅望苦笑:“冷。”
冷秋道:“门外跪着去。”
帅望呻吟:“师爷,我差点被师父打死,我我我……”
冷秋微微抬起眉毛,帅望立刻道:“我跪着去,我跪着去。”
好冷……
平儿带人端着热水过来,看到韦帅望:“呀,韦帅望回来了,你又外面跪着了?”
帅望无语,笑我?小声:“姐姐,救命啊!”
平儿忍笑:“你上窜下跳时想什么来着?”
屋内倒水声,韦帅望门外数雪花。
忽然间门开,韦帅望没等反应过来,“哗”地一声,兜头一盆热水泼个正好。
亏了零下三十度,水泼出来已经凉了,可是这一身热水,在冷风下,几乎瞬间就成冰了,韦帅望半天才反应过来,惨叫:“师爷!饶命啊!会死人的!”这种天气泼一身水,人会立刻冻成冰灯的。
冷秋在门口,微笑:“不许运功驱寒。”
帅望真的惨叫:“师爷师爷,这样真的会冻死的!”伸手摸摸,头发已经冻硬了……呜,救命啊!
左右看看,他妈的,人呢?有没有人去找我师父,我可不想冰棍着死啊。
平儿急道:“秋爷……”
冷秋笑,低声道:“去给他找件棉衣来。”
韦帅望哆哆嗦嗦地:“救命,师爷……”哆嗦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咔啦咔啦的冰凌相撞的声音。
冷秋听着他哆嗦的声音,知道这小子再诡计多端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尊严受到伤害的感觉终于减轻点了。
二刻钟后,韦帅望哆嗦得全身肌肉都在痛,韩青也闻讯而至了。
远远看到一个白色的小人,连头发都是白的,走近一看,韦帅望头发眉毛都冻成一咎咎,结着冰上着霜,衣服湿透,冻得硬邦邦的。韩青二话不说,立刻把帅望抱起来,帅望挣扎:“别,师爷……”去求情,别先斩后奏。
韩青又气又急,踢开门,满面怒色,平儿抱着棉衣过来了:“爷让我抱着衣服等着。”
韩青哭笑不得,无奈地把韦帅望放下,衣服全冻上了,完全解不开,想要撕开,怕连皮带肉都得撕下来。韩青只得再叫:“水,拿热水来。”
把韦帅望整个泡到热水里,半天才脱下衣服。
韩青满脸怒火,帅望哆嗦着:“没事,没冻坏哪儿,不要紧。”
韩青怒问:“你怎么不先去见我?”
帅望苦笑,韩青心痛,这蠢孩子啊。可是心里也一宽,看起来,师父这是就这么算了。
衣服换下来,看到后背一道道淤黑的鞭痕未消,韩青微微停顿一下,轻轻给帅望擦干,内心叹息,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啊?他不过是想救他女友的命。虽然他心里当韦帅望亲生子,别人却不当韦帅望是他孩子,他亲儿子回来,给的是见面礼,韦帅望回来给的是下马威。
内室的冷秋很满意,窗缝间看到韦帅望斑驳的伤痕,他终于消点气了。
九十一,人民内部矛盾
九十一,人民内部矛盾
韦帅望穿着新衣新袄,围个被子,一边哆嗦一边接过平儿拿来的姜汤,给韩青个眼色,意思是你老人家好歹进去跟师爷说一声啊,踢完门没事了?我不白挨冻了吗?
韩青眼睛一横,不用你管!你懂事得过了!你一点也不象小孩儿了!
一推门进到暖室里,冷秋床上躺着:“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儿说吧。”
韩青怒道:“孩子做错事,要打打要罚罚,你这么捉弄他算什么?”
冷秋看他一眼:“你想我再打他一顿?”
韩青气道:“我已经打过了。”可是看到冷秋瞪过来的眼睛,他还是跪下请罪:“师父恕弟子无礼。”
冷秋诚恳地:“我下次会打得严肃点。”
韩青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忍着笑,求情:“师父饶了帅望这遭吧。”
冷秋道:“我怎敢不饶,这不见你风尘仆仆地来了,赶紧让平儿门口等着,只怕掌门大人生气,直接进来踢老朽一脚。”
韩青一愣,我踢你?然后才想起来,顿时汗颜:“师父,我一时着急,手上又抱着人,我不是有意惊动师父的,师父恕罪。”
冷秋叹气:“你出去吧,我以后再不敢碰你徒弟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再次哀求:“师父!”
冷秋弹指熄灯,沉默不言。伤自尊了。
韩青只得再次道歉;“弟子错了,弟子仗着师父宽宏大量,一时放肆,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明儿师父歇足了精神,弟子再来领打。”
冷秋道:“滚!”
韦帅望见韩青退出来,吐吐舌头:“怎么样?”
韩青笑:“怪我踢他的门了。”
帅望笑道:“你本应该给足你师父面子里子。”
韩青一笑,点点头,拍拍帅望:“走吧。”
韦帅望放下姜汤,平儿送上一件黑貉皮的外衣,帅望愕然:“师爷给的?不会吧?”
平儿笑:“秋爷没说给,不过,他看着我拿出来,也没说什么。”
帅望笑,伸手接过,抖开披上,小声:“看你的面子上,我原谅他了。”
平儿笑骂:“啐,等你师爷听到掌你的嘴。”
韩青见平儿这么周到,一时间有点惭愧。平儿是冷秋贴身丫头,能呆这么久就是因为她从未自作主张过,如果她从冷秋眼里看到半个“不”字,她也不会违拗。平儿嘴上说是自己拿来的,当然还是冷秋默许的,韩青到此微微后悔自己态度太强硬了,恐怕会有点伤师父的心。
可是,如果此时他态度不够强硬,让人以为他待帅望不过是师徒情份,让人误会宰掉韦帅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恐怕到时出了更伤感情的事,他就难两全了。
屋里睡着的冷秋,微微有点伤感,早知道不该答应你养小狗的……
帅望见韩青只穿了件棉衣,笑问:“你没光脚跑来?”
韩青道:“我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可是看到桑成一个人回来,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结果一看就看到韦帅望被冻成冰棍,把他给气得。
帅望解下大毛衣服,给韩青披上,韩青伸手搂过帅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第二天中午,韦帅望拎了一罐子竹叶青穿门过院,来到冷思安长老宅第,把酒坛子一放桌上,冷思安就睁开眼了:“什么味?”
帅望拍开泥封,倒酒,叫冬晨:“长老还睡呢?来,我请你喝酒。”
冷思安夜游似的坐起来:“好酒!”
韦帅望给冬晨一杯,自己一杯,喝一口,叹息:“好酒!”
冬晨看看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冷思安,看看韦帅望,心里好笑,知道小韦这是斗法来了,冬晨小朋友被他妈妈修理得有礼有节,可是内心深处跟韦帅望一样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立刻十分有礼貌地拒绝了:“韦师兄,你这样恐怕不太好,大家都知道一会儿长老要问你话,你现在带着酒过来,长老是不会喝的。不过,咱们是师兄弟,我可以陪你喝一杯。”一杯干尽,比韦帅望还快呢,把帅望笑得,你真是你妈的儿子啊!
冷思安揉揉眼睛,咦,这是真的吗?两小孩儿在他屋里,喝着他最想喝却喝不起的酒,他最喜欢的好助手居然还拿话挤兑他,不让韦帅望给他酒喝。冷思安怒目:“你们好大的狗胆!韦帅望你把我助手灌醉了想套话吧?”
帅望笑眯眯地:“不是,我是拿酒坛子来提醒长老,长老您看这酒坛子眼熟不?”
冷思安看着他:“你查得挺清楚啊,连我喜欢喝什么酒都知道,我倒想知道,你是从哪儿查到这种事的?又是谁准你调查长老的?”
帅望无言地递过一张纸:“长老,我哪敢调查您什么事啊,不过,您欠我酒楼二百两银子,老板知道您身份,不敢找您要,把帐单给我了。”
冷思安一见帐单,顿时眼也直了头也晕了,发了会儿呆,“咚”地一声倒枕头上:“帐单给冬晨就行了,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跪安吧。”
帅望忍笑:“看来,还是得咱哥俩喝酒。”
你一杯我一杯,酒香四溢。
把冷思安气得,抓件衣服披上,立刻跳过来,自己过来倒酒喝:“欠你钱,怎么了?不多这一坛!记我帐上!小子们,老子请你们喝酒,你们磕头谢恩吧!”
帅望笑着站起来,一条腿跪椅子上,低头弯腰:“晚辈叩谢长老!”
冷思安瞪他一眼:“你他妈也太过份了,连见面礼都给我减半了?欠你钱成你孙子了?”
帅望笑:“我怕长老给我压岁钱,到时候我不好意思拒绝。”
冷思安望天:“咱商量一下,要不我给你磕一个,你把帐单给我当压岁钱得了。”
帅望深深地被寒冷到了:“长老!”您比我还无耻啊!
冷思安回头怒瞪冬晨:“小子,吃里扒外,是吧?”
冬晨笑道:“晚辈哪句话说得不当,请长老示下,晚辈一定改。”
冷思安怒道:“有酒食,先生馔,你吃东西不叫我,就大错特错了,还敢问我错在哪儿?”
冬晨笑:“晚辈知错了。”
帅望终于看明白了:“你是不是整我弟弟来着?他跟正常人不这样,以前他只暗整我一个,现在整你,一定是你太不象话了。”
冷思安喝酒,白他们一眼,心道,这两臭小孩儿还真刺头。
冬晨笑:“怪我不替他批文,想起来,就让我找韩掌门传话,前些日子说让黑狼也上山,掌门答应了,然后又说不让韦师伯回来,掌门也答应了,昨儿让我问掌门能不能让公主上山……终于把掌门惹火了。”
冷思安饶有兴致地:“掌门怎么说?”
冬晨道:“掌门说,让他少废话,他以为他是谁!”
三个人都笑了,冬晨与韦帅望当然笑,冷思安居然也笑。
两个小朋友,当即服了,这人原来真是为了整冬晨,这人居然真的是逗掌门玩,这人居然真不介意掌门骂他的话。
韩青向不失礼,如果不是对这位长老有一定的了解,再怎么生气,也不会骂人。
帅望冬晨互相看一眼,从对方眼神明白,大家看法是一致的,这是人民内部矛盾。
冷思安看两个小朋友眉来眼去的,一边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边欣慰冷秋冷大人的屁股坐的原来不是金交椅,而是一小火山。
帅望直接问:“长老你喜欢冷玉吗?”
冷思安气道:“我喜欢你爹!”
帅望噎个半死,想了想:“我理解您对喜欢这个词的定义了。”
然后问:“那么,长老您拦着我们调查是为了什么?”
冷思安问:“啥叫调查?把人关一屋里不准离开不准睡觉,用神经未梢的超过极限的刺激令其精神崩溃,承认一切你想让他承认的事,是你说的调查吗?”
帅望想了想:“同我说的调查,有点出入。”
冷思安问:“你想怎么调查?”
帅望道:“我当然希望可以请他对他弟子刺杀公主的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认为他就要负责把幕后买凶的人交给我。”
冷思安微笑:“如果你没有确实证据,你不会刑讯冷玉?”
韦帅望不太有把握:“应该不会吧?”
冷思安微笑:“冷玉会信吗?如果他不信,他会怎么做?你又打算怎么对付他的反抗?击毙吗?如果你把他击毙,然后发现他真的同这件事没关系,又怎么办?你能让复活吗?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有罪,那是不是意味道,以后只要有人怀疑掌门长老有罪,就可以把掌门长老抓起来审问,如遇反抗即刻击毙?帅望,你希望你师父不做掌门之后遇到这种对待吗?如果你师父处于冷玉的处境,你希望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觉得证据还不够?”
冷思安道:“实际上,我没看到任何证据,但是,我可以把韩掌门与你的描述当做可以采信的证言,前提是,你们允我提问。”
帅望道:“明白了,长老,咱们喝酒,然后明儿见。长老放心,喝酒归喝酒,公事公办。”
九十二,酒后真言
九十二,酒后真言
三人酒喝到一定时候,慢慢嘴里没遮拦了,冷思安笑:“我原来,只想要韦帅望来着。我们这边,有年头没出过有份量的人了。结果发现第二人选,才真是个宝。韦帅望,我看你师爷的意思,你小子掌门是没门儿了,所以,你应该冲着长老使劲,没想到你小子不要。”
帅望放下杯子:“瓜田李下,理应避讳。我谢谢长老,但是,我不想我师父为难,长老以后别提这事。”
冷思安冷笑:“韦帅望,你是觉得当长老屈了你?”
帅望笑道:“你少激我,没用。”沉默一会儿:“外面世界很大,我不同亲人朋友争。”
冷思安瞪着韦帅望:“我当初也这么想的,有用吗?身份地位本事在那儿,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不早做准备,除了弄得自己被动狼狈之外,什么好处也没有。”
帅望淡淡地:“长老觉得没准备,凡事处理得不能合心合手?”笑:“长老要是有准备,恐怕司马之心昭然,这个位置就落不到长老头上。”
冷思安默然,半晌:“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不想逐鹿,都得做出个不想的样子。”
帅望道:“错了,我就是不想,我已经说过,外面天大地大。”
冷思安良久问:“你知道这句话还有谁说过吗?”
帅望看着冷思安的表情,有种不祥的预感。
冷思安点点头:“你就算不知道,大约也应该能猜到。想到外面世界成就一个可以与冷家抗衡的组织,你就不只是与你那几位长辈为敌了,你与整个冷家为敌,任何人想动摇冷家的统治地位,都是与冷家为敌,管你忠奸,扑杀可也!”
帅望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评价自己父亲,半晌:“我不干黑社会。”
冷思安笑:“你长得不够蛊惑人心。哎,你怎么一点也不象你爹呢?”
冬晨即时知道冷思安踩雷了,果然,韦帅望手里的杯子“当”地一声摔到桌子上。
冷思安淡淡地:“你不用同我摔杯子,提起冷恶有什么值得摔杯子的?你大约从你师父师爷那听了他不少坏话吧?说到杀人多,白起杀妻坑虏,比起你爹又如何?冷恶是害了你师爷,不过,杀不杀前掌门的决定权,在你师爷,陷害是他陷害的,可你师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令他亲爹自杀,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韦帅望“霍”地站起来,一脸的愤怒,不知恨谁怒谁,他应该拂袖而去,不听人挑唆,可是内心深处渴望,我想知道我父亲的事,我想听别人的看法,想听到我师长以外的声音。
冷思安笑:“坐下吧,放心,我不是要策反你,要是你师父养你这么些年,二句话就被策反了,你也不值得策反了你。。”
帅望坐下,半晌:“我们,别提那个人。”
冬晨道:“帅望,怎么了?你可以不信的,连听也不听,你怕什么?”
帅望笑了:“怕什么?怕进退两难,我已做出选择,不必再多知道那个人的事,徒增困扰。”
冷思安淡淡地:“你爹没啥好品质,能改变你的选择。”
帅望笑:“说坏话,我更不要听了。”
冷思安道:“坏的,你听的还少?这么说吧,你父亲父母双亡,他的运气没你好,你遇到韩青,他遇到伪君子,待他千好万好,可是长到十岁,是冷秋教他的功夫。他经历过什么,咱们不知道,只知道他恨到不惜一切代价陷害他养父,我们只能猜,他的日子过得不太快乐。他生命里仅有的良师益友,也不过是冷秋冷飒,这一切都抵不过仇恨。我猜冷恶离开冷家,再没开心过。”
帅望笑:“这可能是最适合下酒的闲话了。”这闲话快让他滴血了。
冷思安道:“我不过想你知道,冷家二派相争,大家一起抢一个东西,抢的时候急不择手,总有人犯了规犯了忌,下了暗手,伤了阴德,不但你爹这么干过,你师父你师爷,也干过,把人活活折磨死的事,可不是你亲爹的专利,你以为犯人到你师父手里就不用刑讯自动招认了?。至于你现在这个爹的德行,那就不用说了,风雨楼一百多口无辜农户的死,你师父恐怕没同你提过,那可都是种地的农民,不是江湖中人,这可算冷家史无前例的滥杀,不也是硬安到冷恶头上?所以,我劝你一句,维持冷家二派的和平,唯一的办法,就是势均力敌,冷玉再怎么混蛋,他的弟子功夫都不错,如果你不给我们留几个有功夫的人,我们这一边的势微,第一,功夫失传了,不管你介不介意,这是冷家功夫,失传之后,冷家的功夫就成了残缺的功夫,冷家就永无希望恢复从前的辉煌,咱们做不到,是咱们做不到,不该绝了后辈人的希望。第二,冷家二派一向互相敌视,没互相屠杀,不是因为大家关系好,品德高,是因为二方势均力敌,是祖上约好的互相制约,一旦有一边势力明显落到下风,小帅望啊,虽然你师爷同我关系不错,他开始屠杀我们这边的人,照样当道者斩,我还是首当其冲,紧接着,你就会看到,大大小小的人头在我身后排队了。第三,我们死得差不多了,剩下冷慕那样的废物,见了掌门连屁出不敢放,冷家的掌门长老制度等于完蛋了。然后,你这样的小朋友,一定觉得做事有效率了。当初你师爷的爹如果做事有效率,你师爷直接就被活活打死了,当然了,因为他没效率,所以,后来他被他儿子宰了。”冷思安笑道:“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掌门大人,谁不想当啊,我也想当,只不过,你家师爷一旦千秋万代了,第一个不肯趴下摇尾巴的就是你师父,然后,第一个被除掉的,也就是你师父。咱们余下这些人,基本上,除了趴下来捧他的臭脚没别的选择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摇尾巴,我还是宁可保有一点可怜的自尊,即使人头随时不保,也希望可以站着见掌门人,同掌门开两句玩笑。如果我们这边完全倒下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师父那个大圣竟然挺到你师爷先驾返仙乡了,然后再指望你师父一双慧眼能再给我们挑个跟他一样的大圣人做掌门。”
拍拍冬晨,笑:“我这个小助手,倒有点你师父的样子,开始我看走了眼,以为是乖宝宝,后来发现,跟你一样刺头。不过,就我看来,因为他有所坚持,那点教养绊着,掌门大人继子,多好的机会,居然硬挺着不过去巧言令色,同掌门客客气气,而不是亲亲热热,光这一点就百分百整不过你这种无耻之徒的。你,韦帅望,你个猴精,别看你拼命往好人的方向努力,你这个偏执的性子,你自己想想吧,如果没人管你,如果不是你有所惧,黑狼一早就成了第二个黑龙了吧?帅望,咱们冷家的掌门人,明显跟商铺老板不一样,不是战争时期,不需要那么高的杀人效率。是不是?”
帅望半晌点点头:“是!”
冷思安道:“刺杀公主的事,咱们冷家可不是包手揽天底下所有暗杀事件的,没有冷玉,他们会找别人。你要冷玉死不是为了公主的安危,只是为了整倒公主的对头。我替冷家的诸位高层,再重申一次,咱们冷家不参与朝庭废立的狗屁事。你要掺合这种事,你自己单枪匹马,去挑冷玉的庄子吧。你挑完冷玉的庄子,记着,你同我们这些人结了仇,将来你有事无事,不要到我们这儿来找公平。”
帅望站起来:“长老说了半天,该累了吧?长老不提公主的事,我倒觉得有理。提起公主,我倒要问问,是谁先插手朝政的?长老说的是,狗咬狗急了,难免就有人犯规,不过,规矩是干嘛用的?规矩定下来是用来给人当靶子破坏的?难免有人犯规,不等于犯了规没事。先插手朝政的是冷玉,我不过是把他做的纠正过来!至于,这件事的后果,会不会影响冷家未来的格局,我同您说实话,我可以给您一大堆理论,不过实情是,我不关心,冷玉做错事,他捅的娄子,归你们解决。您愿意给他善后,您尽可以善后,您愿意用老婆孩子的命换他的命,随你便,牺牲我未来老婆,那是绝无可能的。天底下唯一此可能的,恐怕只有我师父的命,其他人的脑袋,只管在您身后排队吧,长老,您知道啥叫与虎谋皮吗?您这是同我商量剥我的皮呢,我只有跟您说,要不你到我肚子里取暖来?”
冷思安瞪着韦帅望,扬着半边眉毛,没生气,倒笑了,只不过笑容有点苦涩:“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坐吧,帅望,我确实是在与虎谋皮,买卖不成仁义在。坐吧。”
帅望站在那儿,微笑:“还有,虽然我过来同你喝酒,我还是我师父那一边的,永远不会成为你这一边的。长老不用费心拉我。如果你真象看起来那么天下大同,你就不会把派别分得那么清楚,如果我师父同你一样,我同冬晨都不会活下来。派别之分,什么时候都有,可是派别之争中,一样有人格高下。长老您今天大道理讲得都很好,就是把我同冬晨的位子搞错了。我是我师父养大的,我亲爹要害我师父,我一样宰了他,所以,你别再说我师父一个字,我不爱听。冬晨也不是你那边的,他根本没见过他父亲,他师父是冷飒,他继父是韩掌门,他跟我师父亲不亲热是一回事……”韦帅望忍不住看冬晨一眼,缓缓道:“他欠我师父两条命!他的命,他娘的命,如果他站在你那边,我们就不是兄弟!”愤怒,冷冬晨,你竟敢在外人面前给我师父难堪?没有他,你老丈人都不会留你在冷家山!怎么就不值得,你露出个亲热模样来?
冬晨坐在那儿“这意思,是轮到我说话了?”良久,微笑:“今儿这酒,喝得真和谐。”
冷思安微叹一声:“我说的,只是血统,帅望,你太多心了。”
帅望道:“就算我多心,今儿把话说开了,以后大家都省心了。”
冬晨道:“两位,我可能天真一点,我相信这世间还有对错二字,长老的话,我明白,所以,如果冷玉无责任,我们不能因他弟子的事牵扯他。韦帅望的话,我也明白,如果冷玉真的参与暗杀,国有国法,他理当伏法。我说得对吗?”
冬晨可怜的,漂亮的肩膀,左边挨了韦帅望两巴掌,右边挨了冷思安两巴掌,英俊漂亮的小子,不动声色地微笑,内心暗骂,两个王八蛋,用这么大劲拍我肩膀,纯是公报私仇……
韦帅望拍着冬晨肩:“喂,你说说,我师父……”帅望忽然沉默了,算了,这简直是问人家,你说我爹对你好不好?好不好是各人体会,他体会错了,是他的损失。帅望闭上嘴,笑笑。
冬晨微笑:“我要是说个不字,你就不是我兄弟了?”
帅望笑。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没法象你那么干脆,我没见过我父亲,我娘一直说他是坏人,但是,她从不肯说他做了什么。我对他,只有好奇,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我不能当父仇不存在。但是,韩掌门的为人,让人敬仰,到冷家这些日子,我做事时会想,如果是韩掌门面临这种选择,他会怎么做,我想,如果韩掌门处在我的处境,他会象我一样,敬而远之。我尊重他,我不能亲近他,我不会与他为敌,因为,我不能与我的良心为敌。所以,韦帅望,你只管放心做我兄弟。”
九十三,不利证言
九十三,不利证言
韦帅望第二天起来还头疼,不过,韩青从青白回来,听说韦帅望是走着s路线回家的,而且一回来就睡得死猪一样,大清早,他就把韦帅望给拎起来了。
帅望呻吟着:“师父!”
韩青怒问:“你想好怎么回答长老了吗?”
帅望简洁地:“据实以告。”
韩青觉得据实以告这四个字还是很有学问的,不过,既然自己昨儿没看住韦帅望,今儿明显来不及了,再谈说话的方式与技巧,只能给韦帅望压力而矣。
韩青叹气:“要是人家问你去宫里做什么……”
帅望道:“看公主啊!”
韩青沉默一会儿:“唔。”转身走了,算了,对于韦帅望这个无耻的家伙来说,,没啥事是他不好意思提的,据实以告就容易多了。
结果韦帅望睡了个午觉才参加下午的三堂会审,冷秋与冷思安分坐两边,下首分别是冷慕与韩青,一班小朋友只有站着的份。
见礼过后,冷秋道:“长老觉得,这些人,算是人齐了吗?”
冷思安刚打了个呵欠,听见冷秋提他的名了,忙点头:“齐了齐了!”
冷秋心里气,八百年不说话,一说话就是个不。让你点个头,怎么那么费事啊?这下了冷家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你他妈的,让我正儿八经给你召开了这些人来,你敢跟我打着呵欠说话。
下首两位,冷慕已经吓得坐立不安了,心想冷思安这个王八蛋,你要是活腻了,大可以去跳崖嘛,不想跳崖可以找冷秋师徒单挑啊,干嘛拉扯上我啊?你说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我同意显得我不仗义,我不同意——我我我,前车可鉴,咱们非重蹈复辄吗?冷玉是啥人啊,他当长老时没啥好处给咱啊,犯得上为了他让冷掌门目露杀机吗?
韩青见冷秋一脸不好看瞪着冷思安,只得道:“那么,长老您开始问吧。”转过头训向个孩子:“长老问你们话,你们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得隐瞒。”
桑成黑狼都答一声“是”,韦帅望正迷迷糊糊揉眼睛呢,他的是字比别人慢了半拍,冷秋当即一拍桌子:“你没睡醒?你是想滚回去接着睡,还是我给你顿鞭子让你清醒?”
韦帅望立刻醒了,瞪大眼睛。冷慕吓得一哆嗦。
韩青苦笑,师父啊,好歹您给长老留点面子啊,不好这么当面骂人吧?
冷思安刚结束第二个呵欠,眼泪汪汪地:“哎,我也没睡醒,要不咱改晚上吧……”
冷秋阴森森地转过头,啥?你敢再说一次!
冷思安笑:“难道你真要抽我一顿啊?”
冷秋鼻子气歪,指桑骂槐,槐树居然有胆跑过来自动顶上。
韩青忙道:“长老说笑了,咱们还是问正事吧。”
冷秋微笑:“不妨事,长老要是没睡醒,只管回房接着睡,我们等着长老就是了。”你丫有种回去接着睡!
冷思安笑:“我要真接着回去睡,你保证不拿刀砍我?”
冷秋笑得很和气:“思安,公事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真的没睡醒,咱们只得等你睡醒了再谈,一次两次,大家总能担待你的。”
冷思安笑:“算了,掌门通共就能担待我一次二次,我等到紧关头再用吧。”
转头叫冬晨:“小子,你去村子里,路上不管遇到谁,给二两银子请上来,三个五个都行,要单数,不要双数。”
冬晨愣一下:“长老是说,要请三个五个陌生人来?”
冷思安点头:“对,看我这助手多机灵。”
冬晨寒冷地,好好地,你损我干什么?答应着下去。
冷思安继续打呵欠:“来人,来点浓茶来。韦帅望,你要不要一起喝点?”
帅望正揉眼睛呢,闻言看看冷思安,笑:“你别整我,我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转头向冷秋道:“师爷我可是你徒孙,你别拿我杀鸡给猴看,,要敲山震虎,拍桌子吓耗子,长老的儿子冷平外面伺候呢,我替你叫进来去?”
冷思安一口浓茶就喷地上,笑:“原来冷掌门刚才骂徒孙是为了给我听啊!掌门,恕我鲁钝,竟然没感觉。”
韦帅望咧嘴,这死长老胆太大了。
冷秋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依旧沉着脸:“那看来我等把话说到明处了?”
冷思安终于笑道:“您徒孙都说明白了,您刚才骂他的话,就是骂我呢,我听明白了。这骂人的话,也不好听,掌门能省就省省吧。我没睡醒能算我的错?是韦帅望明知道我今儿要问他话,所以拿了一坛子酒,把我灌个烂醉,我还没骂你们使诡计呢,你倒骂我。”
韦帅望吓得:“喂喂,谁灌谁啊?我都喝吐了!”
冷秋阴沉着脸,你小子敢去同他喝酒?啊哼!
帅望沮丧地,还是被这位长老整到了。
韩青笑道:“长老现在觉得好些没有?”咱们开始吧?
冷思安道:“我等冬晨回来再问。”
韩青扬扬眉,你又要干什么?
片刻,冬晨已经回来:“这三个人,是颜爷叫来到后院挖个水渠的,长老有什么活要吩咐他们?”
冷思安笑容满面地:“你们是哪儿人士啊?”
三个干杂活的,一见这位主人家挺客气,陪笑道:“我们南边来的,今年年成不好,呆在家里吃不饱,来到山下北村,正赶上您府上用人,我们就过来了。”
冷思安道:“这么说来,你们不认识冷颜?”
三人摇摇头,冷思安问:“听说过冷秋吗?”
摇头。
冷秋脸更铁青了。
冷思安笑:“听说过冷思安吗?”
摇头。
冷思安笑道:“两位掌门大人,他们谁也不认识,冬晨请来的,不知你们信不信得过,要不,把冷颜叫来问问他们三个的来历?”
冷秋也不吭声,韩青道:“长老向有诚信,韩某焉能不信。”
冷思安高声:“来人,给三位客人弄个座来!”
下人立刻搬了三个凳子放在下首,三位无产阶级互相看看,不知所措,喃喃道谢,只是不敢坐。
冷思安道:“坐下,认真听我们说话,听完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一人二两银子,这位冷掌门付给你们。”
冷秋翻翻白眼,干我屁事啊,你同我商量过吗,就让我付钱?
三人一听有钱赚,当即告罪,坐下。
韦帅望哼哼道:“要不,也给我们个座?我们不要钱。”
不等冷秋骂人,冷思安已经沉下脸来:“等你当了掌门再同我要座。现在人到齐了,不是你同我喝酒胡扯的时候了,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我不问,你不得开口!”
帅望忙低头答:“是!”
冷秋本来要开口骂同样的话,这下子被别人骂,他倒不自在了,我徒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韦帅望有自己师长教育,用得着你?
而且冷思安对韦帅望,一副自来熟自己人的态度,真让他不舒服。
冷思安问:“冷玉那两个弟子叫什么?
韩青道:“黑猊黑豹。”
冷思安微笑:“掌门折杀思安了,思安并不敢问掌门话。”
韩青一笑:“我多话了,长老请。”
帅望的小脸,微微沉了下来。
冷思安问:“帅望,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帅望忍气道:“我不认识,但是……”
冷思安道:“不认识。冬晨,帮我记下来。”
再问:“桑成,你认识吗?”
桑成很老实:“不认识。”
冷思安道:“记下来。”再问:“桑成,谁最先看到那两个人的?”
桑成道:“是我。”
冷思安问:“他说了什么?”
桑成道:“他说要同我比试一下功夫。”
冷思安点点头:“啊!记下。”再问:“你同意了吗?”
桑成点头:“我同意了。”
冷思安笑问:“比试的结果是什么?”
桑成沉默一下,看看韦帅望:“结果,结果是……”
冷思安问:“你的意思是,这个问题应该韦帅望来答吗?”
桑成没开口,帅望道:“结果是,我看到他们比武,所以……”
冷思安道:“结果!”
帅望垂下眼睛:“我把他杀了!”
冷思安扬眉毛:“什么?同你师兄比武的那个,被你杀了?他又同你比武了吗?”
帅望无奈,苦笑:“不是,他在同我师兄比武的过程中,我上去把他杀了。”
冷思安点点头:“帅望,比武中死人,生死由命,在别人比武中暗算对手,是要偿命的,对不对?”
帅望道:“他进宫中,不是来比武的,是来刺杀公主的。”
冷思安问:“证据!”
帅望道:“那个人同我师兄动手时,我不放心公主,进到公主寝室,看到另外一个黑衣人已经刺伤了公主的侍卫,正要对公主下手。”
冷思安问:“你描述当时的情况就行了,不用你下结论。”
帅望道:“黑衣人与侍卫面对面站着,侍卫腹部受伤,黑衣人举着剑。”
冷思安问:“你看到他用剑刺公主了?”
帅望道:“他还没抬手,我就射了他一剑,他躲开。我又发了一把毒针,他中毒倒地。我捉住了他。”
冷思安道:“我重复一下,你到公主寝宫,看到公主的侍卫受伤,侍卫对面站着一个握剑的黑衣人。你就发毒剑毒针,将人捉住。对吗?”
帅望点头:“是。”
冷思安道:“记下。”
帅望觉得事情好象有点失控,他张开嘴:“长老……”
冷思安问:“他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帅望叹气:“没有,他嚼舌自尽了。”
冷思安道:“那么,他承认刺杀公主了吗?”
帅望愣了愣,回想:“他没有,但是……”
冷思安道:“被你捉住的人,你即不知道名字,他也没说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是吗?”
帅望呆了一会儿:“他只是没来得及说。”
冷思安问:“我刚才说的,有错吗?”
帅望只得道:“没有。”
冷思安道:“记下。”
再问:“帅望,既然这个人什么也没说,你是怎么想到他会是黑狼的师兄的?”
帅望半晌:“因为……”良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黑狼说过,他看到他师兄到京城。”
冷思安点点头,问黑狼:“你师兄到了京城,你为什么没去相见?”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不想见。”
冷思安点头:“你同你这两个师兄,有过节?”
黑狼沉默。
冷思安道:“你必须答是与不是!”
良久,黑狼道:“不是。”
冷思安问:“没有过节,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们?”
帅望问:“我可以替他答吗?”
冷思安微笑:“不能!”
黑狼道:“我以为他们来追杀我。”
冷思安问:“你做了什么?”
黑狼道:“我离开冷家山。他们可能认为,我是逃走了。”
冷思安问:“你有要逃走的理由吗?”
黑狼淡淡地:“有。”
冷思安问:“什么理由?”
黑狼道;“与本案无关的理由。”
冷思安想了想:“好,我不问理由,那么,韦帅望在公主府杀掉你的师兄时,你在哪儿?”
黑狼道:“我在青虎营。”
冷思安笑了:“解释一下青虎营的位置与职能。”
黑狼沉默了,他忽然间明白了。
冷思安笑:“聪明小子,你可能对青虎营不太了解,桑侍卫,你给我解释下青虎营是干什么的。”
桑成道:“青虎营是公主的亲兵营,在公主府不远处的别院里,我本来安排黑狼同我一起住在公主府的寝宫侍卫馆,但是,公主府进出要登记,我觉得不太好,所以,让他去梅将军在青虎营的营帐里住。”
冷思安忽然间大笑,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可爱的巧合,是不是?”
冷思安转过头笑问冷慕:“你听明白了吗?”
冷慕看看冷秋,陪笑:“兄弟鲁钝。”
冷思安笑道:“不要紧,你再讲一遍给你听,你听不明白不要紧,你看这几位挖水渠的老乡了吗?只要他们听懂了,我们就认为老少咸宜了。”
冷思安站起来:“冬晨,刚才桑侍卫的话,你记下了吗?”
冬晨脸色微红,看看韦帅望,他也听明白了,他替韦帅望尴尬。
冷思安问黑狼:“然后,你去认出那两个人是你师兄?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黑狼沉默一会儿:“一个叫黑猊,一个叫黑豹。”
冷思安道:“自杀的那个叫什么?”
黑狼道:“黑豹。”
冷思安笑道:“我按冬晨记的念,顺序可能略有变动,不过所有的话,都是你们同意记下的。”
冷思安拿起本子,念道:
黑狼告诉过韦帅望,他看到他师兄到京城。
黑狼以为他们来追杀黑狼。
韦帅望在公主府杀掉黑猊与黑豹时,黑狼在青虎营。
青虎营是公主的亲兵营,在公主府不远处的别院里,桑成本来安排黑狼同桑成一起住在公主府的寝宫侍卫馆,但是,公主府进出要登记,桑成让他去梅将军的住处。
桑成遇到黑猊时,黑猊说要同他比试一下功夫。
他同意了。
此时,韦帅望到公主寝宫,看到公主的侍卫受伤,侍卫对面站着一个握剑的黑衣人(是黑豹)。韦帅望就发毒剑毒针,将黑豹捉住。
被韦帅望捉住的人,韦帅望即不知道名字,他也没说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然后不明原因,嚼舌自杀了。
然后帅望回到桑成身边,在黑猊同桑成比武的过程中,上去把黑猊杀了。
冷思安抬头微笑:“列位?你们各有各的立场,我不问你们了。”走到那个杂工面前:“三位兄弟,你们听懂了吗?”
三个杂工互相看看,没敢出声。
冷思安拿着银子:“你们把我说的重复一次,银子就归你们了。”
三人再次互相看看,终于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那个,有两个人追杀这位黑衣服的小哥。”
冷思安道:“黑猊,黑豹。”
那人点点头::“黑猊黑豹追杀这位小哥。”
冷思安耐心地:“黑狼。”
那人擦擦汗:“两个姓黑的,追杀一个姓黑的,这个姓黑的跑到,跑到公主府躲起来,然后,然后那两个姓黑追过去,遇到另外两位公子。”
冷思安笑:“韦帅望看起来象公子吗?遇到韦帅望与桑成。”
那人道:“是是,被这位象公子的韦帅望给杀了。”
冷思安站起来,回头微笑:“韩掌门,听起来象误杀,是吗?”
慢慢走回座位,微笑,喝口茶:“误杀。”转头问黑狼:“你同韦帅望是好朋友吗?”
黑狼咬着牙,半晌:“不是。”
冷思安笑问冷慕:“谁求你收下黑狼做助手来着?”
冷慕看看韦帅望。
冷思安笑:“帅望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孩子。黑狼,他帮过你很大的忙,差不多相当于救了你的命,下次,哪怕别人要你的命,你也别回答他不是你朋友。”
冷思安笑道:“我很奇怪,黑狼你明明告诉韦帅望,你怀疑你师兄追杀你,为什么,他看到黑衣人立刻想到这些人是你师兄,却没想到他们是来找你的呢?而是立刻想到这两个人是来刺杀公主的?韦帅望,你的反应,不合情理。”
帅望惨白着脸,我误杀?我误杀了吗?
冷思安放下茶杯,缓缓道:“其实,依我看,更象一场诱杀!”
九十四,无功而返
九十四,无功而返
冷思安道:“我随便讲个故事,纯属虚构,不必记录在案。”
其实冷秋可以说,跟本案无关的事,以后再讨论,不过,冷秋看着韦帅望目瞪口呆脸色惨白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他笑眯眯看着韦帅望,一声没吭:让你着急多难得啊,你再急会吧。
冷思安道:“从前有个小朋友,性子比较坏,有一次同人争吵,激得对方要同他比武,结果是他把与他吵架的人给杀了。这个小朋友心地还挺善良,我想他对这件事,一直不能释怀,所以,当他后来看到那个人的师弟之后,就对那个黑小子非常好,好象在做出补偿。黑小子呢,也知恩图报。后来比武,两人都没下死手,算是惺惺相惜了。这其间呢,这位小朋友帮了黑小子很大的忙,黑小子呢,我们假设他是个好人,他告诉这位小朋友,他有麻烦了,有人追杀他,小朋友就又帮了黑小子一次忙,小朋友求他师兄把黑小子带到公主府,追杀黑小子的人如约而至,于是小朋友用暗器杀掉一个,两打一又解决一个,为了给黑小子绝掉后患,干嘛指控黑小子的师门刺杀公主。”冷思安转过身,微笑:“韦帅望,这个故事合乎情理吗?”
帅望呆呆看着他:“如果我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小朋友,我会用几十上百无辜人的命,来维护我朋友的命?”
冷思安微笑:“这是假设一,还有假设二,小朋友是个好孩子,黑小子却不是,他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依旧回答,那个小朋友不是我朋友。这么轻易说出口,没准心里真是那么想的。黑小子想干掉追杀自己的人,所以借刀杀人,向小朋友求救,明知身后有人追杀,还是把追杀者引入公主府,让公主府的侍卫替自己解决麻烦。同时指认出公主府的刺客是自己师兄,牵连自己师门。帅望,这位小朋友,有没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有可能吗?黑狼是要借我手,不但除掉他的师兄,更除掉自己整个师门吗?他——确实有这个动机!
帅望慢慢道:“他并不知道我师兄会带他去公主府,他本来应该住在韦府!”
冷思安微笑:“正是,他应该在韦府,应该在京城随便哪个地方,甚至,一发现被追杀,他应该往偏远地方藏匿,而不是直奔京城,不管其中有什么曲折与巧合,他到了公主府,把追杀他的人领到了公主府。在公主府把追杀他的人干掉,他还想干掉自己的师父与所有师兄弟。”
韦帅望到此时,实在忍不住,看了黑狼一眼。
黑狼没有表情,目光微垂,好象什么也没听到,他的脸上没有被人诬蔑后应该有的愤怒与不平,也没有阴谋败露后的紧张与恐惧,他只是没有表情地沉默着。
帅望内心痛楚,这小子,一直城府极深,从他的脸上,永远看不到他里在想什么,难道……
这种怀疑的感觉,真让人痛楚。
冷思安慢慢走过来:“黑狼,你同你师门到底有什么大过节?你不是你师父养大的吗?保住你性命的功夫,不是你师父教的吗?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逃出师门,害死你师父与师兄弟?”
黑狼淡淡地:“长老这是继续讲故事,还是在质问我?”
冷思安道:“回答我的问题!”
黑狼垂着眼睛:“我没想逃出师门,我只是离开冷家山,办点自己的事。至于,我对师兄弟有什么看法,我不想说,您的猜测,我不想评论,这个世界上,一件事,有一万种猜测,都是合乎逻辑的。事实就是,我在公府住过一夜,然后离开了,公主遇刺的事,我不清楚,韦帅望让我去认尸,我只是说了实话。”
冷思安看着黑狼,良久:“你真看清了?有时候,尸体会扭曲变形,同真人有点差距,很容易认错的。”
黑狼沉默,良久,缓缓抬头看了冷思安一眼,然后看看韦帅望,这些人,这些人,其实并不介意真相吧?两位掌门或者希望能借机扳倒对头,可也仅此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好机会而已。对于这位长老,这也不过是两派之争,可是,对我来说……
我提供了这种证词——会被追杀到死,如果落到我师父手里……
黑狼看着韦帅望,韦帅望的真挚目光里,那一丝痛楚与疑惑,让他微微一笑,兄弟,你怀疑我了?
荆柯对樊子期说:“借将军头一用。”
樊于期说:“只管拿去。”
荆柯回头:“将军你这是利用我吧?你是何居心?”
黑狼垂下头,沉默。
冷思安问:“黑狼,你能否确定那两具尸体是你师兄?”
黑狼沉默。
你们的审讯,十分可笑。
真是非常优雅的杀人姿势。
冷思安道:“你不回答,意思是你对自己的结论不确定吗?”
冷秋一拍桌子:“够了,冷思安!”
冷思安回头微笑:“掌门有何见教。”
冷秋道:“黑狼已经明确回过这个问题,你现在同他说,他的证言会让人他师父遭到灭门,然后问他要不要改口供,冷思安,你做得过了!”
韩青道:“黑狼不用再回答这个问题,帅望,你过来。”
帅望过去,一脸惊疑困惑,冷秋气得,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在想什么?你先给我保住你的脑袋,再反省别人死得冤不冤!”
韩青起身:“长老也说累了,坐一会儿吧,来人,茶!”然后转身向冷思安道:“长老容我同弟子说几句话。”
不等冷思安回答,已经拉着帅望走远几步,韩青低声:“帅望,擅入公主府,扑杀可也,”
帅望抬起头,看住韩青。
韩青道:“带刀擅入公主府是死罪,即使他的目地不是刺杀,也不能算是误杀。如果你怀疑朋友利用你……”
冷秋走过来,低声:“韦帅望,你连敌友都分不清了?三句话哄得你怀疑朋友利用你,你嘴里的朋友跟狗屎一个意思吗?你既然认了朋友,就不能在三军阵前倒戈!”
帅望本能地:“我,我没有……”然后红了脸。
韩青看一眼冷秋,现在可不是打击韦帅望的时候:“别自乱阵脚,冷静下来,听到吗,冷长老已经不纠缠这个话题了,他知道没有用,这只是虚张声势,扰乱视听,想想你今天到这里,是要干什么的。”
帅望慢慢清醒了:“我明白了。但是……”
韩青道:“输赢对我们,是无所谓的,不过,我们输了,你那位出来做证的朋友,恐怕……”
帅望再看一眼黑狼,依旧垂着眼睛沉默的黑狼,没有表情,却有一种绝望的姿态。如果黑狼真的是利用他来除掉他的师兄,难道黑狼的理由不充足吗?做为朋友,他难道不该出手相帮吗?
韩青冷秋各自归位,韩青笑道:“我听出长老的意思了,长老是说,整件事,完全可能是冷玉两个弟子误闯公主府,误入公主府后忽然间忘了自己的任务,一时兴起同公主府三品侍卫较量功夫,以至被当做刺客格杀。如果是误入,当然冷玉就不必对刺杀公主的事负责,连带咱们冷家也没什么责任了,这倒也是个很好的说辞,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冷秋笑道:“皇上怎么会不信,只要我们说了,皇上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笑眯眯地看着韦帅望:“你说呢,韦帅望?”
帅望笑道:“是啊,只是不知道慕容家信不信。”
冷秋笑着转过头,问冷思安:“思安,要不,我把慕容氏请来,你再演一次?”
冷思安欠欠身:“思安安敢越俎代疱,做掌门该做的事。”
冷秋微笑:“掌门把慕容氏请来,你再演一次!”
冷思安笑笑:“掌门把慕容氏请来,思安自当献丑。”
冷秋点点头:“说得是,如果请得动,自然没问题,只怕人家接了小公主的信,直奔目的地。我还是那句话,思安,我们得说服小公主啊。你可以说一句没证据不能抓人,我们怎么办啊?你为了维护冷玉,置我们于何地呢。”
冷思安微笑道:“掌门不过为难一回,救人一命何等造化,何况冷玉也姓冷,与你我沾亲带故。难道掌门一点亲戚情谊也不讲,让我们这些做掌门亲戚的,岂不寒心?”
冷秋沉默了。
想当年冷思安也曾问过一句:“你难道一点父子情不讲?你不怕日后后悔?也不怕众人寒心?”
当年的冷秋,冷笑一声,断然:“我不会后悔。”
现在的冷秋,沉默了。
帅望道:“刚才长老问了我们话,用我们的回答编成了个故事,那么,如果现在我也想编个不一样的故事,不知道长老会不会允许。”
冷思安微笑:“你问吧。”
帅望道:“冬晨帮我们拿个地图来吧。在段时间,我先回答长老刚才不准我解释的几个问题。首先,我为什么先想到这两人是刺客,因为他们带凶器进入公主府,我即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第一反应,当然是他们是刺客。你可以说他们是追杀别人,但是,带凶器进入公主府,我们杀掉他们没有责任。所以,我对长老说的,我们诱凶他也好,误杀他也好,这种指控没有必要辩解。长老想证明的,只是他们的目的,不是刺杀公主,所以,我首先证明,他们的目的,是刺杀公主,然后,再证明他们的刺杀,冷玉知情。”
冷思安微笑:“思路清晰,说得好。”
帅望笑笑,转头问黑狼:“黑猊的功夫怎么样?”
黑狼看看韦帅望,帅望微微一笑,黑狼微微吁一口气:“比我高一些,比座上列位,稍弱点。”
帅望问:“黑豹呢?”
黑狼道:“比我差一些。”
帅望微笑:“如果你在公主府后院,遇到黑豹,会怎么样?”
黑狼沉默一会儿:“如果他动手,我不会束手待毙。”
帅望道:“黑猊在前院同桑成比武,黑豹在后院遇到你,会发生什么事?”
黑狼一笑:“我会杀了黑豹,到前院帮桑成解决黑猊。”
帅望轻声:“你会杀掉他们?”
黑狼淡淡地:“我会杀掉任何意欲杀我的人。”
帅望问:“他们知道吗?”
黑狼笑笑:“我想,他们早就明白!”
帅望问:“那么,黑猊是白痴吗?在这个时候去同桑成比武?他是确定你不在宫里,还是想找死?”
黑狼淡淡地:“应该是确定我不在宫里,或者,根本不知道我在宫里住过。拒我所知,他们求生意志挺强,既然功夫比我还高,我也只能认为他们不是白痴。”
帅望回头,笑问冷思安:“长老,您的看法呢?”
冷思安微笑:“黑猊多少招伤了你师兄?”
帅望沉默了,桑成答:“五十招,不过……”
冷思安微笑:“我想也是,如果功夫同我差不多,应该百十招内就可取胜,至于黑豹的功夫,桑成没看到,你又没正式比,黑小子与他师门有仇,我们辜且认为,他们觉得二对二,稳胜。”
帅望轻声:“如果他们根本不知道黑狼去过公主府,就比较容易解释,功夫高的那个引开桑成,功夫低的,去刺杀公主,合理安排,是不是?长老是否认为这个推论合理性更高?”
冷思安淡淡地:“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杀人的可能性是五成半就判他死刑。”
帅望道:“长老是认为刺杀公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五,比他们误入公主府的可能性高一成,是吗?”
冷思安没有回答。
冬晨拿着地图来了,帅望道:“黑狼,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算你帮我个忙,刺杀公主前五天的行程,标在图上。”
黑狼在图上标了五处,分别写日期,七日到十一日。帅望把路线连成一条线,那是个l型曲线。
转头问:“师父,您那里有黑猊黑豹两兄弟的行程吗?”
韩青道:“让冷颜在十号的急报里找。”
片刻拿来两刺客的行程,一共三天的路程,一条直线,直奔京城。
帅望道:“九号黑狼在京城正北方九百公里处,黑猊与黑豹在冷玉处,是京城东方一千公里,如果他们追杀黑狼,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往西北方向走,而不是直向京城。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京城,在若阳遇到黑狼,是黑狼临时改变行程,偶然遇到的。”
帅望拿起那张地图,向众人展示,特意向旁观的三位陌生人解释:“这根直线,是直奔京城的,是不是?”
点头点头点头。
帅望问冷思安:“长老的意思呢?”
冷思安微笑:“冷颜的线报,只有九号黑猊黑豹离开墨染山庄与十号来到若阳,这其中是否有路程改变,是否一开始往西北走,后来得到消息又改道若阳,没有可能吗?”
转头问黑狼:“你原打算去哪里?你的目的地既然是京城,为什么中途改变路线?”
黑狼半晌道:“一点私事。”
帅望道:“他被人追杀,当然不能走直线!”
黑狼喝止:“帅望!”
冷思安忍不住笑:“我没听懂,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师兄,他还被别人追杀,你这简直是大众仇人啊,又是你不能告诉我们的原因?好好,我们就再信你一次。我们先假设你这张路线画的是实情,再假设,你是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改变路线……”冷思安命冬晨拿出个通报来“这是冷家收到的十号若阳的急报,也是害得你师父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到京城去的原因。两个黑小子在若阳大杀四方,把我们若阳办事处给灭了。”冷思安问黑狼:“你第一次遇到你师兄弟,在哪儿?”
黑狼轻声:“若阳!”
冷思安一笑:“最后一次呢?”
黑狼道:“京城。”
冷思安微笑,亲切地对韦帅望道:“我希望你注意到一点。黑狼与他的师兄们在若阳会合,然后,他的师兄们立刻与冷家在若阳的人发生冲突。黑狼脱身后,在京城再一次被他的师兄们追上,也立刻与京城的冷家人发生冲突,只不过,第一次冲击的结果是我们冷家人全军覆没,而第二次,是冷玉的两个弟子被当场格杀。很有意思的巧合,是不是?很可惜我们没等到第三次,不然,就可以总结出规律了,黑狼一遇到他师兄,他师兄就会同冷家人打起来。”笑:“帅望,有趣不?”
帅望微微沉默一下:“这个巧合,似乎并不比黑猊黑豹出现在公主府更巧。”
冷思安道:“那么,你是承认这两个巧合,份量相当,也就是说事情确实有两种可能性,是不是?”
转过头去问中间人:“你们看呢?是不是两种可能性都有?”
三人,两个点头,一个摇头,互相看看,又换成两个摇头,一个点头。冷思安大笑:“嗯,他们没达成一致看法,足证,这个结论确有分歧。”
帅望微笑:“是吗?刚才您说要找不相干的人来客观地判断这件事,我很佩服您的想法,陌生人会公正的多,但是,必要的背影介绍,还是得有。”
韦帅望走到三人面前,拉过个凳子,坐下,微笑:“首先,你们听到我们提公主府,一定觉得很新奇。冷家都是些什么人,动不动去公主府比武聊天的?如果你家邻居,是一老实农民,某天,你家里存了二两金子,正好被你邻居看见了,你回家时正看到你二十多岁的邻居正把你十多岁的孩子打倒在地,他声称是同你儿子摔跤玩,您会怎么想?”
三人里年轻那个搔搔头,笑:“可能就是逗着玩吧?”
帅望点点头:“如果你邻居是脸上刺过字的响马呢?他跑到你家打你儿子,说是摔跤玩,你觉得可信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看看韦帅望:“呃,这个,有点可疑。”
帅望笑:“那我就介绍一下冷玉先生是什么人,他是冷家的前长老,被赶出冷家的原因,就是刺杀冷家掌门。当年他带着自己几个儿子,趁着夜色,箭射掌门住处,几乎将掌门与掌门两个弟子射杀,然后又纵火烧房。”
冷思安苦笑,是啊,上次就是诱杀……
帅望道:“这次呢,即使按长老的说法,他是清理门户,意思依旧是把他自己养大的徒弟杀掉,他一生事业离不开杀人二字。所以,请在做出判断时,考虑一下,被告的人品。你们还觉得他们进京城,是为了处理内部事务吗?”
三个人互相看看,开始哆嗦,其中一个伸手,把银子掏出来,哆哆嗦嗦,放到韦帅望面前:“大爷,银子我们不要了,你让我走行不?”
另一个干脆跪下:“大爷饶命,这案子我们断不了,大爷放我们走吧。”
帅望眨眨眼,然后看着三个人一边作揖一边连连哀求,后退着逃出门,他搔搔后脑勺,尴尬地看着冷思安:“这这,我没说什么啊?这不能算我恐吓吧?”
冷思安笑:“大爷,你把我也放了吧。”
帅望只得讪笑,冷思安伸手招他过去:“帅望,你的生存环境比较单纯,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服气,觉得你经过老多事了,是不是?”拍拍帅望的肩膀:“你最大的伤痛,不过是你师父对你说声滚,那还是气头上说的。冷家把亲生子赶出家门的多了,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有人露出王八蛋嘴脸,帅望,你想想,要是你师父真的为争掌门逼你去死,你又如何?这世上,就有这么养大的孩子,所以,这世上,就有冰冷无情只会算计的人,很不幸,我知道冷玉就是那种人,他的弟子——没有感情的人,也会养出没有感情的怪物,所以,帅望,即使是从人性推论,也是我的推论可能性更高。”
帅望僵在当地,半晌,后退一步:“长老,您侮辱了我的朋友!”
冷思安微微一笑:“黑狼,你觉得每次你与你师兄遭遇,你师兄就被冷家人追杀,是巧合吗?”
黑狼没有表情地:“是巧合。”
冷思安微笑看着韦帅望:“你朋友是不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冷静到没有情绪的地步?”
帅望道:“他只是,只是……”
冷思安点点头:“他一定受过很多苦,但是,苦难已经把他变成一个这样的人了。你可以同情他,但是,你要知道,他没有那种感情。”
黑狼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帅望内心刺痛,是,他可以感觉到,黑狼除了偶尔对黑英有一丝关心外,对他的师父师兄弟完全没有感情,虽然其中内情外人无法得知,但是,黑狼确实是一个轻易不动情,下手狠辣的家伙,他带着白逸儿躲避追杀,险象环生,遇到可以利用的冷家人,难道会不利用吗?他是绝对不会因为那些冷家人打不过姓黑的师兄弟就不拿他们当挡箭牌的。只不过——帅望道:“黑狼是我朋友,他被人追杀,我自然会出手,长老,公事归公事,我觉得您今天挑拔离间的话,太多了。”
冷思安道:“如果他只想对付自己师兄,当然可以直说,如果他想把自己师门一网打尽,对于你这个善良的小朋友,恐怕就没法接受了吧?当然,我也不排除,虽然你没法接受他要灭掉自己师门,但是,在公主需要一份自己被刺杀的证据以扳倒太子时,我记得你小子好象说过,小公主比除了你师父外的所有人都重要。”
帅望顿时涨红脸,忍不住看了冷秋一眼,冷秋一笑,扬扬眉毛,好小子,说得好。
韩青苦笑:“帅望,看起来,如果你没有确凿证据,今天是没可能劝服长老点头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拿来新证据。”
冷思安扬眉:“我没同意你去问冷玉,如果你去了,被当场格杀,怨不得别人。”
帅望道:“我一步也不会走进冷玉的家门口,你只管放心。”
冷思安看看冷秋。
冷秋道:“你最好三天后拿出新证据,不然,我就把你当刺客办,好向皇上交差。”
冷思安站起来:“如此,思安告辞了。”
过来,伸手摸摸帅望的头:“小家伙,别生气,我不过是尽力告诉你,另外一种可能。你师爷才真是想要你的命。”
帅望无语望天,挑拔离间的大高手,你个王八蛋。
九十五,间隙
九十五,间隙
冬晨笑眯眯地跟过来:“长老说要请你喝酒。给你送行。”
韦帅望道:“让他去死!”
冬晨道:“长老让我对你说,他不敢不尽力。”
韦帅望道:“我觉得你家长老品性有问题。”
冬晨沉默一会儿:“帅望,对簿公堂,当然尽力寻找对手的纰漏。你可以在堂上攻击长老的品性,私下里,你应该明白,长老只是在保护一个失势的前长老,不管他说了什么,他的意思是,你没证据不能抓人,这一点,你应该是认同的。”
帅望站住,迟疑一会儿:“他说黑狼的那些话,太过份了,做为黑狼的朋友,恕我不得不与他划条线,回复你长老,我可以同我的敌人惺惺相惜,我不能同侮辱了我朋友的人喝酒。”
冬晨想了想:“黑狼这个人,我不了解,不过,他在比武场上,手下毫不留情,我当然知道他有原因,不过……他做此选择,他就是这样的人。”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知道。”看看冬晨,你的观点为什么同长老那么一致啊?人同狗都能产生感情,何况你与你们长老,可是,如果你同你们长老情深意厚,那,我师父师爷怎么办啊?
帅望问:“冬晨,你能否同长老保持一点距离,不要让他变成你的亲友?”
冬晨愣了一下:“他是一个亲切的师长。”
帅望沉默一会儿:“那么,冬晨,慎重行事。”
冬晨张开嘴,欲言又止,半晌,笑笑:“你也是。”
帅望无语,敢情别人看来,我也一样虎狼窝里,笑笑,挥手,兄弟,就此别过。
韦帅望回头找黑狼。
四处不见,帅望还没当回事,回头叫田际:“帮我找找黑小子。”
然后才跑到秋园。
冷秋笑道:“韦帅望来了,可以吃狗肉锅了。”
帅望陪笑:“师爷等我吃饭?”
冷秋冷笑道:“看不了门护不了院的蠢狗,只配杀了吃肉。”
帅望这才知道,原来师爷是骂他呢,敢怒不敢言,尴尬陪笑。
韩青笑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说服长老,他是铁了心护着冷玉,咱们也确实没实证,你只当替你师父师爷丢回面子吧,总好过大人们互相拍桌子对骂。”
冷秋道:“你平时的伶牙俐齿哪去了?同长老喝酒酒迷了,还是你被他反间了?”
帅望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来:“如果,证明冷玉参与了这件事,你真的会把冷玉师徒全都杀掉。”
冷秋看了韦帅望一会儿,笑了:“韩青,我没说错吧?他真是被人给说动了,给他两记耳光让他清醒一下。”
韩青道:“长老即然立定心思不肯点这个头,帅望再怎么说也是没用。”
看看帅望,伸手搂住帅望,沉默。这是我教出来的孩子啊!我教他这样做的,良久,韩青道:“如果冷玉真的主使了刺杀,我们没办法保全他的性命,但是,他的弟子,我们不会追究。”
冷秋沉下脸来:“韩青,告诉他实话,人家已经笑话我们孩子天真纯洁了。”
韩青看看冷秋,半晌道:“可是,如果我们要去捉拿冷玉,他会让他的弟子抵抗到底的。”是的,基本上,鸡犬不留。
良久,帅望问:“黑狼呢?”
韩青问:“你认为,黑狼不会回去救他师父吗?”
帅望想了一会儿:“应该不会。”
韩青沉默一会儿,问:“帅望,你素日与黑狼交往,觉得他品性如何?”
帅望想了想:“他对朋友有情有义,但是……”良久:“对陌生人……”他是那种不认识你,切你的头就象切白菜一样的人。
韩青道:“一个人对自己的师门都无情谊……”
帅望轻声:“师父,他师父可同你不一样,他师父比我师爷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后脑勺当即挨了一巴掌,臭小子,你再拿我当底线!
帅望一边揉自己脑袋一边说:“他对黑英很好啊,他对逸儿……”看一眼冷秋,再往韩青身边缩缩:“无怨无悔啊!”
冷秋气个倒仰:“你们这群兔崽子们哪个不这样?这算优点吗?敢情你那朋友,对师长对同门全无情义,只对女人无怨无悔,跟只发情的公狗似的,倒算优点了?”
韩青微笑:“师父知道他们全这样,就原谅帅望吧,是到了这个年纪都要犯这个年纪该犯的错。”
冷秋气乎乎的,这些个混蛋,连韩青带韦行都这个德性,平时好好的人模狗样的,忽然间就同个女人对上眼了,什么师父兄弟朋友统统不要了,道义信用也不管了,就差没把地球炸了带着嫦娥逃往月球了。
韩青道:“小帅望可多数孩子强多了,为个女人同父母反目的小子多了。”
冷秋气道:“是比你当年强点!你当年为了个女人,连你师兄都挨你一刀!”
韩青低头做惭愧状,韦帅望目瞪口呆:“什么?我师父为了纳兰姨给我爹一刀?”
冷秋哼一声:“纳兰比第一个女人漂亮多了,可惜你师父已经燃烧怠烬。第一把火最凶猛,韦帅望你省着点烧。”
韩青微微抗议:“师父!”教坏小孩子。
韦帅望立刻似条狗般吐着舌头流着口水:“师爷,讲给我听。”
韩青怒吼:“韦帅望!”
冷秋笑:“韦帅望总能把正事弄跑题。”笑着摸摸韦帅望:“小子,你只管耳根子软,有本事站到冷玉那边去。反正这事与我无干,韦帅望,你自行解决。解决不了,你可以到皇宫门口自杀谢罪。”
转头向韩青道:“你不许管这件事!这种捅娄子专家,你不给他个教训,他真敢扯个旗,上写齐天大圣。”
韩青问:“帅望,你有什么打算,你没必要约定三天的,暗自访查恐怕三天只够来回路途。”
帅望道:“冷玉二个弟子,功夫这么高,得算是他们家的主力了,刺杀公主,价钱不会低。杀个太子动用了五十万两银子,这两位的价码虽然没那么高,五万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有的,就算是五万两白银,一千斤载重的马车也要三辆呢。这要是押黄纲,还不得几百几千人,如果是走镖,那得是有名的镖行,京里那几个镖行,咱们去问一句,他们不敢不拿帐本子给咱们瞧。如果不走镖,当时京城里去过一个人就压得住镖车的大人物,也好打探,如果不是走的真金白银,”帅望笑了:“全京城的钱庄,我都熟,哪儿出了银票,哪儿兑了银子,一句话的事。”
帅望道:“如果李环付了几万两银子给冷玉,冷玉的弟子就到了公主府,那还能说是巧合吗?”
韩青拍拍帅望后背:“去吧。”小子,你能歹越来越大了。
回头看看冷秋,冷秋心里忽然间就想起冷思安的话:“为冷家所为,是冷家之幸,不能为冷家所用,应该立刻杀掉。”心里叹气,我又不想用,又没法杀掉,怎么办法啊?附骨之蛆啊。
韩青碰下冷秋:“师父。”你想什么呢?看起来一点也不善良啊。
冷秋叹气:“我觉得咱们都比冷恶做事积德吧?咋没泽被后人呢?”
韩青忍俊不禁:“嗯,这个,我也常自问,结论是自家的苗没自己好好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丝毫取不得巧。啥优良品种,也一样得好好施肥浇水才能茁壮成长。”
冷秋气:“我不过逗着玩,你就奇怪了,人家孩子你养得那么尽力做什么?”
韩青谦虚地说:“弟子别无所长,不过凡事尽心尽力,习惯使然,实在不是故意的。”
冷秋被逗笑:“你这份无耻劲……”
韩青见冷秋脸色缓和,便陪笑道:“眼看着要过年了,天也冷,师父看,是不是让兰儿……”
冷秋沉下脸:“不准!”
韩青沉默一会儿:“那孩子性子倔,师父一定要挫折她的锐气,怕会伤到她。”
冷秋回头面对面:“她够坚强,她得挺过去!如果她不能,尽可以去死!”
韦帅望到处找黑狼,正撞上田际:“帅望,黑狼往山下走了。如果你有什么事,得快点追。”
帅望呆了,黑狼为什么走了?
自己当时在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眼露怀疑,在那之后,黑狼再没抬起眼睛过。
这个黑小子,就这么耳聪目明吗?我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
啊,你有那样的师父,你居然还敢这么敏感?
不敏感凌利的,很容易死掉吧?
同样的事,如果你感觉敏锐,那可就痛得多了,所以,一个人才会退缩成那样吧,象装在个人皮壳子里一般,不管遇到什么指责与侮辱,都没有表情。
我,错疑了他吗?
那么骄傲,被朋友怀疑了,毫无解释,依旧是一句,我的私事。你见过么利用人的吗?
人家说过一次两次三次,后面有人追杀我,我不想连累你,明明是我死乞白赖不让人走的啊!
虽然那家伙一直心事重重啥也不说的样子,可是他每次都实话实说,虽然他说的都是:“我不告诉你!”
我多疑了!
我伤到朋友了!
我干了丢人事!
帅望二话不说,马也不骑了,直接用跑的。
直到冷家山下,才看到黑衣黑马的黑狼。
帅望愤怒,追上去:“黑狼!你给我滚下来!”你怎可为一个眼神转身就走!伸手去扣缰绳,一个黑影当头打下,韦帅望一闪身,带鞘的黑剑走空,刮得手臂生痛,帅望惊痛:“黑狼!”
“苍啷”一声剑出鞘,帅望呆住,黑狼剑指韦帅望:“滚开!”
帅望道:“你不能走!”
黑狼再不答言,一剑砍下去。
帅望站在那,眼看剑到头顶。
悲愤加交,因为我一刹那儿的怀疑吗?因为我看你一眼,你同我绝交?你要杀我?明知道黑狼杀人从不手软,韦帅望在那一刹,也并非不怕,可是悲愤加惭愧的韦帅望一口气哽在那儿,硬是没动。
黑狼的刀停在韦帅望眉间,刀锋逼近眉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指侵入帅望的额头。
帅望脸色惨白:“我愿意道歉。”
良久,黑狼收刀,缓缓道:“是我把他们引到若阳冷家分舵去的。”
帅望僵在当地,忽然间嘴巴好干涩。
黑狼问:“来抓我归案吗?”
帅望笑笑:“归什么案?不管什么原因进了公主府,格杀勿论。归什么案?”可是他的脸上,忽然有一种仿佛中了一枪似的伤痛表情。
黑狼道:“帅望,我不配做你朋友。”
帅望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看起来,他的内心挣扎过,有一刹那儿,他想放手,帅望慢慢抬头,微笑:“你带着逸儿,也没别的办法。”
黑狼淡淡地:“没有逸儿,我也是同样选择。”
帅望慢慢垂下肩膀,不得已吧,可是……
可以为了自己逃生,把几十几百人害死吗?
就算知道他的不得已,我可以拍拍他后背说:“没关系,加油干,好兄弟。”吗?
可是,如果我带着受伤的芙瑶,我真的不会选择用陌生人的命拖住敌人片刻吗?
我真的不会这样做吗?
帅望的手指,慢慢松开,又缓缓握紧。
如果你曾经在众目睽睽下痛苦挣扎,而观众的眼里只有厌烦与幸灾乐祸。
对于黑狼来说,这一切不是形容,而是真真切切的,他全身是伤,摔倒再爬起,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边站起来一边呕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吐的是食物还是鲜血,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如果他倒下,会更大的痛苦甚至死亡。
当他的眼睛能看到东西时,只看到一张张麻木的脸,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的同伴从不会伸手相助,所以,对他而言,观众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他看着韦帅望的挣扎,只得微微一笑,阳光好,不适合我。挥剑,缰绳断,黑狼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就此别过!”
帅望手握断了的缰绳,怒喝:“站住!”
黑狼勒马:“有何见教!”
帅望道:“你欠我一个诺言!”
黑狼冷冷道:“请讲。”
帅望道:“留在冷家。至少现在,留在冷家。”
黑狼静静地:“我记得我当时说,你有要求,我尽力!”
韦帅望道:“留在冷家,需要尽力吗?”
黑狼淡淡地:“恕难从命!”
韦帅望愤怒:“给我理由!这是你的承诺,如果你拒绝,你必须给我理由!”
黑狼垂着眼睛,看他的口型,原因似要冲口而出,但他终于只是一笑:“我已经习惯在自己与他人的生命间选择,每次我选的,都是我自己,所以,我一直活着。”又过了很久:“我习惯了,帅望,所以,松手吧。”你,阳光下的人,不会明白,夜的黑。
鄙视我吧,他人于我无恩,我于他人无义。
帅望看着远去的黑影,内心隐隐不安,我不应该让他走,不管因为什么,他现在离开,会被冷玉追杀,而我师父师爷,会因为他离去,当他怀有异心。
可是黑狼已经说明,道不同不相与谋,帅望想,这本该是我说的话,黑狼一定是从我脸上看到这句话。侮辱了人家再要求人家接受自己的保护,那是双重侮辱。帅望苦笑,我应该回去问问我的灵魂灵师,我该怎么做。
韦帅望往回走,到半腰,遇到田际:“那位黑少爷走了?”
帅望回头,闷闷地:“唔。”
田际道:“我刚打听到个信儿,不知道重不重要,山下的周道说,他收了二两银子,给那位黑少爷送了封十万火急必须亲启的信。我看这时间,好象是黑少爷接到信就走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接信而去?谁的信?什么信?难怪黑狼说恕难从命,他有事!帅望抬头:“你的马呢?”
田际咧嘴:“我的马……”在身后,可是,我对我的马有感情,你别给我骑死!
韦帅望飞身上马,狂追。
他奶奶的,他不是要同我绝交,他是要甩掉我。
这狗东西虽然同我爹一样把别人的脑袋当大白菜,可是……他性命攸关的时候甩掉我,这小子!韦帅望长叹一声,去他妈的道德观吧,我就这样了。
黑狼跑得并不快,他在思考,我怎么办?
我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这一次,我不会束手待毙。
因为,这次,你不会再容我活下去,我退无可退,必得一战!
黑狼忽然把右手的黑剑,交到左手,那只左手,缓缓抓紧剑柄,铁木的剑柄,缓缓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身后一声怒吼:“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黑狼苦笑,天底下唯一叫他王八蛋,还能保住脑袋的人又来了。
黑狼做不闻不见状,继续赶他的路。
耳听得身后风声响,一件百十斤的大物件飞过来,黑狼也不回头也不出声,一踢马肚子,提马前跃。
韦帅望屁股坐到空气中,眼看着要落地了,他一伸手,抓住马尾巴,借力翻身再次上马。
黑狼回手就是一鞭子,韦帅望一侧头,可是他已经抓到黑狼,拒绝松手,这一鞭子正抽到他背上,黑狼也被他一把抱住,直撞得滚下马鞍。
黑狼给摔得晕乎乎,没等反应过来,韦帅望就给他当胸一拳,再封了他穴道,然后韦帅望才捂着肩膀惨叫:“啊啊啊,你奶奶的,痛死我了。”
后背再一次见血。
韦帅望以气又痛,抬手就给黑狼一记耳光:“你个大骗子!去你妈的道不同!你倒底为什么要走?!快说!信不信老子刑讯你!”
黑狼挣了挣,哭笑不得,我竟然被人糊里糊涂地制住了!
我干嘛不拿剑鞘敲他一下,直接敲晕他?
韦帅望也不客气,两手当即在黑狼胸前乱摸,黑狼被他的举动给震住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韦帅望一把扯开他衣襟:“藏哪儿了?快说!别说你是个男的,就是女的,我也一样敢把你扒光了找。”
黑狼被他吓倒了:“你找什么?”
帅望怒吼:“信!你刚收到的信呢?!”
黑狼气急:“与你无关!你给我滚!”
帅望道:“老子说有关就有关!”
黑狼冷笑:“别被我利用了。“
帅望呆了一下,然后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黑狼沉默地看着羞恼满面的韦帅望,一句话说出口,反倒气平了。
帅望垂下眼睛,一声不吭,终于从黑狼身上搜到一封信,帅望道:“我知道你没有。”
黑狼轻声:“没有机会,如果我有本事设下这样的圈套——”苦笑:“你以为我会不吗?”
你以为我有这个本事,我会不吗?兄弟,你知道如果我不,我面对的是什么?
帅望要待再说什么,眼睛看到信上写着黑狼师兄亲启,笔迹稚气,展开来,上面只有几个字:“师父有话问你,请无论如何回来一趟,切切。”
帅望呆了,半晌:“这是?”
黑狼咬牙:“从我身上滚下去!”
韦帅望还坐人肚子上呢,当软座了,他慢慢起身,半晌:“这是,这是黑英写的?”
黑狼躺在地上,怒:“解我的穴道!”然后老子爆打你一顿算完事。
帅望看看信,看看黑狼:“你,这是要回墨泌山庄?”
黑狼怒吼:“解我穴道!”
帅望过去踢一脚,拿着信:“他的笔迹,看上去……”
黑狼跳起来,拳头已经举起来,看到韦帅望后背巴掌大一块血迹,慢慢放下手。然后听到韦帅望道:“你师弟写信的时候,手在发抖。力道也不足,这不是他自愿写的,从字迹看,他好象……”沉默了,好象很恐惧,好象受了伤。
人质。
黑狼伸手抽回自己的信,慢慢折好,是的,黑英可能……
黑狼把信收入,不,他不愿想。
帅望问:“你的习惯呢?”
黑狼没听懂,什么?
帅望怒问:“你他妈的那个一直让你活下来的好习惯呢?你不是习惯选择自己的生命吗?!”
黑狼淡淡地:“在别人的生命里,黑英不是。”
黑狼道:“求你件事。”
韦帅望想了想:“行!”
黑狼道:“离我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韦帅望气得:“我靠!我以为你求我跟你去!”
黑狼也愣了,你说行?
帅望愤怒:“我以为你终于当我是朋友!”
黑狼更加惊恐,怎么?你的朋友会要求你去送死?你一定是异星生物。
韦帅望愤怒地看着他:“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你他妈的,怎么就能把两只老虎领到羊群里请他们吃肉?那不等于,我会看不到你对朋友的有所坚持。黑狼,我确实不是那种兄弟杀人我叫好的人,我不是包公,但我会说那不好,我不赞同,如果你非说你的骄傲受不了一句不赞同,你非要分道扬镳,好的很,滚你的吧!是啊,我有什么权力要你在生命关头舍生取义,可我没那么说,你总不能让我说杀得好,不要紧,让他们去死吧!你恨我不信任你吧?可是你从头到尾从没信过我,你师父要你做卧底,你打算怎么做,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如果我是你朋友,你可以同我商量的!你可以相信我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决定,你是敌是友?是不是你背后插我一刀,我不能怪你,因为你从没承诺过什么!那么,我要怎么看待你?如果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拿什么来信你?”
黑狼沉默地看着韦帅望:“我不需要你信我。”
帅望愤怒:“那就不要露出一副受伤害的表情!”
黑狼道:“你伤不到我!”
韦帅望气极:“去死去死去死吧!”
黑狼上马,韦帅望也上马,怒道:“不过,我跟着你一起去!”
黑狼再次呆住,半晌,他终于道:“帅望,你可能不太明白跟我回去的意思。”
韦帅望回答:“你管不着。”
黑狼道:“你根本不明白你会面对什么!”
韦帅望点头:“我幼稚,我只知道,我爹去太子府迎战温剑时,我师父师爷陪他一起去,他没说不要!这就是信任,他相信他朋友会去,因为他也会这样对朋友,所以,他不必推辞。”
黑狼沉默一会儿,是吗?原来,你师长真的比我师长强,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都是冷玉那样的王八蛋,原来,我只是运气不好,落到北极,这个世界并不全是零下四十度。
黑狼半晌,苦笑:“你问我打算,我告诉你,我回去,先潜进庄子里,把黑英杀掉。因为,我救不出他,不能留他拖累我,也不能留他在冷玉手里受折磨。然后,我找到冷玉,擒贼先擒王。就这些,你要跟我去吗?”
帅望呆呆地:“杀掉黑英?!”
黑狼微笑:“不是一声战斗,只是垂死挣扎,希望黑英与我,都能去得痛快点,如果再奢求一点,希望能杀个够本再死。如此而已。”
帅望半晌,拍拍黑狼:“猪头,你真有韬略”笑,苦笑:“你竟然真的准备去送死。走吧,虽然老子很想豪迈地跟你唱悠悠岁月,实际上,是山人自妙计,老子可没准备去白白送死。”
九十六,三人行
帅望催马前行,笑:“你是打算回家把你弟弟一刀宰了,还是跟我走,听我的安排,保你兄弟无事?我的办法虽然不是一点危险没有,可也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让你们两个都活着。比你那个最好结果是立刻死翘翘的方法好多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内心交战一下,韦帅望的样子很象吹牛,韦帅望的态度很可恶,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可真是欠扁。不过,既然韦帅望一马出就干掉了他两个厉害的师兄,黑狼对韦帅望的计谋又一向有耳闻,活下去的愿望终于战胜一切,他打马追上:“愿闻其详。”
帅望道:“我现在去查你师门行刺公主的证据,你别问我怎么查,帐务问题很复杂,然后,我一定会得到证据,我愿意把证据中牵连到你师父的那些隐去不提。我可以把一切证据指向你已经死去的两个师兄,但是,条件是,你师父要放过你师弟和你。这个办法简单可行吧?”
简单是挺简单,可不可行,黑狼就不知道了,他瞪了一会儿韦帅望:“你觉得他的承诺有信用?”
帅望微笑:“只要黑英活着回到我们手里,一切都可从长计较。我已经给过他机会,如果你师父真的非要你们的命不可,那就不怪我了!”
帅望拍拍黑狼:“我们冲到狼窝里冒险,同把狼引到我们挖的坑里来打,那效果是不一样的。我猜,你师父就算想反悔,也要考虑到自己中圈套的可能性,他不一定敢追击我们,外一他敢,好的很,老子可是挖陷阱的好手,诸葛亮的八卦阵我也很熟,明年我们就可以烧纸钱祭奠他了。”
黑狼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一直以来他的杀戮都是血雨腥风,忽然间羽扇纶巾了还真不习惯,就这样子解决?
黑狼的不放弃不过是困兽之斗。冷玉门下二三十人,虽然有一半功夫不如黑狼,却也有十几人功夫与黑狼相仿,冷玉断了一臂,却也只有在对阵韩青韦行那一级别的高手时才会显出差距来,十几岁的小孩儿,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黑狼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不要活着落到他师父手里。
人家敢大模大样写上“师父有话同你说”,连欺骗都不屑,当然是算准了,你不可能不回去,也不可能取胜。
猫伸着爪子拨拉老鼠,笑道:“过来,咱们谈谈。”
冷玉还有同族长老替他说话,他黑狼有什么?
他希望自己不要活着落到他师父手里,唯一的办法不过是杀掉用来胁迫他的人质。
最美好的结局,不过是在战斗中死去。
现在韦帅望嘻皮笑脸地告诉他:等我查下帐,就一切搞定了。
不是做梦吧?
真的?
黑狼半晌喃喃夸了韦帅望一句:“你,你很有自信。”
把韦帅望气得:“兄弟,我当你是在夸我了!”听着好象你是在骂我吹牛啊!
黑狼想了又想,终于道:“你,伪造证据,你师父会同意吗?”
韦帅望登时倒吸一口气,哎,你一提这事,怎么我的后背就开始痛,韦帅望咧着嘴:“我师父……不知道,总不会宰掉我吧?”
黑狼看着韦帅望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低声:“我想他不会,不过,恐怕你又会挨揍吧?”
帅望苦笑,只要我师父别打腻,换新花样就好了。帅望想了想:“也许,不过,我想我师父一定会认为我做的对。”
黑狼再一次内心羡叹一声:“这样,我师父连你也会报复吧?”
韦帅望笑:“别怕,老子当年炸断他的手臂,他也早晚会报复的。哼,我猜他同冷家山也是早晚有一仗要打的,我不过把战争时间推后,换你同你师弟的命而矣,很值。
黑狼不再出声。
帅望说得很简单,只不过韦帅望找到证据,是冷家山组织进攻,找不到证据,就只能等冷玉发起进攻,战争由谁打响的,当然不一样。如果一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甘冒众人的唾沫抢先下手。
韦帅望认为,人命比一场战争的时机更重要。
黑狼觉得韦帅望错了。
可是,他不得不接受他朋友的错误,并从中得宜。良久,黑狼道:“你可想过,你这种决定,也许会令害死你亲近的人?”
帅望想了想:“所以,这一战之后,你要帮我保护我的亲人!”
黑狼点点头。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了,不管是战斗还是生存,阳光总是最美好的。
帅望大喜,兄弟,你这可算是投诚了,立刻扑过去准备给黑狼个拥抱,吓得黑狼一闪身,顺手在韦帅望后脑勺上敲一记,韦帅望“扑嗵”一声,就直接趴地上了,韦帅望气得,捶地大骂:“你这个叉叉叉叉!”
黑狼笑,被偷袭怕了,看见韦帅望伸手,他就有斗志。
冷玉看着手里的信,半晌,终于问:“韦帅望真的说黑狼是他的朋友?”
送信的低头:“是。”
冷玉笑了:“真的?”
良久,冷玉问:“难道黑狼是我所有弟子里最聪明的一个?”他有啥品质能交到韦帅望呢?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我觉得这小子即不聪明也不忠厚,功夫也不是觉得最好的,反应也不是最快的,人也不是最善良的,为人处事也不是最圆滑的,到底韦帅望看中他什么了?
也许,他最大的长处,就是他的愚蠢吧?他会护着黑英那个废物。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点好处而矣,别的人踩他的脚,他会直接把人家眼球挖出来,韦帅望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狠人吗?
冷玉喃喃:“也许,我应该试试再给他一次机会?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我没看出来的品质?”
他看看颤抖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英,笑问:“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师兄一次机会?”
黑英只是发抖,不敢回答,不,他不知道,再给一次机会好,还是立刻死了的好。
冷玉微笑:“你师兄越来越不听话了,上次拿他喂蛆,也没教育好他,这次得拿去喂老鼠才行吧?”想了想:“会不会,有点本事的孩子,都不听话?或者,不听话才证明他们有主意有胆量呢?”
黑英颤声:“求你,不要……”脸上一行热泪,两腿间一股热热的液体涌出来,吓的。
冷玉听到滴嗒声,慢慢垂下眼睛,看到地上一小滩冒着热气的液体,他终于皱起鼻子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来人,关到地牢,上枷锁!”
黑英疯狂地挣扎惨叫:“不不不!求求你,不要,求你,不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送我去地牢,不要把我锁起来!”
冷玉抖抖衣服站起来。如果是别的弟子,吓到尿裤子,他一定让他把尿舔了,对黑英,他真是没办法。
帅望在山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韦行,要求查询整个月的镖局有无往墨泌方向去的大镖,如果没有,再查有无能单独押镖的道上朋友出入京城。另一封信要何添查询所有钱桩可有大笔银两存兑。
想了想,给韦行的信里又加一句,那当然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查一下两个黑小子在京城里是否收到过大额银票或者财宝。
黑狼不安地:“如果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帅望叹气:“那就只得伪造证据了。”
黑狼微微尴尬,同韦帅望在一起真考验正常人对善良的定义。
帅望把两封信交给山下冷颜处,写明是急信。交待完毕,出来牵马,只见山上下来一人两马。
帅望站在那张望一会儿,终于确实来的是冬晨。
他正纳闷冬晨来干什么,惊喜地发现冬晨带来了他那匹曾被白逸儿霸占的白马。冬晨笑道:“田际心疼他的马,我替你把你的马带来。”
帅望高兴地拍拍自己的小白马,看看冬晨:“你这么有空?”
冬晨道:“韩叔叔去同长老说,三天太急促了,请他多容几天空,然后问长老能不能让我帮你,长老说,韦帅望那个小混蛋如果有心伪造证据,恐怕冬晨去了不方便。”
冬晨很纯真地笑,韦帅望气得:“这个狗长老!”白冬晨一眼,啊对呀,你去了是不方便啊。
冬晨拍拍帅望的肩:“放心,你随时可以说冬晨闭上眼睛。”
韦帅望忍不住笑道:“你长老好奸滑。我请教下,你是非去不可,还是我可以拒绝的?”
冬晨道:“长老说,你要我去,我就去,你不要我去,就让我回来。韩叔叔说,让我一路上看着你,也算是你取证时的一个人证,要是你捣鬼,小心你的屁股。至于我自己嘛,混蛋韦帅望,你要是敢说不让我去,我现在就揍你!”
帅望无语望天,半晌,心虚地:“你你你好象打不过我吧?”
冬晨捋袖子:“唔?真的?”
韦帅望可怜兮兮地,冬晨虽然打不过他,可他哪敢打他干娘外加丈母娘的心肝肉儿啊。
黑狼在边上一声:“请回去转告你们掌门,我陪韦帅望去。”
冬晨这才看到黑狼,看看韦帅望,看看黑狼,韦帅望陪笑,呵呵,不是我说的,我啥也没说,当然我就是这个意思。
冬晨目光敏锐地把两位兄弟扫了一会儿,微笑,温和地:“韦帅望!”
帅望陪笑:“呵呵,呵呵。”
冬晨笑:“韦师兄。”
帅望呻吟:“兄弟,我的牙好象倒了……”
冬晨笑道:“二哥……”
韦帅望吐血了:“谁是你二哥?”
冬晨大言不惭地:“桑师兄是大哥,你是二哥,你要是不认也成啊,以后别到我们家骗吃骗喝,还有啊,你敢不带我去,你就是不认兄弟了,不认兄弟的后果就是你师叔再打你,只有人煽风点火,没有劝解拦阻。”
帅望无语,这威胁太有力了,他指指黑狼:“这是咱四弟,走吧。”
冬晨看看黑狼,没吭声,黑狼看看冬晨也没吭声,韦帅望看看他们:“你们有意见啊?很不幸,这事已经定了。”
黑狼看看冬晨,看看韦帅望:“他去,我就不去。”
冬晨愣了:“为什么?”
黑狼沉默。
冬晨道:“那么,不送了。”
黑狼转身就走,韦帅望道:“回来!”
冬晨道:“你们有事瞒我!”
黑狼愤怒:“我们的事,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冬晨看着韦帅望。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同黑狼有点事……”
冬晨缓缓道:“你们不是要去刺杀冷玉吧?”
帅望扬眉:“呃!”你咋猜到的?
冬晨道:“长老说,韦帅望那小子貌似宽厚,实则暴戾,他这下子吃了亏,没准一气之下直接去把冷玉宰掉给我看。”
把韦帅望气得:“我有那么大能耐?”
冬晨道:“长老说,让我劝阻你,如果劝不了,让我陪你一起去。”
帅望呆住:“什么?”
冬晨道:“他说他尽力了,如果保不住冷玉的命,至少希望能保住你同我,还有——”看看黑狼:“冷玉的弟子,也请你尽可能手下留情。”
韦帅望爆怒地:“这狗娘养的凭什么拿我当罗刹?我是那种没事跑人家家里灭人全家的人吗?”
韦帅望的两位兄弟看着他,好象谁也没有说不是的意思。
韦帅望悲愤地:“你们!”
九十七,兄弟
九十七,兄弟
黑狼很郁闷:“我不同意冬晨一起去”
帅望道:“他是我弟,刀山火海他都跟我一起。”
冬晨气:“放屁,好好的阳光大道,我干嘛跟你刀山火海。”
黑狼道:“我不想欠陌生人的。”
帅望道:“咱要是没啥事,你当然啥也不欠他,咱要是外一有事,活着欠点人情总比死了好,外一全死了,好,众生平等了,谁也不欠谁了。”
黑狼除了翻白眼,基本上没别的办法了:“你至少要跟他说明白吧?”
帅望思考。
冬晨看看黑狼:“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不想被人知道?”
帅望道:“黑狼的师父召他回去。”
冬晨“呵”了一声,黑帮头子要召污点证人回去?后果是啥地球人全知道,他惊愕:“你们不是真的打算回去吧?”
帅望叹道:“人家有人质在手。”
冬晨看看黑狼,想了一会儿:“黑狼有什么亲人落在冷玉手里了吗?”
帅望道:“那个大眼睛的小朋友黑英,还记得吗?”
冬晨点点头:“看起来怯生生的,说话很可爱的那个?”
帅望点点头。
冬晨半晌才问:“那孩子,是他师弟吧?”看看黑狼,这个人竟然为了师弟甘愿赴死吗?那我真是一向看错他了。
帅望道:“可能是两人有特殊关系。”
黑狼要愣一下才怒目,啥叫特殊关系?
帅望笑向冬晨:“就象我跟你!”
冬晨毫不客气地一鞭子抽过去,韦帅望闪啊闪,闪啊闪,差点没把腰闪了。可怜他座下那匹马,被“啪”地一声抽中,立刻象屁股上着了火一样狂奔。冬晨挥着鞭子追下去。
黑狼无奈,也只得追下去,心想,我们可同你们不一样,我师弟不敢抽我。
三人一路狂飚,眼见到了风雨楼,韦帅望笑道:“喂喂,前面是青白,我们弄点吃的再走。”毫不客气,一头扎进青白院子里。
冬晨一见青白二字,整个人立刻就规矩起来,鞭子也放下了,笑容也文雅了,举止也庄重了。
帅望园子里下马,笑:“咦,干娘那么和气,居然跟我爹有一样功效。”
冬晨端端正正客客气气微微欠身道:“主要是你同我有本质上的差别。你是欠揍,我是孝心,不想我娘失望。”
韦帅望见冬晨如此绅士地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不禁大笑,嗯,兄弟,你被你娘整得,有往我师爷那个方向发展的倾向。
帅望大叫一声:“干娘,弄点吃的给我。”
纳兰没出来,韩笑倒出来了,静静瞪着韦帅望,韦帅望顿时汗毛倒竖,倒退一步,正踩在冬晨脚趾头上,把冬晨气得:“哎!你有意的吧?”
帅望陪笑:“不是不是,用不用我给你揉揉。”
看一眼韩笑,干娘,你快出来救命啊。
韩笑看到冬晨叫一声:“哥哥!”扑过来,两步,看到黑狼了,人顿时僵住,黑狼也是一惊,这小兔崽子也在这儿?想起来了,隐约听说青白是韩掌门妻子开的。黑狼无奈转开头,当作没看见吧。
韩笑再上前一步,冷冷地:“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黑狼向帅望点点头:“我外面等你们。”
倒底不是自己家,帅望看看冬晨。
冬晨愣了:“怎么回事?”
黑狼转身就走,帅望尴尬地望着他,韩笑一脸悲愤。
帅望苦笑:“啊,我出了个馊主意,嗯,我去同黑狼说一声。”人往外走。
冬晨道:“等下,黑狼,韦帅望,你们给我站住!”
帅望回头看看,尴尬地左右为难。
纳兰此时也从屋里出来:“帅望,让你的朋友进来。”
帅望拉住黑狼,黑狼看他一眼,帅望轻声:“我干娘叫你,总不能让长辈出来请吧?”
黑狼沉默地跟在帅望身后,垂着眼睛,决定忍耐。
纳兰微笑着,手搭韩笑肩,轻声:“这是你家,也是你哥哥的家,不管你喜不喜欢,哥哥的朋友来了,你应该怎么说?”
韩笑跺脚:“哥哥,那个人打我脸!”
冬晨看一眼黑狼,唔,真的?那咱们可要好好聊聊了。
纳兰笑问:“冬晨,你说呢?”
韦帅望这个汗啊,天哪,干嘛让冬晨说?他好象对黑狼印象不太好,那小子有点一本正经的意思。
冬晨过去就把黑狼拎起来:“小子,我不管什么原因,韩笑是我弟弟,不是你弟弟,你敢出手打他,我就不会放过你!”
黑狼无奈地:“如果摔跤,我这就奉陪,如果用剑,请你退后一步,让我有地方拔剑。”
帅望长叹一声:“冬晨……”一声未了,已经看到冬晨笑了。
那英俊小子放开黑狼,拍拍黑狼的肩:“不过,现在,我们是兄弟了,所以,我弟弟就是你弟弟,从今以后,你可以管教他,也有责任管教他。”
韩笑呆住。
帅望已经抬起的两只前爪,呆在胸前,象只猴子般,被冷冬晨给整傻了:“这臭小子……居然玩我们!”
纳兰看到韦帅望那个尴尬样,忍不住笑:“看起来韩笑的哥哥又多了一个。”
黑狼呆呆站了半晌,终于低下头,到纳兰面前:“晚辈黑狼,那件事,是我鲁莽,得罪之处,请您原谅”抱拳长揖。
纳兰笑道:“好孩子,韦帅望的兄弟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一早就有权力管教不懂事的弟弟,倒是韦帅望这个不懂事的哥哥,平时没事净捉弄这个招惹那个,真该管教弟弟时倒不敢出声了。”转头问韦帅望:“听说你还给你弟弟跪下道歉了?韩笑还打你耳光了?”
帅望垂着眼睛:“我爹要跟黑狼动手,我一时着急,其实,不关韩笑的事,是我爹……”爹啊,我只得出卖你了,我不想看三娘教子啊。
纳兰道:“我同你韩叔叔讨论过这件事,小朋友互相看不顺眼是常事,就算你韩叔叔那么谦让,也一样有人看他不顺眼。你们互相不喜欢对方,这事,我们不管,但是,哥哥要有哥哥的样子,弟弟得有弟弟的样子,韩笑出口伤人,你就该教训他,他动手打你,你还同他客气?”
倒训了韦帅望一通,韦帅望和气地:“是,是,我错了。”心里不安,我的娘啊,你还是当庭训子吧,你可别背着我暴打韩笑一顿,沉默一会儿,帅望道:“干娘,这件事,主要是我做的不好,平时没个兄长的样子,兄不友弟不恭,我先做个好哥哥,您再说我弟弟。”沉默一会儿:“其实,我们互相已经谅解对方了,我觉得,我同韩笑现在比以前相互了解得更多了,所以,干娘您千万别责罚韩笑,您不也说了嘛,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解决,您要责备他,他倒记恨我了,是不是?”
纳兰不说韩笑,倒把韦帅望吓倒了,你不会背后训韩笑时更厉害吧?
纳兰笑道:“他本来就觉得我们偏心你,我们哪还敢说他,说了他,他更当你是仇人了,不过凡事都有个道理,韩笑,你可以觉得我们偏心,总不能觉得你哥哥也偏心,你就说来听听,让你哥哥听听,你这件事做的,在不在理。”
冬晨已经听火了,不过纳兰说话,他不敢打断,此时轮到他说话,立刻怒问一声:“你打你师兄耳光?为了什么事?说!”
韩笑看看冬晨,半晌:“他嘲笑我。”
帅望一听,我还真猜对了,这小子真的暗恋白逸儿,苦笑:“其实,是桑成要我向你解释的……我根本不想提,我一点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
冬晨看看韦帅望:“他嘲笑人很正常,他连他师父师爷他爹都嘲笑,你怎么了?特别高贵还是特别脆弱啊?不能嘲笑?你长这么大了,要是连个嘲笑都禁不起,就别出来混了!你师兄笑话你,有本事,你就笑回去,没本事,你就忍着,那是你打他耳光的正当理由?”
韩笑气极,可是又说不出理来,他实在信服他哥哥,总不在一起倒让兄弟两个特别要好,现在冬晨也说他错了,他除了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韦帅望,小声:“我冤枉!我真没那个意思……”长叹一声,作恶多端的后果就是没人相信你冤枉。
冬晨一拉韩笑:“过去道歉!”
韩笑拒绝:“不!是他先嘲笑我!”
帅望苦笑:“一个误会,冬晨,算了,真的是误会,谁让我一向这副样子,我同你正经说话,你不也经常误会我讽刺你……”笑,算了,刚才你还追打我呢,忘了?
黑狼终于忍不住:“我不知道韦帅望倒底说了什么,不管韦帅望说了什么,韩笑当时是骂韦帅望祖上三代没有正常人,这是侮辱,不是嘲笑。”
冬晨愕然,不信:“真的?”
帅望沉默,他不想再听到那句话。
冬晨大怒,回手就给韩笑一记耳光,怒吼一声:“跪下道歉!”
韩笑惊愕地捂住脸,瞪着冬晨,冬晨已经伸手把他硬拉到帅望面前,怒吼:“跪下!”
韩笑怒叫一声:“我不!”膝盖后面立刻被重重踢了一脚,韩笑痛叫一声,跪倒在地,他又羞又怒,立刻跳起来,结果挨了更重的一脚,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痛得全身失力,被冬晨按住肩膀,冬晨怒吼:“你敢起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又一记耳光:“说!道歉!”
九十八,执手相看泪眼
九十八,执手相看泪眼
冬晨这才明白,原来韦帅望冲进青白,为的就是把他甩掉,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韦帅望!”回手就给韦帅望一拳。
帅望闪身笑:“叫师兄,二哥,叫名字多不尊重啊!”
纳兰素瞪一眼冬晨,冬晨哀恳:“娘!”
纳兰道:“帅望过来说。”
韦帅望看看韩笑,小朋友泪流满面,膝盖摔破,痛得缩着身子发抖。过去把韩笑扶起来:“兄弟在一起,没有不打架的,让这件事过去吧。”看看纳兰:“干娘,别再提这事了。”
纳兰问冬晨:“你看呢?”
冬晨犹豫一下,看样子,也心软,迟疑一下,还是低喝:“等我回来再揍你!”转头微笑:“罚他天天上后山给我师姐送饭。”
纳兰笑一下,问:“你师姐知道你去干什么吗?”
冬晨的脸色黯然了,半晌:“说我,说我病了吧。”
纳兰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也知道此事凶险。
帅望把韩笑交给黑狼:“扶他去上点药,膝盖破了。”转过身来同纳兰说:“本来我要去查冷玉刺杀公主的证据……”看着纳兰,纳兰点头:“这事我知道,你想怎么查?”
帅望道:“我要查李环付钱给冷玉的证据。”
纳兰想了想:“这不一定,李环身为相国,可以给冷玉的很多,不一定是银两。你想想,地契啊,珠宝啊,武器,甚至只是一个承诺。”
帅望良久点点头:“地契,大宗土地交易,也容易查,武器,如果那么大数量,也查得到,珠宝,就难了,不过,我想以冷玉现在的处境,他应该不会贪恋珠宝。”
纳兰点头:“说的也是,你先查银两,查不到,也别急,慢慢再查别的,实在查不出,同芙瑶商量,李环是朝官,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芙瑶或者知道他们权钱交易的路子。”
帅望点点头,想了想:“干娘知道那两个刺客是黑狼指认的吗?”
纳兰点点头:“怎么?”
帅望道:“他师父召他回去。”
纳兰看看黑狼,黑狼正把韩笑抱起来,丫环指点方向,把韩笑送到后院,纳兰轻声:“黑狼回去恐怕必死无疑。”
帅望道:“他师父扣了他一个很要好的小兄弟做人质,所以……”
纳兰道:“这件事,你应该同你师父商量。”
帅望道:“冷玉不是冷家人,我师父管不到他,就算是冷家人,也管不了人家清理门户的事。所以,我打算同冷玉做个交易,用他参与刺杀的证据换黑狼同他师弟,回来挨打受罚我认了。可冬晨去了不方便,到时候,他是说实话,还是不说啊,所以,干娘你拦着他。”
冬晨道:“我可以闭上眼睛,你拿到证据,我不看就是了。”
纳兰沉默一会儿:“如果你查不到证据,又如何?”
帅望沉默地看了纳兰一会儿:“我再想办法。”
纳兰看他,帅望垂下眼睛,又抬起眼睛,固执地。
冬晨急道:“娘,你听他说的,他没证据他就想硬闯,韩叔叔让我看着他们。”
纳兰心里微微不悦,让我儿子看守火药库?你徒弟眼看要爆炸,你让我儿子去拆线?别说拆不下来,就算能拆下来,那是该让自己孩子去干的事吗?
可是看看帅望那张脸,一向嘻皮笑脸的,此时凝重地等在那儿,向她微微点头,目光坦诚,是的,我去冒险,可能会死,所以,冬晨我给你送回来了。
纳兰心软了。这孩子啊!
纳兰叹息一声,抚摸着帅望后背,问:“危不危险?”
帅望看着她,没出声。
纳兰问:“你能不去吗?”
帅望简洁地回答:“不能!”
纳兰道:“如果真的查不到证据……”
帅望没有表情。
纳兰轻声:“只要你活着回来,你做了什么,我们都理解。”
帅望红着脸:“我我我,我只是去救人,我会做什么?”气。
纳兰笑:“谁知道呢,也许过两天我们就听说墨泌忽然被天雷给劈成天坑了!”
帅望黑着脸:“师娘……”
纳兰道:“帅望,要是你娘活着,也拦不住你吧?”
帅望的笑容顿时失色,良久,低头:“干娘……”
纳兰心酸:“你娘九泉下有知,也担心死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干娘!”
纳兰道:“冷玉同别人不一样,当年他在你手下吃过亏,这回又听说你杀了他两个弟子,韦帅望,我怀疑,他这步棋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帅望愣了一下:“不!”
纳兰道:“我不是说你的朋友如何,我是说,冷玉可能对你很了解,他知道你让黑狼做证人,就一定会保证人安全,帅望,这可能是针对你的一场诱杀!”沉默一会儿:“或者,这样说你更容易接受,他在你手下吃过亏,又知道你可能会去,所以,他会针对你做出准备。帅望,炸药与毒药,可能都不会好使。”
帅望想了想,点点头:“干娘,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您也说过了,我让黑狼作证,我不能让他死。”
纳兰沉默一会儿,放在帅望背后那只手,轻轻抚摸帅望的背,良久:“那么,小家伙,你也不能死,你也不能让你弟弟死。向我保证你们会活着回来。”
帅望愣了一下,大惊:“干娘!”这万万不可!
纳兰道:“你替我好好照顾冬晨,别看他小,我也知道你最机灵,但是冬晨比你稳重,凡事想的细,不象你脑袋一热就发疯,你有事要同他商量,听听他的意见,知道吗?”
帅望大急:“干娘!你不能让他去!”
纳兰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有难,不让你兄弟帮你,还找谁?难道我怕两个儿子一起死,所以留下一个,任由另一个去死?再说,冷家的事,你师父说让他去,他就得去。冬晨要是怕死不肯去,我可没那种儿子。”
冬晨微微一笑,得意地看看韦帅望,把韦帅望气得:“你乐个屁!”回头对纳兰道:“什么我师父说了,我师父只知道我去找证据,所以才让他跟着我,怕我……”无语地翻翻白眼:“怕我伪造证据!他要知道我去干什么,根本不会让冬晨去!”
纳兰再次拍拍帅望后背:“冬晨没有父亲,十岁大,就凡事自己拿主意了,他是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家里的事,他还有一半说得算,他自己的事,更是自己决定,冬晨,你师兄要干的好事你也听到了,有多凶险,你也知道了,去不去,你自己定吧。”
冬晨欠欠身:“我不会给娘丢脸。”
纳兰内心刺痛,良久:“也别给娘丢命。时间不早了,我让人拿饭菜给你们,吃了好上路,需要什么,同我说。”看看冬晨,硬着心肠:“去跟你弟弟告个别。”
帅望急得出汗了:“干娘!他可是你亲儿子!”
纳兰握着帅望手:“所以,你们答应我,活着回来。”
冬晨答应一声,想了想,过去把韦帅望的剑摘下来,衣服里的荷包也拿走,韦帅望愕然:“你干嘛?”
冬晨道:“省得你跑了。”
帅望无语,再一次感叹,你真是你妈的儿子!
冬晨推开门,韩笑坐在床上发呆,听到声音,出不抬眼睛,还是呆呆看着地。
冬晨过去坐他身边,沉默。
兄弟俩小时候,经常这么坐在床上聊天,后来大了,各拜各的师,好久没好好聊聊了。
韩笑呆坐一会儿,冬晨没出声,只是握住他的手,他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哽咽。
冬晨终于道:“我要出趟远门,有点危险,如果我回不来,我希望你知道,我觉得你是最好的兄弟。今天的事,我有不对的地方,我跟韦帅望一样,有个不太好的父亲,我能体会他的感受,别人要说我父亲,我不会原谅他的。你一定恨我当众羞辱你,但我不是偏向韦帅望,韩笑,如果韦帅望真的同你计较这件事,你受的羞辱,不只这样。我们不能因为人家让着我们,就占人家这个便宜。你做错事,说错话,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你要承担后果,你要去道歉。如果我真的回不来,韩笑,你是我们家的男人,你要有担当,要宽容,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替我好好孝敬父母,我很感激你父亲为我做的一切。你也要体谅母亲的不易,别让她为你担忧。”
韩笑开始还羞愤,听到后来已经目瞪口呆,瞪大眼睛,“哇”地一声哭出来:“你要去哪儿?你干什么去?你怎么会不回来?是不是因为性韦的……”
冬晨皱眉:“别让娘听到难过,你是个男孩子,不许哭!”
韩笑一把抱住冬晨,大哭:“不!我不要你走!不要!你不许走!”
冬晨两手抓住韩肩膀,拉开他:“韩笑!”
韩笑哭得哽咽难言:“不不不!”
冬晨道:“韩笑,你听着,这世界上有些事,不是我们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有些事,我们不做,有些事,我们必须做!”
韩笑又哭又急,一头汗:“哥哥!”
冬晨笑:“傻瓜,我说的是万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你哥哥很厉害,又聪明,功夫又高。我说我回不来,是为了让你听我说话。”
韩笑微微放松点:“你去干什么?”
冬晨道:“不过是看着韦帅望查案子,韦帅望那小子机灵过头了,你爹和冷家的长老都让我去看着他。”
韩笑咬牙:“又是他!”
冬晨道:“韩笑,不管你怎么看不惯他,你真感觉不到他让着你?”
韩笑沉默一会儿:“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可是……”半晌:“人人见我都骂我一遍。你也骂我……”哭,气愤地:“我讨厌他,就是讨厌他。”
冬晨终于给韩笑一个拥抱:“活该,谁让你嘴这么欠?你怎么不骂我,我祖上也没什么好人,你骂一次试试,看我怎么揍你!”搂着韩笑的肩,给他擦眼泪:“韩笑,你也恨黑狼吧?那个人不能算个好人,可是,他为他师弟,明知回师门是送死,他一样义无反顾地回去,所以,有时候,一个人是好人坏人,没那容易评定。如果你不了解他,很容易凭一点小事,或者表面上的东西喜欢他讨厌他,你当然可以有你的喜好,亲近你喜欢的人,疏远你讨厌的人,但是,别固执,别小心眼,记恨一点小小的得罪,象黑狼,象韦帅望,你尽可以不喜欢他们,但是你要知道,他们有一些值得敬佩的品格。你不可以轻慢他们,他们值得你尊重。如果你不想再被逼着道歉,别再让我看见你无礼!”
韩笑低头沉默,虽然还是气恼,不知为什么,哥哥说的话就是比父母的话更让他信服。
冬晨笑道:“对了,你干的坏事,娘说还没罚你,我同娘说,罚你去给我师姐送饭,别告诉她我去哪儿,就说我病了,记得每天替我去啊!”
韩笑整个面孔都扭曲,又不敢放声,半晌,一把抱住他:“你答应我,你不会死,你答应我!”
冬晨郑重地:“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你不会再小心眼,不会记恨我,也不记恨韦帅望和黑狼,你会努力做个宽容乐观的人!”
韩笑点头,抓着冬晨的衣服,外一你死了怎么办?我可以不恨韦帅望欺负我,如果你死了,我会恨死他的。哭。
冬晨气:“哭哭哭,再哭别说你是我弟!”
韩笑抹抹眼泪,努力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早点回来!”
冬晨点点头,半晌:“你只是有点小脾气,你是好弟弟。”
韩笑再一次“哇”地哭出来:“不许这么说,象……”象遗言!
冬晨微笑:“闭嘴!就知道哭!等我回来再修理你!敢哭把你脸打肿!”
韩笑忍不住笑一声,抓着冬晨衣袖,不舍得他走。
冬晨沉默一会儿,看着韩笑,然后抽回衣袖,拍拍韩笑的肩膀:“照顾家里。”
九十九,路上风景
九十九,路上风景
冬晨依依不舍来到前院小厅里,只见韦帅望一手大范围搜捕看起来好吃的食物,一手拿着筷子,遇到实在汁水淋漓的,他也勉强使用下工具。黑狼沉默地吃东西,纳兰同韦帅望有说有笑的。
冬晨振作一下,要让韦帅望看到他眼睛湿润,更要说他娘娘腔了。冬晨心里不愤,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真是的!那个土豆脑袋一定是嫉妒!
不过,韦帅望咋就那么没心没肺呢?他好象一点也不担心,为什么这小子不但一点也不怕死,还越危险越兴奋的样子呢?
这就是阳光好少年与恶魔之子的区别吧。
冬晨过去,学韦帅望抓起块骨头,纳兰扬眉,瞪眼睛:“嗯?”
冬晨笑:“他抓你又不说!”
纳兰笑:“你也学个猴子娱乐我一下!”
冬晨无语了,想学韦帅望搔搔脑袋,抓耳挠腮,呃,恶心……
冬晨一边在细绢手帕上细细擦他的手,一边叹气,做猴子也不容易,算了,我满足自己已有的一切吧。
手上擦过,仍然一手的肉味,把冬晨恶心得,立刻去洗手。人同人差距咋这么大呢?他要是用手抓,那得换样菜洗次手,五爪功是容易练的吗?
黑狼在阳光下,有点不习惯。
别人的妈妈原来会鼓励孩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我还以为不肯插朋友一刀已经是天底下最高尚的事了呢。
黑狼在纳兰的青白,忽然有了一种道德上的自卑感。
他更加地沉默了。
贪恋阳光下的温暖,却自觉一身污垢,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韦帅望吃饱喝足,指点江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给我打包带上。”
冬晨无语,见他妈妈动手给韦帅望包糖,只得伸手帮忙,心里气,臭小子,把我当答应了?
黑狼站一边整装待发。
三人终于上路,韦帅望沉默了,冬晨以为韦帅望终于开始考虑正经事了,结果发现韦帅望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冬晨嘴角抽搐着,一只手痒得,好想一巴掌抽醒他……
黑狼淡淡地:“多谢你了。”
冬晨愣一下,才明白人家为了他的高尚行为表示感谢呢,而他正在肚子里坏坏地考虑怎么整韦帅望一下,冬晨汗颜地笑了:“啊,没什么,韦帅望也会这样对我,应该的。”
黑狼不再开口。
冬晨微微有点好奇:“令师,很严厉吗?”
黑狼淡淡地:“还好。”
冬晨问:“你指证你师兄,只是为了韦帅望吗?”
黑狼慢慢回过头,看了冬晨一眼,英俊少年,挺直端正的鼻子,剑眉,亮晶晶坦诚自信的眼睛,一脸正气。
黑狼经常觉得自己的目光是黑色的,他的黑眼睛象无底的深井,光线无遮无掩地照进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照不亮那最深处的黑暗。
现在冬晨也有那种感觉,这双黑眼睛,又冷又深。
‘
黑狼看着冬晨,你不能理解,在北极,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你不会相信北极熊追随母熊与幼崽几百公里,只是为了吃掉他们。黑狼沉默,什么也没说。
再说下去,你就要告诉我,什么叫仁义礼智信了。然后鄙夷地问:“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竟想杀掉他?”
无论说什么,阳光下的人都会咬紧牙关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黑狼沉默,不,让我蹲在黑暗中好了。
冬晨没得到回答,有点讪讪的,安慰黑狼一句:“无论如何,你只是说了实话,说实话是应该的。”
黑狼很想大笑三声,可惜他没心情。
结果韦帅望笑了。
冬晨窘了,土豆笑了,可他没讲笑话。
帅望笑:“大光明使,冬晨,你就是我生命里的阳光,黑夜里的月亮。”
冬晨咬牙:“大光明使?”
帅望笑:“对,就是太阳底下金光灿灿的一大坨软黄金。”
冬晨嚎叫一声向韦帅望扑过去。
结果韦帅望这次没那么命好,他吃多了,反应有点慢,闪身躲过后,被摔到马下的冬晨拉住衣服,他怕冬晨脸先着地,不敢落井下石,结果被冬晨拉下马按地上一顿暴打。
黑狼没有表情地勒马等着。
虽然冬晨很喜欢听韦帅望的惨叫声,可是黑狼那冰冷的眼睛让他觉得无味,擂了一顿后跳起来在韦帅望屁股上踢一脚,结束战斗。
帅望躺在地上,叹息:“还是躺着睡午觉舒服。”
冬晨气得再踢一脚:“你当大爷给你捶背呢?”
帅望伸个懒腰:“你按摩手法有待提高。”懒懒地爬上马,看见黑狼目光灼灼,终于笑道:“咱快点赶路吧,到前面云龙客栈,我补个午睡。”
黑狼提马就走。
冬晨忍不住替人出头:“你能不能正经点?”
帅望笑道:“顺便等个消息。”
黑狼的马速明显慢下来了,韦帅望笑嘻嘻地赶上去,结果不知怎么正撞在黑狼的胳膊肘子上,帅望痛得:“喂,你们两个!下次不带你们出来玩了。哎哟,当哥哥,果然没好事。”无限想念宽容厚道的大师兄。
黑狼没有表情地:“在等什么消息?”
帅望道:“接头暗号。总得知已知彼吧。”
黑狼瞪着他:“什么接头暗号?”
帅望道:“当然是墨泌卧底的接头暗号。”
黑狼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再次沉默了。
韦帅望在云龙客栈美美地补了个午觉。
黑狼与冬晨大眼瞪小眼,冬晨终于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终于道:“我七八岁的时候,启蒙的是一位师兄。一次意外,他被人砍断了手臂。我帮他止血,他说不用了。他昏过去,我还是替他止了血。”沉默一会儿:“晚上我回去时,他被抬出去扔到山洞里。我找到他时,他伤口渗血,发着高烧,一直说渴,要水。第二天,我去时……”更长时候的沉默,良久,黑狼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学到的慈悲就是,不能把受伤的同伴留给大自然处理。”
冬晨呆了良久:“什么?什么叫大自然处理?你杀了谁?”
黑狼笑了:“被砍断一条腿,又没死的野狗会怎么样?”
冬晨呆呆地,会怎么样?会,会遇到好心人救治……
一大半不会吧,幸运点儿的,被大动物咬死吃掉,比较不幸的,被小动物一点点啃光,最不幸的,被细菌与蛆吃掉。
冬晨站起身,不不不,他不能再想象下去,看见了什么,会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选择杀掉自己的同伴兄长与半个师父,他觉得头晕。
冬晨走到旅店门口,“哇”地吐了。
不,天底下最可怕的,并不是严酷,而是无情。
冷玉对待自己的弟子就象对待没有生命的东西。有用,物尽其用,没用,扔掉,一点感情也没,他都懒得把没有的弟子处死,扔到外面去,随他们辗转死去。
黑狼的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剑柄。
那位师兄死了之后,他就不想再有任何朋友了。
随身的,只有一把剑。
红尘一骑,冬晨把韦帅望直接从床上拎起来戳在地上:“来了,快!”
他一松手,韦帅望“扑嗵”就跪地上了,然后才呻吟:“怎么回事?谁把我扔地上了?”
冷颜的手下已经来至面前:“韦公子!”
帅望跪在地上,抬头:“啥事?”
那人愣了,吓得屈下一膝:“韦公子这是何意?”
韦帅望鼻子气歪了:“你看不出来?这意思就是我被人给从床上扔下来了!”
那人一脸黑线地:“小人李彦志,见过公子。”
韦帅望从地上爬起来:“别整得跟我不认识你似的,你不是冷颜屋里陪他睡觉的那个吗?”
黑狼与冬晨同时瞪大眼睛,过来围观,把李彦志窘得:“公子,是夜间保护颜爷安全的。”
韦帅望道:“一回事,说。”
李彦志道:“颜爷说,事关重大,他不敢定,所以去回过韩掌门,韩掌门说,冷家没派你去墨泌查案子,当然不可能把接头暗号告诉你。”
韦帅望沮丧:“奶奶的,居然跑去问我师父,我师父当然不会同意。”
李彦志道:“不过,掌门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墨泌那边的人,看到这个,会尽力配合你。”
白绫子包着的一柄剑,帅望伸手接过,拔剑,“倚天”二字在阳光下闪烁。
帅望脸上一喜,然后沉默了,半晌道:“告诉我师父,我借用一下。”
李彦志道:“还有,掌门说……你这个,嗯,呃,如果再敢嗯,那个,他就会,嗯,……总之十大酷刑随你挑一个。”
帅望笑:“我师父说脏话了?”
李彦志忍不住露出个微笑:“掌门有点激动。”
冬晨忍笑:“你师父真会被你折磨疯的。”
帅望不安地沉默,韩笑好象拿着那把青钢……不不不,我不能拿这个,我亲爹要是把最好的别人,然后拿次一等的给我,我不扔他脸上去——那都是轻的,我多半会问一声:“先生,你贵姓?”
冬晨道:“你不用在那乱想,韩笑说他知道你让着他,他不过是被人骂得有点恼羞成怒了。一把剑,别想来想去的。”
帅望愣了愣:“呃,真的?”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能听到韩笑说这话。
冬晨笑道:“他确确实实是这个意思。咦,你干了什么?韩笑平时挺固执的,他要觉得你是王八蛋,一般不会改变看法。”
帅望汗颜:“我的人格有魅力。”擦汗,嗨,原来小破孩儿对他改变看法了,惭愧惭愧,他对小破孩儿的看法一直没改……思之慎之,择善固执。
帅望把倚天剑系在腰间,沉甸甸的感觉,一直有种“它在那儿”的感觉。
很安定。
冬晨问:“我们到了墨泌山庄,京城的消息还要过二三天才能到吧?这两天,我们怎么办?”
帅望道:“我们到了,京城的消息就会到。晚,也晚不了一个晚上。”
冬晨愕然:“从冷家到京城三天的路程,就算京里接到消息日夜不停,难道把人从床上叫起来问话?至少又是一天时间,从京里再快马,日夜不停也得二天到墨泌。我们走得再慢点四天也到了。”
帅望打个呵欠:“我们到了消息就会到,废话少说。”
冬晨气:“臭小子,你把话说明白。”
帅望笑道:“咱们冷家从冷家到京里,再到各地大点的地方,有驿站的地方,就有冷家的消息传递人,从冷家到京城,那是几十里一驿,急件是换人换马,日夜不停,一天一夜,消息就到京城,给他们一天时间查,从京城到墨泌也是一天一夜,没准我们不到,消息先到了。不过,我同他们约了新办法,可能还要快。”
冬晨点点头,半晌:“这样,很费人力物力吧?”
帅望道:“银子埋后院是不会生出小银子的,办个驿站,传递消息,方便省事,多养了几百人,也算善事。养人养马,按说每年应该有几万两银子,不过谁送急件不给点银子?不给银子,除了冷家掌门人,否则百分百变慢件。一年这么算下来万八千的足够运作了,不安稳的年头,还有赚呢。花出去的钱,才叫钱,没事在后院放那么多银块有啥用?真到荒年,银块屁也不值了,几十两银子才换一石米。”
冬晨沉默一会儿:“那么,这些银子从哪儿来?”
帅望笑道:“保护费啊,咱们每城都有人,我们封个条子,就保货物平安,如果有人劫货,那就是想让我们冷家过去清理山头,不过现在魔教的封条也挺好使的,有些地方,比我们还好使。人家还直接代为运送呢。不过我们签过和平条约,互相不劫对方的货,也不压价,人家爱选哪家选哪家。”
冬晨眨眼睛:“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帅望道:“你娘把你送到小山沟去,你当然不会知道,其实这份生意里,有很大一部份帐是你娘管着呢,我没事帮你娘看帐本换糖吃,所以才知道,你想知道,回家问你娘去。”
冬晨沉默,他娘一直不许他进帐房,常说的话是:“你只管好好练武,别的事不要管。”
苦笑,韦帅望可以看?
娘是慢我分心,还是……冷湘的儿子,最好不要知道太多?如果为人所忌,恐怕难保平安吧?
看看帅望腰中的倚天剑,那么,韦帅望呢?我也听闻,冷掌门说过,韦帅望不是冷家未来掌门的人选,冷家的掌门却把自己的配剑给了他,帅望自己知道危险吗?
恐怕他知道吧,看他的脸色,就差没学刘备掉筷子了。
冬晨拍拍帅望的肩,兄弟,咱们俩互相照应着,没准能活得长远点。
帅望瞪眼:“干嘛?”
冬晨笑道:“表达我的敬仰。二哥你博古通今博大精深,小弟佩服啊佩服。”
帅望眨眨眼睛:“我身上没带银子,带了也不借,因为你借了不会还。”
冬晨咳一声:“别扯远了,那么,我们收到消息后,怎么办呢,难道要直闯冷玉的庄子同他谈判?”
帅望笑:“兄弟,你们长老派你来是干啥的?”
冬晨瞪着他:“干,干啥?”
帅望笑道:“冷玉一见我就眼红,看到黑狼就脸黑,唯一能担当谈判职责的,就是兄弟你啊,你老兄去了,冷玉就算看在你爹的份上,也不能宰了你啊,再说长老白替他说好话了,他也该领个情,所以,当然是你去同冷玉聊天。”
冬晨半晌才眨着眼睛,纯洁地说:“你好象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你照顾我,让我做孤胆英雄啊?
帅望伸手摸摸:“嗨嗨,咋这么说话呢,兄弟是用来干嘛的?用来两肋插刀的嘛。”
冬晨一脸黑线,你这是给我两肋插上刀,把我送到敌营啊!
黑狼淡淡地:“我可以去送信。”
帅望笑:“直接被打成块破布给我们送回来了,拜托,我们还需要你的战斗力。冬晨小朋友,谈判的事,就麻烦你了,正好你平时嘴巴就很欠,没事就损我。”
冬晨抓狂地再次扑过去揍他,三人再次一路狂奔。(可怜的马啊)
一百,烟火
一百,烟火
三个人走到若阳,虽然若阳是走了远路,但是,若阳有冷家的大驿站,可能及早得到消息。
韦帅望直接找到驿站,放下几两银子,人家一先还笑着收下,一看倚天剑,立刻脸色一变,把银子退回来了:“您是韦小爷?这个,上头吩咐一定好好看待,我们不敢收您的银子。”
帅望笑:“别客气,顺便帮我们弄点吃的,有劳。”
没一刻钟,三个人刚喝口水,冷皓明带着手下过来:“韦公子!在下冷皓明,因为前些日子这边出了事,刚从南边调过来负责这里的事。”
帅望点点头:“我只是过来等个消息,叨扰了。”
冬晨笑道:“这位冷先生,我们好象见过。”
冷皓明细看,大喜:“冬晨师叔,上次多亏你同冷兰师叔帮手,不过兰师叔不记得我了,您替我给她带个好。”
冬晨忍不住笑出来:“别生气,她谁都不认识,你提事,她倒还记得住。”
韦帅望好想撞墙,这狗屎咋论的辈啊,这样子叫,我得管我弟叫师叔……
冷皓明道:“我那边准备了上房,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一回身,拉过个人:“这是我的助手南朔,我不在时,他跟着你们。”
韦帅望咧嘴,然后笑:“南朔,咱们也老熟人了,呵呵!”尴尬。
南朔一拱手:“幸会!”那张脸黑得,一点也不容人误会。
帅望陪笑:“喂喂,上次多有得罪,我就这副德性,我不是成心耍你。我给你陪不是了。”长揖到底。
把冷皓明吓得,咋回事,我这手下咋这么有面子?
南朔尴尬万分,越是不想提的事,这狗屎越是非提不可,他只想照韦帅望的脑袋就是一脚,却不得不客气:“不敢当!”
黑狼忍不住上前一步,怎么回事?我兄弟道歉,居然有人不买帐?
南朔一见黑狼,顿时脸上变色,他同胡不归那场,如果他赢,就是他面对黑狼,后果是啥,大家都知道了,现在黑狼目光瞪过来,他顿时后退一步。
黑狼冷冷看着他,心里哼一声,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就不知天高地厚,给脸不要脸。
南朔咬着牙,挺在那儿,没再往后退,尽管,那种压力让他汗毛倒竖。
韦帅望还纳闷呢,这是啥表情啊,我没吓唬你啊,回头,看到黑狼阴森森的目光,顿时喷笑:“喂,瞪什么眼睛,吓我啊?”向人介绍:“这位大家也见过吧?黑狼,我兄弟。”
众人禁不住去看黑狼腰上的黑剑,名符其实啊,真黑。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拱手:“幸会。”脸上一点幸运的感觉也没有。
黑狼垂下眼睛,微微一欠身,退后。
冷皓明见气氛有点僵,忙给南朔个眼色,小子,你干嘛?拆老子台啊?
南朔只得忍着气,干笑一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帅望笑道:“好,走了,喝酒吃饭,这顿,一定要让我请客,好不好,冷老板?”
冷皓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黑狼跟在韦帅望后面,垂下眼睛,一声不吭。韦帅望与冬晨都有说有笑,大家依旧觉得死神在侧,汗毛孔不舒服。
喝了没多大会儿功夫,有人进来向冷皓明附耳,冷皓明一凛:“小心跟着,别妄动。”
转头告诉韦帅望:“有人闯进驿站找你们。”
帅望问:“几个人?”
冷皓明道:“两个。”
帅望问:“现在人在哪儿?”
冷皓明道:“往客栈去了,想必驿站的人告诉他你们的住处了。”
帅望道:“咱们看看去吧。别让他再血洗一次若阳城。”
南朔道:“我带路。”
三个少年直接从窗口就上房顶了,南朔急忙赶上,帅望见他落在后面,伸手拉一把:“小子,挺勇敢!”
南朔瞪他一眼睛:“你放尊重点,谁是小子?!”
帅望尴尬:“呃,是是,南大侠。”
南朔甩手:“放手,我跟得上。”
帅望喷笑:“真的,输了的学狗叫。”
南朔气得忍无可忍,狠狠瞪他一眼:“滚开!”
韦帅望一声长啸,发足狂奔,南朔紧紧追赶,实在是实力有限,跟不上,好在南朔是指路的,韦帅望跑错了两个路口,终于被他追上,帅望笑道:“小子,不,南大侠,你轻功不错。”
南朔喘得只有喘气的劲了。
若阳客栈里没有动静,南朔指着后面,说不出话来,帅望笑,拍拍他后背,一股真气入体,南朔喘出一口气道:“后面就是我们的地方,不应该没动静啊!”
三人小心翼翼,准备兵分三路,进入后院查看,结果走到门口,就看见人了。
一个黑衣人笔直站在门口,好象还踮着脚,双手捧着封信。
黑狼道:“我师兄,黑蛟,功夫与我相仿,我来对付他。”
帅望道:“等等。”
慢慢走过去,黑衣人一动不动,两眼中却流下泪来,颤声道:“杀了我!”声音细弱无力,象呻吟。
帅望缓缓抽出他手里的信,打开,漂亮纤长的字体,让他恶心。帅望沮丧得不得了,立刻合上放怀里。再看站在面前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自己,帅望问:“被点穴了吗?”
那人依旧呆呆看着韦帅望,微微张嘴,血就从嘴里涌出来,他轻声:“杀我!”
黑狼一拳打在黑蛟喉咙上,只听“咔嚓”一声,黑蛟的头往后一仰又弹回来,软软地垂下来。
冬晨震惊地看着黑狼如此利落地对同门师兄下手,一时无话可说。
南朔惊异:“咦,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站着?”
帅望无语地转身,呜,不,我不是那人的儿子……
南朔颤声:“这,这是谁干的?”
冬晨无言后退,去找韦帅望。
黑狼沉默一会儿,终于伸手把黑蛟从棍子上拔下来。是没什么交情,不过,看到曾经活着在自己面前说笑的人,忽然被人插在棍子上,那种感觉,还是非常的诡异。
冬晨站在帅望身后:“帅望!”
凛冽的夜风中,血腥味特别清晰。
帅望沉默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信,冬晨取出火折子,上面六个大字:“逸儿跟我走了。”
下面是血淋淋的一幅地图,让帅望想起刚才黑蛟十个血淋淋的手指,图上除了画着房屋,人头,还特别标出黑英的位置与一些机关陷阱。
帅望微微叹气一声:“有这样的爹,感觉真是与众不同。”
冬晨本来觉得至少韦帅望的爹还活着,还随时想帮他,应该算是好事。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有点不确定了。
黑狼过来问:“谁干的?是敌是友?”
帅望看看手里的信纸,看看黑狼:“这个,不能算朋友,也不能算……”无语。
黑狼接过那张纸,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
半晌,黑狼四顾:“他们在哪?他们没走远!”
帅望伸手按住黑狼:“逸儿是跟他走了,不是被他带走。黑狼!”
黑狼颤声:“逸儿……”白逸儿清醒明白的“你听明白了吗?”到现在,黑狼已经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
夜色里,他只是觉得冷,彻骨地冷。
快半夜了,冬天,很冷。
韦帅望坐在屋顶上远眺,黑狼坐在帅望身边,看起来只有冬晨觉得冷,觉得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任性地坐在外面吹风。
冬晨谨慎地选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帅望,我知道你心里不太好受,但是,事情看起来在向好的方向转变。既然令尊……”冬晨迟疑一下,帅望白他一眼:“我家令尊是韦行,如果你指的是冷恶,你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
冬晨道:“既然冷恶明显表示出,他很介意你的处境,我想冷玉不会想与魔教为敌,那么,我们谈判成功的可能性明显增加。你说是不是?”
帅望点点头,没错。
冬晨道:“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应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全力应付这件事。”
帅望回头:“啊,对啊,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不回去好好休息?”
冬晨叹息一声:“你呢?老大,我们等你的命令呢。”
帅望笑:“我在这儿等消息,你们先去睡吧。”
黑狼一动不动,冬晨无奈:“你在等什么消息?”
话音未落,远处天边隐隐泛红光,帅望站起来,五秒钟后,二十里外,一颗红色烟花升到半空,炸了开来。然后是黄色,然后是绿色,最后是蓝色。
冬晨愣了:“今儿小年吗?”
帅望白他一眼,打个呵欠,转身:“睡觉去了。”
冬晨问:“这是消息?”
帅望点点头:“红的是钱桩,黄的大镖,绿的绿林人士,一声是平安,二声是正在查,三声是中标。蓝色是指有信送过来,让咱们等着收。”
冬晨呆了半晌:“这消息多久传过来的?”
帅望道:“京城到这十来个驿站吧,每站五到十秒钟,你说多久,一二分钟?”
冬晨道:“小子,你真天才啊!二分钟把消息从二百里外传过来?”比烽火戏诸候还快。
帅望打个呵欠:“是啊,不过是全是坏消息。全他妈平安,就是啥也没查到。”
黑狼站起来:“没有查到证据,是吗?”
帅望道:“如果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有蓝信了,别着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咱们赶咱们的路。就算是没证据,我也会把你师弟弄出来。”
一百一,小城大佬
一百一,小城大佬
三天之后,一行三人,到了兴城,三人在城里找了个客栈,韦帅望把佩剑放到柜台上:“找管事的。”
小伙计看他一眼,就拿块布把剑给蒙上了:“几位爷这边走,这个,且收起来。”
曲曲折折,走到城外,小伙计不往回头,帅望笑:“不用看了,有人跟着,我们就听见了。”
那伙计道:“爷,这儿的情况,同冷家镇不一样,在这儿,咱们得悄悄的。”
帅望点点头,边远地区,冷家力有不逮,难道没事就拿主力人马巡边来?
越走越远,直走到城外路边,一个破败的小酒铺。
杏花村的酒幌大酱色,地面好象铺的黄土,桌子上灰尘已经滞住,二三个酒保坐在店外台阶上打呵欠,看见人来,远远挥挥手,没有起来招呼的意思,帅望大乐,嗯,我喜欢,这儿的气氛真好。
韦帅望一抱拳:“列位大哥。”
外面胖点的笑道:“拿尚方宝剑的来了!”
另外一个向里面一扬头:“老大等你们呢,进去吧。”
从破窗户里就能看到里面的老大,穿着一身土色的衣服,两腿放桌上,正打瞌睡呢。
帅望推门进去,那位打瞌睡的老大睁开眼,上下打量三位少年一会儿,叹口气:“你们妈妈知道你们来吗?”
帅望笑,一指冬晨:“他妈知道,家母亡故。”
那位老大不客气地:“那你是打算找你妈去?”
韦帅望一伸手,挡住身后打过来的一拳,踢向凳子那一脚他就没挡,一来凳子又不会死,二来被人踢一脚挺痛的。
所以那位老大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原地碎成一堆木屑了,不过这位老大居然还来得及把桌子上两脚放下,立改成马步,然后慢慢站直身子,他盯着黑狼,轻声道:“功夫不错!”
帅望也惊异一声:“功夫不错!”
古怪了,若阳那么大分舵,冷皓明先生功夫不过比南朔高点有限。这位老大,看起来就门坐着的两个手下,居然能在黑狼一踢之下及时站起来,看他出手,竟然不会比黑狼差。
黑狼淡淡地:“你不拦,我就让他趴地上。”
帅望回头瞪他一眼:“老子想踢他自己就踢了,用不着你!”
黑狼也不争辩,也无怒色,退后一步,低头沉默,韦帅望再白他一眼,咦,居然不回骂,我多没面子。
那个上下打量韦帅望:“你就是那个带着倚天剑的小孩儿?”看看黑狼:“黑剑!黑狼。”再看看韦帅望:“白剑好象是个女的,黑剑是你小弟?你是什么名次啊?”
帅望嘴角抽了抽,啊呃……
那人当即笑了,伸手拍拍韦帅望的肩,很贴心地:“没关系,小兄弟,这年头很流行佛头着粪。”
帅望尴尬地,指着黑狼:“他,佛?”
冬晨笑。
韦帅望一指自己:“我,大便?”
冬晨笑道:“对!”
那人也忍不住笑,然后开始损冬晨:“青剑,我记不得了,今年的青剑是谁?”
冬晨很羞惭地欠欠身:“上一届的青剑,冷冬晨。”
那人愕然:“上一届?上一届你还吃奶呢吧?你几岁?”
韦帅望大笑:“要不我兄弟长得奶油,他是含着奶嘴得的青剑。”
冬晨狂叫:“韦帅望!我宰了你!”
那人呆了一会儿:“韦帅望……”拼命地从脑海里搜索韦帅望:“我一定听过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啊,姓韦的,你是韦行的儿子。”
韦帅望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韦帅望与韦行关连得如此自然,不由得微笑点头:“没错,在下韦帅望,请教大哥的万儿。”
那人还是苦恼地继续搜索:“不对,还有别的事,我记得你。”
黑狼终于忍不住:“你虽然没听说过今年的故事,恐怕听说过上一届白剑死在谁手里吧?”
那人终于“啊”了一声,半晌:“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韦帅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韦帅望,看他的表情是没从韦帅望的脸上看出稀奇的地方,他疑惑地:“你真的一剑杀了黑龙?”
帅望再次尴尬地:“那个,不提也罢。大哥,你的名号?”
那人淡淡地:“冷凡。凡人的凡。”
帅望忍笑,点点头,是挺烦人。
然后看到他的佩剑。大酱色的剑鞘与剑柄,可是蒙着一层黑乎油泥的,正是血红的红剑宝石。帅望笑:“大名鼎鼎的红剑冷凡,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来。”
冷凡微微扬起头,看起来他对自己的红剑也相当的自得,不过,在这三位面前,红剑倒也微微收敛:“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帅望道:“我们想知道墨泌山庄的详情,任何情况,越细越好。”
冷凡的脸沉下来,半晌:“一切如旧。”
帅望笑微微等着,冷凡冷笑:“我只知道他发下追杀令,要这位黑剑黑狼的命。”
帅望道:“这消息我们也知道,大哥你有墨泌山庄近期的情况吗?”
冷凡看看韦帅望:“小孩儿,你知道问一句话,会给别人带来生命危险吗?你拿着倚天剑,不等于你可以命令我。掌门的佩剑,只证明你是掌门的徒弟,倚天剑不是龙虎符。”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如此,帮我们安排个住处,方便的话,派人去冷玉那儿支会一声,就说冷冬晨愿意登门拜访,可否一见。”
冷凡看看冬晨:“你知道墨泌是什么地方?”
冬晨微笑点点头:“愿闻其详。”
冷凡沉默一会儿:“记得冷玉一旦翻脸,你立刻服毒自尽就可以了,因为没有人会去救你。我们在墨泌庄子里的卧底,只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不是用来牺牲的。尤其是为了你们这些小孩儿的少年轻狂。”
帅望终于不耐烦:“老大,你这儿有料没有,有就拿出来,没有就他妈给我闭嘴!我们不是来玩的!”
冷凡大怒,然后居然好奇地问:“你真是韩掌门的弟子吗?”
帅望翻翻白眼,我我我,我不象吗?
冬晨忍笑:“既然,掌门把倚天剑给了他,好歹您给个面子,说点什么,也让我们知道冷家在这儿的分舵不是白设的啊。”
冷凡冷笑一声:“列位回去说一声,在这儿设分舵,那是白设,快把我撤回去吧。”
黑狼道:“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你们在这边的分舵确实是白设,咱们自己商量吧。”
冷凡一脸不愤,张张嘴,又闭上,帅望忍笑道:“大哥,吃的总有吧?我饿了。”
冷凡一指后院:“后面有活鸡野兔,自己捉去。”
韦帅望与冬晨互望一下,开心:“好玩。”冬晨的意见是:“你不是有银子,出去买吧。”
冷凡哼一声:“请便。”
既然人家是恶声恶气地说请便,韦帅望当然立刻到人家后院捉鸡去了。
韦帅望追着鸡大笑,一时间院子鸡飞狗跳兔走狐奔,冬晨很恶心地不住后退。
一地鸡毛,尘土飞扬,黑狼终于受不了,过来直接给鸡斩首,结果那只没头的鸡扑着翅膀在后院转了三圈,三个小朋友目瞪口呆观看壮观场面。
冷凡气急败坏:“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白痴吗?”
黑狼很客气地请教:“是不是切的位置不对?应该切肚子吗?”
冷凡气乎乎地:“错,应该切下翅膀再切下两只腿然后再切脖子。”
黑狼很受教地点点头:“哦!”
冷凡被气笑了,再一次感叹,冷家掌门一定是疯了,派了三个小白痴来捋虎须,他好不容易同冷玉斗智斗勇才斗出来的和平相处,这下子又要玩完了。
冷凡受不了三个小孩儿的折腾,安排两个手下煮饭,转头看到三个小朋友围在桌子旁看张地图,那张桌子硬是被冬晨擦洗出本木色。冷凡看那地图眼熟,忍不住过去看一眼:“这是什么?”
韦帅望白他一眼,不理。
冷凡诧异:“这是墨泌的地图?这是……你们哪儿弄到的?”
帅望再白他一眼:“不是应该从你那弄到的吗?”
冷凡半晌道:“我是有,不过……”不过,好象还没这个细,他忍不住喃喃:“谁弄到的?有两下子。”
帅望挑着一边眉毛:“谢谢,有机会我转告你的夸奖。”
冬晨黑龙都在内心深处道:“冷恶是有两下子……”
冷凡看着地图,忍不住指点:“这个陷阱是刚弄的,磁铁,奇怪,应该是防人带兵器闯入内室的,为什么放在门口?”
帅望道:“报警。有铁器经过,磁针一动,机关打开,铃声大作。”
冷凡唔了一声,再次高看韦帅望一眼,看起冷家掌门也不算太疯,至少这小子知道磁铁是用来报警的。帅望沉默一会儿:“不对,这么大块……”
半晌叹气:“这是对付霹雳弹的,巨大的引力会让簧片弹动,立刻爆炸。”如果没有这张图,韦帅望一进门,可能就先自爆了。帅望内心微微不安,干娘说的对,冷玉真的针对我做了安排。当然韦帅望还有固体炸药,可是使用不方便,那得点火。
冷凡听了韦帅望的话,微微吃惊:“你带了火霹雳?”
帅望谦虚地:“有一点。”
冷凡道:“听你的话,你还挺懂。”
帅望再次谦虚:“懂一点。”
冷凡道:“这新增的磁铁,难道是专门防你的?”
帅望长叹一声:“希望不是……”
冷凡半晌问:“你们不只是要去谈判,还打算硬闯?”
帅望道:“谈判应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冷凡起身,拍拍帅望的肩膀:“小兄弟,我佩服你。硬闯的时候,一定告诉我一声。”
帅望道:“不要客气,很凶险的。”
冷凡怒吼道:“我他妈好找个地方躲躲!”气得甩袖而去。
帅望吃瘪地尴尬地半张着嘴,黑狼与冬晨忍俊不禁,唔,韦帅望今天净吃瘪来着,真难得。
韦帅望气愤:“笑个屁啊,你们俩跟谁一伙的?”
冷绝坐在一边生气,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敢情韦帅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哥,人家黑剑不反驳他,是懒得理他,这小家伙实际上是两个更小的小家伙的开心果啊。
黑狼半晌指着标有黑英的地方:“这里,是地牢!”
帅望问:“有机关吗?”
黑狼轻声:“有一次,师父关一个人进去……“沉默一会儿:“他忘了,七天后他才想起来,打开牢门,里面只剩一副骨架,,那里面有老鼠,内脏皮肉都被吃尽了。虽然后来,没再发生过这种事,但是,大家都怕去地牢。”良久:“黑英尤其害怕,他怕虫子怕鬼。”
帅望呆了,半晌:“这地图,是那人出来时的状况!”
黑狼沉默一会儿:“黑英还有用,他们不会忘了给他水喝的。”脸色已经惨白。
韦帅望终于抬头问冬晨:“你觉得,这个冷玉,该死不?”
冬晨沉默一会儿:“虽然冷漠不是犯罪,但是,这个人根本没有人性。如果不会伤到别人,我们就杀他,如果会伤到别人,他不值用一个无辜的生命去除掉,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帅望点点头,再一次感叹,我师父的小和弦。
黑狼沉默良久:“证据没找到,是吗?”
帅望伸手按住他肩:“黑狼!请相信我,如果你要闯庄子,我一定跟着你。所以,为了我的脑袋,请你忍耐一下,再等一天,我们还有信没接到,而且他们还在查。”
黑狼抬起眼睛:“我知道,我不会!”
墨泌有自用水井,下毒很不容易,火霹雳不能用,飞针暗器也没法使,只有袖箭仍然有用。
里面机关重重,光是图上画的已经不少,黑狼说:“还有一些地方,是我们不许去的。到了晚上,任何人不得乱走,否则,可能就回不来。所以,我这位师兄,画的只是他知道的最新安排。”
韦帅望不能不承认,如果真要硬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帅望轻轻敲着地图,半晌:“可能有些机关,要进去才知道。”
黑狼道:“带剑进去,警铃就会响。”沉默,不带剑,进去现抢一把剑?危险。
帅望笑:“用铜剑试试。”
黑狼沉默一会儿:“帅望,如果真的不行,你们……”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带的炸药够把墨泌炸成天坑的,可是,墨泌里几十上百人,不都该死。我先找证据,找不证据,我诈一下你师父,骗不到他,再强抢黑英,抢不成,我……”沉默良久,不,我不能那么干。
冬晨伸手:“把炸药交出来。”
帅望沉默一会儿,伸手摸出个盒子:“全在这儿,放好。”
冬晨见他这么听话,倒是一愣,然后温和地:“用不用,咱们三个一起商量。”
帅望点点头。
冬晨忍不住打开看看:“这么点?”
帅望道:“很难制的,没可能大规模推广使用,所以,非常贵的,保管好。”
冬晨笑:“你不说危险易爆,倒说很贵!”摇头,无语。
边上的冷凡忍不住:“一人留一点,自杀用。”
韦帅望气道:“你不烦啊?”
冷凡气:“我烦!”
饭好了,虽然只有一只鸡,味道居然也不错,韦帅望耸耸鼻子:“饿了。”
一时间饭菜齐备,韦帅望与黑狼闷头大吃,冬晨看着筷子与碗上的黑垢,忍了又忍,几次冲动地想站起来自己去再洗一次,终于还是忍了。
然后他就一直在与自己的呕吐欲望做斗争了。
韦帅望吃完自己的,不客气地:“你不爱吃?”抢过冬晨剩下的半碗饭,扣自己碗里,统统吃光。
冬晨拍拍帅望后背:“别撑死!”内心感激,谢了,小子。虽然看着你吃,我也觉得恶心。
韦帅望笑眯眯,回头,小声:“不用谢。”冬晨顿时红了脸。
冷凡终于道:“你们来这儿,倒底是要干什么?”
帅望边吃边说:“不用怕,我们就是来查个案子,然后同冷玉谈谈,让他把追杀令收回去,嗯,还有,我这个兄弟有个师弟,被冷玉扣下了。”
冷凡看看黑狼:“这么说,你们来这儿,就是为了从他师父手里救他师弟?”
帅望点头。
冷凡半晌:“为了救一个人,搭上三个?”
帅望笑道:“我们没打算死,你别客气。”
冷凡无语:“年轻真好,是不是?”
帅望笑笑:“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也挺好。”
冷凡闻此言,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笑笑:“当然他们是排挤我才派我到这鬼地方,不过,这地方,换了别人,也支持不下来。”
帅望笑问:“你同冷玉较量过?”
冷凡淡淡地:“我不惹事,他找我做甚。”
帅望道:“大哥,你看起来也是从十几岁长到这么大的。”
冷凡忍不住一笑:“我毕竟长大了,你们不一定有机会感叹似水流年啊。”
韦帅望气:“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冷凡冷笑:“不信。”
帅望道:“不信算了,我本来也只是唬你的。”
冷凡哭笑不得。
冬晨笑道:“冷大哥别理他,我们知道实力悬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闯关,不过,兄弟的兄弟,我们确实不能扔下不管。玉石俱焚,也得试一下。”
本来做在门口的胖伙计,忽然一拍桌子:“说得好!到时候算我一个!”
帅望愣了愣,眨眨眼睛:“你不是也要找个地方躲躲吧?”
冷凡白他们一眼,无语。
那胖子笑道:“在下陈子风,没多大本事,地头蛇一个,愿意给你们带个路!”
吃完饭,冷凡手下收拾桌子,帅望道:“你们做了饭,哪能再让你们收拾,轮也轮到我们了,冬晨,洗碗去。”
冷冬晨默默无语地去干活,然后大家终于发现酒铺的餐具,原来淡青色的汝窑瓷,阳光下闪着漂亮含蓄的光。
102,万事俱备
102,万事俱备
韦帅望笑道:“冬晨兄弟,你干脆把整个酒铺洗一遍算了。”
冬晨咬着牙,不吭声。不过他老人家走过路过的地方,都特别干净就是了。
韦帅望与黑狼简直对灰尘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人有凳子坐凳子,没凳子坐地上,管他是灰是土是油是垢,反正穿着衣服呢,人穿衣服是做啥用的。
此时韦帅望正坐在台阶上,问倒在大树下的冷凡:“最近一个月,城里来过什么江湖上有名头的人吗?”
冷凡道:“最有名头的人就是你了。”
韦帅望大言不惭地:“除了我呢?”
冷凡气,为了不同韦帅望斗嘴,只得直接答:“没有,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韦帅望再接再厉地问:“可有什么有名的镖局过境?”
冷凡道:“没有。”
帅望沉默一会儿,决定去城里钱桩看看。
韦帅望拍拍黑狼:“小黑,你留下帮冬晨打扫卫生,我出去给你们买点好吃的。”
黑狼嘴角动了动,还是懒得理韦帅望。
冬晨道:“黑狼不方便到处走,我陪你去吧。”
帅望点点头,然后向冷凡道:“大哥,看着点我们家小狼,别让他到处乱跑,让狗叨去。”
如果不是他跑得快,屁股上肯定挨一脚。
黑狼坐在那儿看地图。
冷凡看着韦帅望与冬晨远去的背景,虽然觉得这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年少轻狂,可是也不能不承认,人家闹着玩时,露的这手功夫,是很值得人家骄傲的。可是,冷玉门下弟子,功夫差不多的有十来个吧?死了三四个,反水了一个,这也还有五六个,他们三个孩子,加上冷凡自己,也才四,而冷玉的功夫,你可以说第一名与第三名,只差两名,四十岁与三十只差十岁,可是那点差别,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冷凡问:“他们不知道墨泌什么样,你也不知道?”
黑狼沉默良久:“韦帅望也许有办法,他很厉害。如果他没办法……”沉默。
冷凡道:“他说得是,我也年轻过,如果端得掉,我早把你们连窝端了。”
黑狼沉默。
冷凡道:“不过冷玉做事也很收敛,除了对你们……他除了没人性外,对外倒是……,办事很讲技巧。”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也只是要我师弟跟着我。”
冷凡道:“如果你们份量够的话……”
黑狼轻声:“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会放弃他。”声音很低微,会放弃……象一声叹息。
放弃朋友的生命,是一种什么感觉?
年轻人会觉得与其日夜刺痛,不与放手一搏。
冷凡沉默一会儿,笑了:“听到你放弃,我也觉得不舒服。”叹气,老了吧,看年轻人怎么都不舒服,人家坚持,说人家轻狂,人家放弃,觉得人家懦弱。
冷凡认真想了想:“唉,我就是老了,心脏脆弱,不再喜欢心潮澎湃的感觉了。小朋友们觉得刺激,我只觉得受刺激。”
黑狼淡淡一弯了弯嘴,好象是个微笑。
冷凡静静地坐着,很久:“冷玉不把你们当人待,我很早就知道,冷家人也知道。但是,他们什么也不做,韩青还枉称一个侠名,不到十岁的幼儿,每天高强度训练十几个小时,挨打受伤,不给医药,一旦重伤,扔出去等死,他们也不过当张纸来看。他们要的和平,到底是什么?我也争过,慢慢地,也心凉了。有时候,他们要的和平宁静,就是闭上眼睛。这种冷漠,是更可耻的残忍!他们就眼见着一年一年的报告上写着,墨泌死了三个孩子,墨泌死了四个孩子,墨泌死了十个孩子。这种冷漠,比杀人更可怕,那些孩子的处境,比死亡更可悲。除了那些孩子自己,没有人关心。我看不起冷家与冷家掌门,看不起他们的原则道义,看不起他们的和平策略,也看不起我自己。我已经看不起自己很多年了。如果你放弃了,你以后也会看不起自己。”
黑狼静静地:“我们自己,也不再关心我们的命运。只是活着。”他慢慢抬起眼睛:“你想跟我说什么?”
冷凡起身走过来:“你朋友带着炸药!”他盯着黑狼的眼睛:“不管谈判成不成功,能救出你师弟更好,救不出也给他个解脱,把墨泌炸平!”
黑狼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师弟不能活着出来,你以为,我会把他活着留在墨泌?!”
冷凡笑了,点头:“我同你,去把墨泌炸了,让你的兄弟们,在家好好睡一觉。”
黑狼看着他:“怎么做?”
冷凡道:“我准备蒙汗药,酒菜做好,你把药放到他们碗里,拿了炸药,我陪你去墨泌。”
黑狼沉默一会儿:“好!”
冷凡重又回去坐下,忽然间胸中郁闷尽出,他的笑容平和了许多。
韦帅望与冬晨,查了兴城最大的几个银铺,最大一笔银两出入,是二万两,存入的县衙管帐的师爷,取款人,也是这位师爷。
帅望问:“这笔帐……”
兴城铺的李老板笑道:“爷,这是县里的税,师爷拿来放点利钱,这利钱也不是他自己用,您想,县太爷一年才四十两银子的俸禄,年年光是打秋风的也应酬不了,他当然得想办法。这利钱,好歹还是干净钱,没人命的。”
帅望放一边:“没别的了吗?”
李老板道:“再就是些零碎的,您实说,您要查哪家?”
帅望轻声:“墨泌!”
李老板呆住,半晌,结结巴巴地:“这这这这……”目光闪动,然后陪笑:“这,我们没有墨泌的帐。”
帅望微笑:“未必墨泌的主人不需要放点利钱吧?大笔买卖未必都付现银吧?”他手里轻轻翻动银庄十家联铺的大执事牌子。
李老板左右为难:“这个,这事,我们不清楚,但是,我们没有。”
帅望拿起块银子,轻轻揉搓,搓圆搓扁,缓缓微笑:“是这样的,李老板,我们有笔大生意要做,是关于一个大工程的,只接受现银,墨泌的主人向我们保证他有十万两现银,可是我们通过相关银号查询,墨泌居然在所有银铺都没存过现银,一般来说,这笔买卖就算黄了,可是我们正好遇到一点资金问题,所以,大家就派我过来查查,到底墨泌是不是个空壳子,我刚才也看出你的意思,这墨泌有点问题,但是我们对别的事不感兴趣,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有这笔钱,做得起这笔生意。做为回报呢,我们愿意考虑接受您铺子里开出的银票,您能帮我查查墨泌的帐吗?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李老板额上渗汗:“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帅望笑了,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笑:“这是贵号与京城的东信钱庄联合开出的吧?见票即兑,我要提现银。”
李老板大惊:“这……这,我们现在……”
帅望道:“没银子?那是开空票了?”笑:“你同东信签的,可是保证五万的现银提取啊,信用,对于银铺来说,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如果我出去嚷,李老板见票不付银子,会是啥结果?”
李老板急道:“韦老板,可否容我一日?”
帅望微笑:“我同您实说,您第一句话,我已经明白您知情了。您今儿不给我个答案……”帅望轻轻把银子拉长,成一根尖刺状,然后向下一刺,洞穿黄花梨的桌面。
姓李吓得一跳,帅望微笑:“我不会杀你,我会整倒你的银铺,让你一家妻儿挨饿受冻。”
李某沉默一会儿,终于,从内室柜子里取出一本帐来,半晌翻出个银票来,上写温其如,帅望叹:“温其如玉,这名字起得真雅。”翻开来看,腊月初二,五万两白银,永州东信银铺开出的。
帅望看了一会儿:“初二的事了,东信的银子没拔过来?难道你别处也没进帐?你付不出我的五万两?”
李老板叹口气,自帐后拿出张五万两白银的借条:“墨泌的来头很大,只收现银,知府老爷亲自过来,打了张借条,拿明年的税收做抵押,这是万无一失的保证,墨泌居然拒收,知府没办法,在我这里借的银子,把借条压我这儿了,所以,韦老板要是担心墨泌的支付能力,那是绝对没问题的,而且是十足的雪花银。”
帅望沉默一会儿:“明年的税?不要上缴国库吗?”
李老板笑:“您还不知道?我们今年遇到大旱,朝庭免了我们两年的税。”
帅望呆呆看着他:“朝庭免税,但是,知府会照收……”
老李笑道:“那朝里的事,与我们无关,您要看的,我都给您看了。”
帅望笑笑,轻轻拿出御前行走的牌子,放到李某面前:“报歉,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李呆住。
帅望道:“李老板,我同你实说,知府要知道上头派人来查他,他的脑袋都要不保,你说他会留你活口吗?”
那老李惊得全身是汗。
帅望道:“我有个建议,这白条,我替你临摹一个放这里。你只托词往京城里谈生意,我让我兄弟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作证,我们不追究你,如何?”
老李迟疑。
帅望转身叫冬晨:“事不宜迟,你马上带这个人和借条去京城去见你姐姐。那个签着温其如的银票,你带去给我师父。”
冬晨疑惑:“你确定这笔银子,跟我们要查的事有关?如果真是知府私人向他借的钱呢?”
帅望道:“这个简单,实证有了,公主只要把知府抓起来,一顿大刑伺候,让他咬谁他咬谁。”
冬晨瞪着韦帅望:“什么?”
帅望望天:“啊呃,这个这个,毕竟这么巧的事比较少,就算与本案无关,总是有点啥问题,咱就当义务举报贪官了。外一这个知府就是受李环指使的,你想想,证据保全最重要。一旦冷玉想起来,派人来灭口,我们不完蛋了?”
冬晨道:“我走了,谁去谈判?要走,也应该是黑狼走吧?”
帅望想了想:“也对,可是黑狼担心他师弟,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要发疯了,你说他肯走吗?再者,外一打起来了,我们也得有个熟门熟路的人啊,我觉得那个叫冷凡的不太能靠得住呢,虽然他功夫不错,可也没不错到冷玉不敢打他啊,他这么多年好好活着,为啥?”
冬晨气道:“你是想支开我吧?”
帅望道:“要不,你支开我吧,我送他去,你同黑狼在这儿。”
冬晨愣了愣,呃,这个……好象,有点难度。真有点难度,他虽然不怕死,可是黑狼明显不听他指挥,韦帅望的消息传递系统也古怪得很。钱庄的帐他无从下手,墨泌的机关,他解不了。
总不能即不能命也不受命吧?
冬晨沉默,内心也知道,这是韦帅望不动声色支开他,韦帅望看起来不象个好哥哥,大到他的安危,小到他吃不下去的饭,韦帅望都不落痕迹地解决,可是此时此刻,证据确实非常重要,正是这些证据,能保证韦帅望与黑狼的命。
帅望拍拍他:“要快,冷玉一旦发现问题,立刻会派人追杀你。你小子一定要放机灵点,把证人给我活着带到京里去,如果丢了证人与证据,我同黑狼就死定了。”
冬晨看他一会儿:“我会尽快回来!”
帅望笑:“对了,炸药还我,证据有了,我保证不乱用。有备无患。”
冬晨把那盒子还他,拍拍帅望:“保重,师兄。”带着沮丧的老李,一路向京城狂奔。
韦帅望回去,冷凡正在打瞌睡,黑狼起身:“有消息到。”一封信,信皮上的字体好不挺拔,帅望微笑:“很及时。”
黑狼问:“冬晨呢?”
帅望笑:“他在城里遇到个熟人,喝酒去了,估计今儿回不来了。”
黑狼愕然:“什么?”
冷凡冷笑一声:“说个好点的借口。”
帅望窘迫地:“好点的借口实在找不到,不找个借口又怪不好意思的……”
冷凡道:“如果你信不着我们,就不用住在这儿了。”
帅望道:“呃,我为啥信不着你们?实际上,那家伙一出门就吐了……所以,他宁可死也不要回来了。”
冷凡瞪着眼睛,看到桌上亮晶晶的碗筷,好笑又好气:“什么?!”
帅望忍笑道:“他在城里找了个干净地方住下了。”
冷凡大怒:“到时候被人一刀砍死,看他还干净不!”
帅望笑道:“他宁可被人一刀砍死,死得干净利落,也不要天天吐啊吐地活活吐死。他吐得我都恶心了,只好随他去,我本来想给大家留点面子,是你非逼我说出来。”
冷凡气得脸上皮肉直抽:“这种少爷最好放家里当丫头养,别拿出来现眼。”
帅望笑道:“喂,你脏得猪似的,你还有理了?再说关我屁事啊,我又没说你脏,你要骂直接骂他去。我告诉你他住哪,别骂我,我吃得喝得挺好的。”
冷凡瞪他一眼,沉默。
帅望打开信,信上写,宁州府是李环门生,今年报了大旱灾,李环报请免了今明两年的税贡计八万两白银,且准以历年粮食储备计白银两万两,开仓放粮,请予以核实。
帅望大笑三声,这下子,连银铺里县太爷那两万也有去处了。
黑狼瞪着他:“怎么样?”
帅望笑:“这封信说明了一切。冷凡,冷玉有回信吗?”
冷凡道:“请冷冬晨明天一早墨泌作客。”
帅望道:“好,明天一早,我同冬晨过去。”然后笑问:“你们的被子,是不是同碗一样脏啊?”
冷凡白他一眼。
结果夜里睡的被子里不但有泥巴味,而且养有小动物,韦帅望一边睡得香喷喷地,一边不住搔头抓脸。
103,东风不与
103,东风不与
第二天一早,韦帅望被黑狼拎下床。
他很怀念他那耐心和善的桑成师兄,人家桑成师兄从来只是耐心地念啊念。
两位师弟叫他起床都是直接拎下地,黑狼小朋友见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床上爬,也不吭声,也不阻止,就在韦帅望胜利在望的一刹那儿,就在韦帅望手指碰到床边的一刹那儿,直接一脚把床踢个粉碎。
帅望无奈地看着面前一堆碎木片,惆怅地空悬着他的手,叹息:“我只不过想坐在床上穿裤子……唉!”
韦帅望只得站在地上穿衣服。
穿衣服时,黑狼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
帅望一边挠挠自己的脸,一边问:“怎么了?”
黑狼没出声。
结果冷凡看见韦帅望也是一惊:“怎么了?”
帅望很惊奇:“怎么了?”一边挠脸。
冷凡忍不住问:“痒吗?”
帅望点头:“是啊,怎么了?”你也会制痒痒粉?
冷凡夸他:“这细皮嫩肉的,真不愧是钦差大人。”
韦帅望还是第一次被人夸细皮嫩肉,再一次挠手臂时终于发现自己手臂上地势不平,拉起来一看,好家伙一串十来个红包。大惊之下,揽镜自顾,好家伙,脸上竟有四五个大红包。帅望抓狂:“这是怎么回事?”
冷凡微笑:“小朋友没听说过跳蚤吗?”
帅望哭丧着脸,听说过没见过。心里气愤:“你们呢?怎么你们没挨咬?”
冷凡当即从衣服里掏出个跳蚤来当场处决:“谁身上没两个跳蚤,只不过咱皮肉没你娇贵。”其实是初次见面,免疫系统大惊失色,把跳蚤口水当大敌处置了。
韦帅望气:“咬我的都是有毒的。”
冷凡当即扔过来一只:“给你个没毒的。”
韦帅望嚎叫着落荒而逃。
身后一片狂笑声。
半个时辰后,韦帅望一身新衣,香喷喷地回来了:“奶奶的,亏了老子是用毒高手!”
连脸上的包也小了,冷凡抽抽鼻子:“什么味?”
韦帅望道:“断肠草!洗澡煮衣服,灭虫杀菌。”
冷凡愣了一下:“好大的阵式。贵公子倒底同我们粗人不一样。”
帅望笑道:“断肠草很容易买到的,药店里都有,你们也可以拿来煮水洗衣服,不过小心别喝到肚子里,喝了就真断肠了。”
冷凡道:“我们同冷玉都和平共处了,小小跳蚤何必介怀。”
帅望眨眨眼:“啊呃,这个,比较复杂。咱们以后再聊。”
冷凡问:“你那同伴到底去哪儿了?”
帅望道:“昨天我们找到证据,我让他把证据送走。”
冷凡拍案而起,就要发火。
帅望道:“你派人去查他的住处了?为什么?”
冷凡怒吼:“你们几个小王八蛋跑这儿撤野,虽然你们是死是活我一点也不关心,可是你们要死在我这儿,这笔帐还不是要算我头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娘腔跑到城里睡客栈,我当然得派人看着!”
帅望微笑:“大哥,我睡你这儿,可算得生死相托了。可是如果把朋友的生死,也托付给初次见面的人,就有失莽撞。我只拿我性命来同人讲信任,不会用朋友的性命。大哥看不惯尽可以拍桌子,我也愿意道歉,但这是我做事的方式,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冷凡愣了,这猴崽子,昨儿看他捉鸡的架式就象个小孩子啊。怎么今儿坐这儿,说出这番话来,怎么就有一股子凛然不可冒犯的意思呢?
冷凡慢慢坐下,我小看人家了。当然人家确实是贵公子,没餐风宿露过,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锦缎,可是你硬给人家粗茶淡饭,人家也吃得下睡得着照样该办事办事,该说笑说笑。江湖经验一点不少,做事有主意有原则,够谨慎。平时没事尽可以肝胆相照,做事时保密原则一定谨守。冷凡叹息,我是长到多大才明白这个道理的,看看人家孩子,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冷凡人也平和下来了:“那么,谈判的事呢?”
帅望拍拍自己:“当然是我去。你以为这种事,我会派别人?”
冷凡刚想点点头,对他孤身犯险勇敢担当表示崇敬,只听韦帅望道:“冷玉肯定会准备很多好吃的,不能便宜别人。”
明知是说笑,看韦帅望说得那么认真,冷凡还是忍不住气骂:“靠,你这是人话啊?”
帅望拍拍他肩,诚恳地:“大哥你这么多年来吃这种饭,真的很值得同情。”
冷凡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不理他好。看看黑狼,人家丝毫不为所动地毫无表情地以一贯的速度吃着白水加盐煮出来的饭菜。
冷凡想了想,我从小生长在正常家庭里,没被精神病师父折磨成自闭症,我可做不到黑小子那样,我还是做我自己吧:“你要是死在冷玉那儿,我们怎么办啊?”
帅望道:“死了你们就不用去埋了,冷玉会处理尸体的。如果我需要接应,我会发红色信号,当然你们可以冲进去救我,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能往冷家山连发三个红色信号弹,我得救的可能性更大。”
冷凡气:“只要发信号,是吧?”
帅望道:“最好,顺便往冷家山方向接应主力部队去。”
冷凡愣了一下,才明白韦帅望说的这么委婉的接应是啥意思,他半晌:“让我们逃?”
帅望道:“当然了,我从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人家要是抓到我,根本不用啥大刑侍候,百分百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你们不逃,也得换个地方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冷凡呆呆看着韦帅望:“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冷家人。”
帅望道:“对啊,你不是第一次看到象我名头这么大的人吗?”
冷凡哭笑不得地:“我第一次看到象你这么无耻的人……”
冷凡问:“你们找冷玉到底要谈什么?你们有什么凭仗能让他们放过你们?”
帅望笑道:“现在不用瞒了,我们来查冷玉参与刺杀公主的证据,昨天已经在银庄查到冷玉收了十万两银子的证据,现在,我们要去同冷玉谈谈,证据换人质。”
冷凡愣了一人儿:“冷玉刺杀公主?”
帅望点点头。
冷凡道:“那么,冷家山打算追究这件事?”
帅望点点头。
冷凡站起来:“你要拿这证据去换二个人的命?你知道冷玉活着一年死掉的就不止两个人吗?你要拿这证据去换两个人的命!为什么?!”
帅望想了想:“因为救人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我不能放弃朋友的生命,因为杀人总有机会的,朋友死了不能复生。”
冷凡轻声:“可是,为了除掉冷玉,我的手下,却死了很多!你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帅望沉默一会儿:“如果做人质的,是你父母儿女,你也会做此要求吗?”
黑狼淡淡地:“别人的事我不管,谁要牺牲我的朋友,我就宰了他。”
冷凡问:“你的其他师弟呢?你都不关心。”
黑狼点点头:“不关心。他们不关心我,我也不关心他们。我挨打时,只有黑英哭过。”
冷凡呆了呆:“啊,他们经过太多……”
黑狼站在帅望面前:“别想太多,记得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回来。去吧。”
帅望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先救回黑英,别的,以后再说。”
冷凡还要说什么,黑狼冷冷地:“有本事自己去救人杀人,别人做事,你少指手划脚。”
冷凡沉默了。
帅望整整衣服:“既然我看到了,我知道了,我早晚会解决他。”转身而去。
黑狼看看冷凡:“你的药,准备好了吗?”
冷凡一愣:“我以为……”
黑狼忍不住一笑:“你试试,也许能成。不过,别以为自己是老江湖,韦帅望是小孩儿,那小孩儿是海里长大的,大风大浪比你见的多。”
冷凡按按怀里的蒙汗药:“你的意思是……”
黑狼望天:“韦帅望熟知药理,不过,他自己弄了一身药味,也许到时会闻不到,也未可知。”
冷凡这一头冷汗,那小孩儿会用断肠草除跳蚤……还会啥?
韦帅望被人领进墨沁,冷玉站在厅外阶下相迎,微笑:“以为能看到冬晨贤侄,没想到是你,真是意外之喜。”
帅望过去长揖:“徒孙给师叔爷见礼。”
冷玉笑道:“不敢当,你大可叫我师叔,我才收到你亲爹的信,让我不可动你。”
帅望愣了愣:“信?”
冷玉笑:“把我派去调查你们行踪的弟子,一个插在棍子上,一个吓疯,还不是一封最有效的信吗?”
韦帅望尴尬地,不得不干笑一声,心里想的是:那个王八蛋啊……!
冷玉亲亲热热地搂着韦帅望:“来来来,咱们叔侄俩也多年不见了,进去好好聊聊。”
韦帅望身上的汗毛这个抖啊,全体站起来举手表示抗议:不要这冷血的王八蛋靠近!
冷玉笑道:“我们多年前有点冲突,不过大丈夫愿赌服输,我不会介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帅望笑:“师叔爷大人大量。”
冷玉道:“冷思安也给我来信了,说韦帅望虽然帮着公主,杀了我两个弟子,但是小孩子为了美女倾城倾国也是正常事,他说你在冷家并未力证我与刺杀公主有关,你同你师父一样,依旧是希望和平稳定。”
韦帅望深深地被吓到了,这话,万万不可这么说,让师爷听到,我死无葬礼身之地,不过目前,他除了干笑,没别的办法。
冷玉道:“你亲爹的信也很有效力的,令尊是让人不敢结盟更不敢得罪的人物,所以,帅望,我很坦诚地告诉你,你已居于不败之地,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能满足的,绝不会推委不答应的。也许冷家未来就是你小子的呢,我哪敢得罪。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帅望苦笑:“师叔爷这么说话,徒孙就直言相告了,刺杀公主的人是您派去的,冷思安说您不一定知情,但是我在银庄里查到您签名的银票,用的是温其如,取意温其如玉的意思,是不是?”
冷玉点点头:“你要换什么?”
帅望道:“黑狼是我朋友,请师叔爷放他自由吧,他还有个师弟,叫黑英……”
冷玉笑了:“黑狼不过是我众多弟子中的一个,当然他功夫学得不错,可也不是最好的,十万两银子死了我两个弟子,你拿五万两的银票来换黑狼当然没有问题,我尽可以当他死了。可是黑英……”
帅望苦笑:“师叔爷的意思是,我应该另出五万两来买吗?”
冷玉拍拍帅望的肩:“你小子还挺会同我装傻。”笑,再拍:“黑英是不卖的,你应该明白。帅望,你是聪明人,我觉得我也不傻,咱们手里有什么牌,大家心里有数,你要黑狼的命,没问题,银票拿来,追杀令立刻废止。黑英的事,是不能谈判的。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是不会把黑英怎么样的,至于吃点小苦头,谁没吃过苦头呢?你亲爹没抛弃你十几年没看你一眼?你师父没说让你滚出师门?你养父没捏断你的手腕?相较起来,我对黑英简直太心慈了,是不是?”
帅望呆住:“你是说……”
冷玉拍拍帅望的肩膀:“咱们这就算成交了吧?来,我准备了好酒好饭,糖果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帅望心惊,那么,我们是被他骗了来,到现在,想不把证据交给他也不可能了,不给他证据,我同黑狼势必无法离开此地。
冷玉淡淡地:“你不用担心,我还是那句话,我敢把你怎么样,不过,你要买黑狼的命,我签了温其如三个字的银票得还给我。不然,他离不开这里。如果你觉得黑狼的命无论如何也值不了这个价,我可以加上黑英的尸体,我不会把我儿子活着交给你,但是,尸体可以。”
帅望垂下眼睛,这只冷血的怪物:“黑英是你儿子,如果你愿意,他可以跟着我,我保证会善待他。”
冷玉微笑:“这件事不必谈,即使他跟着你能成冷家掌门,也不行,他是我儿子,到死也是我儿子,他要同我说永不相见,我宁可他死。”
韦帅望瞪大眼睛,啊,想当年,他同他父亲说永不相见时,冷玉在场。
帅望一直以为抛弃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不可饶恕的行为,原来并不,还有更可耻的行为,就是把孩子当自己的所有物,他的幸福不重要,我的所有权才最重要。
104,陷阱
104,陷阱
帅望道:“冷玉肯废止追杀令,但是不肯放黑英。”
黑狼道:“那不是一纸空言吗?”
帅望摇摇头:“不,他是真的放了你!”
黑狼道:“黑英始终在他手里。”
帅望道:“黑英是他儿子。”
黑狼顿住,半晌:“原来如此。”
帅望苦笑,不是“不可能”而是“原来如此”吗?帅望道:“我看他的表情,象是真的。”
黑狼沉默一会儿道:“黑英本来另有启蒙的师兄,不过,那个人向黑英脸上吐唾沫,后来,被师父关到地牢里,渴死的。”沉默一会儿,他淡淡地:“原来,我能活下来,是因为黑英。”
黑狼性格倔强骄傲,虽然他不会出言顶撞,但是脸上表情始终表明他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冷玉憎恨这种无论如何也不屈服的表情,平时无事也罢了,遇到黑狼做错点什么,这种表情常惹得冷玉火起。许多次,被打得几乎丧命,冷玉总会强忍怒气在最后关头停手,相较于冷玉对其他惹他生气的弟子所做的,总算是手下留情。
原来,是因为黑英,因为他会保护黑英,因为有人欺负黑英时,他会为了骄傲死不退后。
他的生命与他的骄傲,可以同时存在,是因为黑英。
黑狼慢慢垂下眼睛,沉默。
帅望半晌:“那么,你也认为冷玉说的是实话?”
黑狼沉默。
帅望问:“我们没理由逼着他交出他自己的儿子。”
黑狼缓缓抓紧他的剑,点点头。
帅望道:“我们有两个选择,用那张银票换你我安全离去,或者,我们想办法逃走,至于,冷家山上的诸位,会不会因那张银票兵发墨沁,就不是你我的事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冷玉说他已经杀掉永州知府灭口,那张银票的证据效力已经不是很强,我更愿意用它来换你我的安全,还有,这里这些人……”
虽然那张银票不一定能杀掉冷玉,但是,如果运用得当,或者帮得了芙瑶。
帅望犹豫。
冷凡坐在一边,听了很久:“你们没问我的意见,我还是想发言。现在你们没有任何借口了,冷玉那儿没有人质,只剩下你们能不能逃走的问题,我们愿意全力帮你们离开此地。”
帅望苦笑,他同黑狼逃走,比较容易,只是他们逃走,冷凡与冷凡的手下却未必能逃得掉。
帅望问冷凡:“你同情冷玉徒弟的遭遇?”
冷凡点头。
帅望道:“可是,如果我们要杀冷玉,他的弟子却首当其冲会被杀死,而且,按照的惯例,他的弟子,会全部被杀死。”
冷凡愣了愣:“那么,难道我们只能眼看着那些孩子死去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要好好想想。”
杀掉冷玉?不知道到头来黑英会不会找他们报仇。帅望苦笑,大眼睛宝宝有一天也会长大,长大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这一刹那儿,韦帅望忽然发现功夫的巨大意义,如果他武功盖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走到冷玉面前命令冷玉放了他的弟子,否则人头不保,所有的谈判与计谋都是因为实力不逮,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根本不需要这一切算计。
帅望也忍不住轻轻摸他的剑,倚天剑,安得倚天剑,下海斩长鲸。我还不配拿这把剑。
黑狼静静地:“事已至此,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帅望点点头:“我再想想。”
墨沁的地图,放在桌上,帅望凝视,如果他们逃走,一路上将不断遇到追杀,最好的逃走方式,恐怕是主动出击。
帅望问冷凡:“你的人,看到外面有人吗?”
冷凡道:“有两个大模大样在我门外面坐着呢。”
帅望微笑:“应该每个方向都有人吧?”正门的可能最弱。
帅望拿出点心来吃,边吃边看。
冷凡道:“怎么?没吃了再回来?”
帅望笑笑:“我还是比较信你。”
冷凡道:“我准备了酒菜。”半晌:“你说得是,我在这儿这么久,拿他们没办法,是我无能。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不该那样要求你们。一点薄酒,算是陪罪。”
帅望愣了愣:“大哥,人要转性准没好事。”
冷凡又气又惊,也只得笑一下,一挥手,气道:“算我没说!”
帅望笑:“喂喂,别算了啊,我真没吃饭呢,我饿了会啃桌子的!”
冷凡白他一眼,扬声:“酒饭上来!”
帅望先抓块白斩鸡,边吃边坐下,冷凡倒酒,帅望笑道:“我来我来。”
冷凡按住他手:“我敬你。”
韦帅望大言不惭惯了,自然不再推辞,只笑嘻嘻地:“礼下于人,必没好事。”
把冷凡气得:“韦帅望,你要是做我手下,我非让你满地找牙不可。”
帅望笑,那一定是我把你牙打掉了。不过冷凡这家伙酸酸的,我还是不开他玩笑算了。
帅望举起杯中酒,噙了一口,赞叹:“好酒!想不到在这儿也能喝到这种好酒。”
冷凡笑笑:“特意为你跑到城里最好酒楼买的,来,干杯。”
帅望笑道:“这酒味道虽然有点苦,看起来也有点混,可是止咳平喘治胃痛,就算啥病没有,喝上一口也会觉得自己飘飘乎乎的,几若神仙。”
冷凡听到酒有点混,味道有点苦,笑容已经尴尬了。
帅望笑道:“是用洋金花末子泡的酒吧?这药还有个名字,叫曼陀罗,我小时候就发现这东西泡酒喝,感觉非常美妙,结果被我师父发现,一顿暴打。你这酒里,放的太多了,放一半,叫蒙汗药,放这么多,你是想替我收尸啊你!”
黑狼实在忍不住,“扑”地一口酒就笑喷出去。
帅望气:“你笑个屁啊,你酒里咋没药呢?你同他们合伙整我?你他妈的,亏我叫你兄弟!”
黑狼擦擦身上的酒,忍笑:“跟我没关系,冷凡要把你麻翻了,拿你的炸药舍身炸冷玉去。我还不想死,不过,他要找死,我可不拦他。”
冷凡瞪着眼睛,自知理亏,又生气,半张着嘴,神情尴尬。
韦帅望怒骂:“老子十岁就用洋金花自配过麻药,你拿蒙汗药来药老子!你他妈智商真不高。”气得,骂冷凡:“给你炸药你会用吗?你以为象烟花一样有个捻,点火就着啊?!”
忽然间听到耳后风声,韦帅望大惊,猛向前扑,太晚了,他刚低头,什么东西已经重重击在他后脑。
韦帅望最后一个念头并不是痛,而是:“我身后是黑狼啊!”
黑狼揉揉自己的拳头:“狗头挺硬。”然后把扑倒在菜汤里的韦帅望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黑狼给帅望擦擦脸,站起来,微微鞠躬,再见了兄弟,我有我的选择,你不能跟我去。
冷凡震惊地:“怎么回事?你,你干了什么?”
黑狼道:“交给你了,你要炸药,你就自己去找,不过帅望说你不会用,你可能就真的不会用。别太早叫醒他,给我一点时间,告诉韦帅望,不用去救我,我要么逃了,要么死了,不会活着落到冷玉手里。好好守住帅望,遇到危险,弄醒他,他会救你。”再一次躬身,转身离去。
冷凡呆呆站在地中央。
少年人的血气,让他羞愧。
黑狼走到庄外,两个黑衣人立刻站起来。
黑狼举起双手,轻声:“我只想问句话。”
两个黑衣人点点头。
黑狼道:“黑英还好吗?”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下,半晌:“恐怕……”
“不算太好。”
黑狼低下头:“是因为我吗?”
其中一个忍不住笑了:“不不,师父问他话,他吓得尿裤子了,你知道,师父当然不喜欢太刚硬的,象你,可是更受不了自己弟子尿裤子。”
另一个:“师兄你对黑英太好了点,他快成个废物了。”
黑狼轻声:“我的错。”猛然间挥出双拳。
距离,两位师兄弟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古怪的“咔嚓”一声,剧痛,可是,他们即无法呼吸,也不能出声。
黑狼抓住两位师兄的衣服,把他们缓缓放在树下,摆成坐着的姿势。轻声:“抱歉。”
肯同他对话,当然平时关系尚可。
黑狼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去看看黑英,即使黑英是冷玉的亲生儿子,他还是要去看看黑英,他不能一声不吭把自己兄弟扔下。
庄子的墙很高,黑狼在墙下削了支竹剑带在身上,放下黑剑,用布条包上手掌,以免为墙头铁刺所伤。
黑狼站在墙头,月光下,一条细丝横在面前,他低头绕过去,冷玉的寝室有人值夜,地牢也有人值夜,其它地方是三二个人,不停巡回,黑狼觉得这时候可能会加强警戒,但是,他们要分人手在冷凡那边看着,自已家门口的守卫应该增加不了多少。
黑狼眼看着四个人一组的巡逻过去,躲在树后,侧耳倾听,附近再没有呼吸声,他伏身,耳朵贴地上,远近也再没有脚步声。黑狼从树后现身,沿着刚刚巡逻的几个人走过的路往地牢方向去。
走到地牢门口,忽然觉得腿上有被挡了一下的感觉。黑狼飞快地伸手一挥,左右各一根细线,铃铛声微弱地响了一下。
黑狼僵住,屏息,半晌,松手,闪身,左右手,各抓住一只铜铃,地牢门上小窗打开,有人向外看一眼,回答:“没人。”
那人刚要关窗,一只手从窗口伸进来,猛地扼住他的喉咙,轻声:“开门!”
那人喉咙咯咯轻响,不敢拒绝,打开门闩,门开个缝,黑狼松手,那人刚要大叫,另一只手已经从门缝里伸进来,准确地击碎了他的喉咙。
里面人问:“什么声?”
探头,一支竹剑刺穿他的喉咙。
黑狼从他身上搜出钥匙,一起身,身后风声,黑狼也不回头,回手,“当”的一声,钥匙挡住剑刃,另一只手已经从地上捡起死者的剑,反手一劈,一声短促的惨叫,“咚”地一声,一颗人头滚到墙角。
黑狼叹气,我不过想看看,跟我一起的那小孩儿,是不是还过得下去。
黑狼拎着带血的剑,拿着被砍出个口子的钥匙,来到牢门口,钥匙开门,长长的一道向下的走廊,黑狼沿着台阶向下,渐渐嗅到恶臭与泥土味。台阶尽头,不再有照明,黑狼拿了个火把,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近头,他愣了愣,伸手在四墙上轻敲,声音都差不多,他回身,怀疑自己走进陷阱。他进来过,这里不是尽头,怎么回事?面前的墙是后修的,他伸手推一下,墙竟移动一下,黑狼再推,整面墙竟是个旋转门,推开后,是他曾经到过的地牢。
恶臭味让人窒息,黑狼来不及细看牢里人,他听到奇异的声音,象是沙子不住泻下来的声音,他回身推墙,推不动了,黑狼发力,墙与墙之间出现一条缝,沙子“哗”地泄了进来,黑狼忙松手,墙扣紧。
陷阱!
黑狼推动旋转门,门转到另一面,上面的沙子失去阻拦就泄了下来,挡住门,再推不动。如果黑狼硬要开门,后果是沙子会把那个小小的地牢也灌满。
黑狼慢慢后退一步,身后传来低微的呻吟声:“水。”
黑狼转过身,地牢里的人,想必久已不见光,火把微弱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黑狼站在那儿,知道情况会很惨,依旧震惊。
黑英双手被锁在墙上,地牢很矮,黑英即坐不下,也站不直,弯着身子,双腿不住发抖。手腕已经磨出血,肿得镣铐深陷皮肉里。他瘦得可怕,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听到人声,便微微瑟缩,无力地哀求:“放我下来,别打我。”
黑狼轻声:“是我,黑英。”
黑英睁开眼睛,被光线刺痛眼睛,泪如雨下,依旧睁大眼睛:“哥哥,哥哥!”
黑狼慢慢走过去:“是我!”
黑英喜极而泣:“你来救我了?”大哭:“哥哥!”
黑狼过去,钥匙打开镣铐,黑英就扑倒在他身上。黑狼抱起他来,发现他裤子冰冷湿透,恶臭味正从黑英裤子里传出来。
黑英哭泣:“他们一直不放我下来。”
黑狼的脸色变了,他没杀错人,这里的人都该杀!
黑英抓紧黑狼手臂:“哥哥,我们快走。”
黑狼看看打不开的门,一时不忍说出口,轻声:“你先歇会儿,有力气了,我们再出去。”
黑英点头:“好,我照哥哥教的运一遍内功,就有力气走路了,我自己能走。”然后轻轻呻吟:“手痛。”黑狼轻轻揉搓他的手臂,麻木的手臂重新恢复知觉是很痛的。可是黑英含泪微笑,闭目运功。
黑狼慢慢垂下眼睛,趁他开心,杀了他吧。
墙外再一次传来沙子倾泄的声音。
黑狼站起来,黑英瞪大眼睛。
这一次,沙子在缓缓地流走。
黑狼握紧他的剑。
黑英开始瑟瑟发抖:“哥哥,外面有人!”
黑狼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怕,黑英,师父不会伤害你,你是他儿子。”
黑英的手指冰冷地抓紧黑狼的手臂:“什么?”
黑狼觉得痛,他轻声:“我只是回来告诉你,师父是你父亲,我不能带你走。”
黑英的手指深深陷进黑狼的手臂里,黑狼轻轻扒开他的手,孩子,我还要靠这只手臂血战到底。
黑英哽咽:“他一直知道吗?”
黑狼点头:“他一直知道,所以……”
黑英的眼里一片绝望:“他一直知道,却一直这样对我……”
黑狼摇摇头,半晌:“忍耐一下,他是你父亲,总不会要你命的。”
黑英问:“你呢?”
黑狼微微一笑:“我会血战到底,如果我被抓住,黑英,闭上眼睛别看。”
黑英摇头:“不!不不!”泪如雨下:“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不要做他的儿子,我也不要眼看着你死,如果我永远不能逃离他,我宁可死!”
黑狼看着缓缓打开的门,轻声:“如果有一线可能,我会带你走!”
黑英忽然停止哭泣,瞪大眼睛看着黑狼,紧紧抓住黑狼手臂:“如果你不能带我走,就杀了我。”
黑狼没出声,把黑英推到身后,横剑迎敌。
冷玉微笑:“怎么?你不跪下求饶,还敢在师父面前拔剑?”
黑狼缓缓道:“师父念在师徒情份上,允我战死吧!”
冷玉笑道:“以你的功力,求死亦难,再说,你交了好朋友,现在挺值钱的,我们先好好聊聊,然后,我看看你能换到什么。”
示意左蟒右骜:“拿下他!”
两位师兄,功夫都不弱于黑狼,可是,黑狼困兽犹斗,只求一死的拼命打法,实在很难拿下。
而师命是拿下,不是杀掉。
冷玉淡淡地:“要活的,可是不必顾忌伤他。”
黑狼手臂上顿时添了一道深达寸许的血口子,黑英脸上一湿,淋了一串血点子。
黑蟒见他负伤,当即改灵动剑法为狠劈硬砍,黑狼每接一招,都震得血液涌流。可是受了伤的黑狼,好象对疼痛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丝毫不改原来的拼命剑法,半条手臂血红,剑尖依旧不离两位师兄要害,毒辣的招术让黑蟒黑骜时时后退,以一敌二,竟然线毫不落下风。
冷玉微笑看着,嗯,这狼小子居然有点意思,看起来,他平时并没有使出全部本领啊,有潜力。如果不是你现在的卖价太超值了,我还真舍不得你了。
105,杀阵
105,杀阵
黑狼以沉稳的力道接下黑蟒一招又一招大力砍杀,同时回以凌利可怕的反攻,让黑蟒几乎以为他的伤势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了。几次强攻无效,黑蟒蛇为保实力,再一次游斗。左右同时进攻,黑狼再一次陷入困境,身上连填几道伤口,只不过伤痛只让他更加凶猛,象受伤的野兽被激发出更加凶猛的力量与野性。
三个人滚成一团,黑蟒与黑骜身上脸上,不时被黑狼的血溅到,那下雨一样的一点一滴的湿,那与雨点不同的温热与粘稠,让久经杀场的他们也觉心惊。
冷凡在屋子里站了很久,终于决定去韦帅望身上搜炸药。
事情真按他计划的那样发展了,他又有一点恐惧。一双手颤抖着翻出帅望的荷包,荷包里的东西落在地上,吓得他大惊失色。
可怜的家伙,如果韦帅望身上带的是原来那种强易感性的炸药,他同韦帅望就都见阎王去了。
冷凡到此时也明白自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英雄好汗,他擦擦脸上的冷汗,终于开始问自己,我真的象我说的那样,有勇气去把炸药点燃,玉石俱焚吗?
问完自己,冷凡的冷汗冒得就更厉害了,他用袖子擦了又擦,终于承认,如果我有胆去拼命,十几年前就把自己的命拼完了,十几年前就不会接受冷玉的和平协议,互不干扰。
冷凡慢慢坐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不不,原来这些年,让我自爆自弃的,并不是冷家的排挤,而是我自己的怯懦,我看不起我自己,所以,我懒得起床,懒得赚钱花钱,懒得做事,懒得什么都不想干。我嫌弃我自己!
冷凡抓起地上的盒子,不,我虽然不想死,可是,也不想象再做一堆垃圾,我可以不去送死,但是,我要同他们一起去战斗。
冷凡走到床前,刚要叫醒韦帅望,只听一声娇喝,一条白影,然后鼻子感受到撞击,然后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然后被身后的墙挡住,然后他镶在了墙上。
冷凡感觉脸上有热乎乎的东西“哗”地流下来,他恐惧,天哪,不是脑浆都被人打出来了吧?嗯,不是,我思维好正常。
冷凡挣扎了一下,终于从墙上“扑嗵”一声摔到地上。眼前的天花板转得跟万花筒似的。他艰难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湿的,鼻子肿胀,但是,好象所有零件都在,他再艰难地转头去看韦帅望。
只见一白衣美女站在床前,光是背影已经知道是一个美女,那美女伸手就把韦帅望拎起来,摇一摇,没动静,往头顶一拍,韦帅望应声而醒,呻吟:“我的头……”
脸上当即挨了爆响亮的一个大嘴巴,一声怒吼:“说!你把冬晨弄哪儿去了!”
韦帅望痛叫一声,顿时清醒了,立刻双手捂住脸:“别打别打,师叔饶命。”
冷凡忽然间就原谅自己了,大家来看看,我心中的偶像也不过就是这种德行。全看面对是啥级别的人物了,人家倚天剑遇到白色凶神一样高叫饶命,咱一小人物,对自己道德品质就不要要求那么高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冷兰。
韩笑小朋友,根本不是说谎的人。
人家自幼不知道有比说谎更大的罪恶,也没遇到过非说谎不可的严格要求,什么事都可以同妈妈好言商量。
没说过谎的人,说起谎来,连冷兰都瞒不过,当然他也没太努力去瞒。这位漂亮师姐是女中豪杰,功夫在同龄人中一时无两,他有难题,他担心他哥哥,当然会向师姐求救。
冷兰二话没说就下山了,在山下找到冷颜,问明韦帅望的去处,冷颜虽然不想说,可是冷兰一剑砍断他面前的桌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虽然冷兰是个路痴,可是冷家的分舵到处都是,走了两次弯路,还是被人送到正道上来,然后一路直到永州府,永州的知府,刚刚遇刺身亡,冷兰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只有韦帅望出现的地方,才会出这种奇怪的新闻。
然后,她找到韦帅望,发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向看起来昏迷不醒的韦帅望走去,对于冷兰来说,如果你在她面前做出她觉得危险的举止,那你就危险了。
一拳将冷凡打飞之后,把韦帅望弄醒:“冬晨呢?!”怒吼。
帅望呻吟:“姐姐啊,我敢惹你,也不敢惹我干娘啊,那么珍贵的人物,我当然是好好把他打发回家去了。”揉着自己的脸:“好痛,干嘛打我脸。”
冷兰瞪大眼睛:“真的?”
帅望揉着脑袋:“当然了!你要不是脑袋热得快,跑这儿来,这会儿应该在冷家山上与他团聚了。哎,我的头痛死了。”推开冷兰,怒问:“黑狼那王八蛋哪儿去了?我要把他切八瓣,抹上大便喂狗!”
冷凡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深深为黑狼未来的命运担忧:“他说他去救黑英,让你别找他,他只会逃走或者战死,不会落到冷玉手里。”
韦帅望简直象条受伤的狗一样咆哮起来:“这个王八蛋!活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帅望跳起来,快气哭了:“至少可以让我清醒着想想怎么布置吧?他这是逼我死拼……”
韦帅望满地捡他的炸药与各种零件一边问:“他去了多久?”
冷凡道:“半个时辰。”
帅望长叹一声,足够他战死了。
回头告诉冷兰:“你回去吧,遇到冬晨告诉他不用过来了,告诉我师父,谈判破裂,用证据劝冷思安同意判冷玉死罪吧。”
冷兰问:“你呢?”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就别管我了。”叹气,死黑狼,我就算是从墨沁活着回来,估计我师父也饶不了我,让你查证据,你居然直接杀进人家庄子去抢人家儿子……至于人家爹对儿子不好,古时候没有保护儿童法啊,把儿子活埋了,不但不犯罪,还能成二十孝做万民榜样呢。父要子亡子当亡啊,何况只是“严格要求”。这是咋也讲不出理来啊!
冷凡站起来,鼻子终于不流血了:“我跟你去!”
冷兰轻声:“有人。”
帅望苦笑:“你咋进来的?”
冷兰理直气壮地:“走进来的呗!”
帅望叹气:“所以,我们得杀出去。”
冷凡两个手下已经退进屋里:“老大!前门两个死了,他们发现了,要冲进来!”
冷兰道:“切,看,根本不关我事,你们杀的人,人家找你们报仇来了!”
帅望很无语,姐姐,因为你大模大样走进来,人家才发现人家前门守卫的狗死了,好不好。
帅望叹气:“我们得把他们全解决了!”因为,如果我们冲杀出去,冷凡的两个手下就完蛋了,如果我们把他们带到墨沁,那就什么也不用布置,只能在墨沁硬拼了。
与其在墨沁硬拼死更多人,不如在这儿格杀这几人。
帅望道:“我们冲到院子里,记得,先干掉弱的。”
话音未了,冷兰已经一剑将出现在门口的家伙刺死。紧跟着上来的家伙,立刻后退两步,帅望怒吼:“杀掉他!”
冷兰过去交手,那家伙有了准备,功夫又差不太多,冷兰一时无法得手。此时后墙发出一声巨响,洞穿,看这功力,是个高手。
帅望立刻大叫一声:“快逃!”自己溜得比兔子还快,路过冷兰时,反手一剑将冷兰对手的脑袋砍下来了,那可怜的家伙,还真以为韦帅望要逃跑呢。
然后伸手一拉冷兰,大叫:“冷凡,后面那个归你了!”回头嘱咐冷兰:“你我连手,速战速决,再去解决那个最厉害的。”
冷兰是个不喜欢诡计的人,她觉得怎么打都无所谓,实力最重要,所以她不会去想怎么打;可是,冷兰不是傻子,她知道算计着打,比遇到哪个打哪个划算,她只是懒得算。现在有人算这笔帐,冷兰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过,你小子抢了我的对手,我可真不爽啊。
帅望冲到院子里,屋顶上顿时跳下两个人,帅望笑指那个功夫弱的:“二招干掉他。”
冷兰立刻冲过去,那人一看两个少年一起冲自己过来了,心里就发虚,乖乖,你们为啥不遵守比赛规则,一人一个呢?
然后看到冷兰的白剑,大名鼎鼎的拼命女三郎冷兰?功夫比她强好几个皮的都怕了她的死打烂缠,呜,好想逃……
另外一个强点的,看人家两打一,也是一愣,咦,居然把我晾这儿了?此时冷兰已经出了第一剑。势如猛虎下山,韦帅望赞一声,姐姐,你就是野兽派的啊!也不看后面,一手放背后,一手执剑,直奔对手咽喉。那人本来就招架不住冷兰夹带内力的强攻,硬接一下,接得虎口迸裂,眼见冷兰第二招又来了,只得避其锋芒,闪身躲开,然后四两拔千金的手法划开冷兰的一剑,冷兰当即变招,手腕一抖,上中下三路都在她招术笼罩之下,那个吓得大叫一声,不得不再一次全力接招。
此时黑衣人的伙伴也上来了,距离韦帅望两步远,猛看到帅望手里拿着个亮晶晶的金属盒子,这小子还算机灵,当即直挺挺向后倒下,几十根亮晶晶的银针就从他眼前飞过去了。
而他的伙伴,在接下冷兰三合一招术的同时,脖子上收到韦帅望的一剑穿喉。当场气绝。
倒在地上那位,当即反应过来了,这两人,暗器高手是韦帅望,白衣女罗刹是冷兰啊,这两个都是要命的阎王啊!妈呀,一个一个地,我仗着人多,前进是死退后是死,我就勉强上了,二个一起,我非得命丧当场不可,后援呢?我逃吧,我逃了我师父知道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只听冷兰大怒,一声怒吼:“你再抢我的!”一脚把韦帅望踢趴下,奶奶的,老子费尽力气同人斗,眼看要宰了对手了,你就过来一剑,老子种树,你专会抢革命果实,你个混帐王八蛋!
帅望惨叫:“喂喂,你讲不讲理啊,人死了就成呗,非得你自己动手啊,你杀人魔啊!”
倒在地上那位,快吓哭了,去他的,我现在,当场就要没命,管不了以后了,我跑……
他转身就跑,冷兰伸剑一指:“别跑!这个是我的!”被帅望抓住后脖领子给拎回来了:“冷凡那边快要死翘翘了,救人要紧,快来。”
冷兰气得:“韦帅望,王八蛋,我宰了你!”
冷凡看到冷兰与韦帅望,顿时松口气,亲人哪,你们可回来了!你们交给我这个人可真硬,我不但咬不动,我这口牙都要硌掉了,快来救我命。
呜,我们以为你们扔下我不管了呢!
差点就热泪盈眶。
再一细看,人家两少年,是打着进来的,手里剑一路当当响,可怜的小韦,稍一走神,就耳光噼啪响,韦帅望哇哇叫着求饶:“喂喂,我不敢了不敢了,这个是你的,我不出手了,他整个都归你!”
冷凡吐血了……
原来你们是抢对手呢!
你们简直不是人啊!
同冷凡动手的那个黑狮看到韦帅望与冷兰回来了,也是一愣,只见两位少年都是一身的血点子,剑尖滴血,听他们的意思是那小孩儿抢着把人都杀了,那位姐姐不乐意了,黑狮心头顿时一寒,本来他们人多势众,他们来的八个人,有四个功夫都在黑狼之上,差不多是庄子里的主力了,再加另外四个功夫也不差,应该立于不败之地,怎么会在转瞬间被人全歼?
现在只剩他一个,明摆着死路一条,他本应该保存实力逃回墨沁,可是,他不敢!
转头叫自己伙伴:“黑骐,回去报信,叫人来支援!”你走吧,我给你命令,你可以逃。
帅望倒想说,让他去吧,可是,让他回去报信,实非明智之举,再说冷兰已经上去了,他只得上前夹攻。
黑狮此时也明白了,平时净遇到大侠来着,大侠们自持身份,都是单打独斗的,这两位少年,专门夹攻功夫弱点的,绞肉机一样,一点点把他们全消灭了。自己是仗着人多,大意了,人家三军之中,有上将指挥啊。
黑骐黑狮之死,只是时间问题,韦帅望不敢抢冷兰的人,致使杀戮的时间明显延长。冷兰也觉出来了,所以,一结束战斗,立刻又一脚把韦帅望踢出去了:“用你让我!”
韦帅望揉着屁股,哭笑不得:“我错了姐姐,我再不敢了。不过你倒底想让我怎么办啊?你划下道来吧!”
冷凡噤若寒蝉地看着艳若桃李,烈如猛虎的冷兰,一声不敢吭,对韦帅望时那股子冷嘲热讽全收起来了,这位白剑,莫非就是当年血战黑龙杀不死的打不服的美少女冷兰?
真漂亮,这脾气这剑法也真要人命。
冷兰把眼睛一横,看着冷凡:“你是冷凡?”
冷凡连连点头:“是是。”
冷兰问:“你就是这儿的舵主?”
冷凡道:“是是。”
冷兰道:“刚才我不认识你,冒昧出手,多有得罪。”
冷凡顿时被她客气得呆住了,啊呃,人家同我道歉呢?这死不讲理滥杀成性的小丫头跟我道歉呢!他当即感动了:“没事没事,没关系不要紧。”
冷兰暗暗瞪他一眼,你哆嗦个屁啊,我修理韦帅望那是有原因的,就你那忪样还不配我动手呢!
冷兰问:“死韦帅望,你是不是要去冷玉那儿?前面带路!”
韦帅望的嘴,顿时就咧开了:“师叔啊,师爷要是知道我带你去闯冷玉的庄子,他真的会剥我皮啊!”
冷兰问:“信不信我现在就剥你皮啊?!”
帅望苦着脸,先来个冬晨,再来个冷兰,一个比一个要命啊。你们,你们能不能让我安心点去拼命?你们跟着,我连拼命都不敢拼。
冷兰一拍韦帅望:“看在你小子的办法还挺管用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跟着我抢着宰人了。”
帅望呻吟:“谢主龙恩。”
又挨一脚,帅望无奈地,又不敢躲,这位姐姐可坚韧了,你躲了这下,她追着你打,追上了加倍打,平时玩玩还好,这个时候可没时间,忍吧,帅望请教:“师叔大人啊,咱平时关系没这么好吧?咱好象还是对头来着,我不刚害你挨二百鞭子吗?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吧?你好好的,来找冬晨,没找着,你就回去呗,你非跟着我干嘛啊?我去的地方挺危险的,外一你少条腿啥的,你家冬晨咋办啊?”
冷兰眨眨眼睛,她可不是傻子,她也在冷家做事,知道墨沁不好招惹,搞不好又是二百鞭子,再说黑狼是谁啊?她根本不认识啊。人家救朋友,关她屁事啊。
帅望见冷兰大眼睛困惑又迷茫,当即怂恿:“师叔,你应该往来的路上,接应你们家冬晨去,外一冷玉安排人截杀他,你家冬晨功夫还凑合,江湖经验实在等于零,你不去照应着点?没准他跟我似的,正被人放倒了,等你去救呢。”
冷兰点点头:“唔,也对……”站那儿继续眨眼睛。
帅望拍拍她:“保重,就此别过。”没等他说出:“刚才那战,多谢了。”屁股上已经又挨一脚:“你再拍我,我把你爪子切下来。”
帅望苦笑:“多谢援手了!”转身上马。
冷凡带着两个手下:“小韦公子,我们跟你去。”
帅望看看他:“多谢。”
没走出两步,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帅望回头,呻吟:“姐姐你走错路了,那边……”
冷兰困惑地:“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跟你去。”
帅望扑倒在马鞍子,说了半天,等于白说。唉,女人是感性动物,很难糊弄。
冷兰点点头,坚定地:“对!我决定了,你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给你两记耳光。虽然你只是个臭狗屎,可是我不能做个不够朋友的人!”
帅望很无语,苦笑,又一脸被白痴感动到的表情,忍不住再次伸手拍拍冷兰的肩膀:“谢了兄弟。”然后想起来:“喂喂,我不是有意的,我忘了。话说,你就不能忘了你是个女的吗?我对着你,一点对着女人的感觉也没有啊!”
冷兰当场抓狂了,两脚一踢马,剑出鞘,月光下那一团银光,就跟在韦帅望身后闪得一团旋风般。冷兰狂叫:“我不象你女人!我看你才不象男人!”
帅望哇哇大叫:“我错了,我说错了,你象女人,我不象男人!”
冷兰的剑刚慢了一点,一想,又怒了:“什么叫我象女人!我就是女人!我宰了你,臭小子!”
帅望哀求:“喂喂,你用脚踢吧,用剑砍好危险……啊,我的头发!”
冷凡跟他的两个手下,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地,眼看着两位少年,如此乐在其中,真是不得不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106,雪中花
106,雪中花
久战不下,冷玉的脸色开始寒冷。黑蟒、黑骜也开始心焦,平时同黑狼打时,没觉得他这么难对付啊,两打一应该很容易就拿下啊,虽然师父说是要留他一命,可是到现在连道有杀伤力的伤口也没留下啊。
这样搞下去,这一仗就只不是黑狼的悲剧了,到最后谁叫得更惨都不好说了。
黑骜给黑蟒个眼色,意思是掩护我。
黑蟒即时虚晃一剑,待黑狼回手抵挡,立刻缠住黑狼的剑。黑骜趁隙一剑向黑狼肩上砍去,黑狼闪身躲过这一剑,黑蟒的剑已经到了眼前,他没有选择,只得以剑抵挡,另一边黑骜的一剑走空后反手来砍他的腿。黑狼身后无路,退无可退,虽然他没露出来,但受伤的右手实在无力推开黑蟒,他只得左手一掌砍向黑蟒,一只脚向后,冒着被砍一剑的风险,踢向黑骜胸口。
黑蟒左手来挡,结果黑狼急困之下,左手力道非同平日,一掌将黑蟒震得倒退二步。
黑骜眼见一招即将得手,心中刚一喜,黑狼那一脚已踢向他胸口,他当然可以不改初衷,把黑狼砍倒,黑狼顶多踢他个半死,可是,正常人谁好好的舍得让自己被踢个半死啊。黑骜当即后退,这一剑,只在黑狼右腿上划了一下,血淋淋,但是没有杀伤力。
黑蟒与黑骜同时哀叹,这样子下去,他们会把黑狼切成一条条的,黑狼就只能等到血尽而亡才倒下了。
黑英捂住脸,总有血点滴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忽然间脸上象被人泼了一大杯温水,他一惊,颤抖,缓缓放下手,只见手背上全是鲜血,抬起眼睛,只见黑狼后背上挨了一剑,完完全全是因为冷玉要活的,所以,这一刀没把黑狼砍成两半。
黑狼好象并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刀伤,他好象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他手中的剑不再为任何伤势停顿,也不再为任何危险停顿,他已经不再求生,只求速死。
利刃切割的痛苦指数在冷玉这里绝对是数不上流的,如果你尝过指甲被剥掉的痛,会很痛快地选择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
在黑英即将闭上眼睛的刹那儿,黑狼被黑蟒一脚踢中后背,他向前扑倒,黑骜的剑就在他面前,他向前扑去,黑骜一惊后退。
黑英惨叫:“不!哥哥!你别丢下我!”
黑狼的剑,插在黑骜胸前!
没有活捉这回事!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黑骜瞪着眼睛,在剑上挣扎一下,气绝。
黑狼听到耳后风声,他拨剑,心知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巨响,黑狼看到飞溅起的破碎的剑鞘,整个手臂一震,一麻,他回转身来,手里的剑已经抓不住,“叮当”一声落地。
然后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象一根凿子凿进他的骨头,疼痛象裂缝一样在他的骨头里漫延,黑狼痛叫一声,后退,摔到墙上,辗转一下,左手捂住肩头。
肩头依旧是麻木的,根本没有知觉。可是手一按上去,整个肩膀象着了火一样剧痛,黑狼再次哼了一声,咬紧牙关,可是已经痛得动弹不得。他的骨头碎了。
冷玉轻轻一抖剑,剑刃上残破的剑鞘纷纷落下,微笑:“要死的人,还非要带一个下去?我本来还打算把你完整点交给韦帅望。”
笑,微笑着把剑尖抵在黑狼受伤的肩上,温和地:“小子,师父以前小看你了,不知道你这么顽强,屈了你了。”一边微笑,一边把剑缓缓刺进黑狼的锁骨与肩胛骨的缝隙中,黑狼咬着牙,后背僵直地紧贴在墙上。剑尖一寸一寸挪动,他咬着牙一动不动。
冷玉叹息道:“可是师父现在非要那张五万两的银票不可,不得不拿你去交换,本来,我觉得很划算,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即然你不肯为我所用,我断不能为对手添翼。”轻声:“很可惜。”
剑柄一转,向上一挑,“咔嚓”一声,筋断骨折,黑狼一声惨叫,翻身在地,痛得打滚。
一地的血渍。
黑狼从墙这边直滚到墙那边,撞到墙上,身子挺直,然后松懈,终于无力挣扎了。不再动。
黑英闭着眼睛,紧靠着墙,全身颤抖,嘴里轻声:“先杀了我!求你先杀了我,别让我看你受折磨!”
你应该先杀了我,在看见他们之前,先杀了我。
黑狼慢慢深吸一口气,驱走黑暗,强忍剧痛,看一眼黑英,轻声:“过来。”很温和,温和得不象平时的黑狼。
黑英睁开眼睛,看看冷玉,哽咽着迈一步,再迈一步,来到黑狼身边:“哥哥。”
黑狼轻声:“我没事,不痛。”
黑英哽咽,我不要看你受苦,我不敢拦,不敢替你求情,我害怕这样的折磨落到我身上,可是,你走了,谁还会保护我?他颤声:“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会带我走,不管你去哪儿。他握住黑狼的手,轻声:“你答应过的。”
黑狼微笑,点点头,轻声:“来!近点。”
黑英再往前,脸上还有泪珠,他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就象第一次离开墨沁,同黑狼一起踏上去冷家的路。
黑狼左手握住地上的剑。
冷玉听到黑狼虚弱无力地说不痛时,倒底还是有点感动了。这小子至少对他儿子真好。可惜,芳兰当门,不得不除。
我是替韦帅望培养兄弟的吗?
他一时间有点感慨,所以,忽视了两兄弟的对话,可是他耳聪目明,刹那间听到剑刃与地面磨擦的声音,看到银光一闪,他扑过去,拉起黑英:“小心!”
黑英的身体好象很轻,很容易就被他拉了起来,不但拉了起来,还向他怀里撞去,好象黑英自己也站起来后退一样,冷玉觉得不对,可是无论如何黑英是他儿子,他不能只是觉得不对就把黑英推到剑刃上,微一迟疑,已经感到心口一凉。
黑狼半跪着,左手执剑,剑锋刺透黑英的身体,刺进冷玉的胸膛。
良久,没有动。
半晌,冷玉倒下,黑英也倒下,黑狼拔出剑来,血渍,在父子二人胸前缓缓变大。
黑狼呆立在那儿。
他终于杀了冷玉。
他的秘密,十年的秘密,他的左手更快。
当年同韦帅望对决时,都没泄露的秘密,终于用上了。
黑狼慢慢抬头,看着同样吓呆了的黑蟒,微笑,轻声:“过来杀我!”
黑蟒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黑狼慢慢跪倒,良久,慢慢抱起黑英,黑英到底没再看到墨沁外面的天空。黑狼轻声:“我答应带你走,我没做到。”现在,我要离开墨沁,我能把他留在这儿吗?
黑蟒一路狂叫:“师父被杀了!师父被杀了!”
黑狼抱着黑英,黑英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也许,就是这种天真的笑容,让黑狼忍不住想护着他,那么脆弱,那么美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笑容,象雪地里的一朵花,脆弱地绽放,一触即碎,象个泡沫,所以,也象个小奇迹。
奇迹终于没有出现。
他属于这个黑暗冰冷的地方,一切美好的阳光下的东西,都无法保留。象个幻影,象个梦,只是为了点缀漫漫长夜的孤寂,其实并不存在。
所有挣扎,只是痴妄。
黑狼把黑英放在腿上,他坐在那儿,一手执剑,他将,血战到死。
107,洗剑
107,洗剑
黑鹏一把将黑蟒推个跟头:“你胡说什么!”
黑蟒颤抖喘息:“黑狼,黑狼杀了师父!”
黑鹏怒问:“放屁!他有那种功夫?”
黑蟒颤抖:“他杀了黑骜,杀了黑英,杀了师父!他,他简直不是人……”为了掩盖自己的怯懦,黑蟒可不敢说黑狼已经重伤,最后那一剑是偷袭。
黑鹏愣了愣,问黑蟒:“他一个人,对你们三个?”
黑蟒道:“他先杀了黑骜,师父废了他的右手,他用左手杀了师父!”
黑鹏怒:“我怎么不知道他会左手剑!”
黑蟒站那发抖。
黑鹏看看左右,黑鲨笑道:“瞒着我们练了这些年左手剑,可见是一早预谋,其心可诛。我去杀了他。”
黑鹏道:“出了这么大事,把大家都叫起来吧,以防万一。”转头看黑蟒:“你也跟我们去。”
他转身同黑鲨一起进到地牢。
黑狼坐在地上,膝上放着黑英的尸体。
一身鲜血。
听到声音,才慢慢抬起头。
他的表情,数年如一日地烬如死灰。
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不一样的光芒,知道将死,反而开始燃烧。
黑鲨拔剑。
黑鹏道:“师父这些年养你教你,纵有过失,何致死罪?”
黑狼慢慢把黑英放到地上,长剑仗地,慢慢站起来:“他于你有恩,你来杀我就是,何必多言!”
横剑。
一个人总会对一些人有恩,对一些人有义,而对另外一些人,没有。难道因为我杀的有理,你就把恩义抛却,放我一马?
黑鲨笑:“说得有理。其实师父于咱们有无恩义,咱们心里清楚,不过,不给你一刀,让江湖人笑话我们。”
黑鹏怒:“黑鲨!”
黑鲨淡淡地:“我说的是真的,师兄,他于我们有何恩义?如同牧人之于猪马。不过,既然杀了黑狼也不废什么事,又免了众人口舌,何乐而不为。师父死了,咱们还得江湖上行走呢。”
黑鹏道:“你们想错了,不管师父对我们如何,总是因为他在,所以我们才能活在这儿,师父去逝了,江湖上还有我们容身之地吗?冷家不会允许我们存在。”
黑鲨淡淡地:“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好货总是有买主的。”
黑狼微微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轻声:“不必多说,动手!”
黑鲨笑:“你的腿在发抖,何不跪下受死,我给你个痛快。”
黑狼淡淡地一笑:“你杀了我,我会倒下的!如果你杀不了,倒下的就是你。”
黑鲨微微一凛,困兽犹斗,不得不防。他横剑:“如此,接招!”
一剑刺去。
黑狼不躲不挡,一剑刺向他咽喉,准确!狠辣!
只不过,他需要靠着墙才能站住,这一剑,没有那么大气力,速度自然也慢了一点。
黑鲨眼见自己的剑尖已到黑狼胸前,可是黑狼那一剑也到了他面前,黑鲨大惊闪身,黑狼那一剑,贴着他脖子过去,黑鲨闪身太急,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好在黑狼也没力气追杀他。
黑鲨退后两步,终于理解黑蟒的胆怯,他退后两步,赞一声:“好剑法!”
凝神,横剑。
忽然间外面铃声大作。
只听有人大叫:“冷家人杀过来了!”
人声鼎沸。
黑鹏一惊:“我出去看看,黑鲨黑蟒,速战速决!”
黑鹏刚到地牢口,就看一条影子闪电般窜进来,他忙拔刀,来人已闪电般给了他一剑,黑鹏一刀挡住,那人来如闪电,去似飞狐,一挡之下,那借力后退,撞到墙,脚一蹬墙飞出十几米,直落到地牢门口。
黑鹏的第一反应是我应该拦下他,可是耳边又是一阵爆炸声,黑鹏觉得以黑鲨黑蟒联手,此人应该没有问题。外面一堆孩子,如果真的是冷家人杀来了,他必须去看看。
黑鲨刚要刺出一剑,已听到风声,回身一剑挡过去,可是那人的来势太猛,黑鲨的手腕一软,挡在身前的剑微微一倾。一声刺耳的铁器摩擦声,韦帅望的剑尖刺入他的左眼,黑鲨惨叫,侧头,后退,眼球已经挂在韦帅望剑上。
黑鲨凄厉的嚎叫声吓得黑蟒腿软,他后退一步,唯一的想法是,我怎么才能逃……
而韦帅望,震惊地看着自己剑上的血淋淋的眼球,瞪大眼睛,呆住,然后胃部抽搐,他“哇”地一声吐了。
靠在墙上勉强站立的黑狼,凄风血雨中,忽然看到这样正常的场面,如同地狱中挣扎,忽然间看到正常人现身黑暗中,为地狱血腥所惊,那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无法控制地笑了。
可爱的韦帅望,你!你竟吐了……
然后热泪盈眶,你还是来了。
黑蟒一见韦帅望呕吐,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师父都死了,我为谁拼命,为谁厮杀啊?转身就跑。
黑鲨捂着眼睛,指缝间尽是鲜血,他咬紧牙关,目露凶光,再一次执剑,狂叫一声冲了过来。
韦帅望吓得,抬剑挡住,黑鲨还要再砍,他痛疯了,只顾砍韦帅望,忘了边上还有黑狼,黑狼已经一剑刺入他的胸膛。黑鲨跪倒,瞪着一只独眼,倒地。
韦帅望收剑,抬手就给黑狼一记耳光,怒吼:“我回去再同你算帐!”妈的,打晕我!老子千里万里陪你过来,你打晕我!
黑狼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帅望伸手扶住,然后张开双臂,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王八蛋!幸亏你还活着!”紧紧的拥抱,可怜的韦帅望已经带着哭腔,委屈啊,从小到大没经过这样惨厉的场面,没杀过这么多人。(没吃过这么大亏,被人在头上敲个老大的包)
黑狼什么也不说,左手抱住韦帅望,握着剑的拳头,轻轻拍拍帅望的后背,谢了,兄弟。
帅望松开他:“黑英呢?”
黑狼的目光落在身边地上。
帅望这才发现地上躺着四具尸体,小小的地牢实在是太挤了。躺在黑狼身边的,正是小小的黑英。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来晚了。”气愤,我被人敲晕了。
然后一袭锦衣吸引他的目光,他过去,翻过尸体:“这是——冷玉!”震惊:“你杀了他?!”
黑狼点点头,帅望看看他:“左手?”
黑狼点头。
帅望看看尸体,冷玉一脸惊愕,好象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中剑,那或者是因为黑狼的左手剑吧?但伤口在胸前,背后没有贯穿伤,擅用剑的人,不会多使一分力气,力道会准确地在要害处停止,可是,如果距离很近,控制力道刚发即停,反而会消耗多余的力量,所以,如果距离太近,往往会是贯穿伤。如果距离远,冷玉不应该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至少会后退吧?那么,他倒的方向就不应该是向前啊……
黑狼俯身,慢慢把黑英抱起来。
帅望忙过来:“我来!”
黑狼摇摇头,我来,我要亲自带他离开墨沁,离这里远远地,远到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必面对他父亲。
帅望伸手搀住黑狼,看看他的右肩:“右手……”
黑狼淡淡地:“还有左手。”
帅望微微汗颜,多么平静安然,想当初的我,“就不练左手剑,我就是不练左手剑!”呵,多么幼稚。
不过,如果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从不任性,也不撒娇,百分百只能证明孩子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还能任性到韦帅望那样,还真是……不太好找。
帅望道:“你宰了冷玉,我算了一下,前前后后,你师兄弟也死了十几个近二十个了,这里还有多少人有战斗力?”
黑狼道:“四五个,不过功夫都一般,只有一个大师兄,叫黑鹏的,不好对付。”
一出门,黑鹏正与冷兰交手呢。
一黑一白,往来纷飞,间中银光闪烁,月光之下,肃杀而美丽。
帅望大声:“住手!我有话说!”
黑鹏与冷兰两剑相撞,火光照亮两张脸,冷兰的漂亮面孔配上那样全神贯注与刚毅的表情,真是英气逼人,帅绝天下。
帅望再次:“两位,请听我说一句!”
两人一推手中剑,同时跃后一步,黑鹏赞一声:“好功夫!”
如此少年,还是一个女子,黑鹏再一次上下打量冷兰,冷玉已经是严师与明师了,什么样的高人,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来?(独孤求败的师父是谁?千古之迷。)
只见那美少女,一跺脚,怒吼:“你最好有重要的话说!我告诉你,这个人是我的!”
然后才回头对黑鹏说一声:“你也是。”
黑鹏这个寒啊,什么叫这个人是你的啊?我啥时候成你的了?
帅望“扑哧”一声:“你的,你的……”冬晨听见,醋瓶子又翻了。
黑鹏看看韦帅望:“韦公子,所为何来?”
韦帅望道:“我只是救我朋友走。可否抬手!”
冷兰大怒:“放屁!要抬手也是咱们抬手,他跪下求饶还差不多!”
帅望道:“这里还有很多,很小的孩子,能否念在同门之谊,好好安置?尊师一去,此处不宜久留,能否尽你的力,让你的师弟们活下去?”
黑鹏沉默不语。
帅望道:“实言相告,我在此处已经布下炸药,乱闯,只会被炸成碎片,我在前面带路,你们兄弟离开此地,可好?”
黑鹏看看冷兰:“我师弟死在这女子手下。”血海深仇啊,岂只一个师弟,好多师兄弟啊,还有他师父,可是,既然黑狮已经被这两个人杀掉,他多半也不能以一敌二。耳边还响着杀声,明显自己的几个师弟还在别处同人缠斗,剩下的,就只是些孩子了。他们大势已去,人家肯放他们一命,应该跪下叩谢人家放他们一条生路。
帅望道:“这一夜,死了太多人了。你们安在我住处的八个人,也都死了,刚才去刺杀黑狼的两个,也死了,如果我们一定继续斗下去,我们不能全活,你们……”
冷兰气道:“韦帅望!”
帅望转头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杀了这个人,好得很,我这就走。后院有十个六岁的小朋友,全归你管。”
冷兰大惊:“什么?”
帅望道:“有本事你把小孩子也一个一个宰掉。要不,你把他们扔这儿活活饿死。要不,你就带着他们,哭了你哄,饿了你喂,尿了你给换衣服。”
冷兰愕然后退:“嘎?我?”哇!太可怕了!啥苦活累活都行,就是哄孩子不行,冷兰气愤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家伙,死韦帅望,我今夜通共就遇到这一个值得一博的对手,虽然黑狮也不错,可是两打一,算不得真赢啊!冷兰见到一个好对手,就象韦帅望见到一大桌子点心一样,她现在的心情,基本上就象被人抢了肉骨头的狗,这个气恨啊!
可是对于六岁小孩儿的恐惧,完完全全吓倒了冷兰。其实人家冷玉把小朋友训练得乖乖的,通通能自食其力,而且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过冷兰以自己六岁时哪咤闹海的状态来推测人家孩子,自然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出声。
韦帅望一见自己对症下药,威胁见效,立刻笑:“师叔你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不会不管那些孩子的。”
冷兰“呃”了一声,再退一步:“我我我,不关我事,谁说我善良,让他们师兄管吧。”
黑鹏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女子,真是立刻就倾心了:“那么,我们后会有期。希望有机会再次切磋。”
冷兰痛苦地,不舍地,点点头:“明年吧,我今年恐怕一年都要在山上面壁了!唉!”
黑鹏一笑。
韦帅望汗颜:姐姐啊,后会有期不一定是以后见面的意思。
同时也觉得感动,嗯,这位姐姐也不是全傻的,她还知道闯了墨沁后果严重。这家伙还是跟着来了。
108,火柴
108,火柴
帅望把黑鹏引出墨沁,十几个墨沁的师兄弟跟在后面,黑狼忽然问韦帅望:“黑鹏是不是站在中间?”
帅望回头看一眼,半晌:“是。”中间是最安全的位置。
黑狼道:“你也小心谨慎。”
帅望微微悲凉地:“靠,我知道。”
帅望远远一拱手:“后会有期!”
黑鹏也拱手为礼,内心的感觉就象黑狼当初一样:这小子为啥这样做呢?我怎么也想不通。
一行人往冷凡的酒铺走。
冷凡的两个手下,一个也没活着回来。
他悲愤地:“那个十岁的孩子,也刺了陈子风一刀!”
帅望低头沉默。
冷凡道:“过几年,又是一群害虫,养虎为患,说的就是你。”
帅望微微茫然,也许吧?是这样吧?可是,他不想再看到死亡,一次又一次激动兴奋之后,是深深的沮丧与疲惫。对于一个初开杀戒的孩子来说,韦帅望这次是吃顶着了。
冷凡还想继续骂,看到韦帅望的沮丧表情,忽然间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了人的感觉,有人时也装得兴高采烈的,无人时是莫名的恐惧。
冷凡叹息,算了,如果有机会,我自己想办法吧。这个,毕竟还只是孩子。
这孩子想得太多,所以显得有点脆弱。
不过何必着急呢,小孩子的善良天真与心软,早晚会被现实击碎磨灭,消失不见,如果年少时都没有一点天真,这个人也就真没救了。
忽然间远处传来马蹄声,帅望一惊抬头,远远看到十几匹马,为首的正是韩青,韦帅望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冷兰大奇:“韦帅望,那是你师父,不用跑。”
帅望一声不吭,狂奔。
刚跑了几里路,前面居然又有人马,韦帅望再想绕路已经来不及,韦行回马就把他拦住了:“帅望!”惊喜,你他妈还活着?
帅望翻身下马,跪下,抬头哀求:“爹,你当没见过我,好吗?”
韦行一愣:“你要干什么?”
帅望哀求:“爹!”
韦行脸一沉,气,这小子肯跪下求情,多半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可是那孩子一头一身的汗水灰尘与血迹,一脸疲惫与伤痛。
韦行叹气,这小子一露出这种受伤的小狗一样的表情,我就……
韦行气愤地,一挥手:“滚!”
韦帅望转身上马,狂奔。
冷辉过来:“大人?”
韦行看看他,瞪他一眼。
冷辉点头缩回身子:“唔唔,是是。”废啥话啊,当然是当没看见,只不过跑路的速度要放慢呗。
韦帅望狂叫:“跑!你们快跑!我师父,我爹来了!”
黑鹏在马上变色:“什么?”
帅望大叫:“快跑!韩青,韦行带人过来了!”
黑鹏身边几个少年,当即扬鞭打马,黑鹏看看边上马车,看看韦帅望。帅望脸色惨白:“你能带走几个,带走几个吧。”
黑鹏伸手自马车里拉出个孩子放到鞍前,轻声:“谢了,交给你了。”还是不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不过,逃走总是没错。
转身狂奔。
帅望终于泪流满面:“快跑!”忽然间,悲从中来,伏倒在马背上,哽咽。
为什么流泪?他也不知道。
月光下,马车的帘子微微打开个角,黑暗里几双眼睛静静地看过来。
帅望听到动静,起身看一眼,那情形不是不诡异的,一车的孩子,应该很吵闹,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出声,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睛里有一点恐惧一点畏缩,可是更多的,是茫然与麻木。
帅望赶着马车,直到一个小城镇,他掀开帘子,挤进去,那些孩子只是往后退,谁也不出声,帅望抽出把小刀,伸出左手,在手背上轻轻划一下,血冒出来,帅望哽咽着微笑:“看,不痛,不太痛,把手伸出来好吗?”
没有人有异议,更可怕的命令他们也听过。
帅望在孩子们的小手上轻轻划一下,抹上朱砂:“哥哥现在有事,不能带着你们,我会帮你们找到愿意抚养你们的人,我会回来找到你们,这个红印就是凭据,你们看到我手上的印,就知道,是我来找你们。我也会认出你们。”
每人手里放一两银子,也不敢多放,然后,抱起一个,告诉其他的人:“如果听到有人找你们,你们就散开快跑,如果没有,你们就静静地等着。”
帅望敲开一家门,里面农人拎着锄头出来的。
帅望先送上一两银子:“大叔,我和弟弟与家人失散了,我要到附近几个城镇去找找,您帮我照看他三五天,我会回来找他,您拿着这两银子,等我回来,我会给您十倍酬谢。”
那家伙还半信半疑,帅望已经放下孩子离开。
半个时辰后,帅望把空车带到城镇外很远的地方烧毁。
客栈里韦行正拍着桌子怒吼:“还不是因为你把他教成了一个白痴!”
韩青无奈,对,是,我的错,所以,你告诉我,你没看见韦帅望过去。
韦行继续拍桌子:“你让他去查证据?怎么冷兰跑下山,你就知道追来,你让他来查证据?!”咆哮。
小店里住的其他人当然也都听见了,不过大家都非常淡定地做自己该做的事,聊自己该聊的事,如果不想韦大人的火落到自己头上,还是当没听见吧。
韩青无奈地:“我让你儿子查证据,我可没让他去闯墨沁啊!他要拿证据换黑狼,难道这事我能出面吗?”
韦行怒道:“你就该出面阻止他!”
韩青点点头:“不该当没看见他?”你怎么不阻止呢?
韦行哽住,被噎得除了瞪眼睛,无话可说,半晌,怒吼:“滚回你自己屋去!”
韩青笑,这就是我屋啊!兄弟。你是专程跑到我屋里骂我的,不过,这回,他可不敢直言相告了。
门开了,一身血点子,蓬头秽面的韦帅望进来了。
韩青叹气,居然狼狈成这样。(其实头发是被冷兰给砍的。)
韦行一拍桌子:“你干什么去了?”
帅望走到韩青面前“扑嗵”跪下,叫声“师父”,想说:“我错了。”没等说出来,看到韩青的脸,忽然间心酸委屈,一肚子悲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韦帅望抱到韩青膝上,紧紧抱住,痛哭。
韩青跟韦行一样,也想拍桌子问一声,你干什么去了?小子,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是有事不敢说了,是当面反水。看见师父,你居然一声不吭,转身就跑。
可是,那孩子抱着他腿哭,韩青好气又好笑:“哭什么哭?哭就不打你了?”
韦帅望更加泪如雨下,抬起脸,哀求:“师父!”泪珠滚滚而下。
韩青再好笑,也忍不住心痛了:“怎么了?你倒委屈了不成?”
帅望再一次趴在韩青膝前,在他师父的衣服上擦眼泪灰尘,韩青眼见自己淡青色的袍子上沾血带泪灰黑色,终于心软了:“帅望,事情不象你希望的那样,但是,你已尽力,而且,结果也不算太坏,至少你想救的人,还活着。”
帅望气愤哽咽:“本来不会这样的!他们都不听我的!”
韩青笑了:“嗯,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帅望愣了愣,哽住,然后悲愤中忍不住笑出来。
韩青笑问:“我徒弟都不听我的,你也不听你爹的,你是人家什么人?”
帅望一呆,委屈之外再加羞赧,怒:“你是我师父,你不向着我!”
韩青笑道:“这事你跟你爹说去,他保准替你出气。”
帅望气:“你……”
韦行瞪眼睛:“你什么意思?”心想,嗯?他怎么知道我正想去修理那个黑小子一顿?
帅望抬着小花脸看着韩青,韩青道:“你要是哭够了,就去睡吧,折腾一夜了,有事,明儿再说。”
帅望惊恐:“你不是要我歇好再打我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为什么哭?”
帅望眨眨眼睛,眼睛里的水份,依旧在渗漏,半天:“我也不知道。死了好多人,我怕你……生气。还有,我,我,我去让他们快逃,我怕你们生气,还有……”泪水滴滴地:“黑英死了。”哽咽难言:“我没救到他,他死了,如果我……如果我……也许,我应该能救他的。师父,死了好多人,也没救到他。”
韩青道:“这些事,我听冷凡说了。你尽力了,出现意外,不是你的错。”内心惊叹,一柱香的功夫,冷玉的六个弟子全部解决,恐怕韩青韦行亲到也不过是这个速度。韦帅望的剑法,格斗时不见多高明,杀人时可真有效率啊。韩青道:“就算我来了,也不过这样。”恐怕,到最后也不会停手。伸手摸摸帅望的头:“别怕,有我同爹呢。去吧。”然后又想起来:“黑狼的伤,我看过了,筋断骨折,而且,关节被击碎了,我已经替他止血包扎,但是,恐怕顶好也不过是如常人一样。”
帅望的眼泪又滴下来,点点头:“我去看看。”
推开门,黑狼正在替黑英擦洗身体。
地上放着脱下的衣裤,正散发恶臭。
帅望过去,扶住黑英。
黑狼看他一眼,沉默着继续给黑英洗去血污。那孩子不但瘦,而且一身新伤旧伤,嘴唇干裂破皮。肩头红肿,手腕青肿破皮,已经化脓。更可怕的是两条腿被尿水泡得生疮红肿,这种伤,可能并不比韦帅望挨过的打更痛,可是看上去却让人心冷。
黑英的表情,很恬静,象睡着了一样,嘴角弯着,让韦帅望又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时那个怯生生天真的笑。这孩子至死依旧象个孩子,同孩子一样天真,一样软弱,完全不象是在墨沁长大的人。
他把墨沁的现实当成噩梦,一直相信会有醒来的一天:有一天,他哥哥会带他离开,到外面的世界,那才是现实生活。痛苦来临,他会逃离,他会睁着眼睛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哥哥受伤、挨打、离开,一切都只是噩梦,他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直到绝望,他说:你答应会带我走,这个梦,我不想再继续。
天使一样来,天使一样去。
幸或不幸,谁能说清。
帅望再一次流下眼泪。
黑狼只是沉默地为黑英擦洗。
耐心地,给他洗干净,黑英怕黑,怕虫子,怕老鼠,怕孤单,也怕脏。地牢里有他害怕的一切,所以冷玉把他最怕的事,当成管教他最好用的惩罚。百试百灵,除了他的懦弱,黑英最后的回答是,我宁可死。
懦弱吗?
这世上,就有宁折不弯的人,你尽可以说他死得活该。天地生万物,又任万物自生自灭,每个人都会死去,在死前不断挣扎的意义到底何在?只是为了让人类繁殖下去吗?
感冒病毒不断繁殖,意义何在?
癌细胞不断复制,意义何在?家园被毁,它们会飞到整个人体宇宙里,重新生根发芽,直到把人整死,意义何在?
鉴于讨论人生意义,后果严重,此论题到此结束。
帅望擦擦眼泪:“你想把他葬在哪儿?”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我想带他走远点,找一个,我和他都会喜欢的地方,风景好,没有争斗,和平安静的地方。他不会喜欢这里,也不会喜欢冷家。他同家人也不熟。”良久,黑狼道:“我会把它烧了,带着他的骨灰,去找个好地方。”这是,他带走他的唯一方式。
在墨沁,这个没有奇迹的世界,却发生了奇迹一样的感情。黑狼护着那孩子,象对待寒冬里最后一根燃着的火柴,注定的熄灭,与微弱的温暖。
109,嚎啕
109,嚎啕
第二天,一早,韦行要离开,韩青笑道“既然已经擅离职守了,也不差一天,跟我去看看吧。”
韩青带人去墨沁收拾烂摊子。
黑狼与帅望把黑英放到棺木中。
然后堆上柴火,火葬。
三个少年都不再流泪,袅袅烟火中,黑英化成灰烬。黑狼终于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黑英第一次来到他身边,那个怯生生远远站定的孩子。他不喜欢胆小的人,不过,别人胆小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当没看见好了。可是那孩子好象很感激他什么都不说。其实黑狼只是喜欢沉默。那孩子也感激他在受欺负时,黑狼挺身而出,其实黑狼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这小孩儿是跟着我的。我教他功夫,我带着他,要教训他,先冲我来。
黑狼不理他,他却越来越活泼爱说笑,好象在黑狼身边获得安全感。黑狼被他烦急了,也不过瞪他一眼,冷冷说一声:“闭嘴。”
黑狼闭着眼睛,如果我不刺那一剑,黑灰也许会活着。
他低下头,咬紧牙,眼睛滚热,喉咙哽阻,内心痛恨,可是,他无法流泪。那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他好象被隔在这个世界之外,这世间的一切都隔了一层玻璃,看得见影象,听不到声音象一场荒诞不经的默剧。
他知道他杀了黑英,他也杀了冷玉,他内心不是痛,而是燥热,象着了火,可是只有热度,没有痛觉,他好象同黑英一起躺在了火堆上,他觉得热,知道这样会被焚烧成灰,可是,却无法做出反应。
他闭着眼睛,内心微弱地:“其实,我已经死了,我只是,还能动。”
其实很多人,就这样把无法忍受的痛苦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痛苦结束,有时候,回头一望,十年就那么过去了,有时候,大半生已经过去。
然后发现,原来等到的并不是幸福生活,而是永不愈合的伤口。
失去了旧日的重压,以为可以抬头挺胸了,原来并不能,身体已经习惯半弯,后背也早已变形,来到阳光下,正常的人群里,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畸形的。
站在人群里,象站在异星上一样,说着同样的语言也无法彼此沟通。
而旧日的疼痛与恐惧,会在夜幕降临时重回你的身旁。白天象偷袭你的鬼魂,夜里,它会在梦中抓住你,你将在睡梦中继续以前的生活。十几年的创伤,用十几年来平复,如果你没在伤痛中做出任何错误判断再次伤害自己的话。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黑狼站在那儿,静静地问:“我为什么要刺那一剑?为什么我刺死的不是自己?不过,一切也没有区别。如果让我选,我还是觉得死掉比较好。那么,希望你原谅我把我觉得好的,给了你。对不起。”
韩青与韦行清点一下,冷凡住处七具尸体,地牢口三具,地牢里加上冷玉三具尸体,园子里零星地躺着五个人。算上京城里那两个,这一仗杀了冷玉二十个弟子。而且,这些人看年纪,都是成年人与少年,基本上,等于把墨沁灭得很干净了。
两人在庄子里,一时间各有感慨。
韦行问:“证据充分了?”
韩青道:“冷玉没想到自己会死,往来信件,就在书房。证据充分到足够冷思安闭嘴的了。”
韦行道:“为什么不把那小子宰了?”
韩青白他一眼:“因为那小子不结党,他只是做自己觉得对的。”
韦行哼一声,不结党,才容易宰!做自己觉得对,就应该宰了,他应该做老子认为对的。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着韩青面说,想听唐僧念经吗?
韦行道:“帅望的功夫在实战中,可比比武时要强,是不是?”看看,当韦帅望不在你面前,没有顾忌时,那一剑,是多么的精准。
韩青苦笑:“这孩子做事也冷静果断,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可是这反应与决策,一点不比你我差。”比我果断,又比你宽厚。
韦行微微得意,然后横韩青一眼:“你笑那么难看干什么?”
韩青无奈地:“你儿子被血腥场面惊吓到,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韦行鄙夷地:“人人都会惊到,惊惊就习惯了!”
韩青只得微笑点头:“师兄说得是。”可是这孩子第一次出手,就血腥成这样,有点惊大了,他恐怕会难受好一阵子。
韩青心里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师父会怎么想?
不管他师父怎么想,他自己的想法是,韦帅望做得好极了,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尽管韦帅望嚎啕大哭,觉得自己没成功地解救人质。可是韦帅望做事的原则一点没错,有证据先保全证据,还知道先把冬晨支开。韩青微微叹息,帅望为他想的太多了,多到已经让他无法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了。同冷玉谈判出了意外,韦帅望的判断依旧是对的,没必要翻脸,先答应下来,派人回冷家商量,毕竟这不是几个孩子自己的事。
当然韩青理解黑狼做事也没错,他有他的坚持,他要救人,但不必把自己兄弟牵扯进成功率不大的救援中。
韦帅望知道黑狼闯进墨沁之后的反应也很正常,虽然……韩青私心还是希望韦帅望等他的支援。不过甚少有少年人能那样冷静。
然后韦帅望的战术真是运用得成功极了。不能更好了,当然他的功夫很适合这种战术也是实情,如果论杀人,韦帅望无疑是冷家杀人最快的几个人之一,冷兰的功夫比他高,但同样对阵时,不见得比他赢得快,这两人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冷家的必杀技。
韩青忍不住问:“你要对付冷兰与韦帅望两个小家伙,有把握吗?”
韦行扬扬眉,我现在对付韦帅望一个都得小心谨慎,韦帅望不放暗器是没问题,还对付他们两个。韦行道:“冷兰那丫头,功夫是不错。”我儿子当然不用说。
韩青忍不住笑,然后再一次长叹。
韦行终于怒了:“你长吁短叹地干什么?灭了冷玉,天大的喜事,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告诉你!……”
韩青笑:“你告诉我什么?”
韦行拿手指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气道:“都是你把教得这么莫名其妙,还哭!还去叫冷玉的弟子快跑,这不有病吗?”等老子有空抽他一顿。
韩青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因为他杀人太多揍他一顿,你再因为他把人放了揍他一顿。他就没病了。”
韦行气道:“他要听你的,早死在墨沁了!”
韩青笑看他:“他要听我的,根本不会去闯墨沁,怎么会死在墨沁。”
韦行说不过他师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明明真理在手,怎么就讲不出理去呢?
韩青一看老大要爆发,忙笑道:“我可不是叹他把冷玉灭得太干净了。我是想,让这样的韦帅望在冷家闲着,即不应该也不可能。”
韦行正准备动手揍人呢,忽然听到这样贴心的话,立刻忘了动手:“对啊!你看韦帅望这小子,把冷兰指挥得……师父那宝贝女儿,分明就是个……”说她无脑儿吧,她明显很聪明,说她聪明吧……聪明人不耻与她为伍。半晌道:“就是个打手!你让她这样的人掌管冷家,那简直……”韦行真是悲愤气填膺。
韩青苦笑,再一次长叹:“算了,现在说这个,为时太早,很久以后的事,也许江湖中另有英雄才俊出现。”
韦行哼一声,好虎驾不住一群狼,难道冷家能容忍他人上位?说冷家内斗得太激烈,不激烈恐怕早被外人得了盟主了。
冷玉的尸体抬出地牢,韩青看到他胸前血迹,微微一愣,过去细看,然后叫人:“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好生安葬。身上这套血衣,给我收好。”
然后又忍不住过去,拉开衣领,看他的伤口。
韦行忍不住道:“这血迹是有点奇怪。”血迹外衣上的,比里层衣服上的多,看起来好象不是从里向外渗出来的,倒象是从外面沾上的。
血应该从剑上血槽里流出来,按冷玉倒下这个姿势,是剑从下斜向上刺的,血会流到剑柄上去,不会沾到衣服,冷玉的血迹竟然是外衣最多。
韩青道:“你还记得谁身上有贯穿伤?”
韦行惊骇:“黑狼把黑英与冷玉杀死在一起?”
血流出来,流到黑英的衣服上,被阻截,在两人的外衣上晕开。
韩青道:“可能是黑英扑过来……唔!”不可能。
韦行道:“呸,等他扑过来,冷玉死十回都有了。”
原因只能是黑英一开始就站在冷玉前面,不过,即使这样,有人阻挡一下,冷玉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良久,韩青终于道:“冷玉是去救他儿子!”
韦行道:“那个黑狼简直是一头冷血动物!”我儿子还为他出生入死!我宰了这小子!
只有冷玉向前冲时,才可能中剑之后向前扑倒,血迹才会在他的外衣上晕开。也只有因为黑英挡在前面,他才会看不到剑刺向他,而意外中剑,也只有黑英挡在前面才能解释黑英身上巨大的伤口。
韩青道:“别激动,我们回去问问再下结论。”
韦行气恨,他一直看那黑小子不顺眼。强盗性格的往往最看不惯别人也有同样的强盗性格。
韩青与韦行回到酒铺,冷凡已经找人,把酒铺打扫干净,韩青忙问:“昨天黑英身上脱下的衣服呢?”
冷凡道:“扔了,那衣服臭得……”
韩青问:“还记得扔在哪儿吗?”
冷凡道:“我去找回来。”
韩青点点头。
片刻,团成一团的黑色衣服拿了回来。
韦行皱眉:“你扔到厕所去了?”
冷凡陪笑:“不是,只是垃圾堆,那个味道……”
韩青翻开衣裤,轻叹一声:“这个,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两条裤管里全是粪便与脓血。
冷凡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韩掌门想必也读过给冷家的报告!”
韩青点点头,看看冷凡:“我必须在每年可能会死的一二个孩子与其余几十个孩子的性命间做选择。很抱歉,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冷凡愣住,半晌:“这些死去的人,都是……”
韩青点点头:“我明白,他们都是墨沁的,都是维护墨沁的,可是,也是当年的孩子长大的。很难抉择。”
冷凡瞪视良久,欠欠身,退下。
为什么我们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而对那些已经长大的被苦难扭曲的当年的孩子就不再仁慈了呢?(百分之九十多的人反对废除死刑!那些人不都是无辜的孩子长成的吗?基因错了,不是他们的错,教育错了,不是他们的错,自私的本性,不是他们的错,是人类的共性。支持废除死刑!)
韩青把湿沉的裤子放一边,轻叹:“是他亲儿子。弄成这样……”
韦行道:“因为你心慈面软,所以他受这个苦。”
韩青看了韦行一眼,韦行自问自答:“如无你心慈面软,他不到一岁就死了?我看他多余活这几年!”
韩青看他一眼,无语。
拿张萱纸来,微微喷湿,把衣服放在纸上压,一个血印子就拓下来,同冷玉的衣服一比,吻合。
韦行怒道:“我去宰了这个冷血的王八蛋!”
韩青沉思:“黑狼即然会为了黑英回到墨沁,他应该对黑英很有感情啊!”
韦行想了想,唔,是啊,虽然他看黑狼不顺眼,可这种不顺眼完全是同行相轻那种,韦行不是笨蛋,他也觉得黑狼不象那种会用黑英去诱杀冷玉的人,不过,既然韩青在这儿,他就完全不必动脑子了,怪累的,而且,他对黑狼倒底为啥杀人也不关心,如果韩青说有罪,他就出刀。说无罪,他就继续歇着,多省事。
酒铺外,冷凡一声:“韦公子。”三个少年回到客栈。韦帅望还笑一声:“靠,他们来了,你就知道打扫卫生?”
冷凡没回嘴,倒红了脸。
帅望登时也窘了:“我开玩笑。”唔,有师父和爹罩着还真不一样。
冷凡欲言又止,最后只笑笑。
把韦帅望吓得,我的妈啊,你冲我笑?你啥意思啊?
里间,韩青已经开门叫:“帅望,黑狼。”
三个孩子一起过去,回禀一声,黑英已经火化。
韩青道:“你们回屋歇歇吧。”只留黑狼一个:“黑狼,我有句话问你。”
黑狼留下。
帅望走出门,想想,又回来。
韩青瞪他一眼,想想韦帅望也算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证人,也就罢了。
冷兰回头看看,心里很郁闷,靠,原来就多我一个啊?不过,她也挺习惯这种情况的,原来在家里,一家人说话也经常不带她。冷兰同外界的一切沟通,都是通过冬晨达成的。
韩青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黑狼面前,沉声道:“你师弟刚去世,我知道你心情很沉痛,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问。黑狼,黑英是怎么死的?”
黑狼慢慢抬起眼睛,目光慢慢落到韩青身旁案上搭着的两件衣服。良久,轻声:“是我杀的。”
屋子里静了静,韩青倒没想过他回答得这样直接,韦帅望是直接被这句话惊呆了,他还以为他师父要问黑狼杀死冷玉的事,他是打算替黑狼求情,黑狼这句“是我的杀的”,可真是惊到他了。
韦行一拍案子,韩青抬手阻止,韦行把他下半截怒吼咽回去,摸刀的手,也停下。
韩青道:“能把经过,跟我说说吗?”
黑狼缓缓道:“我刺死黑骜,师父用剑鞘击碎了我的右肩,刺穿琵琶骨,挑断筋骨,黑英要我杀了他,我从地上捡起剑,刺中他的心脏,我师父听到声音,过来救他,我手上加劲,连他一起杀死了。”
韩青震惊地:“你为什么要杀了黑英?”
黑狼沉默一会儿,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象阳光下的人,不明白蝙蝠如何用回声定位一样。良久,他勉强回答:“我答应过,不会把他独自留下。”
韩青刹那间记得当年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碧凝的情景。原因无非是不能把她留在冷恶手里,到最后只能一声声哀求:“求你杀了她!”
韩青黯然了。
韦行倒觉得满正常,如果这两人当初约定过,言而有信倒也正常。
只有韦帅望怒吼一声:“什么?!”一把把黑狼拎起来:“什么?!你答应过不把他独自留下?所以你杀了他?!你把他杀死在地牢里?他没死在那些人手里,死在你手里?!”
黑狼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我尽力了。”
韦帅望甩开他的手,抡圆了,给他一记大耳光。
黑狼踉跄一步,韩青喝止:“韦帅望!”
帅望已经拎起椅子,狠狠砸在黑狼身上,黑狼摔倒在地。韩青伸手拉住帅望,帅望疯子一样甩开他,狂叫着向黑狼身上狠砸:“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可以等我的!你可以不给我一拳打晕我!你可以相信我的!你竟然选择杀了他!”
黑狼抱着头,蜷伏在地上,不动不吭声,后背的刀伤被椅背的木方砸了一下又一下,那种让他眼前发黑,几近于杀死他的疼痛,好象终于砸碎了那层隔着他与这个世界的玻璃,疼痛刹那全部降临到他身上。
呃,原来,黑英真的死了,而且,是被他杀的。
原来,那个胆小的孩子真的变成了一罐淡灰色的尘土。
疼痛把他淹没,剧烈的震动把他惊醒,内心的痛苦让他拼命抠住地上的青砖,指甲断裂,青砖粉碎,他痛叫一声,一口鲜血冲上喉咙,他的后背又挨了一下,顿时一大口血喷了出去,黑狼不觉得难受,他只觉得吐血的感觉真好,这样无力,这样晕眩,这样接近死亡。
他闭上眼睛,放下护住头的手,打死我吧。
韦行越过被甩得一个踉跄的韩青,过去抓住韦帅望,韦帅望再次甩开,这小子狂怒之下,居然用上内力,韦行大怒,抬手给他一记耳光:“你给我住手!”
韦帅望不理,接着往那块已经一片绛红的后背狠砸。韦行一把将椅子夺过去,怒吼:“杀了他同把他给一群狼,有什么区别?”
韦帅望怒吼:“我这就杀了他,让他实践诺言去陪他弟弟!”
韦行终于怒了,“唰”地抽刀:“给你!”
韦帅望手握钢刀,悲愤交加,怒目半晌,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举刀往地上狂砍:“打死你,打死你!”把韦行气得——我的屠龙刀!我他妈抽你!
韦帅望一通乱砍,把刀一扔,一脚踢碎门,嚎啕着出去了。
冷兰刚换了便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韦帅望象架波音七四七般地咆哮着走过。(古代人咋知道波音七十七呢?因为这个古代人用王码五笔简体中文说话,那么认真,我给你翻译成文言文:望窗前泣过,兰立门前,瞠目曰:胡为乎长号而过?)
冷凡打着寒颤,心想,真不是我的错,难道哪个正常人能判断出来这样一个比刘备能哭,没刘备哭得好看的小孩子能把墨沁灭了?
冷兰困惑地来到韩青的住处:“韩掌门,你又赶他走了?”
韩青脸上保持一个和顺的表情,内心仰望苍天:不,我再也不敢赶他走了,还又……一次就够了。
韦行气得直想抽人,你这叫说的人话啊?
冷兰道:“他哭得跟什么似的……呀,黑狼怎么了?有刺客吗?”
韩青忍不住笑了,你这想象力啊!“被帅望那混小子打的。”
冷兰更困惑了:“他一边打人一边哭?”
还真是那么回事。
冷兰看两位大人的表情,觉得自己问的一定不够机灵,自惭形愧之下,觉得还是去问韦帅望比较舒服,韦帅望敢笑她,她可以打人啊。
111,解忧
111,解忧
韦帅望抓着黑狼手臂:“别走!”
黑狼道:“你需要时,我会来帮你。”
帅望摇摇头:“黑狼,我知道你不屑得到任何人的认同,但是,忍一时之气,去一趟冷家,可以免去日后不少麻烦。人都有难堪的时候,天底下就没有一帆风顺万事如意的事。”
黑狼沉默一会儿:“会给你添麻烦吧?”
帅望道:“成就成,不成就不成,顶多是白去了一趟。难道我们都过去好好解释了,我师父也说话了,还能有人非下追杀令不可?”
黑狼微微沉吟,呃?还有那种可能吗?如果那样,真的有必要走一次,不去的话,可能反而让韩掌门与韦帅望为难。他点头:“我跟你走。”
帅望大喜,再一次冲过去拥抱:“好兄弟!”
这回黑狼有点意见了:“够了!”每天一次,每次一下,够了。
帅望搂着黑狼的肩,笑:“你慢慢就习惯了。”
黑狼无语,看起来我们还需要更深处地彼此了解。
帅望解下黑狼背的包裹,老实不客气地抱着,跳到床上:“咱们睡觉吧。”
黑狼眨眨眼睛:“咱们?”虽然在墨沁也是两人一屋,可是,床分左右,黑狼刹那间想起,小黑英跳上他的床,他当即沉下脸,黑英怯怯下床,站在地上张慌无措的样子。
黑狼很怀疑这样的记忆是否会纠缠他一辈子,他是不是从今以后要一直小心翼翼躲开所有关于黑英的记忆。
黑狼慢慢退后一步,如果韦帅望死了呢?是不是日后我也会记得他与我同睡一张床的情景?
黑狼慢慢在桌前坐下,可笑,我竟然不知道,我害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生命里伤我最重的,并不是冷玉,那个人,于我,不过是追在后面的猛兽。
韦帅望躺在床上:“靠,别他妈胡思乱想了,快给我滚上床来睡觉。”
黑狼无奈,那小子拿着黑英的骨灰,他总不能自己逃走。
黑狼躺下,身边有人的感觉,令他入睡很慢。
韦帅望呼吸声粗重,黑狼忍不住瞪他一眼,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能睡?却见帅望一脸凄然,眼角湿润,黑狼愣了一下,帅望慢慢露出个微笑,睁开眼睛:“总不能象冷玉似的……”把黑英的骨灰,放到黑狼怀里:“你自己决定吧。虽然,越是猪脑越不听人劝,你还是自己决定去留。”
黑狼坐起来,把黑英慢慢放到桌上,良久:“你是兄长,我听你的。”
帅望大喜,跳起来,扑到黑狼身上,黑狼痛叫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将韦帅望一拳打回去。
帅望躺在床上,大笑。
一路无话,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半路上遇到冬晨。
和善的冬晨第一句就是怒吼:“你不在山上面壁!谁准你下山的?”
冷兰怒道:“你呢!谁让去的?”
冬晨气道:“韩掌门!”
冷兰即时用大眼睛横韩青一眼,意思,啊?你让我师弟跟你家炸药一起?
韩青苦笑,不干我事,是他亲娘同意的。
有冬晨在,就算拦不住,大约也不会把动静搞这么大吧?叹息。韦帅望就是炸药啊。虽然点火的是导火索,可是要命的却始终是韦帅望。
冬晨见冷兰命眼睛横韩青,更气了:“你!”想说,你竟然敢瞪掌门人,你这个无脑儿!想想韩掌门在此,还是别闹了,忍气吞声:“你,你这个莽撞的家伙!”
冷兰低声:“你跟他跑,我也跟他跑,我还比你功夫高,无脑也是你更无脑!”
冬晨很无语。
然后冷兰很得意地:“我们把墨沁收拾了,把他们平了!我,和韦帅望!”
冬晨呆住。
韦行与韩青对视一眼,想笑,忍住,顾左右而言他:“走了这么多天,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嗯,越来越暖和了。”
韦帅望望天,嗯,事是这个事,只不过……唉。
黑狼没有表情。
冬晨声调微高:“什么?”
冷兰笑道:“我同韦帅望一起,不到一分钟就干掉他们三个人,象切菜一样快。呃!”冷兰想起来:“不过,都是韦帅望切的。”听她的语气,是无限地遗憾,她非常希望那壮举是她干的,但是君子不掠人之美,所以,她大方地君子地说明,那是韦帅望干的。
帅望坐在马上,两眼翻白,苍天啊大地啊,过往的神灵啊,看在我一念之慈的份下,立刻下个天雷劈死我吧!
冷兰继续道:“后来有个二十多岁的,叫黑狮的,功夫真的很不错,我一直想把韦帅望踢出去,可惜,韦帅望说我们赶时间,不能同他打着玩,所以,我们花了,大约有五分钟?一共用了七八百招,才把他干掉。嗯,其实到第十招时,韦帅望就差一点,一百多招时,又差一点,如果不是他怕我揍他的话,他就又把黑狮干掉了。后来黑狮发现他比我更危险了,他就再没捡到便宜,直打了七百多招,终于被我一刀刺中胸膛。”
韩青看一眼韦行,韦行虽然没立刻表现出眉开眼笑的样子,可是他那双支棱起来的耳朵,真让韩青想给他一巴掌。
而韦帅望涨红脸,尴尬不已。
黑狼的脸,沉下来。黑狮这个人不算坏,杀就杀了,你们不该拿他来玩!然后又无奈地自责,我在想什么?这两个人,是拼了命去救我的……苦笑。
由此可知,无间道是多么难做了。
冬晨左右看看,光看表情,他就知道在场有一半的人不喜欢这个话题,可是听了冷兰后两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愕然道:“韦帅望为什么怕你揍他啊?”
冷兰道:“我不喜欢他总同我抢啊,我打着打着,对手就死了,多气人啊!所以我就揍他一顿,告诉他再同我抢,我就揍死他。”
冬晨看着韦行瞪过来那阴森的目光,好恨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真想捂住冷兰的嘴,不过他现在只能陪笑:“师姐在同韦帅望开玩笑。”
韦行装作没人事一样,回过头,继续前行。
冷兰大眼睛闪啊闪地,看什么看啊!我说的是事实!有什么不对吗?你还要替你儿子跟我打仗不成?真是的!
冷兰道:“后来……”
冬晨道:“咱们别自己聊了,去看看二哥四弟。”
冷兰瞪大眼睛:“谁?”
冬晨笑道:“黑师弟与韦师侄!”
韦帅望当即绝倒。
韦行半路转去京城。
韩青带着四个孩子回到冷家山。
到时已经半夜,韩青带着向个孩子到了秋园,平儿先迎出来:“韩掌门可回来了!”
韩青问:“我师父在哪儿?”
平儿低声道:“在园子里转圈呢,转了好久了,算着你们该回来,从晚饭后就坐不住了。”
韩青道:“我这就过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韩青回头看看冷兰,又心软,这孩子也不错啊,怎么舍得让他们兄弟反目呢?师父于我有恩在先,怎么好为自己孩子伤师父的心呢?
冷秋站在园子里看雪。
韩青上前跪拜:“让师父久等了!”
冷秋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韩青道:“明儿三十。”
冷秋点点头:“你辛苦了,他们都好吗?”
韩青抬头:“师父!”半晌:“弟子何以克当!”冷秋明白韩青不会为自己孩子做出先杀人后找证据的事,这次,为他的孩子做了。
所以,他不得不说一声,你辛苦了,谢谢你。
冷秋抬头看冷兰,你!——你就苍天派下来替天行道整我的人啊!冷秋长叹一声:“冷兰,你想再挨二百鞭子?”
把韦帅望吓得惨叫一声:“不要啊,师爷,这全是我闯的祸,师爷要打打我,师叔那份鞭子也算我身上——”韦帅望顿住:“呃,我是说,那个,好吧——不过最好分两次打!”
韦帅望那一脸悻悻的表情,连黑狼都不禁弯弯嘴角。
冷秋气笑了:“看你这么英雄好汉,我就成全你……”
帅望咧着嘴:“师爷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后悔了还不成吗?反正你们家冷兰挺坚强的,你你你……能者多劳,你打你自己家孩子好了。
韩青道:“师父看在冷兰救了帅望黑狼性命的份上,将功抵过,饶过她吧。”
冷秋道:“墨沁怎么样?”
韩青道:“墨沁已经不存在。冷玉死了,他的弟子死伤过半,余下的四散而逃。”
冷秋看看韦帅望与冷兰,这两个孩子,把墨沁给端了?
冷秋看看帅望,再看看冷兰,韦帅望当然很能干,可是冷兰,这孩子也有点真本事,是不是?
冷秋看了又看,内心深处叹息,韦帅望同冷兰才是最好的一对搭档啊。要不是韩青,真想把那个君子玉冷冬晨给宰了。
冷秋慢慢踱到韦帅望身边:“你真会替师爷解忧啊。”
帅望呲牙咧嘴地,哆哆嗦嗦地:“师爷,饶命!”
冷秋问:“冷兰救你一命?”
帅望点点头:“是是是,她救我好几命,她是我的大恩人,我今生今世都感念不忘。”只要你不打我,你说她是我祖宗都行……
那边冷兰恶心到吐了:“谁救你的狗命了!我才没救过你!”
帅望道:“没有师叔,我同黑狼都没法活着回来,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呃,我是说真的!”
冷兰直挺挺跪在那儿,看起来她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韦帅望说完,她张口结舌,无话可说,脸直红到脖子根。内心愤愤,死韦帅望,为啥正经话,你一说就这么恶心呢?
冷秋看着冷兰,轻轻叹口气:“你们也都累了,都回去好好歇歇吧。韩青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众人都是一愣,然后慢慢起身,让我们走了?今儿不赏月了?
帅望大喜:“真的?师爷,就这么把我们饶了?”
冷秋白他一眼,不用那么直白吧?
帅望过去给他个熊抱,轻声:“谢谢。”
冷秋再一次微微心软,想伸手摸摸帅望的头,他在帅望耳边说一声:“滚!”
112,逐客
112,逐客
冷秋听完韩青的叙述,沉默一会儿:“冷兰这孩子,心地倒不坏,是不是?”
韩青道:“这孩子颇有侠气,又有正义感。”
冷秋内心微叹,正义感,他妈的正义感,算了,我不同你讨论正义感的问题,你承认我女儿很善良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再谈谈黑狼吧:“黑狼那小子,很有心记。”
韩青沉默一会儿:“师父也看到那封信了,既然,他会为同门师弟独自赴死,不能算大奸大恶之人。”
冷秋道:“韦帅望遇到他时,他只是往山下走。”
韩青道:“加上韦帅望,亦不过是送死而已,后来……”
冷秋道:“如果韦帅望有什么事,你我能坐视吗?”
良久,韩青道:“冷玉既然送来那么一封信,当然是认为那封信能把他叫回去了。”
冷秋想了想:“这倒也是。”
沉默一会儿:“不过,左手剑不是一天练出来的,这小子深谋远虑,其心可诛。以他的说法,他是要杀黑英碰巧杀了冷玉,不是想杀冷玉,拿黑英做饵?”
韩青想了想:“从伤口位置只能推断出当时的情形是黑英与冷玉死在一起,当时的情形,也只能从黑狼的描述与他平日的为人推断了。黑狼的描述里,没有破绽,他对黑英的死,也是真的伤心。”
冷秋点点头:“韦帅望这个狗东西,象个煞神。”
韩青忍不住也笑了,半晌:“仁慈起来也很仁慈。制定战略战术时,却很冷酷。”
韩青沉默一会儿:“难得的是,他能够在慈悲与冷酷找到平衡,杀戮之后,立刻就能停手。”
冷秋淡淡地:“那是他与他的朋友没有伤亡,如果黑狼死了,你看他会不会停住,如果你死了,你看他会不会屠城。”
韩青愣了一下,想了想,终于笑子:“当然会,他才十四岁。一般十四岁大的孩子,可能还没想过尊重他人生命尊严的问题。”
冷秋道:“一般十四岁大的孩子也没有屠城的本事,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想什么,不想什么,于这个世界有意义吗?”
韩青道:“一个两个没什么意义……”微笑,不敢再争下去,一个两个想什么,对这个世界无意义,他们加在一起,就有意义了,他们想的,就是这个世界未来的方向。不过,他们现在讨论的,只是韦帅望的品性,韩青笑道:“韦帅望做的,已经比我当年好。”
冷秋气道:“比你更混帐的人本来就不多。”
韩青道:“是是,师父胸怀若海,弟子仰仗师父宽仁,能有今日,感恩不尽。”笑得那个温暖。
冷秋瞪韩青一眼,见韩青的口风也转了,满心满嘴的韦帅望天下第一,知道说也白说,只得骂一声“滚!”
孩子们一出秋园,冬晨就给韦帅望当头一记爆栗:“害我输得不能翻身的就是你!”
帅望瞪大眼睛:“干嘛?我做了什么?”
冷冬晨气乎乎地:“下山前冷长老同我打赌,说你会端了墨沁……”气恨,再给韦帅望一拳:“你害死我!我得替他批一年公文。”呜……
帅望结结巴巴地:“那是,那是——意外!”整个人忽然就黯然了,是意外,干娘也猜墨沁会被炸成天坑……
冷冬晨气道:“意外个屁,你去同老虎要他的皮,老虎不给你,你的反应就是爆了他,你把我支开,就是这个意思!”
帅望沉默。
是,冷玉势不能轻易把黑狼黑英给他,不但黑狼不会放弃黑英,就是韦帅望,知道黑英的处境,一样不会放弃。
韦帅望不是一个耐心温和的人,从来不是。
帅望沉默地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和平解决?帅望垂着眼睛,如果黑狼没闯进墨沁,如果我等我师父的消息,我师父是否会同意证据换人质?如果当时我与黑狼以退为进,回到冷家,冷玉是否会用黑英来换那张银票?
黑狼道:“这件事,不是韦帅望的错,是我独闯地牢,害得韦帅望不得不同墨沁拼命。”
冬晨有点窘,君子玉一般不会给人当面难堪,完全是韦帅望的磁场有问题,他才会说出那种话,现在黑狼开口,他就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妥了:“抱歉,我不是那意思。”
黑狼微点下头,沉默。
冷兰不乐意了:“你们什么意思?好象我们做了错事似的!冷玉难道不是坏人?黑狼难道不是我们朋友?我们把坏人灭了,救了朋友,威风凛凛的事,让你们说得好象错了似的,你们病了吧?”难道老子舍已救人,是错的啊?你们是不是有点是非不分?
韦帅望笑:“就是,师叔,你明明是两肋插刀侠义心肠满腔豪情去救人,他把你说得好象是乱杀无辜草菅人命的屠夫似的,你给他两巴掌,让他老实点。”
冷兰白他一眼:“我当然是侠义心情,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当然都是你指挥不当。”
冬晨大笑,冲韦帅望眨眨眼,我师姐不过嘴笨点,你就想策反她?切!
黑狼沉默不语,再一次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已经不会笑,别人的快乐虽然不会刺痛他,他的沉默却象合家欢锦绣花团上的一斑墨迹。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
夜半,帅望没睡着,爬起来,出了韦家大院,拐弯进树林,翻墙,进秋园,开门,酒窖里打酒,后厨里拿出酒菜。
喝完一壶酒,脚步声至,韦帅望翻身上梁,平儿进来,看看桌上东西,也不管韦帅望在哪儿,只说一声:“师爷叫你呢,有好吃的,你还不快去。”
帅望从梁上跳下来,红着脸,笑:“平儿姐姐。”
平儿笑道:“快去吧,冷思安长老在这儿,说你没在自己家呆着,秋爷就让我到这儿来找你。”
帅望呜咽一声:“我才不去。”
平儿笑道:“那我去回秋爷了。”
帅望垂头丧气地:“不用了。”难道说我不敢去?更丢脸了。
硬着头皮推开门掀帘子进到内室。
冷思安笑道:“大英雄到了。听说你为了救一个人,杀了二十多人?”
韦帅望一声不吭,过去倒酒,一饮而尽,再倒,坐下。
爱说啥说啥吧,我懒得理你。
冷思安问:“都该死吗?”
帅望忽然间想起黑狮拦着他们向黑骐喊:“快逃!”
别人有别人的情义。
都该死吗?
别人的兄弟到你面前问:“你因何杀死我兄弟?”如何做答?
狂胜之中,我却黯然
语带悲伤。
冷秋淡淡地:“应该怎么做,思安你做长辈的,给孩子们点建议吧。”
冷思安笑:“我哪有什么高见,韦帅望是明师出高徒,我不过是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教一下。”
冷秋道:“有好建议你只管指教我们,没有的话,这种指责很打击孩子的勇气与信心。怕做错,难道什么都不错,别说我们还没做错。”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抱拳:“思安受教了。”
韦帅望抬起眼睛,感激地看冷秋一眼,同时内心疑惑,你对付这位长老挺有一套啊,怎么上次你不出声,任我被人欺负?
冷秋狠瞪韦帅望一眼:“看!你还有脸看!让你查证据,你就查证据,你好大狗胆,敢私自处理证据!你应该庆幸没成事实,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冷家,永世不用。”
帅望一头汗,是,老大,我知道你没理由还找理由呢,有理由岂肯不用。
冷秋回头再同冷思安说:“黑狼带朋友,弑师灭门,这是你们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从公事上论,冷玉不是冷家人,我们不会替他出面。从私事上论,你们是他亲戚,你们为亲人报仇,我们不管。你们那边哪位想找黑狼韦帅望冷兰较量,只管出手。动了手,那就生死由命!只不过到时候韦行找你们去,千万别到我面前哭诉。”
冷思安笑笑:“韦大侠倒没那么可怕,要是还有别人找我们,我们就吓死了,是不是?”
韦帅望肚子里说:“干你妈!”垂着眼睛闷头喝酒。
冷秋抬起眼睛:“谁啊?”目光凌利,意近威逼。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小韦真有人缘,从师爷到师父养父统统都否认韦帅望还有一个爹,他微笑:“当然是他师爷,您老啊。“
冷思安摸摸帅望头,顺手把韦帅望鼻子按到酒杯里:“小子,你师爷挺护着你。我都被感动了。即然这么着,我就告诉大家,韦帅望手里有剑有毒有炸药,背后有爹有师父有师爷,谁想找死只管上,我冷思安有家有业,不敢鸡蛋撞石头了。“
冷秋给冷思安倒酒:“言重了,思安,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请放宽心。”
冷思安微笑:“我不放心有用吗?掌门此时要是赐我毒酒一杯,我除了喝掉,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一饮而尽:“告辞。”
帅望微微心酸,唔,对了,人都死了,冷思安不算了还能怎么样?
只剩下帅望与冷秋。
帅望偷偷抬眼看一眼:“师爷。”
冷秋看着他,微笑:“怎么不睡觉?”
帅望捧着酒杯当甜水嘬,闷头不吭声。
冷秋道:“这世上的事,不象做数学题,有一个标准答案。永远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断地想,怎么做才能更好,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你要救你朋友,救到了,就算了,别的,别想了。”
帅望半晌:“黑狼有个师兄,叫黑狮,我觉得,那人,好象挺好的,我们把他杀了。那个叫黑鹏的,好象有点——伪君子,我把他放了。”
冷秋笑:“你难道是去做道德评委去了?你不是为了救你朋友才杀进墨沁的吗?挡者死,避者生。何必多想。”
帅望微微笑:“跟着师爷会学坏的。”
冷秋道:“跟你师父久了,会把自己折磨疯了的。你师父是心灰意冷了,他所爱的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干脆众生平等了。如果他到最后连个公正也无法坚持,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帅望愣了一会儿:“我师父不象你说的那样。”
冷秋笑:“你师父是生神仙。”
帅望愣了一会儿:“当年,他很难过吧。”
冷秋笑笑:“爱谁也淡淡的,恨冷恶,都恨得很理智,你说呢?要我说,他是行尸走肉。”
帅望呆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人受伤后都会变成……”某人那样。
冷秋道:“江湖上行走,人人带伤。有人呲牙咧嘴,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变了僵尸,有人成了厉鬼。
帅望道:“我不会让他伤心。”
冷秋笑了,轻声:“失去亲人朋友是正常事,伤得那么重,是因为你师父自己有问题。”摸摸帅望头:“他同你一样,认准一样东西,不会回头。想要的东西,死不放手。”
帅望抬起豆子样的眼睛看着冷秋:“师爷你呢,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再相信别人了?除了,除我师父?”
冷秋再次摸摸帅望的大头,微笑:“去吧,天晚了。”不,我连你师父也不再信了,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手,除此之外,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你看看你师父,信誓旦旦尚在耳边,现在已经口口声声,韦帅望为人处事天下第一世间无二。叹气:“臭小子,养你长这么大,可真麻烦。”
帅望道:“养育之恩,永世不忘。”
冷秋淡淡地:“有个屁用啊?我相信我死了,你会哭的。我活着,你能活活气死我。”
帅望微微红了眼圈:“师爷要拿我出气,我愿意受着,不怪师爷。”
冷秋终于微笑了:“跟你师父学点好的,别学他那张哄人的嘴。”这孩子,比自己养孩子强一百倍,又不用操心他的功夫品行,喜欢了,就“过来过来,跟师爷喝两杯。”知情识趣地一套套地变着花样哄人。不喜欢了,让他滚,他就滚了,下次叫他,他还是一脸笑容。古时候谄臣就这么胡弄到天下的。
看着韦帅望微笑里带泪花的眼睛,冷秋倒酒,内心深处深深地怀疑,世上的谄臣怕也多少有点真情实意,否则哪那么容易打动人心?
冷家的掌门长老们碰头,黑狼没被召去当面质询。
韩青把信件血衣都交给冷思安:“长老容我替黑狼讨个人情。他刚刚为了闯地牢把师弟救出来,害得师门灭门,情绪上很受刺激,如果长老们要问,且过两天。”
冷思安看了看,轻声:“黑英是冷玉的亲儿子!”叹气:“左手剑,是何用心?冒死去救绑匪手里的人质,即使那人质是绑匪的亲生子?掌门,你真的信吗?”
韩青微微欠身:“黑狼那孩子,有点心记。但是,他有勇气为了黑英一封信回到墨沁去,我很敬重这种品格。”
冷思安苦笑,把信与血衣交给冷幕:“您比我年长,见识一定比我高,您看呢?”
冷幕看一遍信,看血衣,翻来覆去地看,他也知道自己身为长老,同支同源的前长老被人宰了,他无论如何都得说点什么,可是他实在是不敢说什么。
冷思安笑了:“我先说两句,有什么不对的,您再补充。”温和得近于讽刺。
冷思安把信放到桌上,请教:“掌门,信是什么时候得的?”
韩青道:“冷玉死后。”
冷思安问:“那么,冷玉的死……”
韩青道:“死于内部争斗。”
冷思安问:“能把凶手交给我们吗?”
韩青道:“冷玉与冷家无干,冷玉的死也与冷家无干。捉拿凶手,不是冷家的事。”
冷思安问:“如果有人寻仇,将黑狼立毙于掌门眼前……”
韩青道:“黑狼在冷家一日,一日是冷家的客人,冷家向来为客人的安危负责。如果黑狼在冷家任职,就是冷家的人,杀了冷家的人,要给冷家个交待。”
冷思安放下手里的信,慢慢靠到椅背上去,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韩青,怎么?你连个台阶都不给我们?
我倒不见得真要拿黑狼怎么样,关我屁事,好歹那还是冷玉的弟子,可是:“你公然把杀了冷玉的弟子收到冷家,未免过份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长老,那孩子,实在可怜可敬,原委,我都告诉长老了,长老放他条生路吧。”
冷思安笑了:“我倒没什么,只怕外人多想,觉得咱们冷家好象有杀父弑师的传统,连掌门大人都专收留这样的人,这可不是变相鼓励嘛?”
韩青还要开口,冷秋已道:“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冷思安笑:“我不见得还敢要求两位掌门大人把令徒韦帅望也赶出冷家吧?摘你们心尖子的事,我也没敢提,咱们彼此给个面子,如何?”
冷秋转头告诉韩青:“把黑狼赶出去。不下追杀令已经便宜他了。让他滚!”
韩青一愣,可是冷秋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无法再坚持,只得:“是,我安排他离开。”
冷秋站起身:“冷血的王八羔子,扑杀可也。告诉黑白两道,这小子弑师倒戈,反出师门,不容于冷家,不得收留。”
韩青站起来:“师父,他也是为了救人!”
冷秋冷笑一声:“别说人家的亲生儿子,用不着他救,就真是他师弟他徒弟,我只听说过郭巨埋子进了二十四孝,没听说可以把老子宰了救儿子的。不必多言,人家一门死了二十多人,我们怎么也要给人家个面子,难道以后都不见面了?”
韩青听冷秋讲到对另一派的交待,心知师父说得对,即使他不肯牺牲黑狼,这个表面文章还是得做,韩青只得再次答应:“是!”
冷秋问:“长老们还有吩咐吗?”
冷思安站起来:“恭送掌门。”
冷秋转身而去。
113,劝酒
113,劝酒
冷家的年三十,过得很热闹。
一拨一拨到秋园拜年的,都被挡了驾。当然了,大家的愿望也是这样子的,不过是过来送个拜贴,山上大人物那个多,个个召你进去,轮班磕头岂不让人吐血?还过年不过了?
只不过可怜的韦帅望拜到冷思安长老那儿,就轮到了一声请进。
韦帅望吐血地说:“长老,您儿子呢?您老不跟他一起回家过年啊?”为啥把我弄进来当消遣啊?
冷思安长叹一声:“我本来要回去的,都是为了听你的好消息,没办法,儿子自己回家了,只好让你进来喝杯水酒,打发下寂寞时光了。”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长老,您有您的助手啊!”
冷思安搔搔头:“冬晨要回家过年,我怕纳兰亲自上门找我聊天,所以就算了。虽然我挺想她的。话说,望眼整个冷家山上,都一家家的,你没爹,我没儿子,多好的一对啊!”
韦帅望心里无限次地问候他娘,可也只得苦兮兮地:“我师父等我回去过年,要不,师爷一个人,你找他配对去?”
当即,被冷思安扔过来的枕头砸得翻倒在地。
韦帅望爬起来,妈呀,这位长老好身手,连枕头的味道也很有杀伤力。
看起来如果真想施展轻功逃跑,还挺困难。
冷思安和气地:“柜子里有二坛子酒,拿出来。”
韦帅望气乎乎地代替冬晨给他做小答应,酒坛重重放桌上,两只海碗扔桌上:“咋喝,你划下道吧。”
冷思安笑:“讲故事啊,到关口上,谁想喝谁自然就喝了。”
冷思安笑问:“我最近都没收到帐单,你猜是怎么回事?”
帅望瞪眼:“怎么回事?”
冷思安笑:“唔,你想不想喝杯酒?”
韦帅望倒了半碗,一口倒进嘴:“说吧。”
冷思安咧嘴笑:“我忽然间发现原来拿张写着韦帅望名字的纸条就能换酒喝,只要把字写得很丑就可以。”
韦帅望当即把酒就吐出来了:“你你,你冒充我的签名!”你这是金融诈骗。
帅望苦着脸,心说,这样可不行,乖乖,等下他拿我的签名付嫖资,老子就跑进黄河洗不清了,会被揍死。还得再加一条防伪措施,我加个秘码?还是加个暗号?
冷思安问:“你想让黑狼平平安安离开,还是一下冷家山,就被围攻?”
帅望扬起半边眉毛,想了想:“这个,也得喝酒?”
冷思安温柔地笑。
帅望倒酒,然后后悔自己干嘛拿这么大碗。喝干,等着。
冷思安微笑:“你可以赂贿我。”
帅望道:“五千两银子?”
冷思安笑:“你朋友只值这个价?”
帅望轻轻笑:“不是,是去劫杀我朋友的人,只值这个价。”完全是为了长老你的面子,不为买命,只是我不想再杀人。
想一想,帅望道:“黑狼会陪我去中原,如果中途遇人阻挡,死伤自负。”
冷思安笑了:“很自信的小朋友。”
帅望给冷思安倒上酒:“成交吗?”
冷思安笑道:“五万两差不多。”
帅望笑:“长老连干三杯,二万两成交。”
冷思安连喝三碗,笑道:“你陪三杯五千就成交。”
韦帅望想了想,一碗酒五千多两银子,值啊,本着爱财不要命的原则,连干三杯。对,因为冷思安说的是杯,所以,他现去找了个小杯子。
冷思安大笑:“你个奸商!”
帅望笑问:“其实长老也不愿再追杀黑狼吧?”
冷思安笑,自己给自己倒酒,半晌:“我当然想一个人也不死。”笑笑:“我不过说我该说的话,倒是你师爷挺激动的。直接问你师父,只听说过郭巨埋子,谁听说可以宰了老子救儿子的?你说是啥意思?”
帅望笑:“当然是说我师父不能为了护着我不听他的。”
冷思安倒哑然了,半晌,笑:“我枉作小人了。”
帅望道:“师爷也不是说一次两次了,当面说背后说,念念叨叨的不住地提醒,这还用猜吗?长老你是什么意思呢?你也说过,我不是两句话就能策反的人,我呢,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总听别人提着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子,不是我师爷的亲孙子,是另外一回事。我心里不舒服,你要是想拉拢我,好歹得说两句好听的吧?我现在一看见你就头疼。”
冷思安沉默地看着韦帅望,半晌:“帅望你必须站在我们这边。不管你感情上同他们多亲近,如果你不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同你,都在冷家活不下去。你帮我们,我们帮你,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师父师爷对你有什么想法,翻脸也好,生气也好,大家一起活着,总比死了一个之后,活着的人无限深情地追悼好。”
帅望沉默。
想不想你的意志得到伸张?
在冷家,一句话说出去有份量,有人听!
你仁慈?好,一句话可以救人性命,不必付出死伤无数的代价。
你暴戾?一个眼神可以让对方住口。
你是不是受够了哀求乞怜?你是不是受够了被人责难?你是不是希望别人尊重你的意见?
什么叫势力?如何培养自己的势力?
冷思安微笑:“不用紧张,帅望,即使我不说,你依旧会维护我们,你天生同情弱者,是不是?你会放走黑鹏,也会放走那些孩子,当然也会放走我们。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打算与你为敌,你也不是孤军奋战,如果有事,你可以找我。你要黑狼活着,你只要说一声。”
帅望再干一杯。沉默。
冷思安道:“黑狼的事,我不能不说。你明白吗?”
帅望淡淡地:“我当然明白,你是长老,前长老死了,你要不吭声,就成了冷慕一样的人物。”
冷思安微笑:“冷慕是什么人物?人要在死亡与尊严中进行选择,选什么都可以,真的,一个高贵,一个明智。冷慕选什么都是对的。至于我,我仗着冷秋不会杀我,多说两句,给族人做个样子,份内事。”
帅望点点头:“我明白,你放过黑狼,如果你有我可以接受的要求,我也会同意。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是和睦与合作,我们同一血缘同一姓氏,又没什么天大的过不去的仇怨……”
冷思安抬手一碗酒泼在韦帅望脸上。
帅望本能地往后一仰,然后僵在那儿,脸上的酒水滴滴嗒嗒地淌下来,帅望看着冷思安,小小面孔上微微怅然。半晌,帅望笑了:“唔,干嘛?敬酒啊?”
冷思安道:“你可以直接说不,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帅望抹抹脸,沉默一会儿:“不!”
冷思安道:“黑狼是冷玉的弟子,怎么也贴不到冷秋身上去,我不想他死。你明白吗?”
帅望点点头:“你为什么觉得我师爷不会杀你?”
冷思安笑:“喝酒。”
帅望干杯。
冷思安道:“你师爷当初被他爹逐出冷家时,可不是扔出去算了,那是废了功夫,挑断手脚筋扔出去的。如果没人接应,他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帅望明白了:“你们家救了他的命?”
冷思安点点头:“后来,他赶冷恶走时,我们同他翻了脸,他无论如何不肯说出真实原因。”
帅望瞪大眼睛,半晌:“你同我——你同他,你同冷恶关系很好吗?”
冷思安想了想:“还好。”
帅望沉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帅望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冷思安道:“非常聪明,爱玩爱笑,胆子特别大,主意特别多,人机灵,又大方,朋友很多。”
帅望微笑:“后来呢?”
冷思安喝口酒:“后来,他走后,传过来的消息就比较可怕了,不适合小朋友。”
帅望沉默。
冷思安道:“不能容黑狼的,是你师爷。黑狼留下,你的势力就太大了。你师爷会容你在山上有个栖身之所,但是,不能容你再培养任何势力。如果我是他,我又不忍心杀你,也不能杀你,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动你的手足朋友,逼你走,你不走,也是孤身寡人一个。帅望,你可以忍,如果你朋友被他赶走,或者杀死,你该当如何?”
冷思安问:“如果你师爷要杀冬晨,你又如何?你是舍弃他一个亲人,还是不要所有朋友?”
帅望半晌苦笑:“长老,我真的该走了。”
冷思安道:“韦帅望,不管你信不信,无论什么时候,你来向我求助,都可以得到帮助,我不会要求你回报。”
帅望淡淡地:“五千两银子,我明儿派人送来。谢长老的酒。”
冷思安问:“洪七公说他杀的二百多人,都是该死的。你呢?你杀的二十多人,都该死吗?你有证据证明他们都该死吗?”
帅望沉默。
冷思安道:“只有当首领的,才能把对手当成一堆棋子,亲手杀的人,无论如何不能释怀吧?”
帅望站在那儿,一行泪水,缓缓流下,他点点头,转身而去。
冷思安颇受震撼地站在那儿,那孩子眼睛里流下的泪水,让他震荡,有多久了,他再没见过别人为战败者流下的眼泪。
这小孩儿,看着没有冷冬晨正直,可是骨子,却比那个君子玉更慈悲。
帅望晃晃悠悠回到家,韩青正要带帅望去秋园,看韦帅望这个样子,不禁怒了:“大过年的,你是找不自在吧?”
帅望先在地上吐一口,才呻吟:“你以为我想喝成这样吗?我要不喝……”再吐。
韦帅望坐在床上喘息,吐了又吐,终于吐净了:“我不想去师爷那儿了,师爷会把我灌昏过去的。”
韩青忍不住问:“你这是跟谁喝成这样?”
帅望喝水漱口:“冷思安那王八蛋。他答应五千两银子放过黑狼。”
韩青愣了一下:“就这些?”
帅望沉默一会儿:“他要我站在他那边,他说他会支持我。”
韩青长叹口气,王佑策反双枪陆文龙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帅望道:“他说,即使他不同我说,我也一样会,会维护弱者,他也会支持我。”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同冷思安,虽然不是一个阵营的,想法却很相似。有时候,志同道合,走到一起,也无不可。不必太拘泥派系。”
帅望笑了,一嘴酒气,过去抱住韩青,趴在韩青怀里:“你背我去师爷那儿吧。”
韩青抓着他头发把他拎开,给他屁股后一脚,送他出门。
韦帅望一路干呕不止,然后在师爷的酒宴上嚎啕大哭。
114,公主宴
114,公主宴
芙瑶迎在门口,笑称:“太子妃驾到,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梅欢笑着拍她一下:“我哥哥呢?”
芙瑶道:“还没到时辰,里面坐吧。”
梅欢笑道:“那小鬼让我替他说一声,他病了。”
芙瑶抿嘴笑:“大过年的,何苦咒自己,就说皇上有事召他相陪就是了。”
梅欢笑道:“他再不肯用那种理由,那对他来说,才真是咒他呢。”
芙瑶不禁一笑。
太子大人怕他爹比怕病怕得多多了。
两人坐着说会儿话,外面已经传报:“御前侍卫李绍凡到。”
梅欢挑起半边眉毛,哪个李绍凡?难道是李环的三儿子李绍凡?
芙瑶拍拍她手,笑:“你见了就知道了,那小子很有趣,以前做太子伴读,优秀得让太子咬牙切齿,后来是他亲爹李环看着太子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已,借着我想学骑射的当,把李绍凡推荐给我做师父。”
芙瑶迎到阶下,李绍凡上前,跪下一条腿:“臣李绍凡叩见公主。”
芙瑶伸手相扶,长揖,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弟子芙瑶见过李师父。”
李绍凡大笑:“公主妹妹,我有礼物送给你,你见了一定高兴。”
芙瑶左右看看,只见李绍凡身后跟个书生,并没有侍从车马,笑道:“你又在外面得了什么淘气东西?”
李绍凡笑道:“会唱会跳会出声的淘气东西。”
芙瑶笑:“你千万别再弄虫子给我!”蟋蟀吧?我可不要。
李绍凡气:“大冷天,哪来的虫子,你倒想!”
芙瑶一边做手势里面请,一边笑:“三哥里面坐,我看后面又有人来。”
章择舟进来:“臣……”
芙瑶笑道:“千万别,今儿是大家过来玩的,个个进来磕一个,怎么受得了。”户部几个年轻侍郎跟着上司一起过来,芙瑶个个招呼一声笑道:“我本来想叫你,我们要去后山打围,怕你们玩不惯。”章择舟笑:“臣冒昧了,听说公主请客,就自己过来了。我虽不成,这些年轻人都爱射猎。”不等再说什么,梅子诚已经带着几个青年统领过来,芙瑶向梅子诚点点头“不必多礼,子诚,好好招呼你的朋友。”李绍凡正同梅欢说话,见了梅子诚招招手:“子诚,你妹妹问了你几次了。”
梅子诚忙过去:“绍凡兄也在。”又笑问:“别的兄弟没过来?”
李绍凡当即就看他一眼:“大哥二哥不爱玩这个,四妹妹倒爱来,五弟病了,指名让四妹妹陪着。”
梅欢忍不住微笑。
李绍凡也知道她笑什么,只当不懂,笑问:“太子妃殿下敢是笑我五弟性子软弱吗?”
梅欢笑道:“我笑太子没李家哥哥聪明。说谎都没李家哥哥说得圆。”
李绍凡笑出来:“说到太子,当年我陪他读书……”
芙瑶远远地:“三哥,别讲我弟弟坏话。”
李绍凡笑道:“好好,咱们就说当年,我教芙瑶公主学骑马,她这边上去,那时候她十二岁,可我也不大啊,哪敢伸手碰她,红着脸举着胳膊,让她扶着上了马,这边上的马,她一松手,就从那边掉下去了。把我给吓得。”
正在同章择舟说话的芙瑶,只得住了口,笑着瞪李绍凡:“三哥别得意,我今儿可是请了能人,你不用现在夸口,等会被太子妃拿下马,就轮到我们笑了。”
李绍凡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一推梅子诚:“梅老弟,听说你打不过你妹妹?真的假的?”
梅子诚顿时红了脸:“这这这……”
边上的少年将军顿时哄笑起来。
陈一柏瞪大眼睛:“不可能吧?梅将军在我们中,可是属一属二的功夫。”
梅子诚长叹一声,我妹妹是野人啊!兄弟们,我是个正常人啊。可是梅欢如今太子妃一枚,这话可如何说得出口。
章择舟见今天这热闹劲,势必谈不了正事,便招手下过来:“公主,这是前年殿试的榜眼,文章功夫都不错,就是性子左硬了点,不太合群,被言官给奏了一本,我看他办事得力,虽然不好在户部留他,让他转去刑部从侍郎做起,公主同曹尚书知会一声。”
芙瑶看看面前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身子也单薄,很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是一双眼睛却露出固执尖刻之意,芙瑶点点头,固执挺好,固执的人容易走极端,惹着他们天王老子他们也敢反,可是武死战,文死谏的也是他们,值得冒险投资。芙瑶笑道:“不党不群挺好,只要按规矩做事,和事佬有一个二个就够用了,不然就和成一滩泥了。”
章择舟笑:“公主骂我呢。”
芙瑶道:“你愿意玩,就玩会儿,不爱玩,只管去,我也不送你了。”
章择舟连连笑道:“不敢不敢。”给那年青人个眼色,小子,你谢主隆恩啊!那青年只垂着眼,当没看见。
芙瑶过去时,菜酒已摆上,芙瑶一见没摆大圆桌,当中两三个案几,边上依次下排,如朝堂上一般,她沉下脸:“这是……”
李绍凡道:“我让他们这么摆的,我好献宝给你看。”
芙瑶笑:“三哥,你这脾气算是改不了了。”
李家对子弟管束极严,李家老大老二都沉默寡言得近似不存在,被严父管得轻易不敢乱说一句话,乱走一步路。到李绍凡时,已经是三子了,心也软了,精神头也没那么足了,偏偏三子最聪明,自幼读书学武,都在二个哥哥之上,又得姜绎赏识,指派到太子身边伴读,姜绎倒是鞭策太子的意思,可是李环每次见太子出丑,都象自己被抽了一顿一样,心说,皇帝大哥,你这是想让皇太子把我儿子当仇人啊!姜绎对自己儿子的评价是:“就知道玩。”看了李绍凡之后,就又感叹:“玩都没人家玩的好。”李环听了这话,回家就把儿子揍了一顿。然后姜绎就纳闷了,怎么好好一孩子,生次病发个烧,就变得傻子一样了呢?结果一问,李绍凡就直言相告了,姜绎听得哈哈大笑,然后把李环叫去一通臭骂,告诉他再不许动他儿子一下。
李环就象屁股坐到热锅上,又不能让儿子装傻,无奈之下,芙瑶一提要学骑射,他立刻保奏,臣三子骑射尚可。结果李绍凡成了公主府的常客,把李环苦恼得。这下子李绍凡又是御前侍卫,又是公主骑射的师父,更不能带回家打一顿了。
芙瑶当年跟着李绍凡学骑马,从马上摔下去,李绍凡哪是害怕啊,他是一愣之下站在那儿哈哈大笑,他也算是少见的,皇上钦命的,不许亲爹管教的张狂孩子了。偏偏姜绎喜欢他聪明坦诚,他就成了李家硕果仅存的芙瑶口中改不了的坏脾气的怪人了。
梅欢早听说过李绍凡,今天一见,虽然一样的任性脾气,同太子真有云泥之别,当下黯然无语。
李绍凡回头拍拍手,乐师换了一批。
席前一青年,身着白袍,手抱琵琶。
只听一声裂帛,琵琶弦动,天簌之音。
那几根弦,谁拨出来不是那几个音,只是那少年把那几个音连得那么圆润动听,不管急急切切的杀伐声,还是叮叮咚咚的大珠小珠落玉盘,都直沁到人心里去。
那少年一抬头,芙瑶才发现,原来就是跟在李绍凡身后的那个书生,当时只觉得这人长得端正,此时,琵琶声中且弹且舞,长袖翩翩,竟风华绝代。
叮叮咚咚之后,声转低柔,只听那青年唱道:
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此地回鸾驾,缘谿转翠华。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
庭养冲天鹤,溪流上汉槎。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
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
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
(表搜索了,抄的王维的)
人物俊秀,舞姿丰雅,琵琶动听,歌声悠扬。
一曲终了,芙瑶鼓掌:“好,好歌好曲好词。”微微一笑,肚子里加一句:“好帅哥。”待要说声赏,又觉得那少年风度气质不象优伶乐师,便笑问:“这位是……”
李绍凡问:“琵琶弹得如何?”
芙瑶笑道:“岂只弹得好,唱得也好,风度气质也好。”
李绍凡叹气:“你还说差一样,词做的更好。”
芙瑶惊道:“这首词难道是这位先生自己做的吗?”
李绍凡笑道:“宁正,还不过来见过公主。”
芙瑶惊讶起身:“难道是写醉兰亭的王宁正?”
李绍凡笑道:“可不正是,难道光你见风长,愚兄马齿徒增,连送个礼物都对不上你心思?”
芙瑶见王宁正抱拳见礼,也拱手道:“王先生,久闻大名,芙瑶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那王宁正,倒红了脸:“公主过奖,折杀草民。”
芙瑶笑着叫章择舟:“择舟,这个人可是你们江南的才子,你一定逼他去参加今年的科举。”转回头来:“王先生既到了我们这儿,我们再不肯放您走了,您年纪轻,要是直接委任了,恐不能服众,所以,委屈先生进下考场,先生放心,不能委屈先生第二名的。”
王宁正,确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奈何先知在家乡不吃香,一句:“忍将浮名换了浅呤低唱”断送了他的科举生涯。一路游学,直游到北国,银子用光了,卖唱时被李绍凡给捡到,当个宝来献给芙瑶。
王宁正也算小半生聊倒,被芙瑶这番话说得差点没热泪盈眶,只长揖:“草民感恩不尽。”
芙瑶向李绍凡笑道:“三哥,芙瑶这次可要多谢你了。”抬眼,就看到窗口倒掉着个人,正向她眨眼。
芙瑶无奈地瞪一眼,起身借口更衣转到后堂。
韦帅望倒吊在房梁上:“刚才同你说话的那家伙是谁?”
芙瑶笑道:“你有什么事?”
帅望笑:“别同别人眉来眼去的。”取出一叠信:“师父让我给你送过来,你看看,要是没啥意见,我就上交你爹那儿,当成冷家的正式回复了。”
芙瑶打开看完,忽然间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正在谈笑的李绍凡,半晌,微微一笑:“没问题,原样交上即可。代我谢过你师父。”
帅望静静看一会儿芙瑶:“我要去中原,把粮食弄回来。”沉默一会儿:“我见过何添,他说运河的事,很不顺利,不过,引水灌渠的事,倒是可以。我们家先知说,今年还是大旱。”
芙瑶想了想:“一步步来吧。”
沉默半晌,帅望微笑:“去吧,他们在等你。”
芙瑶慢慢回头,良久,轻声:“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也去吧。”
帅望笑:“我是灯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芙瑶沉默一会儿,轻声:“晚上来。”
帅望点点头。
姜绎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李环同刺杀公主的事有关,可是李环的信里不但要刺杀公主,还许诺太子登位,会帮冷玉重回冷家,甚至提前封冷玉为国师。姜绎大怒,老子还没死,你就敢许诺封官!
居然敢拿国家的税收去买刺客。那就不只是暗杀的问题了,你以权谋私,你结党,你这是谋逆!
帅望站在那儿,微笑:“上次,我一时激动,冒犯陛下了。”
姜绎看一眼面前的猴子,瞪一眼,胡乱敷衍一句:“你关心她的安危……”看一眼韦帅望,唔,这小子确实是关心芙瑶的安危,他岂不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会挨揍吗?
姜绎把信放桌上,想了一会儿:“芙瑶是我女儿,多谢你为她着想。”
帅望道:“皇上是一国之主,身不由已,我明白。”
姜绎长叹一声,这野小子,说话太直白了。半晌:“你去吧,不用再担心太子党暗害他。”
帅望屈一膝:“草民告退。”
黑狼等在宫外。
不爱说话,沉默得如同不存在。
帅望过去,一搭他肩:“找桑成喝酒去。”
黑狼道:“你师父让你先去见你爹。”
帅望道:“见他做啥,他还能跑了啊。”
黑狼沉默地看着韦帅望,唔,韦帅望不喜欢他爹。黑狼看见韦行把韦帅望抽得一身血道子时,也认为养父养子的关系不过如此,可是韦帅望跪下道歉时,韦行那一脸的愤怒。唔,你爹不许别人给你屈辱受,这样的爹,还不算太坏。
黑狼想说,你应该先去看你爹。转念一想,也许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才是亲生儿子应有的态度。
他沉默了。
我又没经历过父慈子孝,哪有资格讨论这个。
115,围场
115,围场
芙瑶回去座位,案前歌舞升平,她的笑容却惨淡了。
梅欢握住她手,一个询问的眼神。
芙瑶从眼角向外望一下,梅欢轻声:“帅望?”
芙瑶点点头,苦笑。
梅欢沉默一会儿,喃喃:“这孩子倒底明不明白?”看看芙瑶,他明不明白你是不可能嫁给他的?你有没有给他说明白?
芙瑶再一次苦笑,你也疑我了?我说得不能更明白了。
梅欢见芙瑶苦笑,也有点窘了,想想,人家公主倒底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韦帅望那猴子,猴精猴精的,难得有人给他个亏吃,想必他也享受到了,难道是个人就能让猴精迷成这样?难道让猴精精一辈子,遇到谁也不犯迷糊?
梅欢抿嘴笑:“缘份啊,当缘份吧。”
芙瑶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脸上发烧,一时间红着脸内心百味杂陈。
梅欢长叹一声,恐怕不是韦帅望误会了,可怜的公主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儿。韦帅望犯迷糊不要紧,那小子都不肯为了美人得罪师爷,再迷糊有限。可怜的公主要是迷糊起来,那真是掉脑袋的事。
李绍凡见两个女孩子眉来眼去的,不禁笑道:“想不到你们倒成了手帕交。”
两位千岁大人同时嘴角抽一抽,心说手帕交?小子,你们就结义兄弟,我们就手帕交。
你等着。
梅子诚对歌舞不感兴趣,笑问:“殿下可布置好了打围的阵式?”
芙瑶道:“这儿有地图,正想请教。”
梅子诚拿了地图,微微皱眉:“听说这里有野猪。”
芙瑶笑:“难道我们单打兔子去?”
梅子诚道:“狼狐狍鹿都好,就是野猪不好,这东西虽不是什么猛兽,可是生命力极强,不容易打死,越伤重越凶猛,容易伤人……”看看芙瑶,容易伤亡,如果是皇帝亲猎也罢了,兵多将广的,皇上跟前几道十几道合围,偶尔还能让猛兽冲到皇帝面前。咱们今儿就十几二十人,打野猪,容易被猪打到。
李绍凡笑道:“这小子看不起我们师徒呢,公主把他拉出去打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梅子诚忍不住白他一眼,心说你一相府公子,平日里都是跟在皇帝身边,野猪跑到你那儿,都是强驽之末了,你远远加上一箭,射中了就算你射死野猪,也不管是真死没死,后事是我们收拾,你哪知道我们收拾时一不小心就有人死伤。今天带着公主去打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象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贵公子,有啥资格同我争。
梅子诚抬眼睛看芙瑶,芙瑶笑道:“梅将军这么说,我们就缩小点圈子吧。”
李绍凡嘲笑梅子诚:“将军如此胆怯,如何征战杀场?”
梅子诚笑道:“大人们有胆量,肯放手一搏。我们小心点作战,是应该的。兵卒不是棋子,都是会喘气的人命一条。手一挥,容易,人死不能复生。”
李绍凡脸上有点不好看,芙瑶笑道:“领军打仗的事听将军的,术业有专攻。三哥,咱们不同人家专业人士争。”
李绍凡那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一句咱们不同人家争,多云转了晴。
梅子诚拿着地图,毫不客气地同陈一柏开始批评公主大人的布置:“这里这里,这个布置是开玩笑,真遇到野猪,我们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死地,给咱们的死亡隐阱。”
这回李绍凡开心了,哈哈大笑:“听听,说你给他们布死亡陷阱呢。”
梅子诚顿时反应过来,将在外,他是老大,爱批谁批谁,现在公主驾前听令,岂能如此放肆,当即起身:“公主恕罪。”
芙瑶笑:“我过去,你小声指点我,别让我家师父偷笑。”
梅子诚红着脸,真的放低了声音:“公主,这打围同行军布阵是一样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既然咱们定了今儿去,天时就先不用说了,顶多是看看太阳的方向,上风头下风头。您要是想赶獐子,您站这儿成,您要是想獐子过来您射一箭,站在上风头,獐子难道——”顿了顿,笑了,獐子难道象你那么傻啊?再指指:“这里,是不能站人的,咱是打猎,不用破釜沉舟的,我们背靠悬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公主可不能这么对我们,外一出来只老虎,您要没射中,难道要我们赤膊上阵,活捉它?您得放老虎条生路,它才不会同我们拼命啊。”
李绍凡笑得差点趴到桌子底下去。
芙瑶恨得咬牙:“梅子诚!你这个……”
梅子诚拿根筷子,沾着酒水菜汁,老实不客气地把地图改得面目全非:“咱们这样,梅欢,呃,太子妃陪公主在这儿,李公子您也陪他们在那吧。有梅欢在不要紧的。”把李绍凡气得,啊呸,什么叫梅欢在,不要紧的?老子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好不好?虽然老子也从科举出身,老子可任的武官。
梅子诚一指章择舟:“尚书大人,您要不怕冷,您要是去的话,您站在这儿高的地方,这有四面小旗,你远远看着我们哪边赶出东西了,您把这东南西北四色旗摇一摇,好叫公主他们知道该注意哪个方向,这面小点的旗,红的猛兽,绿的是狍子獐子。公主您看好了,绿旗摇时,您带着人尽可以散开了围堵。如果是红旗,万万不可把去路全堵住,网开一面,能射到就射死,射不到,放它逃生,别逼追困兽。”梅子诚左右看看:“我看其它人就听我号令指挥吧。”
芙瑶听得心悦诚服:“听你的,听你的。”拍拍小梅,人材啊,人材啊,平时看着傻傻的,果然专业人士。
梅子诚把图一收:“一会儿我再同他们讲赶围的事,梅欢你站中间,一定要把公主保护好,李公子那儿你也得照看点。”
李绍凡这个吐血啊:“唉,如果太子妃不是太子妃,你这简直是逼我同她决斗啊!”
梅欢一笑:“李公子的功夫很不错。”懒得理你。
李绍凡还不服气,梅家两位公子小姐更不服气,盖世英雄困囚笼,困久了,人家真把你当丧家犬了。
酒足饭饱,众人披挂起来,芙瑶梅欢身着铠甲,飒爽英姿,飞身上马,人有精神马又欢。
远远地,雪地上一群人,欢声笑语,打马而去。
韦帅望与黑狼,同桑成在龙虎营喝酒。
黑狼自然沉默,韦帅望也懒懒的。桑成见自己兄弟居然成熟起来,不禁笑问:“听师伯说,你……”
帅望呻吟一声:“大哥!”
桑成一听这口音,果然这事是他不爱提的,不禁伸手拍拍帅望的肩,不再提。
帅望喝酒,良久:“差点忘了,墨沁那儿还有十来个孩子呢,黑狼,我把他们接来,你找个地方,教他们功夫可好?”
黑狼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良久:“不,韦帅望,我不会再教任何人功夫,我也希望你别再找他们,由他们去吧。”
帅望半晌:“你的意思是……”
黑狼道:“你不是已经把他们寄养了吗?忘了他们吧。”
帅望沉默。
桑成问:“什么孩子?”
帅望道:“墨沁有十来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师父和我爹去了,我怕他们……有什么意外,把那些孩子送到镇上几家农户寄养,过完年了,应该去好好安置他们。”
桑成沉默一会儿:“问问那些孩子愿留在别人家,还是跟着你,可好?”
帅望诧异:“跟着我?”愕然,我?啊呃,忽然间发现自己陷于曾经威胁过冷兰的那种危机中,啊?我要对十个孩子的命运负责?我?
桑成道:“如果离的近,我能挤出时间来教他们功夫,但是……”
帅望眨着眼睛:“我可以买个院子,请人照顾他们。”搔头:“可以这样做吗?外一,他们学坏了呢?外一,有人伤害他们呢?这这这,这可不是养一院子猪那么简单啊,是不是会……”
桑成拍拍他:“别想太多,做了,就比什么都不做强。你出钱,我出力。”
黑狼沉默不语。
是的,他敬佩两位兄长的心胸,尤其是桑成,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提供自己的时间精力。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温自己的噩梦。
不,不要再让他看到墨泌的人,不要再看到任何与墨泌相似的事,不想再听人提起那两个字,希望墨沁在他记忆里消失。
帅望忽然郑重地:“谢了,大哥。”
桑成倒不好意思:“每天拿出一个半个时辰就成了,小事。”
帅望微笑:“我爹也不过每天拿出一个时辰来。”
桑成笑:“我反正也没儿子,做点好事,希望将来有儿子不象你。”
帅望笑了,这次没扑过去欺负桑成,桑成不安起来:“帅望,你没事吧?”
韦帅望道:“公主身边一群苍蝇。”
桑成沉默一会儿:“我在公主身边很久了,公主交往的人很多,三交九流,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进到公主府,公主府的大门为所有人打开。有才有貌有气质的人有的是,爱慕公主的人有的是,连那位梅将军,不也愿意舍身相救吗?帅望,你,别误会了。”
帅望大怒:“我倒想误会!人家根本没给我误会的余地,我很愿意误会!”
桑成呆了一会儿,看看黑狼,看看韦帅望,疑惑地:“帅望,你,你不会真的爱上人家了吧?”
黑狼淡淡地:“他恐怕是。”
帅望愣了一会儿:“不会吧,她除了长得漂亮,我真没看出她哪可爱。”
桑成想了想:“那你为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求不得吧。”求而不得,所以痛苦。默然,片刻,微笑:“好在我也不无聊,芙瑶说得是,我有我的世界她有她的世界。”微笑。
桑成问:“他们往后山打围去了,你不去?”
帅望问:“你怎么不去?”
桑成笑道:“嫌我射得太好,一点惊喜没有。”
帅望叹口气:“就是,倚天剑不是砍兔子的。”
沉默一会儿:“要不,我去她驾前为臣?”
黑狼淡淡地:“她更看不起你了。”
桑成拍拍帅望的肩:“黑狼说得对,没有女人要嫁自己的小跟班,如果离得近就行,我不是早成附马了?”
晚上,韦帅望还是去了公主的帐蓬。
围场离的远,帅望到时,公主与她的随从们,刚刚升火烤肉。
帅望撕块肉,走到芙瑶身边坐下,吓得梅欢直扑过来,李绍凡剑出鞘,已指住韦帅望。
帅望笑:“打到狍子了?”
芙瑶点点头,笑。
李绍凡疑惑:“这是谁?”
芙瑶笑道:“韦大人的儿子韦帅望。”同帅望介绍:“这位是李相国的三公子李绍凡。”
帅望站起来,拱手:“李兄。”
李绍凡回个礼,心想,朝里没这个人啊,韦大人的公子?上下打量下韦帅望,这小子这形容举止怎么这么象强盗头子呢?哪有点公子样啊?看他衣服皱得,啧,这小子居然拿衣服擦手。
芙瑶笑:“啧,你衣服不脏?”
帅望抓起她袖子,擦擦嘴。
李绍凡目瞪口呆,芙瑶却只微笑。倒是梅欢过去给韦帅望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孩儿!”
梅子诚切了块肉过来,看来是送给公主的,看见韦帅望顿时呆在了呆,然后一拉李绍凡:“来来,兄弟,到这边来,咱们正角力呢,你要不要较量下。”
梅欢笑一声:“我也去。”
梅子诚怒道:“你只许看,梅欢!你要是敢下场子,看我不……”
梅欢仰脸:“你怎么样?”
笑声一路远去。
帅望终于伸手握住芙瑶的手,掌心里那只小手,冰凉。
帅望转过头去看芙瑶,半晌,微笑:“我为什么喜欢你?”
芙瑶垂着眼睛,良久转过头去,目光迟疑痛苦:“我觉得……”又止住。
帅望几乎屏住呼吸,等她的下一句。
芙瑶慢慢苦笑了:“那个,是李绍凡,他是李环的儿子。韦帅望,我一直知道我会杀了他,你说,他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可是现在,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感到窒息。韦帅望,感情好象不会因为你知道明白而改变。”
帅望呆了半晌,以为会听到芙瑶的表白,结果听到的是芙瑶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感情。
芙瑶喃喃:“我害怕,带我走吧。”
帅望半晌:“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们逃走。”
芙瑶抬头,愕然,然后笑了:“什么?我同他?”笑,额头抵在帅望肩上,韦帅望一身烧烤味,夹在烧烤味里的一点点汗味。芙瑶忽然委屈万状,在帅望肩头咬下去。
帅望一抖,本能地想甩开芙瑶,可是心里怜惜美女,怕把美女的漂亮牙给甩下来,就在那硬挺着。内心纳闷,为什么?因为我胸怀如海,气到你了?
芙瑶咬得那么用力,帅望觉得自己的肩头一定要起血泡了,唉口气:“我给你切块狍子肉,你咬着好不好?”
芙瑶笑出来,也松了口,再一次道貌岸然地坐在那儿,优雅地,没人事一样。
帅望揉揉自己的肩膀,看看端庄淑雅的小公主,沉默一会儿,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要紧,过来吧,小家伙,如果你冷了,只是到我怀里暖和一会儿,也好。”
芙瑶沉默着,身子微微发抖,轻声:“你明白吗?”
帅望笑:“当然,我刚刚……”长叹一声:“我明白。”
芙瑶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笑:“这是,我第一次猎杀!”牙齿咬在嘴唇上,全身颤抖,无法控制,轻声劝慰自己:“会习惯的,很快就会习惯的。”
帅望只是紧紧搂着芙瑶,低声:“等我们有能力饶过别人时,一定饶过别人,我们一定不会为了性命以外的东西夺人性命,人家要杀我们,我们没办法,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生命。”
芙瑶抬起头,苦笑:“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我只是在慢慢扼死我仅有的良心,很快,很快它们就会闭嘴的。这个过程,让我忽然间觉得,未来没意义。
我会杀掉很多人,我会成功,我会得到天下,却没有你。
我会永远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我不能流露感情,不能说真话,不能爱与被爱,一切成功没有意义。
116,欢声
116,
章择舟远远看着。
忽然间明白,这才是真命天子。
那个拿公主袖子擦嘴的脏小孩儿,才是真命天子。
章择舟瞪大眼睛,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相貌?气质?身份?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公主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男欢女爱,难道是为了这孩子能帮到她?不可能啊,虽然这孩子据她介绍是韦大人的孩子,可是韦大人那个太傅,不过是个尊名罢了,并无实权。那人不过是皇家看宫护院的,只因为功夫高,给他钱让他镇压着宵小罢了。
章择舟正发呆,忽然间那个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章择舟的脸,回头说了声什么,芙瑶笑一声,回头看章择舟,招手叫他过去。
章择舟一肚子疑惑与酸水地过去。他倒不见得觉得自己同公主有啥可能性,只不过他一直觉得公主最依仗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忽然间发现居然从感情到事业都有竞争者,不觉得有点酸楚。
章择舟忙几步过去:“公主。”
芙瑶介绍:“这位是章择舟,户部尚书,帅望,你不如直接同章择舟谈谈的建运河的事,这边人财物谈好了,工部那边你就好说了。”
帅望站起来:“章大人。”
芙瑶道:“择舟,这是韦大人的公子,韦帅望,自己人。”
章择舟道:“我听过运河的事,不过,大家都当笑话谈。”
帅望笑笑:“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天底下赚钱的事有的是,利国利民的事也有的是,退一万步讲,我努力过了。”
章择舟倒是想打击轻狂少年一下,想不到韦帅望小小年纪,想法却微微带点颓然与灰暗,那股子苍桑与豁达,全不似个少年。他愣了愣:“韦公子对运河,到底是什么想法?”
帅望坐下,做个请坐的手势:“实话同你说,这个投资项目,风险很大。赚钱其实是一定的,但是,它的投资太过庞大,回收期长,并不太适合象我这样刚刚起步的经营者。而且,还有政治风险,关乎国济民生,很容易因为政策变更让项目中断,先期投资全部白废。我要做这个,原因,当然是,长远地看,如果能成,赚钱,利润稳定且可观;第二点,利国利民,不管是运输,还是灌溉,对于国家来说,运河会把国家连成一体,运送粮草也好,军队也好,运河都是不错的选择。也是因为这一点,建运河这件事,比较敏感。国家之器,岂能轻授与人。不过,国家修建运河修到国破的例子是有的,隋炀帝的运河,修得民怨沸腾,历年来的水利工程,都是能不动就不动。天灾死了人,怪不到皇上头上去,如果修建水利死了人,却是劳民伤财,大罪一条。但是,章大人,想想,黄河泛滥,不该治理吗?年年破堤年年死人,听天由命吗?我出个主意,让商人来修,商人来管。有钱赚的事,才能长久,倒赔钱的工程,早晚干不下去。您说呢?至于,世家豪族,过于强大,不利国家安定,倒也有这个因素,一家子人,有几个弟兄性情强悍,各有本事,容易产生争执。如果没有外人,如果天底下就这一家子也就罢了,谁生儿子不希望儿子老实听话不生事?可是老实听话不生事的孩子早晚也要长大,难道走出家门,走到外面,也老实听话不生事的好?我看还是性子刚强,据理力争的儿子好。你不能指望自己国民在内民风软弱,对外就强悍起来,如无富户,哪来的富国?如无强将,哪来的强兵?越是爱干净的人,越容易闹肚子,把自己国内有点反抗意识的人都整治老实了,外人来了,一根指头就推倒了。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章择舟呆了一会儿:“慢点慢点,容我想想,韦公子说的话,让我有点晕……”
帅望笑:“第三点嘛,我是觉得,或者我们家公主用得着水兵。章择舟,你即然一只脚踩上这条船了,不必再想后退了。是死是活是刀山是火海,除了趟过去,没别的招儿。所以,咱们不客气地直说吧,公主早晚有用得到兵将的时候。”
章择舟呆呆坐在地上,良久:“这话,以后再说。眼前的事,咱们先说说李环的事吧。”不不不,别同我说造反的事,我害怕。
帅望道:“李环刺杀公主,私吞国税,授意门生贪污赈灾银子,死罪是死定了。”沉默一会儿:“他这些年来,恐怕是织了很大一张网,不把这张网撕开,死一个李环,不足以保证公主的安危。”
章择舟道:“贪污不是灭门的罪,刺杀公主,也牵连不到太子身上去。”
帅望道:“给我留着梅欢,不然,我会要你的狗头。”
章择舟愕然,啊?
芙瑶远远看着着梅子诚:“我需要小梅将军,所以,梅欢当然不会动。不过,也要看梅家的反应。”
帅望道:“无论如何,别碰梅欢。别人我就不管了,你们要是觉得罪名不够,最简单的办法,放上五百铁甲在相府,太子有府兵,公主有府兵,相府是没有府兵的,铁甲兵器,足证谋反,谋反是灭九族的罪。”
芙瑶沉默。
章择舟点头:“不错,只不过,这件事……一时到哪去弄铁甲去,我们相熟的,不过是小梅将军,我看他……”是绝不会参与这种事的。
帅望拍拍芙瑶肩:“放心吧,有钱啥都能买到,什么时候抄家,通知我一声,我会把东西放到适当的地方。”
芙瑶依旧沉默。
章择舟给帅望个眼色。
两人走到一边,章择舟笑道:“她小孩子,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不管她是否反悔,韦公子,这事,咱们定下来,不变了!”
帅望点点头,看看芙瑶,我来替你下这个决心吧,冷思安说,亲手杀人,太恶心了。我替你做了吧。
芙瑶看两人走回来,苦笑:“我同意,你们不需要照顾我脆弱的灵魂,跑到一边说话去。”要杀,就杀得干脆些,谋反,死得痛快点,不要先流放再暗算,再下毒酒,一点一点把人折磨死。不,既然是敌人,一刀杀掉,也是种尊重。
帅望笑:“你这尚书鬼祟,与我无关。”
章择舟无奈地翻白眼了。
芙瑶站起身,微笑:“我同他们玩去了。”什么叫强颜欢笑,明明要低下头泪流满面地提前悼念,却还要当没事一样调笑。
章择舟道:“你去吧,我同这位小朋友聊聊。”
这回轮到韦帅望翻白眼了:“谁是小朋友?大叔!”
芙瑶一笑。
芙瑶到时,李绍凡正跪在地上给梅欢敬酒呢,红着脸,看见芙瑶更窘了,梅欢一饮而尽,微笑。
李绍凡跳起:“我不服!再比试一次!”
118,网开一面
118,网开一面
芙瑶回到宫中,问候姜绎:“父皇受惊了。”
姜绎坐在龙椅里,闭目养神,半晌:“芙瑶,我是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
芙瑶走到姜绎身边,跪下,仰头:“父皇,女儿累你……”
姜绎拍拍芙瑶肩膀:“不是你,他也容不得其他弟妹。”除非我再生的全是傻子,要生出比他更蠢的孩子,真不容易。
芙瑶哽咽:“父皇,无论如何,他是你儿子,这件事,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可绝不会是他主使的,父皇饶了他吧。”
姜绎轻声:“那梅昭辰肯出首李环,未必是真心。可是为了大局,我还不能动他。我要动了姓梅的,李环的党羽恐怕会心惊,到时狗急跳墙,会酿成大祸。梅昭辰告发谋反有功,我不能不赏他,可是他心里明白,我也心里也明白,他不值得信任,你觉得他会安心等着被清洗?你弟弟一日不死,他一日惦记这件事,无论如何他女儿曾是太子妃。”
芙瑶摇摇头,哽咽:“父皇……”泪珠晶莹地滴下来,芙瑶侧过头去,手指刮去泪滴,回过头来还想说话,再一次盈泪。芙瑶也明白,这么情真意切的眼泪,当然不全是为异母弟弟流下的,她到父亲面前求情,不过是表示个尚念骨肉之情的态度,她岂会真为那个废物太子悲哀到这地步,她为太子,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知道自己为何落泪,只让芙瑶更加悲哀,她低下头,不再开口。
姜绎沉默一会儿:“芙瑶,如果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韦帅望是个不错的选择。”
芙瑶沉默一会儿,啊,韦帅望,真诚的眼睛,一双坚定温热的手。艰忍生命里的唯一亮点。
可是,从此以后,宝刀入鞘马放南山,跟随一个男人退隐江湖,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这双握过国玺拟过圣旨的手,从此改做缝补洗涮?在这里,我是皇室公主,赢了,我手掌天下,输了,我做为公主而死。如果我离开这里,我是什么?韦帅望对我是很好,不过他身边美女如云,除去公主身份,我比他那个红颜知已强在哪儿?难道我也有容忍男人娶妾的心胸?我对男人的情义,没有信心。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需要依仗男人的情义的地步呢?
与其我忍辱负重,我何不在这个位置上咬紧牙关,我已经咬了十几年的牙,相信男人的感情,不如相信自己的一双手。
韦帅望很好,可是我的人生,最重要的,却并不是爱情。
如果韦帅望可以来到我的世界,那很好,我愿意同他一生一世。但是,我有我要做的事,不会为任何感情任何人放弃。我需要尊严,来自我这双手的,而不是来自男人的情义。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
眼前无路思回头?
芙瑶沉默一会儿,不,我不会回头。有那么一天,坦然赴死可也。
芙瑶慢慢起身:“芙瑶,谢父皇教诲。”
姜绎看芙瑶缓缓站起来,内心微微失望。
好孩子啊,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可是,你却选择同你兄弟逐鹿。
梅欢还有东西在太子府,她拿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其余的,交由下人收拾,转身要出门,一个人影冲过来,梅欢退一步,那人“扑嗵”一声跪在她脚下,抓住她衣襟:“梅欢,救命!”
梅欢瞪大眼睛,她没法理解一个男人会扑到原来被他白眼与暗损的女人面前跪着求救,小弟弟,尊严呢?气节呢?姐姐原来只见过为了尊严不要脑袋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这一刹那,梅欢想到的韦行那张永恒的铁板脸,内心微微叹息,人与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姜弘脸色惨白,抓住梅欢:“梅欢,梅姐姐,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想死,你替我求求情。”
梅欢叹气:“皇上是你亲爹,你要我去求?”
姜弘大哭:“他不会饶我的!我什么也没做过,都是李环干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梅欢看着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她相信。
良久,梅欢道:“我觉得不会有用,可是,我愿意去试试。”
姜弘大喜,然后大哭:“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梅欢眨眨眼睛,呃,你还是没机会报答我的好。
梅欢进去时,芙瑶刚刚退到内室擦擦脸,重新抹了粉。
姜绎看着梅欢:“你替姜弘求情?”
梅欢低头跪下:“我相信他不知情。”
姜绎沉默一会儿:“我一直以为,你们相处得不好。”
梅欢瞪大眼睛:“我们是相处的不好,太子即蠢又傲慢,品德也不怎么样。不过,这些都不是死罪啊!皇上,他是你儿子,你不能因为他不够好就杀了他。虽然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可是……不是用杀死他的方式!”
姜绎看着梅欢:“你救了芙瑶一命。”傻孩子,我可是因为你救我女儿一命才放过你的啊。
梅欢微窘:“小事情,只是接下一支箭。”看看自己的手,韦府哪个人都做得到,而且不会受伤。
姜绎笑了,梅欢的坦白直爽,他是早就领教过的,半晌,他温和地:“你救了我女儿,你当然可以要求任何我能办到的事,但是,你真的觉得姜弘值得你用你的功劳来交换?”小家伙,我答应了你,可就不欠你了。
梅欢眨着一双鹿样的大眼睛:“那不算什么功劳,谁都能做到的,只是我正巧在那儿而矣。我不觉得有什么值不值的,救芙瑶是应该的,替姜弘求情也是应该的。”
芙瑶刚刚走出来,看到跪在殿前的梅欢,内心叹息一声,梅欢不知道这样,皇上会把她同太子当成一家人吧?
姜绎看一眼站在身畔的芙瑶,良久问:“你有没有想过,芙瑶可能会觉得你帮了她的敌人。”
梅欢笑:“怎么会,芙瑶顶多也象我一样不喜欢太子弟弟,怎么会当弟弟是敌人,事情是李环做的,她应该分得清。”
芙瑶走到梅欢身边,跪下道:“梅欢说得是,太子弘不是我的敌人,他只是不太懂事的弟弟。我也相信,这件事,不管他知不知道,他在里面起的作用很微弱,父亲念在骨肉之情,放过他吧。”
姜绎道:“可是姜弘活着,对芙瑶来说,一直是个威胁。”
梅欢想了想:“我觉得太子没那个智力吧?”
芙瑶道:“芙瑶愿意把这个威胁当做鞭策。”
姜绎道:“他有那个身份。”
梅欢沉默一会儿:“他的身份是太子,因为,他是陛下您的儿子。”
姜绎良久,叹了口气:“是。”
然后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上表请罪,主动辞让太子之位吧。”
梅欢大喜:“谢皇上!”
看看芙瑶:“公主,大仁大量,梅欢佩服。”
芙瑶笑了:“我又没把我弟弟一脚踢出门,我们无怨无仇的,说到胸襟与气量,我佩服梅姐姐才是真的。”
姜绎叹气:“老梅竟有这样的好孩子,芙瑶,好好待他兄妹。”
芙瑶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姜绎问:“那个韦帅望呢?”
芙瑶慢慢垂下眼睛,良久:“他也是最好的朋友。”
姜绎点点头:“把运河给他吧。这小子算准了去年的大旱,外一今年又被他的乌鸦嘴说中,给他吧。”
芙瑶抬起眼睛,看着姜绎,良久:“谢父皇。”
芙瑶回到自己府邸,韦帅望过来抱住她,轻声骂:“靠,他妈的最好的朋友!”
芙瑶知道他又听墙角去了,苦笑:“鸡鸣狗盗的宵小才听墙角。”
帅望笑,抱紧:“没关系,我明白。”
芙瑶沉默一会儿:“你好象……”
帅望笑了:“是,我松口气。”
芙瑶苦笑了:“奇耻大辱!你松口气?”
帅望看着她,半晌:“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伙伴,我暂时还没能力保护一个……”沉默一会儿,帅望笑了:“不,不是,其实,我是害怕。”
芙瑶瞪着他;“哦?”你还没能力保护一个弱者吗?如果你能保护一个公主,当然保护自己妻子就更没问题了。
帅望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想到你需要我保护,这种感觉……”帅望无法描述那种感觉。
一个漂亮女子,不会功夫,没有其他本事,时刻跟着他,见过大世面,你做什么都不能取悦她,她会回想起当初如何名倾天下,权极一时,她为你做出那样大的牺牲,而你只是得到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女人,你有责任给她幸福与快乐,可实际上,她离开她的皇宫,如同鱼儿离开水,她很难再快乐。
芙瑶沉默一会儿:“唔。”笑了,你也觉得,人同人间的感情,不值得吗?
帅望轻声:“我害怕。”不快乐的女人是很可怕的,我不敢担负他人的一生。帅望叹气一声:“可笑吗?”
芙瑶过来,把头靠在帅望肩上,难得你肯告诉我,你本来可以指责我的。笑,抱住帅望的脖子,面孔紧贴,忽然间想要肌肤之亲,这样寒冷,这样冰凉的世情里,你象是唯一的温暖。无数的计算与谎言里,唯一的真实。芙瑶轻声:“帅望,留在我身边好吗?”
帅望笑:“变成弄臣?”
芙瑶叹气:“你一说话,我就想咬人。”
韦帅望伸手抱住芙瑶:“你再蹭啊蹭地,我就要身子发软往床上倒了。”
芙瑶笑一声:“冷,抱着暖和。”
芙瑶道:“你的运河可以动工了。”
帅望道:“已经动工了,我们已经把水引到几个比较富足的村镇。”
芙瑶扬眉:“我还以为你会先救济最需要水的人。”听你说的,跟观世音似的。
帅望瞪着她:“老子是商人,当然要先把水弄到能赚钱的地方去。砍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就算是想干,那也干不下去啊。你想想,我要是没有钱,拿啥继续这个工程啊?我不赚钱,就没法哄人家来投资啊,没人投资,我自己肯定干不下去啊,当然要先往有钱的地方放水,让大家看到这是个赚钱的事,然后,才有钱来,然后才能继续这个工程啊,难道我是慈善机构,靠化缘做工程啊?”
芙瑶笑了:“你说得是,你说得是。”
帅望道:“放了太子也有好处。有大王子活着,小王子终究有个忌惮。”
芙瑶看一眼韦帅望,笑:“是,死了当然好,活着,也有他的好处。你只管放心,梅家兄妹是再好不过的朋友,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帅望笑:“别人说个头,你就想那么多,真是讨厌。”
芙瑶扬起半边眉毛:“你再说一次,真是什么?”
帅望道:“真是,真乃神人也。”竖起拇指,一脸仰慕地。
119,血污
119,血污
接下来的两天,韦帅望同何添成天与章择舟打擂,章择舟气得,就会说一句:“奸商,奸商!”
韦帅望笑得,拍着章择舟的肩:“大叔,我给你返折扣。”
章择舟吹胡子瞪眼睛的:“你,大胆!公然贿赂朝庭命官!”
帅望笑:“那,大叔,我送两个歌伎给你?”
章择舟回头叫芙瑶:“公主,你看他!”
芙瑶坐在一边喝茶,笑微微地:“他送,你就收着,多敲点,要金子,不要银子。”
章择舟瞪着眼睛。
芙瑶笑道:“咱们办事,不用银子的吗?”
章择舟指指韦帅望:“可是可是……”
芙瑶笑道:“你需要什么,只管向他要就是了。”
章择舟终于慢慢醒过来,韦帅望是自己人的意思,他气愤:“奸商!”
帅望道:“你只管放心,钱流到我手里,我还会花出去,不管是建运河,修路还是做其他任何生意,这些钱最后会流到市面上,会开更多的店,会雇佣更多的人,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没有商人把银子埋自家后院的,不比得贪官,收集到银子不敢花,都埋后院,搞得市面上钞票流量少,银子值钱,铜板贬值,通货膨胀,穷人手里都是铜板,东西又贵了,那才害人呢。”
章择舟伸出一根手指来,要指出韦帅望的谬误来,可是韦帅望这一大段话的逻辑关系非常之绕,他想了半天,终于再一次以手覆额:“公主,我出去透口气。”
芙瑶笑,伸手招帅望:“过来,你这个奸商。”
何添一看公主大人粉面带笑,声线酥软,韦帅望摇头摆尾,哈巴着过去了,此情此景,实在是暧昧得受不了,忙红着脸跳着心:“我我我,我也出去,陪章大人说两句话。”
章择舟气得一指何添:“你家老板,简直就是个,就是个……”
何添叹气:“就是个京巴啊!”
章择舟一拍案子:“狡猾无比的京巴!”气,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可找到知已了:“小何,坐下聊聊。”
韦帅望已经一把抱起芙瑶,扔到炕上,不等芙瑶抗议,枕到芙瑶腿上:“拍我睡午觉。”
芙瑶瞪大眼睛,呃,还以为……望天,为什么人家初恋都是英俊少年,我抱了只猴子呢?
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手摸那只猴子的大头又心软了,唉,可怜的孩子,这个笑闹不停的猴子,为什么我就觉得他那么地可怜呢?
手指轻拂猴子的面孔,猴子立刻扬起头,一脸惬意地眯着眼。芙瑶微笑,低头轻吻:“小家伙,救命之恩,如何回报?”
韦帅望微笑:“春宵一度。”
芙瑶微微愣了一下:“还以为你会要求一生一世。”
帅望看着芙瑶,半晌:“可以吗?”
芙瑶半晌,摸摸帅望的头:“如果有一天,我能自己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你。”微笑:“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微笑,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情何以堪。轻轻抚摸:“你说的是,春宵一度也是好的。”
帅望呆呆看着芙瑶,笑得那么苦涩,是不舍吧?
张嘴含住抚过面孔的美丽手指,半晌:“我做你的弄臣吧。”
芙瑶微笑:“猴子怕是坐不住板凳吧?”
帅望笑:“有母猴子就能。”
章择舟进来时,韦帅望躺在地上,正被公主大人用脚踩呢,这位京巴式的奸商,一边惨叫一边笑:“啊哟,痛死了,啊哟,我服了,小心小心,站稳了再踩,别摔到。”
何添这个汗颜啊,韦大老板,你可真给底下人丢脸啊,咋看你都象谄媚的小人啊。
章择舟气得:“公主,请自重。”
芙瑶顿时红了脸,韦帅望跳起来:“妈的,你是不是想试试空中飞人啊?敢骂我老婆!”
章择舟结结巴巴地:“你,你你,你放肆!”
韦帅望怒道:“老老老子放肆是天生的!”
芙瑶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何添早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章择舟红着脸,怒目半晌:“公主,我要正经事要告诉你。”
眼睛斜着韦帅望,意思是让这马屁精,大奸商出去。
芙瑶道:“你说吧。”
章择舟怒道:“不行,国家大事,不能因为公主儿女私情而儿戏!”
帅望一笑,搂着何添:“轮到咱俩出去喝茶了。喂,小章,你可不能象我那样跟我老婆闹。”
章择舟怒骂:“你无耻!”
帅望一指他:“小心你的牙!”
一关门,韦帅望就听到芙瑶厉声:“什么?混帐!”然后是一记巴掌声。
韦帅望即时回身开门:“怎么了?”虽然他对章择舟不客气,可是打人耳光是另外一回事啊。你不能一边当人是狗一边要人做义士啊。
只见芙瑶一脸愤怒与恐慌,大眼睛张慌地四望,眼圈已经红了。帅望问:“出了什么事?”
芙瑶霍地回身:“来人!更衣备马!”
章择舟“卟嗵”一声跪下:“殿下!你去不得!”
帅望关上门:“怎么回事?”
章择舟眼见拦不住芙瑶,只得:“李家五公子受刑不过,气绝身亡。他家小姐,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帅望瞪住章择舟:“证据确凿,为何动刑?”
章择舟道:“当然是为了清剿余党,除恶务尽!公主,那孩子是相府小公子,一向骄蛮惯了的,公主想想他们李府素日的气焰。偏偏周文齐这小子也是个左性的人!这小子才华是有的,却也一向偏执狠毒。唉,想不到李五公子那么娇弱,公主……”
芙瑶咬着牙:“那小子叫周文齐!”
章择舟急道:“殿下,阵前杀将,不利军心!”
芙瑶面无表情:“备马!”
帅望按住她:“芙瑶,别去看!你受不住。”
芙瑶怒道:“李绍凡可以身受,我看不得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陪你去。”
看一眼章择舟,你小子去准备一下,别搞得太血腥,你们家公主再怎么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她一赌气要去直面残酷人生,你不能让她当场吓死啊!
章择舟转身要走,芙瑶厉声:“回来!”
章择舟垂手肃立,不敢乱动。
芙瑶缓缓道:“去,把给李家五公子治过病的太医找来。把历次开的药方也找到,他下牢前已经病了。动刑的衙役都给我收监押起来!那个周文齐!让他停职候命!”看一眼:“章择舟,你把事情查个清清楚楚,我不介意阵前杀将,你别陷进这件事里去。”
章择舟道:“周文齐是我举荐的,我当负责。”
芙瑶瑶道:“你当然要负失察之责!但是,我希望你的责任到此为止!”
章择舟道:“是!”
直到刑部大牢,帅望握住芙瑶的手:“芙瑶,别去!”
芙瑶伸手推开韦帅望,令章择舟:“叫门!”
门禁看到章尚书,早将大门打开,芙瑶道:“李绍凡在哪儿?”
门禁道:“在,在牢里。”
芙瑶听他支吾,知道有异,喝令一声:“带路!”
然后就听到惨叫声。
芙瑶微微顿了一下,人想往前走,腿却软了。
帅望抢在前面,踢开牢门,只见牢内周文齐手握烙铁正耐心地给犯人止血。
紧绑在床上的李绍凡,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全身肿胀,胡乱包扎着布条子,那些布条子都是绛色,沾满了血,是直接缠在伤口上,而且已经干在伤口上,姓周的每撕下一条布,就用烙铁烫一下流血的伤口。
帅望呆住,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只觉得姓周的简直不是人,他要打死这个禽兽,可是,他却一动不能动。
章择舟厉声喝叱:“李家是朝庭重犯!需由三司会审,你竟敢私用酷刑!”
周文齐淡淡地:“大人,皇上刚下的旨意,李家犯了谋逆大罪,昼夜用刑,务求口供,不必拘泥拷囚不得过三度之法。”
章择舟呆了:“什么?”
周文齐道:“公主年幼,章大人您也不明白吗?”皇上要李家灭门,要与李家交好的大臣也除尽。
章择舟回头:“殿下!”
芙瑶呆呆站在那儿,不能动。
李绍凡昏昏沉沉中,听到殿下二字,不禁挣扎着睁开眼,侧过头,看了芙瑶一眼。
想起那没射出去的一箭,不觉好笑。
美丽的女子,好朋友,不忍下手。
我小弟却被当堂刑毙,我小妹被活活吓疯。
李绍凡痛不欲生,此时此刻,却禁不住微笑。
芙瑶慢慢走过去:“绍凡!”
李绍凡轻声:“只求一死,公主念在旧日……”笑了。
痛极,已经无力怨恨,只觉得整件事极端荒谬,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怎么可能?我是怎么落到这地步的?恨极,只想笑,可是已经痛到没有力气笑,只得弯着肿胀的嘴角,呆呆地看着芙瑶。
美丽的公主大人,瞪圆了眼睛,怎么?你也觉得荒谬吗?可见我们两个都太幼稚,一只狗被活剥皮做成狗肉汤时,大约同我一样的感觉。和蔼可亲的皇帝叔叔命令务求口供。
芙瑶慢慢后退一步,再去求情吗?放过李绍凡吗?
芙瑶慢慢转身,走到帅望身边,轻声:“杀了他。”
韦帅望无语望青天,不,我不干这样的事,不!
帅望慢慢走过去,他无法正视李绍凡的眼睛,只能眼望别处,伸手在李绍凡身上重穴一点。
李绍凡微微一震,身体松软,垂下了头。
帅望轻轻擦着手指上的血。
血污!
120,坚持到底
120,坚持到底
帅望跟着芙瑶:“你去哪儿?”
芙瑶淡淡地:“向父皇禀报此事。”
帅望无言握住她手。
冰冷的手。
帅望把芙瑶自马上抱过来,放在身前,搂着。芙瑶没有拒绝,可是身子僵硬地笔直地坐着。
帅望轻声:“我们先活下来,等我们能救人时,一定救人。我们现在还不能倒下,我们倒下了,这个世界永远是周文齐之流的天下。”
芙瑶点点头。
帅望道:“记得韩叔叔同你说过的,勿忘少年之志吗?”
芙瑶点点头,热泪盈眶,这样一路杀过去,真的还能是原来那个人吗?真的可以留住一颗赤子之心吗?
真的还能吗?
帅望紧紧抱住芙瑶:“我们只要尽力,只要尽力。”(我们不能承担无限责任,呵。)
芙瑶带着章择舟来到宫中。
姜绎坐下,章择舟同芙瑶走得太近了。人才是人才,结交皇族,难免有私。
芙瑶跪下:“芙瑶特来请罪!”
姜绎一愣:“什么事?”
芙瑶抬头:“对李家酷刑逼供,是父皇的旨意?”
姜绎道:“他们谋逆的证据确凿,逆臣贼子,不必客气。”
芙瑶颤声道:“刑毙李绍尘,也是父皇旨意?”
姜绎沉默一会儿:“芙瑶!”
芙瑶哽咽:“如果不是,周文齐对不足十五岁少年滥用全刑,请父皇处置,章择舟识人不明,芙瑶亦有失察之责。”
姜绎长叹一声:“芙瑶,谋逆大罪不必依律讯问。”
芙瑶咬紧牙关,半晌:“父皇,李家的孩子,自幼在皇宫走动,都象父皇子侄一样,父皇何忍刑求至此啊?”一张脸已经粉红,泪水纷纷坠下。
姜绎怒问:“你说得是!我对李家不薄吧?你见过废后的族人能继续为相十数年?几十年的情谊,他因何要置我于死地?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他,他会饶你我吗?!”
芙瑶瞪着姜绎,不会,李环会杀掉他们,但是,会严酷至此吗?不会,李环会急于杀他们,但是,忠于他们的手下呢?如章择舟,如刚刚那个周文齐,如反了水的两位梅家兄妹,甚至所有去参加打围的,所有出入公主府的,难逃刑求吧?
我逃走了,我不看,这个世界依旧如此无情,我逃去的那个世界,不过是无情宇宙里一个七色泡沫。
直面真相,是否好过?
不,痛到哭不出来,连悲哀的感觉都没有,酸痛与疲惫渗入骨髓,只觉得全身无力,却不知伤在何处,痛在何处。
芙瑶慢慢失去力气,良久掩面:“女儿罪该万死,已将李绍凡私自处死,请父皇降罪!”
姜绎瞪目良久,为什么?李绍凡必死无疑,你为何杀他?李绍凡不是一向与你交好?然后明白了,芙瑶还没天真到要救他一命的地步,可是也不忍看昔日好友受折磨。他终于长叹一声:“芙瑶,你现在明白,我要你远嫁,真的是为你好了吧?”
芙瑶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她无言以对。不不不!不是只有这样的选择!人生不是如此惨淡。
章择舟抬头:“皇上,公主尚在及笄之年,仁心慧质至此,已经不易,陛下岂是真希望自己的孩子冷血无情,陛下念她年幼……”
姜绎伸手揽过芙瑶:“芙瑶,我在一日,可以护你一日,他日你有过错落在别人手里……”想起一脸趣致因为挨了父亲打向自己诉苦的李绍凡,那孩子,确实如同子侄,不过,他也不是不知道他父亲要做什么,知情不报,死不足惜!姜绎再一次叹息:“回去吧,芙瑶,回去好好歇歇,刑毙二人,是我的命令,你尽力了,安心以图日后吧。”
芙瑶到此时,亦无法再恨姜绎,他对她是真的一片慈爱之心,你私自处死朝庭命官,好吧,算我的命令。连他对李家,也算仁至义尽,饶了一次又一次,总角之交要杀他,能不愤怒?(俺今儿上了掉书袋的瘾了,及笄,十五岁,总角,指童年时代)
芙瑶叫一声:“爹!”再一次落泪,扑到姜绎怀里,紧握姜绎衣角,痛哭。痛哭声中,觉得这个怀抱里充满了血腥味,黄袍子里那一股子抹不掉的肃杀气让她觉得心目中的那个父亲越来越远,面前的这个人,越来越象一个没有血肉的皇帝,痛哭声中,芙瑶想,如果有一天,我需要杀掉我父亲,我可能都不会象今天这样难过。
姜绎拍拍芙瑶的肩:“我不舍你经历这些,可是,生命里的小沙砾一样难忍。”良久:“既然走上这条路,你要坚强。”
这样亲切的话,出自那样残忍的人之口。
芙瑶抬头,忽然间觉得全身失力,嘴巴里发咸,面色惨白地强忍着:“父皇,女儿告退。”
姜绎点头。
芙瑶出了宫门,已经头晕失力,深呼吸,不,不能在这儿出丑。深呼吸,胃部抽痛,额上渐渐冒出冷汗,芙瑶咬紧牙关。
帅望牵马过来:“芙瑶。”
芙瑶轻声:“扶我上马。”
帅望伸手一扶芙瑶,几乎是把芙瑶半抱上马。芙瑶抓住缰绳的一刹那,想起当初扶她上马的李绍凡。
再忍不住,低头“哇”地呕吐起来。翻江倒海地呕吐,胃部抽搐,痛得全身失力,座下马不安地踱步,芙瑶身子一歪,向马下摔去。章择舟忙伸手来扶,帅望已将芙瑶抱住,芙瑶推开,跪在地上,双手支地,呕吐不止。
吐到最后,全是苦涩的胆汁。
帅望呆呆地愣了一会儿:那个小女子,优雅的,高贵的小小少女,忽然间全身颤抖,缩着身子,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狼狈万状。
吐了又吐,终于抽出手帕擦擦嘴,没有表情地站起来。
帅望过去抱起芙瑶,微微的抗拒之后那个小小的身躯,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韦帅望收紧手臂,沉默地把芙瑶紧紧抱在怀里。
芙瑶闭着眼睛,也不再流泪,静静地躺在帅望怀里。章择舟过来,帅望摇摇头,什么也别说了,让她歇一会儿吧。章择舟叹气,点点头,无言地跟着。
外面雨雪菲菲,这个怀抱给人一个温暖的假象。
芙瑶紧紧贴着帅望的胸膛,耳朵里传来的一声声稳定的心跳起,好象是她此时唯一能接受的声音,简单地,安稳地,坦白地,一颗心的声音。她伸手,抓紧帅望的衣襟,紧紧抓住,别走!
别走。
公主府的丫头们一见公主被抱回来,真是吃惊不少,跟随小公主这么多年,没见公主失态过。
帅望道:“公主累了,歇息一会儿就好,你们安静些。”
一时间,无声无息地,被子火盆便装都准备好。帅望把芙瑶放到床上,替她取下头上翠钿簪环,珍珠钗子一支支取下,放在水晶盘子里,轻轻地“咔嗒”一声,漆黑的长发缓缓滑落,象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缓缓流下。
芙瑶雪白的面孔此时白到半透明,依旧美丽,却了无生气。
长发倾在枕上,一大片的漆黑,让那张面孔如夜色中的明月,美丽而孤单。
帅望给她解开衣扣,旁边宫女见了,欲向前阻止,却见芙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帅望,并无反对的意思。小丫头们知道这是公主默许了,她们拦不得,只得微微躬身,缓缓退下。
芙瑶轻声:“帅望,我错了吗?”
帅望耐心地对付她的扣子,半晌:“没有错。”
芙瑶问:“我做错了什么?”
帅望道:“没有!”
芙瑶缓缓道:“我觉得冥冥中,有神明在惩罚我。”推倒我,折磨我践踏我,一次又一次,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好象它要试试,倒底什么,能把我打倒。
帅望道:“听我说,芙瑶,被狗咬不是你的错,打狗时,狗落水而亡也不是你的错。芙瑶,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退了,朝堂之上,就永远是周文齐之流的天下,因为他们是不会退的。有良心的,如果不站出来维护自己认为对的原则,他就在出卖良心。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也有良心,不要放弃,不管多痛,咬牙挺住,一切会过去的。彻骨之痛也会过去的,你将会坚强强大,而且依旧正直善良,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
芙瑶哽咽一声:“我觉得恶心!”生命如此肮脏。
帅望轻声:“我们既然来了,我们就不会后退,就象来到一间脏屋子,既然我们来了,打扫干净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做?扔给谁?扔给虫豸刍狗?让他们继续结网蛀食?”伸出手:“我手上沾血,我会给后来人一个干净的空间,不管杀了多少人,我都可以停下手来,在可以宽恕的时候宽恕,可以善良的时候善良,不管别人是笑我伪善也好,笑我假仁假义也好,在可以的时候,我会善良宽容。我不会潇洒地转身离去,我转身而去,残忍的杀戮不会停止,这个肮脏的世界继续肮脏。我要站在这里,伸手阻止,先保护自己,再阻止杀戮。我会让这个世界改变,改变一点点,也是改变,我本来就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点,每个人都做一点,世界会因此而改变。所以,芙瑶,不要退却。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李绍凡的,你更要站在这里,你有能力,可能救下以后无数个李绍凡,如果你转身而去,同把他扔给酷吏有什么两样。今天我们没有救到他的性命,至少让他少受痛苦与折辱,我们做了,我们比什么也不做的强。芙瑶,如果你倒下去,你出卖了你自己。”
芙瑶什么也没说,只是原本无力地摊在床上的四肢,忽然间收缩成一团,她缩成一团,全身震颤,良久,终于象是咳嗽一样,痛哭出声。
无论什么样的道理,也不能抚平的伤痛,锥心之痛!痛得人茫然不知所措,在一声声安抚与鼓励下不得不直接面对,那伤口啊,就是心脏上赫然一个洞。你会惊愕,这是,我的心吗?你会奇怪,我怎么还活着?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帅望轻轻拍着芙瑶的后背,小时候,他大哭大闹,韩青无法可施时,就会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长大了的韦帅望,内心深处依旧渴望儿时的待遇,所以,拿出自己最喜欢的,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一下一下,拍啊拍。
芙瑶终于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睛,时时微微一皱眉,流下一行泪,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嚎啕。帅望伸出一条手臂,给芙瑶枕着,把芙瑶搂在怀里,盖上被子,静静地拥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芙瑶半夜时,开始发烧,莫名地,全身滚热,帅望忙给她开了药,先给她服了现成的丸药,汤药在火上熬着,帅望让宫女去睡了,自己看着。
芙瑶在床上不住辗转,去看时,又不象醒了,伸手一摸,全是冷汗,她发着烧,帅望给也不敢给她减被子,只得不住擦汗。芙瑶半梦中,伸手推开,轻声:“绍凡,抓住我手,抓住……”
帅望无奈,只得推醒她:“芙瑶!”
芙瑶猛地一挣,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天花板,帅望心痛:“芙瑶,我在这儿,没事,是梦!”
芙瑶慢慢放松下来,喘息,汗珠一滴滴冒出来。帅望问:“怎么了?”
芙瑶看他一眼,沉默,转过身去,面向里,瞪着空洞惨痛的眼睛,沉默。
没什么,甚至,都没看到李绍凡的脸,梦中,只觉得那是李绍凡的手,她必须抓住,抓住!她拼命用力,那只手却渐渐滑开。
什么样的安慰也没有用,只有时间能解决这一切。
疼痛会过去,会麻木的,会忘记的,会习惯的。
可是内心深处,好想象李绍凡那样:“我只求一死。”请结束这一切。
瞪大的眼睛,缓缓流下一行泪水。
第二天一早,芙瑶如常起来,面孔有点红,用冷水敷过,头有点晕,举止慢一点更加优雅。
帅望躺在公主的床上:“喂,你还有点热。”
芙瑶淡淡地:“不好让人看到,我倒下了。”要给手下信心,要给对手威摄,怎么能病倒?
手里拿起章择舟送来的口供抄本,那几张纸,想是久放在狱中,又或者是芙瑶疑心生暗鬼,打开的一刹那,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
芙瑶一口药汁子冲到嘴里,她咬紧牙关,强咽下去。面无表情地深呼吸,轻轻转动眼睛,把一眼眶的热泪慢慢晾干。
细看。
脑子里无数次叫嚣着“只求一死,只求一死……”
芙瑶的手微微发抖,如果每天脑子都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会不会有一天成真,我真的会只求一死,解脱我自己?
帅望的手按在她肩上,芙瑶抬头看一眼,帅望轻声:“你只要捱过去,缩在地上哆嗦,时间也是一样慢慢地过,不会更痛也不会不痛。而且,一定会过去的。”
芙瑶点点头。
脑子不好使,取笔墨在口供上标出:某尚书,能臣,正直,虽太子党,然向无过犯,暂且关押,消磨其志,为我所用。一个圈
某知府,赈灾案中有份参与,贪污枉法,处死可也。划掉。
某将军,胭亲,嫡系,不可留。一个叉。
再往下看,淡淡地:“涉及梅家的口供,密折报给我父皇,不必经中书省。”
章择舟点头:“是!”
良久,芙瑶问:“姓周的……”
章择舟道:“他的审讯,有效!”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们得用他吗?”
章择舟道:“用不用,刀得放那儿镇着!”
芙瑶微微闭目,半晌,轻叹一声:“叫他来。”
章择舟迟疑一下:“殿下,他是自己人,殿下不可寒了底下人的心。”
芙瑶淡淡地:“叫他来。”
章择舟只得道:“是。”
周文齐过来:“臣周文齐,见过公主殿下。”
芙瑶淡淡地:“小周,听说过请君入瓮的故事吗?”
周文齐一愕,半晌:“听说过。”
芙瑶问:“为什么?”
周文齐目光惊疑:“臣没明白……”
芙瑶问:“来俊臣为什么会死在自己创造的酷刑上?”
周文齐良久:“鸟尽弓藏!”
芙瑶笑了:“是吗?狄仁杰呢?不也是良弓?”
周文齐垂着眼睛,半晌:“殿下是说……”
芙瑶道:“一个人,有一个人做事的方式。则天皇帝喜欢大刀阔斧地砍杀,大破坏之后,刀斧尽毁,休养生息。我呢,不喜欢伤及无辜。我一点也不介意除掉对手,但是,我不觉得用残酷的手段折磨无辜的人,是有必要的。周文齐,你要跟着我,光是会折磨人,不够。给我看看你别的本事,不然,你就得找别的主子了!”
周文齐沉默一会儿:“我只是奉旨办事。”
芙瑶淡淡一笑:“那么,你认为皇上赏识你的血腥手段吗?”
周文齐沉默。
芙瑶道:“你审完这个案子,替我整顿刑部,你,给我重订审讯程序,如何约束刑部与底下衙门滥用私刑,你负责上折子请旨,你负责制订法规,你负责执行。做好了,我给你位子,做不好,我保证你会尝尝李绍凡身受的一切!”
周文齐抬起眼睛,盯着芙瑶,好象要看看这位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半晌,周文齐问:“你知道家父是谁?”
芙瑶一愣,转过头去看章择舟,章择舟摇摇头,周文齐笑了:“死在天牢里的普通冤魂。”沉默一会儿:“尸体出了刑部的天牢,手指头一根根掉在地上。”微笑:“当时并没有象公主这样的人,出来说话。当时的刑部尚书,正是李环。”跪下一条腿:“我会做给公主看,我不是只会刑求的人。”
芙瑶愣住,半晌:“你下去吧。”
周文齐再拜而退。
芙瑶瞪着章择舟,章择舟一脸的汗水,跪下:“臣下失察!他自己自荐去刑部,我真的不知道……”
芙瑶怒吼:“滚!”
章择舟吓得,连连后退:“是是是!”
帅望微微出口气,可怜的章择舟,不过,好歹,芙瑶找到一只代罪羊,也为李家的不幸,找到一点借口。
残酷人生,有时实在没法直面,我们都需要依靠一点借口,原谅自己。
121,病去如抽丝
121,病去如抽丝
强挺着一天,傍晚,芙瑶在夕阳下,再一次面色粉红,帅望摸摸她的头,笑:“象被煮过似的。小螃蟹。”摸摸粉红色的手指:“小螃蟹爪。”夸她:“人面桃花了你。”
芙瑶微笑:“人面不知何处去……”
韦帅望怒:“放屁!”
芙瑶只是笑:“我是跑不了的,笼中鸟,不知何处去的,是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老子不会是无名氏的,别担心,你想找,总找得到我。”
芙瑶伸手抚摸帅望的后颈,轻声:“守望相助,可是?”
帅望点点头。
忽然间不安,真的吗?我少年时的志向,好象不是这个。老子是懒人来着。帅望笑,可是我昨天劝人家女孩子坚持到底,劝得那个慷慨激昂啊……
芙瑶搔搔他的下巴:“你笑得那么奸诈,想什么呢?”
帅望笑:“我刚才想,老子才懒得干那些麻烦事呢,不过,劝你劝得那么励志,这下子有点不好意思。”
芙瑶微笑,温柔地:“不用勉强自己,没有谁天生愿意以天下为已任。我们不过是满足自己,兼顾他人罢了。”头晕无力,苦笑:“我以前不知道心情坏真的能让人病倒。”
帅望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芙瑶轻声:“你运气好,遇到我最软弱的时候,我不会再认别人。”即使章择舟也只看到她呕吐,即使她吐了,也不要别人扶她,即使她病了,她依旧起来证明:我站着,我还站在这儿!芙瑶是一个沸点很高的人,前赴后继愿意报效的人太多了,一开始还感动感动,到后来变成论功行赏。能进到她心里的,也只有韦帅望一个。
帅望微笑,低头闻闻那张桃花面孔上淡淡的玫瑰香:“你也运气好,软弱时遇到我。”
芙瑶笑了,是,她只能相信这个懒得要死,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家伙。象韦帅望这样,公主邀请一次又一次:来啊,与我联手,谋求天下,来啊,什么都给你,美女,权势。他只滴着口水,傻乎乎地:想要,可是,我更想要我师父;想要,可是我怕烦。芙瑶抚摸帅望的面孔,只有这孩子说的喜欢,让她轻易相信是真的。她只相信他,在他面前,不用假装,不用算计,她想要什么,只要直说。
芙瑶把脸埋到帅望怀里,轻声:“是,我运气好。”忽然伸手抱住韦帅望,如果我渴望你的拥抱,那是另一种悲哀吧?另一种绝望吧?
如果非要你的拥抱才能让我感到幸福,我怎么办?
手指紧紧抓着韦帅望手臂,摇晃拉扯,象是祈求,把这个人给我吧,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帅望倒吸口气:“靠,老子是肉做的,而且是活的,亏了你没练铁沙掌。”
芙瑶笑,忍不住在韦帅望手臂上咬一口,结果韦帅望老实不客气地就把她鼻子捏住了,芙瑶气:“啊,我可是病人!”
帅望笑:“唔,你要不生病,我就直接给你顿胖的了。”
芙瑶怒了:“什么?你不是要保护我照顾我让着我?”
帅望结巴了:“干干嘛?凭凭啥啊?长得漂亮就逼我签马关条约啊?”
芙瑶笑:“当然了,你长得这么丑,我吃大亏了。你签不签?”
帅望小声:“就不能把条款弄平等点?”
芙瑶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你生孩子,我就保护你照顾你让着你,我生孩子,你就保护我照顾我让着我。”
韦帅望吐血了:“你你你,你要是能把我搞大肚子,我就生……”
芙瑶瞪着他:“唔?”
帅望忍不住笑:“生孩子?真无耻。”
芙瑶慢慢微笑:“我,想……”沉默了。
很好笑,她想要一个他的孩子。古怪的渴望,好象这样子就可以把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身边。芙瑶恐惧,糟了,这种感情……不不不!这只是,一时软弱,他遇到我最软弱的时刻,这只是,一时的感觉。
可是,不会再有一个这样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软弱时刻。芙瑶呆呆地,她被命运在她最软弱的地方刺了一刀,碗大的伤口,新生出来的不是肌肉,而是结缔组织,坚韧,厚实,没有神经。她不会再有这样倒下来痛哭的时候,这个人,是她命里唯一的。
芙瑶的手指,再一次深深陷进韦帅望的手臂,韦帅望惨叫:“啊哟啊哟,我服了,啥条约我都签。外一我怀上了,你要对我负责。”
芙瑶禁不住大笑。
帅望长叹一声:“我会保护你照顾你让着你,终我一生,不论你如何对我。”再一次闻闻玫瑰香:“为什么会这么香呢?怎么搞的?”亲一下:“我不会让你为我流泪的。”
芙瑶看着他,微笑:“我预感到,我会为你流很多眼泪。”
帅望吓一跳:“真的吗?”然后笑:“那好啊。”占便宜了。
芙瑶也笑了:“我流泪时,你也得陪着哭。”帅望微笑看着她,忽然间想一起一句话:你是我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帅望伸手把芙瑶抱在怀里,轻声叹息:“你是我骨中之骨肉中之肉。”紧紧相拥。
外面一声:“公主,韦府韦太傅求见!”
韦帅望吓得一跟头摔到地上。
芙瑶扬眉:“你爹找来了?你该不会是一直没回过家吧?”
帅望尴尬地:“我我我,我娶了媳妇忘了娘那种……”
芙瑶笑:“来人,更衣,请韦太傅进来。”
韦行走到公主府云青殿,还没看到公主,顿时心头大怒,好丫头,你居然比你爹架子还大,敢让老子等!
结果带路的小丫头,回身再做一个请的手势。韦行顿时就迟疑了,还请?再请就内室了!我一大臣,没事跑公主寝室干什么去?
小丫头微笑:“公主说了,韦太傅是贵客,太傅来了,无论如何都得见。只是她身染重病,实在起不来床,请太傅内室相见。”
韦行大惊:“啊呃,我,我没什么要事,即然如此,回复你家公主,就说韦某改日来见。”心头大恨,韦帅望你这个王八蛋,你等着。
内室一声:“请韦太傅进来。”
韦帅望那张脸在门口一晃,韦行一步就迈到门口,抬手就想给韦帅望两记大耳光,结果韦帅望比他还快,“嗖”一声就缩回芙瑶身边去了。
把韦行给气得,只得进去:“臣韦行见过公主殿下。”
芙瑶站在地中央,微笑,长揖:“前日之乱,多承太傅大人援手,太傅是芙瑶救命恩人。芙瑶本该登门叩谢,受了点风寒,竟没能成行,太傅请上座,受芙瑶一拜。”
韦行窘了:“公主言重了。”
芙瑶伸手:“太傅请上座。”
韦行坐下,芙瑶双手奉茶,韦行吓得站起来接过:“折杀臣下。”他看到芙瑶捧茶的手微微发抖,再看那粉红得不正常的脸色,气息虚弱,一脸疲惫。虽然公主穿戴得整整齐齐,也看得出小丫头真的病得不清。韦行倒真觉得过意不去了:“公主不必客气,回去歇着吧,臣改日再来。”
芙瑶再做了个请的手势,韦行只得坐下。
芙瑶坐下:“太傅此来,所为何事?”
韦行喝口茶,想了想:“梅家。”
芙瑶点点头:“梅将军当日,是韦帅望陪着进宫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但是,梅将军有功于国,他手下将官现在,大半官居要职,我同父皇商量过这件事,我父皇的意思,梅老将军没什么异动,他决不会秋后算帐。我是这样想的,梅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孩子也成人了,人活一世,除了自己富贵,还不是为儿女?如果梅将军愿意放开兵权,小梅将军可以接兵部尚书之位,韦大人您看呢?”
韦行慢慢喝茶,唔,老梅是听说李环口供里,牵扯到他的很多,所以,坐不住了,亲自到韦府一次,派梅欢一次,他不得不给老梅打听打听,听小公主的意思,追究是不追究了,可皇帝老心里始终是那么个结。小梅虎头虎脑的,一副很好摆布的样子,所以,皇家愿意送这个人情给梅家。不过实质还是,要夺梅家的兵权。
芙瑶见韦行沉默不语,便微笑:“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其实,我是觉得小梅将军为人虽然爽直些,但是兵法战略上很有见地,梅家早晚也得由他接兵部这颗帅印,有他父亲扶着,历练几年,也就成材了,大人觉得呢?”
韦行只得放下茶杯:“如此,我回复梅家,让他们自己考虑。”
芙瑶见韦太傅还是不满意,便笑道:“梅子诚这我身边这些日子,我看着,觉得他很不错,他也算我府里出去的人,有什么事,我会替他出头。”
韦行抬眼看看芙瑶,芙瑶笑着提醒他:“梅欢救了我一命呢,芙瑶不敢忘。”
韦行点点头:“我套句公主的话吧,梅欢也是我府里出去的,殿下凡事照应她,韦某心领了。”
芙瑶点点头,好家伙,韦大人可不象对下属这么有情有义的人啊,难怪韦帅望管梅欢叫后妈,芙瑶忍不住微笑:“大人放心,芙瑶明白。”
韦行忽然从端庄的小公主脸上看到一丝狡黠的微笑,简直就象小孩子在草丛里看到蛇一样,汗毛刷地竖了起来,天哪,不要……求你继续同我板着脸公事公办,不要啊……
芙瑶笑道:“太傅是不是来找帅望的?”笑,站起身拜了又拜:“太傅大人恕罪,都是芙瑶这几日病得厉害,强留您家公子在此照料,污了您家公子的名节,芙瑶歉疚在心,芙瑶给您赔礼了。”
韦行吐血了,你,你你污了我家公子的名节……
你个混蛋丫头!
韦行一声不吭,也没叫韦帅望,拱拱手:“臣韦行告辞。”面灰灰,走到门口就绛紫色了,狗屎,我说话难道有错吗?我说梅欢是我府的,她居然笑得那个鬼样……
不过,小公主确实很给我面子。再想想更气,她把韦帅望留在宫里,我能没面子吗?搞不好我这会儿已经是她公爹了。气苦啊!
芙瑶忍笑,倒在帅望怀里,帅望笑骂:“他妈的,啥叫污了我的名节?你非把我爹气死啊?我会挨揍的。”
芙瑶笑道:“你可以回家向你爹表白,你还是清白之身。”
韦帅望笑着把芙瑶按到床上:“快求饶,否则,我可不肯枉担这个虚名了!”
芙瑶看着他,微笑不语。
帅望呆了呆,骂:“靠,不行。绝对不行。”
松手,看看芙瑶,手指好痒,从指头尖一直痒到心尖,帅望咬牙切齿:“不行!”咬着手指,别痒别痒,老实点。
芙瑶苦笑了:“唉,你这家伙,我猜我知道白逸儿怎么成兄弟的了。”
韦帅望当即吐血了:“靠,不是那样的,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免得你将来后悔。”
芙瑶看着他:“我,后悔?”微笑。帅望,我出子无悔,我连我自己都舍得。我唯一后悔的,可能只是沾上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是,你,如果那样,也许你会遇到麻烦。”
芙瑶看着他:“我丈夫会休了我?”笑。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觉得我会娶你,但是,如果我不能,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芙瑶苦笑:“如果你不能娶我,你是不是,不打算碰我?永远?”
帅望把她拎起来:“丫头,我会娶你的。你给我老实点。”
芙瑶微笑,手指划划他的唇:“我等着那一天。”
帅望看着她的眼睛,轻声:“你的笑……”又象原来初见那样。
芙瑶沉默一会儿,轻声:“我等不到那一天,帅望,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等到二十六再嫁,我已经十六了,等不了两年,我会有一份对我有利的政治婚姻。如果,现在你说不,那么,我们永远只是彼此相爱却无肌肤之亲。”沉默一会儿:“永远。”
帅望看着她:“我一定会娶你。”
芙瑶微笑:“你要我怎么做?”
帅望沉默了,良久:“什么也不必做。”
抱抱:“芙瑶,你什么也不必做。”叹气,我都明白,你不能为我停留。欢爱不过你人生中的花絮。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肯为这种事,冒这么大风险,为什么:“不值得。”
芙瑶抓住帅望的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内心微微叹息,也许吧。不值得。芙瑶微笑,是的,不值得,她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只不过想到,会与韦帅望永不相见,她感到绝望,绝望中,想抓到点什么。
是的,现在她正常了,又回复理智了,一定是体内荷尔蒙发威了,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产生这种病态的渴望?怎么会?
可是她的手,依旧紧握韦帅望的手,不愿放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是握着手,就觉得安宁幸福?为什么?
芙瑶慢慢放开手,微笑:“你,回家看看吧。”笑:“成天泡在这儿,你父亲该气坏了。”
帅望想了想:“我明天一早过来。”
芙瑶点点头。
帅望拍拍她:“乖乖睡。”
芙瑶点点头,她不知道她眼睛里的不舍象可怜巴巴的小狗,帅望看着她,不禁笑了,拍拍她的脸:“傻瓜,我哄你睡着再走。”
芙瑶微笑,她不说话,可是她眼睛里的欣喜,一闪一闪地亮。
帅望看着芙瑶睡着的面孔,真是天使。
芙瑶有一张悲怆天使一样的面孔,而且,有着悲怆无奈的表情。
帅望来到青虎营,桑成同黑狼都已睡了,韦帅望过去,一边给一脚:“起床,陪老子喝酒去!”
桑成迷迷糊糊起来:“嘎,谁?韦帅望?我没看错吧?还以为你被公主给收了。”
黑狼从另一边爬起来:“你还有精力喝酒?你连着三天没出公主的寝室。”
帅望道:“是啊是啊,所以老子想你们了,打算拿你们下下火。”差点被两只枕头给拍死。
韦帅望很庆幸冬晨不在这儿,大哥很温和,小弟很沉闷,三弟就不一样,那小子诡计多端,一定出主意整他的。
帅望轻声道:“黑小子,你替我去趟中原怎么样?”
黑狼看了一会儿韦帅望:“温柔乡挺消磨意志的?”
韦帅望气得:“你奶奶的!”
沉默一会儿:“芙瑶为李绍凡的死伤心,她病了。”
黑狼回到被窝:“老子也病了,滚远点。”
桑成道:“可是……”想了想:“好吧,你又没求我。”
韦帅望厚着脸皮:“大哥,把你侍卫位置让我好不好?”
桑成喷血了:“兄弟,这个,这个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介意让你的,可是……”
帅望摸摸桑成:“你答应就成了,别的我去搞定。”
黑狼掀被而起,大怒:“韦帅望你变成狗了吗?”
帅望沉默地,无奈地,苦涩地,微笑:“是。”
122,偷欢
122,偷欢
黑狼呆了一会儿,沉默了。
桑成终于清醒了,拿出两瓶酒来,给韦帅望一瓶,给黑狼一瓶,坐下:“帅望,你是认真的?咱们好象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你只是他身边的侍从,她怎么会……”
帅望喝酒:“我没想娶她,不过,她现在不好过,我想陪她一段时间。”
桑成诧异:“她不好过?”为啥不好过?她不是大获全胜?
帅望笑,摸摸桑成头:“她同李家兄弟自幼一起玩,情如你我。”
桑成呆了:“不可能,情如你我,她一定会全力施救!”瞪着韦帅望:“如果有人想要我的命,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死的,是不是?”
帅望呆了一会儿:“如果你师爷师父要杀我呢?”
桑成迟疑:“如果,如果……”摇头:“不不,不会的。”
帅望微笑:“如果我做了错事呢?”
桑成摇头:“不,你不会的,绝对不会,如果他们要杀你,一定是误会,帅望,你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师父的事。”
帅望骂:“靠,我说如果,你没有想象力的啊?”内心感动,呵老好桑成,呵,我的大哥啊!你的信能把耶酥感动哭了。
桑成笑:“你少拿这种狗屁问题问我,我反正不会对我兄弟下手。”
帅望叹气:“师爷就会。”沉默一会儿:“那样也不是坏人。”然后笑:“再说,他全家都灭门了,这个不提了,总之她是个正常人,幼年好友死了,她深受打击。不管你们明不明白,反正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呆着了。小黑要是不帮我,我再找别找人。”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去。”一瓶酒干掉:“滚回去抱着美女睡吧,别再来烦我们。”倒床上睡。
桑成送帅望出去:“你,怎么跟师父说?怎么跟你爹说?”
帅望叹气:“哇哇大哭,苦苦哀求,任打任罚,耍赖到底,实在不行,满地打滚,寻死觅活。”
桑成忍不住笑:“一哭二闹三上吊,好泼妇招术。”
帅望笑:“弱者的智慧结晶,管用。”
桑成拍拍帅望,好小子,你那么锋芒毕露的一个人,也自称弱者,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帅望回到韦府,韦行已经睡了,帅望不敢惊动他,见康慨还在吩咐下人收拾,笑眯眯过去:“康叔叔。”
康慨看看:“这是谁啊?”
帅望笑:“康叔叔,你是大好人。”
康慨笑:“我不狗腿子吗?你个臭小子,我们几天前就听说你来了,你也不害个臊了,来了至少跟你爹打个招呼吧?等下我给你爹准备鞭子去,让他狠抽你一顿。”
帅望笑:“我以后常驻这儿好不好?”
康慨倒是一喜:“真的?你师父派你过来的?”
帅望笑。
康慨看他一会儿,这才清醒:“你这个!”长叹一声,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啊,小时候缠着他师父跟小狗似的,现在改缠别的女人了,康慨恨骂一声:“养儿子有什么?!”
帅望讪笑。
里面一声咳嗽:“韦帅望,进来!”
帅望顿时一咧嘴。
康慨笑:“活该。”看着韦帅望进了韦行的卧房,虽然说是活该,也担心帅望挨打,门外听着。
帅望进门就跪下:“爹我错了!”
韦行一看韦帅望离床老远地跪着,真是不知道该起来踢他两脚,还是大笑三声。他没啥表情地招手:“过来。”
帅望很为难地往前蹭一点,韦行终于不耐烦,一瞪眼,帅望忙走到床前,跪下:“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韦行一抬手:“你这个……”
帅望已经双手捂住脸,只露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韦行无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韦帅望怕他怕得老鼠见猫一样呢,可是看看韦帅望干的事,基本上是把他当个屁了。
帅望看韦行不吭声,也怕了:“爹,你不是真生气了吧?你是我爹,我早来一天晚来一天,你又不能变成别人爹,公主那儿去晚了,搞不好说被别人给抢了,所以,我就先去找公主了。你真生气了?那我叫康慨拿鞭子去。”
韦行真是被韦帅望给整得没脾气了,我……我不生气,你现在越来越有娱乐性了,你简直拿你爹我耍着玩了。抬手想给他一巴掌,想想又放下了,算了,越打他他越跑得不见影,我一定是年纪大了,居然——
韦行怒问:“你住在公主那儿是什么意思?”
帅望尴尬看了韦行一会儿:“我也知道不好,可是,可是,她病了,还做噩梦,总是半夜醒来哭,所以,所以……”
韦行扬起半边眉毛看着韦帅望,唔,杀了人,半夜哭,那么善良你别杀人啊。帅望见韦行一脸讽刺,忍不住:“你第一次杀人时啥感觉?”
韦行想了想,没感觉,人家要杀我,我反击,我恨不能再杀他一百次,啥感觉?不过我也有做噩梦,是梦到自己居然一刀把他杀死,结果一刀一刀又一刀,把老子给活活累醒了。嗯,做噩梦确实值得同情。看看韦帅望:“行了,你滚吧。”
帅望没滚,还跪那儿,老老实实,可怜兮兮地一双扁豆眼睛:“爹!”叫韦行毛骨悚然:“怎么?你又要干什么?”呜,去,找你师父去,别同我说。
帅望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韦行怒吼一声:“不说就滚出去!”
帅望低头:“我想,我想做公主的侍卫,爹你替我同我师父说……”
韦行怒了:“放屁!你给我滚!”
帅望见韦行发怒,也窘了,知道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低着头,讪讪地站起来:“对不起。”
韦行更气了:“滚回来!”
帅望又滚回来,韦行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你鬼迷心窍了?”
帅望低头沉默。
韦行问:“我们不答应,你也打算在公主府长驻了,是吗?”
帅望轻声:“我很抱歉。”
韦行想再给他一记耳光,可是看那孩子的表情,他是铁了心了,他也是真觉得抱歉,自己家孩子为难成这样,韦行心里不满,公主有啥了不起,我儿子喜欢她那是抬举她了,为啥不准我儿子接近她?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问问你师父!”
帅望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什么?”结果给自己赢来一记大耳光:“滚!”
帅望呆在那儿,捂着脸,半晌:“如果我师父不同意,你别同他吵。”
韦行瞪他一眼:“别以为你成天缠着她,就一定能成。那丫头……”沉默一会儿:“如果你为她做了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我不会饶你。”
帅望点点头,站在那儿沉默一会儿,想说点表示感谢的话,终于还是觉得,不说更好,点点头:“我,我去公主那儿了,你……别生气。”
韦行嗯一声:“滚吧。”
帅望出了门,看到不远处的康慨。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
或者,我应该找个温柔可爱的小鸟,跟在我身后,照顾我,我家人,听话懂事,宽容忍让,而不是找个让我师父我爹见了都得站起来问好的家伙,这样,对我师父,对我爹……不公平。
康慨过来:“你以后还好意思叫你爹老狗?”
帅望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康慨查颜观色:“帅望,你还有什么不满?”
帅望苦笑:“没有。”
康慨看着他,帅望苦笑,指指屋里:“老家伙让我觉得……”叹气,无以回报,好象应该听话点才对。
康慨大力拍拍他后背:“你小子良心还没让色心给吃了。”
帅望笑,搂着康慨肩:“咋能对不起康妈妈的哼哼教诲呢。”
康慨气:“滚!”
韦帅望小鸟般飞回公主府。
寝宫点着长明烛,微微昏暗的灯火中,韦帅望轻轻推门进去,却立刻听到一声:“谁?”
帅望笑:“你怎么醒了?”
芙瑶什么也没说,在床上张开双手。
帅望过去,紧紧的拥抱。
芙瑶低声:“我以为你走了。”
帅望慢慢推开她,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芙瑶?”
芙瑶微笑,然后一行泪落下来:“没什么,我,我病糊涂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帅望微笑:“傻瓜,我以后都不走了。”
芙瑶一愣:“什么?”
帅望道:“我让黑狼替我去中原办事,跟我父亲说了,我做你的侍卫。”
芙瑶沉默了。
半晌,芙瑶问:“你说过要娶我。”
帅望点点头:“是。”
芙瑶问:“公主会嫁给自己的侍从吗?”
帅望愣住。
芙瑶轻声:“我就没打算嫁给你。我喜欢你,但是,我为我的人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我的精力,我的克制,谁不想任性真实地活着?我克制了这些年,每时每刻的自制,我读书,骑射,经济,军事,这些年读的这些书,看看我手上练箭留下的茧子,甚至,死去的李绍凡,我手上染的血,我夜夜做的噩梦,我投入了我能付出的一切,我不能放弃。这是,我的人生。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可是生命苦短,原谅我也贪恋一点小小的温情,我贪恋你的怀抱,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真的很美好,但是……帅望,我担不起你这样做。我很乐意留你在身边,但是,我没有东西给你,你为我放弃你的一切,我没有东西回报给你。如果我不爱你,好得很,利用你榨干你,最后同你分享权势,或者处理掉你。可是……”
良久,芙瑶轻声:“抱歉,我还没冷血到那个地步。我不有把一只老虎拴起来,当宠物养。如果你是猛兽,丛林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帅望站在那儿,僵直。
芙瑶道:“去做江湖上的一个传奇,我不介意同一个传奇人物有情,但我不会同我的侍卫通奸。我不介意苦涩,我不要苟且。我不介意痛彻心肺,我会站着。”
帅望什么也没说,紧紧抱住芙瑶。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蓝色的藻井,昏黄的灯光,金香兽缓缓吐着薰香的烟。
紫纱帐里,扔出一件又一件锦衣,微弱的烛光下,少女美丽的侗体象一件圣洁的艺术品。
帅望静静看着这美丽的身体,他能得到她,只有这一刻,或者,下一刻,或者以后的某个时刻,是吗?
帅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满眼的疼痛,微微停了一会儿,芙瑶轻声:“不要紧。”不要紧,再给我一点记忆与感觉,什么都行,如果不能美妙,疼痛也行,只要足够深刻,让我把它埋在记忆深处,每次回忆还能清晰地忆起,让我把它刻进灵魂。
帅望轻轻抚摸她的面孔,只能这样拥有你吗?只能短暂地片刻吗?你眼睛深处,那几近暗黑的疼痛,是为了什么?
那凝重的,几乎没有改变的疼痛表情,象冰一样坚固,象最黑的黑一样深重。
是因为我吗?
帅望轻轻捏住她的面孔,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睛,看到的是我吗?
芙瑶的目光在他脸上缓缓地扫过,一寸一寸,缓缓地,象一条贪婪的舌头,慢慢舔过每一寸肌肤。她的黑色瞳孔里,韦帅望看到自己悲哀的面孔。悲哀,帅望慢慢明白,芙瑶眼睛里的黑色是什么,那是几近绝望的哀伤。
他伸手摇晃芙瑶,不,不要绝望!
我不喜欢这种感情!我替你赶走它。
他的手指捏紧芙瑶的肩膀,芙瑶在疼痛中微微辗转。坏东西,坏东西,不要欺负我。
帅望轻声:“我们会在一起,我愿意改变。我会娶你。”
芙瑶沉默地看着他,她的沉静表情又要回来,她眼底的黑色也要回来。帅望轻声:“我恨你,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不,我不要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不要。我以为我同你不会有这样的感情。帅望紧紧抱住那具美丽的身体,让我在欢娱中忘记悲哀,让疼痛粉碎你的悲哀。
芙瑶微微辗转她的头,长发在枕上泻开,她的面孔因忍痛而微微涨红,鼻尖冒出汗珠。疼痛伤到她一次又一次,再心甘情愿,也觉得委屈,终于流出眼泪。
她缩起身子,抬头,抚摸帅望的脸,微微露出一个乞求的眼神,帅望按住她,吻她的嘴,品尝她的香软她的疼痛她的悲哀,在公主的泪水微弱的呻吟与轻微的挣扎中,结束了第一次。
跳动的烛光下,帅望转过头看着芙瑶,粉红的面孔,泪痕狼籍,身子缩成一团,帅望无言地把芙瑶紧紧抱在怀里。
寡人有疾。
爱情来了。
124,旧案
124,旧案
帅望呆呆站着,芙瑶笑问:“你要站着侍膳吗?”
帅望坐下:“我三陪。”
芙瑶倒没什么,公主身后的青枚忍不住喷了出来。
帅望回头看一眼:“放肆,无礼,拖出去抽二十鞭子。”当然没人理他。
芙瑶忍无可忍:“你给我老实点!”回头瞪青枚一眼:“你也老实点。”青枚涨红脸,韦帅望眨眨眼睛,做个鬼脸,把青枚气得:“公主!”
芙瑶叹气,韦帅望到的地方,立刻就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了。
给帅望个小包子塞嘴里:“再调戏我丫头,我可吃醋了。”
帅望差点没噎死:“你不用说这么直接的……”
芙瑶笑:“我吃醋可不会拧着身子跺着脚……我保证,一点也不好玩。”她托着下巴含笑斜睇,韦帅望当即“咕咚”一声晕倒,再一次吐着舌头:“唔,真漂亮。”笑:“来来,再来一遍。”
芙瑶无奈,再飞他一眼,帅望长叹一声:“他妈的,让我醉死吧。”
芙瑶忍不住微笑,为什么别人对她的笑容露出色迷迷的目光时,她只觉得恶心呢?为什么韦帅望的真漂亮听起来就这么舒服呢?
帅望呆望着芙瑶,一直在啃一根罗卜,芙瑶笑:“那东西好吃吗?”
帅望点点头,又摇摇头:“唉,我看着你的脸,吃啥都没感觉了。”
芙瑶忍笑:“你瘦点好看。”
帅望想不到自己还能同好看联系到一起,当即一惊:“真的?”
芙瑶看着他:“你不用更好看。我已经习惯你这么丑了。”
帅望吃瘪,狠狠抓了块东坡肉放嘴里。
芙瑶轻声:“小子,你抓过的,我可以不吃,下人还要吃。”
帅望大吃一惊:“他们要吃你剩的?”
芙瑶白他一眼:“宫里动辄上一百道菜,皇上吃不了的都扔了?”
韦帅望这下子可窘了:“那,这个归我了。”再不乱抓了。
心里气:“在你这儿吃饭可真烦。”
芙瑶笑:“再说一次。”
帅望继续啃着罗卜傻笑:“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芙瑶看看左右,左右宫女退下,她问:“冷迪的事,谁告诉你的?”
帅望道:“你弟弟的小师妹,冷飒的小女儿。”
芙瑶问:“她怎么会同冷迪在一起?”
帅望叹气:“说来话长,你弟弟的师父,冷飒,是我师爷的弟弟……”帅望沉默了一会儿,我应该把师爷的事,同芙瑶说吗?他看了芙瑶一眼,芙瑶明白了:“不用说了,别人的隐私,我知道了,哪天不留心说出来了,倒不好。”
帅望苦笑:“抱歉。”
芙瑶微笑,沉默一会儿,摸摸帅望的脸:“我不能保证不利用你师爷的隐私,所以,我宁可你不说,我自己发现的,我可以随便用,你告诉我的,反而只能变成秘密,所以,千万别同我说,我会用来打击你师爷的。”
帅望感叹一声:“唉,好老婆。”
芙瑶微笑:“不过,既然冷迪七拐八拐的,能同你师爷的隐私扯上关系,那就不难理解他现在出现在天牢里了。”
帅望大惊:“什么?”
芙瑶笑了:“你知道是谁把冷迪抓住的吗?”
帅望呆呆看着芙瑶,谁?谁他妈的有本事把冷迪抓住?京城里还有谁?帅望叫苦一声:“不会吧!”
芙瑶点点头。
帅望抓狂了,这这这,我刚刚觉得要听点话的……
帅望道:“芙瑶,虽然……虽然两派相争狗咬狗,但是,落到个人头上,还是有个对错是非的,冷迪的案子是罪有应得吗?”
芙瑶给帅望夹菜到碗里:“我替你夹吧,猴子不会使用工具。”她笑:“不是,冷迪人不错,如果你敢闯天牢救他出来,我不拦你的。”
帅望愣了:“呃?”
芙瑶道:“冷迪不参与党派之争,冷家又一向罩着他,所以,他可以禀公执法,他是我朝中一股清流,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这样做。但是,他确实同李环来往很近,他也有为李环不平。当然李环案铁证如山,翻不过来,我容得了一两句置疑之声。可是,我需要冷家的支持,冷家那位先生的要求又很坚决,我不能驳他面子。”
芙瑶指指韦帅望:“你,也不能忤逆那位先生的意思,所以,去告诉那位妹妹,爱莫能助吧。”
帅望呆呆地:“我师爷?!”
芙瑶沉思一会儿:“冷迪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我当时有问过原因,送信的人说不知道,只是很坚定地说,这个人必须死。”
帅望轻声:“我师爷!”
芙瑶点点头。
帅望呆了,怎么?难道冷迪真的白痴到帮着冷若雪去查冷飒的案子了?帅望惨白地看着芙瑶:“糟了糟了,搞不好,雪儿妹妹也危险……”
芙瑶再一次斜他一眼:“雪儿妹妹?”软软的声音。
帅望笑:“喂,别那么看我,你弟弟说了,我要敢动他师妹,他打断我的腿。”
芙瑶笑问:“那你干了什么让我弟觉得你会动他师妹?”
帅望吐血:“我啥也没做啊?我就是拍拍她肩膀,同她聊聊天……”我都没上过她的床……
芙瑶笑眯眯地看着他,韦帅望抓狂:“脱光了滚到我怀里的,我都没有动……”
芙瑶这下子真沉下脸了:“什么?!谁脱光了滚到你怀里?”
帅望嘎然而止,半晌:“嗯,呃,这个……”靠,光顾着想冷迪的事了,居然把这个都说出来了。
芙瑶白他一眼:“是逸儿吧?”
帅望闷笑:“你咋知道?”
芙瑶笑:“一般女人只要脱光了,不管你动没动,你都得负责。”
帅望气:“你那表情可一点也不象吃醋啊!”
芙瑶微笑,伸手摸摸帅望的脸:“有用吗?”
帅望想了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芙瑶笑了:“那就行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真的。”
眼前浮现泪流满面缩成一团的芙瑶,韦帅望忽然明白,当你渴望一个人时,那种莫名之渴,比鞭子更难捱,帅望握住芙瑶的手:“怎么才能得到你?”
芙瑶轻声:“有一天,我成了女王,我就有选择的权利。”
帅望好想一头撞死:“妈的!”老子是后妃啊?
芙瑶看看韦帅望,苦笑,哦,那也不行吗?你不会在我驾前称臣?手指轻抚帅望的手背,笑:“不要紧,如果你不肯,我还有一个美好的回忆。”我曾经很爱一个人,一个人,很爱我。
帅望气:“老子要做正宫,三个贵妃够了,再多您老人家就得保重龙体了。”
芙瑶微笑:“要不,绑架我吧,很多人会高兴的。”
两人斗鸡似地互瞪,外面羽儿已经启奏:“户部尚书章择舟求见。”
芙瑶道:“让他书房等候。”
帅望道:“我回去问问冷迪到底办了什么案子,也许能知道是什么事惹恼了我们家老大,从根上把疙瘩解开吧。”
芙瑶道:“我会告诉刑部,好好对待。他自己也是刑部的人,应该不会吃什么大苦头,顶多是例行过堂挨几板子,你只管去想办法。人给你留着。记着,先照顾自己的人头。”
帅望回到青虎营,黑狼桑成都不在,只有冷若雪在院子里,帅望大惊:“怎么了?”
冷若雪道:“两位哥哥说外面有人,就都追出去了。”
韦帅望要喷血了,两个王八蛋,是抓人要紧,还是保护我美女妹妹要紧啊,你们是不是该留下一个看着我雪儿妹妹啊,这妹妹同兰儿姐姐可不一样啊,这妹妹多娇嫩啊。
这妹妹的功夫赶不上姐姐一半呢……
帅望道:“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嗯,还有公主的安全,你还是跟我去我爹那儿吧。”
冷若雪道:“公主不肯放冷迪师父?”
帅望道:“这个人,不是公主要抓的。”
冷若雪半晌:“公主能不能,救他?”
帅望道:“公主会尽量保护他,拖延一些时间,但是,我们得找到想害冷迪的人,请他收回成命。雪儿,你们去中原,办的什么案子?”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是冷掌门吗?”
帅望看着冷若雪:“你做了什么?”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同我们去中原的事,没关系。是我们回来之后,冷迪师父陪我去把我父亲的骸骨取出来重新安葬。”
帅望明白了,重新安葬!良久,帅望道:“你还是……”
冷若雪轻声:“家父之死,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家母……”
冷若雪低下头,良久,帅望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一滴硕大的泪珠,过了一会儿“叭嗒”掉了下来。
帅望沉默,我应该说出来了,冷兰是我朋友,我不能再让她担这个罪名:“雪儿!”
冷若雪抬起头:“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很难为我父亲报仇,那么,至少,我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
帅望道:“雪儿!”沉默一会儿:“这个真相……”痛苦得钻到地洞里,韦帅望鼓起勇气:“这个真相,其实……”
冷若雪擦擦眼泪:“我明白,我做不了什么,我也明白真相是什么,帅望,请你去同你师爷说,我愿意放弃追察这件事,请他别牵连无辜的人,请他把我师父放出来,我会离开冷迪师父,永远沉默。”
帅望道:“雪儿,你听我说,杀害你父亲的……”
黑狼与桑成双双从天而降。
韦帅望气道:“我一会儿同你说。”然后怒吼:“你们两个是白痴吧?把我雪儿妹妹一个人留在这儿?”
黑狼站在韦帅望面前,帅望侧头扬起半边眉毛,怎么着,小子?不服啊?黑狼想了想,唔,韦帅望现在清醒得很了,算了。
白他一眼,绕过。
桑成尴尬地:“呃,我忘了,不怪黑狼,他先出去的,我应该留这儿的。”
帅望无奈地看看桑成:“大哥……”
桑成诚恳地:“我以后一定考虑周全。”
帅望忍不住好笑,老好桑成学什么都慢一步,可是一步一步学得真踏实,这下子以后他一定会遵循先保护人质原则。帅望拍拍桑成,桑成也笑笑,心想,韦帅望长大了,这个刺头小子越来越会宽容别人了。不过,韦帅望是刺头时,桑成就没觉得他有啥不好,现在只觉得更好了,在他心里,对于弟弟长大懂事,只觉得无比欣慰。
黑狼坐在一旁,斜眼看着,看人家兄弟情深,他微微有点疲惫,风中残雪,一点凉一点湿地扑在脸上。
冷若雪向他微微一笑:“帅望只是嘴巴坏。”
黑狼看她一眼,沉默。以为你是谁啊,我还用你告诉我韦帅望是什么人?
冷若雪见黑狼充耳不闻,以为他真生气了。看看韦帅望继续对黑狼不理不睬,不禁心里过意不去:“帅望,你别为我同兄弟生气啊,他们还不是去追跟踪我的人。”
韦帅望瞪着眼睛:“我同谁生气了?”左右看看:“我大哥没生气啊,我也没生气啊。”看看黑狼:“你说他啊?他那驴脸,从来就没短过,你理他……”韦帅望忽然低头,一块砖头擦着他头皮飞了过去。
桑成气:“又来了又来了!”
帅望笑:“你们把人追哪儿去了?”
桑成有点尴尬,看看冷若雪,雪儿立刻明白:“我进屋换件衣服。”
桑成道:“是康慨,他引我们出去,说韦大人不让我们收留……”
帅望点头:“我知道了。”
桑成道:“你爹叫你去他那儿。”
帅望点点头,叫:“雪儿!”
没回答,帅望大惊,急忙冲进房里,哪有人在。
帅望大急:“冷若雪!”窗子开着,韦帅望在窗棂上看到一只脚印急忙跃出窗外。
黑狼进来,冷若雪正从柜子里打开条缝,她把手指放在唇上:“嘘!”轻声:“我走,免得给帅望添麻烦。”
黑狼默然,微微后退一步,走吧,韦帅望自己够能惹是非的了。
冷若雪从柜子里出来,韦帅望人已站在窗口:“大小姐,这种伎俩!”能不能别玩了?我追出三百米还见不到你的脚印,那百分百是不对路了。
再看一眼黑狼:“你他妈的!屁也不放一个,躲到一边是什么意思?!”
125,解决
125,解决
帅望拉着冷若雪:“跟我走。”
冷若雪问:“去哪儿?”
帅望道:“去找我爹。”
冷若雪僵住,帅望回头:“怎么?”
冷若雪甩开帅望,后退一步,目露狐疑。
帅望愣一下,看看她:“我们……”想了想:“你师兄是我师父的继子,所以,我父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
冷若雪站那儿不动,这关系,拐的弯太多,已经没啥保障了。
帅望道:“如果他要动你,冷迪都拿下了,还能留下你?”
冷若雪瞪大眼睛:“是,是你父亲……”
帅望道:“人是我爹抓的,但是……”叹气:“你留在这儿也可以,你要走也成,这件事,就算交给我了,我救你师父出来。”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帅望哥哥,我给你的血衣,还在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看看桑成与黑狼,两位兄弟互相对视下,啥意思?
帅望道:“在。”
冷若雪问:“真的?”
帅望点点头,冷若雪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还留着?”
帅望沉默了。
师爷没问,他一定认为我师父会把那件血衣销毁,可是我师父没吩咐销毁,所以,我一直把那件血衣保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帅望震惊地想,我师父没吩咐我销毁血衣!为什么?
许久,帅望想,啊,我师父对冷兰的答案,并未尽信,他不相信冷飒是那样的人,虽然他不能当场表示不信,但是,他保存着证据……
帅望瞪大眼睛,不不不,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帅望沮丧地想,他妈的,是我亲爹干的,呜,我不想说!
冷若雪平静地:“帅望,家父的骇骨,少了两块,也在你手里吗?”
帅望一愣,糟了,他们起出骸骨,当然知道骨头少了。他窘迫地:“对不起……”
冷若雪道:“你既然把那两块骨头取走,想必有所发现,是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脊骨被重掌击碎。”不,她根本不知道是冷兰打的那一掌,我何不干脆否认?何必让她姐妹生隙?我是说出真相好,还是替冷兰说谎好?
冷若雪愣了一会儿:“就这样?”
帅望点点头:“骨头碎了,然后才有那一剑。从骨头上判断不出什么,只知道,那是死前伤,所以,那一剑是后刺的。”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很抱歉,我会把骸骨归还,请你原谅。”
冷若雪看着韦帅望,韦帅望说得很真诚,可是冷若雪却直觉地认为此时的韦帅望有一种思考的表情,一个人边说话边思考,他说出的话,就值得分析了。
帅望道:“雪儿?你姐姐平时也同你父亲交手过,她同你父亲,功夫差多少?”
冷若雪一愣,想了一会儿:“有差距,虽然她一直对我父亲教授的功夫——不以为然,但是!”冷若雪呆呆地,不,不可能,即使是背后偷袭,她也不可能得手,不可能!应该是,不可能!
韦帅望道:“我们一直在找……”忽然顿住,回头,韦行进来了,帅望回身:“爹,是你抓走的冷迪?”
韦行抬手就给他一记大耳光,混蛋!你知道是我抓的,你还同小丫头讨论什么?怒吼:“冷迪关你什么事?”
帅望火了,干嘛打我?你习惯了?拿耳光当打招呼了?怒目,韦行更火了:“你瞪什么?!”回手又一记耳光。
韦帅望又气又痛,牙关紧咬,可是积威之下也不敢躲,结果眼见着他爹那一巴掌戳在他胸前,顿时全身酸麻,一动不能动。被点穴了!
韦帅望一呆之下,又惊又气:“你干什么?”然后明白了:“你!”你不要我去救冷迪,也不能用这种卑鄙手段啊!你竟然暗算你儿子?!
你,可真是一个极品爹啊!
韦行斜他一眼,顺手把哑穴也给点上了。韦帅望两只眼睛,简直要喷火,你奶奶的,我收回我昨天的想法,你依旧是一个臭狗屎!老子死也不会听你的话,你等着!你个超极大变态!
韦行回过头来看冷若雪,目光冷竣森严,冷若雪一惊,刚刚问出口的半句:“你把韦帅望……”就冻结在嘴边了。
至于边上两位少年英雄,早领教过韦大人的功夫与脾气,当然一声也不敢出。桑成吓得连大师伯都没叫出口,黑狼退一步,自动把自己当龙套处理,挂在墙角做沉默背景了。
韦行冷冷地:“你找韦帅望干什么?”
冷若雪一双惊惶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韦行,竟然答不出这句话。
韦行一看,小姑娘即没跳起来,也没掉眼泪,倒也觉得这小丫头不错,嗯,挺好,这种反应我还可以忍受。所以,他也就微微和气了一点:“这件事,韦帅望解决不了。我也解决不了,你另找别人吧。”
冷若雪,呆站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要走,回头看一眼韦行,缓缓问:“我找谁?”
韦行心想,这主意我可不好给你出,出完了容易出事。瞪着眼睛沉默不语。
可是那个柔顺的小姑娘并不退却,也不走,只是站在那儿等着,大眼睛里一半是惊恐,一半是乞求。
韦行一时心软,叹口气:“冷兰不是你亲姐姐吗?”冷秋不是你亲姐姐的亲爹吗?他下的命令让我抓人,你白痴啊?我当初放你走,不就是让你找你姐姐去吗?你他妈的竟然跑来找我儿子,真是,奶奶的!
冷若雪,站在那儿,没动。
她并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了,也没一脸惊讶,她只是悲哀地沉默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轻声:“是!”
是,是的,她是她姐姐,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韦行微微侧目,咦,这小丫头没恍然大悟,他倒恍然大悟了,敢情这小丫头对自己姐姐……
韦行再一次恍然大悟,难怪冷秋莫名其妙地让他协助公主抓捕冷迪。他还奇怪为啥冷家人这次不出头保冷家人,倒要帮着朝庭抓捕冷家人!他以为他师父想通了,打算修复同小公主的友好关系呢。原来,想要抓冷迪的,就是他师父。
啊呀,那就是说,这个丫头才是师父的目标,只是那老狗对血亲还是有一点顾忌,所以,只是除掉这丫头的帮手。
这个小丫头,怀疑冷兰杀了冷飒,所以,她不找自己姐姐倒来找韦帅望!
死丫头,你差点害死韦帅望!韦行坚定地:“韦帅望帮不了你!冷若雪,你请吧!”
冷若雪掉头而去。
韦行回过头面对韦帅望。
韦帅望那一脸的讽刺。
韦行问:“你是想让我把你扔到黑牢里二三天,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韦帅望瞪着眼睛,气,老大,你是想听我回答,还是让我点头?
韦行根本不想听韦帅望说任何话,可是他不得到韦帅望的承诺,硬是无法放心,只得解开韦帅望的哑穴:“说!”
韦帅望说:“你是不是觉得,除了点我穴,没别的办法让我听话啊?”
韦行抬起手,要再给他一记耳光,韦帅望道:“其实……”韦行的巴掌停在脸前,帅望气得,你打吧你就打吧,你这个可耻的无能的家伙!
韦行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虽然韦帅望没说完其实什么,他也明白,其实后面是什么。韦行蛮横地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自己摸摸自己的拳头,想了想,望天,一甩手,拍开韦帅望的穴道:“你不是要去中原?走吧,没你的事了。”
帅望怒吼:“你可以同我好好说话的!”
韦行问:“还想挨耳光?”
韦帅望再一次在肚子里怒骂:老狗!老狗!敢怒不敢言,这疯狗是真会咬他的,他可不想试试。
韦行见韦帅望平静下来了,问:“让冷迪等你师爷的赦免,是不是比你劫天牢,然后你们一起亡命天涯好?”
韦帅望怒目:“我什么时候要劫天牢了?”
韦行点点头:“你没想过?”
帅望哽住:“我!”
韦行看看韦帅望:“别再给你师爷找理由了。冷迪这儿,我看着呢,你走吧。”
帅望瞪了一会儿眼睛,唉,韦大人手起刀落饶过谁,现在承诺替他看着冷迪,冷迪可是韦行亲手捉拿的,难道还会感激韦大人不成?
帅望无奈地垂下眼睛:“我走。”抬起眼睛:“你……”你可要把冷迪看住啊,想想,韦行才是他爹,冷迪不是,不能让他爹为一个陌生人抛头颅洒热血,他自己不要命可以,不能不要他爹的命,无奈抓住韦行手臂,说声:“你保重。”
回头叫黑狼:“走啊,秦淮风光很不错的!”
韦行瞪着眼睛,一边回味着那声“你保重”,一边气“秦淮风光”?你小子居然敢当着老子面就提这个?
黑狼很佩服韦帅望,他就没见过这么找抽没够的人。
126,对峙
126,对峙
帅望马上沉默。
黑狼对韦帅望的沉默很不满,怎么?我们是雷锋啊?(唔唔,俺知道雷锋同他不是一个时代的,俺错了。)人家大伯侄女的事,你也要管?观世音也没你忙吧?
黑狼问:“你要回家收拾一下吧?”二哥,你为啥总是直线往公主府走呢?
帅望点头:“唔,对,我正在算得拿多少银票,听说有人为苏小小一掷千金。”(并不等于韦帅望同苏小小是同时代的)
黑狼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这种问题你居然一脸严肃认真?
帅望看他一眼:“别眼露淫光,你兜里的银子就够听个曲儿的。”
黑狼咬着牙,我忍。
韦帅望见黑狼忍功如此之好,正想再接再厉,却见黑狼的眼珠在阳光下闪出绿色的光,顿时乍舌而笑。
啧啧,宁静致远啊,兄弟。
韦帅望来到公主府,青枚道:“公主同章尚书在书房,我进去通禀。”
帅望道:“行,你慢走,我认识道。”绝尘而去。
青枚气得顿脚:“大胆狂徒,敢闯公主府!”
韦帅望远远地回答:“老子以后会做正宫娘娘,你小心了。”
青枚愕然,然后要吐了,公主挑男人的眼光,真是让正常女人很无语。
黑狼忽然间站住,他决定在外面等。他堂堂正正一条好汉,耻于与正宫娘娘为伍。
青枚忍不住扫他两眼,刚才那个是正宫娘娘,你贵妃乎?
黑狼目露凶光,丫头,你敢用看韦帅望的眼光看我,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青枚吓得倒退一步,天哪,这哪是妃子,这是只狼狗。
芙瑶与章择舟肩并肩一起看折子,韦帅望一推门,两人同时抬,韦帅望大怒:“站那么近干什么?离远点。”
章择舟知趣地:“臣先回避一下。”
芙瑶笑着点头,然后问韦帅望:“你同小章熟到这地步了?”
帅望沮丧地:“我爹不让我管这事,他出主意,让我雪儿妹妹找冷兰去了。”
芙瑶愣了一下:“找冷兰?冷兰……”冷兰为什么能救冷迪?只因为冷兰是她姐姐吗?冷兰有救冷迪的能力?我怎么没明白?
韦帅望目光闪烁,芙瑶扬起眉毛来,上次,你也好象也是提到冷兰与你师爷时停下的。她笑了,唔,我知道你家师爷的隐私是什么范围的了:“这可不是你告诉我的,你千万别告诉我啥,我自己打听去。”大笑。
帅望一脸尴尬,能不能别那么机灵?他咬着手指,无比哀怨地看着芙瑶。
芙瑶摸摸他的头:“乖,不怕不怕,我不一定打听得着,打听着了,也不一定用得上。”
帅望结结巴巴地:“你,你你……”怨念,以后都不同你聊天了。芙瑶微笑:“那么,你就放心地去吧。”
帅望叹息:“你好象应该执手相望泪眼吧?”
芙瑶握着韦帅望的手,无语凝咽了一会儿:“别后纵万种风情,更与谁说?”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同章择舟说或者同梅子诚,或者……”
韦帅望怒吼:“老子宰了你!”
芙瑶大笑,捏捏帅望的脸:“到那边,美女多,你保重身体。”含笑看了韦帅望一会儿:“看你也不象洁身自好的人,别带回来一个,我真的会……”笑了,终于有点悲伤的意思,如果韦帅望真遇上一个,什么也拦不住吧?
帅望道:“不知道中原公主是不是也象你这么聪明。很难将就公主以下的女人了。”
芙瑶再次捏捏他的脸:“滚吧。”
帅望道:“替我看着点冷迪,虽然我爹也说要看着,可是我爹怕我师爷,怕得要死,所以,你也帮我看着点。”
芙瑶笑:“如果有意外,我会尽量设法,外一不成,你也别怪我。”
帅望笑:“不怪不怪,我还等着做你的正室呢。”
芙瑶微微一笑,有点黯然:“讽刺啊?那是不肯屈就了?”
帅望眨眨眼,嗯,呃,这个……“我,我考虑考虑,如果一夫一妻制,我就将就一下。”
芙瑶笑:“这么勉强就算了。”
起身:“不送。”
帅望震惊地:“啊,你这是生气了的意思吗?”
芙瑶微笑:“是面对现实的意思。快滚吧,韦帅望。”
帅望道:“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
芙瑶轻声:“一路平安,早点回来。”面容已经平复:“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没生气,这只是事实。”
帅望站起来,良久,转身而去。
是,他对朝政无兴趣。
女人是伴侣,不是大神,可以改变他的生活轨迹。
帅望回到韦府,叫何添准备银子,康慨帮他收拾东西,韦行示意韦帅望过来,帅望不乐意地离他两步远:“爹,你不忙啊?”
韦行这个堵啊,因为他见面就动手,所以韦帅望见面就损他,韦行现在是真拿韦帅望没办法,你揍他,这小混蛋干脆来个三过家门而不入,再打,估计小朋友就真学大禹治水去了。
所以,山不过来穆罕默德就过去,韦行走到帅望面前:“你尽快动身,别让你师爷觉得你同这件事有半点关系。你放心,冷兰那性子,她不知道就算了,她要知道了,你师爷拗不过她。”想了想:“要真是冷兰都没用,帅望,你不是救世主。就算冷兰没用,冷兰也会把事情闹开,你师爷做事有分寸,他不会犯众怒。”
帅望瞪着他,半晌:“冷兰会吃苦头。”
韦行怒目:“她爹能把她打死啊?”
帅望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好笑:“不打死就算慈父了,是吧?”
韦行愤怒了:“你再跟我顶嘴!”
帅望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没有我不敢。”
韦行自责,我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了呢?他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这么无耻这么滚刀肉呢?
韦帅望在韩青与韦行强大的心理攻势与肉体攻势之下已经百毒不袭油盐不进了。
帅望笑:“外一我师父来啥秘密处决的命令,你能不能出点同公主交流交接的差口啥的?”
韦行怒道:“还用你说!”
帅望很想安慰一下韦行,老大,你,你其实还算不错了,不过这话真说出口,好象不怎么动听,如果要说得更动听,别说韦帅望说不出口,韦行听见了,也不能相信那说是他自己啊。
所以韦帅望只得再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结果韦行怒骂:“你笑,你笑个屁,快给我滚。”
帅望无言而去。还怪他厚颜无耻,脸皮这么厚都觉得伤自尊,人家冲你谄媚地笑,你居然让人家快滚。
话说,冷若雪,单身匹马,直奔冷家山。
既然证实是冷秋下的命令,她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了,冷秋等于承认杀死他父亲的就是冷秋与冷兰中的一个。
冷若雪沉默前行,她愤怒而绝望。
亲哥哥与养女,是怎么忍心下的手?他父亲是一个性子暴燥为人有点笨拙的人。连她也能看出来,父亲有时努力想说几句讨好冷兰的话,结果只让冷兰更难受。冷飒与冷兰就象一个瓶子里的雷管与炸药,一个暴了,另一个马上接着更暴,不管什么事都能变成一场大闹。
可是,即使这样,怎么能下得去手!
再恨一个人,同这个人朝夕相处,怎么能下得去手杀了他?
冷若雪在马上,无声无息地落泪。
还有那位大伯,平日里她父亲提起破口大骂的大伯,她清楚记得自己幼时,第一次看到母亲父亲相拥,母亲落泪,父亲离家,她长大才知道,那是大伯有危险,父亲在那一战受了伤,虽然不重,可是,当初,他父亲是冒着生命去的。
冷若雪只想面对面问一声:“你,怎么能下手杀你亲弟弟?不管他多厌恶你,他会冒死赴你的约,你怎么能忍心杀了他?”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她不能激怒凶手,她得去求凶手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情何以堪。
冷家山下,冷若雪向人打听:“您知道冷家山上的冷兰吗?”
路人大惊:“哟,姑娘,您找冷大小姐?您是她什么人?”
冷若雪道:“我是她妹妹。”
那人当即:“小的田际,给你请安了,您这边请,我带您找去。”
冷若雪忙道:“有劳了。”
田际笑道:“不敢不敢,您千万别客气,折杀小人了,给您带路,是小的荣幸。”
冷若雪知道凭她自己得不到这么殷勤的对待,冷兰的名字这么有用,让冷若雪微微苦笑。
田际门外叫一声:“兰小姐,冬晨少爷,您这儿来贵客了!”
冷兰同冬晨出来,看见冷若雪,冬晨先惊喜一声:“雪儿!”
过去拉住冷若雪:“你这个!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久,我们多担心你!”
冷若雪看见冬晨,倒也觉得欣喜,微笑:“冬哥哥!”
冷兰站在门口,呆呆看着。
冷若雪微笑:“姐。”
冷兰才走过来:“雪儿!”想伸手抱住,手抬起来,却只是拉住冷若雪的手,半晌:“进来吧。”
冷若雪微笑,温和地:“姐,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冷兰点点头:“你呢?去哪儿了?”
冷若雪道:“跟着冷迪师父到处走。”
冬晨见姐妹两人表现如此良好,不禁欣慰:“我去叫人拿茶点来,你们姐妹好好聊聊。”
冷若雪目送冬晨离开,这位师兄还是这样避嫌,她垂下眼睛,其实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
冷兰也半垂着眼睛,沉默一会儿:“你,有事吗?”
冷若雪倒想反问一声,我没事不能来吗?又一想,自己没事确实不会来,只叹口气:“我来求姐姐一件事。我师父冷迪,因为一点小事被抓到天牢,如果冷掌门能说句话,可以救他一命,这位师父,于我情同父女,姐姐如果能救他,我感激不尽。”
冷兰听说是这样的事,心里倒是一宽:“我去求韩掌门,一定没问题的。”
冷若雪抬起眼睛来看冷兰,姐姐,你还象原来一样啊!良久,却问了一声:“姐,你还好吗?”
冷兰不安地侧过头看冷若雪一眼,不,我不好,她轻声:“我有什么,不好?”
冷若雪沉默了,假小子一样的冷兰,越来越哀伤得象个淑女了,那股子悲哀,好象万年不化的积雪,即有今日,何必当初,姐姐,哪怕你离家而去呢,你这样的功夫,哪里不好去?何必呢……我知道爹对你不好,可哪至于你就杀了他?
冷若雪微微叹气:“冷掌门对你还好?”
冷兰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大眼睛看着冷兰,怎么?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了?谁告诉你的?
冷若雪想了想:“他是大伯,你去找他,他不会不答应的。韩掌门不是肯干预朝庭断案的人,没理由亲大伯不去求,倒求外人。”
冷兰微微松口气,半晌:“我不喜欢那个人,我去找韩掌门。”
冷若雪差点要仰天长叹,姐姐,你非逼我说实话吗?“姐,你为这种事找韩掌门,会让掌门为难!”
冷兰疑惑了,准备地说,她是迷糊了,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找韩掌门?又有什么我想不到大家却都知道的事吗?她用美丽的大眼睛困惑地看了冷若雪一会儿:“怎么了?你师父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
冷若雪没有办法:“不是!我让你去找大伯,因为抓我师父的命令是大伯下的。”
冷兰半张嘴,那个漂亮而白痴的表情真让冬晨怜惜:“为什么?怎么会?”
冷若雪垂下眼睛:“姐,你就别问了,你去求大伯,如果大伯不承认是他下的命令,你就求他向公主求个情。”
冷兰火了:“我听不明白你的话!你是我妹妹,有什么事不能直说?!我听不懂你这些东拐西拐的话,你要是不想同我说,大可以去找别人!”
冷若雪大怒:“好!我同你说明白!冷迪被抓,是因为我求他去复查我父亲的死!你想听真相吗?这就是真相,我是你亲妹妹,我告诉你真相,你是我亲姐姐,你也告诉我真相,谁杀了我父亲?!”
冷兰呆了。
就象被闪电劈中。
冬晨也呆住,啊,冷迪去查案子,所以被冷秋下令抓起来,凶手是谁已经很明白了。谁动手暗算,谁就是凶手。
冷若雪问:“谁杀了我父亲?”
冷兰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本能地动手打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人。
手掌火辣辣,看着妹妹嘴角流血,才缓缓握住拳头,垂下目光:“我……”
冬晨惊叫一声,过去扶住冷若雪:“雪儿!”气愤:“冷兰!”
冷兰看他们一眼,目光慌乱,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我,我……”终于道:“我去找冷掌门!”
冬晨一惊:“兰儿!”想去阻拦,手被冷若雪抓住:“冬哥哥,求你别拦她,求你救我师父一命。”
冬晨转头看冷兰,那个修长僵硬的背景:“你姐姐……”会惹恼那位冷掌门,那位冷掌门,冷血无情。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我姐姐,至少知道是谁杀了我父亲,是不是?”
冬晨沉默一会儿:“她会为亲生父亲隐瞒,也很正常。雪儿,她已经很难过,别为难她。”
冷若雪问:“她有没有……”有没有帮她生父的忙?父亲的死里,有没有她一份?
冬晨摇头:“不,不会!我相信她不会这样,就算她有做了什么,那一定不是她本心,也许,她只是想帮忙,也许只是要拉开他们,也许……她不可能!”
冷若雪沉默一会儿:“我听帅望哥哥的意思,好象也说姐姐同这件事不相干。我也希望这样!”如果这样,我心里也限受点。不过,那血淋淋的衣服,真让人心惊。
冷秋正在看着冷颜送过来的运河契约,同韩青说:“他倒底还是要修,你徒弟,听过你的话吗?”
韩青低头站着:“弟子的错。”
冷秋白他一眼:“别跟我扯这种没味的屁。好歹这契约得是让冷家赚钱的,别白便宜了那小丫头。唔,也许,在你看来,那倒是自家骨肉呢。”
韩青低头:“弟子……”正想继续自打嘴巴,只听冷兰一声:“冷掌门呢?”
门外仆役答应着:“书房里,您候着,我通禀一声。”
冷秋倒等着说一声请进,结果推门进来的就是冷兰,冷秋微微不悦,有没有上下?
冷兰冷冷地:“把冷迪放了!”
冷秋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
冷兰怒目:“我让你把冷迪放了!”
韩青不得不开口:“兰儿,不得无礼!”
冷秋内心哀叹一声,嘴里淡淡地:“滚出去!”
冷兰怒道:“好!是你逼我去劫天牢!”
冷秋看着她,她冷冷对峙。
韩青疑惑:“冷迪是怎么回事?”
冷秋看他一眼,淡淡地:“正是,冷迪是怎么回事?”目光寒冷而讥讽。
韩青见冷秋话中有话,微微一愣,提起冷迪,他何尝不知冷若雪找到冷迪门下是何用意,可是他没让冷迪拒绝,倒托冷迪关照那孩子。他师父心里不痛快了吗?
冷兰大怒:“你装不知道!是要我说吗?”
冷秋阴森地转过头,瞪着她:“你说!”
冷兰道:“好!我就把实情说出来……”
“啪”的一记耳光,把冷兰打得跄踉一步,摔倒在地。
冷兰跳起来,就要拔剑,吓得韩青过去按住她手:“冷兰!长辈责罚,对与不对,能受则受!不得忤逆!”
冷兰一把甩开韩青:“长辈怎么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指着冷秋:“你以为你是——”顿住,涨红脸,热泪盈眶。
冷秋内心叹气,拿手指指我,应该把这根手指切下来。
韩青厉声:“冷兰!”
冷兰怒道:“你以为你是掌门,你说的就都是真理了!”
冷秋终于忍无可忍:“韩青,把她拿下!关黑牢,关到她认错!”
127,乱世奸雄
127,乱世奸雄
背景介绍: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实就象变形虫,有时互相吞吃,有时候互相融全,有时候来个无性繁殖,分裂了。
韦帅望此时身处的时代,就正无性繁殖呢。
一个大变形虫分裂了,不是一分为二,而是裂成了一片片,然后,这一片片互相攻击吞吃,最后余下了三国。正当中的,母鸡肚子位置,乃大中国,我们姑且命名其为南国,南国的更南面,鸡脚处,南越,就是比南更南边的意思,不过我们在这里不必提了,因为当韦帅望看到南国大军时,南越已经被南国天子给平了,南国天子以德治国,远近咸服了。南国的北面,有一条长长的象带子一样隔在南国北国之间的,就是余国,余国国小人穷,唯一善长的,就是在南北国间找平衡。平衡木一直玩得不错,很可惜,此时南国,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崛起了,他南平南越,北扫余国,所过之处,远近咸服啊。而北国,我们亲爱的姜绎先生,是个温和派,他的治国主张,多在自强不息,而不是统一中原,北国压根就强大到能统一中原过,那样的伟大志向,需用历史证明其可行性,而历史从来就没证明过这种可行性。那么,就要一点野心,大家都知道姜绎同学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士(俺借了某段历史的局面,并不等于俺在写实)。
在这里顺便介绍下北国,北国的经济并不比南国强,仅仅是因为南国多年战乱,北国勉强可以与之相对抗,但是无论是从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还是人数上,北国都有差距,所以最后落实到gdp上,那就是平方差距了。唯一值得自豪的是北国人,人人都骑马,除了赤贫,也人人都有马。马这个东西,在冷兵器时代,那就是陆军的坦克海军的潜艇啊,想当年刘关张,打了把刀,弄了匹马,立刻从平民变成大将了,再想当年,某某将军,千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那都是因为马啊。一队骑兵,其战斗力是步兵无法比拟的,其机动性也是步兵无法比拟的,何况北国人人都是骑兵,连皇妃都能跳到马上开弓射死只兔子。所以,这个国民生产总值不值一提的北国,与南国的军事力量,是很能一拼的。
在鸡屁屁的位置,住着一群彪悍的游牧民族,他们的历史,记载不详,少数传说,都浴满鲜血与杀戮,不过那里也是一个自由浪漫的国度,手拿圆月弯刀的美女英雄,浴血黄沙,不亦快哉。那里生存环境比较残酷,根据人不胜天的原则,人群无法过度繁殖,不成规模就只能产生部落不能产生国家,剥削阶级可供剥削的人数不够,产生不了白吃阶级,没有人吃饱了撑的瞎琢磨,当然就不会有文字的诞生,文明与艺术就比较难产。
以上是,大中原裂成三国而后又吞成二国,而大中原之外,北有已经变成国家的游牧部落,西有还未成国家的流窜部落。北国与西部落都曾在一段时间向南国臣服,又都一有能力就自由离去。所以,我们不把他们算到大中原的无性繁殖国里去。
不过根据儒家的说法,一统天下乃天授君权。
天的儿子,理应统治全天下。
不过成吉思汗努力尔哈赤也被恭贺为天之子,这事,就有点尴尬。总不能成先生努先生就叫侵略,秦先生刘先生司马先生就叫统一吧?这这问题超纲了,不提。
(有些同学鸡鸡歪歪地说俺没背景,所以,俺就背景一个,有啥难的,倒是挺占字数的。再说,俺八卦的时候,不同意见比较多,容易打起来,这也是俺不爱八的原因)
韦帅望与他的伙伴黑狼,一路向南,他们的目标是南国,中间经过余国(尾巴国啊),余国人即说南国话也说北国话,余国人,两种话都说得很好,都听得懂。
黑狼有点郁闷:“听不懂他们的在说什么。”
韦帅望当即叽叽咕咕一通模仿,黑狼讶异:“你啥时候学的?”
帅望想了一会儿:“你认字不?”
黑狼点点头:“认识一点。”
韦帅望笑:“咱们的字是从南人字里化过来的,所以,学字的时候,当然先学南国字南国语,不强大的国家,外语都特普及。”
黑狼点点头,唔。这样子啊。
韦帅望道:“殖民国家都两种官方语言,可恨我们明明不是殖民国家,某些叉叉大学士居然用外语讲课。”
黑狼看着韦帅望:“你不也会外语吗?”
帅望尴尬地:“会啊,有什么办法,多数书没有翻译本啊,要想看就得会外语啊。”
黑狼望天了:“那你还废什么话啊!”
韦帅望气道:“没啥,乱发下牢骚。”
两人余国首都中京逗留,中京女子,兼有北国之强健大方,南国之精致妩媚,当然,相对地,也两样都没学到家。他们胡衣胡服,搭配宽袍长带的姿态,自有一股子潇洒大方的味道。
韦帅望立马街头,长叹一声:“漂亮啊!”
黑狼喃喃:“穿的什么玩意儿?莫名其妙。”
帅望兴致勃勃:“买衣服去买衣服去,好好玩!”
黑狼道:“我才不穿这种东西!奇装异服,亡国之兆。”
帅望白他一眼:“靠,照你的意思,我今儿早上穿错了袜子,对国运有影响呗?”
黑狼无语,不知道,有吧?人家圣人这么说的。
韦帅望喃喃地:“早知道不费那么多事了,老子把花盆顶脑袋上,你说咱国家是不是就能换太子了?”
黑狼吐血了:“滚!去死!”
韦帅望大乐:“买衣服去喽!”
韦帅望换了身长袍,脑袋上扣了个火柴盒样的东西,袖子老长地甩来甩去,美滋滋地笑,黑狼呕吐:“这袖子干嘛的?这地方也没那么冻手啊!
帅望一甩袖子,把桌上的茶杯卷过来:“看,老有用了!“
成衣铺伙计吓得,眼睛差点没瞪出来。黑狼笑:“你又多了一件兵器。唔,对,拿袖子擦嘴也方便了。”
韦帅望把茶杯长袖轻舞放到桌上,转头问价。
那伙计已经吓傻了,结结巴巴地报了个实价。
帅望感叹,真便宜啊。运河啊运河,有了运河,这些衣服到北国,价格就不会成天价。
韦帅望咬着手指两眼望天地算帐,黑狼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我发现你最近没事就翻白眼呢?”
帅望小声:“这是算帐的表情,我在算我的运河收多少关税合适,要最大收益,又要不能把人都赶跑了,这帐算起来很不容易的!”
黑狼很无语,赶情一天翻二十多次白眼是算自己怎么赚钱呢?我还以为你有风疾呢。
伙计见他们光翻白眼,用外语交流,吓得以为他们嫌贵呢,忙道:“大爷,价钱好商量。”
韦帅望乐了:“那咱商量商量。”
韦帅望光买东西讲价就用去大半天时间,黑狼终于忍无可忍:“咱们干什么来了?”
帅望瞪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做生意啊!”
黑狼郁闷了,唔,忘了,是做生意来了,所以,韦帅望可以看到什么问什么,喜欢什么买什么。可是:“老子回客栈了!”
帅望点头,然后问:“你知道‘不要’,怎么说吗?”
黑狼看着他一眼睛的问号。
帅望笑:“不管别人给你看什么,你都说‘叉叉叉’,就行了。”
黑狼想了想,学着余国人经常指着他说的一串话:“啾啾啾是啥意思?”
帅望笑:“这昆仑奴多少钱。”
黑狼咬着牙,学韦帅望的回答:“圈圈圈又是啥意思?”
帅望道:“二两银子买的。”
黑狼狂叫一声,扑上去要扼死韦帅望:“你他妈的,说我是你二两银子买回来的昆仑奴,我扼死你!”
帅望狂笑:“啊啊,不怪我,谁让你打扮成那样!人家都问你脑袋上戴的是什么玩意!我不好说这神经病是我朋友啊,人家会当我也有病啊!”
笑到没劲,被黑狼一顿揍。
然后黑狼回到客栈,就把衣服换了。举国皆醉时你不能醒,白羊群里你非披身黑皮,你靶心乎?
傍晚时,正打算晚上去夜市看花灯,忽然间一通锣鼓,一声吆喝:“宵禁了!”
帅望愕然:“喂喂,大过节的,宵禁是啥意思啊?”
客栈伙计摇头叹气:“您不知道?南国大军又夺一城,眼看着中京危险了。”
帅望眨眨眼睛:“为啥啊?你们两国为啥开战啊?”
那伙计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国的,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国人当然希望……”默然了,都他妈希望是自己吃掉对方。
帅望笑道:“那你们也算重回祖国的怀抱了。应该庆祝一下啊。”
那伙计呆住了,半晌才用惊异的眼神看着韦帅望:“你他妈白痴吧?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人家军队开到俺城下了,守城的是俺哥俺弟,俺二舅,难道俺是傻子啊,希望他们被打败,城破人亡?”
帅望想了想:“大哥,你应该深明大义,提高道德修养,牺牲你一个幸福好多人,为祖国的统一做出贡献。”
那伙计再次愣了半天,怒吼一声:“叉叉叉!”
帅望尴尬地:“你这是反对的意思吧?”
那伙计转身而去,边走边吐:“呸,遇到个精神病!”
黑狼问:“叉叉叉是啥?”
帅望笑:“你真想让我对你说?”同男女生殖器官有关系。
黑狼拧过他的脸:“你对那边说……”
帅望笑:“那边那条好汉会过来揍我的。”
黑狼怒:“那就是骂人话了?!”
帅望点点头。
黑狼看着他:“你,你居然还没反应?!”吐血了,平时老子白你一眼,你都没完没了,为啥被别人骂了,你居然平静如故?
帅望道:“我不可能有反应啊,我以前就觉得韩信这小子真是个白痴,后来,我反应了一次,这才发现,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别人骂我,我把那人宰了,然后……唉,我的反应系统就失灵了。
黑狼瞪着韦帅望,我没听明白,是你表达出问题了,还是我白痴?根据以往经验,我不白痴。
(没看过前卷的同学:白剑黑龙骂韦帅望是“冷恶的杂种”,韦帅望同那人争执,然后比武,然后把黑龙宰了。韩青一怒要赶韦帅望走,韦帅望迁怒于韦行,给了韦行一箭,韦行激怒之下,捏碎韦帅望的手腕,于是,韦帅望治疗了四年,才把手腕治好。)
韦帅望坐在柜台那儿,同掌柜的聊天:“贵姓啊,老板?”
掌柜的点头:“免贵姓贵,贵锁。”
帅望笑:“我说贵老板,这得禁到啥时候啊?老子还想过关呢。”
掌柜的陪笑:“客官,您是活够了吧?您从这关口走出去,我们的人会以为你是探子,他们的人也会以为你是探子,你疯了吗?”
韦帅望道:“靠,我是北国人,同你们有屁关系啊,我探子!”
掌柜道:“唔,你北国人啊!前两天我们皇上,向你们借兵,到现在连个兵毛也见到,你还有脸同我说你是北国人。”
帅望气笑了:“你借东西没借着,被你借的人应该害羞啊?”
掌柜的白他一眼,开始擦桌子。
帅望疑惑地:“北国应该借你们啊,你们挡在南北国中间,多好的缓冲地带,唇亡齿寒,不该不管的。”
贵锁道:“听说,是他们国内正乱着呢。”
帅望点点头:“那你还骂我?”
贵锁气道:“他们不过是王子公主的内斗,我们眼看着国破家亡了,客官啊!”
帅望笑:“你们都是同文同种的,城破了,家也未必亡。”
贵锁气笑了:“是吗,客官觉得我们应该张灯结彩欢迎他们进城?”
帅望点头:“对啊。”
贵锁无语了,心说,兄弟,你是从哪降落到人间的啊?是不是一不留心后脑勺先着地了?你虽然把尾巴藏起来了,可是你的思维还是火星思维啊!
帅望笑:“那你们是不打算欢迎他们统一你们了?”
贵锁愤怒地,去死啊去死!不过他一生意人,再怒,也结结巴巴地解释:“虽然大家心知同文同种,然而一旦亡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帅望问:“那你们愿不愿意用十个城换北国军队的支援啊?”
贵锁瞪住韦帅望。
帅望笑道:“你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俺们又不是国际维和部队,空口无凭,说让我们出兵我们就出兵,光你们国民会有意见,我们国民就不会有意见?凭啥拿我们的钱支援友邦啊?”
贵锁半晌:“十,十个城?你们也太,太……太他妈黑了,抢啊!”
帅望支着头:“是灭国呢,还是十个城呢?”
贵锁眨着眼睛,半晌,终于道:“肉食者谋之,与我无关。”
韦帅望回头问黑狼:“我拿十个城给姜绎做聘礼如何?你说他会把他女儿卖给我吗?”
黑狼正喝茶呢,一口水喷出来:“什么?咱们不是做生意来的吗?”
韦帅望道:“大生意啊,大生意!”我要是把运河直修到余国来,然后绫罗绸缎大米茶叶,顺水而下,爽啊!我发达了。想运河修到余国,当然得把入关的城要来。
贵锁听着两人不断用他听不懂的话交流,糟的是偶尔他还能听明白一句,十个城,大生意,一时间这个惆怅与彷徨啊,这两啥人啊?怎么听着象在谋夺我国国土呢?可要是他们不谋,我们又眼看要亡国了,何去何从啊?
黑狼道:“你想啥呢?人家凭啥给你十个城啊?咱们皇上怎么可能出兵招惹南国,南国猛将如云,南越人难道是白给的?人家那么大国……”
帅望道:“咱们国差不多大。”
黑狼望天:“大小是差不多,可是咱们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人家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村镇,你想想,你整个国家才多少人口,人家动辄号称百万大军,兄弟,你玩别的就算了,国运民生,非同儿戏。”
韦帅望道:“用不着你赞成,不爱玩回家哄孩子去。”
黑狼站起来,站在韦帅望面前。面色森然。
帅望伸手摸摸他脸:“乖,听话,别以为你呲牙,我就会怕你。”
黑狼很无语,就象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沉下脸来,他的师兄弟就噤若寒蝉,他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再怎么怒目圆瞪,韦帅望也没感觉。然后黑狼发现,他确实没什么好吓唬韦帅望的,你揍他,他皮厚得要命,你骂他,别说骂不过,就算骂得过,他也没啥感觉啊。除此之外,他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帅望问贵锁:“兄弟,你们皇宫在哪个方向?”
贵锁呆呆地伸手一指,客官,不是真的吧?
帅望问:“那兄弟叫啥啊?”
贵锁呆呆地:“哪个兄弟?”
帅望道:“你们国的皇帝啊!”
贵锁哆哆嗦嗦地:“难道你敢称呼他他他老人家的名字吗?”
帅望道:“他取名不就是为了让人叫的吗?不叫名叫啥啊?光叫皇帝啊?”
贵锁道:“乱民贼子!”
帅望点头:“这名字好怪。”招呼黑狼:“走啊,咱们皇宫里玩去,同乱民贼子聊聊。”
贵锁抓狂:“我是说你……喂喂,宵禁呢!”
韦帅望与黑狼在屋顶上散步,黑狼道:“你干嘛管闲事管到别的国来?”
帅望道:“这么大一生意你不做?真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啊!不对,简直是无本亿万利的大生意。”想了想:“你说,我给自己弄十个城当皇帝好不好?”
黑狼差点吓趴下。
帅望道:“我是国王,不就可以娶芙瑶了吗?”
想了想:“那她得嫁过来,我看她不愿意放弃那么大一国家屈就我这十个城。”仰天长叹:“她爹知道她的本事,肯定也是如不能用,必不允其为他人所用啊!”
搔搔头:“我还是拿城换芙瑶吧,你说是不是?”
黑狼轻声:“二哥,你醒醒!”
帅望笑:“老子还没睡着呢。”
128,十城
128,十城
韦帅望站在宫门口:“通禀下,北国使者来访。”
宫门守卫大吃一惊:“什么?”看看韦帅望,你身后随从呢?你的衣服……你的节杖呢?
帅望微笑:“在下微服私访,并非官方使节,这块御前行走的牌子,请呈上贵国皇帝。”
那守卫一见牌子,虽然没见过,风格式样确实象北国御用之物。立刻双手捧了进去。
余国的皇宫十分壮丽辉煌,帅望忍不住叹道:“赶紧把这皇宫藏起来,让咱家姜老大看见该自惭形愧了。”
黑狼当没听见,韦帅望胡说八道的话太多了,如果真要句句都弄明白,肯定累得半死,累得半死之后也只会大怒,我费那么大劲弄明白这个干嘛?难道我同他玩灯谜呢?
帅望叹道:“自惭形愧不要紧,就怕他要发奋图强。”
黑狼被烦得要死之余,自然而然给韦帅望一个闭嘴的眼神,韦帅望顾自指点江山。黑狼刹那间想起被他瞪一眼会闭上嘴的黑英,虽然韦帅望那么有娱乐性,夜色中,他也忍不住要低下头掩饰脸上那个惨痛的表情。
帅望愣了愣,眼角扫扫黑狼,心虚地问:“你是受不了我的唠叨了,还是被姜老头发奋图强给吓着了?”
黑狼沉默地指指已经拐弯进门的侍卫,帅望跳到树上,再上墙头,回头看一眼黑狼,黑狼跟上,把他的脸拧到正前方。帅望笑:“我不吵你了,我怕你了。”心惊胆寒,妈呀,我捅到你哪根神经了?
在人家皇宫里毫不掩示地有说有笑,人家宫里的人不都是吃素的,当即有人高叫:“有刺客!保护皇上。”
韦帅望客客气气地问:“皇上在哪儿?”
下面有人迷迷糊糊地回答:“当然是在养心殿里”
帅望再接再厉:“养心殿在哪儿?”
下面人诧异地:“你不知道养……”尖叫:“刺客在这儿!”
韦帅望倒挂金钩,看到匾上“养心殿”三个字,一看殿前人太多,容易被人踩到,所以翻身上房,一个千斤坠,脚下瓦碎檩断,落进大殿。
一声尖叫,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起身大叫:“刺客!来人啊!”
另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强自镇镇:“你是何人?”
帅望眼睛放光:“咦,这是什么?是吃的吗?”拿起块白糕放嘴里:“唔,很好吃。”没等咽下去呢,被黑狼一脚踢到对面墙上:“你不是要找皇帝?你跑这儿来偷吃!”
韦帅望咳嗽:“你!噎死我了!”
然后黑狼就被数十个御林军围住了。
帅望笑:“喂,我们来同皇上聊天的,你别乱伤人!”
黑狼一想也是,虽然这些侍卫不长眼睛,也不好当着皇帝面把人家侍卫砍成肉块,他一收刀,立刻被十几个人压在最下面了。
帅望走过去,向那位中年人一抱拳:“这位大叔,您一定是皇上了,请问高姓大名?”
这位皇帝大人,肚子一通圈圈叉叉,心的话,老子是皇帝,老子的威名达四海,你竟敢装不知道老子是谁。就算你不知道老子是谁,你叫老子皇上就对了,你分明是找事来了!脸上还很镇静:“朕,何承舜,你是何人?”
帅望笑道:“我从北国来的,我叫韦帅望,有块御前行走的牌子,他们还没给你送过来?”
那中年男子一愣:“北国使者?”即惊又喜。
北国刚回复他爱莫能助,怎么又来个北国使者?虽然好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此时就听外面有人报:“启禀皇上,北国使者到!”
何承舜忙一挥手:“大家住手!”
“嘭”一声巨响,十几个人飞起来,然后纷纷撞上墙,挂到梁,摔出大门,一时间哀声一片,黑狼站在在地中央,衣裳不整,怒发冲冠。
何承舜一见此情此景,也吓得变了脸色,心惊肉跳,这是人类吗?此时外面门禁进来:“皇上,北国使者到,但是并无节杖,只以此玉牌为凭,请皇上过目。”
何承舜一看那牌子,认识。忙接过来,转交给韦帅望:“不知上国使者来到,失礼了。”
帅望笑:“你别客气,是我们闯进来太失礼了,不过时间宝贵,我们在外面等着太浪费时间了。”
何承舜看看黑狼,远远一抱拳:“这位壮士好功夫!下人不知使者身份,多有得罪。”
黑狼一听,一穿着金光闪闪黄衣服的家伙冲他说外语,当即转头去看韦帅望,韦帅望根本不给他翻译,只笑道:“这是我家昆仑奴,野人一个,皇上不用理他。”
黑狼别的听不懂,昆仑奴他知道,气得大叫一声:“韦帅望!”
帅望笑:“我同皇上聊天,你边上吃点心去。”
黑狼咬牙切齿,可是人家很识大体,知道当着皇帝面揍人影响不好,所以默默无语地忍了,一边站着去了。
那何承舜一见人家昆仑奴面似玄铁,心知有异,忙笑问:“使者此来,可有好消息?”
帅望问:“南国大军到哪儿了?”
何承舜长叹一声:“离中京已经不远。”
帅望笑:“那,别说北国军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就算打得过,现在也来不及了。”
何承舜道:“京城城高河深,还可支持一阵子。贵国如能援手,便是余国百姓再生父母。”
帅望道:“如果我们解你这次围城之困,你以何相报?”笑:“这话不是我们皇上说的,是我私下问问您。”
何承舜一听,这是有希望的意思,当即抱拳拱手:“愿量余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帅望看着他,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你不是羊,你不介意,是吧?:“你不心痛自己的子民?”
何承舜一愣,咦,这小孩儿好古怪,一般正常人不问这个啊,他呆了半晌:“使者可知南越之乱?”
帅望眼看黑狼吃了好几块点心了,忙过去抢救余下的点心,一边抢,一边指着座位:“你坐你坐,别客气。”
何承舜这个气啊,你能不能专心点?“来人!摆茶点!”
摆一桌子,你们总不用抢了吧?
结果点心上来,两个小朋友光顾吃了。
何承舜长叹一声,北国是不是日子很清苦啊?
何承舜陪笑道:“两位使者要是喜欢……”
帅望点头:“喜欢喜欢,可惜不能全带着,一路上就坏了。”
何承舜笑得:“不不不,我是说,我可以把做点心的宫中御厨送给使者。”
韦帅望两手抓着点心,嘴巴里掉着碎屑问:“真的?”惊喜,然后又苦恼:“让人家背井离乡,不好吧?”
何承舜笑道:“他在宫中,本也见不到家人,使者一片仁心,他有这样的主子,是他的厚福啊!”肚子里奇怪,咦,居然会考虑个奴才的感受,好奇怪的人啊。
帅望笑:“好啊好啊,你家那个甜水是啥?酿得很好喝啊!”
何承舜笑道:“那个,是糯米酿的,那个是酒,使者喜欢,我把酒曲和方子都给您。”
帅望拎起只碗:“这碗的颜色真漂亮,形状也好。”
何承舜笑道:“这些,是余窑,您要喜欢,我派人给您送去,这个,不是余岭土,烧不出来。”
帅望笑眯眯地:“真的?”
何承舜一头汗地:“呵呵,真的真的,我堂堂国主,哪会为只碗说谎。”这个,不能给你,这个余窑烧制方法,属于国宝级的秘密。
帅望笑:“哪天我去你们余窑参观一下。”
何承舜忙道:“这个,您国内也许也可以找到相应的陶土,也未可知,但是,余窑几百号人,您慈悲心肠,一定不舍得他们背井离乡,您那儿,要是有人愿意学烧窑技术,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内心叹息,这都什么时候啊,国破家亡就在眼前,算计这些,已无意义。
帅望微笑:“你提到南越之乱,南越不是平定了吗?”
何承舜道:“使者知道南国的盐铁之法?”
帅望点点头:“公卖,是吧?”
何承舜道:“盐与铁的公卖,对于南国中原之地的百姓已经是一种变相盘剥,但中愿富饶,还承受得起。南越贫瘠,盐又是生活日用的东西,忽然间价格翻了几十上百倍,如何承受?南国用盐与铁的公卖这一项,就足以支付大半财政开支,那么所谓十一税,实质上,高达百分之二三十的税收,更别提,还有火耗与徭役。”
帅望笑:“是啊,我们那儿,只有奴隶会被强迫工作不给工钱。看起来,你们不是废除了奴隶制,是全民奴隶制了。”
何承舜微微尴尬:“我国徭役,还算轻的。”
帅望问:“南越那边乱成什么样?”
何承舜道:“暴乱四起。”
帅望长叹一声:“过一阵会好的吧。”
何承舜笑道:“本来就经战乱,又起内乱,内乱平定,人丁稀少,自然资源足够养活那些人时,就好了。天灾人祸,都是自然调节啊。”
毫无慈悲可言,人太多了,吃的不够,战乱就来了。
帅望点点头,终于道:“十座城,我替你退兵。”
何承舜大惊:“什么?”
帅望道:“拿地图来!”
何承舜道:“这个……”
帅望道:“我给你指,是哪十个城,这笔买卖,你想做,就来找我,不想做,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别伤了和气。”
何承舜站在那儿,半晌:“我们愿意,岁岁向北国纳贡,这十个城……”
帅望接过地图,在上面划了十个圈:“大哥,不是我不同你商量,咱们各为其主。啊,不是,你是为自己,唔,假装你也是为黎民吧。这么说吧,明码实价,您觉得值,您就买,您觉得不值,您可以向南国投降的,做个平安侯,了此一生,不亦快哉?”
何承舜,顿时就打个寒颤。
他本是旧朝一封疆大吏,虽然风光,但是,南朝对待降将的安抚办法,是绝不会就地任用的,不是,你余国皇帝,投降后,封在余国为王,而是把你全家搬到中原内地安置,或者直接安排在京城里,给你个宅子,名为王侯,实如囚徒。如果你是余国之主,你会做何选择?舍十个城与十个城的百姓,还是做南国之囚?
帅望内心叹息,真残忍,我真残忍,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亲爱的对手,只不过是一个量国内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家伙,既然如此,不要白不要,我就笑纳了吧。
何承舜,半晌:“十个城,只保此一役,还是……”
帅望仰头想了一会儿:“我保你这一役,不是一年,是三年五年,南国不会对你用兵,我用我的商业信誉向你保证。三五年之后,兄弟你绝对不必再防南国,你就得防北国了。”韦帅望笑:“我实话同你说,姜绎是一个谨慎保守的人,他大儿子是个废物,所以,北国一直不同南国对抗。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废物儿子死了,现在一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如果是那小女子当政,你可以放心,南国来犯,她绝不会坐视(当然你要付代价)。如果是那个小儿子当政,他能赢他姐姐,你就更可以放心了。虎父的犬子已经死了,余下两只都是牙口好的,放心吧。”
何承舜呆了呆,他何尝不知北国亦是虎狼之国,只不过现在顾不得罢了。
帅望见何承舜发呆,不禁笑道:“不过,北国与余国习俗不同,纵观历史,他们闯入中原,大半只为抢点东西,没想过长治久安,也懒得长治久安,就算现在忽然间想起来了,也缺乏经验,所以,总比南国好对付。您说是吧?”
何承舜一笑:“那么,这十城,是贵国涉足中原的开始吧?”
帅望呆了一会儿:“唔,我倒没想过这个!我是觉得弄十个城,我以后买你们这儿的东西多方便啊!”
何承舜瞪着韦帅望,吐血了,什么?
就为了买东西方便?何承舜急道:“兄弟,我开放关隘不就得了?”
帅望笑:“不如我自取之方便。”
何承舜半晌道:“使者为十城之民考虑呢?”
帅望想了想:“我尽力斡旋,希望仍循旧治,仍用旧吏,陛下失去的,不过是部分赋税,以部分换取全部,得到北国的庇护是值的。陛下想,如果于北国无益,我们皇上倒是仁厚之人,可也没仁厚道非为一个小国,得罪比自己更强大国家的地步。可是?”
何承舜半晌:“使者容我,与群臣商议。”
帅望摊手:“其实我只是个商人,随时听候陛下召唤。”别客气,何大哥。
何承舜半晌:“那么,你打算如何退兵?你不是说,现在来不及了?”
帅望微笑:“这个,等你同意之后,我们再谈细节,外一你打算按我的办法找个更便宜的人的去做,我就赔了。”
何承舜半晌道:“你不是想去刺杀南国皇帝林世隆吧?”
帅望笑:“被你猜到一半。”
何承舜道:“首先,林世隆身边有个非常厉害的护卫。其次,他手下大将非常骁勇,即使林世隆死了,他们依然有实力再次北伐。”
129,天下
129,天下
帅望笑了,坐下:“咱们聊聊,看看我的判断正确不。那个,林世隆身边的高手,是哪位啊?”
何承舜道:“好象是丐帮的,是赵将军举荐的,你知道那位赵将军也曾在丐帮任职,虽然只做到六袋,但确实是个人物,以他的功夫,在丐帮应该连个三袋都做不上,可这个人,腹中有韬略,知人善用,行事稳重仗义。是个人物。”
帅望想了想:“你说的,赵将军,全名是……”
何承舜道:“赵家仁。他弟弟赵家义也不错。”
帅望点点头:“唔。”丫拿个棒子,原来也是丐帮出身。
何承舜道:“丐帮的于帮主,不知最近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与西域一位高人打了一仗之后,两人一起失踪了。忘忧岛上的杜若,孤高骄傲,不知遇到过什么,脾气有点象灭绝师太,那是绝对不会买皇帝帐的。华山的七剑,倒是有可能出现,但是这七个人为人散淡倨傲,林世隆曾经下书请过他们,被他们一口回绝。余下的高手,多为化外之人,即不会为林世隆所信,也不会为林氏江山卖力。中原武林向来与朝庭势同水火,这次,林世隆身边有高手,我已经非常奇怪了,一时,竟然查不出他的来历。”
帅望微微呻吟:“兄弟,我已经很佩服你了,你对中原武林相当的熟啊!”
何承舜微笑:“其实我对冷家慕容家与温家与略知一二,也知道冷家最近出了一个很难缠的孩子叫韦帅望。”
帅望微微羞惭:“惭愧,不能以真本事闻名于海内。”然后明白了:“原来,陛下已经考虑过刺杀的可能性了。怎么,没找到刺客?好象一般刺客都比我便宜。”
何承舜道:“我域内没有特别的武林高手,西域那边的人,实在很难找,不等我们横穿沙漠,追兵就到了。我找过北国的人高手,也就是,冷家人,他们说,暗杀,不是屠杀。我找了冷玉,预付了一半的钱,五个人的,但是……”
韦帅望顿时脸红了:“啊!”笑:“这个这个,真不巧。”
何承舜点点头,不巧,三十万两银子的一半十五万两不见了。
何承舜道:“我还知道,林世隆身边的高手,功夫与你相仿,但是,你们有两个人。只不过,韦兄弟……”
帅望不好意思了:“不敢当。”你胡子一大把了。
何承舜笑道:“小兄弟胆识过人,有志不在年高,何某愿结你这个忘年交,韦老弟,你只管叫我何大哥就是了。”
帅望脸红:“这个,何大哥,请多多指教,我有什么没想到的,您尽管说。”
何承舜道:“我记是冷家先祖有过一次非常失败的暗杀,暗杀临国一位将军,结果这位将军死后,他的弟弟冒名顶替,结果其弟弟的军事才能更胜兄长,北国那一仗几乎倾国,然后那位将军火烧牧草,几百公里变成一块焦炭,这往事,你知道吗?”
帅望点头:“我明白了,因为赵家仁那家伙看起来更有军事才能,如果我宰了林世隆,结果一定是赵家仁取而代之,贵国只会灭得更快。”
何承舜摇头:“非也非也,韦兄弟,你只知道我刚提过赵家仁,就以为他是个人物,他确实是个人物,但他在林世隆手下,也不过是个将官,林世隆手下大将如云,他死了,文有张通,武有石横,这两个人,一个治国有方,一个擅长用兵,而且都对林世隆忠心耿耿,林世隆死了,他还有儿子,这两个人会保着林世隆的儿子继续平定天下。这两人之后,才是赵家仁,还有许多与赵家仁人同样有才能的将军。韦兄弟,林世隆称雄于世,是有原因的。”
帅望点点头:“中原武林虽然不买皇帝的帐,可是如果他们的皇帝死在北国武林人士手中,恐怕南国武林总会有一点不快乐,这一场纷争,还是少不了吧?”
何承舜点头:“恐怕到时冷家要接受中原武林的挑战了。不过,如果慕容与温家出面,即使独孤求败来了,也不妨。”
帅望笑:“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干,我如果那么干,我会被我师爷给撕成八瓣的。”(冷秋远远地说,孙子啊,你就为国捐躯一次吧)。
何承舜呆,他以为韦帅望的意思就是刺杀林世隆,他不过跟他讲明,暗杀光一个人的价格是五到十万两银子,不应该更高,而且暗杀一个不解决问题,你应该把有可能成为首领的人全杀掉,可是韦帅望却说,我没打算那么做。
何承舜终于惊讶地:“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帅望笑:“那可不能告诉你。”吃吃吃,然后笑问:“说了半天武林的事,讲讲林世隆吧,他有个十岁的儿子,是不是?”
何承舜点点头:“是,十岁的儿子,还有一个七岁的。这都是嫡出的,庶出的倒有个十几岁的,林世隆的皇后不太喜欢那孩子,他也没什么作为。”
帅望问:“那个皇后如何?”
何承舜道:“林世隆自己是个强硬的人,他的皇后,至少表面上很贤顺。”
帅望笑:“功力高吗?一般彪悍的女人比较可怕,但是贤顺的级别如果很高的话,也有同样功效。”
何承舜想了想:“林世隆不喜欢后妃干政。”
帅望点头笑:“这么说吧,你说的那个张通石横什么的,同皇后关系好吗?”
何承舜摇摇头,想了想:“皇后倒是很赏识赵家仁,这个赵家仁,娶了她侄女。”
帅望“啊”了一声,点头:“好!”
然后笑问:“张通石横呢?”
何承舜道:“张通是自林世隆起事就一直跟着他的老谋士了,石横同林世隆八拜之交,虽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是他确实对林世隆忠心耿耿。”
帅望笑:“好极,同我知道的消息差不多。何老大,你就放心吧。”
何承舜实在是没法放心,可是小家伙如此胸有成竹,他只得道:“你是认真的?”
帅望点点头:“十个城。”
何承舜问:“如果事不成呢?”
帅望道:“事不成,那就跟我没来过一样啊,你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弃城而逃,或者刎颈自杀什么的,可是依我看,你还是一边负隅顽抗一边等我的好消息,比较划算,是不是?”
何承舜嘴角抽了抽,心想,我其实还可以选择投降的,虽然投降后的遭遇无法预料,但是,如果你事败,老子恐怕连投降都来不及了。
沉思一会儿:“容我想想。”
帅望笑:“好好想,我跟我们家黑奴出去玩了,对了,你们这儿的花灯都做好了,不让点,太浪费了,反正亡不亡国也不在这点小事上,把灯点起来吧。”
何承舜苦笑:“就如使者所愿。”你也太儿戏了……
韦帅望简直就是根稻草啊,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这小子能解决他的问题,可是韦帅望的名字,确实同一串乱七八糟的事连在一起,韦帅望三个字,简直就是未来难预料的代名词。
韦帅望同黑狼扬长而去,何承舜缓缓坐下。
身后女子缓缓过来:“不如,再去找一次冷家?”
何承舜道:“冷家不是做不了,是不想做得那么引人注目,会导致南北武林人士的火拼,他们岂肯为几十万两银做送命的事?只有象冷玉那样被赶出冷家,从正途找不到出路的人才会铤而走险,或者,象孩子,初生牛犊,他来得及时,算我们幸运。献上十城,不管这孩子帮不帮我们,光是为了那十个城,北国也会发兵来救我们。不管这次,那孩子要做什么,一切办法都失效,最后他同他的伙伴,还是有能力刺王杀驾,所以,这十个城,值得。”沉默一会儿:“天下大势,难以预料,只要人在国在,就还有机会,也许北国公主皇子之争,就是我们的机会,也许南国皇帝被刺之后,也会有利于我们的变数。我们先过这一关,再图以后。”
那女子问:“那陛下……”
何承舜良久,长叹一声:“我在等津门失守的消息。”
“为什么?”
何承舜苦笑:“为了堵众臣之口。割地献城,千古骂名,那倒不要紧,只怕,失了人心。即使明知道做的是正确选择,不能让众人心服,也一样会失了人心。我要等他们说出‘投降’二字。”
何承舜想了一会儿:“我要告诉他们,十个城,是北国发兵的要求,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要他们提出,接受这个条件。真妃,提点你兄弟一声。”
真妃缓缓下拜:“臣妾明白。”
131,黑白无常
131,黑白无常
韦帅望与黑狼一起进了宫,何承舜微笑:“我本想有个交接仪式……”
帅望笑:“不用了,我知道我看起来不象孙悟空。”
何承舜把国书递给韦帅望:“你送回去,还是我派人送去。”
帅望笑道:“你派人送去吧,正式点,顺便给我带个信。”过去取笔就写:“以十城为聘,乞娶公主,何如?韦帅望。”
何承舜一只手慢慢捂住心口,唔,我好想吐血!从此以后,余国皇室风气为之一改,不重生男重生女。
何承舜挣扎着说:“其实,我可以认你为义子,替你向北国公主求婚的。”
帅望一愕,啊?是啊!他托着下巴想一会儿:“不行,会被我爹打死的。”一个人一辈子,两爹已经够吃亏了,再整出个爹来,凑一桌打麻将乎?
何承舜屈尊降贵地:“我可以认你为义弟……”
帅望微微感兴趣:“真的?皇帝的弟弟都能干点啥啊?有银子领吗?能做官吗?有啥特权?”
何承舜愣了一会儿,我真要把这么个齐天大圣认做皇弟,然后给他王爷做?呃:“愚兄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你只管放心地拿十个城去吧,愚兄绝不会反悔。”我觉得还是十个城保险点。给你王爷做,那是上不封顶下不保底的事,算了。
二人出了宫门,黑狼问:“你相信他?”
帅望笑:“我退了兵,他有胆子不给我城,我就让他倾城倾国。老子是敲诈高手,放心。”
黑狼点点头。
林世隆和衣躺下,虽然白衣行军很疲惫,他还是不想睡得太实,不知为什么,这些天,他心中隐隐不安,一切好象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人不安。
何承舜就这么平平静静地面对他的国破家亡?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实在没法子了,至少也应该表演个御驾亲征什么的吧?
没有。
人家照常过日子,该赏灯赏灯,该过节过节。
这里面是不是有鬼啊?
鬼啊鬼。
林世隆听到微弱的呻吟声,笑声,他一愣,想支起身子侧耳细听,结果发现自己的精神意志忽然间无法控制物质移动,简单点说,他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如果是普通人,通常在此种情况下唯一的想法只能是我做梦魇着了;做为一个皇帝加军人,首先想到的是,我中了迷香!来人啊,救驾救驾!
然后林世隆就听到两人说话声:
“唔,你握刀干什么?”
“勾魂。”
“靠,老子的生死簿上写着明年的今日,才是他的死期。”
沉默。
一个心虚的声音“当然了,那个那个生死有命,也看个人造化,那个,也许早点也许晚点也未可知,但是,反正不是今天,我没告诉你吗?”
“唔唔,那我是忘了,小黑小黑,别走,我还要你帮忙呢,真的,喂,不可以这样任性的!”
帐门一响,声音飘远。
林世隆努力瞪着眼睛,眼前的一切若隐若现若真若幻,他想:“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一般情况下,我做的梦都比这个有逻辑,所以,我一定是太累了,魇着了。”
然后帐门又一响,脚步声重又进来,林世隆瞪着不断变幻扭曲的帐顶,无奈地希望这个噩梦不会持续太久时间。
然后林世隆又听到聊天的声音:
“为什么?”
一个悠闲的声音:“什么为什么?”
“何不扑杀此獠!”
“因为……”林世隆的鼻子被捏住,他愣了一会儿,才憋得受不了张开嘴,嘴巴立刻被一块布堵住,林世隆大惊,这真实感,又不象梦。可是他已经动弹不得,堵他的嘴干什么?更糟的是,那人堵住了他的嘴,却没放开他的鼻子。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他不能死,我等着他变成疯狗咬他的手下呢。”
一张面孔凑到林世隆眼前,扒开他的眼睛,林世隆晕眩与窒息,看到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冰冷,死神一样的眼睛。他不寒而栗,竭尽全力地挣扎,却只发出轻微的哼的一声。
那个死神道:“他清醒着,你说的他听到了。”
另外一个面孔也凑过来,微笑,温和地:“没关系,这是命运,他不杀石横,石横会成下一任皇帝,他当然不想他儿子死,所以,命啊。”
林世隆已经憋得快要翻白眼了,忽然间嘴里布被抽出去,一只竹筒塞进他的嘴里,他本能地大口吸气,呼吸中感到竹筒里有什么东西呛进了气管,他忍不住咳嗽,喘息,大量的灰尘样细小的粉末被他的咳嗽吹起来吸进肺里,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喘息与呛咳。
天晕地眩中,那个温和微笑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几次,那张脸,略带悲哀地:“回家去吧,林世隆,征战杀伐已经结束,去最后看看你妻与子,好好度过你的最后时光。”语气温和得近于慈悲。
林世隆肺部巨痛,惊恐无力,连咳嗽都越来越无力,渐渐失去知觉。
黑狼同韦帅望走出良久,黑狼问:“有用吗?”
帅望耸耸肩:“皇帝重病,还不回朝?”
黑狼沉默一会儿:“真阴毒。”
帅望打个呵欠:“不种不收,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幻觉捻花而笑,真的比我慈悲吗?”
笑,营营济济的小人物,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语出狂言,也倾尽全力,改变这个世界,不一定翻天覆地,可是遇到一个救一个,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他的愿望,只不过是,好好活着,大家都好好活着。别的,都是次要的。
林世隆第二天早上醒来,太阳已经升起,他知道他起晚了,跳起来时,忽然觉得胸口憋闷,隐隐做痛,他这才想起昨夜的噩梦,那么真切的噩梦,虽然黑白无常的脸时时扭曲变形,周围的一切都象水中的倒影一样扭曲动荡,可是那种窒息与疼痛的感觉却那样的强烈与真实,林世隆坐在床上,呆住,是真,是假?
132,围城
132,围城
林世隆慢慢回想,不,他没闻到异香异味,他就是不能动了,不但不能动,而且感觉知觉都有点异常,好象是做梦,又好象是幻觉。
他听到的声音,好象离他非常远,听到的又特别的清楚,那声音更象是一种感觉,而不象是真的听到的。林世隆更加肯定,是一个梦,一定是一个梦。可是,窒息与呛咳的感觉却那么清晰,清晰到白天回想,依旧让他恐惧。谁会梦见如此清晰的疼痛?
帐外一声报:“田横田元帅求见。”
林世隆忽然间觉得刺痛,兵权啊,永远不应该交出去的,就是兵权。也许我心中对把兵权交给田横感到不安,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吧。
林世隆起身,说声:“进。”
田横进帐:“皇上,怎么?”
林世隆苦笑:“略感风寒,有点不适,起晚了。”
田横听林世隆声音沙哑,也是一惊:“怎么一夜之间,皇上憔悴了不少?”
林世隆笑道:“别胡说,不过是连日征战,北方又寒冷,歇息一下就好。”
田横道:“还是叫军医来看一下吧。”
林世隆道:“你叫军医去家仁帐中,我去他帐里,避人耳目,以免影响军心。”
田横点头:“是。”
然后又问:“今天……”
林世隆道:“照计划攻城。”
田横道:“是!”
早上的饭,吃起来特别的牙碜,林世隆只道野外艰苦,这点小事不必介怀,可是食物咽下去,喉咙特别的痛,让他回想起昨夜一支竹筒插进口中的感觉。
林世隆再一次怀疑自己是被人给害了,可是,什么人,已经到了他帐中,伸手就可取他性命,却费这么大劲折磨他,然后又把他放了?
林世隆深呼吸,有点气闷,心情烦躁,身上有点虚弱的感觉,就象任何一个做了噩梦的日子一样。他确信自己没受任何伤,也没中毒,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装神弄鬼,只是想吓我?
一支箭射进余国皇宫,宫里太监忙拾起,展开一看:“守城三日,敌兵自退!”忙交给管事太监,层层上报。
何承舜看到这八个字,心里一点没安稳,而是叫苦不迭,第一苦,我真的能守三日吗?第二苦,狗娘养的连面都不露一下,就这么算把信给报了?第三苦,如果三日敌兵不退,我找谁去啊?
林世隆吃完早餐,走到赵家仁将军帐前,田横早在帐外等候,一见林世隆过来,立刻上前:“皇上,军医已经在里面。”
林世隆大惊失色:“你身后是谁?”一黑一白两少年,可不正是他夜里梦见的人。
田横回头:“什么?没人啊!”
林世隆眼前一花,两个人影已经不见,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速度,林世隆后退一步,喘息。
田横惊异:“皇上!”
林世隆摆摆手:“没事,我眼花了。”
韦帅望和黑狼咋会出现呢?很简单啊,他们来找赵家仁要大米啊,结果刚一降落,就听到人家田横“皇上皇上”地叫得那个亲切,一抬头,可不,皇帝大人正瞪大眼睛看他们呢,当然只有快闪了,难道还上前打个招呼?
韦帅望边跑边笑:“咦,真他妈巧!”
黑狼也觉得好笑,他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把眼睛瞪那么大呢,真是虎目龙睛啊。
帅望笑:“他是不是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黑狼面无表情,韦帅望终于急了:“你他妈再不笑,老子要胳肢你了!”
黑狼缓缓转过来,给他个白板脸,结果韦帅望差点喷他一脸唾沫,黑狼见韦帅望笑得那个样子,终于也忍不住露出个微笑。
帅望大笑,搂过黑狼,勾肩搭背,小混混样地相拥前行。
黑狼不太习惯别人挂在他肩头,斜着眼睛看看韦帅望,韦帅望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蠢,黑狼沉默地用目光谴责了韦帅望一会儿(当然他的谴责如同泥牛入海),内心微微软了,算了,反正也不沉,还挺暖和的。
林世隆在赵家仁帐中坐下,伸出一只手,军医华文旺号了脉,问:“皇上哪里不舒服?”
林世隆问:“你觉得呢?”
华文旺是啥也没号出来,他虽然号称华佗之后,可是一样脉百样病,难道把一百样都列给皇帝听?可是皇上让你猜,你就得猜。皇帝大人的博脉正常有力,但是,一听林世隆说话,他就觉得出来了:“皇上是受寒了吧?”再细看看:“请皇上上闭目。”林世隆闭上眼睛,军医见林世隆眼珠震颤,便问:“皇上昨夜没睡好,惊着了?”
林世隆睁开眼睛,看那军医一眼,点点头:“做了个噩梦,醒了之后,觉得胸闷心悸。”
华文旺点头道:“皇上忧劳太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内里一虚,外邪即入,我给皇上开点温肺安神的药,皇上吃着试试。”
林世隆点点头:“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怕这个要紧关头病倒,影响军心,你把药关到家仁这儿就行了,别再外传。”
众人答应。
林世隆起身,忽然气闷,不由得咳嗽起来。
华文旺一听咳嗽声立刻吃惊:“皇上,请皇上坐下,容臣再看。”
林世隆咳了又咳,咳得气喘吁吁,心知有异,坐下,喘了一会儿,问:“如何?”
华文旺问:“皇上咳出的痰是什么颜色?”
林世隆道:“没有痰。”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狂咳,华文旺忙送上手帕,收回来时,展开一看,白痰带血,华文旺就呆了。
抬头看看林世隆:“皇上昨夜没咳嗽?”
林世隆摇摇头,觉得胸口更加憋闷,整个胸都隐隐做痛。
华文旺问:“皇上胸口可闷痛?”
林世隆点点头。
华文旺再次把脉沉思,良久不敢下方。
林世隆问:“怎么?”
华文旺道:“痰是带血,也很常见,偶尔受凉,咳嗽久了,咽喉气管出血,也不是大病。可是,皇上若是说,没咳嗽过……”不是咳嗽引起的血,这血是哪来的?
华文旺道:“这血,就咳得有点蹊跷。”
林世隆半晌问:“有没有可能,是中毒了?”
华文旺一惊:“皇上的意思是?”
林世隆沉默一会儿,倒底没把自己夜里的事说出来,外一让两位将军觉得他精神有问题,那可不是玩的。林世隆道:“你说奇怪,我就问问,除了咳嗽,还有别的什么,会咳血?”
华文旺想了想:“内伤,皇上胸前背后可被人撞过?这几日摔着过吗?”
林世隆摇摇头。
华文旺道:“我先给陛下开点止血润肺的药,陛下吃了,我们看看再说。”
林世隆点头同意,再次站起来,再一次咳嗽,咳到最后声音尖细,近于犬哮,林世隆边咳边道:“给我开一剂强效的止咳药。”
华文旺不敢拒绝,只是满脸犹豫。
田横与赵家仁送走林世隆回来,赵家仁叫住华文旺:“你好象,有话要说。”
华文旺道:“皇上要止咳药!”
赵家仁点点头:“怎么了?”
华文旺道:“将军,如果这血,不是咽喉气管来的,而是肺子里来的,除了中毒与内伤之外,还有一种,痨虫入肺,干咳带血,五心烦躁,如果是肺痨……”
田横与赵家仁对视一眼,赵家仁道:“胡说!”
田横道:“这事,不能瞒皇上。”
赵家仁道:“医家乱猜妄断,元帅不可当真!”
田横道:“性命攸关,宁可信其有,我去告诉皇上。”
赵家仁沉默了。
田横走进宫帐,林世隆问:“准备攻城了吗?”
田横道:“皇上,刚才军医说,看您的症状,有点象肺痨。”
林世隆勃然大怒:“放屁!”
田横愣了。
林世隆一脚将凳子踢飞,转身出帐。
田横跟出来:“皇上……”
林世隆道:“姓华的妖言惑众,鼓惑军心,拉出去斩首!”
田横呆住:“皇上!”
林世隆怒道:“我咳两声,他竟敢咒我死!”
田横忙道:“皇上,他只是……!”
林世隆回身,沉着脸:“杀了他!”
田横受惊:“是!”
林世隆上马,再一次伏在马背上,咳嗽喘息。内心渐渐明白,不管那是个噩梦还是有人害他,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要死了,他看不到明年的冬天了。龙图霸业,他辛苦得到的一切,只能享受一年了。
年年征战,坐拥天下,十里宫阙美如仙境,他没享受过,他有的,不过是一顶方园数十平米的帐蓬。后宫三千,他只得金戈铁马。
真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林世隆不禁自问,我要更大更大的疆土做什么?
只是为了赢吧?
然后输给命运。
壮志未筹身先死。
中京城下,整整齐齐接天连地的南国士兵,密密麻麻的武器在阳光下反着光,何承舜站在城头。
大元帅齐佑之劝他:“皇上,下去吧,小心流箭。”
何承舜沉默。
死亡,很可怕。
亡国之帝的生,更可怕。
何承舜沉声道:“打旗!”
齐佑之惊道:“皇上!”
何承舜道:“打旗,让众将士,看到我!”
齐佑之道:“臣替皇上站在这儿!”
何承舜摇摇头,忽然间扬声:“朕,就站在这里!一步也不会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齐佑之惊叫:“皇上!”
何承舜不再开口。
齐佑之跪下:“臣,尊旨!”一字一顿:“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身后众兵士,齐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林世隆见对面城上打起一个何字的杏黄旗,不禁冷笑,招手:“来人,拿弓弩!”
拉弓瞄准,一箭过去,杏黄旗拦腰折断,林世隆看着倒下的何字旗,内心懊恼:妈的,早知道这么准,直接射人了。
何承舜耳听着一声呜鸣,然后听到呼啦啦旗子倒掉的声音,唯一的想法就是:韦帅望你这个王八蛋不是说林世隆要死了吗?难道这是他的鬼魂乎?
不过流眼泪尿裤子与装淡定都是一样后果,何承舜咬咬牙,我深呼吸,我深呼吸,然后淡淡地:“换旗!”
那一定林世隆看到中京城上杏黄旗再一次飘扬,这一次,旗是飘着,何承舜的人,可是被盾牌围在当中了。
老何人不退后已经难得,赤膊上阵实非他所长。
林世隆大叫一声:“击鼓,攻城!”
一通鼓后,潮水一样的南国大军拍向中京城墙。
鼓声,掩盖住林世隆的咳嗽声,咳嗽声中,一声细微的,不为人知的风声,林世隆的马,忽然间人立而起,正在咳嗽的林世隆,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众将忙过去扶起。
林世隆内心惊恐,不祥之兆!
远处,韦帅望正在骂黑狼:“你真无聊!”
黑狼道:“用不用今晚再去一次?”
帅望道:“兄弟,你要相信我的医术。”
黑狼淡淡地:“那些兔子是不是因为信你才死的?”
帅望一愕,然后失笑:“我的天啊,原来你也会说笑话。”
黑狼想,原来这就是笑话啊,你放心吧,损人我会。
林世隆被扶起来,再一次咳哮,声音越来越尖锐,呼吸越来越急促,田横急道:“传军医!”
林世隆觉得窒息,一摔之下,肺子好象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一时间却又咳不出,他感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地喘息。
133,怀旧
韩青疑惑:“冷迪是怎么回事?”
冷秋看他一眼,淡淡地:“正是,冷迪是怎么回事?”目光寒冷而讥讽。
韩青见冷秋话中有话,微微一愣,提起冷迪,他何尝不知冷若雪找到冷迪门下是何用意,可是他没让冷迪拒绝,倒托冷迪关照那孩子。他师父心里不痛快了吗?
冷兰大怒:“你装不知道!是要我说吗?”
冷秋阴森地转过头,瞪着她:“你说!”
冷兰道:“好!我就把实情说出来……”
“啪”的一记耳光,把冷兰打得跄踉一步,摔倒在地。
冷兰跳起来,就要拔剑,吓得韩青过去按住她手:“冷兰!长辈责罚,对与不对,能受则受!不得忤逆!”
冷兰一把甩开韩青:“长辈怎么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指着冷秋:“你以为你是——”顿住,涨红脸,热泪盈眶。
冷秋内心叹气,拿手指指我,应该把这根手指切下来。
韩青厉声:“冷兰!”
冷兰怒道:“你以为你是掌门,你说的就都是真理了!”
冷秋终于忍无可忍:“韩青,把她拿下!关黑牢,关到她认错!”
韩青惊叫:“师父!”不能这样!
冷兰“唰”地拔出剑来,怒吼:“你不就是要杀人灭口吗?”
冷秋刚要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在我们面前拔剑有用吗?
冷兰的剑,已经回过来贴在自己颈上:“人,是我杀的,韩掌门,你听到了,人是我杀的,我杀人抵命!”
冷秋吓得站起来,厉声:“住手!”
冷兰瞪着他,大眼睛里的刚烈与疲惫让冷秋恐惧,冷秋喃喃:“住手!”血,顺着冷兰嘴角流下来,刚刚那一巴掌,让冷兰脑子里轰鸣,让冷兰热血沸腾。
只有冷家山上的男孩子们才被打得那么皮,挨耳光,对小冷兰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受到侮辱,本能反应,拔剑相对。
冷秋其实还是可以教导冷兰小朋友,有些折辱,你不得不忍受,有些时候,你不得不屈服,他还是可以抢下剑来,把冷兰扔进黑牢,到她屈服认错。
可是看到那双烈性却已露出疲惫的眼睛,他知道这烈性折断之后,冷兰就再不会反抗他了。可是,这烈性折断之后,这双大眼睛里,就只剩疲惫了,那孩子的固执与骄傲都被剥夺之后,就象一个软体动物,被强拉出她的壳。
缩在壳子里是不对的,难道应该把贝从它的壳里撕下来?
这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不能实验一下,把她的壳子剥去,她是变得更坚强,还是立刻死去,别人的孩子可以实验,这个,是他亲生的。
冷秋苦笑,看着冷兰手里的剑,因为发抖割破了她的皮肤。
雪白皮肤,银剑,鲜血。
冷秋缓缓道:“韩青,同芙瑶说,冷迪是冷家人,能放则放,不能放,我们冷家人自己处置。”他也累了。
韩青吁出一口气:“是!”
冷秋转身离开。
韩青回头看着冷兰:“兰儿,只有亲生父亲,才能拿死亡来要胁,所以,你想想,亲生女儿,应该怎么对父亲。”
冷兰缓缓放下手中剑,脖子上的血,缓缓流下来,染红衣襟,冷兰轻声:“他给予的生命,我愿意还给他。掌门转告他,我很期待那一天。”
转身而去。
韩青呆了,如果孩子不觉得你给予的生命美好,那么,给予生命,是否还是恩惠?
人生很沉重,对于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来说,人生格外沉重。
冷兰沉默着往回走。
没有表情。
不哭。
小时候也是动辄大哭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沉默的?人,其实很容易就疲惫了,沉默,才是正常的。
象韦帅望那样,仍然有大哭大笑的力气,才是不正常的。
冬晨不安地踱步,冷若雪沉默着望向窗外,许久,终于轻声:“对不起。”
冬晨站住,沉默一会儿:“冷兰会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
冷若雪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呵,是,小时候,她也这样,会替我们向父亲争,她……”不算好姐姐,会动手打妹妹的,当然不算好姐姐,又急躁又任性,可是冷若雪也知道,冷兰会很简单地认为,雪儿是我妹妹。这就足够的原因与理由。
冷若雪看着窗外,眼泪从她带笑的脸上滑落,良久,她说:“我不会再查了。”不管冷兰干了什么,就这样吧,只要没人把证据放到我眼前,就这样吧,我宁可一辈子不知道真相。
冬晨没有回答,是的,不必查了,他已经知道答案。
冷兰回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已经因为半边面孔青肿而扭曲了,嘴唇麻木,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嘴角都是血。刚刚太激动,她也不知道自己脖子在流血,她只觉得脖子有点痒。
冷若雪与冬晨呆呆地看着她。
冷兰看他们一眼,不耐烦:“他们答应放人了。”
冷若雪哽咽一声:“你……”咬紧牙才忍住面孔扭曲,她侧过头去,说不出话来。
冬晨过去,用手帕,轻轻给冷兰擦去嘴角的血,苦笑:“傻瓜。”
冷兰呆呆地看着冬晨,冬晨是她生命里的阳光,这缕阳光,很久没这么样温柔温暖了,她喜欢听冬晨说“傻瓜”“真笨”,因为那声音里充满怜惜。
冬晨低头,看她脖子上的伤,那个位置,是别人用剑指着她,还是她自己……半天,他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冷兰心安了。冬晨点头,就是说她做的对的意思,那就行了,别人的意见不重要。
冷若雪一早知道冷兰是不会和平友好地去求情的,可是就象小时候看到姐姐挨打一样,即使是她告的状,即使冷兰是因为欺负她挨打,她也一样会哭。
冷兰看冷若雪哭了,倒觉得心里酸酸的,想过去哄哄,到底好久不见了,她又知道冷若雪疑她,一时,只是呆呆站着。
冬晨倒安慰冷若雪一声:“姐姐没事,破点皮,她属大象的,没感觉。”
冷兰白他一眼:“你才大象!”
冬晨笑,指指她脖子:“刀伤,就算是大象,也得去包一下,正好雪儿妹妹在。”
冷兰伸手一摸:“咦?这是什么?”
冬晨终于忍不住气道:“你还真是大象!”
冷若雪听此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取出纱布,给冷兰擦去血污:“这是……”
冷兰尴尬地红了脸,拒答。
冷若雪看她一眼,眼泪落在冷兰手上,冷兰更尴尬了,终于道:“我不知道,不小心刮到的。”
结果泪滴一串串掉了下来,冷兰求救地看向冬晨。
冬晨低头看地。
别人用剑指你,应该不会伤你吧?那人,应该不会拿剑伤你吧?你,用剑……吓别人吗?
你吓到我了。
好多人,就是这么动不动说要自杀,说着说着,说成了真。
对你来说,死亡确实是简单的解决方式。
冷兰见求救无效,只得把手帕递给冷若雪:“哭什么啊?”
冷若雪无言擦掉眼泪,轻声问:“你没事吧?”
冷兰道:“没事啊,伤口不大。”
冷若雪沉默,我不是问伤口,她垂着眼睛,没再说什么,给冷兰包上,告辞:“谢谢你,我担心师父,我先走了。”
冷兰起身穿衣服:“我陪你去,山上这些人,说话不一定都算数。”
冬晨看冷兰一眼,冷兰哼一声:“有时候听着是这么回事,实际上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陪你去,不行就劫天牢,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太子劫天牢,当然没啥大不了的,冷兰劫天牢也一样没啥大不了的。
冷若雪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还是会给冷兰带来麻烦,可是她不能拒绝,她只是点点头。
冷秋暴怒着:“冷兰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韩青道:“冷颜说,冷若雪来找她姐姐。”
冷秋咬牙切齿,早知道连这个小崽子也不放过……不!他不敢,那是冷兰的亲妹妹,他不敢。
冷秋忽然问:“韦帅望现在在哪儿?”
韩青迟疑道:“帅望他……”
冷秋再一次暴怒:“是不是他出的主意?”
韩青道:“不是,只不过……”
冷秋瞪着韩青,我在同你说我女儿的事,你居然为韦帅望干的事,吞吞吐吐,怎么回事?
忽然间,冷秋明白了:“韦帅望又闯大祸了?”
韩青道:“倒不是大祸,只是,古怪得很。”
冷秋瞪着他。
韩青抬头看着冷秋,困惑地无辜地:“皇上收到余国的国书,说送上十座城为聘,代韦帅望求娶公主。”
冷秋瞠目,这这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超出他想象力之外的事件,这是怎么回事?
韩青不安地:“也许,也许是……”
冷秋点点头:“韦帅望同何承舜八拜之交了,所以何承舜送十个城给我们皇上,替韦帅望聘公主?”
韩青头疼:“要不,我过去看看?”
冷秋道:“等接到外交照会,要求引渡韦帅望时再说吧。”
忽然间,冷颜狂奔而进:“掌门,不好啦!”
两位掌门大人的可怜的心脏啊。
冷颜喘了一会儿,急道:“冷兰跟她妹妹一起下山,去京城了。”
冷颜看到两位掌门大人同时松口气的表情,他可真是彻底迷糊。
冷秋叹气:“啊,知道。”白冷颜一眼。
韩青问:“师父要不要追她回来?”
冷秋道:“人家都去折磨全世界了,她不过去次京城,让她去吧,告诉你师兄好好招待,掉根毛,我都给他好看。”
韩青向冷颜做个手势,意思是,听到了?去吧,报信给我师兄吧。老虎来了,小心。
冷秋托着下巴,遥望远方,唉,我想念年幼时的韦帅望。
134,策反
134,策反
何承舜远远看林世隆无故落马,身边人一阵大乱,顿时精神一振:“来人,让所有将士一起大喊,林世隆中箭!”
将令传上,城头上一阵吵嚷,然后传出“林世隆中箭”的喊声,正在攻城的南国大军,一时间脚步为之一涩,听到的人不禁百忙中回头张望,只见黄罗伞下一片混乱,林世隆果然不在了。
南国士兵不禁互相打探:“怎么回事?出事了?皇上真的中箭了?”
那么,该鸣金收兵了吧?还攻不攻城?前进还是后退?
一时间,人心慌慌。
何承舜刚要说放箭,一员小将冲过来:“皇上!敌军大乱,末将愿带人马,冲出城去!”
何承舜一看,正是唯一的主战派,小将方兴,他笑道:“那是几十万大军,你真想去?”
方兴道:“末将愿往!”
何承舜道:“给你五千人马,胜了,升你为大将军,败了,城门不会为你打开。”
方兴道:“是!”
五千骑兵,其实是余国的全部精锐。
方兴带着这一队人马,并不是要与几十万大军厮杀,站那不动让他砍,他也没那个力气,你试试拿几十斤的大刀挥上一百次。
方兴这一队骑兵,直奔林世隆而去。
虽然他们大叫林世隆中箭,扰乱敌军,但是,他们自己知道林世隆没死,擒贼先擒王。要想逼退敌兵,必须摆出一副要直捣黄龙的驾式来。
石横将把麻黄汤给林世隆灌下去,几次呛咳,哮喘声低了下来,然后林世隆一阵狂咳,吐出一大滩带着泡沫与血块的粉红色粘痰。知道君王性命无攸,刚放下心来,忽然间迎头一队人马,已经杀至五十米以内,
石横大惊之下,来不及查看别处战况,急令:“来人!保护皇上。撤退!”
赵家仁迎上来:“元帅,我来战他!”
石横领兵后撤五十里,赵家仁几十回合后,将方兴砍落马下。他自己也受了伤,陷于重围之中,困战不已。
赵家义不见了兄长,带人过来寻找,才将赵家仁救出重围,五千余国人马,也死伤过半,眼见敌人没有四散奔逃,而是过来迎击,也不敢再追,慢慢退回城中。
何承舜损失二千人马,已经升为大将军的方兴,身受重伤,一时间不能起床。虽然离成功退敌很远,倒底也算打破了林世隆不败神话。
林世隆这一战,被杀死马踏而死的士兵过万,撤退中失散逃走的又有数万,不过相对几十万大军来说,十万人马,也不算大损失。但是,这是他北下以来,第一次重挫,不败信念正在渐渐动摇。
摔落马下那一刹那儿,无法呼吸的可怕感觉,给林世隆带来的惊吓,实在大于他的真实病情。生死系于一线,终于让他明白,死亡离他不远,死亡逼近是什么感觉。
林世隆问:“谁下令撤退的?”
石横跪下:“皇上恕罪,臣担心皇上安危!皇上允臣戴罪立功,明日再战。”
林世隆良久道:“明日再战?”
死去的那些人,不能再活过来了。
他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可是为此而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享受他统一了的天下。当然,他一直知道这件事,不过,从没这样清晰尖锐地感受到这种绝望,所有美好的未来,对于已经死去的那些人,是没有意义的,对于那些人,那些为了他的美好未来而牺牲的人,美好未来,没有意义。一如今天他死了,再大的疆土都与他无关,而且,多半也与他的后代,甚至他的家族无关了。
这场战争,对谁有好处?我?我要死了,威震九洲与威震八洲没啥区别。对我的臣民?有余国那片地,没余国那片地,他们的生活有改变吗?对余国人?余国人正在浴血奋战,即使不算眼前的流血,我的统治与何承舜的统治有那么大区别吗?对我的子孙——是的,对我的子孙来说,是更广阔的天地,只不过,如果我不赶快回去,安排他们的未来,他们可能就不会有未来了。
林世隆道:“班师还朝吧。”
众将呆住:“皇上!”
林世隆道:“叫华文旺来。”
石横呆了:“皇上不是下令将他斩首?!”
林世隆这才想起来,半晌:“唔。”算了,不治之症,谁治都一样。
赵家仁想了想:“皇上别急,依臣看来,皇上这病来得,是急症,依臣的愚见,大凡急症,虽然凶险,过了症候,却未必有大碍。皇上宏福齐天,多年征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足见天命所归,这只是一时之挫,咱们且退五十里,着人遍寻天下,搜尽神医,什么病治不得?况且,我看皇上现在的状况很平稳,也未必就真是什么难治之症。”
林世隆闭目养神,半晌:“撤退五十里。”
五十万大军安营扎寨,帐蓬一顶顶,炊烟袅袅。
黑狼站在枝头,韦帅望蹲在另一边树枝上,黑狼对韦帅望站得比他高,非常不服气,可是事实证明韦帅望虽然看起来比他胖,却硬是比他轻,换句话说,臭小子轻功好。而且韦帅望一点也不以为意的样子,跟猫头鹰似的蹲树上,一点提气运功的表情都没有,好象他身轻如燕是正常的(差不多是正常的,他天天蹲树上嘛)。
黑狼瞄着韦帅望的轻功运气,韦帅望亲切地看着远处大地上密密麻麻虫蚁般的大军,亲切地说:“你们就要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谢我了。回家好好工作,好好赚钱,虽然钱来得慢点,可是比抢安全,工作条件也好。天天晚上同自己老婆睡虽然没有强叉与轮叉刺激,可是啥时候想起来都可以,还不用与人共用啊。再说强刺激对身体不好。啊哟……”被黑狼飞起一脚踢到地上去了。
韦帅望揉着屁股:“踢我干嘛?你不同意你可以说,你凭啥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黑狼气闷,你小子庆幸功夫比我高吧,不然我直接就把你舌头切下来了,你还说话的权利!我给你权利,但是不给你舌头。
帅望笑:“咱找赵家仁聊聊吧。”
黑狼问:“不怕被发现?”
帅望瞪眼:“发现啥?我啥也没干啊,总不能说我念咒把他们皇上念病了吧?”
黑狼望天,嗯,我看完全可以给你扣个下蛊的罪名。
韦帅望一出现,赵家仁就是一喜:“韦兄弟,我正要找你!”
帅望眨着眼睛,你找我干嘛?
赵家仁道:“你快随我来,皇上忽然染了重症,我记得你是个神医。”
帅望那个嘴咧的,我是神医不假,可是我的主攻方向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敲诈勒索。帅望苦笑:“别急,你先说说症状,我看可治不可治,你也叫我一声兄弟呢,别治不好,你们皇上学曹操,专门砍神医的头。你说到时候我冤不冤?”
赵家仁顿时脸色一黯,帅望瞪着他:“喂喂?你们皇上神圣不可冒渎?”
赵家仁忙缓和了面容,笑笑:“皇上这几日,确实,确实格外焦躁,今天……这事不能瞒你,他,他刚斩了军中名医,说他扰乱军心。”
帅望点点头,半晌:“如果我给的结论与你家军医一样,下场会不会也一样?”
赵家仁半晌:“兄弟你武功高强……”
帅望笑:“我是百分百能跑的,可你是介绍人,你往哪儿跑啊?”
赵家仁坐下,一捶桌子:“他以前可不是这样!”
帅望支着头:“以前他没权力砍你的头,就算有权,你还可以逃,现在,他一统天下了,想砍谁砍谁,逃无可逃,砍了白砍,不砍白不砍,白砍谁不砍?”
赵家仁瞪着韦帅望,脑子里微微晕了一下,回想起看韦帅望那个合同的感觉了:“你,你是来……”
帅望取出银票来:“十五万两,我取米来了。”
赵家仁道:“两军阵前,哪有米卖给你。”
帅望笑:“我只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赵家仁怒道:“大军粮草,你敢觊觎,你不要命了?”
帅望道:“别胡扯了,你们马上就退兵了,没听说过带着粮草逃命的,唔,我看你送我得了,比白扔强,还得个人情。”
赵家仁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退兵?”
帅望笑:“你军医都宰了,还糊弄我?”
赵家仁不由得退后一步:“你,你,你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帅望道:“有,你家皇上,是我咒病的。”
赵家仁道:“你想要粮食?”
帅望听他的语气,心说,坏了坏了,这小子这口气咋同我一样呢?点头。
赵家仁道:“告诉我实情,粮食我送你。”
帅望望天,半晌:“不告诉你,等你撤退时,我来抢就得了。”
赵家仁道:“我撤兵前,先火烧粮仓!”
帅望气:“再废话,我就告诉你们皇帝是你买凶杀人的。”
赵家仁瞪着韦帅望,帅望道:“我给你们皇帝气管里灌了点石粉,你想他活长点,就给他多喝水,让他拼命咳嗽,要是想他早死,就给他止咳。如果想治好,很简单啊,给他开膛,把肺子洗干净再缝上,如果他不死,他就能活下来。”
赵家仁瞪着眼睛,心说,这种治病法,我提都不敢提,你这是想我死啊!
帅望沉默一会儿,微笑:“这么说吧,你们这皇帝,活不了一年了,如果他回国两个月内,还不动手大清洗,你可以派人给我送信,我替你给你们皇帝治病,如果他开始大清洗,你保你自己的命得了,别多事了。”
赵家仁良久问:“真是你下的手?”
帅望道:“我对阁下君主的遭遇深感遗憾,不过……”拍拍赵家仁的肩:“你应该谢我。”笑:“上天把那个位子放在你面前,如果你不伸手,会被天谴。”
赵家仁“霍”地站起:“什么?”
帅望道:“别扯太远,我有合同,如果你不按合同给我米,将来你得天下,谁会当你是说话算数的人?”想了想,笑:“兵者,诡道也。所以,擅用兵的,没啥信义可言。那我走了,你拿二十万两银子点把大火温暖春天到来前的最后一丝寒冷吧。”
赵家仁忍着呕吐的感觉:“你,你……”
帅望笑,把银票放在赵家仁面前:“二十万两银子,我实话实说,你想保住你的命,银子是很用的东西。”
赵家仁看着银票,沉默一会儿:“我当初同意你这个合同,其实只是想脱身。”
帅望点点头:“可是,现在,你手里有粮草。”
帅望笑笑:“也有兵器。”
赵家仁问:“你为北国皇帝而来吧?”
帅望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赚点钱,以后你缺皮裘马匹啥的,一样可以找我,互通有无。”
赵家仁问:“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也会生病?”
帅望想了想:“我拿给你的是真金白银,我做生意是有信用的,我是商人,我要是黑社会,我拿银子来干嘛?”
赵家仁沉默一会儿:“五万的本银,变成二十万,好生意。”
帅望笑:“我不做损害对手的生意,那样不好。”
赵家仁道:“银子我收下,日后,如果我没用,或者,我有能力还你,我还你。粮草呢,按我们的习惯,吃不了的,一定是烧的。”沉默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时间与地点,你自己想办法,数量只多不少,如何?”
帅望点头,笑:“如果有报废不要的兵器,也可以给我点。”
赵家仁问:“你拿到这些东西,是给余国还是回北国?”
帅望笑:“你猜呢?”商人有国籍啊。
赵家仁想了想,苦笑:“当然我还是宁可你运回北国,远交近攻嘛。”
帅望点点头:“希望我们世代友好。
赵家仁看着韦帅望,余国早晚是我们的,世代友好,就看你挡不挡我了。
帅望笑笑:“我喜欢做商人。”
赵家仁半晌问:“你偶尔也做别的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不喜欢杀人,但是,我最不喜欢的,是战争。有时候,我会两害权其轻。生命里没有完美的选择。”
赵家仁慢慢挺直后背,良久,缓缓道:“暗杀,是不能阻止一个国家灭亡的!”
帅望微笑:“这就是长子继承制的好处啊,亲爹再厉害不能保证长子不是白痴,换一次两次的,总会换到个白痴的,军政大权一手抓的白痴,会替我阻止你。”
赵家仁道:“你!”
帅望道:“你又不肯雇个武林高手在身后,有种利刃在颈的感觉,是不是?嗯,那个于帮主的女儿在你手里?”
赵家仁一惊:“什么?于飞不是同你在一起?”
帅望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问:“你说于帮主的女儿就是于飞?!”一口血吐地上,当年我叫他兄弟啊,怎么没伸手摸摸?——他的胸是平的啊!
赵家仁眼睛转了转,他觉得自己好象讲错了什么。韦帅望不知道于帮主的女儿是于飞?那么?他怎么会知道于飞在我手里?他……难道看到了?唔,他看到的是个女人,所以……
帅望道:“糟糕,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吗?我本来不过问问,那个女人漂亮不,你这是非逼我向你要人啊,于飞是我兄弟,你快把她交出来!”
赵家仁此时再想说我不知道,看韦帅望眼神知道已不可能,想了想:“我告诉你地方,你……”叹口气:“等我们,有什么动作时,趁乱……”低头沉默一会儿:“告诉于飞,我很抱歉。君命不可违。”
帅望看着他:“呜,你说这些,有屁用啊,如果你不能站着对你的君王说不,这些废话,对于飞一点意义也没有。”
赵家仁瞪着韦帅望,良久点点头,伸手拍拍帅望的肩:“我当年也有,同你一样热血的时候。”笑了,再拍拍:“如果那时遇到,我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帅望看着他:“唔,你什么时候开始背叛自己的?”
赵家仁看着韦帅望,再一次微笑:“忘了,是一小步,一小步,退让出来的。”
帅望道:“你们不害她,她能救到你们的。”
赵家仁苦笑一声,无言。
帅望明白了:“唔,你们已经不能不害她了?”
帅望回头:“小黑,他们当时咋说的?”黑狼白他一眼:“于飞问他们于帮主的下落,还有,不相信于帮主的弟子做了什么事。”
帅望看着赵家仁:“啊!那么,于帮主在哪儿啊?”
赵家仁沉默一会儿:“帅望,那只会挑起更大争斗,死更多人,你不是也说了吗,你不喜欢战争。”
帅望问:“他在哪儿?”
赵家仁道:“我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可能我们是说错了一些话,但是,他遇到西域的欧阳一家之后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
帅望问:“那个啥啥弟子呢?”
赵家仁道:“没有证据,我们不过是咬着他是最后看到他师父的人,丐帮人愿意相信,是因为他们想相信。”
帅望无语了:“希望以后不会再见你,赵先生,良知未泯,可惜,除了让自己不舒服,没啥大用,你泯了吧!”
赵家仁半晌道:“我不会那么做。”
帅望已经走到门口,又站住:“那么,你先取得可以不违心做事的权力!”
135,完胜
135,完胜
如果你曾经发誓效忠一个人,然后发现,那个人变了,他在做违背你良心与信念的事,那么,你是叛变他,还是叛变自己?相信我,叛变自己的人居多。
韦帅望终于出现在余国皇宫中,何承舜道:“南军退后五十里。”
帅望点点头,笑问:“你手下有没有闲着的人,我想找人帮我运东西。”
何承舜道:“当然没问题。”
然后笑问:“韦老弟,他们,还会再退吧?”
帅望道:“等你帮我搬完东西,他们就撤底回家了。”
何承舜看着他:“林世隆,快死了吧?”
帅望点头:“他快死了,死前一定会回去家排自己家人,他的手下一定不会喜欢他的安排,几年内他们都会致力于内斗,一时间不会来找你了。”
何承舜几乎要拜下去:“你不只救了我,你救了我余国,大恩大德,何以为报?”
帅望结结巴巴地:“咱不是说好了,十个城吗?”
何承舜抱拳:“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余国的救命恩人!”
帅望咳了几声:“别这么说,咱们生意做的挺好,大家都满意,大家都诚信。你这样说,我会脸红的。”
何承舜笑道:“韦兄弟要运什么东西回国,愚兄给你派人护送。”
帅望大乐:“真的?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何承舜当即就心里犯疑了,心说,你要运的是啥啊?为啥要套我话啊?可是话说到这儿了,还真不好不答应:“当然。”
帅望笑道:“我同南军做了点生意,买了他们一点粮草。”
何承舜脸色发青,嘎?你买了他们的粮草?靠,难怪你知道他们要撤了,可是他们丢下的粮草,应该是被我们缴获!
帅望笑道:“他们本来要烧的,所以……”
何承舜无奈地:“寡人言出必践,小韦兄弟不必担心。”
帅望微笑:“如果有兵器,咱们一人一半。”
何承舜笑道:“若是贵国发兵而来,也是要犒赏三军的。”肚子里换算,那也没有你来了费啊!
三天后,韦帅望带着三千人马,烟尘滚滚直奔津门粮草仓库。
津门粮草押运官,一听烧粮草,就知道是要退了,本就无心再战,打点好行装,一把火点上就要走路,忽然见远处烟尘滚,知道是敌军来袭,知道这时候大军是不会派人来支援自己的,当下无心恋战,被一冲而散,韦帅望即时接管了粮仓,连同车马一起缴获,马拉车运,就要退回中京。
帅望见粮草已得手,叫黑狼自己押运,他要去南军囚牢里救于飞。
黑狼道:“去吧,兼济天下,普渡众生。”讽刺,纯有病啊,人家自己人内斗,关你屁事啊?
韦帅望道:“你知道个屁啊,那丫头跟我可讲义气了,要不,我咋没看出她是女的呢,当然,也是她不够漂亮。”
肚子里说,当然要是她够漂亮,不讲义气我也一样救。
黑狼挥挥手,滚吧滚吧!
帅望照着地图,找到地方,只见牢里正乱着呢,把看押的士兵拎过来一问,原来里面的人跑了,帅望一问情形,跑的不是别人,正是于飞。大好一个人情没卖出去,不禁微微怅然。
帅望打马回城。
走到半路,只见路上车倒马伏,几十具尸体血染黄土。
帅望大惊扑上前,只见黑狼正同一个灰衣男子打在一起,韦帅望根据曾经的夹击协议,当即长剑出鞘,飞驰而过,伏身就照那灰衣人颈上一剑砍去。灰衣人回剑来挡,小面孔文文静静的,可不正是于飞于小帮主。
韦帅望吓得一头冷汗,我的娘啊,我差点一剑砍下她的人头,虽然不是美女,也是女的,把一女人的人头砍下来,我下半辈子可够受的了。
黑狼毫不迟疑,一剑刺向于飞胸膛,韦帅望不及细想,已经一剑挡住。
黑狼想不到韦帅望会挡他的剑,一愣之下,一抬头,于飞已经把韦帅望从马上拎下来,在韦帅望与黑狼的惨叫声中,那一剑停在韦帅望的脖子上,韦帅望结结巴巴地:“喂喂喂,自己人,误会误会啊!”
于飞一脚踢在他肚子上:“谁同你自己人!你敢偷袭我南军,抢我粮草!你还自己人!”
帅望哀叫:“啊,于妹妹啊,我可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你的下落,刚才特意跑去救你!”夸张,夸张。
于飞微微一愣:“什么?”
帅望捂着肚子:“你踢得我想大便!”
于飞再一次呆住,呃?!那怎么办?她可想象不出有人在被人利剑指头时还能说这种恶心的玩笑。
帅望见于飞发呆,忍不住笑:“咱们到那边去大便好不?”
于飞顿时红了脸:“你!你!”
黑狼望天,天哪,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
于飞红着脸,气得:“你你!你不用着急,我这就宰了你!”
帅望瞪着眼睛:“为啥?我真的跑去救你了,你看,这是赵家仁给我的地址!我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十万买你,十万买粮草!”
于飞瞪大眼睛:“什么?是你花钱让赵家仁放的我?”
帅望一愣,明白了,狗屎赵家仁见反正也要放了于飞,所以,干脆自己去送这个人情了。唔,他也是怕于飞出来后找他报仇,帅望笑:“是啊是啊。”
于飞忍泪道:“粮草也是他卖给你的?”
帅望道:“他不卖给我,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来抢。”
于飞咬牙:“窃国贼!蛇鼠一窝!”泪盈于睫。
韦帅望这才发现,原来于飞也有一双长睫毛,斜飞的凤眼虽然不太大,配上汗水下露出的雪白皮肤,倒也别有一股子温婉气质,好可爱的单眼皮美女。
韦帅望眼睛眨啊眨地欣赏异国美女,把黑狼气得,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兄弟!真是丢人啊!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于飞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黑狼正招呼人马收拾粮草,韦帅望正呆呆看着她,于飞气得:“你们同他们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剑一挺,又顶到韦帅望脖子上:“叫他们住手!”
帅望急道:“喂,这是我花钱买的!”
于飞怒吼:“这是我们的粮食,宁可烧了,不与外鬼!”
帅望结结巴巴地:“我们又没同你们打仗,我们是友邦好不好?”
于飞怒道:“你暗算我国君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帅望呆呆地:“那家伙陷害你爹你师兄啊!”
于飞颤声道:“家仇是家仇,国仇是国仇!”
帅望道:“我们国家同你们国家没仇啊,那纯是我替你报仇啊!”
于飞怒吼:“胡说!你是为了救何承舜那个老贼,误了我们统一大业,你是,你是……”
帅望呆呆地:“你不是也要杀他吗?难道你的仇就不报了?”
于飞道:“不是这个时候!”
帅望道:“不管啥时候,你杀了他,不也同我一样是国家敌人吗?”
于飞道:“这不关你事!”
帅望想了想:“在你们国家,皇帝杀错人是白杀的,是不是?”
于飞道:“这个仇,我早晚会报,但是,不需要你插手!你害我主帅,杀我将士,我不会放过你!”
帅望道:“可是,你的脚站在余国的土地上啊,我不是跑到你的国家去刺杀你家皇帝啊!”
于飞道:“我们同余国本来就是一个国家的!”
帅望回头看看中京:“可是他们没出城迎接你们啊!”
于飞道:“那是因为何承舜挟持……”
帅望道:“津门守卫弃城时,城里居民四散而逃啊。”
于飞被韦帅望纠缠得头晕:“他们不知真相!”
帅望指着粮草:“这些粮食长得不像二季稻,是余国国民自愿提供的吗?”(唔,俺知道二季稻是宋太宗的儿子搞出来的,不过俺们这里讲的不是宋朝的事,所以,别类比。)
于飞沉默一会儿,发现黑狼已经带着押粮大军北去了,她大怒:“让他们停下!”手一用力,韦帅望皮破血出。
帅望看见血,吓得大叫:“喂喂,别杀我,粮给你,我的命比粮食值钱,喂,黑狼,滚回来!你他妈的想我死啊!”
黑狼回头:“你去死吧,刚才不是你挡我,我已经宰了她了,你愿意救她,你死了活该。”
帅望呆呆地,嘎?!
于飞怒喝:“我不是开玩笑的!马上回来,否则我杀了他!”手一动,韦帅望一声惨叫,胸前横过一道半尺长的伤口。
黑狼回头看一眼:“看在他救你的份上,给他个痛快的!”
于飞一脸黑线,呃,韦帅望,你交的这是啥朋友啊!
韦帅望痛得:“干你娘!我不要痛快的!哇哇,痛死我了,别砍别砍,好汉饶命!黑狼,黑狼,滚回来救我!”
黑狼理也不理,径自离开。
于飞的剑又抵在韦帅望胸前,作势要划下去。
帅望吓得快要流泪,惨叫:“别别别,我叫他回来,不是我的错,他不听我的,别杀我!”于飞气恨,你这种狗屎就不配交到讲义气的朋友!可是不管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假的,他是不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刚才他挡了黑狼那一剑,都是救了自己的命,国仇私交,如何抉择!
韦帅望转头:“喂,黑弟弟,好弟弟,你快回来,救救我啊,喂,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喂!求求你,你是大好人,你是大爷,喂……”
黑狼远远地:“你认错人了,我比你爹年轻多了。”
于飞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韦帅望!你!你!”无可奈何地手垂下,眼泪也落下来。
帅望按着伤口,叹气:“好人没好报,我现在可信了。”
于飞一把推开他:“你是什么好人!你太阴毒了!”
帅望道:“难道我们应该鼓励南北朝鲜开战吗?学人家东德西德不好吗?”
于飞半张嘴:“什么?”
帅望道:“唔,时空错乱。我是说,兄弟,那余国人是不是本来也是你国的人啊!这一开战,死的几十万可都是自己国人啊。一年也不过多收几十万两银子的税,一条人命就值一两银子吧?是泱泱大国,还是一方霸主,跟你屁关系也没啊,你还不是个要饭的头子吗?是为了到更大的地盘上去要饭吗?”
于飞愣了一会儿,帅望道:“再说,现在林世隆病重了,生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兄弟你杀了我也没用啊。我们国家去年大旱,今年还是大旱,你不看在我面上,看在几十万快饿死的人份上,没必要非把粮食烧了也不给我们吃啊!饿死我们于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啊。你也不是没去过我国,我们国里的人也都是人啊,不是臭虫,饿死了你不觉得罪过吗?”
于飞头晕,半晌,跺脚:“罢了,韦帅望,我不同你纠缠,历史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我们同文同种,早晚会重回到一起。”
帅望微笑,拍拍她:“保重,兄弟,天下争战不断,未来不可预料,但是,今天,我救了十到几十万人的命,我可真伟大啊。希望更多人爱好和平,少几个冲冠一怒,非要去人家国家替人家国民改善生活的伟人。”
于飞伸手扫扫自己的肩,不,不是这样的,这块土地是我们的,你永远无法说服我放弃。你,始终是我们的敌人。
帅望道:“我问过赵家仁,他说你父亲与欧阳一家的误会,是他们造成的,但是后来结果他们真的不知道,你师兄与这件事无干,你可以相信他。”
于飞看看韦帅望,沉默一会儿:“多谢。”仅以单个的人来看,韦帅望真是个热心的好人。
于飞目光迷茫,她与她的同伴,倒想精忠报国,可是国家不给她报效之门,如果于世隆代表国家的意志,她的国家是希望他们全体自杀或者滚得远远的,就是最大的报国了。
可是他们滚得远远的,真的于国家有利吗?
林世隆壮烈地被人灌了一肚子灰,就是最好的回答。
若说林世隆不代表国家,那么,于飞可以把窃国者赶下台去吗?不,不能,那就成了另一场战争。
换一个国君呢?也是一样,即使赵家仁放她,也不是念在旧交,而是迫于韦帅望这个国家敌人的压力。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你想救的人要你死,你的敌人,非要向你伸出援手,一时间,国家大义与个人道德观的巨大冲突让于飞筋疲力尽。
想起林世隆那杯酒,如果不是不确定自己父亲是否已死,那就是一杯毒酒。于飞刹那间心灰意冷,终于理解为何没有别的武林人士出来报效国家。所谓国家,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众人共同追逐的一只肥羊,皇帝的目地,并不是与朋友分享这只羊,而是独自占有。胆肝相照到最后,是莫须有与风波亭(是的,那是南宋的事,是北宋之后发生的)。
长叹一声,于飞起身而去。
帅望道:“喂,我会让人帮你找你爹和你师兄的。”
于飞无奈地,回头一笑。
帅望半张着嘴,哗,原来单眼皮女生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136,英雄
136,英雄
何承舜眼见运粮大军络绎不绝,内心那个酸痛啊。
然后看到鼻青脸肿的韦帅望和黑狼,不禁愕然:“你们,你们遇到对手了?”
帅望笑:“没有,我们互相对了下手,我本来要学人家长兄代父教育我弟弟两下,没想到小混蛋拒不受教,哎,小子狗爪子还挺硬。”
何承舜郁闷到极,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稳重啊!你们至少可以表面兄友弟恭一下吧?偏偏我还栽到他们手里。
黑狼摸摸自己的黑眼圈,心想,韦帅望的拳脚功夫与他的剑法有点差距,可是他死打烂缠的劲头可真熬人,咬人封眼拗手指,扬灰扔石头,啥下三滥手段都用啊!他真是冷家的耻辱。
何承舜笑问:“谁赢了?”
帅望叹气:“自家兄弟,论啥输赢,是不是,小黑?”
小黑肚子里骂,去你娘的吧,我小手指差点让你掰断了,还自家兄弟呢。
何承舜大笑:“这么说的通常都是输了的那个。”
帅望笑:“当哥哥的,让着兄弟是应该的。”
黑狼肚子里再一次怨愤,赢当然是我赢了,我把他按地上一顿暴打,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吃亏了,我的眼睛,我的手指,他还咬我,我好痛,臭小子不过后背屁股上挨了几下,我太亏了。
何承舜见黑狼一眼睛的怨怼,内心深处不自禁地就开始想到三个字“离间计”!
当下何承舜笑眯眯地打听:“小兄弟,你们是为啥打起来的啊?”
帅望叹气:“为了个女人!”
何承舜乐得,这可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啊:“啊,什么样的女子竟会同时入了你们兄弟两人的眼。”
帅望道:“我呸吧,就他那眼光,我八辈子也不会跟他看中同一个女人!我被一女的抓住,我让他回来救我的命,他居然让那女人给我个痛快的,你说他是不是王八蛋!”
何承舜完全呆住了,这这这,这太超出他想象力之外了,这,你们兄弟都这样了,还用离间计吗?这,这黑小子落井下石啊,他想要你的命啊,你应该宰了他啊……你咋这么宽宏大量呢?
黑狼又开始听得半懂不懂的了,可是“王八蛋“三字,因为韦帅望说了太多次,他听明白了,而且韦帅望说这三个字时是指着他的。所以,他毫不客气地,过去就是一脚:“谁王八蛋?”
何承舜一见韦帅望“扑嗵”一声给他跪下了,而且五体投地趴在他面前,当即大惊:“小兄弟,你如何大礼是何用意?”
帅望气得:“我被王八蛋给踢了,你没看见?”
何承舜无辜地:“我,我没看见。”我只见到黑影一闪,你就趴下了,我还以为我头晕眼花。
然后韦帅望与黑狼就滚成一团了,何承舜退了又退,守卫大声叫:“来人,救驾救驾!”但是因为里面的声音实在太过巨大与凄惨,没有人敢进去,何承舜只得在守卫掩护下逃出大殿。
史载,余国王宫内发生不明爆炸,造成了仅次于某年大火之外的最大一次损失,余国的工匠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把宫中的雕梁画柱更新修复完毕。
据说那一场爆炸从早上直炸到中午,余响不断。然后尘埃中从里面走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黑乎乎的两个人。
何承舜当时在仰望这两个人时,心里想的是,离间计?我好象刚刚有幸瞻仰了本世纪最牢固的友谊,这是不可离间的两个人。如果一个人被劫持,另一个说爱杀就杀,他们之间都不会有怀疑与裂隙,那么,他们之间,大约永远不会有什么怀疑与背弃吧。
伤痕累累的韦帅望与黑狼,就这样在余国国王的恐惧目光中离开了余国,由三千铁甲护卫,一路回到北国。
北国的边防军,一见远处尘土飞扬,这一惊非小。所以韦帅望到达边界时,对面数万大军刀出鞘箭在弦,阳光之下,寒光闪闪,严阵以待他呢。
韦帅望笑嘻嘻地:“我国军队欢迎我来了,列位余国兄弟,多谢你们远路相送,这里是一点小意思,列位兄弟,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三千人马正看着对面的大军眼晕呢,一听这话,当然一声告辞再见,转身后退了。
韦帅望上前招呼:“哪位将军带队啊!”
带马出来一人:“来者何人?”
帅望把御前行走的牌子递上去:“我是韦帅望,奉皇上密令弄了点大米入关,请列位行个方便。”
那红脸将军道:“密令何在?”
帅望一摸兜,笑:“这里。”递过去,那将军打开一看:“这是银票!”
帅望脸红:“这种密令在您这儿不好使?”
那人怒道:“你贿赂本将军?来,将他拿下!”
帅望笑:“别别,将军,您认识梅子诚吗?”
那人上下看看韦帅望:“认识!”
帅望道:“梅子诚是我兄弟,这位大哥,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姓焦,焦尔定,梅子诚是你兄弟,不是我兄弟!废话少说,来人……”
帅望长叹一声:“我说油盐不进的焦大将军啊,你要抓我,按的是哪条啊?”
焦尔定道:“看你贼头贼脑,象是余国奸细!”
帅望苦笑:“好吧,好吧,我服你了,抓吧。”两手一伸。
焦尔定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合作,也是一愣,当下上来两个人,拿出绳索,把韦帅望绑了个结实。
再去抓黑狼,就有点困难,黑狼也不跑,也不打,两腿微屈,一个纵身上树了,站在枝头,随风轻摇,低头看着下面的士兵,黑乎乎,面无表情,把抓他的士兵吓得“妈呀”一声,倒退三步。
焦尔定一见这情景,内心惊恐,不管是遇到高手了,还是遇到鬼了,都没啥好玩的,当即大叫:“放箭,放箭!”
乱箭飞过,黑影一闪,好好一棵大树被射成了秃头,一阵箭后,黑影再一闪,左右手各十支箭的黑狼从树后闪出来,再站在枝头,一个讽刺的微笑,帅望大叫一声:“不要伤人!”
二十支箭已经呼啸着射了出来,不伤人,绝对是要命的二十箭。帅望大叫一声,身上绳索刹那断开,如一条飞龙般射出去,连挑带拨,二十支箭上天入地,都放了空靶。
黑狼大怒:“你干什么?”
帅望笑:“喂喂,我是想找个免费押运的,你别捣乱。”
黑狼眨眨眼睛,再一次进入表情空白状态:“我不用管你?”
帅望笑道:“烦劳大爷您去京城一趟,告诉公主,我的粮草被边防军给没收充公了。让公主命令他们把粮草上交国库。”
黑狼忍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真亏这小王八蛋想得出来!这么押运可真省钱啊。
帅望过去拍拍吓傻了的焦尔定:“焦大哥,你没收我们东西没问题,那个,点齐数量,给我们个收条,好不好?”
焦尔定呆呆地看着他:“收条?”
帅望点头:“对,就是你一共没收了多少东西。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老老实实配合你罚没。”
焦尔定眨着眼睛:“然后我们,得把粮草送进京城?”
帅望点头:“对啊,不不,不一定啊,也许你们皇上一高兴,粮食全赏给你们了。”
焦尔定想了想,我没收东西,总没啥错吧?没收错了,大不了还他,要是这小子有门路,大不了我进京回家看看,没门路,好急了,我得一大批粮啊。焦尔定一挥手:“你合作就好,来人,点数!”
韦帅望坐地上,等着他们点数,黑狼一人京城里去了。
帅望百无聊赖地在军营里聚众赌博。一开始焦尔定还坚决地要把韦帅望绑上关禁闭,后来发现不管怎么绑,关啥地方,二分钟之后,韦帅望就出现在营地里到处转悠着同人聊天玩骰子,对峙十余次之后,焦大将军终于认了命,随便韦帅望乱转,韦帅望转了二三天后,有点着急了:“还没有命令来吗?”
焦尔定比他还愁呢:“还没有,韦大爷,要不我放你走好不好?”
帅望道:“不好,你扣着我东西呢,我走什么走?”
再过二天,焦尔定惨叫:“东西我不要了,我还你还不行吗?”
韦帅望道:“不行,我一个人咋能把那么多粮弄走呢?”
焦尔定怒吼:“你雇人搬啊!”
韦帅望道:“花钱,我不干!”
焦尔定吐血了:“那我请你吃饭,韦小爷,我求你了,没你这么连菜带饭一起偷走的,你好歹得给我留两样,你一人吃得了那么多啊?”
帅望道:“我们一起赌钱的人好多啊,我赢人家钱,当然得请人吃饭,这个义气还是要讲的。”
焦尔定苦笑,他手下大将这几天被人赢得快要上吊了,敢情你还是个讲义气的人呢?
好在,没等焦大将军崩溃掉,皇令就下来了,着焦大将军将所罚没的粮草上交国库。
全体将士都长出一口气。
大家集体凑钱请韦帅望吃了一顿,然后连着放了三天鞭炮。
帅望回到京城时,老姜绎带着满朝文武在京城门外相迎,把韦帅望给吓得。
乖乖不得了,千万不要这样夸张啊,我家老人精会不高兴的。
不用说冷秋冷师爷,韦帅望他爹就很不满,有病啊?天底下居然有让老子出城迎接儿子的道理?
韦帅望一见他爹铁青色的脸,先咧个嘴,哇呀,我的爹啊,这事可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早知道你们这么夸张,我从后门溜到公主府多好。
不过,既然他押着粮草来到皇城外,皇帝老也迎到皇城外,废话少说吧,韦帅望下马步行,走到姜绎驾前,跪下:“草民韦帅望,叩见皇上!”
可怜的焦大将军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我的天老爷啊,被我拿绳子绑回来的是啥东东啊,不但把我军营祸害得底朝天,皇帝居然亲自到城外接他!我的妈啊,我这些日子有没有啥对他不敬的地方?
焦尔定躬身自省,想了又想,除了一开始不长眼地把韦帅望给捆上了,后来,从韦帅望偷他饭吃开始,他再没得罪过这个姓韦的小孩儿。再不长眼,也明白自己捅到马蜂窝了,只不过没想到是这么大个的马蜂窝。
他跪在韦帅望后面,不住地哆嗦。
结果皇帝大人过来搀扶韦帅望,顺手也扶他起来,差点没扶动,硬是双手扶的,焦尔定成了朝中被皇帝大人双手扶起的第一位四品守将,顿时光辉生门庭。
韦帅望更绝,被皇帝大人扶起来之后,就把皇帝扔到一边,跑到韦行面前,谄媚地笑:“爹!您老人家辛苦了?冷不冷?累不累?我给您加件衣服?”
韦行低声:“滚!”别当众给我丢人好不好?看你那一脸奸臣相,简直是无事献殷勤的真实写照。
韦帅望一看,嗯,我爹正常,心放下了。
姜绎大人大量地笑道:“你们父子真是父慈子孝,这才几日不见。”
韦行寒得!
帅望笑道:“是啊是啊,爹,我想死你了。”父慈子孝,看和谁比了。
韦行望天,心说,你是想死吧?
姜绎道:“来人,拿酒来!”
酒来,姜绎举杯:“我铁甲战士,浴血奋战,抛头颅散热血,不能得汉人一城!今天,韦帅望不费一兵一卒取来十城,有功于国,有功于民,莫过于此。朕,今天有幸,替大家敬我们的英雄韦帅望一杯!”回转身来,双手捧杯交给韦帅望:“你,是韦家的荣光,民族的骄傲,国家的英雄!”
帅望脸涨得通红,我的天哪,我烧得慌!不过是笔划算的买卖,别说得这么夸张吧,接过酒,说声:“皇上过奖,草臣何以克当!”一饮而尽!
姜绎拉着韦帅望的手:“朕今天就封你为十城守备,万户侯,官拜一品!”
帅望愣了一会儿:“等下,皇上,你……”封我官职?
老子没说要称臣啊!
姜绎道:“令师爷已给我回信,你要娶芙瑶,可以。要么,你离开冷家,要么,芙瑶嫁到冷家,你明白吗?”
帅望呆住。
姜绎见韦帅望发呆,不禁转头去看芙瑶,小公主一直随侍在侧,不过韦帅望当着众人面,好歹还给公主留个面子,没当场露出花痴脸来。
可是,说到这个问题时,韦帅望不能再无视公主的存在,他看着芙瑶,芙瑶微笑:“父皇,要是一般人,立下这样大功,当然该封侯,可是帅望是冷家人,父皇应该是让民族英雄自已选择。”
姜绎一笑:“好!帅望,无论何时,十城守备与万户侯,总为英雄留着!”拉着韦帅望,替帅望牵过马,然后自己上马,并头而行。
姜绎笑道:“十城为聘,帅望,不能拒绝的大礼啊!“
帅望尴尬地微笑:“草民年幼无知,一时口出狂言,皇上莫怪。”
姜绎这回,可真的面色一僵,半晌,才又笑道:“帅望,这十座城,我可是真的收下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草民自当禀告长辈,如蒙恩准……”
芙瑶微笑,轻柔地:“不必为难,帅望。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否则,就算强求,也不能圆满。做你自己想做的,不必以为我念。”
帅望勉强一笑:“容我回冷家一趟。”
芙瑶微笑,拍拍他手。
冰凉的手指。
芙瑶双手握住缰绳,忽然间觉得冷。帅望只是个孩子,他还留恋父母的怀抱,没有为两个人打算过未来。
还不是时候。
韦帅望如鲠在喉,芙瑶公主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公主府的,冷秋这是逼他走!要娶公主,就得离开冷家。
不不不!
我要回去谈谈,好的,或者,我可以离开,但是,我只是,我只是……不参与冷家的事,我的亲人,还是亲人,我们要好好谈谈。
我没做什么,我不想做什么,别赶我走!
138,检讨(少改)
138,检讨(少改)
韦帅望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睡觉真是逃避问题的最好方式。
然后他坐在床上发呆,生平第一次,没急着起床去找公主。
康慨笑道:“韦侯爷,昨儿你可出尽风头了。”
帅望笑:“是啊,被风吹到头了,头痛得很。”
康慨道:“你爹让你过去。”
帅望艰难地爬起来,叹气。
韦行看到韦帅望,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臭小子长个了,可惜,还是没个人样,从猴子变成狒狒了,晃着肩膀走进来:“爹,找我?”
韦行皱着眉毛,公主看上他哪儿了?我怎么一见他就有揍人的欲望。韦行道:“帅望,冷家向不干政,你要封侯拜官,离开冷家是正常的。”
帅望站在那儿,没回答。
韦行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让你从七品县令往上爬,要实职是封疆大吏,不要实职是万户侯。冷家没你的位置,在朝中为王,不也挺好。”
帅望搔搔头:“每天都得去站班啊!听说迟到会挨板子。”
韦行望天,赐与我力量吧,让我忍住了不抽他吧。韦行怒吼一声:“韦帅望!你就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气得说不出话来。
帅望托着下巴:“见了公主得跪下磕头呢。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啊,再说……”沉默一会儿:“我不想一年只能回冷家一次两次,我还是宁愿……”沉默了。宁愿在师父身边,而不是在公主身边?
帅望良久:“我要想想。”抬头:“对了,知道黑狼遇到什么了吗?还有,冷迪的事怎么样了?冷兰没闯什么祸吧?”我的家啊,我家人都在冷家山上!
韦行道:“我不知道黑狼遇到什么了,但是听说白逸儿重现江湖了,有人看见她在京城附近出现。冷迪走了。冷兰嘛,她倒是勤快了,听说在冷颜手下开始工作了,忙得很,忙得我这里收到的信,居然既不封漆也不封口。”
帅望嘴角抽了抽,发配冷兰去打理琐事,冷兰恐怕会半疯吧?
韦行看着韦帅望:“可是,你别以为你师爷整治自己女儿,就是会给你什么机会。”
帅望苦笑:“他要是想给我机会,就不会整他女儿了。”点点头:“我知道。爹,我要是离开冷家,我师父……”沉默:“为这种原因,好象,公然与长辈对抗。”
韦行一拍案子:“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你同我有什么公然对抗!虽然我不见得喜欢芙瑶……”沉默一会儿,嗯,我不喜欢芙瑶?也不算不喜欢,只不过,我当然,其实还是希望儿媳妇给我磕头,而不是反过来,不过,芙瑶这个人,倒是,倒也没啥太值得反对的……所以,我才没觉得有啥对抗吧?要是我死活不同意,恐怕,就会觉得韦帅望这臭小子欠揍,可是,我仍然不会觉得那是同我公然对抗。那么,其实,帅望指的是……
帅望看他一眼:“我没说你……”一脸的你反对算个六啊?
韦行气得:“韦帅望,如果我说不准你娶公主,你会如何?”
帅望再看他一眼,你想找碴打我啊?我才不回答这种陷阱式问题。
韦行怒目:“说!”
帅望望天:“爹,你真想听实话?”
韦行怒问:“你为什么不敢给你师父实话?”
帅望垂下眼睛,半晌:“万一……”我不知道,我想,他会支持我吧?他会说,你应该离开冷家过你自己的生活。可是……
韦行道:“真正爱护你的长辈,不会因为你娶了公主,就觉得受威胁,有那种感受的人,你根本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帅望看着韦行,嗯,你师父就会那么说,根本不用考虑他的感受吗?你到是没考虑他的感受,不过……帅望笑,内心微叹,不,我还是没法不考虑,即使对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气过就算,不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你。
良久,帅望低头:“我还没准备好,爹,我不喜欢宫廷斗争,我觉得这种生活不适合我。”想了一会儿:“偶尔帮公主一次,还没什么,跟她一起,陷进这种不断争斗的生活,我不喜欢。”
韦行重复:“你不喜欢?”愕然,你不喜欢?你不会以为老子在京城办事,是因为喜欢?你以为农民种地,是因为喜欢,你以为宫廷斗争,是因为大家喜欢?你以为人天生应该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韦行暴怒:“你就是被你师父宠出来的一块废柴!”
帅望白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公主喜欢我,又不是喜欢你。
韦行怒吼:“滚!你继续过你的猪一样的生活去吧!”
帅望慢慢地滚出去。
韦行沉默一会儿,帅望对韩青的看法当然是太看重了一点,可是,这孩子也对他师父太缺乏信心了吧?
没有安全感,总觉得那点好不是一万年不变的,一般孩子对这种脆弱的爱护,应该非常不屑吧?韦帅望却珍若掌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许,因为容易失去,所以,格外珍惜。
有时候,人是很容易迷失的,越是牢固的感情,反而越不被重视。
云青殿的侧殿上,芙瑶侧坐在榻上,章择舟站着,脸色凝重。
芙瑶轻声:“你不用那个脸色,别的办法也有,我不过是想孩子在我身边长大。这也不算下策。小梅为人忠诚,从小随父从军,有实战经验,此次余国十城,正好派他去收回来,我们也就知道,他是不是有真本事。战前成亲,匆忙些也正常。你说可是?”
章择舟怒道:“你完全没必要同他说起孩子!真是小孩子心性!你想要孩子,什么时候生不行?真想生,一年一个,十年十个都有,那算什么珍贵东西?武则天四个孩子自己杀了三个,等你三四十岁,孩子也年近二十,你正当年,他要亲政,那时候,你才知道烦!我真是错以为公主你是成大事的人!你竟然糊涂成这样,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着你!”
愤怒至极,喘气口气接着骂:“你要问我,你别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就是我的意见!你要是非生不可,臣我没别的好说!千岁容我告退吧!我另寻个思维正常的主子去!”
芙瑶坐在那儿,好象没听见。
章择舟骂完人,心也怯了,完了,小公主要真是小孩儿心性,这下子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半晌,芙瑶笑了:“完了?”
章择舟气道:“完了!”
芙瑶微笑:“你说得是,我才十六岁呢,现在不犯错,等七老八十时再养面首就难看了。”
章择舟气道:“你管难不难看,你有能耐养个三千后宫谁管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有闲情去谈情说爱?”
芙瑶苦笑:“遇到了,有什么办法?趁我手里什么也没有时先遇到了,不是挺好?免得以后玩得倾国倾城。我保证,只此一次,绝不再犯。”
章择舟跺脚:“那个孩子,后患无穷!芙瑶你……你真是糊涂啊!”
芙瑶承认:“糊涂,白痴,蠢货,混蛋!”
章择舟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半晌问:“你这么坚持,到底为什么?”
芙瑶沉默良久:“我想要一个,很亲近的人。”许久:“正好,遇到韦帅望。”笑笑:“他不能陪我,他的孩子也行。老章,宫廷生活,很冷清,十几年了,我还是没习惯。我想要个亲人,可是十几年了,我已经不会接受别人成为我的亲人,我也想要一个,我永远不会舍弃,也不会舍弃我的人,我也想要一个,对我来说,天底下最重要,也最以我为重的人。至少,孩子小时候,会是这样吧?”苦笑。
章择舟半晌,轻声:“你要是想要那样的生活,何不嫁给韦帅望?”
芙瑶笑:“我选择战斗,我就一定得是铁甲战士吗?你问我原因,我就告诉你,如此而已。为什么?贪心。那又如何?想要两全不应该?象易牙那样,把孩子煮了换权势的叫不贪吗?他是只要权势不要亲情了,你觉得那样好?你煮个孩子我尝尝。权势,谁不想要,家人,谁不想要。商人不贪不起早贪黑,农民不贪不翻两遍地,你不贪你还在抄帐本,我不贪我后宫绣花呢。一年给你万两纹银的俸禄,没见你退回来。所以,既然你是谋臣,你就替我解决难题,轮不到你教我做人。”
章择舟气愤:“你你!”
芙瑶笑道:“要不,我替你引荐萧贵妃?看她有没有适龄亲眷与你匹配良缘!”
章择舟狠狠瞪她一眼:“你既然铁了心……”气恨,猪油糊了心眼,他妈的发春期的少女!章择舟咬牙切齿:“你又想好了对策,我还有什么话说!”
芙瑶道:“去劝劝梅昭臣,你,向梅家提亲,再替梅家向我父皇提亲。”
章择舟怒答:“是!臣遵旨!”
芙瑶笑道:“哟,这么成熟稳重的章大人,难道是等着公主千岁给你磕一个才能消气吗?章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思维与对话啊?”
章择舟气道:“你这种行为,很难再让我象从前一样尊重你了。”白痴,蠢货!
芙瑶笑:“你只管同我顶嘴。等你哪件事没办好,我就把你交给周文齐,看你嘴还痒不痒。”
章择舟再一次怒目。
芙瑶道:“行了老章,等哪次你犯了迷糊,我也原谅你一次就算两清了,你好好办你的差事吧,我怕了你了,我这辈子再不敢犯蠢了,如何?”
章择舟半晌,勉强接受:“检讨得不够深刻。”
芙瑶笑,章择舟也笑了。
经过这一场风波,章择舟对小公主倒产生了一点亲近之情,也是个有弱点的蠢人。也不是完美不可冒犯的神,也会认错,保证不再犯了,也会嘴硬气短。
十六岁的小孩儿,章择舟,摇头叹气,我以前怎么会当她是神仙呢,我得看住了这小白痴,别让她再头发热,我可是同她拴在一起的蜢蚱了,不能让她乱蹦。
章择舟痛心疾首之后,又气骂:“你完全没必要告诉小梅有这个孩子,你完全可以,可以……”色诱他啊!
芙瑶沉默一会儿:“小梅是好人。”
章择舟捧住头:“又来了,又来了!他是好人!哎,我头痛。公主大人,求你最后一次向我保证,你不再说因为谁是好人这种狗屁理由了。”
芙瑶气:“狗屁理由?!章,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原谅你最后一次。”
章择舟怒道:“你一刀剁了我干脆点!”
芙瑶无语望天,做错一件小事,威严全失,人家再不尊重她了,把她当成青春期叛逆中的问题少女了。
可怜的老章在地上转啊转:“你反正已经同小梅说了!收是收不回来了,可绝对不能同老梅说,听到没有?”
芙瑶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手抚腹部,亲爱的宝贝,老娘为了你,从一言九鼎的祖宗,变成“是是是听到了”的孙子了。
芙瑶微笑,“亲爱的宝贝”这几个字,让她不禁露出微笑。
章择舟见美丽的端庄的公主无缘无故,露出一个慈祥如圣母般的微笑,当场口吐鲜血,然后找了个结实的柱,用力撞脑袋去了。
女人!女人啊!
我真是瞎了眼!
章择舟再接再厉地:“我们接着说!老梅从兵部退出去。小梅想接这个尚书位了,一定要立战功。十个城,韦帅望是得到何承舜的承诺了,可是派兵进城的过程,不一定顺利,当然是能不打不打,可是任何反抗,尤其是第一个城,一定要严厉打击,以免后面几个城,收得更困难。你明白吗?”
芙瑶一只手轻拍自己的腹部,思考:“这恐非小韦献城的初衷!”
章择舟气苦,你再他妈的露出一副三圣母的小样儿来!
芙瑶微笑:“我当然不会屠城,不过,把带头闹事的人脑袋砍下来传阅,还是常规做法,是不是?”
章择舟微微放心,点点头,然后又看看芙瑶,腹诽,你这是啥胎教啊?
芙瑶笑:“你再一脸看不惯,信不信我先给你两耳光?”
章择舟知道小公主一向言而有信,只得收敛一点:“微臣不敢!”
章择舟道:“公主,说到这儿,公主想过没有,如果小梅将军战死,你的问题也解决了。”
芙瑶看看他:“小梅是个好人。”
章择舟刚要发火,芙瑶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所以,我们要待好人厚道点,因为好人利用起来方便安全,性价比高。小梅尽忠职守,至少他做我侍卫时,死不退却。所以,我认为,小梅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如果他再证明他有掌兵的能力,那么,他就是未来的兵部尚书。如果他不行,败军之将,仍可做京城守备。如果他战死,是,就象你说的那样,我的问题还是解决了。”
章择舟点点头:“公主明见!”还清醒,你要是忽然间改性了,成了慈眉善目的圣母了,恕微臣就不奉陪了。
芙瑶沉默地看着面前水杯,再一次微微走神。
帅望,我等不了你了。
结婚是件需要时间准备的事。
公主也不是放在盒子等待你的选择的礼物。
139,道别(改)
139,道别(改)
韦帅望进到宫中时,章择舟正在讨论如何让老梅就范:“老梅将军不是自愿入宫出首李环的事,其实不只皇上与公主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闻到味,就扑过去,这些人一联络老梅,老梅同不同意,对皇上来说,都是个心病。我同老梅说,要想绝了这些人的念头,绝了皇上的疑心……”迎娶公主是最好的办法。
帅望走进来:“别动梅家!”
芙瑶抬头,微笑:“我们不过是说,老梅应该表个态,让梅欢回自己家里住。”
帅望笑:“那我倒没啥意见。”要不,去我们韦府吧。
芙瑶给章择舟个眼色,章择舟收起一脸的欲语还休:“臣先告退了。”
芙瑶手托那只金桃,笑:“逃之夭夭?”
帅望道:“灼灼其化,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芙瑶道:“真的?是逃之夭夭,还是之子于归?”
帅望道:“我不会逃。”
芙瑶一笑,把金桃子放到金盒子里,微微叹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帅望道:“我会早点回来。”
芙瑶笑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缓缓走过去,把芙瑶紧紧拥在怀里。
芙瑶轻声:“我恨你。”
帅望笑:“我也是,你是个贪心的女人。”
芙瑶长叹一声,微笑:“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聪明?”
帅望点头。
芙瑶问:“女人应该把聪明用在绣花煮饭上?我偏偏不喜欢,怎么办?”
帅望道:“我也不喜欢,老子有钱请得起厨子绣女。”
芙瑶笑:“帅望,擅长做妻子的女人有很多,你爱的是我,如果我放弃一切,跟你走天涯,我还是我吗?”
帅望咬牙切齿地:“那么我呢?”老子站立朝班,三跪九叩,说错一句话就摘了帽子以头触地请罪时还是韦帅望?
芙瑶微笑:“你是永远的韦帅望。”
帅望轻声:“你记着,我会娶你的。”
芙瑶微微悲哀地:“真的?”
帅望点头:“等我!”
芙瑶给帅望整整衣服,半晌:“我想,你完全明白你家长的态度。”微微悲哀地。
帅望点头。
芙瑶微笑:“其实我是个很坏的人,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想尽办法得到他。可是,我也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从小就知道,如果你想要一件东西,并不是紧紧抓住就能得到,如果非要玉石俱焚,最后结果往往是玉石俱焚,我只是……尽力,寻找一切机会。帅望,我尽力争取你了……”芙瑶微笑,挑拨离间,拉拢利诱,主动献身,能做的都做了。伸手抓住帅望的耳朵,轻声问:“你说,你值得吗?”含恨!中了蛊,着了魔,昏了头,迷了心智。
拎着帅望的耳朵,把他拉近自己的嘴唇,他的味道真好,奇怪,他的味道真好,真好闻,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味道,当你讨厌一个人时,即使是香味也会让你作呕,当你爱一个人,你会觉得他出汗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帅望身上的味道莫名其妙地让一颗心慢慢地沉下来,静下来,安宁地祥和地,微微喜悦着。
芙瑶苦笑,我恨你,给我毒品让我上瘾。轻轻咬住帅望的嘴唇,轻声:“你这个坏蛋!我诅咒你一辈子只爱我一个,永永远远忘不了我,永永远远不能爱上别的女人!过往神明做证,我用我一生感情,换你永生永世只爱我一个!”
帅望愣了一下,微微恐惧,啊,我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誓言这样的故事。然后嘴巴上一阵痛剧,韦帅望“嗷”地一声,推开芙瑶,怒:“你奶奶的……”咬我?
芙瑶忍不住笑,人家同你山盟海誓,你说什么?你小子……
韦帅望摸摸自己的嘴唇,发现只是有点肿,并没有破,也忍不住好笑:“奶奶的,要咬人也说一声啊,吓我一跳。”
芙瑶微笑:“给你个深刻印象。”
帅望气道:“我给你个大耳光做深刻印象,你要不要?”
芙瑶点头:“唔,你试试。”
韦帅望抬手,看看那张美丽的脸,唉,算了算了:“老子不是不敢,我告诉你……”
芙瑶笑:“唔,那是什么?”
帅望捏捏芙瑶的晶莹面孔,笑:“小混蛋。”叹气,因为你真他妈的漂亮啊!
芙瑶慢慢抱住帅望,肉身的温度与味道,真让人留恋,被人抱着,又软又暖,后背被紧紧环住的感觉,温暖的柔软的紧紧的拥抱。得到的天下的人,会愿意倾城去换。芙瑶叹气:“帅望,这魔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我是不是应该等魔法消失再踢开你?我怕我会一辈子怀念这种温存。要是能等到魔法消失,相看两厌再分手,就好了。
芙瑶长叹一声:“你走吧,越纠缠觉得不舍。”笑:“帅望,如果你喜欢自由的话,怎么样才能自由?”
帅望沉默地看着芙瑶,不能娶自己所爱,是否是最大的不自由?
半晌,帅望长叹一声:“你他妈的是公主,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有这样子的自由。连内衣外穿的超人,都没这样的自由。”黑手党非要娶王室女人,能怪不自由吗?
芙瑶握着帅望手:“帅望,回去告诉你家长,十城之聘只是玩笑吧……”来给我个借口。
帅望看着她。
芙瑶轻声:“你说的是,你欠他们的。不管你心里想要什么,他们反对,你应该这样说。”
帅望想了一会儿:“如果我必须离开冷家,才能娶你,你觉得我们可以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芙瑶想了想:“在你师父那边,至少,他们不会坐视我们遇到生命危险。我父皇这边,至少,你仍能建造运河……”
帅望的眼睛从这边转到那边,再转回来,半晌:“有可能吗?”
芙瑶苦笑:“也许……”
帅望半晌:“水兵,关税……”
芙瑶忽然紧紧握住帅望的手,什么也没说。
帅望明白了,点点头:“唔!”
搔搔头,笑:“这个侯爷的意思,是把猴关在笼子里当爷供着?”芙瑶紧紧抓着帅望的手,什么也没说。
帅望看着芙瑶:“我看这件事,得好好谈判一下。咱们说得再直接点,你现在同我结婚,对你有好处吗?嗯,或者说,即使没好处,这负面影响,在你接受范围内吗?”
来不及了帅望,等你谈判完,孩子都出世了。芙瑶缓缓露出个微笑:“要是有好处,我就弄个枕头塞肚子里,告诉你师父我怀孕了。”
韦帅望扶住案子,吐血了,我吐血了,女人凶猛……
芙瑶捏着韦帅望的下巴,扬着眉毛,学韦帅望跋扈地:“难道老子还同你客气吗?我怕你被你师父打死?”
帅望一边吐血,一边想:“咦,这主意其实……”有可行性。
芙瑶沉默一会儿:“帅望,我父皇这么快就知道冷家的反应,你不觉得奇怪吗?”
帅望愣一会儿:“他收到信,立刻同我师爷讨论过这件事。”
芙瑶问:“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帅望笑:“他觉得象我这样的东床快婿不好找了,生怕我跑了。”
芙瑶也笑了。
帅望叹气:“他如临大敌吗?”长叹一声,他们谈过了,那么,再谈判就难了。
帅望半晌问:“你的意思是,令尊……”
芙瑶问:“万户侯,十城之主,娶了公主,如果还手握兵权,那是什么?”权臣。连管仲都被圣人鄙视了,虽然圣人做啥啥不成,辅哪国哪国不要,虽然管仲让齐国强大富足,圣人还是会因为他太有权太有钱鄙视他。
帅望沉默。位高者不掌要职,历代帝皇为了把军政权一手抓,把三公六卿基本上废了,所有参与决策者不过是内阁大臣,或者啥啥平章事,说明白些,就是秘书或大管家,为的就是皇帝一切说了算,想换谁换谁,想干嘛干嘛。如果封了你王侯,位高爵显,就不会再给你任何实权。
帅望半晌:“如果我现在,做了附马,对你来说,不是如虎添翼,而是你的负累。”
芙瑶苦笑,对,好好一条飞龙在天,关到小池子里做观赏动物了。
帅望道:“官场,确实不是我如鱼得水的地方。”
芙瑶道:“官场讲究的是,要做事,先做人。帅望你先修身齐家吧。”笑。
帅望道:“我要回去同我师父商量,他不会……”
芙瑶按住帅望手,良久:“别难为他。”轻声:“一辈子,是很长的时间。”
帅望慢慢握住芙瑶的手:“芙瑶,等着我。”
芙瑶无言,再一次紧紧拥抱,轻声:“后会有期。”
帅望走出很远,回头,心里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芙瑶的态度不太对,怎么回事?
眼见着章择舟又进了云青殿,帅望忍不住看看殿顶的青瓦,上去躺会儿?
可是,听女人的墙角好象是不一样的。帅望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芙瑶同章择舟继续刚才的对话:“老梅是不会拒绝这件婚事的,他会舍弃他女儿,就会舍弃他儿子。对老梅来说,生存已经是第一要务。”
章择舟微笑:“老梅看人的眼光,太普通了,人,倒不是坏人。不但不坏,还有点正直。当然,我是说,相较而言……”
芙瑶托腮沉默一会儿:“老章,我跟着小韦走江湖如何?”
章择舟大怒:“你是想要我的命啊!公主大人,当初是你把我从道上捡回来的,你就得对我下半生负责,你一甩手走了,让我怎么活下去?”
芙瑶无奈地:“好好,我对你负责……不会抛弃你,不会抛弃后宫三千……”
章择舟忍笑道:“你想想吧,你真走了,不管是大皇子反扑,还是小皇子排挤,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公主大人,你要走,一定先告诉我一声,我就自刎在你面前,让你华丽丽地落幕下场!”
芙瑶白他一眼:“这种威胁,一点用也没!大臣要多少有多少,你死了,多少侯补道开心得做梦都会笑。”
章择舟气结:“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少有多少?”
芙瑶微笑:“良木明主也要多少有多少,万不必尽忠尽节,做你的事好了。”
章择舟沉默了。小公主性情挺冷的,好在她还公平,也不要求臣下表演忠义,这已经难得了。
140,昔日往矣
140,昔日往矣
帅望顺路看看桑成,嘱咐:“如果公主有什么事,快点给我传信。”
桑成道:“你从小长到大,没一件让师父省心的事吧?”
帅望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别人顺顺当当过去的事,他就得闹出一大堆事来,惭愧中好笑:“少同我废话,我快要被师父赶出门了,到时候,你们都省事了。”
桑成道:“师父才不会干那样的事,不过,你可真是……”你就是那种,人家越说“小心烫手”你越要伸手试试能不能把火苗抓手里的孩子啊!然后烫了手,屁股后面一堆人围着你转。
桑成道:“回去好好哄师父师爷开心吧,我都听说了,不过,反正他们都忍你这么多年了,说不定,这次也忍了。”
帅望哀怨地看他一眼:“指鹿为马,明明是我在忍……”
桑成点头:“是,兄弟你最有容人之量,涵养功夫最好了。”
帅望气:“你最近没结交啥好人吧?”
桑成笑:“新收了两个弟弟,很开眼。”
帅望笑:“我就知道,那两个坏东西,对你没啥好影响,你看见他们,就知道,我真算厚道好人了。”
桑成过来拍拍帅望后背:“好好说,别同长辈无礼,实在不行,你继续学刘备吧,哭个老婆回去。”
韦帅望怒:“去死,老子这么潇洒有气质的人。”
桑成笑得:“千万别闹翻了,我舍不得你,还有谁象你这么无耻。”韦帅望瞪他一眼,可是大师兄的笑容里温和的不舍与隐隐的担忧,让韦帅望叹息一声:“老大,那是我家人啊,因为不是真的家人,所以,更不能闹翻,养了十几年,女人勾勾手指就走了,真是!”
桑成笑:“快去吧,这儿,我帮你看着呢。章择舟没事总过来,要不要我替你打他?”
帅望笑骂:“呸!你要泛酸,你只管打,跟我没关系。”
韦帅望回家告诉韦行一声,自己回冷家去,让康慨帮他打听白逸儿的下落。康慨笑:“打听过了,逸儿这次倒不太离谱,买了处宅子,雇了人,挺正经地住下了。”
帅望摸摸康慨:“老好康慨,你真好。”
康慨谦虚:“嗨嗨,做人狗腿子嘛,应该的。”
帅望大笑:“快把地方告诉我,我看看她是不是又干啥欠揍的事了。”
康慨道:“我给你找地址去,办事的人挺认真,写得挺细,还画了个图。”
康慨回房,片刻拿了信封出来,抽出来给韦帅望,帅望接过,打开,黯然了:“唔,这里,挺荒凉……”看了边注,沉默一会儿,苦笑:“坟地。”气骂:“过去这么久,她倒想起来守灵了。”小白刚听到她父亲死讯,象被棒子打晕了一样,一点反应没有,只是成天到处乱转,完全象个小孩子的反应,这下子恐怕是伤痛平复了,能正常思维了,肯回到父亲跟前,也算是肯面对现实了,倒真是件好事。
不过冷恶是怎么会放白逸儿走的呢?
韦帅望捧住自己的头,他的头,现在足有三个大,家人、爱人、朋友。帅望叹气,也不知是谁不给谁省心。不过想到又可以见到白逸儿,滚作一团,捏她的脸,抱她扁她,真是乐事一件。
想了想:“咦,你没把这个给黑狼吧?”
康慨笑:“嗯,其实这是找黑狼时顺带找到的,黑小子送个条子就没人了,气你得爹掘地三尺把他揪出来,看你的份上,没暴打他。”
帅望气骂:“你真会做好人。”
康慨道:“知道你会要,我才留着。”
帅望笑:“那就原谅你吧……”想了想,叹气:“男朋友与女朋友凑一对,你觉得这下子大家和睦相处了吧?结果是即没男朋友也没女朋友了,多了一对去哪儿也不想你跟着的狗男女。”
康慨大笑:“你这双份醋吃得!”
帅望道:“这下子想捏白逸儿的脸,还得先看看黑狼在不在,真是的,老子看白逸儿裸体时,黑狼还撒尿和泥玩呢。”
康慨道:“你再乱说,小心黑狼要你的狗命。这么大人了,你还当小孩儿呢?没事,你捏女人脸?你就欠你爹抽你。”
帅望白他一眼:“老子捏了十几年了,凭什么忽然不准我捏了!”
康慨忍笑,摸摸帅望的头:“再长长,你就不让我摸你的头了。”
帅望侧着头,将就康慨的手:“才不会,你是永远的康叔叔。”
康慨笑道:“借胆子,下官也不敢没事去摸侯爷的大头。”
帅望瞪他一眼,这下子,真的官脾气上来了,一言不发,走了。
奶奶的侯爷,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凡在一人之下,就是孙子,一个人的孙子和一万个人的孙子,只有量的变化,没有质的变化。
老子即不想做大爷,也不想给人当孙子。
我同我师爷,那也是互相忍耐啊,不是我一个人装孙子。
想起一套十二属相的银锭子,帅望微笑,唉,老家伙,也少有被别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了。
韦帅望一路直奔冷家山,中途小小拐了个弯,去白家看看。
红砖绿瓦,绿树环廓,倒是一派田园风光。
帅望没敲门的习惯,推门进去,前院一丛丛没发芽的茶花,屋里小丫头正在打扫,韦帅望穿门过户,不理丫头们瞪着眼睛,然后在后院看到白衣白衫一头白珠子的白逸儿。
帅望过去把白逸儿抱起来:“臭丫头!你又重出江湖了!”
白逸儿尖叫一声,然后大叫:“小混蛋,你吓死我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尖叫尖叫。
结果一黑衣人拎着铁锹就过来:“小心小心!”
帅望一看,笑得:“哎,你家修水渠的杂役还挺管事。”往起扔两下:“小心什么?你当鸡蛋呢?”
没等白逸儿落到他怀里,已经被黑狼接住,跟抱了个肥皂泡似的,小心轻放,然后拎起铁锹追杀韦帅望。
帅望一路惨叫,最后被黑狼一锹拍进水渠里,滚了一身泥。
逸儿大笑,黑狼站在边上怒骂:“让你小心小心,你他妈聋啊!”
韦帅望无辜得:“你有病吧你?!老子不过把她扔起来,老子平时还把她按地上打呢,啥时候轮到你管了!”抓起一坨泥巴,兜头打过去,黑狼怕闪身,泥巴溅到逸儿,只得抬起铁锹来挡,崩了一脸泥巴点子。
黑狼气得,想过去给他几脚,韦帅望那个脏东西肯定是给他来个泥巴大战,打仗倒没啥,韦帅望太损,每次都暗整他,一点哥哥样也没有,到时候灌一嘴泥巴,美女面前太难看了。
逸儿笑着过来:“你也太紧张了,快去洗洗。”
回头骂韦帅望:“你个泥巴猪!再动手动脚,小心我抽你!”
韦帅望骂道:“你们两个重色轻友的狗男女!当初大家都是好兄弟,现在把我扔出来当外人了!姓黑的,老子十万粮草被人扣着,等你找人救我,你他妈居然把老子扔下不管,过来替女人打杂,你是不是人啊你?”
黑狼给骂得涨红脸,想过去动手,倒底心中有愧,就那么红着脸,闷头进去洗脸去了。
帅望跳出来,张着手:“过来给老子抱抱没事!”
白逸儿惊笑,后退:“滚滚滚!别过来!你脏得……”忽然一低头,呕吐。
帅望呆了。
嘎!
我把你恶心吐了?
不会吧。
帅望呆呆地,后退一步,惊恐地:“你,你……”再退一步:“你,怎么胖了,你的鼻子撞墙上了?你……”好丑!呆了。
黑狼已经跑出来扶住逸儿,逸儿抬头,微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混蛋小子,过来!”
韦帅望再退一步,瞪着逸儿,忽然间眼圈一热,指着白逸儿,愤怒地:“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在永无岛上玩得那么高兴,你怎么会忽然违背誓言,独自长成大人了?
白逸儿看到韦帅望热泪盈眶,惊恐万状,不禁好笑:“怎么了?你娘生你时也不过象我这么大!”
帅望愤怒悲伤,心里还知道应该笑着说恭喜,只得强忍热泪,强压怒火,你!明明是中性的小精灵,你看看你!好丑,变成个母的了!
大眼睛变成肿眼睛,小鼻子变成红鼻头,雪白皮肤变成带黑斑的霉土豆,你的腰呢?你的腰哪儿去了?还鼓起来个肚子。
韦帅望悲愤莫名,好想再一屁股坐到泥坑里去打滚。
你再不追着我到处跑了吧?再不脱光了跳到冰水里游泳了?再不喝醉酒躺在沙滩上,让夕阳晒成一只红虾了吧?再不乱闯别人的屋子,搂着男人睡觉了吧?年少轻狂,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背后有一双透明翅膀,到外乱飞,象滴草尖上的露珠的小妖精哪去了?
时间啊,时间。
时间扯下她的翅膀,时间把她变大变强,让她双脚沾地泥泞里行走,让她双手操作日复一日,给她一个小精怪,吸取她的血肉骨骼,精神意志,夺走她的一切,让她从此看不到小精怪以外的任何事。
韦帅望咬着牙,压着心中的怒吼,哽咽:“恭喜恭喜,你们开心就好,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转身就走,一头撞树上,韦帅望大怒,一脚把半抱粗的大树踢倒,咆哮而去。
黑狼莫名其妙地:“他犯什么病了?”
逸儿笑:“这个神经病。”小妖精轻功仍在,飞身去抓韦帅望:“韦帅望,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皮子痒了?”
韦帅望气:“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别学我老友说话!”
白逸儿大笑,然后也微微伤感了:“看看你!亏我还不是你老婆呢!”
把韦帅望吓得:“你,你这么咒我,我同你绝交!”
逸儿温和地:“嗨嗨,你老友人还在,长胖一点,被你不当人看了?”
帅望定定地瞪住白逸儿,你还声称你还在?你本来应该跳到我身上,尖叫着把老子捶背的,你看看你现在!
良久,帅望伸手抱住白逸儿,紧紧搂在怀里:“小白!”我替你捏死你肚子里的寄生虫,然后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小白,我的老友啊!长叹一声:“恭喜恭喜。”小声问:“你真想要这个孩子吗?”引诱。
逸儿微笑:“他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帅望想吐,可以,可以——弄死……再次长叹,说不出口。
看看黑狼,喂,小子你滚开,我要同我老友说话!
黑狼瞄着韦帅望:“你是不是应该洗洗再乱抱?”
白逸儿的白衣服上,一个一个爪子印清清楚楚,难得小白一点不介意,伸手拉着帅望:“来,我给你找衣服。”
黑狼默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男人衣服。
华贵无匹的浓紫衣服拿出来,两个男人一起望天。
逸儿微笑:“长个子了,差不多能穿了。”
黑狼默然出去,拿着铁锹。继续给院子挖小溪去了。
帅望脱了衣服,一边洗手一边问:“谁干的?谁把你弄成这样?冷恶呢?”
白逸儿微笑:“嘘,别说,是外面那个傻小子的。”
帅望哽住,外面那个傻小子?我不说,我一会儿出去把他变成死小子!
逸儿笑:“冷恶啊,他就觉得不对劲,居然想拿药给我吃,所以我走了。”
帅望愣愣地:“他,他拿药给你吃?”奶奶的,他倒是想的跟我一样。
逸儿点点头:“他不要孩子,他自己还是孩子,他永远不会再长大。”
帅望火烧一样扔下刚拿起来的紫衣服:“他,他不要……”
逸儿笑:“是啊,他只想玩,他不要孩子,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后来发现不是。他只是不要孩子,谁的也不要。他也不要女人,他想要的,只是同他一起玩的小女孩儿。”逸儿微笑:“我长大了,不再是他的伙伴了。”
韦帅望后退一步,坐到炕上,呆呆地,不不不,不要吓我,不,我们不一样。
啊,原来,他们法差不多。
韦帅望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理解冷恶,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刻反省,我一定错了,我要改过来!
不不不,女孩子早晚会长成女人的(大哭),女人,很温柔温和温顺,很好(我偏不喜欢),男孩儿早晚要长成男人的(一定要吗……)
韦帅望忍着悲痛,安慰自己,没关系,她生完了,就好了。内心不信:呜呜,不会的,她生完了还要养,她十年内,眼睛只会跟着她儿子转了。我已经永远是失去了精灵白逸儿,我忍,我忍。
永无岛上的妖怪。
天真到最后,就是这个结果吗?
141,回家(改)
141,回家(改)
帅望苦笑:“那么,恭喜你们一家三口……”
逸儿竖起一指手指:“嘘!”
帅望呆呆看她,逸儿笑:“别告诉他,告诉他,他更赖着不走了。”
帅望哭丧着脸:“干嘛要他走?”
逸儿笑:“我又不爱他,挑挑扛扛的人一两银子雇十个,留他做什么?”
帅望黑心地:“反正他也乐意。”
逸儿微笑:“他又不象你,愿意做朋友。”
帅望道:“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逸儿笑:“切,公平,我觉得我生孩子还不公平呢,要公平,一人生一个,还得是我强叉了他才行。他对孩子有什么贡献?嫌不公平,他可以忍着的。”
韦帅望望天,唔,也许,白逸儿还是白逸儿。
白逸儿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等着冷恶长大,或者,等一个我爱的人。
帅望内心长叹,一个人如果十五岁没长大,那么,到五十岁,估计也长不了多大了。
逸儿握着帅望的手:“来,手放这儿,有时候,他会动。”
帅望紧张地看着白逸儿,手心忽然感觉到逸儿肚皮奇怪的跳动一下,帅望惊叫一声,惊吓地抽回手,瞪着逸儿。
逸儿微笑:“他在欢迎你。”
帅望哭丧着脸,是吗?他?我觉得,我我,我好象摸了个怪物,呜,妈呀,我害怕。
逸儿捏着韦帅望的耳朵:“再哭丧脸,小心我抽你耳光!”
韦帅望当即痛叫一声,振作起来:“好痛!我要还手啦……”看看白逸儿,无语哀叹,妈的,从哪下手啊?
黑狼一见韦帅望换衣服换起来没完了,忍不住出现在门口,看韦帅望还穿个中衣坐那呆望白逸儿,黑狼气恨:“你不穿衣服,坐那儿干嘛?”
帅望气骂:“你管我穿不穿衣服,我一高兴再脱两件,我师姐不介意,关你屁事!”
黑狼张了几次嘴,说不出话来,再一次憋得脸通红。
逸儿把韦帅望的耳朵拎起来:“小子,欺负弟弟有一套啊?看看姐姐修理你!”
帅望痛叫:“喂喂,搞搞清楚,你应该向着我的!”
逸儿笑:“我这叫仗义执言,除暴安良!”
韦帅望“呸”一声,心说,你以前跟着我跑时,可除的都是别人啊,为啥这次除到我头上了?
红着脸的黑狼不安地看一眼韦帅望与白逸儿,窘迫不安地再一次拎着铁锹干活去了。
帅望揉着耳朵,微微觉出来了:“我怎么看着好象郎有情妾有意的架势呢?小白,你真对他没感觉?”
逸儿支着小下巴:“黑狼人很好啊,可是,我确实觉得……我对着他,跟对冷恶的感情完全不一样。”
帅望气:“天底下就他妈没有完全一样的感情!”
逸儿可怜地露出个豆子眼:“真的吗?如果你对一个男人完全没肉体冲动,可以跟他上床吗?你觉得那样道德吗?”
韦帅望在桌子上狠狠撞了两下头:“奶奶的,你问错方向了,我对男人不可能有冲动的!”一般人应该是觉得有冲动才不道德吧?为啥这小妖精觉得没冲动才不道德?
逸儿点点头:“对嘛,我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怎么能同我兄弟上床呢?”
帅望呻吟:“你,你又不是没上过……”
逸儿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我现在决定学好了,只跟我喜欢的人上床,才不要将就的人,又不是没尝过山珍海味,不要滥竽充数。”
帅望对这种幼儿不宜的对话,真是很无语,他唯一想的,就是吮着手指:“妈妈,我要妈妈,这世界太复杂了,快带我回家吧!”
同时,韦帅望对黑狼的处境,表示无限同情。不管白逸儿是真无意,还是自己没意识到,总之对黑狼来说,从小白的门口到小白的床上的距离,可能是无限远,直到永恒。可怜的痴情的家伙啊,看起来,你会被小白吃死……
韦帅望长叹一声:“小白,既然,你好好的没什么事,小黑又在这儿,我正好有急事,我就先走了。如果万一冷恶又发追杀令给你,你给个信,我就过来。”
白逸儿当即嘟着嘴:“这么快就走啊。”过来搂着韦帅望:“我喜欢同你在一起,要不,我试试对你能不能有冲动吧?”
把韦帅望吓得:“我的妈呀!千万别开这种玩笑!”
白逸儿大乐:“我没嫁给你爹啊!叫什么妈?”
韦帅望哆嗦着:“黑狼外一听见了,搞不好,我都走不出这个门。他对你老实,对老子下起手来可一点都不客气,老子还想活下去呢。”
韦帅望万般无奈地穿上那浓紫色的衣服,本来以为会很恶心,镜前一照,衬得他脸也白了身量也高了,居然非常精神。
逸儿微微呆了一会儿,倒笑了:“你是他儿子,当然总会有点象他的。不过……”
韦帅望个子倒不算太高,不过长个中的少年,总是显得修长一点,衣服长一点,腰间系上,宽肩细腰,逸儿扳着帅望的肩:“挺胸抬头,肩膀后收,唔,有点人样了……”韦帅望扬着眉毛,一脸不屑不情愿又好笑的表情,让白逸儿呆住,这副傲慢又宠溺的表情,戏谑不在乎的神态,逸儿有刹那的恍惚,然后笑了:“小老虎再象猫,偶尔也露出个老虎样来。”
帅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唯一的想法是,这种衣服,走到有卖衣服的地方,一定得换掉才行。
韦帅望与冷恶,那是云泥之别,可是穿上一样的衣服,硬是让人一看到他就会联想起冷恶。
韦帅望问:“我象他一样帅吗?”
回答是:“切!”
韦帅望问:“气质?”
回答是:“哈哈!”
韦帅望问:“懒?”
“倒也不!”
“那倒底是哪象啊?”
白逸儿看了半天:“都有股妖气!”
韦帅望“呸!”一声。
白逸儿笑:“都有一种活了一千年的孩子一样的妖怪感觉。”
帅望愣了一会儿,呃,是吗?天真率性直接放纵的脾气,与那深沉的眼神:“小白,孩子妖怪是长不大的,别等他了。”
白逸儿过来趴在帅望背上,抱着韦帅望,看着镜子里的人,微笑:“你再长大点,会不会更象他?”
帅望笑:“滚远点,我同黑狼是好兄弟,不能让他误会。”一说话就完全不象了。冷恶总有一股子阴柔劲,韦帅望粗糙得多。
白逸儿道:“咱们还好兄弟呢,有没有先来后到啊!”
帅望道:“我不掺合你们的事,到时候你们想明白了,走到一起,我说过的话都成了呈堂证供。”
逸儿笑:“你真觉得那傻小子好吗?”
帅望道:“他有什么不好?他师父那么恶毒,扣着他师弟,逼他回去,他就回去了,我跟他去的,谈判破裂,他把我打晕自己闯墨泌,右手被废,左手偷袭刺死冷玉,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哪儿不好啊?通共就长得丑点,你就当人是傻子?”
逸儿笑:“你居然被那傻小子给暗算了?嗨,越大越不中用了。”
帅望道:“你就这么走了?冷恶也同意了?”
逸儿把帅望的脸摆正,并头照镜子,真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微笑:“冷恶你还不知道,心甘情愿跟他走的女人一大把,谁要走,他都说好走不送……”逸儿沉默一会儿:“六到十五岁,我到线了,他得另找小朋友了。”
帅望缓缓握住逸儿的手:“他不是好伴侣,忘了他吧。”
逸儿点点头:“知道了。走吧,越来越唐僧了。”
帅望道:“还有,虽然他是那么说,看到你和黑狼,还不是一剑刺过去,所以,如果你们真有一起过的意思,逸儿,还得找个更安全点的地方。好吗?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安排你同黑狼去中原,我新认识了丐帮的小美女帮主。”
逸儿先还点头,听到美女帮主,忍不住再给韦帅望一巴掌:“又发花痴。”
韦帅望抱抱美女姐姐:“保重,小白。”
韦帅望终于回到冷家山。
飞跑进屋,韩青一回头,已经被撞个满怀,禁不得长叹一声:“帅望帅望,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你越长越大了,可不能再不改改这个见面礼节了。”
韦帅望抱着韩青,委屈万状地:“师父师父师父!”
韩青苦笑,喝骂:“干什么?!”这么大事,你同我耍赖也没用啊。
帅望抱着韩青气愤跺脚把他师父那把老骨头一顿乱摇:“白逸儿竟然怀孕了,她竟然有孩子了!她竟然有孩子了!”
韩青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愕然看着韦帅望,还以为你为公主的事找我们来了,白逸儿怀孕了,是挺惊人,可是轮不着你跳你叫啊?怎么了?难道?……韩青的汗毛刷地就竖起来,乖乖,你干了啥?惊恐。
帅望一抬头看着韩青,气愤地:“她都丑死了,又不能乱跑乱跳又不能乱摸乱抱,说起话来那表情,好恶心!她完全都不象白逸儿了,师父师父……我伤心死了!”然后瞪住韩青:“你干嘛?你这是啥表情?”
韩青抓狂了:“韦帅望!孩子不是你的吧!”
韦帅望呆住,然后大怒了:“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能想到那上面去?你的思想真是,太那个了……”
韩青暴怒了:“你就是因为白逸儿不能跟你一起玩了,你跑我这儿来哇哇叫?!”妈的,吓得老子心脏都快脱落了!
帅望呆呆地:“啥叫不能一起玩,她都变了一个人了!”再一次悲痛万分:“我已经永远失去我的老友白逸儿了,你一点也不明白?”一脸你真笨,这你都不能了解?
韩青哭笑不得,以手掩面,我被你打败了。
虽然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韦帅望还是微愠了:“有啥好笑?有啥好笑?要我爹忽然大肚子了,你还无所谓,我就服你!”
韩青暴怒一声:“韦帅望!”你爹大肚子了?有这么拿自己爹打比方的吗?
帅望沮丧地:“道理是一样,我们原来玩得多高兴啊,她又香又漂亮,我们意同道合的……她现在摸着自己肚子的样,让我觉得好恶心。好好一狐狸精,怎么就变奶牛了呢?”
韩青忍不住就想象下韦行摸着大肚子的样子,当场就喷了,对不起大师兄了,这个,这个太好笑了。
帅望嘴巴里喃喃:“笑,笑个——嗯——啊!”没敢直接说你笑个屁啊。
韩青擦擦眼泪(笑出来的),咳一声:“帅望,你回来不是为了同我哭诉白逸儿的事吧?”
帅望反应过来:“啊!不是,是为了公主的事……”唉,更沮丧了!再一次过去抱住韩青:“师父,师父,师父……”
韩青望天,又来了。
帅望抬起眼睛,看着韩青,半晌:“我爱上公主了,怎么办?”好可怜好无助好纯真的目光……
韩青很同情很同情韦帅望,可是韦帅望刚刚表演的那一幕依旧让他好笑,搞得他的同情心微弱地抗议一下,他就忍不住笑了:“我不知道,帅望,这方面的事我没做过深入研究。”我只是撞上了,一下子就撞得头破血流。
帅望指着自己心脏:“我很想听师父的话,可是,这里面很痒很渴的感觉,有时候还很痛……”
韩青沉默了,啊,他明白。良久韩青搂住帅望:“你做何选择我都理解你,只是,我有我的立场。帅望,很抱歉,我帮不到你。”
帅望眼泪下来了:“师父不用抱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韩青心痛了,轻轻拥一下帅望,良久:“也不是你的错。小家伙,你还小,你只是还没能力自己担这件事。”
帅望擦擦眼泪:“师父,皇帝许婚,我应该怎么办?”
韩青问:“你想怎么办?”
帅望沮丧地:“我当然想先把婚结了再说。”
韩青听韦帅望这话的意思,是“虽然但是“的意思,点点头:“嗯……”
帅望道:“我还是你弟子吧?”
韩青点头:“当然!”
帅望道:“我想来看你,就可以看你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摸摸帅望的头:“去看看师爷吧。”
韦帅望进了冷秋书房,冷秋正看着韦行的信生闷气呢。
耳朵里听到脚步声,却没听到下人的禀报,就知道是韦帅望来了。小家伙从四岁起,就进进出出秋园,韩青在里面说话,他蹲树上等着,不准他上树,他爬到房顶,不许上房顶,他各个屋子里乱窜。韩青说他骂他打他都没用,搞得秋园的下人视韦帅望为无物,当他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了。韩青进园子还要人通报一声,韦帅望想什么时侯进,就什么时候进。
冷秋对着韦行的信,那么气人的事,他居然溜号了,回头看到韦帅望,就不禁笑了:“侯爷千岁,未曾远迎恕罪啊恕罪!”怒目左右:“韦千岁进来,尔等竟不通报,来人,拖出去杀了!”
帅望叫声师爷,屈一膝,行个礼起来:“好笑吗?笑死你吧。”被随后而来的韩青打了一巴掌。
142,驱逐(改)
142,驱逐(改)
冷秋伸手,招他过去,帅望看冷秋手里拿着他父亲的信,随口问一句:“写的什么?”
冷秋道:“告状,说自从冷兰上任以来,他收到的信,就漆封不全,问我是不是冷家出了啥新规定。”
韩青皱眉,大师兄你那么大岁数了,同小师妹较劲?
帅望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这是帮助新人进步最佳手段,是不是?”
冷秋笑笑,把信扔一边:“一定是,你在你爹身边,成长得多快啊。”
帅望气:“我要是在师爷身边,一定成长得更快。”
冷秋笑道:“那当然了,看你爹你师父就知道了。”
帅望无语,你这老小子运气好,遇到我师父,看你现在得意的。
冷秋问:“韦侯爷此来,是念着旧情,亲自送个请贴给我们吗?”
韦帅望气苦:“我们我们我们,我是谁?是你们吗?”
冷秋扬起半边眉毛,咦,小子,你不卑躬屈膝巧颜令色地给老子说点好听的,你还敢发脾气?
帅望道:“谁说我要结婚,师父养我这么大,我还没报答。”
冷秋呆呆地看了韦帅望一会儿:“你滚得远远的,让你师父多活几年不就是尽孝了吗?”
帅望气:“胡扯,明明是多亏我陪我师父散心,他才过得这么快乐充实。”
韩青点点头:“确实是,比较充实。”诚恳地。
冷秋弯起半边嘴角:“唔,这么说来,你是回绝皇上了?”
帅望道:“也不算吧,我就谦虚了一下。”
冷秋不解:“怎么谦虚的?”
帅望道:“我就说,十城为聘,只是一句戏言,请皇上别放在心上。”
冷秋瞪着韦帅望,半晌:“哦!”傻了。不可能啊,你这种年纪,应该是肯为女人上山刀下火海啊,怎么?公主吸引力不大?虽然,我没见着,可是据说那你对着那小丫头口水都流下来了。
帅望道:“公主说,我不必为她同你们生隙。”
冷秋愣住,半晌:“什么?”不是真的吧?怎么就赶上你们两个都如此的深明大义。我得到次机会,不伤和气地赶你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冷秋一双眼睛,明察秋毫地在韦帅望身上脸上扫,你小子是不是同我打擂来了?让我看见你眼角眉梢一丝心不对口的意思,我就整死你。
帅望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捧在手里沉默,半分钟后惨叫一声,把茶杯扔出去,手上快烫起泡了。
冷秋终于微微有点感动了,原来这小子是真的在迟疑,不是同我讨价还价打擂来了。虽然后果都是一样,可是冷秋还是比较喜欢小朋友真的是被亲情爱情折磨得神志不清,而不是气定神闲地以退为进,逼他让步。如果臭小子明知冷秋希望他走,为了多得点好处,在这儿磨,冷秋当场就会给他好看。
冷秋看着韦帅望,忍不住笑:“小子,你说完了吧?说完滚蛋吧,我可不想听‘但是’。”
帅望吹着手指尖上的水泡,气:“什么但是!”沉默一会儿:“你逼我只能选一个,我师父养我十几年,我当然选择回来。有什么但是?”
韩青半晌问:“芙瑶,知道你的意思?”
帅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她知道你们反对,她也知道,我会做何选择。”
韩青沉默。
这件事,他不赞成,他不希望韦帅望参与到朝庭争斗中去。韦帅望要是把江湖手段用到朝堂之上,不但冷家会反对他,连他自己恐怕也会反对自己。如果他照足人家的规矩来玩游戏,即无根基,又未加练习,必然玩不过人家自幼官场中混熟的。何况小公主从来就没被主流承认与看好。芙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这个可能没大到让冷家愿意冒险。任何一个家长,都是首先希望孩子平安,然后才是成就,高风险高收益的事业向来不受家长欢迎,高风险的女人当然更过不了家长的关。
可是,帅望说的“芙瑶知道”,却让他微微有一点悲悯了,什么?公主一直知道,那么,你刚才的脸红,又是什么?如果公主清醒地知道,还那样对你,那就是多少有点真感情了?太清醒的纵情,让人觉得有一点悲凉。
韩青看看冷秋。
冷秋扬着半边眉毛,狠狠看韩青一眼,你敢替韦帅望求情?找抽吧?我好容易得到这样的机会把这臭小子名正言顺地赶出去,当然要赶得彻底,赶得干净,你给我闭嘴!
韦帅望这臭小子,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给他点机会,他就会把他的小爪子伸到我家门口来,玩得我们冷家的事,奇奇怪怪,害得我们成天东补西拆。
韩青垂下眼睛。
人年纪大了,忽然间事情越来越复杂。你会发现你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有情有义,更糟的是,你需要在两个亲人间选择一个,帅望选他,他却不能选韦帅望。
冷秋笑微微地道:“韦帅望,你少来欲擒故纵。别想着把你师父感动得心软了,乐呵呵同意你迎娶公主。要娶公主,你就再别上冷家山,这是铁规矩!”
帅望眉头颤抖,呃,死老东西,真是一肚子坏下水,外加铁石心肠。
怎么办?说服这老鬼的可能性太微小,看起来,我必须做选择了。
韦帅望望天。
冷秋笑问:“你是回去再想想说辞,还是我备点酒菜,给英雄接风?”
帅望半晌:“师父,如果是你,你会做何选择?”
韩青苦笑。
冷秋冷笑:“你问他?他已做过选择,冷家史上,历历在册。”
帅望呆了一会儿,啊,对,据说师父不顾一切逃出师门,然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世外桃源,你逃走,会被追杀。必须转身面对,准备战斗。你想要一个什么世界,你要用自己的手双手参与创造,你要大声告诉所有人,我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要让志同道合的人与你一起,如果你想要和平与公正,你要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争取与创造,没有人会施舍给你,低头屈服得来的和平,是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帅望轻声:“师父选的对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有能力自主时自主,是坚强。没能力自主时,一定要自主,是任性。坚持自己所要所信,至死不渝,也是一种品格,但是,要有接受死亡为代价的觉悟。”
帅望想了想:“我不会为爱情去死的,更不会要求别人陪我殉情。我会为救朋友的命去死,但不会强求非同谁朝朝暮暮。我的生存,不需要以他人的陪伴为条件。”
冷秋笑了。
帅望瞪他:“我说的不对吗?”
冷秋笑道:“对,你说得对。嗯,帅望,你告诉我,小孩子在自己家生活十几年,父母对孩子如何?”
帅望看着冷秋,半晌:“你想说什么?”
冷秋道:“一家子其乐融融,难道不好?为什么小孩子到了十几岁忽然间要另立门户同个陌生人去过日子?如果说小朋友年龄相当,志同道合,那男的同男的应该更志同道合,为什么偏偏是一男一女?为了繁殖后代?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偏要去生个小孩子来绊住自己?理智上讲,那是不是蠢事?”
韦帅望咧着嘴,妈的,不但理智上讲那是蠢事,对我来说,感情上也不可接受。
冷秋笑道:“要说犯蠢,也应该是少数人犯蠢,要是负责任,这世界上,是负责任的人多,还是不负责任的人多,你看看那些号称父母官的,有几个真象父母的就知道了。按逻辑来推论,人应该越来越聪明,负责任的人会因为有家累竞争不过没家累的人,也慢慢绝种,于是,生孩子的越来越少,慢慢绝种才对,可是人口却越来越多,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帅望瞪眼:“不知道!”我没法理解。
冷秋大笑:“繁殖陷阱。为了让人类繁殖下去,刻到每个人骨子里的欲望。男人会爱女人,女人会爱孩子,你无法抗拒。多数人都不能抗拒,能抗拒的人都战胜了命运的捉弄,没做蠢事,于是光荣地绝种了,流传下来的,都是蠢人的后代,带着蠢人的蠢基因。所以……”
冷秋慈爱地摸摸韦帅望的头:“你小子也不会例外,你要么是没到时候,要么是没遇到那个人,要么,是一时间还没把自已的心思弄明白。”
帅望气得:“你说得全不对,我告诉你,我会先争取独立自主,然后再谈感情,我不会放弃芙瑶,我今天回来告诉你,我愿意放弃这次机会,不代表,我会抛弃我爱的人。时机不成熟,我可以等,我会得到她的。”
冷秋看着他,看一眼韩青:“这小子,看起来,好象还真的对那小公主挺深情,是不是?”
韩青点点头,刚要开口,冷秋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听这小朋友的,他讲得多正确,他应该以自由之身帮着公主打天下,这样行事更方便,束缚少,他有更大施展空间,而小公主呢,”微笑:“单身女子当然比少妇行事方便。而且他也没违逆我们的意思,他为了我们,居然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我们欠他老大一笔情了,小家伙在道义上,也占了上风。有理有利啊,你看看这孩子考虑得多清楚。”笑:“这么清查明白理智,真是难得啊!我唯一知道男人能这么清醒明白的时候,就是……”从女人床上下来的时候。往床上爬时那真是奋不顾身,牺牲再所不计,从床上下来,立刻就清醒了,啥利害关系都想起来。
韩青责备地看冷秋一眼,你,身为师爷,不好说这种话吧?
冷秋笑,半晌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仓廪实而后知礼义。”
帅望不明白:“什么?”
冷秋笑问:“小子,吃过了?”
帅望那纯洁的眼睛啊,活生生被不正经的师爷给暧昧得明白过来了,韦帅望结结巴巴地:“吃,吃……”吃什么?然后电光火石般地眼里一闪光:“我,我,我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说得真难听!
冷秋愕然,看着韩青:“你听见了吗?这小子说‘他不是’,他不是说‘他没有’!”
韩青默默无语。
冷秋挺直后背,啊呃!你也猜到了?还是你知道了?难怪你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冷秋把脸一沉:“小子,吃完饭要付帐,做过事情要负责,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谈条件?你给我老老实实听着!从今儿起,你不再是冷家人,你当然还是你师父的弟子,你爹的儿子,他们有什么事找你,你听令也好不听令也好,那是你们师徒父子的情份,我不管。你要求你师父你父亲什么事,他们可以答应你,不过,任何动用到冷家其他人与其他资源的事,都得经过我同意,否则,你就是在替你师父你爹找麻烦。你小子,鉴于你一向乱闯冷家禁区的表现,禁止你靠近冷家山方园五十里以内,禁止你同任何冷家人私下接触,否则,与你接触的人按通敌论处。”
帅望瞪着眼睛,半晌:“我不能再来同你下棋了吗?”
冷秋那流利的一串串不许,顿了一下,呃,秋园里再也没有偷酒吃的韦帅望了吗?怅然啊怅然,人生失意无处不在,啥事是不需要牺牲的呢,冷秋叹口气:“老子有空会去找你的。”
帅望半晌道:“谁会为了下次棋跑出五十里。”看着韩青:“我要见师父得先派人送个申请?”
韩青道:“这个,不用这样吧?”
冷秋‘哼’一声:“年节回来要事先通报,公事要公办,私事进出要备案。”
帅望缓缓道:“我要是同冷兰聊聊天,她得算通敌?”
冷秋瞪着韦帅望:“你试试!”
帅望道:“何必开这种没诚意的条件,师爷要这么说,我又不着急成家,过两年,我再向公主求婚好了。”
冷秋微笑:“唔,好啊,韩青,你带帅望下山,同纳兰讨论一下求婚的时间。”
一个母亲会怎么想?什么?你要过两年再求婚?你同我女儿……你不马上娶了我女儿,你要过两年再来求婚?不开玩笑?
帅望窘迫地,偷看韩青,韩青道:“这件事,我们慢慢商量,帅望,先回去歇歇,我看你也累了。”
帅望起身要走,站在地中央,回头:“师爷,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
冷秋站在那儿,良久,微笑:“我的生存,不需要以他人的陪伴为条件。”
帅望沉默一会儿:“当然。”慢慢微笑:“如果再见不到芙瑶,听到风铃声,我会想起同她一起站在塔顶看月亮的情景。你呢?”
冷秋笑:“房子该修的时候,看到帐单,我会觉得遗憾。”
帅望微笑,站了一会儿:“公主说不用我负责,她是公主,不需要别人为她负责。师爷,你开那样的条件给我,是真的不想我再回来,还是不想我走?”
冷秋看着韦帅望,半晌:“小家伙,十几年的情份,今儿你走,也许日后还可挽回,公主那儿,你这次错过,她不会给你下次机会。十几次见面,大脑一冲动,经不起时间冲刷。”
帅望倒呆了,那么,这种经不起时间冲刷的感情,真的值得吗?
冷秋淡淡地:“时间久了,你不变,她也变了,你们都不变,感情却变了。所以,帅望,想要什么,果断点。另外,我早晚会赶你走,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所以,你走吧。”走吧,小子,难道你非逼我宰了你?你长成这个样子,我居然只是赶你走,你不觉得我仁慈得近乎圣人了吗?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会想我的。”
143,三省六部(有改)
143,三省六部(有改)
姜绎对章择舟求婚的回答是:“什么?”
章择舟只得重复一次:“臣替梅子诚将军,向皇上提亲。”
结果姜绎的回答依旧是:“什么?”只不过声音略高了点。
章择舟尴尬地,再重说一次,内心认定,皇上这不是没听到,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绎瞪着章择舟,你小子病了吧?你替梅子诚提亲?你,你,提谁的亲?我就一个女儿,儿子倒是还有。
章择舟无奈:“皇上,梅子诚相貌英俊,气宇不凡,有勇有略,对公主忠心不二……”
姜绎抬起手,够了,闭嘴。
半晌,姜绎问:“芙瑶同韦帅望吵架了?”
章择舟尴尬地:“这,这臣不知情……”
姜绎瞪着他,章择舟终于叹口气:“回皇上,看公主的意思是,她对韦侯爷的怠慢十万不满。”
姜绎半晌:“这么大事,使性子,发脾气?她是小孩儿吗?你也是孩子?她说什么,你听什么?”
章择舟半晌道:“皇上,恐怕公主,主意已定。”
姜绎对主意已定这几个字真是头痛欲裂:“混帐!什么主意已定,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章择舟道:“皇上……”
姜绎已起身:“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章择舟看他的意思,是亲自同自己女儿理论去了,松口气,皇上您问得太高深了,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芙瑶正伏案读书,听到脚步声,抬头,忙起身:“父皇!”
姜绎摆摆手:“免礼,在看什么?”
芙瑶笑:“以史为镜。”
姜绎问:“天天看,都看出什么来?”
芙瑶笑道:“每次看都有新发现,这次,我在看三省六部制的利弊。”
姜绎一时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坐下:“你说来听听。”
芙瑶笑道:“唐初的三省六部,设立的初意是各司其职,责任分明,权力制衡,互相制约之意。三省长官向皇上负责,都是宰相,唐初三省职权并非平行并重,而是以尚书省为首,尚书省同时具备参政与执行职能,其长官尚书令位于百官之上。不过,相权过大,威胁皇权,所以,后来宰相之职要么不设,要么成了虚职。既然是皇权代替了相权,那么,所谓的权力制衡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三省制,往往向二省一省制合并,要么省过门下省的复议封驳,要么把尚书省的执行之职由中书省合并,使得皇权顺利高效地执行。原本的中书省制定法律法规,门下省复议,尚书省执行,到最后,就成了皇上同近侍或者内阁商议,然后下令执行。很高效,也很危险。”
姜绎沉默一会儿:“很危险?”
芙瑶道:“皇位是继承的,没人能保证自己儿孙个个圣明,宰相是一级级做上来的,不管升迁制度是否合理,也是通过竞争上来,执政能力,应该比继承皇位的人强。除了对其权限给予必要的限制与制约,三省六部,应该在无人干预下能够正常运作为最好。”
姜绎道:“依你之意呢?”
芙瑶笑:“我说了父皇会不高兴,父皇刚除了谋逆的相国,恐怕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愿放相权给臣下。”
姜绎沉默一会儿:“你说的是,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大变动,改革变更的事,还是年轻人去做吧。”不,章择舟不能做宰相。
芙瑶道:“父皇,有句话叫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其实历代帝王也是这样做的,多数宰相都不能终老在相位上,汉武十年一换相,只不过他每次换相的方式,都是把宰相杀掉,如果设立一个制度,五年一升迁,最迟十年,宰相升到更尊崇但不掌实权的监督或者参谋位子上,对于位居相位的臣子,和被相权威胁的皇帝来说,岂不是两全之策?”
姜绎沉思,有道理啊!
芙瑶道:“其实相权只要不与兵权相交集,威胁就不大。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李环只要没有梅家相助,就不能成事,所以,兵部应该从六部里单提出去,不能归尚书省管理,而应由皇上直接调动。以前历代,取消三省的理由,多数是因为效率低,部门间互相扯皮。依我说呢,三省不是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日常事自有六部承当,三省所出文书,即成法规,同样的事,比照旧例,按规定处置,三省议事慎重些好,三省议过的,定下来的,就是规矩,下次再有同样的事,不必再议,大太阳底下,不会天天出新鲜事,何愁效率?汉朝中兴,源于黄老无为之治,少干涉,少扰民,就是最好的治国之策。”
姜绎缓缓点头,半晌:“这些,是你同章择舟商量的?”
芙瑶笑道:“女儿不过是看看史书,偶有所感,父皇要是觉得女儿说的有可取之处,女儿就同章尚书商量,起个折子。”
姜绎问:“你觉得这宰相之职,章择舟,担得了吗?”
芙瑶道:“章择舟才学不错,做事有章法,但是,一来他年轻,再者,做尚书已经是越级升迁了,仕途太顺,易生骄气,也难服众,父皇还是考虑老成些的人,也压得住三省众大臣的口舌。”
姜绎愣了一会儿,他以为芙瑶这番计算,是为章择舟求取相国之位做铺垫,想不到芙瑶并无此意,他愣了一会儿:“那么,你觉得哪位大臣可当此任?”
芙瑶笑道:“中书令德高望众,历来就有中书令代行相权的传统,父皇觉得呢?”
姜绎沉思,良久,终于想起来:“那个梅子诚竟然前来提亲,这是怎么回事?”
芙瑶一笑:“父皇忘了吗?女儿遇刺那次,他舍身相救,功夫不能敌是一回事,他为女儿愿以性命相搏,夫复何求?”
姜绎想了想,倒忘了,虽然救了芙瑶的是韦帅望,可是为芙瑶拼命的,却是小梅将军。相较而言,何轻何重,见仁见智,梅子诚从来没露出亲昵之意,却郑而重之地请人前来提亲,那个轻浮小子,人前人后,暧昧不清,却不肯说“聘娶”二字,也难怪芙瑶做此决定。姜绎道:“你自己想好,这是大事,不可意气行事。听到了吗?”
芙瑶低着头。
姜绎道:“我知道你从小没娘,总希望嫁个疼爱自己的人,越是这样,越要自己拿定主意,别学那些小女子使性子闹意气,你要想清楚,到底要同谁过一辈子。”
芙瑶沉默着,垂着眼睛,面孔上那个沉静的表情,象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良久,芙瑶轻声:“女儿想好了,父皇准了梅家的亲事吧。”
姜绎道:“我不喜欢韦帅望那小子,梅子诚比他强,我同意这件婚事!但是,你呢?你喜欢谁?”
芙瑶良久道:“我喜欢韦帅望,但是,韦帅望不适合做附马,于他,象龙困浅池雄鹰囚笼,于我,他是个闯祸精,于国,他就是意外与不安份。父皇,女儿想过了。儿女私情不重要,女儿岂会为他一个迟疑就错托终身,女儿想过了,父皇放心吧。”
姜绎禁不住内心一声长叹,为啥你不是儿子呢?虽然姜绎是一百个不愿意放权给宰相,可是心里也觉得芙瑶说得对,他可保得他自己勤政爱民,保得了子孙后代都象他一样起早落晚地看折子吗?形成一个制度,抑制相权,同时也抑制皇权,才能保得朝政,在昏君手下也能正常运作。姜绎拍拍芙瑶的肩膀:“你想清楚就好。”
不管,你嫁什么人都行,嫁娶确是人生大事,不过同国家大事比起来,算个屁啊.你先把这个三省六部给我弄明白,你一辈子不恋爱才好呢,左膀右臂,最好永永远远清醒明白,千万别搞感情纠葛,啥好人也经不起恋爱折腾,一下子昏天黑地地爱上了,就该倾我的城,倾我的国了。
144,告别(有改)
144,告别(有改)
姜绎一夜辗转,总觉得芙瑶说的实在是有道理。唐宗宋祖加上朱元璋,都试图建立一个三公六卿的体系,对于政权的平稳与长久,确实有好处,而秦皇汉武,都是喜欢军政权一把抓的人,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好汉一条横扫天下,高效率的杀戮机器,一个二代而亡,一个汉室衰弱自汉武而始。而明朝的江山正是死在明朝史上最勤劳的皇帝手里(当然,除了朱元璋与朱棣父子之外的最勤劳,他们三个的勤劳是分不出上下的,只不过朱太祖父子的智慧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所以,他们的勤劳起了正作用,而崇先生的……俺说崇祯先生最勤劳,绝没有贬低任何人心头所好的意思。话说,杨二先生也很勤劳,那位先生简直是水利工程的祖师爷啊。俺发现如果俺要继续严谨地说话,可以多赚不少钱……)。
只不过军权,其实是最难变革的一件事。
想到这儿,姜绎猛然醒悟,芙瑶要嫁的梅子诚刚刚升了龙虎营将军!
梅子诚从青虎营到龙虎营,品级只晋了一级,所领兵将却从原来的二千人马扩大了二万。娶了公主之后,品位还会上升,如果他成了龙虎营大将军的话,那就是手中十万人马盘踞在京城边上。
姜绎愣了一会儿,芙瑶一定觉得自己于皇权无份,所以,限制皇权,增加相权,同时,又下嫁将军。虽然,她刚刚推荐了中书令为相,但是,这一步步,为自己铺好了路,她这是将军政权抓在手里,把小皇子架空啊。
姜绎皱眉,不,不好!
这样不好。梅子诚不能在龙虎营任职!
姜绎左思右想,一夜,终于觉得,如果芙瑶能够安于做一个摄政王,而他的小儿子愿意出让部分权力,做一个拥有部分权力的君主,达到某种平衡,于国有利,于两个孩子都能保全,那当然是最好的。虽然古话早说过,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姜绎还是想试试,能否世事两全。
可是,小芙瑶却抢先来抓这个兵权了,如何是好?
韩青搂着帅望的肩,沉默。
帅望也沉默。
春风三月,在此地,还不是春天,风微凉,但是不冷,阳光很温暖。
良久,帅望抬头:“我不想这样。”
韩青沉默一会儿,拍拍帅望肩:“你师爷,只是说得严重些,你真想回来,谁拦得住你。”
帅望低着头:“我本可以再呆两年的。”
韩青倒笑了:“我说也是呢,你要同妻子过一辈子呢,何必这么着急?”叹气,摸摸帅望的头:“现在知道不舍得了?对着女人流口水时,谁也拦不住你。”
帅望呻吟:“我应该娶个老婆来孝敬师父的。”
韩青笑道:“那当然好,不过,还是你自己喜欢最重要。师父除了你,还有别的亲人朋友,等师父老死了,是妻子陪你一辈子,你同你妻子一起渡过一生,不是同师父。”
145,知女莫若母(少改)
145,知女莫若母(少改)
冷兰沉默依旧,冬晨与韦帅望谈笑风生,韩青在一边同纳兰商量。
纳兰先还是微笑着,慢慢沉下脸来。
冬晨正问:“我以后是叫二哥,还是叫姐夫?要改口得给银子”
帅望没回答。
冬晨拍他一下,帅望才回过神来:“什么?”
冬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韩叔叔一贯和蔼如春风地笑着,说着什么,自己亲娘脸上却寒如霜降,让纳兰如此动容的事不多,如果真有什么事,韩叔叔又似乎不该笑着说话,难道在赔罪?
冬晨看看韦帅望,只见韦帅望一脸焦灼担忧,冬晨小声:“韦帅望,你干了啥对不起我姐姐的事?”
韦帅望气道:“我爱上你师姐了!”
一拳从左边打过来,韦帅望一躲,拳头走空,后来踹来的屁股上那一脚就没躲开,一声惨叫,韦帅望硬是被冷兰从桌子底下给踹到对面地上去。
纳兰抬头,皱眉扫一眼,冷兰立刻红了脸,窘迫地:“他,他……”他调戏我啊!
纳兰这才觉得自己面沉似水,忙放松面孔,微微一笑:“韦帅望这臭小子挨打,再不会冤枉。”
帅望气得:“干娘啊,你直接说‘活该’多干脆!”
纳兰起身:“帅望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韦帅望要哭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韩青:“师父!”你说我啥了?咱关系不错啊,你可不能在我丈母娘面前败坏我名声。
韩青笑:“你去吧,你干娘能吃了你?”
冷兰呆呆看看纳兰,看看韩青,然后问冬晨:“怎么了?”
冬晨笑,迟钝如冷兰也觉得有事了,那就是真有事了,冬晨笑道:“韦帅望大约又惹了什么祸了。”
冷兰道:“这小子又要挨打了?大快人心。”
冬晨笑:“对,大快人心,你千万别扑过去替他挨一鞭子。”
冷兰咬牙,从牙缝里漏一句:“唔,要不,我先打你一顿?”
冬晨微笑着,桌子底下握住冷兰的手,你这家伙,遇到韦帅望就只剩下听他命令跟着他拼命替他背黑祸的份了。
冷兰白他一眼,回头遇到韩青微笑的目光,继续红脸埋头闷吃。
冬晨问:“韩叔叔,韦帅望怎么了?”
韩青笑道:“他快成你姐夫了,可能你娘对他就有不同的要求了。”
冬晨喷笑出来:“恐怕太晚了,他那猴子德性,这辈子也达不到我娘的标准。”
韩青但笑不语,冷兰却被吓到了,不要这样说吧?我觉得韦帅望就够强的了,要是他都不行,我好想逃跑。
纳兰从没对自己这个准儿媳说过半个不字,可是冷兰就是能感觉到纳兰不赞成她。不管平时多温柔温和地问寒问暖,冷兰还是能感觉到纳兰时不时冒出来的凛冽目光。冷兰看一眼韩青,奇怪,批评她最多的人,她倒从没觉得韩青不喜欢她。
纳兰让帅望坐下,帅望苦着脸:“你要训话,我站着听好了。”
纳兰倒笑了:“我为什么训你?你干什么了?”
帅望道:“谁知道我师父同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纳兰道:“说什么蠢话,你师父能说你坏话?”
帅望扭捏地:“他说我想过两年再结婚了吧?”
纳兰点点头,脸色微微严肃下来:“帅望,你们两个只要商量好了,什么时候结婚都成,但是这件事,你要同公主商量,而不是跟你师父商量。你师父愿意你十年后结婚,他的愿望顶什么用?”
帅望紫涨着脸:“嗯,我同公主商量。”
纳兰沉默一会儿:“你们两个,你这么有信心,可是公主给了你什么誓言?”
帅望红着脸:“什么誓言啊?”
纳兰道:“比如,她会永远等着你之类的?”
帅望“呃”一声:“干娘,我我……”
纳兰道:“你原话说给我听听,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达成什么样的共识了。”
帅望窘迫地:“公主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她都永远——爱我。”
纳兰呆了一会儿,心底一片冰凉,半晌:“帅望,你来的时候,她说了什么?我听你韩叔叔说,她让你告诉你师爷你不求婚了?”
帅望点头:“她说她理解我不舍得亲人,让我告诉师爷,十城之聘只是个玩笑。”
纳兰惨白着脸:“那么,韦帅望,你到底想不想同芙瑶终身相伴?”
帅望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当然。”
纳兰呆呆看着韦帅望:“那么,你告诉芙瑶了吗?”
帅望点头:“告诉了,我同她说,我一定会娶她的。”
纳兰那一只手就抬起来,帅望吓得:“干娘!”你干嘛,这是啥姿势?
纳兰气得重重放下手,她真想给韦帅望一记耳光,可是也明白,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可不是女性心理专家,你同他打哑迷,想让明白你心意,那真叫缘木求鱼。拎着他耳朵直说他都不见得明白,拐弯抹角的话,不如不说。
纳兰叹气:“帅望,如果真的一定要娶芙瑶,你最好马上回去,立刻求婚,告诉她,你无论如何要娶她,现在马上立刻,她比什么都重要。”
帅望瞪着她:“什么?”扬起一边眉毛,那不胡扯吗?她不可能比什么都重要啊,这个什么里,可包括你同我师父呢!
纳兰见韦帅望那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狠狠敲一下韦帅望的头:“蠢货,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会对你一个男人说我会永远爱你?”
帅望眨着眼睛:“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
纳兰忍不住笑了,然后微微悲哀:“不,只有告别的时候,我会永远爱你,或者,我会永远记得你,或者,我对你的感情一生不变,这是告别。”你这傻孩子!
帅望霍地站起来:“什么?!”
纳兰道:“如果那孩子的脾气象我,你现在回去,恐怕已经无法挽回。”
韦帅望大怒:“胡说!芙瑶才不是那样的人!”
纳兰沉思:“也许,她有她的不得已。朝中形势严竣吗?”
帅望气恼中,依旧勉强思考:“不,但是,也不能算脱险了。”
纳兰看着韦帅望:“嫁你是否会让她的情况更糟?”
帅望道:“反正没什么好处。”有点凉,有点凉,天气变了吗?
纳兰点点头:“那么,她好象不是要把婚期后延,帅望,她应该是要嫁一个对她有用的人。”
帅望呆站在那儿:“什么?”
纳兰道:“她爱的是你,但是,她会嫁给别人。”
帅望转身推门而去。
韩青正同两个孩子谈笑,韦帅望摔门而出。
冬晨张大嘴,下巴要掉下来了。
敢同纳兰摔门的,韦帅望真是头一个。
屋子里气氛不太对,韩青急道:“韦帅望!”帅望已经一脚踢开大门,再摔大门,韩青扬眉,小子,你又皮子痒了?回头看看刚刚推门站在门口的纳兰:“怎么回事?”
纳兰道:“他去找芙瑶了。”
韩青瞪着她:“这么急?这是冲谁发脾气?”
纳兰道:“他自己吧?”
韩青过来:“你倒底同他说了什么?”丈母娘说话,就这么好使?
纳兰道:“推测。我觉得,芙瑶恐怕,是要嫁给别人。”
韩青愣住,然后把韦帅望对芙瑶的描述重想一遍:“芙瑶让他回冷家,别再去求婚。”
纳兰点头:“芙瑶不算是个直爽的人,但是,她对韦帅望有点真情谊,不会搞欲擒故纵这套,她说的,应该就是她希望的。帅望理解错了,以为那是宽容,不!”不,纳兰的女儿不会对男人宽容。
韩青沉默一会儿:“帅望……”
纳兰点头:“帅望会受伤。”
146,悔不悔(改)
146,悔不悔(改)
冷兰的手指慢慢收紧,冬晨倒吸口气提醒她,你手里抓的是我的手指,可不是铁的。
冷兰的手却握得更紧了,转过头看着他。
大眼睛里惊怖不安。
冬晨好笑又怜惜,傻子,你不觉得应该是我担心才对吗?
冷兰看着冬晨,你同你娘,你们家人,都有点狠心,让我惊怕。
帅望一路沉默。
他的心一直沉下去。
芙瑶微笑着略带悲哀与不舍的目光,没错,那是告别。
不要忘记我,我永远爱你,说了一次又一次,紧紧的拥抱。到现在,都成了一声声再见,再见,再见……
韦帅望在旷野中发出嘶吼声:“啊~~~~不!”
周围的树枝颤抖断裂,树皮爆裂,树上麻雀发出凄厉的鸣叫声,四散逃命,数十米外,纷纷坠落。
韦帅望的马,吓得人立而起,然后把韦帅望扔到地上,绝尘而去。
帅望坐在地上,嚎啕呜咽:“不!不!”
我们结婚没好处,我永远爱你,但是我们结婚没好处,我要嫁别人了,再见,记着我,永远记着我,你是永远的韦帅望,我永远爱你,咒你一辈子不能爱上别人,我爱你一辈子……
韦帅望惨叫:“不!不!不!住口!住口!”拳头打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上一个又一个直径六七厘米的深坑,韦帅望的双手皮开肉绽,露出白色的筋骨与黄油,一开始的麻木过去,韦帅望痛得缩起身子,倒在地上颤抖。
身心俱痛,韦帅望脸色苍白,额头冰冷地一颗颗冒出冷汗来。
咬着牙,瞪着眼睛,轻轻一声:“芙瑶!”象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然后是“咯吱咯吱”的咬牙声,芙瑶!
为什么我忽然间觉得痛不欲生?
不过是见了十几面的陌生人。
为什么?
帅望看看自己的手,冷汗淋漓中,忍不住笑出来,大家快来看看,我的手出了什么事?因为那蠢女人嫁了别人,我竟然把自己的拳头弄成这样,我那可怜的妈妈看我这样不知要多心疼,她生下我来,可没舍得碰我一下。
帅望发出“哈哈哈”只有声音没有表情的怪异笑声,原来,爱情如此伤人,难怪她选择一死了之。
帅望瑟瑟发抖,不!不!我不要那么想,我不要这样想!
帅望轻声:“冷静,冷静!”
他慢慢坐起来,双手掩面,深呼吸,深呼吸。平静下来,平静下来,是的,她说过了,我同意了,她说过了,我们现在不能结婚……
内心怒吼,可是她没说她要同别人结婚!
政治联姻吗?
你用一生幸福来赌……
不不,帅望再一次笑出来,不是,如果芙瑶失败,还一生幸福,连命都没了,还一生幸福。
帅望慢慢放下手,整个人沉下来,我连她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还谈什么一生幸福。是的,她自己选择了冒险,可我,也选择了不为她做一个奴颜婢膝的臣下。
帅望呆呆地,她应该同我说明白。
如果她同我说明白,我怎么选择?
如果芙瑶说,要么现在结婚,要么我嫁别人,我会如何选择?
帅望慢慢缩起肩,呆呆地,不!我不知道!
即使我决定娶她,也有一天会转身离开吧?
她为李昭光哭过,可是,在未来,她会无数次下令杀掉她的敌人她的反对者,她不会再哭。而我,会在厌恶与自责中离开吧?或者,变成一个帮凶?
马蹄声,帅望抬头,逃走的马,又走回来了,帅望苦笑,坐着不动。那匹马,散着步,啃啃地上的草芽。
帅望呆呆地,劝慰自己,没什么,她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都一样痛得要死。
没什么,人人都会失恋。
全国举哀,于我的疼痛何补?
没什么,早晚会过去。
是的,早晚会过去,只是现在很痛。
没什么,反正也死不了……
韦帅望内心无望无助苦恼万分地回骂一句:“滚你娘的……”想起来这是自己骂自己,只得长叹一声,看看自己的两个拳头,无论如何,得包起来。
哗,好痛,人家别的英雄豪杰用拳头打完墙好象都没啥包扎问题。韦帅望痛到不敢动,看看马背上的水壶,呜咽,我的妈呀,会痛死的……
冷水淋到手上,韦帅望呲牙咧嘴,心里一个声音幸灾东祸地问:“下次你还敢不敢?”
帅望纳闷了,你他妈是谁啊?好象没你事似的。然后叹息一声,我大约是快疯了,正自己同自己聊天呢。
石头灰土镶到肉里,水冲不下,帅望伸手碰碰,咝,痛!这样子上药是绝对不行的,没办法,只得舌头舔舔,把灰土吐掉。
帅望叹气,躲到一边舔血疗伤,多形象。
抹上药,疼痛稍止。
韦帅望拉过马来,爬上去,这回没力气再嚎叫了,高贵地沉默了。
姜绎思前想后,考虑梅家的提亲。
萧贵妃走过来,含笑:“听说有人给公主提亲?”
姜绎回头,萧蓉将件长衣披在他肩上,微笑:“不知是哪家公子。”
姜绎道:“章尚书为梅家提亲。”
萧蓉问:“是公主的近侍,小梅将军?”
姜绎点点头。
萧蓉沉默一会儿:“臣妾虽然鲁钝,也知道太子是因暗害公主被废的,梅家的女儿嫁给太子,梅老将军不帮太子,倒帮着公主,皇上觉得,这奇不奇怪?”
姜绎默然,奇怪,怎么不奇怪。
萧蓉道:“想是因为梅欢与太子夫妻不和,梅昭辰是怕太子要灭他满门的戏言成真吧?他那边不顾嫌疑出首了李环,马上就向公主提亲,公主也允了婚事,皇上觉得,这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奥妙?”
姜绎沉默不语,只觉得悲凉,又来了。
萧蓉道:“臣妾这些年来,从没向皇上说公主一个字,臣妾一向觉得公主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为皇上分忧,为国家效力,臣妾一直很敬佩。可是太子这件事,却让臣妾担心。公主当然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太子却起了猜疑。臣妾想,如果有一日,绌儿长大,他兄妹又如何相处?公主诚然没有做错什么,以她的身份却不该做这些事,古语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否则,就是僭越。公主即不是储君,也不是大臣,整日扑在国事上,让真正的储君如何不心疑?皇上想,这废太子之事,芙瑶是不是也有两分地错?”
姜绎沉默。
萧蓉道:“当日李环身为宰相,一门皇亲尚且落得这样下场,臣妾,不能不为绌儿担心,皇上,我一个出身低微的弱女子,日后该如何自处?”
姜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蓉含泪跪下:“妾身知道芙瑶是皇上爱女,可是绌儿也是皇上的幼子,皇上不看臣妾的薄面,看在绌儿的份上,皇上给臣妾指条生路吧。”
姜绎良久道:“朕不过一时偷懒,让孩子替我批了几本折子,你不必危言耸听,下去吧。”
萧蓉退下。
那根刺,却留在姜绎心中。
一点没错,太子不能容芙瑶,小皇子一样不能容芙瑶,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小芙瑶虽然从来不当面说太子的过错,废太子之事确是因她而起。芙瑶也没说过姜绌的错,可是姜绌如果出手,后果同姜弘一样。
可是,他能怎么办?
支持芙瑶,姜绌也是他亲生儿。
限制芙瑶?等于判了芙瑶死刑。
新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
姜绎悲哀地想:这也没什么,原来是两个儿子之争,现在也不过多了一个女儿。
苦笑。
皇家常事。
即使真有谁表现兄友弟恭,也不过是做戏,兄友弟恭的一旦上台,立刻弑兄灭弟,隋炀帝更是连姐妹都不放过。
姜绎看着窗外,如何才能两全。
恐怕不能。
芙瑶伏案良久,微微头晕,小青过来:“怎么了?公主累了吧?”
芙瑶苦笑:“没事。”他妈的,毛病来了,凡是不信邪的,最后都会发现,意志力是打不过肉体疲惫的,而怀孕,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累了可以挺着,头晕了也能挺着?好,那么,呕吐呢?你也能挺着?
梅子诚拎个食盒子进来,微笑:“梅欢煮了点东西,死逼着我带给你喝,公主见笑了。”
芙瑶笑道:“我见笑什么?”
梅子诚道:“公主什么没见过,梅欢这个野人献宝似的,非要公主尝尝她的手艺。”把各色糖水从食盒子里拿出来。
芙瑶一见糖水,顿时窘红了脸,忍着脸上燥热微笑,说声:“有劳了。”叫左右:“你们来也尝尝。”
梅子诚见烛光下的芙瑶一张粉嫩的面孔,不禁也窘了,嘴里忍不住骂一声:“死梅欢。”
芙瑶一见梅子诚脸红,自己倒平静下来,笑笑,拿起一碗糖水尝尝,想不到,居然香甜可口,一碗糖水下去,人也舒服了,头也不晕了,芙瑶惊诧而笑,原来,这头晕,竟是饿的,她以前可没这毛病啊。
芙瑶笑道:“梅姐姐好本事,真是文武双全,上得战马,入得厨房。”
梅子诚听芙瑶夸梅欢,心里也高兴,微笑:“她说你要喜欢,她天天煮给你喝。”
芙瑶笑道:“怎么敢这样劳动姐姐。”
梅子诚笑道:“她简直闲得不知该干点什么好,天天在家拉弓射箭的,也不象个样子。”
芙瑶不由得轻轻点梅子诚一下子,被你妹妹拿下马的小子,还好意思用这种口气说你妹妹?
梅子诚全无觉察,还笑道:“一个女孩子……”
芙瑶笑道:“等我让梅欢也带一营兵将,看看女孩子带兵有何不同。”
梅子诚哽住,半晌,只是笑。
说话间,外面人报:“韦太傅到!”
梅子诚一惊:“韦大人怎么……”深夜造访公主府,恐怕不合礼仪吧。
芙瑶一摆手:“有请。摆驾相迎。”
这边一声请,韦行已经站在门口,面沉似水,盯着芙瑶。
芙瑶忙过去,先施一礼:“太傅大人,不知大驾光临,迎接来迟。”
韦行目光一扫闲杂人等:“你们出去。”
公主府一干人等,明明知道韦大人不过是臣子,没有在公主府下命令的道理,可是,从梅子诚开始,硬是没有一个人敢不出去。
芙瑶一笑:“太傅里面请,坐下说。”
韦行皱着眉:“我听说皇上准了你同梅家的亲事?”
芙瑶点点头:“太傅的消息没错,刚刚行过纳采之礼。”
韦行没有表情,可是一双眼睛竟然露出杀机:“我记得皇上已经准了我儿子的求婚。”
芙瑶平静地:“太傅记错了,令公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十城之聘只是戏言,相信太傅也听到了!”
韦行大怒:“你!帅望只是说,他要回去商量,聘娶之礼,本就不是一句话的事,难道不应该同长辈商量之后决定?”
芙瑶缓缓垂下眼睛,良久:“太傅说得是,只是,婚姻大事,本应听父母之命,帅望视冷家掌门如父母,父母不赞成的事,他怎么好违背。”芙瑶抬头一笑:“芙瑶不想他为难。”
韦行怒吼:“胡说!你不想他为难,就——”良久:“背弃他!”一只手已经握在剑上。
芙瑶道:“帅望走时,我同他说过了,让他不必以我为念,他可以同你们说,十城之聘只是个玩笑。他同意了。”
韦行惊愕:“他同意了?”
芙瑶点点头:“太傅可以去问他。”
韦行摇摇头:“不可能,他是回冷家求得掌门准许,你们,一定有什么误会。”
芙瑶微笑:“帅望就算离开冷家,他也不会入朝为官,这不合他的脾气,也不是他擅长的事,太傅为他着想,忍得一时之痛,离开我是海阔天空,天下好女子多的是,芙瑶不值得令公子牺牲家人亲情自由前途。”
韦行沉默,没错,这个女人会让韦帅望再不能回冷家,与武林绝缘,从此以后,身陷仕途,如龙在浅滩。
什么样的人,也不值得另外一个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韦行转身,又停住,回头,看着芙瑶。
十几岁的少女,有一副恰到好处完美无瑕的好笑容,可是这笑容,这一次同上一次,无论细节还是程度,都毫无变化,韦行冰冷的目光盯着那张不变的笑容。
芙瑶的笑容正在慢慢失色。
累了,笑容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
不再笑的脸上,只余下疲惫。
然后,年轻的眼睛里,留下淡淡的悲哀,那点悲哀,却驻在眼底不去,慢慢变成了一个印渍,浅淡,陈旧,却洗不掉。
韦行缓缓问:“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芙瑶再一次微笑,没有回答。
韦行点点头,蠢货,如果你现在都不能咬着牙说你不后悔的话,你恐怕是后悔定了。
147,如何说再见(改)
147,如何说再见(改)
芙瑶坐在窗前,风微凉,从面上拂过,水一般温柔清凉。
初春的微凉与气息。
这一刻,内心很平静。有时候,悲哀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如果你曾经愤怒委屈懊悔内疚,你就会知道,悲哀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平静,沉入深海般的平静。
悲哀让人平静下来,芙瑶前所未有的审视自己的生活,我曾经爱过谁吗?从来没有。因为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力眷恋任何人的。十几年来,芙瑶最恨的事,可能并不是母亲的离弃,而是乳母被逐。
芙瑶六岁时一场大病,虽然缺医少药,至少乳母是自幼照顾她大的,身边还有亲近的人。姜绎自巡游回宫,大怒之下,连芙瑶身边的人一并处罚,大大小小宫中女官侍卫,几乎全部驱逐。
有人在乎六岁孩子忽然间亲人全失被扔到一群陌生人里的感受吗?那幼儿沉默下来,别人只觉得这孩子越来越乖巧懂事。
芙瑶静静地想,我爱过任何人吗?六岁前,我眷恋乳母,然后,再也没有别人了。
所以,帅望呆呆看着她的表情特别可爱,所以,那个狂妄小子的怀抱特别温暖。芙瑶微微弯起嘴角,真诚坦白的小子,直接承认初吻一点味道也没有,还有挨了一耳光之后那个惊愕委屈啊,坏小子,芙瑶苦笑,她喜欢坏小子。
一定是有什么古怪,光是想他的样子就会微笑,芙瑶微叹一声,这绝对不正常,她也思念过别人,别人的面孔绝对不会让她微笑,只会让她痛苦,让人痛苦的事,很容易就浅尝辄止,人是会自我保护的,让你痛苦的人与事会渐渐被记忆抹掉。可是记忆中的快乐却一次又一次提醒你什么叫渴。
一次次在记忆里享受虚幻中的快乐,让人觉得渴。
梅子诚看到窗棂格子前的芙瑶,沉静如水。
梅子诚对公主一向敬重有加,不过,因为自家有个强悍妹妹,他对于强势的女子倒也十分习惯,再强势的女人在身边,他也习惯性地关怀照顾,当下过去关了窗子:“公主,要是喜欢呼吸新鲜空气,我陪公主去园子里走走,窗缝里的风硬,吹出病了。”
芙瑶猛地被人打扰,微微不悦,听了梅子诚的话,倒笑了,起身,接过梅子诚递过来的衣服:“好,去园子里走走吧。”
好大胆,宫里下人谁敢这么罗嗦,可是梅子诚这股子罗嗦劲倒是芙瑶从没经历过的,即新鲜又温暖。
下人没来得及过来,芙瑶自己穿衣服,梅子诚拎起衣服帮芙瑶穿上衣袖。出了门,小梅伸出手臂:“阴面地上还有冰,公主扶着点,别摔到了。”
芙瑶按着梅子诚的手臂,苦笑:“救命之恩未报……。”
梅子诚笑看她一眼,不语。
芙瑶微微不安:“子诚,这样对你,我实在是有愧于心。如果你有心仪的女子……”
梅子诚长叹一声:“子诚确有心仪的女子!”
芙瑶道:“我不介意你与那女子长相厮守。”
梅子诚半晌:“是韦帅望的兄弟白逸儿。”苦笑。
芙瑶“啊”了一声,笑了:“伤心人各自怀抱。”
梅子诚道:“白逸儿世外仙子一般,不是象我这样的人能得到的。”沉默一会儿:“看了梅欢的婚事,我也一早知道,我是不可能逃过同样命运的。公主许嫁,倒让我惊喜。”
梅子诚微笑:“公主解了我一家的困境,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公主要说有愧,子诚何以克当?”
满门人头换顶帽子,不可不换。
梅子诚喜欢白逸儿,一夜之缘,终身难忘。可是芙瑶公主一样令他敬爱,身份高贵,却无骄色,美貌又智慧,而且有情有义。芙瑶提起李昭辰之死,总是黯然自责,可是在梅子诚看来,芙瑶为李昭辰所做的,已经令他感动。谁会救自己的对手?没有可能救他一命的,芙瑶杀死李昭辰,罪名可大可小,她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做,假装不知道,事后哭一场算了的。
梅子诚喜欢芙瑶的美貌,敬重芙瑶的为人,他愿意帮公主这个忙。倒是老梅内心有愧,他一直认为芙瑶不该干政,这女子心怀不轨,其心当诛。如今却不得不同公主结亲,以示对废太子再无幻想。让儿子娶个心存非份的逆臣,他觉得愧对爱子。可是章择舟既然来开了口,如果他拒绝,那真等于自寻死路了。
芙瑶前前后后抱歉愧疚地说了多次,梅子诚对芙瑶只觉得怜惜,全无怨恨。
梅子诚道:“帅望不似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公主是否同他有什么误会?”
芙瑶淡淡地:“是我不想嫁他。”
梅子诚诧异:“为什么?”
芙瑶拍拍梅子诚,无言。
子诚,我不是好人。
帅望站在墙上,离的很远,可是园子里幽静,声音传得很远。
梅子诚听到身后犹如树枝断裂般的声音,一回头,只见韦帅望站在墙头,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梅子诚却觉得空气中陡然吹起一股冷风。
梅子诚不禁上前一步,挡在芙瑶身前。
帅望站在墙头,沉默。
芙瑶轻声:“子诚,退下。”
梅子诚犹豫一下,因着芙瑶的命令语气,不得不遵令:“是!”
帅望缓缓走过来,微笑:“不想嫁我?什么时候决定的?”
芙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梅子诚:“你且回避。”
梅子诚道:“公主!”担心,芙瑶抬起一只手,不必多言。梅子诚只得退下。
帅望笑了,这这这,这是你要嫁的人吗?这是你需要的人?你需要的,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克制地选择自己所需,好,我明白了,我理解。
芙瑶缓缓道:“你不想娶,我不想嫁,岂不两便?”
帅望笑容中慢慢眼睛鼻子发红:“我不想娶?”
芙瑶缓缓伸手,把帅望额上乱发拂开,微笑:“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何以为报,你说春宵一度。”
帅望呆了一会儿:“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你不可能嫁给我!”我知道那不可能,春宵一度也是戏言,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守信……
心头一痛,啊!那就是……我们说好的回报了?韦帅望痛得差点没弯下腰去:“芙瑶!”面目都扭曲了:“芙瑶!”只是回报我为你所做的事吗?帅望缓缓吐出一口气“啊”,我错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只如此而矣,是我误会了,以为还有下半句(匪报也,永以为好),原来不是!
半晌:“那个时候,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嫁我吗?
刹那记起春宵一度时芙瑶那一脸的疼痛与悲哀,无限眷恋,依依不舍,但是悲哀。
帅望点点头,难道我觉得象献祭。点头,你,真是言而有信的守诚之人。
帅望轻声:“即使我求婚……”你也不会答应吧?
芙瑶苦笑:“我以为你明白。”帅望,何必再做那个假设,事实是,你没有。
帅望猛地抓住她衣襟,把她拎到面前,瞪着她,芙瑶!瞪着她,全是假的吗?不……
最悲哀的,并不是被人欺骗了感情,帅望的目光慢慢悲凉,不是,这个女人,她咒我一辈子忘不了她。她爱我,可是她即践踏我的感情,也将她自己的感情扔到地上踏进泥里。帅望点点头:“我明白,你同我的感情,我们面对的一切,我明白,所以,我没求婚,可是我说过我一定会娶你,我一直在努力,我一直在努力……你,放弃得太早了。”
芙瑶沉默地看着他,衣领勒痛她,让她窒息,她只是静静看着那张惨痛的面孔,一向笑嘻嘻亮晶晶的那双眼睛,好象忽然间凝结成无底的深渊,原来所有的闪烁,都成了凝固的疼痛。
芙瑶缓缓伸手,轻抚帅望的面孔:“帅望……”
我渴望你,怎么办?
帅望慢慢松开手,瞪着芙瑶,良久:“你爱我?”
芙瑶慢慢点头,慢慢地:“是。”
帅望瞪着她:“可是,感情不重要?”
芙瑶再一次点头,更慢更慢地点头。
帅望呆站在那儿,看着芙瑶。
芙瑶还是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里,渐渐盈满泪水,然后,她咬牙,那泪水慢慢地干涸。
帅望抬起手,好象要给芙瑶抚去泪光,可是那泪光已渐渐消失,他好象想摸摸芙瑶的脸,却终于慢慢放下手,良久,轻声:“那么,恭喜。”宏图大业,小芙瑶要掌控天下,儿女情长与之相比,算个屁。
帅望点点头,做得好,就应该这样选择。秦皇汉祖若为女人折腰,岂不笑死天下好汉。
弯起嘴角,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只感到撕裂般的痛。
帅望哽住,芙瑶的脚步从不为任何人迟疑停顿。疼痛与悲哀不过是人生路上必然忍受的荆棘。
帅望再次点头:“我明白了。恭喜。”
转身而去。
韦行看韦帅望一脸霉气地过来请安,猜他是去过公主府了,沉默一会儿:“梅府向公主提亲了。”
帅望看他一眼,沉默。
韦行道:“芙瑶说,她告诉过你,不必提亲,你同意了?”
帅望苦笑:“是。”
韦行大怒:“那还这副脸干什么?滚!”
帅望沉默一会儿:“是我同意,我不想当附马,她不想做冷家的媳妇。”韦帅望苦笑:“我该笑吗?”
韦行看着韦帅望苦笑的脸,无话可答,心痛孩子,可是孩子长大了,想要的东西不是一块糖,一个玩具了,黑社会老大也有办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别提小韦动辄就是运河军队城池与公主。韦行只得暗暗叹口气,再次重申他的态度:“滚!”别站在我面前让我心烦。
帅望道:“那么,我回去了。”
韦行点点头,滚吧,我可不想在皇家婚仪上看到意外。
148,如何不想你
148,如何不想你
韦帅望进青白的时候,人已经醉得不能走直线了,摇摇晃晃一个园弧过去,靠在树上,笑。
不管谁同他说话,他都笑,伸手扶他,他就笑着靠过去,不肯走路,靠一会儿,回去接着折磨那棵树。然后慢慢顺着树滑下去,坐在树根底下,傻笑。
纳兰闻声过来,看到韦帅望坐在门前树下傻笑,立刻知道他是铩羽而归了。过去叫声:“帅望。”伸手想拉韦帅望起来,韦帅望已经快赶上纳兰高,人也壮实,冷兰过来一只手大约能拎起来。韦帅望一见纳兰,整张脸就皱起来,抽动着发出呜咽声:“干娘!”向纳兰扑过去,撞得纳兰一晃,纳兰忍不住骂:“混帐小子,你可真是丢人啊!”
帅望抱着纳兰的腿,抓着纳兰的衣服,揉搓得左一团右一团的皱皱巴巴的菊花纹,泪如雨下,喉咙里委屈地哽咽不止。
纳兰听得心中不忍,只叹声气,轻拍帅望:“好了好了,被人甩了,可是?”
帅望气苦,干娘你平时委婉得跟十二指肠似,凭啥对我这么直爽啊?嚎啕大哭。
纳兰叹气:“我知道,她选择逐鹿,没选择你。始乱终弃,不负责任。”
韦帅望是喝醉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与情绪,可是智力一点没打折啊,当下止住哭声,扬脸斜眼,你过份吧你?这时候你还讽刺我玩?
却见纳兰苦笑,一个回忆的表情,半晌长叹一声:“等你大了就知道了,她要是选择你,那就怪了。”
韦帅望气得鼻涕都要出来了:“你你你……”我跟你可不一样!老子是堂堂男子汉!老子不别人对我负责,气苦!可是老子那颗可怜的心脏啊,硬是愤怒悲伤与委屈。
韦帅望气道:“她会后悔的!”
纳兰笑道:“当然了,不信你现在回去听墙角,保证会发现她已经后悔了,那有什么用?”
帅望瞪住她,真的?
纳兰蹲下,给帅望擦去脸上泪痕:“姜绎后悔了几十年,有什么用?重来一次,他还是选皇位。如果不是,如果他选了我,他会比现在更后悔。”纳兰微笑:“亲王不得出京城四十里以外,你知道吗?如果他选了我,而不是皇位,想出城打次猎,就了犯了禁。别说他自己,就是我,也未必喜欢同他过一辈子软禁的日子。所以,帅望,原谅芙瑶的选择吧。如果让你在自由与芙瑶间选择,你也一样。”
韦帅望看着纳兰,瞪着眼睛,不动,一眨眼睛,泪水就滚下来,他扑过去,抱紧纳兰的脖子,哽咽:“你后悔了吗?你后悔了吗?”
纳兰静静地:“只是闲着的时候,会想起旧事。”
帅望大哭:“我不干,我要把她抢回来!”
纳兰叹气:“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帅望哭泣:“不要,再好我也不要,我就这个!”
纳兰忍不住笑:“是是,就要这个,不过,你喜欢同你师父在一起,比喜欢她多!”
韦帅望惨叫:“干娘!”沮丧至极,有纳兰这样的人在,连好好伤心一下都成了奢望。
纳兰笑,叫左右:“快把他拉开,抬到床上去,给他灌点醒酒汤,让他睡觉去。”
韦帅望重回冷家山,小朋友们倒是很欢喜,老人家们难免就喜忧掺半,不过,韦帅望的表现让冷秋很欣慰,这小子虽然不再跑去陪他喝酒,但是山上山下,除了每天例行的练功之外,韦帅望的主要消遣忽然变成了喝酒看戏。
戏园子里订了个专座,去不去都给韦小爷留着,打起赏来,都是白花花的纹银。戏班子听说韦小爷是冷家山上的,特意带着头牌红伶来拜码头。
送上门来的,韦帅望就笑纳了,卖艺不卖身的,韦帅望也同人家聊得挺好,可怜的何添,每次同韦帅望商量,都得把韦帅望从一群美女堆里拎出来。
何添急道:“韦小爷,咱们的工程遇到问题了。”
帅望边喝酒边答:“你解决就成了,钱的事找我,别的事,你管。你要管不了,我换人。”
何添气:“富安镇有人抢水。”
帅望道:“找父母官。”
何添道:“正是找了父母出了事。”
帅望瞪眼:“什么事?”
何添道:“那狗官,一开始不管,没法子,我们只得送了点银子,结果,他抓人时,村民起了争执,打死了人。”
帅望搔头:“我怎么不知道送钱的事?”
何添怒道:“你不是说别的事我管?”
帅望道:“对啊,那你接着管吧!”
何添气个倒仰:“现在村民聚众闹事,要我们从富安镇滚出去。”
韦帅望道:“那你就滚呗!”
何添瞪着韦帅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帅望白他一眼:“你瞪啥?你还有脸瞪?把事情办成这样子,你还好意思瞪我?把天捅出个洞来,你好意思跑来同我说,大哥,天漏了你去补上?老子是付你银子的,你倒差遣老子办事?”
何添愣住,然后,不自觉地就站起来了。
韦帅望道:“告诉那狗官,打死人是他的事,他爱咋办咋办,有本事捂得住他就捂,没本事,贪人钱财与人消灾,消了不灾,就等着掉脑袋,同我一点干系也没有。”
何添瞪着眼睛:“那,那么,那些村民再抢水,怎么办?”
韦帅望打个呵欠:“抢就抢呗,抢我的,又没抢你的。”
何添看着他:“你你你……”
帅望道:“随便抢,等他们用习惯,觉得就近的水渠挺方便,天又旱,插秧用水时,你就把总闸关上。把水分流到别的镇子去。”
何添眨着眼睛:“啊?啊!”惊悟:“这样子!对啊!”忍不住笑着夸韦帅望一句:“你真他妈损。”
韦帅望面无表情地:“再敢骂老子,老子就给你招两副手,让你们竞聘上岗。”
何添笑,然后发现韦帅望竟然不笑,他愣了一会儿:“帅望,你,出什么事了?”
帅望淡淡地:“老子正勾引阮苏苏呢,眼看着快得手了,被你拎出来,你说我出什么事了?”
何添赔笑:“爷喜欢谁,买下来就是了。”
帅望打个呵欠:“谁耐烦看她老,买下来多麻烦,我不过是想春宵一度。”
何添这回真的确定韦帅望出问题了:“我说这位兄弟,你真是韦帅望吗?你不是猪八戒冒充的吧?”
韦帅望终于笑了:“小心老猪告你诽谤。”
香气扑鼻而来,然后门口才出现半个面孔,笑着看一眼,又缩回去,帅望问:“漂亮吗?苏苏。”
何添呆了一会儿:“很漂亮,不过,比起冷家山上那位武功高强的姑奶奶,还差点。”
帅望瞪他一眼:“那姑奶奶得给她下蒙汗药。除非老子不要命了……”
何添笑了一会儿:“京城里的芙瑶公主……”
帅望道:“你明儿就放话出去,你要请副手。”
何添傻了:“韦小爷,我说错了,我再不说了!”
帅望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晚了!”
冷家山上的两位掌,对韦帅望的表现持不同看法。
韩青道:“帅望这样子太不象话了。”
冷秋问:“你是觉得他现在不闯祸了,比较清静吗?”
韩青哽住,无语。
冷秋道:“他自己开妓院,弄一屋子妓女大被同眠我都不管,只要岁月静好,天下太平,就是德政一件啊。”
韩青叹气,无语。
冷秋道:“过两天他玩腻了,再帮他找两个江南水乡的。”
韩青拂袖而去。
呸,你去找吧!
冷秋苦笑,小家伙记仇了。
这回可真记仇了,好久不到秋园来了。
149,此意终难平
149,此意终难平
韩青问帅望:“你这么闲,过来帮我做点事吧。”
韦帅望打着呵欠:“我忙得很,你手底下帮忙的人一大堆,你是觉得他们人浮于事,让我弄出点事来,好让他们忙吗?”
韩青气笑,伸手给韦帅望一巴掌,帅望懒洋洋地窝在圈椅里:“你觉得我闲?我正学戏呢,哪天我唱两出给你听。”
韩青问:“你学的老生还是花脸啊?”
帅望笑:“我当然是学青衣,真是的,难道我天天同大男人一起学唱戏啊?”
韩青咬牙切齿地:“好,哪天你给我唱出拷红吧。”
帅望喷笑:“不行,这出我不会,到时你拿真鞭子抽我,我给你唱感天动地窦娥冤。”
韩青气道:“韦帅望,你个小屁孩儿,见到女孩子,这个也漂亮那个也可爱,那根本不是爱情,爱情是决定终身相守,你想过同人家终身相守吗?你用得着折腾这么久没完没了吗?是不是真得让你爹给你顿鞭子提提神啊?”
帅望沉默良久:“有。”
韩青一愣:“什么?”
帅望苦笑,回头:“有,不过,我想做江湖老大,富可敌国,然后娶她为妻。同她一样,我不想武功全失过去跟着她。”笑,打个呵欠:“你放心,我现在不想了。天下太平了,师父你就放我去吃喝玩乐吧,你徒弟我要奋发图强起来,不定谁屁股上着火呢。”
韩青沉默一会儿:“何添都跑来告状了,说你什么都不管,明明你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你偏拖着不办,怎么了?钱也不赚了?”
帅望淡淡地:“别人办错事,同我没关系,我才不要沾一手血。我要学冷思安,屁事不干,就在这儿发牢骚。说我救一个人杀了几十人,切,我看戏喝酒,看看地球是不是照转,人是不是照死。”看看韩青,笑:“事实证明,地球还在转。”
韩青看看韦帅望:“你说的也是,去喝你的酒吧,你要是能离冷家山远点去喝酒,就更好了。”气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抬起眼睛,哀怨地看着韩青。
韩青长叹一声,心软:“随便你,你玩你的吧。”
何添再找韦帅望:“帅望,富安镇要自己挖渠。”
帅望笑:“让他们去吧。把富安绕过去,不往那边走了,往回,向余国那边走。”
何添呆了:“帅望,你的意思不是说今年干旱,咱们主要挖灌溉渠吗?富安要自己挖渠,凭他们那点人,而且还是义务工,自己组织自己,三年也挖不成啊!”
帅望道:“何大哥,你是干啥的?”
何添道:“我我我是给您管事的啊。”
帅望问:“那我是干啥的?”
何添呆呆地:“您,您是武林中人。”
韦帅望望天:“老子是商人!何大哥啊,你是连自己做啥的都没搞清,难怪你一个劲地犯迷糊。商人啊,商人以赚钱为目地,只有以赚钱为目地,才能把资源用在最有效率的地方。救灾,那是朝庭与慈善家做的事。富安要自己挖渠,好啊,你替我捐点钱,别碍着人家办正事,咱们撤了吧。”
何添急道:“一旦遇到大旱,怎么办?那可是成千上万人,那是要命的事。”
韦帅望问:“去年大旱了没有?”
何添道:“有啊!”
帅望问:“我屯的粮食,救没救急?”
何添点头:“救急了,虽然你卖得贵了点,可是,因为屯粮多,所以,粮食没断供,而且也没高到离谱。”
帅望问:“他们说我是啥?大善人?”
何添瞪眼:“呃,奸商。”
帅望笑:“对啊,死人干我屁事啊?天旱死人,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没有?别说我还努力过了,全天底下,屁都没干过,就进庙里享受冷猪肉的多了去了。我费那么大劲,折腾得快闹肚子了,就得奸商二字!反正我现在银子也够花,爱谁谁吧,你把我弄回来那些粮草慢慢卖出去一点,我们家苏苏,最近喜欢上南国的冰绡纱绫,死他妈的贵,老子要没钱花了。”
何添急道:“韦帅望!”
帅望打个呵欠:“万恶的资本啊,不能拿出去害人了,我就埋我家后院吧。老子要节俭一生。要不,送给戏子婊子吧,害死他们。”
何添哭笑不得:“韦帅望,你,你真是……”
挺阳光一孩子,这是咋的了?怎么忽然间就变成暗黑破坏神了
何添说不过韦帅望,韩青那边又告过状了,明显没效果,他想了想,就剩下白老板了。
何添在纳兰面前,简直是银牙咬碎:“白老板,你说韦帅望小时候多精灵可爱一孩子,现大长了大,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你看他过的日子,放荡不羁,简直就是,就是……”因为在女老板面前不好说太难听的字眼,何添就没选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韦帅望。
纳兰微笑:“少年放荡总比老来失节的好。十年一觉扬州梦的,也没误了爱国爱民。”
何添结结巴巴地:“这这,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人家是怀才不遇,韦帅望这臭小子……唉,白老板,您说说他,只怕他还听。”
纳兰笑:“帅望做什么错事了,你且说说。”
何添道:“我们先前说好了的,先把运河往富足的地方走,一来,能尽快收回资金,好把工程继续下去,二来呢,富足的地方往往是人群聚居区,农田人口都密集,虽然有点锦上添花的意思,可也是救最多人,保最多粮的法子,是力有不逮时,效率最大化的法子。”
纳兰点头,韦帅望那小子张口赚钱闭口赚钱,到最后,总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也许这就是资本本身的特点,最需要的地方回报率最高。
何添道:“可是,现在只是遇到一点小问题,明明可以同村民谈判解决,他却要放弃即定的工程线路,转头往余国那边开挖。”
纳兰沉思一会儿:“或者,今年除了大旱,还有更重大的事要发生吧?”
何添瞠目:“什么事?”
纳兰微笑一会儿:“比如,战争。”
何添瞪大眼睛:“战争?什么战争?”天下太平啊,战什么争?
纳兰笑着拍拍何添:“你家小老板,只是感情受挫,情绪上有点失控,你谅解他点。相信他的智力没受啥损伤,你对你们小老板,要有信心!”
何添瞪着一双迷惑吃瘪无辜的眼睛:“白,白老板……”你老人家真的就那么崇拜那小孩儿的智力?这这这,这可是好多钱的事啊,个人崇拜是不好的。我郑重觉得,我们应该成立一董事会,审核那臭小子不断乱冒出来的馊主意。
想了一会儿,恐怕不成,要是真理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为啥单这小子发财呢?领兵同经商恐怕是唯一不能举手表决的东西
何添搔着头:“余国同咱们好得,跟摇尾巴的狗似的,能出啥事让咱们打起来呢?难道南国又要来犯?那也得拿下余国之后才遇得到咱们啊,差老远呢。”
纳兰笑:“你别去问你家小老板,你要问了,保证他再给你添三个巡查使,专门查你的帐。”
何添瞪着眼睛:“为什么?”
纳兰但笑不语。为什么?小帅望说到底还是想着那十个城的事呢,余国皇帝是决定割地了,那十城的民众可不一定愿意被割啊。不过此时此刻,谁敢到韦帅望面前去提十城的事?臭小子脾气爆坏,智慧仍在,整起人来,更不手软。
纳兰笑道:“你家小老板正失恋,脾气不好,你最好少招惹他,到时候找我去救你的命不要紧,别我来不及出手。”你就先挂了。
何添默默无语,两眼泪,平时小韦和气惯了,大哥大哥地叫着,叫得何添真有点做人家兄弟的幻觉了,忽然间人长大了,应该涵养更好的时候,结果他失恋变疯狗了,何添长叹,我的命真苦啊。
韦帅望是有钱,何添可是有执行权啊,走到外面,人家看着,韦帅望是花钱的大爷,何添可是带来财源的财神。所以,何添把苏苏叫来聊天,阮苏苏还是摸着头发梢笑微微地出来,声音苏软地:“何老板。”
何添笑道:“阮老板,您生意大好啊!”
苏苏笑道:“爷笑我们呢,爷是做大生意的,赏我们口饭吃,我们就开心死了。”
何添笑道:“苏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跟你打听个事。平日里你同韦帅望聊天,他有没有说过运河的事。”
苏苏笑道:“有啊,有啊,他说要修条运河,从余国这边起横贯全国,啊哟几千上万里啊,泽被天下啊,你说好不好笑?我们都笑死了。”
何添脸色青绿,我靠,你们都笑死了……
长叹一声:“那他说梦话时说没说过为啥要从余国那边开始修啊?”
苏苏笑得软成一团,声音跟个小汤圆似的,又软又粘:“何爷您要问别人,别人还真不知道。”说到这儿,她瞪大一双圆眼睛:“咦,你怎么知道我们说过这话?难道韦帅望还跟别的女人开过这种玩笑?”
何添这一鼻子的灰啊:“你就别管这些了,告诉我,他是怎么说的?”
苏苏笑道:“我说南国产的冰绡穿着即好看又舒服,就是太贵了点。韦帅望说,这点小事,等他把运河别的地方停下,先修余国那段,运河一通,想要多少冰绡水绡的,都没问题,一气买它三船,让我穿一辈子不重样。”
何添当下口吐鲜血:“韦帅望你这个王八蛋!”捶胸顿足,以头撞墙,表演过全套悲痛欲绝之后,啥也没说,踉跄而去。
何添悲愤地将数千人,从富安带往边疆,去支边。
而阳春三月的微暖空气中,甜香缭绕的闺房里,苏苏坐在帅望膝上,正扭啊扭地给韦帅望看她头上的钗子:“看到了吗?上面那块翠怎么样?”
帅望闻闻:“挺香的。”
苏苏这回不但身子扭,捏着韦帅望耳朵的手指也在扭:“人家说那个翠啊!”
帅望笑:“不怎么样,不绿不亮,水头不好,果然是石头。”
苏苏这回倒不生气:“比于三头上那支差远了吧?”
帅望道:“小秋新买首饰了?”
苏苏点头:“对啊,我也要。”
帅望笑:“人家自己买的,你要比,也得自己买,不然,还是让人给比下去了。”
苏苏大怒:“你再说!”捏着韦帅望的脸,又拧又扯:“说,你给不给我买?”
帅望笑:“买买买,来,给大爷笑一个。”
苏苏竖着小眉毛,怒目:“你先给老娘笑一个!”
帅望道:“你给银子,小的就给你笑个好看的!”
苏苏“扑哧”一声笑出来,扑到帅望怀里,缠着他:“坏人,你这个大坏人,反正你都会给我买,干嘛非气我?”
帅望笑,摸摸苏苏的小脸,你就生气时比较象一个人。
150,局帐
150,局帐
有时候韦帅望到于兰秋那儿听曲子,苏苏会生气,帅望笑道:“难道老子上过你的床,就再不能听旦角的戏了?”
苏苏笑道:“呸,你不过躺在我床上聊天。还有男旦啊,你可以听。”
帅望叹道:“幸好老子不好男风,不然,真就啥戏都不能听了。”被苏苏追得满屋跑。
于兰秋自屋外走过,忍不住笑一声:“哟,真热闹。”
韦帅望笑道:“小秋,你怎么过来了?”
于兰秋笑道:“这边李二爷的台子叫我。我还没谢过前儿韦爷捧场呢。”
韦帅望一笑,然后一咧嘴,一抬胳膊。
阮苏苏笑问:“你抽筋吗?”
帅望笑:“我抽风。”
于兰秋掩口一笑,走过。
苏苏立刻大打出手:“你捧她的场,说,你怎么捧她的场了?”
帅望惨叫:“喂,只是摆个台子,又没替她暖床!不关我事,是别人在她那儿请客,我不过是被那狗娘养的赖上了,替他出了银子。哇哇哇!”
苏苏打不到抓不住,气极开咬,帅望大笑,一大意,顿时被咬了一口,笑声连着惨叫,好不热闹。
于兰秋走到拐角,还听着笑闹声翻天,禁不住一回头,身后丫头金凤忍不住道:“这苏苏真是够吵。”于兰秋斜她一眼:“少说是非。”
金凤气道:“她人前背后可没少说你!”
于兰秋道:“管自己的嘴!”
金凤这才闭嘴不响。
韦帅望同苏苏追累了,两人一起躺床上聊天,苏苏枕到帅望手臂上:“喂,你不会去梳拢于三吧?”
帅望摸摸她头:“老子只梳拢送上门来的。小秋冷冰冰的,我没耐心。”
苏苏大怒:“你说什么?你喜欢老娘,只是因为老娘便宜啊?”
帅望笑:“你好贵的,我都没钱梳拢。”
苏苏扑到帅望身上,又要咬人,被帅望捏住嘴,笑:“你生气的时候有点小白。”
苏苏一惊,心里知道这个小白才真是情敌,一时竟然无话,只瞪着韦帅望。
帅望笑道:“尤其生气时瞪眼睛的样子。”
苏苏眼睛转一转:“她人呢?”不在了?死了?嫁人了?
帅望叹气:“他娘的,不学好,肚子老大,再不陪我玩了。”
苏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是你老婆?”
帅望肚子里想:她是我小妈……嘴里叹道:“不是,别人的老婆。”
苏苏打他一下:“惦记别人的老婆,你什么人啊!”
帅望勾勾她下巴:“你还挺有道德的。”
苏苏斜他一眼:“别以为老娘给你个好脸,就人人都能上来摸一把?”
帅望笑:“这个样子尤其象。”肚子里说,当然不是人人,得是有钱人。打个比方说,按明朝的工资制度算,县太爷工作一个月,不吃不穿,兜里的银子刚够吃饭时叫苏苏去坐着陪在身边说说话聊聊天,唱个小曲还得单打赏。要是按宋朝的工资,说不定一个月多叫两次台子,还有机会摸摸苏苏的小手。(当然指的是靠工资吃饭的县太爷,虽然这在中国是稀有物种。)
帅望笑:“别学那些无聊的人泛酸,老子包你一辈子,想嫁人老子还包你嫁妆!”
苏苏脸色微微一变:“我要嫁什么人?”
帅望道:“谁管,不嫁我就成。”
苏苏大怒:“你!老娘一高兴,做一辈子清倌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了不起!老娘还不希罕你那点臭银子呢,你给我滚。”
帅望看着苏苏,忽然有点发呆。
苏苏一个枕头扔到他脸上,帅望把枕头拿开:“难道,你这是想嫁给我的意思?”
苏苏气道:“谁要嫁你这个白痴,长得土豆似的,老娘见过的漂亮人物多了,想嫁谁不成?”
帅望扬眉:“那你生啥气啊,我送你嫁妆有点啥好生气的?”
苏苏气得,枕头再一次乱砸:“我可以不想嫁,你不能说你不想娶!”
帅望大笑,抱住苏苏,亲亲她的小脸:“好好,我娶我娶。靠,你不会赖定我吧?”
苏苏看了帅望一会儿,也笑了:“妈妈说小韦公子虽然长得不漂亮,胜在有钱,又脾气好。等我不红了,找不到人嫁,再算计你。”
帅望笑,刮刮她鼻子:“得趁你红的时候,把你让出去。”
苏苏再次盯了韦帅望一会儿:“你心里有人?”
帅望摸摸自己的胸膛:“一片忠孝心啊。”
苏苏笑:“啐!”
韦帅望自己长叹一声:“忠孝不能两全。”
苏苏笑道:“你比较象忠孝两不全的。”
帅望笑:“想忠孝两全,搞到最后,就两不全了。”
苏苏笑:“你少发神经,说那些神神叼叼的话,喂,你可答应我了,不许去于三那儿。”
帅望笑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苏苏急了:“那你答不答应?那你答不答应?”
帅望捏捏她的脸:“大爷出来是找乐子的,凡是有两分姿色的,来者不拒,哪会答应你这种事?”
苏苏顿时红了眼睛:“你,你……”小丫头委屈得就要发作,可是到底知道韦帅望是出钱的大爷,当下红了眼圈,忍泪不语。
帅望苦笑,拍拍苏苏,我是来玩的,不好玩自然丢开手。
苏苏气苦:“出来玩也讲个道理,你要是不喜欢我,只管去找别人,我不做第二人选,你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还非要去找别人?”
帅望笑:“因为我没打算娶你啊,早晚要走的,总同一个人玩,玩久了,是会玩出感情的,走的时候岂不是要哭?”
苏苏呆了呆,终于想起来,两人再好,韦帅望终有走的一天,当下也不再出声,扑过去,抱住帅望的脖子,饮泣不语。
可怜的韦帅望疲惫地倒在床上,妈呀,我恐怕会得女人恐惧症。你看我同兄弟们分手,啥时候抱脖子哭过,这还没要走呢,她先哭上了。
芙瑶倒是没有哭……
忽然间内心锥痛,韦帅望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红了眼圈。
这件事,不必再想了,难道怪人家在爱情与脑袋间选择,没昏了头去死吗?
可是内心的锥痛,丝毫不减。
帅望轻轻摸摸苏苏的头,微笑:“将来你遇到好人,来不及把我甩干净呢,先不忙为以后的事哭。”
苏苏凶巴巴抬起小脸:“我不过是为自己的命哭,谁为你哭。”
帅望笑:“你命就不错了,多少人闭着眼睛嫁了,一睁眼睛,妈呀,面前一虫子,咋办?你慢慢找合适的,找不到,反正有土豆垫底呢。哭什么哭?”
苏苏想了想,也笑:“嗯,对,虽然丑点,好歹也是外圆内方的。”
帅望倒被夸愣了:“你从哪儿看出我外圆内方啊?”
苏苏笑道:“孔方兄身上。”
韦帅望大笑,骂我是个铜钱!
韦帅望从苏苏门里出来,外面个小丫头过来:“我们家三姐有请。”
帅望认得是于兰秋手下的金凤,笑道:“什么事?”
金凤道:“是为银子的事,三姐让我同你说,好歹你过去看一眼。”
帅望心里纳闷,他同于兰秋有啥几千两银子的事呢?
帅望道:“我先过去,你慢慢走着。”上马,到于家的秋水院里,于兰秋迎出来,笑:“贵客到了。”
帅望笑道:“三姐找我?”
于兰秋把个帐单递给韦帅望,韦帅望一见,可不真是一千多两银子的帐,只不过帐单末尾写着韦帅望三字,一点不差,似模似样的签名,韦帅望咬着牙,气。
于兰秋笑:“我明明眼见着不是韦爷,人家非签了韦小爷的名,我当然不干。可是前儿人家签了这个名,韦小爷却认了帐,所以,我不得不请韦爷过来看看,韦爷要说这帐您认下了,我就送银铺子里领银子,您要不认帐,我上冷家山找冷思安要银子去。”
韦帅望气得:“这条老狗!”他咋好意思,干这事也签我的名!
于兰秋只笑等着,帅望苦笑,拿起笔来,在后面添上“见票即付”四个字。
于兰秋抿嘴笑:“这位冷长老可大有来头,请问下韦小爷在哪里高就?”
帅望但笑不语。
于兰秋笑道:“其实,这是冷爷预付的明年的局帐,冷爷不怎么来,我看三年也用不了这些银子,韦爷有饭局,只管叫我。”
帅望笑,于兰秋笑问:“怕苏苏不高兴吧?苏苏是清倌人,总有她侍候不到的地方,韦爷无聊时,来谈谈天说说地也好。兰秋这里谢过了。”
帅望倒是一愣,想不到平时一向淡淡的于兰秋倒是很直接自荐枕席了。
152,此恨绵绵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培兰舍的大门居然被人一脚踢开。
屋子里的小丫头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一个全是泥的黑乎乎的东西正蠕动滚动爬动着闯进门来,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那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好象一头鲜血,有一双恐怖的眼睛,然后一个炸雷落在头顶。顿时尖叫声四起。
冷兰气得出来,妈的,打个雷就尖叫,我就说家里还是不要养这伙子麻雀!然后看到吓坏了丫环的怪物,那泥巴怪已爬起摔倒,爬起摔倒,在泥巴里蠕动两下,终于放弃挣扎,倒在地上,过了会儿,想是觉得渴了,仰面,张着嘴,接雨水喝,大雨冲掉他脸上的泥与血,再一个闪电下来,冷兰终于看清:“韦帅望!你这个王八蛋!”吆喝左右:“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
晚了,冬晨已经从对面门出来了,惊叫一声:“帅望!”扑出去,把韦帅望从泥地里抱起来,那么爱干净的人,也不顾泥巴污水,就把韦帅望往屋里抱。
冷兰无可奈何,虽然一向彪悍,可也知道男人有几样不能碰的,他的朋友,他的妈妈,他的道德底线。冷兰愤愤地想,我怎么那么笨,怎么反应那么慢,应该一看见就把他扔出去,只当野猪把门撞坏了。
冬晨惊问:“韦帅望,韦帅望,你还清醒吗?你哪儿受伤了?”
只听一个含糊的声音,傻笑着说:“我的心。”
冬晨愣了一下:“这些血是哪来的?”
韦帅望笑答:“在你家门上撞的,不过它碎了,我没碎。”
气得冬晨怒骂:“妈的,你喝醉了!”
韦帅望懒洋洋地:“妈的,喝醉还真不容易,涨得我胃——”“哇”的一声,一股酸臭味,然后就是冬晨的尖叫声:“韦帅望!我宰了你!”
韦帅望被冬晨“咚”的一声扔到地上,冬晨狂奔而出。
冷兰明白,韦帅望又点中冬晨的死穴了,冬晨有洁癖,韦帅望天生邋遢,不但如此,韦帅望还专门拿冬晨的洁癖开刀,非把冬晨整吐了不可,冷兰忍不住笑,她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冷冬晨会同韦帅望搞到一起,这两个人,明明南辕北辙不搭边。
冷兰捏着鼻子过去:“小子,还想吐吗?”
帅望摇头:“我不吐,我忍着,好容易喝醉的。”
冷兰伸手,想了想,从桌上拿块毛巾垫着,把帅望拎起来,直拖到外面茅房里:“吐吧!”
寒风瑟瑟,韦帅望缩着:“我不吐,我不吐。”
冷兰伸出拳头,在韦帅望胃部不轻不重地敲一下,然后松手退后,韦帅望趴在地上胃里半液体食物顿时涌泉般喷了出来。
半晌,韦帅望趴在地上喘息,冷兰从外面探头:“吐够了?”
韦帅望连声道:“够了够了!”
冷兰再一次把韦帅望拎起来,扔到水桶旁,倾斜,韦帅望哇一声想跳起来,被她一脚踩住动弹不得,大量的水冲到他脸上身上,无法呼吸,开始还忍着,后来只得大口喝水,最后开始呛咳不止。
等冷兰把一桶水倒完,韦帅望已经喝得肚子都圆了,冷兰笑问:“还想不想吐?”
韦帅望大哭:“饶命!你问啥我说啥,饶了我吧。”
冷兰再一次把韦帅望扔到厕所里吐,帅望跪坐在地,吐了一次又一次,笑骂:“奶奶的,五十年的竹叶青啊。吐出来居然也是这股味。”
洗胃完毕,韦帅望也清醒了:“你老公呢?你别站男厕所门口,注意点影响。”
冷兰问:“还想喝水?”
帅望笑:“不了不了,我不渴了。”
冷兰道:“吐够了,就自己滚去客房。”
韦帅望笑:“你背我?”
冷兰探头进来,扬起一边眉,威胁地。
韦帅望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挣扎一下,没力气,叹息一声:“我再歇会儿。”
冷兰问:“怎么了?”
帅望回答:“喝多了。”
冷兰道:“废话,你还想喝水吧?”
帅望笑,笑一会儿:“我去了趟王宫。”
冷兰骂:“都结婚这么多天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帅望轻声:“她看起来不快乐。”
冷兰道:“除了你这个傻叉叉,谁看起来快乐?”
帅望沉默,过了一会儿,再一次低头呕吐,这回,吐出来的东西里,带着血丝,帅望叹息一声:“惨了,我吐血了,人家喝一百次都没事。”
冷兰过去看看:“这也叫吐血,燕窝上鸟吐的血都比你吐的多。”话虽如此说,还是一只手把韦帅望拎起来,拖死狗般拖到客房里,扔到地上,叫一声:“来人,把他剥光了用凉水冲冲,放床上!”
冷兰放下臭烘烘的韦帅望,去看她的香喷喷的老公,不出所料,冷冬晨刚洗完澡,正换衣服呢,冷兰忍不住笑:“他难道吐你脖子里了?”
冷冬晨面孔抽搐,再一次想吐:“别提那事了,嗯,他怎么样了?”
冷兰笑道:“治好了,看他下次还敢来!”
冬晨笑:“没听他惨叫啊。”
冷兰道:“伤着心了,估计是没力气叫了。”
冬晨问:“怎么了?”
冷兰道:“他去看你姐姐了。”
冬晨停了一会儿:“那么……”
冷兰道:“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啊——”
冬晨道:“韦帅望在这方面有点——智障。”半晌:“他对韩掌门,何尝不是!在别人看来,未尝不蠢。”
冷兰微微垂下眼睛,嗯,在她眼里,就是蠢,不过,女人对男人的情长总是欣赏的。
第二天,韦帅望很精神地起床,一见冬晨先告状:“昨天你老婆欺负我。”
冬晨道:“我看你被揍得轻。”
韦帅望委屈得:“重色轻友啊。”
冷兰道:“谁让你喝多了跑到我这儿来吐!?”
帅望笑:“知道自己醉了,当然得找个安全地方,不然睡着了被人切成八块怎么办?”
冷兰倒沉默了,嗯,无论如何,韦帅望醉得走不了路了,会爬来他们家,韦帅望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冬晨怒吼:“你下次再敢吐我身上,我把你切成十块!”
韦帅望笑,沉默一会儿:“梅子诚不在,芙瑶看起来……”
冬晨垂下眼睛,良久:“帅望,别再去看她了,主动权,不在你。”
韦帅望双手掩面,沉默。
门外有人影一闪,冷兰出去:“田际,找我?”
田际笑,往里看看:“给兰姑娘请安,哟,韦小爷也在,冬晨少爷您早。”然后才开始啰里啰嗦报告一串日常事务。冷兰咬牙听着,拿出学武时的认真劲,倒也一件一件记住了,听明白了,偶尔问一句两句,挺象回事的,帅望笑:“师叔现在也世事洞明了。”起身:“你们办正经事吧,我去看看我师父。”经过田际身边,田际掐个兰花指,意思是第二排架子上第一格,有你想看的东西。
帅望倒一愣,会是什么东西呢?
韦帅望到冷颜的地头,就象回自己家一样,房顶上飘过,到了放秘报的屋子,看看院子里有人,揭开瓦片,跳到梁上,倒身子拿出格子里的东西,只见韦行亲笔韦帅望收四个字,帅望拿起来,翻身上房,到厨房用蒸汽把信封底拆开,拿出信来,信很简单:“公主有孕,谣传非梅将军子,何故?”
帅望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就僵住。半晌提起一口气,就要转身奔赴京城,刹那悲愤加交,这一口气直冲到胸口,一阵剧痛,韦帅望“哇”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怎么完全没看出来?我刚刚见过她!
骗得我好苦!
我竟没有想到!
你竟然带着我的孩子去嫁了别人!
帅望手扶住桌子,半晌,深呼吸,再深呼吸,六神归位,却泪流满面。
信得放回去,血得擦干净,我要去京城。
泪光中,一点点擦干地上桌边的血。洗了手,把信封好,再一次跳进秘室,把信归位。
帅望回到韩青屋里。
一夜春雨,花苞冒出来,院子里有股子清新味道。
帅望推开门,慢慢走进去。
韩青探头看一眼:“帅望?怎么了?脸色苍白!”
帅望一低头,呕吐,隔夜的酒味仍浓,韩青气:“又醉了?”
帅望在门口坐下,半晌,喃喃:“对不起。”
韩青把他扶起来:“成天在山下花天酒地,还没够吗?”
帅望靠着韩青,哽咽:“对不起,我不想你看见我难过的。”
韩青长叹一声:“我不看,就不知道吗?”如果不是知道你难过,会容你这么胡闹吗?韩青痛失所爱,也不过是天天喝到昏迷,希望能够真的死掉。
帅望痛哭:“你真不该养我,除了惹你生气,有什么用?”
韩青气道:“再耍酒疯我揍你!”想了想:“你挨揍时还是挺有娱乐性的。”
帅望笑一声,然后黯然了:“师父,让我再醉几天吧。”
韩青点点头,把他放床上:“真的站不起来,就躺下歇着吧。等你想站起来,师父师爷都愿意扶你一把。如果你无论如何也不想站起来,我叫你爹来扶你。”
帅望再一次发出空洞的笑声,然后缩成一团,躲进被子里。
等韩青上午办完事,再回来,韦帅望已经离开。
153,狠心
153,
无限悲哀。
韦帅望从没想过事情会搞到这个地步。
帅望到时,天色已晚。
芙瑶正问梅子诚身上伤口。
梅子诚回答:“已经长好了。”
夫妻俩正穿着中衣躺床上聊天,芙瑶支起身子,拧亮灯烛:“我看看。”
梅子诚不肯,芙瑶笑:“一个床上躺这么多天了。”南国的公主府,附马是非召勿进的,北国还没进化到那地步,梅子诚久住公主府也没人觉得不对,他要是回自己家,倒会让人觉得小夫妻感情不太好。
芙瑶解开梅子诚的衣服,看到他腹部一个巴掌长的紫红伤疤,虽然已经长好了,可是扭曲纠结如一条巨大蜈蚣,十分吓人,芙瑶动容:“真吓人,很痛吧?”当时是什么力量让你忍痛坚持的?
梅子诚笑:“还好,军中受伤,也是常事。”指指胸前:“看,这里也有一道,后背也有,连平时演练也经常受伤的。我都习惯了,小事情。”
韦帅望一脚踢开门,两扇门几乎掉下来。
芙瑶一惊,抬头看韦帅望,呆住。
梅子诚忙拉上衣服结上腰带。
帅望看到红绡帐里美人如玉,一身月白色中衣的芙瑶在烛光下,色如春晓。而英俊的梅子诚坦胸露腹与芙瑶在床上相拥。
帅望瞪着眼睛,其实他希望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连带此情此景一起挖出去。
芙瑶苦笑,帅望,你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你闯我寝宫,还踢开门?亏了老娘还穿着衣服,不然你让我说什么好?难道象某一男二女yy小说的男角一样:“让我们三个从此以后永远在一起吧?”
梅子诚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韦帅望!你来干什么?”哭,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真是没吃到羊肉,倒惹一身骚。小韦,你千万别发疯!我可是打不过这小子,这可怎么办?
帅望慢慢回过神来,人家是明媒正娶的,不是奸夫奸妇,不能过去一刀一个,我忍吧!帅望点点头:“打扰了,麻烦你出去会儿,或者,公主大人借一步说话。”
梅子诚倒是听话地站起来,然后,觉得不太对,不行啊,兄弟,我老婆穿成这样,你让我出去,我出去了,我的脸往哪儿放?公主的脸往哪儿放?我也不能把我老婆借你说话……
芙瑶只得整衣而起,按着梅子诚肩,你就在这儿就成。站到帅望面前:“子诚不是外人,你有话请讲。”
帅望的眼睛不由自主就划向下,这下子知道了,终于看出来公主的肚子是有点大了,韦帅望悲愤地,以小公主苗条的身材,能看出来,怎么也有四个月了,那时候……
韦帅望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你为什么不说?你凭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儿子!我杀了你!
芙瑶终于明白,啊,东窗事发,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手掩腹部,不,这是我的!你别打主意!
韦帅望一见芙瑶的表情,怒极,王八蛋!你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欺骗!你欺骗我!我杀了你!腰间剑刹那儿已经指在芙瑶颈上。
梅子诚大惊,上前一步,急道:“帅望!”忙又压低声音:“她怀着你的孩子!”
韦帅望再一次一口血涌到喉咙口,连梅子诚都知道,你还告诉了谁?全天下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羞怒交加,一直隐忍,不提“孩子”二字的韦帅望抬手就抽了芙瑶一记耳光。
雪白面孔上立刻肿起五个指印。芙瑶侧头,微微闭着眼睛,片刻睁开,她没什么表情,唯一能看出她有反应的,是她在咬牙。
梅子诚惊叫一声,上前一步,帅望冷冷看他一眼,手中剑仍压在芙瑶颈上,梅子诚气道:“韦帅望,明明是你不肯娶……”
芙瑶冷冷地:“不必说了!”
争论这个,没什么意思。
她伸手,轻轻拔开剑锋:“韦帅望,要杀人就痛快下手!剑在脖子上的日子,我很习惯!但是,拿剑逼我的人,不能再加你一个!”冷得象这个季节的风。
帅望怒极,低声:“好!你可以嫁,孩子是我的!不能跟别人的姓!”
这话,梅子诚倒是没啥意见。要是他的孩子,他也会这么想。
芙瑶脸色一变,伸手抓住剑刃,往下一压,怒道:“你的孩子?!你现在拿走!”剑尖直指到肚子上:“来,取出来,把他放到你肚子里养到他十月大,他就是你的孩子!”
帅望吓得本能地一抽剑,芙瑶抓得太紧,顿时血从芙瑶指缝间渗出来。芙瑶缓缓道:“要么,你现在拿走他,要么,他是我的!如果我生下他,你敢带走他,韦帅望!我一定会要你的命!”
帅望呆住,不敢再动。
芙瑶松开剑,伸手,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下来,她抬起手,点着韦帅望,一字一字道:“别动我的孩子!”血淋淋的威胁。转头扬声:“来人!抓刺客!”
帅望呆呆地站在那儿。
愤怒,他还是愤怒,可是已经不知道这愤怒是对自己的更多,还是对芙瑶更多。她的欺骗,他的迟疑退缩,让事情错到这地步,他的爱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他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儿子。
他紧紧握着手中剑,不知道想给谁一剑。
芙瑶一声刺客,外面锣鼓声响,青虎营内桑成惊醒,披上件衣服直奔寝宫,韦帅望发呆的时间,他人已到,剑出鞘。
帅望听到拨剑,回头就是一剑,奔雷之势。
遇魔杀魔,遇佛杀佛!
桑成已经看到背对着他的韦帅望,一愣之下,韦帅望的剑已经到了。势不可挡的一剑。
那剑光是黑色的,反着七彩的虹,刹那间桑成想到“倚天剑”三个字,坚不可摧,锐不可挡。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得运足了气力去挡,双手握剑,运足内力,嘴里厉声:“韦帅望!”
千万别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帅望听到到声音,看到桑成,已经晚了。
收不住剑。
两人气力相,他这一剑运足力气,桑成挡起来费事,却也还挡得下,可是他手里拿的是倚天剑,功力相当时,倚天剑削铁如泥。
两剑相交的后果,当然是韦帅望一剑砍断桑成的剑,至于韦帅望砍断他的剑后,能不能停下来,桑成内心长叹声,不知道,一百二十脉的汽车能不能当即立断地停下来?
桑成咬紧牙关,忍不住闭上眼睛。
“当”的一声脆响,桑成一声痛叫,耳朵里“铮”的一声,两只手两条手臂“铮”地一声之后,就象不存在了一样,一点也没感觉了。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手里那把剑,正缓缓如着了魔法从剑中央出现一个点,然后是网一样的裂口,然后“哗”地一声,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韦帅望自己,剑在桑成的剑上一撞弹起,这一剑,把力量完完全全消耗在击碎桑成的剑上,就得在一刹那发力而后收力,让打击时间极短,而力量又极大,这样才能在不砍断桑成的剑的情况下,给自己一个停剑的力。高难度动作,力道与内力的完美配合,几尽不可能的一招。虽然韦帅望表演了完美的功夫,他的身子却停不住,一个转身,“咚”地一声撞在墙上。
韦帅望一撞之下,脑袋里“嗡”一声,震动,支起身子,一摸额头,有血。
一怒杀人,杀气已泄,怒火燃尽。看到血,韦帅望倒慢慢冷静下来。站在那儿,这一路来,他也想明白了,芙瑶出嫁,是被身孕逼的。他不过是被刚进门那一幕刺激到了,看到手上血,看到芙瑶手上血,这不过是场发生在错误的时间地点的恋爱。
孩子,啊,无论如何,孩子有妈妈也够了。
只是内心,惨痛难当。
帅望长吸一口气,振作点。
慢慢走到芙瑶面前,苦笑:“刺客?”摇摇头,看着芙瑶,什么也没说。
抱歉。
好想再抱你一次,芙瑶,你真狠心。
芙瑶看着韦帅望,忽然间内心恐惧,不,她不怕死,她怕韦帅望来抢她的孩子,孩子姓韦,韦帅望会不会将自己的孩子带走?
芙瑶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间明白,不,在这世间,她最爱的不是韦帅望,而是这个孩子。刹那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呵,她终于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了,那个人,就是她的孩子,没有背弃,没有失望,至少十几年内,无人同她争这个第一名了。
芙瑶微笑,轻声:“惊了驾不要紧,惊了孩子,饶不了你。来人,将韦帅望拿下!”
桑成呆了:“公主!”
芙瑶笑问:“令师派你来可是保护我的?我明白了,要拿你师弟问罪,我得亲自找你师父去,可是?”
桑成呆了,嘎?怎么回事?怎么就到这地步了?韦帅望,你跑到这来闯人家的寝宫干什么?
帅望苦笑:“公主只当我已被拿下,要打要杀,任凭处置。”
芙瑶冷笑:“来人,拖出去,打八十板子!”你将我?好,我看你是不是任凭处置。
帅望看看芙瑶,转身往出走。
芙瑶道:“传我的命令,不准再放这狂徒进公主府一步,只要在府里看见他,格杀勿论!”
梅子诚急了:“芙瑶,别这样!事闹大了,传出去不好听!”
芙瑶一甩手:“你出去,让他滚!告诉他,再出现在公主府,我传他父亲师父问话!”
桑成在一边等着求情,听了这话,松口气,唔,还好,是下不为例,松口气。
可就是在这时,已经听到打人板子声,桑成要呆一呆,才惊惶奔出,你们疯了?敢打我师弟?
片刻,梅子诚回来了,瞪着眼睛:“他说,他说他领完你的板子就走……”傻了,天底还有这样的人!
芙瑶沉默,帅望真孩子气,这种手段,只有真爱你的人才会心疼,真爱你,你为何要让人家心疼。不爱你,你疼死,人家不过一笑,你所为何来?
芙瑶淡淡一笑:“随他吧,天晚了,休息吧。”
人躺下,打人的声音忽然特别的清楚。
一声一声。
芙瑶侧过身,而向墙,然后,人慢慢弯下腰去。
梅子诚坐立不安地,回头要叫芙瑶,忽然见芙瑶姿势奇怪,大惊过去,只见芙瑶缩着身子,捂着腹部,一头的冷汗,梅子诚大惊:“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芙瑶摇头,不不,只是胃痛,没关系,别惊动更多人了!芙瑶轻声:“小梅,倒在点热水来就好。”
房门再一次被踢开,韦帅望冲到床前:“芙瑶!”
芙瑶低声怒道:“滚开!不要你看!”
双手已被韦帅望扣住,温热的气流顺着双手流进身体。
那种温暖的感觉,平复所有伤痛。
芙瑶的疼痛停止,她缩回手,抬起眼睛,看到韦帅望的眼睛,疼痛,愤怒,他恨她。
芙瑶抽回自己的手,轻声:“滚出去!”
韦帅望慢慢站起来,真狠心,是不是?所以胃痛到差点胎儿不保。帅望慢慢垂下眼睛,告诉梅子诚:“开安神保胎的药给她。”转身而去。
芙瑶的眼睛,盯着他,象要吃掉他,象是内心无限空虚,要吞下整个世界来填补那个巨洞,可是,她能冰冷地说:“滚出去。”
154,睡觉
154,睡觉
韦行在桑成的私宅,看到韦帅望。
帅望不知吃了什么药,一直昏睡不醒。
韦行问:“怎么回事?”
桑成道:“我听公主府里鸣警,然后看到帅望在公主寝宫。帅望好象同公主吵得很厉害。公主说他惊了驾,所以,要打他。”
韦行立刻明白了,原来谣言是真的。那丫头真的有了韦帅望的孩子,而且没告诉韦帅望,韦行真是勃然大怒,你竟敢带着我儿子的孩子去嫁人,我们韦家保护不了你吗?
桑成见韦行脸色难看,忙道:“其实公主只是要他走,是他自己不走……”
韦行脸色铁青:“她打我儿子?”
桑成结结巴巴地:“没,没打很重,里面就传太医,帅望就进去看公主,然后……就,就离开公主府了。”就被公主再一次“滚出去”给赶出来了。
韦行再一次气个倒仰,犯贱啊!犯贱!你还挺关心她!跟她说什么?她不告诉你,就嫁人,你也不用告诉她,把孩子带走不就得了?(古时法律,女子无独立人格,她本人都属于她丈夫,孩子当然也是属于父亲的。所以,依照法律,韦大人有权行使其所有权)
从法律的角度,韦行的看法无比正确。我的东西,现在在你那儿(我管你是什么原因在你那儿),咱关系好,我同你商量一下再拿回来。关系不好,我一声不吭拿走。你有意见啊?谁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还没点意见呢。有本事,你就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没本事,你就得忍着被人家斗。
唯一困难的,不过是证明这孩子是韦帅望的。依古时的技术手段,芙瑶就算说这孩子是我跟上帝生的,只要上帝没否认,他们也一点招没有。
既然韦帅望郁闷成这样,韦行由常理推断,这孩子是韦帅望的,韦帅望去讨个说法让人给揍了一顿,那还有啥好讨论的。孩子生出来,我去弄回来就得了呗,你公主,公主多啥啊,你还敢到我们冷家山去叫嚷,孩子是韦帅望的,所以丢了孩子,你韦帅望得给我交出来?
就这么定了。
韦行哼一声,怒吼:“让他滚!别让我看他的窝囊样!”
桑成点头,是是是,大人,只要你不再揍他一顿,我就很满意了,我保证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桑成等了两天,才等到醒得比较彻底的韦帅望。
帅望看看桑成:“我的药盒呢?”
桑成低头看看他:“你痛吗?”
帅望无力地点头。
桑成道:“你痛你忍着吧!你要以为我还会把药盒给你,让你乱吃,你那是做梦!”
帅望笑了:“那么,饭呢?我饿了。”
桑成道:“你等着。”
饭菜上来,韦帅望叹气:“要是连酒都没有,你对我的要求就太高了。”
桑成倒想说没有,可是韦帅望脸上那个白痴样的苦笑,让他不忍心,算了,酒拿来,帅望有吃有喝,看起来挺正常。
桑成道:“你爹说不要看见你这个窝囊废。”
帅望笑:“唔。我尽量少让他看见我。”
桑成沉默一会儿:“我有写信给你,你收到了?”
帅望微笑:“没有。”
桑成愣了一会儿:“为什么?”
帅望笑看他一眼:“冷家一天收那么多信,丢一封两封的也正常,谁保证过一定把信给你送到啊!”
桑成呆了一会儿:“师父知道这件事吗?”
帅望沉默了,脸上连个笑容也挂不住了。半晌:“下次你再寄信,直接寄给冷兰冬晨好了。”
桑成道:“不知谁传的,公主没大婚就先有孕了。后来有谣言说那时你同公主走得很近,帅望,你这一来,恐怕落人口实了。”
帅望低头,半晌:“替我说声抱歉吧。”
桑成迟疑一下:“帅望,你不会真做出那样的事吧?”
帅望轻声:“她没说过她怀孕了。”
桑成道:“那么,那么……”
帅望叹气:“别问了。”饮尽喝完,倒头睡倒。
桑成觉得自己好象应该对这种婚前不检点义愤一下,可是他对韦帅望充满同情,只觉得自己兄弟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总是去啃不可能的骨头,这下子终于崩到牙了。
当下收拾了杯盘,让韦帅望继续用昏睡疗他的伤。
失去所爱,并非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受到这样的创伤。
芙瑶不也一样,甚至在更年幼的时候,甚至是伤人的方式。看看人家成得很多么坚强,多么冷静,多么温柔。
多么温柔的态度,不管你做何选择我都永远爱你。
不管你做何选择,我都会嫁给别人。
韦帅望在昏睡着偶尔会想起芙瑶的一句话,一个声音一个笑脸,后果是,他会不安地抽搐。
碰到芙瑶两个字,象碰到伤口一样,整个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成一团。
那个看起来最坚强的人,其实象韦帅望一样吧,那个伤口,已经不只是伤口,而是残疾。
韦帅望是临爱退缩。
芙瑶是绝不相信任何人,除自己双手能掌握的,除了权势,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很不幸,生活向她展现的正是这一面。
如果你从来不把你的头放到别人肩上,忽然有一天你想试试别人可不可靠,你的头靠过去,被靠的那个,措手不及,很容易被靠个踉跄,或者一惊闪开。
于是,再一次印证没人是可靠的。
而对韦帅望,也是一样,当你确定,生活中所有你深爱的人,给你带来的,都是深深的伤害,那么你会自我实践预言。
我不会得到她的,我会失去她的,她不会嫁给我的……
不求朝朝暮暮,只求春宵一度。
所以,她没有嫁给他。
帅望心口闷痛,半睡半醒中,喉咙哽着一口血,他痛醒。一嘴都是腥咸的血,帅望慢慢睁开眼睛,含着血,看着对面的墙,发了会愣,我应该起来,吐出去,要水,涮口,开药,运功疗伤。
帅望嘴角抽抽,苦笑,太麻烦了。算了,我咽了吧。
一口血咽下去,埋头继续睡。
自杀是懦弱的,醉酒是可笑的,没反应是无情的,哭闹是幼稚的,韦帅望没别的选择,只得睡觉。
别担心睡不着,你睡得够多时,会因为睡得太多,而大脑缺氧,大脑缺氧时,大脑会自动进行自我保护,进入渴睡状态,所以,你会越睡越困,如果你睡得了一天一夜,你就睡得了第二个一天一夜。至于最后会不会因为缺氧导致脑损伤,切,人傻一点有什么坏处呢。外一真成了傻子,那就没人怪得了你了。
如果睡死了,谁说那不是命里的福气呢。
如此平静地结束。
那些无形的灵魂的伤啊,让我们用正常的理智,做出些奇怪的决定。
韦帅望睡了四天四夜之后,桑成终于忍无可忍,摇晃:“混蛋,你是不是偷着吃药了?”
没反应,唯一的反应是韦帅望微笑一下,算是回答。
桑成把韦帅望拎起来,韦帅望晃两下扑在他身上继续睡。
桑成叫了又叫,终于确信韦帅望是偷着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大怒之下怒吼:“韦帅望!我不管你吃了什么东西,你马上给我醒过来!”
没反应,他照韦帅望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韦帅望“嗷”地一声就醒了,可怜的家伙,他真没吃药,这下子痛得,韦帅望痛得,眼泪汪汪地看着桑成:“你干什么?”
桑成怒问:“你吃了什么药?一直睡睡睡?”
帅望眼泪汪汪地看了一会儿桑成,过了一会儿,叹气:“随便你了,让我睡去。”
桑成大怒之下,把韦帅望拎到外面,整个人扔进大水缸里。韦帅望再一次激醒,伸手乱抓,挣了两下终于从水缸里爬出来,整个人湿淋淋地站在缸边,呆呆看着桑成,半晌,气馁:“我醒了,我醒了。”叹气:“我换衣服去,我起床,大人息怒。”
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去,沉默鲁钝地。
大刃无锋,名剑隐锋芒。
可能都是累的。
韦帅望小心翼翼地坐下,桑成倒忘了:“你干嘛?”
帅望这回喝的是水,他慢悠悠地回答:“痛。”
桑成这才想起来,小师弟的屁股还肿着呢。一时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不说,我给你端到床上吃。”
帅望淡淡地:“懒得说。”
桑成呆呆看了一会儿帅望,沉默地按住帅望的肩膀:“兄弟。”
帅望转过头,看了桑成一眼,终于微笑:“没关系,会好的。”
桑成点点头,拍拍他的肩,好兄弟,坚强点。
没关系,啥样的伤口,都会好的,啥样子的美女,也会忘的,啥样的慢性病也会习惯的。
155,屋漏偏逢连夜雨
155,屋漏偏逢连夜雨
帅望回到冷家山时,人已经清醒得很了。
先在于兰秋那儿洗漱过,于兰秋一声不问,递手巾倒热茶,帅望倒笑笑:“出去玩了几天。”
于兰秋笑一声:“玩得开心吗?”
韦帅望疲惫地:“还好。”
于兰秋送上点心,见帅望发呆,问:“要酒吗?我看你累得很,不如少吃点点心歇着吧。”
帅望搓搓脸:“我看起来很累吗?”
于兰秋微笑:“再忍着眼泪笑,就更累。”
帅望再一次笑出来:“这都看得出来?你真厉害。”
于兰秋笑道:“穷人家孩子,会看个眉眼高低是应该的。”
帅望苦笑,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儿子出生了,当爹的不是我。
于兰秋道:“你看起来累极了。”递上点心:“你最喜欢的核桃酥。”
帅望吃一块,放下了。
于兰秋过去摸摸他的头:“不烫。”看来是真伤心了,连糖果点心都不吃了。
帅望笑。
于兰秋也笑,拉他到床上:“来,躺会儿。”
她坐着,把韦帅望的大头放在腿上,轻轻梳理帅望的头发,微笑:“听曲子不?”
帅望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催眠曲?”
于兰秋笑:“风儿轻,月儿明,树影儿遮窗棂,小宝宝在睡梦中,微微地露出笑容……”
帅望大笑,过了一会儿,微笑:“多谢,别理我,让我自己呆着就行。”
于兰秋倒有点感动了:“爷别理我才是真的。”温柔地笑:“你别管我,我收你银子,哄你是应该的。”伸手拍着韦帅望:“睡吧,或者,哭一场。爷不想看见我,就当我不存,叫我,我总在这儿等着。”
帅望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一个微笑,不,我不哭。
于兰秋轻轻拍着韦帅望,韦帅望的微笑渐渐熄灭成无尽疲惫。
于兰秋微笑:“你这个奇怪的小孩儿。”
帅望笑:“是嘛。”
于兰秋笑道:“看你喜欢的,糖,点心,苏苏,思安刚提你的时候,我还想,这小朋友哪会喜欢老女人。”
帅望淡笑:“我恋母。”
于兰秋道:“你难过时的反应,不象个孩子。小朋友伤了心,就要大哭大闹,不然容易郁结在心里。”微笑。
帅望道:“我歇会儿,有劲了,就去地上打滚。”
于兰秋叹气:“嗨,少年老成就是这么来的。”
帅望再也忍不住,笑了:“老老老个屁成啊!老子不过走路累了想睡个觉,我看你这么精神,是想老子睡你吧?”扑上去欲行不轨,于兰秋笑:“呸,大白天的!”
帅望笑:“唔,好,晚上再大展身手。”
于兰秋对着韦帅望的爪子打一下:“你连哭的劲都没有,倒还嘴硬?”
帅望笑道:“你这是逼我给你展示下实力啊!”
于兰秋终于忍不住抱着韦帅望笑了,低头,在帅望额头亲一下:“这坏小子。”
帅望叹气:“冷长老好奇我去了哪儿吧?”
于兰秋笑:“别担心他,老主顾新主顾,都不如有银子的主顾。秋水院不是他开的,他好奇什么不重要。”
帅望笑:“你真会安慰我。”现实的说法。
于兰秋微微沉默一会儿:“他倒是要我告诉你件事,不过,他说,要等你歇好了,要上山之前再说,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只希望你有个准备。”
帅望呆了一会儿,叹气:“我睡醒了再告诉我吧。”不要,我不想再接受坏消息。
闭着眼睛,半晌,倒底睡不着,长叹一声:“你说吧。”
于兰秋道:“冷长老说,前两天,冷兰管理文书凭证之类的出了叉子,被冷秋痛骂了一顿,差点要打她,闹得挺热闹的。”
帅望一颗心重又放到肚子里:“唔,那不是必然的吗?”
于兰秋道:“说是同你有点关系,好象,你私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帅望望天,我私进……太多了,我记不得是哪个,反正冷兰也不会挨打,骂就骂呗,也不痛。至于我,嗨,管他,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赶我走,这屁大点的小事,还不至于。
于兰秋道:“没打冷兰,打了那个叫田际的。”帅望“呀”一声,想起来自己进哪儿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来去匆忙,手脚不够利落吧。
于兰秋道:“那个田际挨了五十鞭子,可能是行刑的失手,他受了内伤吐血而死。”
帅望僵住,半晌:“什么?”
于兰秋道:“他让我告诉你,田际死了。让你有个准备,别到山时反应太大,不过是个下人,不值你同长辈翻脸。”
帅望猛地起身,下床时,腿一软,坐倒在床前的脚踏上,愣了半晌:“什么?”田际被活活打死了?
呼吸,呼吸,深呼吸。
帅望慢慢把头埋在双臂里,抱头,微微颤抖。死了?田际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颤抖。
因为我去偷看那封写给我的信,给我这样的警告?
颤抖,哽咽,惊恐地瞪大眼睛。
冷家山上的其乐融融,忽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韦帅望站在风雨中,护住他的,不过是他抱在头上的两只手。
于兰秋愣住了,半晌喃喃:“冷长老说,不过是个下人……”
帅望胸口闷痛,不过是个下人,所以,杀给他看。
不,田际是朋友,即使不是,那也是一个生命!不,不可原谅!
冷秋,你碰了我的底线。(很讽刺,这底线是韩青给他的)
于兰秋想,我还落下什么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思安说,这是冷掌门要逼你走,让你别上当。”
韦帅望抱着头的手,一指门。
于兰秋忙站起来:“抱歉,兰秋不是有意……”哪句错了?急忙出去,掩上门。然后听到韦帅望的嚎叫声。
象一头受伤的狼。
不,不是别人的错,冷秋说的很明白,要我走,我就应该走,不该让他用这种方式再说一次。帅望握紧拳头,半晌,眼涸泪干,也不再有表情,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这条命,应该算在我头上。
帅望没有表情地坐在地上,最近,手上的人命忽然越来越多。我的执意,我的一个念头,我的欲望。
帅望慢慢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人真的死后有灵,这双手上应该附了无数阴魂吧?忽然间一双手那么沉重,忽然间生命那样沉重。
帅望自问,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是否……
一颗心冷下来,人就清醒了。
掌门决心已定,应该在掌门大人未下杀手前,去表示感谢,谢大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情,谢大人不杀之恩,田际不过是个下人,列位长辈,待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韦帅望遵命离开,此恩此情,永志不忘。青山绿水,日后相见,仍是恩人。
可是另外一个韦帅望,缩成一团,泪流满面:你杀了田际,你杀了田际,你把他活活打死!笑嘻嘻,油滑贪财的田际,他与我们的分歧有任何关系吗?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小人物!可是他不是蚊子,你把他拍死在我面前,你碰了我的痛处!我恨你,你恨你!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帅望呆呆地坐一会儿,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他慢慢吸一口气,微笑,我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吧。
人到此时,就清醒明白了。
你得走了,得走得不着痕迹不让任何人为难,得走得千恩万谢,走得日后有个见面的余地。
帅望慢慢站起来,够了。
小帅望何尝是个温柔善良的小朋友。
帅望起身,推开门,于兰秋还站在墙外,看到韦帅望,迎过来。帅望笑笑:“我回家,过阵子来看你。”
于兰秋替帅望取来长裳:“你刚才挺吓人,真的不要紧?不用再冷静一下?”
帅望笑笑:“是吗?现在呢?”
于兰秋看看韦帅望:“看起来好多了,不过,火气是不是结在心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气头上做决定不好。”
帅望苦笑:“你真的关心吗?”
于兰秋也苦笑了:“我跟您算钱时,肯定更关心我自己。”
帅望也笑了:“我苛求了。”
于兰秋道:“别乱发脾气,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发红,还一肚子火呢,是不是?”
帅望慢慢抱住她,俯下身子,把头放在于兰秋的香肩上,借你小小的肩膀,歇歇我可怜的大头。
良久,叹气:“别担心,啥事也没有。”
草芽初长,花苞绽放。
春风软暖。
帅望懒懒地想念他的床。
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累。
百上加斤,唯一的感觉,不过是累了。
这软软的风,让人困倦。
暖暖的阳光。
帅望手指轻轻玩着马鬃,两个打击好象比一个打击容易接受,他已经没有感觉了。除了没感觉之外,同正常没啥两样。
156,伤离别
156,伤离别
帅望下马进门,韩青刚要坐下吃午饭:“哟,清醒的韦帅望。”
帅望笑了,过去:“吃什么?我也没吃呢。”
翠七过去添了一碗饭回来。
帅望看着翠七,半晌垂下头。
翠七眼睛红肿。
师徒俩默默吃饭,都没有再开口。
吃喝完毕,翠七把东西收拾下去。帅望站起来,看着翠七,微微欠身,低头,什么也没说。翠七默默转身到后面收拾。
韩青终于道:“你知道了。”
帅望垂着头,站了一会儿:“以何罪名定他死罪?”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动过秘室里的信。在田际家里搜出几百两银子,他说不出来历。泄密,出卖情报,死罪。”
帅望点点头:“我很抱歉。”沉默一会儿:“师父怎么不找我回来问话?”
韩青道:“你不在。”
帅望道:“人命关天,应该可能等。”
韩青沉默了。
帅望问:“这件事,师父其实并不知道吧?”
韩青道:“证据确凿。”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是说,师父不知道吧?如果你知道,你教我没有确切证明不能断人死罪,都是假的吗?”
韩青沉默了,良久:“帅望……”你要维护你师父还是维护你教给孩子的那些原则?终于叹息一声:“我知道时,田际已经死了。但是……”
帅望点点头:“死人身上总是最容易得到证据。”
韩青沉默一会儿:“证据是真是假,你应该清楚。田际在你的帐上领过一百两银子,但是,田际出手豪阔,花费不少,而且还有几百两银子来历不明。我知道这不是死罪,还有应该有更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做了出卖冷家的事,但是,对一个象冷家这样的组织,花不起这样的时间与精力去做这样的调查,帅望,在那样的敏感部门,巨额来历不明的钱物,就是死罪。”沉默一会儿:“是的,我在反方向上调查,证明死者该死。我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好榜样。”只有在证明田际确实无辜,我才能去找我师父。韩青长叹一声:“你师爷下令鞭笞五十。冷颜的手下失手,我已将冷颜免职。”怎么论,也论不到冷秋头上去。别去质问你师爷。
帅望肃着面孔,与韩青对视了一会儿。韩青的表情还是很平和,就象有些人说的,象燃烧过后的灰烬,可是这灰冷中点点星星的悲哀与不舍更让韦帅望心惊心痛。
帅望站了一会儿,我愤怒,为什么?因为有一刹那,我觉得不值得,为了把我当贼防的这些人,我觉得不值。所以,我来到这儿,我来找我师父,当然不是为了首先质问自己最近的人。
帅望悲哀地站在那儿,我不是为田际来这儿的,我是来寻找力量的。
寻找克制自己怒火的力量!
我是不可能为田际出头报这个仇的。不只是现在不能报,而是永远不能,我为此悲愤。
我来寻找压住这愤怒的力量。
是的,我找到了。
看到师父,人就平静了。什么值不值得?没有这个人,就没有韦帅望,更没有此时此刻的愤怒。值不值这个疑问,没有意义。
帅望微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慢慢蹲下,把头抵在韩青膝上,良久,轻声:“师父已经是最好的榜样了,难道我能为田际去找师爷报仇吗?”
韩青轻声提醒:“帅望,私进密室,何罪?”你师爷追究你了吗?
帅望点头:“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进去。”
韩青的声音忽然有点低弱:“人大了,应该有点顾忌。”
帅望微笑;“顾忌?在你面前,在师爷面前?”太悲哀了。把那个冷家任我行的记忆留在我脑海里吧,不,我不要记得自己在你,在师爷面前,是怎么样小心翼翼活着的。帅望缓缓道:“你们是我的亲人,永远是。”微笑:“我在你们面前,永远不会收敛小心的。犯了师爷的忌讳,我的错,但是,我不会改。当然,师爷几十年一贯的为人,更没理由让师爷改。”微微停顿一会儿,缓缓道:“我走。”
我走!他妈的这个走字,怎么这么撕心裂肺?痛不可当?
韩青缓缓地握紧帅望按在他膝头的手。
他想过,韦帅望是最适合接过冷家掌门位置的人,现在冷秋绝了这条路。动手杀了韦帅望的朋友,即使韦帅望说他不介意,别人也不会信,何况韦帅望不会这么说。
你不得不走。
帅望仰着头:“师父,我不放心你。”
韩青忍不住露出微笑,当年紧紧抱着他脖子的幼儿,开始担心他了:“胡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帅望看着韩青,半晌:“你要好好保重,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任何人的。”冷家上下,任何涉案人都会不得好死。
韩青沉默了,帅望当年就说过这句话,你可以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我却珍惜,如果你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你想成全的那些人,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原谅。
韩青伸手摸摸帅望的头:“到外面遇到什么,别第一件事就想着同人拼命,来得及的,先回来通知师父一声。”你这个小修罗,我怕了你了,希望你在外面遇到的人,看到你腰挂倚天剑,不给你面子,也给我个面子,别惹出你的杀气来。
杀气这东西,不是收发自如的,杀人太多,为了心理平衡,只得一次次调低他人的生命价值,一次比一次更容易动杀手,渐渐视人命如草芥,渐渐变成恶煞。
握着帅望的手,小家伙,你是我养大的,从小看着你,淘气捣蛋可是一片纯真,千万不要变成一个眼神沉重冷漠不把他人生命当回事的人。
半晌,韩青道:“你知道该怎么同师爷说?”
帅望点点头:“知道。”
韩青紧握着帅望的手,良久:“去吧。”
帅望慢慢站起来:“你放心,我离开冷家山,会依旧装孙子的。”
韩青百般苦恼也禁不住笑出来:“滚!什么叫依旧?你这样还叫装孙子,真不知道你正常该什么样!”
帅望苦笑,什么样,同他亲爹一个样吧,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伤我者,全家满门生不如死。韦帅望在韩青跟前,从没杀过任何人,韩青就象他的封印,封掉了所有戾气与杀机,所有愤怒不过变成几个恶作剧。一旦韩青不在身边,韦帅望就变成了潘多拉盒子,他的怒气一开盖,首先出来的就是死神。
现在他要离开了,韦帅望自己许诺,你的封印依然有效。
韩青慢慢松开手:“帅望,你就是这样的人,每个人内心都有暴戾,是你的良心,让你忍耐。”
那不是师父教你的,你要把那条线当成你自己的。外面的封印永远不够,把对生命的敬畏,刻在你灵魂深处吧。
帅望摸着自己的良心,真的吗?真的吗?这个良心已经是我的了吗?最早时,韦帅望闯了祸第一个反应是:完了,我师父要生气了。后来,渐渐变成自问:我这样做对吗?师父的标准已经变成他自己的标准。当然,他一样还会随心率性,但是,那在他心里已经变成错的,会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觉得不快与痛苦。
帅望慢慢微笑,点点头。
帅望出了韩青的院,就看到冬晨正骑马往这边来。他默默调头往秋园走。
冬晨追上来,跳下马:“冷兰不是有意说出来的!”
帅望站住,好想闭上眼睛耳朵,良久,他转过头:“冷兰说出来的?”
冬晨道:“冷掌门责问冷兰为何你父亲的来信有被开启过的痕迹,骂她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冷兰激怒之下说是你干的,她看见田际同你使眼色。我知道别人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但是,冷兰同我,都觉得,不该瞒你。抱歉,冷兰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她直到田际死,还以为冷掌门不过罚田际五十鞭子。我知道这是冷兰的错,冷兰也承认她对田际的死负主要责任,但是,帅望,她对田际的死,同你一样震惊与痛苦,你不必原谅,只希望你知道,她很抱歉,她让我替她向你道歉。”
帅望冷笑:“她人呢?”
冬晨叹息一声:“关在黑牢里,知道田际死了,她就找冷掌门去了。然后……”然后就传出冷掌门愤怒的命令。
帅望呜咽一声,拿这个白痴怎么办?我能拿这个白痴怎么办?好在她不是我女朋友,不然,我会用脑袋去撞泰山:“几天了?”
冬晨道:“二天,我去求过韩掌门,韩掌门说,至少关到你回来。也准我每天去看她三次。”
帅望苦笑,我师父真了解我……
把冷兰关起来!对,要是冷兰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揍她的。白痴……说她白痴,她还真不全是白痴,要是个真白痴还真惹不下这样的事,一个眼神她就能想到,看把她聪明的!可是,比一个眼神再复杂一点事,牵扯到人与人间的人情事故,就完全进不到她脑子了。更糟的是,当她聪明的时候,她是绝不会停下来想想她应不应该发表这个聪明的见解的。她有公布真相的爱好……
韦帅望痛苦地呻吟:“冬晨,我回来了,你去找我师父吧。还有,别让我今天就看见你师姐,我的情绪有点不稳定。”我的手痒,我想揍人。
冬晨道:“帅望,我很抱歉。你知道冷兰的,她不是恶意的。”
帅望点头,是,我知道。不过,对田际一点分别也没有。活生生一个人,只是为了警告我,把一个人活生生打死了。
内心深处痛叫,可是他却没处置我,所以我没办法拿剑去砍他。他女儿可以,我不可以。
帅望在秋园里看到冷秋,老人家依旧英俊潇洒,想是韦帅望不在,无聊得厉害,他站在树丛中一挥衣袖,粉色花瓣雪花般纷纷落下。
帅望几乎要鼓掌叫好,漂亮人物,狠毒心肠。
冷秋抬头见韦帅望到,倒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是为自己这么大岁数还玩花雨不好意思,不是为了自己杀人不好意思。
抖抖袖子,身上片花不沾地走过来:“哪玩去了?倦鸟归巢?”
帅望微笑,半晌:“多谢。”
冷秋也笑了:“把你的谢意直接兑成银子拿来吧。”
帅望道:“师爷对我恩重如山,用银子还,实在是还不起。所以,我决定跟何添一起去建运河,看能不能多赚点,不敢言报,聊表孝心。”
冷秋点头:“唔,要走了。”
帅望点头,跪下,三叩首:“以后再给师爷磕头,就得等过年了。”
冷秋看了帅望一会儿,转过身:“滚吧。”缓缓往屋里走去。
终于,走了。
帅望跪在地上,直到冷秋进门,才慢慢站起来,转身,又回头,秋园春色如锦,就此别过。
冷秋走进屋里,屋里微微有点暗,他给自己倒杯水,这才从窗口远眺,看到即将离开的韦帅望,回头那一眼。那孩子终于走了?小孩子为什么要长大呢?
157,死别
157,
韦帅望下山时遇到冷颜,他看起来好象有话要说。帅望沉默地看他一会,掉头而去。
责备谁呢?他能要求冷颜违抗他师爷的命令吗?帅望忍不住回头看冷颜一眼。是的,冷颜可以把冷秋的要求告诉韩青,可是韩青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去现场看着,不能点破,虽然冷秋说不出来什么,但是一样会知道是冷颜搞的鬼,一样会找冷颜麻烦。如果你表示无条件支持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应该同时对那个人所做的事担负责任呢?因着你的支持,他得到了伤害他人的能力。如果你投票选了希特勒,那就等于你把自己交的税给了希物勒去建军队与集中营,你是不是应该对希特勒所做的事承担责任?
帅望苦笑,那么我呢?我是否也是支持我师爷血腥统治的一份子?其实整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做为主要责任人,我不该再发表更多的关于别人的谴责了。
冷颜静静地看着韦帅望下山,既然那孩子没跳到他面前来拎着他衣领大叫,想必是明白他没的选择吧?也不一定,有的时候,那孩子打算永不原谅时,也会默默离去。
冷颜呆呆地,这一回,是韩青将他撤职,也许永无复职的机会了吧?不管怎么说,他是活着离开了,至于离开之后,是否还能继续活着,以后的事,只好以后徐徐图之。
帅望来到山下,冷思安已经在于兰秋那儿等着。
帅望郁闷地:“我打扰到你们了?”
冷思安看他的表情,笑:“看起来我的劝告对你永远是没用的。”
帅望看了他一会儿:“即使可能,我不会去策反你儿子,因为那不道德。”
冷思安愣了一会儿:“啊,想不到冷恶的儿子道德水准这么高。”
帅望走过去,慢慢低下头,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凑近冷思安的脸,微笑:“长老,因为您在我道德水准很高的时候遇到我,所以您有一点误会,以为在我面前提起冷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长老,我提醒您一声,我现在离开冷家山了,我师父不管我了。”
冷思安微笑:“很吓人。”
帅望也笑了。慢慢直起身子,站好,对吓得变了脸色的于兰秋微微一笑。是,他只不过是吓吓人,他已经不会为冷恶的儿子这几个字杀人了,那不只是韩青的要求,也是韦帅望的观念了。只不过,当他微笑着说出这些话时,当冷思安故作镇静地说很吓人时,冷思安的脸色,还是很有娱乐性的。韦帅望对这效果很满意。我,离开冷家,依旧是一个吓人的人。
帅望再一次轻轻拍拍自己的小良心,唉,我是坏人,一点没错,我是坏人。虽然我至力于做一个好人,但是做好人时一点快感也没有。
冷思安缓缓道:“你仍介意你师父的看法吧?”
帅望坐下,再次恢复懒懒的表情,笑:“你对个结果觉得不够满意,还是很欣慰呢?”
冷思安看着韦帅望眼底那渐渐暖和过来的狡黠的光,慢慢松口气:“你亏了是你师父养大的。”
递给韦帅望一个条子:“还记得冷凡吗?”
帅望打开看:“出了什么事?”
冷思安道:“正式的回答是,这只不过是正常调动,你知道墨泌已经被端掉了,所以那个地方从没有油水又有生命危险的高危贫油区,忽然间变成了一块肥肉。正常来说,解决了当地安全问题的那个人应该得到提升,至少明面上也应该是升职的,没有道理平级调动,给他一块更硬的骨头,所以,冷凡辞职了。”
帅望沉默。
冷思安道:“也就是说,因为冷凡只是同韦帅望有关系,而不是韦帅望的死党,所以,只是被免职。”
帅望苦笑:“哦。”
冷思安笑:“最近,同你走得近的都纷纷离开冷家,你猜这是为什么?”
帅望道:“我猜,这只是正常调动,被不正常地解释了。”
冷思安微笑:“你的回答很直接。不过,任何真理一开始都只是对某个现象的一些解释,比如,有人注意到天气的变化是三百天一个周期的,一开始只是一个假设,一个解释,然后,记载下来,经过验证,当它对未来的预测被证实之后,就成了历法。”冷思安得意地笑:“我一早预测你师爷在铲除你的手足吧?让我想想,早在黑狼被逐时。你当时怎么回答来着?我想想,好象类似你知道你理解。唔!”
帅望沉默一会儿,终于微笑:“恕我打断你一会儿吧,如果你此来的意思是挑拨我与我师爷的关系,不用了。我同那老东西已经恩断义绝,多一句少一句没多大影响,你不必多说了。如果你要我同你结党,你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吧,我不是说你值不值得我下注,我是说,结交我之后,你还能不能在冷家活着。”
冷思安忽然很开心地笑了:“不不不,我不来向你显示我的智慧的,我是说,韦帅望,如果你真的对你师爷不报什么幻想了,你得准备保护自己了,也就是说,要招集自己的人马。”
帅望沉默。
冷思安轻声道:“冷凡功夫不错,我特意来推荐他,收了他吧。”
帅望默默起身:“我会考虑。”
冷思安微笑起身:“我走。你不必送了,对了,需要耳目吗?收买田际,不如来收买我。”
帅望内心长叹,也难怪这狗东西这么开心,不管怎么样,冷秋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帅望苦笑,冷秋错了吗?也没错,韦帅望一天天长大,明摆比冷兰更适合掌门的位置,做为前掌门人,只能暗中赶走未来掌门竞争。不过,冷秋要把冷家山上所有可能威胁他女儿的人都赶走,冷家对外有威胁的人就也少了。
帅望微笑:“长老这么信得过我,平之要不要过来?我付很高的薪水。”
冷思安笑了:“正有托付的意思,韦大老板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都可以通知平之到任。”
帅望愣了愣,看冷思安的表情倒不象句虚言,他一时有点窘了:“长老如此抬爱,倒吓住我了,只恐有负托付。”
冷思安淡淡地:“不必过虑,他跟着你,总比跟着我安全点。”
帅望看他一眼,你是挺能找死的。不过,冷家山上的风,也确实是变了。也平安了有二十年了吧?
帅望慢慢垂下眼睛,他担心他师父,韩青是不会同小师妹争权,但是,他会保护冷思安之流,最后,恐怕冷秋会认为他人品很好,但是,好得不是地方。有时候,人们要的,只是支持自己的人,而不是一个公平正直的好人,所以,没有人能得到公平的对待,即谋非份之利,遂得非份之报。唯一可惜的是,好人会先死光,然后才留下坏人互相pk。
帅望内心愤怒,可是不许动我师父,我师父要是出事,我直接炸平了你们冷家山!
冷思安微笑着,想了想:“在你面前提冷恶,是不是犯忌?”
帅望淡淡地看他一眼:“不,那个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不把我同他放在一起提就行。”
冷思安点点头:“啊,没什么关系。我听说,他好象死了。”
帅望呆住,瞪着他。
冷思安笑笑:“未被证实的消息,谣言,不过,你小心点,某些因为冷恶而不敢动你的人,可能胆子会变大一点。如果你同你师爷闹翻的消息再传出去,你就真的要小心你的对头了,不过,如果冷恶死了的消息是真的,你主要应该防备的是魔教人,可能有些人会希望冷恶的儿子接替冷恶的位置,而有些人,为绝了另外一些人的念头,而希望冷恶的儿子死掉。虽然你自己认为冷恶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普通人不会这样认为,大众的意见还是挺重要的,是不是?”
帅望缓缓问:“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冷思安扬眉:“我是冷家的长老啊,有资格同你师父师爷共享冷家的所有消息,包括未被证实的消息,我还是有价值的,是不是?”
帅望呆呆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应该悲伤吧?那家伙同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只不过,不管他向那家伙要求什么事,那个人都答应他。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把他当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再也没有人会在暗中看着他护着他,他闯越大的祸,他越得意了。少了黑暗中那双关注的眼睛,帅望苦笑,他竟然还没问冷恶是怎么死的。总会知道吧?那样一个大人物,不可能就这么不知死活,死于未知。有了结论之后,他一定会知道的。
帅望静静地想,那个人同我没关系,轮不到我为他报仇,所以,我不必关心,他怎么死的。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帅望苦笑,如果我现在回去问冷恶怎么死的,就等于同冷思安结盟,接受他的情报了吧?
帅望站住,可是,我确实需要他的情报,如果他不来告诉我,我连冷恶死了都不知道,那么,只能祈祷魔教中,对我怀有善意的人先找到我了,否则,我可能会突然死亡。帅望瞪着眼睛,我师父,没告诉我这件事。
帅望站在那儿,不,我不能回去找他,我师父不会希望我这样做,如果我回去找他,我就给了我师爷借口,我辜负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帅望呆呆地,养育我,然后抛弃,多么残忍。生生剥去一层皮一样的感觉。
冷家山上的冷秋正看着外面的白云悠悠微微叹息,冷家的未来,有点不稳,都是韩青那家伙太善良了,从来也没有那么多冷家白剑即没死在冷家,也没为冷家所用,太危险了,让这些个即使没得白剑,却是实际上的白剑到处到乱跑,即不对冷家表支持也不对冷家表臣服,太危险了。光是黑白加上韦帅望,就够让冷家头痛了,那是冷家今年的黑白剑,加去年的白剑歼灭者。二流选手虽然只差一点,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就到处都是,一抓一把。三个一流剑客的号召力,也是一流的,想当年,他们一路杀上冷家掌门位置。也不过是三个白剑。绝不能让历史重现。
冷秋痛苦地想,怎么才能不让历史重现呢?
158,怀念
158,怀念
冷思安问于兰秋:“怎么样?”
于兰秋道:“你不该用这样轻佻的口气说起他父亲的死。”
冷思安苦笑:“我也想象韩青那样,一亮相就是忠字脸。”他不是那样的人,好话也忍不住歪着说。
于兰秋沉默一会儿:“你对他,是善意的吗?”
冷思安半晌道:“兰秋,你说,象我这个年纪的人,还应该……。”笑:“人老奸马老滑,很难再有单纯的想法了。不过,我好象挺喜欢这小孩儿。”
于兰秋道:“初见他,就象个纨绔子弟,浮滑骄逸。然后,觉得这孩子精怪如妖,多了点敬畏……”沉默一会儿:“现在,又觉得那孩子很可怜。聪明机智,于他的生活好象并无好处。”笑问:“聪明智慧,是否对一个人的幸福没有改善?”
冷思安懒懒地:“天注定的,心多高,成就多高,心多高,痛苦多高。”
于兰秋笑,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安心现今生活就好。”
冷思安点头:“没错。至于我是否善意嘛,我是中性的,我只是想帮我自己,不过,如果抛开感情,韦帅望当然是暗中与我结盟最好,即使他不肯与我结盟,他师父师爷仍然会认为他是同我结盟了。枉担了这个虚名,对他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只不过,如果他只是被他师长误解了,他自己的良心,会好过点。”
于兰秋沉默一会儿:“那孩子……”真可怜,他被养大他的人抛弃了。
冷思安微笑:“他师长人品都不错,所以,这种分离格外痛苦。”
于兰秋半晌:“何必……”
冷思安道:“因为韦帅望是个不安份的家伙,他愿意去拼个头破血流,不愿守规矩,所以,他受这些苦,他活该。”
于兰秋呆了呆,半晌微笑:“你说的是。”即使他家长好得象如来佛似的,猴子也想要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世界。
傍晚时,韦帅望回到于兰秋处,看到于兰秋问:“没出去?”
于兰秋笑道:“倒有几处叫我的,我说韦少爷在这儿呢。”
帅望道:“以后不用等我,我要是临时想起来去外面玩,不是误了你的生意?”
于兰秋笑道:“好,你以后来了,如果我不在,只管让金凤去叫我。”
帅望平素所见女子,一是一二是二,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何时听到过这样温柔婉转的态度,忍不住微微一笑“再来两句好话听听。”
于兰秋笑道:“我说好话,你现在听了一乐,过后把我归到奸佞小人堆里,我虽然没你聪明,也知道这事不划算。”
韦帅望笑,听听人家这好话说的。沉默一会儿:“外面花开得不错,一起去看看?”
于兰秋点头,拿个果子给帅望:“吃东西了吗?吃点水果去去火。”
帅望手里握着,半晌放下:“让人开饭吧。”
于兰秋点点头,知道小朋友真是从一大早跑出去再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觉得有人关心,终于振作点了,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饭。
出去让人准备了点心,粥菜,只怕小朋友吃不下干的,粥做得特别稠,菜也是爽口的,端上来,帅望果然只喝了点粥,吃两口菜。
于兰秋也不说什么,在一边,切了瓜果,一块块喂帅望吃:“尝尝这个甜不甜?”
帅望在她手里吃了两块果子,真的吃不下,奇了,平时口水一地,现在嘴巴里干涩得,什么都咽不下。平时不吃东西,牙齿会痒痒,现在下巴好象打算罢工了,懒得动。
帅望握住她的手:“不吃了。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于兰秋半晌:“帅望,最近有点累,是不是?”
帅望点点头,微笑:“没关系,所有倒霉事一起来,比一个一个来好。我都木了,没感觉了。”
于兰秋听着,只觉得辛酸,缓缓微笑:“哪里木了,我帮你揉揉。”
帅望指指自己的心脏,于兰秋偎过来,轻轻帮他揉胸口,帅望微笑,奇怪,真的会舒服点:“揉好了,会不会痛?”
于兰秋没吭声,一边觉得那孩子可怜,一边觉得自己的怜悯怕对那孩子是个侮辱,只得尽力掩饰。帅望回头,看到那美丽青衣女伶的面孔上一个淡淡的微笑,眼带怜惜。
帅望低下头,半晌:“其实,我通共只同他说过两次话,一次我还小,记不太清了。另外一次……”
帅望微微悲哀地:“我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不相见。”
于兰秋轻轻“啊”一声,说不出话来。
帅望苦笑:“我以为……”我以为永远不会为那个人浪费感情,可是,其实,我想问问他遇到过什么,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抛弃我同我母亲,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永无机会了。
为什么他不活到七老八十,缠绵病榻一次次求我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向我解释过去种种,听我说声原谅再解脱而去?
不是祸害遗千年吗?这个华丽丽的王八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恨他!
希望这狗屎有阴魂,希望他知道我恨他,希望他九泉之下有知,灵魂不得安息。
帅望慢慢支住额头,不能哭,不能哭,不能为这个人哭。
于兰秋的手还在帅望胸前,沉默一会儿,慢慢抱住帅望,轻声:“你那时只是个孩子,这不怪你。”
帅望微笑:“我知道,不过,即使现在他问,我也一样回答,这王八蛋问一个十岁孩子是不是永不相见,他真是个王八蛋。”沉默,也许,他是故意的吧?这样,人家才会安心收养……
帅望陡觉胃痛,他皱紧眉,弯下腰。
于兰秋轻抚他的后背,这个嘴硬的孩子,一边骂人,一边痛得弯下腰。帅望叹气:“一定是饿的,胃痛。”
于是韦帅望又捧起碗来喝汤,一碗汤喝完,再次弯下腰,吐了。
韦帅望看着于兰秋收拾打扫,叹气:“妈的,足证精神痛苦会导致肉体疾病。”
于兰秋微笑:“你躺着歇会儿吧,我唱曲子给你听。”
帅望苦笑,人活着时,恨得咬牙切齿,一旦死了,有的没有的好都想出来了。
159,离开
159,离开
韦帅望一早收拾东西,于兰秋微微失落:“要走了?”
帅望道:“结束这边的一些生意就走。”
于兰秋愣了一下“结束?”
帅望笑着点点头:“走得干净点。”
于兰秋过去帮着收拾,笑:“难怪你舍不得,就是咱们这些天,忽然听你这么说,也觉得惨然。”
帅望笑:“那你跟我走好了。”
于兰秋忍笑问:“这是求婚吗?”
帅望苦笑,半晌:“不是。说个价吧。”
于兰秋看着韦帅望,知道这小子这方面好象有点障碍,让他向公主求婚他都一哆嗦,这辈子恐怕没有别的女人能让他求婚了。他说话倒也干脆,你不是卖的吗?你开价吧。这小子不是终身依靠,可是于兰秋一早认定最可靠的是银子,不是男人的感情,在这世上,女子单身一人固然难以过活(古时候只有女人卖地的地契,没有女人买地的地契,可见女人是没有财产权。)可是若能得到某个有实力男子的支持,做单身女子,又比做人妻妾自由些。于兰秋并不生气,只沉思一会儿:“你要我陪你多久?”
帅望道:“几个月,一二年?这么好的嗓子,不唱了也怪可惜的,是不是?”不不不,不要跟着我一辈子,我不想承担你一生的幸福,我只接受能对自己生活幸福与否负责的伙伴。
于兰秋听帅望的话,倒是一喜:“我还是可以唱?”唔,这个比较划算,你最好给我外室的待遇,不要求我守外室的规矩。
帅望点头,干嘛不?你开心我开心,女人不开心时很容易出事的。
于兰秋微笑,想了想:“陪着你时,每年吃用不算,一千两银子,不陪你了,每年五百两银子,如何?”
帅望道:“如果嫁人,五千两银子做嫁妆,前帐了结。”
于兰秋看着韦帅望,笑:“放心,我一定领足四五十年的银子。”韦帅望的下堂妾,谁敢要?好处是,也没人敢惹。于兰秋满意地想,这样子,我可以继续唱我的,而且,只接我想接的客。她侧头微笑,嗯,有事做,可以继续与同行争风吃醋,永不寂寞,有人养一辈子,不受欺负,可以同情同意合的谈情说爱,老了,可以养个戏班子,愿意养个儿子就养个儿子,不愿意,领银子的伙计比儿子还孝顺。看看韦帅望,这小子还算厚道,他有前言在先,到时就算反对我另结新欢,也说不出什么。
于兰秋很满意:“我跟着你,几个月,也按一年算,要是过了一年,咱们再商量,可好?”你能把我四年五年的好时光都占去,我就靠这几年的年轻混饭吃呢。
帅望微笑:“放心,时间久了,我另有补偿。”韦帅望也很满意,这女人多好,要什么一五一十说得清楚明白,态度又温婉,绝不会给老板的鼻子门板撞。内心暗叹一声,懂事的难免心思多,不懂事的麻烦多。凡是钞票能解决的女人,都是好女人。
于兰秋收拾细软跟随韦老板而去,戏班子顿失了台柱子,可是于兰秋一早交过赎身银子,戏班老板拦不得他,依旧大怒:“正当红的时候不努力唱戏,别以为有钱人给的银子多,真要唱红了,那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走几年,观众才健忘呢。等你回来,人也老了,唱腔也荒了,观众也把你忘了,只配给当家花旦跑龙套,你才知道什么叫惨。”
于兰秋微笑:“几个月我就回来了,老板既然在冷家山下讨生活,应该知道,冷家人的庇护很重要。”
那老板哑然,半晌:“你几时回来?”
于兰秋道:“他一个小孩子,很快就厌了。”
那老板问:“他要是不厌呢?”
于兰秋微笑:“至红的戏子,也不过一年百十两银子。”要不,他们会靠陪酒赚钱呢。唱红了,当然会有更多人叫局,陪酒陪饭,可是一天十个台子转下来,简直累得不象个人了,酒会伤身,喝不了几年就倒嗓了。最好,当然是找个好客人,被人包养,可是一旦被包养,叫局的就少了,身价会向下掉。
于兰秋微笑:“你放心,我自有计较。”想被人爱一辈子不容易,想被人抛弃还不容易?
那老板看看于兰秋,这小丫头当初就仗势欺人,靠着冷思安,几百两银子就把自己赎了,现今她一年上千两银子自己一两也摸不到,她自然是个有计较的人,用不着别人替她操心,只得恨恨道:“别把戏荒了,不然,就只得……”没了艺,就真成了卖身的了。等我弄到比你好的旦角,让你哭死。
一路上,渐渐繁花似锦。
韦帅望猪一样趴在车里,大半时间睡觉,小半时间懒懒地躺着从帘子里往外看风景,脸上挂个淡淡的白痴样的微笑。
于兰秋唱曲子时,韦帅望的表情才微微有点惨淡,平时就象一滩泥样地,推推动动,不推不动。
而且他好象也不再有任何生理要求,有饭吃,没饭不吃,不给他水,他连水也不喝。于兰秋除了挂心每天吃喝,打尖住店也要安排,倒是长了不少见识。不过伙计不嫌老板懒,于兰秋知道自己不是十五岁少女,光凭粉嫩面孔就可以出大米,她任劳任怨,照顾安抚,好在韦帅望也有店里伙计跟着,不过凡事多想着点,吩咐一声而已。
眼看离边疆越来越近,韦帅望在暖软的春风中更加懒洋洋地,于兰秋忍不住叹到:“你父亲要知道你为他的死难过成这样……”一定会痛心。
帅望道:“狗娘养的一定笑死了。”
于兰秋笑,好歹韦帅望又有精神骂人了。
帅望却沮丧地把脸埋到袖子里:“他不是我爹,我从没认过他是我爹,他死了,我咋忽然间认起爹来!呜,死了又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人人都要死的!”
于兰秋实在忍不住好笑,过去抱住韦帅望:“别闹别扭了,想必他有他的好处,活着时候,你觉得他不够好,所以恨他,现在他死了,你自然记起他的好来。人有脚时,从不觉得有脚值得开心,直到少了一只脚,才知道两脚俱全是件快乐事。这很正常,你非得坚持原来的别扭吗?”
帅望哽咽一声:“这下我真是孤儿了。”
狗东西为啥不早点死,我恨他!
韦帅望车刚到静安边上,何添已过迎过来:“我的爷爷啊,你可来了。”
帅望打着呵欠:“我有孙子了吗?奶奶的,我不过打个瞌睡,就成爷爷了?”
于兰秋大笑,把何添气得:“你是我祖宗!”看一眼于兰秋,咋换人了?那个软软的好可爱的小女孩儿哪去了?这位姐姐有点精明相,不好相与。
于兰秋忍笑过来见礼:“何老板,久闻大名。”
何添看着韦帅望:“这位……”
韦帅望懒懒地:“于兰秋你没听说过?”也是名旦了。
何添气苦,我他妈当然听说过于兰秋,我的意思是她是啥人,我咋称呼啊?
于兰秋微笑:“何老板叫我小秋就好,姐妹们都这么叫,帅望也这么叫我。”
何添只得拱拱手:“在下有礼了。”然后道:“黑狼在这儿等了你好久了。”
把韦帅望吓得脸都白了:“他人呢?小白出什么事了?”
何添瞪大眼睛:“出什么事了?小白出什么事了?”
于兰秋伸手拍拍韦帅望,可怜的小孩儿,快成惊弓之鸟了。
何添见于兰秋态度亲昵,姿势熟络,已经明白这是没名份的屋里人了,心里不禁不快,韦帅望是什么,只因为一时情绪低络,竟被个戏子趁虚而入。韦帅望要找红颜知已,至少可以找个清白女子吧?
帅望白了何添一眼,怒问:“黑狼呢?”
何添道:“我看他反正也闲得无聊,让他去打探战情,我说小爷啊,咱们非得在战区挖坑吗?很容易死人的,而且会被人没收物资,拉壮丁。外一战败,来不及逃会死人的。”
韦帅望怒吼:“立刻把他给我弄回来!这狗东西为啥不守着小白?难道让老子去守不成?”
何添嘴角抽啊抽的,心想,大好一个免费劳工,干嘛把他赶走啊?你家小白,母老虎一个,用人守着啊?我看你是她打得轻了。
话音未了,黑狼已经到了:“帅望!”
韦帅望当即怒吼:“小白呢?怎么回事?你把小白怎么了?”
黑狼沉默看左右人一眼。
韦帅望当即拉着黑狼走开:“小白还好吗?”
黑狼道:“她赶我走。”
帅望气:“你又干了啥,让她赶你走?”
黑狼瞪了帅望一会儿,终于忍气吞声:“她嫌我闷,不但不会说笑,连她说的笑话,我都不会笑。”
帅望瞪了黑狼半天,这倒真是个严重问题,你可以不逗小白笑,小白逗你笑时,你至少得笑啊。然后他怒吼:“她在怀孩子啊,她要你走你就走?”
黑狼看着韦帅望,啊,她让我走,我还赖在她家?
帅望气道:“你可以走到隔壁去啊!”
黑狼无语。
160,后妈
160,后妈
韦帅望道:“你立刻回去,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得守着她等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又能伸着双兰花爪张牙舞爪了为止!”
黑狼沉默。
脸上沉默刚硬,又有一点受伤。
韦帅望长叹一声,小白说了啥伤人的话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的狗屎自尊受伤了?”
黑狼继续沉默,不过是咬牙切齿地沉默——狗屎自尊?你这个狗屎。
韦帅望转身上了马车:“调头,找小白去!”恨恨看着黑狼:“正好老子失恋,老子调头去追小白,等我追上了,你别后悔。”
黑狼目瞪口呆地看着韦帅望绝尘而去,大哥,我是你兄弟啊,你居然大言不惭地,要去调戏你兄弟的……
左右看看,看到同样目瞪口呆的于兰秋,再看看下巴都要掉地上的何添。
三个人共同的感想是:我靠,天壤之间,竟有韦帅望这种人!
还是于兰秋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白是他……”
何添望了会儿天,结结巴巴地:“师姐。”
于兰秋瞪着他:“我只听说他有师哥。”
何添看看黑狼:“你要不要追上去,我觉得那小子啥都干得出来。”
黑狼听了此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呃,你也有这种感觉?韦帅望的道德品质口碑不高是不是?
于兰秋微笑:“何老板能否也安排我过去?”我总得见得着客人才能完成我的工作啊。
何添道:“黑狼不如你送小秋先生过去,如果……嗯,小秋先生在那儿,你也放心点。”
于兰秋禁不住一笑:“我尽人事安天命。”
黑狼默默无语,色狼直奔他心上人而去,再计较他的狗屎自尊势必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无可奈何,其实是心实喜之,老子终于找到台阶下,可以回去了,呜……
大着肚子的白逸儿,一身雪白绡衣,长发如水般自脑后直泄到榻上,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花。
韦帅望眼睛要瞪出来,大叫一声:“白逸儿!”
逸儿吓了一跳,绣花针顿时刺到手上,一个血珠冒出来,逸儿气得抬头:“臭小子,你皮子痒是吧?”
韦帅望拍拍胸口:“靠,吓死老子了,还以为啥人借尸还魂呢。你绣花?我老友白逸儿居然绣花……”我要哭死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背叛了童年的你与我的记忆。
白逸儿吸着手指:“我在给宝宝绣肚兜啊,别人的妈妈都会绣,我当然也会绣。”
韦帅望哭丧着脸,再一次想掉头而去,奶奶的,等下你还要同我聊妈妈经呢,是不?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为啥不做一辈子光开花不结果的小女子,为啥要让我看人的本能会把你变成啥鬼样子。
逸儿举起红缎子,得意洋洋地:“看,漂亮不?”
红底上五色斑斓,韦帅望气道:“漂亮,值五钱银子呢。”
白逸儿气:“呸,这是我亲手绣的,千金不换!天底下只有我儿子一人能穿上我亲手绣的衣服!”
帅望呆了呆,沉默了。
是,有亲娘的孩子才能穿上亲娘绣的衣服,别人孩子有的,逸儿的孩子当然也要有。
逸儿忽然听不到声音抬头看韦帅望一眼,只见帅望黯然神伤,脸上挂着个微笑,眼神却发愣,逸儿气道:“又哪句话戳了你肺叶了?你敢给老娘脸色看。”
帅望微微苦笑:“我五岁以后,就没亲娘绣的衣服穿了,你说得很是,再名贵的衣服,也弥补不了。”
逸儿听到这话,老母鸡情结顿时爆发:“等我有空给你做衣服,嗯,后妈也是妈,是不是?”
韦帅望想大笑,却只牵牵嘴角,呵,她还不知道,她不知道冷恶已死。帅望看着窗外:“是啊,我又累又饿的,后妈给我弄点吃的吧。”别告诉她了,她怀着孩子,这个打击太大了。
逸儿放下绣花布:“不早不午的,我煮蛋羹给你吃吧。”
帅望眼见白逸儿去厨房吩咐下人,这才慢慢捂上眼睛。天哪,我不该来的。对着小白,更难过了。
白逸儿转身回来,看到韦帅望微红的眼睛:“帅望,怎么了?”
帅望半晌,轻声:“芙瑶嫁人了。”
逸儿瞪着眼睛:“我知道了,那又怎么样?不是你放弃的吗?”
帅望微微哽咽:“她怀了我的孩子,却不告诉我。”
白逸儿爆怒:“那又怎么样?孩子同你有个屁关系,你即没想生他,也没为生他做过任何努力,你所做过的任何努力不是当场得到回报了吗?还他妈罗嗦个屁?!”
帅望痛苦中,被骂笑:“可是,我毕竟有贡献,我应该有知情权的……”
白逸儿道:“她告诉你,你会恨她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田际死了,我不得不离开冷家。”
白逸儿这次倒沉默了,半晌:“韩掌门怎么说?”
帅望道:“他说人大了,做事得有点顾忌。”
白逸儿道:“呃,你宁可走吧?”
帅望点头:“所以,我开边垦荒来了。”
逸儿过去抱住帅望:“可怜的家伙,你最近在走背运吧?”
帅望点点头,是,走背运,我爹也死了,呜……我还不知道他是咋死的,也不能去查,也不能去问,我觉得自己好倒霉,好象老天爷在向我身上一次性倾倒垃圾一样。
门外车马响,帅望同白逸儿出门,只见黑狼正伸着胳膊,让于兰秋扶着下车。白逸儿看看于兰秋,咦,长得还不错,就是岁数大点,有二十了吧?对于十五岁的少女来说,二十岁的女人简直老得可怕。白逸儿微微不悦,切,虽然老娘不要你,你也不用找个老女人同老娘示威吧?
韦帅望顿时不好意思了:“兰秋,何添没安排你等我。”
于兰秋微笑:“你可没说会回那儿啊,这位小兄弟正好要过来,我就一起来了,希望没打扰到你。”
帅望道:“不打扰不打扰……”转头看到白逸儿的怒目,有点心虚,怎么了?
逸儿气愤:“这是什么人?韦帅望你的失恋过去得很快啊!”
帅望望天:“我应该守贞三年吗?”我爱的女人不但嫁,而且同她丈夫一个床上亲亲热热地滚成一团啊。
于兰秋站在一旁,但笑不语。
逸儿见于兰秋笑,倒不针对她:“跟你没关系,我是觉得这小子很无聊,没理由把小公主忘得这么快,要是忘了,他太没心肝,要是没忘,他找你,他就缺德。”
于兰秋笑道:“我不过是韦爷找来陪他聊天给他唱曲解闷的,帅望是个情长的人,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旧人。”
逸儿转头看看韦帅望,韦帅望挑着眉毛一脸悻悻,逸儿又觉得他好可怜,伸手抱抱:“可怜的韦帅望啊,你可算是栽到美女蛇手里,吃大亏了。”
帅望沮丧地:“妈的,不带这么羞辱人的,你这算安慰我?”
逸儿拍着韦帅望:“别哭别哭,你老婆不要你了,还有后妈痛你。”亲亲帅望的面孔:“乖孩子,好了吗?”
韦帅望望天,靠,我要是说冷恶不要你了,还有他儿子痛你,你会好吗?扑到逸儿身上装大哭,然后拿逸儿衣服擦鼻涕,被逸儿一脚踢飞。
于兰秋大笑,韦帅望的美女师姐真可爱。
黑狼差点把牙咬碎了。呜,这就是逸儿眼里有趣的人?我我我,我咋都不可能变成这样子的人啊……
小白连手指尖都不让我碰,她居然亲他的脸……内心嘶吼,天也,你不辨忠奸枉为天!地也,你错勘贤愚枉为地。
白逸儿这下子又看到黑狼:“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狼慢慢往后蹭半步,看着韦帅望,你听听……
帅望瞪眼睛:“他找我来的,不行啊?”
白逸儿瞪他一眼:“你少管闲事!”
帅望道:“你的事不是闲事,逸儿,你至少要等孩子生下来,身子养好了,再赶他走。”
一干人等都被韦帅望打败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无耻,这么直接,真是天上少见,世间难找。
白逸儿无奈地,转头问黑狼:“你听见了?你要不要等我不需你时,再被我赶走?”
黑狼沉默,慢慢垂下眼睛。
愿意。
怎么样都可以,多留一天算一天,只要看着她就好。
只是这话,很难说出口。
白逸儿瞪着眼睛,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黑狼居然还不肯走,看起来韦帅望的无赖无耻还真有传染力。
于兰秋道:“帅望既然不放心朋友,不如,我们就都留在这儿,外一帅望有什么事要离开,在我们在,也可以放心离开。”
韦帅望叹息一声:“小秋,我见过这么多女人,就你省事。别的都是祖宗。”
于兰秋忍不住一笑,嗯,看看你交往这些女子,容貌不必说,有功夫有功夫,要地位有地位,有智慧有智慧,平常人想供奉这样的祖宗还不可得呢。
白逸儿耸耸鼻子:“那随便你们了,反正不关我事,我话都说明白了,有人非觉得天下会掉下个大饼正砸中他的脑袋,那随便,继续仰头张嘴接着好了。”
韦帅望气:“真刻薄,我看你也象个饼子,还是带馅的。”
白逸儿又好气又好笑,千金之体,过去扑打韦帅望。
韦帅望大笑着同白逸儿滚做一团,每一次一抬头,就看到黑狼紧张万状地盯着他们,一头冷汗。帅望苦笑,黑狼同学这个样子,不可能有戏啊。
161,兵临
161,兵临
白逸儿家里开饭,一下子变成四个人吃饭,好不热闹,逸儿开心得不得了:“还是我弟最好了,知道我无聊。”
帅望道:“知道一个人无聊,你还赶黑狼走?”
白逸儿怒道:“妈的,你以为他有聊吗?穿一身黑衣服,板着个脸,如丧考妣,你家里要住披麻带孝的人,你会觉得有聊啊?”
帅望郑重地考虑了一会儿:“我有能力把他变成乐趣之一。”
白逸儿气愤地盯着韦帅望:“你——拿自己朋友开玩笑,那是很王八蛋的行为!”
帅望长叹一声,小白也不是不知道黑狼好:“喂喂,我才是你兄弟,他啥也不是!”
小白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考虑:“当然。不过他也不是啥也不是。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他是挺好的人,你别没事欺负他。”
韦帅望回头感慨:“黑狼啊,你是彻底没戏了。小白都承认你是个好人了。据我所知,最没戏的就是兄弟,可是好兄弟还有一线微弱的希望晋级的。比兄弟更没戏的,就只有一个好人了。”
小白瞪眼,黑狼黯然。于兰秋忍笑忍到嘴抽筋(韦帅望说的太正确了,任何时候,当一个女人能客观地评价一个男人时,这个男人就肯定没戏。)。
帅望回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知道黑狼是朋友,遇到困难就应该接受他的帮助。如果你觉得小黑得有回报才肯帮你,也太小看我们小黑的道德水准了。至于你,是否觉得欠了人家的,反正这小子也占过你便宜了,你不用客气,实在是觉得欠他的,有弟弟我替你还,老子付他工钱好了,如何?”
小白看看黑狼,黑狼依旧垂着眼睛,想是感受到逸儿的目光,他的眼皮微抬,目光相对,立刻又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眼睛,一个恳求的目光。
逸儿慢慢移开目光,不,她倒不是觉得黑狼烦,而是承受不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痴迷眼神,如果一个男人明明白白表示他爱你入骨,怎么好利用他的爱恋却不给回报呢?
逸儿自己也被人无视过,她并不是不知道那种痛苦。如果明明不爱一个人,看他痛苦沉迷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尤其是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的时候。
逸儿想了一会儿:“不!就象你说的,黑狼是你兄弟,大家不是陌生人,所以,我不能坑他。他在我这儿,一点希望也没有,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他这样的,你,你爹,或者,冬晨那样的,才是我喜欢的类型,黑狼不是,他在我这儿,多呆一天,只多一分痛苦,你是他兄弟,为他着想,应该让他离我远点。”
韦帅望忽然暴怒了:“妈的,你也不是老子喜欢的类型!”怒吼出口,才觉得过份。
逸儿笑:“我知道,你喜欢懂事的大姐姐型的,所以,公主啊,还是这位小秋先生,都是那样的。”找女朋友都象找妈似的。
韦帅望哽住,半晌:“妈的!”被小白说中。
逸儿笑:“你拉拢我同黑狼,就象我引诱你上床一样,一点用没有,还让人感觉很乱伦。”
韦帅望彻底吃瘪了,没错,如果同逸儿上床,他会有强了自己兄弟的感觉……
气得半死,韦帅望终于想起来:“好吧,就算我错了,但是,老子有事,没空管你,但是,你现在处境危险,你必须把黑狼留在这儿。”
转头:“黑狼,我付你工钱,雇你在这儿保护白逸儿。”
黑狼沉默。
逸儿看着韦帅望,半晌:“我处境危险?为什么?”
帅望欲言又止,良久:“有孕在身,蚊子都能打倒你,等你生完孩子再让黑狼走。看你那大肚子,应该没多久的事了。反正失恋也不会死人,就让黑狼多痛苦几个月好了。”
逸儿看着韦帅望,良久:“冷恶……”
帅望目光闪烁,逸儿还是记挂冷恶吗?如果我现在说,她会不会情绪低落,影响到孩子?可是不说,又怕她不当心自己的安危。
迟疑间,逸儿已经放弃,转头问于兰秋:“这位姐姐是做什么的?”
韦帅望肚子里说:“她是生意人……卖艺卖身卖笑卖时间与青春,无所不卖……”
于兰秋笑道:“我是唱青衣的。”
逸儿立刻一拍手:“呀,我喜欢,你唱我听听。”
于兰秋也不以为忤,放下筷子,清清嗓子:“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年责当尽,寸土怎能够让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军!”
声惊四座,白逸儿当场倾倒:“好听,真好听!我一直喜欢这个,你教我!”
韦帅望一脸黑线,我老友当艺伎的瘾又上来了……
当下两人也不好好吃饭,白逸儿挺着个大肚子,就拉着于兰秋在地中央比划起来。
唱腔不太准,可是白逸儿嗓子够亮,肺活量够用,声音出来居然颇为悦耳。一举手一投足,小逸儿学武出身,动作难免铿锵有力了点,可是她妩媚惯了的,自然别有风韵。帅望当即大乐,鼓掌:“我老友真是人才,学啥都象样。”
逸儿一甩袖子,做个娇羞姿态,帅望笑:“妈呀,我半边身子都酥了。再给我来个回眸一笑。”
于兰秋当下斜他一眼,袖子一掩下巴,小脑袋一扭,转身做含羞状。白逸儿跟着学一遍,韦帅望大笑,一边口水流一地:“逸儿小妖精啊,你大着肚子都能诱人犯罪啊,来来来,老子饥不择食,先凑合拿你解馋吧。”
白逸儿再一甩袖子,差点把韦帅望给抽个半死,“嗷”一声跳起来:“老子是夸你啊!”
于兰秋笑道:“亏了逸儿不会入我们这行,不然,真没我们粗人吃饭的地方了。”功夫可以练,有没有观众缘却是天生的,白逸儿天生的美貌加娇滴滴妩媚风流,简直就是个男性杀手。
于兰秋笑道:“我看到她都恨不能上去捏捏。”
白逸儿过去:“我先捏捏你。”
韦帅望吓得:“小心小心,白逸儿,人家不象你个母老虎,人家是肉的!”
白逸儿一回身一勾脚,一只凳子照着韦帅望的脑袋就飞了过去,韦帅望向后一倒,凳子“砰”地在墙上摔个粉碎。
于兰秋倒没被捏到,活活吓死了,啊呃……
帅望倒笑道:“没打着,你得小心你家的墙了。”
黑狼终于忍不住:“你别逗她动手,哪下劲大了,伤到她。”
韦帅望吃瘪:“她打我啊!你怕她伤到?”气倒:“奶奶的,有你这种兄弟,真是不用敌人了!”
于兰秋笑道:“黑狼兄弟说得对,韦帅望你别乱逗,到时伤了胎气不是玩的。”
韦帅望寡不敌众地无语望天。
逸儿哈哈大笑,过去捏捏于兰秋的面孔:“美女还这么温柔可爱,韦帅望运气真好,总是遇到美女,还肯哄着他。”
帅望气:“也不总运气好,母老虎还是很多的。”再次缩头,闪过暗器。
于兰秋近距离看到白逸儿的小面孔,粉嫩如玉般的光泽,内心叹息一声,不由得想起那句唱词: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伸手捏捏:“真漂亮。”
帅望道:“已经丑了,原来还要漂亮,现在又黄又肿。原来那简直,啧啧,吹弹得破就是说她呢。”
于兰秋笑道:“那我就不用感叹自己的年纪,想当年我也没有过这样的美貌。”
帅望叹息一声:“有个屎用,好日子不会好好过,还不是一样……”被抛弃,痛不欲生。幸福生活到底与啥有关呢?智力美貌品德,好似都对幸福没啥助益。
于兰秋道:“痛苦欢乐都是人生盛宴,活着,才有的。”(俺对俺女说:妈妈总是希望不让你难过。俺女答: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得成天追着你问啥叫难过了。呃,也对。)
帅望愣了愣:“啊呃,失敬失敬。三人行必有我师,果然。”
于兰秋笑:“取笑了。”
帅望道:“不敢,人生际遇不同,处处都有高人。”
于兰秋但笑不语,说是这么说,可是小韦公子是不会娶戏子的,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四个从正有说有笑,忽然间外面人马喧嚣,帅望与黑狼同时起身,于兰秋没听到:“怎么了?”
白逸儿淡淡地:“不用理,几百个人,这两人一眨眼就解决了。”
笑:“还穿了铠甲,帅望替我弄件漂亮的来玩,别弄上血。”
帅望笑:“是,小的得令!”
两人化做两道光影,刹那无影无踪。
于兰秋吓到腿软,天,这都什么人哪!铠甲?那是军队到了?漂亮的十五岁少女面不改色地要件铠甲玩玩……
黑狼好好地站在地中央,韦帅望习惯性地蹲树上,一队人马在黑狼面前停下:“挡道者何人?!”
韦帅望笑道:“挡道者韦帅望,列位,回头是岸,虽然我师父教育我不能乱杀人,但是如果你们非要脚踩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把你们带头的将官剥光了挂树上示众。”
人马嘈杂一通,人马列开,一个白马将军出来了:“韦侯爷,别来无恙啊!”
韦帅望一看,哟,旧相识,陈一柏陈将军,帅望笑:“陈将军,你升得好快。”
陈一柏笑道:“托侯爷的福,因小梅将军新婚,皇上体恤下情,派我做个先行。”
帅望看看方向:“陈将军这是去收城啊,你迷路迷得很厉害啊!”
陈一柏笑道:“我本听说侯爷在边关,特意赶去相见,结果边关的老焦说你在这边,我是连夜赶了过来。”
帅望长叹一声:“陈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身为将军,理应精忠报国,以国事为重,哪能没事过来先找朋友聊天喝茶呢?”
陈一柏笑道:“侯爷又开玩笑,我这里有公主的书信。”
帅望僵住,半晌,才微微一笑,跳下树来:“信呢?”
陈一柏双手奉上。
帅望展开来看:“韦侯帅望亲启。”信中道:“望韦侯爷以国事为重,助陈将军将十城顺利接收,芙瑶代国家与黎民谢过。”
帅望抬头笑:“小梅没来?也不会来了?”
陈一柏道:“这个……,圣意难测。”
帅望把信一团,捏成个小球,一弹指,陈一柏身后的兵士手里的一杆枪顿时折为两段。帅望笑:“十城是送给公主的,做不了聘礼做嫁妆,做啥也轮不到别人来接收。回去同你家皇上说,去你娘的!”
陈一柏呆在当地,一张脸奇迹般地慢慢涨红,他完全傻了,还没听过别人会这样对皇上说话,这不是公然反了吗?就连魔教的人,提起皇帝,也还留个见面的余地,没有开口直接骂娘的。
要待叱责韦帅望,他没那个胆子,要待无言而去,他也没那个胆子。怎么跟皇上交待啊?“老大,韦帅望的回答是,去你娘的!”呜,我项上人头有危险。陈一柏哭丧着脸:“韦爷,咱们,咱们也算有一面之缘,有话好说,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好好说,我一定上达圣听。”
帅望冷笑:“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有什么好说?自古名将无下场,你信不信你要是勇夺十城,最后的下场同小梅一样,兵部侍郎。要是功劳再大点,脑袋不保。”
陈一柏微微一凛,是啊,这次本该梅家挂帅,却让他以将军之职挂先行官,即不给帅印,又要行元帅之职,可不正是皇帝不想做大任何将官的意思?
帅望一笑:“拣两个小点的城,先赢两仗算了。这就是我给你的话,至于你们皇上,我还是原来那句话,去他娘的。”
纵身上树,笑:“陈将军,不送,走快点,走慢了,让我起了疑,后果很严重。”
陈一柏吓得:“不敢,在下这就回复圣上。”
韦帅望转身又回来了,上上下下打量陈一柏一会儿,笑眯眯地:“你这身衣服,不错啊!”
陈一柏全身发毛,乖乖,他不是真要把我扒光了挂树上吧?
帅望笑:“嗯,我小老婆喜欢奇怪的东西,她让我带套铠甲给她,你看,我是自己动手剥呢,还是你脱下来给我?”
陈一柏惨叫:“韦侯爷,这玩笑开不得!”
帅望好和气地笑:“别怕别怕,我就要外面之一套,里面的内衣不要。”
陈一柏一头汗:“我的爷爷啊,这这这,别人的不行吗?”给小的留个面子。
帅望看看:“就你这套漂亮啊!”
陈一柏快要哭了:“我我我……大爷,我找个屋子换衣服可好?”
韦帅望“嗖”地把陈一柏拎树上:“脱吧,这里没人看见。”
陈一柏被韦帅望扒成平民状,丢回马上,差点没气得吐血而亡。
回到家里,白逸儿一点也不嫌弃地立刻披挂起来,然后同于兰秋学唱穆桂英挂帅:“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把于兰秋吓得,不住打量,这身衣服上有没有敌血飞溅啊?
韦帅望大笑,满地打滚,连声叫好。
黑狼黑着脸,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帅望回头看看黑狼,妈的,丫真象个吊孝的,难怪白逸儿受不了他。
帅望叫他:“喂,你的脸中风了?过来给大爷笑一个。”
黑狼慢慢过来,坐下,面无表情地:“你为什么不理公主的信?”
帅望的顿时草容失色:“关你屁事。”
黑狼看着他,耐心地等。
帅望同黑狼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兰秋与白逸儿碎步轻摇,折袖转身,半晌:“信写得太客气,明显是为了敷衍。她不情愿。”
黑狼“啊”一声:“你何必对皇帝……”开口就骂?
帅望道:“那狗娘养的,就是合伙逼我离开冷家的人。他对芙瑶……他亲生女儿,他算计得很无耻。”半晌长叹一声:“当然了,他还有个小儿子,我应该替芙瑶去把那小子宰了……”再次长叹:“那我就永远回不了冷家山了,呜。”切,反正这当口他也不敢同我反脸,我不骂他留着他,难道他还同我讲交情?
黑狼拍拍帅望的肩,好朋友,有你比着,我在道德上就没啥自卑感了。
162,公主
162,公主
章择舟坐在屋里,芙瑶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总让他有站起来弯腰鞠躬的欲望,我的公主啊,你就不能也坐下吗?你站着,让我坐得象屁股上长针眼了一样难受。
芙瑶微笑:“你坐着,我要走动走动,太医说让活活血脉。”
章择舟道:“皇上二次拜相。”
芙瑶道:“辞。”
章择舟沉默一会儿:“怕皇上心里不痛快。”
芙瑶淡淡地:“我们太急进了,让我父皇起疑了。时机也未到,未来还长着呢,你且留在吏部,帮我把根基打牢了,咱们稍安勿躁。再者,战事将起,即不准我们参战,又要我们对这场战事负责,择舟,你左右不了战局,胜了,不是你的功劳,败了,你却要受牵连,所以,辞了。”
章择舟心里不太赞同,嘴上还是:“公主明见。”
半晌,章择舟道:“公主,你何必给韦帅望那封信?”
芙瑶淡笑:“帅望看到陈一柏就明白了,你不用担心。况且,就算真帮陈一柏把十城拿下了,那也是好事。”
章择舟苦笑,好事,只不过这好事对他们不利。然后也明白,芙瑶这是父女情面上,不得不做的样子。
十六七岁的年纪,那少女目光越来越冷硬,对臣下态度越来越谦和,对父皇皇子越来越恭谨,她的笑容温柔,目光却越来越冷硬。
章择舟忍不住叹气:“芙瑶,你太小心了。”
芙瑶微笑:“你接了相位试试,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小心过了。”温柔的笑,温和的语气,绝冷的内容。
章择舟道:“皇上对梅家如此防备,公主,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一步?”
芙瑶沉默一会儿:“陈一柏不会成功的,他做为先行官,指挥不动比他官阶更高的总兵,也调不动粮草,同那些守备官军又无旧交,没人会帮他。他一定会失败,除了梅家,这朝中,拿得住军队的老人家也有,不过,都封王列侯了,本来封王就是为了夺他们的兵权,断没有再把兵权交到他们手里的道理。那十城是进入中原的咽喉要道,是我们的大门,这样的大功,赏无可赏,难道真要封一字并肩王?到最后,还是三品武将最容易打发。你放心吧。”
外面报:“附马求见。”
芙瑶一声请进,梅子诚已经进来:“芙瑶,我听到人说我三品武将。”笑。
芙瑶微笑:“还这么开心?”声音微微有点温度,因着欠疚,芙瑶对梅子诚态度总较他人温和些。
梅子诚笑道:“一柏是我朋友,还是我推荐的呢,虽然我想去,但是,朋友高升,也是好事。”
芙瑶过去,给他擦擦脸上的汗:“又练骑射去了?”运动无疑有益身心健康,让人心胸如此开阔。
梅子诚笑道:“又被梅欢那个野人给拿下马了,唉,真不知她离家那些年都干了什么,这功夫越发的象野人了。”
芙瑶一笑,人家韦府是什么地方,小梅欢是韦大人干女儿,随便指点一二下就够用的了:“知道不行,还比?没又被人家笑吧?”
梅子诚这下咧嘴叫苦了:“小混蛋直接把我从马上拎下来了,当着人面,真是不给她哥面子啊!”叹气。
芙瑶笑:“下次我说她。”
梅子诚惊吓地:“别,到时她再揍我一顿。”
芙瑶笑,这兄妹俩真和睦。要真有小梅这样的哥哥,会很——很开心吧,至少不孤单。
有兄妹真好。
芙瑶握着梅子诚的手:“滚热的手。”来,借我一点温度。
梅子诚笑,不好意思:“一手汗,我去洗洗。”
章择舟看着远去的梅子诚:“你对小梅……”
芙瑶轻声叹气:“我运气好,小梅是个好人。”
章择舟无言,顿时想起那句:到底意难平。
这样,还要感叹自己运气好?芙瑶啊芙瑶,也难怪你没温度。你大约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暖吧?
芙瑶转过头来,笑问章择舟:“陈一柏这个人怎么样?”
章择舟道:“挺明白的人,功夫用兵可能比小梅差点,为人挺不错,同小梅走得很近,我看他的意思,愿意同咱们结交。”
芙瑶点点头:“你记着这个人,有机会让我见见。”
章择舟点头:“是!”
芙瑶问:“那个上折子给李家鸣冤的新科状元,是那次李昭辰介绍来的吧?”
章择舟道:“是,这小子是公主亲点的状元,第一本倒来参我们!”
芙瑶淡淡地:“也算有情有义的人,拿他的折子给我看看,有机会,请他过来谈谈。”
章择舟沉默一会儿:“这个梁子,不好解。”
芙瑶眼见梅子诚回来,微微叹息:“你且去吧,有事再议。周文齐昨天来见过我,他审案有功,提他吧。”
章择舟愣了愣:“我还以为……”
芙瑶苦笑:“不是禁猎养息的时候,你我也没够格开始吃素念佛。”
章择舟一笑:“公主圣明!”
芙瑶笑道:“最近我一听到公主圣明这几个字,就觉得意味深长。”
章择舟瞪大眼睛:“有这回事?谁敢讽刺公主?”
芙瑶点点头:“原来是讽刺,我还以为只是阿谀。章择舟,你麻烦大了!”
章择舟讪笑:“公主圣明!”
芙瑶笑骂:“滚下去!”
章择舟刚要下去,芙瑶又叫:“回来!”
章择舟回转身,芙瑶沉默一会儿:“拜相之事,你要力辞,真辞不掉,也别逆龙鳞。”
章择舟点头:“是!”
芙瑶微笑:“你心里想必也明白,我不过提醒你一声。”
章择舟连声:“公主圣明公主圣明。”
芙瑶瞪他:“滚!”越来越放肆了。
章择舟忍笑而去。
梅子诚过来:“什么事啊?这马屁拍得噼啪响!”
芙瑶活活给气乐了,反了你们了!
天色晚了,逸儿折腾一天也累了,别的人自不必说,一路鞍马劳顿,全体早早睡下。
小白打着呵欠问:“姓韦的,你要与你女人同房吗?”
韦帅望已经被小白骂得心虚了,哪敢乱答:“我我我,我他妈的与你同房。”
小白这次倒也不生气,伸手一拉帅望的手:“好,来吧。”
韦帅望大惊失色:“救命救命!你挺个大肚子,老子没兴趣。”狼狈万状,竟然挣不开小白的手。
妖精小白,有孕在身,功夫也没打折,而且韦帅望也不敢用劲。硬是被小白给拖进房,帅望惨叫:“喂喂,黑狼会来宰了我的,喂,小秋会生气,她会再不准我上她的床!”
被直拖进屋里。
帅望也不吭声了,回手关上门。抱住白逸儿。
逸儿也抱住帅望,头埋在帅望肩上,良久,抬头,扳过帅望的脸,面对面地,盯住帅望的眼睛,大眼睛里那个问号,亮晶晶,颤抖地闪烁。帅望忽然间不敢与他对视,慢慢抬起眼睛,望天。
良久,她缓缓搂过帅望的头,额头抵着额头,轻声:“冷恶死了?”
帅望看着近在咫寸的那双美丽眼睛,沉默。
逸儿轻轻咳了一声,弯下腰,帅望扶起她,她轻声:“冷恶死了!”
帅望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一连串的轻微的咳嗽声,白逸儿全身颤抖,泪如雨下:“不!”推开韦帅望的手,踢打,抓捏。
帅望忍痛,轻轻地抱着白逸儿,不让她的动作过大,不出声,也不躲。
逸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带我去看他!带我去看他!”
帅望缓缓把逸儿抱在怀里,轻声:“逸儿!”落泪了。逸儿轻声:“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帅望轻声:“把他活着的样子留在你记忆里吧。”
逸儿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韦帅望咬牙忍痛,痛到发抖,痛到冒出冷汗,逸儿终于松开手,嘴角泌出血来。
帅望轻声:“逸儿,为了孩子,控制你的情绪。”伸手按住逸儿的头顶要穴,为她疗伤。心脉淤结,需倾他全力才能打通。
逸儿抬头,看到帅望的眼泪,伸手,轻轻拂去。帅望一眨眼,又一滴眼泪,逸儿盯着那滴泪,良久,再次抹去。然后她脸上的泪珠,滚滚而下,她终于把脸埋帅望怀里。
两个孩子,抱头痛哭。
163,二顾茅庐
163,二顾茅庐
韦帅望与逸儿并头而卧。
天要亮时,逸儿睡着了,帅望偷偷溜出来,这毕竟是他兄弟心爱的人,人长大了,要知道避避嫌疑。
关上门,看到站在院子中央的黑狼。
帅望苦笑:“你的忍者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黑狼缓缓转身,韦帅望扑过去:“喂,你妈的,这是啥意思?”
黑狼站住,帅望道:“她是我兄弟,我绝不会对自己兄弟……”看着黑狼,嗯,你不信,是吧?对,我也不信,如果我兄弟很漂亮的话,兄弟是可以晋级的。好吧,帅望无奈地:“她是我后妈,兄弟!”
黑狼缓缓道:“我不是……”低头沉默,良久:“我,到外面走走。”
帅望搂着他:“走个屁,来,陪老子睡觉去吧。”叹息:“求你了,我哄了你老婆再哄你,会累死的,另外,我也刚被我老婆踹了,被赶出家门,然后,我亲爹又死了,所以,如果你是我好兄弟,陪我睡觉去吧。”
黑狼看着韦帅望那双疲惫的眼睛,无言地跟着韦帅望回屋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聪明如韦帅望也一样被女人甩了。
时间难得地平和地过去。
于兰秋发现自己来到世外桃源,这里什么事也没有,不用计算,不用担心自己哪句话惹哪个人不高兴(这里的人说话都直接对骂的),不用管生计,整天就是玩玩玩。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唱戏是一种享受,她的所有欢喜哀愁都在戏里。
这世间原来有人这样活着,于兰秋一边羡慕一边困惑,人生可以这样快乐吗?会遭造物所忌吧?(小型上帝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成天报表凭证地,可怜兮兮地半夜三更趴在电脑前码字,你们敢这样快乐?看我不整死你们!)
而白逸儿则发现黑狼有韦帅望在一起的时间,说话还是满有意思的,人家一点不笨,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同女人说话而已。人家对别人不但很机灵,还经常把韦帅望整得惨叫。只不过每次白逸儿认为黑狼已经变聪明了的时候,一对话,就再次发现,他依旧是个白痴……
至于黑狼,快乐中带点悲哀:这样就行,只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对于韦帅望来说,两美在侧,理应很快乐的生活,不知为什么,变得一点味道也没有。就象感冒时吃点心,点心还是那块点心,甜也还是那么甜,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只是鼻子里嗅不到香气,嘴巴里不再流口水,一样的美食,却失去了应有的吸引力。
韦帅望微笑着,看逸儿学于兰秋瞪着大眼睛,让黑眼仁从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到左边,美目盼兮,他却只是微笑。
春去夏天,陈一柏夺下两个小城之后,屡败屡战,却被阻在最大的白山关,一步不能上前。粮草一开始还供应得上,渐渐边关总后守备们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我们也要吃饭啊,支援你,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打仗本来就是掉脑袋的事,不发财谁打啊?总不能把平日克扣来的军饷都支援了你吧?你当国际维和部队呢?国际维和部队出去打仗也是要发很不错的军饷的。
饿着肚子打仗的事,谁干啊?唯一能让人饿着肚子打仗的,就是铁腕统治了,可是陈一柏还不是那种人,士兵饿得萎靡不振,他自觉有愧,不好意思给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或者大喊一声,砍下几个脑袋来。结果当然是军心不振。振的时候都攻不下城来,不振的时候,就更不行了。(慈不带兵啊……因果报应是自古名将无下场。)
可是小陈是一个非常懂事的人,他不知道仗该怎么打,却知道该找什么人才能解决他的难题,三天一报,二天一个信,苦苦哀求梅子诚:大哥,你看在国家民众的份上,看在无辜的士兵的份上,你看在兄弟素日的交情,你帮帮我吧,救我一命也救我手下的兵将一命吧。
给皇帝的战报,也是求援求援,最好是我老友梅子诚的援!
结果江南六月,草长莺飞,北国再一次大队人马发到边疆。
北国六月,草还没多长,天气也温温的,最重要的是蚊子还没怎么生出来,韦帅望躺在树荫下,看着黑狼习武练剑。
偶尔过去同黑狼比试一下,总是被打得连滚带爬的。
白逸儿枕着他手臂:“你不去练练?本来就打不过人家,还猪一样懒。”
帅望简单地:“他打不过我。”
白逸儿笑:“刚才趴在地上求饶的是谁啊?”
韦帅望切一声。
白逸儿笑道:“黑狼,韦帅望说你打不过他!”无事生非,就是白逸儿这种人。
黑狼回头看看,老实地承认:“我打不过他。”
白逸儿大怒:“你刚才明明打败他!”
黑狼道:“刚才他一直防守,防守不是他所长。”
白逸儿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转过头来:“这家伙为啥对你评价那么高?”他说的倒也有道理,可是,完全没必要承认嘛。没看我同韦帅望吵嘴吗?居然不帮我!白逸儿欺负韦帅望欺负习惯了,完全想象不出韦帅望在别人眼里很有威望的样子。
帅望笑,可能是因为黑狼被我打败过吧。我刚才确实没进行任何有效的攻击,至于我为啥不进攻……
帅望内心长叹一声,不知咋回事,老子一进攻就会失控,失控得越严重,攻击力越强,如果我进攻,总有一个人会受伤的。
白逸儿恨恨地咬韦帅望耳朵:“这个姓黑的最讨厌,我说一他偏说二,还说硬绷绷的,他欺负我!”
韦帅望白她一眼,那边于兰秋正在演白蛇传,身子一扭一扭地走过,韦帅望大笑:“喂,我弄条蛇来给你看看,人家蛇行如流水,你扭得象麻花。”
白逸儿立刻爬起来,二分钟后,听到于兰秋的尖叫声。
只见小白拎着条蛇过来了:“韦帅望,帮我把毒牙弄下来。”帅望无语:“你老人家挺着个诺大的肚子,竟然去弄了条巨毒腹蛇来?你这是啥胎教啊。”
白逸儿怒道:“少废话,你是啥胎教弄出来的?!”
帅望立刻服了:“呃,我帮你拔牙。”吐口唾沫在衣服上,把蛇牙往上一刺,再一抖手,毒牙连汁带水地掉下来了。韦帅望把毒牙倒收到兜里了,甩手把蛇扔回给白逸儿:“行了,玩吧。”
可怜的蛇,在白逸儿手臂上盘成个圈,痛得快昏过去了。然后慢慢游动,于兰秋看了一会儿,再走路来,果然扭动得很行云流水,逸儿笑:“教我教我。”
于兰秋一边教逸儿白蛇传,一边感叹:我进了桃花源了,而且是玄幻版的。
这里的人,统统都不象人,不但功夫不象人,性情也不象人。白逸儿似精灵,黑狼阴沉似妖,就是韦帅望,也不象正常人,有点谪仙似的消沉与豁达。
四人的快乐生活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遭遇兵马大元帅的终结。
白逸儿唱完了戏,喝水吃苹果,忽然微微侧耳,手里的半个苹果“嗖”地飞出去。
韦帅望吓得大叫一声扑过去接那半只苹果,结果那半只苹果在他手里“呯”地一声炸成苹果泥,把韦帅望气得:“白逸儿!”
白逸儿哈哈大笑:“小女子身怀六甲,哪会胡乱杀生呢!”扔的时候,就便了暗劲,看着吓人,倒是打不死人的,只不过,不管谁被苹果爆了一头一脸,也不是件快乐事。
韦帅望气愤地怒骂站在墙头的梅欢:“就你这功夫,还敢从墙上翻进来?”重点是,你还敢从白逸儿的墙头翻进来?你是不是有点白痴啊?
梅欢瞪着眼睛,微微发窘:“我不是怕走错了吗?上来看一眼,怎么了?”
韦帅望一边拿衣服擦手一边气:“怎么了,你说怎么了,白逸儿这小妖精现在是学好了,要是以前,你不吭声翻她家的墙,爆的就不是苹果是你的头。”
梅欢瞪着大眼睛,不服气地瞪韦帅望一眼,看白逸儿一眼,白逸儿做个鬼脸:“翻墙上房,非奸即盗,杀死可也。”
梅欢张嘴,看样子打算教育白小朋友爱惜生灵,韦帅望机灵地过去拥抱:“好梅姨,你咋想起来来看我的?”大后妈,你千万别同我小后妈吵,到时候老子有的罪受了。
梅欢笑道:“公主说,我要不亲自来说一声,你不会帮我们的。”
帅望奇了:“你哥呢?”
梅欢道:“我哥哥也来了,他带兵呢。”
帅望笑:“你哥终于成兵马大元帅了?你贵为太子妃居然跟他出来乱跑?”
梅欢一边同韦帅望从墙上跳下,一边微微扭捏地:“不是。”
帅望还不明白:“什么不是?你不是跟他出来的?你自己跑出来了?”
梅欢更窘了,红着脸:“不是,嗯,实际上,嗯,我不小心,所以……”
帅望瞪着她:“你干了啥?从实招来!”
梅欢红着脸,笑着:“那个,皇上说要选拔新锐,所以,比武夺帅印……”
帅望觉得有点头大:“你的意思是……”
梅欢道:“不是我要去的啊,萧蓉有个表侄儿,人很坏,使诈把我哥哥打下马,我一生气,就冲上去,把他给劈了……”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不知道他那么废物,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我没办法,皇上说天子一言九鼎,逼着我接帅印……”
帅望无语:“你爹没吐血吧?”我猜你爹没吐血,公主也吐血了。
梅欢望天,没,不过,她爹一直叹气一直叹气……
帅望拍着梅欢的肩:“梅姨啊,好歹帅印没落别人家,劝你爹尽人事安天命,看开点吧。”
梅欢“扑哧”一声笑,拧韦帅望的脸:“怎么你一说就这么难听。”
于兰秋很无语地看着那个害羞地红着脸差点被个苹果打得满脸开花的女子,这这这,这就是我国尊贵的太子妃外加兵马大元帅?
成天唱戏,想不到今儿真能看到穆桂英挂帅,只不过大家对这只英雌好似也不大尊敬。
帅望叹气,皇帝可真绝,你梅家要兵权,好,给你!不过,不给你家儿子,给你家女儿,太子妃了,还能封成啥?总不能给你们家世袭王妃吧?你儿子战功赫赫?有啥用,那是在太子妃的领导下。太子妃要加封?封到顶了,没有了,顶多太子废成平民,你家太子妃仍是王妃就结了呗。你家总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吧?韦帅望总不能不给她干姐姐面子吧?公主总不能给自己大姑姐下绊子吧?这帐算得……
不过,帐算得再明白也没用,萧蓉内亲被梅家刀劈马下,萧梅两家成了死敌,他儿子女儿更是解不开的仇怨了。姜绎成天看着自己的手心与手背,我剜哪块肉好呢?哪块都是自己的肉啊,痛啊!
白逸儿看自己拧韦帅望脸的专利再次被人侵犯,立刻就气了:“喂,兵马大元帅,可以比武抢的啊,我也要抢抢试试。”挺着大肚子就上来。
梅瞪大眼睛看着逸儿:“你,你,你是……”终于咽口唾沫:“我的天哪!孩子多大了?”
笑眯眯过来:“会不会动?我摸摸看,成不成?”
白逸儿伸出来拎她的那只手,就不太好意思抓她衣领了,讪讪地落回自己肚子上,不过小白还是骄傲地:“我大着肚子都比你厉害一百倍。”
梅欢没脾气地点头:“是是是,那是一定的,你猜是男的女的?你喜欢男孩儿女孩儿?”
白逸儿叹息:“我喜欢一男一女!”
梅欢大乐:“啊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那就用得到你这一身好功夫了。”然后梅欢摸着白逸儿的大肚子,两女人笑逐言开了。
韦帅望很无语地看着两个后妈居然化干戈为玉帛了,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居然会因为其中一个大了肚子,无缘无故地相见欢了,看她们那有病的样子,好象忽然间她们变成同一国的了似的。
帅望看着白逸儿的肚子,哭丧着脸,为啥男人同女人的观感差这么多呢?
梅欢一抬头看到黑狼于兰秋,点个头:“这位是大名鼎鼎害你挨打的黑狼吧?”
帅望笑:“咦,梅姨忽然变聪明了。”
梅欢切一声:“你不知道你们大名鼎鼎吧。这位是……”
帅望还没答,于兰秋已笑道:“我姓于,于兰秋,是唱戏的,韦大爷请来给白小姐散心解闷的。”
帅望脸红了:“不是,于兰秋是陪我的。”
梅欢倒没特别的反应,微笑:“长得很漂亮,配得上韦帅望。”
帅望喃喃:“老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梅欢笑道:“可是你长得难看啊!”
韦帅望气得大叫一声,吐血倒地了。
于兰秋但笑:“兰秋见过娘娘千岁。”
梅欢红着脸:“别开玩笑,不知你贵庚,不过看你这样子,好象没我大,叫我梅姐姐吧。”
于兰秋愕然,刚才韦帅望叫你姨啊!
寒暄完毕,梅欢问:“韦帅望啊,咱们怎么办啊?”
帅望很无语:“啥叫咱们怎么办啊?我躺在大树底下晒太阳听曲,快乐得不得了,帝力与我何有哉?我怎么也不怎么办,我继续晒我的太阳!”
164,无计
164,无计
梅欢也不恼,韦帅望躺在树底下继续晒太阳,于兰秋送茶送水果送点心,她一一谢过,拿块果子坐在帅望身边,笑道:“你父亲让我给你带个话。”
帅望愣一下才明白,梅欢是说韦行,一时有点羞愧:“什么话?”
梅欢道:“他让你小心点。”
帅望吓了一跳:“小心什么?”我做错啥了?
梅欢瞪眼:“不知道,他就说小心点,我还以为你知道。”
帅望眨眨眼:“那他啥表情?”不会是咬牙切齿一脸威胁吧?
梅欢想了想:“心事重重,吞吞吐吐的,搞得我没敢多问。”
帅望点点头,唔,这么说,是真的让我小心点,不是我做错事他要来修理我的意思。帅望想了想,是又出了新事,还是冷恶的死讯传开了?
以韦行的烦恼程度来看,事关冷恶的可能性比较大。
帅望微微笑一下,这老东西。
他那么烦恼,是为什么?是否也有人对他说这是需要保密的事?帅望慢慢垂下眼睛,不!不要做这种无谓的猜测。
可是,如果是真的,我当然知道他有他的原则,那么,我做为一个要生存下去的人,是否有理由接受冷思安的帮助呢?
人,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直至背叛的吧?
帅望拿起块点心,唉,我需要食物。我的胃里好象出现了一个大洞,我要把它填满。
梅欢推推韦帅望:“在想什么?”
帅望道:“在想,我应该小心什么。”
梅欢想了想:“对了,他一开始是说,让韦帅望给我滚回来!”笑,“后来想想,又不让你滚过去了,就说让你小心点。”
帅望点点头:“唔。”那大半是担心我了。他应该也知道有逸儿在,我不是会独自滚回到他那儿去的。
帅望笑问:“你有什么打算?”
梅欢耸耸肩:“啥也没有,哎,有我哥呢,这是他的事。”
帅望再笑,点头:“对,排兵布阵的事,你哥是专家。”
梅欢道:“公主让我来同你说一声。我哥哥让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帅望叹气:“有,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过,你哥哥是将军,不是国君,他只能奉命进攻,不能停下来慢慢地以德服人。”
梅欢摸摸帅望的小脸,忍不住笑:“你还以德服人呢。”
韦帅望咬着牙动动嘴唇,他明明又善良又真诚,为啥他一讲道德,别人就笑呢?
梅欢见韦帅望一脸要咬人的样子,再次大笑:“小子,说说,你以什么样的道德服人啊?”
帅望道:“城里人越多,就越需要吃饭排泄啊。断水断粮,他们虽然一时不怕,我听说他们有挖水井,当然了,其实,我可以往水井里下毒的……”笑,梅欢也笑,看吧,你多会以德服人!帅望咬咬自己的舌头,乖乖,坏主意咋就挡不住地自己往外冒呢?“呸,不过,老子现在不干那样的事,你们自己派人进城往井里下巴豆可不关我的事……”帅望咬着手指,无辜地瞪着梅欢。
梅欢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你很有道德。”
帅望无语了,唉,我的主意……
梅欢笑:“我们先试试派人往城里投毒。虽然城墙很高,但是,几十里长的城墙,不可能都有人看着,我们有的是爬墙高手。”
帅望看看她,半晌:“答应我,你不会去。”
梅欢瞪眼:“为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小梅,我在这里,那边未必就没有武林人在。虽然你是军中第一高手,对武林中人来说……”实在是九流。帅望扬扬眉:“一旦你落到敌人手里,我们就被动了。”该死,我真应该去看着死梅欢去,可是这两后妈我只能看一个,相较而言,还是小后妈最会惹事。小后妈的麻烦也大,所以,我还是得留在这儿。
帅望看着梅欢:“还有一件事,你那武林九流的武功,倒底不象一个正常人练的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我估计,不知道是李强指点过你,还是我爹指点过你,总之,你虽然只是九流武林人,倒底也有武林人的嫌疑。如果你进城下毒,南国的武林人士,就有理由同我们开战了。唔,我知道余国的武林人不足惧,但是南国人,一向视他们为同胞,所以,完全有可能为他们出手,明白吗?”
梅欢瞪眼:“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帅望叹气:“你一小白痴……”
于兰秋瞪着眼睛,人家国家的穆桂英挂帅那是威风凛凛,我们这儿的穆桂英……咋一点也不受尊重呢?
帅望望天:“唉,我本来不是出这种主意的,我是说,我是说,大军缺粮草,这才是你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吧?千里迢迢的,从外面运粮过来,虽然,河道我们也在挖,可是远水解了不近渴。你应该抓点人来种田了,再出个告示,那些没人来声明所有权的田,谁耕归谁,一个月内拿地契来开种,原物归主,一个月以外拿地契来种地的,没人占的还归他,有人占就只剩一半所有权了,如果拒不归顺,旧契作废。所有收益,军民对开,免徭役免军役,再无其他租税。这条件,应该能收到一大批饥民的。然后对白山关,围而不攻,断绝他的水粮供应,不断骚扰,城中缺水少粮,自然怨声载道,这个,如果事情危急,大家自然都团结起来守城。可是,如果你们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一副我们在此安营扎寨了,我们要开始幸福的农耕生活了,城里守卫自会松散,然后城中人也会往外跑,人心散了,你再招安,就容易了。”
梅欢笑:“你说得对啊,哎,真是很有道德的主意啊……”
帅望笑,就是,我温柔敦厚。
梅欢想了一会儿:“不过,大军压境,久驻不战,恐怕皇上……”
帅望点点头:“对,情势不允许你用上策,下策是一边派人下毒,一边改造云梯,或者……”不不不,不行,我师父说了不许用炸药,不能用炸药,不用那种炸药,我也能造出火炮来,可是我不能制造杀伤性武器,哎……真郁闷,老子造出刀来,有人用刀杀人,关我屁事。
唉,可是如果明知道边上有一疯子要砍人,还递刀,那好象就不对了。
糟糕,老子惹出事来了,可是老子平不了,怎么办?我果然是惹祸精。
梅欢见韦帅望无限烦恼,她好歹也算知音一枚,当即大笑,捅捅韦帅望:“你肚子里又有一个超损的主意对不对?”
帅望无语望天,对,我正在天人交战……哭丧着脸:“梅欢梅欢,快拿忠君爱国之类的给我洗洗脑袋,来来来,同我说敌人不算人,都是蟑螂,一脚踩死没问题。”
梅瞪大眼睛,呃,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两军交战勇者胜嘛,这个,跟对方是不是人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是人,所以才叫战争嘛,如果是动物,那叫打猎嘛。
梅欢摸摸帅望的脑袋:“你是好人。不过两只狗抢骨头时,不能讲道义,否则会饿死的。”
帅望点头:“对,势均力敌的打斗叫战争,可是拿炸药去炸平人家的城,那,那叫屠杀。”
梅欢张大嘴:“你能炸平他们的城?”
韦帅闭紧他的嘴:“不能!”
梅欢盯着他看,黑狼道:“他身上带着炸药。”
逸儿惊奇地:“真的?拿出来我看看……”
韦帅望气馁,乱套了乱套了……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逸儿笑道:“黑狼,你按住他,我来搜身。”
韦帅望吐血:“不行。”爬起就要跑,已经太晚了,被白逸儿一把拉倒,黑狼倒是不想抓住韦帅望,可是韦帅望往起蹦的势头太猛了,他怕伤到白逸儿,所以,毫不客气地一脚把韦帅望踢个跟头。
帅望惨叫:“黑狼,你这个王八蛋!”
然后被白逸儿点住穴道上下其手。
黑狼一边轻声温柔地抗议:“逸儿,这样,不太好吧?”一边指点:“唔,那个黄色盒子里就是。”
帅望气得:“姓黑的王八蛋!”黑狼把一只苹果塞进他嘴里。
白逸儿哈哈大笑,咦,姓黑的臭小子对付韦帅望时一点也不象傻子啊。
白逸儿同黑狼,把那黄盒子打开来研究。
韦帅望嘴里叨个苹果躺在草地上象只烤乳猪。
梅欢跳起来,退后再退后,炸药啊,你们就这么玩?别炸我一身血。
于兰秋已经吓傻了,这些家伙们……超乎想象之外。
白逸儿把苹果拿下来,无限温柔地问:“小师弟啊,这个黄色的膏膏,怎么用啊?”
韦帅望答:“你奶奶个球,快点给老子解开穴道,不然老子……呜呜呜!”苹果又塞进嘴里,被白逸儿点了笑穴。
韦帅望笑得全身都要抽筋了,泪流满面,终于认栽了:“呜呜呜,点火,用普通的黑色火药引爆就行了……”死小白,我恨你!嚎啕:“死小白,我师父不让用这个,他是真的不让用!”
提到韩青,白逸儿也迟疑,眼看着这么好玩的事玩不上,她不禁生氛:“我不管,你想办法把城给我炸一下看看。”
韦帅望哭泣:“我想,我想,快放了我!”
166,千金之子
166,千金之子
夜半,孩子在哭。
喃喃的白逸儿的呻吟声:“臭孩子,你又醒了?小心了,小心你的屁屁了,再哭我可要打人了。”
帅望微笑,仰望夜空。
对,韦帅望没睡,他又坐在屋顶观星呢。
半个小时后,屋里又安静了。
白影一闪,逸儿上房了,帅望道:“没满月呢,你出来吹风?”
风来,逸儿微微瑟缩:“来,抱抱。”
帅望解衣衣之,搂着她肩膀:“小家伙,有了孩子,要好好珍重自己了。”
逸儿头倚在帅望肩上,静静地:“少说我,你半夜坐这儿干什么?”
帅望苦笑,半晌拥抱逸儿:“我去京城一趟。让小黑陪着你,小黑这么老实,不许欺负他。”
逸儿点点头:“去看看芙瑶吧,怪可怜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抱怨:“你应该向着我。”
逸儿笑,侧头在帅望肩上蹭蹭:“就因为知道你有多好,所以才觉得她可怜啊。百依百顺还花样百出的好丈夫她竟然错过了。”
帅望长叹一声,摸摸逸儿的头:“她同你的要求不一样。”她不是要我放烟火给她看,她真的要我去决战千里伏尸百万。她不撒娇不要人哄,可是……
我得去看看,别有人给她下毒什么的。
争那玩意有啥好玩的,随时防备着别的人生命,真让人崩溃。
逸儿微笑:“你对我也不一样。我只能让你着急,不能让你痛彻心扉辗转反侧。”
帅望惊骇:“唔,干嘛要我痛彻心扉?你有毛病啊?”
逸儿笑道:“没有,不过,人一辈子也难得这么痛一回。”
帅望做呕:“我不好这口。”
逸儿只是笑,在韦帅望耳边轻声:“好,你试试于兰秋的温柔温和温暖,是不是你要的爱情。”
帅望沉默。
不是。
伸手拎起白逸儿,一个倒挂金钩,直接把白逸儿从窗口扔到床上去了。白逸儿如一根羽毛样轻轻着地,微笑,冲帅望挥挥手。
韦帅望独自站在屋顶,好想冲着月亮仰头嘶吼:“啊~~~~~~~”我想她我要她!我恨她!
我要去找她。
韦帅望一跳上宫墙,就听到细细的哨子声,他呆了。
坏了,不是针对他布置的吧?不是真要拿住他格杀勿论吧?
一愣之下,桑成就出现了,帅望站在墙上苦笑,又被你拿住了,老大,你半夜不睡觉,在外面转啥啊?还发警报……你!
桑成倒松口气,瞪他一眼,招招手。
韦帅望一见大哥没有捉拿他的意思,忙跳下墙,乖乖过去:“出啥事了?大哥,这半夜三更的,你蹲草丛里等母猫呢?”
桑成一愣,我干嘛要等母猫啊?反正不是好话,瞪一眼韦帅望道:“公主快生了,大师伯吩咐的,昼夜轮岗,我们好多天没休息过了,还有,公主吃的东西都要他过目,害得小公主半夜连要杯水都不敢。”自从要杯水要了半个时辰,然后听说这杯水得韦大人亲自过目之后,芙瑶就再没半夜喝过水。安全是安全了,看起来还真象笼子里的精美小鸟。
帅望半张着嘴:“为啥?”
桑成看着他,再一次瞪眼:“可能是因为公主生的不只是小皇外孙吧?”
帅望左右看看,惊骇地:“他,他也太夸张了吧?”我……真是无语了,你亲孙子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韦帅望内心怨愤地:又不是你亲孙子!然后他也觉得惭愧了,这老东西真是……唉!(我不是怨愤他紧张,我是……)
韦帅望站在那儿,长叹一声,老韦真是他爹啊。
生皇太子也没这么紧张啊。
桑成拍拍韦帅望,你有个好爹啊,所以你儿子出生,比皇帝出生级别还高。当然,主要原因是生你儿子的那个女人也太不安份了,想她死的人太多了。你爹的意思是,她死了不要紧,她生的孩子万万不能死。
帅望擦擦汗,也像天底下所有儿子一样,觉得理所当然且不领情:“这老家伙不会亲自过来吧?”
桑成道:“不会,呃,除非有人去报告刚才的警报,对了,今天值班的是康慨,我得告诉他没事。”
帅望望天,看起来,我不必过来了,这地方已经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了。
桑成去告诉康慨平安无事,一转头韦帅望已经不见了。
芙瑶的手指微微颤抖。
皇室只有长子出生是大事。如今公主府里,上上下下,全是韦府的人,芙瑶也问过原因,康慨客客气气地回答,因为公主府几次遇刺,所以特别提高了警备级别。只是加了几班岗,请公主不必担心。
可是韦大人亲自过目所有饮食,这实在太夸张了。
芙瑶何德何能啊?不需要太聪明就可以明白,韦大人这是关心他孙子呢。
如果他只是关心,芙瑶当然感激不尽。如果,他想带走这孩子呢?
小梅不在,外臣不得入内,丫头们哪个敢违抗韦大人一星半点。
韦大人一声饮食他得过目,丫头们就硬生生等半个时辰,韦大人赶过来才敢拿水。
如果韦大人说声把孩子拿过来,估计没一个人敢说不。
芙瑶在屋里徘徊,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动他!公主府不安全,如果我找不到人保护我的孩子,我可以离开。这里只防外人进来,没人会防公主出走。
芙瑶起身:“传桑统领。”
桑成进来:“公主!”
芙瑶问:“你能找到韦帅望吗?”
桑成呆住,惊愕,你咋知道……这么快就知道了?
芙瑶的目光在桑成的眼睛里扫了一会儿,她很奇怪桑成的反应,然后,她读懂了桑成的反应,半晌,她微笑:“啊,他来了?”
桑成立刻涨红脸,结结巴巴地:“啊,呃,这个,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
芙瑶微微垂下眼睛,含笑,他来了,他还是会来,因为这个孩子,他还是会来,他没从我生命中消失。我才不管这纠葛痛不痛,我也不管这种关系是酸是苦是辣,我还是,把他抓在手里。
芙瑶微笑:“替我传个话给他。”
桑成微微为难,上次替你传信,我挨了两耳光。
芙瑶道:“孩子需要母亲。”
桑成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公主府里,有什么事不太对,乱七八糟的,他想不明白,但是,他觉得不太对。
通常,遇到不太对的事,同韦帅望说一声,结果会比较好。
桑成点点头。好,我去说。
为了兄弟挨几巴掌不要紧,我兄弟也不会无故害我的。
结果桑成到处找也找不到韦帅望,也不敢大声嚷嚷韦帅望来了,生怕又触到韦大人哪片逆鳞,最近韦大人一提他儿子就火,已经分不清哪块肉是韦大人的痛处了。
结果,可怜的桑成在外面转了一天,傍晚时分,筋疲力尽回营地,发现大醉的韦帅望躺在他床上睡觉呢。
桑成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把韦帅望拎起来一顿乱摇:“姓韦的!你给我……你你!”桑成气得:气死我了,可是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我应该怎么整治他呢?
看小韦那两个弟弟,整人好像都不用思考的,桑成把韦帅望一顿乱摇,韦帅望终于睁开半只眼睛:“别摇,老子晕船,会吐。”
桑成无语望天,半晌,把韦帅望好好放到床上:“哼,公主有话要我告诉你!”
躺在床上的烂醉如泥的韦帅望,忽然间睁开眼睛,桑成本待要说一句我不告诉你,看韦帅望两眼亮得发贼,跟乍尸似的,吓得,硬是没说出口。
韦帅望瞪着房顶,半晌:“什么?”声音清亮得一点醉意也没有了。
桑成张着嘴,兄弟,你不要吓我,韦帅望转过头来,看着桑成:“什么话?”
桑成老老实实地:“她说,孩子需要母亲。”
帅望瞪着眼睛:“谁要夺走她的孩子?”
桑成摇摇头:“我不知道,肯定有人吧?我看韦大人也紧张得很。”
帅望瞪了桑成一会儿,终于悟了,靠,说得对,韦大人紧张得很……
韦帅望当场就吐了,一肚子酒饭,涌泉似的喷了一地。桑成叫一声苦,叹道:“你要吐你那两个弟弟屋里,他们会怎么样?”
帅望笑,嗯,我已经试过了,不打算再试了。我以后只往你屋里吐,不吐别人了。
桑成叹气:“笑!”笑个屁!给帅望倒杯水,然后打扫屋子。
韦帅望良心发现:“唉,大师兄对我最好。”
桑成笑:“你不是我救命恩人吗?”
帅望喃喃:“救好人有好报。救了坏人,大恩难报,一刀宰掉。”
桑成问:“你又受什么刺激了?发这种谬论?”
帅望谄媚地:“大师兄宅心仁厚,品学兼优,德才兼备。”
桑成受惊地瞪着韦帅望:“你想干什么?”
帅望气馁:“我只是想谢谢你,你这种反应,真是……”真是再笨的人被骗的多了,也变聪明了。
桑成狐疑地看韦帅望:“你想谢我?你就像平时那样厚颜无耻就行了,千万别吓我,就是谢我了。”
韦帅望气得:“快打扫,把地多拖两遍,再给我命点点心来。”
桑成放心了:“要吃什么?”
韦帅望道:“桂花糕,酥油卷。”
桑成望天:“没有,火烧如何?”
帅望瞪眼:“公主府就在边上,你敢说没有?”
桑成气苦:“公主府的厨子是给你预备的?我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偷吃的,说出去丢死人。”
韦帅望瞪着他,纯洁地:“洪七公也偷吃的啊,他说的时候都好自豪,别人听的时候也没觉得他可耻啊!”
桑成气道:“人家是胸怀大义,不拘小节,你有个屁大义啊!”
帅望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桑成,桑成无奈:“好了好了,我去买给你。你你你……你是大爷。”看看外面的天色,呜,我去买给你,我要是误了卯,你爹可是一点面子不讲会让我吃军棍的,你真是我大爷。
韦帅望如愿吃上他的点心,桑成一路狂奔着去公主府,结果正遇到韦行查岗,看看天光,看看日冕,瞪着桑成,桑成急得汗都下来了,呜,死韦帅望,我出卖你吧!让你这么损。
韦行瞪了桑成一会儿,喝叱:“还站着干什么?你来早了?”
桑成啥也不敢说,低头答声是,过去交接,巡查一圈。
康慨笑:“挨骂了?”
桑成擦汗:“还好还好。”
康慨笑道:“好在还没晚,要是晚了……”
桑成咧嘴,我就没敢晚过。要不是韦帅望这个狗屎,我根本不会踏着点到。
康慨道:“千万别晚,韦大人自己从没晚过,所以,他绝不会原谅别人晚。”啥人讲情也不灵。
公主府里忽然一声“有请桑统领。”桑成忙进去。
芙瑶微微胖了点,烛光下,只觉她一张面孔,特别的白。回头微微一笑:“有劳了。”
桑成听她说得无头无尾的,料想是为帅望的事,便道:“公主吩咐的,我已经办到。”
芙瑶点头,看着他,意思是,然后呢?
桑成这才想起来,是啊,然后呢?韦帅望的回话呢?呜,然后韦帅望就吐了,啥也没说。桑成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帅望问了句谁要抢她的孩子,然后就吐了……”
芙瑶愣了愣,吐了?
桑成再一次冒汗:“他喝醉了,要不,我明天,再同他说一次?”直想跺脚,我怎么这么不牢靠?都是韦帅望那个混蛋,最会打岔了。
芙瑶微微一笑,想说声不用了,嘴巴里面咬牙咬到酸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韦帅望!你敢醉酒误我的事,我会让你后悔!
桑成见公主大人就那么端庄高贵地坐着,脸上一个淡定的微笑,然后本来就雪白的面孔,越来越惨白,慢慢鼻尖汗毛上罩了一层细汗。
桑成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你你你,你这是啥意思?我从没见过人微笑着冒冷汗,你不是吓我吧?你怎么了?你只是热了吗?没有人越热脸越白啊。
芙瑶轻声:“传太医!”
笑容终于消失,芙瑶手抚腹部,面色惨白:“传太医!”不好,孩子要提前出生了,来不及等你明天再说了。
167,夺爱
167,夺爱
桑成惨叫着,一连声大叫:“传太医!”
正要离开的韦行,慢慢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回转身,留了下来。
冷辉正安排人手,一见老大回身,立刻打起百倍精神,厉声训话,命令手下不得懈怠。康慨也转回来:“大人,我也留下帮忙吧?”
韦行一挥手:“不用,你回府。”
康慨心里奇怪,一般有这样的大事,韦行总留下他照应,怎么这次让他走?可也不敢问,只答声是,遵令回府。
韦行回头,看一眼冷辉,冷辉忙过来:“大人,孩子准备好了。”
韦行点头,我拿走你东西,不白拿的,还你个差不多的。
多好,你也不差啥,你有儿子,我有孙子,这被偷来的倒霉孩子有更加美好的人生。
康慨同学,因为人品太好,多次表现出与黑社会不相适应的良好道德品质,无缘参与三全其美的大好阴谋。
芙瑶躺在床上,沉默不语,一开始还拿本书看,到后来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书也看不下去,只是皱着眉沉默。
外面传汤送水,点心小食,一样样送进来,芙瑶只得努力加餐饭。上次擅自拿粥给芙瑶吃的宫女,根本没报给芙瑶知道就被拉到外面一顿板子打个半死,以后,就连芙瑶宫里的尚侍也不敢做这个主,现在汤汤水水上个不停,只证明韦大人真身在此。
这份关怀,真让芙瑶愁死了。
肚子里一阵阵地发紧,倒也不是疼痛难忍,只不过那种一肚子大便便不出来的感觉本就让人坐立不安,再加上一阵一阵的痛,确实比较消耗体力。
芙瑶额头一阵阵地出汗,贵为公主,克制习惯了,痛到冒汗,不只是沉默而已,耳朵眼睛依旧要工作,轻声吩咐青枚:“让小丫头们下去吧,你同翠羽留这儿,留几个大丫头在外面就行了,人多反而添乱。再让太医们留一人轮值。”
边上淑华忍不住劝道:“公主,你只管静养就是了,这样的大事,宫人太医们侍奉着,也是惯例了。公主不必为这些事费心。”
芙瑶苦笑,伸手招淑华到跟前:“且让他们下去,我有话同你说。”
淑华内心诧异,芙瑶待宫人宽厚,可从没见她亲近过谁,这是尚侍们都知道的事。伺候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小公主宽厚,体谅下人,宫女生病是从不许找大夫的,只有公主府里的丫头们有医有药。淑华当年还不是尚侍时,身染病重,如果不是芙瑶亲自过问,求医问药,派人侍候,几乎就病重而死。可是,这些个宫中女官,尚侍总管们,连淑华在内,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到公主面前卖个人情。要算亲近,也只是素日贴身侍候的小丫头们同芙瑶亲近点,可还是个个规规矩矩做事。
现在,公主忽然当着众人面要同淑华私下里说话。真让淑华受宠若惊。
青枚同翠羽招手,同宫女们出去。
芙瑶握着淑华的手,半晌:“淑华,我待你还好?”
淑华跪下:“公主待人向无厚此薄彼,可是,公主对淑华,有救命之恩。”
芙瑶轻声:“你起来。”
淑华缓缓起身,一只手还握在芙瑶手里,公主那只手,冰凉,全是冷汗:“淑华,你说得是,我待人向无厚薄。”轻轻喘息,内心几乎滴血,因为一向无私,所以不养心腹,现在无人可托。紧紧抓着淑华的手:“治病救人,是该当的。淑华,芙瑶有事相求!”
淑华道:“公主只管吩咐,淑华无不从命。”公主借人头,也只得借给她。
芙瑶道:“孩子出生,你一定要亲自带着,一刻也不能离开你的眼前。”
淑华微微一惊,人在宫中久了,会被训练得很机警:“公主要我防谁?”
芙瑶半晌:“可能是我多心,可是,孩子对我太重要,淑华,孩子不能离开我眼前,离了我的眼,不能离了你的眼。”
淑华半晌道:“公主……”
芙瑶道:“尤其不能把孩子交给韦大人。”
淑华呆了。
是,韦大人是关心的太过了。
芙瑶这句话说出口,等于承认外间的传言,那是韦帅望的孩子。
淑华轻声:“淑华愿以性命守护这个孩子。”真的是要命的事。
芙瑶点点头,希望是我多心了,我母亲是他弟媳啊,他怎么能抢我的孩子。他应该知道他如果敢这么做,我不会同他善罢干休,我会去找韩掌门把孩子要回来!
可是……
芙瑶痛苦地想到,有些人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如果大家都思前想后,哪来的意外啊。
有些人一口咬住了啥,是绝对不松口的,你同他讲啥道理也没用,反正他是咬上了就不松口。
看姓韦的这劲头,他好象是把我咬上了。
淑华轻声:“公主且养养神,有淑华安排。”
芙瑶看看她,半晌点点头。是啊,有个可靠的助手多好。素日不培养心腹,并不是真的大公无私,而是不想再失去。一个个情同手足,你怎么忍心看他们牺牲?芙瑶苦笑,古往今来,前半截越是肝胆相照,后半截越是杀人如麻。无他,爱的烈,恨的也烈。
芙瑶的爱恨同样烈,乳母被逐,她一直不原谅她父亲。她不想再同任何人亲近。
芙瑶长叹一声:“淑华,多谢了。”
这是坚强勇敢,还是怯懦?病态地渴望韦帅望,就是她生命中缺乏温度的总爆发吧?
渴望他,那么直接,喜欢你,你漂亮,你要什么?来不及拒绝,象根刺一样,扎到心里。韦帅望是有温度的,那种莫名的淡淡的愉悦与安宁,让她渴望。
淑华出门来,安排人准备热水木桶。
宫女答应一声,那边一个侍卫过来:“木桶我们准备好了,热水已经有人在烧,随叫随到,乳母与婴儿房也已备下,尚侍大人有什么吩咐,在下丁一,随时候命。”
淑华一愣,禁不住沉下脸来:“皇室选择乳母自有标准,岂容外人安排。”
丁一躬身:“回尚侍话,乳母是按宫里规矩选的,身份来历都不辱没小世子。我们大人说了,公主要是不满意,还有一个备选的,要是两个都不成,请公主宽限个把月,大人再派人查访可靠的人选。在这之前,请公主委屈些,先用着。”
淑华道:“先前……”
丁一道:“先前公主府管事的报上来五个,我们一一查过了,二个家里有病人,一个家世不清白,另一个刚死了孩子,恐怕她心情抑郁对孩子没好处。最后姓齐的,胖了些,虽然奶水足,怕太油腻了孩子吃了不好消化,不过,这倒不是大毛病,所以,这个备选,公主要是对乳母不满意,就用这个姓齐的也不妨。”
淑华目瞪口呆,韦府办事认真高效是大家公认的,可是把乳母的家世查个底掉,这绝对不正常,公主不是多心,这个韦大人,不对劲。
淑华也不多说,转身进去,把事情同芙瑶说了一遍。
芙瑶顿时面色惨白,不是她的疑心生暗鬼,是真的狼来了。
如果韦行认定那孩子是他孙子,他孙子只能姓韦不能姓梅,他抢走孩子,拒不交出,即使芙瑶找到韩掌门那儿去,也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姓韦的要是油盐不进,咬定青山不放松,那是他孙子,是韦家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出面,能把他怎么样?
淑华眼见芙瑶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禁后悔:“公主,我把话说急了……”
芙瑶抬手,阻止她再说:“请韦大人来。”
淑华迟疑:“这,这怕是……”你待产呢,你穿着中衣围个裙子。
芙瑶起身,更衣。
淑华忙出去,告诉丁一:“速请韦大人过来,公主要见他。”
丁一也不多问,答应一声,去找韦行。
韦行正在院子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只蚊子也别想逃过他的眼睛。此时听公主召唤,知道必有原故,内心冷笑一声,你只管七十二变,看能不能跳出我的手心。
韦行来到公主寝室外,丁一报一声:“韦太傅到。”
宫女向里传:“韦太傅门外候见。”
门开。
韦行只等一声宣,就要进去。
门开,面前站着面色惨白的芙瑶。
韦行皱眉:“公主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去。”一瞪左右:“你们怎么侍候公主的?”
两旁宫人低头噤若寒蝉。
韦行道:“扶公主回去!”声音不大,可是他目光扫过,连淑华也不敢当没听到,只得上前一步,轻声:“公主。”
芙瑶屈膝跪倒,众宫女大惊,顿时跪倒一片。
韦行一愣,微微尴尬,沉下脸来:“公主!这是何意?!”
芙瑶缓缓抬头,眼睛里已经泪光闪闪,韦行微微一愣,小公主虽然长得漂亮,可是一贯的招牌微笑,让韦行当她挂个美人面具,就没当她是个人看。这下子梨花带雨,满面哀求,顿时让韦行想起来她是个小女人。韦行望天,不行,我孙子是我的。你哭出花来,我也不给你。顶多你哭我不骂人就是了。你要扑到地上打滚,老子转身就走,你能奈我何?
芙瑶热泪盈眶,咬牙忍着,硬生生把那一眶眼睛晾干了,缓缓微笑,一字一顿,慢慢说:“这些日子,有劳韦大人了,芙瑶感激不尽。”不等韦行反应过来,已经拜了又拜。
韦行受了这场惊吓,急忙伸手阻拦:“臣下不敢当!”
芙瑶抓住韦行的手,缓缓站起来,面孔依旧在微笑,泪光里的眼睛却充满了哀恳与孤苦。
韦行如针芒在背,却不敢抽回自己的手,生怕把小公主闪个跟头。
芙瑶见韦行始终坚如顽铁,慢慢松开手,再一次微微一躬,轻声:“那么,我母子性命,就全凭大人了。”
168,对峙
168,对峙
韦行内心不安,本来挺有理的事嘛。
怎么好象有点理亏了似的。
泪光闪闪的那双眼睛。
千回百转地哀求。
那是孩子他娘,若有日那孩子问我,他娘为何不要他,我如何回答?唔,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硬抢了你。
不太占理……
韦行在院子里转圈,外人看来韦大人从没讲过理,可是韦行自认从没做过不讲理的事,只不过他懒得同别人解释他的道理。今儿忽然稍稍觉得自己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理亏,对他这样理直气壮惯了的人,真是很难接受。
寝宫中,芙瑶站在地上,一股热流顺着两腿流下。
芙瑶叹息一声,生孩子真是一件很动物的事,一点尊严没有。管你是什么身份,管你平日多么高贵克制,那一刻都打回一只待产的动物。为啥孩子不象神话里那样从他爹的嘴里吐出来,或者从包心菜里长出来也好啊。
两腿间湿淋淋热乎乎的感觉让芙瑶哭笑不得,兼且惊吓不已。她当然不是尿了,而是羊水破了。
此时此刻,疼痛倒在其次了,自己的生死也退居第二位了,最大的惊恐是:我怎么了?孩子能不能生出来?
淑华吓得:“公主!”
产婆道:“不妨事,公主别用力,先到床上躺下。”
外面人听一声要热水剪子。
顿时一阵忙乱。
韦行停下脚步,静等。
冷辉过来:“大人,孩子要不要带进来?”
韦行点点头,事已至此,没有因为几句话半途而废的道理。
刚出生的孩子其实不太容易分辨,要点是天数不能差太远,小婴儿会象气吹起来一样慢慢涨大圆润白皙。当然还有个男女问题,不过这不成问题,女孩子是别人家的,早晚跟别人的姓。要是女孩儿就放她一马,韦行只要男孩儿。
屋里传来婴儿啼哭声,小宫女满面喜悦地出来传话:“公主喜得贵子!”
韦行向冷辉点头示意,冷辉随他到耳房。
冷辉拿来食盒子,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婴儿,蜷缩着四肢,睡得十分香甜。
冷辉道:“一点迷香,滴水就醒。”
韦行点点头,吩咐:“你随身带着。”
芙瑶挣扎着起身。腹内依旧一阵阵疼痛,她轻声:“把孩子抱给我!”
淑华把孩子抱过来,给芙瑶看:“公主看,好漂亮的孩子!简直同公主一模一样。”
芙瑶伸手抱过孩子,忽然间内心无比平和,孩子出生了,我死了也不要紧了。
芙瑶微笑,知道自己这种念头是胡扯,什么时候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死了也不要紧了。可是怀抱着这个孩子,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确实是这个念头。芙瑶微笑看着那个半闭着眼睛,小手无意识乱动的婴儿,刹那间好象整个人溶化了。平日里所有绷紧的神经,此时都松驰了下来。
芙瑶微笑地看着孩子,内心长叹,呵,多么神奇,这一刻,我觉得幸福。我的孩子。
小小婴儿,看起来并不比一颗大头菜更有智力,不但不理解这个世界,连控制自己的手指也做不到,它只会本能地抓住与吸吮,真是个可怜的东西。
芙瑶热泪盈眶,呵,我爱他,我确定我爱他超过整个世界。
外面太医请旨,要给小世子检查身体,芙瑶道:“请他进来查。”
淑华迟疑:“恐不合礼仪……”
芙瑶抱着孩子:“请他进来查!”
淑华令宫女出去宣太医晋见。
片刻,宫女回来:“韦大人说,外臣不得入内,为公主安全计,请把孩子抱出来。”
淑华看一眼芙瑶,芙瑶淡淡地:“宣太医晋见。”
淑华答应,亲自出去,在门口:“宣太医。”
韦行站在院子里,慢慢走到门口:“把孩子抱出来!”
淑华站在那儿,轻声但坚决地:“公主宣太医入觐。”
韦行缓缓走到淑华面前,一脸杀气,你再说一次!
淑华慢慢垂下眼睛,深呼吸,小公主救过我的命,只当那时已经死了,我答应公主用性命守护那孩子:“太傅,公主刚生了孩子,也算是历过生死劫,情绪有点激动,纵有固执乖僻之处,请太傅体谅。”声音低微态度柔和,哆哆嗦嗦,坚不退后。
韦行缓缓问:“产后体弱,你为何不把孩子抱出来,让她好好休息?”
淑华呆了呆,柔声道:“公主爱儿心切,一刻也不愿与幼儿分离,她要亲自喂养孩子。”
韦行微微一笑:“如此,是韦某多事了。”回头叫桑成:“你在此小心侍候,听公主差遣。”
向冷辉一挥手,撤!
看起来,小公主起了戒心,偷换没啥可能了,咱们强抢吧。
刹那间,韦府人马,撤得一干二净。
淑华呆呆地进屋去:“公主,他们走了。”
芙瑶沉默,轻抚婴儿柔软的胎发,脸上依旧一个微笑。
淑华道:“想不到他们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
芙瑶轻声:“他是准备强抢了,我赶他们走,孩子出事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淑华呆住:“公主!”
芙瑶苦笑:“真奇怪,我平生头一次觉得,失去一个人,宁可去死。”微笑,纯体内激素问题,婴儿同白菜一样没有人格,她爱他,当然只是因为动物本能,可是这本能如此强大,让她幸福让她痛苦,她完全不能自己。
不能自己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只有一条道,你只要走下去就是了,没有选择没有焦虑没有矛盾,不必自我怀疑。不用自己同自己苦苦挣扎。
淑华双手颤抖:“公主,你万万不能做傻事!”
芙瑶微笑:“没关系,就算孩子真有什么异样,也不必声张,去,帮我砚墨来。”
淑华呆呆地,小公主是傻了吧?她脸上一直挂着个温柔的微笑,看起来,同每个生了孩子的母亲没一点不同,原来眼睛里那种直指人心的锐利劲全不见了。活脱脱的生了孩子丧失全部法力的白娘子。
淑华叹息,不会从此就成了贤妻良母吧?
她眼睛看着,宫里这些个争斗,心狠手辣打破头争抢的,当然出意外的可能性大。可是争了一半忽然松手的,却百分百,毫无意外地死定了。
到时候身陷罗网,自顾不暇,身边人当然更贱同草泥。
女人真是不中用啊!
一有了孩子,立刻武功全失!任人鱼肉了。以当年长公主的性子,丈夫要娶妾,她竟也只是忍之容之,如果她没有孩子,是否还会接受这样的侮辱?
笔墨纸砚上来,芙瑶取出只凤钗,用针沾着墨,沿着凤钗的外形在婴儿手背上纹了五个墨点,那婴儿顿时大哭起来,芙瑶本来是想纹只凤,看那孩子涨红面孔,张大嘴,再下不去手,抱起来笑哄:“别怕,没事没事了,好了好了,真夸张,没有那么痛,看你哭得,知道有妈妈心疼,是不是?”忽然间泪下,妈妈不会丢下你。
芙瑶一边惊叹,我竟然成了母亲?一边想起纳兰的话,生活给我的,不过是这样痛苦与那样痛苦,并没有比较好的选择。如果她同我一样,那真是两种痛不可挡的选择。
淑华见芙瑶哭哭笑笑,内心担忧,恐怕是生产时太耗元气,加上她一直紧张不安,这根弦绷得太紧,芙瑶的情绪太过激动,内忧外患,现在可不是倒下去的时候啊!
芙瑶微微侧头,避过众人耳目,擦擦眼泪,低声:“别担心,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会解决的。”韦帅望会解决的,就算这次来不急赶到,孩子丢了,他会去替我找回来,如果他不能,我会用毕生精力去解决他与冷家。
天色将亮,芙瑶辗转不安,终于不支睡去。
淑华在外间榻上,也半睡半醒,忽觉一阵眩晕,心里明白,想挣扎起来,却全身无力,连眼睛也睁不开。开始耳朵里还听到外面风声,片刻脑子里一片黑暗,一点意识全无。
迷香其实是下九流手段,不过象韦行这样明目张胆,大范围使用的,还真少见。
桑成鼻端一股子异香浮动,他微微纳闷,吸吸鼻子,脑子一晕,立刻明白了,完蛋了,闷香,我居然中了这样低级手段。桑成屏息,咬着嘴唇,靠疼痛勉强支撑着不倒下。
一颗石子破空而至,桑成一闪身,一个踉跄,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再想挣扎,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将要摔倒,一只手把他拎起来。
桑成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结果正对上韦行那双充满恐吓的眼睛:“你记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可怜的桑成被扔到地上,内心惨叫,不不不,你是我大师伯,你竟然趁我当值时用迷香闷倒我,你是不是人啊!
而韦行,内心鄙夷,蠢货就是蠢货,居然能被迷香迷倒。而且明知自己失去抵抗能力了,不装死,还瞪着眼睛,你谢天谢地我是你师伯吧,要是别人还不顺便把你脑袋切下来?
韦行左手抱着一个婴儿,静立片刻,耳朵里再听不到正常呼吸的声音,才缓缓推开门,从从容容走进去,微弱烛火下在芙瑶身边找到刚出世的婴儿。
芙瑶一只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支着身子,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
韦行微微迟疑,那个护着孩子的姿势,让他迟疑。
不过,脑子里的迟疑还来不及影响他的行动,他已伸手把孩子抱起来。芙瑶轻轻哽咽一声,韦行已把事先准备好的孩子放到她怀里。
两个孩子包的一样的缎被,,连尿布都是一样大小,一样折叠的,当初准备时就是一式两份的。
韦行做事偏执性地滴水不漏。
不过,他倒没想到芙瑶在孩子手上纹了墨迹。
韦行一转身,就听门外“哗”地一声,他一惊,出门,桑成正挣扎着爬起来。韦行也不管他,左手抱孩子,右手扶剑。
房上“哧”地一声笑:“你抱着孩子可打不过我们两个。”可怜的韦帅望在房梁上郁闷了一整天了,看到他爹抱孩子跑进跑出的,终于忍不住笑了。
结果从房顶上跳下来,没等落地呢,就被韦行一脚踹飞。
韦帅望呻吟着爬起来:“你对孩子就这点耐心,你还是放过我儿子吧!”
韦行再次过去给韦帅望一记窝心脚,愤怒,煮熟的鸭子让你放跑了,那也就罢了,这鸭蛋百分百是我们家的!
帅望趴在地上,这下子半天才能爬起来,捂着肚子,呻吟,痛,讲不通道理的老狗,我刚才不该笑。把他给笑火了。不过他抱孩子的样子,太搞笑了。
169,还珠
169,还珠
韦行见韦帅望趴在地上不起来,他当然是故意把韦帅望踢趴下的。哼,你说我抱着孩子打不过你,我就先把你踢趴下。不过,他也没想把帅望踢伤。
韦行转身要走,桑成挡住:“大师伯!”
韦行瞪着他:“怎么?”
桑成结结巴巴地:“你,你手里的孩子……”你,你抱的是不是公主的儿子啊?
韦行皱眉:“让开!”
桑成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然后又想起来不对:“师伯!”
韦行对他无视而过,差点没把桑成撞个跟头,桑成急得,又不敢拦:“师伯,你你你……”你干了啥?
那边韦帅望爬起来,苦笑着过来:“让我看看我儿子长什么样。”
韦行斜他一眼,你逛我?
帅望笑:“我不抢,我要是抢,就趁你抱着孩子时把你放倒了。我抱着孩子还能从你眼皮底下逃走吗?我儿子,让我抱一下吧。”
韦行站住,想了想,终于把孩子交到帅望手里。
帅望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微微有点惊慌,这小东西,这么小,这么软,怎么抱啊?会不会弄痛他啊?
呵,他的儿子,帅望心中百味杂陈。呜,我居然成了人家的父亲了,夸口要弄个孩子玩玩的威风全没了,简直象抱了个祖宗的样子。
韦行见韦帅望笨手笨脚抱豆腐一样抱过孩子,又忽然间咧开嘴傻笑,忍不住肚子里骂一声,蠢相!
然后更觉得自己做得对了,看,韦帅望很爱儿子,啥人也没权抱走我儿子的儿子。
帅望将孩子贴在胸前,傻笑着抬头问:“很好玩,是不是?”
韦行与桑成顿时都郁闷了,呃,小韦同学,你好象态度不对,孩子不是用来玩的。
帅望苦笑道:“现在抱走他也好,他一辈子不知道啥叫母爱,也许就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人世间最珍贵的感情。”
帅望把孩子还给韦行:“你拿走吧,我不要。我一生最大伤痛是四岁时我母亲死了,不是被你毒打。你早早抱走他,他就不会再经历这样的惨痛了。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了,他会觉得生活越来越美好的。”
韦行呆了半晌,终于怒吼出来:“你什么意思?!”
帅望笑:“我的意思是,孩子跟着你,他的生活已经是最惨的了,没有更惨的,所有,只有越来越好,不可能越来越坏了!”
韦行抓狂了:“你,你……”我给你的是天底下最惨痛的生活?他抬手要给韦帅望一记耳光,却见帅望脸上笑容惨淡,仿佛真的忆起了最惨痛的事。是无情鞭打,还是捏碎的手腕?韦行那只手颤抖了,我给他的,真是他生活中最惨痛的生活吧?
帅望站在那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每次离开你,我都松口气。如果没有我师父,如果我小时候,不是顾及我师父,恐怕我还不及体会到你对我很好,就已经下手弄死你,或者被你弄死了。”
韦行瞪着韦帅望,那么糟吗?呃,是有那么糟,那小子有一张损嘴,他能激怒我,让我失手……如果这婴儿也象他一样……
帅望问:“你真的有耐心养育一个孩子吗?不是又扔给我师父吧?他养大我一个,已经够累的了。”
韦行看看怀里的孩子,看看韦帅望,养孩子应该象养小猪崽一样简单吧?至少别人家养孩子是那样,韦帅望的孩子呢?会不会象韦帅望?
韦行顿时觉得自己头发根竖起来,呃,象韦帅望?那暴戾的脾气,那顽劣的性子,那个损嘴,那个尖利刻薄,妖魔一样地小人。韦行忽然有一种要扔下孩子的冲动,不要,他可不要再养一次韦帅望……
小魔头简直是他生命里的磨难。
韦老大,自己属于比较粗重坚硬的性子,而小韦,毫无疑问是属于尖锐明敏那一系的,铁木的棒子遇到利刃。好在两人都够强,只是撞得丁当响,这个没断,那个也没折,可是再来一次,谁也不保准,会不会有伤亡。毕竟,帅望是韩青养大的,韩青是帅望利刃外面的刀鞘。没有韩青,谁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帅望问:“这件事,你怎么同我师父解释啊?还有我干娘,还有,你师父恐怕……”老大,你麻烦大了……
韦行也觉得头皮发麻,小韦捅到他伤处了,呜,那几个都是他的克星。韦行断然道:“你的孩子,不能姓梅!”
帅望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姓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过得好。我对冷恶唯一感激的一件事,就是他把我留在冷家,我愿意姓韦。”
韦行问:“你也愿意你的孩子对你说永不相见?”
帅望沉默。
永不相见,一语成箴。
王八蛋真的就这么死了。
韦行见帅望面色黯然,他心里也不舒服,臭小子,你,你还是……
帅望慢慢咧开嘴笑:“我才不会象那个王八蛋那样,问我儿子要不要永不相见呢!就算他说永不相见,我也照样跟在他身边缠着他,他闭上眼睛,我都会扒开他眼皮让他看见我。”
韦行看着韦帅望,呃,你能干出来,你比你爹无耻多了,你父母都是做事挺要面子的人,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东西?我同你师父也不这样啊,你这是怎么整出来厚脸皮呢?
厚脸皮的韦帅望不介意他儿子姓梅啊?我这张老脸,唉,韦帅望本来就不姓韦,他当然不介意他儿子不姓韦,我这是……
帅望哀求:“把孩子送回去吧,没人愿意做无父无母的孤儿。”
韦行瞪他,帅望道:“你别瞪我,我才不要养他,你想都别想把他塞给我。”开玩笑吧?你让我带着孩子闯荡江湖?你当初不是出主意把我扔给山下的农户吗?现在要我带孩子?!切,凭啥她娘哭着喊着要他,你抢走,然后逼我带孩子啊?你有病吧?帅望道:“你要抢走孩子,你自己处理,千万别扔给我!要扔,你现在扔,我立刻替你送回去。”
韦行吐血了:“你!韦帅望!你真是!”真不配做个父亲啊!
帅望瞪着他,少同我扯了,你配做个父亲,我不想养,是因为我知道带孩子不容易,你根本就不觉得养孩子同养狗有啥区别,你更不配做父亲!
韦行迟疑,帅望伸手把孩子的包裹打开,慢慢检查。
韦行愣了:“你干什么?”
胸前?背后?脚底?哪都没有,咦,居然就在手背上!
帅望举起孩子的手,给韦行看,看见了吗?人家猜到你要换或者抢,把孩子打上记号了。
韦行再一次吐血。
这两个孩子,真是一对魔头!他们两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帅望笑:“妈的,真狠心,拿针扎我儿子做啥。”
裹一裹,笑:“我送回去了,你好好想想,真的还要换,你先把记号搞清楚了,要硬抢的话,你想想,抢来的孩子能不能姓韦。”
韦行呆站在那儿。
帅望回头:“还有,小公主性子很刚硬,你要是抢她儿子,她不会死,但是,你会成为她的死敌,你得有宰掉她的准备。她可是孩子的娘,你杀了她,怎么养她的孩子?如果不杀她,以她的性情和智力,她会把你的后半生变成噩梦的。”你将面临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别惹坏人,芙瑶可不是施施那样善良的女子,坏人被人亏待,不是以直报怨,而是不死不休。她可不会怨而不怒,守得云开见明月,几十年后同儿子相见,再同你一笑泯恩仇,她不会原谅你,你要是愿意,你可以原谅她,你原谅她,她也不会停手。
杀妻夺子,何谈原谅?
帅望站在芙瑶床前,停了一会儿,伸手,轻抚她的面孔,指尖那凝脂一样的皮肤,让帅望记起当日他的手抚过她的身体。再没见过那样完美的躯体。帅望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现在这美丽的躯体已经属于别人了。帅望自问,外面到底有什么值得我放弃她?
他不知道,也许,就是刚才他说的,难道要我拖妻带子闯江湖?
帅望苦笑,轻轻把孩子放回她怀中。
漂亮强大高贵,多么美好。
可是这一切不能免去生活的磨难,也不能让她不痛。她现在昏迷在床上,徒劳无用地支着手臂试图保护自己的孩子。
帅望无言地沉默一会儿,转身从窗口离开。
韦行还站在院子里同桑成怒目,臭小子,你好大狗胆,敢站起来拦我!
而桑成抹着自己的面孔,心里怪叫,狗屎韦帅望,你往我脸上泼的是什么水?
韦帅望当然不会从门出去同他们告别。
韦大人明显心情不太好,再跑到他面前去,几乎可以预料到结局,韦帅望对挨揍只是习惯了,还没到爱好的地步。
孔子不是说了嘛,孝顺孩子是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他爹就没小杖过,所以,韦帅望每次不幸遭遇他爹都立刻尽可能快地逃走。
留下韦行在院子里等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这狗小子是逃了……
韦行追到窗口,发现韦帅望放在窗台的无名氏婴儿。韦帅望自己已经白云悠悠了。
他气得暴跳如雷,当即给尾随他的桑成一记大耳光:“滚开!”
桑成后退一步,捂着脸低头沉默,不敢出声。
听话的好孩子,可是韦行怀念那个会立刻向他怒目并怒吼的小子,满腔思念化做愤怒,韦行咬牙切齿:臭小子!你等着我抓到你的!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丝毫不知反省的韦大人,根本就不去想,正因为他要剥韦帅望的皮,所以韦帅望跑得比泥鳅还快。
回过头来看看芙瑶同她的孩子,气恼地:你留着你的孩子吧!我儿子不要!
170,休养生息
170,休养生息
韦帅望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才敢回头望。
内心叹气,这老东西根本就没想过我本来就不姓韦吧?回望中,韦帅望忍不住微笑,唔,你儿子我不介意一辈子姓韦,你倒想我们子子孙孙姓下去。
嘲笑,可是忽然间这些日子挥之不去的阴惨惨的寒冷感觉不翼而飞。他的笑容,第一次没了惨淡的感觉。
赶他走不要紧,我爹还是我爹,我师父还是我师父,师爷也从来就是一条毒蛇。毒蛇不是每次都咬人,但是,他的毒汁总是在的。
不过,韦帅望自己没意识到同韦行见这一面的良好作用,他只是开开心心地嘲笑他爹,然后开开心心地逃跑了。
帅望咧嘴想,不过,你一脸被吓到的表情也挺伤我心的,象我这么好的孩子,你居然那个表情!应该好荣幸才对吧?
虽然韦帅望很想回去摸摸韦大人那受伤的灵魂,可是他那受伤的肉体,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再吃苦了。
韦帅望笑,韦老爹你去养个有钢铁意志的孩子吧,你儿子我可是肉做的。咱们后会有期了。
芙瑶在宫中醒来,见天色大亮,心内顿时一惊。
这样焦灼不安,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实?
低头来看,婴儿还在酣睡,小小包裹已经尿湿又干透。小婴儿怕没那个涵养,尿了裤子还不出声。天底下就没有出生就肯睡一整夜的孩子。芙瑶僵住,刹那间觉得全身麻木,半晌,低头,细看,觉得还是昨天怀里抱过的那个孩子。可是蛛丝马迹证明昨夜不对劲,这孩子的包裹也被动过,芙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解开包裹,露出孩子小手上的五个墨点,芙瑶从盒中取出凤钗比对,一点不差,正是从凤头到凤尾五个弧形的黑点。
芙瑶松口气,支着身子,亲亲孩子的小脸,紧紧抱在怀里。
呵,你还在。
忽然在一阵乳香中闻到一股酒味。
孩子果然被动过了。
芙瑶扬声叫人,淑华吓得慌忙跪下:“奴婢竟然睡过去了,奴婢该死!”
芙瑶摆摆手:“累了一夜,不必介怀。”抬头一看,几个小丫头也蓬头散发,狼狈万状。芙瑶道:“大家都累了,今儿不必按往日起居时刻,淑华,侍候我梳洗。青枚,去把衣服整整。”
淑华服侍芙瑶简单梳洗,轻声:“公主身上还好?此时还不宜下床。”
芙瑶道:“不妨。你去请桑统领进来。”
淑华道:“这个时辰,恐怕已经换防,公主稍候。”
片刻,桑成在门外报进。
芙瑶看看左右:“你们先下去收拾妥当。”
桑成窘迫地同公主大人独处一室。
芙瑶慢慢坐下,叹气:“原谅我气虚体弱,失礼了。”
桑成瞪着眼睛:“公主折杀臣下,臣不敢当。”
芙瑶摇摇手,轻声:“昨夜,多亏你了。”
桑成呆住,你,你难道没中迷香?
芙瑶扶着脑袋,好晕,我儿子没中毒吧?姓韦的混蛋!
桑成想起来韦大人的威胁,结结巴巴地:“昨夜,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
芙瑶忍不住微笑,轻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问罪的意思。”
桑成眨眨眼睛,他也不傻,人家只是不习惯说谎,看芙瑶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说漏了,顿时红了脸。
芙瑶看看桑成的面孔,半晌;“你受累了。”
桑成窘迫不安地:“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公主,这话,让臣下受之有愧。”
芙瑶人累了,说话也直接了,指着桑成的脸:“是我害你挨打了吧?”
桑成张大嘴,想继续否认昨夜韦大人有光临过这个地方,可是心里也清楚,除了韦大人,谁的巴掌还敢光顾他的脸,只得红着脸不说话。
芙瑶站起来:“桑成,你救了我的命。”深深一揖。
桑成忙闪身,回揖:“公主,不不,不是我!”
芙瑶直起腰,看着桑成:“谁?帅望?”
桑成尴尬地瞪着眼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芙瑶看着他,静静地等。桑成慢慢垂下眼睛,微弱地点下头。
芙瑶轻轻松口气,低声问:“你们韦大人没有再来一次的意思吧?”
桑成再一次两难地看看地看看地,顾左右,无言。
芙瑶愤怒地:“替我传个信,我要见我母亲!”
桑成的眼睛在天花板上定格了,半晌:“韦……公主,我师伯,不会再……,你,你别,别!”别去告状。
芙瑶沉默一会儿:“好,我不难为你。桑成,多谢你了。”
桑成松口气,张张嘴,半晌:“我师伯,其实,其实不是坏人。”
芙瑶笑了:“我知道,就算他是坏人,他对韦帅望那么好,也足以抵消了。”
桑成眨眨眼睛,唔,他对韦帅望很好吗?
芙瑶道:“他从没觉得韦帅望不是他的亲儿子吧,能把那么复杂的关系想得那么简单,多难得。”
桑成点头,对,你说得有道理,那么:“那你不会再告他状了吧?”
芙瑶笑一声:“谁说的?就他同儿子亲?我儿子不是亲生的?要是有人抢韦帅望他又是什么反应?”
桑成张口结舌,半晌:“他,他不会再抢了,韦帅望说他不要!”
芙瑶“唔”一声,垂下眼睛:“他不要?”
桑成道:“唔,他对他爹说,你要抢了,你自己养,我不要。师伯立刻就不出声了。”笑,当时韦行的脸就青了。
芙瑶慢慢坐下,唔。她早猜到韦帅望的态度,今天听到桑成这么说,还是有一点难过,怎么?我的珍宝,你弃如敝履?
桑成也看出来了,沉默一会儿:“其实,我看帅望,挺喜欢……”韦帅望挺喜欢自己儿子的。
芙瑶点点头,苦笑,是吗?如果韦帅望挺喜欢孩子的,那就更悲哀了。芙瑶笑了,左也痛右也痛,所以两难或两难舍才叫选择,一好一坏,那还叫选择吗?
不过做人不能太敏感,芙瑶立刻咽下所有感想,把韦帅望的悲哀赶出她的大脑,微笑:“你们家韦大人,不吃点苦头,不知道缩手。”
桑成苦着脸。
芙瑶道:“别担心,不会连累你。”
桑成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你,看在韦帅望的份上,别难为……!”
芙瑶笑道:“桑成,你真是个厚道的人。”一般被人无缘无故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在脸上,早就怒了吧。
桑成想,我厚道吗?我怎么厚道了?
芙瑶再笑,这个茫然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自己厚道,才是真厚道。轻声:“你劳累一夜了,回去歇着吧。”
桑成答应一声:“是,臣告退。”
外面章择舟急得跳高:“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公主!”
桑成正撞上:“公主看起来很累。”
章择舟怒道:“我来了十次都是这个理由,怎么?公主又被软禁了?”
桑成愕然:“什么?!”心里惊骇,谁干的?胆子也太大了。韦大人啊,您可真是,我说您什么好呢!您真当小公主好性呢?
桑成忙道:“尚书言重了,公主产后体虚,这是下官不该多嘴,尚书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章择舟一听桑成这么客气,他倒不好意思了:“唉,桑成,我不是冲你的。”
桑成陪笑:“一定是我手下不会说话,让尚书大人误会了。”
章择舟叹息一声:“你说误会,就当是误会吧。”
桑成拱拱手,我谢谢您了,最近事够乱的了,您不提最好,我看小公主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章择舟进去时,芙瑶倒真是刚刚躺下,因为多日不见,芙瑶便又起来,到外间,也没加件衣服,就放下帘子,隔帘说话。
章择舟一看这架式,更害怕了:“公主,你没事吧?”
芙瑶听他声音不对,掀帘子,露个脸,笑:“我不过累了,刚躺下,听你来了,一时懒了没换衣服。”
章择舟松口气:“你生个孩子失踪半个月,朝里的事全不管了?”
芙瑶笑道:“有你在,我担心什么?”
章择舟气恼:“我刚拜了相!你真不担心?”
芙瑶一愣,沉默一会儿:“高升了是好事,恭喜恭喜。”
章择舟大怒:“你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芙瑶叹气:“我听说孕妇受了惊吓气恼,会没奶的,你别气我!后果很严重的。”
章择舟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气道:“那我就没什么好同你说的了。”
芙瑶笑:“原来,你是专门来气我吓我的?”
章择舟以头撞墙:“老寿星吃砒霜啊!我为啥要离开家乡,我为啥要投靠个女人,好好的一聪明精干的女人,为啥要生孩子。芙瑶芙瑶,你害死我了!”
芙瑶骂:“越说你越来劲了?孩子我生了,砒霜你吃不吃?”
章择舟道:“我不同你说笑,这个拜相,拜的是副相,同时拜相的还有两个,马相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我现在成了宰相秘书了,你明白吗?我原来还有人权财权,现在,只是一个参谋。”
芙瑶沉思一会儿:“这样也好,老章,人在得意时往往看不清局面,现在,我们既然一时没什么危难当头,不妨沉下心来,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章择舟急道:“公主,人权财权全失……”真的不要抢回来?
芙瑶淡淡地微笑:“择舟你一入朝就是尚书,满朝中,有几个知已有几个故交?”
章择舟愣了愣,这个……
芙瑶道:“升得太快,根甚不牢,现在,是你难得的机会,趁着闲暇,好好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有才干有能力有胆识的人,微时结交的,才真是你手里的人,富贵时依附过来的,不好说。况且,我父皇任人唯贤,只要你好好做事,他会看到的。明白了吗?”
章择舟半晌:“我明白了。只是,公主难道早料到这一步?”
芙瑶淡淡地:“我只是比你更了解我父皇的脾气。”
章择舟沉默一会儿:“那么,公主觉得,以皇上的脾气,会容得公主……”
芙瑶道:“父皇可能不是最聪明圣明的君王,但他一生,从未逆势而为。”
势不能挽回时,他不挽回,势不可挡时,他不挡。明君,不只是聪明,也包括克制自己的情绪与欲望。
章择舟躬身:“公主高见,臣下心服。”
芙瑶笑一声:“换新词了?”
章择舟笑道:“我这回是真服你了。”
芙瑶笑道:“原来以前是假的。”
章择舟坦白地:“倒不是假的,只不过一半时候是顺嘴说的。”
芙瑶笑,沉默一会儿:“替我送个信给冷家的掌门,如果我母亲愿意来看看孩子,我……”沉默一会儿:“我,我会很欢迎。”
171,解结(修改)
171,解结
芙瑶躺在床上,身上无力,却睡不着。
帝王家的情义尽止于此了。
多想无益。
对于章择舟的明升暗降必须慎重反应。
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给你一记耳光,你一定要小心反应。装做不在意,你城府深,必有异心。面露怨恨,你怀恨在心,必成后患。
你继续过问朝政,贼心不死。
你不再过问朝政,你敢摞担子?
当权者做了亏心事,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把被他亏欠的人弄死。所以,千万不要让当权者觉得亏欠了你。除非你同时让他认为你卑贱如狗,挨了打依旧会向他摇尾巴.后一条对芙瑶来说明显更困难一点。
芙瑶微笑,真不容易,怎么才能表明我并不介意呢?怎么才能给他个机会补偿我,让他觉得并不亏欠我呢?
难题啊难题。
太子的事,是闹得太大了,姜绎不得不动手,而且太子也确实不争气。
小皇子前途未可限量,只怕芙瑶但凡有点对小皇子不利的举动,立刻会被定罪。
所以,必须退却,必须表明自己没有野心,不经三顾万不可出庐。还不能让退得太快,让父皇觉得我在给他出难题。
这样防备自己亲生父亲,真让人有点伤感,当然这点伤感同灭门之祸比起来,屁也不算(一旦芙瑶失宠,就是梅家灭门之日)。
芙瑶在夏日的午后,微微怅然的凝视着自己的幼子,沉浸于终于可以全心全意,不必算计的爱恋中,呵,亲爱的宝贝,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你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礼物。
小芙瑶爱子如命,虽然少年人嗜睡,依旧把孩子放在身边,亲自喂养,这当然一半是抢子后遗证,一半是她确实把生命中所有温情全给了这个小小的幼儿。
韦大人虽然觉得公主是防备他过度,可也觉得小芙瑶做母亲做得还算尽职,看韦帅望对孩子那个猴子样,他也想象不出他的猴子孩子会怎么对待幼儿,为了子孙两人的生命安全,他一时也不再起抢子之念了。
而姜绎对小公主的毫无反应,倒是有点诧异。
芙瑶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
可是,芙瑶也是一个厉害孩子,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芙瑶,这次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让他心虚。
皇帝大人亲自过府看望,芙瑶正在喂奶,请皇帝大人外面等候。
姜绎目瞪口呆地等了二刻钟,狼狈万分的芙瑶抱着孩子笑着出来:“啊呀,父皇恕罪,竟然让父皇久等,罪该万死。”
姜绎瞪了芙瑶一会儿,忍不住笑出来:“乳母呢?丫环呢?你这是干什么?”
芙瑶笑:“不知怎么,就是不舍得别人抱他,一定是儿臣性子太独,我努力改,我努力改。”开心地笑,看她的样子,快乐得很,根本不打算改。
姜绎呆了一会儿,尴尬地:“看起来,你一时不会对国事感兴趣了。”
芙瑶笑道:“父皇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芙瑶洗耳恭听。”一边洗耳恭听,一边轻轻悠着孩子。大人给我一巴掌,我岂敢再伸手,我还不能让您觉得我不伸手是因为您给了我一巴掌,我得表示是我天生就不会伸手。
姜绎看芙瑶一脸母性光辉,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这意思是说,以后有事不用再同芙瑶商量了?这些年来,父女间也算默契,小芙瑶的主意,总是最合姜绎的心意。大臣们说东说西,僵持不下,小芙瑶会帮他下个决心,起初还觉得只不过是小朋友心明眼净,到后来才觉得有些天赋是天生的。姜绎长叹一声:“你好好养育孩子吧。”
独断的皇帝容易做错,兼听的皇帝,容易左右为难下不了决断。姜绎是后者。
要告辞了才想起来:“孩子起名了吗?”
芙瑶笑道:“单名一个念字。”
姜绎不悦,怎么,你不等我起?
芙瑶微笑:“本来想请父皇赐他一字,只怕在父皇眼里只有孙子,没有外孙子,我们白等了个把月,岂不臊得慌?”
姜绎只得笑道:“胡说!”抱过来,这也算第一个孙子了,姜绎抱着外孙,倒也欢喜,叹息:“这孩子长得同你小时一模一样。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微笑:“虽然是外孙,我疼他不会比孙子少的,封地爵位,比同亲孙一样。”
芙瑶忙起身道:“外姓之人,岂敢僭越。”
姜绎笑道:“我赐他姜姓如何?”
芙瑶当即跪下:“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姜绎沉默一会儿,唔,那么,这孩子果然不是梅家之子吧?姜绎轻叹一声:“芙瑶,你于国于民,屡建大功,为父没别的给你,立你长子为王世子,满十岁即封郡王,世袭王位同皇孙一样,赐国姓姜。”(皇子为亲王,亲王子为郡王,亲王嫡长子出生立世子满十岁封郡王,没皇女什么事。)
芙瑶叩拜:“谢父皇隆恩。”
芙瑶起身,抱过孩子,再一次道:“多谢父皇。”
姜绎叹气,摇摇头,知道芙瑶谢的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指着芙瑶:“到底是个女孩子,做事不知轻重。”平时好聪明一个孩子,遇到男人就晕了头,哪怕是个英俊少年也成啊,还好说是色令智昏,居然是只猴子似的东西。
姜绎无语问苍天,这样一个千娇百媚聪明智慧的女子,居然被只猢狲始乱终弃,生女儿还有啥出路。(骂姜绎的同学,小姜同与女儿三击掌的让女儿寒窑十八载的家伙比又如何?)
纳兰与韩青得信,自然立刻赶来,正赶上王世子的封号下来,公主府一片欢庆,芙瑶也不理这些俗事了,只管抱着孩子玩。
梅家上下一片欢喜,封王的外孙还从没见过,这当然是芙瑶那隐形的王位传了下来。
虽然外面风言风语梅家也听过,可是无论如何梅家的长孙封王了。这代表皇上对梅家另眼相看,梅家上下的人头暂时无恙。
对这件事最满意的莫过韦老大了,没白闹,我孙子没姓梅,随他母亲姓也成啊,总比姓梅强。
韦行同芙瑶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一致,他们都对封王不感兴趣。孩子的姓氏解决了,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一生难得这样闲暇,平时黎明即起,白天绝不会躺在床上的小公主,忽然间留恋床第,大白天躺在床上,拿手指戳戳儿子的小脸小肚子就能混个大半天,母子俩的一个咯咯一个呵呵笑声不断。芙瑶长叹,今儿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恋爱实在不算什么,韦帅望不是那个让她光是凝视就能产生幸福感的人,这孩子才是。
郁闷的姜绎,忽然间忙得一天八个时辰批折子上朝见大臣,剩下四个时辰,只够吃饭睡觉的。亲女都信不过,宰相能信得过吗?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累得半死,不见其功。直想仰天大叫:“把芙瑶给我变成儿子吧!”
丫头们报冷家掌门门外候见,芙瑶正睡着呢。
掌门大人与夫人,在门外听得一声惨厉尖叫,吓得当即推门而入。
只见高贵的公主大人身穿粉红缎子裤雪白的小衣,雪白小衣上面赫然沾着黄色粘稠物一块又一块,连露出来的手上胳膊上都是。
韩青又好笑又是发窘,忙一挡脸,转身出去。
纳兰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芙瑶回身看到纳兰,再看自己一身臭哄哄的大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小念是难得的好宝宝,大便之后,也不哭,哼了几声,觉得湿湿的不太满意,就踢散了小被子,踢踢他亲娘,结果他那年轻的娘睡得死沉,小念宝宝体谅娘亲,哼了几声,就甩答甩答地玩自己屁屁上腿上脚上的黄色粘稠液体。芙瑶身为母亲,孩子踢她,她当然就伸手搂搂拍拍,结果就是一身黄金。
内侍宫女们忙忍笑上前,给公主大人先送上热手巾,擦洗更衣,另一伙人收拾小世子,还有一批换床单补褥的,一时间,公主府内热闹非凡。
芙瑶也不恼,笑着抱起刚擦洗完的孩子,先亲两口:“臭孩子,粑粑儿子。”笑着把孩子送到纳兰怀里:“父皇赐姓姜,单字一个念。”
纳兰接过孩子,一时间惊诧万分,竟然已经是姥姥了……
低头看那孩子,好漂亮的婴儿,雪白皮肤,滚圆的大眼睛,圆圆的面孔,高挺鼻梁,纳兰呆了呆,半晌:“这孩子,同你长得真象……”也是那样滚圆雪白的一个婴儿,她扔下不理。以后梦里始终是那个雪白的女婴,嘤嘤泣哭,转眼再相见时已是高贵冷淡一少女。她以为永远失去了的那个女婴,现在,好象忽然间出现在她怀里。
纳兰无言地抱住那孩子,慢慢地红了眼睛鼻子。
芙瑶静静地看着那个依旧仪态万方的美貌娘亲,流下眼泪。
她站在那儿,只是沉默。
纳兰轻轻沾去泪水,半晌:“芙瑶,我对不起你。”
芙瑶慢慢垂下眼睛,到此时,同纳兰说话时那种屈辱的感觉,才微微减轻。良久:“小时候,看到别人有母亲……”芙瑶沉默一会儿:“我曾经咒你立刻死掉。希望你余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芙瑶微笑:“看到你过得这么好,真让我失望。”终于肯说句实话。
那些刻骨之恨刻骨之痛,也都那么过去了,我依旧长大了,回头看时,还要感激一声,苦难让我成长,所以有今日之我,我的坚强与冷静,得自你的遗弃。
纳兰低头,半晌:“我确实没有快乐过。离开皇宫,外面的世界也非净土。芙瑶,当初把你留在宫中,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如果再次选择,我也只得离开,我没办法同一个我看不起的人虚与委蛇。”我不能去讨好一个我曾经爱过现在已经不爱了的人。
芙瑶微笑:“所以,我需要与这些你看不起的人虚与委蛇。”
纳兰再次承认:“我对不起你。”
芙瑶慢慢垂下眼睛,良久:“好在,你扔下我早,我所恨的,不过是自己遭遇到的一切,并不是你。”不是你,陌生的,曾经失去爱女的美丽妇人。我不认识你,谈何恨你,我只是,也不会再爱你。
纳兰轻声:“是我,我未尽责。芙瑶,我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芙瑶沉默一会儿,微笑:“我请韩掌门来,是要告状的。”
纳兰道:“小帅望又惹事了?”
芙瑶忍不住一笑:“不是,我倒希望是他惹事。是韩掌门的师兄。”
纳兰诧异:“韦行?”
芙瑶道:“这位韦伯伯前些日子,几乎封锁了公主府,一举一动都要他批准,一饭一食都要他过目。我本要谢他费心,小家伙出生后,韦大人一定要把孩子抱出房去检查,我不肯,他就一怒而去。当夜,尚侍丫头们都说闻到奇怪的香气,然后就睡死过去。”芙瑶一笑,把孩子的小手给纳兰看:“恕我多心,在孩子手上做了记号,早上起来,记号倒没错。恐怕是我疑心生暗鬼了,不过,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所以,请韩掌门来问一声,这位韦大人,不会想抢我孩子吧?”
纳兰震惊,不敢相信:“他为什么要抢你的孩子……”
芙瑶道:“也许他认为这是韦帅望的儿子。”
纳兰一呆,芙瑶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她心里确实怀疑过韦帅望,想不倒疑心成真,她顿时怒了:“这是韦帅望的儿子?!”这小子儿子都生出来了,敢同我说二年后再求婚?
芙瑶沉默。
纳兰抓住芙瑶的手,气得几乎要吐血:“那小子竟敢始乱终弃!”我劈了他!
芙瑶垂下眼睛:“他不知道。”
纳兰愣了愣:“他不知道?为什么?”
芙瑶沉默一会儿:“帅望没准备好要结婚,而我,也并不想嫁给他。”
纳兰瞪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打算嫁给他,你这算什么?你……!”如果不是多年不见,纳兰就要开骂了。你的脑子被棒子敲了?
芙瑶淡淡一笑:“是,一时迟疑吧。嫁给梅家,其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母亲想必知道,婚姻对皇家子女是什么。我自己给自己安排了黄砖路,可是,我不甘心。遇到韦帅望,那是,我最后的挣扎吧。”芙瑶苦笑:“不甘心,可是,我心里始终明白,什么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帅望面露难色,我也退却了。不怪韦帅望,我们两个,都不是相信爱情的人。”
172,驱逐(修改)
黑狼手握剑,我忍我忍,她这是赶我走,我无论如何也要等韦帅望回来我再走。可是,可是……
黑狼额头青筋暴起,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我走到隔壁去吧我!
黑狼收剑,转身就走。
于兰秋本想上前劝阻,谁知没等开口,两位剑拔出来了。
原谅人家小户人家,没啥见识吧,小两口吵架动刀子,已经吓跑围观群众了,这直接亮出兵器来。于兰秋心说,我一唱戏的,戏里恩义,歃血为盟,用的是朱砂。
直待黑狼转身,小逸儿收起剑,于兰秋才小心翼翼过来,把嚎哭的孩子一通拍哄,问逸儿:“你何必这样绝情?”
逸儿无限疲惫:“好说好商量这狗东西不走嘛!”
于兰秋诧异:“他对你一片真情,为何一定要他走?”
逸儿道:“我又不爱他!”
于兰秋道:“可是,你也没爱上别人!”
逸儿笑了:“难道等我爱上别人时再赶他走?那可不是对待朋友之道。”
于兰秋听此言,一边心里觉得这小丫头又笨又蛮,一边觉得这丫头可真是好汉一条。只不过,对男人来说,这烈性小妞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
结果韦帅望回来时,黑狼在树上睡觉呢。
韦帅望哭笑不得:“兄弟,几天不见你进化成猿了?”
黑狼看韦帅望回来了,即刻道:“我走!”
帅望气馁:“我一转身,你就被赶出门?”
黑狼沉默。
帅望长叹一声:“你去哪儿?”
黑狼沉默。
帅望道:“桑成把你的师弟们都找到了,如果你想去看看,找桑成。”
黑狼沉默良久:“我不想见他们。”
帅望道:“你去见一面,你也放心,他们也放心。愿不愿再见他们随你。你要觉得我安排的不好,只管对我说,我改。”
黑狼终于点点头,良久:“我,去同他们,说一声。”
韦帅望眼见黑狼离去,刚一回身,就听到拔剑声,韦帅望急忙赶过去,只见三五个人将黑狼围在当中,只不过,步步后退的是他们不是黑狼。
为首那个,一见韦帅望立刻惨叫:“韦公子救命!”
帅望咧嘴笑了:“不救!活该!黑狼,加油,砍死他们!”
黑狼一听韦帅望让砍死,当即跳开,怒喝一声:“你们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做甚!”
张文摸摸汗,心里怒骂,你以为老子真打不过这臭小子?老子不想得罪你罢了,脸上陪着笑:“韦公子,少主,借一步说话。”
帅望把脸一沉:“我爹几时成你们主子了?”
张文愣一下,你爹一直是我们主子啊!想了下,唔,你是说姓韦的老狗啊?啊,我说错了:“冷公子!”
帅望再一次咧开嘴笑了:“你小子满机灵。找我做什么?”
张文忙陪笑上前:“冷公子,借一步说话!”
帅望笑眯眯地等他走得够近,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光:“冷你妈的公子!你他妈叫谁冷公子?!”
黑狼“扑哧”一声笑出来。冷恶的手下还真够笨,韦帅望那小子都把小脸沉下来了,他居然能往相反的方向上拐。
张文以一堂之主,受此大辱,顿时呆在当地。
帅望微笑:“不管你想同我说啥,这就是回答,明白了吗?你是现在滚,还是我送你的人头回去?”
黑狼走回来:“唔,原来,你真是让我砍死他们啊!”
帅望道:“当然了。我多真诚坦白一人啊!”
黑狼道:“我欠你多少钱?一个人头算几两银子?”
韦帅望当场吐血:“我们,我们好象结拜为兄弟了,你不是应该一辈子免费替我砍人吗?”
黑狼道:“亲兄弟明算帐,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韦帅望挣扎着:“你不能这样子对待我!我替你杀了好多人呢!”
黑狼认真地问:“几个?”
韦帅望望天,开始伸着手指计算数字。
张文受此冷落,忍无可忍:“竖子!你要不是教主之子,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你父亲姓冷!你不是冷公子,是什么?!”
耳后风声响,张文忙低头,偷袭!再一闪身。闪到一半,看到韦帅望抬起脚,想躲,半空中无处着力,顿时肚子上挨一脚,飞出五米落地。
张文张口狂喷鲜血,帅望微笑:“看起来,你很想我死啊,通常,想我死的人,我会先下手弄死他!”
张文的手下,即时拦在前面。
张文被扶起来,一边滴血一边厉声:“你父亲尸骨未寒!你……”
帅望停步,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唔!真的死了!
黑狼的手按在帅望肩上。
帅望这才惊醒般,眨眼,垂下眼睛,慢慢微笑:“唔,你们教主死了。请节哀顺变。恕我不再送你了。”
张文道:“死者为大,无论如何,你总要到场!”
帅望微微躬身:“请代为致意,一路走好,永得解脱。”转身。
张文怒吼:“他并未亏欠你!”
帅望茫然,半晌回头,看了张文一会儿,再一次微微一躬,倔强离开,不再回头。
张文呆呆地站在那儿,那么绝情绝义,真象教主的儿子。可回头那一眼,没有表情,却象一只妖精在恍惚间一时不查,现了原形,那是浸透伤痛的一个灵魂。
韦帅望一进门,白逸儿就在门口,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只问一声:“谁?!”没有回头。
帅望见白逸儿后背挺直,身形紧张,知道有变,立刻答一声:“我,帅望。”
逸儿的姿势微微放松,闪开一点,帅望这才见到屋子中央还站着一个人,于兰秋抱着婴儿被隔在屋子最里面。
帅望叹息一声:“阁下哪方高人?”
屋中那男子:“奴仆冷先,见过少主!”屈下一膝,仍目光炯炯瞪着白逸儿与韦帅望。
帅望笑笑,算你小子机灵,有种你给少主个全礼,我就照收拾张文那样踢你个口吐鲜血,看你还惦记着少主不。
不过白逸儿明显没黑狼同他默契,黑狼沉默寡言,呆若木鸡,可是时刻备战,别人不注意时,他已经站好位置,根据对手高低,决定是一对一还是同韦帅望夹击了。这边韦帅望同人聊天打岔,要动手时连眼色都不用给,面上哪根筋稍有异动,黑狼已经出手,就象对张文一样,打不中也把他正送到韦帅望手里。小白逸儿虽然一样聪明机灵武功高强,可是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看也不看韦帅望一眼,就算出手,也是自己扑上去,连个空也不给韦帅望留。
173,一念之慈
173,一念之慈
帅望打量冷先,这小子的功夫可比张文高多了,如果同黑狼夹击他,还有胜算,现在边上是白逸儿,这也罢了,最糟的是,于兰秋同逸儿的孩子被堵在里面了,这个冷先看起来恭恭敬敬,可这站位,分明是把婴儿当了人质。
如果是好?
帅望微笑一摆手:“不敢,你有何贵干?”
冷先慢慢站起来,低头禀报:“教主仙逝,特来报丧。”
帅望叹气,为啥这句话硬是能让我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无力下垂呢?
站在一边,紧张得剑拨弩张的白逸儿忽然间整个人都垮下来。她并没有动,可是原来绷紧的筋骨忽然间都松下来,连肩膀都垂了下来。
冷先看看韦帅望,这小子虽然叹气,一双眼睛仍在评估他与婴儿间的距离。而那个白逸儿已经完全没有斗志了。
原来,她真的会觉得痛!这个贱人!
所以,她特别的可恨!
该死!
帅望见冷先盯着白逸儿,不禁心头大奇:干嘛?现在也不是发花痴的时候啊,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你盯着她做啥?
冷先的仇恨表情一闪而过,回过头来:“教主的葬礼……”
帅望问:“他什么时候死的?”
冷先道:“半年之前。”
帅望问:“为什么现在才下葬?”
冷先道:“教里有事要安排。”
帅望笑了:“平定判乱了吗?”
冷先目光一闪,低头沉默。
帅望笑问:“有人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冷先抬头:“少主多虑了!教主待小人恩同再造,情同骨肉!教主仙去,少主就是小人的主人,岂敢生二心。”
帅望困惑了:“难道,你是冷恶的家奴吗?”
冷先气得涨红了脸:“你!你怎可直呼教主姓名!”
帅望笑:“有娘养,没爹教就容易这样。”
冷先道:“你爹冒着生命危险一次一次去看你!”
帅望笑得:“别扯这个,冒生命危险是因为他喜欢。同我有什么干系?再说,我为了知道我爹是谁,也差点被人杀死在密室里呢,你觉得我对他情深似海吗?你觉得因此,他就欠了我的吗?那我们就两讫了!冷恶这两个字,可是我拿命查出来的,不多叫两声,真是亏啊!”
冷先目瞪口呆,忽然间仿佛看到他的教主大人重降人世,这这这!这猴子竟用教主特有的思维方式与口气讲话,冷先艰难地努力地:“你!你因何绝情至此?”
帅望缓缓道:“首先,是因为我性情偏执,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很难改变。其次,是因为我对被抛弃的痛特别敏感。也许有人不觉得痛,也许有人痛过之后容易忘怀,不幸我不是那样的人,偏执而敏感,正是你来自你家教主的遗传。对吗?”
冷先完全呆住。
偏执而敏感,道尽冷恶性格里的缺陷。
冷恶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真是至死不变的。他对任何伤害,也确实永原谅。冷先呆呆地看着韦帅望,这个小孩子,难道只见一面就能明白我们风华绝代的大教主?
帅望笑:“你因何对他深情至此?”嘲笑。
冷先呆看韦帅望,我不知道!
韦帅望就那么笑眯眯地,长剑出鞘了!在冷先发呆的当,厉喝一声:“逸儿!”向冷先砍去,冷先拨剑,后退,剑尖就要指向没有反抗能力的于兰秋,忽然听身后一声闷响,脑后疾风,冷先忙低头避过,手中剑不得不挡住韦帅望的剑,再没机会去抢人质,而白逸儿,直到此时才明白韦帅望那声“逸儿”是上前夹击的意思。不过一旦她明白了这个意思,她就把韦帅望的意图贯彻得非常之彻底了。
冷先在韦帅望与白逸儿的夹击之下,节节败退。
而于兰秋身后的墙上,出现一个大洞,洞口出现黑狼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让于兰秋“退后!”
于兰秋抱着孩子,哆哆嗦嗦地后退,墙壁一震,一个人形的大洞就露了出来,黑狼走进来,伸手接过孩子,挡在于兰秋身前。
于兰秋热泪盈眶,救命恩人!
韦帅望百忙中向黑狼道:“你过来换白逸儿吧!”
白逸儿道:“我不累!”
韦帅望哀叫:“我累!”
白逸儿怒吼:“你累你抱孩子去!”
帅望服了:“抱孩子更累了,算了,我还是继续砍人吧。”
冷先不肯伤到韦帅望,韦帅望也觉出来了,人家处处留情,他也不好意思拼命砍,可是白逸儿剑剑致命,帅望也不好意思阻拦。
冷先一步步后退,内心把白逸儿恨煞,眼里心里却把这个外观似只猴子,内里同他先主一样的锥子般的尖锐的少年认做了新主人。恨煞了白逸儿,因着韦帅望全力维护,他连这股子恨意也不敢表露,只是一味退缩,狼狈抵抗。
黑狼见三人久战不决,心里不耐烦。
不过,他也看出来冷先与韦帅望都没尽力,所以,黑狼怀抱幼子,静静等候,直等到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了,忽然间在冷先闪过他身边时一抬脚,冷先当即就是一个踉跄,他的剑正逼向白逸儿,黑狼这一脚又巧妙无比,一个踉跄之后,他就倒在韦帅望怀里了。
帅望长叹一声,不好意思地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唉,真是,胜之不武啊!”
好在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英雄好汉,谁也不介意胜得武不武。
只不过白逸儿当场怒叫:“你来干什么?”手里的剑就直送进冷先手臂里,冷先痛得一抖,咬牙不语。
白逸儿怒叫:“老子问你来干什么!”剑刃一错,冷先全身僵硬。
帅望叹气:“逸儿逸儿!”
白逸儿怒道:“杀了他!”
帅望为难:“人家送信来的,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逸儿一抽剑,血点子一串,她怒吼一声:“滚!再让我看见你,要你的命!”
帅望苦笑:“慢来慢来!”姐姐啊,你,你恶狠狠,然后一声滚就放人走了?咱不得同他聊聊?
冷先其实很知道白逸儿的为人,此时内心却只有恨意,又不敢表露,垂着眼睛,捂着手臂,静等韦帅望吩咐。
帅望倒也松开手,剑尖拄地,笑问:“你来此除了报信,还有别的事吗?”
冷先慢慢站起来,然后再一次屈膝跪下:“请少主无论如何走一趟,全了父子之谊。”
帅望一笑:“冷恶那家伙一辈子没守过世俗礼教,他不会介意有没有人披麻带孝,他会更希望灵堂里都是真心悼念他的人。”
冷先厉声:“难道你一点也不哀痛?”
帅望道:“至亲骨肉,总有点感慨。然,一面之缘,能多哀痛?”帅望叹息:“我最近倒确实净遇到些倒霉事,很想找地方大哭一场,可是我想,他可能不会喜欢我借他的灵堂哭不相干的人和事。”
冷先呆看韦帅望:“少主!”何必绝情至此啊!
帅望道:“实不相瞒,我们父子情份,抵不过韦行养育之恩,不值为了一份死人不会知道的礼节伤我父亲的心。请见谅。”
冷先悲愤无语。
帅望问:“你仍是家奴身份?”
冷先低头:“是!”
帅望问:“卖身契呢?”
冷先道:“正要交给少主。”
帅望接过,看看,居然真是被父母卖为奴仆的。冷恶这个奇怪的家伙,教仆人功夫,教成个大师,却始终让他为奴,变态一个。
帅望伸手把卖身契撕了:“你自由了。走吧!”
冷先却面色惨白:“少主这是逐我出门?”
帅望淡淡地:“以亲人身份主持冷恶的葬礼去吧。”
冷先厉声:“如果教主希望那样,他自会放我自由!”伸手将地上碎片拾起,放进怀里,半晌:“冷先做教主的奴仆,三生有幸。”转身而去。
帅望见冷先离去,回头看黑狼,白逸儿:“我连累两位!”
逸儿慢慢垂下眼睛,不,是我。
174,永伤
174,永伤
白逸儿呆呆站着。
帅望伸手扶住逸儿,逸儿忽然身子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
帅望惊骇:“逸儿!”
逸儿轻轻抹去唇上血,转身抱起孩子:“你们都走吧,让我静静。”
帅望看看黑狼与于兰秋,想了想:“我们先出去吧。”
逸儿苦笑:“不,不必了,你们在这儿吧,我回家。”你们都走吧,我回家,你们总没理由跟着我了吧?
帅望呆了:“你回什么家?”
逸儿倒笑了:“我自己的家,我出生的那个家!”
帅望不明白了:“你……?”
逸儿转头命令家里丫头:“替我收拾点日常用的东西。”
帅望问:“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在这么悲痛的时候,回到你不愿回去的地方?
逸儿淡淡地:“躲开你们,你们更烦。”
黑狼无言,转身就走。
帅望忙追过去,你千万别浪迹天涯,让老子费劲找你。
逸儿静静站在地中央,等着丫头收拾。
她在冷先的眼睛里看到杀机。
冷先是来杀她的。
不必拖累别人。
那么,冷恶是因她而死的!
那些恩恩怨怨,逸儿不愿再回想。
她心生恨意,有杀人之心,虽然她没想过那六岁女童真能得手,人也是她杀的。
杀人偿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无法忍受的疼痛,可以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冷先早点来吧。
他早晚会来找我的,让他早点来吧。
逸儿到此时,已不想再追逐冷恶到地下,她只想失去所有知觉。
唯求一死,别无他念。
帅望回来时,逸儿已准备离开,帅望道:“我送你过去。”得警告下白家兄弟,好好照顾我老友。
逸儿忽然怒吼:“滚开!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帅望眨眨眼睛,知道非常时刻,小逸儿发脾气是不需要理由的。只得摊摊手:“是是,我滚远点。”你老先请,我稍后过去。
逸儿扣门,无人应门。
逸儿等了一会儿,一脚踢开门进去。
院子里仆役一见是她,也不上前问候,有的回后堂报信,有的缩在一边。
逸儿自顾往里走,刹那,锋芒水石四位兄弟已迎面将她截住:“你要干什么?”
逸儿淡淡地:“住两天,派人替我看着,我住处那几个人走了,我就走。”
白磊道:“你,你弄些不三不四的狗男女,在爹坟前苟合!你这个贱人!爹被你活活气死还不够?死后你还不放过他!”
逸儿僵住,半晌:“我不过住两日,别逼我出手!”
白芒道:“在外面生下野种,你还好意思回来?!”
逸儿倒想动手打人,可是全身无力,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一点打斗的意思的都没有。
她也不答话,直接往里走。
逸儿完全没看到四个兄弟互相交换眼神,白锋眼里还有迟疑,白芒眼露杀机,做个手势,杀!
白磊点头。
四兄弟剑出鞘。
逸儿听到剑声,倒是微微一顿,欲待回身,终于懒得理,只淡淡地:“你们不是对手,别多事了。”
四人一声不吭,跟上来,贴身就是一刀。
逸儿听到风声时,四把刀已近在咫尸。
躲过一把,躲不过四把,刀刀都在要害。
闪身躲开,或者可以让开要害部位。
然后挣扎逃生。
挣扎。
逸儿却忽然间不想再受伤,那些疼痛难忍的日夜,在这一刹都可结束,岂不好?
刀锋入体,原来并不甚痛,只是身体一震,凉凉的感觉。
逸儿微微松口气,好了,结束了。
其实,早已不堪忍受。
早已是过一天算一天。
从不为未来打算,因为,其实,并不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早就累了。
那些惨痛,如何能忘?
不过是埋在记忆深处,每天光是努力抵抗记忆的侵袭,就已筋疲力尽。
终于结束了。
只可惜,不该死在他们手里,如果是冷先,就好了。
害他们惨死,愧对父亲。
好在,死后无知。
逸儿慢慢回身,慢慢摔倒,手里还紧紧抱着孩子。看见呆站在门口的韦帅望,再一次微微歉疚,不该结识你,让你如此伤心。
帅望呆呆站在门口。
逸儿!
竟死在亲兄弟之手!
抱歉,逸儿,我并不想灭你白家满门!
可是,此恨难消。
这些人,必须死!
帅望微笑,拔剑。
杀了你们!
可惜不能杀你们一万次!不然老子今天就先杀你们一百次,然后每天给你们一次死亡!
逸儿!
白锋颤声:“别动手!别动手!”
他不举剑,倒举起块玉块。
韦帅望一剑过去,然后停在白锋头上。
白玉,上雕一个“杀”字。
江湖追杀令。
令出冷家,接令者必出手,见令者不得拦,被杀者亲友不得报复,否则,即成冷家之敌。
帅望缓缓收剑,伸手接过杀字令。
白锋鬼门关上转回头,吓得全身颤抖:“我们不得不出手,我们不得不出手!”
帅望仔细检查那块白玉牌,令出冷家!
半晌,将玉牌交回,温柔地微笑:“好,好,好!”好自为之。少出门,别同人争执斗殴,别有任何交割纠纷,一辈子不错一步,就可以活一辈子。
帅望的声音微微沙哑:“让开,别让我误会你们要动手!”
四个人刹那都退到墙角去,别,千万别给韦家大少动手的借口。到时他不说是为逸儿报仇,倒说我们要砍他,我们就冤死了。
帅望站在逸儿身前。
白逸儿已经气绝。
胸前背后,全是血迹。
手臂仍紧抱着幼儿,那孩子倒也省事,眨着眼睛,不哭不闹。
帅望把孩子抱起来,静默良久,轻声道:“好好安葬她,把她葬在她父亲身旁。”
转身而去。
逸儿,安息。
(心痛难当。)
175,离开
175,离开
于兰秋见帅望自己抱着孩子回来,不禁一愣:“帅望……”逸儿呢?
帅望声音低微:“逸儿死了!”
于兰秋惊问:“什么?”
帅望道:“替我照看下孩子,我去找黑狼。”
于兰秋接过幼儿:“这,这得请个乳母吧?”
帅望随手扔下一锭银子:“你去办吧。”
心知黑狼走了多时,已经去远,怀内取出信号弹来,就近找个高点的山头,连发十二颗红弹。
然后到路口静等。
二刻钟后,一个黑影飞驰而至。
黑狼到了跟前,一勒马,看到韦帅望的表情就呆了。
韦帅望在微笑。
就象当日他在校场比武时的笑!
黑狼勒马的手,微微一紧,那匹马顿时后退两步。
十二颗红弹召他回,微笑的韦帅望当然不是同他闹着玩。
所以这个微笑特别的诡异,特别的可怕。
黑狼没敢开口问。
帅望直接地:“逸儿死了。”
晴天一个霹雳打在耳边。黑狼在马上晃了晃。
半晌才问出:“怎么回事?”
帅望道:“冷家追杀令,白家兄弟动的手。”
黑狼沉默,帅望也沉默。
两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相对。
如果世间真有死神,大约就象这两人一样。
黑狼太阳穴处青筋血管突起,嗵嗵跳动。
可是他不出声,不动。
久在黑暗里生存,习惯遇到任何事先控制自己的情绪,谋定而后动。
只不过,这次控制得有点困难,困难到他的心脏狂跳,几欲呕吐。
帅望终于先开口:“咱们先离开这里。”
黑狼缓缓道:“白家人你杀了吗?”
帅望摇摇头。
黑狼慢慢地点头:“好!”
黑狼道:“先留他们几天,别打草惊蛇。”
帅望慢慢笑了,是!说的对!
黑狼真是他黑暗的另一半!终于泪下,双手掩面。
黑狼的声音变冷:“你明白我的意思?!”
帅望放下手,大笑:“明白,不过!十年后吧,现在你上冷家山,那不叫报仇,那叫自杀!”
黑狼冷笑:“我可以等十年。”
帅望点点头:“好。”
黑狼缓缓问:“帅望,你的意见呢?”
帅望沉默。
黑狼怒问:“我们要单独行动吗?”
帅望道:“你听我的命令,否则,请便!”
黑狼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也不想听我的意见!也不准我做任何事?!”
帅望点点头。
黑狼怒目,帅望道:“跟我走!”
黑狼继续怒目。
帅望道:“或者,你去磨剑十年。”
黑狼怒道:“或者你根本不想……!”
帅望调转马头,长歌代哭:“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黑狼狂怒,一拳把韦帅望打下马:“闭嘴!你……”
摔落马下的韦帅望,一口血喷出来。
黑狼呆了。
韦帅望泪流满面,伸手抹一把血,又不禁大笑,还以为白逸儿夸张,原来,人真的会因为伤心吐血。
白逸儿三个字,让韦帅望缩成一团。
四把带血的刀插在她胸前背后,刹那白衣成血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死亡来得足够快。
帅望缩成一团,混蛋!让我替你吧!你来看着我死!混蛋!你竟这样待我!
黑狼见韦帅望血溅当场,哭哭笑笑,终于明白,这位兄长对白逸儿的兄弟之爱一点也不比他的感情浅,这个仇结下了,就算是如来佛亲到,韦帅望也没法子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黑狼过去把韦帅望拎起,死狗一样横放马上:“好,我听你的。”
帅望也不回答,也不动,就那么死尸一样被拉回逸儿的家。
然后三个人带着孩子,雇了辆马车离开了伤心地。
黑狼直挺挺坐在车上。韦帅望斜在车上,一只脚在车外面晃悠。于兰秋手忙脚乱地抱着婴儿,那婴儿啼哭个不停。
二刻钟之后,韦帅望终于忍无可忍:“再哭把你扔下去!”
婴儿呆了呆,迷茫地看了看韦帅望,然后以更大的声音开嚎。于兰秋看一眼韦帅望:“你去外面骑马吧。”
帅望惭愧了,他还记得自己幼时经常啼哭,他师父一抱就是几个时辰,好象从没冲他吼叫过。
可是小孩子的哭声,真是摧心裂肺,韦帅望捂着耳朵跳上马。
黑狼抱过孩子,问:“饿了?渴了?还是……”
帅望在外面道:“也许她觉得抱她的人味道不对。”
黑狼呆了一会儿,终于把孩子放到于兰秋怀里,转身出去了。
然后,他把韦帅望从马上扑到地上。一拳打在韦帅望脸上,韦帅望惨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然后就只剩惨叫声。
最后结果是黑狼被韦帅望一脚踹飞出去。
韦帅望怒吼:“干你娘!第一,我现在也很烦,忍痛能力明显下降;第二,你他妈的竟然真下重手,老子同你不一样,没受过那样的魔鬼训练,你再他妈动下手试试!”
黑狼被踢得爬不起来,当然不可能再动下手试试。
坐在车里的于兰秋终于同婴儿一起痛哭起来,哽咽:“别哭,别哭。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别哭。”
帅望爬起来,爬上车,抱孩子:“好了,好了,让我们把所有事,从头折腾一遍,她喝过牛奶了,好,水,婴儿不用,尿了?没有,拉了?没有,好,你还有什么不足?你他妈的……”帅望把孩子竖起来,很神奇,孩子不哭了。
帅望愣了一会儿,晃晃,不但不哭了,还唧地一声笑出来。
帅望瞪着她:“你小子是想站起来看世界啊!”
于兰秋破啼而笑,然后擦擦眼泪:“黑狼呢?”
帅望往车外看看:“还趴在地上,估计是在哭。”
于兰秋再一次落泪:“逸儿……”
帅望抬手,阻止:“闭嘴,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别让我去安慰那个白痴,我比他更痛,你去吧,我可以抱着孩子。”
于兰秋愣了一会儿:“我不敢。”
帅望笑:“他只会打我,不会打你的,放心。他打我是因为我不会被打死,而且会还手。因为这狗娘养的很内疚,他觉得如果他不走,某个人就不会死。当然了,确实如此,所以我狠狠给了他一脚。”
于兰秋忍无可忍地笑了出来:“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也……所以……”
帅望道:“在死人面前,活着的人总是会内疚,疼痛永远是解决精神问题的好办法。因为你的肚子痛时,很少会想到更高级的痛苦。”
于兰秋轻声:“我配不上你们。”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的歌声,可以解忧。”
于兰秋终于微笑:“谢谢,我去劝他。”
帅望抱着那幼儿,晃晃,笑:“有幸见识小逸儿的婴儿时代。你可别长得象你爹,那就不能颠倒众生了。”笑了一会儿,轻声:“也许丑点更好。”
那婴儿再一次扭曲面孔,不等哭出来,“哇”地一口吐在韦帅望身上。
176,安置
176,安置
韦帅望愕然看着吐完之后裂裂嘴要哭,韦帅望吓得瞪大惊恐的眼睛,于是,那个吐完之后觉得胃部舒服了的娃娃“唧”地一声笑了。
帅望看看自己身上,正不断渗进去的奶汁,他尖叫:“来人啊!救命!”
韦帅望在车里尖叫,他手里的婴儿也尖叫。
于是韦帅望闭嘴了。
当黑狼与于兰秋回到车上时,韦帅望沮丧地对黑狼说:“我想把你女儿摔死……”
于兰秋接过孩子,结结巴巴地:“我建议,我们还是找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
韦帅望缓缓地用力地握紧自己的手,想怒吼,可是不能,如果他怒吼,孩子就会哭,然后他就得哄……呃,我忍……烦躁!暴怒!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唔,韦帅望满怀感激与欠疚地想,我韩叔叔一定是圣人。(唔,韩青当时处于严重抑郁中,对他的耐心有帮助。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韩青比较圣人……)
韦帅望深呼吸,深呼吸,然后开始清理衣服上的奶水。
渗进衣服里了,帅望脱了衣服,黑狼脱下一件来,帅望闻闻自己的手臂,望天。
于兰秋笑:“恶心吗?”
帅望道:“正相反,香甜可口的味道。”
于兰秋做个呕吐的表情,然后笑:“你穿黑衣服很帅。”
帅望看看:“黑狼你的衣服该洗了。”
黑狼问:“你要你自己的衣服吗?”
帅望道:“六十七两银子,我不要了,你女儿吐的,你赔。”
黑狼瞪他一眼,走到有小溪处,停下车,把孩子的衣服与韦帅望的衣服都拿去洗。
帅望羞愧了:“啊呃,哦,唔……。”
于兰秋小声问:“你脑子里没有洗的概念吧?”
帅望翻白眼,我有叫人去洗的的概念。
于兰秋道:“黑狼是个不错的人,什么样的人能让逸儿念念不忘,拒绝这么爱她的人?”
帅望叹气:“闭嘴。”是一个魔鬼。
于兰秋道:“你一直都没有说……”
帅望看着她,于兰秋不想再问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黑狼看起来洗完衣服了,帅望轻声:“别提逸儿的事,对别人也不要提,别人知道了,对你也不好。我会在稍远的地方放下你,你自己编个故事。”
于兰秋忽然间明白了这件事的危险性。她瞪大了眼睛,同时闭上了嘴。
黑狼回来,把衣服挂在车上:“我们得请个奶妈,我们是不是得有个固定住所?”哪个奶妈会跟着你到处跑啊?
帅望瞪眼,什么?固定住所?你打算建个堡垒?还是靶子?
黑狼问:“要不,绑架?”绑个奶妈?好象不太妥。
帅望望天:“我们,可以把这个,这个小东西不带在身边吗?”哭泣,我倒底还是逃不了要带个婴儿亡命天涯的命吗?找个奶母扔给她行不行?好多英雄豪杰都这么对待过自己的孩子。
黑狼瞪着他。
帅望点头,唔,不行。
搔头,怎么办?帅望看看于兰秋。
于兰秋瞪大眼睛,我?不不不!
帅望笑,于兰秋也不是会看孩子的人。
帅望再次看看于兰秋,如果我们真的要天涯逃亡,有没有必要,灭了这个口啊!
真要逃亡,两个男人带一个婴儿,目标也太大了点。帅望叹气:“看来,我们中得有一个人留下来,含辛茹苦把孤儿养大了。”如果你有个孩子,你也不会交给一个你不信任的人,尤其是,你要做一件危险的事,会导致你的所有朋友与亲人被追杀时。
帅望看看孩子,看看黑狼,笑:“我最近遇到的最幸运的事就是,她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谢天谢地。”
黑狼狠狠瞪他一眼。
帅望笑:“其实这样子有好处,那就是,外一我失败了,还有你,不过,如果你带着孩子,想逃过冷家的追踪,呵呵……”帅望望天,半晌:“这样吧,外一我传出不太好的消息,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去找公主,我相信经过上一次的事,冷家不会有人再去找公主的麻烦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公主。”
帅望道:“不太好,这样你就有机会缠着我,害死我们两个了。”
黑狼问:“公主,可靠吗?”
帅望道:“唔,安全是没问题的,丰衣足食。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她会不会关注了。当然可以肯定一点,她不会象爱她自己儿子一样爱你女儿,不过,偏怜之子不保业,逆境有利于人的成长。吃饱穿暖,只是没人爱她,没准她能成为冷血无情的一代女皇的接班人呢,你说呢?”
黑狼再次狠狠瞪韦帅望一眼,狗东西,你完全不必说得这么清楚。你只要告诉我前半段就好了。
帅望耸耸肩:“我也不会象爱自己孩子一样爱你的孩子,当然了,除非我儿子不在身边,你女儿又象我小时候一样可爱完美无缺。”
黑狼问:“你的意思是,你要独自行动?”
帅望道:“我的意思是,你去京城,把孩子交给芙瑶,然后到冷家山下同我会合,或者,救我的命。”
黑狼问:“为什么你要自己去?”
帅望道:“因为我的计划里,不需要你,如果我偷偷上冷家山,带一个我不需要的人,危险明显增大。其次,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去见小公主,她很容易就想到这种托孤行为证明我要去做危险的事。她可能不喜欢我们的计划,据我所知,那个女人挺喜欢自作主张。她不喜欢的计划,她可能直接破坏掉。最后,去见她不是件愉快的事。”
黑狼想了想,点头:“有这样的可能。”
黑狼沉默一会儿:“你能活着回来吗?”
帅望缓缓地微笑了:“当然。”
黑狼道:“我会尽快回来。如果你遇险,可以试着拖时间。”然后看着于兰秋:“这个女人,怎么办?”
于兰秋微微往后一缩,婴儿已经从她手里到黑狼手上了。
帅望的右手抓着黑狼的左手,苦笑:“这个,这个是我女人,你不要动。”
黑狼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于兰秋:“如果你坏我们的事,我保证你死得很难看。”
于兰秋靠着车壁,喘息。
帅望苦笑,拍拍于兰秋:“你,对我女人客气点。”
黑狼半晌:“如果你相信前女友比她多,她还不是你女人。”
韦帅望道:“你要动她,我就宰了你。”
黑狼哼一声:“妇人之慈。”
帅望静静地看着黑狼,这家伙不合他的道德标准!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这家伙总同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不谋而合。帅望笑笑,这次,我差点就默许了,最后一刻,我终于不忍,伸手拦了,下次,大下次,也许,就会……
帅望转头去看车窗外。
也许,那些仁义道德,本就是假的,是那个人用来控制他的一条咒语,那个人自己,并没有完全遵守。
帅望埋头,累了。
于兰秋,伸手按住帅望膝,帅望招头,于兰秋哽咽:“谢谢。”
帅望苦笑:“都是我害你受惊吓。”
于兰秋轻声:“你是好人,我不愿看你难过。你要是真的需要,你去找冷思安吧,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愿意帮你的。”
帅望按住她手:“让我来决定是否需要帮助,以及什么时候求助,好吗?”
于兰秋点头。好,好的,我并不想死。
177,错失
177,错失
帅望与黑狼分道扬镳,半路把于兰秋放下,独自上了冷家山。
与此同时,白家的简单葬礼也结束了。白峰带着追杀令去冷家覆命。
而冷家山上的韩青,接到了白逸儿的死讯。
当然白逸儿并不是他的弟子,他对逸儿的记忆,最鲜明的,不过是六岁的小逸儿已经修长秀丽,笑的时候天真而妩媚,撒娇的时候,同韦帅望一样厚颜无耻。
逸儿长大之后,就比较疏远了。
那孩子爱上冷恶。
韩青依旧欣赏白逸儿刚烈性子,可是,心里确实冷了下来。
直到看到逸儿死讯。
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外表任性不羁,内心清灵善良。
逸儿是个好孩子。
谁杀了她?什么原因?
消息说,韦帅望亲眼见证了逸儿的死亡。
好象有什么不对,不只是逸儿的死。
最近,发生在韦帅望身边的死亡太多。
这里面一定有一个阴谋,可是,是谁,想做什么?
韩青站起来,他应该去白家一趟。不过,首先,他要去见他师父。
韩青到秋园时,冷秋也正在看信,抬头看一眼韩青:“是白逸儿吗?”
韩青点头,冷秋招手,让他坐身边,自己又看了一遍信:“白家替逸儿举行了个葬礼?那么,这意思是,他们没觉得杀了自己妹妹有什么可隐瞒的。你觉得他们是厚颜无耻,还是确有理由?”
冷秋放下信,想了一会儿:“其实,他们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清理门户。不过,他们应该明白,这并不是你赞同的行为,所以,我想他们应该会来解释,而你,应该在这儿等。如果你亲自去白家,对他们来说,压力太大了。”
韩青想了想,终于问:“为什么要杀田际?”
冷秋淡淡地:“冷颜误会了,我是让他好好教训那小子,不是杀了他。”
韩青问:“为什么要教训他?”
冷秋看着韩青:“你觉得呢?”
韩青道:“韦帅望认为,是因为田际向他私下传递消息。”
冷秋道:“他可以这么认为。”
韩青道:“师父你有事瞒我吗?”
冷秋笑了:“韩青,我向你保证,这是一件可以告诉韦行的事,如何?”
韩青沉默一会儿:“那么,韦帅望误会了?”
冷秋沉默。
韩青站起身:“明早我们要同二位长老和四方主事会面,师父看到我写的提要了?有什么要补充的?”
冷秋道:“逸儿的事先不要提,如果明天还没有人来向你解释,我们再商量。”
韩青沉默一会儿:“逸儿的事,师父知道什么吗?”
冷秋叹气:“你再这么说话,就得跪下自己掌嘴了。”
韩青轻轻给自己一巴掌:“是,掌嘴。”
冷秋笑一下,张开嘴,又闭上,想了一会儿:“明天吧,你先忙明天的事吧,对了,冷思安要求晚一个时辰,理由是,他得倒时差。”
韩青笑了:“这样,我们先喝点茶,吃点时鲜果子,等他到了再正式开始。”
冷秋叹气:“我们为什么迁就他?”
韩青愕然:“不是因为他是师父的亲戚吗?”
冷秋终于被逗笑:“滚吧,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来审问我!”
韩青一笑,跪下:“弟子给师父陪罪。”
冷秋道:“我是有事应该告诉你,去吧,等你处理完逸儿的事,我们谈谈。”
韩青点点头,起身。
第二天一早,韩青接待各路要员,韦行是京城主事,当然也列席其间,另外几个,两位长老,然后中原主事冷森,北方代理冷子和,西边的主事,因为部落争半,暂时联络不上。
大家都落座后,韩青笑道:“记得去年我们聚到一起时……”
冬晨过来,附耳道:“掌门,白家长子白峰求见!”
韩青看了一眼冬晨,你完全可以等我说完欢迎词之后再来报告这件事。
冬晨道:“他手里!有追杀令!”
韩青呆住,他再次转过头去看冬晨,冬晨点点头:“掌门,你对白逸儿下了追杀令?!”
韩青站起来,微微一躬:“列位,原谅我暂时失陪一下。”
而韩青看着杀字令牌,呆住。
白峰也呆住:“掌门……?”
韩青看着他,良久:“谁交给你的?”
白峰道:“我不认识!”
韩青问:“怎么说?”
白峰道:“只说了‘白逸儿’三个字。”
韩青点头:“请白少侠且在山上留二日,可好?”
白峰点点头:“有,有什么不对吗?”
韩青笑笑:“冬晨,带白少侠去风雨楼。”
白峰走远,韩青转过头怒吼:“叫冷兰来!”
冷兰片刻过来。
韩青把追杀令举起来:“怎么回事?”
冷兰瞪着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又看看韩青愤怒的脸,终于尴尬地:“怎么了?哪儿坏了?不是我弄的!”
韩青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同我开玩笑吗?!”
冷兰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没见过韩青发这么大火,她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怎么了?我真的没碰过!我见都没见过这个牌子,这,这块玉很贵吗?如果,如果是我不注意时碰坏了,我我,我赔……”
韩青两眼望天,深呼吸,天哪!天哪!
良久,韩青终于平静下来:“冷兰,这是什么?”
冷兰心虚地:“玉牌?”
韩青一只手抬起来,咬牙切齿半天,终于一巴堂拍在桌子上,没拍在冷兰脸上,又过了半晌,韩青缓缓道:“这是追杀令!”望天,良久:“根据惯例,应该是你在保管!”
冷兰茫然:“唔,好,行。”伸手要接过去。
韩青忍无可忍,终于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滚出去!”
冷兰呆了呆,然后眼圈红了,开始变红变厚的美丽嘴唇微微动了动,终于扁在一起,变成一个委屈的表情。
韩青叹口气:“回来!”
冷兰站在门口,还不肯回身给人看她盈满泪水的眼睛。
韩青道:“你不是弱智!所以,冷兰,你这是极端失职的行为!极端失职!”
冷兰终于流泪,低下头,虽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是知道自己又出大错了。
韩青问:“那么,这块牌,不是经你手发出去的?”
冷兰摇头。
韩青叹气:“那么,这牌块是不是在你手里保存的?”
冷兰茫然,然后怯生生地问:“这,玉牌很重要?这是干什么用的?”
韩青差点把牙咬碎了,才能控制自己的手不在冷兰脸上扇上十几巴掌,混蛋!混帐!冷家最重要的凭证,通共不超过十个!你竟然敢不记得!
冷兰见韩青咬着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更加惊惶得连脑子都不转了,只会泪盈盈地看着韩青。
良久,韩青长叹一声:“把交接登记拿来给我。”
冷兰含着眼泪回头:“哪本?”
韩青咬牙:“金册。”再一次咬牙:“你知道丢失金册上的凭证,该当何罪?”
冷兰眨眨眼睛,看看那块玉牌,呆呆地:“这个是……死罪?”
韩青苦笑,原来,你还知道!
冷兰瞪大眼睛,呆了,你不是说真的吧?!
178,机关
178,机关
韩青回到席间,把刚刚打断的欢迎致词重说一遍,然后笑道:“冷思安长老身体不适,稍稍晚到一会儿,我们先尝尝今年刚下的桃子。”
韦行“哼”一声:“冷长老居然肯上午起床,真是太给我们面子了!”
众人不禁一笑。
冷秋看看韩青,韩青微微点下头。
冷秋叹气道:“要不掌门亲自去请下吧。”
韩青看到冷兰出现在门口,起身,笑:“列位慢用,我过去看看,万一长老还没起来,无论如何得叫他起来同大家吃个午饭。”
众人虽然笑称“掌门请便。”可是心里都有点纳闷了,什么事要不住找由子出去啊?
冷兰拿来金册,韩青打开看,只见最后接收人“田际”,韩青愣住,半晌:“你没接收过这个?”
冷兰那个纯真无辜的眼睛啊。
韩青歉意:“我错怪你了!”
冷兰再次扁扁嘴,然后给韩青一个责备的目光,韩青笑笑,冷兰不闯祸时,是个单纯坦白的好孩子。
冷兰看看册子,忽然“咦”一声,然后韩青也发现了:“少了一页!”
韩青看着冷兰。
冷兰道:“这可真不是我干的!”
韩青再次叹息,不是你干的……可是这个册是在你手里……
冷兰再次惊异:“不对啊,这个我签过!我记得我当时还想,有追杀令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生字令,咦,我明明两个都签了!”她当时想的是,冷家真把自己当生神仙了?还掌控生杀大权呢,嗤!不要脸!
韩青看着冷兰,天哪,这孩子真诚实!本来都没她什么事了!
冷兰张口结舌地:“我我我,我没说谎!我刚才不是骗你,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那天一起接了一大堆东西,有几十样……有好多奇怪的东西,那两块牌子除了名字有点好玩,一点也不显眼。再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实际上,冷兰在交接的当时,发现一大堆武林秘籍与破解招数,惊喜莫名之下,觉得其他东西都没啥好玩的,也不值得关注。
冷兰抬头,胆怯地:“可是,这张纸不是我撕的!”
而韩青却微微皱起了眉,交接金册上的东西,有一个很正式的仪式,其目地,正是引起接收者的注意,证明这是件重要的事。冷颜把这项重要接交,同许多其他日常交接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令牌,在冷颜手里就丢了?
冷兰喃喃:“而且,而且,我也没再见过,当然想不起来。”
韩青虽然被冷兰气得半死,倒也觉得,唉,这傻孩子,你只要什么也不说,谁能知道那张被撕掉的纸上签的是谁啊!冷兰也不是真傻,她真要说谎时,还是说得挺坚决的。韩青指着冷兰,想骂,终于气馁,顽石,不开窍,她就是不开窍,你能怎么办?半晌,韩青道:“那么,钥匙呢?”交出来吧。
冷兰道:“钥,钥匙在我……”想啊想:“在我抽屉里。”
韩青深吸一口气:“抽屉……?!”让我吐血吧!
冷兰道:“我放在最里面,别人不会知道的!”
韩青再一次怒吼:“你!你有长脑子吗?!”不用收钥匙了,直接换锁吧。
连谁可能拿到钥匙都不用问了,是人就可以拿到钥匙。(俺们一同事,电脑上贴了三串数字,行长过来问是啥东西,人家很坦然地回答:密码!大小人等一起吐血,该人立刻成为传奇。不过,那家伙为人十分随和可爱。)
韩青沉默半晌,明白了,东西丢了,冷兰是接了,可是这个交接情况有异,真要追究,冷颜有重大嫌疑。这样的大事一定会追责,一定有人拿命来抵罪,从册子上看,最后接手人是田际,所以,找个由子把田际弄死了,死无对证了。
再查不下去了。
难怪他师父说这件事是可以对韦行说的,因为确实不是针对韦帅望的,所以可以对韦行解释(可是,亲爱的师父,你为何放任韦帅望误会?你还是要逼他走吧?你小看他了!)。但是不能对韩青说,韩青不会同意拿无辜的人来顶罪。
韩青咬牙:“有没有人问过你令牌的事?”
冷兰想了一会儿:“我,我记不清了,如果有人问,也是田际问过。”
韩青已经气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没人说过令牌不见了?”
冷兰想了半天:“也许田际说过……”
韩青无限耐心地:“你怎么回答?”
冷兰再一次目光呆滞地看韩青半晌:“可能是我不管,让他自己去找之类的……”
韩青再一次气得脸都青了:“你!”
冷兰微弱地抗议:“我都说过,我不太会保管东西,他们说不要紧……”
韩青强压怒火:“冷兰,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你接过这个令牌!你不必再提这件事!”
冷兰低声:“我,我只跟你说。”
韩青再次叹气:“冷兰啊!你,你……唉!”你这毛病要改啊!做事要认真啊!
韩青已经懒得再说了。天天念,一天念十次,冷兰当他是背景音乐了。到现在,韩青只想用脑袋撞墙了。韩青摆摆手:“你先去吧,我回头同你说。”
忽然间韩青想起来:“知道逸儿的事吗?”
冷兰摇摇头:“什么事?”
韩青问:“每天的消息,你也不看?”
冬晨终于开口:“掌门,是我没让她看,她这两天,一直努力在背冷家的族谱,刚刚勉强能认清这几个主事的样貌。”
韩青困惑了:“这次只来了几个人。”
冷兰也困惑了:“我,我记别的,挺快的啊!”
冬晨道:“我师姐认人好象有点问题,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同,她好象,只要是两个人高矮胖瘦没太大区别,她就很不容易分辨。”
韩青愣了一下,忽然间明了,不是冷兰的错,是他们用人错!让青蛙练习走步是不对的,青蛙就是跳的!韩青叹气:“你慢慢告诉冷兰这件事吧。”顿了一下:“你刚看到这个消息,是怎么想的?”
冬晨道:“我相信掌门你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能从冷家偷出杀字令的人,恐怕没必要假手他人就可以杀了白逸儿!除非,他很容易就能弄到追杀令!冷掌门未能洗脱嫌疑!”
韩青瞪着冬晨,半晌:“是!很容易产生这样的联想!冬晨,把你韦师伯悄悄请出来。”
冬晨去到门口,倒一圈茶,给韦行个眼色。
韦行道:“有点热,我换件衣服。”
冷秋含笑看着自己两个徒弟轮流折腾,心知事发了,他只管同冷家的列位封疆大吏寒暄。
韦行出来,问:“怎么了?冷思安死了?”
韩青愁苦万分地被他给气笑了:“放屁!”
韦行扬扬眉毛,韩青道:“你马上带人,去搜秋园!”
韦行瞪眼,你又来了,上次挨揍挨的轻?
韩青道:“你一个人太危险,带上冷良去秋园排查每个角落,一个死角也不能留下。”
韦行眨眨眼睛:“你确定师父知道后不会要你的命?”
韩青道:“他会理解。”
韦行问:“排查什么?”
韩青道:“机关,暗器,毒药,如果能找到韦帅望最好了。”
韦行瞪着韩青:“韦帅望?你说什么?找韦帅望?”
韩青道:“同时,把冷家所有闲散人等派出去,在冷家山上找韦帅望!一看到他,立刻告诉他,我有话同他说,逸儿的死,是个误会!”
韦行的眼睛更大了:“什么意思?”
韩青道:“帅望可能认为逸儿是师父下令处死的。”
韦行继续瞪着他:“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发生了什么?”
韩青道:“帅望觉得,师父要赶他离开冷家。”
韦行怒一声:“他觉得?”
韩青沉默。
韦行怒道:“我回来再同你聊这个!”我不在的时候,一定出事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韦帅望把我师父给宰了。
韩青回到席间,笑道:“思安长老,一会儿就到。”
后面一声:“不是一会儿,现在就到了。”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的冷思安,转圈一揖:“列位,在下有礼了。”然后一屁股坐到韩青身边,拍着韩青肩膀问:“你师兄看我不爽吧?我一来他就走?”
韩青无奈:“长老说笑,他不过去换件衣服。”
冷思安笑:“别扯了,我眼见他奔秋园去了。他搬到秋园住了?”
冷秋淡淡地:“我让他去取点东西。”
冷思安笑:“噢,我还以为你们师徒又内讧了呢,看他那架式……”冷思安看着韩青笑,老子看到他带着人去的,要取多少衣服?韩青给他个眼色,不要提。冷思安笑:“象是去端你老窝去了。”
韩青与冷秋对视一眼,苦笑。
在座众人,一头冷汗,尴尬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冷思安打个哈欠:“我昨儿看折子,白逸儿死了?那丫头长得真漂亮,怎么死的?她也算咱冷家山上一风景吧?老子还没看够,咋就被人杀了呢?咱家是不是得有点反应啊?”
韩青内心叹气,要不长老制对冷家事务透明度很重要呢,长老问了,你就不能捂着了。
韩青道:“既然长老到了,我们就先谈点正事,谈完之后,如果大家都感兴趣,白峰也到冷家山了,我们可以请他过来,好好问问。”
冷思安笑道:“好好,我也想看看啥人物能动手宰了自己那么漂亮的亲妹妹。”
韩青点点头,我也想知道他们是咋想的。
正事讨论过一阵之后,茶点再一次上来,歌舞表演开始,桌子上开始摆饭。韩青走到一边,问冷秋:“师父身上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冷秋看他一眼:“你这话问得,让我感觉很不适。”
韩青被噎了一下,只得道:“师父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马上告诉我。”
冷秋长叹一声:“我心里不舒服。”
韩青问:“你……”
冷秋看他一眼,这是谈这个的地方吗?!
韩青只得沉默,回头看看韦行,韦行摇摇头——秋园没问题;韩青再看看正在摆放的饭菜,韦行再次摇摇头——饭菜查过了。
冷兰脸色铁青地走进来,冷秋正笑道:“要不派人站山头喊下,韦帅望你出来吧,师爷被你吓死了!”他两位弟子正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他自己正笑得开心,没有人观察冷兰的脸色,冷兰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回过头,微笑,正要请教他的宝贝女儿有什么事,冷兰已经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到他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冷秋要愣一下,确认脸上真的在痛,才能相信自己被打了一记耳光。他坐在那儿,抬起头来看他的宝贝女儿,什么意思?
韩青霍地起身,拦在冷兰前面,怒喝一声:“冷兰!”一手抓住冷兰手臂,别再动手,虽然他是你爹,不等于你可以随便抽他耳光。
180,对证
180,对证
两大高手在侧,冷兰这下子当然没法成功。
冷兰怒目:“我愿意给他偿命!你们拦得了一时,能一直守着我吗?”
韩青夺下她手中剑:“冷兰!你父亲这样对你,你还要伤他的心?你有没为他想过,你死了,让活着的人怎么办?”
冷兰怒吼:“我做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至于他的痛苦,他活该!如果他忍受不了,他也可以死!”
冷秋轻声:“冷兰!”
冷兰怒吼:“你活该!!我恨你!你觉得你伟大很仁慈吗?他养大我!他教我功夫!他被我打伤!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快走!你明白吗?我可以恨他,厌恶他!不等于,我想他死!即使他瘫痪了,即使我会因此受到死亡的惩罚,我不希望他死,你明白吗?我不想你来杀掉他!你明白吗?!你是我生父?你是个陌生人!你在我误伤了我父亲的时候,过来杀了我父亲,你不是救了我!你是把我拖进更深一层的地狱!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管你听错了什么!你杀了我父亲!你让我生不如死!这样的痛苦,这样的负疚,我不愿再承受下去!难当的,并不只有死亡!还有我的良心!所以,你承受你该得的痛苦,给我我应得的惩罚,我不要你强加给我的任何东西,包括生命,我只要公正!除此之外,我什么不需要!”
冷秋瞪着她,啊!是的,她不感激。既然生不如死,我当然没有救她。
良久,冷秋道:“韩青,宣判吧。”
韩青沉吟。
韦行怒吼:“韩青你不用为难,韦帅望这小牲畜既然惹下这种事,他就得给我来平了这件事!”
手一指:“谁也不许动!”
出门,怒吼一声:“韦帅望!你给我滚出来!”
帅望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他听到韦行声音。
他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这种情况下,你叫我出去,是想我死吗?你想我死,我可不想死,至于你想什么,谁理你,你还想再给我顿鞭子让我屈服吗?切!
韦行继续怒吼:“韦帅望!你给我滚出来!你出来把话讲清楚,如果你受了委屈,你出来说清楚,我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
帅望沉默,才不出去,你有什么用?你怕你师父怕得耗子见猫一样,我也不想你陪我一起杀出冷家,你继续在冷家做你的山大王吧!只当没养过我!
韦行声音嘶哑:“韦帅望!”
帅望慢慢推开柱子顶端挡着他藏身洞口的木头,慢慢站起来,慢慢站到梁上。没办法,他不想看着韦行象傻子一样乱叫。
韦行回头见韦帅望就在冷家巨头峰会的会议室梁上,当即呆住,呃,我搜过了!这小子哪儿钻出来的?
帅望跳下来,脸色惨白,愤气冲冲,无可奈何:“爹。”
韦行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怒吼:“我们白养你这么大?!”
帅望摔倒在地,半晌站起来:“我没有伤害你同师父!”
韦行怒吼一声,一脚把帅望踢倒:“你害你师父身败名裂!”
韦帅望“哇”地一口血吐出来,怒目,想说话,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无法开口。
冷秋一见韦帅望现身,立刻无声无息地走过来。
韦行回身挡住:“他不会无原无故这么做!”
冷秋看着韦行:“人人做事都有原故,狼吃人是因为饿!”
韦行道:“韦帅望是我儿子,我叫他出来,所以他才出来。我叫他出来,是为了帮师父你,帮你女儿,如果你要杀他,先杀我!但是,你会后悔!”
冷秋看着韦行:“帮我女儿?”
韦行道:“帅望,过来!”
韦帅望站起来,看看韩青,韩青没有表情,唔,他理解韦帅望,他甚至理解冷恶,但是,这孩子的手段,太毒辣!
韩青沉默扭开头。
冷兰静静地看着韦帅望,她也没有表情。这一贯泼皮无赖的小猴,原来还有罗刹般的另一面,他的另一面,比魔鬼更可怕。
帅望慢慢走到韦行身边,好吧,如果你们觉得我该死,我可以死在这儿,可是白逸儿不能白死!
韦行问:“帅望,为什么这样做?”
帅望缓缓道:“很久之前,我师爷就说过,韦帅望你要留在冷家山就不能有威胁到我的力量!所以,我不能修运河,不能赚太多钱,不能同公主结婚,我的朋友不能留在冷家山上!可是,即使我不修运河,不同公主结婚,我的朋友都被逐出冷家,他仍然不放心,我的信被打开检查,有的直接被扣下。因为田际告诉我,有一封你给我的信,田际被活活打死。我不得不离开冷家,白逸儿又被追杀令杀死。我可以什么也不做,不能动我的朋友!师爷疯了,我怀疑他下一步,就会对付你,对付我师父,所以,我过来,直接毁掉他发疯的源头!没有冷兰,没有师爷,冷家才能正常!至于我师父,怎么会身败名裂,孔子说过,亲亲得相匿,他替尊长隐瞒,不是孝道要求的吗?如果他真的公正无私,才会身败名裂吧?”
韦行回过头来看着冷秋,半晌:“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的敢动我儿子!
帅望顿时落泪。
冷秋看看愤怒的韦行,看看流泪的韦帅望,看看并不想活下去的冷兰,他苦笑:“我不知道。”也许,我真的疯了。
韩青走过来:“田际被处死,是因为他弄丢了追杀令!”
帅望呆住,半晌:“师父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公众说的?”
韩青没回答,沉默一会儿:“冷家没有人对逸儿发出追杀令。但是,冷家要为此承担责任。”
帅望呆呆地看了韩青一会儿,忽然笑了:“谁来承担责任?田际吗?冷家最重要的信物什么时候归跑腿的掌管了?”笑。
韩青道:“我来负这个责任!”
帅望瞪着韩青:“到这个时候,你还……”你还是要为他们遮掩,让我住口!你教给我正义,你却不为我与我的朋友主持正义?
不,不行,你不能让我的朋友枉死!帅望缓缓道:“即使,不能给逸儿公正!不能为逸儿复仇!至少,不能让她的死,不明不白!”
韩青道:“追杀令绝不是冷家发出去的!”
帅望道:“我查过了,今年一年,追杀令只被调出过一次,金册也只出库一次,调用的是同一个人,冷前掌门!口供来源,是密室侍卫长冷泌,我很想让他给师父再说一次,很可惜,这个人意志很坚决,对疼痛又不敏感,我只好给他吃了点药,不幸,剂量没掌握好,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好在,我并不求你们相信我,因为你们并不乎事情的真相与公正。我只是告诉师父,我调查了,我有人证;物证,在你们手里。”
韩青慢慢回头去看冷秋,师父啊!为什么你要调追杀令?真的只是看看吗?
冷秋淡淡地:“田际说追杀令丢了,我让他拿盒子过来看看。”
韦帅望怒吼:“东西丢了,你为何不实地踏勘!”
冷秋冷笑:“东西已经丢了半个月,田际在冷家找个遍,捱不过才来报告,我去踏勘什么?”
韦帅望道:“既然不需踏勘,你要盒子干什么?证明追杀令确实丢了吗?”
冷秋微微一笑,哈哈,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回答,你以为你成了法官?
帅望道:“你调出追杀令,你撕了金册上的交接,你杀了田际,让一切死无对证!你!就是凶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保持沉默时,我有权进行推理!
冷秋不能说,因为那页上签的是冷兰的名,所以我撕了,如果他说了,冷兰丢的追杀令,冷兰是死罪。
冷秋点头:“好吧,你有权宰掉我,只要你能。当你能时,你父亲你师父都不会拦你,而且也不会为我复仇,如何?”
韩青轻声:“师父!”你什么意思?你承认了?
冷秋伸手阻止,不必说了!不管他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我要他的帮助,至于我说的话,你不必遵守啊!
帅望微笑:“你要同我来个公平决斗吗?”
冷秋摇摇头:“不,我是说,我等着来自你的复仇。任何方式,针对我的。”
帅望沉默了。
半晌,微笑:“我不应该出现,不应该同你们对话!如果……”如果我不是一退再退,我也许不会失去芙瑶失去田际失去白逸儿。可是……
帅望缓缓道:“你要求我只针对你吗?你做到了吗?”
冷秋微笑:“没有。你选择做我吗?”
帅望瞪着他。
冷秋笑道:“还记得吗,你保证你是个好人。看起来,那个赌,输的不是我。”
帅望呆住,那个赌,我保证我是好人,同我师父一样的好人。我师父会这样做吗?不会,他会收留我,他会为了救我母亲错过杀掉冷恶的机会,我师父不会这么做。
可是,做我师父,太痛苦了。
冷秋问:“为了报复,不惜毁掉任何人,象谁呢?”
帅望瞪着他,象我亲爹。
他没有通过考验,他会同他父亲做一样的选择。
帅望垂下眼睛,半晌抬头看冷兰。
181,回来
181,回来
冷兰静静地看着他:“你不用内疚,小白是我害死的!”
帅望呆了,什么?
冷兰刚要开口,冷秋一把抓向她,住口!冷兰!我们是黑社会,杀掉冷家之外的个把无辜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把冷家信物丢了,那是百分百的死罪!可惜这次,小冷兰有所准备,当冷兰有心理准备时,她的功夫没有她爹想的那么弱。
冷秋一抓没抓到,冷兰反手格开,另一只手扯下腰中剑,就是三招,冷秋想不到会遇到如此凌利的攻击,竟然被逼退一步,冷兰道:“我弄丢了追杀令!”
冷秋长叹一声,低声呻吟:“那是死罪,兰儿!”要命的孩子!你是傻子吗?老子发追杀令去杀人,杀错了天王老子也没事,可是,你弄丢了令牌,是死罪!兰儿,你这是帮我吗?你这是要整死我!
帅望呆住,什么?
冷兰道:“撕掉的那页,是我的签名。他杀了田际,调出金册,都是因为我,所以,你冲我来。”
不可能,我不信!
帅望呆看着冷兰:“你!丢了追杀令?!”
冷兰道:“我签收了,然后没了。”
韦帅望要疯了:“你弄丢了?因为你弄丢了,所以,白逸儿被杀了,我杀了你!”
韦帅望痛叫一声扑过去,直把冷兰扑倒在地,冷兰挣扎起身,被一拳打在脸上,顿时后脑撞地,脑子里“轰”地一声,眼前一黑,幸好她半昏迷,不然眼角撕裂颧骨骨折也会让她痛到半昏迷。
冷秋一见韦帅望扑到他女儿身上,本能的反应是要过去把韦帅望拎起来,韦行一见冷秋出手,立刻挺身而出,冷秋看到韦行拦在前面,倒是立刻清醒了。
够乱的了,不能自己人再打自己人。
韦帅望是用拳打,又不是用剑砍,忍了吧。
被这两人一耽搁,韩青与冬晨去把韦帅望拉起来时,韦帅望已经在冷兰脸上狂掴了十来巴掌,冬晨挡在冷兰身前,韩青过去拉开韦帅望。
帅望怒吼:“打死你!我打死你!”一脚踢开冬晨,再次把冷兰踹倒在地。
韩青只得抱住韦帅望,后退。
冬晨默默爬起来,过去扶起冷兰。
冷兰脸上全是血,冷秋以目示意,让冬晨先把冷兰扶下去。冬晨扶冷兰起身,只见冷兰皱眉忍痛,伸手一按她手捂的肋间,立刻知道是肋骨断了。即疼且愧,冬晨沉默无语。
韩青紧紧抱着韦帅望,一声声在帅望耳边:“帅望!帅望!帅望!”
狂暴的韦帅望,挣扎咒骂,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里,直击到灵魂深处。紧紧的拥抱,后背的温度,仿佛又重回到幼时,暴烈的坏脾气的韦帅望,在韩青怀里平复伤痛,得到温暖,感到安全。
一颗心渐渐回暖,所有仇恨与冰冷若冰霜,刹那崩溃。
帅望痛叫一声:“师父!”哭了。
韩青再一次紧紧抱一下韦帅望,孩子,醒过来!回来!
帅望泪流满面:“是我错了吗?师父师父!!”哀叫!不,不要!别在我把人杀死后,告诉我杀错了!
韩青缓缓放开手,轻声:“帅望,冷静下来!”
韦帅望竭力镇定,擦干眼泪,回转身面对韩青:“师父!是我错了吗?师爷同逸儿的事无关?”
韩青缓缓抓住他肩头,盯着他眼睛:“帅望!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证明你师爷无辜,我无法断定他无罪。但是,帅望,你莽撞了!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人死不能复生!更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不能拿自己的朋友的性命,去复仇!”
帅望惊恐哽咽:“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她活该!”
韩青点头:“是,都是她的错。她已经承认她弄丢了令牌,我不得不判她死刑,这是冷家规矩!但是,帅望你真的想她死吗?你知道她的为人!她是坏人吗?她是不是你的朋友?她陪你一起出生入死闯墨泌!她维护过你!她信任你!”
帅望喃喃:“不!我没她这样的朋友!”
韩青低声恳求:“帅望,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要战胜你的仇恨!守住你的底线!你是我的孩子,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为了我们,再坚持一下。我想看到原来的韦帅望,而不是一个只知复仇的行尸走肉!”
帅望缓缓地看一眼冷秋,冷秋对他微微一笑。好小子!
韦行走过来:“韩青,到底怎么回事?”
韩青挥挥手,你先闭嘴。
韦行翻着白眼闭嘴,同时打量下山上的局面,如果外一真的要判冷兰死,总不能眼看着小师妹为这屁大点小事死掉啊。如果从这里杀出去,咱们有几成胜算呢?
帅望看着韩青,绝望地:“我回不去了。”刹那想起还有人说过这句话,内心惊痛恐惧。
韩青道:“你选择回来,就能回来,即使不回到冷家山上,你也知道,你是我们中的一个,不是另外一种人!只要你选择回来。”
帅望沉默一会儿:“师父,我终生感激你!”
感激你今天拉住我,感激你过去所有教导。
帅望握住韩青手,轻轻握一下,好,我回来。
韦帅望转过身:“我不相信你女儿的话!她不过是维护你。”
冷秋愕然,看看韩青,看看韦帅望,敌方说出明显有利我方的证词,必须做实:“为什么?那可是死罪。”
帅望淡淡地:“她不是正在自杀吗?不管她是什么理由,死亡不是正是她想要的?”
冷秋道:“你刚才,好象是信了。”
帅望道:“我问过我师父,他说他不能确实金册上谁签的名,也不能确定,你没下令杀逸儿。他只是劝我,在有另外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证据,而证人的证词又相矛盾时,不能判定有罪。”
帅望伸出手:“不是你说服了我,这是为了冷兰。”
冷秋笑了:“你还嘴硬?”
帅望伸出手,手心里一个小小的盒子。
冷秋慢慢接过,再一次微笑:“你仍然是,狼崽子。”我喜欢狼崽子,可是,我家亲生女是头大象,我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父母能选择子女吗?难道子女能选择父母吗?比喜欢更深的感情,叫爱,比喜欢更没道理的感情,叫爱。
冷秋把盒子交给韩青:“打开,然后给长老们看看,做个公证。”
帅望见冷秋把盒子交给韩青,同时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不禁一笑。冷秋也笑笑,唔,我当然不会再信你。可是我相信,你不会害你韩叔叔。
韩青打开盒子,一根针,一封信。
韩青看帅望,帅望道:“这根针,在冷飒尸体上发现的。”
韩青看一遍信,长叹一口气:“冷飒是冷恶害的。”交给冷思安:“长老请看。”
然后叫冷兰过来:“兰儿,你说得是,你本不该能伤到你父亲。有人在你动手时,暗算了你父亲。不过,那个人暗算你父亲的原因……”冷兰半边脸都包上纱布,只有一只眼睛热泪盈眶地看着韩青.
韩青叹息:“不是你出手,但是,兰儿,说话做事,不可太莽撞。”冷恶说自己出于同情!这也解释了,冷恶为何会对冷飒出手,冷恶同冷飒一向感情很好,可是,如果冷飒对自己侄女做了什么的话,冷恶会觉得原来这位好兄弟也不过是个垃圾,不值得原谅。
兰儿,你没杀人,但人是因你而死。
冷思安看完,笑:“我把信念一下吧,挺奇怪的。”
他说:“你想去冷家镇?”——应该是冷飒说的
她说:“当然。”——冷兰小姐吧?
他给她两记耳光,她尖叫:“你凭什么管我,你不配!你这个色狼!”——色狼,这个说法,就是这时候说的。当然了,只是想想看看,也可以被叫色狼。
他说:“我是你父亲,我说不许去!”
她继续尖叫:“你不是!!!所以你才会闯进我的浴室!你这个无耻的变态!你想把我留在这儿继续侮辱我?”——冷兰小姐,应该把话说清楚点,闯进浴室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继续侮辱,这话就说得更含糊了,是言语侮辱,还是……或者,他给你两耳光,你已经觉得是侮辱?冷掌门就是这么误会的吧?
又是两记耳光,他怒吼:“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冷飒不是个好父亲,打女孩子耳光是不对的。
她跌倒在地,嘴角流血。
他转身而去,她跳起来,向他后背猛击一掌,出于同情,我帮了一点小忙。——这个我,是谁?帅望,是谁?管他是谁,总之是有个人给了冷飒一暗器。
奇怪的是,他倒下,她居然大惊失色地呆在那儿,然后,另一个人来了,看看他的伤,沉默片刻,起身,一剑刺下,她惊叫,尖叫,剑拔出来,那人好象还打算再刺,她扑上去,捂住伤口,惊惶地替他止血,大哭,泪流满面。——列位,这上面的意思是,冷兰打向冷飒一掌,很不象话,但是,按说,应该是打不到,就算是打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问题,但是冷飒被人一针封了穴道,不能动,所以,冷兰应该算是有重大过失的误伤。冷掌门,你杀了你弟弟。这一点没有错。
远处有人来的声音,后来的他抓住她,强行拖走。
人的情感,很奇怪,是吗?
谢谢你还给我的针,应该还有一枚,你喜欢的话,留着做纪念吧。
另:他家的耳朵,不是我的
冷思安把信交给冷幕,问:“帅望,哪来的?”
帅望道:“当时一共发现二枚针,我把一枚交给魔教,转交冷恶,然后,收到这封信。”
冷思安微笑:“我就说,你亲爹对你很不错的。帅望,怎么不早交出来?”
韦帅望轻叹一声:“我是坏人。”
冷思安点点头:“唔,私通敌首,不是小罪,尤其敌首是你亲爹时。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唔,不是,是保不住你同你朋友亲人的友谊了,是吗?”
帅望垂下眼睛,良久,微微一笑:“早就保不住了,我不该恋恋不去。”
冷思安笑笑,如果你早同我联手,或者不会更糟糕吧?
看看冷秋,冷思安笑了:“你亲弟弟家的耳朵,是谁的?”讽刺。
冷秋也笑:“我没离间人骨肉。”
冷思安道:“你自己动手剔骨剖肉!你的残忍,世所罕见。”
冷思安向韩青道:“既然复仇罗刹都说,有另外一种可能时不能判罪,我们当然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冷兰丢失令牌,帅望,你是这个意思吧?”
帅望苦笑,你不用写注脚了吧?混蛋。
冷思安道:“掌门,我很佩服你。你能把小狼劝成只小狗,你能不能也劝劝你师父,别把冷大小姐再往不适合她的地方放了。我等着,我们等着你的公正裁决。”
182,判决
182,判决
冷秋淡淡地:“我已经说过,我错杀了我弟弟,”他忽然间垂下眼睛,象是在回忆,这一刹那,也许他想起自己曾经错杀过的别的人,这些伤痛,是来自于冷恶的陷害,还是来自于内心的仇恨与暴戾?
冷秋道:“我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冷家山上,影响韩掌门对冷家事务的处理与判断。我会马上离开,并且,不再保留掌门的称号。”
韩青知道此事不能善终,冷秋势必要离开权利中心,离开得如此彻底,也算是一种骄傲。
韩青微微躬身:“韩青永远愿意听师父教诲,师父虽然不大冷家山上,任何人轻慢师父,就是轻慢冷家。韩青一日做掌门,山上的秋园,也一日为师父留着,师父随时可以回来。”
冷秋微笑:“当年你二十多岁,需要帮助,现在你人已中年,不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了。你会是一个好掌门,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没有我这个挡道的,你的冷家,是什么样的。韩青,我听完你给冷兰的判决就走。”
韩青看看冷兰,这孩子!韩青道:“丢失令牌没有物证人证,虽然冷兰刚刚承认最后签名的是她,但是,刚刚我师父也暗示追杀令是发的。在有其他可能的情况下,我们暂时不能把冷兰入罪。丢失令牌这件事,对冷家的信誉,有重大影响,在白家无人抗议的情况下,我建议这件事仅限在场的几位知道,列入二级机密,不再外传。如果有异议的话……”
帅望轻声:“如果有人抗议呢?”
韩青道:“如果白逸儿有亲友来追问这件事,可以把实情告诉他,同时,告诉他,我们仍会继续追查这件事,令牌是谁偷的,是谁丢的。如果他有任何要求,我们尽力满足。”
帅望点点头,半晌:“那么,做为逸儿的朋友,我要求一下吧,如果黑狼到冷家山来,不管他是以什么方式,他是替逸儿讨公道来了,请师父高抬贵手。”
韩青点头:“如果他来了,我会向他解释。”
帅望道:“应该不会来,如有意外……”
冷思安一笑:“其实,我一直觉得,丢了冷家信物是死罪,这条,应该改改,免得有些人,为了掩盖这种大罪,宁可眼见外人被无辜害死。”
韩青长叹一声:“我同意,如无死伤,改为面壁二年,如有死伤,面壁五年。可否?”
冷思安笑道:“如无正当理由,应该得到长老的同意,才能发出追杀令,如何?”
韩青点头:“本该如此!”
冷思安笑道:“韩掌门,你一定要再做几十年掌门,只有你当掌门,咱们才敢同你讨论讨论冷家的规矩。”
韩青笑笑:“我们未来十年都要不断打擂台吗?”
冷思安道:“道理不辨不明嘛。好了,如果别人也没意见……”
韩青点头,接着说:“冷飒的死,冷兰不是故意重伤自己父亲,而莽撞行动,对父亲的死,犯有重大过失。冷家山后,面壁……”韩青犹豫一下:“三年!”他其实觉得五年更合适。
冷兰轻声:“掌门判轻了,我愿意得到公正的处罚,为了死者,也为我自己的良心。”
韩青看看冷秋,冷秋望天,无语了。唉,公正,因为他从未追求过公正,所以老天把这蠢主意全放到他女儿脑袋里了。
韩青咳一声,看看冷思安:“长老觉得五年公正吗?”
冷思安笑:“当然,让我想想,以前的例子,好象有两个孩子在玩时,一个推倒另一个,结果正倒在断裂的树叉上,穿透心脏。那个误伤致死,好象是四年。所以,三年五年,我觉得都没问题。”笑:“一个人的话。”
冷兰点点头:“我愿意在后山面壁十年。”
众人一愣,冷秋这回不能再无语了:“冷兰!住口!”
冷兰转头看着韦帅望:“逸儿,我很抱歉,如果,如果……”如果我真的曾经收到过追杀令的话。冷兰轻声:“请原谅我。”
韩青顿了顿,觉得有点噎得荒,你,不好这样接话,人家会推定你……
帅望摇头,半晌才道:“不!”虽然逸儿死得很冤,但是,十年!一个人在后山十年,会疯掉吧?“不!你,……”
帅望转头求证:“师父!你刚才判的,是五年吧?她要是愿意在洞里缩着十年不出来,当然没人管,可是,你判的,是五年吧?”
韩青看看冷兰:“是五年!”
冷兰缓缓道:“我愿意面壁十年。我只希望我自己能原谅自己。”
韩青沉默,你知道十年是什么意思?你再见天日时已年近三十,女孩子的青春就这样过去。我当然知道你犯了大错,可是十年……对一个少女,太残忍。
帅望道:“你总不能让冬晨等十年,十年,你会失去……太多东西!”
冷兰轻声:“我做错的那些事,我很抱歉。可是,有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改正,我必须,认真对等我生活中的每件事吗?我必须认真看每个人的脸色吗?我必须仔细想每个人每句话的意思吗?如果不,就会死人!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太可怕了。我宁愿在后山,同老鼠呆在一起,你们——可能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但是,我害怕你们。我害怕同你们在一起。让我自己呆着吧!我会很感激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出来。如果有人会为此难过,不必了,我相信山洞里的生活对我来说,更愉快。”
所有人面面相觑,冷思安忍不住道:“咱们是不是真这么糟糕?”叹气:“没准冷兰说的是真的,咱们温水煮蛙,习惯了,不觉得,也许,咱们,就这么糟糕。”互相计算,寻隙啮人,彼此敌视,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冷兰慢慢抬起眼睛去看冬晨,冬晨呆呆地,不知如何面对。
冷兰静静地:“你师父因我而死,你现在明白了,只是因为我……我很抱歉。”
冬晨终于,点点头,转身离开。
帅望愕然:“冬晨!”
冬晨没回头。
冷兰也转身,静静地向后山走去。
183,背影
183,背影
冷秋看看韦帅望,忍不住微笑:“小子,从你七岁时我就想着怎么把你赶出冷家山,到现在也没动手,你倒先把我赶走了。”
帅望看着冷秋,低下头。
何言以对?
韩青道:“师父先回秋园吧,总得收拾下。”
冷秋一笑:“你去收拾吧,收拾完了,且放到纳兰那儿收着,能变卖的,只管变卖。别的下人让他们散了吧,平儿让你们家纳兰留着用吧,她同我要了好几次了。”
韩青沉默一会儿:“那么,我送师父下山。”
冷秋点点头。
帅望忍不住跟上两步,被韦行抓住:“你还不快滚?!”
帅望抬起眼睛,眼里面水气氤氲:“爹。”
韦行沉默一会儿:“滚远点,别让你师爷逮到。小子,你记着,这次是我叫你出来的,我不会让死在我面前。下次,你师爷再要杀你,我不会拦!”
帅望哽咽:“爹。”
韦行道:“虽然你做的事,别人挑不错来。可是当年你师父让你去查那个案子,是当你自已人,你既然拿着长辈的信任当枪使,我同你师父都不敢再当你是自家孩子了。滚!”
帅望良久:“对不起。”
韦行眼睛看着别处:“滚!”我师父还挺有远见,要是一早送到农家让他放猪放牛放羊,老东西哪会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啊。
不过,以韩青的正义感,能忍冷秋这么久也不容易。韦行微微怅然,老家伙当然很讨厌,可是按韩青的规矩做事,还真有点窝火。韦行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看着自己师父吃瘪虽然会心里不好受,可是事实证明,冷秋黯然而去,那个背影,让他比自己受到折辱更加难过。
韦行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跟上在冷秋与韩青身后。
帅望对韦行的滚,倒没啥感觉,反正这次让我滚,下次见面他也不会真的不认识我,就算他真的不认识我,也不比原来见面就给两巴掌差多少。至于再遇到冷秋,韦行会眼看着他被砍死?他一点也不担心。
只不过,连韦行都说他错了,一定是错得太厉害了。
帅望垂头丧气地:“要是,真的是他杀了白逸儿呢?”
韦行回头怒目:“白逸儿养过你教过你救过你命吗?!”
帅望轻声反驳:“我也没要他偿命……”
如果不是韩青冷秋渐行渐远,韦行一定会回来给韦帅望一耳光。
韦行跺脚,你们!等我一会儿!
韦帅望再一次英勇地闯了密室,他用一个铁片,和一点布条打开了密室的锁,拿出金册,边上侍卫立刻出来四五个。
帅望叹气:“我就看一眼,我不想动手,好吗?”
可怜的冷家侍卫冷飞哆哆嗦嗦地:“我也不想动手,可是……”我站这儿让你看完,我就完了。
帅望再次叹气:“好吧。”
抬手一扔,一大一小两个小球,一远一近抛物线着飞起来。帅望仰头张嘴,小球进嘴,大球落地,“轰”地一声,一阵白烟,冷飞一个“跑”字,先跳到门口,所以,他摇摇晃晃走了五步才倒在院子里。其余人,就地睡着了。
帅望把金册拿到太阳底下,拎起田际签名那页,迎着阳光一照,一个隐隐约约的淡黄湿迹就出来了,正是“冷兰”二字。墨汁没完全干透时合上册子,下一页的签名就会印到前一页上去。帅望沉默一会儿,把田际那页也撕下来。一边折好放进怀里,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完了,我错了!
老狗再坏也不会害他自己女儿的,令牌一定不是他发出去的,老东西只是隐瞒不报。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隐瞒,追杀令发出去会不会害人还不知道,报了,却百分百害死冷兰。
狗娘养的,至少应该派人去找吧?或者他派人去找了,他当然不能昭告天下,他在找。
帅望咬着嘴唇,低头沉默一会儿,眼泪没再流,嘴角却流出血来。
那股腥甜的味道,让帅望恶心。
逐出冷家,女儿被囚,用什么能偿还这伤害?
那个沉默着,一边算计着他一边不舍地伸手摸他头的人。
帅望轻声呻吟,不,告诉我,这一切没发生过,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噩梦!
我犯下大错。
师爷一直忌惮我,可是,他从没对我做过什么,呵,是的,他很坏,他会在我后背画狗,让人笑我,等我在他的柱子上画狗时,他就寄帐单给我爹。他很坏,讽刺我,嘲笑我,尽可能地让我难堪,教我喝酒赌博,驯狗斗鸡……
韦帅望握紧双手,呃,很坏的人,我童年所有闪亮的记忆。
我当着众人面把师爷逼到尽头,他甚至不得不申辩与解释然后等待判决。还有冷兰的十年面壁。
我问师父,我是否还能回来时,师父说,即使不能回到冷家山,我也知道,我不是另外一种人。师父是说,我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韩青送冷秋下山,问:“师父有什么吩咐?”
冷秋道:“不管你心目中的美好世界是什么样的,毁了旧世界还没建设出新世界前,人也要活着,慢慢来,新房子盖得差不多了再拆旧的,别让大家露天住着,住得不舒服,他们就反了。别同你兄弟争执,自己人是用来宽厚的,外人才是用来压榨的。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教养出来的,混帐王八蛋教育出来的照样是混帐王八蛋,一群坏人,给他们投票权,他们会把好人投死,所以,慢点放权。”
韩青愣愣地看着冷秋,冷秋给他一巴掌:“老子教你的都是金玉良言。”
韩青哽咽:“弟子对不起师父!”
冷秋看着他,过了会儿,笑:“当然,你本该把证据毁掉的。混帐小子!”
韩青跪下:“弟子对不起师父!”
冷秋点点头:“唔,我知道,你还是不信冷飒会对冷兰……你同冷飒有交情,又不认识冷兰,当然你会信冷飒多,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我明白你不是针对我,一旦你查到冷兰说谎,你还是要追究她,我明白。”
韩青低头。
韦行道:“你留证据有什么错?你只是不该养那个臭小子!”
冷秋笑了,那不是你儿子吗?
韦行走到跟前,看一眼冷秋,立刻又垂下眼睛,眼球不安地转向左再转向右,颤抖迟疑了一会儿,韦行终于道:“我们,对不起师父!本来,应该把那臭小子打死。我,我……师父,师父看在,他,他……”
冷秋苦笑:“他不找我,我不会追杀他,他如果要走到我面前,你们得原谅我抢先下手。这孩子的杀伤级别明显比正常人都高,你去告诉他,他出现在我百米以内,我就会认为他在发动攻击。”
韦行低头:“是!”
冷秋道:“行了,到此为止吧,两位,冷兰就托付给你们了,好好教她,韩青,她最听你的,我当初不该把她从你那儿调开。我是觉得,你把她照顾得太周到了,教育得太方正了。是我错了,你好好教她。”
韩青道:“师父说的,是有道理的,我以后会注意。师父别担心冷兰,以她的性子,在后山几年,武功必有大成,将来冷家山上但凡有什么事,她一定能戴罪立功。”
冷秋点头:“托付给你了。”
184,道歉
184,道歉
帅望慢慢站起来,过去摸摸地上几个人脉搏,脉象平稳,料无大碍,一个一个拖到院子里,空气流通,能醒得快点。
帅望转身看一眼密室的大门,门上空谷幽兰优雅流畅点缀着这个暗黑之地。帅望微微一笑,不能再来了。
已经不是游戏。
帅望低着头,慢慢往山下走去。
我在两难之地,我应该去道歉,如果我没有反应,我就成了一个,一个我自己都很不屑的人。可是如果我去道歉,我就成了一个死掉的大傻叉。
谁令我处于这样的尴尬之地,是我的错,还只是生活同我开了个玩笑。或者,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我必定会失去过去所爱,我必定要离开我曾经依赖的一切。或者,人长大之后,某些尴尬位置必定会产生尴尬关系,这些尴尬的关系,必将破裂。
帅望觉得非常抱歉,但还没抱歉到他想自杀的地步。他很希望能做点什么事来弥补他的过错,但是送上门去让师爷把他杀掉出气,好象不是适当的选择。
那么,至少去同冷兰说声对不起吧。
在冷兰砍我一刀之前,我还是先去劝劝冬晨比较好吧?不然被砍死了,就做不了啥了。可是,冬晨那个人,好象非常的固执,撞到南墙都不会回头的样子。帅望呆了一会儿,转回身,去后山,毕竟,向冷兰道歉,死亡的可能性小多了,他打不过,还可以逃。
冷兰走得很慢,韦帅望心如火烧,跑得飞快。所以,快到山顶时远远看到冷兰。
修身长腿的美丽少女,忽然间稳重优雅起来。
想要装优雅很简单,只要比平时速度更慢,当然动作依旧得流畅,是全面缓慢而不是卡壳,缓慢是优雅,卡壳是迟钝。
所以,多数极度哀伤的人看起来都很优雅。
一向铿锵的玫瑰忽然间垂下她的凌利目光,放慢她的脚步,顺下来她挺直的肩,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帅望心中痛楚,忽然间平静下来,看到他人的苦痛,因着自己的苦痛,更加感同身受。
冷兰听到声音,没停步没回头,只是微微侧耳,表示,我听到你了。
帅望轻声:“是我。”
冷兰没反应,继续往前走。
当然,她恨韦帅望。
不过,大量的悲哀与疼痛将她淹没,她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恨,也是需要力气的。
帅望见冷兰没有回头砍他的意思,慢慢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不说话,冷兰推开石牢的门,真象回到自己家一样安然。
而帅望,在一刹那儿回想起当年他在后山被师爷追打,大叫师叔救命的情景。跑出来救他命的冷兰,替他挨了血淋淋的一下子。
帅望站在那儿,半晌:“冷兰,我曾经,曾经说过我们是朋友吧?”
冷兰缓缓地抬起头看韦帅望,啊,是啊!你说过。
帅望咬着嘴唇,说对不起,快说对不起,把最困难的这句说出来,这样的伤害,应该跪下道歉吧?有屁用啊,我跪下磕一个,她依旧要呆在这儿十年,从十七到二十七,最美好的时光。
帅望沮丧地:“逸儿死了。”
冷兰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她也想说对不起吧?她只是低下头。
帅望继续:“芙瑶嫁了,生了我的孩子,嫁给别人。”
冷兰抬起头,半张着嘴,什么?
帅望笑:“我被赶出冷家山,记得田际的死吗?你被关禁闭那次。我认为,你父亲是针对我的,我向你父亲道别,我说我会离开冷家。他什么也没说,一点暗示也没有,好象那正是他做的一样。也许那种结果就是他想要的,所以,所以……”
冷兰点头:“所以,你再有朋友死亡,你第一个会想到,是他。”
帅望看着冷兰,是!就是这么回事!你父亲故意误导我,所以,我就误会了。你明白吗?所以……
帅望沉默,过了一会儿:“我生父也死了,最近,太多事发生,我失控了。”
冷兰抬头看着韦帅望,半晌:“逸儿的死……”良久,才缓缓道:“你心里,到底也不会原谅吧?”
帅望嘴唇颤抖,良久:“我同她,我同她认识十年了,我们小时候,五岁时,就睡一张床,她是我第一个伙伴,第一个朋友,她是,我第一个兄弟。”
冷兰点点头。
帅望按着自己胸口:“这里面,全是悲愤怨毒,所以,伤到别人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抱歉,只觉得痛快。”
冷兰沉默一会儿,再次垂下眼睛,对,就是那样,当你觉得被整个世界抛弃,你确实很难对他人的苦难产生同情,你只想冷笑。
帅望苦笑:“我,我……”我他妈的,其实是来说对不起的。帅望惨笑:“我心里,当然还有一点……,我想,过阵子就好了。”
冷兰看他,过阵子就把你的真实想法埋到心底了吧?你这么聪明,知道那个人容不下你,当然也知道他为什么容不下你,我不来时,恐怕不是这样。
帅望咬着牙,咬到自己牙齿酸痛,良久,终于颤声道:“我,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我对不起你。”
冷兰垂下眼睛,良久:“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可能是朋友,你只是,只是想在冷家山上过好点,我理解。”
帅望轻声:“我没说谎,我……当时是!是真心的!”
冷兰点点头:“当时,你以为是!”
帅望呆了一会儿,也许吧,如果死了的是冷兰,如果可以利用的是逸儿,他会这样吗?如果是桑成,他会这样吗?
帅望低头,半晌:“你陪我闯墨泌,我辜负了……”
冷兰道:“我是去找冬晨,不是去找你。我只是,不会临阵脱逃。韦帅望,你我之间,只是相识一场。”
帅望喉咙哽住,半晌,笑:“是,只是相识一场,我知道如果此时我遇到危险,你还是会伸手,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而我,为了报仇,给了你一刀。”帅望点点头:“我……做错了。”长揖,转身下山。
冷兰皱皱眉,韦帅望的出卖,只是让她觉得失望,有点受伤。韦帅望的语气,让她不安。江湖中人,好象轻易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如果承认自己错了,也不会说句我错了就走。
冷兰看着韦帅望的背影,不过韦帅望怎么看也不象会自刎谢罪的人,我还是省省吧。混蛋小子上山来就差没指着我鼻子告诉我,你活该!你活该!好吧,我活该,但是,你好象不应该一边道歉一边骂我活该。
关我屁事。
冷兰的关我屁事,已经搞死了很多人,但是,把头埋在沙子里,是她的生存方式,逼她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只会让她惊惶焦燥,然后到处暴走,踩伤更多的人。
冷兰呆了一会儿,起来关上牢门,黑暗与密闭空间让她觉得安全一点,她拿出随身带着的几本武功秘籍,在巴掌子大的一线光柱下打开来,慢慢把头埋进去,渐渐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不存了,所有烦恼都渐渐消退模糊,变成背影,不再困扰她。
185,锁
185,锁
冷秋谢绝了两个弟子把他护送出冷家境外的好意,几十年来,头一次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冷家山上已经放出话来,冷家前掌门外游,任何人挡道,都是同冷家过不去,任何不敬行为都是对冷家的不敬,任何人伤害了冷前掌门一根汗毛,灭门之罪。
没人愿意拿自己家人族人的命开玩笑,除非他没有家人。
冷秋嗅到格外清新的草香,那味道,就象有人刚刚踩折了草茎。
不用听到动静,他就知道前方有人埋伏。
如果功夫不能草上飞,机灵也不足让你隐藏你的行踪,那么,你不是一个值得担忧的对手。
让人担心的,倒是身后隐隐约约,每次随着风起,类似一片树叶离开枝头的那种声音。被风吹落的叶子,很正常,每次风起,总有一片叶子被准时吹落就不正常。这声音,听起来,轻功倒比草丛里的那位强点。
当然,还不足以对冷秋造成威胁。
只不过,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就有点棘手。
冷秋慢慢把一只手扶在剑上,加快步子,拉开与身后人的距离,试图先下手扑杀埋伏者。身后一声厉喝:“别动手!”
冷秋听到一只大鸟从他头顶飞过的声音,他本打算抽出来的刀,没有抽出来,因为他觉得那只鸟的落脚地,是他与刺客中间。
砍人,当然是一个一个砍,比一次砍两个要容易。
如果那鸟人想落在他与刺客中间,很好,管你什么原因,你给我机会,我不会不用。
韦帅望挡在黑狼与冷秋中央。
黑狼手里是一支拉好的踏张弩。
踏张弩是一种依靠臂力和腿力结合,来张弦发射的强弩。张弦时,弩手将弩机立于地上,脚踏弩机前的环,用全身的力气向后张弦。射程800米,800之内会将任何人穿胸而过。
以黑狼的力道拉开的弓,以冷秋的速度,无法躲开!
即使韦帅望挡在前面,依旧可以射穿韦帅望再射到冷秋身上,所以,黑狼毫不犹疑地盯住冷秋,瞄准他,任何破绽都会让他动手。
帅望道:“追杀令不是他发的!”
黑狼冷冷地:“那是你师父?”没关系,反正他们一伙的,如果你也是他们一伙的,没关系,我杀光你们满门!
韦帅望道:“追杀令丢了!”
黑狼笑了。
我以前没听说过这种事。
帅望道:“他们不说追杀令丢了,因为那关系到冷家的信誉,还有,冷兰的命!”
黑狼缓缓吸气:“帅望,逸儿对你有多重要?”
韦帅望道:“她是我兄弟。”
黑狼道:“没有父母重要?”
韦帅望沉默一会儿:“没有!”
黑狼缓缓道:“我不介意杀错,况且,他有杀逸儿的动机,他有杀逸儿的嫌疑,退一万步说,他对逸儿的死有责任!他现在更有杀我的理由,所以,让开!”
帅望道:“他们对你是陌生人!他们是我父母,你是我好兄弟,你不能只是怀疑就杀我父母!我以性命担保逸儿不是他们杀的,如果我错了,我负责修正!”
黑狼问:“冷家山上出了什么事?”这老东西,怎么会自己跳下山来?害得我措手不及,我本来是要到山上去干掉他的!
帅望惨笑:“我做了错事,害得师爷不得不离开冷家山!害得冷兰被关在后山十年。黑狼,请你……”别让我把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黑狼微微一愣,啊呃!我早说你小子是煞神下凡!
黑狼震惊地看着温和的微笑的冷家前掌门,缓缓道:“你师爷会杀了你!”你,你他妈的,站得离他太近了!
帅望苦笑,不,一开始不近,师爷慢慢逼近,他不能往前走,因为太近的距离对黑狼来说,太危险。他不能闪开,因为他只能保证黑狼不会给他一箭,不能保证黑狼不会在他闪开后给冷秋一箭。
帅望悲哀地,不!
我还不想死,师爷饶命!
黑狼怒吼:“闪开!”那老东西要杀你!我放下弓弩,他会把你立毙掌下!你快闪开!
帅望悲哀地,缓慢地转身,吓到脸色惨白,全身颤抖,不不不!不要!求你不要!
帅望颤声道:“师爷,我错了!我,我,我任凭处置。”饶了我,求你饶了我!别杀我!要打要罚我忍着,别杀我!我可是你们养大的孩子啊!
冷秋温和地笑着,伸手扣住韦帅望的喉咙,慢慢把他拉近,低声:“小子,你觉得我会饶了你吗?”
帅望喉咙咯咯作响,不是冷秋捏的,是更恐怖的:韦帅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冷秋微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我饶你的命。好的,还有别的要求吗?”
韦帅望的眼白里忽然间布满了血丝,没有了!可是,这全身血管被灌满了沸水一样的惨痛!他的面孔扭曲,两眼突出,血管暴起。
冷秋静静看着韦帅望的眼睛,内心默默地数:“一,二,……”把一个人,活生生地,完全地锁在他的身体里,只需要五秒,扣住他颈部五处要穴,封闭血流与内息,五秒(喜欢古文的同学们,俺可以给翻译成五十个刹那儿,一弹指十个刹那儿,虽然俺不知道古人弹个指头要多久)。
韦帅望充血的眼睛里全是疼痛与哀求,他无法开口,疼痛仿佛钉在他眼眸深处,不见底的黑。而眼白上的血丝象有了自主生命一样,无中生有,越来越粗,然后在末梢绽出一个红点。三秒钟后,那双眼睛里已经盈满了颤抖的泪水。
黑狼已经发觉不对,厉声:“马上放手!不然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射死!”
冷秋抬头看一眼黑狼,微微一笑:“我留他一条命,你扔下箭!”
“三。”
黑狼微一迟疑。
帅望仰着头,哀求,他不能动,无法说话,他的眼睛在哀求。
痛!痛!
冷秋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韦帅望的疼痛,他觉得痛快,小子,痛吗?这不算什么,有痛更痛苦的事在等着你。
那双眼睛,不停地哀求。
冷秋微笑看着,再不会有别人能从韦帅望的眼里看到这么多哀求与疼痛了。那小子虽然对疼痛没什么耐受力,可是,他不会向别人哀求。
这坏小子,是,是——
他的,孩子!
冷秋刹那间愣住。
“五?!”
同时感觉得到自己手里的肉体,刹那间失去抵抗力,松驰下来。
冷秋松开手,完了!
成功了!
这次,他真的做到了,韦帅望被锁在这个躯体里,再也出不来了。他永久性地封闭了韦帅望的下行神经束,他没杀他,他只是把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牢笼。
从此以后,韦帅望能做的,就只有呼吸与眨眼。
他终于报了仇了,连带上一辈人的仇,也都解决了,冷恶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应该已经痛彻心扉了。
只是,他自己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快乐。
黑狼抛下弓弩,抽刀。
冷秋淡笑,慢慢松开手:“帅望,你以为我还会饶你?把我从冷家赶走,你不知道冷家那个位子,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吧?”
帅望软软地倒在草地上,瞪着眼睛,完全地呆住了,他不能动,他摔倒,他感觉到痛,他感觉到身体压到手,可是他不能动。同被点穴不一样,被封住穴道,人是僵硬,而不是失控的。帅望呆呆地,我好象,记得,天底下最歹毒的一种点穴方式,是,永远的,不可逆的!五指扣住喉部要穴,停顿五秒!
帅望呆住。
他惊慌地挣扎,可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不停地转动眼睛。
冷秋静静地,从黑狼面前走过。
黑狼站着不动,他当然不会去拼命,那等于自杀。人总要活着,才能报仇。
186,青白
186,青白
一开始黑狼以为韦帅望只是被点穴。
然后发现自己解不开穴位。
韦帅望瞪着眼睛,眼睛一眨眨的,还有大滴的眼泪往外流,明显并不是休克与晕厥。黑狼当即按全身瘫痪救治,在百会,风府,足三里,等穴位运气点按。泥牛入海一般,没反应。
黑狼呆了一会儿,伸手在韦帅望眼前晃晃,韦帅望翻白眼,内心凄苦,干你娘,你明明见我冲你眨眼睛。你这个白痴还来试试我有没有昏迷。我倒希望我昏过去了,不用看你这个白痴拿我做试验。
黑狼病急乱投医,按晕厥治疗,在韦帅望合谷、曲池、阳陵泉等穴一通按揉。半个时辰过去了,韦帅望啥反应也没有,只是口鼻流出细细的血流。
然后黑狼很确切地从韦帅望眼睛里看到愤怒的三个字:“干你娘!”
黑狼无奈,半晌:“你自己知道怎么治吗?”
韦帅望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黑狼愣了一会儿:“你这意思,是说没的治吗?”
帅望狠狠眨一下眼睛。
黑狼“唔”一声:“眨一下表示同意,二下表示不同意。你不知道怎么治,是吗?”
帅望瞪着他,我他妈的不是不知道怎么治,我是知道这个没的治。泪流满面。
黑狼见韦帅望没反应,想了想:“你昏过去了吗?”
眨眼二次。
黑狼望天:“那么,你是说,你知道治不了?”
眨眼一下。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冷家山上如何?”
二下,不同意。
黑狼道:“那么,我带你走吧。”
不同意。
黑狼愣了一下,呆一会儿:“你要我杀了你?”
同意。
黑狼低头,沉默一会儿:“我不想再做一次这样的事。”不,对被杀的人来说是个解脱,而对杀人的人来说,是一辈子的痛悔。因为活着,永远有希望,而死亡,才真正是不可逆的。
韦帅望再一次泪如雨下。
黑狼道:“我带你上冷家山。如果确实无药可治,我保证,我会给你解脱。”
帅望不同意,不,不能上冷家山,他们不会肯杀掉我的,我会慢慢萎缩而死。直接杀了我吧。
黑狼抱起他:“那么,我们去哪儿?公主府?”
连眨三下,你他妈疯了?
黑狼看着韦帅望:“眨三下眼睛,是说坚决不去吗?”
你说对了。
黑狼喃喃:“那么,还可以去哪儿呢?我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名医?或者……魔教好象……”
坚决不去!
黑狼“嗯”一声,魔教的药石堂,名声可不太好,韦帅望去了,容易变成实验品。
黑狼抱着韦帅望,茫然站在冷家的大路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纳兰正在查帐,将收益与现金帐一一核对,手下小厮跑进来:“白老板,出大事了!”
纳兰抬头:“怎么了?”
小厮道:“咱们冷前掌门,因为错杀了冷飒,被赶出冷家。冷兰误伤了自己父亲,后山面壁十年。”
纳兰呆住:“什么?谁告发的?”变天了吗?只要冷家是韩青在做掌门,永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啊!
小厮道:“是冷前掌门与冷兰争吵时,自己说出来的!”
纳兰怒道:“胡说!难道他们是白痴吗?会自己说出这种事来?”
小厮给吓呆了,白老板好象从没这样骂过人。
半晌:“冬晨呢?”想了想:“冬晨跟冷兰去后山了吧?”
小厮喃喃地:“没有,少爷听完冷兰后山面壁的判决,转身就走了。”
纳兰瞪大眼睛,终于缓缓站起来:“去,下令所有人去找,说我有要事,让他立刻来见我!”
快把这混帐小子找回来,千万不要让他去伏击冷秋。
纳兰话音刚落,外面来报:“冷思安长老求见。”
纳兰内心一声叹息,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但也只得说一声:“请进。”
冷思安笑着走进来,肩上扛着冷冬晨:“这小子,有点不老实,为了防止他闯祸,我还是把送给你送回来的就好。”
纳兰一见冬晨,长长地松口气,深深一揖:“纳兰感激不尽!”
冷思安笑:“你还没问他干了什么。”
纳兰苦笑:“他干了什么?”
冷思安笑道:“侧闻白老板家教甚严,我就不告状了,白老板把他看住了就好。”
纳兰再一次:“思安,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冷思安微微不解:“你同冷湘,怎么会生出这种一身正气,铁骨铮铮的傻子来呢?”
纳兰苦笑:“你看看冷兰,就知道冷飒的教导很刚正了。”
冷思安再笑:“是,他当年还道德审判他亲哥哥呢。”沉默一会儿:“还以为冷秋永远不会动他弟弟。”
纳兰沉默一会儿:“真的是他?”
冷思安点头:“出人意料,看起来,他是误会冷飒对冷兰做下不可原谅的事。冷飒对女人确实没什么抵抗力,他当初如果不染指婉儿,就算再怎么给他哥哥上眼药,冷秋也不会动手。也就没有后来冷秋竟会误会他动了他女儿。那家伙性子暴燥又懦弱,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很刚正的人,他不会那么做。”
纳兰瞪他:“你那么明白,你赶他走?”
冷思安摊摊手:“他养了头狼,狼同狗的区别是,你再怎么打一条狗,他也不会回咬你,狼这种东西,野性难驯,你对它不客气,它立刻会翻脸。”
纳兰完全呆住:“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冷思安笑:“韦帅望拿来他生父的亲笔信,把一切都澄清了,咱们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就算大家跪下求冷掌门留下,冷掌门也没这个脸留在冷家了。”
纳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得意。”
冷思安点头:“对,我一直致力于拆散他们师徒铁三角的关系,终于成功。”
纳兰走过来:“思安,当日冷秋对你如何?”
冷思安道:“思安有今日,多亏他抬举。”
纳兰看着他。
冷思安道:“可是,我不喜欢他的统治,血腥,残忍,黑暗。”
纳兰厉声:“告诉我,你有什么不同?你没有违背良心,赶走对你有恩义的人?你的手段是否都光明正大!我等着你带给我们的光明未来!”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你看起来,并不喜欢韩青完全控制冷家,为什么?”
纳兰一愣,微微沉默,我,真的并不想韩青完全控制冷家吗?
冷思安微笑:“我当然不是怀疑你爱上冷秋,我怀疑,你同冷秋有什么事背着韩掌门,是不是?”
纳兰道:“你说对了,我做的很多事,韩青都不知道,我不但同冷秋有事背着韩青,同你,也有事背着韩青。”
冷思安微笑:“你当然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纳兰沉默一会儿,微笑:“思安,有什么怀疑,只管提出来,你是长老,我不敢不答复你的。”
冷思安看着纳兰脸上的表情,想了想,笑了:“其实没有,只不过,冷掌门临走时,让韩青把东西交给你,我想,那些东西,也许,是指帐本。”
纳兰倒笑了:“冷掌门交给我的东西很多,包括古董玉器,我是商人,知道价格,冷掌门想要变现的话,当然找我好一点。”
冷思安微笑:“不过,你刚才的表情好象有点紧张。”
纳兰微笑:“人人都有不愿被人知道的事。”
冷思安一笑:“白老板滴水不漏。”
纳兰道:“我倒觉得,你有点四处竖敌。”
冷思安道:“我是想查查冷家的帐,不过,韩青是不会让我查他师父的帐,但是,如果帐在你这儿,我想,他自己就会先查一下,是不是?”
纳兰大笑:“思安,我明白了。你想要冷家生意的帐本。我已经准备好了,连以往的帐目都是清清楚楚的,不过,不能交给你,你得去找长老与掌门,讨论一下冷家的帐务要不要公开,公开到什么地步,你不能私自来查帐。”
冷思安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纳兰,你问我想带给冷家什么,我想,公开的帐务,明确的利益分配,限制掌门的特权,扩大长老人选,还有更明确细致的规则,你看如何?”
纳兰沉默一会儿,轻声道:“好,非常好。但是,你得真的相信你自己说的,然后,再找到几十个同你抱有同样信念的人,然后让这几十个人,去整个武林散布这种信念,然后,当你去问任何一个人,他们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回答,有一半以上,是这个的时候,很好,你创造了一个美好世界,我相信韩青会非常高兴地一项一项照办,在此之前,思安,你这样做,只会让韩青对冷家失去控制,冷家对整个武林失去控制。你的想法,要么被人利用,要么,你利用这个借口,来搞政变。”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我们,总要先试试,再说行不行,是不是?”
纳兰道:“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如何说服别人?你说的那种事,必须是大家坚信,才能实施。每个人都相信应该公布真相,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应该做一个诚实的人,每一个人都视谎言为可耻的行为,每一个人都反对特权,坚决要求公正,并愿为之付出代价。否则,只有韩青相信你,只有韩青这样做,他就成了一个脆弱的,易受攻击的靶子。别人可以秘密行动,快速反应,他只能按程序来,束手束脚,到最后,你绑死了韩青,绑死了冷家,你要的狗屁光明,只会被更可怕的黑暗取代。我相信你对韩青没恶意,但是,你要做的事,会害死他。”
冷思安良久道:“你的意思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纳兰微微眯上眼睛,良久:“不,你可以制造一个宽松的环境,尽量减少严刑竣法,没被残酷压制过的孩子,会很天真,会相信天底下有公正与真理这回事。就象你已经懂得退缩,而你的儿子,还不懂,咱们这批人,已经不相信大公无私了,因为严酷的现实告诉我们,那样的人无法生存,但是,我们可以给孩子们更宽松的环境,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他们有权利要求更好的生活。有权利不忍受屈辱与不公。也许,他们会相信公正。比如,冷兰与冬晨就相信公正。比如,韦帅望就相信亲情,比如那个黑小子就相信友情。你可以保护他们。”
冷思安良久,叹息:“我们这辈子,是已经完了。”
纳兰笑:“没错,冷思安,你不可能一边削弱韩青的权力一边监视我们的财务状况,一边让我相信,你是善意的。思安,你的天真,也让我感动。”
冷思安摊摊手:“韦帅望也一直不受拉拢,那小子,已经没治了吧?”
纳兰笑了,拍拍冷思安:“思安,你千万别去欺骗韦帅望,你自己也说过,他是狼!”
冷思安愣了一下:“我?我欺骗韦帅望?”
纳兰点点头:“不是你最好。”
冷思安耸耸肩,想了想:“你不是威胁我,你会误导韦帅望吧?”
纳兰瞪他一眼:“我的智慧告诉我,某些人是不能利用的。”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所以,我以前的拉拢,都用错了方法。”
纳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对他直说?你不敢,你怕被嘲笑?你自己也觉得那只是一个梦?冷思安,你不会成功。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说服不了别人。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也不会坚持,后果,不过是害死韩青,甚至害死你自己,当所有人都不相信天底下有公平这回事,思安,公平不是韩青能送给大家的礼物。”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同韦帅望开诚布公地谈论我的目标,而不是……”
纳兰微微躬身:“真诚永远是一个令人赞赏的品质。”
冷思安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去同韩青谈这件事,我也会把你说的话,告诉他,我会坦诚地同他商量这件事。纳兰,别对我有敌意。”
纳兰笑了:“不会的,我会很高兴向冷家要一个我觉得满意的价格,光明正大地收取管理费用。”
冷思安告辞,纳兰沉思。
冬晨呻吟:“娘!”我被人绑着呢!
纳兰过去看看,绑得够不够结实,居然是拧着钢丝的牛筋,纳兰道:“很结实,看来不用换绳子了。来人,把他关到他房里,禁水禁食三日!”
冬晨惨叫:“娘!我什么也没干!你别听冷长老的!”
纳兰看着他:“你不是想去刺杀冷秋?”
冬晨悲愤地:“不是!我是想去宰了韦帅望!”
纳兰倒笑了:“那就好。冷秋是不会原谅刺杀他的人的。至于韦帅望嘛,你随便吧,反正他自觉理亏时,你就算真拿剑砍他,他也不会还手的。”
冬晨愤怒地:“韦帅望是条毒蛇!他,他……谁都可以害冷兰,唯独他不应该下这个手!”
纳兰沉默一会儿,点点头:“那孩子连朋友也不顾了,真是被惹急了,为什么事?”半晌:“是因为逸儿的死吧?”
冬晨顿时落泪了:“娘,丢了追杀令的事,不怪冷兰,连我也没注意到冷兰接手的库房里有那么要紧的东西。”
纳兰愣了一会儿:“丢了追杀令?冬晨,那是死罪啊!”
冬晨点头,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如果韦帅望不是后悔了,冷兰已经被判死罪了,我知道,我只是生气,那小子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冷兰同逸儿的死有关系啊!他竟然下得了手!
纳兰慢慢给冬晨解开绑绳:“你们小朋友的事,我不管,我想你能想明白。韦帅望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冬晨低头。
纳兰道:“同你们冷长老在一起时,要小心。冬晨,记着在冷家,真正护着你的,是你韩叔叔。”
冬晨沉默一会儿:“娘,你不觉得冷长老说得对吗?”
纳兰点点头:“世界大同,所有人和睦相处,真善美,仁爱信,都是对的,但是,当一个举着这样的旗子带领你往前走时,不一定到达目的地,有时候,反而走向大屠杀。许诺给你天堂的人,你要小心,他的意思,可能是送你上天堂。最好的办法是相信自己的一双手,相信努力会得回报,相信坚持会取得胜利,相信银子是一两一两赚的,不是一下子从山里炸出来的,当然更不应该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冬晨沉默一会儿:“我会谨慎小心。”
沉默。
许久,母子两都发现这段沉默,纳兰终于笑问:“你有话问我?”
冬晨看一眼纳兰:“你在等我问?”气。
纳兰微笑:“是啊,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我说了没用,所以,你问,我才说。”
冬晨涨红脸:“你,你知道,我要问……”
纳兰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恐怕你不会同意我的意见。”
冬晨看着她:“你希望我离开她?是吗?你一直不喜欢她。”
纳兰摇摇头:“冷兰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她是一个功夫高强的武学高手,她不需要我喜欢她,我很尊重她。冬晨,你不能责备一个人不喜欢另外一个人,没有谁应该喜欢谁,也没有人因为应该喜欢谁,就能够喜欢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她吗?”
冬晨沉默,良久:“我爱她超过爱我自己。”
纳兰内心感叹一声,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那样一个整天面无表情哭丧着脸的灭绝师太一样的人,我真的不明白,可是:“冬晨,如果你爱她,别理别人怎么看,听从自己的内心。”
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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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黑狼确实在迟疑是否要进青白。
韦帅望的裤子湿了。
二分钟之前,他们走在路上,黑狼打算带韦帅望去公主府。虽然韦帅望念过三字经了,可是既然韦帅望没提出比死亡更有价值的意见,黑狼不得不做出自己的决定。
黑狼这辈子认识的最有能力的人就是韦帅望的亲人与朋友,所以,他也只能在韦帅望的亲友中进行选择。
韦帅望最信任的人:无非是冷家山上的,韦府里的,小公主。黑狼对小公主比较有好感。虽然他也知道韩青为人正直,但是做为被驱逐的黑暗人物,对光明使者实难产生好感。至于韦大人,经过屡次刀对刀枪对枪,黑狼能够勉强压制下宰掉他的欲望已经很不容易。而小公主,是韦帅望最后选择托孤的人,当黑狼把嚎啕大哭的小婴儿送到小公主面前,那个美丽少女,镇定地接过孩子,只问了一句:“韦帅望出事了吗?”
黑狼长叹一声,是的,韦帅望出事了。韦帅望不是因为复仇出事了,而是因为他要阻止我复仇,所以出事了。
综上所述,黑狼认同小公主的镇定与担当,无视小公主黑暗的另一面,或者说黑狼根本不觉得小公主有啥黑暗的一面,他一直认为那才是正确选择。
所以,他决定带韦帅望去公主府,他认为所有人都有一张复杂的网,而只有在小公主这张网里,韦帅望是最重要的。
他也愿意同小公主那样的人讨论韦帅望的生死:以对韦帅望好为标准,而不是以伦理道德的标准做决定。
走到一半时,他觉得韦帅望好象有点不安,面孔微红,目光不安地在半空上下扫视,黑狼问:“你怎么了?”
帅望看着他。
黑狼缓慢地:“痛,痒,冷,热,饿,渴……”
韦帅望没反应,黑狼绞尽脑汁想,人还会有啥其他欲望。
帅望感觉得到两腿间一股热流,温暖地缓缓抚过他的大腿,又顺便摸了他的屁屁,然后裤子变热变湿,然后渐渐凉下去。
帅望内心长叹一声,还要不要讨论下人格尊严,民主自由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天空白衣苍狗,我现在彻底有时间思考一下人生意义之类的重大哲学问题了,搞不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宇宙的奥秘,反正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时间与思维了,找个想不明白的大题目来想,外一想通了,直接坐化涅磐啥的,就省事了。
人生的意义,人生的意义……韦帅望瞪着眼睛,假装看不到黑狼低下头那双瞪圆的眼睛,假装自己眼睛里并没有一层晶莹的液体闪闪发光,韦帅望望着天空,生命的意义,就是狗屁!
黑狼很快明白,韦帅望为啥热泪盈眶,满脸通红,他听到滴滴嗒嗒的声音,他的衣服也湿了,黑狼扭开头,沉默。
幸亏韦帅望不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人。
不过,等下需要处理大便时,恐怕就更尴尬了,黑狼再一次郑重考虑,我要不要在韦帅望拉在裤子里之前宰了他。
所以,冬晨看到呆呆的黑狼,黑狼怀里抱了个人。
冬晨对韦帅望依旧愤愤,但是,他同黑狼没啥过节,点个头:“黑狼!”
黑狼看见冬晨,本能地觉得尴尬,转身就要走。
冬晨这才想起来黑狼与逸儿的关系,心里愧疚:“黑狼!”
黑狼只得站住。
冬晨走过去:“黑狼,逸儿的事,我很——”
看到韦帅望,惊愕,怎么?被抱着?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了?冬晨见韦帅望睁着眼睛,当即就想嘲笑与痛骂,可是,韦帅望试图望向他的眼睛,只是上下晃了两下,冬晨当即就呆了,不太对,韦帅望脸上连一丝肉皮都没动,他的眼睛,动的方式好奇怪!他的裤子——湿了!
冬晨呆了。
黑狼低声道:“我伏击冷秋,韦帅望救他,他竟然下毒手!”他竟然下毒手!
冬晨再一次愕然:“他去救冷秋?”
黑狼道:“他说,逸儿不是冷秋杀的,是个误会。”
冬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狼,这个人,也认为逸儿是冷秋杀的,所以,他们一个上山来揭露真相,一个在山下伏击!
冷秋是冷家掌门啊!武林盟主!
你们两个!
当自己是孙悟空吗?同时内心痛苦,他们会为朋友报仇,我却不能敢为师父出一声。冬晨垂下眼睛,咬咬嘴唇:“来,你们先进来抱下衣服,我去找韩掌门来!”
黑狼轻咳一声:“我刚刚刺杀你们冷掌门。”
冬晨叹气:“救命要紧,别的事,容后再议。”
黑狼问:“帅望对冷掌门做了什么?韩掌门……”
冬晨把黑狼直接领进自己房里,吩咐丫头去请纳兰,帮黑狼把帅望放在床上,轻声:“韦帅望当众揭露当年冷掌门误杀自己亲弟弟的事,他没做错什么。韩掌门会救他。”
冬晨看着韦帅望,怪叫起来:“他昏迷了,是不是?他昏迷了!”
黑狼道:“没有,你可以问他”
冬晨颤声:“你,你能听到我?”
韦帅望翻白眼,去死!
冬晨轻轻松口气:“没有,他昏迷了,他只是睁着眼睛。我宁可他昏过去!”
黑狼随手抓住只苍蝇,举到韦帅望面前:“你想我放你嘴里吗?”
韦帅望眨两下眼睛。
黑狼解释:“看,眨一下眼睛是同意,二下是不同意。”
冬晨呆呆地:“三下呢?”
黑狼白他一眼:“三个字,最常见的是啥?”
冬晨瞪着黑狼,想象下正常情况下,韦帅望会对这种威胁说哪三个字呢?
冬晨低头看着韦帅望,半晌:“你不是因为内疚吧?”
韦帅望眨了三下眼睛。
冬晨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不是,帅望是去救一个无辜被陷害的人的命。那个当然同他有仇,可是,那个人也不一个陌生人。即使他知道后果,也不能让自己兄弟去误杀自己亲人。
冬晨长叹一声:“帅望!”最善良的孩子,与最可怕的修罗。冬晨低声:“我去找韩叔叔。帅望,等你好了,我再同你算帐!”
帅望沉静下来,冬晨这句话,等于说原谅了。他缓缓闭了下眼睛。好的,如果我还能好的话,当然。
冬晨握住帅望手:“挺住,小子!如果你软弱,我会鄙视你!”
帅望慢慢眨了三下眼睛,去你妈的!瘫了的又不是你,说声坚强好容易。
冬晨微微笑一下,转身奔冷家山上去。
韩青与韦行,在送走师父后,正准备继续那个小型高层会议。
韩青看到冬晨微微惊讶,这孩子这么快就释然了?
冬晨道:“帅望被冷掌门打伤了。”
韩青与韦行同时站起来,不可能,难道韦帅望傻了,会这个时候去找他师爷?
冬晨道:“他好象被点了穴,有意识,能听到看到,可是除了眼睛,哪儿都不能动。”
韩青呆住:“是,是被点了穴?”
冬晨道:“黑狼说不是。他解过穴,没解开,他说不是点穴。”
韩青呆住。
直到韦行推他:“韩青!”
韩青缓缓道:“叫冷良一起去。”
韦行问:“有什么不对?”
韩青轻声:“去看了再说!”
韦行看看韩青,这种微微受伤般的惊恐声音,他好久没听过了。“
韩青在轻轻摇头,不,不可能,师父怎么能这样做,怎么可能!他不如直接杀了他!
韦行再次看了看韩青,忽然间没勇气问。
冷良拿起他的药箱,问:“什么伤?”
冬晨刚要解释,韩青轻声:“眼以下瘫痪。”
冷良呆了一会儿:“那是说……”
韩青点点头。
冷良回头问冬晨:“他能眨眼?”
冬晨点点头。
冷良问:“他能左右看吗?”
冬晨想了想:“好象是,没有。”
冷良道:“他的眼睛只上下动?”
冬晨缓缓地点头,对,这就是他觉得诡异的原因。
冷良笑了:“那掌门还找我干嘛?你们应该尽快过去同他告别,唔,我这儿有点好东西,可以让他去得轻松点。”
韦行伸手把冷良拎起来:“你说什么?”
冷良清晰地:“他死定了,韩掌门没告诉你?”
188,凄风苦雨
188,凄风苦雨
韦行缓缓收紧自己的手:“他没有!你敢再说一次!”
冷良硬是不敢。他只是愤怒地看着韦行:“你又干了什么?”
韦行咆哮:“我?!”我?你他妈认为是我?
韩青轻声:“我师父。”
冷良看着他们:“你们……”沉默了。
韩青看着韦行,我们没尽力吧?师父说不会主动追杀帅望时,我们表示满意,我们错了,韦帅望是一定会找师爷道歉的。
韩青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如果是外伤,你带着消肿化淤的药,如果是缺氧……”
冷良沉默一会儿:“我准备一点东西再过去,如果是缺氧的话,掌门试试让他自己运用内息修复伤处。当然掌门可以帮他,但是绝不能强行通关。”
古时候没有高压氧仓,但是深呼吸加冥想可提大幅度提高血液含氧量,降低大脑耗氧量,对缺氧性脑损伤绝对大有用处。所谓强行通关,大致相当于通过冥想控制非随意肌运动,或者改善免疫系统的应激反应。一般损伤中,免疫系统的工作可以有效地杀灭病毒细菌,而脑损伤,最可怕的并不是病毒与细菌,很少有病毒能通过血脑屏障,最可怕的是免疫系统在进行自卫反击战时调集了大量的白细胞聚集伤处导致的水肿,别的地方可以肿,脑水肿是致命的。因为韦帅望受伤部位在脑桥处,那是掌管呼吸心跳的神经聚集处,任何轻举妄动可能直接导致韦帅望停止心跳,所以,这种伤才特别的危险,而且,无药可治。
韩青道:“冬晨,你留下跟冷良说说帅望受伤的过程。”
冬晨瞪眼:“我没细问,就上来了,但是,帅望身上没有外伤的痕迹,据我看来,也没内伤的迹象。”
冷良道:“我知道该准备什么。”
韩青看冷良一眼,是吗?
冷良没有表情地转身进屋。
三人下山,沉默。
韦行哑着声音问:“没救了?是吗?”
韩青沉默。
韦行低声:“我骂他,辜负我们的信任,让他滚。”
韩青沉默,半晌:“他是做错了。”是错了,可是更错的是,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去认错!你知道后果吧?你是白痴吗?!难道你是白痴吗!
忽然间想起韦帅望那些小小的天真,那孩子坚持认为师爷也是他的亲人,因为他每次去哄他师爷开心,他师爷都会饶了他,他觉得师爷不会真的伤他吧?
韩青觉得眼前一黑,忙深吸一口气。头晕,年纪大了,不再象年轻时,一下子眼泪就涌出来,一下子就吐血,然后心如刀绞。年纪大了,承受这样的打击时,直接就头晕目眩,全身失力了。不是愤怒得热血腾沸,而悲凉得全身冰冷。
韦行咆哮起来:“他没有错!那老狗能做出这种事来,活该去死!怎么死都活该!”咬牙切齿,狗东西,你这回真的惹到我了,你真的惹到我了!
韩青沉默。那种痛,比当年发现冷秋想置他于死地更痛。
原来,你真的会下这样的毒手。
原来,你真的下得去手啊!
那么,你当年对我,本来,也能下这样的毒手吧?只是没有机会,你没杀掉我,只是我的运气?
只是我的运气。
我们的情谊,原来,并不当什么。我的忠心耿耿……
只是一厢情愿的屈服吗?
你竟然能这样对我的孩子!
你竟然可以这样对我的孩子!
那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是我!陪他每一天,吃饭睡觉习武游戏!是我为他担惊受怕,是我为了救他宁可失去生命!是我宁愿他恨我疏远我,也要他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是我因为他的伤痛夜夜难眠!
这一切不能让明白,你不能动他吗?!
你竟然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孩子!
我不能让你明白,他的生命比我的更重吗?!
韦行咆哮过后,终于在韩青脸上看到怨恨。他愣了,当然他也满腔怨恨,但是他没想过会在韩青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种表情,让他不舒服:“韩青!”
韩青缓缓清醒过来,摇摇头:“我没事!”
韦行半晌:“你不是早知道他会这样做?”
韩青再一次轻声:“我没事。”
纳兰在屋里柔声哄着韦帅望,听到声音起身迎过来,看到韩青的表情就呆了,她慢慢退到一边,忽然间明白,这次,韦帅望的伤势非同一般。
帅望看到韩青,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活着。
韩青伸手搭脉,良久问黑狼:“怎么伤的?”
黑狼道:“冷掌门的手扣在他脖子上,大约,有几秒钟,韦帅望挣扎一会儿,忽然身子一软……”
韩青点点头,明白了。同书中的记载一样。不是误伤!
回过头,勉强弯弯嘴角,问帅望:“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帅望眨了二下眼睛,没有。
韩青问:“身体有感觉吗?”
帅望眨了一下眼睛,有。
韩青伸手,左右晃动:“看我的手指!”
帅望做不到。
韩青轻声:“你知道你……”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帅望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沾了一滴泪。
韩青轻声:“别哭,会……”他忽然间低下头,泪如雨下,韩青埋下头,额头抵住帅望的额头,慢慢抱住韦帅望!帅望!帅望!你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也不可怜可怜我们吗?
哽咽声!
帅望瞪着眼睛,感觉到滚热的泪,滴在他额上,滴在他眼窝里,流过他的眉毛,穿过他的睫毛,滚进他的眼睛。
他依旧瞪着眼睛,泪水与泪水混在一起,从他瞪大的眼睛里流下来。
泪水!
不!师父,别哭。
对不起,我一直带给你的,都是伤痛。
别哭,我很后悔,沉默了四年,能哭的时候,我应该大哭,我应该在地上打滚,我应该冲你大吼大叫,我应该破口大骂,表示我对你的不满,我不应该沉默四年,我以为我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惩罚你。
我很后悔,原来好日子只有那么几年,我应该好好享受,我应该早一点原谅,我应该,在能说的时候,好好告诉你,我的感激。
别哭。
韦行与冬晨目瞪口呆,然后,也热泪盈眶了。
身后传来冷冷地声音:“韩掌门要是放弃了,何必还叫我多跑这一趟。”你也绝望了吧?
韩青起身:“我一时……”羞惭了,我应该立刻开始救治的。让开位子,将手放在帅望头顶。
冷良过来,一声不吭,捋起韦帅望的袖子,一根针就扎进韦帅望的血管中。
韦帅望顿时瞪大眼睛,然后脸色发白,额角开始冒汗。
一条红线顺着血管直爬到肘部。
韩青惊骇:“这是什么?”
冷良淡淡地:“蛇毒!”
韩青勉强压下他的惊恐,慢慢问:“多少?”
冷良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沾了一下。”
韩青嘴唇抖了抖,你应该先做试敏,不,先做动物试验,然后人体试验,然后……唉,算了。
可怜的韦帅望,被扎了一下的手臂已经肿起来,流血不止。韦帅望只觉得整个手臂沿着一根线剧痛难忍,情不自禁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只有眼睛不住上下划动,除了急出一头汗,一点用没有。
纳兰道:“帅望有话说。”
冷良道:“他暂时得忍耐一下。”
纳兰上前,握住帅望手:“是手臂痛吗?”
帅望眨眼。
纳兰缓缓道:“帅望,记得我们编过的一个密码吗?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每个字有四个数组成,每个字四个角的笔形按其位置左上、右上、左下、右下的顺序取号,现在,你向下看眨眼,是一到五,向上看,是六到九,还记‘我’是什么码吗?”
帅望缓缓想起那个密码的编法,我,左上是垂,右上是点,左下是折右下也是折,帅望慢慢眨了两下眼,停顿,三下,停顿,五下,五下,2355。
纳兰点头:“对,2355。”
帅望再眨三下眼睛,向上看,眨一下,然后一下,二下。
纳兰轻声:“3612,渴?”
帅望眨下眼睛。
纳兰要去拿水,冷良道:“他不一定能咽。”
纳兰呆了呆,看看韦帅望,帅望沉默一会儿,打出1090,2221,纳兰轻声:“不能。”终于意识到,韦帅望顶多有三天时间,没有人三天不喝水还活着,纳兰看冷良:“怎么办?”
冷良道:“水与盐可以由大肠吸收,人完全静止,补充水份,可以活十几天没问题。”
大家要过一阵子才明白大肠吸收的意思,而韦帅望已经飞快地眨出三个字:1040,2729,4343。
纳兰慢慢翻译出:“干你……”然后涨红了脸,哭笑不得。死韦帅望!
冷良倒忍不住微微露出个笑容:“你应该很高兴,我暂时还没打算把猪大肠塞到你胃里,好给你灌点稀饭。”
这次韦帅望只说一声:“靠!”惨了,惨了。
冷良道:“是啊,糟透了,哪次错灌到肺子里你就死了,而且是痛苦的窒息而死。还有,不能咳嗽,如果有痰的话,很容易就憋死了。所以,你如果不好起来的话,应该是活不了几天了。”
韦帅望没来得及反应,冷良已经双脚离地,整个屋子都被韦行的咆哮声震得一抖,韦行怒吼:“我宰了你!你不治好他,我就要你的命!”
如果不是韩青及时把冷良解救下来,冷良很容易就成韦帅望第二了。
韦行怒吼:“你敢再说一次,你敢……!”忽然间红了眼睛,所以他就没再吼下去。
冷良终于也忍不住:“是你们教的他!你们要他蠢,你们把他教成白痴,所以他才会这样!”
韦行哽住,我?是,我!我……我责备他,他朋友被杀,所以他昏了头,我责备他,我说他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韦行转头,踢门,离开。
韩青慢慢低头,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在冷家,太过善良,会死吧?是我,逼着我的孩子冒着死亡的危险去固守他的道德底线吗?
我害死他吗?
韩青慢慢低下头,我可以为我信的去死,我能要求别人也这样吗?
帅望,你是去道歉的吗?
冷良笑:“你是去找你师爷道歉的吧?求仁得仁,你心安了吧?”
韦帅望这次打出一长串骂人话,直看得纳兰红着脸望天,一声不吭。
冷良淡淡地:“省省吧,我看不懂。”
韦帅望差点给气哭了。
黑狼轻轻咳一声:“帅望,是……”良久:“我们约在山下会合,我准备了强弩伏击冷掌门。帅望拦在中间,劝我放下弓弩,冷掌门不住逼近他,我不知道他已经,已经出手复仇,我不肯放下箭,他,他不能闪开,他也,他也不能向我这边靠近……”黑狼慢慢垂下眼睛,一开始是为了救冷秋,后来,是为了我!
冷良半晌:“救一条蛇,活该被蛇咬。”
韦帅望愤怒地:“我还他妈救过你!”纳兰把“他妈”二字略过,她现在都是整句翻译完才说的。
幸亏韦行出去了,不然听完黑狼的话,黑狼就会变成替罪羊。
韩青沉默一会儿,终于轻声:“帅望,你不必……”你不必那么善良,你可以,至少威胁一声你要闪开,至少可以警告你师爷别动,你……可以自私一点,你首先自己要活着啊!
韩青沉默了。
纳兰看着帅望的眼睛,轻声:“帅望说,对不起。”
韩青的声音有点虚弱:“人都有莽撞的时候,最近,你遇到的打击,确实太多了。”
纳兰轻声:“他说,对不起,同你疏远了四年。”声音已微微颤抖。
韩青呆住,什么?帅望,你提起以前干什么?
纳兰哽咽:“他很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同你在一起的日子。”
韩青轻声:“不!”你在说遗言吗?不!你不会!
纳兰道:“他说,谢谢你。无法报答,对不起,让你伤心。”一边记录一边翻译,一边泪水就滑下来。
韩青收回自己放在帅望头顶的头,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才慢慢平息自己汹涌澎湃的内息,良久,才轻声:“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即使,你不能治好,我依旧感谢,你存在过的每一天。帅望,你是我的孩子,你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对我的报答。仅仅你活着,就是报答。”
我曾经要求良多,现在只祈求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纳兰轻声翻译:“狗……冷良的蛇毒放多了,痛,冷!”
韩青道:“他在发烧,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韦帅望的鼻子里缓缓流出血来,然后,他开始全身发抖。
189,等待
189,等待
帅望瞪着冷良,这是怎么回事?你这狗屎,我至少可以死得平和点吧?你给我蛇毒,你这个王八蛋,蛇毒有啥用?王八蛋,你跟我说说!
冷良用纱布擦去韦帅望脸上的血:“看,你流血,证明蛇毒会阻止血液凝结。”
韦帅望如果能够,一定会嚎叫起来,凝个屁血啊!老子不是外伤,不会有凝血块在血管里飘,老子也没七老八十不会有血栓,你这样抢下去老子倒是有流血不止,失血而死的可能!
韦帅望坚定地眨出“放屁”二字,纳兰沉思一下:“他说的,类似胡扯之类的。”
韦帅望气苦,是放屁,是放屁!
冷良沉默一会儿:“我知道应该不会是凝血问题,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创伤,蛇毒都可以让你的血流得更顺畅。对于大脑任何创伤,充份的血液供应是重要的。而且蛇毒会让人兴奋,我觉得这东西对脑子有作用,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作用,我只知道你一部分大脑不工作了,我不知道如何让它开始工作,所以,只能把所有对大脑有作用的药,一样一样试着看,从蛇毒开始吧,然后洋金花,乌头,马钱子,颠茄,瓢蕈,羯子毒,朱砂,水银,酒,古柯,罂粟……”
韦帅望顿时两眼翻白了,呜,所有这样药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韦帅望会在床上不住颤抖抽搐流口水吐白沫。韦帅望内心尖叫尖叫,不!不要!救命啊!
纳兰咬着嘴唇,迟疑半天,看在韦帅望那么困难,眼睛都要眨抽筋的份上,勉强道:“他说,你要是敢,他祝你全家死光!”
冷良淡淡地:“不用你担心我全家,你担心你自己吧。”
韦帅望再要说什么,蛇毒的毒性上来,心跳喘息,手臂剧痛,身体滚热,人发抖,即没能力思考如何表达,也没能力清楚地眨眼睛了。
帅望痛苦地被封闭在他的身体里,无能为力地忍受着这具身体单向传回的一阵阵种种痛楚,他那条可怜的手臂已经整个红肿起来,伤口处紫黑色,好象一小团火苗在他手臂上不住地燃烧,痛得韦帅望想嚎叫,如果他能动,他一定会满地打滚,可是现在,他只能静静忍受,韦帅望内心尖叫,救命啊!止痛药!救命啊!给我昏过去也行。
韩青按着他头顶:“帅望,尽量平静下来。”你的心跳快到极限值了。
帅望抬眼看看他,不,不要,那只会让我清醒的时间更长,不,我痛!
韩青气恼地发现韦帅望不但没运功让自己平静下来,反而加快心跳,试图中结自己的生命,或者,至少昏过去。
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过一次肯听他的话啊?
韩青无奈地轻轻抚摸帅望的手臂:“帅望帅望,手臂只是有点肿,揉揉,活活血就好了。”然后:“冷良,用点麻药缓解一下他的疼痛。”
冷良冰冷地:“影响药效,也影响我观察效果。”
韩青道:“他心跳得太快。”
冷良道:“你想办法,控制他的心跳。”
韩青沉默一会儿:“冷良,减轻他的痛苦。”如果你救不活他,至少在他活着时,可以少受点折磨。
冷良无声地抗议一会儿,取针在帅望身上针刺麻醉。然后瞪着韩青一会:你觉得没有希望了吗?
瞪了一会儿,冷良也低下头,确实没多大希望了,他也不过是在等待奇迹。
纳兰查颜观色,知道韦帅望这回恐怕在劫难逃,低下头,想了想,近身在耳边问:“帅望,你要不要见见芙瑶和孩子?”
帅望慢慢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要不要见他们最后一面?要不要最后见一下他爱过的人和他的儿子?
会给芙瑶带来大麻烦吧,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没有必要。
帅望缓缓眨了二下眼睛,不,不要了。
趁着痕迹尚浅,让她忘了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吧,时光会把一切记抹去。多年以后,她也许会偶尔想起与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快乐的记忆,除了我曾经给她一耳光,都是我在哄她玩,多好。
泪水涌出眼角。
纳兰明白了,握住帅望手:“帅望,让她自己决定是不是来见你吧,如果她觉得别的事,比来见你更重要,她会做出明智决定的。”
这次,帅望没有反对。
他的心跳,慢慢平复。
冷良看韩青一眼,动动眉毛,看,你老婆多有办法。
韩青哭笑不得,亲爹要他多陪一分钟他也不干,这会儿想起来公主了,几天几夜也等得了。
无语问苍天,养孩子有啥用啊?你得耍尽多少花招才能让我们这些智慧人类鬼迷了心窍,为小孩子做出种种不智慧的选择啊?
(老天爷擦着汗说:不比把一对人模狗样的君子淑女扒光了弄到一起圈圈叉叉难多少。)
纳兰向黑狼点点头,两人出门,纳兰道:“你去公主府,委婉点问芙瑶要不要来见帅望一面,如果可能的话,把孩子也带来。”
黑狼瞪着纳兰,半晌:“你的意思是?”
纳兰点点头:“是,只是以防万一。”
黑狼盯着纳兰,纳兰慢慢垂下眼睛,嘴唇动动,却没能出声。黑狼慢慢垂下眼睛,良久:“来见他最后一面?”
纳兰嘴角微微下弯,是的,她没出声。
身后人影一闪,纳兰惊问:“韦行!你干什么去?”
韦行状若不闻,纳兰大惊,急道:“帅望叫你!他有话对你说!”
韦行停步,犹疑一下,转身进屋。
纳兰轻声吩咐黑狼:“你要说明白,但是,如果她要是面露迟疑,也不要再勉强她。”
黑狼点头,同时内心不解,小公主为什么会迟疑呢?她挺爽快的啊。
纳兰内心叹息,唔,小公主可能一点不迟疑地就拒绝了。可是,也就这点希望能让帅望多拖两天了。
看看黑狼,你可别一怒之下也给芙瑶两巴掌。
纳兰送走黑狼,进屋去,只见韦行呆站在门口,床上的韦帅望面孔通红,衣服快被冷汗湿透,全身颤栗,连眼球都在不住震颤。
纳兰关上门,韦行听到声音,惊醒了一般,怒吼一声扑过去把冷良拎起来:“你把他怎么了?!”
冷良的喉咙立刻发出咯咯声,吓得韩青立刻扑过,救下已经开始翻白眼的冷良,韦行怒吼:“你把他怎么了?马上把他治好!老子把你宰了殉葬!”
冷良喘息着躲在韩青身后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青握着韦行的手腕:“我们在尽力。”
韦行的手在抖,半晌:“帅望,真的……?”真的会死?
韩青慢慢垂下眼睛,原来,韦行还不知道!韩青低声:“冷家旧籍上记载的点穴手法,因为对掌门长老不能用死刑,所以,把他们锁在自己的身体里,后来,这种刑法,因为太过残忍被禁止了,改成有确实证据,众长老一致通过,可以判死刑。所以,这种点穴手法也失传了。”所以,韦行不知道。
韦行眼睛微微转动:“那就是说……”
韩青道:“以前,所有受刑的人,都被锁在不能动的身体里,直到死亡。”
韦行轻声:“所以……”
韩青缓缓道:“所以,我们在尽力。”
韦行看着韩青,什么?你说什么?韦帅望会死吗?
我儿子同温剑单挑都没死!
他不会死!
冷秋那老狗!
韦行甩开韩青的手,踢开门要走。
韩青抓住他:“你干什么去?”
韦行咬牙切齿:“我去杀了冷兰?”
韩青完全糊涂了:“这,为什么?”这是怎么扯到冷兰身上去的?
韦行道:“他杀我儿子,我杀他女儿!”
韩青硬是被这种强悍的逻辑给震住了,他瞪着韦行,啊?!
哭笑不得,半晌,韩青苦笑:“稍安勿燥,等帅望治好的,或者,……我陪你一起去,灭他满门,杀了冷兰,杀了师父,再一起自杀。”
韦行两眼冒火,双手握拳,对!连他一起杀了!
呃!唔!不!!光是想,就已经失去力气了。
他一点也不介意杀人,对道德恩义也无信仰。
可是,那个人,是不能杀的。
他一出生就被人抛弃,如臭水沟里的耗子一般,本应该一辈子生活在最底层,那个人伸手把他拎出来。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督促鞭策,他会顺着那人指给他的路拼命往上爬,每次他想停下,就仿佛嗅到旧日生活中烂菜叶与泥秽的味道。有些生活,比死亡更让人恐惧。那人把他拎出来,他同韩青不一样,那个人只是给韩青另外一种生活,给他的,却是全部,他拥有的一切。
韦行对冷秋的畏惧是根深蒂固的,不管他如何努力顺从克制,当他开口说话,或者弄出一点动静时,遇到的都是冷秋厌恶与威胁的目光,所以,他习惯安静沉默,不被人注意地站在角落里,即使成年之后,再不会有人用那样的眼光看他,他在开口说话时,依旧感到不安与焦虑。
韦行的一切行为习惯都是为适应冷秋形成的,别人是被父母伙伴师长与社会共同教育成的,他的世界里,冷秋太过强大,他由冷秋一手捏成,他对自己的造物主,有根植于生命中的恐惧,那是他的禁忌。
杀掉冷秋这个念头让他恐惧焦灼。
韩青看着韦行恐慌的目光,再一次苦笑,伸手拉着韦行:“进来吧。”
韦行转过头,看着在床上抖得不成人样的韦帅望,心中的痛恨与愤怒让他快要疯狂,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杀了冷秋”这四个字。
而且,他对韩青如此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感到痛苦不安。
韩青,你说的不是真的!你这么说,让我难过。
我可以胡说!你不能!
你让我不安,恐惧!
如果连你都会……这世上还有什么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黑狼同韦行一样有良好的吃苦耐劳精神,马不停蹄一天一夜已赶到京城,可怜他的马,被骑废了两匹。
黑狼拿出块通行无忌的牌子,这是上次小公主送给他,让他随时来看自己女儿的。
门侍立刻前面带路,二门把他交给宫女,直到芙瑶寝宫。
芙瑶怀里正抱着黑狼的女儿,用她的小手逗她儿子来抓。
黑狼马上对芙瑶好感度飙升,这高贵女人奴婢成群,她没让奴仆抱她的孩子。
芙瑶回头,笑:“来看孩子?双儿,你爸爸来了。”笑:“你还没给她起名吧?我叫她小双,成双成对。大名等着她爹来定呢。”
黑狼躬身:“公主定了就是了。”
芙瑶有点不舍,把孩子交给黑狼:“你要带走吗?她同小念玩得可好了。要是没有妥当的人选,先在这儿委屈几日,可好?”
黑狼感激地笑笑:“何言委屈?黑狼感激不尽,只是,这次我来……”
芙瑶蓦然惊悟:“帅望呢?”
黑狼把孩子放下,目光微微不安地躲开那亮晶晶的凝视,在芙瑶下巴上扫了一会儿:“帅望出了点意外,受了伤,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见他一面。”
芙瑶看着黑狼,半晌:“使妇有夫,不方便去看望别的男人”
黑狼愣住,呃,是我没说明白吗?黑狼缓缓道:“他,他的伤势……”
芙瑶问:“快死了吗?”
黑狼沉默一会儿,白老板,我尽力了,你女儿不是一个委婉得了的人:“如果冷良的治疗没要他的命的话,应该还能活一阵子。不过,冷良说他不能吞咽,不能咳嗽,可能会出意外,窒息而死,或者……”
芙瑶沉默一会儿:“如果没有意外,他能活多久?几个月?几年?”
黑狼迟疑:“这……”不知道。
芙瑶问:“他怎么受的伤?伤势如何?”
黑狼把冷秋的的袭击,与韦帅望的现状细说一遍。
芙瑶慢慢坐下,没有表情,唯一能看到情绪的,就是她的胸口起伏。黑狼微微释然,唔,她一开始不明状况,说不方便去,倒也有道理。
芙瑶只觉得愤怒,被你师爷伤了?好啊,你恋恋不舍的家!被家人杀了,你死得其所,求仁得仁了吧?
芙瑶垂着眼睛,木着脸,声音冷冷:“如果他能治好,我不方便去看他。如果他死了,他不过痛苦几天,我还有一辈子要过,没必要去看他。”
黑狼目瞪口呆:“什么?!”什么?他差点去掏掏耳光,我听见什么了?
芙瑶重申:“你请回吧!”
黑狼暴怒,咬牙:“你这个……冷血!”
芙瑶淡淡地:“对韦帅望热血,岂不是对梅子诚冷血?小梅愿意替我遮丑,我不应该再让他出丑,不顾一切去看病危的恋人,当然感天动地,然后呢?我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让我夫家颜面何在?”
黑狼愤怒,强压怒火瞪了芙瑶一会儿:“如果他死了,你不会后悔?”
芙瑶缓缓微笑:“如果每天后悔半个时辰,我会很痛苦的。不过,我猜我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如果每个月,每年后悔半个时辰,相信我能忍住。”
黑狼再一次研究,韦帅望的女人,漂亮的小公主,这个完美无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组成的?韦帅望你瞎了眼,看看你找了个什么烂货?!黑狼刹那儿间有一种想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颜色的欲望。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冷血动物是韦帅望的干娘生出来的,所以,我等天谴她吧,不能替天行道。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然后往芙瑶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转身而去。
190,求救
190,
芙瑶接过手帕,擦脸,吩咐:“水,洗脸。”看着傻了的青枚,笑了:“韦帅望的朋友都是野人。”
青枚沉默无言,等芙瑶洗完脸,均上脂粉才喃喃:“公主,真不去看韦帅望?”
芙瑶淡淡地:“以后别提那个人了。”
青枚忍不住:“公主,我不喜欢那小子,可是……可是……”
芙瑶淡淡地:“难道我得到地上打滚吗?”
青枚道:“你不怕冷家人心寒?”
芙瑶轻声:“他们杀了韦帅望!他们是应该心寒!”因为,我会找机会杀了冷家所有人!我不管你们是谁害死的韦帅望,我要杀光你们,平了冷家山!你们等着!一旦我有机会,就不会再给你们任何机会!姓冷的一个不留,冷家山上鸡犬不留!你们等着!
芙瑶微笑:“青枚,咱们有多少日子不问朝政了?公主府也该重开诗书会,再打打秋围了。”
夺走韦帅望的人,得给我血债血偿!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桑成求见时,芙瑶正在桌上翻折子。
她不看内容,只是看看是奏什么事的,桑成从没见过芙瑶这样浮躁,不禁呆了一会儿,才见礼:“桑成见过公主。”
芙瑶还在翻,父皇早就对冷家不满,挑起朝庭与冷家的对峙应该很容易,关键是如何让冷家还没觉得察时,就把这种对峙弄僵到不可挽回。还有谁可以利用?慕容,怎么才能慕容对冷家出手?怎么才能做到?冷家内部呢?冷秋走了,好得很,冷思安是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你们害死韦帅望,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桑成终于提高声音:“芙瑶!”
芙瑶停手:“什么事?”
桑成看着芙瑶:“我,是来请两天假的。”
芙瑶道:“去吧。”
桑成沉默地看着芙瑶,芙瑶垂下眼睛,苦笑:“我有点走神?”
桑成道:“如果你——”半晌:“我会对韦帅望解释的。”
芙瑶嘴唇颤抖:“有用吗?!”解释有用吗?我去看他一眼有用吗?他就开心了?我就开心了?我们从此就快乐幸福了?
芙瑶慢慢用双手抵住头,好沉重的头,不住想埋下头,缩起身子,缩到一个角落里去。老天爷想把一个弄变态很容易,只要她拿什么,你夺走什么就成了。
芙瑶刹那间想起小念,它不会再夺走我的孩子吧?如果那样,是不是一开始就不爱比较好?
爱情亲情本来就是一种幻觉,能让你快乐,让你痛不欲生的幻觉。
桑成道:“芙瑶,如果你想去看他的话,可以叫章择周来商量一下。”
芙瑶轻声:“你们冷家人伤的他,你们冷家人救不了他了吗?你们不武功高强吗?你们不是内力深厚,可以起死回生吗?他们为什么不救他?韦帅望不是当他们亲生父母一样吗?亲生父母拼了命也会救自己孩子的,是不是?”
桑成过去给芙瑶倒杯水:“喝点水,你的脸色有点……”青白色,很吓人。
芙瑶喝水,许久,一杯水喝完,脸色恢复过来,人也缓和了:“我失态了?”
桑成道:“我师父师伯一定会拼命救他的,但是,师爷的功夫很高,他点的穴,师爷师伯可能解不开。”
芙瑶瞪住桑成:“那么,功夫更高的人能解开吗?”
桑成思考半天:“我不知道,黑狼说的,好象并不只是点穴手法。”
芙瑶道:“黑狼还在吗?叫他来!”
桑成迟疑一下,呃,那小子好象对你有点意见,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当面叫你贱人……
芙瑶道:“他应该在等你一起回冷家吧?”
桑成“呃”一声,老老实实地:“我带他过来。”
黑狼愤怒地:“我不去见那个贱人!”
桑成道:“她很伤心,真的,我从没见她这么失常过。”
黑狼“呸”一声,想起来自己吐在美女脸上的唾沫,这奇怪的女人居然还要见他?这女人没有脸的吗?
桑成道:“就算你为了帅望,再去见她一面吧。”
想到韦帅望躺在床上,沉默着流出来的眼泪,黑狼强压怒火,跟着桑成咚咚咚地走进公主府。
桑成鞠躬如仪:“公主,黑狼来了。”
黑狼一脸鄙夷地看着芙瑶,有话说有屁放!
芙瑶问:“韦帅望到底受的什么伤?有名目没有?”
黑狼愣一下,这个,看韩掌门那个表情,肯定是有名目有来历的,只不过人家没同我说啊!他瞪着眼睛,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芙瑶问:“比冷家掌门更强的内力,能治好韦帅望吗?”
黑狼想了想,终于诚实在回答:“我不知道。我听韩掌门他们说的,如果要强行打通经脉,也一样会伤到韦帅望。”
芙瑶沉默一会儿:“如果你不知道他受的什么伤,把症状详细讲给我听。”
黑狼复述一遍,芙瑶记在纸上。
回头令宫女:“拿一百两银子给这位先生做盘缠。”
黑狼嘴角往后一拉,拉得嘴唇菲薄,刻毒的骂人话就要出口,芙瑶斜他一眼,古怪的眼色让他侧头瞪眼,干嘛?你给我个飞眼做啥?如果是抛媚眼的,我立刻给你两记耳光让你知道啥叫妇道。
芙瑶扬起一边眉毛,眼角流光,一个微笑:“我不方便出宫,可是遇到强盗绑架,我也没办法!”
黑狼把眼睛再瞪大一圈,你什么意思?
芙瑶再给他个眼色示意他接过银子。
黑狼完全被她搞傻了,伸手接过银子,继续瞪着她。
芙瑶伸手抓住他衣袖:“你要干什么?你要银子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绑架?!”
黑狼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把她拎起,扛到肩上,哭笑不得地威胁桑成:“别乱动,小心我撕票!”韦帅望的女人可真损,她这是把她的风险转嫁到我头上了,好吧,谁让我刚才那么正义凛然地吐她呢!反正我本来也是各方通缉的要犯。
桑成目瞪口呆:“喂,别开这种玩笑!喂!这样不行!”
三人一路追到林子里,黑狼把芙瑶扔到地上,回头气;“你追我干什么?”
桑成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绑匪,当即结巴了:“我我我,我是公主侍卫啊,你,你绑架公主,……”有强盗质问警察为啥追他的吗?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黑狼气:“她让我绑她的,你没看见?”
桑成吃瘪地:“是啊!公主,你,你想干什么?”你又在玩我吧?
芙瑶道:“我去慕容家问问,这种伤能不能治。桑成你回去告诉我父皇,就说黑狼硬绑我去冷家,让我父皇尽量封锁消息。”
桑成这个气馁啊,为什么被分配说谎任务的总是我?“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芙瑶笑:“韦大人知道你擅离职守,为了韦帅望,他一定能理解。但是如果知道你变成了绑匪给冷家抹黑,不会把你剥皮抽筋啊?”
桑成呆了一会儿,权衡一下,痛苦地责备黑狼:“你为什么不等公主准了我的假再绑她?”
黑狼忍笑看地,忽然间觉得小公主坏得很好玩。
黑狼同芙瑶骑马一路向慕容家飞奔。
芙瑶一直沉默不语,黑狼终于忍不住:“如果他没救了,你真的不去?”
芙瑶抬头看黑狼一眼:“我应该去吗?”
黑狼先是愤怒然后悲凉:“你这么说,要么是你根本不爱他,要么,是因为他还没死!否则,你会愿意付一切代价见他最后一面。”
芙瑶冷笑一声:“是嘛,见一面又能怎么样?你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你什么代价也不必付!”
黑狼大怒:“如果可以,我愿意……”愿意付出生命去见逸儿最后一面。
芙瑶问:“你愿意为了见爱人最后一面,杀了你的朋友,比如韦帅望吗?”
黑狼愣了一下,呃?
芙瑶笑,切!
黑狼结结巴巴地:“你,你这是诡辩!”拿这种不可能出现的选择来难为我做什么?
芙瑶淡淡地:“不是,这就是我面临的选择,我不给梅家面子,梅家就不给我支持,那是要命的事——要他们命的事。”
黑狼微微一愣,要他们命的事?他们不支持你,你就会要他们命?上下打量芙瑶,这妖邪!“那么……”你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芙瑶道:“能救韦帅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芙瑶静静地:“他的命,当然比别人的重要。”为了救韦帅望的命,别的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比全世界重要。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原因不是理智范围内的事,所以,不必比较不必谈判不必选择。
每个人生命中都应该有一件让他发疯的事,一个让他发疯的人,一段让他发疯的感情。那才是美好人生。
黑狼沉默了。
良久,终于觉得,自己刚才有点——
黑狼咳一声:“嗯,那个,咳咳……”
芙瑶顿时一只手掩面,躲闪:“你又要干什么?”
黑狼嘴角抽搐,哭笑不得,你!
道歉的话“咕咚”一声咽回肚!黑狼识相地沉默了,对韦帅望的女人,还是少招惹为妙,同级别的智商,又不象韦帅望那么善良,避之则吉。
黑狼相信这混蛋女人一定有别的办法从公主府出来,她非逼他做绑匪,就是为了整他。
芙瑶笑睇他一眼,哼,不要你道歉,等韦帅望好了,我向韦帅望告状!
如果韦帅望死了——整个世界都要为韦帅望的死付出代价!不差你一个!
黑狼见芙瑶刚刚还若无其事地笑,片刻就陷入沉思中,不禁微微觉得不安,这女人的沉默,让他不安。
芙瑶来到慕容山庄外,写张纸条:“午夜子时,湖边柳下,芙瑶。”
交给黑狼:“你进去把纸条入到慕容剑的屋里。”
黑狼瞪她:“为什么?”不是耍我吧?人家功夫出神入化,你想我死啊?再说你是来求人的,不从正门进去,好说好商量,你偷闯人家?
芙瑶道:“如果他们说直接说治不了,一下就堵了我们的嘴,再没商量的余地,我先同小剑谈谈。”
黑狼瞪她一眼,人家要是不想治,难道你还能拿剑逼着人家去啊?你骗出人家的真话来有什么用?宫里的人就是古怪,估计是鬼崇惯了。
芙瑶听不到黑狼肚子里的腹诽,却也能看到黑狼那一脸的不以为然,轻声:“你不用抱太大希望,如果慕容家能行,韩掌门不会不想到的。不管人家能不能做到就登门求助,慕容家会觉得尴尬。”
黑狼更不满了,韦帅望都快死了,你还怕慕容家尴尬?
黑狼把芙瑶列入无法沟通人物一栏,不过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再说,咱还欠人家一口唾沫不是吗?
黑狼看看慕容家的大门,再一次觉得往小公主脸上吐唾沫这种事再也不能干了,会威及生命安全。
这里是啥地方?这是武林圣地啊!
冷家顶尖高手可敢闯进去?
芙瑶微笑:“别怕,这个时辰,慕容家会功夫的应该都在校场习武呢。”
说到点子上了,黑狼微微安心,对!没错!白芙瑶一眼,谁怕了?
我才没怕,我只不过象所有有勇有谋的男人一样,考虑一下翻墙的最佳位置。
黑狼走到墙根下,听了一会儿,确信墙内无人,翻身上墙飘然落地。
正房里有人,几个女人说说笑笑,西厢有下人在收拾打扫,后院里也有人在。黑狼倒想打听下你们家小公子房在哪儿啊?当然知道那不太现实,好在房间也不多,一间间找也不用多少时间。
主人房与西厢主房很容易就确定用处了。书房正厅不用看,下人房也很明显,然后是几乎两间一模一样的房,东西摆设全差不多,一个乱点,一个特别整洁,一个里面摆了几本书,一墙上挂了几个蝈蝈葫芦。哪间是慕容剑的房呢?
然后黑狼就听到身后笑声:“找什么?”
黑狼向前一跃,转身。
只见一个儒雅青年,书生打扮,拄了副铁拐,正微笑看着他:“我不会偷袭你的。我们慕容家人,不偷袭。”
黑狼红了脸,世家子的傲骨可真讨厌。黑狼喃喃:“我,替人给慕容剑送个信。”
那人指指左边屋:“这间。”
黑狼迟迟疑疑地后退着,把信放到桌上,瞪着那个人:“请教阁下的万儿。”
那人淡笑:“慕容琴。你要找的人的哥哥。梁上君的名号呢?”
黑狼气苦,呜,丢人,好吧,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狼。”
慕容琴微微露出一个讥诮的表情:“最近冷家人挺喜欢到慕容家观光的。”
黑狼道:“我不是冷家人。”
慕容琴道:“冷玉的弟子,是不是?”
黑狼沉默了。
慕容琴道:“你来干什么?”
黑狼道:“送信。”
慕容琴问:“谁派你来的?”
黑狼道:“信上写着。”
慕容琴笑:“我不偷看我弟弟的信,我问你这个敢闯慕容家的贼是谁派来的。”
黑狼大怒:“我是来送信的!”
慕容琴问:“你敲门了?谁给你通报了?慕容山庄是集市吗?是个人就可以进来?”
黑狼咬牙,我今天怎么净遇到损人呢?你他妈的要打要杀爽快点!
慕容琴讽刺:“拿张纸就敢冒充送信的?你腰上挂着刀何不学曹操献刀?”
可怜的黑狼,没怎么读过书,又一直被军事化管理没听过评书没看过戏,硬是不知道献刀是啥意思,可他也明白不是好话,因为听不明白更加气急败坏,芙瑶你这狗东西出的狗主意!害我被慕容家的损人损得!我还不能回嘴骂他,黑狼咬紧牙关沉默。
慕容琴见黑狼不吭声,当时一拄向黑狼打过去。黑狼一见他出手,顿时大喜,行家一出手,黑狼就看明白了,这小子功夫比我高点,确实高点,但是,以他这种功夫想砍死我有可能,想把我留下,基本没可能,既然你不下杀手,那我就三十六计了。回见了你哪。
黑狼当即向前一步,挥拳就冲慕容琴鼻子去了。
慕容世家的长子,风度翩翩地虚晃一招,那是要求:“你,冷家小子拔刀!”的意思。
想不到黑狼也不拔刀,上来就是一拳,把慕容琴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后退闪开,黑狼一见他闪身,立刻再补上一脚,慕容琴一看,这小子是铁心了不拔刀,可是我也不能扔了拐同他打啊,我拿着拐好象欺负他没兵器,可我扔了拐我少一条腿啊!再君子眼见人家一脚踢过来,手里有家伙也得抵挡一下,没道理把棍子放下以肉身承受。
黑狼见人家铁拐来挡,踢出去的腿明显是打过铁拐的,只得收回这条腿,慕容琴刚有收拐之势,他另一条腿也踢了出去,慕容琴这一招将收未收,再扫出去时就没多大威力,黑狼立刻一脚蹬在铁拐上,另一条腿虚踢一下,用力一蹬,借力飞出。
再见了,慕容君子。
191,刺探
191,刺探
慕容琴发现自己竟然放跑了冷家小贼,真是又气又愧,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得,追!
黑狼一点不傻,知道以自己的功力应该是逃不掉的,虽然对方是个瘸子,跑起路来轻功应该打折的,可是人家的功底在那儿,你比人家灵活,人家比你有耐力。所以,他是不会同慕容琴比轻功的。
所以,慕容琴一路狂奔,眼见着离那宵小越来越近了,忽然间追丢了,把他给气得,再一次印证,冷家人全都是专使诡计的小人。
其实黑狼离他没多远,只不过慕容的追踪功夫照韦家父子差得远了,同冷家两位追踪高手掌门人更是没法比。
所以黑狼闪身上树,待慕容琴过去,再往回狂奔,然后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慕容琴发现自己跟丢了的时候,已经离黑狼很远了,因为他本来就跑得快,黑狼为了逃命,跑得更快。两人背道而驰一转眼就相距二三里远。慕容琴还原地打转,怎么也想不到黑狼后往回跑。等他恋恋不舍承认失败,打算放弃时,黑狼已经在树上弄了个临时掩体,安安稳稳地使出他最擅长的忍者功夫了。
不过很可惜,黑狼千算万算,算不到芙瑶会出现。慕容琴正要回头时,远处衣袂纷纷,和风传香,慕容琴的心跳忽然间停顿一下,他站在那儿,看到缓缓而来的芙瑶公主。
慕容琴长叹一声,慢慢走过去:“又是你?上次你送的信,害我们挨一顿暴打。”嘴里抱怨,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柔。
芙瑶苦笑。
慕容琴也苦笑:“找我弟弟?”又找我弟弟帮忙?上次是我出主意跑去帮你的,也是我母亲同意的,结果回家还是我弟弟被揍得满地打滚。慕容剑那傻子虽然又蠢又固执,可是他是我弟弟啊,我不好害他一次以一次。
芙瑶低下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半晌:“你听说过冷家有一种点穴手法,可以让人一动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而且,是治不好的?”
慕容琴笑:“点死穴?”还以为芙瑶是不想他尴尬,所以叉开话题。
芙瑶微微失望:“不是,人清醒,能眨眼表示自己的意思。”
芙瑶的失望让慕容琴也有点失望,你希望来的是慕容剑吗?
其实不是,芙瑶失望只是因为慕容琴竟然不知道有这种点穴手法。
慕容琴见芙瑶说得详细,知道这不是聊天,沉静下来,想了想:“你说的是闭锁刑吧?冷家早几代就废除这种刑罚了,太残忍,不能动不能说话,可是神智清醒。”
芙瑶微微一喜:“以慕容家的功夫,一定能解开吧?”
慕容琴苦笑:“当然,理论上是这样的。”
芙瑶心中狂喜:“什么叫理论上?”
慕容琴道:“先不说我父母一定不会同意……”
芙瑶点头,嗯,先不用说那个,我也打算忽视这个问题。
慕容琴道:“你知道如果我们忽然间打开水闸,会怎么样?水势过大,会冲毁堤坝。而那种刑罚针对的正是这一点下手,越是功夫高的人越是这样,一旦经脉打通,他们自身的功夫立刻把自己大脑最脆弱的地方炸毁。我们可以清除所有阻障,但是,他们自己会杀掉自己。”
芙瑶良久:“没的救吗?”
慕容琴道:“理论上有。”
芙瑶无奈地笑了:“慕容,你快说!”
慕容琴道:“原谅我,我弟弟习武,我专攻理论,很少有炫耀这些知识的机会。”微笑:“理论上来说,可以把那个人的内力毁掉,但是,几乎所有习武的人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内伤,这种内伤,有一部份是打斗中为人所伤,大部分是他们在修内力时方法不当,运力过猛,心神不宁时造成的,他们不能失去自己的功夫,越是功夫高的人,内伤越重,失去内力,几年内就会旧伤复发。”
芙瑶道:“他们可以重头修练内功。”
慕容琴点头:“对,如果功夫很差,比如,象——你丈夫那样的,就可以。”你为什么要嫁那样一个人?
芙瑶问:“那么,这件事,又有什么理论上的解决方法吗?”
慕容琴道:“理论上来说,只要别人把内功再传给他就可以,前提条件当然是,有另外一个人功夫强过他,又愿意把这功夫传给他,前提条件当然还是他的功夫不能太强。比如冷家掌门被施了这种刑,另外一个冷家人想要救他,即使有象小剑那样的高手去冲开脉络,他需要传出绝在部分功力,基本上就等于自杀了。如果是慕容剑出手,当然小剑是不可能出手的,假设他出手的话,从毁掉对方内力,到治伤然后,再灌注足够的内力,怎么也会折损一半功力。”
芙瑶轻声:“如果是韦帅望呢?”
慕容琴呆了,半晌:“他并不是掌门人,为什么这样对他?可以直接杀了他。”
芙瑶沉默一会儿:“也许,对方觉得,这样伤害才足够吧。”
慕容琴凝视芙瑶,半晌惊叹:“天哪,你,你是为韦帅望来的?”
芙瑶哑着嗓子:“你们能救他,是不是?你们能!”
慕容琴道:“听着,韦帅望的情况又不一样,他以前受过伤,很重的伤,实际上我认为他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内力受阻,他身体里的寒毒会发作。他应该,唔,冷家在药石上比慕容家强很多,也许,冷良会找到克制的药,但是那种阴毒是终生不去的,实际上,如果韦帅望继续修习内功,那种阴毒倒是有好处的,一方面是鞭策,一方面,阴寒的体质适合冷家的纯阴的内功。而且韦帅望在修习内力方面好象天赋极高,照我上次见他的情况推算,他的功力比冷家两位掌门差些,但是差得不特别多,差不出三成去,恐怕以掌门人那样的功力救了他,余下的功夫也只够自杀的了。小剑要出手,怕也是小一半的功力没了。而且,我们的功夫,同韦帅望的体质有冲突,即使把内力注入他体内,他也消化不了,反对对他造成更大伤害。芙瑶,我认识韦帅望,他是个——还不错的人,但是!”慕容琴垂下眼睛:“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芙瑶淡淡地:“所有问题,我们可以一一解决。现在,韦帅望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吞咽,先给他解锁,别的后果,以后再说,慕容剑可以做到,是不是?”
慕容琴沉默一会儿:“那也是三五年的功力,芙瑶,对于武林世家来说,功夫就是一切……”
芙瑶道:“慕容,这个世界上,总有什么是你特别想要的东西吧?是什么?”
慕容琴看着芙瑶,沉默一会儿,微笑:“你。”
芙瑶微笑:“小剑呢?”
慕容琴笑:“也许跟我一样。”
芙瑶苦笑:“令尊令堂呢?”
慕容琴耸耸肩:“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芙瑶笑:“那我还是贿赂你父母比较容易,是不是?”
慕容琴低头看着她,微笑,过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垂在脸侧的长发。微笑:“你真的是找我弟弟吗?他不会知道这些的。”
芙瑶道:“我其实并不想知道那么多不可能,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能。”
慕容琴微笑点点头:“你想,直接骗他走,是吗?”
芙瑶沉默一下:“如果能够的话。”
慕容琴微微叹口气:“我很愿意帮你,如果我能够的话——但是,小剑是我弟弟,你这么做,会害死他。芙瑶,请你离开,别对小剑提出非份的要求,他不可能答应你,你只会让他觉得羞愧内疚,对你,不会有帮助。”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自私且固执,对不起,慕容,你是个好人……”伸手握住慕容琴的手,你不该向我提供如此详尽的信息,虽然你说的都是不不不,却明确告诉我了需要除掉的障碍物是什么。轻声:“谢谢。”
慕容琴道:“我可以阻止你……”
芙瑶抬头:“我既然来了,就有准备,慕容,我失踪会有严重后果,所以,请让我同令尊令堂谈谈,放心,我不会私下诱拐你弟弟。”
人在能推御责任时,会本能地做出不承担责任的选择。
慕容琴问:“如果你失踪,会发生什么?”
芙瑶淡淡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了,你就会阻止,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失踪,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慕容琴微微叹息一声,也许,也许芙瑶只是吓他,可是,他不敢漠视这个坏女人的恐吓。慕容琴长叹一声:“我去找我父亲,家母在屋里,让那个冷家的小贼送你进去吧。”
黑狼气愤地从树上跳下来,恨恨地看着慕容琴离开,奶奶的!谁是冷家的小贼?
看芙瑶一眼;“你猜错了,慕容家还有会功夫的人在闲逛,而且,如果你不冒出来的话,我本来可以甩开他。”总之不是我的错。
芙瑶微笑:“谢谢,你做得好极了。我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黑狼很郁闷地咬牙瞪了她一会儿,暴怒:“你一开始就是要引他出来,是不是?”我捏死你!你把我当鱼饵!如果我被鱼吃了呢?
芙瑶耸耸肩:“意外之得,当然,我是想过也许会有这样的意外,如果有,就更好。”
黑狼握紧拳头,我打死你!唔,好可惜,她不象韦帅望那么扛揍!我不能象对韦帅望那样揍她一顿出气,气死我了!黑狼怒吼:“如果我被姓慕容的打死了呢?”
芙瑶微笑:“那我就过去在你脸上吐口唾沫。”
黑狼噎住,气得光会瞪眼了,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
芙瑶笑道:“顺便告诉你个秘密,慕容琴连只鸡都没杀过,他看见血会头晕。”
黑狼吃瘪地,呃,那你就是在玩我了?喃喃:“那么,我要是,不小心伤了他呢?”
芙瑶上下打量他,你?凭你?黑狼好想把自己刚刚的问话吞回去,呜,算我没说!
芙瑶温和地安慰他:“你怎么会呢?你对帅望那么有情谊,无论如何也不会得罪能救韦帅望命的人。”
黑狼彻底无语了,这话说得,多么的温柔体贴,呜,人家不说他打不过慕容,人家说你不能为了自己的意气要你兄弟的命。把他完全按死了,下次慕容在他头上屙屎他都得忍着了。
黑狼咬咬嘴唇,告诫自己,再不许乱开口,不到生死关头,万不能同小公主说话。韦帅望再损也是善意的,这臭丫头,我只不过是呸了一下子……
虽然如果有人呸他,他可是会同人拼命的。
192,拒绝
192,拒绝
芙瑶示意黑狼上前通禀求见。
黑狼再次腹诽:我不是你家家奴……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当然一声也不敢吭地照办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虽然一般都是斗不过时才这么说的)。
至于芙瑶,手下听话的人多了,今天忽然见到这么不听使唤的小子,倒真让她觉得有趣了。咦,以前别人都是主动替我打理这些事的啊,这小子看起来不太情愿啊,为什么我的地位与美貌魔法失效了呢?奇怪,对韦帅望都有效的,对这小子为什么失效了呢?
芙瑶感兴趣地看着黑狼,黑狼忽然觉得自己后背好象着了火,一回头,好家伙,妖后芙瑶正一脸感兴趣的表情看着他,黑狼顿时象炸了毛的猫一样:“你干嘛?”
芙瑶微笑:“我没事。”
黑狼不安地后退一步,呸,我不是问你有没有事,我是问你想对我干什么?呜,韦帅望,你快好起来救我的命!我同你老婆在一起,有一种随时会被捅一刀的焦虑感。
黑狼气乎乎地,臭丫头,你再整我,我可不管你是男是女,拎起来就是两耳光!
芙瑶对着他,温柔一笑。
黑狼立刻打个冷颤。
芙瑶再也忍不住,真的笑了。
虽然是取笑,可是这笑容真灿烂,黑狼再一次觉得阳光刺眼,窘迫地转开头,不再表示敌意了。
没多久,长公主云璇带领所有家人迎出门来:“芙瑶!什么事让你亲自过来?”出大事了?而且还不是好事!
芙瑶上前一步,双膝跪倒:“姑姑!”
云璇忙伸手扶起:“进来说。”果然,小芙瑶眼睛都红了,坏事情,我家那两个傻子,一见这小丫头就晕头晕脑,她要真有难,少不得又是慕容家的难题了。
回身给芙瑶介绍:“这是听雨,小剑的母亲。”
芙瑶再次屈膝要拜,听雨死命扶住:“万万不敢,公主折杀小人!”
云璇苦笑,看起来芙瑶这次的麻烦极大:“来,芙瑶,咱们先进去喝杯茶,再慢慢叙旧。”
云璇坐定,芙瑶道:“姑姑,如果你有机会实现一个愿望,你的愿望会是什么?”
云璇笑了,想了半天:“希望两个孩子一世平安,我的家人一世平安。”
芙瑶沉默一会儿,想起慕容的理论上:理论上没有人能保证另外一个人一世平安,但是,一个人却可以保证毁了另一个人的平安。
芙瑶缓缓道:“我可以求父皇给慕容家世袭的爵位,姑姑当然不希罕这个虚名,但是,慕容大哥从此可免去为衣食操劳,只需做他想做的事即可。慕容家永远享有一万人的税收,姑姑,虽然这不是什么有力的保证,但是,确实是保证孩子一世平安的一种好办法。”
云璇神情慢慢凝重:“芙瑶,什么事?”
芙瑶道:“帅望被人重伤,他现在被闭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能动不能出声,连饭也吃不了,命在旦夕。芙瑶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能活下去,一年也好,二年也好,让他能活动自如地活着。”
云璇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件事听着并不难的样子,可是功夫上的事她不明白,不能应承。而且,好象有什么大问题她一时卡住,想不起来。她正迟疑间,外面一声门响,丫头们禀报一声:“老爷少爷们回来了。”
云璇站起来:“我们商量一下,再给你回复。”
慕容卓已经进来,芙瑶起来见礼:“姑父,芙瑶拜见姑父。”
慕容卓道:“你不用客气,公主陛下,你所求之事,我们做不到。对不住了,您请回吧。”
云璇皱眉:“慕容,你别急,慢慢说。芙瑶也是我至亲骨肉,看在我的份上,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好好解释,如果真有难处,芙瑶也一定能理解我们的。”
慕容卓道:“你不记得冷家的闭锁刑了?”
云璇顿时“啊”了一声,转过头来:“芙瑶,谁伤的韦帅望?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
芙瑶查颜观色,知道情况有异,她的脸色也变了:“这种方式,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云璇道:“慕容家不插手冷家内部的事,温家也不插手冷家的事,不插手冷家的事,就包括,被冷家人施了闭锁刑的人,我们不会救。不但如此,凡是冷家人伤的人,我们不救,冷家人要救的人,我们也不救。你想想,冷家内斗中,我们出手救人,等于帮了一派打击另一派,就等于左右冷家的派系争斗,那样,慕容家与温家就会左右冷家的局面,冷家还有什么独立可言。所以,不管是什么人伤的韦帅望,只要是冷家人伤的,我们不救。这是我们同冷家的约定。”
芙瑶沉默一会儿:“姑姑说的有道理,只不过,韦帅望是被冷秋伤的,冷秋伤他时,已经不是冷家人。”
云璇震惊地:“冷掌门出了什么事?”
芙瑶看看黑狼,黑狼道:“冷掌门当年因为误会,误杀了自己亲弟弟冷飒,自觉有愧,自愿离开冷家。”
云璇看看慕容卓,慕容卓笑了:“好一个自愿离开冷家,是被你们韩掌门逼的吧?他该不会是疯了吧,主动承认是命案凶手!”
黑狼道:“冷家发生什么事,我不太清楚,但是冷秋伤了韦帅望时,确已不是冷家人!”
云璇道:“你错了!一日是冷家人,终身是冷家人,放逐与除名都不是永久的!除非他死了,他的亲人弟子嫡系全死光了,否则,他依旧是冷家人。芙瑶,死规矩,不能为你改!”
芙瑶缓缓站起来,半晌:“冷前掌门,是误伤!这不是争斗,是误伤,如果姑姑不信,我以性命担保,冷前掌门不会对慕容家给韦帅望疗伤提出任何异议。如果我说错了,如果冷前掌门会提异议,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我一从慕容家出去,立刻买凶割下冷兰一只耳朵,那老东西保证不会再提任何意见。
云璇在小一号的自己脸上,看到杀气,不禁苦笑,孩子,你一脸诚意,却眼露杀机,你为什么眼露杀机?是因为你的保证是以杀人灭口做保障的吧?云璇身为皇室人,很了解皇家女的思维方式。
云璇缓缓摇摇头:“慕容家是有信用的。我们不会故意曲解当初的约定,也绝不会用任何方式迂回规避当初的约定。否则慕容家信用何在?”
芙瑶道:“姑姑即然说到不会曲解当初的约定,那么当初的约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慕容家不插手冷家的内部事。且不说冷秋只是失手误伤韦帅望,即使他真的要杀韦帅望,又同冷家的内部斗争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他们祖孙间的恩怨。何况我并不奢求恢复韦帅望的功夫,只求救他一命,让他能够自己穿衣吃饭。姑姑!”
云璇看看慕容卓,慕容卓道:“那也要消耗小剑三五年的功力,我们同温家的比武之约并没有作废!再说,人一辈子有几个三五年?这一辈子又有多少时间真的能用来习武,这等于永久地损失了小剑二成功力,绝无可能!”
云璇面露难色:“芙瑶!我们确有难处,请你谅解。”
芙瑶缓缓地摇摇头:“姑姑,我理解你们的选择,但是,如果你最爱的人,比如,你的儿子身受重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否会谅解别人不救?”
云璇沉默一会儿,看了一眼听雨,再次缓缓摇头:“我很遗憾。”
芙瑶顿时也看了听雨一眼,听雨微微瑟缩,退后一步,别,千万别过来,我做不得这个主的。
芙瑶看看云璇,她不好做庶子的主,她丈夫坚决不肯,她只得出来代言。那位漂亮的姨娘举止畏缩,不是家里能做主的人,求之无用。这位慕容大侠有什么欲望或弱点可以利用?不了解,那么,试试最普遍适用的东西吧。
芙瑶慢慢走到慕容卓面前:“我现在没有,但是,十年之内,我一定可以付清五十万两白银,慕容先生,我知道谈钱,慕容先生会觉得是种侮辱,多少银子也买不到慕容公子心血凝聚的功力,但是,有这些银子,慕容家可以安然宽裕地过几代,不必为俗事分心,本应用在衣食上的时间,可以用来习武,虽然不足够,也算是有点补偿吧,慕容先生纵不介意清贫生活,可是我姑姑自幼生于宫帏,何尝考虑过柴米油盐,慕容先生,就算是为妻儿……”别说银子没用,这世上不是总会遇到人花五十万两银子来买别人的命,就算有人来买,如果是杀人的话,慕容家自持身份,还不肯滥杀,对慕容家来说,赚钱明显比温家不容易。看看云璇身上的首饰就知道,这些年来,恐怕一直入不敷出。想办法怎么样赚钱养家,不是一样会误了修练功夫?
慕容卓当下愣住,然后恼羞成怒了:“慕容家要是想要银子,早成豪富!”
芙瑶嘴唇颤抖:“我刚刚同姑姑说过,愿意为慕容家求得一个世袭爵位,永享万户侯,姑父!”
慕容卓大怒,瞪着云璇:“你要用小剑的功力给你儿子换爵位吗?!”
云璇顿时脸色一暗,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垂下眼睛,静静地:“我并没有答应什么。”
芙瑶呆了一下,看着垂着眼睛,貌似温顺实则大怒的云璇:天哪,这就是你离开皇室后的生活吗?想当年那个舌战群儒的传奇公主,全部智慧不过是用来包涵一个男人吗?你是否后悔当初的退让,换来一辈子的忍耐?
芙瑶轻声:“姑姑并没答应,就算她答应,我并没说世袭爵位只有一个!慕容先生这么多年,竟然不信我姑姑的人品吗?”
慕容卓顿时僵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云璇倒笑了:“芙瑶,这事同你不相干,大人的事,没你插嘴评论的道理。你姑父的意思,想必你听明白了,我对韦帅望的遭遇很同情,但是,这件事实在是有损慕容的利益,我们无法同意。”
芙瑶缓缓道:“慕容家不为钱财所动,我一早知道,可是,慕容先生知道吗?帅望受的伤,不是普通的伤,他连死都死不了。如果是我,不能动,不能出声,连个表情都没有,除了眨眼睛,什么都做不了,我宁可死,那种痛苦一定比死更难过。可是,帅望连求死都不能,我们没办法下手去杀他,他只能痛苦地捱过一天又一天,希望什么时候老天开眼,了结他的生命。我没办法承受,我最爱的人如此痛苦的现实。就象你,不可能眼看着你儿子承受这种痛苦,什么都不做,所以,请原谅我的冒犯,求你,帮帮我,我知道这要求过份,无论你提什么条件,只要我做得到,什么都可以。慕容先生,请你,请你……”芙瑶咬住嘴唇,咬住自己的哀求,热泪盈眶,她缓缓跪下:“求求你!”
慕容卓气急败坏地:“殿下自重,以公主的身份,但凡是我们办得到的,万无为难殿下的道理。请公主也不要为难我们。”
芙瑶缓缓流下眼泪,无路可走,无法可想,却又不能放弃,你让我如何自重?说点什么能打动慕容?别人的苦痛,在他人眼里永远都是无关痛痒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同情,他们也不过是痛他们自己过去的痛。所以,你表演你的哀痛,别人只会鄙视与轻蔑,每个人都恐惧生命中的苦痛,他们只有轻视这种苦痛才能有勇气走下去,所以,你流泪,他们只得表达对你的软弱的蔑视,他们只得把你的眼泪解释为软弱。
泪水从芙瑶脸下滚下来,她却无法露出一个哀求的表情。她的面孔僵硬,当然,她伤心,可是内心的骄傲拒绝给泪水匹配表情。
所以,芙瑶只是静静地没有表情地,高贵地落下眼泪。
效果远不如扑到对方身上痛哭流泣好。
但是,对慕容剑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终于鼓起勇气:“爹!”
慕容当即暴怒了:“闭嘴!你还认我是你爹,你就给我闭嘴!”
慕容剑喃喃:“爹,我,我可以……”
慕容卓回手就给他一记耳光:“滚出去!这儿没你的事!你要是离开家门一步,就不要再姓慕容!”
芙瑶慢慢站起来,看着慕容卓,看看慕容剑:“小剑,这是我同令尊令堂的交易,与你无干,你别插嘴了!”
慕容剑倒愣了,怎么?你不要我帮你吗?你是怕我挨打吗?我也怕,可是,帅望受的伤更重要啊,我不应该不出声啊!不过,他一向最信服的,不过是大娘大哥与这个美且慧的女子,芙瑶叫他不要开口,他就沉默了。
芙瑶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慕容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不得已,我也有我的理由,我无法选择放弃,一如你,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我提出的两个条件不变,另加一条,慕容家随时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任何事,我都答应。”
慕容卓道:“你请回吧,公主殿下。”他是觉得有点愧疚,但是,慕容家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争夺天下第一,万万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用内力救人。这个口子要是开了,慕容家还有宁日吗?
芙瑶深深一躬:“我在外面等慕容先生改变主意。如果慕容先生真的不能答应,那么,我愿用五十万两银子,买冷兰的四肢与眼睛,不管慕容先生答应哪条,我都离开,否则,我会一直等。”
回头向黑狼微笑:“黑狼,你回去同冷家掌门说一声,我在向慕容家求情,请他们尽力为韦帅望延命,然后,你回来接我回宫,或者,为我收尸。”
黑狼看了芙瑶一会儿:“这会儿,皇宫该通缉我了。”
芙瑶笑了:“逃快点。”
黑狼看看慕容卓:“公主如果在这儿出了事,很容易引起误会。”
慕容卓勃然大怒:“你这是要胁吗?!”
黑狼再看芙瑶一眼,芙瑶眼里微微露出赞许之意,黑狼放心,嗯,这恶妇一开始就打算来强的,那我就不用客气了:“如果你死在慕容家,我会杀了韦帅望的,别担心。还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尽力。”躬身告退。
百分百坏女人,鉴定完毕。
冲寇一冲为红颜,不做忠臣做汉奸的大半是这样的人,啥民族大义都没用,抢我女人,我百分百砍你。
不过黑狼也是没啥道德感的人,他只尊重强人,当下鞠躬如仪表示尊重。
你放心地死在这儿吧,你担心的事,我都会替你解决。想要冷兰变成肉棍吧?虽然我打不过她,我会想办法办到的,放心,一旦你死了,我会完成你的遗志。你比我有创意多了。
黑狼转身离去,芙瑶也跟着来门外,黑狼停下脚步,眼望前方:“你保重。”
芙瑶淡淡地:“放心,我不过吓吓他们。”我不会没为韦帅望报仇就死的。
194,最后一次
194,最后一次
云璇起身,慕容剑跪下,挡在她面前:“母亲,母亲!”
云璇无奈地拍拍他:“起来,我去同芙瑶谈谈。”
慕容剑站起来,还不放心:“你,别走!”
云璇苦笑:“我还是你的亲人,你还是可以来看我。”
慕容剑瞪着她:“那你就在这里住不好吗,不让爹进来吵你就行了。”
云璇笑出来,摸摸慕容剑的头:“我想想。”
慕容琴道:“娘别理他,他不过怕你走了,他挨打再没人管了。”
云璇无奈地瞪慕容琴一眼,慕容剑被哥哥气得七窍生烟。
芙瑶站在院子里,不知何时,眼睛红肿,脸上有泪。
云璇微微吃惊:“芙瑶!”
芙瑶看到云璇,笑笑:“我没事。”
云璇问:“在想帅望?”
芙瑶苦笑,摇摇头,沉默一会儿,轻轻按按胸部:“昨天还涨痛,今天已经不痛了。”苦笑,轻叹一声:“小念才几个月,我不能再喂他了……”声音渐渐呜咽,她轻轻咬住嘴唇,不肯再说。她没有奶水了,伤心,劳神,奔波,痛苦焦灼,身体没有余力分泌奶水,停工了。
云璇这回彻底恻然了:“芙瑶!”
芙瑶轻轻摇头:“不关你们的事,一听到帅望重伤,已经回奶了,我不过是,忽然间闲下来,想起孩子,有点难过。”
云璇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问:“还有谁知道你来这儿?”
芙瑶缓缓抬起眼睛,看她一眼,微微露出一点悲哀,沉默。
云璇忙道:“我恐怕你父亲要担心,在这儿久留,对你不好。”
芙瑶慢慢垂下眼睛:“我欺慕容家的人良善,强索强求,姑姑一定很生气。我心里明白,我只是,没办法放弃。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如果姑姑不答应,我也理解,我只是,在这里尽我的力,到我支持不住时,我总可以同自己说一声,我尽力了。不必一辈子后悔内疚,痛恨自己当时还有可为而没有为。”
云璇看着芙瑶,平静温和的表情,她是否错疑了这孩子?
云璇轻声:“冷兰是冷秋的什么人?”
芙瑶的眉头微微一动,她看云璇一眼,轻声:“冷秋的女儿。”
云璇点点头,不,她没看错,芙瑶听到冷兰与冷秋时,紧缩的瞳孔压低的眉头扬起的眉尾,那是仇恨与杀机。而且,一个人把杀机隐藏得越深,他的仇恨会持续得越久。武林人士一怒而起,皇室公主,谋定而后杀之。感情对皇家女来说,确是灾难。
云璇轻叹一声:“就算我们肯去,只怕对帅望的伤势也未必就有用,还白白毁了我们同冷家的约定,韩掌门也未必肯答应。”
芙瑶静静地:“我知道帅望活下来的可能很微弱,我也知道,即使他活着,也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武林高手,我只是尽我所能。如果韩掌门不答应,芙瑶依旧对慕容家千恩万谢,即使姑姑不同意,芙瑶也记得,两位兄长的情谊。”
云璇点点头,沉默一会儿:“芙瑶,知道陈少青这个人吗?”
芙瑶点点头,名儒了,是因着云璇的离开而辞职的。
云璇道:“还有顾磊,也是当年有名的大将,现任北边的守备,这些人,都可以帮你,别难为慕容家可好?你想想,帅望即使治好了,也不可能是原来那个人了,我听琴说,他的功力是不可能恢复的。慕容家的功力与他不合,即使相合,也没有可能。冷家没有功力那么高深的人,韩掌门对他再好,难道自己掌门职责不顾,把所有功力传给弟子,变成个废人吗?不管你多情深意长,用你的未来,换他几年寿命,不值得。”
芙瑶缓缓闭上眼睛,刺痛。
对她来说,同韦帅望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是永不可能再现了。那个飞扬的少年,再也不会飞了。谁被亲人踩在脚下之后,还能惹无其事,象原来一样?他不会再带她在夜里狂奔,也不会再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云璇看着那少女咬紧的牙关,额角的淡青血管,不住跳动的太阳穴,那是一个被悲哀与愤怒快要压爆了的灵魂。
云璇内心哀叹:崩溃吧!哭泣吧!放弃吧!做个正常选择吧!过份坚持就成任性,就不是坚强了!
芙瑶慢慢睁开眼睛:“不,我想他活着。”
云璇轻叹一声,任性的人不放弃,理智的人就只好放弃。没办法,当成被人绑架了吧,要么破产要么死人,你随便选一个吧。
云璇转身,芙瑶轻声:“姑姑!”
云璇回头,芙瑶哀求:“帮我!我会回报。明珠暗投,慢慢就形同尘泥了。珠子会黄,人只有一百年。我知道我现在情况不好,但是,请相信我!”
云璇问:“一个为爱沉迷的女人?”
芙瑶道:“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对他,这也是最后一次。慕容家不在乎爵位,他们是无冕之王,可是琴,琴的孩子呢?永远的慕容家无名氏吗?或者,同冷家人一样拿功夫换名利?姑姑帮我,慕容家可以永远高贵地淡泊名利,做武林的良心。”
云璇笑笑:“我们现在,也还淡泊得起。”
芙瑶道:“姑姑帮我,我会感激不尽,姑姑帮别人,别人根本不知道!”
云璇静下来,半晌:“芙瑶,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芙瑶忽然间落泪:“我直说了吧,我还有更坏的打算,如果姑姑不帮我,除非我死,否则,你想要的平安生活,是不可能了。保护一个人不容易,毁了一个人,很容易。如果姑姑要杀我,那也好。我为自己爱的人,确实尽力了。我会死得很安心。”
云璇道:“威胁?”
芙瑶轻声:“不,哀求。我不想走到那一步,那样,我的生活也完了。”
云璇道:“你这种哀求方式,很别致。”
芙瑶道:“我没有时间了,韦帅望也没有时间,姑姑不答应我,我可以去求别人,条件是一样的,我答应任何事。我曾经答应韩掌门不忘少年之志,我的少年之志,是强国富民,如果韦帅望死了,我不介意拿我的梦想去换一个复仇。姑姑,你知道在我这个位子,可以做些什么,你帮帮我吧,我并不愿意手上沾满别人的血。”
云璇沉默良久:“如果要做你想做的事,不能再为私情这样任性。”
芙瑶点头:“最后一次,最后一人,决不再有。”
云璇回去,一推门,所有人都在看她,看起来,大家都有话说。云璇轻叹一声:“让我静一会儿,我要好好想想。慕容,你也想想,只当我先前的话都没说过,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去救人。”真的同我无关了,情况我都说了,小公主的意思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救韦帅望的命,如果她自己的命她都不在乎,她当然也不会在乎慕容家人的命,本来这小丫头没什么杀伤力,可是偏偏你儿子喜欢她。所以,这真的不是我的问题了,这是你父子如何取舍的问题。
转头看小剑:“小剑,给你父亲一点时间考虑这件事,好吗?你的功夫不只是你的,是慕容家的,也是整个武林的,如果你不能战胜温家,温家是一点也不介意让江湖上出现更多流血事件的,你想想,为了救一个人,是不是值得,你要给我答案,才能去救人。”
慕容剑愣了一会儿,嗯,事情有这么复杂吗?
慕容琴凝视窗外那个女子,有时候,她会抬手擦一下脸,是眼泪吗?多数时候,她只是静静站着不动。小面孔上佯装的平静,大约也知道自己眼睛里浸透毒汁般的仇恨,所以一直垂着眼睛,可是紧抿的倔强嘴角依旧露出她的决心。
云璇轻声:“琴!”
慕容琴回过神来,一笑,随云璇进内室。
云璇看看他:“琴?”
慕容琴笑:“是啊,我爱芙瑶,小剑只是喜欢她。所以,我不能劝小剑去帮她。”
云璇轻叹一声,他们这些人想的太多,也难怪人家不理解。云璇轻声:“让他们自己决定吧,怎么选择都要冒险。你了解芙瑶吗?”
慕容琴笑:“血很冷的一个人,因为压抑太久,极度渴望亲密关系,可惜,她已经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所以,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同人很亲近,所以,绝望地抓住曾经很近的那个人。”
云璇痛苦无奈地:“请你关注她对正常人际关系的处理。”
慕容琴笑:“虚伪自私,不择手段,信奉强权,恃才傲物,心狠手辣,目标明确。”
云璇气:“很可爱吗?”
慕容琴笑:“难道我爹很可爱吗?”
云璇噎住:“你爹是武林第一人,用不着可爱。”
慕容琴撇撇嘴:“是是是,人活着,能做好一件事已经不容易。象我这什么也做不好的,更不值一提了。”
云璇笑:“天底下没有你不讽刺的人,这下连自己也不放过。”
慕容琴笑:“我娘最最英武神勇了,我就没讽刺过娘。”
云璇道:“娘还不如你。”
慕容琴沉默一会儿:“慕容家没有娘,早就让人铲平了。”
云璇淡淡地:“没有慕容氏,你娘也不过只是个中年妇人。”
慕容琴沉默一会儿:“那么,你只是吓吓他们?”
云璇苦笑:“合作需要彼此尊重,人家不尊重我,就没有合作的基础,一步步退让,退到最后变成奴婢,不,不是吓他,是底线。”
慕容琴沉默了。
夜色渐深,一片寂静。
芙瑶慢慢抱住手臂,她的腿有点发抖,不是冷,是痛。
原来人站久了脚会痛到受不了地步。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路奔波,从下午站到半夜,四五个时辰,芙瑶低头看着脚下的大地,多么亲切的大地,好想倒下昏迷。
不过芙瑶也算吃过苦的人,她不擅长忍疼,却擅长克制。全身发抖,头晕目眩,饥渴难耐,内心狂叫我受不了了,快结束这一切吧,她却依旧可以沉默坚持。
195,妥协
195,妥协
天亮之前夜色最深,慕容剑终于出现,他竖起一根手指:“嘘!”
芙瑶垂着眼睛,就这样吧,不能再等了。抬起眼睛看到慕容剑,内心轻叹,终于还是摇摇头。不,再等等。不,最好不要让小剑受更多伤害,可是,如果帅望在这段时间出事……帅望最重要,可是,这位兄长,帮过我多次。
应该为了争取时间伤害他的身体再伤害他与父母的关系?
慕容剑见公主不赞成他的私奔计划,内心顿时也迟疑了,他最尊重的两位智者都不赞成,他不应该一意孤行吧?垂下眼睛,轻声:“母亲说,如果我败给温家,也许会害了很多人,许多陌生人,与一个朋友,哪个重要?”
芙瑶轻声:“小偷落水,你是否不救?如果你救了,也许有人因此受害,如果你不救,小偷的孩子父母可能会因此饿死,你做何选择?”
慕容剑再一次被生活的复杂性给震住了,啊呃,上帝啊!慕容剑瞪了芙瑶一会儿:“我,我当然还是应该救人,虽然,可是,我还是……”
芙瑶点点头:“你做出一个决定,可能有无限种可能,那不是一个朋友与陌生人的选择,是确定的死亡与不确定的可能性的选择。”
慕容剑点点头:“对,即使我救了韦帅望,也不一定会输,即使我输了……”那个可能性还是别考虑的好,呜,会被我爹揍死的。
慕容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我母亲,你,进来吧。”
芙瑶笑笑:“没关系。”我还能站一会儿,我都站了一夜了,不差这一会儿,让我保持一个优雅的姿态到最后吧,保持一个优雅的姿态,对一个公主来说,很重要。
慕容剑问:“如果你面临这样的选择,你会选什么?”
芙瑶沉默了,如果,那是韦帅望的命,当然不必迟疑,如果是小剑的呢?她会否为小剑冒失去位置的风险?大半不会吧?至少在小剑帮过她之前不会。
慕容剑也不笨,知道对方沉默的意思,内心微叹,再问:“韦帅望也会这样为我做,是不是?”
芙瑶轻叹一声:“呵,是,那家伙,觉得生命最重要。”别人的,自己的,那家伙根本不觉得少几年功夫有啥了不起。那家伙是不一样的人。
慕容剑还要说什么,门已经开了,慕容卓叹气:“回来!”
慕容剑回去,云璇也出来了:“小剑!”
慕容剑道:“母亲,我考虑过了,不能因为未来的可能性就不去做我觉得对的事,也许温家永远都不要求进行那场比武,那么,我会一辈子后悔没去救我朋友一命,我要去救他。见死不救是不对的。之后发生的事,有很多种可能性。”
云璇笑了:“这不是你自己想的。”
慕容剑微窘:“我觉得对啊!”
云璇微微感动:“你是个好孩子。”她总是被小剑感动,这对母子一样温顺善良,当然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选择的听雨,可是,这些年来一忍再忍,不肯同慕容卓争执,一大半倒是为了怕他们母子尴尬。
慕容卓沉默,过了一会儿:“我去吧。”
慕容剑立刻道:“不,爹身体不好。”
慕容卓看了他一会儿:“要么谁也不去,要么我去。”
慕容剑急道:“不行,爹!”
云璇道:“慕容,孩子也大了,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了。”
慕容卓道:“大了,他也还是我儿子,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我听他的。”
云璇看看慕容剑,慕容剑急得鼻尖冒汗:“不,爹,我不能让你替我去,我可以,我会更加勤奋,弥补这次损失的功力!”
慕容卓也知道小剑担心他,看看那孩子,从小到大都笨笨的样子,让人着急,可是这孩子领悟力强,又专心,更重要的是他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比强韧,吃得了苦,无论如何也不会倒下,更不会满腹怨恨。就是太善良太单纯了,他从小就没见过坏人,当然不相信天底下还有坏人这种生物存在。慕容卓苦笑:“勤奋,不睡觉吗?你放心,我还没老得不中用。”
慕容剑急得脸都红了:“不行,就是不行!”
慕容卓哼一声:“几时轮到你说不行了?”
慕容琴道:“我陪小剑去!爹要是去了,冷家那群多心的人恐怕会有点不自在。”
云璇道:“琴说得对。他们小孩子的友情,让孩子自己处理吧。”
慕容卓沉默了。微微垂下眼睛。
云璇见他这样轻易就同意了,倒是一愣,怎么?这样的大事,你都不再坚持?
慕容卓垂着眼睛,沉默一会儿,转身回书房。
慕容剑看着云璇,云璇只得微微一笑:“你去吧,你爹这是同意了。”
慕容琴道:“我陪他去,外一有什么事……”
云璇道:“外一有什么事,你只提建议,要尊重你弟弟的选择。”
慕容琴撇撇嘴,慕容剑道:“母亲放心,我听哥哥的。”
慕容琴笑:“就是,他是无脑儿,你让他自己想,他干脆去问芙瑶,当然还是哥哥可靠点!”
慕容剑咬牙,小子,咱们很快就有独处的时间了,你等我揍你!
云璇笑:“琴,把弟弟骂急了,挨了揍不许到你爹面前告状!”
慕容剑脸红:“我我,我不会揍他的……”
云璇微叹:“我倒希望你们一直打打闹闹地,别哪天亲兄弟客客气气,或者永不相干,那就枉费你们这些年的兄弟之情了。”
慕容剑瞪大眼睛:“怎么会!”
慕容琴微笑:“娘,你放心,小剑不打瘸子的,是不是?”
慕容剑望天,是,老天爷求你弄好他的腿。
慕容剑同慕容琴一起来到院子里,慕容剑道:“我爹答应了!”
芙瑶微笑:“谢谢。”声音虚弱,慕容剑一愣,刚要问:“你没事吧?”
芙瑶已经倒下来。
一口气松下来,血压与血糖同时下降。
慕容剑伸手接住,惊惶:“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慕容琴道:“正常人不会象驴子一样,十个时辰不休息,还没事一样。”慕容剑这才明白:“是累的?”然后醒过味来:“你说谁象驴?”
慕容琴笑:“你说呢?”
慕容剑怒吼:“你有完没完?”面目狰狞,翻蹄亮掌。
慕容琴回头:“娘,娘!”
慕容剑翻着白眼回复温顺状。
把芙瑶扶进屋里,芙瑶已经醒了:“没事,有点头晕。”
丫头们送上水与点心,芙瑶先喝了二杯水,挺直身子:“我没事了,有劳两位兄长了!”鼻子闻到点心香,忽然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慕容琴问:“你还能走吗?要不,你先歇着,随后再去?”
云璇递上一块点心“芙瑶还是先回宫去吧,失踪太久,恐不好解释,回去之后,有可能的话,再找机会出来。”
芙瑶道:“姑姑说的是,两位兄长先去吧。”
慕容兄弟上路。
芙瑶努力克制自己的吞咽欲望,尽量优雅地吃下三五个小点心,然后万般不舍地停止进食。
云璇看着她,笑了:“等帅望去看你吧,如果他去不了,不见也罢。”
芙瑶点点头,沉默一会儿:“芙瑶感激不尽。”
云璇道:“你对两个哥哥也不错。”
芙瑶道:“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如果他日温家对慕容家有什么不利,我同韦帅望都不会坐视,韩掌门也不会坐视。”
云璇道:“命运只给你磨难,没亏待你,你也别亏待别人。”
芙瑶半晌,点点头:“姑姑说的是,命运也没给过任何人毫无痛苦的人生。”
云璇听了这话,倒微微有点感触,轻叹:“是。”
芙瑶在慕容家不客气地睡足一天,傍晚时起来,同云璇聊天。
云璇嘲笑:“老梅是好人,你不该害他。”
芙瑶问:“姑姑何出此言?”
云璇笑道:“老梅能安掌兵权,就是因为当年他坚定地抵制我,他是姜绎称帝的最大功臣,所以,姜绎不好意思拿他开刀。他反对我,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是女人,威逼利诱都不能改变他的看法,他又是个好人,我不愿意害他。老梅这些年也没遇到什么大挫折,过得挺顺当的,没理由会自动改变世界观。所以,你想他支持你是缘木求鱼。你千万别开那个口,那是逼他整你。”
芙瑶道:“可是小梅……”
云璇道:“他老实吗?”
芙瑶点点头。
云璇道:“老实的孩子逆反心理少一点,通常更容易接受父母的观点。”
芙瑶长叹一声,郁闷了。
云璇道:“不过,嫁到梅家也有些好处。你可以借由梅家,认识一些将领。眼睛睁大点。”
芙瑶点点头,微微黯然,小梅是个很好的人。
云璇轻声道:“观念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男人同女人的唯一差别是,男人不能生孩子。可是当大家都认为女人做不了大事时,女人就真的不能了。如果你认同他们的看法,你自己认为自己不行,那就一定不行。”
芙瑶问:“姑姑觉得我可以?”
云璇笑道:“如果我觉得不行,何必怕你的威胁?”
芙瑶讪笑:“姑姑笑我。”
云璇道:“女人如果没点霸气,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没人觉得你有可能性,你怎么能成功。如果你温柔低调,再大的才智,别人也只会期待你端茶倒水。”
芙瑶愣了一会儿,轻叹:“我还以为我太张扬。”
云璇道:“要务实,要霸道在实处。”
芙瑶点点头:“受益非浅,多谢姑姑指点。”
云璇淡笑:“多年沉默,嘴巴痒了。”
芙瑶道:“有机会,我会再来请教。”
云璇笑:“失败者,只有点经验教训罢了。”
196,牺牲
196,牺牲
韩青叫冷良到屋外,低声:“其实,还是有可能强行打通经脉的。”
冷良挑起半边眉毛:“神一样的功力,就可以。”沉默一会儿:“你是说,慕容?”
韩青道:“慕容不会出手,慕容当年肯放过帅望,已经是奇迹了。”
冷良看着他:“那么?”
韩青道:“废了他的功夫,你那儿有药物可以降低他的反抗能力。”即使被点了要穴,韦帅望身体里的内息,依旧会反抗,当然这反抗一定不成功,但以帅望现在的脆弱情况,这种反抗可能会伤了他自己。
冷良瞪着眼睛:“然后呢?”
你同我开玩笑吧?如果你怕伤到他,小心翼翼地废他的功夫,那你的功力怕也要大大受损,然后呢?你确定你有足够的余力打通他的经脉?韩青沉默一会儿:“也只得试试。总不能眼看他等死。”
冷良哈一声:“你要用两个人的命来试一个不可能?”
想了一会儿:“外一韦帅望活了,还得有人治好他所有内伤,那么,其实是二命换一命,这一命还不一定能换成?换成换不成,都保准废二个人?韩掌门,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退一万步说,万一能成,三个废人,在冷家山上怎么活下去?你们还有别的亲人啊!这么说吧,你总不能逼你师兄也去死吧?如果你这样救活了韦帅望,我相信他宁可死。”
韩青沉默一会儿:“明天我会支开我师兄……”
韩青听到脚步声,抬头,惊愕:“桑成?你怎么回来了?”
桑成顿时窘起来,有人吩咐我说谎,怎么办?我可不想骗我师父。又一想,不对,人家是让我对皇帝说谎,不关我师父的事。桑成道:“是这样,黑狼去找公主……”
韩青一摆手:“这边!”你声太大了,韦帅望等着芙瑶,吊着命呢,你千万别粉碎他的心。
桑成同韩青走远点:“黑狼去找公主,公主不肯来看韦帅望。”
韩青内心微凉,唔,真的不肯吗?转头看那个紧闭的房门,帅望错爱了人吗?
桑成道:“后来,我去劝公主,公主问我功力更强的人能不能救韦帅望,我说也许,公主就让黑狼假装绑架她,让我同皇上说,她被黑狼破绑到冷家山看韦帅望了。所以,我同皇上说完,皇上就让我快来把芙瑶追回去,他说这事他先瞒着,但是,公主那么大人不见了,瞒不了多久的,还说,让师父你帮他个忙,尽快把芙瑶送回宫。”
韩青被桑成说糊涂了:“慢来,芙瑶呢?黑狼为什么绑她?”
桑成道:“芙瑶去慕容家了。”
韩青呆了一会儿,轻轻松口气:“噢!”谢天谢地。小公主能让慕容兄弟来替她说话,也许,也有本事请动慕容兄弟。这个可能性,可比他的那个可能性大多了。
韩青忍不住搓搓脸,象是要活动一下一直僵死的肌肉,其实是按住面孔上那个悲喜交加的表情,别扭曲得太过份,吓到这个老实徒弟。
韩青点点头,指指房间:“你进去看看帅望吧,我在外面呆一会儿。”
然后又叫住桑成:“告诉他公主随后就到,别惊到他。”
冬晨看到桑成,也松口气:“来,替我盯一会儿韦帅望,我看着他一天,眼都直了。看他的脸色如果不对,马上摸摸脉搏,他会告诉你他有什么地方不对,用眨眼的方式,眨几下是什么意思,墙上有对照表,四次表达一个字,不要数错了。”
冬晨揉着眼睛出去了,天哪天哪,眼睛要瞎了。一整天坐在一边看着韦帅望,因为不管有什么事,韦帅望都没可能出声,所以,必须有人一整天盯住韦帅望,才能知道他是不是痛了痒了饿了渴了,尿床了还是有苍蝇落他手上了。(看文的同学,想象有只苍蝇落在你鼻子上,很痒很痒,但是你不能动,看看是啥感觉。另,忍不住摸鼻子的同学请举手)
冬晨在门口深呼吸,眺目远望,然后眼睛就湿了。
三个人在冷家山上追打笑闹的日子好象就在昨天,他的口才加上他师姐的打功,勉强足够对付韦帅望,忽然间他的两个朋友,一个瘫倒在床上,一个被囚禁十年。
冬晨靠墙坐下,热泪盈眶。
帅望在门里,不能动,可是强大的内力依旧让他清晰听到冷家良的话:“你要用两个人的命来换一个不可能吗?”
他听不到韩青说了什么,但是可以听到冷良的,韦帅望的医术医理不及冷良扎实,但是涉猎之广一点不差,听到这话,就想到韩青的提议是什么。
不能动,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帅望烦燥痛苦。可比起眼看着亲人要为自己去死,无力反对无力阻止,这种痛苦还真不算什么。
桑成进来,虽然知道韦帅望受了重伤,可没想到帅望连眼睛都不能自由,听到动静,帅望睁开眼,直到桑成来到他面前,他的目光才慢慢垂到桑成脸上,全身上下,只有眼睛缓慢的运动证明他还活着。
桑成震惊地瞪着帅望。
帅望缓缓眨下眼睛,打个招呼,唉,你好,见到你真高兴,都轮流回来见我最后一面了?芙瑶呢?
桑成轻声:“我的天!”
帅望想笑,大师兄还是那么坦诚。当然脸上肌肉已经不配合韦帅望的灵魂了,精神肉体两分开,肉体啥毛病没有,只是输入端口接触不良,就象死了一样。惨的是输出端口良好,不住向大脑投诉,酸麻压痛冷热湿胀。精神不堪其扰。
桑成呆呆地:“你,别难过!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帅望怒目,你奶奶的,老子宁可死了,也不要被人这样救!好!好个屁!
桑成从韦帅望平板的面孔上,隐隐约约看到一丝不善良的神色,他内心犹疑,一定是我疑心生暗鬼,他一根汗毛都没动,我哪可能看出来他不高兴,呵,乱想。噢,对了!师父让我说什么来着?桑成结结巴巴地:“嗯,公主,公主说……”桑成习惯性地一说谎就结巴,他一紧张才想起来,说谎这东西必须打草稿,张开嘴就说,那是韦帅望,不是他桑成,桑成尴尬地:“不是,是公主随后就到,你别担心。”把韩青告诉他的话背出来了。
帅望盯着他,眼睛微微有点润泽,然后那双眼睛就闭上了。泛红。
桑成手足无措,这是啥意思?啊?你这是啥意思?
过了一会儿,帅望睁开眼,慢慢地眨眼睛,桑成愣了一下才明白,帅望这是说话呢,忙道:“喂,重来重来,我刚才没看到。”
帅望叹息无奈,只得重来一次:“水!”
桑成嘴里念着,到墙上查对照表:“啊,你要喝水,是吧?”
帅望眨下眼睛,没错。
桑成忙到桌上找了个杯子,给帅望倒水,拿到嘴边,愣了,怎么喂他喝?
帅望眨眼睛,桑成再查表:“勺。”
桑成拿个勺,喂帅望喝水。
帅望眨眼:“快点。”
桑成见帅望嘴里水下得挺快,便一勺接一勺地喂下去。
感觉到嘴里的水聚集到喉咙口,帅望放松喉咙,吸气,难以铭状的痛苦感觉,水流进他的肺子里,一股又一股。气管渐渐适应后,痛苦减轻,然后开始窒息。
桑成看到帅望慢慢涨红面孔,喘息声尖哮,终于觉得不对,停下来:“帅望,你怎么了?”
帅望眨眼:“水,快!”
桑成犹豫不决:“你还要喝水?喝了很多了。”
门开,冬晨进来:“你在干什么?”惊骇进走过来。
桑成道:“帅望要喝水,我喂了他一点。”
冬晨呆住,呃,这好象是高危行为。过去看帅望:“帅望!你没事吧?”
帅望屏住呼吸:“没事。”
冬晨见帅望说没事,微微放心,然后发现帅望面孔通红,伸手摸他的头:“你出汗了?热?”额头冰冷,全是冷汗。韦帅望涨红的面孔,渐渐青紫,这不是窒息吗?冬晨厉声:“韦帅望!”帅望闭上眼睛,再也忍不住开始喘息。水沫子从他口鼻处喷出来。呼吸声急促而微弱。窒息的感觉让帅望痛不欲生,忍不住瞪大眼睛,眼珠突出,不住震颤。
冬晨惊惶:“怎么回事?”转头怒吼:“你喂了他多少水?”
桑成呆了:“大半杯!”
冬晨狂叫一声:“蠢货!”一把推开桑成,扑过去,把韦帅望抱起来,帅望已经开始眼前冒出金色的星星,整个人往黑暗里沉下去。帅望悲喜加交,终于结束了,虽然我还有舍不得的人……
冬晨把帅望扛到肩上,让韦帅望大头朝下,猛拍韦帅望的后背。
水从韦帅望嘴里鼻子里“哗”地喷了出来。
冬晨大叫:“来人!救命!”
韦帅望痛苦万分地从半昏迷中硬生重给震醒,肺子痛气管痛,鼻子痛,可怜的韦帅望这回好好地体验了一回溺毙的感觉。他内心惨叫:“你奶奶的!老子好容易才吸进肺子里去的。你他妈的就让我痛痛快快溺死不好吗?早晚也会得肺炎憋死的,非要延长我受罪的时间吗?
桑成吓得全身冰凉,呆在地中间。
韩青冷良都冲进来,见韦帅望被冬晨扛在肩上,鼻子嘴巴还滴答水呢,都惊问:“怎么了?”
桑成脸色惨白:“我,我给他喂了水……”
冬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不关桑成的事,是韦帅望这个王八蛋想自杀!”冬晨一边拍韦帅望后背,一边骂:“你就损吧!你不管别人伤心也就罢了,你师兄对你怎么样?你好意思害他?你让他亲手溺死你?你真是个王八蛋!”
韦帅望肚子说:“叉叉叉,老子乐意死,老子有死亡的权利,老子如果能活过来,一定弄死你!可惜老子活不过来!你就得意吧!啊哟,你他妈的,老子都醒了,你还用力拍我!你这个王八蛋纯是报复!”
韩青终于反应过来:“帅望,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韦帅望除了滴答滴答地淌水,被冬晨拍得直翻白眼,做不出别的反应。
韩青怒吼:“你这个白痴!”混蛋小子!你这反应……可真太迅速了!你吓死我了!
可怜的韦帅望被扔到床上头朝下控水控了半个时辰,痛苦得除了口鼻滴水之外,眼睛也开始滴水,冬晨恶狠狠地:“难受吧?呵呵,活该!”
韦帅望痛哭,你他妈的还敢呵呵!
冷良喃喃地:“刚才灌到肺子里的水,不知道干不干净,要不,我再灌点药水进去冲洗一下去?”
韦帅望的眼泪“唰”地冲了下来,冷良哼一声:“用盐水好,还是鱼腥草煮水?”
帅望泪流满面,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桑成还傻站着呢,韩青轻叹一声,拍拍桑成肩:“没事了,帅望咽不了东西,喂他水,会呛进肺子里,他自己明知道,他这是……不是你的错!”
桑成恐惧地:“我差点杀了他?我应该问问的!”
韩青道:“别担心,他没事了。”
桑成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过去踹韦帅望两脚的欲望,不过还是震惊地继续呆站着,他一时间消化不了韦帅望要自杀这个事实。
韩青把帅望抱起来,让他侧躺着,蹲在床前:“你听到什么?我要费尽全部功力救你,还是芙瑶没来?”
帅望看着韩青,内心惨痛,请不要。
韩青微笑:“白痴,那你没听到芙瑶已经去慕容家求救吗?成与不成,你都得等这个结果,不能让芙瑶为你白尽这个力。”
帅望慢慢瞪大眼睛,什么?
韩青道:“慕容家不太喜欢我们,但是,慕容家那两兄弟同公主有交情,虽然不是容易事,慕容卓不见得会同意,但是,这个希望还是很大的。别辜负芙瑶这片心。”
帅望良久,缓缓闭上眼睛,傻女。
这下我欠你太多了,又不能以身相报,只好一辈子爱你了。
傍晚时,韦行过来,韩青也没提帅望自杀的事,只说芙瑶去慕容家求救去了。
韦行愣了一下:“真的?”真的?还以为同那丫头结仇了呢!看一眼韩青,因为抢孩子的事,韩青与纳兰同他和气地聊了好几天,一直聊到韦行哀叫:“我再也再也不会去碰那孩子一下了!”才算完,然后韦行回京后,发现办公经费被砍了一半,愤怒咆哮之后,硬是没敢表示任何不满。不过韦行再见到芙瑶,虽然敢怒不敢言,却一直假装看不到芙瑶公主向他和气地微笑。而芙瑶,也不逼他,就那么一直和气地恭敬地向他打招呼。害得韦行觉得她这么和气,简直是故意气他。
那丫头……
韦行想了想:“我一直觉得这丫头不错。”我同她说话,一直都挺对路。
韩青愁风苦海中经不起这一只蝴蝶的美景,听了韦行这句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一直觉得她挺好?小公主有涵养有见识才没同我们哭诉你谋夺她亲生子。
韦行被韩青笑得脸上抹不开,瞪一眼:“我从来没反对过!是你一直说她没安好心。”
韩青无奈,大哥啊,你同谁近啊?我不过笑你一下,你竟说出这种话来,我几时说过她没安好心,我顶多是说她有点野心!哪个当爹娘没挑过儿媳的刺,也就你这样大条的人,看到公主没啥感想。你还当着韦帅望的面说……
其实韦行是有感想,他当时就想,嗯,长得挺好,有身份地位,挺拿得出手,勉强配得我家韦帅望。至于其他的,想那么多做啥?
众人见韩青韦行多日沉默后终于又有心情斗嘴了,也心情一松。
韦行看到桑成:“你怎么回来了?京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桑成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一听可怕的大师伯问他话,顿时吓得大脑短路了:“京,京里的事,我我没……”没安排啊!皇上让我回冷家,我就回来了。
韦行现在心情好,问一句,见桑成结巴个没完,一挥手:“去去,到外面想明白再回答我!”气,我师弟怎么就收这么个白痴弟子,不管问他啥他都结巴,好象我每个问题都出乎他想象之外,老子问的都不过是常规问题,真他妈欠揍。
桑成立刻松口气,转身就出去了。他被韦行给骂得都没自尊心受伤的感觉了。
韩青瞪韦行一眼,好好一孩子,让你给吓得老鼠见猫似的。
韦行当即回瞪他一眼,瞪什么瞪?不满啊?我连你一起揍你就舒服了吧?
冬晨疲惫地坐到一边,还指望桑成能替他一会儿,结果韦老大把他骂出去了。好几天没睡了,韩笑倒是想替他,但是这屋子里全是药,谁也不想再出乱子。也有下人小厮,冬晨一来怕他们不尽心,二来知道韦帅望手段,也防着韦帅望有意自杀,两位师长换班,他一直没歇着。韩青韦行急痛之中,完全顾不上别人。此时心情轻松了,韩青也正常了:“冬晨累了好几天了,让桑成来换他吧。”
韦行直接皱眉:“这种白痴,我还得看着他。”
韩青无语,一层墙啊大哥,我徒弟能听见的!不过,大哥你判断很正确,你确实还得看着他。谁让你有那种妖精儿子,光剩下眼睛能动了,还差点被他自杀成功。
冬晨道:“桑大哥刚回来,让他先歇歇吧。”别,我真不放心他。
外面一声报:“冷长老到。”
韩青忙迎出门,韦行自顾自为帅望治疗蛇毒与内伤。
冷思安带着冷平之:“怎么样了?前两天没敢过来打扰。”
韩青道:“我正有事同长老商量,长老,这边请。”
冷思安道:“怕你们人手不够,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只管说,平之留这儿给你们打打杂,这孩子笨点,但挺老实……”看看站起身的冬晨:“嘿,冬晨熬得跟熊猫似的,纳兰不同你拼命啊?让平之替他一会儿吧。”
韩青也不推辞:“多谢。冬晨,你同平之说说注意事项,来,思安,你还记得我们同慕容家有个协议!”
冷思安听完韩青介绍那个协议的内容:“然则,掌门打算把这个协议怎么办?”
韩青道:“改为只要掌门长老都同意就可以如何?”
冷思安笑:“掌门太小心了,就直接撕毁了也无妨,人家慕容难道成天没事济世救人?”
韩青放下心:“长老不反对就好。”
冷思安笑道:“我今儿说一声反对,你师兄能直接把我劈了,屁大点小事,不值得拿生命去捍卫。”
韩青叹息:“这大约是韦帅望唯一的指望了。”
冷思安道:“小韦这孩子真有人脉,不是冷掌门,这山上怕也有别人忌他,嗯,你没打算把你师父怎么样吧?”
韩青很无语地看着冷思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冷思安忙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象我们这样平庸之辈,都快要被韦帅望给嫉妒死了。”
韩青无奈地:“你看他现在的样子。”
冷思安道:“任谁跟猴子似的会七十二变,也没呆能安生呆着,他要不蹦出事,那就怪了。”
韩青叹气,点头。
冷思安看了韩青一会儿:“你知道你师父,他是这样的人。”
韩青苦笑:“思安,你竟怕我对我师父不利吗?”
冷思安道:“你师父为人象狗屎一样,你不用对他怎么样,稍稍表示点不满,就有人替你收拾他了。”
韩青愣了,皱眉:“长老可是听到什么风声?有人要对我师父不利吗?”
冷思安笑:“有啊,然则,你打算怎么做?”
韩青道:“我师父这次做得不对,我很愤怒,但他是我师父,永远是。谁伤害他,韩青与之不共戴天!”
冷思安打个寒颤:“呼,吓坏我,亏了我来问问。”
韩青怒问:“是谁?”
冷思安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啊!”
韩青瞪着冷思安,半晌哭笑不得地:“长老何出此言?”
冷思安笑:“我想,你既然默许我查你师父的帐,没准也默许我向你师父追讨亏空呢。”
韩青瞪着眼睛:“什么?你说什么?查我师父的帐?”
冷思安一声奸笑:“你当着纳兰面答应的,纳兰已经把帐本送到我府上了。”
韩青晃晃脑袋,这才想起来:“你不是说纳兰管的帐?”
冷思安笑。
韩青怒吼一声:“你他妈混帐!”你居然趁这个时候混水摸鱼!你是不是人啊?
冷思安笑道:“反正我也看完了,你想要回去,我就还你。本来以为你没准在扮猫吃虎,只要你不吭,我就替你收拾你师父。”
韩青脸色铁青:“冷思安,你这次过界了!”
冷思安抬手告饶:“喂喂,你师父坑冷家的钱,我没打算追究。掌门你要是打算接替你师父,我也闭嘴,我啥也不说。”
韩青愤怒地:“你连这样的机会也利用,你不羞耻吗?”
冷思安也气了:“喂,我哪知道你魂不守舍到这个地步啊!韦帅望是你徒弟,又不是你亲生儿子!我说过帐本帐本帐本了,人财物,你堂堂掌门听到帐本二字还没反应,难道也要怪我?!”
韩青一甩手:“我不同你说,你等着纳兰同你交涉!”气晕了,难怪纳兰这两天不给他好脸色,还以为纳兰也是太担心韦帅望,原来……
事态紧急,虽然韦帅望凶险万状,韩青还是急冲冲下山,找到纳兰:“冷思安拿走的是我师父的帐?”
纳兰淡淡地:“我的帐,只是涉及你师父。”
韩青道:“我昏了头,纳兰!”
纳兰微笑:“你师父的帐不行,我的帐就没关系?”
韩青道:“对不起,我没多想……”我没多想,你管的既然是冷家的帐,冷家长老想看看,我没多想。我当时根本没想,只想打发他走。
纳兰道:“没关系,我给他的,主要是涉及你师父怎么利用冷家的驿站给自己敛财的,冷思安不想被你师兄弟灭口,应该是屁也不敢放。”
韩青见纳兰已经气得骂脏话,当即低头闭嘴。他自己也吓得不敢出声,好家伙,我不替她担着,她就不替我师父担着,纳兰,你!
纳兰见韩青低头,那家伙一脸疲惫,看来已经筋皮力尽,她终于不忍:“算了,不用担心。冷思安没那个胆子,他不过是想改改以后的利益分配,我想你师父不会再接受这笔钱,毕竟,这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自己,大约不想收这种钱,所以,让冷思安去考虑如何处理这本帐吧。有你同韦行在,他什么也不敢做的。”
韩青的脑子“嗡”地一声,噢,天!
韩青道:“纳兰,我很抱歉,我非常抱歉,我不是个好丈夫。”
纳兰沉默了,半晌,微笑:“我知道你,我不介意。”
韩青把纳兰拥入怀里,拥抱,轻声:“我的幸运。”
纳兰沉默一会儿,缓缓道:“也是我的。韩青,什么事?”
韩青松开,笑一声:“没事,我是高兴,芙瑶去慕容家求救,帅望有希望了。”
纳兰惊喜:“真的,那孩子,总算帅望没白……”后半截吞掉。韦帅望人留在冷家,心却留在公主那,韦帅望没为公主离开冷家,公主却是他离开冷家的一个主要原因。
纳兰微微有点纳闷,我为什么竟然会偏着韦帅望?我可是公主的亲娘。纳兰想了一会儿,她偏心韦帅望是因为她亲眼看到韦帅望的痛苦。
韩青点点头,然后道:“我很抱歉,我给你的时间太少了。”
纳兰扬扬眉毛,笑了。
韩青苦笑:“这些天,我还是得守在帅望身边,所以,替我把帐本要回来,或者,销毁。答应我。”
纳兰点点头:“好的,必要的时候,我会找你师兄配合一下的。”
韩青微笑:“没问题,我会嘱咐他。”
纳兰咧嘴笑:“不用,你不嘱咐他也许效果更好。”
韩青笑了:“别欺负老实人。”
纳兰扬眉:“哈,老实人!想抢我外孙的老实人。”
韩青微笑,再一次拥抱纳兰:“别调皮捣蛋。你这家伙。”
纳兰微微抽下鼻子,为什么空气里有一种危险而悲哀的味道?
韩青抬起纳兰的脸,凝视,然后微笑:“再美下去,就成妖精了。”
纳兰笑,微笑中无限辛酸,韩青你又准备做什么牺牲了?我同你的亲生儿子呢?我们怎么办?我们在你心中有位置吗?
韩青的手指无限爱怜地划过她的面孔,轻声:“这些年,我即不是好父亲也不是好丈夫。”微微红了眼睛。
纳兰慢慢垂下眼睛,侧头,享受这短暂的温柔,呵,他不是不爱她。纳兰缓缓微笑,没有问你想干什么。因为她知道韩青会做什么,如果韩青要救韩笑,她会拦吗?她不会,所以,韩青要救韦帅望,她也不会拦。
纳兰微笑:“放心,韩青,帐本一点问题也不会有,你不用巧言令色。我既然给了他,就准备好解决他,好了吗?要不要我保证几天之内?”停顿一会儿,微笑:“你需要我在几天之内解决?”
韩青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纳兰。
197,分散注意力
197,分散注意力
冬晨疲惫地要先找个地方睡觉,看到桑成还呆站在院子里,一脸受打击的表情,冬晨歉意:“桑大哥。”
桑成转过头:“你辛苦了。”
冬晨笑下:“抱歉。”
桑成茫然:“什么?”
冬晨道:“我一时着急,骂了人。”
桑成明白过来:“噢,没什么。”然后怅然:“我就是蠢货吧。”师父竟然让冷平之去照看帅望。
冬晨苦笑:“大哥,你再聪明一百倍也不会防着韦帅望的,他要害你,把你领到井口,让你跳,你都会跳,你是他大哥。韦帅望是个一眼看不到就会搞出事来的人,不是你的问题,是他有问题。”
桑成半晌:“他要自杀?”
冬晨道:“他不愿意别人耗费功力救他。”
桑成道:“怎么会?耗费一点功力,同生命哪个重要?”
冬晨看他一会儿:“可能不是一点功力。”沉默一会儿:“何况,他不愿意他师父受一点损伤。”
桑成终于啊了一声,沉默了。
一点功力与全部功力的区别,就象四十年后死与现在死的区别一样,是巨大,由量变到质变了。
良久,桑成轻声:“我们一起帮他,也许就不用……”
冬晨笑了:“整体消弱战斗力,更加危险。”
桑成再一次沉默,不敏感也知道冷家山的风是东风与西风,不是请客吃饭的,全体功力受损,等于自废双手请人来砍自己的头。
桑成问:“我们,就这么眼看着?”
冬晨道:“还得防着帅望自杀,幸好韦师伯不懂医药,不然,我们还得防着两位大人为这事打起来。”冬晨疲惫万分:“我要好好睡一觉去了,我走路都要睡着了。”
桑成道:“我听说,帅望对冷兰……,他!还以为你会生气。”
冬晨良久,闭上眼睛双手掩面:“呃,生气?”整个人沉在黑暗中,真好,冬晨呻吟:“我不生气,我想宰了他!”放下手苦笑:“这王八蛋自绝于朋友亲人,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他要是想逃走,还是有办法的。你看他为他师父,连淹没死自己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
桑成瞪着冬晨,慢慢消化他的话。
冬晨轻叹一声:“所以,我还能怎么样?再说,面壁十年也是冷兰自已说的。帅望只是良心坏了,并没有真的伤到冷兰,他只是伤到他自己了。”
桑成看着那个英俊少年,聪明而宽厚,比韦帅望好一百倍,桑成叹气:“帅望的朋友都是好人。”只有韦帅望是坏蛋。
冬晨苦笑,依旧弄到这步田地,
韩青往山上走时路遇黑狼:“韩掌门!帅望如何?”
韩青道:“他情况还稳定,你……”自己?芙瑶呢?
黑狼道:“慕容家不肯帮忙,芙瑶在慕容家……”嗯,基本上,是在耍赖:“她说,她会一直等到慕容家答应,或者自己倒下。让我先回来同掌门说一声,等着她的消息。”
韩青半晌才答得出一声:“我们等着。如果需要冷家答应什么条件,告诉芙瑶,她可以全权处理。”
黑狼道:“那么,我就不上去,掌门请一定让帅望活着。”
韩青点点头,想说你们尽力就好,不要太勉强,内心尖叫,不,你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可是这样的事,让一个小女孩儿,怎么坚持到底?他除了点头,无话可说。
十七岁,刚刚生了孩子的小少妇。可是,也只有她可以这么做,冷家人去,站成化石也没用,弄不好直接就被拍个半死扔出来了。
韩青回到家,冬晨已经在桑成房里睡着了。桑成心事重重地瞪着天花板。韩青无奈,桑成是好孩子,被韦行给欺负成这样子,可见当初猴子韦帅望同韦行相处得多困难。
韩青闭目打坐,运功半晌,躺下休息。
晚上三个人休息好了,一起到冷良处换班。韦行也微微有点疲惫:“他有点热,冷良给他灌了药。怎么搞的,我听着,他肺子里声音不好。”
谁也没敢吭声,桑成的脸涨成紫色。
韦行又看到桑成:“哎,你还在这儿?谁准你假了?”
韩青忙道:“皇上准他假了。”把芙瑶的原故说一遍,忍不住笑道:“这个芙瑶看着挺端正的,也这么整人。”
韦行嘴里喃喃:“有其母必有其女。”然后再接再厉骂桑成:“这么简单的话你自己不会说?”
韩青气道:“还是被你吓的!”
韦行扬着眉毛:“我吓的?我吓韦帅望的次数更多,也没把他吓傻了。”
韩青再要说什么,桑成已经主动认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我下次会,会会……”桑成内心不安,我下次照样会结巴吧?
韦行怒骂:“你会个屁!”一摆手,滚!
韩青看韦行没完没了,只得拉走他:“来来,我有话同你说。”
韦行过去,韩青道:“刚才黑狼跑回来一趟,芙瑶那边不太顺利,慕容家不答应,芙瑶站在慕容家门前不走,僵着呢。”
韦行顿时面色沉下来:“那么……”那不是凶多吉少?
韩青点头:“难为那孩子了,你也别太担心,慕容家那两个孩子你也见过,都很善良,更何况,求他们的是芙瑶。还是很有希望的。”
韦行道:“嗯,那小丫头挺厉害的。”把对付我的手段拿出来对付慕容小子啊!
韩青道:“帅望心里着急,你劝解着点,小心帅望想不开,这孩子,花样可多了。”
韦行点头。
韩青道:“你去歇着吧,有时间去找纳兰一下,同她谈谈你韦府一年的花费。”
韦行立刻怪叫一声:“我不去!随她便好了!不给钱我们一起要饭去。”
韩青忍不住好笑:“你自己损人骂人就行,别人好言好语同你商量你都受不了?”
韦行鄙夷地看着韩青:“好言好语?你管那叫好言好语?”你倒底是没品味还是没良心啊!
有异性没人性。
韩青道:“好吧,她说随时恭侯,想必多等几天也没问题。”
韦行气得,她没问题我有问题!扣我钱,我都没吭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不要了还不行吗?好家伙,居然这样也不放过我。再说我敢让她等?
韩青笑笑:“去睡吧。”给你点别的事,分散你的注意力。
韦行愤怒地,你他妈告诉我这种事,我还能睡?
韦行气乎乎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也得挺过去,觉也不睡了,就直接到纳兰那儿去了。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纳兰与冷思安树下乘凉聊天呢,韦行内心惨叫一声,立刻停住脚步,意思是你要是没看见我,我就溜了。
纳兰已笑着起身:“负责公主府安全的太傅大人啊!”
韦行长叹一声,是,我来了,我错了,你接着骂吧,我反正一声不吭,我就不信你不累。
纳兰笑道:“大人站那儿等着,等着纳兰过去迎接。”
韦行“呃”一声,忙几步走到纳兰面前,不用你老人家迎接,我过来了,你有话说吧。
韦行道:“关于我们今年的开销……”
纳兰笑道:“不够是吧?”
韦行道:“我不想同你多说,随你的便……”
纳兰笑道:“大人吓煞民女了,大人千万别发脾气!小女子只是个帐房,最近韩青心思都不在正事上,冷家山上的事,都是冷思安长老定,正好他也在这儿,你有什么意见,只管同他商量。”
韦行看看纳兰,什么?!看看冷思安,他敢定冷家的事?!
冷思安心里发毛,不是怕韦行,好歹他是长老,光天化日之下没道理会血溅五步,他是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好象自己一只脚踏进了什么超级大陷阱里。
韦行在纳兰脸上啥也没看出来了,当然了,人家纳兰是社交活跃人士,查颜观色的专家,反侦查能力当然也是一等一。韦行道:“真的?他砍的我的经费?”
纳兰笑着看冷思安:“是不是?思安,你提出来的,韩青说凡事听你的,咱们不敢不听,是不是?”
冷思安不安地笑笑:“这个这个……”我靠,我没定过这种事啊!韩青让你同我商量没说让你听我的,我不过是照赶集时买东西的习惯,付钱的事就砍一半,你是老会计了,都是你同意的,我没敢自己定啥啊!
韦行面无表情地,拎起一把椅子,重重放到冷思安面前,然后面对面坐下,瞪着冷思安:“好,咱们谈谈!”
冷思安笑:“大哥,你脸上的肉都横着动,你这是要谈谈还是要吃了我啊!”
韦行没吭声,只是身体再向前倾一点,一脸威胁。
冷思安往后挪挪椅子,陪笑:“大哥,再往前凑你就咬着我了。”
韦行问:“你觉得我们钱花多了?你觉得老子不配一年拿五万两银子?!”
冷思安再次后退,躲避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我没有,我没有,大哥你是无价的!”
韦行冷笑:“听你这意思,是剩下那一半也应该砍了?”
冷思安道:“这个好商量,你回去报个开销预算,让纳兰看看,纳兰同意,多少都好商量!”大哥,真不是我啊!我不过是堂堂一男人,不好意思说这事不是我定的,是纳兰定的。是她损你,不关我的事!
纳兰笑:“韦大人别报给我!如今这帐也不在我这儿了,纳兰帮冷掌门管帐,管出那么多亏空来,长老过来问罪,我又拿不出赃钱,按理说,应该自杀谢罪,幸好长老不同我这个管帐的帐房计较,是不是?思安长老不会同个帐房计较的。”
韦行忽然间慢慢挺直后背,上上下下打量冷思安,半晌,缓缓问:“你!查我师父的帐!查出亏空来?!”
冷思安顿时急了:“我没有,我没……”
纳兰道:“这帐本,思安查完了,今儿,给我送过来了,我呢,是肯定不会收的。长老您一声查帐,我帐就交出去了,有问题,长老就问我的罪,没问题,长老就说一声,这帐我查过了,帐实相符。现在长老告诉我,这帐有问题,把帐本又还给我了。想必长老的意思是,这帐你备案了,错你记下了,以后什么时候,纳兰有个行差做错的,长老就拿出来提点提点。长老提点我不要紧,到时候连韩青也不敢不听长老的,冷家的风就乱了。其实,这些是冷秋的帐,同韩青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过是替冷秋管帐,有错,长老把冷秋叫来问话。或者,长老你直接问我,我不敢不答,我给长老说个清清楚楚,长老给冷秋下追杀令,可好?”
冷思安怪叫:“喂,不开玩笑!我同韩青说同你都说明白了,我没有追究的意思……”
韦行慢慢站起来,看了冷思安一会儿,笑了:“查我师父的帐。”呵呵,看来我多年的冤屈得伸雪了。我师父护着你,所以这些你一直在我头上屙屎,你查我师父的帐?小子!谢谢了,你终于给了我一个灭你的好借口,这下那老狗不会反对我宰你了。
韦行笑了之后,立刻心情好了,回头向纳兰道:“给帅望疗了一天伤,累了,我回去歇着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纳兰笑道:“我知道,你回去好好休息。”
冷思安一看人家单方面中止谈判了,三方会谈的另外两方互相说再见走好了,这是啥意思?
韦行知道我查他师父帐,他笑啥?他开心啊?他师父宰了他养子,我整他师父他开心?不对啊,他咬着牙笑的,真开心的话应该是“哈哈”,不应该是“哼哼”啊,他他他,他这是要杀我灭口啊!
冷思安跳起来:“喂,站住!回来!”
韦行走回来,站到冷思安面前,居高临下地:“长老叫我呢?!”
冷思安给逼得跌坐回去,结结巴巴地:“不是,我哪敢叫你,我是着急地请你回来,纳兰阿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来救我的命!”
韦行被恶心得五雷轰顶头晕目眩,我靠,要多无耻有多无耻,居然叫阿姨……
纳兰见冷思安吓得小时候的称呼都冒出来了,也忍不住笑了:“快别这么叫,我已经不是你纳兰阿姨,你现在堂堂冷家长老,纳兰再也不敢当阿姨二字。”
冷思安惨叫:“看在我小时候天天叫你阿姨的份上,韩青不在,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啊!”怎么回事,好象要变天了呢?
为啥冷秋走了他的生命反而受到威胁了呢?
一个明显的原因是韩青对韦行控制没那么有效,而韩青本人,也并不完全纯白,事情涉及到他师父,他立刻放狗咬人。
冷思安举起手来:“我服了,我怎么表达诚意?帐本还你还不够?我发誓永远不提这事如何?”
纳兰笑了:“我说了,这帐本我不要。你自己处理,保存,销毁,公布,随你的便。”
冷思安明白了:“你要我销毁?”
纳兰笑:“不不不,我怎么会要求你销毁,那不是承认帐本有问题?”
冷思安明白了:“我销毁,然后,我声明帐没问题,是这个意思吗?”
纳兰责备地:“你怎么可以这样,保管不当已经是过错了,销毁帐本,那可是大罪。”
冷思安气愤:“如果我说不,你们就要杀了我灭口,是吧?”
韦行道:“何出此言?你儿了还等你回家呢。”
冷思安沉默了,对,他儿子现在冷家山上,他可以豁出去,他儿子呢?冷思安长叹一声,抱起帐本:“哪位同我去做个见证?”
韦行道:“咱们同路。”
冷思安回头:“长老查帐,以后是个惯例,对吗?”
纳兰微笑点头:“我同韩青不反对。”
韦行冷笑一声:“我要增加三倍费用。”
冷思安望天:“这个,我不管,我只、只是对对数。”
可怜的冷思安,站在自己家门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房子在熊熊大火中倒塌化成灰烬。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啥能销毁帐本又不负责任的办法了。冷平之跑过来:“爹,怎么回事?失火了?”
冷思安长叹一声:“失火了。”
韦行转身离开。
冷平之奇怪地:“韦师伯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冷思安叹息着坐下,呜,不知道……这狗娘养的咋会那么适时地出现。
198,准备工作
198,准备工作
黑狼来到慕容家时,见芙瑶不在门外,知道事情应该是有进展了。他站在门口,客气地:“如果不打扰的话,请告诉芙瑶,我来了。”
黑狼见慕容家主妇出来相送,宾主相晤甚欢。他也不上前,只远远等着。
芙瑶问云璇:“姑姑,什么时候再见你?”
云璇笑道:“我随时欢迎殿下。”
芙瑶道:“再给我一点建议。”
云璇轻声:“尽量别牺牲自己的家人,也别伤害好人。会留下巨大伤痛,让你改变。”
芙瑶点头,沉默一会儿:“莫忘少年之志。”
云璇道:“别背叛自己。”
芙瑶点头,伸出手,拥抱云璇:“我保证。我会很强大。”
芙瑶向黑狼点头:“多谢,回宫。”
黑狼愣了一下:“什么?”
芙瑶摸摸自己的脸:“我晒黑了吗?”
黑狼咬着牙,你他妈的……“帅望……”依旧在危险中啊,你依旧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你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晒黑了……
芙瑶道:“慕容兄弟已经去了,我要回王宫。不过,我们得先去弄点珍珠粉,不然,我没法向我父皇解释我为啥晒成这样子。”
黑狼再一次被芙瑶气到了:“你……”
芙瑶转过头来:“我不会去看他!如果他死了,告诉他我尽力了。如果他好了,让他滚远点!”
黑狼瞪眼,彻底被气灭火了,无话可说。
黑狼郁闷地一路护送芙瑶回皇宫,路上到处去找珍珠粉,最后买了几十颗珍珠,由黑狼一粒粒捏成粉碎,把黑狼气得:“我学功夫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芙瑶根本不回答这种无聊问题,绽放一个美丽的微笑,走到半路,大野地里要求:“粉不够细,得热水。”
黑狼咬着牙,以内力烘干木柴,再钻木取火。
芙瑶那美丽的笑容:“谢谢。”让黑狼想吐。
可怜的黑狼几乎是一路翻着白眼熬过去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芙瑶似乎一点也不嫌他笨,也不觉得他乏味,他不理她,她依旧一副气死人的怡然自得,乐在其中的表情。黑狼愤愤地想,我哪点娱乐她了呢?我没有啊!
慕容兄弟在冷思安房屋的余烟袅袅中上了冷家山。
韩青正在冷良的房子外面,目瞪瞪口呆地欣赏这场大火:“这,这是怎么回事?”
韦行微笑:“冷思安家失火了。”
韩青惊呆了:“你干的?”
韦行不悦:“这叫什么话,我没事烧他房子干嘛?要烧我也是把他父子一起烧了。”
韩青一想也是,韦行烧人房子干嘛,他应该会一刀砍死冷思安才对:“冷长老人呢?”
韦行道:“救火呢吧。”
韩青打量韦行一会儿:“要没你什么事,你笑这么开心干嘛?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韦行一见火烧到自己头上,当即出卖纳兰:“这真跟我没关系,我就下山去见纳兰,遇到冷思安,冷思安是在纳兰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抱着帐去的,纳兰不收,他又抱回家了,回家就失火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韩青哭笑不得:“你是说帐本烧了?”
韦行道:“那当然,我亲眼看见的。”
韩青支着一颗沉重的头,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持续五分钟,他长叹一声:“就算纳兰不是我老婆,你也别惹她。”快准狠,以前也知道纳兰聪明,那时候还没觉得纳兰这么厉害,这样高效地解决问题。
韦行白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娶这样的老婆,我用这么受罪吗?至少我可以离她远点。
慕容兄弟进来时,韩青正在嘱咐韦行:“告诉纳兰,给冷长老补偿。我想她应该会的。”
韩青沉默一会儿,如果我失去了功夫,冷家应该由谁来执掌?如果冷思安不是与纳兰韦行闹得这么僵的话,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如果不是冷思安,还能是谁?韦行恐怕会受到绝大多数冷家人的抵制,如果我强行推荐韦行的话,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麻烦?如果纳兰能帮到韦行,情况会好得多,但是,韦行会听纳兰的吗?他们能相处得好吗?
如果有纳兰出主意,韦行大致可以控制局面,如果那样,我还不能离开冷家,如果我不离开冷家……在我治好韦帅望之后,他们会试图治疗我。如果那样,我们兄弟就都得离开冷家,而且开始逃亡,而且会连累我师父,所以,我应该独自离开冷家,让纳兰帮助韦行。
韦行见韩青发呆:“喂!”
韩青抬头,这才看到慕容兄弟,忙起身相迎:“两位少侠!”
拱手:“韩青感激不尽!”
慕容剑有点窘:“掌门别客气,帅望呢?”
慕容琴道:“韩掌门先不忙感激,我们是被小公主给逼的,所以疗伤前,咱们先把丑话说前头……”
韩青给他个眼色,回头道:“师兄你先去通知冷良,把药与我吩咐他的东西准备好。”
韦行虽然很好奇慕容家有啥丑话要说,但是同韩青在一起放弃思考习惯了,当即答应一声,先走了。
慕容琴见韩青支开韦行,倒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韩青道:“慕容只要肯出手,治好治不好,韩青都感激不尽。以我们的功力打通经脉实在太凶险,不得不麻烦两位公子,其它的,但凡冷家人做得了的,不敢劳动两位大侠。慕容家是北国武林的中流砥柱,如非必要,不敢让慕容多受半点损失。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慕容琴噎住:“没有了,都让你说完了。”
韩青一笑:“韩青倒有个小要求。”
慕容琴瞪眼,你还有要求?
韩青道:“治疗的过程,请两位不要再对别人说。打通经脉后,两位只管离开,其它的,由我处理。”
慕容琴瞪着他:“为什么?”
慕容剑道:“掌门怕别人拦着吧?”
慕容琴更困惑了:“什么?你?为什么是你?韦帅望姓韦啊!”看看韦行远去的背影,他有爹的,不是吗?
韩青苦笑:“两位,咱们说定了。”
慕容琴点点头,然后喃喃:“我觉得这件事,让他爹做更好点。”姓韦的那家伙看起来挺不讲理的,我们不想将来同他对话。看看韩青,你可是掌门人啊,你要是自废武功了,你还能活下去?你师兄看起来可是真不象当掌门的料,如果别人当掌门,还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韩青淡淡地:“冷家的事,让我们自己定吧。”
慕容琴当即大大地白他一眼,靠,刚才还说感激不尽呢,这会就少管你们的事了。
韩青拱手:“多谢了。”
慕容琴搔搔头,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我们慕容家将来会收不到报酬呢?看看剑,小剑只是一脸感动。慕容琴气,你为别人家的事感动个屁啊。
韦行以时,冷良正在同韦帅望说话:“不,别做梦了,你们谁爱死谁死,都跟我没关系。别想我替你做任何事,我半点也不想把自己扯进任何事端。你那疯狗一样的……”冷良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阴风吹过,回头,看到韦行,牙齿一下就咬到舌头上,硬把那个“爹”字给咬断了。
韦行很感兴趣地看着冷良:“疯狗一样的什么?”
冷良轻声:“我的舌头好象流血了。”捂嘴,手指上沾血,呜……
韦行哼一声,推开冷良,到帅望面前:“你需要什么?”
帅望无奈地:“酒,肉。”
韦行气得:“放屁!”
然后才转头道:“慕容兄弟来了,韩青让你准备!”
冷良看一眼韦帅望,开始收拾东西,不过,他不是在准备药,而是在把所有药品器械收拾到一个箱子里,然后拿出房间。
韦行呆了一会儿:“你在干什么”
冷良道:“用不着药了,我拿出去,免得出意外。”免得你儿子又出妙招。
韦行侧头:“出什么意外?”
冷良道:“我要是知道,就不叫意外了。”
把韦行给噎得:“小子!”
冷良回头:“韦大人觉得我准备得不对?”
韦行咬牙:“少废话!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冷良再一次目测,韦帅望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可使用的毒药与利器了吧?
想了想,把瓷碗瓷杯瓷碟也拿走了。
再想了一会儿,把韦帅望头上的银簪换成玉的。然后从头搜到脚,脖子上一块玉拿了下,外一玉是空心的,里面藏毒呢?身上的荷包上次韦帅望自杀,就被搜走了。袖箭自然一早拿下来了,只穿着中衣的韦帅望也没有腰挂玉佩什么的,手上一只银扳指早就取下来。因为每天要擦洗身子,活动四肢,韦帅望贴身带的小东西,早就都被拿走,冷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
韦帅望的目光中喷出熊熊烈焰。
冷良侧头看了一会儿,眼睛瞄着韦行出去了,苦笑:“其实帮你对我有好处,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做出对我没好处的选择。”摸摸帅望的头。韦帅望眨了三下眼睛。
冷良再次笑了,轻声:“好孩子,一代新人换旧人,是正常事。”
韦帅望冒火地眨出:“我杀了你!”
冷良不屑地:“你吓谁啊!”
帅望无语望天,人倒下了,连吓人都吓不到了。
韩青问慕容剑:“公子介意进去之前先换身衣服吗?帅望瘫在床上多日,稍有不慎,就会发热,冷良说,如果我们进去之前都换身干净衣服,会好一点,当然,如果公子觉得有什么不便的话……”
慕容剑道:“没问题。”
慕容琴惊奇地:“韩掌门,你是担心我兄弟伤到韦帅望吗?”
韩青苦笑,看看韦行:“当然不是!”
慕容琴看了一眼韦行,啊,真的是另有理由,只不过掌门大人不想他师兄知道。到底是啥事啊?
韦行此时也觉得有点不对,冷良那翻准备,对慕容家的奇怪要求,为什么事啊?他看看韩青,没吭声,等会儿我同你聊聊。
慕容剑向不多想,人家要求他换衣服,替换衣服又准备好了,他就去换了,进去后一脱衣服,身上所有铁器“乒乒乓乓”全飞到一块磁铁上,慕容剑看到这种情况,终于惊讶地瞪大眼睛,冷良叹口气:“不瞒你说,前两天韦帅望差点自杀成功,所以……”
慕容剑愕然:“他不是不能动吗?”
冷良道:“所以,这下子他有可能能动了,才要小心防备。别生张,姓韦的还不知道这件事。”
慕容剑半晌:“他不想他师父……”
冷良微微点点头。沉默。
慕容剑再一次内心迷茫迟疑。然后看着冷良:“你要一直看着我换衣服?”
冷良转身:“身上如果有尖锐物,即使不是铁的,也要不带进去。”
韩青拿了块磁铁在整个房间里搜寻,看看有没有在哪落下一枚针,他开始有点后悔,不该把韦帅望送到冷良这儿来,如果在纳兰那儿,至少他可以确定,不会在哪个砖头后面藏着韦帅望的秘密毒针什么的。
可怜的韦帅望,如果可以动脸上的肌肉的话,他一定会苦笑了,喂,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好象应该准备好药与功夫吧?而不是在整间屋子里寻找一枚针。
可是现在,他只能流泪。
他想活下去,可是不想要亲人做这样的牺牲。
没有更好的选择,甚至这个糟透了的选择也得来不易。
韩青确定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能拿来当武器自杀的东西,沉默一会儿,坐到帅望身边。
帅望在流泪,当一个人悲哀时,多半是已经接受了事实。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那只手,松软,象一件东西一个物品。韩青握着它,微笑:“帅望,我知道这样做,又违背你的意愿。可是当父母的,总会强迫孩子一些事,我握着你的手,帅望,我希望你也能握住我的手,而不是没有反应。看着你不能动,比我失去功夫更痛苦,所以,原谅我的选择。帅望,做一次孝顺孩子,你有没有哪次听过我的话,而不是听你自己的主意?就这次,做个孝顺孩子,好吗?”
帅望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韩青再一次握紧他的的:“帅望,给我一个对我,对你,都比较好的选择。”
帅望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流泪。
200,伤离别
200,伤离别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韦帅望发现自己想小便,既然可以控制了,好象就不好原地解决了,把帅望急得。
帅望张嘴又闭嘴,好象说了句什么,慕容忙低头:“什么?”
帅望喃喃扯了句别的:“你他妈有完没完?”
慕容剑终于扬起半边眉毛:“你想我快点?”
韦帅望呻吟:“不用了。”白天你快的时候差点整死我。不过,我觉得我好象已经好了。
又半个时辰,韦帅望那一脸焦灼连慕容剑也看出来了:“怎么了?”
帅望小声哼哼。
慕容剑低头:“什么?”
帅望再哼哼。
慕容剑侧耳:“什么?”
结果韦帅望怒吼:“我要小便!”
把慕容剑震得差点没走火入魔,也顾不得头发好象在什么地方刮了一下,一只手不住地掏耳朵:“你你你!”你他娘的刚好就戏弄你家恩人。
看韦帅望脸涨得通红,终于明白:“啊!你刚才催我就是要……”
韦帅望脸红红地看着他。
慕容剑道:“我扶你去!”
韦帅望挣扎,他力所能及的就是让自己的腿在床上平移了二厘米,然后喘息。慕容剑忙安慰他:“会好的会好的,等我再治一会儿,你就能起来——自己小便了。要不,我抱你吧。”
韦帅望涨红脸:“老子宁可尿裤子。”你奶奶的,你要脱我裤子抱着我看我小便?虽然他的声音含糊怪异,一点不妨碍他表达决心。
慕容剑急得:“那么,那么,……”
门开了,韩青进来,拿来夜壶,在被子里帮帅望解开裤子,韦帅望窘得:“不不不!”手抬起来按住韩青的手。
韩青惊喜,把夜壶放到帅望手里,一手护着:“你试试。”
韦帅望艰难地,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成功地自己解决了小便的问题,那种欢欣非比寻常:“人生还是很美好的!”我又能说话了,我能动了,我可以自己小便了,呜。
韩青笑:“好沉,你忍了好久了?”
韦帅望轻叹:“师父,我觉得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韩青点点头:“所以,你不必担心师父。咱们俩个,都会好好活着。”
帅望半晌,终于点点头,轻声:“好,只要我们都活着,就好。”
韩青松口气,握住帅望的手,难得你一场大病之后,豁达多了。转头问慕容:“还要多久?”
慕容剑道:“半个时辰吧,我也不太知道。”
韩青道:“慕容,你是帅望再生父母,韩青感激不尽。”
慕容剑顿时窘住了,不知如何客气是好。
韩青忙笑道:“我是说,谢谢。”
慕容剑喃喃:“别客气。”伸手把自己刮下来的头发弄弄好。
半个时辰后,韦帅望艰难地抬起左手,抬起右手,抬起左腿抬起右腿,被扶着勉强坐起来,头可以自已挺直,不过大家试着扶他站起来,他用了几次劲,喘息:“累死我了,水,饭……”一抬头看到纳兰,大喜:“干娘,点心……”
纳兰大笑:“有有,不过,你还是先来点米汤润润肠子吧!”
也顾不得再让韦帅望起来走走,桑成端过香甜的稀粥,韦帅望立刻喝完一碗,感叹:“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眼巴巴地,再来一碗吧。
韩青道:“歇会再吃,让胃肠习惯一会儿。”
帅望叹息:“我要睡觉,明儿再继续折腾吧。”
韩青点头:“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试试走路。”
韦行这才急了:“呃,就这样了吗?”他连走路都不能,就算完了?
慕容琴道:“我们的治疗就算成功了。剩下的,你们慢慢帮他调理吧。”看看韩青:“你们掌门精通医理,一定知道怎么做的。”
韩青笑道:“多谢,两位公子回去后,再请向令尊令堂转达我的感激。”
两位慕容公子,一刻不留,立即返程,俗话说夜长梦多,事久生变,慕容琴被父母长久以来灌输了大良关于冷家的不良信息,让他对冷家山怀有根深蒂固的不安。
一路上,慕容剑不住地理他的头发,琴终于发现:“这是什么玩意?”
慕容剑这时也觉得不对,拿下来,“咦”一声:“这不是我的!”银簪子几时变成了玉簪子?当然这支玉簪子更漂亮更值钱,可是,这东西什么时候跑到他头上去的?
慕容琴倒吸一口冷气:“你盖世武功被人换了簪子你没感觉?”
慕容剑呆呆地:“不可能啊!”没人能换了我头上的簪子我也没感觉啊!这要不是簪子是一支剑呢?他不是已经死了?冷家没那样的高人啊!
慕容琴震惊地:“这是啥意思?有人在向我们示威吗?”
不可能,冷家没这样的高手。
慕容剑“啊”地一声:“我不是没感觉,我感觉到了,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狗屎韦帅望当时在我耳朵边大叫一声,差点把我震聋!再说,那是韦帅望啊!我当然不会防备他!
慕容剑道:“好象有什么不对,我们应该回去一趟!”
慕容琴伸手夺过那只玉簪,扔出老远,摔得粉碎,怒吼:“你想也别想!就算冷家山被炸平,冷家人死光光,也休想让我再踏上冷家山一步!”怒目:“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感觉到有人动你头上簪子,你居然没反应?你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你是不是猪脑啊?一只猪有你这样的功夫都不会象你这么迟钝吧?!”
慕容剑瞪了他兄长一会儿,终于也怒吼:“信不信我揍你啊!”
慕容琴暴怒地:“你揍我!你快动手!不然我这辈子都看不起你!”
慕容剑挥起拳头,停在半空,气得手直抖,半晌,怒吼:“你把我的簪子扔了,让我用什么别头发?”
慕容琴忍也忍不住地被气笑了:“你!你这个白痴!你就用手拎着头发回家吧!”
慕容琴在前面走,身后小剑不住怒吼:“你还我簪子,你还我簪子!”
慕容琴被烦得受不住,终于削了根木棍给他:“说你猪脑你还不信!”
可怜的小剑,气得脸通红,荆钗布裙状地别上头发,这一回再找不到回嘴的话,一路气乎乎地自问:我是不是真的猪脑啊?呜呜。
韩青送走慕容氏,一回头,韦行正骂冷暄:“问话?问个屁话,滚!”
韩青脸一沉:“韦行!”
韦行回头瞪他一眼,干嘛?这山上就咱们俩老大了,你手下要找我问话,你还叫我?
韩青道:“冷颜同我说过了,冷思安府上失火的事有点奇怪,我让他查的,既然他要问,你就去一趟。”
韦行气愤,我逼着他烧的,你还让我去说谎,我不去,冷颜那小子不配听我说谎。
韩青轻声:“师兄,师父刚走,少生风波为好。”
韦行气愤,原来老虎走了,猴子倒更要小心野狗了。
韩青道:“师兄!”口气已经不善,韦行只得一甩袖子,气冲冲奔冷颜那儿去了。
韩青回身,看一眼纳兰,垂下眼睛。
纳兰过去,微笑:“我同韦行一起过去。你同韩笑说两句吧。”
韩青道:“看着点他。”
纳兰点头,韩青凝视纳兰,无言。
纳兰轻轻握住他的手:“韩青!”很多人的生命,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美好。当日我只是陌生女子,且是他竞争对手的外室,他一样伸手相助,我因此成为今日的纳兰,难道能让他停止这种行为吗?
纳兰苦笑,握着韩青的手,半晌,微笑:“我一直觉得,你才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你的容颜让我快乐。
韩青眉头微微一颤,半晌,轻轻摇摇头,不,我对不起你。
纳兰微笑:“来,笑一个。”
韩青苦笑,纳兰!
纳兰微笑,握握韩青的手:“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是对的。”转身而去。
韩青走到韩笑身边,韩笑站起来,客客气气地:“父亲!”
韩青摸摸他的头,对不起,我亏欠了你,所有没把孩子放在身边亲自养大的父母都亏欠了孩子,给吃给穿是应该的,还应该给予教育关心与爱护,那是父母天生的责任。
亏欠了十年,此时已不是一句二句能说完的了。
韩青良久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体弱多病,难免会烦燥些,克制点自己的脾气。”
韩笑顿时大怒,我还不克制吗?我直挺挺坐在这儿几个时辰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韩青见那孩子满面怒色,只得苦笑,拍拍他肩,然后吩咐:“帅望还有点小毛病,我替他疗伤,任何人不得入内。桑成,看着门,谁也不许进来。”
桑成点头。
冬晨站在一边望着窗外不语。
韩青看看冬晨,韩笑有这样的哥哥,有桑成那样的师兄,有韦帅望这个小魔王哥哥,虽然我亏欠他,却不必担心他的未来。
韩青进到内室,帅望闭眼睡着。
韩青轻声:“帅望。”
帅望睁开眼睛,慢慢回头,恍然再世,这一个回头动作,曾经是不可能的奢望。帅望嘴唇颤抖:“师父,就这样不行吗?”
韩青把帅望扶起来,微笑:“师父已经这么大年纪,人生该经历的事,都经过了,恨过爱过,结婚生子,养过你这样的好儿子,得过白剑,做过掌门,我早就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你的未来,还很长。以你的功力,化解不了你体内寒毒,你不想在二十岁之前就死掉,是不是?”
帅望哽咽:“师父,以后别乱发善心,师父养我一场,落得这个下场,狗屁善有善报。”
韩青微笑:“可能是养你的过程太过快乐,糟造物所忌。”还有哪个小朋友会象你全心全意扑过来挂在我身上?你这个经常闯祸,却每天带给我快乐温暖的孩子。
韩青帮帅望盘膝坐好,给帅望擦去眼泪,嘱咐:“平心静气,不要乱想。”
帅望点头,忍悲止泪,深呼吸,平静下来,伸手与韩青双手相抵。
韩青如同生命之泉,冰凉清静的气息自他手中传出,疗伤止痛,带给韦帅望生机与力量。
韩青看着韦帅望腊黄的面孔渐渐红润,内心充满喜悦。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韦帅望调皮捣蛋,该是多么寂寞。韦帅望是黑白森林中的彩虹,是死寂世界的天籁,是韩青平静生活中最强烈的爱与痛。
帅望红润的面孔,忽然越来越红,韩青微微诧异,出了什么事?
刚要开口问,韦帅望忽然间张开嘴,一口鲜血直喷在韩青身上。韩青刹那间觉得所有血液都从脚底流走,怎么回事?出差子了?
帅望摇摇晃晃向前扑倒,韩青本能地伸手抱住,然后觉得心口刺痛,韩青惊骇地低头,一只银簪插在他胸前,血,正缓缓漫延,在他胸前,一朵花似地绽放。韩青轻声:“帅望?”
帅望!
你,怎么可以!
帅望慢慢松开那只簪子,抱住韩青,轻声:“师父!”哽咽,抱着韩青的脖子,恍然儿时的亲密与信赖,哽咽:“别动,别伤到大血管。”
韩青无力动弹,他的心脏仍在跳动,他的呼吸依然顺畅,可是任谁胸口被刺进利器,也不会有力气再动弹,韩青哽咽:“帅望!”你不听话不孝顺,你这辈子没有一次听过我的话,没有一次顺从过我,我是你师父,你从来不听我的!你不是好孩子!
帅望抱着韩青,再一次在韩青肩头擦眼泪,额头抵在韩青肩上,不想动不想离开不想松手,半晌:“师父说的都对,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结局。我死也不要承受那样的痛苦,你是我师父,你活该等我挑完我喜欢的选择,你承当剩下的痛苦。要不,孩子要父母做什么?”哽咽,头放在这个肩上,怎么样都觉得舒服,轻声:“我不想走,都怪你逼我!”慢慢把韩青放倒,韩青嘴角缓缓泌出血来,虚弱地:“帅望!别走!别!”
帅望哽咽:“别逼我!”都是你不好,我本可以多享受一会儿温暖的怀抱,可以在你跟前多呆一会儿,我不想离开,在我不多的生命中,多么想一直陪着你。
韩青急切间伸手抓住帅望的手:“帅望!你别走,我不逼你,别走!我保证!”
帅望微笑:“鬼才信你!我傻吗?”甩手。
韩青大叫:“来……”来人没叫出来,只觉得喉咙发甜,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一黑,无法出声。
帅望轻声:“别追我,逼急了,我会自杀的!”
韩青再次呕血。
帅望长叹一声:“我何其幸运,遇到的是你。”
艰难地挪动身体,咬紧牙关,站在地上。长时间不动的肢体,忽然间垂直站立,充血的酸麻象万蚁啮身。帅望咬着牙扑到门,开门大叫:“来人,有人刺伤我师父!”
屋外桑成冬晨韩笑一起扑了进来,冬晨按住挣扎的韩青,大叫:“冷良,冷良!”
冷良从屋外进来,看到韦帅望一愣,帅望一瞪眼睛,狗东西,老子说要杀了你,你不怕是吧?
冷良一见会动了的韦帅望瞪他,立刻把头一扭,假装没发觉异状,进屋去了。
韦帅望很满意,嗯,老子站着瞪人的效果还算良好。
韩青急切间,回过一口气:“拦住韦帅望!”
帅望站在桌前,回头微笑,太晚了,冷良的药匣子就在外间,沉香炉里加了料,一点点黑火药,往后一扔,只听“噗”地一声爆炸响,整个屋子里全是黑烟。
帅望拎起自己的各式暗器,叹气,都说让你们别逼我的!
一转身,被黑灰弄成花脸的冬晨站在门口。
帅望苦笑,就你小子奸诈。不给你见点血,你没完吗?
冬晨站在门口,没有动。
帅望轻叹一声:“让我走!”
冬晨缓缓道:“你会死。”
帅望道:“我会宁死不接受这种牺牲,别逼我。”
半晌,冬晨道:“我陪你走!”
帅望笑:“正好,来背我!”
冬晨慢慢走过来,帅望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冬晨停住:“你不信我?”
帅望笑问:“你信不信我会死?”
冬晨慢慢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他当然信,韦帅望会给他师父一刀,难道会不敢给自己一刀?他信。
冷冬晨在房子一百米外,目送韦帅望踉跄的背影,摇摇晃晃,摔倒爬起,歪歪斜斜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消失。
番外
乐庸抱着冷秋腿,要往上爬,越爬越矮,然后坐地上了:“爷爷爷爷……”韦帅望说:“滚,外面玩去。”冷秋把乐庸抱起来:“又来要糖?”韦帅望道:“再吃糖,我告诉你妈。”乐庸抱着冷秋脖子,咬着耳朵一通悄悄话。桌上一圈人,个个功夫非凡,哪个听不到小家伙说话:“爷爷,你假装不要了,把糖往后扔,我张嘴等着,假装打呵欠,不小心把糖吃了,好不好?”冷秋大乐:“行,你得接住才行啊,落地上不算。”乐庸得意地笑一声:“说话算数。”然后爬下冷秋的腿,跑出几步,叫“爷爷,爷爷。”冷秋也不回头,往后一扔,正中乐庸的大嘴。全体武林高层憋着笑看着韦帅望,你家师爷是不经常这样逗孩子啊?韦帅望默默问:“师爷,你家那两条狗不够你逗啊?”乐庸蹦高:“爷爷爷爷!”冷秋一笑:“谁让你长这么快。”回手扔,乐庸张着大嘴等着。忽然间半空一只小手伸出来,抓过那块糖,乐庸大惊:“那是我的!”只见一个跟乐庸一样高矮,却黑瘦的小孩儿看看手里的糖,闻闻,乐庸再叫:“是我的糖!”那小孩儿伸手:“给。”乐庸转悲为喜,伸手到一半,那小孩儿已经一缩手把糖扔自己嘴里了,哈哈大笑。乐庸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真实丑陋的人生啊,谁敢抢他骗他再气他啊。当即愣在那儿,然后一皱面孔,放声大哭。韦帅望掩面,真给爹丢脸……扑上去打啊踢他咬他抓他一脸血,这样爹才好上去拉偏架啊。你这样子,你爹不好替你打小朋友的。冷鸿即时起身:“这是谁家孩子?来个人照看一下。”抱起乐庸:“别哭别哭,姑姑拿糖给你吃。”乐庸一脸眼泪:“我要三块。”冷鸿点头:“好好,三块三块。”四望,咦,没人出来认领?只得问那孩子:“你家大人呢?”那孩子道:“我妈不要我了,让我来找我爹。”冷鸿只得再问:“你爹呢?”那孩子理直气壮地:“你傻啊?我要知道还用找?”冷鸿这个无语啊,大家也都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家教啊?这是谁家孩子啊?可是因为座中无白丁,冷鸿也不敢轻易损人家孩子,只得耐心请教:“那么,你爹叫什么名字呢?”那孩子大声:“我娘说,他叫冷秋,是个老头,长得还挺好看……”韦帅望已经扑过去把那孩子嘴捂住了,我擦……小草,你处理问题有点太随便了吧?这好歹是你亲生的吧,你让他这样坦白直接,他以后怎么做人啊!冷秋已经怒了:“韦帅望!你好大的狗胆!”韦帅望吓得:“不是不是,师爷,咱以后再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