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姐宁弯不折》 你好,香 黑黢黢的地下停车场,物业疏于管理,仅存几盏忽闪忽闪的感应灯。 随着流畅的倒车入库,漂亮的车灯映上略略受潮褪皮的白墙,顺便勾勒出一道倚着车门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剪影。 “路鹿,进自家公司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江七瑾一个优雅利落的跨步下车,摁上锁车键一气呵成。 绕过车头,江七瑾特地面对面地给路鹿翻了个真情实感的白眼。 实在是小崽子不成气候啊,在自家领土这么一级警备的,仿佛会有没眼见力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窥探“皇帝”和“太子”不可言说的二三事似的…… 知女莫若母,路鹿所纠结的也正是这点。 尽管手里掂量掂量拿的是皇族剧本,但路鹿想做个不显山不露水运筹帷幄的皇太子,而不是起步就被人踢破身份看衰看扁的二世祖。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扣上衬衫第一节纽扣,就像是彻彻底底把黄袍小马甲捂紧了那般提议道:“明天,我自己,骑摩托来。” 很奇特的断句式。 这里不得不提路鹿幼年时痛苦异常的学说话经历。 原本两个妈妈只道是小朋友学说话有快有迟,没放心上。孰料一眨眼鹿小朋友都两岁半了,竟还语不成意,仅仅是趴在地板上“咿咿呀呀”打着滚。 可爱归可爱,跟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似的,然而可爱不能当话说呀!! 这下两个神经大条的妈妈顿觉事情大条了,出于人性本能开始互怼起来。 “都怪你整天忙着工作,一点也不顾家!宝宝需要一个热闹的对话环境!” “都怪你整天说英语,宝宝的脑结构还没发育完全哪里学得过来双语!” 江七瑾的太太路易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为爱走天涯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家,学起了这个国家很烫嘴的中文。而小路鹿就是随的louis的中文音译首个单字姓的,那会儿路易斯刚来中国,一知半解之下给宝宝取了这么个简单好记的名字。 关于学说话,争执还在继续—— “胡说八道!小孩子学语言最快了!”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同时学两门太吃紧了!” “那为什么不是先学英文呢?!” 终于,路易斯发出了灵魂拷问,继而终止了这一场无甚意义的吵嘴。 一口烧得乌黑的锅两个大人都不肯担,最后只能砸在经常被选择性忽视的鹿小朋友脑袋上。不知是因为先天基因出了偏差还是两个粗心大意的妈妈疏于教导。总而言之,鹿小朋友成功地掌握了双语,却无法连贯地诠释它们。 幸好她的脑袋还算灵光,年纪稍小时结巴得厉害,常常出洋相,但有了独立思考能力后她利用有张有弛的鹿式断句法,给人一种她在唱慢版rap的错觉。 对于这部分她还是挺得意的,跟国家领导人或对外发言人发表重大演讲的语速如出一辙,而且那些不算太突兀的停顿总是给听众带来呼之欲出的期待感。 “乖路鹿,骑摩托车多危险啊,还是我送你吧。”处于海拔劣势,江七瑾滑稽地踮起脚揉了揉路鹿细软的小短发。国外留学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天啃洋汉堡来着,小鹿疯长,身高直接窜成了长颈鹿。可是按照这个逻辑,从小吃洋快餐的路易斯怎么这么娇小可人呢?? 想起了爱人,江七瑾露出齁甜齁甜的笑意。 这下换路鹿翻白眼了:“老树怀春。” 江七瑾没料到女儿这么容易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啐了一句:“乱用词语!” “老蚌怀珠?” “怀你个头啦!你想给家里添崽子自己生去!” 路鹿心有不甘地撇撇唇,她倒也想下崽子啊,可陪她一起拉拔崽子长大的对象呢??? “江,说好了,我自己,上下班。不然我会,觉得我好像,妈宝。”路鹿小声嘟囔。 因为家里两个妈妈的缘故,不论是叫“大妈”、“小妈”还是“妈妈”、“妈咪”都莫名有种家族宅斗的即视感,所以路鹿索性大方称呼两个妈妈的姓氏。 路易斯觉得挺妙,她本来就是典型的西方思维,尤其在江七瑾为了不能公开她们之间的关系而万分内疚时。 路易斯呆萌地眨巴了两下蓝眸子,用勤学苦练二十年相当纯熟字正腔圆的中文回答:“过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非要昭告天下吗?” 看,她的成语用得恰如其分。 江七瑾在事业上大杀四方,但超级女强人也免不了有时会拘泥于世俗观念,路易斯的豁达开朗很好地中和了这个家里任意时刻可能发生的酸碱失衡。 听着路鹿软糯糯的反抗,江七瑾丝毫没有女儿长大的欣慰感,反而恶狠狠地薅住路鹿的脖领子,拉下她的脑袋在她额上重重吧唧了一口。 “妈宝”什么的,也太难听了吧! “你不管多大了永远都是我的小宝宝呀~”说完江七瑾自己也是略略红了脸,这种甜腻的口吻果然还是路易斯那个小女人更为擅长。现在姑且是替她传达一下两个妈妈对女儿的关切之情。 果不其然,包装得过于华丽繁复的感情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领受,路鹿没好气地推了两下江七瑾的肩膀,催促她尽快搭电梯上楼去。 她们虽然为了避人耳目已经提早一个小时出门,但再这样一拖延二折腾下去,迟早被有心之人看了去,特别是没事就爱瞎晃荡的车库保安。 “你不一起吗?”江七瑾奇怪道。 “这么早,一起,不合逻辑。”路鹿食指蹭了蹭鼻梁上的眼镜说。 心眼还挺多啊,是说会有谁无聊到调出一大早的电梯监控录像,边嗑瓜子边当电视剧那么看呢? 江七瑾觑了路鹿一眼便踩着高跟鞋“蹬蹬”而去。 ...... 百无聊赖地在停车场刷了会儿手机。一向不过日晒三竿起不来床的路易斯破天荒地给她发了鼓励讯息。 虽说一家人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互相埋汰,但此刻收到路易斯的消息,路鹿觉得心中暖意融融。 由远及近地,又是一阵高跟鞋的空空作响,回荡耳畔汇成一股摄人心魄的磁场扰动。 路鹿轻挑眉梢,耳朵机敏地动了动。没错,相比于江七瑾“脚踏实地”的脚步声,这个高跟鞋的主人每一步都给人飘飘忽忽没有踩实的感觉,有些漫不经心,有些闲庭信步。 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大都市里被工作生活推着走的快节奏上班族,但出没于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应该是她们公司的员工吧? 路鹿难以自抑地心生好奇......也或许,好奇恰恰是一段缘分最纯粹的伊始。 奇怪的不仅仅是上述的心理诱导,还有路鹿从头至尾都没有听到另一辆车驶入的声音。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停车场的?又或者说路鹿刚才太专注于手机而忽略了周遭发生的事? 摸了摸光滑的后脖颈,路鹿收起手机决定紧随其后。 毕竟归根结底她们的目的地肯定是同一个。要想离开停车场前往其上的商务楼,只能经由拐角区的两部电梯。 身高腿长的路鹿就好比龟兔赛跑里爆发力十足的兔子选手,只要卯起劲儿认真对待,就能把打瞌睡被甩下的小小劣势悉数追回。 微微喘着气,眼见电梯里那道风姿绰约的身影为她留了门,路鹿胸腔中莫名涌出一阵感动。 路鹿打死也不承认所谓的感动仅仅是被美色晕染而成的,美人行美事总叫人无法抗拒。 那女子婷婷袅袅地占了小半截轿厢,站姿并不十分庄重,有些随性和慵懒,与她先前的脚步声完美契合上了。 “谢、谢谢......”路鹿大长腿加足马力,道谢着一头扎进电梯,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死鬼样”,总给人一种错失一次就得禁欲半年的错觉似的。 她从前做什么都秉持不紧不慢的处事态度,尤以过马路最淋漓尽致。尽管绿灯倒数还有充裕的五六秒,她也不愿撒开腿奋力奔跑,宁可从容地等待下一趟。 美人面无表情地睇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接受谢意。 路鹿终于晓得什么叫“对视即去世”了! 就那几分之几秒的短暂对视,路鹿的心跳已经越过了砰砰直接飙到了地震级的哐哐,响得她胸痛耳鸣。心中那座稳字当头的大厦顷刻崩塌,而撬动大厦的支点正是...... 路鹿蓦地垂下头,表面上是局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实则嘛,她早就将对方姣好的容颜深深拓印在脑海中,正在逐层逐级细细品味呢。 别人的面无表情是面无表情,眼前美人的面无表情却仿佛内含春潮,不知该归功于还是归咎于她工笔描出的精致细眉、含情几许的桃花眼还是丰满上翘的好看唇形。 “你去哪一层?”低沉婉转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缓缓流淌,消融了彼此初见的生涩。美人见她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始终低着头默不吭声,好心出言提醒。 “哦、哦!”路鹿着急忙慌地按下人事所在的十八层,因为自己莫名其妙陷入意乱情迷而耽误了对方宝贵的时间,她深感抱歉。 不得不说,美人媚态横生,看上去是个娇纵刁蛮的主儿,实际上却颇具耐心?因为路鹿自己也记不清神智大概掉线了多久。 电梯缓缓上行,狭小的轿厢里浮动起一股清新裹挟着淡淡甜味的马鞭草气息,不断往路鹿鼻子里窜。路鹿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深吸了一口。 路鹿当然知道自己出门没有擦香水,那么...... 她上移视线,偷瞄了一眼身边扶腰而立的美人。 原来如此啊,是她一开始忽略了通感的奇效,正是由于起初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和现在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才会令她方寸大失。没错,一定是这样!视觉、听觉、嗅觉协同作用,效果不容小觑。 得出自己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二代这个结论,路鹿别提有多高兴了。 说起来路易斯的生日就快到了。虽然路易斯本人不愿意承认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但她现在经常花大把时间莳花弄草就是了。家里种的最多的是马鞭草,比起驱蚊效果,路易斯更爱它清新迷人的香味。 路鹿突发奇想,如果把女人身上如此魅惑的香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路易斯,那真是便宜又讨人欢心呀! 毕竟比起上流圈子经常出现的宝马香车来说,格调再高的香水,价位上还在存着小金库的路鹿的承受范围内。 她如此努力地攒老婆本是为了有朝一日心动连线后,让另一半过上路易斯这样非典型阔太太的生活。 不必恪守大家族的繁文缛节,却能睡在豪门的金山银山上。这就是路鹿想给妻子创造的庸俗又脱俗的物质条件。 至于为什么是妻子呢? 路鹿想了一想,诞育她的两个妈妈都是姬佬,没理由负负得正到她这里就直回去了吧? 暂且先调用一部分的老婆本替那个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未来媳妇儿讨好婆婆是可行的,然而如何向美人开口询问香水品牌型号才不显突兀和冒犯呢? 路鹿抓着头发犯了难。 眼瞅着电梯间的指示数字不断上跳,路鹿来不及仔细思量,鼓足勇气跨前一步开口道:“你好,香。” 面前的女人再次发挥十足的好耐心,侧着脑袋等待下文。 ※※※※※※※※※※※※※※※※※※※※ 预收文《快吃老妈的醋!》 ☆穿梭时间线,我想为你解开的谜团,原来答案一直握在你手中 【cp】沉迷穿越的缪导x打开方式错误的小傅 既是催化剂又是搅屎棍的工具人老妈 ————— 2051年1月1日早晨八点: 身边这个在睡梦中嘟嘟哝哝的小娇妻让缪悦愈发觉得四年后的小傅一定打开方式错误了—— 她没想到结婚七年,小傅积怨七年。 她不就是婚前拿老妈当择偶的理想型, 婚后导演处女作以老妈为人物原型么? 可她绝对没有小傅想的那什么情结!! ————— 记忆回溯从头来过,这厢缪悦忙着和老妈撇清关系,那厢吃醋的主人公竟浑不在意…… 更让缪悦气得跳脚的是,志趣相投的小傅和老马不知几时背着她厮混到一块去了,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近旁,一向清冷淡然的妈妈缪女士抱着颗治骚包老马必备的榴莲虎视眈眈。 缪悦规劝:消消气儿,我媳妇儿和你媳妇儿清白着呢! 缪之清一记冷笑:你先放下你怀里那两只大号榴莲再说这话。 怂气的缪悦想,榴莲也不一定是拿来跪的呀。 ————— 回程路上,小傅盯着缪悦不肯撒手的榴莲:你不是老嫌它臭烘烘的有味儿么? 缪悦不怀好意地奸笑:老马喜欢的我也喜欢。 很快,缪悦尝到了醋坛子的反噬,小傅笑眯眯地露出小虎牙:你倒提醒我了,回头我做几个榴莲酥皮包给老马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怎么成了自产自酿给自己猛灌醋啊!!! 怀璧其罪 然而......脖子上的青筋就像化形的龙鳞一般“噼啪噼啪”炸裂开来,把镜片后的小眼睛都憋直了的路鹿却始终没有吐露女人期待的下文。 呃?!快接着往下说呀,怎么能断在这个地方!!! 一向对鹿式断句法引以为傲的路鹿不曾料想自己不争气的语言中枢居然在这当口有断无续! 窘境之中,一个不中用的当事人已经阵亡,那么力挽狂澜的重任便落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女人悠然地揽了揽耳后的碎发,显得不以为意。将好耐心转化为好气量,她微勾唇角笑了笑:“是么?谢谢。” “唔......”路鹿暂时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紧接着是又一波死一般的静寂,让路鹿恨不得就地死一死! 绝望了的路鹿破罐破摔地想,干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她挪开因为紧张瞪视着美人的双眼,视线重又回到了自己的足尖。 没有征兆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出现在她视野中,对方细长的指尖夹着一张收拢着的纸巾。 路鹿注意到她并没有涂指甲油或做指甲,拇指指甲上圆润饱满的小月牙清晰可见。可能是因为美人整体的梳妆打扮会令旁人产生一种惯性思维,觉得她从头到脚都该是被精心装点过的。 女人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将纸巾又递过来了一些。 路鹿意会,点头致谢。陌生人之间谢来谢去什么的,也是相当常见。 伸手接过纸巾,路鹿不假思索地揩了揩嘴角。 咦?瞥了一眼纸巾,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那就是另一边咯? 路鹿又换到左边嘴角擦了擦,还是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美人仿佛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误以为自己流口水以为得如此坦然,度过了起先的错愕,随即轻笑出声:“你流鼻血了,光闻香味都没注意到血腥味么?” 笑意卷带起几分促狭和欣然,明媚了因为照明不稳定而有些阴森的电梯间。 “嗷!”失声半晌的路鹿终于找回了一路相依为命磕磕绊绊的语言功能。 她捂了一会儿鼻子,打开纸巾一看,果然是血溅当场! 说来说去,流鼻血和流口水傻气的程度不相上下。美得如此赏心悦目的女人难道和她犯冲吗?否则她怎会表现这般失常,简直像个又虎又傻的低智力儿童。 在很可能是同公司同事的美人面前颜面尽失的路鹿放弃了继续搭茬的打算,只是专心地掩着如抽搐的水龙头一般滴滴答答的鼻尖。 女人也适时收回目光。因为两个乘客缺少互动的冷落,电梯一下空旷起来,至少在体感上是这样。 因为来得早,电梯运行得很顺利,一路上没有走走停停的机会。 在两人各怀心思的过程中,很快便到达美人先行一步的目的地十五层。 “哔”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美人挎着小皮包,没有刻意扭动腰肢,但她走起路来包臀裙上的豹纹花式勾人心魄地跳跃起伏着。只瞧了一眼,路鹿的鼻尖的水龙头仿佛又被人调大了一个阀门。 全无欣赏的兴致,路鹿甚至有些气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女人太美了,美得动魄惊心...... 严谨至上的互联网公司和妖气逼人的“狐狸精”,怎么想都是怎么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程序猿大叔们还有心情埋头工作吗?大概上班时间的三分之二全拿去偷看狐狸了吧?可惜猴子跟狐狸永远是南辕北辙的两种动物,只可远观,但正是这种望而不及才最让人心痒难耐。 可恶!某人终究也是心痒难耐行列中的一员...... 好看顶屁用!好看顶屁用......路鹿不断给自己反洗脑。 想当年路易斯就是眼馋江禁.欲的容颜,才被吃得死死的。屁颠屁颠远渡重洋请求结婚,婚后才认清冷御女神的真面目。除了挣钱啥都不会,在家九成九的时间都是躺着等伺候! 似乎是感应到了路鹿心中小鹿乱叫的不满,女人在电梯门缓缓闭合前的一刹回头笑笑,转瞬即逝的凉薄让路鹿心惊。 耳边落下不痛不痒却又痛又痒的一句—— “香气未必不是毒气呢。” 直到跨出电梯,重新回到纯净空气怀抱的那一刻,路鹿挣脱恍惚的脑袋瓜子才像串回跌落地上四散珍珠的线索一般回忆起来,方才她在肚子里组织起来的询问女人的整句应当是“你好,香水很好闻,请问是在哪买的”。 路鹿有信心,现在让她开口保准没问题,所以......她刚才果真是中毒了吧...... 路鹿悻悻地抚了抚眼镜架,把浸染鲜血的纸巾丢进了两部电梯之间的垃圾桶里。 ...... 时间尚早,路鹿像领导视察似的左晃右晃,最后晃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她取下眼镜搁在洗手池边,用凉水冲了冲鼻翼两侧被纸巾涂开的血渍。 不得不说,路鹿这次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具有杀伤力的美,仿佛迎面挨了一闷棍。摸了摸依旧坚.挺的鼻梁骨,路鹿确信杀人于无形的果然是更无形的东西。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回到窗明几净的办公区等了约摸半小时,人力资源部的几位职员踩着比上班规定提早半刻钟的时间点结伴而来。 负责给路鹿办理入职手续的是一个长直发的小姐姐,笑起来特别温软有亲和力,很适合这份工作。 人事小姐姐一边从电脑中调取路鹿的个人资料,一边和善地介绍:“‘路鹿’,好可爱的名字呀。我叫你小路好了,你可以叫我小赵,我姓赵。” 路鹿面上做不出什么热情如火的表情,但是对小姐姐的称呼从善如流:“小赵姐姐。” 喊人一声“姐”显老无疑,喊人一声“姐姐”却亲昵可爱。小赵果然露出了被取悦的神色。 闲话家常一般,小赵不经意地开口:“你知道了么?江总要求将你分入市场部的事情。” 摆脱了刚才的“一键崩溃”模式,路鹿本质上是个挺机灵的小家伙。所以小赵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其实路鹿尽收眼底。 公司老总钦点分配的职场新人,换了谁都得猜测一番她这个关系户到底把关系网织到了哪一层。 路鹿倒也不以为意,点头道:“好,我也想,学习销售技巧。” 小赵原先流畅按键盘的动作不明显地卡了片刻,大概是在心里对路鹿几字一顿的说话节奏表示诧异吧。 帮路鹿打印签署上传一系列的入职资料后,小赵递给了她一张员工证,准备带路鹿下到她即将任职的市场部。 “市场部没有打卡制,但员工证还是人手必备。” “好,谢谢小赵姐姐。” ...... 沙上司 路鹿一路乖巧地紧跟小赵的脚步,小赵似乎觉察出她不是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姑娘,也可能是新入司人生地不熟比较腼腆吧。 于是小赵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主动挑起话头:“我现在带你去市场一部报到啦,ls有两个市场分部,一部的分管领导特别能干。偷偷告诉你,我们人事部的都很崇拜她,她掌握了我们公司一半的大单呢。” 打着“偷偷告诉”的名义,说的却是这样的褒扬之词。路鹿心下叛逆地想,这就是并不高明但很实用的社会法则。 当然,作为深藏身与名的少东家,她也只能万般无奈地顺应这个法则。 一边单手虚扶住电梯门让小赵率先搭乘上去,一边跟上表赞同:“上司是,女强人吗?我很幸运。” 小赵摁下关门键的同时,有些惊讶:“原来你已经知道沙经理何许人也啦?” 路鹿从对方按下十五层的方形按钮后,太阳穴便突突跳个不停。 女强人...... 十五层...... 两条线索合为一体...... 如果说前一秒她还是管中窥豹看不分明,那么现在她大抵有了头绪,小赵口中的“沙经理”和一小时前在电梯遇到的曼妙女郎身影逐渐相合。 为了不让小赵怀疑她预先打听过上司人选,路鹿略一思索后回道:“如果是因为,女强人,我是从你的话里,分析出来的。” 随便聊了几句后,已经习惯路鹿这种老旧复录机卡顿模式的小赵竟然莫名被勾起了听她讲下去的欲.望。 或许是基于小路不苟言笑的面容搭上软软糯糯的语调,形成的一种反差感的加持吧。 “因为我说大家都很崇拜她吗?” “嗯,人事部,大多是,女孩子吧。对于男领导,很难想象,会用‘崇拜’这样的词。” “哈哈哈,那倒是。现在新时代女性都嚷嚷着自立自强,适当地给自己树立一个榜样,向她看齐咯。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沙经理好像都能搞定呢。” “那想必,我在一部工作,也会,崇拜沙经理的。”路鹿状似腼腆地抿抿嘴唇。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实际上对于沙狐狸,路鹿这只草食性动物只想绕道而走。如果不是携手未来的灵魂伴侣,那么越是好看,她就越不该多看,以免各种心猿意马、作茧自缚。路鹿想得有些远,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小赵尽心尽责地把路鹿带到了市场一部。 偌大的办公室里,出乎路鹿意料地坐满了人,她以为销售大部分应该在外面飘着才对。 一见到跟在小赵身后长手长脚的她,大家饶有兴致地齐刷刷抬起头来。工作何时不能做?远没有调.戏新人来得紧要。 小赵招拢了众人,给大家介绍部门热热乎乎的新鲜血液。 一个站起来之前张扬得意的小伙子,等站起来之后仰视着路鹿惶恐道:“妈耶!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也太好了吧!小妹妹,你是有一八零吗?!” 周围一圈人憋笑憋得有些辛苦。当女性受困于体重之痛时应该要庆幸,毕竟比起男性的身高之痛,此痛尚有治标的塑形衣和治本的抽脂机可用。 路鹿摸了摸脑后微卷的短发,一本正经道:“没有呢,女生见高。根据,我的目测。” 说到一半路鹿轻咳两声,可谓吊足了一厢听众的胃口。 “我和你,应该差不多高,我们都是,一七五。”慢慢悠悠地公布答案,让其他人大跌眼镜。 但凡没有诸如斜视眼、斗鸡眼这类眼疾的正常人,都能看出面前的男人至多也就170公分。 但从他带点儿小跟的锃亮皮鞋和定型得根根笔挺的刺猬头可以得出结论,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子对外报的身高一定是175公分。 真假身高,在路鹿这里都是无所遁形的。 一开始本不介意自黑的小伙儿像是已经做好了思想斗争准备为主献身,却遭到了主的无情驳回,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另一个比他稍高一些,梳着三七分的男人勾住他的肩膀笑开了:“你在办公室郑重申明几百回,都比不上人家小路一句力挺。现在我们都相信你确实一七五了。” “我本来就一七五嘛……”嗫嚅到一半,小伙儿终究还是脸皮薄,声音低得难以听闻。 甭管是怎么起的头,现下气氛活跃了不少。路鹿虽然话不多,但对于同事七嘴八舌的搭茬,基本还是有问必答的。互相加了微信,也分享了工作群号和玩乐群号。 工作方面不想赘述,玩乐方面倒是可以滔滔不绝,各自眉飞色舞介绍起来网罗到的旅游资讯和聚会项目。 路鹿悄悄揉了揉额角,这大概就是一堆销售聚在一起的后果吧...... 然而,热闹不过须臾。 一阵熟悉的足音仿佛爱煞风景的宿管阿姨,“笃笃笃”地回响于躲在被窝看小说、刷手机、谈恋爱的做贼心虚的学生耳畔。 高涨热烈的说话声猝然消止,给路鹿一种播到一半的音响突然被人扯了插头的别扭感觉。适应了之后,路鹿真要为她“不解风情”的沙上司拍手鼓掌,实在是其他家伙过于聒噪了。 气压下降,人群缓缓退散,露出一条直通路鹿和小赵的宽道。 “聊什么呢?”早上刚刚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过的女人此时施施然地环着胸,径直朝自己走来。 路鹿不确定她问话的对象是谁,但先前还十分健谈的小赵突然闪躲起沙经理的目光来,噤口不言。 路鹿能够理解,有时敬的成分过了量,反而会叫人心生畏惧。 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仅美得杀气腾腾,似乎进入工作状态后的行事作风也是double的杀气腾腾。看下属们的反应可见一斑。 仍是没有指明对象地,沙经理抿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本就勾人的桃花眼弯成溺死人的弧度:“这是送来我们部门受刑的新兵?” 沙经理碧波荡漾的眼中蓄着一汪深海,而路鹿的小心肝正在里面扑楞扑楞潜着泳。 何时得见天日,抵达自由的彼岸呢?此刻的路鹿自然寻不到答案。 不过值得自我宽慰的是,周边一起浮浮潜潜的泳伴还真不少,虽然大家的心境大异其趣。 随着沙经理的不断靠近,空气中隐隐约约又飘送起那股有点像马鞭草,又有点像柠檬的清新气味儿。因为家里种着漫天漫地的马鞭草,所以对于路鹿来说,更常见的柠檬香味反而容易混淆。 “沙经理好,我叫路鹿,‘马路’的‘路’和动物的‘鹿’。”路鹿自己都深感意外,她竟然能把对她而言老长一段话说得如此顺溜。 莫非这香气既是毒药,又是解药......闻一次是毒入骨髓,药石罔效,闻两次是以毒攻毒,脱胎换骨?! 路鹿牵起嘴角,差点被自己江湖意味浓重的脑洞逗笑了。也怪先前在电梯分别时,沙美人那句“香气未必不是毒气”余韵难消。 “小鹿,你好。我叫沙九言,是市场一部的负责人。”沙九言像是一条刚从冬眠期里苏醒过来的小蛇,游了几步就累了,依在桌角休憩。 在工作场合的正式会面显然不会给路鹿心神荡漾的机会。镜片之后的小眼睛精光聚焦,眼看只距可靠的下属形象一步之遥—— “沙经理,请用力。”路鹿自以为万无一失,信心满满地起了个头,可说到一半又断电似的卡住了。她有些难熬地一边回忆,一边用拇指和食指交替搓着衬衫领口的圆扣子。 其他人尽力做着表情管控,内心却炸开了锅。一个个的,眉毛生生扭曲成了毛毛虫。 请用力?! 如果换一个场合,简直是太太太劲爆了!虽然放在现在,效果也是不遑多让。不能怪人想歪,实在是这听上去就像堂而皇之出于调.情的性.暗示。 在大家心目中,沙九言本就是亦正亦邪的做派,尤其是私.下.滥.交那方面的传闻甚嚣尘上。只是......估摸着刚刚二十岁冒尖的小路,三十好几的沙狐狸怎么下得去嘴呢?虽然现如今老牛吃嫩草越来越多见,但这头老牛大抵是不安于室,不愿遵循“弱草三千,只取一口”的忠贞法则的。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沙九言倒是挺淡定的,三教九流她都打过交道,一个职场新人断不可能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掷出什么波澜。 这只初出茅庐的小麋鹿大概是第一次置身迷雾重重的薄暮中太过紧张的缘故吧。联系到刚才在电梯里的“你好香”,沙九言总觉得小家伙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憋了好一会儿,路鹿麻木的舌头才逐渐找到了供其活动的方向:“唔,我是说,用力操练我。” 前后文相隔已远,于是路鹿补充道:“我是新兵嘛。” 新兵所以耐操? 究竟是哪个操呢??? 请允许爱看热闹爱听戏的众人在自产自足黄段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 小鹿历险记 一个不留神,懵懵懂懂的小鹿被阴险狡诈的沙狐狸叼进了洞穴大快朵颐。反正就其他同事的观感来说,他们为可怜的小路捏一把汗。 走在后面进入沙九言独立办公室的路鹿合上了身后的木质大门,却无法阻隔外面飘来荡去的八卦视线。 原因在于沙经理的办公室有一扇连接大办公室的玻璃隔窗,目测有两米乘两米那么大的尺寸。无论从里往外看还是从外往里看都一目了然。 漂亮的女职员或许会受到众星捧月的优待,但漂亮的女上司显然永远不会拥有同等待遇。 刚才沙经理在把她单独叫进办公室前,不忘留下扫兴的一句:“别忘了待会儿的上周总结例会,你们可以先去会议室等,我和小鹿谈完马上过来。” 难怪周一上午大家都聚在办公室里没出去跑业务,原来是等着开会。所有人整齐划一回到了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神色是恭敬的,但眼神中却揉杂着几分不屑一顾。 显而易见,美艳动人的沙经理在下属这里风评不大好。 “不用那么紧张,小鹿。”沙九言懒懒地坐在办公椅上,手拄着下巴微微一笑。 路鹿小小声地吞下一口口水,沙九言不管哪一种笑都是无心撩拨的利器。 好看顶屁用!!! 心理暗示的效果一定是取决于频率的,一定! “我、我没,紧张。”路鹿站在办公桌的对面,忍不住扶额,就她这个语不成句的样子,完全没有丝毫说服力。 “好吧,你没紧张。”沙九言没有追究下去,而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蓝皮书推到路鹿那一边,“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手册。” 貌似,沙经理的心里只有工作...... 路鹿接过书册抱在怀里,沙九言继续道:“ls这几年正在从传统互联网企业转型,不同于市场二部推广比较成熟的互联网平台和软件,我们部门的野心其实是在云端和国际业务上。拓展这类市场也是大势所趋,基于5g的超高速传输速率,未来是ar/vr的天下了。公司近几年也在不断加大对大数据、区块链等高端技术人才梯队建设的投入。技术人员固然需要不断提升水平,但我们销售人员更需走在时代前沿。” 啜了一口杯中的饮品,沙九言把重心放回了对路鹿本人的要求:“销售,其实不单单是客户经理,还是产品经理。我希望在你正式上岗接触客户之前,多下点功夫在我们自有的标准化产品之上。当然,如果能通过信息收集做一个横向竞争对手之间的产品优劣势比较模型那就更好了。把弹夹填满了,才能在外面冲锋陷阵。” 说了好些话,沙九言仿佛又虚耗了一部分体力,从指尖抵着下巴转为整只手掌托腮。这动作沙九言做起来,也只能是沙九言做起来,才会在疲惫中透着些许娇媚。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沙九言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若隐若现的媚态。所以,有多少人吃她这一套,也会有多少人发自内心鄙夷她。 路鹿倒是没有太过极端的情绪偏向,就现在来说,她并不了解面前这个看似风情万种的女人。 不了解,不妄语。 她只是隔着衬衫搓了搓手臂,伴随着鸡皮疙瘩一起倒竖的还有她脑袋上那一撮迎着空调风轻轻荡漾的小呆毛。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沙九言益发坐没坐相,仿佛被抽去了脊柱,就差把手枕在桌子上说话:“小鹿大概需要多久记熟这本产品手册呢?到时我要给你做测验。” 尽管聊的是正经事,但用那样七扭八歪的姿态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喂! 不过对于路鹿来说,测验这座大山近在眼前。 “啊,”脱离校园的第一场考试来得这么快,路鹿低下头扁了扁嘴,“三天,可以吗?” 沙九言秀眉微蹙。 三天已经是相当可观的记诵速度了诶! 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皮,路鹿把嘴巴扁成一条直线:“那两天?” 沙九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吃惊地望向她。 路鹿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地被地心引力牵引着不断下垂:“今天,已经过了,半天。那一天半总能,通融一下吧?到后天考试,怎么样?” 虽然名义上叫做“产品手册”,但书的体量完全不是一本手册可以包罗的。a4纸页大小,大概有500页,即便是草草阅览一遍通常也要花上几天。 这女人该不会是因为她之前两次无心的僭越就记恨上她了吧?上司夹带私货报复下属,简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路鹿是真的冤枉死了! 她才不是那种上来就痴汉和开黄腔的轻佻货色!!否则她怎么会守身如玉二十载,为了将来遇上命定的爱人,能把最新鲜最美味的自己呈现给对方!! 说什么都不能被强行扣上诸如“色眯眯”或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标签。 即使心里酝酿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但路鹿当然不会贸贸然地旧事重提,而是继续就考试的事打着商量:“唔......那您说,几天合适呢?” “几天......”沙九言终于舍得将软塌塌的身体坐直一些,摇着头说,“小鹿,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怎么这么......这一本融会贯通少说也得按月计,你如果纠结的是一个月还是三个月,我或许才会觉得合适。” “诶???原来,是这样。那一个月,肯定够了。”路鹿松了一口气。 原来磨刀霍霍的大魔王全是出自她的想象,沙经理明明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上司。 看她认认真真纠结一天还是三天的小模样,沙九言舔了舔唇瓣轻笑:“不知为什么,单纯懵懂的小鹿特别招人食欲呢。” 话题是怎么跳跃至此的?是赤.裸裸的调戏吧?! 严格来说,沙九言的声音不娇不媚,反而有些低沉,但她每一句句尾扬起的声调就像一张密密织织的电网将你麻得酥软难捱。 即便忽略语音语调,句子本身的意思就很暧昧。路鹿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她是来工作的(正经脸),不是来被人拆骨入腹的! 在路鹿落荒而逃前,沙九言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边缘光滑的桌角,意有所指地轻哼:“可口的小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诶?路鹿敏感地抖了抖肩膀,这个“意有所指”好像并非指的她们俩。她的直觉告诉她,沙九言对她没有那种欲.望。抽象点来形容,大概就是没有锁定猎物的占有欲吧。 毕竟她没吃过猪肉,家里却有两只时时刻刻处于发情期的老.母.猪上下乱窜。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磁场,路鹿再熟悉不过。 也是啦......人沙经理要什么安全无添加的肉没有,干嘛非得冒着风险吃她这一坨野味呢? 那么,她言语里夹着的那根指针究竟指向什么? ...... ※※※※※※※※※※※※※※※※※※※※ 才写了几章就疯狂想给俩人安排上未来的宝宝 男孩就叫沙破狼 女孩也叫沙破狼? 香水和香皂 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前和沙经理有过什么渊源吗? 可能吗?说句不厚道的,沙经理是做她阿姨的年龄了吧。真要论从前既往,她们感觉也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 路鹿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热心同事给她归置好的位子上。因为靠窗的关系,光照度良好,给铅灰色的塑料办公桌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光。 不过坏处就是浅色的遮光百叶帘完全起不到什么效果,日头晒在身上灼烫灼烫的,电脑屏幕也是一片反光。 无怪乎同事给她分配了这么一亩三分地儿。由此可见,并排于她的几个位置上坐的应该也是资历较浅,半新不老的人。离路鹿最近的一个blingbling被精心装点过的位置,今天没有迎到它的主人。 不做他想,趁上午大家都去会议室开会的空档,路鹿飞快看完了产品手册前一百页。 说来也是奇怪,路鹿嘴皮子不利索,但其他方面真不是她自吹自擂。人无完人,但她离完美大概也只差矫正口吃这个毛病了。 倒扣起产品手册,默默在脑海里反刍了一圈,路鹿对于以前只有个模糊印象的云计算有了更具象化的认识。自家公司主营的是paas和saas层的服务,也就是数据云端的平台和软件供应。 路鹿对互联网和通信其实并不感兴趣,但谁叫开疆辟土的江一个没刹住车,把家业搞得这样大呢? ...... 时针晃了两圈指向正午十二点。 早上还神采奕奕的一群同僚,这会子都像被严刑拷打过的囚徒,一个个拖曳着死气沉沉的步子,不是被屈打成招了,就是直接被判决斩首示众了罢...... 只是悲伤不过三秒,等监狱长沙九言“砰”地一声关上自己的办公室大门后,大家又无缝衔接地活跃起来。 这兴高采烈的...... 人沙经理的确是回办公室了,但一抬头不就从镂空的玻璃窗里把这群嘚瑟得千奇百态的家伙全部纳入眼底了吗? 路鹿抽了一张纸巾,取下眼镜轻轻擦拭镜片上的灰尘小粒。她不由得想,这群下属如此肆无忌惮不正从侧面印证沙九言其实是个不错的上司吗? 也不知为什么下面的人总和她无形对峙着...... “点外卖!你们吃什么?”有人嚎了一嗓子。 路鹿戴上眼镜一看,是早些时候自称身高175公分的葛朗。 叫外卖归叫外卖,几人撺掇着葛朗请客,还拉上了欢迎新人小路这个乍听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 然而葛朗扭捏了半天,最后却并未松口。大家只得吵嚷着没劲,准备分成几个小分队各自觅食去。 恰在此时,路鹿主动提议由她做东。 都是叱咤商场的老油条了,大家嘴上一口一个“那哪行呀”、“不能叫妹妹请客”,实则脚下生风,目的地无疑是商务楼附近的高级餐厅。 有人请客哪能吃外卖这么寒碜,一桌人围坐一起,吃着山珍海味,咪着浓醇老酒,聊着人生百态,那才是聚餐正确的打开方式。 大中午就提前启动这种纸醉金迷的夜生活真的好吗? “小鹿,你应该问问沙经理一起去么。”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娇小,齐耳短发的女人。 先前自我介绍时,路鹿记住了她的名字——张璇。看大家对她的态度,貌似她才是这个团队的灵魂人物啊。 张璇为人大方干练,的确叫人心生仰赖。 “别扫兴嘛,璇姐。”那位油头粉面的三七分开口抱怨,他叫陈学云,年龄不大但穿着打扮走成熟稳重那一挂,“虽说沙某人肯定也看不上咱们这种没什么利益交换的小饭局。” 张璇笑:“你们怎么样我可不管,但小路还是新人呢。既然她请客,至少得跟领导提一句吧?” 张璇说话意外地很接地气。其他同事好像认准了沙九言不会参加聚餐,只哈哈着“客随主便”。 路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次踏入沙九言的办公室。 其实路鹿自己也深感疑惑。明明所有人告诉她拧开瓶盖迎接她的一定是“谢谢惠顾”,不用抱什么希望,但她偏觉得依自己的欧气,怎么着也得是“再来一瓶”吧? ...... 事实证明,这种迷之自信总免不了被当头一泼凉水浇熄。 沙九言环着胸好整以暇地听完了路鹿的邀约。这给了路鹿一种错觉,仿佛她对此是感兴趣的。 可惜错觉永远不可能兜住现实。 当沙九言抿出一丝拒绝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时,路鹿大抵已经知道结果了。 不出所料,沙九言说:“我中午有约了,下次吧?你们吃得开心点。” “唔。”路鹿歪着脑袋应声。 在沙经理这里拧到“再来一瓶”的概率可能比平时赢得什么豪华双人游更难吧..... 向沙九言小幅鞠了一躬,路鹿便准备悄无声息退出她的办公室了。 沙九言凝着那道缩小缩小的背影默了片刻,直至路鹿即将打开门把手时,她忽然出声:“我在想,小鹿说的是什么香味。柠檬味么?” “啊。”路鹿没料到沙九言还记着早晨的糗事。愣愣地扭过头,路鹿有些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解释清楚。 她一边小碎步挪回适宜对话的位置,一边搔着后脑勺说:“是的,那个,香水,很好闻。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略带粉晕的桃花眼不知是打了眼影还是天然渲染,此刻氤氲着一团黯然的水雾,我见尤怜。 “我还以为小鹿很懂女人呢......” “懂女人?” 这话题的跳跃度,恕路鹿再次被甩开了几个银河系。 眼见路鹿快把后脑勺的卷毛薅秃了,沙九言轻笑一声:“闻香识女人呀,小鹿还需要修炼修炼。你大概是搞错了这气味,帮我把衣架上的皮包拿过来。” 沙九言扬了扬下巴,指向办公室一角比路鹿矮大半个头的立式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银灰色风衣和一件黑色小西装,看起来是沙九言以备不时之需的会晤行头。 勾在风衣和西装领口的是沙九言今天早上背来的漆皮手袋。 路鹿伸手取包,却被它的份量惊到了,好沉! 不算大的容量里究竟装了什么?尸块吗...... 如果这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破麻袋该有多好,那她就能心安理得放在地上轻拉慢拖了,甚至可以配上一段“哼哧哼哧”的劳动号子。 “小鹿太瘦了......” 沙九言站起身迎上来,轻飘飘的一声叹息让路鹿铆足了劲,一鼓作气把包抱上了办公桌。 大概是出于不想被沙经理看扁的心情吧,路鹿皱了皱眉。 沙九言拉开拉链,露出了鼓鼓囊囊的内容物。路鹿随意看了两眼,有些咋舌。 寻常女生会带的化妆品、餐巾纸、雨伞里头有,然而为什么挤了大半空间的却是保洁阿姨三套组? 一次性塑胶手套、消毒液、肥皂...... 当然,还有一些路鹿看不明白的瓶瓶罐罐,可能是洗手液、洗手啫喱之类的吧。 不是路鹿夸大其词,这一套装备直接能被家政公司派去给vip住户大扫除了啊喂…… 环视了一圈整洁如军校的办公室,看来沙经理有不容忽视的洁癖呢…… “我不用香水。”沙九言冷不丁道,吓了路鹿一跳。 “柠檬香气大概是这种香皂的味道吧。”包里有三块同样包装的香皂,其中一块已经拆封,塑料盒的开口皱皱巴巴,显然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沙九言白皙的手指随意动作了一会儿,露出包装盒里乳白色的香皂。 隔着香皂外面的透明塑料套封已经能够闻到沁人心脾的柠檬香气。甜中微酸,很复合的清新。 外包装上印着的不是众所周知的大厂牌,像是手工作坊的自制香皂。 “你喜欢的话,这两块没用过,送给你吧。”沙九言把没有拆封的两块单独拿出来递给路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买。”路鹿连连摇头,她刚才已经记下香皂的牌子。 “又不贵重。”沙九言一边把其他物件规整回包里,一边回忆着说,“三联装有打八折,加起来也就五十来块钱吧。” 路鹿在心底惊叹:多么物超所值!这就好比去菜市场买了几颗大头娃娃菜却撕着菜瓣摆出了高级插花艺术...... 然而,再怎么神乎其技,说到底也只有沙九言能够驾驭了。两位数的香皂硬生生被她搓出了五位数的顶级感。 虽然有些抱歉,但路鹿很是怀疑路易斯用这块香皂洗手后,会不会让江误以为她只是偷吃了柠檬蛋糕...... 毕竟路易斯因为蛀牙问题已经被江勒令同甜食挥手拜拜了,她似乎不应该挑起不必要的家庭纷争? 这礼物是当送不当送呢?路鹿一手攥着一块香皂,陷入了迷茫…… ...... ※※※※※※※※※※※※※※※※※※※※ 忽然掉入嗑真人cp的旋涡... 真的是,从早上6点,两篇文写到了现在... 分分钟放下手机,又分分钟拿起手机。剪视频真的能把很多友情的互动剪出爱情的色彩0.0 可是物料好少哦,越嗑越饿... 砸杯子的小鹿 为了掩人耳目,路鹿把两块香皂揣进两边裤兜。走路时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大腿外侧。 蹭了蹭鼻尖,不知怎的,她就是反反复复魔怔了似的那么觉得,还是沙经理用过的香皂比较香诶! 倘若她的自制力还算过关,刚才应该没有做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艳羡表情吧…… 可她真的相当眼馋沙经理手里那块经多次使用磨得圆乎乎、白胖胖的香皂,那香气像是掺着某种致命芬芳,叫人流连忘返。 “呼——”路鹿轻吐一口气,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不是么? 毕竟拆封使用过的香皂沾过水后气味会更加馥郁,就和首饰越戴越亮差不多是同一个道理。 想通了里面的关窍,路鹿登时觉得一身轻松。 或许由于混迹商场日久,沙九言说话的调调拐弯抹角,虚虚实实,三分真七分假。 这女人是个谜,层层包裹之下那个真正的她,让人无法自抑地想要一探究竟…… 奇怪!明明是自乱阵脚,但连一开始信誓旦旦“不了解,不妄语”的路鹿都不能免俗。说到底沙经理不过是因为她流鼻血所以好心递了一张纸巾;因为她喜欢柠檬味所以好心送了她两块香皂罢了,其余的部分通通是心思不正的她自行脑补出来的...... 沙经理对她有意思没意思,其实一目了然。 正如那些无端端讨厌沙九言的同事们,真要他们追本溯源,可能也挑不出她一个确凿的错误来。 只是你说了一句:“看!她今天中午有其他饭局了!” 我就会自然而然接一句:“她最近暧昧的对象是某某小开吧,估计今天又是去勾.引人家的。” ...... 午饭以步行可达的餐厅为首选。 几个嚷嚷着要点鲍参翅肚吃垮她的家伙把对这一带饭店商场并不熟悉的路鹿架进了一家名为“殷素素”的独栋门脸店。 饭点将过,店里大堂客人三三两两。 先前电话预定过,于是青涩的服务生小哥把他们一行带上了二楼的包间。 包房布置古朴,或者说比较简易,贴了木头纹的墙纸,窗前垂下几绺落了灰后颜色暗沉的麻制流苏。 大家乐呵呵地把路鹿拱去了正对门口最远处的上宾位,毕竟请客的就是老大嘛。 等拿到了服务生递上的菜单,路鹿才领会过来,这家套用了《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一名的店是主打素食的。那这店名倒真是别具构思。 因而,尽管点了满满一桌大鱼大肉,排场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实际上尽是些素鲍鱼、素海肠、素蟹膏之类的。 只要不是极端精致主义的素食,其价位肯定是比相照应的食材本尊便宜的。这家店的格调的确也不高,看来大家嘴上说要山珍海味吃穷她,但到底还是把握着分寸,不忍心为难一个刚毕业不多久的职场新人。 ...... 光吃素菜口感口味上都欠了少许,不知是谁提议一句,喊了一扎啤酒上来。 大中午的就推杯换盏,路鹿有些汗颜。尽管销售不算严格坐班制的工作,但酒过三巡后一个个红光满面,八卦碎嘴的本性原形毕露。 至于他们嚼舌根的对象,兜来兜去总绕不过沙九言。 路鹿一口菜佐一口热水,闷不吭声地听他们掰扯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假使沙九言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以色侍人,今天提早这么多出门的她怎么可能在电梯间撞见沙经理?要知道早上加班比晚上加班难多了,一个夜夜笙歌被掏空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坚持不来的。 上述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实依据,但支配她更多的是情感上对沙九言的维护。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们知道不?沙九言和咱们好几家大客户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有不可告人的肉肉关系!” “你那早就传得满天飞了。我这才有一猛料,她和it部的石头不是同校么,都说他俩大学谈过。看人石头现在有儿有女,沙九言还在外面浪着呢。” “真的假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吧,还玩得动这么多男人?” “我看她是越多越来劲。你们没觉得她最近应酬少了之后整个人都一副蔫蔫儿的样子吗?妖精毕竟是妖精,是吸食男人精气为生的,你们带把儿的都小心着点!” “哐”地一声,震慑全场。包间空气里那些跃跃欲试的八卦因子抖了三抖,烟消云散...... 大家借着酒意正酣说的闲话仿佛被行刑架上的大砍刀生生砸断了,话茬还在汩汩冒着血。 任何所谓和谐中横生的不和谐,都叫人心惊胆寒。 而发出巨大响声的本尊路鹿无辜地眨眨眼:“抱歉,手滑了。” 请别怪罪天真无邪的小新人适时犯点儿小错嘛。 她手中的塑料茶杯此刻正悠游地在地上滴溜溜转,幸好里面的热水路鹿先前已经喝完了。 大家纷纷表示不碍事,只关心路鹿有没有受伤。坐在她左手边的陈学云明显是喝高了,弯腰要给她捡杯子,动作幅度很大,却毫无收效。 “喂,阿云!你掏掏掏,掏粪呢?” 形容虽然粗鄙了点,但针对陈学云此刻滑稽的动作倒也恰如其分。大家哄笑起来。 好在陈学云最终还是把摔落时磕破了一个角的塑料杯摆回了路鹿面前,顺势挪了挪屁股,将酒气哄哄的身体更贴近了路鹿一些。 路鹿眯了眯眼,静默不语。 不过,陈学云其实并没有什么情.色的念头,仅仅是想把路鹿拖入同仇敌忾诋毁上司的阵线里。路鹿这个听众表现得过于独善其身了,这种氛围下,除了璇姐,几乎人人都趁乱踩了沙九言一脚。合伙吐槽也是彼此制衡。 “小路刚才去问沙经理的时候,有没有祈祷她千万别来呀?”陈学云一副循循善诱的好大哥口吻。 “没有,因为你们都说,”路鹿借着镜片的遮掩,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人,语意怯怯道,“她不会来。” 路鹿在心中悠然一笑,想探听她的想法么?即使是不远万里寄过来的包裹,她也有选择的权利。是顺水推舟拆开还是原封不动退回? 她的选择已经再明显不过。新人独有的装傻权利,不用白不用。 碰了颗软钉子的陈学云悻悻缩回顷向路鹿的脖子,转而探讨起沙九言为什么不愿意来这件事本身。 比起先前关于男女关系那些特别恶毒的揣测,谈起这个大家虽然仍是兴致高昂的样子,但已经收敛了许多。 路鹿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杯子上的缺口。 “她当领导好几年了,真的一次都没请过我们。”有人耿耿于怀。 之前也没怎么开过口的张璇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有时你们男人明明比我们女人更小心眼。沙经理每年过年都有送我们贺年礼物吧,去年的骨瓷茶杯就很精致。” “大概都是从她各种客户那里低价批发来的,看不出什么诚意。”对于张璇的解释,那人并不领情。 呵呵!收都收了,还各种嫌弃,好大的脸啊! 在这当口,路鹿又一次手滑。时不时跳出来惊惊乍乍的,照她这样的态势,非得把圆弧口的茶杯磕成八角杯。 有人好心提出让服务生给她更换一个,她摇头拒绝,表示自己不再喝水,不必多此一举。 有一只受苦受难的茶杯就够了,何苦连累它的同胞?但凡听到不顺耳的,路鹿都难保不会帕金森发作。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但再难也难不过承认自己卑劣。说的正是这些为生活所累,却又将这种累毫不公平地加诸他人的家伙。 这一顿饭,还真是叫人吃得心塞啊......路鹿如是想。 ...... 午后时分,骄阳和云朵交替着世界的光与暗。 “璇姐,让你,破费了。”在洗手间里遇见正在为下午见客户补妆的张璇,路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道谢。 刚才的午饭,路鹿去结账时才被告知张璇已经替她付过了。 “不用客气。”捏着粉扑细细抹匀的张璇笑着说,“照理本就该我们请新人吃饭。” 路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镜中的张璇,对方察觉了这样的目光,显得有些不明就里。 “璇姐,很漂亮。”路鹿由衷道。 替她买单的璇姐很漂亮,路鹿在心里补充。 虽然两千块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但她一直都有非常谨慎地填充小金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当然是能避则避。 马屁命中红心,张璇笑意吟吟:“小路其实很会说话呢。不过我是真的老了,眼角的细纹怎么都遮不住。” “没有吧?”路鹿凑近看,显出真情实感的诧异,“璇姐的,皮肤很好的。” “你真是的!再这样信口胡说我可要生气了。”女人大多是这样的,嘴上嚷嚷着要发作,勾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内心的愉悦。 “女人过了三十,皮肤每况愈下,不像你这个年纪,”张璇忍不住伸出食指怼了怼路鹿软弹细嫩的脸蛋儿,“感觉能掐出水来。” 事实上小路稚气未脱的小圆脸煞是可爱,架着一副银边金属制的圆形镜片眼镜。怎么说呢?让张璇想起了她小时候爱看的动画《阿拉蕾》,而小路就是萌萌的短发版阿拉蕾吧。 “那是海绵,不是脸蛋了。”路鹿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沉浸欢乐童年的张璇哭笑不得。 借着这样的气氛,路鹿稍稍闪开了半步,寻常朋友间做起来相当自然的动作,对于自觉喜欢女孩儿的路鹿来说,还是太过亲昵了些。 说好要将最新鲜最美好的自己留给另一半,那么软嫩嫩的小脸蛋也只许对象来揪! “我和沙经理是同年的,你应该没想到吧?我看上去比她老好几岁。”张璇把自己装点得精致又端庄,但还嫌不够似的又拧开眉笔做着肉眼无法捕捉的小修饰,“不光是容貌,沙经理很能干,其实我样样不如她。不成家,不生育,但她的人生价值远胜于此。” 张璇对沙九言的评价意外地高。路鹿想起来人事部的小赵不也说挺崇拜她的么?如此说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怨声载道的。 既然如此......路鹿利落地洗了把手,状似随意地打听:“沙经理,也三十几了么?” ※※※※※※※※※※※※※※※※※※※※ 砸杯子的小鹿=护媳妇的小鹿 四川和上海 “嗯,三十三。” “哦哦,沙经理,不是本地人吧?像是,四川人?” “嗯?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她说‘小路’、‘柠檬’,之类的词,常常,会稍微,卡顿一下。” 张璇为路鹿的心细而震惊,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正是我行我素的时候,但更为奇怪的是:“这和四川人有什么关系?” 路鹿回答:“因为,就我所知。四川、湖南、安徽那一片的,方言,让他们说,普通话,有时会nl不分。四川,人口比较多,我想猜中,概率高。” 这一番解释对一个结巴来说有些冗长,断断续续的耗尽了路鹿所有唇舌之力。路鹿说得费劲,张璇听得费劲,但好在意思还是传达到位了。 张璇说:“小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时处得多了,我是完全没发现沙经理普通话有哪里不标准。她一个人在上海打拼,很不容易。加上我们这种指标压身的部门,不仅有上层施加的压力,还有内部不消停的掣肘。但她挺过来了,而且昂首阔步。” 璇姐说的这些,路鹿今天作为旁观者已经看得够多了,但或许仍只是冰山一角。揪紧掌心的纸团,路鹿心中浮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那她的家人呢?”在四川老家么? “不清楚。虽说我和她一起工作好多年了,然而她一向不会透露工作以外的私生活。”张璇算是这个部门里和沙九言认识最久的人,却也仅仅局限于认识而已。 路鹿一边顺着后脑勺的软毛,一边思考。 或许就是因为闭口不谈,总给人留下无限遐想。上下班判若两人的都会女郎,上班时对下属横眉冷目;下班时对金主卖弄风骚。脱着金主的睡袍,挠着金主的胸毛,当然最后的最后,吸着金主的钱款...... 如蛆虫一般淫靡而欲壑难填的私生活自然是不能告诉外人的,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虽然没有事实佐证,但也确实说得通。 张璇扣上化妆盒,像是终于对镜中精雕细琢的面庞彻底满意了。继续先前的话题,她想了想说: “从我认识沙经理起,她好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 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那么沙九言是选择了孤独,还是被孤独所选择呢? ...... 上班第一天,满载一大箩筐八卦和少许业务知识,路鹿搭着江七瑾的车踏上了归程。 驶入位于中环附近视野开阔、风景如画的住宅区。她们的家是一栋温馨的复式小洋房。瓦红色的屋檐、浅粉色的墙砖、涂鸦成小鹿笑脸的大门,复古又时髦,庄穆又童趣。 车库近侧是屋前的小院,铺着油光发亮的绿色草坪,仔细一探,每一根嫩草都打理得既平整又茁壮。横穿草坪缀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仔细一探,竟是英文字母“l”和“j”的相接。其含义,不言而喻。 打开家门,金发碧眼的路易斯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向在门口换鞋的路鹿,然后—— 华丽丽地折翼了...... “江呢江呢?”刚窜得几尺高的兴奋戛然而止,路易斯打开刚合上的大门往外探头探脑,压根儿没理会女儿扭过身体打算送上的拥抱。 这差别待遇......亏路鹿早上还为了路易斯发给她的消息感动不已,她现在深深怀疑,这俩老不羞的是不是每天见不到面的时候都在手机上疯狂聊骚呢...... “江在停车吗?”望妻石望不到爱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求助女儿。 “是啦,是啦。”路鹿扛着江七瑾的电脑包往客厅去了,“瞧你这,热切期盼的。好像,江当兵,好几年,刚,回来一趟。” “路鹿你还小,不懂情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路易斯这个美国佬入乡随俗,随便开个腔就是国内的高考阅读理解体。 路鹿一边将眼镜倒扣在头顶,翘着腿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边腹诽:严格来说,不还没到一日么?她就不信江早晨出门前没有给还在睡梦中迷迷瞪瞪的爱妻一通狼亲虎摸。 等等!门口传来了清晰可辨的开锁声。 所以怕什么来什么吗? 路鹿一个回头,将最新的晚霞版的狼亲虎摸全景摄入视网膜,还带着新鲜斑斓的色彩呢。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加起来也快九十了,但合二为一之时仍像从画报走出的一双绝世璧人。 瑰丽的夕阳悄无声息地爬上天际,从虚掩着的门缝中折射而入,暖暖的色调柔化了背景,将两人之间的这份浓情蜜意渲染得愈加美轮美奂。 可恶! 路鹿愤愤地砸吧砸吧嘴,像是要将这满满一口狗粮嚼得稀巴烂。 别以为作为女儿她只能坐以待毙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带个媳妇儿回家狠狠地秀一把!甭管是热情拥吻、鸳鸯戏水还是共度良宵,总之她也要在这个家里完完整整做一套! 只是...... 此时,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沙九言那张祸国妖民的脸...... 不、不对啊!从前路鹿咬着牙对俩妈羡慕嫉妒恨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陪自己实施报复计划的人物形象跃入脑海,今天是抽什么风了?! 路鹿惊惶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猝然吊着脖子从沙发上被提溜起来,头顶的眼镜“哐”地一下砸回了鼻梁。 顾不上门口.活色生香的热吻,路鹿烦躁地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她今天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女性也有很可观的占比,然而沙九言的眉目容颜、一颦一笑就像在她营养富足的脑袋瓜里扎了根一般,霸道地汲取着她所有精神力,将其他人屏蔽驱逐。 所以......或许并不是像她害怕的那样,她并没有切实把沙九言代入爱人的位置。 比如,思考一下人事部小赵的模样、小学班主任的模样,甚至世界上最丑女人的模样。答案无一不是沙九言......因为她的答案库里压根儿就没有存下第二个人! 大概就是这么凑巧吧,路鹿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在认识沙九言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是个颜控。 美这种东西本来就无法量化或制定标准,沙九言只是刚好完美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或许换作其他任意一人都不会如此沉沦,但沙九言对路鹿来说真的太有记忆点了,否则怎会这般挥之不去。 路鹿挺了挺小腰板,像是一种自我督促。欣赏美色是一码事,但她还不至于被美色冲昏头脑。尤其在择偶这件事上,她是慎重无比的走心派! 坚定不移地走路鹿特色恋爱观,走完心才能毫无顾虑地走脸和走.肾!! ...... 晚餐时间。 三个人吃八个菜固然是一种为难,然而对于路鹿而言,更为难的是这八个菜全是江爱吃的,那就很过分了! 江七瑾和路易斯你侬我侬地互相夹着菜,路鹿在旁边撑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米粒。 热闹是她们的,孤独是自己的。 路鹿沉沉地叹一口气,终于引起了两个妈妈的重视。 “差点忘了问,”路易斯望着路鹿,眉眼弯弯道,“崽子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还好么?” “挺好的,上司,同事,都很照顾我。”除了对同事合起伙来抵制沙九言的行为表示不齿,其他方面也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 “哇哦!很好的开始呢。虎母无犬女,路鹿以后一定会和江一样能干的!统帅千军,所向披靡!”路易斯现在对于各种俗语歇后语了若指掌,有时还会为了契合语境篡改内容。 表面上是赞许自己,但终极目的不还是吹嘘老婆吗??路鹿满脸黑线...... “路易斯,你把话说太早了吧?路鹿工作上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捧着堆积如小山的饭碗,一改和路易斯说话时的轻声细气,江七瑾转而严肃地对路鹿耳提面命,“你不是相关专业的,有什么不懂的多问你们部门经理小沙,跟着她好好学、好好干。” “唔,晓得了。”路鹿耸了耸肩膀,“小沙”这个称呼搭配上沙九言妖孽冶艳的脸,莫名有些反差萌。 “还有,尽可能多关照关照她。” “谁?” “什么谁啊,不刚说到小沙么?” “江,你让,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下属,关照她的顶头上司?”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更何况只要你不给我瞎掉链子,我这个一军之首的军衔是世袭制的。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小沙的上司,不是么?” 这下路鹿点头如捣蒜,江说得一点没错,甚至这逻辑竟叫人有些暗爽呢!她已经迫不及待畅想沙经理低眉顺眼小媳妇似的喊她“路总”了。 “江,你挺关心沙,经理的?”路鹿扒了一口饭含混着问了一句。 “毕竟她是我们单位的门面嘛。”江七瑾笑。 “诶???”路鹿瞪大眼睛,差点儿被饭粒噎住,“原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吗?” 原来,审美是会遗传的啊…… 刚打算和女儿交流一下欣赏美的心得,江七瑾可怜的耳朵就被狠狠揪住:“你怎么回事!” ※※※※※※※※※※※※※※※※※※※※ 哈哈哈哈 本来想写沙经理每次叫小鹿都会叫成小怒的 但我们沙经理也是要面子的啊! 想想还是作罢了... 继承人 路易斯小脸皱成一团,全无方才的柔情似水。她冷笑一声,自哂道:“呵!学会说别人好看了?是,我承认小沙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我那都是临近枯萎的明日黄花了。” 路鹿叼着筷子看戏,路易斯高招啊,这明显就是以退为进嘛。 江七瑾紧锁眉头,仿佛是在思考对策。突然,她重重擂了一下餐桌。阵势之大,所有的餐碟碗筷“噼里啪啦”跳了一支凌乱的舞。 “什么话!!你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纵使再过二十年、五十年,我的想法也不会变。”江七瑾自我申明的同时,还不忘拉菜女儿,“路鹿你真是不像话!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司的工作方式和处事能力上,而不是盯着人家的美貌犯花痴。我江七瑾的女儿怎么能如此肤浅呢!” 表忠心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批评女儿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路鹿撇了撇嘴,戏都被你演去了,欺负我因为口吃仅剩下的半张嘴敌不过你们妻妻联合两张嘴么? 孰料这次路易斯思路清晰,站了路鹿的队:“说你呢说你呢,扯崽子做什么?你今天就给我把你对小沙那些小龌龊的心思摊开来说清楚。装傻充愣大可不必,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来没听你说过要特别关照哪个员工。” 战局扭转,1.5:1。虽然只是微弱的优势,但已经足够路鹿翻身把气撒了。 路鹿给路易斯帮腔:“就是嘛,是你自己,起的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仗着,老总的身份,对女员工,心怀不轨。” 说得并不流利,但好在是顺下来了。路易斯投去了名为“崽子真棒”肯定的目光,母女战线稳固达成。 “好了好了,事到如今我把我的打算都告诉你们。”江七瑾假意半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实际上不慌不忙道,“其实我一直着意培养小沙成为我的接班人。” 说好的世袭制呢??? 一连串问号在路鹿脑袋上方盘旋打转。谁当这个家,路鹿并无意见。只是如果早知道江看中了沙经理,呃不,是看中了沙经理成为公司接任者,那指不定她就不会回国了。 不回国也就......根本不会见到所谓的接班人沙经理。要不怎么说人生如棋呢,棋局走法看似千变万化,但终归是上一步决定了下一步,内在的逻辑关系不可撼动。 “路鹿,其实是这样的。”江七瑾稍稍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简洁地解释道,“我和路易斯都知道你在美国的专业搞得有声有色。毕业之后无论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我们绝对尊重你的选择。于是,我就悄悄做起了两手准备。小沙的能力才干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你打算留在美国发展,那我应该会在两年内退出决策层,把公司彻底交给小沙。工作的摊子收拾好了,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陪路易斯回去她的家乡。不可能永远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我私心里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至少不要隔海相望。” “江......”本来就是半真半假的生气,这会儿全被满涨的感动挤出了胸口,路易斯眼含泪光撅着嘴道,“你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我不舍得啊,”江七瑾搂住她的肩膀朗声笑起来,“所以我会带着在这里挣到的钱和你双宿双飞呀。至于公司么,它之后是生财还是失财,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你总是能在平淡的日子里忽然说出这么帅气的话。” “是你教会了我豁达。” “不,是你......” “不!”煞风景的小家伙冒了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们还是,基于,我回国了这个,事实,再接着讨论吧。” 还在兴头上的江七瑾和路易斯愣愣地对视一眼。 说得也是哦……路鹿已经回国了……那谈的热火朝天的双宿双飞??? ...... 路鹿不是专业的骑手,但不妨碍她能把摩托骑出自己的风格。 大学,刚拿到那台酷毙了的复古哈雷重机车,路鹿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当年,她追求风驰电掣的时速以及嗡鸣轰隆的声浪。 现在,追求之心不止,可她却只能屈服于国内禁止重机车上路的条例以及城市拥堵的路况。 虽然没办法达成最高夙愿,但骑着崭新的运动小摩托上下班,算是在有限条件下最大限度圆满了路鹿的热爱。 这几天,被动型人格的路鹿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用对方的话来说姑且是跨过了普通同事关系,成为了可以私底下约着吃饭逛街看电影的朋友。 那个热情度爆表,给点阳光或许就能像白磷一样自燃的姑娘名叫许如依。第一天路鹿旁边blingbling虚位以待的人正是她。 比路鹿早入司两年,做着销售的工作,没有五年显然熬不出浓稠的味儿来。许如依的社会经验不算太丰富。 小许在公司人缘不错,仿佛和谁都是自来熟,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总一副无忧无虑的笑模样。长相并不出挑的她一旦挂上笑容,让人无法招架。 对路鹿而言,只要别人愿意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她一定是照单全收的。毕竟交朋友又不是交女朋友,有什么好挑挑拣拣,反复思量的?能谈得上话就行。 ...... 然后......路鹿为自己的草率点一个踩......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聒噪了些吧? 从外面吃饭回来的路上,小许挎着路鹿的胳膊,一路上叽叽喳喳完,接着嘚吧嘚吧;嘚吧嘚吧完,接着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完,路鹿猛然把她推出驾驶位,赶紧给踩了刹车。 许如依浑然不觉自己方才说了几个连续剧那么多的台词量。 路鹿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保温杯,慢条斯理道:“小许,你不觉得,口渴吗?” 一年四季,路鹿都像个小老人似的保温杯不离手,感觉能随时毫无违和感地加入路边花白头发的广场舞和花白胡子的象棋棋局。 跨出电梯并肩走在通向最远端市场一部办公室的长廊上,许如依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你不说倒还不觉得,现在真是火急火燎地想喝水。” “走,两步就到,办公室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呀。你的先给我喝一口呗。” “呃,”路鹿略顿了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杯里的水,我刚才,喝完了。” 许如依显得有些失落,路鹿拽小鸡似的拽着她加紧脚步赶回办公室。 喝自己的水不香吗? 不管怎样,她的间接初吻也是留给未来媳妇儿的,毕竟纯情如她嘛! ...... 洒着几滩不明液体的地皮、凌乱得像被扫劫过的桌面还有桌上吃到一半人却跑得没影的泡面...... 缕缕飘出的辛辣刺鼻的泡面味让路鹿如梦方醒。这才是都市白领最真实的日常写照,远没有以高干精英为题材的影视剧里描绘得那么光鲜亮丽。 路鹿去开个窗透气的功夫,许如依已经“吨吨吨”牛饮了两大杯水。 喝完两杯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水牛附体的许如依又接了满满一杯。刚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上,扭头就被倚在门柱上半阖着眼的沙九言叫住了—— “小许,你有卫生巾么?”原本垂着脖子的沙九言抬了抬额头问。 “啊,这个。好像有吧?”事出突然,许如依也不太确定,“我去找找。” 耳朵如同两根灵敏的天线竖得老高,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手里的产品手册。活脱脱一个趁着午休努力温书的好学生。虽然此刻是捏造的假象,但她平时真的有用功啦。 除了书页上的产品介绍、开通流程、报价和计费规则,路鹿还会时不时去it部串串门子。难得见到求知好学的软妹子,极大地满足了程序员们的虚荣心,他们争先恐后给路鹿介绍自己负责开发的程序或客户端。 路鹿觉得自己现在勉强也称得上内外兼修,身后动次打次地摇曳着求表扬求抚.摸的小鹿尾巴,藏都藏不住。 然而...... 这种想法是不合时宜的。 搭车么? 沙九言慢悠悠走到许如依的座位旁,全副心神都在找不找得到卫生巾上,压根儿分不出一眼给路鹿。 路鹿一拍脑袋,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才是她收获领导青睐的必经之路。 毕竟她明晃晃的卫生巾的供应商本商嘛。 就在没辙的许如依就快把翻东找西的魔掌伸向废纸篓时,路鹿扬声道:“沙经理,我有,卫生巾。” 开玩笑?难道要让沙经理用废纸篓里的随便什么垫下.身吗??? 抱着手伫立在几步开外,沙九言揉着些许鼻音的笑声十分悦耳:“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以给我一片吗?” 糟糕!对视的瞳仁里看到的仿佛不是对方,而是心念一动的自己...... 路鹿连忙低下头模仿许如依刚才翻箱倒柜的动作。实际上卫生巾就放在置物柜的第一格,触手可及的地方...... 沙九言有气无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鹿注意到她今天居然没有穿高跟鞋,走起路来猫一样的寂寂无声。 “不会你也找不到了吧?”沙九言手肘撑着办公桌上的隔板,好看的眉毛波纹阵阵,有些哀怨的样子。 虽然这样的形容说出来一定会挨揍,但路鹿怎么看怎么觉得沙经理就是只成.精壁虎吧。无论哪种姿势,总避免不了贴靠在某个物件上。像她这样独立自主的女强人设定却分分钟给人弱不禁风的即视感,撩起路鹿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一腔保护欲。 路鹿一边排演热闹非凡的心里戏,一边故作镇定地拉开那一格放着卫生巾的抽屉。 沙九言有些傻眼:“这么多......” 饶是见惯了大风浪,偶尔也会被别有洞天的小阴沟唬住。 满满当当一抽屉的卫生巾所构筑的视觉冲击力绝对不容小觑。从长款的410mm夜用到短款的180mm护垫,每一个长度阶梯都被覆盖到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许如依也凑过来看,发出惊叹:“小路,我怀疑你是来兜售卫生巾的......” 原本备着这些是为了无差别关照所有女孩子,人总有马哈遗忘的时候,没料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对象还是需要特别关照的对象沙经理。 多了一层江看好的接班人身份,随时可能因为不想接管事业而落跑的路鹿自然要好生伺候公司未来的领袖。 路鹿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因为,我量大吧。” 这解释......许如依龇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沙经理,要大的还是,小的?绵柔,还是网面?”路鹿转而认真地问沙九言。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三三两两的闲谈声,是办公室里的几位男士干将。 沙九言侧了侧身体挡住路鹿和她哆啦a梦的百宝抽屉。 所有长度一应俱全固然已经相当周到,但沙九言万万没想到这只看起来有些粗枝大叶的小鹿连材质都顾及到了不同人的喜好。是的,准备这样齐全,不可能仅仅为了满足自身需求。 “小的绵柔的,”沙九言摩挲着隔板莞尔一笑,又补充道,“谢谢小鹿,小鹿是温柔的小鹿呢。” 路鹿眼眸蹭地一亮,无形的小鹿尾一个激灵又晃荡晃荡起来。 路鹿在心底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论做什么都想得到沙经理的肯定和赞扬,这不就跟幼儿园里卖萌耍赖央着老师奖大红花的小朋友一般幼稚吗? 拉开了下面一个抽屉,露出里面的各色小零嘴,路鹿再接再厉地问:“这里,还有红糖,你需要吗?” 小家伙的周到像是没有尽头的,刚欲转身的沙九言轻挑眉梢:“放心吧,我不疼。” “唔。”其实路鹿想说,不疼也是可以泡点红糖水保养身体的嘛。 上下身都没有口袋的沙九言将路鹿给的卫生巾捏于手心,神态自若地双手环胸,掠过门边相谈甚欢的男人们。 抽出一片之后的空缺在路鹿不经意间已经被其他得以舒展身段的卫生巾填上。 有些愣神,就好像沙经理从未借过卫生巾,也从未夸她温柔...... ...... 下班分别之际,忙碌了一天的许如依仍是元气满满。 先前自告奋勇当路鹿的小老师,许如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眯眯地提议:“明天上午我约了三庆实业的联系人,拜访客户的时候我带上你呀。啃书总没实操学得多。” 来自底层小虾米的互相扶持么?路鹿爽快地点头。 ...... 催动着油门从公司停车场驶出,小排量的摩托车发出“咻咻”的声浪。爱竞速的摩托声控们大抵会嫌小家子气,但作为上下班的骑行工具还是恰到好处的。 潮呼呼的夜风在耳边打了个低低的哨子。开过减速带时,车头狠狠顿挫了一下。 路鹿伸手扶正由于系得不紧被颠歪的头盔,仰头望向不甚分明的夜空。照理说夏天夜幕降临得晚,黄昏六点时分天色还应该大亮着。 恐怕是要下雨了吧,路鹿如是想。 为了尽快归家而拧了拧把手,但在车水马龙、红绿灯林立的街道上,每个驾车一族的行程其实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红绿灯的间歇,路鹿一晃眼看到过了前一个路口后的公交车站上,有一道熟悉的倩影。 沙经理? 她没开车吗?难怪今天换了平底鞋,可能是为了搭公交车方便吧。 和她一起等公交的还有两个吞云吐雾的中年大叔,显然是供职于同一家公司的社畜。因为两人正对着路鹿的后脑勺是同款毛发稀疏的地中海,连秃了的那片中心地带都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路鹿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他们俩噙着奸笑,在公交车上合围沙经理,四只咸猪手分别扣上她胸口、小腹、大腿和屁股的画面…… 有些念头一旦生发,便无可消止。 这画面在路鹿脑中熊熊燃烧,火焰喷张,直接烧红了路鹿的双眼,也烧去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 沙经理,别怕!我来救你! 瞪视着那处的猥.琐男,路鹿一笔一划给自己写好了英雄救美的剧本。 跳转绿灯后,路鹿气势汹汹地骑着小摩托杀上了公交站点。怪也怪她家倾城倾国的上司太招人惦记...... 借助大长腿的优势,她一个利落的翻身,下车动作如体操鞍马运动员一般,仿佛是刚做完一个托马斯全旋紧接着高难度的下法。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把车停到公交车站的车棚边,耍帅第一名的路鹿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扁的短发和沙九言打招呼:“沙经理,你在等,公交车?看起来要,等很久。” “嗯,我的车掉了点漆,明天才能去4s店取回。坐公交挺好的,我刚来五分钟。”沙九言柔柔一笑,显然并不受等车所苦。 夜风撩人。 风起时,沙九言乌黑透亮的长卷发被轻轻掀起;风止时,又悄然回落,贴伏在她的肩头。始终不变的是她唇角的弧度,恬淡自适。 路鹿半张着嘴看痴了,又一次...... 这样的目光落在沙九言身上不知都有多少回了,她早就习以为常,笑意蔓延四散,却显得愈发漫不经心。 流霰一般弥漫着的晚霞节节败退,天地正一寸一寸地步入黑暗。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没有一个确切的起始,或许也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终止,然而奇怪的是,她们都没有为此感到尴尬和局促。明明是没有经历过的,却好像在另一个次元里反复上演了几百遍。 沙九言淡淡地凝着她,忽然轻皱起眉头,朝她迈进了一步。 半仰着头,沙九言伸手替路鹿梳理方才因为甩头而全撇向一边的头发。 感受着沙九言指尖轻柔拨动的方向,路鹿眨了眨眼意会过来:“唔,难怪一边,比较重。” 刚收回手的沙九言哑然失笑,小家伙的发质细软蓬松,最好是真能觉出份量来。倘若按照她的说法,那留着及腰长发的人譬如她怕是寸步难行了,毕竟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沉重的头发拽倒在地。 在沙九言的笑继续销魂蚀骨之前,路鹿飞快地闭上眼睛提出:“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人的潜力果然无穷无尽,虽是简短的句子,但路鹿说得这般流畅也实属难得。 “没事,你先去吧。我等的公交车应该快来了。”沙九言摇头婉拒。 偷睨了一眼沙九言身后来回晃悠着显得很不安分的男人,路鹿咬着嘴唇小声道:“公交车,不安全。可能,有老色.鬼。” 老色.鬼?沙九言并没有回头,只是了然地笑笑。看来某只道行颇深的小色.鬼是能准确无误洞悉同类的歪思邪念的。 没承想,老色.鬼的耳朵贼灵敏,也或许是心虚使然。路鹿这么小的分贝,竟被他们全听了去。两人分别从左右两边探出荒芜的脑袋凶神恶煞地瞪了路鹿一眼。 甭管是不是在说自己吧,总之先把警告撂下。 路鹿挺了挺小胸脯逼视回去,丝毫不怵。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在美国玩摩托的时候有幸和亡命飞车党接触过几次,虽然他们的确也对东方来的小姑娘手下留情了。 此长彼消,我强敌弱。在路鹿强硬决绝的视线中,两个男人讨了没趣地走远几步,到另一边抽烟聊天去了。 痒痒痒 何况在国内严格的法制之下,真正的恶人很少,大多数不过是披着恶人的皮囊逞一逞威风,谋一谋蝇头小利罢了。 “走吧,我送你。”路鹿像只冲外来客龇完牙的恶犬回到主人身边秒变温顺无害,她拍了拍车后座再次邀请沙九言。既然被她看到了,那么放任沙经理一个弱智女流挤公交,路鹿无论如何是做不出的。 沙九言对刚才的小插曲不做评价,只是指了指自己下半身亚麻色的及膝裙。 “这好办,侧坐,就好了。”路鹿一边说,一边兀自解起了衬衫纽扣。 忽然上演的脱.衣.秀让沙九言一时措手不及,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一丝调笑顺着眼角流淌而过:“小鹿真是急性子,这还在外面呢。” 诶??? 急性子什么的,是说她迫不及待在这个公交站台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吗???抬头望天,她在沙经理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力求自证,路鹿飞快扒去一层皮,露出内里另一层皮。 沙九言这才看见,路鹿的衬衣之下还有一件纯白棉质的短t。不单单是基于衬衫贴身的款式,也由于这样的酷暑天气一般人不会穿两层。当然,起初沙九言并没有误以为路鹿有着奇怪的全.裸.癖,只是担心热昏头的她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敞开衣襟凉快凉快......袒.胸.露.乳,成何体统? 路鹿两手拎着两根袖管,像福气憨憨的招财猫似的晃着袖子说:“给你系上。” 想岔了倒也不显尴尬,沙九言态度如常地领受了路鹿的好意:“那麻烦小鹿了哦。” 隔着衣料,皮肤和皮肤碰擦着,沙经理果然是一条美女蛇,只有冷血动物的身体才这样凉飕飕的。 绕过沙九言纤细柔软的腰肢,路鹿在心里默念着适合她语速节奏的《三字经》转移注意力。大开大合地打了个蝴蝶结,松紧度正合适,路鹿长出一口气。 因为身高的缘故,路鹿的衬衫比一般女孩的更长,刚好可以覆盖到沙九言的脚踝。这样侧坐于摩托车上,完全不会产生走.光的困扰。 准备就绪,沙九言把小区地址报给了路鹿。 路鹿在手机上一查,说:“在何舟路,那边么?好像,有点远。” “怎么?后悔送我了?”沙九言扶了扶皮包肩带,一片即使路鹿就地反悔也不着恼的云淡风轻。 “那倒不是,就是路程上,有点远。回家,你会饿。”路鹿同步摁亮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一刻。当然事实上,沙九言选择搭公交车的话,也至少要七点才能到家。 哦? 沙九言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按照这个套路,是要就势约一顿饭么? 然而,路鹿又一次做出沙九言意料之外的举动,她打开摩托的后备箱,里面是和公司柜子里差不多的零食天堂。 “吃点东西,垫一垫。”路鹿率先拿出一块如今已经近乎绝迹的金币巧克力,拆了金灿灿的外包装,直接扔到嘴里嚼吧嚼吧。 小家伙口腔的运动幅度很大,却没发出什么令人不喜的声音,让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沙九言也不免来了些兴致。 手指漫无目的地掠过一个个鳞次栉比的零食包装,每一道齿痕和尖角堆砌着指尖麻麻痒痒的刺痛感。最终,沙九言的视线落定于一袋不算太起眼的黄色包装小饼干。 手掌大小的包装袋里装了有大概十多块椭圆形的咸芝士饼干。沙九言撕开一角,浓郁的香气登时倾溢出来。 沙九言噙着笑,不无怀念地说:“我记得这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饼干,没想到上海也有,而且还是出现在二十年之后。” 此去经年,兜兜转转恍如一个圈。 然而并非所有圈都预示着圆满。咬开饼干,芝士味浓厚,侵入每一粒味蕾,味觉的终点处似乎仍然呆立着从前那个渴望着,却不敢开口、不敢争取的女孩。 沙九言又捏起一片饼干:“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味道还是这么好。” 寻回童年的味道,却不见她的眉目真正舒朗开来。 “沙经理。”路鹿呐呐地叫着她,心下叫嚣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冲动。越膨越大,越膨越大,但具体是什么,路鹿自己也说不清。 “来一块么?”沙九言将包装袋口递向路鹿,笑眼弯弯映着对面那个错愕的人。 是说沙经理的情绪调节能力也太好了吧......前一秒还好像沉溺于某段不太愉快的过往心神不属,后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回复了惯常勾人的笑里藏刀。 这个女人惯会虚虚实实的...... 不过眼下的自己并没有资格深究沙经理每一种神态背后真正的情绪。 “好。”路鹿回答。她伸手进包装袋捞了一块丢进嘴里,又是一阵嚼吧嚼吧。嗯!味道真的不错诶! 就这样,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完了一整袋饼干。路鹿刚想背过身舔一舔手指上味道精华的饼干碎屑,沙九言就从包里翻了餐巾纸出来递给了她。 “唔。”路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心下犯着嘀咕。 沙经理比她大很多,但这是她第一次把沙经理当成长辈式的人物来看。因为江也是这样的,每次小路鹿剥完虾想舔舔手指上的酱汁,煞风景的妈妈总是一脸嫌弃地抽餐巾纸给她:“你脏不脏?” ...... 沙九言对她在路鹿心中突如其来的长辈定位一无所知。在她把饼干和刚才的巧克力包装纸卷成一团扔进垃圾箱的同时,路鹿把摩托车推到了马路牙子口。 给沙九言解释了一遍摩托车头盔搭扣怎么扣上,路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头盔没,别人用过。” 对于洁癖而言,在狭小的车盔里闻到别人的头骚味应该和闻到尿骚味一样抓狂吧!路鹿尽力还原着沙九言的心情,虽然用了略略夸张的艺术手法。 另一方面,今天的路鹿让沙九言叹为观止。卫生巾、红糖、小零食、头盔,无不透露着小家伙的心细如尘。也是,路鹿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按老话说来是一天一个样的,初见时冒冒失失瞎说八道的那个是她,现在体贴入微照顾他人的这个也是她。 一手攥着把手,一手托着沙经理的手臂将她拉上了车。 稍稍理了理衣裙之后,无可避免地,沙九言靠近路鹿的那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小家伙的身体热热的,不仅透过紧密贴合着对方小腹的手臂传来,甚至她周遭的空气都像被烘烤过一般,空气分子的运动高频而莽撞。 毫无征兆地,前座忽然传来一串时断时续的憨笑:“嘿嘿嘿......嘿嘿嘿!” 笑得直叫人发毛。 车上统共就两人,周围恰巧也没有其他过路人,那么这笑声的主人自是不言而喻。 沙九言用缠绕路鹿腰际的手轻拍了两下她的小腹,本意是提醒她好消停消停专心驾车上路了,殊不知这才是开启对方爆笑的开关。 “嘎嘎嘎嘎嘎!”果真是被扭大了开关,路鹿笑成引吭高歌的大鸭子,就快把车后座的沙九言给震下去了。 如果排除精神错乱的可能性,那么...... 沙九言总算觉出味来,松开手臂问:“你怕痒吗?” 怕痒的人千千万,但路鹿腰间的感受器未免也太灵敏了吧,稍微超出一点阈值就能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找到了症结所在并加以回避,路鹿很快便止住了笑。效果立竿见影。 因为笑得惨不忍睹,眼泪花子喷溅到了镜片上,所以在征得沙经理的同意后,路鹿取下头盔,擦去了眼镜上的水渍。 “小鹿,看来我没办法搭你车了。我还是回去等公交车吧。”沙九言深表遗憾。 没有继续说出口的责备是,在她们一通瞎折腾的间隙,她等的公交车已经慢腾腾地从身边驶过。因而,对于沙九言来说,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她两头都没着落。 听到沙经理这么说,路鹿拉了拉笑出褶子的t恤下摆,心有不甘。这就好比千辛万苦爬到了距离山顶一步之遥的最后一个关口,却倒霉催的脚下一滑骨碌碌滚下山坡。前面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两条眉毛打了一架后,胜负已定。路鹿还不死心:“抱歉,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怕痒。再试试,可能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抱?抱你个头啦!!!路鹿顿觉自己又把原本正经无比的意图装裱得七扭八歪,活脱脱一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路鹿灰心丧气地想,从见到沙经理的第一天起,她在对方心里大概一路刷的都是负分吧......她明明是只纯情小鹿,一只永远没有发情期的纯情小鹿! “好吧。”出乎意料的是沙九言一口答应了,让路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九言也是无奈。 被热心肠的小鹿一搅和,自己原本平顺的归家之路波折重重。不过......毕竟是她自己松的口,分岔的两条支路,是她选择砍断一条已经走过更靠谱的,踏上另一条未知的征程。 万万没想到,方才认知上的最坏尚且还算不上最坏,因为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在沙九言抱着路鹿的腰帮她做脱敏治疗时,她眼睁睁看着她想搭的那一路公交车又一次同她擦肩而过...... 前后两辆间隔不过两三分钟...... 因为路面阻塞段不同的缘故,两班公交车前后脚相继到站的情况时有发生。 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她并不适合做二选一...... ...... ※※※※※※※※※※※※※※※※※※※※ 改一下错别字 把主角弱质女流写成弱智女流也真是亲妈了…… 推秋千 好在路鹿这家伙还算争气,耽搁了十多分钟后两人终于顺利上路。 乌云压城风萧萧,悄悄点亮了道路两旁高耸着的路灯。随着路灯蜿蜒着的是她们迢迢的归家之路。 小摩托悠悠地在略有起伏的柏油路上一跳一跳的,让沙九言眼中的路灯飘忽成一缕缕呛人的黄色烟雾。 知道路鹿怕痒怕成那个德性,沙九言不敢箍得太用力,只是虚虚地做了搂腰的动作,却无搂腰的实质。 放下一条腿撑着摩托等红绿灯,路鹿不太满意地牵引着沙九言有些凉意的手臂紧紧扣住自己的腰身。 白切肉贴上了红烧肉,一冷一热,一硬一软。 哦呜~~~这滋味儿!路鹿打了个哆嗦差点栽出车头,随即便是分外熟悉又略有陌生的花枝乱颤:“咯咯咯咯咯!” 是的,鸭叫般的笑声被鸡叫般的笑声取而代之...... “你真的可以吗?”同情着总是做出错误选择的自己,沙九言只剩最后一条底线屹立不倒,“开慢点,安全第一。” 其实路鹿已经开得特别特别慢了,以至于好几个骑共享单车的上班族已经迎头赶上。 这可能是摩托车最伤颜面的一次了。 “咯咯咯,你放心,不会摔车的。” “但愿如此吧。” “咯咯咯,排除我这,个,不称职的,骑手,坐摩托车的,感受,还好吗?” 以指为梳顺了顺风中飘逸的长发,沙九言明白路鹿试图通过聊天转移注意力,这样痒的感觉会淡化很多。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沙九言忖了片刻,才回答她的问题:“比起汽车相对密闭的环境,骑摩托车的确很开阔、很舒服。说不定今天之后我会考虑学一学,毕竟后座的人遇上你这么一个前座也真是束手无策,车把手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 路鹿听得很认真,连笑也暂时性地止住了,只是好景不长,等到她发言时又被打回原形—— “咯咯咯,怕痒,这种事情,我也没、没办法。但是,人家不都说,怕痒的,脾气好,软包子吗?” “哦?你是吗?” “咯咯咯,当然了。我软萌可欺。” 抬头望了一眼路鹿抖动不止的肩膀,沙九言终于憋不住跟着笑起来。认识路鹿以来,这是第一次没有夹带任何刻意成分的,纯粹开怀的笑。甚至,放纵这样的真情流露,沙九言对自己,也是久违了。 或许是因为路鹿每个句子前鬼畜的老母鸡发语词;或许是因为路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定义为软萌可欺的软包子;又或许是因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路鹿给彼此营造了无需谨言慎行的谈话氛围...... 其实发生了,大可不必按图索骥。 两人的笑声融入擦着耳际呼啸而过的风中,似乎连漫天厚重的云层也为她们手下留情。 雨,还是没有落下。风,却愈发清新怡人。 路鹿蓦地意识到,钢盔下那快要咧到耳后根的笑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怕痒的缘故...... ...... 矫健的小摩托七拐八弯绕着一片旧房林立的老城区走,摇摇欲坠的外墙皮在时缓时急的风中弱小无助,簌簌颤抖。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鹿又是担心下雨,又是担心沙九言进小区的那一段走夜路。她倒也不想想,在认识她之前的三十三年里,沙九言有过多少雨里来夜里去的经验。 身后的沙九言似乎被某个难缠的客户绊住了,捧着电话颇有耐心地解答对方生意之外的私人问题。当销售最锻炼人的怕就是这7x24小时的不间断服务模式。 路鹿不是故意偷听来着,两人这样的间距,听一耳朵也不过分吧? 不敢催油门,尤其是在过弯时,不仅要减至乌龟爬速,路鹿还会空出一只手绕到身后虚扶一下沙经理的腰。不知道沙经理有没有过人的一心二用之力,总之路鹿不敢掉以轻心。 徐徐将车停到沙九言报出的小区门前。路鹿睁大眼睛看了一圈,里面一排排单调的灰色居民楼虽不至于像刚才路过的老小区那么破败,但每一块灯光映衬下嵌合并不紧密的墙砖连结起来,共同组成背后一段偷工减料的施工故事。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路鹿也不是对上海每一个地段都了如指掌的,这里据她观察应该是拆迁房吧? 手头不宽绰的住户拿到了拆迁房一般选择自己住,置了好几处房产的住户可能就会选择转手,因为拆迁房的房价根据质量不同,涨的也有,跌的也有,捂着不一定会带来收益,索性解了套去做其他投资岂不更好? “呵呵~不用客气。”听起来沙九言的电话有望在几句之内结束,“一点小经验而已,不必破费。” “好,下次喝一杯吧,再见。” 沙九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路鹿反而替她疲惫地喘了一口粗气。 说起来沙经理真的是她见过的人中最有耐心的,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客户,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烦躁气闷。这几天她也发现了,沙经理对下属不可谓不高要求,但比起发飙掀桌,她更常采取的是高深莫测的凝视。 直到把人盯毛了,在心里怒叱一句:阴阳怪气的女人! 然后垂下高贵的头颅,保证一定克服自身不足,填上指标缺口,如此云云。 “今天多谢你了,”沙九言扶着路鹿的肩膀从车上下来,“抱歉,不顾行车安全接了电话。” “沙经理,很忙,可以理解。”冠冕堂皇的话说到一半,路鹿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毛提醒道,“但下、下次,最好不要。” “其实刚才那个电话可接可不接,可马上接可推延接。是一个老主顾向我咨询在上海落户的事,他的远房侄子目前有这个需求。”沙九言不知出于何故主动向她解释,让路鹿受宠若惊。 “唔,之前有听过,沙经理,是四川人。” “嗯,念大学之前我在南充生活,来上海念大学,也在上海落了户。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我客户的事么?” 路鹿摇了摇头。 “其实我大可等到回了家躺在沙发上定定心心回拨这通电话。只是我虽然舒服了,在客户心理的作用却大打折扣了。‘作用’这个词有些凉薄呢,可惜生意场上即使有真情,也是从互相的利益满足出发的。大部分拎得清的人都知道也遵循这个道理,别人帮了你的忙,你就得随时准备着回报。” 沙经理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可能是想言传身教吧,路鹿猜想。 然而,坏学生却只心不在焉地注意着沙老师疲惫的肢体动作。她又有意无意地把手肘支靠在摩托车的后备箱上,像一只飞倦了栖在颤巍巍的枝头上小憩的候鸟。 那么,是这份朝夕难停的销售工作让她受累了,抑或是她这个不成才的下属呢...... 路鹿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销售。或许江也不这么认为,她把自己丢进市场部这个最需和人打交道的部门不过是为了锻炼她的口才吧? 路鹿藏在头盔下的小嘴噘了又噘,结巴这种事情小时候没好好纠正过来,到了这个年纪都定了型哪还有什么指望嘛! 沉静了小会儿。 几片树叶应景地坠跌,滑过沙九言的视线。 她忽然道:“骑摩托的人在我的描摹中应该是向往自由的。而这份工作看起来自由,实际上却最不自由,并不适合你。” 路鹿讶异地皱了皱鼻子,诸如不努力、口吃之类的才是更常见的否决她的理由吧。 “不必介怀,我的看法不重要。很晚了,天气也不好,早些回去吧。”沙九言一边解着脑袋上的头盔,一边自嘲似的轻笑,“我又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的事业和人生呢?‘自我’和‘讨好’,其实这两种属性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可能就像秋千的两个制高点吧,在两头来回荡着,最怕有一天会随着绳索的断裂,无可遏制地飞向一个极端。” 这话说得有些深。 沙九言是个矛盾的女人。外表上如烈日一般张扬明媚,然而如繁星般装点精神世界的却是她讳莫如深的心事。 解搭扣的过程并不顺利,就在沙九言打算歇一口气从头再来时,蓦然发现对方正透过车盔上的透明防雾镜,灼灼凝视她。 她听到她沉稳地开口,尽管句子还是带着个人色彩的支离破碎—— “绳子断了,别害怕。在你身后,推秋千的人,一定,会在你,失控前,死死,抱住你。” 沙九言张了张嘴,她想问:“你怎知我不是一个人孤独地荡着秋千呢?” 可落到了嘴边却变成:“绳子没有断,就是卡住了。你能把我打开这个难搞的搭扣吗?” 一个人滑稽地孤军奋战了几分钟,不过这样的小事求助别人应该没关系吧? 路鹿先把自己脑袋上的钢盔摘下来,扶了扶眼镜,找到对方没有掰松反而扣得更紧的部分,有的放矢地解除。 嚼舌根 “看来,它很喜欢,你这个,主人。” “呼——可能是吧,但如果戴着它回家睡觉,几天之后就会传来上海一小区独居的沙某被邻居发现窒息而亡的新闻,尸体都臭了。” 对于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沙九言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把头盔还给路鹿:“拜拜,快回去吧。刚刚让你听了一些没有营养的抱怨,很抱歉。” 路鹿撇了撇唇,就是因为太有营养,所以根本感觉不到是抱怨...... 她拒收头盔:“你不是也想,练练看吗?给你。” “我......” “它喜欢你,都不肯,从你头上,下来。”一个拟人化有自我意识的头盔。 “好吧,谢谢你的头盔,也谢谢你送我回来。”一个和自己有缘的头盔么? 沙九言微笑时,动人的桃花眼总能搅起一池春光。 然后,她转过身,向夜的深处走去。 留给路鹿一个慵懒妖娆的背影,还有一句让她一时之间摸不准头脑的话—— “我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 诶??? 路鹿差那么一丢丢就要以为自己沉迷美色断片了,好在她还是顺着“下次”这一小绒毛般的线索揪出了藏在最初的线头。 不过,细心的路鹿发现了线头旁一闪一闪的小bug。 如果未来沙经理不再搭她的小摩托,那的确不会存在在摩托上打电话的所谓“下次”了,细思极恐啊...... ...... 第二天,路鹿如约跟着许如依去外面见了回世面。 客户并不难搞,倒是许如依这个不着调的把自个儿给绕进去了。 一口一个“宋大哥”,看得出来他们碰过几次,有一定的关系基础。然而日常寒暄完,需要认真推荐产品时,许如依电脑没电在前,语无伦次在后。 并不是路鹿看衰她,但中肯地评价一下,她和天生口吃的自己抱团取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销售部门,还是得拿业绩说话。 业务谈得磕磕绊绊,宋大哥只应付了一句“请示领导”,但回了办公室许如依也没显出什么沮丧来。 她拉住路鹿道:“刚才多亏你提醒我,我还以为我电脑坏了,那里面可有我进公司以来的所有资料!我明明记得我昨晚充了电的呀,刚才还问客户借充电器,好糗好糗。” “唔,是啊,还好。”路鹿自己是这么想的,如果要去客户那里做ppt介绍,不管用电脑、u盘还是纸质材料,事先肯定得确认好吧。 “诶......不过宋大哥似乎对我提的几个方案并不感兴趣呢。”许如依嘟嘴说。 “嗯,传统制造业,和网络接轨。客户在,这方面的兴趣,还没有被激发。” “也是哈。宋大哥说他们现在人工流水线生产的模式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 “挺好,虽然也可以,更好。但,客户现在既不,痛,也不痒,难办。如果你有条件,可以,先帮三庆,勾.搭一些,原材料供应商,或者,外销渠道。” “哇!小路你也太强了,一点不像新手上路呢!可惜我吧,不适合放长线钓大鱼。深耕客户关系什么的,我不喜欢做未必能有回报的事。” “呵!”坐在两人前面的陈学云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讥讽,“你不喜欢,大把人喜欢,不好好做业务还大言不惭昭告天下吗?办公室需要安静!” 一向话多的销售们齐聚一堂,办公室不一直都是吵吵嚷嚷的吗?平时您也没少聊天扯皮呀??然而许如依敢怒不敢言,只能蔫头巴脑地道歉。 陈学云冷哼一声,把头扭了回去。 不知是哪个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侃了陈学云一句:“你别呀你,别把气撒人小许头上。你那单子要真搞不定,跟沙九言说说呗,她和汇煌的老板不是据说认识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陈学云谈业务还得靠个女人了?”陈学云眉毛倒竖,对女性十足的轻蔑。 见对方一点就炸,那人话锋一转:“你也别把沙九言当女人。你瞧她那个抽烟喝酒的架势,哪里像个女人了?” 好吧……轻蔑x2......男人合该抽烟喝酒,女人合该绣花缝衣么...... 路鹿觉得眉毛一阵抽搐。 陈学云被那人取悦到了:“你这说法不对。她怎么不是女人了?她挺有女人味的,就是用在了一些歪门邪道上。啧啧,不过你说她一个女人抽烟喝酒比大老爷们还凶,还真挺伤我们自尊的哈。” 那人顺势小心陪笑。 可以看出陈学云在办公室地位还挺高,不必借助酒精也能无所顾忌地大放厥词。 路鹿一改原先低调到底的打算,毕竟任你陈学云背后有什么资本,也无法和真正的皇族相提并论。 路鹿暗自嗤笑。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开了挂的人生得罪谁都不在话下! “我注意过,沙经理,至少在,办公室,没有抽烟、喝酒。”路鹿还是那副稚嫩软糯的口吻,但语意坚决不容动摇。 可能会烟会酒确有其事,不过至少没有他们描述得那样把烟酒当家常便饭吧。路鹿也说不清原因,反正她相信沙经理不是叼着烟把自己溺在酒罐子里靡靡度日的人。 许如依有些担心地在台板下轻踢了她两下,意在让她不要趟这趟浑水。 路鹿冲她点了头。 “她在办公室的时间又不多,每天每天的不知在哪鬼混。”驳斥到一半,陈学云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小路你怎么知道她在办公室没有抽烟喝酒?你说的注意过难道是每时每刻?” “唔,差不多吧。”路鹿又是习惯性地坐直身体望一眼沙经理的办公室,虽然她并不在。 “嚯!你盯她盯那么紧的?”陈学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好看。”所以就多看几眼。路鹿表现得相当坦然,纯粹欣赏美好,不带觊觎之心。既然如此,有什么不敢往外说的。 “你们听听!”陈学云转而对办公室其他人说,“别说那些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了,连小路这种小女孩都没放过。难怪她坚持要给办公室开个内窗,在外面骚不够,还得对着同事搔首弄姿。” 满嘴喷粪!! 一排整齐的牙齿像打孔器似的狠狠戳进下唇。路鹿隐隐有种感觉,仅仅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变得越来越在意沙经理。 换句话说,不在意她其实很难,不是么? 沙经理这个人假是假了点,无论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社会角色需要,很难摸透她就是了。但有一点路鹿可以肯定,她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不该承受这样的恶言恶语,但凡你能稍花些心思去了解她。 你不能买了根大骨棒槌回家,因为发现上边带的肉少就觉得自己亏大发了。说不定等你吸完里面细腻营养的骨髓后,反过来得道一句“真香”。 见路鹿自虐般地咬唇,许如依悄悄戳了戳她悬空于桌面之外的手肘,咬耳朵道:“陈学云那性子,你和他是说不通的。” “唔。”路鹿闷闷地哼唧了一声。 “虽然有点阿q啦,但你想着坏人自有天收拾,心里就会好过许多。”许如依吐了吐舌,把自己这两年社会人经验中最宝贵的部分传授给路鹿。 鼻梁上的眼镜一滑,路鹿眯着小眼缝从镜片上方看她。大咧咧和小怯懦,也不违背,许如依就是这么一姑娘。 老天应该不会动手收拾陈学云吧。毕竟心直口快、自以为是之类的缺点还撑不起一个饱满的坏人形象。大概是有所倚仗吧,陈学云横行霸道得光明正大,比躲在暗处阴鹜害人的好多了。 ...... 能喝酒啦! 午后,整间办公室像剥去了大部分豌豆粒的空荚子,只余几颗被手艺不精的农夫遗留下来的。 这也说明,下午一般是销售去外面跑业务的高峰期。 在这个当口,先前刚被陈学云套上“每天每天在外面鬼混”污名的沙九言款步姗姗回来了。 还带来一个让大家闻风丧胆,纷纷把头有多低埋多低装不存在的消息。 “今晚我要参加一个酒会,可能需要喝点酒,谁陪我去?”沙九言眼波流转间,唯有路鹿毫不闪躲地抬眼对视。 那什么......只有路鹿自己知道,她不过是第n回被沙经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蛊.惑了…… 含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沙九言眼眸中漾着的每一种情绪对于路鹿来说都是吸引至深的黑洞,尽管那些......不是因她而起,也不会因她而止。 路鹿直勾勾的目光让沙九言似笑非笑地挑眉,舌尖轻碾,她唤着她的名:“小鹿,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陪我去。” 旋即,沙九言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鹿......”路鹿愣愣地复述一遍。 要不是昨天她回家之后忘了给沙经理报平安,沙经理发信息来关心她,她还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小路”原来是“小鹿”啊! ——小鹿,外面下雨了,你还没到家吗? 比起偷看沙经理的n次,这条信息路鹿大概回味了n+1遍吧…… 此刻,她忍不住又拿出来看。她想,其他人应该叫的都是她姓氏的“小路”,如此说来,只有沙经理她...... 啊!专、专属?!不能继续深想下去了!!饶是路鹿一直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子也快撑不住喜上眉梢了。 心里的小鹿嗷嗷叫唤,虽然是同音字,但叫姓氏和叫名字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啊喂! 想曹操曹操到!沙经理的消息又来了。 ——小鹿,下班等我。 短短几字又一次让路鹿瞪直了眼。如果忽略参加酒会的任务前提,这样的台词放在动作片里是等我一起干一架;放在文艺片里是等我一起喝一杯;放在色.情片里岂不是等我一起找个地方脱光光??? 被自己的脑洞惊着了,可一旁的许如依误以为她惊恐万状的双眼里盛满了对酒会的殊死抗拒。 知心姐姐小许上线,她轻拍了一下路鹿的肩膀嘱咐道:“小路,你也太实心眼了。事已至此,你只能陪着去了,但有一点你得记着。凡事量力而为,尤其是挡酒,难受了就去洗手间吐出来,别忍着。” 作为陪领导应酬过几次的过来人,许如依深受其害,故而深有体会。 “酒会上能喝很多酒吗?”这还是许如依第一次听路鹿说话说这么顺溜的,而且竟然用的是“能”而不是“会”? 这很奇怪诶…… 许如依皱了皱眉,还是顺着自己一开始的思路说:“用膝盖想想也是啦。不过沙经理本来就酒量如海深,你年纪又那么小,她应该不会让你替她挡太多酒。” 之所以多带一个人,一般是为了防止对方集火猛灌。之前和沙九言出去,她多少还是会照顾着点许如依的。 “哦……”路鹿反倒是垂下眸子,略显失落。 “呐,以防万一我把我压箱底的解酒药和胃药给你。到时候真喝多了也不至于太狼狈。”许如依觉得自己真够意思。 可惜,既然是压箱底,它们的命运和之前的卫生巾神一般相似,许如依翻箱倒柜遍寻不着。 路鹿无奈地用指节蹭了蹭眉毛:“谢谢如依,我应该,没关系的。” “你放心啦!下班前我一定给你找到!” 立flag通常来说,就是为了狠狠地踹翻它。 果不其然,丢三落四不靠谱的许如依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她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小药箱。 路鹿腹诽:找到了也不敢瞎吃啊,谁知道有没有过期...... ...... 停车场内。 一支悠扬的古典交响曲不疾不徐地低声吟唱,终于还是到了尾声。 沙九言没有扣上安全带,仰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几分钟前,路鹿发来消息。 ——沙经理,等我五分钟,我很快就来。 其实和路鹿在微信上交谈之时,沙九言屡次走入一个荒诞的误区。她总忍不住觉得对方在书面表达上应该也和说话一个调调,充斥着逗号和句号。 沙九言回她: ——时间还富余,不必着急。 话虽如此,但她就是知道小家伙一定会踩在五分钟的时间范围内过来。这个和年龄无关,守时的人总会很守时。 因而,沙九言懒懒地睁开眼皮,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低了两档。这个或许就和年龄有关了,年轻人的体质如火炽烫。 不过须臾,有人轻叩驾驶座这边的车窗。沙九言摇下来道:“没锁,你上来便是。” 路鹿没有选择就近拉开后座的车门,而是特意绕到了副驾驶位。 可能是跑得急,可能是穿得多,沙九言注意到路鹿轻喘着气,额上蒙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在对方扣上安全带时,沙九言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调低一点空调,尽管她已经觉得有些过于冷了。 “没耽误吧?我买了,点东西。”路鹿主动开口。 “药?”沙九言问,路鹿手上的塑料袋写了“正大药房”几个绿字。 “嗯,给你的。”路鹿递出袋子。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沙九言一头雾水。 打开一看,里面是瓶装的醒酒药和盒装的胃药。 “喝酒伤身。”路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虽然这两样东西是许如依率先提出的,路鹿不过是照搬照用。 偏着头,沙九言注视路鹿的目光有些怪异,仿佛是透过这个着眼点发散出去想什么其他心事似的。 少顷,沙九言笑了笑。 随手把药袋放进了手刹旁的置物盒里,她跳过了药品的话题,而是另起炉灶:“可能来不及吃晚饭了。” “我不饿。”路鹿搔了搔脑后的发茬说。 “预防比治疗更重要。”沙九言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包饼干丢到路鹿怀里。 诶?居然是昨天她请沙经理吃的芝士饼干。渐渐熟悉沙经理聊天的跳脱和拐弯抹角之后,路鹿大概能够明白她说的“预防”是吃点东西垫肚子不容易伤胃和醉酒,而“治疗”就是那袋药的事后补救了。 “你也买了呀?”路鹿一边撕包装,一边问。 “嗯,今早去便利店买早饭的时候有稍微注意找一找,没想到还挺常见。”沙九言回答。 “你吃吗?” “我吃过了,我们该上路了。” “哦。” “不够还有。” 沙九言系上安全带,扫了一眼一口接一口吃得贼香的路鹿。 就这狼吞虎咽,几秒就见底的样子还说不饿呢,沙九言摇了摇头。 ...... 路上,在沙九言的软言诱哄下,路鹿一连嗑了三包,加起来也有五十来块小饼干吧。 忍着没有把饱嗝打出来,路鹿只是难耐地伸了伸脖子。打死她也不承认是自己贪吃,只是盛情难却罢了! “嗯,小鹿吃得真好呢。”沙九言趁着红绿灯翻开车兜看了看,“还有一包,干脆你也吃了吧,给车里腾点空。” 刚拧开保温杯灌一口的路鹿差点把嘴里的内容物全贡献到挡风玻璃上。 她费了老大劲儿咽下去说:“不了不了,年年有余。传统美德,要有节制。” “也是。”沙九言轻踩油门,跟上前面的车龙。 正值下班晚高峰,机动车困苦地蹒跚,排着队就像迪士尼外等待检票心情焦灼的旅客。反倒是一辆辆摩托车和自行车灵活地穿街走巷。 “沙经理,把空调,调高点吧?”路鹿忽然道。 “你穿得这样多也会觉得冷吗?”沙九言显得有些纳闷。 沙九言没有刻意关注过路鹿的衣着打扮,只是有那么一个印象在,这个小孩很爱穿长袖衬衫,而且衬衫里面总是多余地套了t恤。 如果反季穿搭是年轻人的一种风尚,那沙九言也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 “你快,别说了。”路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粉衬衫搭黑西裤,转而又看一眼沙九言的正红色露肩小礼裙,无对比无伤害,“我觉得我,穿成这样,会被宴会,保安,赶、赶出去。” “多虑了,这算不上什么正式场合,只是一个怪老头的生日会。”所以沙九言没有提前通知,如果是那人,本也不必拘礼。 “怪老头?”这形容让路鹿诧异极了。 “见到他,你自然就会明白。”沙九言暂且卖了个关子。 “哦,那空调......”就像摇奖转盘上的指针骨碌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抱歉,我还以为你怕热。”沙九言拧了拧控制空调温度的旋钮。 “那倒,也没说错。但风对着你的,手臂吹。”路鹿耷拉下眉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说沙经理是好人吧。对方裸.露的手臂上那一颗颗细小的疙瘩八成是被冻的。 “原来是这样。”沙九言轻笑起来。 在路鹿小心翼翼的侧视中,沙九言纤长的睫毛在笑意的渲染下润泽着水光,忽闪忽闪。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她想的东西却很没营养,沙经理刷的是什么牌子的睫毛膏? “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沙九言忽然扭头看她,吓得路鹿如同考试作弊被抓包那样,条件反射地缩紧了脖子。 “我这么吓人吗?” “可,可能,因为,我在发呆吧。” “你刚才,是在笑我吗?”路鹿埋头玩着衣襟最末端的一粒纽扣。一旦接触上沙经理的目光,她就会不由自主为包括刚才那次在内的无数次偷看感到羞愧…… 同龄人? 所以,还是眼不见,心不动吧! “当然。当然和你有关。”沙九言打着转向灯,想了想说,“其实我在想,你一定不能成为推我荡秋千的人。” “诶?”她连节目都还没表演,怎么就惨遭淘汰了呢!!她极力请求评委复议!! 沙九言微微叹气:“你不觉得我们挺像的么?都想照顾对方的感受,但忙活了一通最后却谁也没照顾得了谁。绳索断了,你大概只会被我拖累着一起往不可估量的方向飞。” 这评委寄语还真是绵里藏针呢,一时倒让选手无从申辩。 嗯......不过一切的前提是...... 路鹿昂了昂脸,弱弱道:“唔,那就,不要让绳子断掉,手法很重要。我推得重了,你告诉我。” 我推得重了,你告诉我? 沙九言默然。 换言之,只要愿意沟通,事情总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地步? ......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一道从容不迫,一道急得跳脚。 “沙经理,我觉得我,那个,还是,去一趟,药店。” “我没事,这只是很平常的一点小状况。” 沙九言轻描淡写的口吻让路鹿咋舌,这这这......这还是小状况??这女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难道非要把双腿锯了,她才会正视问题的严重性么? 事情的起因倒也没有路鹿生的闷气那么夸张。沙九言在下车前把驾车时穿的平底鞋换成参加宴会要穿的恨天高,恰在此时,被眼尖的路鹿发现了她脚丫子上的累累伤痕。 脚后跟有好几处磨损,几根脚趾破皮在不同位置,斑驳错落的新伤老伤让路鹿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仿佛刚穿着草鞋走完了万里长征似的。 这让路鹿不由想起童话故事里生了脚却如同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人家是为了心爱的王子,那沙经理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为了她心爱的事业么...... 恕路鹿不能苟同。 “好了,小鹿。”沙九言好声好气地安抚她,“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现在早就不疼了。” “我看到,有长泡、有化脓的,不能说是老伤。”路鹿鲜少像这样一板一眼、锱铢必究,但你又不能说她说得不对。 沙九言闻言倒没想反驳,只是狐疑地确认了一下她的小圆眼镜,看形状是有度数的。既然如此,她的眼神为什么还好得出奇? 沙九言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路鹿掀了掀嘴唇:“因为我不光,用眼睛,看,我还用心。” 这话噎得沙九言没脾气,她没好气地横了路鹿一眼:“你这个年纪,说的话怎么土掉渣了......” 又用眼睛又用心的,大概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讴歌劳动妇女的影片里截出来的吧...... “别这样说嘛,我们,也算,是同龄人。” “看人事资料,我比你大整整一轮,这样也能算同龄人?” 路鹿吃惊地瞪圆了眼,比她的镜框更圆:“沙经理,我一直,以为你,就比我大,两岁。” 这是相当臭不要脸的拍马屁了,下手过猛。 导致人沙经理夹紧红艳艳的马屁股,改亮出硬邦邦的马蹄子了:“如果你认为你两年后就能坐上我这个位置的话。” 路鹿在心里嘿嘿一笑,这马蹄子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有些可爱,让她想抱到怀里好好啃啃。 毕竟弄不好她两年后能坐上更高位,例如公司一把手的宝座?她领先别人一步的是,她能不能上位只视乎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而不用受其他社会因素制约。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沙九言摁下了这栋酒店宴会厅所在的楼层键。 高级酒店就是不同凡响,连一座电梯都打造得金光闪闪,配上橙黄橙黄的灯光,让人如置黄金屋。 话题转回了正事。 “你知道桃园酒业吗?”沙九言照了照四方角上的三棱镜,折射出两个她来,“今天生日会的主角就是桃园的创始人孙宏。他年事已高,已经从一线退下来了,但在这个企业里所有人依然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一声令下,仍能改变这个集团的未来走向。” 路鹿挪了两步站到沙九言的身后。因为跟着入了镜,她在心里满意地笑笑。 “你是想,透过他的关系,和桃园,达成合作?”路鹿问。 “或许那是最理想的终极目标。在那之前,我第一步可能会想结实参加酒会的其他宾客,除了亲戚、普通酒友以外还有很多孙老先生生意场上的朋友。第二步是找他本人谈谈私人酒窖温控系统的事,他一直想换一套更加智能化的,我们作为isp可以和一些设备si合作,做一个上云的大数据打包服务,把本地数据全部迁移云上。至于第三步,才是你说的这个。” 在详尽回答后,因为中途有其他乘客加入,沙九言也就没再理会路鹿,兀自沉吟着什么。 电梯走走停停,到了宴会厅所在的楼层时,只剩下她们两个彼此相伴。 步出电梯,意大利的小镇民谣叮叮咚咚在耳边作响。里里外外金碧辉煌的装潢一脉相承,大厅外已经显出十足的气派。 绕过赫然眼前的赭红色雕花碎石立柱,是宾客们的签到台。 沙九言翻开皮包向负责签到的礼仪小姐出示邀请函,对方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位是您的同伴吗?”礼仪小姐看着路鹿如是问道。 “是的,可以携伴参加吧?”沙九言说。 “当然,请您拿好了。这是停车券,这是送给两位的酒庄度假招待券。”礼仪小姐分别指着两种不同的礼券解释。 “我也有?”并不是理直气壮拿着邀请函过来的路鹿显得有些困惑。 “当然,来者皆是客。”说完,礼仪小姐又把宴会厅入口的方向告诉她们。 沙九言道谢后引着路鹿往里面走。 踩在如松糕一般松软的地毯上,路鹿敏感地察觉地面微微有些倾斜度。所以宴会厅是下沉内陷的制式么,在高层上这样极具空间感的设计可不多见。 走在她身前的沙九言略顿了顿脚步,只留了停车券,把两张招待券递给她:“我的也给你吧。去度假总得找个伴同行。” 话是这么说啦......但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我们俩手拉手心连心一起去度假这个选项吗?? 路鹿的小眉毛抽搐了两下,料想沙经理也不是浪漫风情那一挂的。 沙九言看她面露难色,以为她是对“酒庄度假”的主题不感兴趣,游说道:“我知道你们小年轻的想法。那个酒庄我之前有所耳闻,里面有人工开凿的温泉水。你不想喝酒倒也是可以泡温泉解解乏的。”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小年轻之意不在酒,也不在温泉呐...... 路鹿暗暗地噘嘴。 “那谢谢,沙经理了。”路鹿接过后把两张招待券卷在一起放进衬衫左胸的口袋里。 她自己估计是无福享受了,不过倒是可以借花献佛送给江和路易斯,酒庄温泉之旅什么的很适合兽.性大发起来可以没羞没臊一整夜的江诶…… 刚好路易斯的生日礼物还没着落,只是这招待券更像是给江的礼物,毕竟路鹿可以想见路易斯在那几天会过得颇辛苦...... 在心底盘算来盘算去,至少把招待券的归属安排明白了。 一路埋头跟着沙九言走,等路鹿恍然过来,面前一位身着精致剪裁蓝西装的油头男正对着她,噢不,对着她身边的沙经理展颜微笑,顺便散发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进入正厅。迅速地环顾一周,路鹿有些纳闷。相比一般的生日会,这里没有任何水果蛋糕、彩带气球,有的仅是一只只盛着颜色各异的酒液的形态各异的酒杯,像禁卫军似的将她们团团围住。 虽说客随主便吧,但这个主人也过于任性了。 有几个妇人轻轻掩着口鼻躲在一角的长沙发上聊天。可以理解,浓厚馥郁的酒气密密织织网住大厅,光是用闻的便叫人醉意昏沉。 爱酒之人如置天堂,憎酒之人如置地狱。 路鹿欣然展眉。 “严先生,”路鹿听到沙九言是这么叫他的,“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去了穆城科技?” “哈哈哈,小沙消息太灵通了。我在穆城刚有小半年,但说到底去哪不都是混口饭吃么。”严先生爽朗大笑。 有些人天生是属于社交场的。辗转斡旋,不是谁都能踩着鼓点、扬着裙摆,游刃有余舞出完美一曲拿下整个场子的。 一旦开启商业模式,平日如中国画一般恬淡寡欲的沙九言仿佛瞬时被泼上了鲜艳油墨。 一颦一笑皆出自工笔细描,染上一道道瑰丽多姿又神秘魅.惑的色彩。 ※※※※※※※※※※※※※※※※※※※※ 抱歉抱歉哈... 三次元受到了某一沉重打击,丧进土里,只想把自己掩埋起来... 但是因为新文还在榜单要赶字数,否则会关小黑屋,所以我又破土而出了... 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年纪越上去越喜欢缩进自己给自己虚设的护甲里,假装啥也没发生,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呢? 我想,大概不会吧... 酒鬼小鹿 “严先生过谦了,大家前赴后继都想成为你这样的高级混饭工。”沙九言说完轻笑两声,透着玩味的调侃和隐含的欣赏。两种情绪糅合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刻意,少一分散漫,而沙九言表现得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路鹿摩挲着下巴,一声不吭当她的背景板。 恰逢侍酒的服务生路过,严先生笑眯眯地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一杯递给沙九言:“高级混饭工?我倒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词,就当是小沙夸我了。不管怎么样,参加孙老先生的生日会,总要应景地喝一杯吧?” 可以看出严先生至少在公众场合是个绅士,特意选了度数不高的香槟来和女士碰杯。 沙九言捏着杯柄细细打量,在富丽堂皇的灯光映衬下,金色的酒液耀眼生辉。 但耀眼生辉的金色今天却注定不属于她。 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闯进画面,彻底撕毁了才子佳人把酒言欢的剧本。 极具存在感的小手蠢蠢欲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若论百舸争流,唯我一枝独秀。 原本想霸总地裹住沙九言捏着酒杯的手指,借以取过她手里的酒杯。无奈溃败于不争气的短萝卜手指根本无法和人沙九言纤长的细豇豆手指相媲美。死活够不到对方指尖处的酒杯真是让路鹿欲哭无泪! 光是轻轻搭上沙美人的手背就获赠嫌她碍事的白眼一枚,那眼神好似在说:别闹,回家收拾你! 妈耶......举手投足,抬眉敛目,皆是风情。这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眼竟让路鹿忍不住脑补一出压根不可能存在的沙美人驭妻记...... 太邪乎了吧!路鹿浑身一哆嗦,也恰恰如沙九言所愿的松开了两人看上去交握着的手。 对面的严先生对这一番默剧般的交锋一脸困惑,不过这个高个儿女孩长得倒挺水灵? 水灵的姑娘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困扰就是了。 路鹿扶了扶眼镜,开口释疑:“严先生好,我是,沙经理的小跟班。我叫,路鹿。” 沙九言莫可奈何地掠她一眼,跟班也就算了,还小跟班?这种伏低做小的姿态分明是以退为进,叫人心生爱怜。 果不其然,在严先生眼里不同于成熟妖媚的沙九言,路鹿是另一种风格可供狎昵的软妹。 穿着、长相、说话,就连名字都是那么可爱。美中不足的是身高啊,如果能娇小玲珑一些,那可太勾人食欲了…… 读出对方眼中的兴趣盎然,路鹿大大方方地“夺”过沙九言手里的香槟,付之一笑:“之前有听,我们沙经理,提到您。我非常崇拜您,希望有幸,敬您一杯。” 忽略那些不连贯的小停顿,这段话里里外外都很周全,谁不喜欢别人捧自己臭脚丫呢? 严先生面上不显,但仰起脖子一口饮尽那个爽快劲儿已经把他愉悦的心情暴露无遗。 路鹿跟着把酒喝完。 严先生给两人递上名片,打包票说:“穆城科技虽然刚刚起步,ls未必能看上眼,但我们发展空间和势头业内领先。我在老总面前好歹也算个能说得上话的角色,如果将来有好项目,我第一个想到你们,也希望ls......” 话说到这份上,沙九言扬了扬严先生的名片从容应下:“一定第一个想到你。” 关系建立得差不多了,严先生颇为留恋地觑了路鹿一眼告辞离开。气就气在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便久聊。 待严先生走远,路鹿糯糯地凑近她的耳廓央求:“我今天,就是冲着,喝酒来的,你让让我呗。” 沙九言讶然,虽然在她的认知下路鹿的嗓音一直都是带着几分薄甜的,但结合着此时语带撒娇的软腔软调来听,让她有些招架不能。 一杯香槟而已,她便醉了么? 尽管沙九言从路鹿白皙透亮的小脸蛋中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满心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大概是小许或是其他哪个同事给她释放了错误的信号,让她以为她拉她过来纯粹就是挡酒之用。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也印证了沙九言这个猜想。 凡是遇到男客人,路鹿就运用夸事业式挡酒法:“林先生,是吗?久仰大名,我也是化工,出身,一直十分,仰慕您。沙经理,可以容许我,和林先生走一个吗?” 言罢,捞过沙九言手中还没拿稳的酒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凡是遇到女客人,路鹿就运用夸容貌式挡酒法:“姐姐好漂亮,比我们,沙经理还,漂亮呢。美人配美酒,本是,恰如其分,但熏然美色,容易招致,觊觎之心。不如,让我替两位姐姐代劳。” 言罢,捞过两人手中都还没拿稳的酒杯,左手一杯右手一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总之,伴随着沙九言和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攀谈交流的永远是不绝于耳的“咕咚咕咚”声...... 这样的体验是沙九言前所未有的,全程滴酒未沾,可以定定心心地把要谈的事情谈妥。 一路喝过去,路鹿一路眉飞色舞,沙九言一路忧心忡忡。说实话,路鹿的酒量比她预想的好得多,但她总担心这小家伙已经无限逼近临界点,只是逞强忍着不说。 和一个关系交好的存量客户聊到一半,对方忽然提醒道:“你家小活宝刚才好像跑开了。” “什么我家......别胡说~”因为彼此相熟,沙九言没好气地轻啐一声。 然而作为带路鹿过来的“监护人”,沙九言还是挂心于她,说了一句“失陪”便转身在偌大的会场找寻起那个瘦高条的身影。 殊不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却在酒瓶处? 视线一晃又重新锁定,只见路鹿双眼放光盯着一瓶未开封的白葡萄酒,舔着嘴唇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乖巧软萌,亟待投喂的小动物。 而一边的侍应生为她找到了合适的开瓶器。熟练地将开瓶器打入木塞,眼瞅着美味的白葡萄酒近在嘴边,路鹿兴奋得都快笑出后槽牙了。 谁知乐极生悲,她的半边耳朵被两根冰凉凉的手指无情扯住,只能顺应对方提溜的方向凌乱着脚步跟过去。 沙九言本想把她拽离水生火热的酒精包围圈,却气闷地发现孙老头的酒会上无处不是酒...... 索性就地放开,沙九言双手环胸冷冷地凝着她。 揉着灼热滚烫的大耳垂子,路鹿委屈兮兮:“怎么了嘛,大家,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看到我拧你耳朵总比看到你当场翩翩起舞撒酒疯好吧。你知道你都喝了多少么?!”沙九言这一刻特别理解她那些结婚生子的同学们是怎么被自家熊孩子气个半死的。 更气人的果然还在后头,路鹿一本正经地开始如数家珍:“唔,我喝了blabla……” 把自己喝过的酒的种类和数量报菜名似的分毫不差地列了一遍。 沙九言头疼无比,倒好像她才是饮酒过量的那个:“我是反问不是疑问。算了算了,你大概是醉了。” 看来面前的不仅仅是只小色.鬼,还是只在大酒瓮里扑腾过的小酒鬼。跟喝醉酒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人看紧了。 然而,当路鹿胡乱揉了一把脸抬起头和她对视时,沙九言惊讶地发现对方眼神清明,不掺一丝朦胧醉意。 路鹿拍着红的黄的白的满肚子晃荡的酒,讨价还价道:“至少,让我最后喝一杯。刚才的,白葡萄酒,全场就属,这个最好。所以他们,不舍得开。” 路鹿此时的小模样浑像只混入蟠桃盛会非要喝个够本的小猴头,又傻气又精明。 沙九言不禁笑了:“你很喜欢酒么?” 路鹿郑重地点头。 “去吧去吧。”意见分歧时,总有一方需要妥协。路鹿是个成年人,她总不能真把自己当她妈吧。 路鹿得令撒欢了奔向那为她斟满的酒,仰起修长的脖颈又是一阵熟悉的“咕咚咕咚”。 贪婪嗜酒的小猴头。 沙九言自己是没眼看,但当她听见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几个阔太太对路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时,她还是不悦地皱起眉头。 护犊子的心情大抵就是这样,任凭自己如何埋汰,也轮不到他人指摘。 “那边那个瘦竹竿你们看见没有?”一个太太说。 “你就体谅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吧。”另一个太太说。 “牛嚼牡丹!”另另一个太太说。 倒不是沙九言刻意脸谱化她们,只是大概她们常常混迹在一起的缘故,那轻蔑不屑的神情都轻蔑不屑得一模一样。 沙九言扭着杨柳细腰径直闯入她们的视线范围内,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斜立在两步开外又审慎地逡巡了一遍,这三位太太就连噤口不言的样子都仿佛产自同一道流水线上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 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沙九言出言讥诮:“牛嚼牡丹虽然稀罕,但你们又岂知牛平时吃的草不比牡丹精贵?” “什么草能精贵得过牡丹?”站在中间那位太太莫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不太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同一品种不同品阶本就身价相去甚远,这位太太实在...... 送上门的人头,岂有不笑纳之理? 沙九言拧了拧脖子,漠然冷哼:“譬如,太太您可能也常吃的冬虫夏草?” 一个顶仨。战役打响之初就注定了太太联盟溃不成军的结局。 三人脸色灰败,倒不是真的没有饶舌的余地,只是她们本也不占那个理啊。参加孙宏生日会的宾客藏龙卧虎,可别一不留神把先生的大客户给得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吊打全场 “沙经理。”一会儿猴头一会儿牛犊形态变化万千的路鹿回来了,遵照她们之间最后一杯的约定。 “嗯,乖。我和几位太太刚才聊了两句。”明明是同路鹿对话,沙九言的视线仍是牢牢锁定太太联盟。 “哦。”路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不好意思,我们喝多了胡言乱语,请两位不要计较。”三人之首最中间那位太太低头道歉。 她都不敢再造次了,其他两人也赶紧灰溜溜地夹紧尾巴。 等太太们落荒而逃,路鹿一头雾水道:“计较什么呀?” “没什么。”沙九言一笔带过。好的坏的都是年轻人应该经受的,却不是她今天带路鹿过来的初衷。能替她兜着的姑且先兜着,这小家伙不也替她喝了许多酒么? 喝得小肚皮浑圆浑圆的,沙九言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 ...... 酒会从晚上七点一直延续到九点,宾客们从兴致勃勃一直等到意兴阑珊,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主角亮相。 当然,了解孙老头脾气秉性的都知道,年纪越上去,他性格越刁钻。生日宴不整出什么幺蛾子都不算尽了兴。 像是印证大家心照不宣的揣测,侍候孙宏三十多年的老管家举着话筒走到宴会厅正中央的高台上。 “这是孙宏的管家霍林,我们一般都跟着孙老先生喊他一声‘阿木管家’。”沙九言跟初来乍到的路鹿解释,却见对方出神地望着舞台侧面的一架手推车,上面错落摆着几支红酒。她对酒识得不多,但也能看出它们身价不菲。 只是小家伙都喝到这份上了,肚子里的酒虫难道还不消停么? 沙九言抬起手肘怼了怼路鹿的腰侧,引致对方一连串怕痒的讨饶:“嗷嗷嗷!痒~~~” 喝得虽多,但身手依然灵活。路鹿几个小跳闪转横挪,躲过了沙九言的魔掌,尽管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太犯规了!上次搭车事件算是让沙经理拿捏住她的命门了! 路鹿笑得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委屈巴巴。馋酒和馋好酒根本不一样好嘛,她先前替沙经理挡的那些杯换作平常她连看都不会看。 她们的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因为在场众人的焦点集中于台上的霍管家。 “今天是我们老爷六十周岁生日,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能抽空参加。老爷这么多年来,就只死脑筋地拿酒来款待客人,这次也不例外。他还特地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助兴的小游戏,优胜者可以获赠老爷精心收藏的一支市值二十万以上的红酒。”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边解释规则,一边还不忘吐槽自家老爷。 侍应生推着方才路鹿垂涎三尺的手推车登台,一字排开的雕花金属酒架上横放着五支乍看起来无甚不同的葡萄酒。 “如各位所见,这几支红酒就是游戏的小道具。它们分别来自于欧洲波尔多的五大酒庄。出产年份各不相同,今天的品酒游戏就是邀请大家品出它们的具体年份。最接近的朋友,老爷会亲自接待,送上先前提及的奖品。因为酒量有限,请各位量力而行,有把握的来宾可以去台下的登记处报名。” 懂行的自然晓得,说是说小道具啦,但事实上它们每一支都出身高贵。 “五大酒庄呀。”路鹿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据沙九言观察,路鹿不仅好酒,也很懂酒,否则她怎能一眼判断出宴会上最贵的酒是哪一支。 “喝洋酒,不就是为了,摆谱炫学吗?”路鹿抖了抖小眉毛,品酒品茶高尔夫是附庸风雅的人最爱拿来装饰自己的。 沙九言玩味一笑:“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终极目标么?小鹿不妨去试试?” 笑意比醉意更让人上头。 路鹿怔住了......与其说堵住嗓子眼的是满当当的酒水,毋宁说是她怦然不止的心...... 美人一笑,千金可许。路鹿认识沙九言的第一天就知道,典故里的傻小子并非真傻,只是逃不过命定的缘与劫。 她朝沙经理坚定地一点头:“包在,我身上。” ...... 当然,沙九言一开始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纯粹由着路鹿做她感兴趣的事。浅浅几杯薄酒,品咂一些味道,比她先前灌机油那样的一通猛灌好多了,出不了什么岔子。 如果说每一个学画画的孩子在家长眼中就是毕加索;每一个学钢琴的孩子在家长眼中就是朗朗的话...... 路鹿在沙九言眼中充其量就是个国外留学时期叛逆放纵、流连酒肆的小鬼头罢了,哪能和人家真正的品酒师相提并论。 万万没想到,路鹿真就给她把优胜捧回来了。 阿木管家公布路鹿以五瓶酒仅仅三年的误差折桂的刹那,全场一片哗然。 一个女孩?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 虽然按照阿木管家的说辞,这仅仅是一个活跃气氛的小游戏,但参加游戏的选手之中不乏专业的品酒师和酿酒专家。 他们面色一个比一个铁青,没人在乎奖品,他们在乎的是行业里的权威颜面。 路鹿嘴角直抽抽,明明她是名正言顺凭真本事打败他们的诶!毕竟如果只是做这几支酒归属酒庄的排列组合或许还能掺杂一些运气成分,可判断年份考验的是实打实的品酒功底以及对各个酒庄年份、气候、土壤、工艺的超强记忆力。 这一个两个的甩脸子给谁看呢? 她没趣地想下台,心细的阿木管家叫住了她:“小姐,请问怎么称呼您?” 这无疑是来自官方的优胜认定。 “路鹿,前面那个是‘马路’的‘路’,后面那个是‘小鹿’的‘鹿’。” 阿木管家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似的一边点头一边笑,笑纹镌刻在岁月沧桑的面庞上:“那么我就叫您‘小路小姐’吧。请您跟我走一趟,老爷对于最后的获胜者充满期待,尤其是如果他知道是像您这样年轻的孩子,别提该有多惊喜了。” “啊,我还有同伴,我要,和她一起去。” “当然可以,那我就先去电梯处等您了。” “好。” ...... 一路接受众人或诧异或羡慕的目光洗礼,路鹿昂首阔步得仿佛一个凯旋而归的骑士,要将浴血奋战抢下的英雄勋章献给骑士深爱着的女王陛下。 当然,此爱非彼爱啦!路鹿对此还是区分得很清楚的,她和沙经理同属一个阵线,在这种时刻自然应该团结一心,为ls美好的明天而战!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沙九言眼含笑意迎向她。 “如果我不行,我不会,夸下海口。”路鹿摸着肚皮得意地笑,“这里面,藏着,一把纪年尺呢。” “好啊,你暴露了吧。”沙九言一脸“我看穿你”的了然表情。 “诶?”暴露纪年尺???可那明显是个玩笑啊…… “你不记得进宴客厅前你说过我看起来只比你大两岁了么?你的纪年尺难道没告诉你真相吗?”长驱直入,直指前后矛盾的红心。 路鹿不禁猛吞了一口口水,如果她肚子里藏的是纪年尺,那沙经理一定是吞下了整本厚黑学……这旧账翻得,让人猝不及防。 “没话说了?小小年纪先别学着瞎奉承人。”沙九言重拾长辈语重心长的调调。 路鹿涨红了个脸,喝过酒之后脑细胞活络地奔腾不息,她梗着脖子争辩道:“我又没尝过你,光看看,哪能看......” 倏忽之间,气氛冷肃下来。这一段真空地带无比适合填塞上几只昏鸦的哀叫声。 糟、糟了个大糕!她的本意是纪年尺在她肚子里不在她眼睛上,可到了嘴边却全然变了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情.欲满满的某种撩骚味道...... 路鹿很惶恐,因为沙经理又在拿高深莫测的眼神睇视她,似乎探究着她几次三番的出言调戏到底有意无意。 怂里怂气的路鹿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我、我喝醉了。” 把锅甩出去就好了吧?这是她从两个妈妈身上学到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呵......小鹿喝醉了呀?”沙九言妖冶的桃花眼勾出摄人心魄的轮廓,“那可就说不好是谁尝谁了……” 点到为止,沙九言潇洒转身,扬起一阵熟悉的柠檬香气,徒留吸溜着尾气的路鹿石化在原地...... 她喝、喝醉了,看起来就那么身娇体软易推倒吗? 嗷!!!这是何等教科书式的职场性.骚.扰反弹暴击!! 姜还是老的辣,还没尝到姜已经辣得满脸通红的路鹿深有感悟。 往后面对沙经理一定要三思而后言。 ...... 孙老头 “没想到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认识。老爷原本就欣赏小沙小姐,这下又多了志趣相投的小路小姐,他一定会高兴死的。到时候请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不要见怪。”通往孙宏所在的顶层豪华套房的路上,健谈的阿木管家让人有些意外。说话百无禁忌,丝毫没有影视剧里呆板迂腐的影子。 像个饱受蹂.躏的小媳妇似的缀在沙九言身后的路鹿委实羡慕,阿木管家一把年纪了嘴皮子还这么利索,一口一个“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关键是全程对号入座得分毫不差。 聊着聊着,便到了挂着“3001”房牌号的房间门口。 霍林规规矩矩地敲了两下门,将来访者和游戏结果汇报了一遍。 并没有得到回应,霍林兀自抽出上衣口袋中的门卡。 “这个时间点,孙老先生莫不是已经就寝?倘若如此,我们还是......”沙九言说到一半被阿木管家打断。 “不必担心,到了老爷这个年纪,睡睡醒醒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妨碍见你们。”阿木管家手脚利落地开了门。 几人鱼贯而入。 正对着玄关口的是......一只有多高撅多高的大屁股…… 形成鲜明视觉冲击力的还有大屁股上花团锦簇的大花裤衩…… 都说那些个名人大佬行事作风乖张,从孙宏身上就可见一斑。 “老爷,您这是?” “我的妈!!!” 孙宏被自家老伙计吓的哟,都把去另一个世界好几年的老母亲给搬了出来挡煞。 因为受到惊吓,手里的酒瓶“哐叽”一声磕向鱼缸口子,整瓶红酒像倾盆大雨兜头浇在了一脸莫名的乌龟身上。 幸而老乌龟昂了昂脑袋,奋力摇摆身躯,把作为天然雨伞的甲壳上的酒液晃到了缸底。做完了这一切,老乌龟优哉游哉地缩回乌龟壳睡大头觉去了。 路鹿傻眼,戏弄一只乌龟......坐实了长篇巨制前“怪老头”的引言。 “老爷,你怎么能给乌龟喂酒呢?”阿木管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鱼缸就往厨房跑。 “那什么,还不都怪你。我就想和它分享几滴,谁知道你忽然杀进来吓我一跳,浪费了整瓶。”孙宏不无心虚地推卸责任。 他慢慢拄着膝盖起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而后转身,露出一张蓄了好几寸长胡须毛茸茸的大脸来。 路鹿腹诽:包上麻布头巾,这不活脱脱一个绿林强.盗的形象吗? “小沙?!”强.盗强取豪夺的视线落定于沙九言,随即大笑起来,“就说你是谦虚吧,你明明很有品酒的天赋嘛。今天赢了那些个老家伙可别把他们气进医院咯。” “假使今天赢的是我,你的老友们兴许就不会这样怄气了。”沙九言侧头微微一笑。 “啊?这么说,获胜的是这小丫头?!”孙老头指着路鹿大声惊叫。 被阿木管家带来的统共两人,沙九言的语意再清楚不过。 “我说小丫头该不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孙老头把手背在身后,绕着路鹿打转。 路鹿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收拾完残局回来的阿木管家还要小心提防孙老头语出伤人,“比赛全场见证,大家都只品一口,第二名的答案比起小路小姐还差出许多。” “唔,没错。”路鹿认同地附和。 沙九言一记低笑,该她得的攥得很牢,颇有小家伙的风格。 “好吧……”孙老头用案几上的湿纸巾擦去了手上残留的酒渍,对沙路二人道,“来,坐下喝一杯。” “阿木,拿一支好酒招呼我们的冠军。” “是,老爷。” 稍事休息,霍林拿着醒酒器和配套的酒杯缓步过来。 醒酒器里的红酒色泽鲜润,酒香四溢。 霍林绕过沙九言,将杯盏摆至路鹿正前方,斟上三分之一的酒液。 “尝尝我给冠军准备的硕果佳酿。”孙老头说话时胡须一颤一颤的。 然而—— 让在场其他三人大为震惊的是,路鹿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轻嗤:“糟老头子,坏得很。” “你骂我糟老头子?!”对面的孙老头上演真情实感的吹胡子瞪眼。 沙九言知道此刻是她介入救场最好的契机,但她把眼眯了一眯终究还是选择了隔火观望。路鹿不是轻率的人,纵然有酒精的鼓动,她还是选择相信她。 “糟老头子,坏得很。”路鹿抄着手将不满复述一遍,随后才慢吞吞地吐出了缘由,“你请我,喝劣酒。你欺负晚辈,我不能,生气吗?” 这世上欺人者横行霸道很大程度上不正是因为被欺者不懂反抗么? “哈哈哈,你还没喝你就知道是劣酒了?”孙老头把假意愤怒弹出来的眼珠子收了回去,挠着胡须饶有兴趣地问。 他的态度恰恰表明他起初的确存了作弄路鹿的坏心,却没想到被她一眼勘破。 “破绽好多,”这会子的路鹿像个初学算数的小孩子掰着手指道,“第一,让拿酒的时候,你给,阿木管家,使眼色;第二,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沙经理,所以你没给她喝,这个酒;第三,最重要......” 仿佛是说累了,路鹿借着拉过阿木管家手的动作喘了口气,手与手交触的温度让久未近女色的阿木老脸一红。 妙龄少女勾.引年迈老管家? 这可了得,路鹿连忙避嫌地松开,清清嗓子说:“我的意思是,阿木管家,没戴手套。可能是,刚才在,给鱼缸换水,脱了。因为不是好酒,所以,不重新戴上,也没妨碍。” 如果只是几秒钟,体温对于酒质影响很小,但好酒连这样的细节也不能错放,必须每个环节打点到位。 这两人都是和酒打交道几十年的老行家,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哈哈哈哈哈!”孙老头中气十足的笑声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小丫头,我孙宏钦佩的人不多,算你一个。” “唔,不是吧?”路鹿受宠若惊地眨眨眼。 “就是就是。咱不能总拿年龄资历说事,你这个胆气和脑子,我自认拼不过。”孙宏转而嘱咐霍林,“把真正的奖品拿给小丫头。” “好的,老爷。”阿木管家一边钻进存酒的房间,一边摩挲着手上刚被路鹿触碰过的地方。 孙老头现下对路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还问沙九言:“ls是从哪淘来这么个大宝贝的?” 大宝贝么? 沙九言会心一笑,路鹿善观察、善联想、善思考,似乎想瞒的不想瞒的全都瞒不过她。 当然,沙九言并不像孙宏那样欣赏这个特质。 磁铁的两极有吸引亦有排斥。路鹿的细心有几回令她窝心,但更多回却是糟心。 或许追根溯源,是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打开自己吧……而这个无孔不入的小家伙给了她太多危机感。虎头虎脑的,总爱在她为自己而设的无人区边缘来回试探。 她不是真的想进来。 而她也不想她进来。 ...... 三人谈笑间,阿木管家小心翼翼取来了在温控箱里娇生惯养的真正好酒。 “这是1959年的拉菲,货真价实。”孙老头得意地一扬胡子,“小丫头,这下可别说我诓你了啊。” 路鹿捏着眼镜边细细打量那支酒签已经有少许部分斑驳脱落的酒中贵族。一等酒庄之首,又是最好的几个年份之一。 “看来,今天是,来对了。”既是对糟老头子说的,也是对沙经理说的。 沙九言纤细的手臂支着下颌,笑:“你喜欢就好。” 这笑有些惯着她、纵着她的意思,让路鹿看直了眼。 “小丫头肯定喜欢呀!这支酒至少顶小丫头两年工资。” “糟老头子,你这话我,不爱听。酒,尤其是上乘的,岂能用金钱衡量。” “那小丫头是打算自己收藏咯?” “没有,我们家,没有那样,的设备。” 孙宏刚想提议可以存在他的酒庄里,却听路鹿爽快地说:“酒逢知己,现在,开了吧。” “你现在就要喝???”孙老头就差把眼睛瞪出眼眶。一会儿弹出,一会儿回收,他这双眼睛因为路鹿每一次语出惊人而表现得像两只伸缩的机械玻璃球。 “我请你喝。”路鹿前一秒小手一挥财大气粗,后一秒畏畏缩缩请示领导,“可以吗?沙经理。” “你的酒,不必征询我的意见。”沙九言掩眉轻叹。 在酒缸缸口晃晃悠悠绕两圈,小酒鬼重新跌回去的阵势任谁也拉不住。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对我胃口的小丫头!跟我一个想法,交朋友交的不是利益双赢,而是气味相投呀!”孙老头抚掌大笑。 “阿木,给我们开酒!今天一定要喝它个昏天黑地!” ...... ※※※※※※※※※※※※※※※※※※※※ 感觉应该换个封面,但是因为我最近又懒又穷... 看着别人美丽的封面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想了下,还是等有朝一日上图推榜我再换吧...... 快给我吐! 酒店大堂侧边的公共洗手间外,沙九言倚在金丝雕花瓷砖铺成的冰凉凉的墙面上,静默等待。 整个大堂人迹寥寥,大概是参加宴会的宾客因为见不到孙老头早都散去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凉意袭卷周身,但这样的清醒度对沙九言来说将将好。 “啊呜——”酒气熏熏的女人打着呵欠从厕所出来,双管齐下,两只手把两只眼睛揉得红通通的,简直可以原地拍一部《嗜血娇娃》...... “沙经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副尊容有何不妥,路鹿软软地唤着她。 “这么快?吐好了?”沙九言虚扶了一把路鹿挽起袖子后光溜溜的手臂。 “唔?”尽管没有醉实,但路鹿此刻的反应速度明显迟了半拍,“没有,我就是放掉点水啊。” 在重重酒意的浸染下,平日里总是紧绷着的语言中枢松弛下来,路鹿说话也跟着顺畅了不少。 沙九言忖了一忖,推着身手不那么灵活了的路鹿回到了洗手间:“想吐就吐,别忍着。就算肚子里盛着的是名酒,也别和身体过不去。” “我没有舍不得这些酒。”说了一半,路鹿面色一僵,“我,好像来感觉了。” 沙九言以为她是来了吐的感觉,一个矫健的旋踵打算夺门而出。 她是最见不得人吐的......稍微瞄到一眼,连带着她也极有可能稀里哗啦...... 孰料路鹿甩开步子钻进了厕所隔间:“沙经理,你去外面等我吧,我还要多放点水。我没有难受想吐还逞强,毕竟我就算不吐出来,也会尿出来啊……” 沙九言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谁叫路鹿说得没毛病,话糙理不糙...... “那我先去车上打空调,你应该还记得停车的位置吧?” 得来路鹿释放后畅爽的回应:“好!!” 在空荡荡的洗手间上空不断回响...... ...... 平常的小鹿同学记忆力值得仰赖。 醉酒的小鹿同学记忆力......好得发指! 即使下错了电梯,哼着小曲闭着眼睛顺着肌肉直觉,在黑暗幽深的停车场七拐八绕,路鹿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了沙九言的座驾。 大长腿一跨坐进车里,凉爽的空调风对着吹,路鹿逸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然而由于沙九言大开着两边车窗,外面的热空气争先恐后灌进来。 热胀冷缩之下,叹息的尾气无缝衔接着一声华丽而隆重的酒嗝。 “嗝——” 一旁的沙九言以迅雷之势将出发前路鹿拎过来的药袋清空,略显粗鲁地怼到她嘴边。 速度之快,再度无缝衔接上华丽而隆重的酒嗝那打着颤的尾音…… 路鹿顺了顺胸口,看一眼大咧着口满怀讥讽的药袋,又看一眼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的沙经理...... “刚才在洗手间里,我还想,沙经理对我好温柔呢,一直劝我吐出来会舒服一点。原来搞了半天,你是怕我吐在你的车里......”路鹿气咻咻地控诉,两腮一鼓一鼓的,像只被人揪在手心的小河豚。 她以为的关心不过是镜花水月,是空中楼阁,是一拈即灭的幻象,是一触即破的泡影......路鹿扶住额头,她大概真的是醉了,甚至醉得还挺诗情画意? 对比自己的醉酒体验,沙九言不得不承认路鹿这副表现根本不像是喝高了,舌头灵活,思路清晰,比清醒的时候更难应付。 但被识破了她也不显慌乱,理理发鬓坦率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有洁癖。所以待会儿路上你如果忍不了,就吐在袋子里吧。” 沉寂了片刻,路鹿将双手枕在脑后,无端端惆怅起来...... 恰恰是因为对方给的适度,才凸显她求的过量。作为上司,其实沙经理已经很够意思了。她带她出席酒会,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她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人,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abc三套计划,但自己究竟在不在她的计划内? 事实上无论在不在,她都不该任由一枚捉摸不定的小棋子在划定得方方正正的棋格上四处乱窜。她是成竹在胸还是对事态发展压根没所谓呢? 想得越多,想得越深,沙九言对她来说就越是一个无法割舍的存在...... 无论将之定义为纠葛还是羁绊,它都是相互的—— 沙九言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莹白的车内照明灯下路鹿那张同样莹白的侧脸。 空气中的尘埃在空调风的吹拂下漫无目的地打着旋,就在路鹿的额头上方,将她不甚分明的表情切割得更加细碎不可分辨。 常说两人之间最痛苦难捱的是相顾无言,最难能可贵的也是相顾无言。 沙九言其实挺喜欢甚至是享受这种安静的,但当她看到小家伙越皱越紧的眉头时,似乎有什么不经意地掠过心头,让她忍不住开头打破这就快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沉静:“怎么了?很难受吗?” “唔,我是有点醉,但我没有想吐,是真的!”路鹿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就差伸手起誓了。 证明自己想吐很简单,只要吐出来就好了;但如何证明自己不想吐,自诩聪明伶俐的路鹿也一时失了头绪...... 沙九言看她这副瘪着小嘴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不禁自我反省,看看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难道要摁着她的脖子硬给她抠出来吗?然而这本身就是个悖论,即使路鹿在坐车前吐过了,也未必不会在坐车时再吐一次。 “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比我还能喝。按照自己的酒量作为标准,我难免会担心你撑不下去。”路鹿今天灌下的酒是沙九言几次酒局相加的量。 缠绵酒精是很糟踏身体的,这一点沙九言深有体会。时代在进步,酒桌文化也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不过,至少在现时现日,能靠酒解决的问题她一向懒得做第二种尝试。 还在那委屈着的路鹿欲语还休地眄了她一眼。 “我只是担心你饮酒过量,在出发前是谁说过要有节制的?”拒绝吃饼干的时候倒是说得振振有词。 “我也想有节制呀。”喝大发的路鹿萎顿之中又带点狡黠,打蛇随棍上什么的信手拈来,她把嘴巴噘得老高,一腔委屈跟抽水泵似的往上涌,“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嘛……我想着我把所有你能接触到的酒,全喝完了,你不就可以避免喝酒了嘛?你呢?你就只担心我吐脏你的车......” 沙九言马上想起来刚才在孙老头那里,阿木管家给她斟了酒后被路鹿一把夺过,护食一般地呵斥:“不许喝!” 那神情姿态要多凶有多凶,像只被动了心爱的奶酪吱哇乱叫的小耗子。沙九言只当她小气那一杯酒,却原来路鹿护的不是食,而是她么? “你还记着我经期的事?”沙九言眼里倒映着漫天闪烁的星芒,尽管她们明明身处看不到夜空的地下停车场。 “你不刚问我借过卫生巾么……”路鹿搞不明白究竟是沙九言记性差呢还是她眼中的自己记性差。 “是我用词不够精准,我所说的‘记着’不是简单的‘记得’,或许归为‘记挂’更妥当。”同款的莹白照明灯,映上沙九言的面庞竟是明眸流转、巧笑嫣然,她放软了语调,仿佛在路鹿耳畔轻喃,“小鹿,谢谢你的用心,你帮了大忙。” 沙九言喜欢借酒谈生意,但她不喜欢喝酒这件事本身。甚而她讨厌诸如头晕目眩、胃袋翻滚、神经麻痹之类一切随酒精而来的后遗症。 她讨厌被酒支配,却一再被酒支配,直到...... 她的视线悠悠而落,重又给路鹿做了一次容貌侧写。从悬浮上空的飞尘,到饱满的天庭;从遮住半张脸的眼镜架,到鼻翼上的小绒毛...... 小家伙似有所觉地伸了记结实的懒腰,含着一泡泪迷瞪着眼说:“道谢要用实际行动,才有诚意。” “哦?那你想要什么?”沙九言扬了扬眉。 路鹿的小脑袋一点,向自己这一边的车窗撇了过去做思考状。 迟迟没有等来回音,沙九言看了一眼手机,总不能在这干耗着吧? 于是她探出身体一瞧—— 好么,继续方才如笔触般流畅的视线抚触。从小家伙鼻翼上的小绒毛,到“呼哧呼哧”演奏小呼噜而微张着的小嘴...... 原来是睡着了。都说酒品看人品,那么小家伙可能当真如她自夸的一样软萌可欺。 多像一只乖巧酣睡的小动物。 “那就先记账上了。”沙九言的呼吸很近,拂在路鹿颊畔,痒痒的...... 一边替她系上安全带,沙九言一边略带惋惜地想—— 看起来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然而这是只早有归属的小鹿。 ...... ※※※※※※※※※※※※※※※※※※※※ 以后会恢复早晨更新的,请大家监督! 求关注 第二天清晨,江七瑾早早拉开家中餐厅旁的深色厚布帘。 霎时,从窗口泄进一片天光,犹如银色的波浪,沾湿她纯白的衣衫。长身玉立,她自带的闪耀buff比天光更绚丽夺目。 这个女人太装.逼了......装.逼得路鹿只看了一眼就脚下拌蒜,差点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下来。 好在一顿凌波微步,踏空了几个台阶之后,路鹿好歹是安全落地。 她揉着因为宿醉昏沉沉的脑袋,没好气地冲着江七瑾道:“你起,那么早,在这装什么超模,也不知道,给媳妇儿,闺女,做早餐。” 睡了一觉,口条又打回了原型。 出去外面喝了一顿酒长志气了呀!竟敢对既是老妈又是老板的她发号施令,江七瑾嗤之以鼻:“我在等你麻溜地洗漱,麻溜地做早饭。” “我、我宿醉头疼。”路鹿哼唧着,脑袋里就跟碳酸饮料上炸开一朵朵小气泡一样,又吵又难受。 “那你就忍心让妈妈们挨饿?!”江七瑾发出了事关尊老美德的灵魂拷问。 路鹿暗暗不爽,自她出生以来,就没见江大爷干过家务活。她还小的时候,江给路易斯找了家政员分摊家务,等她长大了就连这笔花销都给省了。 不过嘛,她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路鹿装模作样地耷拉下眉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往江七瑾身边蹭。 “路易斯想吃鸡蛋饼,给我就简单点弄个意式海鲜焗面吧。” “好。” 江七瑾有些纳闷,这小孩乖得不可思议,看来喝一顿酒反而是灭志气了? 刚升起那么丁丁点儿的爱怜之心,却因为一时疏忽惨遭路鹿血盆大口的暗算。 路鹿照着江七瑾的面门,一口气把肺里淤积的酒气全喷了个干净。 “呕!!!”闻了这股子销魂的味道,江七瑾登时面如土色,“你祸祸谁呢?!你胆儿肥了,敢祸祸你妈?!” “我就问你,你现在,还饿吗?” “废话!我现在只想掏心掏肺地往外吐!” “那就好,皆大欢喜。我的妈妈们,不会挨饿,我也可以,安心睡个,回笼觉。”越过江七瑾,路鹿倒了一杯清水润润喉,便打算回房补眠了。 嗯,没错!江没食欲只想吐,路易斯没食欲只想睡。岁月静好,我心安然。 “站住!”江七瑾拧着鼻子拦住她,“你作弄我的事姑且不论,但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过了一夜这酒气还能当杀虫剂使。” 多劣质的杀虫剂啊……眼前这一只吸了整整一瓶儿的虫不还活蹦乱跳呢吗? 路鹿想了想还是搬出小沙挡箭牌:“昨天,好多人,给沙经理敬酒,我帮她多喝了,两杯。” 果不其然,挡箭牌的庇护效果立竿见影。 江七瑾叹了口气:“是小沙啊......以后你跟她出去机灵着点,能帮衬的多帮衬,不能帮衬的可以回来告诉我。” 路鹿傻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嫡长子和庶n子的区别待遇?谁嫡谁庶,一目了然。小沙是江心口那粒朱砂痣,她是隔壁墙头一抹不招待见的蚊子血…… 路鹿很不服气地嘟嘟囔囔:“根本不用你,提醒。我对我们,沙经理,可好了。我昨晚,刚帮她搞到,一个大客户。” “真的?”江七瑾来了兴趣。 路鹿邀功似的把来龙去脉告诉江七瑾。看!我都快把你“心爱”的小沙当成我“心爱”的来关照了。 谁知竟得来江七瑾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捶胸顿足:“笨!光长个头不长脑子!二十几万的酒你就当可乐喝完了?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借花献佛’?” 一经提点,路鹿顿悟:“江,你是说,我应该送给小沙?” “‘小沙’是你叫的嘛……”江七瑾也不知是不是对每个员工的经济状况都详尽了解过,“在上海买套房不容易,你把酒给小沙,她能少还一年房贷。” “是我,失策了。”路鹿懊恼地扯着睡衣下摆。 这让路鹿更加坚定了沙经理是万里挑一好上司的想法。她都这样断人家财路了,沙经理还对她好言好语,把她不纯粹的恩情记小本本了。 是啦是啦,她昨晚是故意装睡。这不是女孩子惯用的套路么?就像赵敏让张无忌答应三件事,她也悄悄摸摸耍了心眼。 不过,照顾生理期的沙经理是出于真心的,但那说到底也有她自己贪杯的成分。 沙经理其实并不欠她什么,也就不必还她一个愿望。 “好了好了,别在这垂头丧气的,反正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擒贼先擒王,依桃园酒业在国内同行之间的龙头地位,孙宏看得起你,其他人就得仰视你了。”江七瑾露出路鹿眼中老奸巨猾的笑来。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路鹿撇撇嘴,宿醉的头脑一点也不混沌,她门儿清:“孙老头,不拘一格。其他人,除非我到了,孙老头的年纪,否则,谁都不服我。” 跳过了这茬,路鹿想起那两张带回来的战利品,现学现卖:“别说我,不懂,借花献佛。酒会上给了,两张,度假招待券。我送路易斯,当生日礼物。” “两张?”很敏感的关键词。 “唔,你很久,没陪路易斯,出去了。”贴心小棉袄如是道。 “诶呀,说你不长脑子你立马就长了一大颗!你出票,我出人,生日礼物一次性全搞定!”江七瑾难得露出不符合冷御大佬外表的兴奋来。 “呵、呵......”路鹿干笑,好大一颗脑子是像好大一颗肿瘤一样说长就长的吗??? 江七瑾催促着路鹿回房取票,还径自咕哝着:“昨天累到路易斯了,她睡得沉。不过把招待券放在床头柜写上心形便笺更有情趣呢……” 江的声音并不大,然而耳尖的路鹿听了个全。 心形便笺??果然是上一代人的爱情...... 真正属于年轻人的情趣应该是直接把招待券折成心形,光是这样想想简直就太浪漫了! 迷之自信的路鹿重复着上一代的老路...... ...... “小葛,我看了看你最近的走访日志,都是围着存量客户打转的。你现在商机储备明显不足,我陪你去挖一下你手上园区内的潜在客户吧。” “璇,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商量。” “小陈,我知道你自己也能搞定,不过兴许我帮你疏通一下汇煌那边,成效会更快。” 绕到每一个人座位前的步履摇曳生姿,却片刻不为路鹿停驻。 望眼欲穿...... 路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连一向对沙经理阴阳怪气的陈学云都能得到“君主的垂怜”。就开枝散叶的标准来看,沙经理一碗水端得好平,是个雨露均沾的好皇帝。 然而这害苦了路鹿,每每满怀期待地抬头,最终又沉重无比地落下,反反复复,脖子跟老化的伸缩架似的嘎吱作响…… 或许这正如小学生和班主任的博弈吧。自信满满地扬头对视和心虚气短地埋头案几,班主任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回答问题。而路鹿就是那个准备充分所以不会受到特殊眷顾的前者。 路鹿竖起就快被翻烂的产品手册有些苦恼。 她以为自那天之后她和沙经理的关系起了些许变化,然而她们之间比起前进更像是倒退了几步。 沙经理总不会是怕她要那晚的账才故意回避她的吧? 她倒不是希望沙九言兑现什么,而是想告诉她不用兑现什么。她带她喝了好酒,那就是最好的犒赏。至于当时的醉言醉语扔进碎纸机,各自忘了便是。 ...... 后宫的墙砖再冷也冷不过弃妃的心,好在度日如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沙经理来了! 她正面带桃花地向她走来! 路鹿宛如等待检阅的卫兵立马正襟危坐,腰背和座椅呈九十度直角,还不忘捧起书本装用功。 然而,冰冻三尺的弃妃之心岂是轻易就能解封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狠心绝情的君主大人径直奔向爱妃,弃妃的宫阙只是途中的必经之路。 路鹿眼睁睁看着沙九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徒留那若隐若现又捉摸不定的柠檬香气。几缕钻进鼻尖,几缕浮至半空。 心寒,冻得邦邦作响。 她听见沙九言特有的婉转低吟:“小许,三庆那边你怎么想?” “啊!沙经理,我会多去走动的!” “呵......我提到三庆只是希望你能学会取舍。如果注定不能开花结果,有经验的农人自不会浪费力气继续浇水施肥。即便那是株参天大树的后代。” “嗯嗯,我明白了。我今天再跟联系人谈谈。” 灵动的指尖像吉他扫弦一般把书页搓得沙沙作响,路鹿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沙经理真是好温柔呢,对所有下属一视同仁,不吝指导。 她为自己的与众相同而失落...... “小鹿,跟我进一下办公室。” 嗷!!! 如同背后一向晃悠晃悠的尾巴难得垂在地上一回就被人踩个正着,路鹿一个激灵窜起三尺高。 “嗯?不方便吗?”沙九言问。 “方便,我们走。”路鹿答。 问答之间大概仅仅相隔几毫秒,足见某人的迫不及待。 路鹿亦步亦趋跟着沙九言回办公室,贴身程度仿佛一红一绿的马里奥兄弟,恰好两人今天穿的就是这两种颜色。 “说说吧,每天翻来翻去都是那两百几页。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学习产品手册?”未待路鹿关上门,沙九言就撑着桌角率先发难。 路鹿非但没有挨了批评的灰心丧气,心上反而躁动起一个个雀跃的小气泡。 沙经理唯独把她喊进办公室说话! 沙经理唯独对她看书看到哪一页记忆犹新! 沙经理唯独...... 刘奶奶买牛奶 诶??? 迎面两张试卷砸得她头晕眼晕,等她回过神来试卷已经在她手里皱皱巴巴的。 “你让我做,题目?”路鹿的小脸比试卷皱得更紧。 “我不能让你做题目?”沙九言勾唇一笑,盛着满满的胁迫意味。 看来这只滑头的小鹿还没有亲身体会过什么叫做“官大一级高人一等”。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鹿一边把试卷摊平在桌上,一边扶着眼镜问,“在这里做试卷吗?” 路鹿憋红了脸把后半句完整地一气儿倒出。她在沙经理面前已经栽了好几回结巴的跟头。倘若她一时不察又说出“在这里,做吗”这样的暧昧之词,大概又会被沙经理的反骚.扰系统一句“在这里,做你吗”给彻底击溃…… “别在试卷上写答案,我给你白纸。”沙九言给了她一张雪白雪白、光可鉴人的a4纸,“产品在迭代,不过基础的那些这份试卷足以网罗。我之后还要拿给别人做。” 经沙经理一说,路鹿才发现试卷上有用铅笔排过草稿的痕迹,虽然笔迹已经被橡皮擦除了,但划痕难消。看来试卷并不是她手一哆嗦给揉皱的,而是“代代相传”的前几任师兄师姐搞的鬼。 没有留电子档吗?这薄薄的两张试卷上不知残余了多少前人的......□□...... 吐槽归吐槽,路鹿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沙九言对面的位置上,在考官眼皮底下唰唰答题。 特殊待遇是不存在的。其实只要摆正双方的关系,和沙经理这样公私分明的上司共事一直很愉快。 “小鹿,我是这样想的。上午考完试,下午和我一起去见客户吧?”沙九言双手拄着下巴抿唇微笑。 “啪”的一声。 路鹿这下手是真一哆嗦了,笔尖刺穿最上方的白纸,透过垫在下方的两张试卷,扎进了桌板苦苦支撑的血肉之躯。 显然,她这位师姐也为后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怪只怪沙九言这个可恶的女人! 能不能板肃一点?!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着笑?! 双标的路鹿坚信这世上只有一条法则,勾人者有罪论,被勾者委实无辜。 “好。”路鹿用撑起的手肘欲盖弥彰地挡住试卷上的破洞,闷声答应着。 沙九言视而不见:“撒门克包装,我们下午要拜访的客户。早年是中法合资的,后来中方买断股权,一人独大。你听说过的知名化妆品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经由他们包装的。除了国内各省,他们在法国也有工厂。这次如果和他们搭上线,除了现有的成熟业务,说不定还能发展一下我们公司比较年轻的国际加速器业务。”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沙九言一向很敢。 “好。”路鹿乖顺地点头,跟前辈取经她自然一万个乐意。 路鹿心想,美妆达人路易斯一定对这家公司很感兴趣。她在家既不出门也不邀请客人时都会盛装打扮。 成天捯饬得花枝招展的路易斯是怎么对她说的? “小崽子,你现在有多懒,等谈了恋爱就会有多勤快了。女为悦己者容呀。” 路鹿拿笔杆子蹭着下巴,不置可否。 “午休的时候你可以去网上查查撒门克的外围资料,顺便考虑一下适合他们的服务模式以及产品方案。” “好。” ...... 午后的蝉鸣如一支“咿咿呀呀”昏聩的老调。 街道两旁遮天蔽日的行道树笼住前程,茫然得直叫睡意侵蚀神经。 半阖着眼皮划拉手机,瞄一眼专心驾车的沙经理。她怎么觉得但凡沙经理迈出自家公司大门,就特别精神抖擞呢。 路鹿略略坐正身体搭茬道:“沙经理,我查系统里,撒门克,没有开户诶。” “嗯,”沙九言头也不回地哼声,“拓展新客户是销售的必修课。上次的酒会毕竟是特殊场景,对你不具备什么参考性,虽然你确实表现得不错。” 路鹿因为沙九言最后顺带着的一句表扬翘起了唇角。 “哦,那我们现在,去陌拜?”陌生拜访一般都被定义为约见客户的敲门砖。 “其实是伪陌拜。”沙九言解释,“之前我听承包撒门克通信管道建设施工方的师傅说,撒门克新来了it经理。我一听名字,是我大学广播社的师兄。不过今天上门之前,我没找过他,你陪我碰碰运气去。” 话虽如此,但路鹿总觉得沙经理势在必得。到了她这个位置躬身作战,要打只打有把握的仗,否则哪忙得过来嘛。 “沙经理,以前,和师兄很,熟吗?”路鹿只能这样想。 “不算熟,他追过我。”沙九言不假思索道。 “然后呢???”路鹿一脸紧张地追问,如果这都不算熟...... “然后我退社了啊,我们就没什么交集了。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只是在广播社一起活动过几次而已。” “拒绝一个人,所以,退社啊......这有点,不太像你。”路鹿不是滋味地说,就快把手指拧巴成一团麻花了。那男人做什么混球事惹沙经理伤心了么,不然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意气用事。 却没料想人沙九言压根就没有为情所困的倾向:“等等,你好像理解错了吧?我退社呢,是因为我在进广播社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普通话不够标准。播了两次之后被人指出‘n、l’不分的毛病,我就闭关勤学苦练去了。这一切和郑洪斌,也就是我师兄,没有任何关系。” 何为动心? 至少在郑洪斌这里不会得出答案。 听沙九言这么一说,路鹿笑得志得意满。对吼~沙经理是四川南充人,她先前就是通过对方言谈间的细枝末节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 路鹿这副莫名小人得志的嘴脸落到了沙九言眼里。她实属无奈,说话卡带有比“n、l”不分好么,路鹿是怎么做到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的? 邪乎就邪乎在路鹿真就顺势调侃起顶头上司来:“上午你考我,下午换我考你。来一段绕口令,怎么样?” 沙九言打着方向盘噗嗤一笑:“不怎么样。我是没问题,但你确定你能完整把绕口令的段落念给我听吗?” 想看她出洋相?先顾好自己吧...... “我......”路鹿顿时被噎了一噎,念绕口令这种事情......她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我可以的。你等着,接招!”路鹿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 沙九言挑了挑眉,一副任尔发落的样子。 路鹿从手机上搜好了绕口令段子,清了清嗓子开腔道—— “刘奶奶找牛奶奶买牛奶; 牛奶奶,给,刘奶奶,拿牛奶; 刘奶奶,说,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 前半程倒还凑合能听,然而后半程像被大力推倒的积木,哗啦啦东一块西一块的垒不成句。 再拉垮也要坚持到底!!! 有这份心却没这份能耐。越念到后边,路鹿的面孔越是狰狞得犹如变身厉鬼前脱落的画皮...... 秉持着就算绕昏过去也会有善解人意的沙经理给她做人工呼吸的信念,路鹿终于抵达了代表胜利的最后一字! 而沙九言也如她所愿的“善解人意”,她替她摁下手边的车窗:“小鹿再坚持一下,吸点阳气就能还魂了。” 被瞬时涌入的热空气呛到,路鹿滋出一脑门的汗:“我,又,不,是,女,鬼......” 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还没还过魂来。 沙九言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好吧......她承认,她刚才那段不是正儿八经的绕口令,而是摧枯拉朽的鬼叫声...... ...... 步入高耸气派的商务楼,根据正门口的标识,撒门克包下了十至二十层作为办公区,上海办事处算是他们的总部。 在大堂正中央是一道圆弧型的接待柜台,有点像医院取号的大护士台。 沙九言一边走,一边从皮包里取出名片。路鹿这个称职的小跟班紧随其后。 “下午好。”前台小姐的嗓门不大,却在空旷的大厅回响。 隔着几步远,沙九言礼貌一笑。 走到柜台前方,沙九言出示名片的同时,开门见山道:“您好,我和撒门克的郑经理约过了,我姓沙。” 尽管扯了小谎,但沙九言面色沉稳,不动如山。 “好的,他在十二楼办公。您可以搭我右手边的电梯上去,电梯出来左拐就是他的办公室。” “谢谢。” ...... 进了电梯,路鹿纳闷道:“我以为,她会打内线电话,问一下,你师兄。” “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路鹿又补充了有此一问的原因。 口红有些掉色,沙九言索性对着电梯内的半身镜,用纸巾揩干净了。 她笑了笑,小家伙这会儿才显露一些符合年龄的懵懂可爱来。 沙九言回答:“现实点来说,每个人都有惰性,尤其是这类枯燥乏味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九的前台小姐不会太把工作放心上。” 人生总有侧重,或许是事业,或许是家庭,或许是享乐。无论关注哪一种都是合理的。 路鹿怔怔地望着她。擦掉了口红的沙经理唇色很浅,就连平时魅惑人心的笑都变得有些虚弱牵强。和她处久了,路鹿的小心脏老时不时如心绞痛患者那样抽搐一下。 ※※※※※※※※※※※※※※※※※※※※ 预收文《快吃老妈的醋!》 ☆穿梭时间线,我想为你解开的谜团,原来答案一直握在你手中 【cp】沉迷穿越的缪导x打开方式错误的小傅 既是催化剂又是搅屎棍的工具人老妈 ————— 2051年1月1日早晨八点: 身边这个在睡梦中嘟嘟哝哝的小娇妻让缪悦愈发觉得四年后的小傅一定打开方式错误了—— 她没想到结婚七年,小傅积怨七年。 她不就是婚前拿老妈当择偶的理想型, 婚后导演处女作以老妈为人物原型么? 可她绝对没有小傅想的那什么情结!! ————— 记忆回溯从头来过,这厢缪悦忙着和老妈撇清关系,那厢吃醋的主人公竟浑不在意…… 更让缪悦气得跳脚的是,志趣相投的小傅和老马不知几时背着她厮混到一块去了,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近旁,一向清冷淡然的妈妈缪女士抱着颗治骚包老马必备的榴莲虎视眈眈。 缪悦规劝:消消气儿,我媳妇儿和你媳妇儿清白着呢! 缪之清一记冷笑:你先放下你怀里那两只大号榴莲再说这话。 怂气的缪悦想,榴莲也不一定是拿来跪的呀。 ————— 回程路上,小傅盯着缪悦不肯撒手的榴莲:你不是老嫌它臭烘烘的有味儿么? 缪悦不怀好意地奸笑:老马喜欢的我也喜欢。 很快,缪悦尝到了醋坛子的反噬,小傅笑眯眯地露出小虎牙:你倒提醒我了,回头我做几个榴莲酥皮包给老马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怎么成了自产自酿给自己猛灌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