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条咸鱼不好吗》 第1章 童养媳要伐? 石头是黑的,水也是黑的。 母亲是苍白的,姐姐们也是苍白的,而血是红的。 这就是六岁的襄离眼里最多的颜色。 “我看看,哪个小娘皮不想活了。” 壮硕的大奴隶主穿着窄袖的短褐,露出的肌肉上是层叠的刀疤和海风的磨砺,手中掐着金丝的鞭子在手心一颠一颠,因为横肉而被挤成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恶狠狠的怒意。 瘦小的满头辫子的二奴隶主亦步亦趋,伸出枯瘦的爪子指着蜷缩在水池边的小鲛人:“大哥,就……就……就……就是……这个……小……小……小娘皮……皮” 二奴隶主结结巴巴的如同一句话在路上颠成了好几节,可是在场鲛人却没人敢发笑。 大奴隶主闻言向水边走去,他眯着眼,一把拖过水池边的鲛人女孩,狠狠掷到地上,襄离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阵猛烈的鞭风就朝她的头脸劈来。 大奴隶主的皮鞭是淬了鱼毒的,沾到了便很难愈合,即使愈合,也是一条丑陋的疤痕。 天生爱美的鲛人往往不愿意在美丽的躯体的上留下此等耻辱的痕迹,于是在此等威胁下颤抖不已。 “不要!”襄离的母亲屿歌见势扑过来,揽过襄离抱在怀里,用自己瘦弱的脊背挡下了这一鞭。 襄离逃过一劫,母亲却因此遭难,她抱住她,大喊:“母亲!” 然而无论怎样悲伤,她的眼泪却依旧在眼里打转,一点掉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大奴隶主冷笑一声,鲨鱼皮的靴子在地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他狠狠扒开了屿歌,娇弱的女鲛人跌落在地,还没等爬起来,一条鞭风就从屿歌的眼下倏忽而过。 “啊。”屿歌痛苦的捂住了右眼,指缝流下缕缕血色。眼中的泪水混着血,在落地的那一刻变成的粉色的珍珠。 “求求你放过她,求求你。”屿歌顾不得疼痛,松开捂着伤口的手,膝行到大奴隶主的脚边,用自己雪白的双臂抱着他的靴子,跪伏在地,哀声请求。 鲛人本来是不会说话的,在被俘虏之后,奴隶主为了更多的利益开始像驯化动物一样驯化她们人言。这种聪颖的生物很快学会,天生曼妙的歌喉说起人语的时候如同歌声一样动听。 她的哀求无疑令奴隶主十分受用,他轻轻踢了踢屿歌一半在外的雪白身子,横眉竖目的用鞭子指着襄离吼道:“给我哭!” 襄离仰起脸,这个没长成的小鲛人有一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儿,融合了成年鲛人的美艳和幼童的纯真,是这世间最好的美人胚子,且因为从小降生在大陆,身上人的气质更丰厚了一些,不像鲛人那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和怯懦。 她闻言喊到:“我哭不出来。” 大奴隶主闻言眉头狠狠一抖,扬起鞭子就要打她。 满头辫子的结巴前来阻止:“老……老大!打……打她……没……没……没用,我我我,跟……跟……老三……试过……过……了。” 奴隶主豢养鲛人,鞭打他们来生产珍珠,等到她们年老色衰产珠逐渐减少,就绑去黑市卖给那些有钱人。 因此,不哭的鲛人,对他来说如同废物。 “哼,不哭?那就绑去宝市卖掉。”他一脚踹开哀声哭泣的屿歌,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留下这句话就阔步向铁门离去。 结巴奴隶主也哼了一句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小小的襄离抱住母亲,擦了擦她脸上的血痕,把脸埋在母亲肩膀上柔细而杂乱的长发中,小巧的下巴蹭了蹭,似乎在安慰。 屿歌抚了抚她的头,叹气:“傻孩子,你为什么不哭呢?你这样会被卖掉的呀。” 襄离抬起头,睁大眼睛:“我哭了他就会每天打我让我哭诶!姐姐们就是因为会哭泣每天被他们打。” 屿歌抱着她:“你这样还是会被打的。” 襄离狡黠的眨眨眼:“没有!他们每次都换着法子!上次用水喷我诶!虽然味道怪怪的!是不是海水啊,母亲!” 无论如何,鲛人,天生还是喜欢水的。 屿歌:“……” 她心痛的揽过天真的女儿,心里的痛无以复加。 一出生就没见过海洋的襄离,根本不知道海水的味道。 那些奴隶主怎么可能用海水,味道怪怪的水,是人类的尿…… …… 这里是珠山城,天下最富庶之城。取自珠宝堆砌成山之意,本是一个美好象征,却因为鲛人不尽的哭泣化珠而变得名副其实。 往来的贵族乘坐着高高的象车,街边的商铺琳琅满目,药材,矿石,珠宝,绸缎,香料,瓷器……贩花的女孩一跳一跳挎着篮子,巨硕而艳丽的蓝蝶花占的满满的,浓丽的色彩仿佛即将溢出。 真是个奢靡的地方。 牵着马的白衣青年如是想。 白衣青年面容英俊,斜眉入鬓,眼睛却长得不似凌厉,他的眼角微微下垂,总有几分和气。 他穿着古怪,如果有人懂行,就会知道这是北邑碧铜司的装束,宽袍以敬,窄袖以工。 碧铜司,北邑国君所建。 从第一铲散发火红的流火岩被发掘出来,北邑就已经成为这片大陆的无冕之王。因为碧铜司锻造的烽刀,可以轻易划破敌人的铠甲,从而无往不胜。 而这位白衣青年就是碧铜司最年轻的白袍铸剑大师,微巳。 这次来珠山城购买铸剑用的珍奇材料。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干干净净的小鲛人,小女孩,已经教的会人语,泡过药水可以走路,身上没伤没疤,彻彻底底小美人胚子了啊!”一身短打的大奴隶主正在贩卖笼子里一个小鲛人,她散乱的头发已经被简单束起,穿上了浅色的柔质衣衫,清洗干净,待价而沽。这个小鲛人就是襄离。 微巳好奇的停下脚步,看着这场拍卖。 大奴隶主凶横的脸上笑容满面。 “好!一千金!这位老板有眼光,大家都看一看啊,幼年小鲛人啊!” “两千!” “这位老板出两千金!” “两千五!” 人声喧闹,沸反盈天,灯火辉煌下,小鲛人只是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有几分恍惚,面对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她终归也是害怕的。 “我出五千。”微巳拨开人群,从行囊掏出一袋黄金,灯火下,袋子上精美刺绣闪闪发光。 大奴隶主脸上的横肉都抖出了和蔼,“五千一次!五千两次!五千三次!” “成交!这位小鲛从此属于这位公子!”大奴隶主笑眯眯的拉过微巳,把他领到笼子门前。 听到交易就此结束,人们见没了机会,人群已经三三两两散去,微巳走到笼子前,蹲在襄离的面前,眼睛弯弯,逗着这个小鲛人:“听说已经通人语,叫一声大哥哥来听听。” 衣冠败类。 襄离如是想,她气沉丹田:“走开啊!老男人!” 空气瞬间凝结。 还不到二十岁的北邑最年轻铸造大师微巳:“……” 生怕生意吹了的大奴隶主:“……” 微巳缓和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尽力保持和气不减,他把黄金倒到桌子上,顿时间满桌辉煌,他冲着笼子弯了弯眼,笑道:“很有趣,开锁吧老板,这个有趣的小鲛人,我要了。” 就这样,被奴隶主嫌弃的年幼小鲛人襄离跟着伟大的北邑铸剑师离开了这个水深火熱的痛苦之地。 宝市的街道投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你为什么叫我老男人啊?” “我母亲说了,你们买鲛人都是回家当媳妇的。” “可是我不老啊。” “可你比我大那么多!还要我当媳妇!” 微巳憋着笑:“不是啊,我不是买你回家当媳妇,我是买你回家下油锅,鲛人肉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你说是红烧还是清蒸呢?还是说拿你包饺子?” 襄离扁了扁嘴,在嫁给“老男人”和被吃之间挣扎了一下,挣扎而憋屈的说:“相公你不要吃我!” 第2章 何处归乡 “相公你不要吃我!” 微巳此时彻底憋不住了,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 他一把抱起这个有趣的小鲛人,举的高高的,“放心好了,我不吃鲛人,来,叫师父呀!” 襄离蓦的被举起,且是第一次被以这种没有恶意且贴近的姿态,听到他的话微微发愣,激动的耳尖红:“啊?” 襄离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吃着松软香甜的糕点,塞得嘴里鼓鼓的。 这是微巳的马车,也是碧铜司特制的马车,精钢混着羽硅岩打造的车架,坚固而又轻盈,四轮是汉昭特有的青锥木打磨的,遇水不胀。车里有软和布料做的坐垫,靠在上面总令人昏昏欲睡。 这是襄离这个从小长在奴隶地下室的小乡巴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微巳撑着下巴看着这个小东西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东西:“慢点吃呀,别噎到,小鲛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桑……尼”襄离口齿不清的说了两个字,感觉读音不对,怕这个救命稻草嫌弃自己,赶紧喝了一口水,努力字正腔圆的说:“襄离”。 “乡离?是离开家乡的意思吗?”微巳给她蹭了蹭脸上粘到的糕饼渣。 襄离摇了摇头,“不是,不是离开家乡的意思,我母亲说是襄助离开的意思。” 微巳若有所思,从马车的暗格取了纸笔,垫在膝头,工工整整写下了“襄离”两个字,他招呼襄离过来,“你看看是这样吗?” 襄离的小脸凑了过来,摇了摇头,“我不识字啊!他们只教我们讲话,不教我们写字的。” 微巳垂下眼睫,把这个年幼的小鲛人抱到膝盖上,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你看,这是你的名字,襄离。你现在已经离开了。”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要带你回北邑,那里是我的家,那里没有海,你以后见不到海了,你会想家吗?” 襄离半垂着眼,果断摇了摇头,说道:“不想的,我没有见过海,我出生在这里。黑漆漆的海水水池就是母亲生我的地方,我的母亲是在被抓来之后被迫生下我的。” 微巳轻声说,“你的父亲呢?” 襄离看着马车外的天空,因为被关在地下囚牢的原因她很少看见这种富含色彩的东西,“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也不知道,跟我一样大的孩子们也不知道。” 是啊,谁知道呢?昔日相好的少男少女已然在国破家亡后无言分散。一场欢愉只不过是淫威强迫下的被动繁衍。 俊美的男鲛人吻着美艳的躯体,抚着她们的长发安慰,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对不起。 女鲛人们流着泪默默接受,她们回抱着,倾诉着,感受着唯一的也是素不相识的温情。 你是谁呢?我又是谁呢?昔日月下礁石上我唱着歌求爱的人是活是死呢?亦或者他也是这样歉疚的拥抱着别的无辜的少女? 这要是噩梦该多好。梦醒来,依旧是珊瑚边无忧无虑的情侣,依旧是一个自由而美丽的族群。 车马辚辚,驶向远方。 这是襄离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地方。本应该是她的故乡,却给了她最深刻的痛苦。 微巳推开车门说了什么,马车向着一条小路行去。 襄离好奇的看着马车穿过丛林,穿过乱石。 “吁——” “好了,到啦!”微巳推开车门,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打得发丝都黏在脸上。 “下……诶!”微巳还没说完就看到襄离一跃而起撒丫子从马车上跳下去,野猴子一样向海边飞奔。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嗷嗷嗷嗷啊!”襄离提着裙子向着海浪飞奔而去。 微巳扶额。 这东西真的是传说中优美的海中精灵吗? 襄离脱掉鞋子刚伸进水里,就听到旁边遥遥传来渔夫打渔收网的呼喝声。 她警觉的收回脚,改为蹲在地上捡起了贝壳。 因为一沾到海水就会化出鱼尾,所以有家不能回。 微巳走过来,拍拍她的头,示意她抬起头来看面前的大海。 其实这里已经不是珠山城附近了,这里在幽国的边境,距离无霜海已经很远很远。 而且小孩子又有什么乡愁呢?她从出生起就没有家呀。 鲛人是什么?是人吗?人类不认为她们是自己的同类。是鱼吗?为什么有家不能回呢? 连飞鸟掠过丛林的时候,丛林都可以收留它们停驻,为什么鲛人看到海,只能怯懦的、躲避着人群。 手心的贝壳与海螺,被海水冲刷的十分干净,显得小巧又可爱。 真好看。好想带走它。人类也是这么想的吧?遇到美丽的事物想要占为己有,多么无可厚非。 为此谁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折花人不会痛惜花树,猎户不会同情失子的母鹿,为了珍珠残害鲛人的人类,也不会觉得内疚。 谁会在意一条鱼的想法呢?尽管他长得像人。可那又如何呢,区别只是炖汤还是拿来产珠。 微巳看到她死死的盯着手里的贝壳,于是接回来拿在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刻刀和一根蜡线。 他细心的磨掉贝壳上的赘生物,以及海水形成的脏污,尽可能的打磨的光润,然后在上面刻下了襄离的名字,再用蜡线穿过打了个结。 他把贝壳项链挂在了襄子的颈上,低声对她说,“你看,你家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走,太多的人觊觎鲛人。还没等你游到深海,你就会被岸边的人捉回来。” 襄离握着贝壳把它放到怀里贴身的地方,轻声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可是微巳也不说话。 沉默良久,襄离都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等人类梦醒。” 等人类梦醒。 陨落与升腾,永是无常;繁华与没落,料之难及。 人类的纷争尚且不断,谁会去惋惜一个异族的劫难与消亡呢? 没有人知道鲛人国灭顶之灾的痛苦。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关系,襄离真正开始亲近微巳,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师——如果他不强逼着自己写字的话! “重新写!”向来和和气气的微巳把纸拍回到襄离面前。 襄离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我是鱼我为什么要写字!而且我已经会写了!” “太丑了,重新写。”微巳不管她的哭喊,坚持要求。 “丑不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嫌弃人类丑你们居然嫌弃我的字丑!” 第3章 围观瞬灵阁 “不可以,我微巳的弟子写字不可以这么丑!重新写!” “呜呜呜呜呜,我看错你了,微巳你跟人类同流合污了!” “任凭你怎么说,你哭的珍珠都没掉下来,装的太假,快点写。” 被无情戳穿的小鲛人只能委屈巴巴的拿起笔开始戳字。 颠簸的路程,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毕竟襄离是个方寸之地长大的乡下小鲛人,一路上看到个蚂蚁都能兴致冲冲的玩个半天,到达北邑的漫长路程,对小孩子来讲不过就是一次长长的旅途。 与幽国流于表面的靡丽与浓艳不同,如果说幽国是一名风华正茂且精于打扮的美艳贵妇,北邑就像是一个端方到近乎严肃的老妇人。 马车漫过郁郁葱葱的林道,来到了碧铜司。 碧铜司很大很大,老远便能看见那古朴庄严的牌坊高高而立。 微巳抱着睡的昏天暗地的小鲛人从马车上下来,来到自己的居所前。他看着自家大门若有所思。 门前的木门上多了一串贝壳风铃。 庭院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正在里面练剑。 小胳膊小腿却颇有几分架势,她穿着一身如火的劲装,头发高高的束成马尾,刘海儿却已经乱七八糟飘成七扭八歪的样子。一张小脸下巴尖尖,生得十分明媚,本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却偏偏将五官都摆得整整齐齐,努力营造一副严肃的样子。这是微巳的大弟子秋屏,一个少年老成的优秀代表。 “师父!”她看到来人进门,就停下动作收了剑,兴冲冲的过来开门,风风火火,笑容满面,却因为微巳怀里的小孩子一脸笑容顿时僵硬住,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瞅了瞅微巳怀里精致好看的小鲛人,玉雪可爱的肌肤吹弹可破,几分病容教人怜爱不已。她生气的重重哼了一声,第一次给自己的师父甩了脸色转身就跑。 微巳见状也只能笑着摇摇头。 他找了间空屋子,意外的发现居然没什么灰尘,于是给小鲛人扔到榻上裹上被子,此时小鲛人也若有所觉的睁开了眼睛。 襄离抱着厚厚的被子,瞅着眼前慈爱得都快洋溢出来的微巳,抽了抽鼻子,第一次用撒娇的语气喊了一句: “师父我饿!” 微巳:…… 此时正在外面端着一碗粥探头探脑的秋屏一脚把门踹开,快步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哼,你自己吃!”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走到门外突然觉得小鲛人不会用勺子,于是折返回来端起碗来又重重的一放,“哼,你自己用勺子吃!” 然后高冷的昂着头走掉。 一头雾水的襄离:…… 不知道大弟子哪里吃错药的微巳:…… “那个,那是你大师姐秋屏,她没有恶意的……她……” “师父……” “嗯?” “我觉得,我大师姐,好像喜欢我。” 乡下鲛人用勺子挖着粥,仰着脸说道。 只知道沉迷搞矿的微巳抽了抽眼角,疑惑的发出了“啊?”的疑问。 微巳哽了一下,随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襄离你记住,你现在是人,不是鲛人,以后你也不许告诉别人你是个鲛人,包括你师姐,记住了吗?” 他蹲下|身拍拍襄离脑袋,拉起她尚且柔|软稚嫩的小手,“走吧,以后你就要在碧铜司住下,不会点东西傍身可不行,今天开始就要跟秋屏一起上课。” “上课!”本来因为微巳那微带薄茧的手掌握|住自己而略带羞红的脸,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襄离扒着床沿表示拒绝,“我是个鱼,我很蠢的,我连字都写不好,你放弃我吧......” 微巳眼中带笑,不费什么力就把她抗在肩头,“放心好了,师父我很有耐心的。” “什么,还是你亲自教我?”襄离大惊失色,要是别人来教那还能糊弄一下,可是微巳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己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嗯嗯。”微巳眯眼一笑,扛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襄离出了门,一路往自己瞬灵阁而去。 他脚步很稳,襄离并不觉得颠簸,反而抬起头四处张望起来。 参天巨木郁郁葱葱,白石肃穆铺设重阶,碧铜司实在是个安静的地方,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只有水池里的白鹭昂首濯羽,绿水相映,优游自在。 “师......师父。” 直到秋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襄离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面前形制古朴的阁楼挂着铜制匾额,“瞬灵阁”三字篆字深深。 秋屏显然对于师父带师妹来上课的姿势有些震惊,连问好都是磕磕绊绊说出来的。 忍了半天,秋屏终于说道,“师......师父......你要不要先把师妹放下来?” 襄离也一脸小鸡啄米般赞同,“是啊师父,我保证乖乖上课!” 微巳这才一挑眉,将她放到地上。 修长手指自袖底伸出,几下拨弄开门上铜锁。大门洞开,天光泄入,门内的一切却令襄离不禁睁大了眼。 大门正对着硕|大熔池,内里熔浆翻涌,却并不令人感到灼|热。 微巳指着那熔池解释道,“那是半死熔浆,只有投入矿物时才会升温。” 襄离被这样的神奇的存在惊到,愕然的点点头,随即又指着那边的一缸白沙问道,“那这是什么?”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砂子,怎么会放在这里。 “你可以摸摸看。” 襄离伸出手去,却乍然被那砂子的温度骇了一下,缩回了手,“好冰好冰!” “那是寒冰沙,和半死熔浆一样,都是铸剑用的,小襄离要好好学习呀,以后要继承师父的衣钵,做最厉害的铸剑师。”微巳摸了摸小鲛人的头,画下一个大饼。 襄离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朽木不可雕也,就听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青衣婢女低头走入,恭敬的跪于微巳身前,“拜见天璇君,君上身边的于大人前来求见。” “好,我这就去。”君上......微巳几不可见皱了皱眉,随后躬身嘱咐自己的两个徒弟,“襄离,我要去有点事,你要听师姐的话,不要乱跑,我晚上就来带你们回去。” “嗯嗯!”襄离点点头,目送微巳随着那青衣婢女离去。 大门闭合的瞬间,襄离自觉无人束缚,撒了脚丫子满殿乱跑。 秋屏见状,努力板着一张脸,硬邦邦的阻止,“襄离,你不能......等等!你快放下,那个不能喝!”她眼睁睁的看着襄离用手指沾了沾一缸淬炼用的琼花酿,含进嘴里。 襄离的眼睛瞬间一亮,闻着香,味道也好棒! 所以为什么不能喝呢......襄离对于秋屏的劝阻很不解,对美食的渴望还是压倒一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襄离笑嘻嘻的说道,“咦,师父怎么又回来了?” 秋屏一惊,跑去门边张望,“师父在哪?” “你出去看看嘛,我刚才在窗边看到他的身影了。”襄离面不改色的忽悠。 “哦......”秋屏走出门寻觅一圈,“还是没有啊......啊,襄离开门!”她涨红了脸,生气的敲着瞬灵阁的大门。这个调皮鬼,竟然把自己反锁到了门外! “唔,师姐好单纯。”襄离拍拍手,快步走到那缸子琼花酿前,拿起一旁的长勺舀了满满香甜,咕嘟咕嘟灌入腹中。 甜,香,还有种特别的感觉。 尚未满足,襄离连续又舀起几勺大快朵颐。 醇厚浓郁的香气漫过唇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有一点晕,屋内的一切都颠倒过来,地板都在晃晃悠悠,脚下也如同踩了棉花...... “噗通”一声,襄离依靠着酒坛呼呼大睡过去。 此时的乡下鲛人尚且不知道什么是“酒”,什么是“醉”,也不知道师父回来如何“大发雷霆”。 第4章 醉鱼烹饪指南 瞬灵阁门口栽种梨花若雪,微风吹过便可得缤纷满头。红衣的女孩儿背负着形制古朴的长剑气冲冲的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轧着,一张总是装成熟的脸上也带了鲜见的怒气。 年轻的铸剑师远远望见,白衣如浪忽然停歇,唇上也情不自禁的挂上了一点弧度,秋屏这丫头总是板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反而是这样气鼓鼓的模样更为有一些属于少女的生动。 “秋屏。”微巳遥遥喊了一声。 红衣少女回过身来,那一脸符合年纪的生动霎时间又隐藏的干干净净,“师父。” 微巳抬步走近,终于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四处打量了一圈,长眉微蹙,“襄离那丫头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你怎么不在瞬灵阁里头,反而在外面转来转去?” 秋屏端正的小脸上出现一丝丝可疑的委屈,“师父……我被师妹骗到外面了……” “啊?”微巳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 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大弟子就在外面团团转了一个时辰。 微巳哭笑不得的摸了一把秋屏的脑袋,“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会被襄离一个没有十岁大的丫头糊弄到。” 小脸涨红,鬓发微乱的秋屏毫不迟疑的说道,“师父,都是弟子太蠢了。” 微巳默默叹了口气,傻孩子,你不是蠢,是耿直。撩起白衣缓步上阶,素白手指在那木门上敲了敲,“襄离,你不要胡闹了,快来开门。” 里头毫无动静。 素手又加大力气叩了叩,“襄离,师父回来啦,你再不开门师父可就要生气啦。” 依旧没有回应。 泼墨长眉凝出褶皱,微巳回头询问似得看了看自己的大弟子。 秋屏却摇摇头,“师父,我刚才已经叫过很多次了,可是师妹就是不开门。” 怎么回事…… 微巳宁心静气仔细听着阁中的动静,却丝毫没有什么人声传来,整个瞬灵阁安静得仿佛内里毫无人迹。 胸腔里的一颗心惴惴不安的翻来覆去,鼓荡得一身血液也躁动不安,丝丝缕缕的担忧在其中生根发芽。 其实瞬灵阁对于襄离一个孩子而言,实在不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半死熔池的四周并没有设置护栏,倘若失足跌入,霎时间就会被火舌淹没吞噬;放置寒冰砂的瓷缸,对于小襄离来说也是那么的大、那么的深,如果一头栽进去,迎接她的,将会是彻骨钻心的寒冷;更遑论那些锋芒毕露的刀剑,在无意中割裂肌肤,饥|渴饱饮赤红的鲜血…… 微巳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那些想象上刀山下火海,片刻也不得安宁。 襄离稚嫩身躯留下的温暖仿佛还留在臂弯,可是转眼间却有可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那狡黠灵动的笑容依稀还仍在眼前,可是却因自己的失于看守化为乌有。 俊美而温润的脸庞逐渐苍白,一颗心早已因为许多猜想揉皱一团。 看着师父敲门的手忽然顿住,脸色也愈来愈难看,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悲伤。秋屏也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那点因为被锁在屋外而产生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当当的担忧。 唔,师妹好小一只,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会不会不是因为恶作剧,而是因为她失去了意识,所以才总是不开门? “师父……”秋屏终于忍不住的拉了拉微巳的衣角,一脸焦急的说道,“要不我们撞门吧!”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后退一步。 微巳袖中银光一闪,如雪剑华泼天盖地。随身的留梦剑脱鞘而出,薄如蝉翼又澄澈如水的剑锋划过,“呛啷”一声,内里铜锁应声而落。 铸剑师身形颀长,腿更是不短,抬脚一踹便当先抢入了屋内。 这副样子不像是进自己的铸剑室,反倒和入室抢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若是让旁人看到定会失礼。 不过此时微巳也顾不得这许多繁文缛节,几步就窜上了放置寒冰沙的高台。玉色细沙隐隐泛光,却并不见那顽皮鲛人的身影。 一口气悬在胸中,微巳又折去了半死熔池。 石台地底暗红一片,却是冷灰残烬,不似有何物在内。 辗转流连,一排排刀剑锋锐照人,也是未曾染血。 “襄离,你在哪?”微巳喊着。 清朗的声音在剑室内回荡,却换不来一声回应。 一颗心悬在半空始终不上不下,找遍了所有地方却始终不见。 微巳的身影忽然顿下,目光落在那半死熔池内。 虽然那灼人火焰缥缈无踪,可万一……万一是已经烧尽了怎么办? 刀剑熔铸尚有残骸,可也毕竟没有人掉进去那必死之地。 如果……如果……已经烧成了灰…… 玉山摇晃,微巳的手指不禁握成了拳。 难道,那个不久前还在笑嘻嘻撒娇耍赖的孩子,真的已经…… 微巳几乎不能再想下去,整个人现在都是窒息一般难过。 忽而,一声呼唤遥遥传来。 “师父。” 微巳眼中一亮,可是那光华没多久就熄灭下去,刚才那是他大弟子秋屏的声音。 秋屏也很难过吧…… 他循着声音走去,却看到自己的大弟子扒着琼花酿的酒缸,一脸的压不住纠结。 秋屏手指着酒缸,“师父你看。” 白衣掠过,微巳低头一看。 琥珀色的酒液宛如宝石般透亮,上面还飘着一个抱着酒勺的小小身影,正是“惨遭不测”的襄离。 乡下鲛人吧唧着嘴,似乎是在回味那酒液的甘醇馨香,又好像沉入了什么美梦,恬静又可爱。 微巳一颗几乎被揉成抹布的心,终于可以一点一点展平,人也可以畅快的吐出一口气。 提心吊胆一通好找,谁料襄离竟然醉得掉进酒缸呼呼大睡。 怪不得听不见有人敲门,大概已经睡死过去了吧? 微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顾酒液玷污衣袖,俯下|身子将襄离抱了出来。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微巳发泄似的掐了一把小鲛人柔嫩的脸。 绵软手感几乎让心中一颤,自知手下力气大的铸剑师只好拿捏力气拽了拽。 “唔。”可是这样的揉|捏根本起不到什么惩罚作用,反而让襄离舒适的往他的怀里一钻,脸还在他没来及收回的手上一蹭。 这是撒娇吗?天才铸剑师忽然全身僵硬。 第5章 借酒调戏 云淡风轻,天朗气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股琼花酿的酒气。 自从微巳抱着襄离出了门,匍一见风,那丫头就跟中了邪一般,“腾”的一下从微巳怀中抬起了头。 “大美人,你为何看上去愁眉苦脸,不如以后就跟了本大爷,本大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活得快活!”襄离挑挑眉,伸手去摸微巳的脸。 也不知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关在那幽黑囚牢,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酒醉之后,那些尘封的记忆涌现出来,让年纪尚轻的襄离似模似样的学了起来。 是......是这样的没有错,那些粗鲁丑陋的男人喝醉了酒,就拿着鞭子冲进地下室,抓起鲛人姐姐的手,还摸她的脸。 襄离眯着眼,竭力拟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细细感受那手下肌肤清凉滑|腻的触感。 微巳浑身僵硬,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酒醉后的霸王模样。这......这丫头喝得确实是酒吧,怎么一副吃错药的模样? 他却不知襄离此时心中如何琢磨。 乡下鲛人人小鬼大,迷迷糊糊已经凑近那如玉面庞,心里想着如何“香一个”。 香一个......怎么做来着? 想起来了!灵光一闪,襄离将嘴唇贴近,柔柔|软软的在那脸上印了一吻。 “唔。”心中蓦的一惊,微巳不禁睁大了眼,还没等什么训斥言教跑出口外,先失手跌了怀里抱着的小鲛人。 “襄离!”到底担忧压过了心头惊扰,微巳忙不迭地低头检查徒弟安危,却哭笑不得的发现那小鲛人拍拍屁|股,掸净灰尘,然后抱上了自己大腿。 襄离方才只觉得身子一空,屁|股一痛,整个人就坐在了地上。可是喝了酒的身子哪能定得住,飘飘忽忽得只想找个东西依靠着,一不留神就抱了自家师父的大腿。 微巳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一双|腿又长又直,更简肌骨匀亭。 所以抱起来手感绝妙。 小鲛人还没有铸剑师的腰高,却可以攀爬上人家的小腿,两只手抱着不放,更把脸在上面蹭了蹭,喃喃道,“师父,你......好长......好直......” 微巳:“......”是他给这污浊的人间同化了吗?为什么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的话让他如此浮想联翩。 秋屏更是别开了脸,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当场找个缝把自己藏起来。 俊秀的脸庞浮出红晕,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究竟是狠狠心把襄离一脚踹开免得她继续丢人现眼,还是当作腿上这个粘人的挂件不存在呢? 最终微巳也只是悠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再次抱起了襄离,紧了紧手臂防止她再次掉下去。 “美人......美人......”襄离在醉梦中犹自呓语,却被微巳一把将头按下。 “老实点。”微巳努力板着脸说道。 白衣垂地,广袖临风,青年生得面容清冷,偏偏气质却是暖融的。 这本是何等赏心悦目的画面,却突兀的被一个小酒鬼打破。 秋屏在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师妹在微巳怀里的“恶霸”模样,要知道在她心里,微巳一直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可是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却被拉到了凡尘里。 除了襄离醉倒毫无所觉,微巳和秋屏都是一脸僵硬的回到住处。 还好平日里碧铜司出来走动的人少,不然自己的“老脸”大概丢尽了,微巳不禁在心中感叹。 推开小院大门,微巳终于松了一口气,将熟睡的襄离放到床上。 他居住的地方名为照影园,平日里除了日常洒扫并未留人伺候,此时也不怕如何丢人现眼。 “阿屏,去煮点醒酒汤来。”微巳放下襄离,坐在桌边给自己倒茶。 “我这就去。”秋屏点点头应声而去,不多时就纠结着一张脸跑了回来,面上还有赧然。 “怎么了?”眼见大徒弟去而复返又支支吾吾半天,微巳不禁好脾气的开口问道。 “我......我......师父......我不会做醒酒汤啊!”秋屏跺了跺脚,终于吐露真言。 微巳失笑扶额,“我竟然忘了这件事,平日里园中也没有人醉酒,你不会也是应当。” “师父......我,我以后一定学。”秋屏揪着衣角,努力板出正经神色。 微巳站起身来倒了一杯热茶,抬步往床榻上而去,“学这个作甚?难道你以为日后我还会让你师妹沾酒吗?” 也是哦......秋屏眨眨眼,看着师父给师妹灌了一杯又一杯的浓茶,不禁担心起师妹会不会起夜来。 而襄离犹自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身|下似乎是软绵绵的床榻,鼻端嗅到清浅梅香,似有还无。而屋内静静,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烛火声。 自己这是在哪?襄离睁开了眼,却觉得那头晕目眩的感觉虽然减轻了,却仍旧有些找不着北。 “师父!”她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坐在房中的人。 一身崭新白衣似乎有些凌乱,好像是被人放在地上滚了一圈再穿在身上,更带着些可疑痕迹,疑似口水。 如墨青丝披在肩头,烛火下泛出缎子一般的光,可那束发玉簪却不知被谁扯去遗落何方,导致千丝万缕任意流泻。 更吓人的是......微巳素白手里擦拭着一把短剑,剑身如镜,波光粼粼,一看就觉得美不胜收。 “小襄离,你醒啦?”微巳回头一笑,挑了挑眉。 襄离不禁咽了咽口水,白日里胡闹的事情尽数涌进脑海,心肝脾胃肾都开始瑟瑟颤抖了起来。 “师父,你......你......你擦剑干什么?”她惊恐的问道,呜呜呜她不过是偷喝了一丢丢好喝的而已,师父不会要清理师门吧? 微巳起身拿着短剑靠近,“还记得今天自己闯什么祸了吗.....” 襄离心头一凉,抱着微巳的腰痛哭流涕,“师父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不要刮鱼鳞呜呜呜呜。” 看着她一脸崩溃神情,微巳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看把你吓得。”他把手里的剑递给襄离,“日后就留给你防身,以后每日我去哪就带你去哪,免得留你在家里闯祸。” 襄离握着短剑,顿觉晴天霹雳! 第6章 当师父的小挂件 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大清早就扰人清梦,襄离烦躁的翻了一个身,拿着枕头将耳朵蒙住。 可惜这厚厚软软的枕头只能阻挡鸟儿的叫唤,抵挡不住秋屏字正腔圆的魔音灌耳: “襄离,起床了,师父已经要去云中学宫讲课了!” “呜……可是师父要去讲课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襄离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 “当然有关系,你忘记师父说的,以后他去哪里都要带着你吗?” 完了,真的把这件事忘记了! 襄离抱着被子“腾”得坐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努力睁大,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师姐,师父会不会是开玩笑的?他那么忙,怎么可能记得这件事。”恐怕这件事只有师姐还记得清清楚楚吧,恐怕师父早就忘记了。 秋屏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怎么会呢,师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襄离:“……” 她猛地钻进被子里开始撒泼耍赖,“我不管我不管,师父说鱼的记忆可短了,只有一句话的功夫,我不记得了。” “可是师妹你是鲛人啊,带着个人字呢,怎么说也是半人半鱼。”秋屏正色与她分辨。 襄离拧不过,只好开始起床套起了繁复的衣衫。 因为没有用下人伺候,这样的活计都要襄离自己来,可是她毕竟初来乍到,对这样的衣衫还很不适应,歪歪扭扭穿的很不像样子。 秋屏实在看不过眼,就出手帮她整理。 两个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整理完,秋屏就递给了襄离一个食盒,别别扭扭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起不来吃早饭,所以做了点小点心给你拿着,你可以和师父一起在路上吃。” 那食盒是特制的,里面是一层铁铸的内里,又加了松炭石碎来保温,一掀开盖子,都能感受到那热腾腾的香气。 白胖可爱又描着小红点的玫瑰酥看得人食指大动,襄离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一脸感动的说道,“师姐呜呜呜,你对我太好了。” 乡下鲛人刚开始学习写字念书,会夸得词语还不是很多,只能尽着全力搜肠刮肚,“师姐,你就是传说中的贤妻良母吧!” 秋屏:“……” 虽然贤妻良母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但是被师妹这么夸奖还是觉得十分高兴。 不过想到师父教导的“端谨”“慎行”,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被少年老成的女孩子压了下去。 她推搡着小师妹的肩膀,“磨磨蹭蹭的,快出门。” 微巳确实早就在门口等候,旁边还停靠了一辆马车。今日的他换了一身不一样的衣裳,苍青的大氅精致繁复,在领口绣着吉祥的鸟兽纹路,又在后襟缀着长长的飘带。内里仍是一件白衣,只是白衣上多了许多星辰简图。宽宽的腰封衬得他腰细腿长,总是闲适披散的乌发也被玉簪半束。 他侧着身,看不清面容,可是那个身影却十分飘逸出尘,仿佛九天下来的仙君。 襄离看得几乎呆了,愣愣的伸出手来去抓他的衣襟,“师父……” 微巳回过身来,天外仙化作红尘君。他侧了侧头,眼角一片温文,“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将襄离抱上马车,嘱咐车夫策马而行。 襄离看着微巳那张俊美又秀雅的脸,“师父,其实……你也是鲛人吧?” 微凉的手掌赶紧捂住她的嘴,“嘘!不是说好了,你以后就是人,不要再提鲛人这两个字。”微巳神情有些紧张,眼神瞥了一眼外面的车夫似乎没有听到,这才将手放下。 襄离也发现自己刚才说话的时候似乎没有刻意收敛音量,于是凑到微巳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听说鲛人都很漂亮、很好看,我身边的母亲和姐姐们也是这样,师父你也很好看,你也是鲛人吧?” 她小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湿湿的气息在耳边一扫一荡,仿佛羽毛一样。不过说出的话却令人哭笑不得。 “鲛人都是好看的,可不代表好看的都是鲛人,天下之大,美丽的事物有很多……”微巳顿了顿,害怕说得深了,小徒弟不能理解,于是举了个例子,“比如北邑最美的女人有着不逊于鲛人的美貌,可是她并不是鲛人。” “哦。”襄离似懂非懂的坐了回去。 出门的时辰还很早,马车驶过长街,已经可以听到人声吵闹。 碧铜司在北邑的都城——饶都,而微巳要去讲课的云中学宫也在此处,不过是位于京城的郊外。 北邑自从尝到了武器所带来的甜头,北邑的国君下令斥重金兴办碧铜司,广纳天下铸造精英。无数铸造大师闻名而至,为北邑造下能纵横无阻的银翼战车、浇灌田地的水仕女以及各种珍奇的刀剑武器。 这其中最闻名天下的则是北邑的北斗七君。 其中微巳为天璇君,其余的六位分别为天枢君、天玑君、天权君、玉衡君、开阳君、摇光君。 而这七位闻名天下的铸造英才,都需在北邑建造的云中学宫传授知识。 云中学宫是一个网罗天下精英学子的地方,也为了给北邑培养更多的人才。在这里,不仅天文地理,算法术数、博物广类……都要学习,更要接受北斗七君的无情摧残。 襄离正兴致勃勃的听着微巳讲云中学宫中的事情,便忽然觉得身子一倾,好像是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吗? 她站起身来就要跳下马车,却被微巳一把按了回去。 乡下鲛人茫然的眨眨眼,“师父,你不是让我跟着你吗?” 微巳清咳一声,解释道,“今天是去上课的,你乖乖在马车里等我回来。” 马车里等!那岂不是很无聊! 襄离抓着师父的衣袖哀求,“师父,咱们商量一下,我能不能下车等你,我保证不乱跑。” 微巳略一犹豫,答应道,“可以,但不许离开马车太远。” 计划通! 襄离跳下马车,目送微巳,还一脸舍不得,“那师父你早点回来。”呜呜呜,因为一个人等好无聊哦。 马车停在了离云中学宫不远的地方,四周都是白石的地砖和长得一摸一样的树木,于是襄离只好百无聊赖的蹲在马车一边数蚂蚁。 这无聊的时光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咦,那不是微巳哥哥的马车吗?那个瘦巴巴的小猴子是从哪里来的?” 第7章 让绿茶无路可走 过了早上的时段,太阳逐渐升起,阳光已经开始变得微微刺眼。 说话那人的声音并不算好听,说出的话也并不悦耳。 襄离抬起头来,正看到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明丽的少女。 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缀着孔雀羽的翠色长裙,层层叠叠的洒金纱挽在手臂。云鬓高高的挽起,挂着翠玉和珠宝,就连脚下的绣鞋上,装点的都是质地非凡的翡翠。 她生来养尊处优,皮肤都是一色不见天日的白,手上连一丝纹路都看不见。 此时那保养良好的手却指着地上玩蚂蚁的女孩,语气里带着贵人统有的傲慢,“喂,泥猴子,你从哪里来的,怎么在我微巳哥哥的马车旁边玩,快滚远一点。” 襄离皱了皱鼻子,她虽然不怎么喜欢打扮,可是还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貌,被人如此没有礼貌的称作“泥猴子”,她心里听着并不开心。 她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的精致又华贵,与她比起来,自己的确显得有些黯淡。 小鲛人生来有些反骨,又有些莫名的骄傲,她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外表不如别人,也不愿意跟这样没有礼貌的女人讲话,于是并不理会她的问题。 襄离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继续玩蚂蚁。 来人是北邑国君宠爱的五公主,尊号蒹葭。她与北邑太子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嫡女,从小就备受恩宠。虽然不能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向来也是倚仗恩泽拿下巴看人的主。 显然襄离对她不理不睬的行为,激怒了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 “喂,泥猴子,本宫跟你说话你竟然不理,你究竟是什么人?”蒹葭公主的声音拔高了一层。 “我是襄离,不是泥猴子。”襄离气呼呼的回过身来。 蒹葭公主皱了皱眉,一脸嫌恶,“本宫管你叫什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微巳哥哥的马车边?” 这个女孩子又瘦又小,穿着也不甚华贵,一看就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女儿。而且对她这个公主也很不尊敬,再配着她那一副穷酸样,一看就是一个小叫花子。 “微巳是我师父,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襄离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回答着蒹葭的问题。 可就是这样,还是引起了蒹葭的勃然大怒,“你骗人,微巳哥哥只有秋屏一个徒弟,我见过的,绝对不是你这个样子。” 襄离抽了抽鼻子站了起来,“我没有骗人,秋屏是我师姐,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 蒹葭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连续倒退几步被身后的侍女扶住,喃喃道:“微巳哥哥当时明明拒绝了我拜师的请求,还说以后不会收徒……他怎么可能收下……” 求而不得的嫉妒之火,化作燎原之势迁怒于那个占据微巳弟子之位的女孩。 高傲的公主拢着飘逸的广袖,半扬着下巴步步走近。 白嫩的手指挑起襄离的下巴,那小小尖尖的一点尚且不足以占满手心,却被那略微尖锐的指甲弄得有些刺痛。 毫不意外,小鲛人巴掌大的脸上被掐出现眼的红痕,而她毫不畏惧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对面的贵人。 蒹葭忽然讥讽的一笑,语气轻慢,“穷酸瘦弱普普通通,微巳哥哥怎么会相中你?” 是啊……他怎么会相中自己的呢? 襄离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记忆依稀回到了那一|夜珠山市集的灯火璀璨。 人山人海,吵吵嚷嚷,她是在抱着膝盖蜷缩坐在笼子里待价而沽的昂贵货物。朗声叫价,辉煌黄金买下余生,那人一身白衣披着朗月清辉,俊美而出尘绝世…… 襄离小声念着,“微巳在珠山市,买下我当媳妇。” 什么??!蒹葭听清楚她说的话,十分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你……你刚才说什么?” 微巳哥哥买下她当媳妇? 襄离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一便,却被蒹葭挥了挥手阻止。她捧着心口,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噎死,再看面前的小小少女,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你看看你,瘦瘦巴巴的,脸上也没二两肉,瞪着一双大眼给谁看啊,活像个饿死鬼托生,根本不配接近微巳哥哥!” 襄离揉了揉脸也来了火气,叉着腰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的评判别人的外貌!”再说她又不丑,只是小时候没张开罢了,她也是以美貌著名的鲛人一族,能丑到哪里去。 蒹葭公主哪里容得下这小“情敌”跟自己呛声,纤纤素指对着襄离的鼻子就开始了从头到尾的批判,“说的就是你,寒酸鬼,又矮又瘦,丑八怪!” “你你你……”襄离气的转圈,仰着脖子确实没什么气势,于是搬了块石头站在上面与蒹葭对视,“就你好看,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妖艳贱|货!” “你敢骂本宫!”蒹葭怒目圆睁,不顾一旁侍女要她端庄行为的劝阻,伸手狠狠地在襄离的肩膀上一掼。 襄离那小小的身板,哪里抵得过蒹葭的力气,何况她又站在石头上站立不稳,这一下子直接往后倒去,“啪叽”一声,跌在地上。 一阵钝痛顿时从屁|股处传来,襄离疼得咬牙,却仍旧不肯服输,用手臂支着身体,还要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蒹葭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撩起长裙蹲下|身来,扬起手来就要教训这个得了微巳青眼的家伙。 劲风袭来,襄离不由得闭上了眼。 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再睁开眼时,修长手指捏着蒹葭的手腕将她拖开,微巳那个一贯温文秀雅的人脸上满是骇人的冰冷。 他本就生得清冷面容,只笑起来时眼角一点微垂平添和善,如今动了怒火,眼神宛如浸透了井水,眉梢眼角满是疏离。 “殿下,纵然我这徒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也该由我这个当师父的教训,不敢劳烦殿下尊驾。” “微巳哥哥……我……我是因为她骂我才动手的。”被当场抓了包,蒹葭还欲解释一番,却见那刚才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输的泥猴子拍拍屁|股,一脸“求安慰”的柔弱表情躲在了微巳身后。 她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这……这……这是戏精吗? 第8章 暗施毒手 襄离手上还带着刚才玩蚂蚁的灰,就这样抓上了微巳那做工不凡、一尘不染的星君衣袖,被蒹葭骂突兀的大眼中水汽凝聚,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巴巴。 一看就觉得她受了很多委屈。 微巳匆匆而出就见到刚才她被欺凌的场面,当下也不疑有他,广袖一动将她藏在身后遮掩,一颗心都揉得皱皱巴巴。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刚才那一巴掌已经落在了襄离的身上,且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蒹葭还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 这样一想,微巳看蒹葭的眼神更冷。 蒹葭恃宠骄横跋扈不是一天两天,更是看不惯与自己亲近的女孩,就连侍女多看了自己几眼,都会被她借口惩罚。 襄离在身后抓着他的袖子,声音又小又委屈,“师父,我不是故意骂她的,是她先骂我的。” “我知道了。”微巳淡淡道。 蒹葭本想先发制人,先说这个丫头无礼,反正那个丫头看起来直愣愣的也不会怎么辩解,谁知道被这个臭丫头反将一军。 刚才还硬气的不行的人,到了微巳面前突然就变成了软绵绵一团。 偏偏微巳看起来还很吃这一套,果然就像母后说的一样,男人都喜欢保护柔弱。 这个泥猴子太太太心机了! 蒹葭暗暗咬牙,却不想在微巳面前留下坏印象,只好纡尊降贵的说软话,“微巳哥哥,是我不好,你不要不理我,我刚才只是气急了,我给她道歉还不行吗?” “嗯。”微巳眼神一动,应了下来。 嗯??!蒹葭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刚才只是为了让微巳消气随便说说,没想到微巳真的答应。 我堂堂公主……蒹葭咬了咬牙,还是低声说道,“对不起。” 微巳这才面色渐渐和缓,“殿下多礼了,在下还要带徒儿回去,失陪了。” 话音刚落便带着襄离回到车上,再也没有多看蒹葭一眼。 马车绝尘,渐行渐远。 留下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蒹葭在原地气得跳脚,她好不容易打听着今天微巳来这里,正想着制造机会偶遇,没想到一番苦心全都泡了汤。 都怪那个臭丫头!她暗暗记下仇来。 车上的微巳却在检查襄离有没有受别的伤。 修长手指翻来覆去,“哪里疼?” “屁|股。”襄离老实回答。 微巳的手顿时停下,一头雾水的说道,“蒹葭公主还打你的屁|股了?”嘶,蒹葭好歹也是公主,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襄离捂着自己的屁|股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推了一下,我……我自己摔的。” 微巳回忆了一下事发现场,想到了那块用来垫脚的石头,似乎猜到了小徒弟的心思,顿时哭笑不得,“输人不输阵,你倒是好心思。” “呃……师父,你知道我跟蒹葭吵架的事情啦?”襄离脖子一缩。 微巳眉梢微动,“你还敢说,恐怕我不在的时候你吵得很来劲吧?怎么我一来你那窜天的火焰就矮了半截?” 事情过去已经有了一会儿,襄离的性子自己也不是不了解,稍微一琢磨便能知道其中一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襄离也觉得很奇怪,“我本来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可是师父一来,我就觉得眼睛热热的……” 微巳闻言忽然拍了拍她的头,他怎么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襄离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再坚强的孩子,到了自己依赖的人身边,也会不自觉的释放自己的柔弱。 襄离确实是歪打正着,不过却意外地发现这个方法十分奏效。 好像自己可怜巴巴的处于弱势的时候,师父连说话的声音都会放轻几分。 唔,这是什么原理,感觉好像很好用。 小小的鲛人心思活跃眼珠乱转,看得微巳一巴掌拍了上去,“想什么呢?都快偷笑出声了。” 襄离赶紧遮掩自己发现的秘密,“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我们到了!” 她三步两步就跳下了车,逃也似的进了屋子里。 那活泼的背影宛如一只扑蝴蝶的狸猫,跑得也快,仿佛自己天生就长的是两只脚而不是尾巴一样。 看得微巳在身后直皱眉:这家伙真的是以优雅、美丽而闻名九州的鲛人吗?自己真的不是被黑心老板骗了买了个赝品吧? 皇宫之中。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那浑身金玉的蒹葭公主便气冲冲的回了殿内。 “殿下,殿下。”身后的侍女一路喊着,却始终追不上她的背影。 “别烦我。”蒹葭公主烦躁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昂贵的摆设、瓷器一股脑的都摔在地上。 “气死我了,都怪那个小贱|人,让我在微巳哥哥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蒹葭的鬓发散乱一团,一根金钗都随着她剧烈的动作而跌落在地。 一只布着皱纹的手捡起那支金钗放到桌子上,语气和蔼,“是谁惹我们尊贵的蒹葭殿下生气了?”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年逾不惑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可依旧姿态有度。 “姚嬷嬷。”蒹葭一头扑进自己的奶嬷嬷的怀里,抱怨的讲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情。 “气死我了,凭什么那样一个丑丫头都可以当微巳哥哥的徒弟,而他却不肯收下我!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丑丫头!”蒹葭怒道。 微巳收下秋屏,是因为秋屏是他一位故去忘年交的女儿,可这个丫头又算什么? 姚嬷嬷拍了拍蒹葭的脊背,脸上似笑非笑,“我们殿下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殿下不喜欢,除去就是。” 蒹葭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不想,可是那丫头是微巳哥哥的徒弟,今天我跟她又起了冲突,还被微巳哥哥看见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微巳哥哥肯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姚嬷嬷给她整理着鬓发,“你这孩子,除去并不一定要杀人。” “嬷嬷的意思是?”蒹葭跃跃欲试的问道。 “如果这个孩子自己走丢了,天璇君又怪得了谁呢?”那张和蔼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此时却显得如此阴霾,“如果殿下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去办。” “好。” 第9章 是个人贩子 又是一个乏味的清晨,打着哈欠又迷迷糊糊,拿着师姐给的糕点跟着师父出门,之后又是蹲在马车一旁发呆等候。 今日格外无聊,连驾车的车夫大叔都已经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还少了一个争吵斗嘴的刁蛮公主解闷,无聊指数直线上升。 襄离幽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里拿着木棍在地上戳来戳去。 忽然地上多出了一个影子,襄离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粉色妙龄女子笑眯眯的站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随着包裹的展开,热腾腾的糖果子呈现在眼前。 女子拿出一个递给襄离,语气是温和而舒缓的,“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啊?” 襄离不知道接还是不接,她本能的觉得不应该拿取陌生人的东西,接受他们的好意。 虽然那个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坏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接过,“我……我在这里等师父回来。” 女子弯了弯眼睛,“好巧啊,我也在等我家小姐,不过听说今日要很久才出来。” 女子有意搭讪襄离,“我叫阿燕,你呢?” 她看起来很和善亲切,襄离眨了眨眼睛与她攀谈起来,“我叫襄离。” 阿燕撑着下巴,“襄离啊,很好听的名字呢,今天要等很久,不如我们一起去集市逛逛吧!” 襄离有些沮丧的垂下头,“师父不让我走远。” 阿燕眨了眨眼睛,“今天要很久他才会出来呢,不如我们先一起去玩,只要赶在你师父归来之前回来不就好了?” 襄离有些动摇,她还没有去集市玩过,这样的诱|惑对她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阿燕见她神色,又加了一码,语气俏皮,“集市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那……那好吧!”襄离答应下来,“我们快去快回,师父不会发现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睡着的车夫,只要她们早去早回,说不定车夫大叔还没有醒,师父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拍即合,襄离牵着阿燕的手,上了她的马车。 襄离来了北邑也有几天,还没有好好的玩过。指望秋屏那个天天只知道练剑念书听师父话的小古板自然是痴心妄想,念着微巳一个不知道“逛街”为何物的男人带着她如此出来玩也是不可能。 于是此次跟着阿燕来到饶都的集市,竟然是襄离第一次出来玩。 北邑人举止都显得十分端庄,连街上的摊子也都摆得整整齐齐。 叫卖的商贩字正腔圆的喊着吃食的名号,引得襄离食指大动。 阿燕惯会察言观色,见到她一双眼里满是渴望便盈盈一笑,拿出了自己的荷包,“喜欢吃什么,阿燕姐姐可以给你买。” 襄离不好意思的挠头,“这……”可是她身上确实没有带钱,又不想占阿燕的便宜,于是说道,“那算我借阿燕姐姐的,等我回去还给你。” 阿燕抿唇一笑,不置可否,去了一边的摊子上给襄离买了一碗水晶饺儿。 又逛了一会儿,满目珠翠耀眼生辉,沿街叫卖不绝于耳,阿燕好似一个温柔体贴的姐姐,带着襄离东逛西逛。 襄离也不嫌累,沉浸在这繁华街道之中。 再往前走就是一座挂着红灯笼的二层小楼,看着极为精巧别致,二楼的窗户大开,还有些轻罗彩缎飞将出来,还伴随着阵阵银铃似的轻笑。 “镜花馆”三个大字描金绘朱,几乎有胭脂味扑面而来。 “阿燕姐姐,这里是哪里啊?好漂亮……”襄离天生对美好的事物十分热爱,对于这样的地方并不抗拒。 “呵,这里是茶楼啊……”阿燕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脚步却不停。 穿过摆放屏风和花卉的长廊,便到了大厅。大厅中央是一座鼓形歌台,红纱穿梭飘渺妖娆,四周桌椅如星子散落,正有姿态婀娜的少女穿梭于宾客之间端茶送水。 歌台之上是一红衣女子以扇遮面缓缓而歌,歌词听不分明,可曲调却是婉转悠扬。 台下叫好和笑声连成一片,看起来是个十分热闹的场所。 襄离驻足观看,冷不防却被阿燕一拉往院后走去。 她歪着头有些疑惑,“阿燕姐姐,我们不是来看表演喝茶的吗?” 阿燕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里带着诱哄,“是啊,不过阿燕姐姐要先去交钱。” 咿?还有这样的说法…… 襄离只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毕竟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鲛人,也许北邑有这样先交钱后落座的习俗也说不定。 她随着阿燕的脚步来到了后院,看着她与一个颇为富态的女人攀谈起来。 那女人混身上下披着绫罗绸缎,恨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移动的珠宝架,嘴角总是挂着笑,眼神还时不时的向襄离的方向瞟来,眼里露出算计的神色。 襄离在一旁十分不安,她总觉得这样的场景看起来有些古怪,而那个富态的女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又带着不善。 终于,在看到阿燕和女子比划手势的时候,襄离的瞳孔猛的一缩。 那是谈论价钱的手势,她小时候常常看到奴隶主与人这行谈论价钱,卖掉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鲛人女奴。 阿燕姐姐是来交钱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心头的疑虑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然而阿燕那个善良姐姐的形象还没有崩塌。 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被塞进了阿燕的手里,她面上的笑容灿烂的几乎谄媚。 “剩下的我让人去楼上拿给你,你先去外面等着就是。”那富态的女人说道。 “阿燕姐姐……”心头蓦的一|沉,襄离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布料却毫不留恋的从手中溜走,她只是冷冷看了襄离一眼,便转身离去。 襄离拔腿就想要追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耳边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富态的女人说道,“哎呀,还想跑,你姐姐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就别想三想四了,日后就待在我镜花馆吧!” 那点余温终于化作灰烬,襄离睁大了眼睛,心头一片茫然:阿燕她……把自己卖了? 第10章 拐卖与反拐卖 细碎话语仿佛恶魔的咒语在耳边萦绕,襄离也逐渐从中获取了一点信息。 富态的女人是镜花馆的老板,而镜花馆也并非阿燕口中的什么茶楼,而是一家青楼。 或许与襄离同龄的孩子还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对于襄离而言,这些秦楼楚馆已经打上了“三教九流”的标签。 醉酒而粗鲁的男人,零碎又凄楚的哭声,还有那些辱骂和鞭打…… 一切的一切,几乎又将她拉回到了那个潮湿阴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她的力气太小,挣脱不了按在肩膀上的肥腻手掌,也无法阻碍那些意味不明的笑声钻入耳朵。 襄离的意识还是恍惚的,阿燕上一刻还如同一个大姐姐一样温柔,下一刻却好像变了一个人,狠心无情的将她推入狼窝。 路过大厅,她又见到了阿燕。 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是摊开的一片银叶子,那是卖掉襄离换来的。 她还在等待,等着过后老板娘送来剩下的钱。 她看见了襄离,却好似看一件货物一般,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 你怎么能这样!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为了钱卖掉无辜的女孩。 心中的恨意破土而出,如同襄离握紧了拳,却被手腕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那是一串鳞片,做成手链的模样,挂在腕间。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结束了换牙,而鲛人则是完成第一次褪鳞。 半透明的浅蓝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被镀上了一条金边,美不胜收。 这是襄离的鳞片,她很喜欢,所以仿照微巳给她做的贝壳项链,串了一串手链挂在腕间。 襄离将那串手链拽在手心,心里恶狠狠的想着,既然你不是什么好人,那我也不需要对你客气。 相比较于一个稚嫩瘦弱的女孩,一个鲛人的吸引力应该更大吧? 按照襄离自己的估量,鲛人在北邑人的心中,应当还是奇货可居的,毕竟在幽国的时候,达官贵人都以养鲛为荣,谁家要是买了一个鲛人供养,那可是要大开宴饮庆贺的好事。 老板娘压着襄离走到楼上,似乎远离了吵嚷的人群,襄离将那串鳞片手链握在手里,挤眉弄眼的对她说道,“老板娘,我要跟你说个秘密。” 显然那老板娘不认为襄离有什么秘密足够吸引自己,敷衍着跟她说道,“你一个小丫头还能有什么秘密。” 襄离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当然是关于这个的秘密,我保证你不会吃亏。” 老板娘眼睛一亮,将她拉到一边,“说吧,我看看你一个小丫头,还能跟我谈什么生意。” 襄离指着楼下坐着的阿燕,“那个女人把我卖掉了对不对?” 老板娘挑了挑眉,“没错,她把你卖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襄离皱了皱鼻子,她当年可是被微巳以五千金买走的,怎么还降价了! 按耐下心中的不悦,襄离跟老板娘说道,“那你可吃亏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远远超过这一百两的价值。” 老板娘眯了眼,十分期待她后面要说的话。 襄离却开始卖起了关子,“不过我要是让你赚到了一大笔钱,你要放了我。” 老板娘挂着笑,“你要是真能让我发财,别说放了你,我还要给你钱呢!” 襄离这才满意,脚尖再地板上点着,一副谈判的模样,“下面那个卖我的女人,其实是我家养着的一个鲛人,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拐走了我,要将我卖掉换路费。” 老板娘瞪大眼睛,一脸的质疑,“开什么玩笑,鲛人?那可是金贵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大街上跑。” 那东西可是十分值钱,要是有一只鲛人,日日产珠,她还开什么青楼? 襄离看着她不相信的样子,也不多做解释,拿出手里的鳞片手链给她看,“喏,给你看,这就是鲛人的鳞片。” 白嫩的手心里,一串流光溢彩的淡蓝鳞片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 老板娘楞楞地拿过来翻来覆去的观看,摸了又摸,感受着鳞片那微凉如玉的手感,又对着灯光看了看内里的纹理,呆呆的说道,“我的个乖乖,这还真的是鲛人鳞片。” 鲛人鳞片不仅仅可以入药,是一种名贵的药材,而且还可以用来铸造和装饰。 小小的一个鳞片便等同于一片金子。 老板娘原本对襄离身份的怀疑也打消了,有着这样的鳞片手链,家里一定很有钱,真的可能养着一只鲛人。 且那个阿燕虽然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却仍旧是好看的,符合传闻。 只是谁也没料想到,家养的鲛人包藏祸心,拐卖了女孩出来换钱。 这样一想,襄离的身份一定也非同一般不可得罪。 老板娘的脸上挂了笑,恭恭敬敬地将鳞片还给襄离,“那这位小姐的意思是?” 襄离指着楼下的阿燕,“既然她这么坏,就把她卖给你好了。” 老板娘大喜过望,笑得脸上的肉都颤了一颤,“您是说真的?” 要知道一个鲛人十分昂贵,往往只有去幽国才能买到,在北邑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真的。”襄离斩钉截铁道。 小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卖掉的是什么金贵东西,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怨气,恐怕要的钱也不会很多。老板娘心中以为捡了大便宜,连忙问道,“那这位小姐您打算怎么卖这个鲛人?” 襄离心中仍然记仇那个一百两,心道原来我在你看来就值一百两,那你也贵不到哪里去,于是一跺脚,“就一百两好了!” 老板娘连忙答应,“好好,我马上给您送来银子。”心中却窃喜,果然遇到了冤大头,一个鲛人才卖了一百两银子。 襄离立即被奉为上座,不多时便有人为她端茶送水递点心,而她也在二楼悠哉悠哉的看着楼下的歌舞。 而正得意洋洋数钱的阿燕却遭了殃,身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四个大汉,粗声粗气的说道,“就是她!” 随后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拖离座位。 “你们是谁,你们放开我!”阿燕大声挣扎呼救。 可是这样的事在镜花馆实在是司空见惯,她的挣扎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而襄离则翘着脚在二楼嗑着瓜子,心中暗道,坏女人,让你欺负我,我襄离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第11章 闯入镜花馆 今天的天气不错,微风徐徐,老石的脸上盖着一片宽大的树叶,兀自仰倒在马车上,睡的天昏地暗,呼噜声几乎能穿出十里。 忽然美梦被打断,老石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摇了摇。他有些不耐烦的睁开了眼,想要看看是谁扰人清梦,却猛然睁大眼睛。 “天璇君!”摇醒他之人正是微巳。 老石不禁拍了拍脑袋,哎呦呦,这都是什么时辰了,天璇君授课都回来了,他还在蒙头睡大觉。 微巳也有些无奈,他回来之时并未见到襄离,正要询问老石,却发现他睡得酣畅。 “襄离呢?”他问道。 老石行礼之后跳下车来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那身穿杏衣的活泼丫头,老石放开嗓子,“襄离啊,快回来,天璇君回来啦!” 树叶婆娑,只闻断断续续的沙沙声响,却并没有襄离的回应。 咦,那丫头去哪里了? 老石苦着脸回过头,一脸歉然,“天璇君……这……”这可怎么办,他一时贪睡,却把人给看丢了。 微巳皱了皱眉,“许是襄离自己贪玩,先找找看。” 老石点了点头,“也是,天璇君您不要太担心……” 他正好劝微巳宽心,却听闻远处一阵脆生呼唤由远及近,“微巳哥哥!” 蒹葭一身粉衣雍容华贵,满鬓珠翠耀得眉目生辉,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马车,脸上满是蜜糖般的笑容,“微巳哥哥今天辛苦了,蒹葭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酒楼,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言笑晏晏,好似昨日的冲突龃龉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微巳心中挂念襄离,淡淡拒绝,“我今日还有事,不能陪殿下一起,还请殿下赎罪。” 蒹葭不依不饶,“还有什么事要忙,微巳哥哥自从去了一趟幽国,已经好久没有陪过蒹葭了。” 微巳面上波澜不兴,言语却仍旧是温和谦让的,“还请殿下见谅。” 蒹葭见他几番拒绝,终于变了脸色,“微巳哥哥是不是还是因为昨日的事生我的气?” “在下不敢。” “你就是!” 蒹葭跺脚,“今天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已经没了,怎么你还是不肯正眼看我,她究竟哪里比我好!” 少女言语咄咄逼人,却无意间透露出对襄离的嫉妒与不满。 微巳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殿下……”他本想对蒹葭致歉,解释自己只是担心襄离的安危,却隐隐发现有什么不对。 自己从头至尾从未与蒹葭提起过襄离不见之事,她究竟是如何得知? 难道襄离并非自己贪玩走失,而是与蒹葭有关? 想到这里微巳凝视着那骄傲刁蛮的公主,缓缓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襄离不见一事的,难道说这件事与殿下有关系?” 他收敛容色的时候看起来极为严肃吓人,清冷容貌几如雪刻冰雕,平日里温柔和善的言语也变得似冰刀般锋芒外露。 蒹葭看着他的眼睛,心虚的不行,不禁后退一步。却仍旧梗着脖子说道,“微巳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的年纪太轻,还没有学会如何不动声色地说谎。开口说话的时候不禁别过脸去,好像生怕别人从自己的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可是这样却显得十分欲盖弥彰。 微巳心中几乎已经有了定论,修建圆/润的指甲不禁深陷掌心肉内。 “殿下把她怎么样了?”他终于开口。 “我……我没有……”蒹葭哪里敢说让人把襄离卖去了青楼,如果说了出来,恐怕微巳会很生气吧? “殿下。”微巳眉宇间褶皱更深,连带着语气都严肃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蒹葭不禁打了个哆嗦,在这样的威势下,年轻的女孩没有什么抵抗力,喃喃说道,“镜花馆,我让人把她带去了镜花馆……” 镜花馆。 少年盛名的铸剑师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只是吩咐老石驾车而去。 简洁的青骨马车一骑绝尘,蒹葭双手紧紧握着放在胸前,隐约觉得自己离微巳哥哥越来越远。 训练有素的马匹带着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车内的微巳却无心观看街景。 碧铜司的马车都是特制的,车辕上打着青铜的巨鼎烙印。 而碧铜司那样的地方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无疑是神圣而陌生的,俊美的宝马驾驶着庄严车驾,一路之上吸引了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人驻足眺望离去的方向,炙-热的视线都黏着在马车上,想要看看这马车究竟去往何方。 直到那扬起的尘土在镜花馆的门口落定。 围观百姓:“……” 天啊,这年头碧铜司的大人们已经这么腐-败了吗?青天白日的就不顾及颜面的要去秦楼楚馆? 惊异的目光直直投在马车上,却在见到车上那人下来时更为震惊。 俊美无俦的青年白衣青氅,及腰的乌丝束以玉冠,那人是北邑最年轻的北斗君,也是有史以来最为天才的铸剑师。 此时已经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了他,却仍旧无法将目光收回。 话说回来,天璇君逛镜花馆……算是倒贴吧? 毕竟整个镜花馆的姑娘都比不上人家一个衣裳角。 微巳却好似一无所知,马车一停下就匆匆进了镜花馆。 白衣青氅的青年仿佛一个砸场子的存在,轻而易举的引起惊呼声一片。 娇羞的姑娘虽然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却还是用手帕、扇子、茶杯挡住脸,眼睛还忍不住往他的身上乱飘。 更有大胆的女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强行摔倒向他身上挂去。 “哎哟!”那女郎一声惊呼。 微巳却如临大敌一般红着脸躲了开,任由那姑娘跌在地上。 “失礼。”他近乎慌张的说道。 扑鼻的脂粉气和飘渺萦绕的歌声令他愈发慌乱,襄离就是被带来了这里吗? 微巳皱了皱眉,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而襄离还是个孩子,倘若襄离真的被带来这里,那一定十分危险。 一阵窃窃私语声却适时在耳边响起: “听说了吗,老板娘好像买了个鲛人!” “什么,那可是稀罕玩意!” 第12章 银子被没收 鲛人两个字在耳边回荡,微巳只觉得脑海中有一口古钟,正有人不停的捶撞,当他的头都嗡嗡响起。 鲛人……难道襄离的身份被发现了? 一个鲛人,多么诱-人的词汇。 它代表的财富、荣华、前途……都是令人无比垂涎的。 而在北邑人的心中,鲛人并不算是人,它是宠物,是产钱的死物,充其量只是名贵的货品。 如果襄离的身份被发现,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微巳的脸色苍白起来。 转身回头,白衣如浪掀起连绵海潮。 俊美秀雅的青年低头询问,“你们说的鲛人,是真的吗?” 微巳皱着眉,墨色浓染的眉音愁色愈发清晰,长长的发丝垂落,带着若有若无的清冷梅香。 似神衹低头,仙君垂问。 镜花馆的女郎脸上骤然浮出两团胭脂,眼珠子盯着他连转都不舍得一转,喃喃道,“什么……哦……鲛……鲛人,据说是真的,老板娘正遣人运了海水验证,此时正在后院呢……” 微巳记下,“多谢。” 惊鸿一瞥宛如逝眼,女郎呆立原地。 微巳顺着长廊往后院而去,刚一走近就听到了凌厉的鞭子声响。 “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哭!”鞭响过后便是急声怒斥。 “唔……唔唔唔!”那人似乎被堵着嘴,却仍旧在死命挣扎。 “还不掉眼泪,快哭啊,让老娘看看你是不是鲛人!”富态的老板娘挽着袖子叉着腰,一番鞭打累得自己都气喘吁吁。 “老板娘,要不算了吧……等一会海水就来了,不如先拔点鳞片卖掉……”一旁有伙计劝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给我哭!”老板娘推开伙计,鞭声一响。 破空之声划破天际,连带着微巳的心都抽了一抽。 襄离当年就是因为不会哭才小小年纪就被奴隶主拿去黑市卖掉。 微巳身上并没有带兵刃,当即运指如风凌空一斩,剑气凝结幻化实体,大门应声而开。 “砰——” “住手。”微巳闯入门中,想要解救惨遭毒打的襄离,见到那被捆住的人却不禁一愣。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女子,并不是襄离。 镜花馆老板娘和伙计也呆立住了,“你……你是谁?” 被捆住的女子死命挣扎吐出嘴里塞的破布,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姣好的脸庞如花猫一般,“天璇君,救我!” 微巳的神情一凝,“你是谁?你认识我?” 被捆住当作鲛人鞭打的女人自然就是阿燕,她在蒹葭公主的身边伺候,自然认识天璇君微巳。 她挣扎着跪到地上,一身衣衫残破凌乱,浑身的伤痕令她疼的瑟缩,“天璇君求求您救救我吧,我是蒹葭殿下-身边的阿燕啊!” “阿燕?”微巳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阿燕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我是被人卖来这里的。” 微巳还没有开口继续询问,就听到老板娘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尖声喊着,“你可不能走啊,你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你走了我的银子不就打了水漂了嘛!” 闻言微巳脸色一-沉,他已经猜到了其中一二,心中却仍旧有疑虑。 “襄离呢?”微巳看着地上形容凄惨的阿燕问道。 阿燕又气又怒,她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拜襄离所赐,谁能想到小小一个丫头鬼点子那么多,不知道跟老板娘说了什么,反倒把自己给卖了。 她本来正得意洋洋的坐在一楼等着结尾款,却被人押来这里。 那些人言之凿凿说自己是什么鲛人,不容辩驳的就把自己绑了起来。 要不是天璇君及时赶来,她恐怕还要被那个女人打。 可纵然心里对襄离千般怨恨,却不能说出真相。 于是阿燕只好沉默不言。 “略略略,臭女人,你怎么不说了?”清脆又的声音朗朗响起。 这声音太过熟悉,微巳惊喜回头。 襄离怀里还抱着许多零嘴儿,嘴里也鼓鼓囊囊塞着许多,真是难为她忙里抽闲还要为自己打抱不平。 微巳见她无恙,心中大石总算落下,“怎么回事?” 襄离终于等到微巳来撑腰,气势都高了两三丈。 她指着地上的阿燕说道,“师父,就是这个女人,她要拐卖我!” 襄离嘴巴一扁,“她说要带我去集市逛逛,结果就把我带来了镜花馆,还拿了老板娘的钱卖了我。” 她忿忿不平,“要不是我机智聪明反应快,就被这个坏女人给坑了!” “是吗?”微巳没有继续当场追问后来襄离是如何把阿燕推入火坑,只是看着阿燕的眼神骤然变冷。 阿燕不禁将身子蜷缩的更紧,躲开微巳的目光。 “银子。”微巳突然伸出手放到襄离的面前。 “什么银子?”襄离吃零食的手突然愣住,别开脸装傻。 “当然是卖身的银子~”微巳挑了挑眉,手指一动。 襄离捂着腰间布袋,哭丧着脸,“师父我今天经历这么坎坷,这点银子给我当精神损失费吧!” “咳!”微巳清咳一声,手却毫不客气的拿走襄离紧紧护着的小布袋,扔到老板娘的怀里。 老板娘赶紧接住,表情为难,“可是大人,那可是鲛人……”她本来可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来着。 微巳神色不动指了指一旁的阿燕,“鲛人泣泪成珠,你看看她是鲛人?” 阿燕脸上涕泗横流,可是很明显,那些眼泪并没有变成珍珠滚落。 老板娘呆住了,颓然放阿燕离开。 而襄离则跳着高,急得满头是汗,“师父你不能这样,那是我的!” 微巳却将她一把扛起来,“我让你乖乖等我,结果你偷偷跑出来玩,还差点被人拐卖,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襄离在他的肩膀上扭来扭去,“可是我自己化险为夷了呀!” 微巳轻笑一声,扛着她穿过长廊。 原本高不可攀的仙人再次出现竟然扛着一个女孩儿,而那个女孩还十分不乐意的挣扎着,直把镜花馆的女郎们看傻了眼。 “看来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是不行。”微巳淡淡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襄离心中一喜,停下挣扎。 “唔,明天准备考取云中学宫。” 考试?云中学宫?襄离哀嚎,“不要啊师父!” 第13章 考试要鱼命 但是无论襄离怎样表达自己对进入云中学宫的抗拒,这件事情还是一锤定音。 襄离苦着脸,“师父,我真的要去云中学宫吗?” 正在看书的微巳默默翻了一页书,“嗯。” 灯下美人,白衣如梦。可惜现在在襄离看来,那个闲适优雅的大美人就跟魔鬼差不多。 开什么玩笑,进云中学宫??! 什么时候师父才能认清楚我不是学习这块料的真相啊! “师父……”襄离拉长声音试图撒娇耍赖,却在微巳的一个眼神下戛然而止。 微巳合上书,冷冷瞥去一眼,“还有,云中学宫必须要你自己考进去,这些是入学要考的书籍,你好好准备吧。” 看着桌上那半人高的书,襄离心如死灰,小声问道,“师父,我要是考不进去怎么办?” 她好歹也是天璇君的徒弟,要是考不进去,师父应该会开后门让自己进去吧?考试诶,想想就可怕。 微巳凝眉,“你若是真的考不上,我同司学说一说,让你进学宫旁听也不是不可。” 襄离拍着胸口大呼庆幸,却听闻微巳继续道: “反正学宫内打扫茅厕的仆役还是缺的。” 襄离:“……” 堂堂天璇君的二弟子打扫茅厕,这已经不是区区颜面扫地可以概括的了。 “可是师父……”襄离心有不甘的问道,“为什么师姐就不用进云中学宫,只有我要考啊?” 微巳怎么看也不是偏心眼的人呀。 “唔,秋屏啊,她心性坚韧待事执着,正似磐石无转移。而学宫之中所教所习均是钻研开拓之道,与秋屏性格不符。”微巳斟酌着词句说道。 襄离:“……” 她好像听明白了,师父不就是在说师姐一根筋不会动脑子,不适合云中学宫吗? 呜呜呜,可是她就会动脑了吗? 襄离扭捏道:“那个师父……其实我也不聪明,不如就让我跟师姐一起在家里学习吧!” 恰好此时敲门声起,枫红衣衫的少女端着茶水点心推门而入,正是秋屏来了。 微巳缓缓说道,“正好你师姐来了,让你师姐跟你说说她每日都要做些什么。” 秋屏只觉得小师妹的眼神灼-热而期盼的打在自己的身上,弄得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可是这是师父问话,她也只好端正神色字正腔圆的说道,“我每日卯时起,院中挥剑一千次,刺木桩三千次,背诵《天汲宝典》,辨认矿石草药一百种……” 这这这……师姐每天过的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刺木桩三千次,那岂不就是啄木鸟? 襄离哭的心都有了,她只是一条产自深海的咸鱼,并不是什么啄木鸟,师姐每日做的事情对于她而言简直如同要命。 等到秋屏说完,微巳的眼神淡淡却仿佛带着笑意,轻飘飘的看向襄离,“怎么,还要跟师姐一起吗?” 襄离浑身一个机灵,抱起了桌子上的书,“我这就去看书准备考云中学宫!” 看着她落荒而逃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巳的目光突然深远起来。 都说鲛人性格柔弱逆来顺受,可襄离这般的却颇为灵慧聪敏,也许是人类的思想过于狭隘,没有好好地认识一下鲛人这个美丽而神秘的种族。 秋屏还如往常一般侍立在微巳身侧,却见他转着手中的茶杯悠悠说道,“秋屏,要是襄离来求你帮她作弊,你可不许帮她。” 襄离那孩子虽然聪明,但是性格懒散,肯定不会乖乖准备考试。她自然知道来求自己没什么结果,保不齐就转头对秋屏动了心思。 而自己这个大徒弟面硬心软,让襄离那个鬼灵精一撒娇,绝对倒戈相向。 “是。”秋屏对于他的命令,向来无有不从。 院中的紫藤花开了,淡紫色的花垂到花架之下,慵懒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一扇小窗被木棍支起,露出内里一方天地。小小的桌案摆满书籍纸张,清风徐来,幽幽墨砚里落了三两淡紫花瓣,连着那艰难晦涩的书籍都在它手里翻了几页。 书案前,年岁不大的少女埋头在书山里,柔-软的发丝本是乖巧的窝在肩背,却调皮的随风探出几缕发丝。湛蓝的裙子依偎在脚边,微微拂动的裙角,宛如海湾泛起的涟漪。 “青羽凤凰石,产自詹山,色青,有羽毛纹路,与天河石……”襄离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却死活也想不起来青羽凤凰石可以与那些矿石合用,使铸造出的器物可以在夜里发出荧光。 她绝望的摊开手臂把自己砸到桌子上,哀叹道,“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背完啊!” 很快就要参加云中学宫的选拔考试了,可是她背过的书还没有全部的三分之一,还不算她背了忘,忘了背。 襄离绝望的想着,果然鲛人就是鱼,鱼的记忆很短的,她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么多东西。 一点灵光忽然闪现。 师父是天璇君,更是在云中学宫授课,他肯定知道云中学宫的考试要考什么!襄离眼睛一亮,整个人来了精神。 可是……她又软软的趴了回去,师父那么君子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等等,襄离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虽然师父不肯告诉她,但是师姐在师父身边那么久,她肯定知道的。 嘿嘿嘿,想到这里,襄离不禁笑了出声。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院外的红衣少女挥汗如雨,兢兢业业的当自己的啄木鸟,不懈的刺着木桩。 “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襄离抽了抽嘴角,师父对师姐的评价果然没有错,这也太执着了吧。 清了清嗓子,襄离拿出最甜美的声音喊着,“师姐休息一下吧,我带了甜水给你。” 红衣少女收剑而立,丝毫没有意识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的适用性,带着一脸师妹长大了了的欣慰,从襄离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了甜水。 练剑实在辛苦,她喝得豪迈,一饮而尽。 襄离在一旁看着那白瓷碗放回到托盘里,笑眯眯的说道,“师姐,你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一定知道云中学宫的选拔考试考什么对不对?” 第14章 燃血犀照 小院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秋屏的一口甜水还没有咽干净,就听到襄离如此发问。 唔,师父这也太神机妙算了,师妹果然来找自己了。 想到师父的嘱托,秋屏顶着一张因咳嗽而涨红的脸,努力摆出一副铁面无私来,“师妹,作弊是不对的。” 襄离扁了扁嘴,抱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好笨,实在是背不完了,师姐你就告诉我嘛~” 天啊,师妹这是跟自己撒娇吗? 刚才因为练剑而酸痛不已的手臂在襄离的摇晃下,奇迹一般的仿佛放在了棉花上,舒服的不得了,可是秋屏却不能违背师命,神色更是尴尬,“不行,不能告诉你。” “师姐~~”襄离的声音更软。师父不是说吃人嘴短嘛,怎么师姐喝了自己的甜水还是毫无所动? 秋屏抵死忍着自己答应下来的欲-望,别过脸去,“不可以,师父吩咐过的,我不能帮你作弊。而且你也不用去找师父,他闭关了。” 说完便从襄离的怀中,艰难的拔出手臂,转过身继续当啄木鸟。 襄离:“……” 不是吧师父,你连秋屏师姐这条路都给我断了,徒弟真的背不下那么多书呀! 头顶似乎乌云笼罩,襄离的腰都弯了下来。 但是刚才从秋屏的话中,襄离却捕捉到了一点信息。 师父已经闭关了。 微巳闭关通常只有两种情形,一种是武功修为的突破,一种是专心冶炼锻造神兵。 这些日子里也没看见他灵光一闪有所了悟,自然就不会闭关练功,于是很有可能就是后一种。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微巳现在一定是在瞬灵阁闭关。 襄离眼珠一转,露出了一个堪称狡黠的笑容。 既然师父不肯告诉我,那我就偷偷去瞬灵阁看看,如果是师父出题,那么肯定有留下的线索。 不过做这样的事,肯定不能青天白日的上门给师父抓小辫子,襄离决定等到晚上。 是夜。 长风呜咽过耳,夜色漆黑如墨,青翠而高大的松柏在白石地砖上投映出怪异的影子。 碧铜司白日里走动的人就很少,夜里就更少,四处一片寂静。襄离放轻了脚步,悄悄接近了瞬灵阁。 瞬灵阁建于高处,形制古朴。此时漫天星斗笼罩楼阁上空,淡淡星辉之下更显庄严。 自从上一次为救襄离弄坏了门锁,瞬灵阁的大门索性就再也没有修过。 襄离推开一条缝把自己挤-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瞬灵阁中最显眼的即为那个占据半壁江山的半死熔池,此时熊熊火焰铺满池底,宛如开了一池业火红莲。 池底原本黝黑的石头龟裂开来,从中窜出赤红的岩浆,噼里啪啦的炸出些许火星。 数十道玄铁锁链从半死熔池四周而起,跨越火焰,束缚住中央的白玉高柱。 而柱子的中央即为模形,烧红的铁水注入,在白玉凹槽之上汇聚出雏形。赤红与雪白对比鲜明,宛如一只手臂上新生而出的血脉。 铁水滚动着,仿佛有着生命,更似手臂上搏动的血脉。 瞬灵阁不知何时屋顶大开,星辉流泻月光铺洒,四周气流涌动不休,好似在给即将出世的神兵赋灵。 光影变幻,那些矿石铁砂仿佛也有了生命,细小的光尘从盛放它们的青铜鼎中升起,奔赴这场盛宴。 而微巳,则是这场盛宴的主宰者。 平日里温和的青年此时神情肃穆而神圣,完全沉浸在这场仪式当中。 绣着星辰简图的白衣束起了袖口,玉冠半缚的发丝微微拂动,他闭着眼睛,长睫低垂,静颜如玉。 金色的符文从他的脚下升起,环绕周身,最后归寂于他的掌心。 微巳伸出了右手,并指为刀,在空中缓缓刻下一笔。这一笔来得极为艰难,好像他划破的并非空气,而是千重巨浪。 此为赋名。 这......这就是铸剑吗? 襄离的脚步几乎定在了原地,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微巳,心中思绪翻涌如潮。 他们都叫他天璇君,是北邑最年轻的天才铸剑师。 没错,天才。 这样的铸剑已经不是人间庸事,而是一场天人和合。 襄离小时候听母亲说,在她们生活的无霜海,每年的六月初九,她们就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来祷告祭天。 蓝天碧海,美丽的鲛人跃出水面,唱着娓娓动听的歌曲,手持着贝壳做成的灯盏,引导着鱼群迁徙归家。 她们成群结伴,划出不同的弧度,带出的一串珍珠一般的浪尾。 襄离在母亲的怀里,听着这个故事沉醉。那该是多美的画面,才能去取悦上天。 而微巳的铸剑仪式,也是那样的美。 是这样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垂怜吧,所以甘心那些神兵利器借他的手诞生世间。 而此时,微巳已经完成了第二笔赋名。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人闯入,仍旧专心致志于自己的仪式。 襄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警告自己切末沉迷美色,今天来干的正经事是来看看微巳有没有云中学宫的考试试题。 都怪微巳,就不能好好当一个抡铁的,把自己目光都吸引去了,险些误了大事。 襄离痛惜着逝去的时间,正要往一旁的书案走去,路过半死熔池的时候却被那突然窜起的灼-热火焰吓了一跳。 她连连后退,却不慎将身侧放置的一捧紫色矿沙碰倒。 那名贵的紫金砂跌入半死熔池,瞬间引起火龙扑袭。 忽然之间,以那熔池为中心,整个瞬灵阁都开始了摇晃。数十道玄铁链束缚的白玉模具亦震动起来,好像欲脱离而出。 灵气崩溃辉华散乱,连逸散出的光尘都无影无踪。 襄离只觉得脚下不稳,整个人直直的要跌进熔池之内。 烫人的温度燎上衣衫,没顶的恐惧喜袭上心头,她突然哭了出来,“师父!” 微巳身周的金色符文霎时间消失殆尽,闭合的双眼倏然睁开,他几乎化身流光,一把将即将跌入熔池的襄离拉住。 也正因为他的收手,瞬灵阁内瞬息万变,天摇地动间半死熔池忽然裂开,数十条玄铁锁链应声而断,白玉石柱好似活了一般遁入半死熔池。 “轰”的一声,热浪席卷了整个瞬灵阁。 第15章 泣成珠 一声巨响过后,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的浪潮海啸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在刹那间,满地石砖寸寸化为尘土,周遭一切处处碾作虚无。 那样的压力冲击之下,顷刻便能将人混身骨骼压断,襄离害怕的闭上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如期到来,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不禁瞳孔一缩。 微巳一手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另一手按在地面,鲜红的血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着,落到地面却又交织成一片血雾。 血色的雾内金华流转漂浮半空,将所有扑向二人的碎石飞沙隔绝在外,好似一个结界一般。 微巳宛如一个天神,为她挡下所有灾祸。 一声沉沉的闷哼,一缕血色淌下苍白嘴角,滴滴落在地面之上,又化为血雾,成为结界的一部分。 “师......师父。”后怕涌上心头,襄离浑身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抱上微巳的身子,“师父你哪里受伤了?” 襄离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眼里水光一片。 “师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喋喋念着,阐述自己的罪过。她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伤害微巳,不要带走他。 搂着她的那只手忽然一动,抚上了她头顶早已散乱的发髻。 尘埃落定,天地寂静。 微巳的左眼中似乎有一抹奇异的流光盘旋,许久才归为平静。 可是纵然那抹流光隐去,这只眼睛却显得比另一只要暗沉一些。 刺痛接踵而来,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稍作缓和。 数息过后,微巳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仍旧是温和的,“小襄离可真是厉害,我上次炸炉还是七岁的时候。” 他忍着胸腔内的气血翻涌勉强笑了笑,正要再出口安慰几句这个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徒弟,却见到地面上的什么忽然闪烁了一下。 珍珠滚落,莹润光泽。 微巳微微吃了一惊,却见到怀里的襄离脸上滚落两行清泪。 泪水离了脸颊,顿时化为珍珠,滚落在一地废墟尘埃之中。 襄离她,哭了。 在凌厉鞭子下未曾哭泣,被迫离开母亲贩卖为奴也不曾哭泣,此时却因微巳淌下了眼泪。 微巳的心,忽然就乱了。 他脸上有着明显的茫然,襄离是害怕了吗?还是担心自己会处罚她? 虽然不明白原因,犹豫一下还是拍着襄离的背安慰,“怕什么,已经过去了,而且师父跟你保证,这件事不罚你。”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襄离哭得更大声,她在泪眼婆娑里仔细打量了一眼微巳,确定他不会死掉,马上俯身钻进他的怀里,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她哭得打嗝,“呜呜呜,师父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 刚才危难关头,微巳强行使用燃血咒为她撑-开结界护她无恙,自己却因反噬受了不轻的内伤,连同左眼都不知是否受了牵连,此刻模糊一片。 给她这么一抱,一口气都差点没上来。 喟叹一声却又不忍推开,这丫头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吧? 微巳明明欣悦得弯了眼,却佯怒道,“瞎说什么呢,师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你想继承我的瞬灵阁还有的熬呢!” “我不要瞬灵阁,我要师父!”襄离在微巳雪白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泪鼻涕,抬起头来说道。 “好好好,要师父。”微巳无奈妥协,却不嫌弃襄离蹭在他身上的污秽,反而伸出手来替她拭泪。 “小鲛人,别人哭掉金豆子,你哭掉珍珠,等会我可得好好捡一捡,保不齐能换不少名贵矿材。”他打趣道。 襄离自从上次镜花馆一事,忽然懂得了钱的妙用,听到此话连忙用手捂着地上的珍珠,“这是襄离哭出来的,是襄离的。” 可是想到方才微巳以命护她,她又挣扎道,“唔......师父拿也可以啦。” 微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因伤势呛咳起来。 他本是半跪在地,此时站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 襄离正要去伸手扶他,却听到令自己汗毛倒竖的质问,“今日-你炸炉一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 微巳拖长了声音,“小襄离,你得告诉我你偷偷跑来瞬灵阁干什么。” 襄离顿时头皮发麻,“那个......师父......” 她一边眼神游移不定,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一边琢磨着逃生路线,打算趁着微巳伤后不便逃之夭夭。 “我知道了,小襄离是来偷试题的吧?”微巳一针见血,不等襄离编出理由就说出真相。 襄离羞臊得满脸通红,双手捂上了脸,“对不起师父!” 微巳略一挑眉,看来自己是说对了。 师父的威严顿时显现出来,青年负手而立,“知道错了还不赶紧回去背书,云中学宫的选拔考试可没有几天了。” “是!”心中的鬼蜮伎俩被无情戳破,襄离哪里还有脸待下去,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废墟之上,只余下微巳一人。 一场猝不及防的灾祸,在今夜显得犹为令人瞩目,刚才剑炉爆炸的声响,应当也吓到了不少人。 遍地残垣,凌乱不堪。 那人的白衣染了些微血色,夜风吹拂之下,如雪浪翻飞。 披一身溶溶月华,顶漫天璀璨辰星,他在如此狼狈的场景中,格外淡然。 微巳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方才受伤的左眼。 那只眼睛的视野依旧是朦胧的,却在一抹神秘流光的引导下,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冰蓝色的鳞片熠熠生辉,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边,优美的鱼尾带出丈许高的浪花,可她的腰肢却是柔韧的,在空中划出弧线。 她的肌肤雪白,裹着一身浅色的衣衫,面容极为清艳动人。沾湿的长发流泄一身,颜色好像是深海湛蓝至极而形成的墨色,更与海水浪花融-为-一-体。 她戴着珊瑚王冠,海水在她的手中凝结为冰剑,所指之处,尽化冰霜。 她是谁? 微巳忽然放下了手,释然一笑。出现在幻境中的她,是自由的鲛人,更是海中的王,也许也是......未来别样的光。 漫天的星斗不知何时变换了轨迹,朝着命运的方向驶行。 第16章 一个大夫 自从昨夜瞬灵阁的意外过后,襄离老老实实的背了一天的书,可是心里总是觉得难过和不安。 那天为了保护她,师父一定受了不轻的伤。 思来想去,襄离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好像怀里揣了一只小兔子,总是不安分的四处跌跌撞撞。 算了算了,就算师父骂我,说我不务正业不好好背书,我也要去看看他。 如此下定决心,襄离便干脆果断的放下书本出了门,一路往微巳的房间跑去。 她一边跑着,一边埋着头思虑着等下看到师父如何说起,刚一拐角进门却不留神却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她年纪不大骨头尚轻,反倒把自己跌了出去。 屁股还没着地,便被人一把扶了起来。 襄离还没抬头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便先嗅到一阵草木清香,好像是来自兰草之类的植物,十分淡雅宜人。 撞到的那人长得也很文雅,一身青衣衬的人好似幽篁劲竹,头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挽起,眉长而淡,面白而清,仿佛刚从书卷里走下来的书生。 襄离好奇的看着他,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在师父的房间里。 那人脾气很好,也很有教养,含笑而立,动作舒缓,见到襄离毫不客气的打量也不生气,只是合上手里的药箱回身嘱托,“天璇君既然负伤,宜当静养,此次学宫选拔若是不便,大可不必出席。” 看着微巳颔首而应,襄离的心中却打起了小算盘。 目送青衣人抬步离开,襄离几步就来到了微巳的榻前,“师父,那个人是大夫吗?” 她仔细观察着微巳,只觉得他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唇色也十分暗淡,两眼之间更是系了一条薄纱,好似是为了遮光。 他半倚半靠在榻上,更是要嘱托静养,显然伤势显重,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是轻快的。 微巳招了招手,示意襄离上前,“那可不是普通的大夫,他是北邑的天玑君,最擅岐黄之术。” “可是刚才那个人看起来......”襄离睁大了眼睛,在心中疑惑,那个人看起来气质平和,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他竟然就是北斗七君之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微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传言并都属实。不过不急,日后你会一个一个的认识他们。” 他意有所指,如果襄离进入了云中学宫,那她肯定也会接触到北斗七君。 襄离显然意会,顿时扁了扁嘴,刚才心中打得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起来。 “师父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不能参加云中学宫的选拔?”襄离的声音闷闷的。 微巳不愿意让她心中负疚,清咳一声,“这点小伤不成大碍。” “你骗我,那个天玑君明明说让你静养......”襄离不吃这一套,当即说道。 “这个......主要是眼睛受了点伤,不宜出席。”微巳舍重就轻道。 “真的?” “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襄离拍拍胸脯,却暗地里眼珠一转,自己悠悠往地下倒。 “哎呀师父我头好晕!” 微巳眉心一紧,将人捞了起来,急道,“怎么了?” 襄离声音小小的,显得有几分虚弱,“师父,我觉得我被剑炉爆炸的余波伤到了,我的头好晕哦。” 微巳:“......” 胸中一口血顿时不上不下。 当时情况危急,他不惜使用禁术燃血犀照幻化结界,自己都被反噬伤了个够呛,怎么可能让她被余波伤到? 再低头一看,襄离掀起眼皮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又急忙闭上。 微巳顿时觉得自己大概落入了这丫头的什么圈套,于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头很晕?” 襄离急忙点头,“嗯嗯嗯,哎呀头晕晕的,好像前几天背的书都记不清了。”她可怜巴巴的抓着微巳袖子,“师父,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微巳眯了眯眼。 襄离就坡下驴,“我可是师父的徒弟,要是学宫的选拔考试通过不了,岂不是很给您丢脸?” 她抱着脑袋,“我真得很努力了,不过被爆炸余波伤到以后,脑袋一晕就都忘记了。” 微巳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只好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他嘴角噙笑,拉长语调,“确实很可怜呐,那师父应该怎么帮你呢?” 他病中虚弱中气不足,说话的尾调微微上扬,显得宠溺十足。 襄离只觉得自己那个巴掌大点的鲛人良心好像被万箭洞穿,不禁涨红了脸,“那个师父,我就想您告诉我每年选拔考试,经常考点什么。” 就......划个重点? 襄离的脚尖在地上打着圈,小心翼翼的时不时瞥一眼,等着微巳发话。 微巳的指尖微微一动,他还以为襄离这丫头打算投机取巧,从自己这里弄来考试命题,没想到只是让自己给她一点提示。 此事倒是颇为意外,微巳的心中竟然因此还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仿佛有一种襄离略微成长的感觉。 唉,不得不说,熊孩子的每一点进步都令苦命的家长欣喜不已。 微巳大手一挥,“去把书拿来,为师给你讲。” 只见方才还东摇西晃病恹恹的人儿顿时来了精神,从地上一跃而起,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门去,旋风一般的冲回屋里。 半点也看不出有什么被余波炸伤的后遗症。 微巳:“......”果然对这个丫头就不能心软,亏他刚才还真的有那么一丝忧心,害怕襄离真的在他的保护下不慎受伤。 唔,当时带秋屏的时候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觉得那时就那么省心。反倒是如今年龄渐长,竟觉得渐渐斗不过那个小丫头? 面上薄纱笼罩之下,左眼之中雾气涌动,好像冥冥之中转动的命运轮盘。 星辰之下,众生之间,诸时有序,万物皆循。 微巳按着左眼轻轻一笑,或许,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个叫做襄离的小鲛人,非同一般。 第17章 狭路相逢 之前襄离与微巳同去云中学宫的时候,马车都停在了不远处的林中,从未真正踏足那里,所以她时至今日还未曾看到过这传奇学宫的真容。 北邑每年都会选拔新的云中学宫成员,举国之内万里挑一选择上上等人才进入学宫之内学习。 而云中学宫之内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就算是辛辛苦苦进入了学宫,辛辛苦苦学习一年,还有一年一度的资质测试等着你,只有通过了测试才可以继续留下来。 资质测试分门别类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可以选择在各位名师座下听讲,而名师座下也不是好呆着的,亦分三六九等。 总而言之,只有足够优秀的人的才可以留在云中学宫。 而许多人留在云中学宫的终极梦想,就是被北斗七君之一相中,挑选为弟子侍奉座下。 当然,襄离此时还茫然不知,其实自己已经完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眼前的建筑气势非凡,不知名的白色石头搭建框架,在一湖碧水中勾勒出宫殿楼阁的模样。 远远望去,好似广寒仙宫缭绕云雾,可望不可即。 长廊九曲,高低起伏,彼此勾连,大小殿堂在水中聚成北斗之形,而踏入的大门之下是白玉雕刻的一朵盛放莲花,叠瓣舒缓,栩栩如生。 踏过这朵莲花,选拔测试在学宫大门正对着的澄心殿举行。 “襄离……”看着小师妹一脸苦相的踩上那朵莲花,秋屏忍不住开口想要给她鼓劲,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憋出来一脸比她更胜一筹的苦大仇深。 看着师姐这副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襄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浅浅酒窝挂上脸颊,穿着浅蓝衣衫的女孩挥挥手,“师姐我会努力的!” 虽然她没有完全背完那些本书,可是凡是自己看过的都已经很尽力的记住了。 尽人事听天命,实在不行只能丢脸的去扫茅厕旁听了。 于是襄离就在秋屏的注视之下,昂首阔步走向澄心殿。 快走到门口之时,却见到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正是蒹葭公主。 她今日倒是没有像平日一样打扮的好似行走的珠宝架子,反而出乎意料的朴素。看她的样子,好像也是来参加测试的。 还没等襄离感叹冤家路窄,那刁蛮高傲的公主当先用鼻子“哼”了一声,以示尊敬。 而后仗着自己比襄离稍微高那么一点,一下子将她挤开,自己抢先进了门。 襄离:“……” 这个女人什么毛病,走路横着走吗?难道那么宽的大门两个人同时走走不开吗? 她嘴角一抽,也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纠结,随后进了殿门。 襄离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可是还是被惊了一跳。澄心殿中布设了十几张桌案,看来是给这次测试准备的,可是人却远远比这些桌子多,乌压压的站了一片。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这些桌子旁边都没坐人。 襄离挠了挠头,毫不客气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霎时间,众人目光齐聚在她的身上。 纵然是襄离的鲛人鱼皮再厚,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可就在她准备拍拍屁股站起来的时候,旁边悄悄挨过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 少年粗衣布衫,一身板板正正的儒生打扮,看着呆头呆脑,眉眼间还流露出一点衰意。 一开口还结结巴巴:“姑姑姑姑、姑娘,这这这、这位置不能随便坐,这是给来测试的先先、先生准备的。” 磕磕绊绊的一句话分了好几段,不过襄离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这些位置不是给他们这些来考试的人准备的,而是说这十几张桌案都是给参加测试的学宫先生安排的。 “我这就起来。”她麻溜的起身十分感激的对那个呆头鹅说道。 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自然会倒霉出糗。可是这么多人在外面指指点点,却只有他一个人跑过来告诉自己,而且他还是个结巴。 那呆头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我我、我刚来的时候,也不懂、懂事,参加多多、多了就好了。” 襄离拉着他站到一边,“啊?那你参加这是第几次了?” 呆头鹅脸上更加羞赧,“第、第七次。” 也就是说他勤勤恳恳的参加了七年的学工测试??! 襄离震惊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人不仅跟秋屏师姐一样古板,还跟她一样固执。 看着她吃惊的模样,身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眯眼说道,“哈哈,你这就觉得吃惊了么,北邑有的是这样的人,甚至有人能孜孜不倦考十几年。” 锦衣少年模样精致风-流,又带着些许痞气,看着像哪一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 他伸了一个懒腰,“云中学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次考试所用的澄心殿,就是他们唯一能踏足云中学宫的地方,所以就算是为了来看一看,也有不少人。” 襄离不懂北邑人对于云中学宫的疯狂,单纯的以为他们是为了来此处观光,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云中学宫确实很漂亮,值得来看看。” 锦衣少年瞪大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怎么可能是为了看风景才来的,要说好看,汉昭的白玉京不比云中学宫好看,可只有云中学宫,那才是真正能通神的地方。” 说到“通神”二字,他本来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哦。”襄离虽然不是很懂,却还是捧场的点了点头。 然而旁边一声嗤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那就是个乡下丫头,云翼你跟她多说什么。”说话之人正是蒹葭。 唤作云翼的锦衣少年看到她却十分震惊,“五皇……” 话还没说完,就被蒹葭捂住了嘴。 她恼怒道,“小点声,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难道说你也是来参加学宫测试的?”云翼一脸难以置信。 蒹葭挺了挺胸,“难道不行?”凭什么父皇不许当朝公主参加云中学宫的选拔考试,明明皇兄他们都可以堂而皇之进入学宫。 她偏偏要自己考进去。 不仅要证明自己不比皇兄们逊色,更要进一步接近微巳。 第18章 倒霉的抽签 方才说话的锦衣少年是北邑靖成王的世子云翼,自小仰慕微巳的铸剑之术,立誓一定要进入云中学宫,归于微巳门下。 虽然对于蒹葭之事不是一无所知,可他还是觉得这个五皇姐所作所为颇为大胆。 北邑皇室允许皇子进入云中学宫修习,但却限制了公主来此。 因为一旦公主远嫁和亲他国,就会带走她所掌握得北邑机巧冶炼各项技艺。 云翼也只能小心规劝,“蒹葭皇……咳,堂姐,你这样做就不怕……”就不怕陛下动怒吗? 蒹葭梗着脖子,“这你就别管了,我爹最疼我,不会跟我生气的。”她伸手一推,“还有你,我不许你跟那那个丫头说话。” 明明她已经叫人孤立那个死丫头,搬走提示用的牌子,偏偏还是有一个书呆子给她解围,连自己的堂弟还跟她搭话,真是可恶! 蒹葭用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襄离示意。 “可是……”少年不解其意,那小姑娘看着十分可爱啊,为什么五皇姐要这么说? “你这个人管的好宽,人家愿意跟我说话你也要管。”明明这个傲娇孔雀没出现的时候,大家还谈的好好的,偏偏她一出来就开始搅混水。 蒹葭昂首,“我凭什么不能管,我可是蒹葭……”公主两个字还没说出就被自己吞了回去,她可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 于是只好忿忿的哼了一声。 云翼夹在中间难以做人,正觉得头大,便听到一旁的呆头鹅说道:“君子和和和、和而不同,这这这、这位姑娘你……” 蒹葭的脾气可没襄离那么好,一听到那磕磕绊绊跌成十八瓣的话便觉得头皮发麻,哪里有耐心等他说完? 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你个死结巴不要跟我说话!” 死结巴委屈巴巴的收了话,眉眼间又充斥着一股衰意。 云翼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堂姐就是这个性子,脾气不太好,你们不要见怪。” 襄离早就见识过一次了,自然不会见怪,可是人家这么诚心诚意的道歉,也不好不接话。 于是她挥了挥手故作大方的说道:“没事没事,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 云翼:“……”为什么感觉听起来怪怪的,原话好像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 那呆头鹅好像是被人骂多了,颇为逆来顺受,拱了拱手,“没没没、没事,我们也算是借此机会交交交、交个朋友。” 他这么一说云翼才想起来几人还没有互相通报姓名,于是将手里的扇子忽而展开,故作一派风-流倜傥,“在下云翼。” 襄离被他那忽然展开的扇子吓了一跳,“我……我叫襄离。” 那呆头鹅姿势变都没变,“言、言无书。” 云翼一左一右拍了拍两人肩膀,晃了晃脑袋,“如此我们就是朋友了。” 襄离闻言却有些欣喜意外,“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她觉得新鲜,“太好了,我也有朋友了!” 她长至如今,总有十几岁,却第一次有人跟她交朋友。 小鲛人的容貌尚未显现出鲛人应有的倾国绝色,巴掌大点的脸上,除了一双澄澈万分,好似是深海泉眼一般的眸子,有看头的就只剩下了一对浅浅的梨涡。 这样的颜色还没来得及令两个少年怦然心动,便先行称兄道弟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澄心殿中的人越来越多,离着要测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忽而一声沉沉的钟鸣响起,殿中本来吵吵嚷嚷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此时已经有人紧张地抓紧了衣襟,嘴里念叨着各路神佛。 再一声钟鸣,空灵飘渺好似天际传来,澄心殿中忽而走进来一队轻纱袅袅的紫衣女子,手上均抱着瓷瓶,依次在人群中站定。 襄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瓷瓶发呆,直到云翼在一旁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不要愣着了,快抽签呀!” 抽签?襄离侧了侧头,学着云翼的样子,从瓷瓶中拿出一支竹签。 那竹签做的十分平整,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襄离自己还没有细看,便听到一旁的云翼说道:“让我看看你抽的什么。” 他凑过脸来,顿时睁大了眼睛,“经史、辨物、赋灵……乖乖,你怎么这么倒霉,尽抽到这种刁钻题。” 襄离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很难吗?” 云翼神色凝重,“很难,非常难,除了经史比较简单,辨物和赋灵都是历年以来最难的两目。” “据说每年的辨物和赋灵都由天璇君亲自出题,他那样天才的人物,出的题自然也不走寻常路。”云翼同情的拍拍襄离肩膀。 “赋灵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高端铸剑师才会的东西,每年死在这道题上的人数不胜数,辨物就更不用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年总会有些刁钻古怪的东西冒出来让人头疼。”他长叹一口气。 言无书在一旁鼓气,“襄离你不要难难、难过,我可以明年陪你继继、继续考!” 襄离:“……”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安慰。 不过她心底却硬撑着一口气,她可是微巳的徒弟,没道理连师父亲自出的题都不会。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一试。 可她心里还是十分好奇,“你们抽到了什么?” 言无书摊开手里的竹签:医药、天演、农桑。 云翼则懒懒说道:“机括、兵法、水利,这些都是小意思啦,顶多占了个天文地理,也就能跟你的经史相提并论……” 他们还没说完便听到第三声钟响。 这一声过后,澄心殿两旁侧门豁然洞开,十二位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缓缓步入,在殿中早已备好的桌案前落座。 等到他们坐好,一名紫衣女子站于殿前清声道:“请各位依照竹签上的顺序和科目,上前答题。” 襄离这才发现原来那竹签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数字,写的正是的二百九十八。她环顾四周估算人数,觉得自己应该会拖到最后。 正好也不知道这传说中的学宫测试如何残酷,她也好在一旁观战。 可等到看清楚座上那十二人的面容,四周已经有了抽气的声音。 第19章 鬼畜天玑君 座中有一人襄离还十分眼熟。 那人青衣缓带温文尔雅,淡眉素净嘴角含笑,正是那日她在微巳房中撞到的那个十分不普通的“大夫”,天玑君。 天玑君也来了? 不光是她心中惊讶,四周的低呼声也不绝于耳: “天啊,那是天玑君吧,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修竹风姿。” “我没看错吧,那个斜坐着的红衣女郎是不是玉衡君?完了完了,这回的农桑不会是她亲自出题吧?” 传闻玉衡君虽为女流却性情暴躁,好不容易抽到一个简单的农桑,要是撞到了玉衡君手里,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你们……别说了……没看见那边那个阴沉沉的男人吗?不是说开阳君孤僻冷漠,专心钻研机括偃甲,从来不参与这样的盛事吗?” “呜呜呜呜,北斗七君见了三个,我这次就算是没有入选,也死而无憾了。” 襄离:“……” 其实你们本来还能看见天璇君的,但是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意外,只能成为遗憾了。 一旁的云翼却拧起了眉头疑惑道:“好奇怪啊,今年是怎么了,竟然让北斗七君来参与选拔,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看那三人的位置,似乎并不参与提问环节,只是在后方观测情况。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要是天璇君也来了,看到我的优异表现,说不定直接把我收为座下弟子也说不定。” “呃……”襄离看了一眼这个自恋的家伙,抽了抽嘴角。 云翼见到她一脸置疑,颇为不服气,“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不相信本少爷的厉害,行,本少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惊采绝艳。” 他抽的竹签序号十分靠前,被喊到名字之时优哉游哉的就往前一戳,好像来参加的不是令人如临大敌的学工选拔,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场闲庭谈话。 少年锦衣,雍容自在,一问一回,对答如流。 询问机括、兵法、水利三科的座师显然十分满意,相互对视颔首,在云翼的竹签上用朱笔画了个圈。 如此就算是通过了选拔。 云翼愈发得意,拿着竹签冲着人群外的襄离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看见本少爷大显神威了么? 襄离还真的有些震惊,没想到云翼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刚才回答那些在她看来刁钻古怪的问题,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轻轻松松的就通过了测试。 她愈发沮丧,刚才座师询问云翼的问题她一个都不会,更别说自己抽到的是大家都齐声说难如登天的赋灵和辨物…… 小鲛人幽幽一叹,开始想着云中学宫的茅厕究竟臭不臭…… 不过事实证明,如云翼一般的人只是少数。 不少人仅仅只经历了几个问题就颓丧的回来,甚至有人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还有人抱紧了门口的白玉/柱子,扬言辜负了父母妻儿一家老小的期望,要一头撞死在学宫门口…… 当然,最终此人被以扰乱考场纪律为名拖了下去,还了澄心殿一片清净。 看来,自己并不是特别笨,只是云翼比较聪明而已。 襄离拍拍胸脯,表示内心终于平衡了一点。 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粉色。 蒹葭拿到了朱笔点画的竹签,大咧咧的拿在手上,趾高气昂的从襄离面前走过。 襄离:“……” 她方才还对自己嫌弃的不得了,现在却故意从自己面前走,明明就是为了炫耀吧? 不过比襄离还要紧张的当属言无书,拿着竹签的手都开始颤颤巍巍,让人十分担心等一下他会直接一翻白眼晕倒过去。 果不其然,喊到他的时候,言无书脚下一软,以五体投地之礼磕了下去。 座师:“……” 这一番动作闹出的声响惊天彻底,还惊动了三个吉祥物一般坐在那里微笑、发呆、修指甲的北斗星君。 玉衡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修指甲。 而开阳君则只是抬了抬眼皮。 只有作为大夫的天玑君医者仁心,温柔含笑,“快起来,这孩子没有摔坏吧?” 这声音令人如沐春风,言无书也没料到天玑君出言关怀自己,愈发感激涕零,更加结巴:“没没没没、没事,多多多、多谢天天天天、天玑君。” 天玑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真可惜,要是摔坏了,我塑骨术就有施展的机会了。” 一旁的医药座师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天玑君的塑骨术还没有完全成熟,正缺实验对象。 天知道表面温文尔雅的天玑君几乎天天都在打断兔子腿,接上兔子腿,继续打,继续接…… 不过言无书的坎坷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 当他磕磕绊绊的答完题,便看到了三位座师那副纠结犹豫的表情,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头上几乎乌云笼罩。 “唉……这位小公子还是明年……” 出声的座师依循惯例劝退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淡淡的轻笑。 “这孩子虽然资质平平,可是我看他在医术一道还算有些前途,不如便留下来吧。” 本是轻描淡写蜻蜓点水的一句,可因说话之人是天玑君而变得重逾期千钧。 那人青衣淡雅,身姿如竹,眼睛微微一弯。 “是。”手持竹签的座师毫不犹豫,画下朱红一笔。 将竹签递回的时候,言无书的手还在不可置信的颤抖,瞠目结舌的道谢。 座师抛去了意味复杂的一眼,这孩子被天玑君相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言无书的额头还因为刚才的“大礼”青紫泛红,可是他却好像恍然未觉,拿着手里的竹签不停的傻笑。 云翼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小结巴,竟然被天玑君钦点入学,啧啧啧,算你厉害了。” “过过过过、过奖。”言无书还陷在这个巨大的馅饼中无法自拔。 襄离的眼神愈发空洞,感觉自己腿软的几乎要步了言无书的后尘。 “小襄离稳住啊,实在不行咱们再战一年。”云翼出言安慰。 襄离面无表情的看他,不用了,咱们今年就能在茅厕相聚。 清清泠泠的喊序声宛如灌耳魔音,身边来来去去人来人往,换来的又是几人欢乐几人愁。 “二百九十八。”这催命声终于响起。 第20章 天机不可泄露 清风过耳,婆娑竹影。 此处是碧铜司中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地。 层层紫竹挺拔傲立,白石漱溪铺陈为路。这里美得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可是也同样危机四伏。 此处依照五行阵法布设杀局,但凡行错一步,就会被那锋利紫竹万箭穿心。 可是却有一个白衣人从容从此经过,长袖当风,影若惊鸿,偶尔有竹叶落在他衣襟之上,又被他信手拂去。 他神情闲适,眉眼舒缓,可是每一步都恰好落在阵法的节点,好像对此处十分熟悉。 穿过紫竹林,踏过白石桥,眼前便是一座竹亭。 竹亭中有一灰衣人闭目静坐,神色安详。 那人明明一头雪发,可面容却并不老迈,看着至多三十上下。 似乎觉察到有人来到,他睁开了眼睛, “天璇君。” 白衣人正是微巳,他应了一声,在那人的对面坐下,“天枢君好像早就知道我要来。” 对面那白发灰衣的人正是七君中最为神秘的天枢君。 他推过去一杯茶给微巳,茶水里飘着几篇翠绿的叶梗,“前几日夜里星象大变,我便行了一卦,算到你今日会来。” 微巳正要拿取茶杯的手微微僵硬,“你……你不会是拿我手里的这杯茶卜的卦吧?” 天枢君嘴角含笑,眼神慈祥,“正是,原来微巳你也懂茶光占卜一道。” 所以你给我的茶不仅仅用来占卜,还放了好几天,根本不是拿出来待客的。 微巳默默收回了手,清咳一声,“天枢君也知道几日前星象大变,不知是否能从中推测出来些什么。” 天枢君沉吟片刻,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朱雀衔起新星,碧海哀歌将绝,隆隆的战车从北辰驶过,缤纷的华羽于东风起时破壳……” “说人话。”微巳面无表情。 天枢君摇了摇头,“既定的宿命已经被打乱,九州四国也会随之变动,改变命运的星星已经要开始发光了。” “就这些了,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他苦笑着,灰衣上的白发尤为刺眼。 微巳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看到了……” 天枢君闻言微微一怔。 微巳继续说道,“星象大变的那一夜,是我用了禁术燃血犀照。” “我救了她……也看到了……”他忽然一顿,将话题卡在了关键节点,“啊,现在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天枢君:“……” 不是,我一个占星演卦宗师,都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启示,为什么你这个铸剑的能看到幻象? 而且话都说到这里卡住了不觉得很过分么? 还有那个天机不可泄露怎么听着怪怪的? 天枢君噎了一下,凭借着自己百八十岁的涵养,决定不跟微巳计较。 微巳却淡淡开口,“今日是学宫选拔,陛下下令七君一同出席,此事颇为疏异。” 天枢君平和了心态,“隆隆的战车从北辰驶过……大约是战事欲起。” “陛下想要用兵所以急于选拔人才。”微巳含笑,“可惜了,北斗七君这次缺席了四个。” “四个?”天枢君也颇为奇异。 他自己是因为算了一卦不宜出行才缺席,微巳脸色不佳显然是动用禁术伤势未愈,那剩下的两个是怎么回事? “天权为何不去?” “他去了,路上迷路兜兜转转,总之没有赶到。” “失策了,该派人去接他的。” “那摇光呢?” “摇光君怀疑有人潜伏在应试人群中要刺杀他,扬言没有排查清楚他们的祖宗十八代,是不会出席的。” “所以大概是鸣钟之前还没有查完……” 天枢君再一次凭借着自己百八十岁的涵养,维持住了微笑。 云中学宫,澄心殿。 经史座师与襄离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你你你……你竟然一道都不会!”他气得吹胡子,这样一道题都不会的学生,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来考试。 他手里提着笔,准备在竹签上打叉。 襄离一看到那红色朱砂即将落下,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等等,这不是还有两科吗?” 经史座师看了看剩下的辨物和赋灵,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连经史这种都不会,还想挑战那两个高难度的必杀科目,简直就在痴心妄想。 “就让我试试吧……”襄离挣扎道。 经史座师把竹签递给了一旁之人,挑了挑眉。 辨物座师懒洋洋的接过竹签,决定让襄离死个明白。 “色晶蓝,味苦,遇水弥坚……” “龙甲石,常粉碎用作涂料。”襄离抢道。 “纹理若叶脉,质地极轻……” “飞鸟蓬,生于秋季,常用来做纸张。所做纸张坚韧如布轻似鸟羽。” 那辨物座师颇为惊讶,他选了两个最生僻的来问,没有想到襄离都能答对。 不过,辨物可不像别的科那样仅仅只是问问题。 他从书桌下取出三个装满瓷杯,里面均是澄澈如水的液体。 “这三杯水,两杯是清水,一杯是无色无味的翡翠魂。你把翡翠魂指给我看。” 翡翠魂是一种叫做翡翠枝的植物中提炼的无色燃料,只要一滴就可以支撑一盏灯燃烧一天一夜,极为珍贵。 襄离走上前去,指了指中间的那一杯,“这个。” 那人不置可否,“为何?” 襄离眨了眨眼,“刚才放上来的时候,两边的水里都有涟漪,只有它没有。”两杯水一杯翡翠魂,自然要选择不一样的那个。 “哦,书上可从来没有写这一条,你如果错了,就要离开了。” “我确定。”襄离没有犹豫,她确实觉得中间那一杯子的水不一样。 “很好。”那人笑了笑,“小姑娘,上一次回答这个题的人是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支火折子,在中间的瓷杯上一点。 霎时间火焰窜起,铺满了整个杯面。 “又没有说不能点,翡翠魂能燃,那我就点一点试试喽。” 他之此举十分不吝,偏偏又叫人挑不出错来,纵然他烧的是一杯昂贵的翡翠魂。 “翡翠魂易燃,却比水要重,所以它的杯面上没有涟漪。”那个人语气仍旧是懒懒的,“不过它比水要重这一点,书上没有写,很多人就不知道。” “小姑娘,你观察入微又不拘教条,我很喜欢。”这人行止狂放讲起话来也十分不讲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调/戏小姑娘的嫌疑。 他将竹签递于一旁,抬起眼来直直看着襄离,“若你有幸通过,记住了,我叫知涯。” 第21章 开局一张嘴 按理说辨物与赋灵相比,难度并不相称,可还是使人闻之瑟瑟发抖,原因就在于它的出题座师知涯。 历来参加辨物测试的学子,没有一个不曾被知涯嫌弃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就是被骂个狗血淋头。 似他这次对襄离交口称赞,已经十分难得。 不过木秀于林,承受的风也会多一些。 一时之间整个澄心殿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襄离身上。 似要看一看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且瘦弱矮小的女孩子,究竟哪里十分出众,竟然得了知涯的青眼。 襄离自己毫无所觉,在外观看的云翼倒是替她“嘶”了一声。 “没想到小襄离还有两把刷子,虽然经史一塌糊涂,但是于辨物之上却还有几分天分。” 他眯着眼毫不吝啬的夸赞,却招来堂姐蒹葭的一个白眼。 “哼,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等到下一题赋灵,我看她怎么办。” 如果说辨物是变-态难度的科目,那么赋灵就是死亡难度。 明明铸剑就是熔炼、铸造、淬火、打磨,天知道普普通通的凡铁,如何与什么天地灵气、什么日月精华扯上关系。 整个北邑,如微巳一般的能给兵刃赋灵的铸剑师能有多少,这题分明就是在为难人。 于是历来多少学子,看到“赋灵”两个字就开始腿脚发软,更有人干脆自己弃考。 等到知涯把襄离的竹签递给了身旁那人时,那人还在如小鸡啄米一般的打着瞌睡。 “喂,醒醒,有人来考赋灵了。”知涯伸出手来,懒懒的推了推那人。 那人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半闭,“哦,赋灵啊,要是前面两科都过了呢,这一科你就不用考了,直接过了吧。” 他强调拖得长长的,又软软的,好像下一刻就会睡过去一样,“要是没过呢……” 他那眯着的眼中似乎有丝丝的精芒迸-射-出来,“你说说,给凡铁赋灵是否是痴心妄想。” “自然不是。”襄离答得很快,她可是亲眼见过微巳铸剑赋灵的人,那样美丽的场景,那么庄严神圣的画面,实在是刻骨铭心,又怎么能说是痴心妄想。 那人支起身子,“很好,不是一个觉得这题是专门用来为难人的傻子。”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刻薄,似乎将那些诋毁铸剑赋灵的人一竿子统统打下船。 外围已经有人面上羞赧涨红,显然这些人曾经觉得铸剑赋灵是痴心妄想,根本没人可以做到,云中学宫出这种题,就是在存心为难人。 这显然不是一个正经问题,却很好地排除了一部分心口不一之人。 倘若你认定赋灵可行,那便终身为之执着。 倘若你认定赋灵不可行,那你所背所学不过是一场空谈。 “赋灵之灵从何处而来?”那人悠悠的问道。 “从世间万物。”襄离回答的时候,思绪却不自觉的飘远。 那是跟微巳还在从幽国返回北邑的路上,年幼之时饱受拘束,一旦得了自由,小鲛人显得尤其活泼。 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爱问,她指着树上的鸟问道,“师父,它们在叫,可是为什么我听不懂它们在叫什么?” 白衣青年不厌其烦,“它们不是在叫,是在说话。人有人语,鸟有鸟言,都是各自的一种交流方式。” 他笑了笑,“也许树上的两只鸟也在问,这个小孩子在喊些什么啊,怎么它们也听不懂。” “那草也会说话吗?树也会说话吗?驾车的马也会说话吗?” “它们会说自己的话,也会有自己的感觉。” “那我打它它也会疼?” “会啊,但是它不说你的话,你就不知道,它也不会流眼泪,也不会笑。” “襄离,万物有灵,灵源万物……” 赋灵的灵也是灵,自然也是来自世间万物。 那言语刻薄的青年笑了笑,却看不出什么讥讽意味,“古来铸剑有殉剑一说,活物以祭鲜血洗刃,便可得其一二灵气。你却说是世间万物,世间万物可不仅仅有生灵,还有死物,难道金石土木也有灵气吗?” 襄离还未答话,人群外已经吵嚷开来。 “自然是没有,石头木头又不会说话,更没有感觉,这东西难道还有灵气?” “呿,等哪一天你们家磨盘成精了吓你一跳哈哈哈。” “你快拍拍那个柱子,看它理不理你。” …… 襄离抿着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那问话的青年都以为她只是梗着脖子强撑,却不料她忽然开口: “风会呜咽也会咆哮,海水有潮涨和潮落,土壤能栽种也可制陶,金石也知生于不同的山脉矿层……它们都是死物,可也有自己的生存规律,难道它们就没有灵气吗?” 那刻薄青年闻言神色忽而正经了起来,“有趣,既然如此,你告诉我赋灵为铸剑的哪一步?” 他似乎怕是这个小姑娘连铸剑的基本步骤都不知道,故意一字一顿的提醒道:“熔炼、浇铸、淬火还是打磨?亦或者是两者其间?” 这个问题这是真正的难题,很少有人真正的赋灵成功过,更别说知道究竟是在哪一步赋灵了。 人群外又开始了窸窸窣窣的低语: “熔炼吧,活物殉剑不都是直接扔到剑炉里去?” “哼,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我看一定是在最后,就跟巫师作法一样,最后才赋灵。” “去去去,你以为开光!” 看到襄离似乎陷入思索,那刻薄青年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她理所当然的陷入困扰。 等到他几乎以为襄离放弃的时候,那年纪不大的女孩却试探着开口,“我觉得……好像是……是……是每一步都在赋灵。” 是呀,每一步都在赋灵。 熔铸矿沙,取石之精;消磨烈火,采焰之萃;浇铸淬火,汇聚冰寒;风霜磨砺,赐予锋锐…… 更借天地之灵,星辰之力,日月之辉,倾尽心血。 根本就没有赋灵这一步,而是处处均在赋灵。 刻薄青年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忽而睁开,好似是为了打量清楚面前这个小姑娘。 他笑了笑,在竹签上画下朱圈,“不管你是猜的还是怎样,恭喜你。” 襄离看着那递来的竹签还有些迟疑,她……她凭借着自己,考、考过了? 可惜那喜悦还没来得及跳跃上心头,一声质疑却猝然打断: “她肯定作弊了!” 第22章 你说谁作弊? 这一声质疑来得突然,说话那人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女子。 襄离回头看去,发现这个砸场子的人正是蒹葭。 她握着自己画上朱圈的竹签,内心颇为不平,她虽然确实想要作弊,可是却被师父师姐阻止。 这一次的考试完全是凭借真才实学,她凭什么这么否定自己? 襄离理直气壮,“你凭什么说我作弊,你有什么证据?” 天地良心,她敢保证,自己全身连个小纸条都没有。 乡下鲛人字都写得丑,不仅斗大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时常还张冠李戴,将这个字的部首,写到另一个字的头顶。 让她细细密密的写一条蝇头小楷的字条,简直比拿刀刮鱼鳞更痛苦。 粉色衣裙行走带风,气势汹汹而来。蒹葭先是不屑的打量了一遍襄离,好似十分嫌弃的样子,这才开始在她身上细致的摸了起来。 从头发丝检查到鞋子,连个纸片都没看见。 蒹葭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却还是不肯轻易罢休,“你肯定作弊了,没有带纸条,就是旁边有人提醒。” 话音刚落,原本襄离身边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轰然散开。 开玩笑,他们就是来凑个热闹,可不想跟舞弊牵扯上关系。 “可不是我,别看我。”被蒹葭指着的人连连摆手后退。 “我我我、我也没有。”被换到的人惊恐瞪眼。 “那就是你!” “怎么可能啊,她抽到的题可是辨物和赋灵,就是我们有心给她作弊,自己也都不会啊!” “我不信,这个丫头又蠢又笨,怎么可能自己考过。” “喂喂喂,你搞清楚,你又没有证据来证明我作弊,怎么能胡乱泼脏水。”襄离叉腰。 “反正就是不可能是你自己考过的!”蒹葭咬牙切齿,“既然身上没有纸条,那就有可能写在身上,你给我把衣服脱下来!” 说着,她就要去拽襄离身上的衣服。 蒹葭向来举止任性,所作所为从心所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宛如一个泼妇。 襄离捂着衣襟避开她的手,这个女人太过分了! 当众扒掉自己的衣服,岂不是让自己出丑? 虽然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可是鲛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让人围观。 “你不肯扒下衣服来,就是心虚。”蒹葭昂首道。 “难道就凭你没有真凭实据的怀疑我,就要让我扒下衣服给你看?”襄离很不理解她的逻辑,“既然如此,我也怀疑你好了,你也把衣服脱下来,不脱就是心虚。” “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还在微巳面前装可怜害自己被他冷落,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澄心殿内,剑拔弩张,几乎打个喷嚏都能擦着一片硝烟。 方才为襄离出题的赋灵座师却一声清咳,打破一室紧张气氛。 “按理说,云中学宫之内,你若是提出质疑,便一定要寻求答案。”那人有条不紊的说道。 “你怀疑她作弊,既然已经排除了小姑娘窝藏纸条,也否认了他人出言相助,为何不考虑考虑是我等座师徇私包庇?” 蒹葭顿时矮了气势,“我……座师先生公正严明,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你凭什么认定我们不会做出这种事?难道就凭你对我们的浅显认知?”那人轻轻一笑,反问回去。 襄离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哪有这种上赶着给自己泼脏水的人啊? 一旁的经史座师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姜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身为座师自然是不可能舞弊作假!” 知涯也是挑眉望去,看看姜又在弄什么名堂。 姜又却仍旧是那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可是你却没有怀疑我们,是因为你不敢吗?” 肯定不敢,就算是真的心里怀疑他们包庇,可是谁敢提出来?况且指责了其中一人,就是怀疑所有的座师,肯定会犯众怒。 一滴冷汗从蒹葭光洁的额头滑落,樱花一般鲜艳的唇抖得好像风中树叶,“我……我怎么敢怀疑座师的公正性。” “很好,那你就是欺软怕硬咯?”姜又的眼睛又眯了一点,“难道指责这个小姑娘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没有。”蒹葭面如死灰。 “既然如此,没有证据也没有人能证明她作弊,这件事就不算成立。”姜又轻飘飘的说道。 这下那个女人该消停了吧?襄离握着得之不易的竹签,险些掉下珍珠眼泪。 “不!”蒹葭浑身颤抖,“我不信没人帮她,她自己可以答对辨物和赋灵……是微巳,一定是微巳,是微巳透露给她了题。” 话音落地,整个澄心殿变得十分安静。 微巳,北邑天璇君……作,作弊? 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连最上座当吉祥物的三个星君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红衣如火的玉衡君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哟,那我可得看看这小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能结交微巳。” 看着几位座师脸上也是一脸不信,蒹葭急了起来,“她是微巳的徒弟,微巳帮她有什么奇怪的。” 微巳的……徒弟? 仿佛油锅里渐入了一滴水,整个澄心殿都沸腾起来。 那小姑娘是微巳的徒弟,开玩笑吧? 玉衡君用手肘撞了撞一侧的开阳君,“喂,木头,我怎么记得秋屏不长这个模样啊,难道女大十八变,一变变大发了?” 开阳君一脸茫然,“秋屏是谁?” 本来端坐的天玑君只好微笑着解释,“那是微巳的二弟子,新收的,我去给他看伤的时候见过。” 玉衡君错愕的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见过,你还不告诉我们。” 天玑君笑如春风,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告诉了你们,还怎么看戏呀。” “小姑娘,你……你是天璇君的徒弟?”经史座师语音颤抖的问道。 襄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是的。”她今天好像惹出一场大风波,不会给师父丢脸吧? 姜又却是颇为奇异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向了蒹葭,“既然她是天璇君的弟子,更加没必要作弊,北邑七君的直系弟子可以不经测试直入学宫。” 第23章 无事献殷勤 乡下鲛人的身躯僵硬了,甚至可以看到一丝可疑的裂纹。 什么?!北斗七君的弟子可以不参与考试,直接进入学宫??! 那微巳为什么要让她来考试? 也许是她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太过明显,让本来老神在在的姜又都察觉到几分。 那人微微挑着眉梢,一脸狐疑,“你不会不知道吧?难道天璇君没跟你说?” 哦……好像说过。 襄离一脸茫然,“我师父只说如果自己考不进云中学宫,他就让我一边打扫茅厕,一边旁听。” 姜又听得牙疼,什么时候天璇君变得这么有创意了? 不过到底是“德高望重”的座师,很快他就换上了一脸慈爱,“小姑娘真会说笑,大概是天璇君为了磨练你才这么说的吧。云中学宫之内的茅厕都有专用的侍人打扫,不许外人混入的。” 襄离:“……”所以师父真的是为了磨练我? “那我……那我这次的考试……”襄离纠结 问道:“还算我通过吗?” 总不会因为自己来参加考试多此一举,导致这次考试不作数吧? “你既然没有作弊,这次成绩就是你凭借实力拿到的,自然算你通过。”久久不发言的经史座师抚着长须说道。 “那就好。”襄离说了这么一句,就捏着自己的竹签退场,继续回人群中当自己的背景板,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她已经成为了众人瞩目的重点。 尤其是云翼,正在以见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云翼?”襄离检查了一下自己,“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你这样看我?” 云翼抬起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襄离,“你你你,你竟然,你竟然是天璇君的弟子……” 襄离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云翼怎么也开始了结巴,难道结巴也传染吗? 啊啊啊啊,那可是天璇君,几乎是北邑传奇一样的人物,自己做梦都想去听他讲课,结果这个被他收为弟子的小丫头,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云翼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喂喂喂!”襄离惊慌失措的抱住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少年,然而她力气太小,只能勉强支撑,不让他跌到地上。 她转脸看着一边陷入呆滞的言无书,难道说微巳干过什么非常吓人的事情吗?怎么大家看自己都是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学宫选拔今日结束,三百人中也只挑选出了三十人来。 那些轻纱缓裙的紫衣女子再次出现,为这三十人奉上信物。 襄离看着手上一条天青色绣云纹的丝带,好奇的问道,“姐姐,这个丝带是奖励吗?” 为她系绳的紫衣女子掩唇而笑,抬起眼来看了看这个传闻中是天璇君弟子的天真小姑娘,“小妹妹,这个是云符,是日后出入学宫的凭证,只有戴着这个才能进入学宫听课,可千万不要弄丢了哟。” 原来这东西这么重要,襄离自觉自己粗枝大叶,这东西还真的有可能在自己的手上弄丢,连忙叮嘱那紫衣女子,“那姐姐你帮我系紧一些。” 紫衣女子狡黠一笑,并不动作。 悠悠转醒的云翼的手上也戴了云符,听到此话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蠢货,也不知天璇君是怎么看上你的,弟子名册是在云中学宫有登记的,就算你弄丢了云符,还是可以补的。” 紫衣女子弯唇而笑,“哎呀,逗-弄小姑娘被发现了。” 等到手上云符全都系好,紫衣女子也完成了登记造册,这才依依退场。 襄离本以为这场仪式就此结束,没想到澄心殿中忽然来了一队锦衣小帽的仆从,供着一人缓缓步入。 那人面白无须,说起话来声音有些尖细,想来就是师父跟自己说过的“太监”。 太监不都是皇宫里的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襄离还在疑惑,却被一旁的云翼按倒跪下,“看什么呀,人家是来宣旨的,还不赶紧跪下。” 只听到那人拖着腔子念道:“奉陛下之名,召此次云中大典入选学子,于明日巳时进宫赴宴,钦此。” 云中座师接下圣旨谢恩,众人这才起身。 云翼喃喃,“以前从来没有召过学子入宫赴宴啊,今年是怎么了,这么奇怪。” 先是让北斗星君出席选拔大典,又让入选学子进宫赴宴,玄懿帝今年究竟是怎么了? 他尚且还理不清自己这皇帝大伯的意图,一回身就看到襄离迈着步子离去。 云翼连忙快行几步跟上,原本世家子弟孤高桀骜的脸上,自如的切换成一副狗腿笑容。 “小襄离~” 这一声九曲十八折的呼唤吓得襄离差点平底摔,“你……你中邪了吧?” 云翼清咳一声,“你是一个人来的吧,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啊,我师姐让人准备了马车在等我。”襄离指了指远处,正好跟老石打了个招呼。 云翼眼珠一转,“你这马车是碧铜司的马车,太简朴了,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又大又舒服,还十分的好看。” 襄离觉察出一点不对,“你干嘛这么殷勤?”经过上次被拐卖事件之后,她对人都留了几分戒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呀,日后都是同窗了,自然要照顾一点。” “那你怎么不送言无书?” “你是女孩子,比较危险。言无书那种,就算扔到大街上,都没有人会捡。” “可是……” “第一天交朋友,你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再说了你可是天璇君的弟子,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云翼好说歹说生拉硬扯,终于把襄离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又让人打发走等候的老石。 襄离一屁股坐下,这才发觉这里真的如云翼所说,又宽敞又舒服,马车里还有准备好的点心和茶水。 一路飞驰,不一会就进了碧铜司。 襄离吃饱喝足,跳下马车,“谢谢你啦,云翼。” 云翼却紧随其后,搓着手一脸期待,“那个,小襄离,我好歹也送你回来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第24章 想要抱大腿 云翼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进去坐坐,要是能见到自己的偶像天璇君就更好了。 可惜这样的小心思被襄离一举戳破。 小鲛人叉着腰,不大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狐疑,“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进去见我师父。” “那你就让我进去吧~”云翼被她戳破也不觉得尴尬,为了见偶像不惜把脸皮放到地上磨。 “不行。”这个人是来跟自己抢师父的,万万不能让他得逞,襄离果断拒绝。 “小襄离,天底下最温柔可爱聪明善良的小美人……”云翼开始了一贯的哄姑娘套路,围着襄离开始不要钱的说甜言蜜语。 如果是一般的小姑娘,被这样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年讨好卖乖,早就羞红着脸答应下来,可是襄离却是抱着手臂,一脸:我们鲛人就是温柔可爱善良优雅的理所当然。 不过这边的闹剧却被远处的白衣青年看在眼里。 微巳紧了紧眉心,看着那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给襄离说着明显是哄人的话,时不时还拉拉扯扯,心中顿时有些不爽。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上门来拐小襄离,当他死的吗? 襄离年纪还小涉世未深,而那人却花言巧语手法老道,自然不是良配。 辛辛苦苦养的鱼招来了偷-腥的猫儿,微巳周身气势一-沉,抬步便向两人走去,打算端走自己的鱼缸。 云翼自然不知自己被偶像加入了“用心不-良”黑名单,还在苦苦恳求襄离给他一个进门的机会。 “不可能!”襄离再一次拒绝,却嗅到了熟悉的冷香。 那气味似有似无,仿佛梅端新雪,更如林间清泉。 小鲛人琥珀色的眸子忽而一亮,“是师父!” 微巳此时还没走近,却被小徒弟叫破行踪,唇边忽然漾开浅笑,正准备回应,便见自己那小院忽然开了门,露出一角枫红。 原来是秋屏听到外面声响,正推门来开。 那纠缠襄离的登徒子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恶狗扑食一般就抱住了秋屏小腿,嘴里还嚷嚷着,“啊,我抱到了我抱到了,是天璇君的腿,呜呜呜天璇君我是云翼,是靖成王世子,从八岁开始就仰慕您的铸剑术……” 他想的十分直白,既然襄离喊了一声师父,正好门又打开,那么门中走出来之人就一定是传闻中的天璇君! 却没想到秋屏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她本就是一个拘谨守礼的人,猛然被人抱住已经十分不安,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且那人还抱着自己的大腿,一脸花痴的表情…… 秋屏气沉丹田,猛地一脚踹出,“登徒子,给我滚!” 她年纪轻轻悟性不佳,可日日啄木鸟一般的训练可是实打实的,那力气怎么是云翼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可以比的? 于是只听一声闷响,那一脚正中,云翼划出一条弧线,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正好落在微巳脚边。 微巳:“……” 云翼方才只听得一声娇喝,整个人还没从“我抱的人不是天璇君”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就宛如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被那粗鲁女人一脚踹开。 一角白衣晃在眼前,他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只来得及虚弱的咳嗽两声,便见到襄离和那粗鲁女人奔了过来。 晚了,本公子已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们现在来讨好我也来不及了。 云翼翻了翻白眼,伸出一只手来,“还不赶紧扶本公子起来。” 可是那只手却惨遭冷落,襄离和秋屏自然是冲着微巳来的。 “师父师父,我今日自己考过了学宫考试!”襄离叽叽喳喳的说道。 她早已经忘记今日还要回来找微巳算那“扫茅厕”的账,满脸都写着:求表扬。 秋屏也是一脸隐晦的期待:“师父,您布置的功课我今日已经完成了。” 云翼:“……” 伸出的那只手在风中凄凉如残荷冷烛,两个人一起无视了地上的伤患。 忽而手心一热,一股巧力攀上他的手臂,让他能够借力起身。 还没来得及感叹世态炎凉,便见一片阴影遮来。 眼前白衣如浪微微翻卷,长身玉立正合天人之姿,逆光直视,隐约如梦。 胸腔热血翻涌起来,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那就是天璇君。 天……天璇君? 微巳俯下-身,看着那陷入呆滞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没事吧?刚才秋屏情急之下,下脚不轻,你有没有不舒服?” 尽管年长不了这少年多少,可微巳言语中总带着一股长辈一般的呵护包容。也正是这样的语气和含笑时如弯月的眼,才让那如冰雕雪琢的容貌带了些许人间烟火。 秋屏也反应过来自己失礼,身体僵硬的对着云翼道歉,宛如一根棍子硬生生打了折,“抱歉,我方才误会你是登徒子,这才踹了你一脚。” “没……没事。”云翼心不在焉的回道,一双眼还是目不转睛的黏在微巳身上。 身体上的疼痛算什么,就是现在他被大卸八块,也阻拦不了他瞻仰天璇君的风姿。 呜呜呜,今天回去绝对不洗手了,这是天璇君亲自握过的手。 这衣服也不能洗,要供起来,这是天璇君亲自拍过的衣服。 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襄离眼中,便好似傻了一般。 襄离小心翼翼的戳了戳秋屏,低声说道:“师姐你刚才是不是踹到他的头了,我感觉他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 秋屏听她这么一说十分不安,握着衣角的手蓦然收紧,“怎么办,我听人说脑子要是坏了治起来很贵的……” 她身为孤女,只有微巳一个亲人,可是这次是自己闯了祸总不能让师父出钱。秋屏想了想,“要不我去街头卖艺……” 襄离苦着脸,“师姐这事也有我的错,要不你把我打哭吧。” 姐妹二人小声嘀咕如何凑钱治病,微巳却已向小院走去。 走了半晌那三个孩子还呆立原地,他无奈道:“你们在外面站着干嘛,还不进来?” “哦……”襄离刚应了一声,便见地上那“坏了脑子”的未来同窗神情激动的一跃而起,跟在微巳身后进了院中。 襄离:…… 你们人类的恢复能力这么强的吗? 第25章 御花园宴饮 本来今日襄离还想跟师父炫耀一番自己在澄心殿如何让如何大显神威,结果因为多了一个云翼,某鲛人顿时不敢无中生有的鼓吹,老老实实地平铺直叙讲完了今日的见闻。 “唔,这说明我们小襄离还是很厉害的,可以凭自己进入学宫。”微巳毫不吝啬的夸奖。 小鲛人的耳尖一红,拿出自己系了云符的腕子比划,“那个叫'陛下'的,还要请我们进宫赴宴。”襄离眨了眨眼,“师父,赴宴是不是就是吃饭?” “是。”微巳哭笑不得的纠正,“还有……陛下是一个称呼,不是名字。” 他心中早有预测,对此次云中学宫学子赴宴一事并不感到惊讶。 “哦……”襄离应了一声,眼睛亮起,“明日师父是不是也会去赴宴?” 既然都让他们这些学宫新人赴宴,没道理不邀请北斗七君吧?襄离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要是师父跟自己一起去,就不怕再被那个蒹葭欺负了。 看着她仰着脸一脸期待的表情,微巳却在心中一叹。 襄离年纪尚幼天真直率,纵然有几分小聪明,但也总想撒娇依赖。她离着长大还远,离着独当一面也还远。 可是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无论愿不愿意,那一颗从大陆之南诞生的星辰,都要踏上自己的轨道。 而北邑现在的安乐祥和,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他的羽翼有多宽阔呢,能不能从世间险恶之中庇佑下一只鲛人…… 微巳摇了摇头,还是说出了令襄离失望的话,“明天的宴会啊,师父不会去的。” 北斗七君身份显贵,不耐世俗繁礼,如这般浮华的宴饮盛会,一般都是推辞不去的,所以玄懿帝也识相的未加邀请。 玄懿帝此番不仅仅下令召学子入宫,还邀请了许多早在学宫中修习多年的座师。嘉奖鼓励或许有之,但更多的,恐怕是有帝王自己的私心。 果然那小鲛人听闻之后眼中光彩黯淡些许,可是她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因为总觉得微巳不在身边好像缺点什么。 想了半天才扭捏的说道,“师父,这个叫云翼的家伙说了,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很不安全的,难道我要一个人去宴会吗?” 她厚颜无-耻的说着,“虽然我现在看起来还一般般,还是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大美人的,万一有人有先见之明,把我掳走了怎么办?” 嘶,这厮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会长成一个大美人? 微巳哭笑不得的上手捏着襄离的脸,“让我看看,未来的美人胚子长什么样?” 襄离被捏的话都含含糊糊讲不清楚,却还是在尽力表达自己一个人去宴会的危险性。 本想让微巳担心一下好跟着自己一起,却被一旁声音打断。 云翼自从进了天璇君的屋子,自觉连屁股都金贵了几分。 听到天璇君的二弟子有被人掳走的危机感,连忙跳了出来,激动的说道:“天璇君放心好了,要是有歹人想对小襄离动手,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襄离:“……”你这个觊觎我师父的花痴,怎么哪里都有你! 他誓言旦旦的保证,反倒让微巳放心了几分,“那明日小襄离就交给你了,辛苦。” 天璇君跟我说辛苦!云翼捂着胸口,激动地差点再次晕过去,完全忽略了襄离在一旁想要吃人的眼神。 ………… 北邑的皇宫正在饶都的正中心。 巍峨的青石垒出高耸的宫墙,碧绿的琉璃瓦层叠铺盖,皇宫大门正是一座剑形拱门,高耸入云、气势非凡。 皇宫之内更是美妙绝伦,整个皇宫好似建在水上,宫殿楼阁都矗立水中,其间又以浮桥相连。十二浮桥四通八达,无垠碧水化为广袤夜空,各处建筑星罗棋布,整个皇宫便如同一张浩瀚星图。 若襄离未曾见过海,大概以为这就是大海应有的模样。 到底是出席宴会,本应当盛装打扮一番。只是微巳向来不拘小节,穿衣佩戴都是随性,自己都是仗着天生丽质胡乱搭配,于女儿家的饰物衣裳,他也只能分辨得出是何等材质所制,其余的一窍不通。 指望秋屏更是不能,那姑娘大抵只会区分裙子和裤子。 最后还是云翼大手一挥包办下来,给襄离送来一套衣裳。 他本为了讨好微巳,自然出手十分阔绰,这套衣裳是汉昭特有的羽轻容剪裁而成,刺绣镶嵌无一不是出自能工巧。 月白裙裾轻盈如烟,天青帛带当风欲飞,襄离生得瘦弱,还真穿出几分乘风归去的仙气缥缈来。 云翼带来的侍女为她点妆挽发,一番打扮掩去襄离幼时颠沛流离的几分苦楚,终于显露出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的胚子真容。 那少年公子摸着下巴端详许久,“小襄离,你要是这个模样说你会被掳走,那我还是信的。” 襄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又扯着裙角转了一圈,好像是臭美一样。 她弯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等美好事物的向往。 宴会于御花园举行,宫前下马换做步行,一路繁华迷人眼。 襄离身为鲛人,总对水有几分亲近,如此一座建设在水上的皇宫,自然是引得她十分好奇。 “哎哎哎,不要趴在栏杆上,更不要伸手捞鱼!”云翼一把将人拦了回来,颇为焦头烂额。 可是这毕竟是天璇君的弟子,自己还是要好好照看,于是一路之上说得口干舌燥: “小襄离,不要蹦蹦跳跳,要慢着点走,对,像我这样。” “等一下见到人要行礼……唉,人呢?” “那个穿玄色龙袍的人就是玄懿帝,见到他要下跪不要抬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把手里的花放下!” ……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御花园让她落座,襄离这才安静几分。 此时只有宫人捧着茶水瓜果于宾客之间穿梭,尚且未见到什么贵人踪迹,来赴宴的也都是云中学宫之人。 耳边那活泼的丫头却招了招手,“言无书,我们在这里!” 好了,又要来一个呆头鹅,云翼绝望的捂住了脸。 第26章 夸我 宴会之上亦不乏结伴而坐的,三五成群十分常见。 言无书看到襄离招手也笑了一下,“襄、襄离。” 他今日也是知道场合重要,换了自己颇为体面的衣裳出来,尽管看在云翼眼中还是十分寒酸,却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一件。 “你快过来呀!”襄离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言无书坐下。 “谢谢。”言无书陈恳道谢。 他个性憨直不擅交际,更是个结巴,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本来已经做好了孤身独坐的打算,却没料到襄离出言相邀。 襄离弯着眼睛,“我师父说做朋友就要好好交往,我们既然说了要做朋友,这种时候怎么能不坐在一起。” 这话听得云翼面上惭然,想和小世子交朋友的人能排好几条街,他自然是不缺朋友的,那日不过是随口说说,却没料到襄离如此当真。 不过襄离纯真直率,虽然有时候蠢了一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机灵的,更别提她还是天璇君的弟子。那言无书也是诚挚善良,虽然是个穷酸结巴,也值得交往。 于是云小世子也没有多言拦着,只是喝了杯茶掩饰自己“忘了朋友”的尴尬。 不过心中又隐隐约约浮上忧虑,那日蒹葭堂姐也是过了选拔测试的,今日设宴她要怎么办? 正想着这件事,却见席中进来了一鬼祟少女。 那人驼着背,还带着面纱,更是换下了平日里喜爱的粉裙,穿了看上去颇为不起眼的水绿袄子。 怎么看,怎么像是…… “蒹葭……”云翼喊了出声。 “嘘!”蒹葭一把捂住他的嘴,“什么蒹葭,我现在叫青瑶!” 她偷偷出宫参加考试,自然是用了化名,结果虽然过了,但是却破天荒的赶上父皇设宴。于是只好买通御医装病,自己偷偷出来赴宴。 而云翼凑近一看更是惊讶,蒹葭为了不被陛下发现,不仅把脸涂得面目全非,还点了不少红点麻子。 怪不得她要用面纱遮着,这副尊容,实在吓人。 蒹葭殿下自然不会一个人落单,于是凤眸一瞥,“喂,死结巴,让开一点,我要坐这里。” 她本就气势凶悍,再加上一张无盐脸,吓得言无书两股战战,连忙挪动屁股给她让座。 蒹葭毫不客气的坐下,却正对上襄离明媚清丽的一张脸。 那泥猴子打扮精致妆容妥帖,再看看自己…… 非但不能打扮,还得扮丑。 蒹葭一口气难以咽下,用筷子指着襄离,“泥猴子,我不许你这么好看,把脸给我画花!” 放在平时襄离肯定要跟她争论一番,比如我美我的与你何干之类,但今日她心情正好,于是只是捧着脸追问,“好看吗?真的好看吗?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好看?” 蒹葭:“……” 云翼本来夹在中间,还要左右为难要不要缓和一下气氛,却被襄离这番追问逗得不轻,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小襄离,你要笑死我了……” “她刚才是不是说我好看?” “是是是……” “那我就不跟她计较了,嘿嘿。” 这边宴会还未开始,尚且在等待姗姗来迟的皇亲国戚,来赴宴的云宫学子又大多是年轻人,气氛自然十分活跃。 只是皇宫之中的另一个角落,却在棋盘之上,絮语风云。 白衣人素指如玉,几乎与白色的棋子难分难辨。 一声脆响棋子落局,说话之人却是那扬言不来参加宴会的微巳。 “这次让陛下御花园设立宴会的人,是你吧?” 执着黑棋的人俊雅磊落,紫衣金带显然地位非凡。他是北邑的国师,也是北斗七君中的天权君。 沉吟一会,黑棋落下,天权君不慌不忙的说道:“别这么说,星象又不是我推演出来的,也不是我跟陛下说,此次云中学宫选拔大典之中,会有北邑的新星升起。” “对,你只是让陛下动了心思,开始探查此人究竟是谁。”微巳眉眼沉静如水,“恐怕设宴一事,也是你出的主意吧?” “有什么不好吗?我看那些孩子得了陛下的重视,好像都挺开心的。”天权君拢着袖子,“微巳,你就像一把剑一样,太过刚直,有些事情虽然你不喜欢,可是却是很有用的。” 微巳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悠闲落子的人,“难道你以为,这件事就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天权君落子的手忽而一顿,“我们的陛下自然不是那样遵从天命之人,北邑的新星……呵,那群孩子里还有一个云翼吧?难道陛下会让靖成王世子成为那颗新星吗?” “所以,陛下要安插皇子也进入学宫。”一枚黑棋占据一方。 此次御花园设宴,玄懿帝不仅仅要暗中观测是谁究竟有这个潜力成为北邑的希望,更要插手学宫事务,让当朝皇子也进入云中学宫进行修习。 微巳的白棋却悬在了半空,一点微不可查的念头在心中浮起。 天权君看他神色,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小徒弟也在其中,这件事只是关于帝王权术,不会影响到她的。” 可是……浓墨一般的长睫垂下,微巳语气幽幽,“如果,要以绝后患呢?” “什么?”天权君微微一愣。 微巳的瞳色愈发深沉,“若他将皇子送-入云中学宫,自然是要他们成为新星。不是,也要是。” 天权君的眉心狠狠一折,“他会杀了云翼?” 既然新星要出自帝王家,周遭一切可能与之争辉的便要斩杀殆尽。 微巳轻轻一叹,“也许不是杀,只是让他退出学宫。” 只是让他退出的手段,就十分值得琢磨。 既不会得罪靖成王,又能让云翼失去进入学宫的机会…… 微巳忽然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随手拿起了天权君作为国师时用来祭祀的银质面具。 “你要干嘛去?”天权君也随之起身,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 微巳束起长发戴上面具,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已截然不同。 若说刚才下棋之时他还是个温文秀雅的和善师长,此时便如一个意气飒沓的少年侠客。 他回身微微一笑,“去捞鱼呀,我的小徒弟好像掉进了大染缸里去了。” 第27章 一场游戏 御花园中的宴会刚刚开始。 玄懿帝身着繁复庄严的龙袍坐在上首,他是一个戎马出身的帝王,不说话的时候,狭长的凤目中也精-光四射。他正值壮年,纵然是参加这样的宴饮也腰背挺直,看上去颇为严肃。 而在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两名少年,正是当朝的二皇子云瑱和三皇子云珩。 二皇子云瑱生着一张狐狸脸,纵然风度翩翩待人有礼,可也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三皇子云珩则长得浓眉大眼,据说为人十分蛮横。 襄离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奈何云翼一直在耳边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好了好了,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反正也就是今天见一次,以后又不会在云中学宫遇到那两个人。”襄离翻了翻眼睛,抱着自己的酒壶不肯撒手。 她对这种带着醇香蜜意的果酒十分钟意,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已经快要喝完一壶。 云翼的脸色有些古怪,“说不定以后真的会在学宫遇到,陛下带了两个皇子来赴宴,明显就是有意为之,说不定等一下就要公布让两个皇兄也进入学宫修习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云翼乌鸦嘴还是料事如神,竟然真的被他说中。 玄懿帝并不怎么亲切近人,下令举办这样热闹的酒席,也只是开口说了两次话。 第一次是在宴会开场的时候,象征性表扬了一下此次通过云中学宫选拔考试的学子,并表达一下自己对之寄寓了深切厚望。 第二次则是在酒席将尽的时候,宣布了两名皇子也要进入云中学宫修习的消息。 今年关于学宫的怪事实在太多,大家也都不以为奇,纷纷表达了一下对皇子的欢迎和尊重也就作罢。 可是之后的事情却令人颇为惊讶。 那看起来颇为威严的帝王竟然提出要在皇宫之中举行一场游戏。 玄懿帝的脸色依旧是深沉的,说起话来也是缓缓地,“今天见到这么多帝国彦才,朕心甚慰。朕的两个皇儿与诸位也年纪相仿,日后也会成为同窗,不如也借此机会做个游戏亲近一番。” 七个宫装的侍女袅袅走入,手上各自捧了一个金丝缠绕的笼子,而笼子中是不同种类五彩斑斓的蝴蝶。 玄懿帝面无表情的徐徐说道,“既然这里是御花园,不如就玩一场捉蝴蝶的游戏。” 宫女一边打开金丝笼子放出蝴蝶,一边公布游戏规则,“琉璃蝶、樱蝶、弦月蝶……越是美丽的蝴蝶,所得分数越多,分别一到五分不等。” 最后一只蝴蝶被放了出来,“这是赤尾蝶,也是象征分数最多的蝴蝶,捉到它就有了十分。” 襄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美丽的蝴蝶,“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而且蝴蝶会飞呀,如果飞出皇宫之外怎么办?” 她的这些疑问自然有人回答,那相貌柔美的宫女面带微笑,“当然了,对于云中学宫未来的彦才而言,捕蝶这样普通的游戏就太无聊了,为了增加趣味,这些蝴蝶并不是普通的蝴蝶,而是糅合幻术诞生的蛊蝶,并不会飞离御花园的范围,而且想要捉到它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次学宫大选共有三十人,再加上两名皇子便有三十二人,不如就分为四人一组各自寻找蛊蝶。最终得分最高的一组,将会得到陛下钦赐的蜉蝣宝珠。”那浅笑的宫女拍了拍手,整个御花园忽然从白昼变作了黑夜,只能依稀视物。 众人尚且在惊奇她有如此能耐,便听到她轻柔的声音说道,“为了增加难度,也为了限制范围,请大家就在黑夜中开始捕捉蝴蝶,游戏以三个时辰为限,三个时辰后请务必回到此处。” 她的声音变得朦胧起来,“御花园中也并非是安全的……游戏,开始了……” 四周顿时开始了一片哄闹,而玄懿帝和两位皇子已经不知何时离了场。 “这这这……这就已经开始了?”襄离压根没有在意这场比赛,反正她又不厉害,根本拿不到什么蜉蝣宝珠,于是便专心致志的吃东西。 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塞着点心。 蒹葭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土包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要不是非得四个人一组,本宫根本不想跟你们一起。” 襄离:“……”您可以不勉强的,真的。 反倒是言无书木呆呆的,“一、二、三、四……我们刚、刚刚好诶。” 云翼一把将正在吃东西的襄离拽了起来,眼睛亮的宛如两盏烛火,“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去抓蝴蝶,那可是传闻中能操控水的蜉蝣宝珠,皇伯父这回也太大方了!” 襄离虽然对那个操控水十分兴趣,但是非常明智的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是能抓蝴蝶的人吗?” 云翼理所当然的一挥手,“你也是女孩子啊,你们女孩子不是应该很擅长做这种事吗?” “且不说女孩子就要擅长抓蝴蝶这件事……”襄离嘴角一抽,“你看看那个姐姐,一挥手就把天整个变黑了,这放出来的蝴蝶,能是正常的蝴蝶吗?” 闻言云翼忽然一愣,“也是……那个人,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宫女……”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转向旁边的蒹葭,“皇姐,你在宫里见过这个人吗?” 蒹葭翻了个白眼,暴躁的说道:“你们有完没完,不就是个幻术么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们再不去抓蝴蝶我就自己去了,磨磨蹭蹭的。” 她伸手拽着言无书,权当自己的跟班充门面,“死结巴,我们走。” “等、等等……”言无书扒着桌子,试图让她再等一会,大家一起出发。 没想到这蒹葭公主还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个性,襄离擦擦嘴,“不就是抓蝴蝶,走起!” 于是一行四人就这样奔向了御花园。 方才放出的蝴蝶,刚一得了自由便振翅而飞,说话的功夫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黑暗之中视物不清,掩盖了那些蝴蝶斑斓艳丽的颜色。 第28章 幻术蛊蝶 北邑皇宫的御花园实在很大,都快抵得上整个碧铜司的大小。 而且御花园中也并非都是花草树木,还有许多亭台楼阁穿插其中。更为气人的是皇宫建在水上,曲折的石桥走廊连接各处,十分容易让人迷路。 此时带着蒹葭的好处就体现出来,虽然那个刁蛮公主十分任性,但是对于御花园还是十分的了解。 于是显得愈发得意,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体现自己的价值。 可是纵然她对于御花园十分熟悉,但一片夜色里找几只蝴蝶难度也不小。 “黑漆漆的,怎么找!”蒹葭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头,“云翼,你去找一盏灯来给我。” 云翼抱头哀嚎,“五皇姐,我去哪里给你找灯,御花园里连灯笼都给熄灭了。” “又看不见它们在哪,难不成要等它们自投罗网?”蒹葭一屁股坐在白玉围栏上,气呼呼的说道。 襄离本来就是在后头充数的,听到此话却忽然灵光一闪,“那个,蝴蝶是不是吃蜜的?” 她拿出刚才从酒席上顺出来的酒壶,“这个酒里好像有蜜。” 那酒壶中装的正是上好的蜜露果酒,甜香诱-人。 蒹葭拿过酒壶闻了一下,十分不屑,“这里头是有蜜,但是你没听嘛,这些蝴蝶不是普通的蝴蝶,怎么可能来吃……” 话音未落,一只琉璃蝶小心翼翼的飞来,落在了酒壶口上。 蒹葭:“……” 虽然脸很疼,可是她却是动也不敢动,生怕把这只蝴蝶吓跑。 云翼见状立刻抓起自己的袖子,一把扑向那只微微泛着蓝光的蝴蝶。 蓝色的翅膀在袖间鼓动着,抖落了许多闪着微光的鳞粉,然而当它们落到了布料上,却好像火星落入干草堆一般,让云翼的手忽然起了火。 他惊恐的瞪大眼睛,拼命挥舞着手,“啊啊啊,好烫啊,救命!” “你别、别怕,旁边有水!”言无书见状也急的满头是汗,连忙俯身用手舀水,朝着云翼泼去。 可是不知为何,那水好像不起作用,火势依旧在蔓延。 “怎、怎么办?”言无书更加无措,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泼水。 蒹葭在一旁跳着脚,“云翼,你把手放进水里试试!” 她话音刚落,云翼就把整只手臂泡进了御花园的水池中,那只蓝色的琉璃蝶,却趁机逃了出来。 几乎是它离开的瞬间,火势便熄灭了。 云翼惊魂未定的捞出湿淋淋的手臂,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总算熄灭了……” “你没事吧?”襄离也是被吓得不轻,翻来覆去的抓着云翼的手臂观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咿,你的手上怎么一点烧伤都没有?” 别说烧伤了,云翼手上光洁一片,连个水泡黑灰都看不见。 云翼抬起手来看了看,也是十分惊奇,“怎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感觉整只手烧了起来,还很疼。” 他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幻术!” 云翼摸着下巴,“那个作法把白天变成黑夜的女人说过,这些蝴蝶是幻术糅合诞生的蛊蝶,刚才抓到蝴蝶的时候就引发了幻术。” 襄离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刚才的火都是假的?” “没错,而且不仅仅着火是假的,连疼痛都是假的。”云翼眯着眼睛,“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们找不到蝴蝶了。” 他们刚才一番找寻,纵然四周黑乎乎的,可是除了那只自投罗网的琉璃蝶,其他的蝴蝶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也太过反常。 毕竟当时那个施展幻术的女人放出了最起码有几百只蝴蝶,御花园再大也应该能看到几只。 既然确定了这些蝴蝶身上依附着幻术,也许它们也会伪装自己。 看着三个人都齐齐盯着自己,眼神中写满了:你快说 云翼咳嗽了一声,决定不卖关子,“那些蝴蝶也许并不长成蝴蝶的样子,他们会用幻术迷惑我们。” “那我们怎么找?”襄离蹲下-身,掂了掂刚才因为意外跌落在地的酒壶,苦着脸,“引它们自己上门怕是不行了,酒已经洒光了。” 云翼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酒在哪洒的,我们就在哪里等!” 襄离看着地上的一滩酒渍,眼睛一亮,“对哦,蝴蝶闻到气味还是会来的。” 于是四个人就围着这湿乎乎的一滩,蹲了下来。 …… 襄离的眼皮在打架,语气都模糊了起来,“这个办法究竟管不管用啊,怎么一只蝴蝶也没有来……” “再等等……”蒹葭也有些不确定。 “会不是、是味道不够浓?”言无书试探着说道。 云翼一薅袖子,“闪开闪开!”他两手齐动,试图把蜜酒的味道扇的远一点。 然而还是没有蝴蝶落下。 云翼耷着脑袋,“是不是我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把蝴蝶吓跑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余下三人精神一震,齐齐抬头盯着他的头顶,一起喊道: “别动!” 云翼顿时浑身僵硬,“怎、怎么了?” 襄离指着他的头顶,“蝴蝶!” 蒹葭神情更为激动,“还是赤尾蝶。” 说着,她就朝着云翼的头顶扑来。她早已下定决心,这一回无论是看到手上着火还是挨刀子,都绝对不会放开那只赤尾蝶。 然而在碰到那只蝴蝶的瞬间,始料未及的麻木从指间开始席卷了整个手臂。 蒹葭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攥着自己的手心,确定里面抓到了赤尾蝶,“不可能的,我的手明明还在,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它?” 一条手臂都是无知无觉,好像突然脱离了她的肉体,变成了石头树枝。 “不会的,那都是幻术,我们都看到你的手还在!”襄离不计前嫌的安慰她。 “可是……”蒹葭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手……” 她这样说着,那只攥着赤尾蝶的手已经无力松开,赤红如血的翅膀扇动着,从手指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不好了,蝴蝶要逃走。”襄离刚说出这么一句,却见那蝴蝶一反常态,并没有趁机飞离,而是朝着蒹葭的面门飞去。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之中涌出了一大片赤尾蝶,宛如一团团飞舞的火焰,朝着他们扑来。 第29章 惊鸿一剑 幻术营造的夜,比真实的夜晚更为可怕。 它没有月华也没有星光,显的更为死寂。 而在这样的夜里,却有着一大团一大团的赤尾蝶,飞舞着扑面而来。它们像是零落的花瓣,又像是灼-热的流火,诡异却又美丽。 柔弱的东西总叫人觉得没有威胁,何况是那只会扇动翅膀跳舞的小东西。再稀奇、再古怪,跌落尘埃也是一地颜色异常鲜艳的纸片。 于是云翼毫无顾忌的捏住了它的翅膀。 脱落的磷粉悄无声息地渗透肌肤纹理,随着血液蔓延开来。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无力控制住身体逐渐的麻木僵直。 于是轰然倒地。 “云翼!”这惊变无疑吓到了众人,蒹葭已经猝然尖叫了出来。 她冲上前想要扶起云翼,俯身的瞬间,红色的蝶翼擦脸而过,与手臂一般无二的感觉迅速电传周身。 蒹葭睁着眼睛,却在身体化为石头一般无知无觉前的最后一刻,竭力吐出几个字,“不是幻术……” 不是幻术,幻术只是迷惑心智,怎么会让人失去意识? 襄离还震惊于两个人忽然昏迷倒地,“不是幻术,不是幻术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无措的想要把两人扶起来,却见那些赤尾蝶又围绕了过来。 袖子被人猛地一拽,言无书急得整个额头都是汗水,“别、别去,是那些蝴蝶……” 蝴蝶?襄离抬头看去,漫天的赤尾蝶有序的飞舞着,好像正在虎视眈眈的寻找进攻的机会。 心中忽然一震,她的瞳孔也随之紧缩起来。 这不对劲,那个施展幻术的女人只放出了一只赤尾蝶。那么这么多赤尾蝶是从哪里来的? 来不及多想,她拉着言无书拔腿就跑,“快走啊,这些蝴蝶根本就不是赤尾蝶。” 文弱的小书生随她疾奔,一路却依然在那白石雕栏的石桥上不曾离开,而那些蝴蝶却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始终牢牢缀在他们身后。 襄离气喘吁吁,“为什么明明是我们追蝴蝶,现在变成了蝴蝶追我们?” 言无书亦是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自己的膝盖汗如雨下。他本就结巴,如今境况更是说不上话。 “不能停,那些蝴蝶又追上来了。”那团火红再次出现,斑斓的花纹宛如魔鬼之眼。襄 离使劲把言无书拖起来,她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一群柔弱无依的蝴蝶追杀。 “前、前面没有路了。”言无书白着脸说道。 襄离正要回头寻找别的路径,那群赤色的蝴蝶却好像知道他们走投无路一般,疯涌而来。 情急之下灵光忽现,“言无书,跳水!” 她拉着言无书投入水中,却听见那人苦着脸说道,“可、可在下不会水啊,咕噜噜噜……”他呛了几口水,然后非常英勇的晕了过去。 襄离:“……”失策了。 她眼疾手快连忙把下沉的人捞起来,却见那些蝴蝶再一次扑来,且攻击的并不是已经溺水昏迷的言无书,而是自己。 只来得及把言无书扔到岸边,襄离将自己沉入水中。 华美的衣衫在水中飘散,头上的珠花不知在匆忙逃命中零落何方,发髻也随之散开。 这样的形容本来是狼狈的,可是在水中,她却感到无比的自在。 是啊,自己是鲛人,生来就是要在水里的。纵然身上长着人类的腿,可是那种鲛人的天性使然,却令她知道如何摆动肢体,如何顺应水流,甚至如何在水中呼吸。 水汽润泽,令她的肌肤丰-盈起来,琥珀色的瞳子逐渐加深,化为了与大海一般的湛蓝。 隔着水面,她与那群蝴蝶遥遥相望,蝴蝶不会水,所以在等着她出去。 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耐心非常,不骄不躁的扑动着翅膀飞来飞去。 襄离在水中游动,那蝴蝶也在跟着她。只待她一露出水面,就把她变成云翼和蒹葭那样。它似乎胸有成竹,仿佛在嬉笑:出来吧,那一口气憋了很久吧,出来吧,出来吧…… 可是襄离却徐徐滑动着水波,静静地凝视。 她不是人类,她可以在水中呼吸,在这里待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就这样对峙着,阴毒的蝴蝶如附骨之蛆,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终于,蝴蝶急了。 它开始试图扑向水面,可是水打湿了翅膀,它的身体就变得很沉重,于是只好贴着水面飞着。 看到它们不敢穿过水面,襄离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些不是普通的蝴蝶,要是真的可以下水就糟了。 可是那些蝴蝶却丝毫不肯懈气,它们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忽然一起振动起了翅膀。 带着红色辉光的磷粉抖落,落在湖面之上。 仿佛炖了一锅鱼汤还要撒辣椒粉,这样的场面竟然是它们要在水里施术! 襄离睁大了眼睛,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水中是她最后的退路,如果被幻术侵袭,那么她也绝对逃脱不了。 然而就在那火红辉光抖落的下一刻,她却见到了今生今世刻骨铭心的一幕。 一剑自天外而来,流光如月割裂无边夜色。 剑气泼来一捧雪,又片片雪花化作无情刃。美艳斑斓的蝶翼分崩离析,将一身流光溢彩揉成灰飞烟灭。 湖面如镜,襄离仰头而望。 有人足点水面提剑而立,白衣胜雪,青丝高束,银质面具恰好遮过半脸,却可见下颌光洁如玉。剑尖上仅余下一只赤色蝴蝶,畏惧的颤抖着。 他清冽得如新雪酿酒,却并非远山般孤冷。 涟漪泛起,襄离跃出水面。 沾水的发丝披在肩头,衣衫湿透贴在身上,她却没有人类少女的娇羞,只是定定看着那人。 眼中的湛蓝颜色淡去,却晶亮的动人,她见那人不说话,兀自朝他游去。 襄离伸出手,抓到了他的衣襟下摆。 那人颇为惊讶,剑尖上的蝴蝶都随之一颤。他随之笑了起来,声如碎玉,“小姑娘,你做什么?”他的声音以秘术改换过,听起来与“微巳”不尽相同。 襄离攥着他的衣摆,神情认真,“我抓到了,原来我没有做梦,真的有神仙来救我。” “我不是神仙,只是个侠客。”微巳按捺下笑意解释着。 “侠客渡世,而你是我一个人的神仙,你只救我。”浅浅的梨涡在襄离的脸上浮现。 第30章 幕后凶手 天如水,水如镜。 襄离笑盈盈的泡在水里,端详自己的神仙。 那人被她看了满眼,却十分放任的没有去制止。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丝线,穿过剑上蝴蝶赤色的羽翼。 “送给你。”他牵着那只蝴蝶递给襄离。 蝴蝶……襄离愣愣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接过那只因畏惧而瑟瑟的蝴蝶。 衣裳下摆脱离魔掌,那人足下一点,恍如烟尘一般退去,只留下白衣残影。 他走了。 襄离牵着飞舞的蝴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好像是什么歪理,丑陋的人各有千秋,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她愈看愈觉得白衣神仙像极了自己的师父微巳。 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容姿清冽,连执剑的姿势都那般风骨绰约。 但是微巳看着冷,实际上却温柔极了。他很好说话也很心软,什么事求他,撒娇耍赖说个一二三四遍,他总是会答应的。 像春日薄雪,一触即融。 这个人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看上去更自在,更通透,好像总是置身事外,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便如同今夜,来如飞花散似烟。 所以她才会问,他是不是梦? 懵懂的鲛人少女浮在水中,喃喃自语。 若他是梦,何日何时才会入梦? 若他非梦,何处何地能觅他踪? 直到那蝴蝶鼓动翅膀带动丝线欲挣脱掌心,襄离才恍然惊醒。 不管这些蝴蝶究竟是什么,自己的朋友都因为它陷入了昏迷,而那人把这只蝴蝶交给自己,也在暗示自己去探寻这只蝴蝶背后的秘密。 是谁放出了这些蝴蝶,又是谁要害他们,自己究竟应该救醒云翼他们…… 襄离牵着蝴蝶上了岸,毫不客气的将那想要飞离的蝴蝶扯了回来,满脸都是凶巴巴的模样,“你,你不许逃走,快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她不知道那只蝴蝶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威胁,还用力拽了拽那只蝴蝶的翅膀,直到那只赤色的蝴蝶小心翼翼的点着翅膀,好似在讨好之时,这才肯罢休。 “这才听话,我们走。”襄离浑然不管自己还一身湿衣,只是随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便带着蝴蝶开始寻路。 那蝴蝶被一根细细的丝线束缚,却不敢拽断羽翼,只能在襄离的身周飞舞。 穿过曲折石桥,跨过回廊起承转合,眼前是一座古旧废殿,灰瓦青苔,斑驳红漆,殿中连灯火都幽暗昏黄,掩藏在深深荒草花木中。 这地方看起来十分阴森古怪,明明是废弃的荒凉模样,却偏偏点着灯火,好像里面还有人烟。 可是蝴蝶指向的就是这里,襄离拽了一下丝线看着那蝴蝶瑟瑟发抖的胆小模样,觉得它应该没有骗自己,暗害他们的人就在此处。 她拨开荒草,露出一条铺着青石的小径,循着路朝着殿门走去。 那荒废旧殿的匾额上缠绕着枯藤蔓草,只能依稀分辨出“蝶梦”二字。 殿门上连锁都没有,甚至大门都掉了半扇下来。 襄离就从那露出的半面大洞中进去,却惊讶的发现这地方竟然很干净。 明明连大门坏了都没有修,可殿内却没有一点灰尘。 难道这里还有人住,有人经常打扫? 襄离拨开层叠的翠色幔帐,免得它们遮挡视线,又放轻了脚步。 一点细微的吟诵声忽然响起,那声音很小很细,听起来与梦呓一般。 可襄离还是听到了,她精神一凛,加快了步伐。 那个躲在背后下毒手的人就躲在这里,她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破旧翠纱微微摆动,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容颜。 在殿内深处,有一个少女正跪在地上。 她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也遮盖了半边脸颊,但凭借着露出的部分也可以看到她苍白瘦削的下巴。 她形容干枯而憔悴,瘦弱的骨架几乎都撑不起那厚重宽大的衣裳。 少女吟咏着什么,她细瘦的手腕从袖子里探了出来,而后银光一闪,她又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那一刀狠戾而深,好像割的不是她自己的手腕而是什么树枝一样,鲜艳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流出,顺着苍白无色的手腕滴落到她身前的一个水盆当中。 水盆是青铜所制,镶嵌了颜色各异的宝石,几乎是这个废弃宫殿中最为华美的东西。 鲜血滴落,却没有在水中散开,而是慢慢勾勒出一个蝴蝶的形态。 血色的蝴蝶,诞生在了此处。 那水中的蝴蝶忽而一动,一只赤红的蝶翼探了出来。 那就是追杀他们的蝴蝶!原来就是这个女孩搞的鬼! 眼看着又要有一只害人的诡异蝴蝶诞生,襄离怒上心头,她趁着那只蝴蝶没有完全脱离诞生的巢,冲上去一脚题翻了那作恶的青铜水盆。 那只半诞生的蝴蝶顿时湮灭,带着血色的水泼洒出去,而那只华美的水盆也在襄离的暴力一脚下滴溜溜滚出好远。 猝然惊变,那施术的女孩也没有想到,她的手腕还保持着放血的姿势。 “就是你放出的这些蝴蝶,你为什么要害人!”襄离一把抓住那瘦弱女孩的衣襟质问道。 女孩的身躯宛如一只残破无力的木偶,轻松地被她抓在手里,看上去十分可怜。 可是襄离却同情不起来,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瘦弱无辜的女孩,施展诡异的术法,放出了一群看上去艳丽柔美,却饱含杀机的害人蝴蝶。 “你放开我,放开我。”女孩拼命的挣扎,可是这样的挣扎在襄离的手中却不值一提。 她虽然也是纤瘦的,却在微巳日复一日的监督下逐渐强健。而这个女孩却是彻底的病态,好像是一张脆弱失水的白纸,轻松就可以变为碎片,也好像一段腐朽的树枝,不用费力就可以碾作尘土。 “我不会轻易放了你,我的朋友被你弄得昏迷不醒,你快把救醒他们的方法给我。”襄离摇晃着她,丝毫不肯让步。 “你放手!”女孩挣扎着,混乱中拨开了自己长发。 可是长发之下的东西,却令人心惊肉跳。 那是一双,属于昆虫的,复眼。 第31章 并非怪物 由于缺乏营养,亦或者是遭受虐-待的原因,女孩的脸显得十分的小巧。这本应该是一副可爱的面孔,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张脸上,最显眼是她的两只眼睛。她的两只眼睛乍一看是黑洞洞的,好像镶嵌进去的两枚纯黑珍珠,甚至有些明显的向外突出眼眶。 但若是仔细观看,便可以发现在她的眼睛里,还包容数千只小的眼睛。而这样的眼睛只有在昆虫身上才能够见到,被人们称之为复眼。 然而将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暴露出来,女孩却显得比襄离还要紧张和恐惧,似乎被扒出来的并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伤疤。 见到这样的东西,襄离自然也是害怕的,她的手都不自觉的颤了一下,甚至险些失手将女孩摔了下去。 “你……你究竟是人还是虫子呀?”襄离紧张地问道。 可是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小声哭泣了起来。 那哭声低弱而纤细,好像是被踩在脚下的虫子发出的濒死呼号。 襄离用见鬼一般的眼神看她,“明明你才是坏人,怎么反倒先哭了起来。”这样搞得好像自己是个作恶多端、欺凌弱小的恶人。 就在她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好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继续逼这个女孩交出救人的办法之时,从斜里的层层纱帐中却冲出一个少年。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襄离的面前,一边哀求一边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怪虫虫,她也是被逼的。” 少年衣衫褴褛,与女孩一般瘦骨嶙峋,因为不停的磕头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脏污。 尽管他比那个叫做“虫虫”的女孩强壮不了多少,却仍然竭力挡在她的身前,好像这样就可以替她挡下所有的责难。 虫虫亦瑟缩于他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襄离。 襄离被突然窜出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惊讶于他之后卑微低贱的所作所为。 她后退几步,避开少年的方向,“你快起来,你怎么能随便给人下跪磕头,我师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辈子只能跪天地君亲师和自己老婆的。” 做人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呢?就算是最卑贱最苦难的时候,她宁愿被卖掉也没有低头没有哭。那个时候母亲总哭着抱着她,说她倔强和固执,只有她自己知道,天性里有些骨头是不能弯的,一旦弯了,就再也直不回来。 襄离那时候尚且不知道什么是底线,什么是值得用生命守护的东西。她并非哭不出来,只是天真的觉得,鲛人怎么能因为疼痛而哭呢,那样美的珍珠,总应该为一份真挚的感情而坠落。 那不是眼睛里流下的泪水,而是将苦痛的沙砾在柔-软的心脏中打磨,吐露出的瑰宝。 无言而动听。 可少年却将襄离的劝阻置若罔闻,仍旧伏在地面,小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然而襄离纵然对这个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心生怜悯,也必须要索求救人的办法。 “放过你们可以,把救人的方法给我。” “对不起……”少年将手指抓紧地面,“这个不能给你……他们让虫虫必须这样做,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办,他们就会杀了虫虫。” 襄离睁大眼睛,“难道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就要别人去死吗?” “不,不会的,他们不会死,只是无缘无故的沉睡,身体也不会有知觉。”少年连忙解释,“虫虫她不会杀人的。” “也就是说你们不肯救人?”襄离抱臂而立,冷冷的看着他们。 说来说去,还不是不肯救人。苦苦哀求,也只是为了保全幕后主使,也不想承担罪责。 看着少年讷讷不言,襄离彻底动怒了,“好啊,既然你们不肯救人,那我就只好把这个凶手揪出去,告诉大家就是她害的别人昏迷不醒!” 她一边说一边去扯躲在少年身后的虫虫。 虫虫听到自己要被拖到人前,一张脸愈发苍白得没了血色,她挣扎哭喊,“不要,不要把虫虫拉去人前,虫虫是怪物,虫虫会被打死的。” “你觉得自己是怪物?”襄离的手忽然停住,奇怪的打量着虫虫。 少女除了眼睛异于常人,其他的地方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比她这个鲛人都像人。 “他们都说虫虫是怪物,明明我和虫虫一母同胞,但是虫虫却长了一双奇怪的眼睛……他们说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怪物,大怪物生出了小怪物……”少年哀哀说道。 襄离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回忆思索,良久她才说道,“虫虫……虫虫不是怪物啊,虫虫只是蝶族人而已啊!” “蝶……蝶族?”少年和虫虫显然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汇,相互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襄离点点头,“我从书上看到过的,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不光有人。海中有鲛人,陆上有蝶族、巫族,据说在林中还居住有翼人……” “据说蝶族的人擅长蛊术,生有复眼……应该就是虫虫这样。”她摸了摸下巴。 少年却有些奇怪,“那为什么只有母亲和妹妹是这样,我却不是?” “这个……”襄离苦恼的抓了一下头发,“也许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人?总之她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另一个种族罢了。” 就跟自己是一个鲛人一样,不过襄离咽下了这句话。 可是那少年闻言却并有宽慰之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我们真的是一个种族,并非是什么怪物,在旁人的心里也是异类。” 他指着自己苦笑,“就算我长得与人一模一样又如何,因为这可笑的血脉,还是要被皇兄们排挤,就连自己亲生父亲也不待见,更恨不得从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拿我当他平生的奇耻大辱。” 皇兄!襄离脱口而出,“难道你也是皇子?” 那少年衣着破烂褴褛,少女也是一身陈旧衣裙,更是十分宽大甚不合身,可能是捡自己母亲的衣裳。 整个宫殿之内别说侍女宫人,就连什么值钱的器物都没有。 难道这样两个过得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的孩子,竟然是北邑的皇子和公主? 少年坐起身来,面带苦涩,“其实我是北邑的四皇子云末,虫虫则是被宣布一出生就暴毙的七公主蝶绯。” 第32章 物伤其类 原来只要是异族,就算是皇子公主也不会被人接受,就连他们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都对自己的“混种”的孩子抱有敌意。 一个刚出生就“死去”的公主,一个没有继承权还饱受凌-辱排挤的皇子,就算他们身上另一半的血脉高贵至极,也必须因为异族的身份跌下云端。 襄离忽然感到一阵心寒,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是鲛人呢? 微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让自己暴露鲛人的身份。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朋友不会把你当朋友,亲人不会把你当亲人,在他们的眼中,“异族”并不算是人,就算杀了他们,也跟屠宰鸡鸭猪狗没有区别。 物伤其类的悲愤充斥上来,襄离知道,自己不能把虫虫拽到众人的面前,因为那样就是置她于死地。 云末和虫虫,终日躲藏在不见天日的“蝶梦殿”,好像两只人见人厌的臭虫,如果暴露于光下,让那些宫廷秘闻流于人前,那些流言蜚语就会把他们踩死。 那条牵引着蝴蝶的丝线挣了挣,带得襄离手指一紧,她低声问道,“其实是别的皇子逼虫虫这么做的对不对?” 知道云末和虫虫身世的,应该只有皇室之人,而恰好两位皇子也参与了这场游戏。 果不其然,虫虫闻言瑟缩了一下,好像是被襄离说中一般。 她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是他们......” “虫虫!”云末连忙将她扯回,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虫虫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中,却闪着微微的水光,好像是要哭了一样。 她用细小的声音说道,“哥哥,我受够了,我也不想伤害别人。现在只是一个人找上门来,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会这种办法害人,早晚也会被发现。” 她清楚的知道下场,也为此而颤抖,“哥哥,没有人会信害人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哪怕我只是个替罪羊。” 虫虫悲哀的说道,“生不为人,就是我的错吗?” 她啜泣着跑去了一边,扶起那只被襄离踹到一边的青铜水盆。水盆里有一点残余,那是她的血融化在了水中。 她将这点参与倒进一个破旧的瓷碗,拿给了襄离,“拿去吧,这个给你们的朋友喝下去,他们就会醒。” 襄离怔忡了一下接过了碗,却还是追问道,“那你呢?”你把解药交出去,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还出卖了他们,你该怎么办? 虫虫回头对着她笑了笑,那苍白如纸的脸上鲜少出现如此灿烂的表情,连她的哥哥云末都看得一呆。 她小声而坚定地说:“姐姐,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我不是个怪物,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你不怕......你不怕他们打你?”襄离纠结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她也是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奴隶窟出来的,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奴隶主达不到目的之后的愤怒。 那狠辣无情又饱含恶意的鞭子,一下下抽在身上,像火烧,又像是刀割。 果然,一旁的云末也担忧的看着虫虫,眼光闪烁。 虫虫拨了拨头发,让那头发再次垂下遮住眼睛,“我还那么有用呢,他们不会杀了我。至于挨打......难道我乖乖听话,就可以不用挨打了吗?” 最后一声她说得很轻,几步被风吹散,却可以清晰感受到她话中的冷意。 “时候快到了。”虫虫提醒道。 “啊......”襄离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还身负重任,连忙将手中那珍贵的解药端好。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解药。”匆忙离去之时,她回身感激的笑了笑。 手里捏着可以救命符,襄离一路跑了起来。鲛人的双-腿毕竟是后天化成,她用起来不是很熟练,等到跑回去之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端着手里的血水,先喂云翼喝了一口。 破旧的碗沿凑近,艳红色流了进去,云翼的睫毛忽然扇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摸了摸头,“我怎么躺在地上......哎呦我的头。”地上很硬很凉,实在是硌坏了世子爷高贵冷艳的后脑勺,弄得他呲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襄离翻了翻白眼,没功夫安慰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又继续如法炮制,救醒了蒹葭。 那刁蛮公主醒来以后表情更是夸张,好像自己是从钉板上醒来的一样,甚至来回打量了一下襄离,“喂,泥猴子,你不会是趁着本宫晕倒的时候踩了本宫几脚吧?怎么本宫的腰腿手脖子......全身上上下下都这么难受?” 襄离正把言无书从远处拖回来,依照书里讲的办法给他压水,听到蒹葭此言顿时怒火三丈,手下狠狠一压,差点把言无书的肺给压出来。 “咳、咳咳咳......”言无书一边呛着水,一边说道:“襄离,好、好了,我醒了!” 虽然因祸得福还被压醒了过来。 “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晕着呢,我怎么知道我去找解药的时候有没有人偷偷踩你?”就算有,那也是你自己作恶多端!襄离在心里小声说道。 “哦......”蒹葭不自在的收回目光,不就是找个解药,还以为自己干了救世菩萨的事情,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唉......你在哪找到的解药啊?这些蝴蝶又是什么东西?真是邪门......”云翼爬起来说道。 襄离不想把虫虫的事说出来,于是眼珠一转搪塞道:“就是蝴蝶掉进水里化成的水呀,你没看到都是红色的。” 她怕大家继续追问,连忙转移话题,“我们快回去吧,游戏的三个时辰快到了。” 云翼一拍脑袋,满脸遗憾,“哎呀呀,这回丢死人了,不仅在地上躺了半天,还一只蝴蝶都没抓到......” 他语气忽而一顿,睁大眼睛看着襄离,用手指着襄离的腰间,“襄、襄离!你腰上那是什么!” 襄离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被自己一直牵着的蝴蝶。 她拿到了解药却忘了手上还有一只蝴蝶,带着它出了蝶梦殿。 因为一路飞奔,着只蝴蝶已经不胜颠簸的晕过去了,此时正宛如一只火红的挂件,垂在襄离的腰间。 她一抖手指,将蝴蝶提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惨惨的笑容,“谁说我们没抓到蝴蝶,这一只最起码十分呢!” 第33章 蝶族王女 然而这只意外的赤尾蝶也仅仅只有十分,并没有让他们拿到第一,只是输得不那么难看而已。 “二皇兄好厉害,竟然抓到了那么多!三皇兄也是......”不知内因的蒹葭对自己的两个皇兄赞叹不已,回过头却柳眉倒竖,“都怪你们三个笨蛋,要不是你们那么笨,我们说不定就是第一了!” 到时候不仅仅能让父皇另眼相看,连蜉蝣宝珠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想到自己与宝物失之交臂,蒹葭心绪难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 襄离看着玄懿帝嘉奖得拍着二皇子的肩膀,又将蜉蝣宝珠赠予他作为奖赏,不由暗地里撇了撇嘴。 明明都是玄懿帝的孩子,二皇子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欺凌别人,而云末只能默默忍受甚至被发现之后还要背黑锅。 蒹葭可以颐指气使刁蛮任性,而虫虫却是万人嫌弃夹缝求生。 这样明显的落差实在令人辛酸,襄离看了一眼二皇子拿在手里得意炫耀的蜉蝣宝珠,那珠子晶莹剔透碧绿如水,却有一轮明显的光晕嵌在其中,显得整只宝珠宛如巨大的猫眼石一般,令人一见忘怀。 而这宝珠最为珍贵之处,不在于它美丽的外表,而在于它奇妙的用处。 蜉蝣宝珠可以作为媒介,将一处的水转移到另一处,故而大家都以为它可以制造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抹湛蓝在襄离的眼中愈加深刻,她的心中忽然填了些东西,充盈得整个胸口都滚-烫了起来。 二皇子,它不是你凭借自己应该拿到的东西,你终有一日,要把它还回来。 一场席散,反倒是云翼最为洒脱。 张罗哀嚎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是他,悠哉悠哉说重在参与的也是他。 襄离一脚踢飞一块石子,“你怎么这么看得开,要不是他们......他们......”她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是用力一跺脚,“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可能拿到第一!” “看开一点嘛......”云翼枕着手臂,懒洋洋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了,既然二皇兄和三皇兄参加了这场游戏,旁人怎么可能拿到第一。” 襄离迟疑,“难道他们这么厉害?” 云翼嗤笑一声,神色阴晴不定,却最终还是回复了以往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他们可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一定要是最了不起的才可以。如果让别人当了那个最了不起,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死要面子活受罪。”襄离暗地里嘀咕。 “对了,”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四皇子吗?” 云翼霎时间眼如铜铃,竖指在唇,“嘘!” 此时正好走到了宫门口,他环首四顾,不见有人跟在身侧,于是他将襄离拉到一边,两人正靠着那青砖宫墙。 那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狐疑神色,“你怎么知道四皇子的?” 襄离的眼神游移不定,“你看嘛,有二皇子、三皇子,蒹葭排第五,总有一个第四吧?哦,还有一个第一。”她欲盖弥彰的问道,“是不是还有个大皇子?” 云翼一脸讳莫如深,若是手里头恰好有个扇子,那肯定便适时摇了起来,可是此时手中空空,便只好尴尬了蹭了蹭衣裳。 “我也是听说来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好像其中还有什么八卦?襄离眼睛一亮,立马拍了拍胸脯,“放心好了,我绝对不说出去。” 云翼这才放心,用街头说书人一般的腔调说道:“大皇子好像是跟随一个汉昭高人在修习,而这个四皇子的来历你就有所不知了,且听我细细说来......” 原来北邑在许多年前发生过一场战争,夷灭了边境的一个小族。 小族地寡人稀,纵然有些厉害的人物,也抵不过北邑的铁骑重甲、神兵宝械。 最终这个小族一败涂地,却没有和当年无霜海的鲛人落得同等命运。鲛人因为其珍奇的价值被俘虏豢养,而蝶族则被大肆屠戮。 其中一部分怯懦的蝶族人,为了讨好北邑的皇帝寻求活路,向他进献了一个稀世珍宝——当时蝶族王女,一个稀世的美人。 玄懿帝或许不沉迷美色,却喜爱这种征服的快-感,何况蝶族王女是一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女人。 她生得很美,更兼舞姿倾城。婀娜的身姿几乎能在掌上起舞,纤柔的容貌让人不忍挪目。 尽管她是个瞎子,还是备受宠爱,成为了玄懿帝的宠妃,赐号蝶妃,居蝶梦殿,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好景不长,在她生下七公主之时,这样平稳的美梦便骤然打碎。 七公主蝶绯是个怪物,天生一对复眼。 人人都说这是玄懿帝遭了天谴,更是被他屠-杀的蝶族人回来复仇,是亡魂借这个孩子的眼,寄托蝶族全族的血泪。 只有玄懿帝自己知道,那不是什么天谴什么诅咒,那是应该的。 因为本来蝶妃也该是那样的模样,所以才被挖去双眼,送进宫中。 而在蝶族,有着复眼的少女,天生就可以召唤蛊蝶,玄妙又神秘。 可是玄懿帝不需要这样的蝶族人存活,这样的孩子,每看到她一眼,就觉得她是在声声泣血讲述他大肆屠戮的残暴。 他要掐死那个孩子。 年幼的四皇子上来阻止,却一并被迁怒推开。最终是生产后虚弱不堪的蝶妃挣扎着爬下床,拔剑自刎血溅满地,临死之际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这才换来一线生机。 玄懿帝对外公布蝶妃难产而亡,那孩子亦是出生不久便死去。 而从此以后,四皇子就好像在宫中不存在了一般,没有人提及他的去处,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他就和妹妹一起住在了母亲的住所,也是母亲的命丧之地。 云翼讲完故事,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好像在驱散什么一样。 天气并不热,他驱散的也不是热气,而是心中的沉闷感。 只是那天璇君的“高徒”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烂漫的眨了眨眼,“既然是秘史,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34章 比你年轻比你帅 “你的意思是本少爷编瞎话骗你咯!”恼羞成怒的一句惊起寒鸦一片。 襄离堵着耳朵,逃窜开来,“好了好了,知道你没骗人好了吧,不要那么大声啦!”吓死鱼啦!鲛人也很珍稀的好嘛! “你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云翼追着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打闹,一溜烟跑出去好远。 看得那侯府车夫面带无奈:我的大少爷,您再追着人家姑娘跑,也不用坐马车了,两条腿就跑回碧铜司了。 不料这车夫大叔大概祖上有人给天枢君赶过车,竟然一语成谶,还真让襄离呼哧呼哧跑了大半的路。 等到她一身臭汗进了门,真的成了一条咸鱼。 气喘吁吁的推开门,便见到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微巳。 那人生的好,举手投足的气度风仪都可入画。 一见到他襄离不由自主就想起那遇到的白衣剑仙,私下里拿着两人比较起来: 唔,师父好看是好看,但他会唠唠叨叨教训人。 剑仙就不一样了,救人于水火,还送了她一份“大礼”。 这么想着,襄离心中的天平便倾斜几分。 微巳正等着她回过神来,将那白衣剑仙的剪影按到他这个放言不去宴席的师父头上,再好拿个乔表达一下对爱徒的谆谆善意,没想到那厮竟然磨磨蹭蹭的不过来! “咳。”微巳清咳一声放下茶盏,“回来啦,今日宴席可遇到了什么事?” 襄离眼睛一亮,好似在说说他料事如神。 “比如......”比如遇到白衣剑仙什么的。微巳脸色微赧,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借着喝茶遮掩一下自己略显期待的神色。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然一眼看出这天才铸剑师的欲盖弥彰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徒弟邀功:小襄离,虽然师父嘴里说不去赴宴,但还是食言出场救了你哦~快来表扬我~ 简直没眼看。 好在院中唯一的旁人——秋屏正在后厨忙活,并不在此处。 襄离却没有接话,反而扯着衣角黏黏糊糊的说道:“师父,你知道怎么修仙吗?” “噗!”一口茶水顿时喷薄而出,微巳一边呛咳着,一边颇为不解的扭头看她,“抽什么风了,让你少看一点歪书就是不听,世上哪有修仙这回事。” “可是师父,”襄离显然不苟同这个说法,还爬上了一边的椅子站到跟微巳同样高度以壮气势,“我明明遇到了仙人!” 既然遇到了,就说明还是存在的,怎么会没有修仙的方法呢? “哦?那仙人什么样?”微巳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着痕迹的问道。 “很好看的......”襄离不知道怎么形容,便一拍大腿,“比师父年轻,比师父英俊!” 微巳:“......”??! “你,你见过他的脸?”他语气有些古怪。 “那倒是没有......”襄离有些怅然,脸上还有些可疑地微红,“反正就是没见过他的脸,也知道神仙哥哥一定好看!” 还神仙哥哥,微巳感觉自己有点牙疼,明明都是一个人,她这双鱼眼是怎么看出“神仙哥哥”又年轻又俊俏,自己这个师父又老又丑的? 这么一想,不光牙有点疼,连胸口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所以你修仙做什么?”微巳捂着胸口问道。 “当然是为了位列仙班跟神仙哥哥在一起啊!”襄离的眼中仿佛有星海升起,轻而易举便将“喜欢”宣之于口。 她才不在乎什么轻佻、放浪之类的约束,满心都充盈着又甜又软的少女情愫。 原本还想告诉这孩子真相,可见她如此情态,反倒让微巳将后续言论吞了回去。打破她美梦总觉得于心不忍,且叫她念着那个“神仙哥哥”罢。 只是谁能料到此时微巳这一念之差反倒让襄离种下情根深深,惊鸿一瞥的虚幻剪影教人终身难忘。 风卷云涌化作沧海桑田,多年后尘埃落定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再提及此,便是相顾失笑。 可如今这“又老又丑”......微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含笑缓缓道,“这修仙之法肯定是没有,不过你若是好好修行,也许有一天便可以再见到那‘神仙哥哥’,你若是修行有成,说不定能将他拦下。” “师父你说的有道理!”襄离当即从椅子上爬下来,还握着拳,一副对知识十分向往的模样。 平日里让你看个书,跟剐你鱼鳞一样,结果一个神仙哥哥就让你这般斗劲十足...... 却这么一想,微巳又捂上了胸口。 襄离这才注意到自家遍体鳞伤的师父,眨了眨眼,“师父你伤好了吗?是不是不舒服?” “不,为师很好。”微巳无力挣扎的摆摆手,“为师在想要不要以后挡着脸给你讲课算了......” “啊?师父你说什么?”襄离蹦蹦跳跳的正在往房间走,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在说明日学宫就要开课,你不赶紧去准备。”微巳幽幽-道。 “啊......”襄离倒在墙角一阵哀嚎,苍天啊,这么快就要开课,要鱼命啊! .................................... 蝶梦殿。 曾经华美辉煌的宫殿破落衰败,连院中的杂草都长了一人多高,残缺褪色的廊柱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只有那不知名的野蔓翠绿逼人,长了个生机勃勃。 不见天日的地方,只有自己深深的扎根,才能长得更好,一旦露出头去,它便命途多舛。 敲,那杂草便不懂事,怎么就挡了北邑二皇子的路呢? “啪”的一声,杂草折断,连同那些与它共生的可笑荆棘都被扔去一边。 太监弓腰驼背,腆着笑脸,“二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地方,要收拾那两个小杂种,吩咐奴才不就行了?” “孤要去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云瑱冷眼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那太监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多言,引着他进门。 刚一进门,云瑱便听到了鞭响声,他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那引路太监赔笑,“是三殿下。” 云珩?云瑱挑了挑眉,往那声音传出的地方而去,凌厉的破空声呼呼作响,云珩的声音依稀传来。 “继续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废物!” 鞭响中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和小声的哀求,“三殿下,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听到这声音,云瑱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个四弟来着,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弃这个怪物妹妹,上赶着找死。 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云瑱说道:“三弟,既然这个小废物派不上用场,不如就让那个大废物将功补罪吧!” 第35章 睁眼睡觉特技 苍天显然掏了掏耳朵,没有将襄离的祷告听到心里,该开课还是要开课的。 不过到底是第一天,襄离还是颇为期待,神采奕奕的便跟着微巳乘着马车往云中学宫而去。 可惜到了老地方便要分道扬镳。 马车照旧是停在那学宫外的一处空地,微巳却不与襄离同路。 襄离是个刚进学宫的菜鸟,还得先自己摸爬滚打一年,而微巳却要去自己的“千钧台”授课。 那乡下鲛人头回上学,一步三回头,对自家师父极其不舍,可怜巴巴地问道,“师父,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吗?” “怎么,以前不是不喜欢总跟在师父身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安慰似的摸了摸小鲛人的头。 “谁说的,”襄离毫不迟疑的改口,“我最喜欢跟着师父了!” 她拉了拉微巳的袖子,“师父......”这声音软绵绵的,便是撒娇了。 鲛人此等种族开始撒娇实在是得天独厚,可是到底该让她学着自己独立起来。微巳低声逗可她几句,这才哄得襄离心甘情愿去上课。 只是没想到这一幕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二皇子云瑱手指敲了敲,嘱咐手下人,“那丫头什么来路,给孤查一查去。” “是!” 听到少女熟悉的声音,马车之上跪伏在地的少年愈发垂低了脑袋。 在云中学宫的第一年,照例是“术、理、争、辩”什么都要学的,不过所学虽多却不求甚解。 等到这一年的学习完毕,会迎来大考,也就是资质测试,通过者可依据各自的天资选择精学门类和座师。 门类粗分“术、理、争、辩”,细分则有幻术、御兽、阵法、引灵、医术、甲械、兵法、武学、策论等等。 这一回进入学宫,凭借手上所系的云符,便有侍女前来接引。 侍女身穿云纹长裙,发髻高耸,打眼一看便觉其气质典雅,十分有书香韵味。她引着襄离来了一处名为“初晗殿”的地方,便行礼退下了。 初晗殿亦是白石构造,约有两重楼高,四面是雕花的门窗,内里还摆着鎏金铜炉,正燃着静心养神的熏香。 这回里头的桌案倒是十分的多,且有人已经坐下,襄离便放心下来,眼神四顾,想找个地方安身。 “襄离!” 她听到云翼的声音,一回头果然那人正坐在前排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你坐这里呀!”他指着自己身侧的一个座位。 云翼所占的位置正是第二排,那位置属实不错,还靠着窗户。可是襄离却看见另一边坐着的蒹葭,顿时黑了脸,直直往后走去。 “谢谢你啦,不过我还是喜欢后面。”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讨厌那个颐指气使的女人,干脆眼不见为净。 而且言无书那家伙也在后面,明显就是被人排挤过去的,自己要是不罩着那个蠢结巴,难保别人不会欺负他。 后来襄离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初来学宫没想到全是听些之乎者也,后面刚好适合睡觉。 “削冰令其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生火......” “东方有螗螂,沃焦。防风氏长三丈。短人身九寸。远夷之民雕题、黑齿、穿胸、儋耳、大足、岐首......” “东海鱼昔鱼,生子,子惊,还入母肠,寻复出......” 也许是这年过半百的老先生讲课过于无聊,惹得底下一大半的人都昏昏欲睡。 老先生自觉受辱怒不可遏,大拍桌子,“方才老夫所言东海鱼昔鱼,又名何物?哪位起来回答此问?” 这慷慨拍栏一声巨响,吓得不少人三魂七魄赶紧归位,可是您老问什么?您刚才讲了啥?我们梦里能听懂个啥? 不过不会不要紧,眼神游移起来,反正就是不跟那老先生对上眼神。 这边学渣正胆寒着,去听到有人悠悠闲闲的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在座可是有一个天璇君的高徒呢,您所出之问,她必胸有成竹。” 好一招祸水东引! 不仅解了当下之围,还把这苦差事扔到了那个让人眼红的“星君弟子”头上,顺带出气。 一箭双雕,高,实在是高! 想出如此高招的自然是蒹葭,久在深宫浸淫,她从小就是从御书房勾心斗角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等阴私手段? 哼,你不是得意吗,你不是说自己没作弊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作答。蒹葭睨着目光望去,似在等着看笑话。 “好,那就由这位‘天璇君高徒’解答一二了。”老先生抚着身前长须,一脸期待。要知道微巳之名响彻北邑,既然是他的弟子,应当也有几分过人之处。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老先生的眼神都和蔼了几分,“就是这位姑娘吗?” 这姑娘他早就注意到了,虽然坐得不如何端正,可是任凭旁人睡得东倒西歪哈欠连天,这姑娘总是睁着一双大眼,好似在认真的听他讲课,让老先生干枯的心灵宛如被甘泉滋润。 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没有反应。 “襄离!”身旁的言无书连忙叫她。 这一声惊醒了襄离,“怎么了?” “老、老先生叫你回答问题。”言无书小声提醒。 襄离低声问道,“回答什么?”她揉了揉脸,“我方才睡着了......” 言无书骇然看她,“你不是睁、睁着眼睛?” 这个......鱼可以睁着眼睛睡觉的......大惊小怪,襄离撇撇嘴。 “姑娘?”老先生维持着笑容又问了一遍,“东海鱼昔鱼又名为何?” “什么......”蒹葭一脸茫然的站起来。 言无书用书挡着脸,“鲛、鲛......” 襄离眼睛一亮,鲛人!这个她知道! 于是清了清嗓子,“鲛人!” 言无书的脸绿了,他终于说完,“鲛鱼!” 襄离:“......”结巴害死鱼啊。 老先生的脸也绿了,他气冲冲的指着襄离,“孺子不可教也,天璇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给我出去!” 唉,骂就骂,干嘛老是要强调这件事。襄离反正也不想听这之乎者也,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站到了门外。 却没想到在门外这一站,还真让她站出了事来。 第36章 珍稀动物自救 一条合格的咸鱼,就要学会不求上进;一条优秀的咸鱼,就要惯于宠辱不惊。 襄离又不是自己想要进云中学宫,也不想当什么帝国精英,不过是稀里糊涂被微巳半哄半骗的弄进来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罢了。 她都能猜到微巳的心里想法: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某鱼安稳度日。 唉,大海那么远,游不回去的,她觉得鱼缸就挺好。 襄离打了个哈欠,站得又萎靡了一些。外面的阳光太好,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弹。 于她而言,当堂被赶出来这种事,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又靠着墙角站了站,襄离倚在墙上昏昏欲睡。云中学宫的衣裳是纯青色的,袖子宽宽大大,她把手放在头顶,让衣袖刚好盖在脸上——遮阳。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土壤还是湿-润的,微风吹来都带着一股子清新的草叶清香。 一阵趾高气昂的叫嚣声却骤然钻进耳朵,吓得襄离浑身一个激灵,连方才萦绕不去的瞌睡虫都没了踪迹。 “看看这是什么,蚯蚓啊四弟,你说这东西跟你是不是同族?” 远处阴凉处约有四人挎刀披甲,簇拥一身着苍青锦衣的少年,少年浓眉大眼正粗豪大笑,镏金的鹿皮靴下正踩着一团模糊黑影。 那黑影正蜷缩抱头跪在地上,脖颈之上还带着镣铐,正是襄离那一日在蝶梦殿见过的云末,而那桀骜乖张的少年则是三皇子云珩。 不知道那一日过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三皇子竟然将云末带到了云中学宫。云末早已被清洗干净,褴褛衣衫也换作下人奴仆所穿的黑衣,更是被加了镣铐拘束。 云珩嘴上喊着四弟,言语中可并无半点尊重,更是将他当作奴隶来看。 乱发遮掩了云末的表情,瘦弱不堪的少年眼中露出不甘愤恨之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奴隶倒还好,奴隶再低贱也是人生父母养,他却是不被云珩当作人来看待。 银光一闪,继而是刀刃劈到了石砖发出脆响。 三皇子的侍卫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子,亦无所不用其极,挖空心思的哄他高兴。 方才那一刀,便是斩断了一条刚从雨后湿-润的泥土中冒出来的蚯蚓。断成两截的蚯蚓还在扭来扭去,仍旧没有死去。 那侍卫见状哈哈大笑,“殿下,您看这蚯蚓断成两截还能活!” 三皇子久在军中历练,与这些兵痞武人厮混得十分熟络,是以主仆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更不觉这样切断蚯蚓拿来卖好的举止十分残忍。 云珩的眼神阴鸷下来,靴子踩上云末握紧的拳头。 巨力碾压之下,云末额上冷汗透出,渐渐展开十指,任由云珩踩踏。 他颤抖着咬着唇,却不敢发出痛呼,因为这样会刺激得云珩愈发残暴。 那施暴之人的语气十分恶劣,“四弟,蚯蚓切断了还能活,听说还会再长成原来的样子,不知道我切断你的手指,你能不能再长出新的来?” 足下靴子猛然用力,云珩讥讽的说道:“毕竟你们都是可笑的虫子。” 云末的身体颤抖起来,他有蝶族血统,但并无蝶族象征,更没有任何与虫子同样的优势,切断手指再长只是无稽之谈。 “殿下......”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十指连心痛彻心扉,何况没有了手指他什么都做不了。 “拿刀来!” 云珩满意的看着他害怕的模样,让一旁的侍卫奉上宝刀。 侍卫连忙捧上兵刃,恭敬的放到他的手里。 那桀骜乖张的少年掂起刀来,看都不看便要向下剁去。 “等、等一下!”略显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云珩的手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拦住。 小姑娘身穿学宫中的纯青衣衫,头上梳着双髻。她年纪不大只有十岁多些,长得不高身型单薄,若是拎在手里,决计跟拎一只小鸡崽没有什么区别。 五官也尚未长开,只有眉眼十分灵动。白净肤色因着激动染上薄红,堪堪有几分人面桃花的意味。 虽也算不上什么倾城绝色,但也够得上清秀佳人。 云珩打量一番,手里的刀却并未收起,浓黑的眉压得更低,似乎有些不悦,“你是谁?” 来人正是襄离。 她本想当个缩头乌龟,蹲在一旁不惹事不出头的当空气,毕竟她也是个菜鸟,得罪不起这跋扈嚣张的二皇子以及他手里的刀。 直到云末要被砍掉手指,她这才看不下去的跳了出来。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惨遭迫害的珍稀动物,危难时刻也只好互相捞一把了。 襄离小心翼翼的把云珩的刀往后推了一推,避开那雪亮的刀锋。 她尽力挡着云末,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又挺直腰杆直视云珩,“我是天璇君的弟子襄离。” 襄离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是镀金的恨不得给这几个字加大加粗,好把对方吓退。 “哦?”云珩听后果然气势稍敛,显然不愿意得罪微巳。 可是他向来横着走,若是天璇君亲临他自然没话说,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还敢来管他的闲事? 云珩冷笑一声,“此人是我四弟,这是家务事,就不劳天璇君高徒费心了。” 言下之意便是襄离管的太宽,手掌一拨便要将她推开。 襄离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住,却还是不肯放弃的钉立当场。 云末害怕她被迁怒,忍痛出声,“襄离姑娘......你不要管......嗷!!” 襄离面无表情,一脚踩上了云末的手指让他收声。本鱼已经跳了浑水了,自然是早有准备,你干嘛多嘴? 襄离悠悠说道:“三殿下此言差矣,剁手指这件事可不是家务事,你不是说要试试这手指剁下还能不能如蚯蚓一般再生吗?” 云珩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看她准备了何等说辞。他收刀而立,睨着襄离,“是又如何。” 襄离眨了眨眼,“学宫之内有疑皆问,可是谁说蚯蚓切成两段就可以再生了?我还要说蚯蚓切成两段必死无疑呢!” 第37章 切蚯蚓 初晗殿内,老先生那那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的念书声不知何时沉寂了下来。 老先生摸着长须欸尔长叹,好歹也是天璇君的小徒弟,就算问题答错,他也太过严厉。再说了,姑娘家家脸皮薄,现在不会躲在角落哭着呢吧? 正好到了歇课的时候,他便出门来看,也好趁机安抚几句。 怀揣心事走出门,却见墙边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人影?顿时气得老先生头发都白了一撮儿。 四下里一寻觅,老先生瞪大了眼珠,这回更了不得,那丫头竟然跟三皇子对上了! 眼前顿时天昏地暗,直到后头突然传来一撞,老先生这才醒神。 “先生对不住......” 原来是歇课的学生出来透风。 乌泱泱的一群少年蜂拥而出,有人顺着先生呆楞凝望的方向看去,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快看,那是不是三皇子!” “席上见过的,还真是三皇子。他跟前那姑娘是谁?” “天璇君的弟子咯,可了不起。” ...... 讨论愈发热闹,也愈发往那剑拔弩张之处接近。 老先生只觉得乌云盖顶,恨不能把这群孩子再叫回去讲个百八十页的《博物志》,却被三皇子喊住: “正好,你看那边不是现成的先生,就让他来评定谁说的对。” 不等老先生谦让一番,那四名侍卫便客客气气的把他“请”了过去。 这下好了,学生们更像炸开了锅,也都纷纷挤过去看热闹。 “先生可听好了,这蚯蚓断成两截,是死还是活?”云珩拿腔拿调的问道。 老先生骑虎难下,只好趟了这场浑水。他抚着长须缓缓道,“蚯蚓又名地龙,倘若一分为二仍可活命,余下残躯亦可重塑原身。” 听到老先生这么说,云珩脸上表情愈发得意,“怎么样,难道你还要信口开河不成?” 蒹葭也围了过来,见状为云珩壮势,“三......三殿下,这个丫头惯会胡搅蛮缠,当初的学宫测试就让她这样说过去了,如今有了先生金口玉言,我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他们兄妹早就互相知会过,云珩亦知她混迹在此,此时见她站在自己这边,也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襄离却是不怕的,气势也未曾削减半分,“先生说的就是对的吗?我要是证明先生是错的怎么办?” 老先生气得吹胡子,“你这孩子,我是从古籍中所见,自然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先生没有亲手切过咯?”襄离笑眯眯的抓住重点。 “那又如何?”老先生颇为不服气,“此事我虽然没有做过,但旁人总是切过的,难道还有假吗?” “好,那孤就让你输一个心服口服,亲自切一条给你看看!”云珩挑了挑眉,一旁侍卫将刀递上。 “且慢!” 襄离等得就是这一刻,笑得尾巴都差点压不住,“这可是验证真理的大事,怎么能不添一点彩头?” “你要与本王作赌局?”云珩脸上兴味颇浓。此事他已势在必得,不知道这小姑娘要玩什么把戏。 总不会这小姑娘看上了本王威武雄壮、气势不凡,借着这个机会引起本王的注意,再把自己添作彩头以身相许? 云珩想了想自己那英武的外表,又琢磨了一下襄离提出的赌局,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于是他痛快的答应,“好,本王跟你赌。”便给你一个投怀送抱的机会,毕竟天璇君弟子的身份,还是勉勉强强配得上本王。 襄离闻言眼睛一亮,还期待的搓了搓手,“那我就说彩头了,要是你赢了,我就对着全学宫的人-大喊‘我不是人’,如果我赢了,你就放了这个小奴隶......怎么样?” 她想的十分周到,赢了能救云末一条命,输了自己也不亏,反正她是个鲛人!一点也不丢人! 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云末,明确表达自己的意图。 云珩:“......”竟然不是馋本王的身子,只是为了这该死的杂种。 他脸色愈发阴沉,盯着襄离的眼神都依稀有些风雨欲来。 “怎......怎么样?”襄离怕他不答应,又询问了一遍。 “好,本王让你死个明白。”这字字句句仿佛云珩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语音刚落,他便提起了刀。 一旁侍卫早就抓出了十几条蚯蚓,此时便在地上扔了一条。 刀光掠过,“刺喇”一声划过地面。 石砖之上一道白痕,蚯蚓断亦成两截。 两截断躯扭动不止、蜷缩收放,显然并未立即死去。 云珩挑衅看去,“如何?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再斩几条。” “你看,没有死吧?”蒹葭扬了扬头,“还敢说先生讲的不对,这下不敢说话了吧?” 襄离正要开口,却被她堵了回去,“哦,我知道了,你定会说三殿下砍的位置不对,如果砍头或者砍心脏,它就会死对不对?” 蒹葭以目光示意,让侍卫把蚯蚓倒在地上。 数十条蚯蚓爬了一地,几个爱洁的女孩子甚至扭头躲开。 下一刻,几名侍卫挥刀劈砍,从头到尾将数十条蚯蚓都砍成长短不一的形状,却都并未死去。 满地断躯痛苦扭动,蒹葭却意得志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襄离退后半步,躲开那些还在挣扎的蚯蚓,好像这样残忍的场面令她感同身受一般。 更多目光打在她的身上,看戏一般等着她如何自圆其说。 襄离却在众人的审视目光中蹲下-身子,拿起了拘束云末的铁链。 “你在干什么?”蒹葭不解的看着她。 襄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因为你们输定了,我先来拿我的奖品。” 她指着一地残躯说道:“你们砍了那么多蚯蚓,为什么没有试着纵切一刀?” 将蚯蚓一分为二,并非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分头尾,亦可以分左右。 云珩脸色发青,蚯蚓那么细,若是纵切一刀,恐怕都成了肉泥,哪里还有什么生机,更别说再生复躯了。 连那讲课的老先生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妙啊,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竟然从未想到还有这样的做法。” “算你赢了。”云珩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这个杂种你带走吧。” “客气啦!”蒹葭眉开眼笑。 第38章 不是男宠 紫薇台。 八百八十八盏长明灯环绕四周,自下而上摆满层层台阶。烛火摇曳,满室通明,无论何时都令人仿佛置身白昼。 高台之上是悬空明镜,镜身如盘,高约数尺,更是以整块水晶打磨而成。平日里看上去镜内烟波浩渺,此时却玄妙万分的投射出人影来。 而镜前两人正入神观看。 青衣少女从容不迫救下遇难奴仆,而后更是携着那人潇洒而去,留下那自视甚高的皇室子弟留在原地暴跳如雷...... 微巳望着镜中发生的一切镇定自若,等到风波抵定他才垂了眉睫,低声问道: “如何?” 闻言天枢君从宽广的紫衣大袖中伸出手来,轻轻拂过那水镜幻影。撤回之时,指端已经缭绕紫气。 “你的小徒弟,蛮机灵的......” 那是自然,微巳压了压翘起的唇角,肃颜道:“说正事。” “帝星。”天枢君瞥了一眼口不对心的某人,直切要害。 墨色长眉显而易见的收紧一些,“真的是吗?” “紫薇台、天枢令、观世镜、鲛鳞引,哪一个能出错?”天枢君拢着袖子淡然道:“自古帝星虽难免命途多舛,但无一不是旷世无双。” “你不要诓我,多少帝星中途而陨,那里是一个命途多舛说得清。”微巳苦笑,他本想无伤大雅的养条鱼,结果养了个帝星。 “天将降大任......”命理窥测便是有这等坏处,天枢君见他神情郁结,便欲出言相劝。 话说一半,却被他的喃喃自语打断。 “倘若荡平坎坷,是否就是一路坦途?” 这人疯了吧,天枢君闭了眼气闷道:“你就算想要当帝师,也要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不敢与天下敌,却能当百万师。”微巳气定神闲,“可堪一用?” “堪堪堪。”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就行,天枢君吐出一口浊气,“路漫漫其修远兮,你的小徒弟离着等开国还远着呢。” “来日方长。”微巳并不急于求成。 “那再告诉你一件事。”天枢君再次拂过观世镜,里面的人影似乎在跑动,“再过不久,你可能要去给你的小徒弟解围了。” 嘶,养帝星果然不易。 微巳慢吞吞的从腰侧解下面具戴上,惹来天枢君奇异打量的目光。 “你这是做什么?” 微巳的动作顿了一顿,眼中带着某种高深莫测,“据帝星高见,戴上这个会更年轻更俊俏一些。” 天枢君:“......” 这帝星,眼神不太好吧? ........................ 七殿之间隔绝山峰湖景,却又以浮桥回廊交相接连。 襄离怕三皇子中途反悔,带着云末一溜烟的跑进了一处葱郁树林,又低着头开始寻觅。 “谢谢你。”一阵疯跑体力不支,云末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大恩不言谢。”襄离摆摆手,继续专心致志的寻找,终于让她在地上找到一块尖锐石块。 “有了!”她掂着石块朝着云末走来。 “等等等......你......你要干嘛?”云末脖子一缩,不安的问道。 “帮你砸开这个破锁链啊!”襄离古怪的看着他,“你不会想要一直带着这玩意吧?” 她指的是云末脖颈上的枷锁,可是连续砸了好几下,那锁链纹丝不动,连条白痕都没有。 襄离扔了石头,气喘吁吁,“累死我了,这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这东西打不开,云末也颇为垂头丧气,但带着它也就是难受罢了,装在他心中的还有另外一事。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襄离面前,吓得襄离连忙上前搀扶,“你怎么又跪下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云末却不肯起身,他面带恳求,“襄离姑娘,虫虫也被他们抓走了,求求你帮帮我们......” 话音刚落,襄离已经蹿出去好远还躲在了一棵古树背后。她从树后露出半张脸,脸上满是纠结,“你别开玩笑了,我能帮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又伸出了一条胳膊,“吶,你看看,就我这小胳膊小腿,打得过谁?” 虽然知道襄离也并非强援,可是她真是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云末抓在地上的手指渐渐收紧,手心的泥土几乎融入骨血。 “虫虫她......她被二皇子带走了,二皇子说要拿她做实验......”半大的少年忽然泣不成声,脏污的脸上被眼泪冲刷出几道沟壑。 “做......做什么实验?”襄离试探着问道,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三皇子觉得云末的手指切下来还能像蚯蚓一样复生,虫虫那样拥有蝶族特性的女孩子,所受到的待遇一定更为残酷。 那少年一时之间并未接话,一张脸都苍白如纸,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良久他才沙哑着开口,“二皇子说,她要挖掉从虫虫的眼睛......” 襄离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开始痛了起来,她有些为难的说道:“你知道虫虫被二皇子带到哪里去了吗?” 云末抬起头来,眼中有些微的光亮燃起。他颤抖着说道:“好像在学宫的二皇子住所......” “二皇子住所?”襄离迟疑了一下,“那此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先回去找个人。” “......谁?” “能带我们进二皇子住所的人。” 有着这样居家旅行必备的打杂属性之人,非云翼莫属。 当云翼接到襄离的纸条溜出殿外,正看到她蹲在草丛中的鬼祟模样。 “过来啊!”襄离招招手。 “你今天不是出了大风头,又想搞什么?”云翼走过去,狐疑的问道。 “行侠仗义。”襄离一脸正直。 “哦,没兴趣。”云翼转身就走。 “别别别!”襄离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拉住,却露出了身后藏着的云末。 “光天化日,你竟然带着自己新收的男宠在草丛私会!”云翼一脸崩溃的指着还戴着镣铐的云末。 “男宠是什么?”襄离一头雾水,“他就是传闻中的四皇子云末啊!” 第39章 找呀找密室 云翼就这样被襄离忽悠着上了贼船。 直到他带着两个“小厮”站在二皇子住处的门前通报之时,那神情还是迷惑的。 “世子殿下您稍等片刻,下人已经去通报了。”门房弓着腰一派恭敬,可目光却忍不住的往云翼身后打量。 那两个小厮一个明眸皓齿,面上是止不住的活泛,怎么看也不像个仆役。另一个则耷拉着头,看着倒是一脸奴相,但这也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偏要围着个围巾,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用说,那秀美的小厮定然是襄离假扮,而那古怪的围巾便是云末为了遮掩身上的铁链。 没多会儿的功夫,负责通传的小厮便一脸歉然的回来,“二殿下似乎是有事出去了,还得劳烦世子殿下您改日再来。” 云翼摆了摆手,“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既然二皇兄出去了,那我就进屋等等他。” 他带着人直接进门,也没人敢真的拦,苦着脸虚虚作了几下势,便放任这大少爷闯入。 “我就去二皇兄的书房等着好了,你们不用客气,茶水也不用招待了!” 这大少爷还颇为自来熟,下人们无可奈何,之好引着他到了书房。 “你确定你妹妹就在这?”等到人都走光了,云翼才出声问道。 “应该就是在此处,多谢世子殿下大恩大德。”云末与虫虫出身蝶族,更是一母所出,两人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谢什么谢,还世子殿下,说起来你还是我堂兄呢。”云翼颇为不自在的扭开了头。 云末黯然不语,恐怕他这样的身份,也只有云翼还觉得自己是他的亲人。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不赶紧找虫虫。”襄离打断二人对话。 书房内陈设齐备,桩桩件件俱含巧思,更精美绝伦。 书架与多宝阁相对而立,正中便摆着花梨的桌案,四角搁有棋台琴具,满墙挂着的更是名家书画,连地上铺着的都是幽国盛名的芙蓉毯。 “虫虫要是被二皇子抓走,会不会关押在密室中?”云翼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传奇话本,那些大人物做什么隐秘事情都是在密室中进行,虫虫身份特殊,外表也不同于常人,说不定便被抓到了密室之中秘密关押。 这样的闲书襄离也看了不少,二人一拍即合,“那我去找找有没有机关。” 她上蹿下跳的在书房中摸了一遍,甚至仗着自己身量娇小钻了一次桌底,但却毫无收获。 于是襄离便不由有些愁眉苦脸。她泄气一般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就算是密室也要有个门吧,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对了!”她忽而眼睛一亮,转头问道,“二皇子是不是说要抓虫虫去做实验来着?” 云末点点头,想起此事便愈加心急如焚。 襄离听闻此话却好似豁然开朗,眼珠一转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只黑黝黝的铃铛来。 那铃铛真是丑得别出心裁,黑乎乎的外壳没有半点装饰,更是简陋的只用一条丝绳系起。 若不是那玩意勉强能发出脆响,还真不敢说那叫铃铛。 襄离笑眯眯的将那只臭铃铛在眼前一晃,随后开始满屋子溜达了起来。 云翼满头雾水的看着她,“你拿着一个铁坨坨满屋子转什么,难不成要测风水?” “嘘!”襄离不满的回头瞪他,“什么铁坨坨,这是寻石铃,是用好多种矿料铸造的铃铛,只要遇到大量金石,就会自己晃动起来。” 闻言云翼眼睛就是一亮,搓了搓手便扑了过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是不是天璇君给你的,快让我看看!” 襄离轻巧躲开他的咸猪手,保证了自己铃铛的清白,“这可是我师姐给我做的,上山采矿可好用了。” 嘶,你还别说,这玩意跟秋屏的审美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磕碜。 云翼还要说几句好话将铃铛哄来,便听到一阵脆响。 襄离拎着那铁疙瘩喜出望外,“找到了,铃铛在这里响,密室肯定就在底下。” “啊?”云翼走到她所在的墙角,更为不解,“这东西不是测金石的吗,怎么还能知道密室在哪?” 襄离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反倒是云末先反应过来,“襄离姑娘的意思是,这底下有金石制品,也就是刀剑锐器一类的东西。” 而二皇子扬言要挖出虫虫的眼睛,自然也是要用到刀具的。 襄离在墙角走了走,又推了推那桌案上的棋盘,“奇怪了,应该就在这里,怎么找不到门?” 她正疑惑着,却见云翼低头打量着棋盘。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附庸风雅。”襄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时候附庸风雅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云翼老神在在的笑了笑,伸手将一枚黑子推了出去。 “轰隆隆”的声响旋即响起,三人的脚下居然出现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 “密、密道!”襄离惊喜起来。 云翼摸了摸下巴,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本少爷是谁,此等雕虫小技自然手到......唉,你们等等我!” 那二人早已忙不迭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把他一个人撂在原地。 说来古怪,那地道刚一打开,两侧墙壁之上的灯盏便自己燃了起来,照得整个通道都颇为亮堂。 云翼自顾自的卖弄,“这东西叫见风灯,灯芯和灯油都是特制的,只要有一点气流通过便能点燃灯芯。要是把灯油中加上夜明草汁,那变成了只有在夜里才能亮起的灯,这东西在公侯府邸处处都是,都是十多年前发明出来的了......”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着,一不留神便撞到了前面的云末,不由退了半步抱怨道:“哎呦,你们怎么不走了?” 那两人却不说话,呆呆钉立在了当场。 云翼便自己挤了过去,可是看到面前的景物,他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个二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第40章 恐怖收藏室 见风灯幽幽燃起,随着进来的气流飘渺不定,好似孤坟磷火。 而密道尽头的景物则令人毛骨悚然。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棵顶着屋顶生长的古树,这古树不见阳光却生得异常粗-壮,垂下的藤蔓宛如巨蟒一般。 “这是蛇藤,应该是已经枯死了,不然闻到人的气味大概已经扑过来猎杀了。”蒹葭辩物还是很有一手,轻而易举便认出了这庞然巨物。 除却这个,墙壁上的东西也令人瞠目结舌。 襄离一边走,一边将自己能认出来的东西指了出来。 “那个泡在怪水里的,应该是人面蛛,听说是幽国大巫炼制出来的,用来给皇帝守陵。” “啊,还有双头鸟,听说这种鸟生活在汉昭,传闻中只要跟着它们,就能找到翼人的踪迹。” “咦......”襄离的声音忽然一顿,“这里怎么还有人的尸体?” 尽管变成了干尸,可是还是很容易判断出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不是普通的尸体,是活尸。”云翼忽然阴惨惨的出声。 活......活的!襄离吓得后退一步,“他难道还会喘气吗?” 云翼若有所思的皱眉,“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见过,大陆的西方有一处沙漠之国,国中贵族信奉古库嘉。古库嘉中所有一种方法,将人在濒死的时候使用密法炼制,人就在半生半死的状态下挣扎,成为这样的活尸,从而达到永生的目的。” 襄离嘴角一抽,“这也太恐怖了,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云翼身为皇室中人,身边不乏追求长生的亲人,但他却对此看不出几分热忱,“这些人不会呼吸不会心跳,更没有感觉,但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可是这样活着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襄离在心中暗道。 “那他现在还活着吗......”她有些疑惑,如果活着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被绑在墙上。 “这只是一个死掉的‘活尸’,但是如何杀掉‘活尸’我还不知道。”云翼耸了耸肩。 “那......那是什么?”襄离不知何时已经蹿了出去,指着墙上一扇硕-大的白骨惊讶不已。 “这好像是......翼人羽翼?”云翼也有些不确定,“难道天底下真的有翼人?!” 襄离不以为然,“连海里游的鲛人都有,天上飞的翼人有什么了不起?” 你面前就有一条鱼,也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震惊。 这密室说大不大,很快便能找完,却依旧没见到虫虫的踪影。 身后云末一言不发地默默跟随,心却好像放在油锅里煎熬。 “没道理啊,虫虫应该就在此处......”襄离疑惑着,却听到一阵水声。寻着水声看去,便见到一条细长的石缝。 她眼睛一亮,“你们快来,这里好像还有一个门。” 这回的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轻而易举便被找到机括打了开来。 石门大开,先看到的是一张血淋淋的石床,而后才是被锁链捆在柱子上的虫虫。 “虫虫!”云末当即冲了出去,激动不已的来到妹妹的身边。 襄离和云翼也随后而至,路过石床之时她还看了一眼石床上的刀具,仅仅形态不一的刀子就有十几把,难怪寻石铃响个不停。 虫虫茫然地抬起头,整个人恍如梦醒,显然很是不相信云末会找到这里来。 她喃喃的叫道:“哥哥......” 这声音太细太轻,如果不仔细听都觉得好像是幻觉。可是云末却如获至宝一般的答应着,“哥哥来了,哥哥来救你。” 云末两眼赤红,去寻找打开锁链的办法,试遍了石床之上的所有刀具都不不得启发,只好挑了一把笨重的砍刀,一下一下的砍向锁链。 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那锁链仍旧是纹丝不动。 愈砍愈乏力,愈砍愈绝望。可是他仍旧不肯放弃,好像只要不停的砍下去就可以劈开锁链一样。 云翼也上前帮忙,方才乍一看那瘦弱少女的复眼他还惊了一跳,可是此时见到云末用蛮力开锁也是于心不忍。 “你让开,我看看能不能开锁......”他闷头研究着那锁链说道。尽管语气里满是嫌弃,可是动作倒是十分诚实。 眼看着云翼和云末抓耳挠腮,襄离也想过去帮忙,可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与刚才一样的水声。 “哗啦。”好像是什么翻动水花的声音。 她的目光投向了室内另一边的水池,那水池修建的十分宽阔,约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还高出了地面一块,周围垒放着许多砖石。 总不会二皇子还要在这里沐浴泡温泉吧? 襄离心中疑惑,便要走过去一探究竟。可她越靠近那水池,越发现虽然那池中之水虽然澄澈,但是水里显然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会是什么?襄离心跳的越发厉害。 脚步走近,下一刻,她便见到了那池中之物。 宛如海草的秀发披曳肩头,先露出来的是一张白瓷一般的脸庞,五官精致柔美,远远望去如带珠晕。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纱衣,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一条碧色的尾巴跃出水面,翡翠一般的质地隐隐泛光,修长又优雅,连尾鳍都是半透明的浅碧。 这里,竟然有一个鲛人! 满室似乎都寂静了下来,连埋头跟锁链较劲的云末、云翼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鲛人。 鲛人懵懂的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两个半大少年顿时芳心乱动起来。 啧,真丢人,襄离干咳一声唤回二人的神志。 其实她自己却有些慌乱,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族人。 那是一个成年的女鲛人,却仍旧维持着少女的容貌。 襄离走上前去,凝视着她,“鲛人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那鲛人却并不说话,唇角溢出一段柔美又空灵的吟唱。 人类听来,那是动听的吟唱,而对于襄离而言,那是久别的鲛人之音。 可是感动之后,一点震惊便浮现出来,“你不会人语?” 第41章 跑路 无霜海的鲛人早已成为战利品一般的存在,所有鲛人海国的臣民都成为了人类牟利的工具。 不会人语的鲛人,现在听来就是十分可笑。 不,襄离的瞳孔猛的一缩。 如果......如果这个鲛人同族,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学人语,不需要她去与人类交流呢? 襄离靠在水边,用鲛人之音与她交流,她听到以后明显开心了不少,连同脸上的笑容都愈发夺目。 她叫碧影,从一醒来开始就在这个水池之中,仰头是无趣又呆板的石壁,低头是方寸囚牢,最多的记忆也是关于云瑱。 她说云瑱是一个温柔的人,会欣赏她唱歌,会与她嬉闹,更会给她讲故事。 听来十分讥讽,眷恋囚牢的鲛人和那些被迫流离的鲛人,也不知谁更凄惨一些。 你也是鲛人吧,为什么你跟我不一样,她如是问道。 因为......因为我会法术,我把自己的尾巴藏起里了,襄离哄骗她。 碧影不觉有假,羡慕的看着襄离,真好,我要是有腿,就能和云瑱在一起了。 襄离心头一跳,却见她离开水池边缘,再一次沉入水底。 看着她模糊的轮廓,襄离颇为纠结,“糟了,忘记问她知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了。” 云翼和云末却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襄离,弄得她以为自己身份暴露。 “干嘛?”襄离紧张道。 “你居然会鲛人语,不愧是天璇君的高徒!”云翼敬佩的说道,连带着云末都在一旁附和点头。 襄离:“......” 谢谢,天生我才。 “你们研究好怎么开锁了?”襄离想让他们赶紧研究正事。 一提及此,云翼便是满脸苦相,“别提了,什么铁片开锁,都是骗人的,而且那个锁链材质十分奇特,根本就砍不开。” 云末却不甘心功亏一篑,急忙道:“我可以再试试!” 他又拎起了砍刀,颇有吴刚伐桂的架势,襄离一阵头疼,“别别别,既然撬不开砍不开,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她低头思索着,“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啊哈?”云翼耳朵一动,“你不会是打算靠夸奖那根铁链把它打开吧?” 说着他还捏着嗓子模仿着襄离的声音演开了: “小链链乖乖,自己打开~” 果然这个货除了当门票以外一无是处,襄离嫌弃的看着他。 她为了不听云翼的魔音贯耳,自己跑去了屋外,正对上那翼人被砍下的羽翼。 羽翼化为森森白骨,本来依附血肉的骨刺都支棱出来,却处理的十分干净,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融掉了多余的部分。 融化!襄离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云翼只见她刚出去没几步,便“蹬蹬蹬”的跑回来,随后在石床下叮铃桄榔一阵乱翻,不消片刻,便顶着一脸黑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奇怪的药水。 “嘿嘿嘿......”且笑得渗人。 襄离拿着手里翻出来的酸液晃了晃,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虫虫面前,随后将一滴酸液滴到了铁链之上。 “哧哧”声响伴着白烟升起,铁链肉眼可见的便少了一块,她再接再厉,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用量,几滴下去,铁链便被融断。 襄离将熔断的铁链从虫虫身上拽下来,又将她扶起,面上笑容愈发璀璨,“我就说以柔克刚,肯定有用!” 云翼面上挂不住,仰头看天。 随后襄离又如法炮制,将云末身上的锁链解去,只是那位置颇为要命,她也紧张兮兮的怕一不小心给云末的脖子穿个大洞,于是两个人一起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才把铁链融断。 “呼。”云末长呼一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不然等到二皇子回来就麻烦了。”襄离十分不客气的将一整瓶酸液顺走,招呼着大家赶紧离开。 “虫虫上来,我背你。”云末蹲下-身子,让虫虫趴到他的背上。虫虫被关了许久,虚弱不堪,正是逃命的时候,他作为哥哥自然不能舍得她自己跑。 虫虫乖巧的爬上云末的脊背,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一个又软又甜的笑容。尽管哥哥的脊背并不宽阔,却是她所能依靠的唯一。 襄离鼻子一酸,扭过头去,小声的说道:“我要是有哥哥也好了。”这样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好温暖。 可是她却并不羡慕虫虫,她也被母亲用瘦弱的身躯保护过,她还记得那柔若无骨的手指拂拭脸颊的触感。她也被师父师姐庇佑过,她忘不了身处漫天火炎却被那人牢牢护在臂弯。 她也是有亲人的。 这么想着,便已经出了密室。 透过窗外可见夜色苍茫,不知不觉便拖到了晚上。 襄离绞尽脑汁的在想办法,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虫虫带走,毕竟进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出去的时候是四个,这也太说不过去。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主意,书房大门便被打开。 云瑱那略显阴柔的声音微微上挑,“云翼表弟,不知道你要带我的试验品去哪里啊?” 云翼被抓包当场,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堂、堂兄,哪有什么试验品,我怎么没看到?” 这拙劣的演技换来二皇子云瑱的冷笑一声,襄离头皮发麻,戳了戳正胆战心惊的云末,小声道:“我等一下把云翼推到他身上,然后我们趁机赶紧跑。” “好。”云末将虫虫抱的更紧一些。 云翼暗暗磨牙:不是,你们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可是没等他反对,就被襄离一脚踹了出去,正好扑到云瑱身上。 “跑啊!” 趁着云翼遮挡了视线,襄离抓着云末,撒丫子就跑。 “二堂兄不好意思啊......”云翼嘴上这么说着,却总是挡在云瑱的面前不肯让开。 云瑱冷笑一声,用力将他挥开,“来人,把孤丢失的试验品找回来!” “是。” 云翼还要再拦,见到忽然出现的二人却瞪大了眼睛。 两人长相和打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诡艳,且来无影去无踪,正是北邑有名的杀手,传闻中心狠手辣从无失手的霰花双子。 他脖子后出了一层冷汗,襄离和云末能逃得了吗? 第42章 丝弦围杀 天穹好像一只倒扣的漏斗,在急速地跑动下旋转起来,正似顶着巨大的漩涡,将人以不可抗的吸力扯回着。 每一口气都是从胸腔中挤出来,却逃不过漫天星辰的窥伺——那是无穷多的眼睛,奚落而玩味的欣赏两个亡命之徒的狼狈身姿。 哪里是安全的呢?襄离的额头之上有冷汗沁出,脚下不停的穿过树林和草地,又踩过白白的细沙...... “嘎吱”一声,她的脚步被迫停下。 身侧云末灼-热又短促的呼吸宛如鼓槌一样敲打在心上,她不由后退了半步。 “小姑娘,不告而取,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轻佻又妩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话的是一个浑身上下只裹着很少布料的女人。藏蓝布料上有繁复精美的刺绣,却仅仅遮着重点部位,其余的地方俱是彩绘的大片花朵。 猩红的指甲掠过她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同样满是彩绘的脸。 襄离目光一闪,便要往回跑,却被林间交错纵横的钢丝拦截。 千千万万条细细的丝弦宛如蛛网一般排布,更如天罗地网横亘眼前。 “跑不了了哦,还是把那个小姑娘还回来吧。”而罗网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与刚才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唯一一点儿的不同,大概是她指甲染成了幽蓝。 “两个......漂亮姐姐,你们就当没看见我们好不好,高抬下贵手。”襄离试图与她们商量。 “不能哦,这个小虫子,我们要定了。”后面的女子嘻嘻一笑,玩味的看着被困在钢丝内的三人。 一片树叶不知道何时落下,正好穿过这杀机重重的丝弦,它轻如一片柔-软的羽毛,缓缓地掉落在这月光下晶莹剔透的弦上,却被无情割裂成千万片。 襄离看着满地碎屑,不禁咽了口口水。 她和云末不知何时退到一处,极大的畏惧迫使两个不大的孩子瑟瑟发抖。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退,那两个女人还是步步紧逼,连同着那锋利如刀的柔-软丝弦也愈发贴近。 “怎么样,如果你们被割到的话,也会碎成很多块哦,我不喜欢不乖的孩子,现在把人给我,我还可以放你们出去~”染着红色指甲的女人悠悠说道。 “虫虫是云末的妹妹,凭什么给你们?”襄离努力不让的腿发颤,伪装出强硬的姿态。 在敌人面前,示弱不会被怜悯,只会被变本加厉的轻视和凌-辱。 “我不会把虫虫还回去的。”云末亦挺直了一向弯屈讨好的脊背,语气里满是绝境榨出的坚定。 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他只有虫虫,唯一握的住的东西,总要用生命去死死握紧。 “呵......”一声冷笑传来,“那我就不客气咯。” 几乎在瞬间,锐利的丝弦急速贴近,襄离的脸颊都感到了一阵刀割般的剧痛。 她就要死了吗?小鲛人抬手捂住脸,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来逃避这样的恐惧。 于是,她没有看到那一刻剑出的风华。 那好像是月光凝成的刃,自天际降落,极快的擦过丝弦。 白光一闪,万千光点散开,层层围住的丝弦好似脱力一样崩开。狰狞的凶器化作无害的琴弦,哀哀响出悲鸣。 没......没死?预想中被千刀万剐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襄离偷偷分开了手指,眼睛从指缝中看去,正看到白衣执剑的背影。 高束的发丝随风舞动,露出一截如玉如瓷的脖颈,而脸上则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具。 一剑破阵,他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霰花双子。 气机与威压几乎在照面的瞬间就让两人差点跪下,此刻亦是强撑着站立。 “啊,是个厉害的人呢,可是二殿下要的东西又怎么能不拿回来呢?”冰霰勾了勾唇角。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从我手里拿吧。”白衣人缓缓说道。 若非他气势汹汹一招毁了霰花双子心爱的武器,这话听起来便温柔和气得宛如商量去哪里吃饭一般。 棘花闻言嘴角一抽,差点将猩红的指甲掰断。 双方对峙着,却并没有人动手,直到一个阴柔的少年打破僵局。 云瑱不知道何时竟然带着云翼到了此处,身后还有一队持刀披甲的卫兵。 那张形似狐狸的脸愈发显得狡诈起来,“看来这只小虫子,还是蛮受欢迎的,难怪你们要不辞辛苦的把她救走。” 云瑱说话时尾音总是微微上挑,“可是你们也不能白拿走我的东西,这样叫做贼。” “你才是贼,虫虫明明是......唔唔唔唔!”襄离还要说什么,却被那个白衣人捂住了嘴。 他的手心微热,手指却是玉一般的触感,襄离的脸腾的红透。 不说就不说,摸......摸脸干什么......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云瑱眯着眼睛,“这只虫子你们就带走,作为交换,你们要交给我另一件等价的试验品。” “你......你想要什么?”云末听到他肯放了虫虫,急切的询问。 “我想想,一个濒临灭种的蝶族人可以换到什么呢......”云瑱的眼中闪着光,身前交叠的手不自觉的敲着手指,好像在认真思索自已应该索要什么报酬。 襄离的心中却有些紧张,他不会狮子大开口要个鲛人来交换吧?呜呜呜,她还不想舍己为人。 “啊,不如这样,就要一只极乐鸟吧。”云瑱拍拍手笑了起来,“你们不要妄想跑哦,我在小虫子的身上下了巫毒,如果一年之后我见不到极乐鸟,你们又没有把我的小虫子还回来......” 他笑得愈发恶劣,指着云末身后的虫虫,“她,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襄离因为不能说话,只好愤恨的盯着他。 云末却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会给你找到极乐鸟,但是你要给虫虫解毒。” “祝你们好运。”云瑱眨了眨眼,吩咐自己的属下回去。 而那人也终于松开了手,襄离抓紧时机说道:“云末,你干什么答应他!” 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以那个人的心机,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虫虫,让他们去找极乐鸟,也只是为难的手段。 云末垂了眼睫,“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虫虫已经被他下了巫毒,就算我们跑了,也还是会死。” 他抬起头来,眼里仿佛有希望火苗在舞动,“可是,无论极乐鸟有多难找,只要将它带回来,就有一线生机。” 襄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跟你一起去找极乐鸟的。” 云末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应该先为她的义气而欣喜,还是劝阻她不要参与这件事。 云翼干咳了一声,默默举手,“还有我,我也去。”他扭了扭头,“那个什么极乐鸟一听就很好玩,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谢......谢谢。”云末诚挚的感激道,他也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一年之内绝对找不到极乐鸟,便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那个......”襄离忽而眼睛眯了起来,“这位仗义出手的剑仙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她忽闪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和算计。 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微巳淡淡说道,“没兴趣。” 小丫头,还想忽悠自己。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襄离在后面追着喊,“哎呀不去就不去,你好歹把名字告诉我呀!” 微巳强忍着笑意,回身说道:“等你有一天亲手揭下我的面具,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襄离:“......” 这难度更大了。 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化作白影消失在眼前。 云翼颇为艳羡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戳了戳呆滞的襄离,“喂,刚才那是谁啊?” 襄离一脸高深莫测,“我的未来相公。” 云翼:??! 襄离看到他一脸菜色,心中颇有成就感。 “好了我们快走吧,天都黑了,明天我们再讨论找极乐鸟的事。” 第43章 同行之人 如果一条鱼跳到岸上被阳光曝晒,它就会变得僵硬,最终化作鱼干。 襄离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一条没有面子的鱼干。 “师......师父。”今天的经历实在是足够跌宕起伏,完全忘记了师父还在等着跟自己一起回去。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大概等了很久。 “嗯。”白衣青年淡淡应着,听不出喜怒。 襄离听到愈发觉得浑身难受。 早知如此,为何当初不被那倒霉的丝弦阵片成鱼片粥,也好过现在战战兢兢的苦熬。 “师父,嗷嗷嗷嗷!”她干脆咬咬牙,一下子扑进微巳的怀里,先下手为强,“师父我今天遇到了好多事,呜呜呜,罚站、挖蚯蚓、去了一个吓人的密室还被坏女人追杀呜呜呜呜......” 襄离抱着他的腰,扯着嗓子哭嚎,却了露出一张毫无泪痕的脸,她都已经这么惨了,师父应该不会怪自己吧?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微巳脸色,结果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襄离:“......”又露馅了。 她不信邪,仍要做戏,却被微巳一把扔到马车上,“来,你把你今天遇到的倒霉事都给为师讲一下,讲的为师高兴了就不追究了。” 那哭嚎戛然而止,噎得襄离一个倒仰。 她巴拉巴拉讲一天的跌宕起伏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还绘声绘色的加了很多私货,比如自己如何聪明机灵勇斗三皇子,活学活用解救无辜,智勇双全大败雌雌双煞...... 说完以后,却发现师父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师父?”她讲的不精彩吗? “所以说,你真的要去找极乐鸟?”微巳忽而开口问道。 “那当然,我,还有云翼,总不能让云末一个人去去吧。”襄离颇有正义感的拍了拍胸脯。其实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毕竟一年的时间去寻找极乐鸟,她就不用坐在初晗殿听老先生念叨催眠曲了! “嗯......去倒是没有问题。”微巳淡淡说道。 师父同意了!襄离刚要起身欢呼,就见他眼神忽然一动,调侃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可是你知道极乐鸟长什么样子吗?” 襄离:“......” 还......还真不知道。 看着她忽然偃旗息鼓的模样,微巳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摸了一把小鲛人的脑袋。 “极乐鸟传闻生自西方,破壳之日便会有晚霞附着在身上,化为它的霓羽。等到它成年,便会横渡大海,落于神目大陆的中心。” 襄离有些激动,“那是不是去那里就可以找到它?” 她之所问却换来了轻轻一笑,“极乐鸟没有伴侣,只有在死亡的时候才会产下自己的子嗣,所以它的数目一直很少。没有人确定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可以肯定说极乐鸟真的存在,直到一百年前有人于汉昭见到它。” 微巳的语气顿了一顿,“而遇到极乐鸟的这个地方,便被称之为极乐之城。” “极乐之城?那去这里就可以找到极乐鸟吗?”本在只是在抹黑抓瞎,却忽然有了一束光亮,尽管只是些许微光,但也可以成为方向的指引。 想到这里,襄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却没有意识到马车已经缓缓停下。 果然,下一刻她就被微巳拎下了马车,“极乐鸟的事明天再说,我看你就是今日在课堂上睡足了。” 双脚离地的襄离默默捂脸,师父为什么连她上课睡觉的事都知道。 ............ 次日的清晨。 襄离一脸困意的起身揉了揉脸,而后拖着行尸走肉一般的步伐洗漱出门。 唔,再坚持一天,等到跟先生请下假了去寻找极乐鸟,就不用每天起的这么早了。 然而她的眼睛却在推门的瞬间开始睁大。 院子里为什么会有云翼、云末和虫虫? 而且连一贯早起练功的师姐今天都一反常态的开始消极怠工,师父也悠哉悠哉的站在院子当中,手里正拿着一卷好像是图纸的东西。 襄离搓了搓眼,她没看错吧? “小襄离。”微巳显然看到她了,还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襄离依旧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同手同脚的走了过去,看着云翼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上课吗?” “不用。”微巳将图纸卷了卷收了起来,襄离只能依稀看到那是一张地图一样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们请好假了,今日起出发寻找极乐鸟。” 好,不愧是你天璇君,就是任性。 可是师父看地图看什么? 襄离忽然灵光一闪,好像脑海中有道闪电倏忽而过,惊得她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 她试探着问道:“师父,你......你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 微巳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难道你不希望我跟着?” 襄离大喜过望,差点当场蹦起来,连说话都不利落了,“不不不,我希望,我是您的挂件呀!”主人跟着挂件什么的,听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没错! “可是......”襄离兴奋之余有有些为难,“我们都走了,让师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不好啊。” 微巳正要说什么,却见秋屏拎着一大包东西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练武多年,力气惊人,半个人高的包裹在她手里好像掂了个包子一样轻松。 “师父,我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秋屏拎着硕-大的包裹,一脸正经的说道。 微巳忍着笑,“所以为了不让你师姐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们只好整个师门都一起出动了。” 襄离:“......” 这惊喜来的过于突然,让她怀疑在梦里还没醒。 秋屏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绝不拖泥带水的画风,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回过头去催促,“还不出发吗?我包裹里还有你喜欢的酥饼,再不吃就凉了。” “来了来了!”说话的却不是襄离,而是眼冒金光的云翼,“饿死我了,大清早的都没吃饭。” 襄离:!!! “住手,那是师姐给我准备的!” 第44章 这是什么,一艘长了翅膀的船? 非木非铁的奇异材质打造了形似鱼鳍的翅膀,而船身亦形状古怪,像鸟又像鱼,船蓬覆盖了三分之二的船身,只留了很小一部分垂下垫梯。 “这是什么?”襄离嘴里的酥饼都掉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奇怪的东西。 同行的少年没有一个回答她,因为他们也同样吃惊于面前的庞然大物。 “这是飞舟。”船蓬内走出一个黑衣肃穆的青年,他相貌平平无奇,好像扔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到的样子,垂着眉眼的时候更好似将自己与空气融-为-一-体。 若不是那双眼,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若被它专心致志的盯着,就连魂魄也会被吸进去。 少年们都曾见过他,在云中学宫的入学测试中,他是那个总在沉默发呆的开阳君。 天啊,为什么北邑里的两个星君都在这里,他们难道是大清早的眼花了吗? 微巳看到他们吃惊的样子露出了一点安抚的笑容,“怎么,极乐之城可是在汉昭,你们不会打算坐马车去吧?” “可是,飞飞飞、飞舟......”云翼激动的话也说不明白,惹得襄离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十分怀疑他被言无书掉了包。 他终于捋直了舌-头,眼中都是激动无比的光,“飞舟不是北邑的机密武器?听说飞舟可以横跨整个北邑,带领北邑的战士神兵天降、战无不胜,它不仅可以在海上快如飞鱼,更可以腾空飞上万丈青空,与鹰隼竞速,就连在陆地上都可以像战车一样使用......” 开阳君打断了云翼的喋喋不休,“你说的那是战舟,不仅沉重且带只能带动三人,这架飞舟质地极轻且容量更大,可以带你们从神目大陆的极北飞到南海。” 战舟非战不可调动,这台飞舟是他新做的机关宝械。 襄离抓住了重点,“开阳君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坐飞舟去极乐之城是嘛!那开阳君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起?”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登上飞舟,近距离的看一看这传闻中的东西。 开阳君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微巳拍了拍手臂,“我们可都不会驾驶飞舟,难道开阳君的新作不打算自己动手飞一次吗?” 一提及此,开阳君的目光便幽深了起来,几乎能看到里面的漩涡汹涌,“当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 微巳眉眼沉静,“那就辛苦开阳君了。”他转头看着一群眼冒绿光的少年,含笑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不想要上飞舟吗?”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人便迫不及待的抢着扑了上去。 少年们都挤在外头,又摸又看,好像怎样也满足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连一贯孤僻的虫虫都转着眼睛忍不住的打量。 “果然是一群孩子,怎么这么不稳重。”秋屏操着一股大姐姐的风范说道。 “那师姐你倒是从篷顶下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看了那翅膀好几眼了。” “秋屏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快,让我也上去看看!” “别推别推,让我先上。云末!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竟然趁这我跟云翼这家伙抢位置,自己抢先。” 一群半大少年吵吵闹闹声中,飞舟的机括齿轮开始转动了起来,隆隆声夹杂着蒸汽响动,整个飞舟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 “呼——”一声长鸣。 那鱼鳍形状的翅膀一收一张,带动着整个飞舟离开地面。 “啊,我们飞起来了!”襄离坐在篷顶只觉得一阵风掠过,随后便见到景物越来越小,原来是他们正在逐渐升空。 而其他的孩子也如她一样,正激动不已的朝下看去。 “好了,你们快进船蓬里去,等一下飞舟就要加速了。”微巳出声嘱咐。 第一次出远门,跟着的还是两个名号吓死人的大人物,少年们都不敢撒娇耍赖,乖顺的回了船舱。 果然,他们刚坐下没有多久,就感觉身子一倾,忍不住地朝一个方向扑去,显然是飞舟正在加速。 而开阳君正一本正经的坐在船舱的一侧,摆弄着在襄离看来复杂无比令人头大的机关,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微巳也是如此,静静地坐在船舱之中开始打坐,眉眼沉静姿态端庄,好像不是坐在会飞的大船之中,而是身处什么竹林幽-谷。 师父怎么能这么淡定,不会是睡着了吧? 襄离的眼珠止不住的转,终于决定试探着问问,“师父,你知道飞舟怎么飞起来的吗?” 她这么一问,其余的少年也都有意无意的侧耳听着,别说襄离了,他们的心中也好想装了一只猫,抓心挠肝的难受。 微巳缓缓睁开了眼睛,澄澈如水的眼神却微微一动,闪过一丝狡黠。 “这个问题,你是想让我帮你问开阳君吧?” 襄离的脸微微一红,“唔”了一声。 开阳君看上去沉默寡言,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摆弄机括的时候还总是全神贯注,连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她才不敢贸然去问。 本想曲线救国,拿看起来脾气好的师父开刀,却没想到被他戳穿。 “你们脚下正有一罐翡翠魂,就是它在燃烧提供动力,带动船身机括运转,收展船翼。而船翼又是特殊材料所制成,在它活动的时候带动了风,有风才能带动着飞舟升空。” 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的开阳君竟然真的开口为他们解答,而且回答的还如此的细致,少年们都是一脸受宠若惊的惶恐。 “别害怕,有想问的尽管去问,开阳君只是看起来不易接近,实际上很乐意为你们解答。”微巳缓缓说道。 “毕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平时每天可是都不超过三句话的。” 少年们:“......” 原来开阳君都是攒着话,留着解释机关。 盯着间歇性话唠名号的开阳君冷冷瞥来一眼,却没有成功阻止微巳继续揭短。 “啊,对了,这次去极乐之城可能也是开阳君十年来出过的最远一次门了吧?我记得他上次离开自己的机关室,还是去云中学宫看你们考试。” 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原来开阳君只喜欢待在家里。 少年们眼神复杂。 第45章 海国之死 飞舟平稳的穿过云海,堆积的云朵仿佛无声翻涌的浪花。伸出手去,风在指尖穿梭,叫人感到一阵刺痛,好像把手探入飞流直下的瀑布之中。 从北邑前往汉昭的极乐之城,少说也要飞三天之久。 飞舟疾速的运转,船上的少年几乎可以看到远处暮色渐渐染透半边天空,隐约可见海天汇成一线。 “海!”襄离抢先扒着船舷,目光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情绪。 “切,不就是海,瞧你激动的样子。”云翼不以为然的说道,“北邑的海岸停靠战船,离海岸百里都是军事要地,不是黑黝黝的铁疙瘩,就是又大又丑的战甲械,有什么可看的。” 他语气一变,带了些怅惘的意味,“要说好看,还得属南边幽国一带的无霜海。传闻无霜海四季如春,海上有千百岛屿围绕交错,正好汇成神目的轮廓,与大陆一虚一实交相辉映。更有无数华美的宫殿于岛上岛下互为影照,美不胜收。” 襄离的脸色变了变,颇有些不自然,“无霜海,那不是鲛人的故地?” 说来惭愧,她至今对故国的怀想,字字句句竟然都是出自他人之口,而她自己竟然是见都没有见过那个传闻中美里而神秘的故国。 “是啊!”云翼压低了声音,“我还知道一件事,跟传闻中都不一样。” “什么传闻?”襄离被他引起了一点兴趣,“不会是有关鲛人的吧?” 云翼挑了挑眉,“没错,传闻中第一个发现鲛人的是幽国的邑人,而在此之后便被幽国国君派人围剿,俘杀了全部的鲛人,并使其沦为奴隶。” 每次听到这个故事,襄离总觉得浑身泛起冷意。一种类似恨的冷意,将人浑身淋透,空余无奈和心酸。 她有些不自在,“故事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是,无霜海无垠广阔,而鲛人海国更是大小岛屿宫殿数不胜数,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被攻破呢?” 暮色渐沉,斑斓异彩的晚霞汇成一片,终于成为浓深的墨色。星光之下涂抹成墨绿的夜空渐渐铺展,似也在聆听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神目大陆共分四国,北有北邑掌握冶炼机巧,能兵好武;南有幽国商贾富庶,奢荣繁华。中洲汉昭地大物博,能人辈出;西陲车迟妖异诡秘,隐迹人踪。 北邑有碧铜司和云中学宫相辅相成,矿材宝械举世无双;而汉昭则有白玉京和涅武院,术法之学玄妙莫测;幽国自立国以来便供奉巫族,巫毒蛊术自成一派;而车迟古国隐秘行踪,诡异法门至今无人知晓。 与之相对,无霜海的鲛人海国,自然也有自己的长处。 鲛人传闻中为龙族旁支,身有神血,故为海中王者。他们能够驾驭海浪和潮汐,驭使水族,也精通绘画、建造、音乐和幻术。 这样的一个族群,自然不会被幽国轻而易举的攻破——纵然他们不善武力,且天性柔弱。 无霜海有三千岛屿,海上海底的宫殿不计其数,鲛人更是有数万之多。 所以在幽国国君第一次贪婪的发动战争之时,就被鲛人用海浪筑成的万丈高墙而阻隔,不得不放弃这一次的征程。 可是靠着南海发迹的幽国太清楚了,鲛人占领的无霜海一定有无数的财富,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于是他派遣船只满载珠宝运往北邑和汉昭,想要联合两位国君之力一同占领那个宝藏之地。 为了强大的助力,他不惜夸大海口,允诺下许多珍宝钱财,这才说动了两国的国君,同意与他一同出战。 北邑派出战船数百、借出宝械上千,更有出动了北邑当时的善战精英无数,而汉昭则向幽国借出了四大国师和三十六术士。 这场战役,被称之为征海之战。 铁甲战船踏破碧海重浪,术士施法撑-开阻隔结界,无数战士由此长驱直入,来到了这个富庶无比更如同梦幻一般的鲛人海国。 幻术织造的梦境和蜃景被一一破去,召唤的海啸和巨兽也在冷酷无情的战船下落败。 最引以为傲的坚固屏障被联手打破,为了守卫家园,不让敌人长驱直入,鲛人被迫去战斗。烽刀穿透鲛人的战甲,灼烧着他们的血液,硝烟与炮火炸得血肉纷飞;巫毒和法术腐蚀着他们的精神和肉体;貌美的鲛人被压在战场上肆意玩弄,他们又得意无比的捡取满地滚落的珍珠。 面对北邑凶残的利器和汉昭玄妙的术法,岛屿上的鲛人溃不成军,逐渐的,岛屿之上无一人可战,无一地可守,所有战士也被屠戮殆尽。 北邑、汉昭、幽国大获全胜,他们的君王和将领按照协定搜刮了岛屿上的宫殿,聚敛财富。 可是幽国的国君却知道,真正的财富绝不止岛屿上的这么多,还有大量未被掳掠的珍奇隐藏在深海中。 贪婪诱使他背叛了与汉昭、北邑的结盟,他想要独占整个海底的财宝。于是他假意与其他两国一起退兵,但之后又悄悄带着大队兵马返回了此处。 巫族成为了他的刽子手,在海中施行巫术,迫使海底鲛人失去理智自相残杀。幽国不仅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还俘获了许多鲛人奴隶运回国土。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北邑和汉昭还是知道了他背信弃义的无-耻行径,他们之间的结盟也随之破裂。 面对危机的幽国国君将一部分巫族作为替罪羊推了出去,但仍然得不到两国的谅解。最后只好将搜刮来的钱财分付两国,只留下了鲛人作为奴隶。 ...... “呼......总之就是那个幽国国君十分无-耻,贪得无厌又背信弃义......”云翼总结道。 原来鲛人海国,就是在这样的贪婪围视下破灭的吗? 襄离的眼神闪了一闪,“这些事不应该很机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与民间传说完全不一样,而且连母亲都没有给自己讲过有关鲛人海国的事,为什么云翼却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可没有编瞎话骗你!”云翼瞪大眼睛,“我父亲可是以军功闻名的靖成侯,是他给我讲的。” 襄离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你的父亲也参与过征海之战吗?” 云翼哼了一声,“这谁知道呢,我问起来的时候他又不肯承认,好像征海之战不是什么功绩一般,每次一问这件事他就开始转移话题。” “要不是我们去二皇子的密室中见过了鲛人,我还以为鲛人其实长得特别丑特别吓人,要不我爹怎么每次一说起来就避如蛇蝎......”云翼支着头,“说不定那个水池中的鲛人姐姐只是个意外,大部分的鲛人其实还是很丑......” 鲛人丑?襄离的脸色狰狞了一下,“云翼,我觉得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鲛人丑不丑这个问题。” “不是,谈就谈,你撸袖子干什么呀!啊啊啊啊......” 捶得云翼终于承认鲛人貌美如花温柔善良,襄离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船舱睡觉。 或许是因为听了这样一个关于鲛人海国的故事…… 今夜,她沉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第46章 梦中走失 眼睛,一只碧蓝色的眼睛。 浪花是它纤长浓密的眼睫,无数的礁石和岛屿勾勒出这只眼优美灵动的轮廓曲线,若是从空中俯瞰下去,整个鲛人海国正好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就在碧蓝眼球的正中,有一座白石建造的宫殿。二十八根立柱上雕刻着华美的图案,共同支撑着座宫殿穹顶。黄金包裹着宫殿的棱角,碧蓝的宝石和海贝镶嵌四周,使得这座宏伟而壮美得建筑看起来瑰丽不可方物。 而这座宫殿的周围,更多规模略小的宫殿和房屋用浮桥连通拱卫,一圈一圈的将它围住。 涨潮的时候,海水浸没上来,渐渐可以窥见水底的倒影。 原来,在水中也有着同样宏伟壮丽的建筑群。 水中的宫殿更为精致神秘,不知名贝壳和石头组成巨大的图腾铺在地面,五光十色的光透过水晶做的窗户折射到宫殿之内。 黄金、玛瑙、翡翠、宝石……价值连城的宝物镶嵌在墙壁和宝座,稀松平常的好像装点的只是鹅卵石一般。 海草与珊瑚组成海中的花园,游鱼穿梭在飘逸轻薄的鲛纱幔帐之中。 大片大片的水晶和琉璃作为幕墙,仰起头就能看到幻彩缤纷的水波和浪潮。 这里是哪......襄离迷茫而沉醉的走在海底的宫殿当中,身体的深处却涌上熟悉的归属感。 她顺着走廊不停的走,墙壁上是雕刻的符号和图案。 奇怪的是,她虽然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是却都是认得的。 海螺如何吹奏,贝壳如何存下声音,如何将岩石打磨成为剔透照人的镜子、如何操控水和潮汐...... 哪一种水草可以酿酒,哪一种珊瑚无比坚硬,哪一种鱼饱含毒素,哪一种歌曲可以迷惑心智...... 她在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直到梦中的躯体与俗世的躯体产生某种隐秘的联系,致使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一贯在深夜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居然掀开被子走了下去。 “襄离。” 微巳似乎感应到什么,也随之睁开了眼。 白衣的铸剑师没有再喊第二次,而是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 襄离出了船舱,来到了敞露的夜空之下。长风吹散了她因为夜眠而解开的长发,在夜空中微微呈现出墨蓝的颜色。 月光之下的脸庞茔白如玉,她的睫毛在微微的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起飞的蝴蝶。 微巳静静看着她,却在下一刻缩紧了瞳孔。 一片墨色的雾聚拢而来,渐渐形成飞鸟的形状。那只鸟的形态十分模糊,却有着翅膀和利爪。 襄离展开了手臂,继而被这只鸟抓住带到空中。 她还在梦中,无知无觉,半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微巳情急之下,只好用一道剑气斩向那两只利爪,然而雪色闪过,那利爪却好似毫无影响,再次凝聚。 他斩断的,是雾影。 诡异的大-鸟似乎没有痛觉,仍旧在鼓动着羽翼。 那鸟飞得很快,它想要带着襄离离开。 血脉瞬间割裂,赤红的颜色奔流而出。 腕上流出的血在空中幻化为雾,又交织成网的形状,向着那只诡异的飞鸟兜头罩去。 “嗤”的一声,好像是水汽落在烧红的铁板之上,那只浓雾聚拢而成的飞鸟霎时间被割裂成碎片,又成为了一片分散的雾。 “襄离!” 利爪消失,襄离失去依附,从空中坠落,身躯穿过云海。 微巳伸手去抓她的手,却只捞到了一片衣角。 这样的惊变他始料未及。他本想依靠血网将飞鸟拉回,却没想到形成飞鸟的术法解体,让襄离跌落下去。 他的这一声将飞舟之上的少年惊醒。 开阳君皱着眉头来到了微巳的身边,显然猜到了什么。 “将飞舟下行,贴近海面。”微巳沉声说道。 那沉默孤僻的机关师却没有动弹,他敏-感的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于是抬起了微巳的手。 开阳君的眉头紧锁,“燃血犀照?” 微巳淡淡应了一声,指间的血色仍旧在蔓延,一滴一滴的落在飞舟的甲板。 “不用担......”微巳正想安慰他几句,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个特制的瓷瓶,接在了血滴之下。 鲜艳的血色汇聚在瓶中,而黑衣的机关师一脸诚恳,“既然已经流出来,就不要浪费,你的一滴血可是无比珍贵的宝物。” 微巳:“......” 徒丢,友尽,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开阳君兢兢业业的收集完了微巳的血,这才返回船舱,闷闷的吩咐一句,“要俯冲了,坐稳。” ..................... 巨大的压力从后背扑来,剧痛之下襄离猝然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熟悉的海水腥咸。 这这这这......她不是还在船舱里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就掉进了海里?难道她还在做梦? 可是梦里怎么还会感觉到疼? 襄离呲牙咧嘴的抽了口气,觉得整个身体都仿佛跌散架了一般。 对海水天然的亲近和熟悉让她很快恢复过来,随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腰部以下的人腿已经在海水中化为鲛尾,湛蓝的鳞片仿佛精心打磨的宝石,在阳光下更是镀上一条金边,展开的鱼鳍透明而轻薄,游动起来的时候比蝴蝶的翅膀更为优雅。 鲛尾摆动,她顺势而出——鲛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在海中游弋。及腰的长发显得愈发飘逸,如同蔓丽的海草一般在水中舞动,在海水的浸泡下,她的眼睛也呈现出剔透的湛蓝。 超脱自灵魂的自由感几乎令她的整个身体都轻盈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疑惑和担忧。 她为什么一个人在海里,师父师姐还有云翼他们都去哪了? 这样重重的疑惑还没有来得去寻找答案,四面的海水就开始急速的涌动,并且向她包抄而来。 怎么回事?襄离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感觉一阵巨力将自己向上掀去。 她离着海面越来越近,“轰隆”一声,她已经被带离了海水。 剧痛再一次席卷了全身,她跌倒在了一个渔船,周围嘈杂的人声也灌涌而来。 “嚯,张老大,我们抓的这个是鲛、鲛人?”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发了,这回发了,我们竟然抓到了鲛人!”状似癫狂的笑声震得整艘破渔船都在摇晃。 “你们是谁......快点放开我!”襄离用力撕扯着渔网,试图从中脱身。真是太丢人了,为什么她会被打渔的捞到。 “放开你?”一船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带着鱼腥味的粗糙手掌捏起襄离的下巴,“你可是个摇钱树,兄弟们的富贵就指望着你呢,怎么能把你放了?” 今天走了大运,竟然抓到一个鲛人。别说日后吃喝不愁,就是日日酒肉都可使得。 “来人,把这小娘皮给我送到‘春雨阁’,换了银子咱们今晚喝酒去!” 第47章 胸太平 氤氲的水汽好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着这座金玉堆砌的宫殿。殿内大块的玛瑙铺在地上,打磨光滑的地面可以投映出人的影子。 赤足的侍女端着一盘还带着晶莹水珠的葡萄踩了过去,雪白的脚踝上方系着金色的铃铛,柔-软细腻的纱裙衬托得她愈发窈窕。 葡萄放在了水池的边上,她跪行一礼后便躬身退下。 整个宫殿都是一座水池的模样,只有一条玛瑙的浮桥在水池的中央跨过。 就算是在汉昭的皇宫,此处也算是极为奢靡的存在。 雪白而修长的手指从水中探出,继而是流转着绸缎一般光泽的墨色长发。水珠劈落在眉睫之上,映出的是惊心动魄一张脸。 他伏在水边,长发披曳在光-裸的脊背,每一寸肌理的线条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水面之下,是银色的鲛尾,大片散开的鳍染着绯红,好像是水中盛绽的花朵。 不成形的黑雾钻进了这座华美的殿堂,委屈巴巴的蹭着少年伸出的手。 “原来没有把她带来吗?没关系的,那我就自己去找她好了。” 少年安抚那团黑雾,空灵而略带低沉的嗓音是勾魂摄魄般的动听。 看着原本硕-大无比的黑雾宛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回来,更是可怜的只剩下手掌般的大小,其中还流转着血色的纹路,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少年的目光微微一动,“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黑雾的颜色在少年的指间越变越浅,好像是隐匿了行踪,少年的目光穿过殿内粼粼的水色投向远方。 ............... 春雨阁。 春雨阁是何许地界,如果你恰好问到某些不学无术的人头上,定然会惹来阵阵猥琐的嗤笑。 衔日城位于汉昭与北邑的交界,更靠着海边,不仅位置是天高皇帝远的偏僻,法度和管辖也是十分混乱。而春雨阁正位于其中。 在这里,赌徒、酒鬼、游侠、走商比比皆是,奴隶贩卖和黑市买卖一度猖獗。乱哄哄的大街充斥着粗鲁的叫骂,天南海北的方言都要半猜半划,更有许多盗贼和流-氓流窜其中。 据说自从四五年前汉昭朝廷派来的城主因为好-色荒淫欺男霸女,被一个打抱不平的游侠一刀割了脑袋,汉昭就没有派新的官员再来。 汉昭和北邑两国的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承认这个糟烂的地界是自己的国土,便放任这里成为了一座无比混乱的野城。 在这里,你就是拎着血淋淋的人头走在路上都不足为奇,何况只是一个鲛人? 襄离被装在了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木质鱼桶里,跟臭哄哄的鱼挤在一处。 她摸了一把脸,拿下跳到自己头顶的小虾,忿忿的随着鱼桶在木板车上颠簸。 虎落平阳被犬欺,鲛人掉海里不如鱼。 继而身-下一个不稳,险些连人带桶一同滴溜溜地滚落,那粗制滥造的木板车却猛然停下,有人来将木桶抬走。 春雨阁是什么地方?襄离抱着化为鲛尾的腿瑟瑟发抖,要是什么菜馆之类的地方就糟了。 “鲛人?海里捞的?”尖刻的女声显然不信,咯咯的笑了出声,“哎呦你们要笑死我,这年头还能捞着鲛人,真是祖上积了十八代的德。要我看啊,兄弟们也不用辛辛苦苦去幽国偷运鲛人了,干脆都去海里捞!” 一连串的话豆子般的蹦出来,那说话尖酸刻薄的女人显然不信,一脚踹上了襄离容身的鱼桶。 “去,给老娘放出来看看,我家做买卖讲究一个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襄离不由捂住了眼睛。桶盖打开,三个人都把脸凑到了桶口。 满脸横肉的张老大一脸得意,“金算盘,怎么样,我没诓你吧?” 金算盘即为春雨阁的老板娘,身型丰-满,但偏偏要挤出一个婀娜身条,直让人觉得那衣裳快被崩裂。 她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却仍旧不肯松口,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点了点鱼桶内的襄离,“把她给我弄出来,我得好好检查检查。” 趁着那一壮一瘦两个渔人将襄离抱出来的功夫,金算盘兀自念叨开了: “不是我事儿多,实在是这年头为了弄点钱整了太多的花样。前几日哪个老孙头儿,赌钱输了,就把小女儿塞进了一条大鱼里。哎呦呵,当老娘手里头没鲛人怎么着,班门弄斧来了。” 张老大闻言连忙拽了拽襄离的鲛尾,“您看看,绝对是天然的,我哪能骗金算盘呢!” 襄离被他拽的一阵疼痛,忍不住想要把鲛尾掀到他脸上去。 “瞅着倒是真尾巴。”金算盘眼神瞟了瞟,长长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来摸襄离的胸,甚至伸手捏了捏。 襄离:!!! “滚开,你这个臭女人,你要对我做什么!”她七手八脚推开金算盘的不轨的手,警惕的看着她。 “怕什么?”金算盘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摸一摸看是不是女鲛人,这女鲛人要贵上那么一点儿。” 一听到牵扯到钱,张老大立马腆着脸凑上去,“怎么样,是货真价实的女鲛人吧?” 金算盘瞅着自己的手指,轻蔑的说道:“胸太小了,没摸出来,鲛人就这点不好,年纪太小了,都瞅着清清秀秀的,分不出雌雄来。” 胸太小!!! 襄离怒目而视,恨不能从那瘦子的手臂中挣脱出去,用鲛尾狠狠的抽金算盘的脸。 “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有些达官贵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嗯......七百两吧,不能再多了。”金算盘的眼神里闪着精明。 “金算盘,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从幽国运来的鲛人怎么也得一千两起步,这干干净净没伤没残的小鲛人,怎么就七百两?”张老大不乐意了,“您再给涨点。” 金算盘冷笑一声,“这可是稀罕东西,除了我春雨阁,你去问问哪家敢收,独一份的买卖,爱卖不卖!” 张老大也不敢跟她多争执,反正也是白来的银子,于是一拍大腿,“卖!” “痛快!”金算盘扭着屁股,“跟我拿钱去,你们,把这丫头给我扔到化蛟池,让几个蠢丫头给我好好把她洗干净。” 襄离气的脸都绿了,她在幽国宝市还是五千金,怎么过了这许久,身价越来越低! 可惜货物没有发言权,鲛人奴隶说话更是等同于放屁。 襄离就这样被两个壮汉带走。 第48章 鲛人女奴 铁铸的臂膀箍着襄离走过潮湿阴暗的走廊,水汽凝结的水雾从壁顶落下,似雨似露。 无论说的多好听,是叫化蛟池还是化龙池,都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水池。 灯火幽暗,照不出什么水波潋滟,只能勉强看出那泛绿的颜色。 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拉出一阵刺耳的轰鸣。生锈的栅栏露出一条缝隙,好似凶兽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噗通”一声,襄离被扔进水里。 “主人让你们给她收拾一下。”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撂下,铁栅栏就合上了嘴。 刚一落进水中,襄离便从水中冒出头来,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能随便抓人买卖,放我出去!” 可惜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显然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襄离气闷的捶了一下水面,却见水中小心翼翼的冒出几个头来。 “谁......谁?”她有些害怕的询问道。 “你是新来的小鲛人?”这个略显温柔的声音显然也不是胆子太大,同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嗯。” 襄离应着,却见水面接二连三的浮出几张美丽的脸庞。 化蛟池中算上襄离共有六个鲛人,甚至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男鲛人,警惕又防备得离得很远。 四个女鲛人都长相貌美,但是身上却又伤痕累累。问话的女鲛人名叫琦,一双眼睛温柔似水,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琦听到襄离答话便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脊背。 纤长的手指梳理着襄离的发丝,让她有一种与幼时重叠的荒谬感。 同样是暗无天日又潮湿肮脏的地下水池,同样是一个饱含温柔的女鲛人,琦的身影逐渐与母亲的形象重合,让她不自觉的心中酸楚。 琦看到她流露出的表情有些担忧,“是想家了吗?” 襄离憋着一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想家,我想回去。” 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是幼时的噩梦再次重演,还是说遇到微巳的这一切才是她痴心妄想的梦境。她疯狂的想要寻求真实感,她想要回北邑,回碧铜司,回那个安安静静的小院里。 她没有一睁开眼就被贩卖当成了奴隶,而是还在赖床,听着外面秋屏虎虎生风的练剑声和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唠叨。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想回到这个噩梦一样的地下水池。 倚靠着琦的臂弯,襄离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却听到琦轻轻的叹了口气,“真好啊,想家......原来你还有亲人......” 身侧一个容貌略微艳丽的女鲛人叫做舞兮,她好奇的游了过来,“你还有亲人呀......自从鲛人海国破灭,我们从小的时候就被抓走做了俘虏,亲人都已经死绝了,我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从一个奴隶窟换到另外一奴隶窟,不过都是牢笼而已,也没有什么区别。”瑜的眼角生着泪痣,看上去总有一份悲天悯人,“你还这么小,是不是被强迫产下的小鲛人?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坏了,为了获得金钱,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其实,她们过的,都比自己要惨的多。要不是遇到了微巳,她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吧? 此时的襄离还不知道,她其实是至为幸运的一个鲛人,因为别的鲛人所遭遇的,完全是炼狱。 她还现在自己的愁苦里,“我有家,有娘亲,有师父,有师姐,有好多朋友......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襄离抽抽噎噎的说着,无邪又纯真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可是鲛人们也只能沉默着。 琦无声的为她梳理好了发丝,瑜则帮她清理身上沾染到的鱼鳞,希望用极尽温柔的动作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就将这难得的静谧打破。 金算盘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的眼神微微一动,便有人将琦拖了上去。 “你们要做什么!”襄离急声喊道。 上一刻还待在身边,宛如姐姐一般的女鲛人,就这样被赤身裸-体的拖到岸上。 他们为她穿上特制的衣服,将她的长发挽起,好像是一副精心打扮的样子——如果不是时不时的踹她几脚让她流泪,再低头去捡地上滚落的珍珠。 金算盘瞥了襄离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徐老爷看中琦是她的福分,只要伺候好了大家都好过。小丫头,别怪姐姐不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等到你长大一点,也得去给老娘赚钱!” 她横目瞪着水池里的鲛人,“你们给我教好了她,要是日后敢冲撞了老娘的贵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话的时间里,琦已经被打扮好了,金算盘一转身,“我们走!” “你们要带琦姐姐去哪......”襄离着急的伏到水边,试图阻拦他们带走琦。 身后的女鲛人将她揽回,捂住她的嘴,“嘘。” 她们的面上带着哀愁和苦涩,“琦要被带去表演,很多有钱人都很喜欢鲛人,有人愿意看跳舞就让鲛人化出双-腿,还有人喜欢在水里与鲛人饮酒作乐......还有的人花一大笔钱,就是要来试试鲛人和普通女子在床上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襄离的身体逐渐僵硬了起来,“琦姐姐被带走是......” 瑜垂着头哀声道:“谁知道呢?对于他们而言我们只是玩物罢了,杀人或许还能得到惩戒,但是玩弄致死一个鲛人就跟弄死一个宠物没有什么区别。” 舞兮苦笑一声,“其实我们这里还算好的,我会吹笛子,瑜和琦会跳舞,紫音还会歌唱......尚且还能为主人赚钱,如果是隔壁倒了适龄的女鲛人,还会被拉去......” “舞兮!”瑜阻拦她继续说下去,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襄离,“她还是个孩子。” 襄离摇了摇头,“舞兮姐姐你说吧,到了适龄的女鲛人会怎么样?” 舞兮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让襄离来到了一侧的墙壁附耳倾听。 第49章 寻踪蝶 碧海晴空,正是个出门打渔的好日子。 老林头将袖子挽到手臂,露出一段晒成古铜色的粗粝皮肤,手一扬,将早已打理好的渔网抛出。 这几日正赶上潮汛,应当能收获不少吧。 这么想着,老林头手下的动作愈发麻利,专心致志的低头干着活。 直到被儿子惊愕的拍了拍:“爹,我眼花了吧,怎么从天上飞下来一艘船?” 这混小子整日里也不知道好好打渔,净想些有的没的。 老林头抬起头来,颇有些不满:“天上哪能掉下船来,偷懒也不找……” 他的话忽而停顿住,因为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真的出现了一条船。 那船长得怪模怪样,不像是渔船,也没有船帆,船篷占去船身的一半,还生着两个硕-大的翅膀。 而就在他们投去注视目光的片刻时间里,那两扇翅膀在慢慢合拢,收至船身一侧。而后就像一艘普通的船一样在海上行进着——如果它的速度不那么快的话。 “爹啊,那还是船吗?飞鱼也没那么快啊……”老林头的傻儿子愣愣道。 比飞鱼还要快的船倏忽而过,老林头回过神来,用手敲了儿子一个爆栗,“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撒网去,不老实干活今晚不给你吃饭!” 这艘奇怪的船,自然就是降落在海上的飞舟。 自从那一晚襄离莫名其妙的梦游失踪,大家便都忧心忡忡起来。 “糟了,襄离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到海里,会不会被淹死?”云翼扒着船舷,聚精会神的看着水面,好像生怕一闪而过会漏看襄离的尸体。 “襄离不会被淹死。”微巳十分肯定的说道,襄离是鲛人,鲛人在海里被淹死,简直如同笑话一般。 云翼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天璇君我……我就是随口说说,小襄离绝对不会有事的。” 襄离出事最难过的应该就是天璇君这个师父了,偏偏此时自己还要说一些晦气话,云翼简直恨不得将刚才说话的自己掐死。 最后也只好颤巍巍的将功补过,安慰道:“天璇君您不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小襄离被什么人救走了也不一定。”毕竟海上这么多渔人,还真的有可能将落水的襄离救走。 微巳忽而凝眉瞥了他一眼,“我不担心。” 鲛人自然不会被海水淹死,但是因为幽国巫药的原因,鲛人遇到海水就会化出鲛尾,若果真的被人发现,那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可虽然一颗心如在火煎,嘴上却是硬邦邦的不肯承认,毕竟襄离鲛人的身份还得隐瞒下去,在众人看来,如果被人救下是“大难不死”,可若是襄离落入海中之时化出鲛尾被渔人救走,“后福”那是决计不用想的了。 云翼:“……” 虽然天璇君说的话他都愿意奉为圭臬,但是…… 您说着不担心,手却快要把船板捏碎了……这样做不会很明显吗? 此时正好飞舟近了码头,众人也就顺势下了船。 云翼干咳一声,提出自己的想法,“天璇君,要不我码头上四处打听打听,万一有人见过襄离呢?” 云末也觉此事可行,默默站了出来,“我跟你一起。”襄离怎么说也是为了帮自己和虫虫才招惹了二皇子,她失踪之时自己要是置身事外,那可太不是人了。 秋屏抱着剑,二话不说的站在他们身边,大有只要他们说走,自己就跟随一起的架势。 微巳默默扶额,这群孩子大张旗鼓的到处打听,询问的无非就是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而要是襄离因为鲛人的身份被抓走,这样的宝贝对方肯定不想走漏风声,他们去打听也不会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便只好摇摇头,不让这群孩子做些无用功。 可显然他们都不是很能理解,一个个脸上满是疑惑。 “天璇君,你就让我们去吧……”云翼不明其中道理,还想要试图商量一番,便见到云末身后探出一只蓬乱的脑袋。 虫虫那双诡异的纯黑复眼怯生生的看着大家,细细的声音仿佛一掐就断,“襄离姐姐丢了,我可以帮忙找。” “蝶蛊?”微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 虫虫点了点头,“船上还有襄离姐姐的衣服,蝴蝶可以帮忙找到她。” “你你你……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云翼眼冒绿光,“快让我见识见识!” 自从虫虫说襄离的衣服可以寻人,秋屏便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再回来时,手上还提着一件浅碧的衣衫,显然正是襄离入睡前换下的衣服。 “给。”那张木头雕刻美人脸上,也隐隐有些期待的模样。 码头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但微巳还是做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虫虫拿着那件薄薄的衣衫,从上面挑了一根发丝下来,显然是那发丝是来自襄离的身上。 墨色的发丝躺在虫虫小小的手心里,她又轻轻将手合上放到唇边。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念叨什么咒语,再打开手掌之时,便有一只墨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蝴蝶盘旋在虫虫的头顶,好像在等待她的吩咐。 虫虫轻轻的说,“小蝴蝶,你帮我看看你的主人现在身处何方。” 墨色的蝴蝶颤了颤翅膀,好似点头应声一般,而后才渐渐飞离。 云翼看得目瞪口呆,正要拍腿大呼其妙时,却隐约觉得这蝴蝶十分眼熟。 他指着虫虫的鼻子,“啊,我想起来了,那日进宫赴宴,那些带了幻术的蝴蝶,是不是就是你放的!” 东窗事发,虫虫心虚的连忙缩着脖子躲到云末身后,“对不起,虫虫也是被逼无奈。” 云末脸上挂着笑,大有随他打骂的意思。 云翼气得无处发作,只好怒戳了几下挡在面前的云末出气。 几个少年闹腾了没多久,那墨色的蝴蝶便飞了回来。 “有消息吗?”看着那只蝴蝶在虫虫的手心一点一点,好像在跟她说话,微巳便询问出声。 虫虫点了点头,“襄离姐姐没有事,但是她确实不在海里,而是在衔日城中。” 第50章 骨枷 水声滴答,好像泪落的声音。 襄离抱着腿,蜷缩在那污浊水池的一角。 害怕吗? 害怕的吧,毕竟生宝宝那么疼。 母亲总是抱着自己说,襄离是她的宝贝,她爱小襄离……可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襄离的父亲是谁。 一墙之隔,那是炼狱。 痛苦的叫喊和撕心裂肺的哭泣,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舞兮说,那是隔壁的鲛人姐姐在生小鲛人。 襄离在想,鲛人海国不是破灭了吗?鲛人不是亡族了吗?为什么人类对鲛人有这么深沉的恶意,还要让他们繁衍后代——甚至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利益。 鲛人天生就是一个可以产钱的机器,坠泪成珠、织水成绡、连鳞片都是昂贵的…… 这样一个种族,怎么能容许他消失殆尽? 要鲛人,要更多的鲛人,于是他们强迫适龄的鲛人女奴去生产,生下小鲛人,让她的后代都成为自己的附属奴仆。 要不是鲛人天生难以受-孕,他们恐怕不会让鲛人一生中只生一个孩子。 甚至还有奴隶主,将鲛人之间的交-合,看做是一场观赏性的表演——毕竟俊美和柔婉的躯体纠缠,也颇为赏心悦目。 襄离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可眼睛却还是干的。 一只略微僵硬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似安慰一样。 这只手的动作十分生疏,显然不是来自几位鲛人姐姐。 襄离抬起头来,发现眼前正守着一个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小一点的男鲛人。 他无疑是好看的,却因为囚禁和奴役显得面容冰冷,颇有些不宜近人的疏离。 “你别难过了。”少年的声线毫无起伏,却说着劝慰的话语。说完之后还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能不难过,毕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少年别扭的安慰却给了襄离一点温暖,她好歹享受过正常人的生活,而这些鲛人却从未见过天日。 “你叫什么名字?”襄离问他,整个化蛟池只有他一个男鲛人,看上去颇为不寻常,她的脸色有一丝扭曲,“难道男鲛人也要去……” 以色娱人? 比如女鲛人唱歌跳舞,男鲛人做个后空翻??!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憋得整张脸都绿了。 “羽夜。” 少年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脸上隐约有一丝的恼羞成怒,“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襄离敷衍的应着。毕竟这件事也不光彩,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 游离的眼神透露了她的内心,羽夜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吐露实情。 “再过几天,我就要去海边帮人采珠了。” 羽夜垂着脸,看不清神情,“鲛人可以潜入深海之中采集珍珠,一枚拇指大的深海夜明珠,可以卖到千金。男鲛人身形矫捷,更可以潜入水下数天,很多采珠人都愿意卖男鲛人回去作为劳力。” 他顿了一顿,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但还是老实的说道,“还能拿去与女奴交-合,产下小鲛人。” 襄离有些吃惊,这些人真的是将鲛人的用途发挥到了极致,深海之中危机重重,他们倒是独善其身,让鲛人替他们涉险,自己坐享收益。 可是…… 她疑惑的问道,“等到了深海,他们就不怕鲛人跑了吗?” 别说人类下不去深海,就是在浅海之中,人类也不能待得很久,毕竟他们不能在水里呼吸。 羽夜冷笑一声,“当然怕啊,所以他们会给鲛人打上枷锁。” 他掀起自己披散的发丝,露出少年不见天日的脊背。 自肩胛而至肋下,两条铁枷交叉洞穿了单薄的身体,苍白的皮肉之上赫然可见狰狞恐怖的血洞,而在两条铁枷交叉重合的地方,还有有一枚小小的圆环,也不知作何用途。 襄离不怕疼,但看到这样的伤口还是忍不住的胆寒。 “这是……”她不由伸出了手,尽可能的放轻动作,查看着少年身体被铁链洞穿的地方。 手指轻轻贴上,好像生怕这样的动作会弄疼了他。 羽夜却无所谓的将她的手放了上去,“不疼的,骨枷是巫族所创,附有巫毒,会麻痹伤口附近的痛觉。” 襄离恨透了巫族,这个种族简直就是为了折磨鲛人而生。 化腿的巫药,束缚的骨枷,还有灭国之仇…… 羽夜探着后背上的骨枷,一点一点的给她讲解,“看到那个圆环了吗?那个地方是用来栓铁链的,铁链在主人的手里,任凭你游得再深再远,你还是要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不怕鲛人逃跑,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倚仗和凭借。 穿透骨髓的痛,永远不得自由的耻辱。 “那你是因为很快就要去采珠,所以才暂时在这里的吗?”襄离猜测着他在此处的原因。 少年很果断的否决她的猜想,“不是。” “我从小就住在这里。”他继续道。 “难道……”襄离的脸色有些难看,“难道你这么小就要跟……”这还是个孩子呀!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跟成年的女鲛人这样那样!没人性了呀! “不是!”羽夜黑着脸打断。 “我母亲曾经也是这里的女奴。”他解释着,“所以我一出生就在这里,母亲是主人的奴隶,我便也是。” 他这么一说,勾起了襄离同病相怜的痛楚,她抓着衣角,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的母亲也是奴隶。”她轻轻说道,“我也跟你一样……想来我也是因为利益诞生的吧,虽然母亲从来也不说,但是我可能是她耻辱的象征。” 虽然母亲很爱自己,可是这一切都抹杀不了,她是被迫的事实。 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爱情而降临世间,而是因为生下她可以获得更多的钱。 这真是个可笑的理由。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羽夜皱着眉反驳道。 瑜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也游了过来,她的眉眼舒展开来,现出一抹笑意。 “羽夜的母亲啊,其实是感激那个男人的。”瑜的目光悠远起来。“她总说,那个男人是她的温暖,而羽夜是她的恩赐。”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恨那个男人吗?”襄离十分不解。 第51章 不如跑路 “同是被迫的,谁不无辜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阿因她……”瑜摸了摸羽夜的头,说出了羽夜母亲的名字。 “她说,那是很温柔的一个鲛人青年,他总是一边道歉说着对不起,一边低头吻去她尚未滚落的泪水。” 生平唯一温柔的对待,让她忍不住拥抱了他。 绝处里唯一一根稻草,悬崖上岌岌可危的艳花,太危险了,可她愿意沉溺于此,哪怕是素不相识,哪怕是作为两个工具。 瑜认真的看着襄离,“所以,你的母亲怎么会把你当做耻辱呢?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是她的希望啊。” “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回幽国找到母亲。”襄离喃喃道。 小时候的她尚且还不清楚成年之后的鲛人要遭遇些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和同住的鲛人姐姐们总要对奴隶主摇尾乞怜。 残酷的真相一点点在她的眼前展露,她不能再容忍母亲身陷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找到以后又该怎么办呢?为母亲“赎身”? 奴隶想要获得自由,只能去为自己赎身。可是为什么她们会是奴隶呢? 因为弱小、因为国破,所以他们成为了人类的附庸,所以必须给他们赚得大量的钱财,换取可怜的自由。 还没有等她做好如何存钱为母亲赎身的计划,羽夜已经在一旁木着脸泼起了冷水,“你别傻了,先不说你逃不出去,你知道买一个鲛人要多少钱吗?” “总不会比买来的时候还贵吧?”襄离反问道。难道辛辛苦苦的挨打挨骂,还赚不到自己赎身的钱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羽夜瞥了她一眼,“你从现在开始,赚得的钱都是奴隶主的,他们不会给你留下一分一毫。” 襄离噎了一下,无比感叹这些奴隶主的黑心烂肠,这样下去指望自己给自己赎身全然没有可能。 她还在苦苦思索如何能救母亲脱离苦海,便被一阵轰隆巨响惊醒。 壮汉拖着刚才被带走的琦折返回来,打开铁门就将她摔倒在地。他的动作十分粗暴,好像在扔一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的一般。 实际上琦现在确实也是破破烂烂的。 原本打点好的鬓发妆容悉数散乱,衣服都成为了一条一条的破布碎片。浑身上下遍布着狰狞可怖的鞭痕,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淤紫,连两条腿都被人折断。 她连哭喊都没有,落地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拖她回来的壮汉又一次将门锁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几人见状连忙爬上岸去,拼命的呼喊陷入昏迷的琦。 那一池污浊的水,应当是搬运来的海水,离开里面便可以化出双-腿。 襄离将伤痕累累的琦靠在自己的腿上,着急的呼喊她,“琦姐姐。你醒醒。”她几乎不敢触碰琦,生怕再扯到她的伤口。 琦掀沉重的眼皮,一贯温柔的眼神却是涣散的。她勉强笑了笑,“我没有关系,你们不要为我掉眼泪......不要为了我,便宜那些人......” 是啊,鲛人坠泪成珠,可是掉下的眼泪却成了奴隶主的囊中之物。 从此,连伤心都不是自己的。 “对,不能哭。”襄离压抑住眼中翻涌的酸涩感,却替她感到委屈,“不是说,是带你去表演的......怎么会这样?” 只是跳舞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们......花了钱,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琦疲惫的说道,“春雨阁历来召鲛人,都是百两白银起步,如果只是看跳舞,岂不是很亏?” 她的眼神怅惘起来,“客人是一个很富有的中年走商,他问我,肯不肯同他睡觉。我不肯,他就用鞭子打我,我想要跑,就被他抓了回来。” 襄离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她的腿,发现两边的脚踝都是脱臼的,更是有多处骨折。 她气愤地问道,“那你的腿呢!”琦本来就靠着跳舞为生,打断她的腿,以后让她还怎么赚钱。 “这是另一个客人打的,他是个名医,说要看看鲛人的腿和人腿有什么区别......”琦苦笑了一声。 “就没人管嘛......”襄离胸中憋着一把火,“我们不是生钱的工具吗?为什么被客人打断腿都不医治。” 舞兮冷冷的一旁说道,“打断了腿,你还能唱歌,没了嗓子,你还能织绡,等你生不动孩子也织不动纱,就把你的鳞片剥下来,眼珠挖出来,都可以卖钱。” 襄离惊愕的看着她,好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舞兮!”瑜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襄离还是个孩子......” “我就是要说!”舞兮的眉目显得愈发冷艳,“孩子,幼崽和子嗣从来不会高贵在鲛人的身上,你们现在瞒着她,也瞒不了她一辈子!” 她用很大的力气将襄离的肩膀扳住手让她正视自己,“襄离,你看看,这才是亡国奴,这才是鲛人的下场。我们没有家没有归依,连自己血肉骨骼都保不住。” 血淋淋的伤疤就这样被揭开,襄离却并不觉得恐惧。 锐气与热血还没有被这残酷的真相消磨殆尽,她不想要就此认命。 曾经想着庸庸碌碌的做一个米虫,吃吃喝喝虚度一生,但此时却不得不做出反抗。 因为平淡而悠闲是属于人的,而她们,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我们逃吧!”襄离认真的说道。 五名鲛人面面相觑,“逃?” 舞兮摇了摇头,“孩子,你太天真了,鲛人在力量上十分薄弱,擅长的领域也不是在陆地上跟人搏斗,我们这么多人手无寸铁,连外面的一个壮汉都打不过。” “何况还有重重铁牢把守,羽夜的身上还有骨枷制约。”瑜也补充说道。 “骨枷......”襄离皱着眉,这确实是一件难事。骨枷含有巫毒,如果不将它拆下来,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这个东西制约。 更别说上了骨枷的男鲛人不定期服用解药,就会被巫毒腐蚀而死——哪怕如此,也很少有男鲛人可以在这样的折磨下活很久。 可是这骨枷......怎么总看起来那么眼熟? 襄离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有办法了,我可以把骨枷解开!” 第52章 赌石 衔日城的街上站了几个怪人。 个个衣冠楚楚风姿绰约,偏偏站在春雨阁的门口一动不动,好像要把那描金彩绘的挂着彩绸的匾额盯个大洞出来。 惹得过往人群时不时的驻足观看。 虫虫偷偷往云末的身后挪了挪,她本来为了引路一直跟着蝴蝶走在最前面,现在却想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到哪个角落里去。 蝶族是很敏-感的,她觉得,天璇君的周围,有点冷。 “春雨阁?”微巳别别扭扭的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不详的预感。 且不说这花花绿绿的装潢和扑面而来的酒气,就是这欲拒还迎的脂粉香也隐约透露出此地的营生。 “小蝴蝶说......就在这里......”虫虫细细的声音从云末身后传来。 按理说,寻踪蛊是不会出错的,襄离应当就在此处。 “几位啊,你们也别在门口瞎瞅了,这春雨阁可是个不一般的地方。”春雨阁门前的杀猪贩子挤眉弄眼道,“这地场是衔日城有名的销金窟。” 销金窟?云翼不愧是个合格的纨绔,撩了袍子就想往里冲,“好你个小襄离,竟然背着我们偷偷来这种地方,也不带兄弟一起!” 杀猪贩子赶紧说道:“别急啊小兄弟,这春雨阁可不是好进的,你要是想进门,就得要一百两。”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平常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他一个杀猪的大概攒一辈子才能摸到这春雨阁的门槛。 虽然世子殿下财大气粗,可显然也觉得这个价格贵的不同寻常。于是那脚步便止住了,“怎么这么贵?” “物以稀为贵啊!”杀猪的猛一拍大腿,神秘兮兮的说道:“鲛人你们知道吧,春雨阁里头就有稀罕物!” “鲛人?”微巳的眼色一暗。 虫虫似乎感觉到天璇君周围的冷意又重了几分。 杀猪的恍然未觉,操着一口与有荣焉的腔调说道:“我小舅子他二大爷的干儿子,曾经在赌场发了一笔,壮着胆子去春雨阁见识了一番。嚯,回来给我们讲那鲛人女奴是如何的美貌,如何的柔情似水......” “要不是老子没钱,老子也想去。”他遗憾的说道。 他每说一句话,微巳的神情便凝重一分。如果此处以鲛人女奴待客,那么襄离在这里的处境应当十分不妙。 看来这春雨阁,是一定要进去不可的。 可此处是汉昭,处境不明,硬闯到底不妥,但此次出行也并未准备许多银两...... 微巳攒眉沉吟片刻,“有什么来钱快的门路吗?” 他这句话声音很低,好似喃喃低语,却让云翼惊得差点将脖子扭断。 小世子颤巍巍的劝阻道,“天、天璇君,您不要想不开啊,偷盗抢劫这种事不符合您的身份啊!” 微巳:“......” “多虑了,天璇君自然是不会缺钱的。”闷闷的一句传来,说话的竟然是开阳君。 若不是突然出声,大家还以为根本没有这个人,果然是存在感十分薄弱。 微巳听闻却没有什么开心的意思,反而将眉头打成了结,“真的要这样吗?我总觉得有点欺负人。” 开阳君幽幽看他一眼,却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云翼听得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有赚钱的法子为什么不用?” 最令他好奇的其实是开阳君的那一句“天璇君不会缺钱”,难道说除了铸剑,他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本领? 这么一想云翼的眼中几乎发出绿光。 “赌石。”微巳无奈的说道,“走吧,先把门票钱弄到手。” 赌......赌石? 云翼的表情裂了一下。 衔日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赌场自然不会少。而此处的花样显然更多,玩牌的,摇骰的那都不值一提,斗狗斗鸡斗蛐蛐还能有几分新鲜,最狠的是还有个地下武场,不少走投无路的江湖浪客在此下场搏个路费。 相对来说,赌石是个文雅的玩法,就是用璞玉来赌博。要知道,通过玉的外皮而能看出玉石里面的优劣需要十分丰厚的经验,也因此,比的也不仅仅是运气,而是经验、运气、实力的三重叠加。 “神仙难断寸玉”,一刀下去盆满钵满,也可能瞬间倾家荡产。 敢于参与其中的,自然不乏眼光毒辣的高手,但像微巳这样仿佛逛街买菜一样,稀松平常的挑了几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又块块切出上等翡翠的,显然也属于异类。 石摊老板额上挂汗,敬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俊美不凡的客人,手里的刀却迟迟不肯落下。 “公子,虽然您之前的手气不错,可这块我真的劝您还是算了。这块石头看起来大,可不少高人看过都说里头没东西......”老板苦口婆心的劝着。 “切吧。”微巳目光不动,淡淡说道。 这副沉稳的模样惹得周围窸窣声不绝,“年轻人不听劝,这不是赌昏了头,开了几块就觉得自己手气好。” “切,以为越大赚的越多呗!” “唉......”老板谈了口气,在石头三分之一处落了下刀。 云翼看的比谁都紧张,他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惊险刺激的游戏,眼都不敢从那切石刀上挪开。 “啪”,石块落下。 露出的截面一片灰白。 哄笑顿时四起,“打眼了,年轻人还有的学哦!” 微巳却好似没听到这些嘲笑一样,仍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继续切。” 老板以为他不死心,好心再劝,“公子,我知道您不甘心,您也看到了,这块石头三分之一落刀都是灰的,中间说不定连点翠色都看不见。” “让你切就切,哪来那么多废话。”云翼本就把天璇君看作人生至高指南,就算他说煤球是白的自己都能眼都不眨的承认,何况是切个石头。 他一发脾气,那股子世家贵族的气势便出来了,老板不再多言,默默下刀。 一点紫色扎入眼帘。 不说云翼,连总是唯唯诺诺的云末都不禁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老板猝然失声,“绮罗玉!” 还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绮罗玉,足以买下一条街来。 第53章 就要野的 此等稀世珍宝匍一现世,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妈呀,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还真开出了绮罗玉!” “了不得了不得,这下可发了。” 还没等这股子骤然兴起的热度退下,微巳便开始就地卖石——没错,这个看上去气质清冷、风姿如仙的赌石客,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钱。 绮罗玉,在他眼里大概也就是多值一点钱罢了。 衔日城虽然管辖混乱,但并不乏有钱人。 不说微巳手中上等的翡翠原石,就是绮罗玉现世,也足够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不一会儿的功夫,价格便被哄抬得甚高。 人群散去,云翼捧着手里万两黄金的银票,一时之间返不过神。纵然出身名门又颇为骄纵,不说骄奢淫逸挥霍度日,但也是见过市面的人。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他不由惊叹出声,万两黄金都可以养活北邑军队三年了! “万两黄金很多吗?”微巳嘴角噙笑,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在幽国,万两黄金顶多只能买五个鲛人,若是妙龄女奴,万两黄金也是不够。” “也是……”云翼若有所思,方才巴掌大绮罗玉便是七千两黄金,万两黄金连两块都买不到。 油然而生的仇富心理充斥了小世子的内心,“汉昭人也太有钱了吧,我可不会为了买块石头倾家荡产!” “汉昭人性喜奢华,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秋屏瞥了他一眼,“还是我们北邑好,从来也不会追求这等浮夸饰物。” 云翼正要赞同此言,却听到几人身后幽幽传来一句,“你们来时坐的飞舟,造价就要五千金,而北邑的战舟纵然体量不足飞舟的三分之一,但是一艘也要两千金。” 这显然又是一句耗费了开阳君三日话量的解释。 “既然钱财到手,我们赶紧去春雨阁找襄离。”云翼期待的说道。 他还没进去过这样的地方,一百两的门票,他倒要看看有什么稀奇! 果然有钱就是大爷。 手持万两银票,进入春雨阁一路畅通无阻,连着小厮的笑容都谄媚到表情扭曲。 管事的连忙给这一行人安排上房,又派人通报金算盘来了了不得的大客户。 说是上房,其实也就是装饰的瓷器丝绸更多了一些,房间更大了一些。 微巳落座后连茶水都不曾倒一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来参禅的一般。 开阳君目不斜视的发着呆,云末则是头都不敢抬,生怕不小心看到什么东西。 云翼自觉身负重任,腿一翘,作了一副人傻钱多的模样拍了拍桌,“你们老板呢,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门外如瀑的珠帘便被掀开,一身珠光宝气的金算盘挤着笑眼到了屋内,“来了来了,小公子还真是性急。” 她眼光老辣,进门这么一瞟眼神便亮了起来。 秋屏与虫虫不便进入,就带着她在门外接应,并未跟着一起进来。是以一行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公子,自然更投了金算盘的意。 尤其是那个白衣裳的,看着冷冰冰的模样,可那一身风姿简直令人腿软。 金算盘连忙贴了上去,挑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丰-满肥臀差点将一旁的小世子挤飞。 “几位公子,我们春雨阁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肯定不会怠慢了,伺候的姑娘们等一会就到。” 金算盘抬手倒酒,把瓷杯往微巳的面前一推。 微巳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手连动都不动,“不必姑娘作陪。” “哈?”金算盘柳眉一挑,不要姑娘来他们春雨阁干什么,观光啊? “几位要是来喝酒的,那就没意思了。”金算盘暴涨的热情立刻冷了下来。 “咳,我们的意思是……不要那些庸脂俗粉。”云翼怕露馅,连忙打着圆场,“大家都说春雨阁非同一般,要是与寻常欢场无甚区别,自然也不会打下这响当当的名头。” “哦~”金算盘似乎会意,挤了挤眼,“原来不是不要姑娘,而是要看看我们春雨阁压箱底的宝贝。” “聪明!”云翼总算松了一口气。 金算盘转着手指上的玛瑙戒指,“几位是第一次来,恐怕不懂规矩,我们家的宝贝通常只接待熟客的,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挤成缝的眼睛死命睁大。 “够不够?”微巳将按在千两银票上的手收回。 “够够够!”金算盘几乎尖叫出声,连忙将银票塞进自己的衣裳里。 原来这不是清心寡欲的神仙,这就是个财神爷啊!金算盘的笑容愈发诚恳,“您知道鲛人吧?实不相瞒我们春雨阁中恰好养了几只,不仅貌美绝色,更是稀罕得保准您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 听到鲛人两字,微巳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动,秋水长天一般的眸子扫了过来,“那就要鲛人。” 听老板娘所言,春雨阁中大概不止一个鲛人,而且若是新买来的鲛人,大抵不会放出来接客。 “那几名鲛人可有选择?”微巳询问道。 金算盘态度热切,“能歌的,善舞的,会乐器的……您随便挑。” 能歌善舞会乐器……似乎哪一个都跟襄离不沾边,微巳揉了揉眉心,试探着问道,“有没有……什么也不会,年龄小一点的?” 云翼:“……”您这个形容,果真是亲师父。 金算盘嘴角一抽,心道这俊美非凡的公子是什么癖好,真是与众不同。 她有些为难,“公子,年龄小一点的倒是有,但是那孩子新来,还没有经过调-教,恐怕冲撞了您。” “没事,就她了。”微巳暗自忖度,觉得金算盘口中所述的小鲛人应当就是襄离。 “是,那我这就去让人把她带来。”金算盘僵硬的说道。 走出房门只是她还小声嘀咕,“什么世道,长得那么好看,眼光却奇怪得很,放着听话美貌的不选,就挑野的……” 微巳默默用茶杯挡住脸,还好他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不然这名声算是毁了。 第54章 幻术媒介 “嗤嗤”声中,儿臂粗的铁链竟然就这样融化断开。 羽夜伏在水岸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几名女鲛人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冒出白烟的地方。 “这是什么?”舞兮忍不住的问道。 “酸液,可以用来淬炼杂质的东西。”加上这次,一瓶的酸液也用完了,襄离将瓶子扔开拍了拍手。 这次派上用场的还是从二皇子的密室中顺出来的那瓶酸液,没想到落水之后还未曾遗失,一直还放在身上。 铁索既然已经融断,嵌入皮肉骨骼中的部分便可拿出。 “小夜,忍着点……”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瑜几番尝试动手,都不敢将其拔-出-来。 几名女鲛人天性柔弱,看着血肉模糊的血洞都不敢动手,羽夜一咬牙,竟然要自己将骨枷拔出。 “等等!”襄离看着这画面只觉得牙酸,“我……我来。” 羽夜讷讷松了手,给她留出位置。 襄离则是看着那血洞欲哭无泪,呜呜呜,自己为什么要揽下这种事,她也不敢啊! 可是总不能让羽夜自己来…… 她试图转移羽夜的注意力,“羽夜你看,从这个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 化蛟池只有一个小窗兼职通风口,趁着他转头看去,襄离手下用力,将贯入骨缝的铁链拽了出来。 “呃……”羽夜回过神来,痛得一阵瑟缩。 “哎呀!”襄离也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跌倒在地。 手上的铁钩被完完整整的取了下来,寒光闪烁边缘锋利,宛如恶魔一般狰狞。 “呛啷”一声,襄离把它扔得远远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羽夜,你自由了。”她高兴地说道。 少年的身体仍旧在颤抖,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看她。 她刚才骗了人,窗户外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星星,可是羽夜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星星,如此耀眼,如此夺目。 创口处的血仍未止住,肌肉因为剧痛而挛缩,可是它终究有一天会恢复。 枷锁,终有一日会全部除尽;伤疤,放眼未来将尽数抹平。 我们终将自由,会有回归大海沐浴星光的那一天。 襄离知道,解开羽夜的枷锁只是一个开端,挡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无数的铁门和守卫。 酸液用完了,她融解不开所有的铁门。而且鲛人在陆地之上战力薄弱,她们也打不过那么多的敌人。 虽然说是走一步看一步,可是下一步该如何却是没有头绪。 “好烦啊。”襄离头疼的蹲在地上,生无可恋的看着面前的铁门。 “难道鲛人除了游水没有别的擅长了嘛,论体魄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襄离苦恼着抓着头发。 “其实……”舞兮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一个尚且没有成年的小鲛人都为了自由如此努力,她们没有理由坐以待毙。 “其实之所以说鲛人是海上的王者,是因为我们可以依靠大海施展幻术。”舞兮悠悠说道。 “幻术?”襄离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词,只觉得它神秘而强大,却不知道这是鲛人所擅长的领域。 她的脑海中依稀闪过那日北邑御花园宴会的景象,举手投足间施展的幻术,可以让白昼变为黑夜。 襄离喃喃道,“我见过幻术,很厉害……” “确实很厉害,强大的幻术师,可以利用蜃气隐去身形,可以凭空织造梦境,可以改变记忆,也可以投映时空……”舞兮怅然叹了一口气。 襄离却十分不解,“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鲛人海国会被攻破?” “我也不知道。”舞兮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作为俘虏被作为奴隶贩卖,幻术于我而言也只是个传说。自从鲛人海国破灭之后,碧海圣殿化为废墟,幻术之法也失传了。” 不,没有失传,襄离是见过幻术的,这个世界上绝对有人还会幻术。 “要是我们中有人会幻术就好了,说不定就能逃出去。”襄离盯着铁门,神情愈发惆怅。 “傻孩子。”琦忍不住道,“且不说只有成年之后加入碧海圣殿的鲛人才可以修习幻术,就算你现在学会了,鲛人施展幻术也是需要媒介的。” 媒介?襄离皱着眉,御花园中的女人就是靠两只手啊,根本没有什么媒介。 “难道没有媒介就不能施展吗?这个媒介究竟是什么?”她询问道。 女鲛人们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在海上的时候,幻术的威力是最大的。”一贯不怎么说话的紫音说道。 海上……难道是水?不不不,襄离自己给自己否决了,谁施展幻术的时候手里还得端一杯水。 随处都能施展的幻术,但在海上威力最大,甚至于鲛人可以倚靠幻术设置天险。也就是说,这个媒介随处都有,但是在海上最多。 可是海上,最多的还是水啊!这是一个死循环! 襄离晃了晃脑袋,觉得里面好像也进了水。 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她只是条混吃等死的咸鱼而已啊! 忽而,她的眉心一凉,头顶石壁凝结的水珠落了下来,正好划过她的脸庞。 豢养鲛人的地下池子水汽太重,时常有水露凝结在壁顶,越积越多坠落下来,好像下雨一样。 水、水汽! 襄离的脑海中似乎有灵光一闪,她腾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捂着被水珠划过的眉心一脸兴奋。 “我知道媒介是什么了!是水汽!” 水汽——空气中随处都有,但在海上格外浓郁。 幻术的存在好像是一个线团,发现媒介只是一个开端,却足以令她兴奋不已,也使得鲛人们捕捉到了一点光亮。 “吵什么吵!”沉浸在谈话中的鲛人们猛然惊醒,发现不知何时金算盘竟然来了。 她嫌弃得用帕子捂着鼻子,看着上蹿下跳的襄离。 啧,本来这个野生鲛人就不会讨好人,看她的样子还有些疯疯癫癫,就这么推出去见客还真的是不放心。 可是谁让客人指名要的她呢。 金算盘挥了挥手,“去,把那个小鲛人给我拖过来,接客。” 接,接客??! 襄离瞬间僵硬如石。 第55章 天生丽质 唉,弄一个又野又疯的小鲛人来招待贵客,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别的方面就不能再委屈。 于是金算盘做主,按照自己的审美给襄离好一番打扮。 穿金带银涂着猴屁股的襄离死死地抱着走廊上的柱子,大喊道:“我还是个孩子,你们不能拉我去接客!” 这可是要招待财神爷的金贵鲛人,壮汉们没人敢碰,生怕把这摇钱树碰掉一片鳞。 金算盘扭着腰回来,指着襄离的鼻子大骂,“你个不识好歹的死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管你是不是个孩子,既然贵客指名要了你,你就得给我去!” 襄离吃准了他们不敢对自己动粗,抱着柱子宁死不从,“我就是不去,有本事你们把柱子砍下来!”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金算盘眼珠子一转,柔声劝道,“你这丫头可是赚到了,头回接客便能有这等造化,那客人不仅有钱,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 水红色的帕子一遮脸,金算盘娇羞道,“要是年轻那么十几岁,再长了条鱼尾巴,老娘自己就上了,还有你的份!” 襄离撇了撇嘴,欺负谁没见过美男啊,长得再好看还能比得上微巳吗? 哦,还有那个白衣剑仙。不过那个没见到脸,先不算数。 “那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了,不客气。”襄离梗着脖子道。 金算盘气得七窍生烟,叉着腰一挥手,“去,给我把她绑起来送到客人房中,我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了。” “你们……唔唔唔!” 有了老板娘发话,壮汉们自然就敢动手。襄离那点力气实在是不够看,几下子就被硬生生从柱子上将这个小鲛人扯了下来,顺便还堵住了嘴。 生作清白人,死当干净鱼,襄离决定只要那些人对自己做什么,就鱼死网破! “砰”的一声被扔到了地毯上。 襄离偷偷把眼睁开一条缝,试图看清楚这群人丑恶的嘴脸。 襄离:!!! 她好像眼花了,睁开眼重新看一次。 这回看清楚了,真的不是做梦。 “师父!”襄离嗷得一声想要跳起来扑进师父的怀里,却因为绳索的束缚只能在地上难看的蠕动两下。 虽然面前这个被扔进来的鲛人打扮古怪,一张脸更是涂抹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但是冲着这一嗓子……应该是襄离没有错。 微巳蹲下-身将襄离身上的绳索解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回是怎么回事?” 他俯身之时发丝拂动,带着一股似有还无的清冽梅香,正是襄离平日里最熟悉的气味。 再听他询问,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却只是软软的说了一句:“师父。” 当着这么多人,微巳也不再多问,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天肯定受委屈了吧。”他引着襄离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糕点零嘴给她吃。 襄离泪眼汪汪,“师父,呜呜呜……拉蟹伦太外了,塔伦扎窝还埋罗……” “你……慢点吃……”微巳扶额,多久没看到这丫头这般模样了。 “那些人太坏了,他们抓我还卖我。”咽下糕点后,襄离大吐苦水。 呜呜呜,这点心真好吃,又软又甜,她都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吃的了。 “对了襄离,你怎么会被当成鲛人抓来这里?”云翼看着她的狼狈模样,也颇为不解。 好好的人怎么会被当成鲛人抓走,这也太惨了。 襄离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连忙捶了两下胸口才缓过来气。 都到了这种地步,没想到大家还以为自己是被当成鲛人误抓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眼珠子转了一转,“那……那当然是因为我天生丽质!” “咳咳咳……”微巳一口茶水呛住咳了起来。 襄离的鱼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 云翼听闻这个理由,更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 “还……还能是因为什么,众所周知鲛人生来美貌惑人,那些人就是发现我殊色绝艳、不同常人,这才把我当成鲛人抓走了。”襄离睁大眼,试图增强说服力。 虽然她的话中有着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这段日子里水汽滋养,她的容貌也逐渐长开,细看之下还真有了一点绝艳。 原本没有几两肉的脸颊丰-盈起来,一双眼睛愈发的水光潋滟,睫毛浓密好似羽扇,眼角挑起形若桃花…… 而这样的容色,仅仅只是一点火种,没有人知道,在将来的时日里,它将会形成燎天大火,燃得人间群芳俱成灰。 在她的自夸自吹下,云翼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现在襄离找到了,我们是直接带着她跑路还是……呃,给她赎身?” 说出“赎身”两个字的时候,云翼明显偷偷笑了一下。 襄离眼尖的看到,气得鼻子都歪了。 “谁……谁用得着赎身啊,就算你们不来,我也能凭借着自己逃出去!”襄离起身说道。 “这家黑店偷运鲛人,还残暴凌虐,我还要杀回去,给他们一个好看。”她气势不减。 其实她哪有这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是自己还有师父朋友帮着脱身,别的鲛人怎么办? 好不容易解开了羽夜的骨枷,让大家看到了一点希望,总不能就这样撇下他们跑路。 出于这样的考虑,襄离不肯独善其身,这才说要杀回去。 襄离的这番心思,云翼等人无所察觉,只当她要报一箭之仇。 只有微巳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地问道,“当真?” “当……当真!”襄离梗着脖子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插手了,就坐在这里等着你大显神威。”微巳闲闲的倒了一杯茶。 襄离:“……” 等等,师父你是认真的么,我只是一条咸鱼啊,没有你们帮忙我出了这个大门就要被拖走了呀! 她还在权衡痛哭流涕的抱师父大腿和干脆打脸的收回前言哪个比较快,就见到师父放下茶杯,拿了一把剑放在了桌上。 剑身湛蓝,浑如冰雕,只有剑柄处镶嵌了一枚碧绿的宝珠。 微巳挑眉,“此剑削金断玉不费吹灰之力,砍个铁栅栏应该没有问题。” 襄离:“……” 师父我现在说怂还来得及吗? 第56章 是多余的 做鱼,就要能屈能伸。 襄离看着那把湛蓝长剑,无声咽了口口水,而后二话不说便往微巳身上一扑。 “徒儿只是说说而已啊,师父您不能放养我啊!” 微巳眉峰一跳,哭笑不得得看着腿上的挂件。 上一刻还挺胸抬头不可一世,下一刻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了。”他语气里带着笑意,“又没让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回去。” “嘎?”襄离的哀嚎戛然而止。 微巳将桌子上的那把剑拿在手上,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那湛蓝如冰的剑刃便消失不见,手中只留下了那流光四溢的宝珠。 展开襄离握着自己衣襟的手,将宝珠放了上去。踏入春雨阁大门时,眉宇间还带着凌冽的寒气,此刻也一点点消融开来。 襄离愣愣的握着手里的宝珠,心中忽然一暖。 师父是知道自己携带兵刃不方便的吧,所以才铸造了这把可以随身藏着还不会被发现的剑,甚至还特地暗示了自己……用来砍铁栅栏。 他是知道自己想要去救人的,所以才顺势而为的出言相激。 这样无言的温柔,让襄离心里一酸。 人类对于鲛人的无情剥削几乎每次都将最丑恶的一面显露出来,可是她却愿意相信,人也是有温暖的那一面,只因为天底下还有微巳这样的存在。 可是…… 襄离的手指收紧,握-住掌心碧色的宝珠,“可是师父……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能把这东西再变成一把剑。” 她把那宝珠放到眼前举高,一脸天然的无知者无辜。 神兵在手,不得其法,这也太惨了。 微巳却并不直接回答,反而悠悠的讲解起剑身构造。 “此剑名为断水,凝剑之速可断流水,剑柄的宝珠与蜉蝣宝珠出自同源,都可凭空生出水来,我又在其表面混合冰属矿材聚集寒气,一旦水流生出便可瞬间化为剑刃。” “所以,要怎样才能生出水来啊?”襄离抓住了重点。 “自己想啊。”微巳含笑。 襄离:“……”我师父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很宠我的。 手里的宝珠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普通的珠子,什么珠子能凭空生出水来啊,又不是泉眼。 襄离对着它又捏又踩,都恨不得再放到嘴里咬一咬,可是那东西仍旧是一副石头样。 她决定不挣扎了,回过头挤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跟微巳商量,“师父,咱们要不换一把剑吧,这把剑太高端大气了,不适合我。” 早在微巳拿出这把剑的时候,云翼谗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听到襄离这句话,反而是眼珠子抢先一步脱眶而出。 开什么玩笑,这把剑要是落在他的手里……换?这辈子都不可能换,他睡觉都要抱着这把剑! 于是愈发对着手里的断水虎视眈眈。 微巳瞥了襄离一眼,却没有答应下来,反而状似无意的给她提醒,“换剑是不可能的,你还不如想想如何让与蜉蝣宝珠同源的断水产生出水来。” 她怎么会知道蜉蝣宝珠怎么…… 襄离的眼睛忽然一亮,忽而有了一丝灵感。 上次御花园的游戏,她与蜉蝣宝珠失之交臂,为此还遗憾了许久。 毕竟鲛人天性喜水还喜珍宝,对这样能产水的珍奇自然兴致勃勃,于是便四处查了一下蜉蝣宝珠。 这件珍宝来历不明,但是据说是一对孪生宝珠,如今看来另一个就是师父拿来铸剑的这个。 蜉蝣宝珠其实并不是众人所想的移动泉眼,而是一件天生能够凝聚水汽的珍宝。如果将它投入水池,便会发现水池中的水位上涨,这便是它能产水的由来。 但其实,蜉蝣宝珠只能凝聚本体大小的水汽,之所以在水池中产生那么多水,只是因为它在其中随着水流而滚动。 也就是说…… 断水所及之处,水汽凝结,在辅以寒冰之力演化剑刃。 襄离手握宝珠猛然一挥,碧色流光在空中化作冰雕长剑,而想要将它收起,只需要松开手中的宝珠,宝珠离手而去,那冰蓝也消融而去。 原来也不是很难,她心满意足,正要抬起头求夸奖,却见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微巳不知何时起了身,早就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挥剑的动作。 “不错,小襄离长大了,学会执剑了。”明明是夸人的话,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有些伤感。 襄离本来还没有师父的腰高,不知不觉中个子竟然已经蹿了不少,已经快要够到他的胸口。 师父站在她的身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抱个满怀,颔首说话的时候,气息好像也会拂过襄离的发顶,让她好像兜头浇了一盆温水下来。 可是他却一直站在襄离的身后,没有抱,也没有说话,整个充斥着一种静默的哀伤。 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长大了,所以不开心? 她也不喜欢长大,长得高了,就不能肆意撒娇了。 既然师父害羞不肯抱,那她就自己来好了。 襄离仗着自己鱼皮厚,回过身一把扑进微巳的怀中,正好把脸窝在他的胸腹——这是一个人的要害,也是一个人最柔-软的地方。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师父,反驳他刚才说的话。 “长大了又怎么样,我永远都是师父的小徒弟,会执剑了又怎么样,难道等我变强了师父就不会保护我了嘛?” 被她猛然撞入怀中,微巳还有一丝错愕。 从他的角度看去,入目是襄离细软而微乱的发丝,他忍不住揉了一把,嘴角掀起一个弧度,“怎么会。” 他永远都会保护她、庇佑她,为她遮风挡雨。 从不轻许诺,所以,一诺千金。 尽管只有“怎么会”三个字,却应许下了半生不离不弃。 只是…… 这样的师徒拥抱画面看起来还是颇为古怪的。 “天璇君跟襄离真是师徒情深。”云翼羡慕道。 “旁若无人。”开阳君在一边幽幽补充。 云末身上还有些蝶族血脉,感知颇为敏锐,“呃……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吗?” 第57章 另辟蹊径 鲛人们打量的目光投在襄离的身上。 倒不是说她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改变,而是出场的方式过于与众不同。 鲛人女奴实在是过于珍稀罕见,又十分昂贵,几乎每个有钱召她们的,都想着玩个够本,是以如襄离这样竖着出去,竖着回来的…… 实在是罕见。 尤其是当襄离成功蹭到抱抱之后,一脸神魂颠倒的痴傻表情,实在很让人担心她是不是没有挨打,反而是被有不-良嗜好的客人喂了奇怪的东西。 “襄离你没事吧?”舞兮扑过来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检查,生怕她受了什么暗伤。 “没事啊。”襄离挠挠头,还把断水拿了出来,“看,我还带回来了这个!”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显然对这件东西十分喜爱。 但是断水现在还是个晶莹润泽的宝珠形态,看上去只是名贵而美丽的珠宝。 虽然说鲛人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天性,但是怎么能对那些达官贵人的肮脏施舍表现出如此在意的神色? 羽夜冷下脸来,硬邦邦的说道:“襄离姐,富贵不能淫……” 性情敏-感柔弱的琦已经忍不住嘤得一声哭了出来。 自从鲛人海国破灭之后,那些大海之中的奢靡财宝也都变成了浮云。要是放在以前,哪个男鲛人要是敢拿出一枚夜明珠来求爱,一定会被一尾巴拍飞的! 可是现在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宝珠,就让没见过世面的小鲛人如此开心,真是太可怜了…… 舞兮则是皱紧了秀眉,“襄离,我们不能拿那些坏人的东西,快扔掉!”她的语气中显然也是对人类十分不满。 襄离听到她们让自己扔掉反而抓得更紧,“怎么能扔掉呢!” 这可是救命的宝贝,还是师父亲手给自己铸造的。 “呜呜呜……用身体换来的珠宝,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灵魂……”琦泪汪汪的看着这个小鲛人,眼中充满了对晚辈的失望。 用身体换取??! “等等,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襄离连忙解释,“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珠宝……” “对,这是嫖资。”羽夜背过身去。 这还解释不清楚了,襄离急得满头是汗,“我给你们展示一下,这不是珠宝,这是一把剑,是用来跑路的!” 说话间,断水已经在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轨迹,湛蓝长剑如冰如玉,竟然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襄离手中。 鲛人们:!!! “这……这就是幻术吧?”紫音喃喃道。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施展幻术的方法,果然是天纵奇才。”舞兮点点头。 “呃,这不是幻术吧,我看到剑好像是从那个碧绿宝珠里长出来的。”瑜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没有出错。 “随便是什么,这剑能借我看看吗?”羽夜一脸痴迷的看着襄离手中的长剑,恨不得把脸都戳上去。 襄离一脸高冷,“富贵不能淫。” 羽夜毫不犹豫的改口,“襄离姐姐行的正坐得直!” “这是嫖资。”襄离瞥他一眼。 羽夜面不改色,“此等宝物怎能这样侮辱,真是没有眼光!” 襄离的嘴角翘了翘,终于心满意足。她将断水放到了羽夜的面前,悉心叮嘱,“要小心啊,这把剑可是据说削铁如泥,很厉害的!” 羽夜接圣旨一般接过,痴迷的目光流连一遍才将它还回。 呜,其实是想多看一会的,但是襄离姐虎视眈眈的目光好可怕,好像摸得不是她的剑,而是她的夫君一样。 可是他还是面带憧憬,“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劈开牢笼逃出升天了?” 羽夜的目光投向远处厚重的铁门,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囚禁他们的牢笼撕碎。 不光是他一个人这么想,鲛人女奴们也期待得看着襄离。 那把剑,是可以的吧? 是可以斩断一切阻碍,指明方向的吧? 灼灼的目光投在身上,襄离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她轻咳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了铁门的……对面。 没错,她根本没有接近铁门,而且踏上台阶站到了正对铁门的一堵墙前。 那一堵墙上只有一扇小窗户当做通气口,连只猫都钻不进来。 鲛人们:??? 难道襄离不是要去砍门吗? “那个……”襄离感受到大家疑惑的目光,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羞赧,“如果我们要从大门逃出去,肯定会被阻拦的。” 就算她手持神兵利器,但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所以……”她眯着眼睛,用力一挥,厚厚的墙面出现一条整齐的裂缝。 既然铁门都能砍开,在墙上开个洞,应该不是问题吧? 一剑过后果然成效明显,襄离眼睛一亮,手下不停,又连砍数下。 “轰隆”一声,墙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一墙之隔,咫尺之差。 墙内,暗无天日愁云惨淡;墙外,天高云阔万里晴空。 襄离迎着月光回身,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愣着干什么,走呀!” 她抢先一步出去。 没有人想到,她这样另辟蹊径;也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年纪不大,身形不高,甚至有些瘦弱的小鲛人,可以带着他们逃出生天。 舞兮的眼中似乎有光在闪烁,“我们走。” 一步踏出,照在身上是他们久违的月色,拂过肩膀的是阔别的清风。 “自由了。”不知道是谁喃喃道。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回无霜海去?”羽夜年纪小,对于那个只是在讲述中出现的家乡十分向往。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襄离,虽然她暂时并不打算离开陆地跟着大家一起返回家乡,可是如果大家真的要回去,那又要怎么回去呢?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时,一阵轻笑声忽然传来。 那声音好听极了,纵然是说着讥嘲的话也让人不会反感。 “无霜海啊,只凭你们几个,是回不去的。” “谁?”襄离被这猛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月光之下,兜帽掩去了他的容颜。 第58章 何为动心 月华清冷,夜风旖-旎。 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氛围,却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就像面前的这个黑袍人。 他并不高大健壮,甚至有些少年人的清癯,明明是十分没有威胁的存在,却让人隐隐约约心生畏惧。 尽管他好像并没有恶意。 “你为什么说,无霜海是回不去的?”襄离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皱眉问道。 这个黑袍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为什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黑袍人看到她戒备的样子笑了笑,“原本前往无霜海的海道毁了,鲛人海国外更是落下了结界,现在是回不去的。” 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见到此处的鲛人,他会不会将他们再次抓走? 想到这里,襄离的身体不由紧绷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那人看着她的样子,似乎觉得有种笨拙的可爱,于是语气也变得有耐心起来,“因为我是鲛人啊。” 鲛人??!襄离鳞都炸了。 同鱼不同命,为什么有的鲛人被抓走当奴隶,有的鲛人却活成这么厉害的样子。 “你……你有什么证据!”她还是要确认一下,做鱼不能太单纯,不然再被骗走就不好了。 “证据啊……”少年沉吟一声,忽然掀开了兜帽。 月下发丝披散如绸,一张脸美得令人不敢直视。近乎靡艳的容貌却似乎跨越了性别和年龄界限,让让人觉得危险。 襄离一口气噎住了。 这样得天独厚的资质,比自己这个鲛人都鲛人。 而周围已经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显然这样的容貌,在鲛人看来也是非常美的。 遗光噙着笑玩味看来,似乎在观察襄离的反应,却发现她脸上竟然没有任何痴迷的模样,反而是……恼怒? 本来只是不甘母亲做下的安排,现在却真的开始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了。 “怎么样,相信我是鲛人了吧?”动听的声音流淌过襄离的耳边。 “信……”襄离默默低头,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长大了她也可以变美了。 这样被别人用美貌秒杀的感觉,真不爽。 “那这些人就交给我吧,我可以把他们安置好。”遗光缓缓说道。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鲛人,虽然看起来很厉害,可是大家还是愿意相信襄离,于是便齐齐看向了她。 襄离也觉得不能这么不负责任,随随便便把人交给他。 她狐疑的问道,“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吧?” 遗光静静看着她,月下眸光流转,动人心魄,“理由?凭我是汉昭的三皇子遗光可以吗?” 襄离:??! 她感到自己脑海中一根筋瞬间崩断。 “你你你,你是汉昭的皇子?”她惊悚得话都说不利落。 “是啊。”遗光坦然的说道。 不光是襄离,连别的鲛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睁大了眼,开什么玩笑,高高在上的汉昭三皇子竟然是鲛人? “人不是不能跟鲛人产子的吗?”舞兮呆住了。 “所以,我不是汉昭国君的亲子,只是皇妃的儿子而已。”遗光听到别人质疑自己的身份,并不生气。 襄离则是一脸菜色,“难道是皇妃绿了汉昭国君?”这太惊悚了,鲛人跟别人生了孩子,还让这个孩子当了皇子,这件事怎么听怎么吓人。 遗光眼神一动,瞥了襄离一眼,“我的母亲在入宫之前便已经怀孕了。” 襄离抽了一口气,“听起来这个皇帝似乎更惨了。” 有什么比接盘更难过的事呢?难道这些年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遗光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样一想,她都开始同情起来那个汉昭国君了。 不不不,不能同情,当年害了鲛人海国的,还有汉昭国君的一份功劳呢,接盘是他应该做的,说不定连遗光的母亲都是他贪恋人家美色,强抢入宫的。 可怜的孩子,不仅要认贼作父,还要在敌人的手下讨生活……襄离默默看了一眼遗光。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母亲是被汉昭国君强迫入宫的?”遗光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糟糕,内心的八卦推测被发现了!襄离连忙摇摇头,“我没有,我没想,别瞎说!” 遗光却好像笃定了她会去猜想,眸光一动,“但其实你猜错了,我的母亲并没有被强迫入宫,她是自愿的。” 嘎?襄离的认知被打破,所以这是背负深仇大恨的孤女入宫复仇记? “去国怀乡,四面楚歌,所有的人都对貌美而身怀财富的鲛人垂涎着,我的母亲纵然可以脱身,却不能带着我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去。”遗光继续道。 “刚刚好,她的美貌受到了汉昭国君的强烈追捧,让他纵然知道了母亲身怀有孕,还是鲛人的遗孤,却还是执意将她带回宫。甚至对待母亲产下的我,也如同亲子。” 遗光的一字一句,无不让襄离惊讶不已,也让在场所有的鲛人内心震撼。 别人不清楚,襄离可是知道的。 比如北邑的蝶妃,纵然美貌倾城,但是异族的身份一旦暴露,就被会弃若蔽履。再高高在上的身份,也会变成一滩烂泥。 而她的孩子,更是活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所以,怎么会有人在明明知道她的异族身份,知道她不同常人的血脉,甚至知道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执意将她迎娶呢? 何况那个人还是个帝王,一个理应无情铁血冰冷万分的人。 “怎么会……”襄离十分不解。 遗光似乎洞彻了她的想法,一双眼愈发幽深,“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做,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襄离茫然点头,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来,“可以的,人有多无情,也可以有多深情。” “可是……”襄离还是不能理解,“怎样的深情才能让一个人甘心这样?” 深情不就是爱,难道说北邑国君不爱蝶妃吗? “深情的程度,取决于动心。”遗光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诱-惑。 “动心?”襄离快要抓狂了,人怎么可以这么复杂,就像一个谜团。 处在困扰中的她,尚未发现不知何时周遭竟然隔绝了声响和光影,遗光将她和自己圈在了一个小小的结界中。 鲛人少年贴近了这个懵懂的少女,柔-软而惑人的话语流溢而出。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动心。” 第59章 魅力免疫 风停人声寂,似乎连吵闹的蝉声都隐去了。月光化为一片一片飞舞的花瓣,带着绚烂的光彩,落到两人的肩膀上。 明明是荒山后院,脚下还是破碎的砖墙,遗光却优雅闲适的好像在最美的花园散步。 周遭好像就剩下他和襄离两个人,别人都被隔离在了结界之外。 所以,他在这里说话,听众只有一个人。 遗光似乎天生就是来魅惑人心的,他生了一双美得如同幽泉一般的眼,看上去无比深情。静静看着谁,便让那人发自身心觉得这人眼中只有自己一个。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连那惊心动魄的面庞都贴近了过来,呼吸与呼吸纠缠着,显得十分暧-昧。 那只仿佛玉雕的手,抓住了襄离垂在肩旁的发丝。他抓起来,轻轻一嗅,而后顺着发丝继续靠近。 形若交颈。 遗光在襄离的耳边说道,“动心了吗?” “啪!”一声脆响。 遗光捂着被襄离拍落的手,一脸的茫然不解。 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臣服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吗?难道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女鲛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涨红了脸。 襄离也是一脸苦恼,“你这人怎么回事,不回答就不回答,靠那么近吹热气,还揪我头发。” 头可断,血可流,鲛人不能秃头! 遗光:“......” 让他静静,他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点怀疑。 襄离却根本不给他安静的机会,兀自说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动心?” 她捂上自己的扁扁的胸口,“一直在动啊。” 啧,胸那么平,不会真的是个男鲛人吧?遗光完美无暇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点裂痕。 “你......你难道面对我的时候,没有感觉心跳加速,思绪混乱,除了我根本看不到别的吗?”他有些维持不住一贯优雅的形态。 “心跳挺平稳的呀,反正我的脑袋里一直空空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混乱......至于看不到别的......”襄离似乎陷入沉思,还打量了一下周围。 看来还是有一丝成效的,遗光满意的负手。 下一刻,襄离一拍大腿,“我确实看不到别人诶,你太厉害了,这是不是幻术?” 遗光的手上忽然出现几根青筋。 可是襄离的眼睛却亮亮的,好像第一次看到白昼变成黑夜那样神奇幻术时的兴奋。 “你想学幻术?”遗光挑了挑眉。 “你......你教我吗?”襄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尊贵鲛人产生了一点兴趣——建立在幻术的基础上。 真是一个特别的人,遗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转。从来没有人可以脱离他蛊惑的控制,也没有可以对这样的容貌视而不见,更对他本人毫无兴趣。 幻术,真是一个不错的诱饵,可以帮他接近一下这个特别的鲛人。 “可以,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遗光含笑,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贴近了对方。 这算是入学考试吧?这年头学点东西真难,襄离没有迟疑,“那你问吧。” “我好看吗?”遗光轻轻歪了歪头,好像有些疑惑的模样。 襄离:“......” 这考试有些草率啊。 “好,好看。”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审美残障,那么一个大美人摆在那里,她又不是看不到。 “你是女鲛人?”遗光继续问道。 “是啊!”襄离挺了挺胸,“哪里不像了吗?” 遗光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女鲛人,我又好看,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好像听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笑话一般,襄离瞬间睁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难道你好看我就要喜欢你?” 遗光轻轻道,“难道不是吗?美丽的事物总让人追逐,这应该是天性才对。” “可是好看的东西,不一定要去占有啊。”襄离更正道,“欣赏一朵花,难道还要把它摘下来放到家里吗?” 听到这句话,遗光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原来如此,你还没有遇到,让你想要攀折的那朵花。” “什么意思?”襄离有些不太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爱上一朵花,你想把它折下来、藏起来,让谁都看不到,只让你一个人看。”遗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情爱令人自私,令人有占有欲。”遗光似乎懂了她为何没有臣服拜倒在自己的外貌之下。因为她的心还没有打开,她还不知道喜欢就可以去追求,去占有,去疯狂的拥入怀中,用自己最炽烈的情怀表达爱慕。 她以为,喜欢只需要欣赏,就够了。 远远的看,远远的喜欢,让花永远开着,她做一个忠实的看花人就好。 “折花......藏起来......”襄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白了一白,“那我折花以后,花会死吧。” 遗光:“......”他好累。 襄离却还在喃喃自语,“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这朵花,那我不要折花了,干脆连整棵花都挖走好了,以后我一个人给它浇水施肥,让它开给我一个人看。” “我讲的是情爱,不是种花。”遗光无奈的打断她。 “哦......”襄离乖巧的应着,“那怎样能确定自己喜欢这朵花呢?” 要是挖错了岂不是谋花害命。 遗光忽然笑了笑,可惜这样能令群芳黯然失色的笑容注定给了瞎子观赏。 “这就是,我要说的动心啊。”遗光的瞳色愈发幽深。 “有没有简单方法!”襄离崩溃,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有......”遗光忽然凑近了过来,这一次却俯下-身,渐渐靠向襄离的唇。 淡色而润泽的唇愈来愈近,直到靠着襄离的唇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 他缓缓道:“他这样贴近你的时候,你就开始做梦了。” 做梦?襄离满头雾水。 她还要继续询问,却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拉着向后方而去。 “小公子,随便调-戏别人家徒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第60章 别想拐鱼 从那只手抓住襄离开始,她就有一种无比稔熟的感觉。 直到整个人贴上坚实胸膛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回神。 是师父呀,他明明说要置身事外的,怎么还是来了。 他还是一身皎洁如月的白衣,气质比枝头新雪都要干净。别人总以为他高高在上不可亲近,襄离却是晓得,这个人其实温和又好脾气,并且极爱护短…… 比如现在,他就在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护在身后,一双眸子愈发冷清,看得却是对面。 “师父,他没有……”襄离正想要解释遗光没有调-戏自己,就被微巳一袖子捂住了嘴。 “为师已经看到了,这个登徒子,绝对不能放过。”微巳的声音都冷了下来。 襄离:“……”眼见不一定为实啊师父! 贴近脸颊的袖子里藏着一截清瘦又不乏力量的手腕,从她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清肌肤之下血脉搏动的青色纹路,而鼻端闻到的梅香更甚。 好……好想咬一口……把这样美丽的东西叼在唇齿之间…… 等等,我这是饿昏了头了吗!襄离陷入对自己深深地怀疑之中。 遗光设下的结界没有破开,但是微巳却闯了进来。 月光依旧逸散如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方寸之地。 几乎从微巳一进来开始,遗光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是来自强者的威胁。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与雾鸟身上萦绕的血气出自同源。 遗光眯了眯眼睛,戒备的看着面前的白衣人。白衣上的纹饰和制式十分特别,他几乎可以一眼认出。 “北邑……天璇君?” 就在他打量微巳之时,微巳同样也在端详着他。遗光身上的水灵之息丰沛非常,再加上那副迷惑人心的容貌…… “鲛人?” “是啊。”遗光坦然承认。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微巳的面前摇了摇,“看在你很厉害的份上,我就耗费心神跟你解释一下好了。我可没有调-戏这个小鲛人,只是在告诉她一些事情罢了。” 微巳显然不吃这一套,他眉峰一挑,“需要贴那么近?” 方才明显就是这个少年仗着自己好看,调-戏自家的傻鱼,说不定还用这个借口,骗得襄离傻乎乎的相信了他。 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泼天剑气自掌中升起,方寸之地忽现千万残光,毫不留情的冲着少年而去。 遗光脸上总是优雅闲适的笑容忽然消失,赶在被剑刃割裂成碎片之前瞬移到十丈之外。 “啊,是生气了呢。”纵然语调还是温柔舒缓的,可是遗光的神色却凝重了起来。虽然躲过了微巳的杀招,但是幻术营造的结界也随之崩塌。 结界碎裂,结界外的几名鲛人如梦初醒,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剑气,原来他就是凭借着这个闯入了结界,现在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其毁灭。 一剑破万法,这个天璇君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铸剑师,他的身上有很多秘密呢。 “小姑娘,如果你想学幻术,就来汉昭的皇宫找我。”他一边脱身,一边还不忘向襄离发出邀请。 遗光的手中忽然出现了金色的丝线,缠在了几名鲛人的手上,而线的末端,却拽在了他自己的手里,“这些人,我先带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鲛人们消失在了原地。 襄离跑了几步,在地上看了又看,始终不敢相信这些人真的消失。 “这……这也是幻术?”她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愈发对幻术的存在向往了起来。 下一刻,却感到后背一冷。 微巳幽幽的目光投来,“你要学幻术?” 他的语气四平八稳,明明没有任何波动,可是襄离却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襄离连忙作了一脸正气凛然不可侵犯状,“不可能,幻术是什么破烂玩意,我一点都不想学!” 对,一点都不想,她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真的?”微巳幽幽问道。 “真的!”襄离为了增强说服性,还狠狠点了几下头。 “这样……”微巳的眼中的寒冰融化开来,“我本来还想说,如果你想要学幻术,我还可以教你,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吧。” 襄离:“……” 大海再深,也深不过师父的套路。 “师父……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来不及。”微巳头也不回的快步走着。 “师父~你最好了~”襄离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发出九曲十八弯的鬼叫。 “快走吧,飞舟还在等着呢。”微巳的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白色的浪花翻卷开来,在海面之上划出一条笔直的横线。 黎明之时,天光既白,飞舟再次展开了侧翼,从海面之上起飞。 与海鸟并肩,凌驾于碧波之上,这样的感觉无疑是十分刺激的。 少年们都趴在船舷观看,云翼甚至吹起了模仿海鸥的口哨。 襄离却仍然坚持不懈的缠着微巳,跟屁虫一般的跟在他身后。 “师父,师父~” “好了。”微巳终于败下阵来,无奈说道:“幻术非鲛人不可习,我也没有亲自试过,只能给你一本书,让你自己去研习。” “要看书啊……”襄离的气势忽然萎靡下来,哀哀叹气。 微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册子,嘴角含着逗-弄的笑意,“是啊,既然你不要……” “要要要!”襄离眼前一亮,跳着高抢过来,嘟囔道,“看书就看书嘛,这不是师父教的更好一点嘛。” 她随手翻着册子,密密麻麻的小字扑面而来,只觉得头昏脑涨。 一丝疑虑却浮上心头,非鲛人不可以习幻术,为什么在北邑皇宫之中,却有一名可以施展幻术的宫女? “师父……”襄离决定求助,“那天在北邑皇宫,放出幻术蝴蝶的那个宫女,难不成也是鲛人?她为什么会在北邑皇宫,而且身为鲛人却没有被抓走?” “嘘。”微巳的眸光闪了闪,“非鲛人不可习幻术,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所以那名宫女的身份,是个属于国家之间的秘密。” 第61章 失踪的城 传闻中极乐鸟落于神目大陆的中心,而这个地方被称之为极乐之城。 在还没有抵达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在脑海中构想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五彩斑斓又庄严神圣的极乐鸟在空中飞翔盘旋,拖着的尾羽划出晚霞一般绚烂的辉光。 它落在湖畔,对着澄澈的湖水梳洗自己的羽毛。水光潋滟,投射出它美好的幻影,而后将一池湖水也染成艳丽的颜色。 或许是喜欢这里的静谧,或许是遇到了一个它钟情的伴侣......总之,这只名为极乐的神鸟停驻于此,而为了纪念这只神鸟的来临与长留,善良而朴实的人们将它所住的城称之为极乐之城...... 然而幻想总是美好的,等到飞舟按照图纸中的位置停下,少年们才发现现实有多么的残酷。 云翼死死捏着手里的羊皮图纸,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应该有个城吗?城呢?” 他指着一片空空的旷野,整个人陷入了极大的迷茫。 “对啊,降落的地点并没有问题,这里按照图纸上标明的,的确是神目大陆的中心,怎么什么都没有......”襄离接过他手里的图纸核对,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且不说极乐之城之内什么样子,是否符合传言,哪怕里面破破烂烂臭气熏天,襄离都能接受...... 但是,怎么连个城都没有? 周遭似乎是一片荒山野岭,别说城了,就是连片砖砖瓦瓦都没有。 “会不会是搞错了......”云末小声说道:“图纸嘛,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说不定画偏了一点也说不定。” “对哦!”襄离一拍掌,“说不定就是图纸出了问题,不如我们四处找一找,就算出错了,极乐之城应该也就在附近。” “好吧好吧......”云翼无奈的收起了图纸,随手将它插到随身的工具包里——近日他不知为何突然间沉迷起机关术,每日跟在开阳君身后试图偷师,还像模像样的给自己做了一个工具包每日挂在身上。 “嘿,刚刚好,我还没有好好逛过汉昭的城镇呢,正好可以去看看。”襄离提出这个办法,显然别有用心。 这样明显的目的,自然会被人无情戳穿,“哦~原来你根本不是去找极乐之城,而是要去逛街!” 云翼抱着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对襄离不务正业的鄙视。 “你那是什么眼神?”襄离鱼皮厚,才不会被这样的目光打倒,“就算极乐之城不在周边,我们还可以找人打听一下啊!” 她一手揽着秋屏,一手拽着云末,得意的扬起下巴,“我们走,让这个傻瓜继续在原地找,看看掘地三尺能不能刨出来一个极乐之城出来。” 秋屏不习惯与人亲近,但也不会拒绝别人,是以被襄离揽住只是涨红了脸,却不曾推开。云末则是受宠若惊的垂下头去,觉得被她握-住的地方都在燃烧发烫。 “你!”云翼好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大公鸡,“找就找,看谁先找到!” 襄离大摇大摆的迈了几步,这才想起来自己说走就走,压根忘记跟师父说一声。 她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打量着微巳的脸色道:“师父,我们去附近找一找,一会儿就回来。” 微巳挑了挑眉,脸上既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出言阻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少年,“你们确定要去附近打听?” “啊......对啊......”襄离应着,既然这里没有,说不定就在附近,怎么可能一个城就这样凭空消失。 “那就去吧,早去早回。”微巳还是温柔和善的语气,可是襄离却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 刚才师父的嘴角是不是偷偷翘了一下,肯定有! 她眼珠一转,决定迂回救国,“师父,要不我们一起?” “现在想起为师了......”微微上扬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危险,“晚了。” 微巳不知何时在飞舟上摆出一套茶几桌案,还配着上好的瓷盏,说话的功夫里,茶汤都已经煮沸了,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那截让人想要叼在唇齿之间的手腕提起秀雅古拙的水壶,慢慢的倒水。 “为师就在这里等你们,记得天黑之前回回来就好。” 语气温柔,动作优雅,可是襄离却觉得浑身鱼鳞都炸开了。 怎么总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连忙甩甩头,不就是去打听打听极乐之城,还能被人吃了不成,襄离你的胆子也太小了! “那我们就先去这里。”襄离几下子就爬上了飞舟的顶篷,眺望了一下四周,往最近城镇的方向指了指。 ……… 最近的城镇并不是极乐之城,难免叫人失望一番,但如襄离所言,进城去逛逛顺便打听一下,也不虚此行。 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风土人情。汉昭的城镇果然与幽国和北邑都大不相同。 汉昭人爱风-流,好诗歌,更喜好交游。此城名为锦衣城,听着便觉十分有韵味。汉昭人浪漫多情,女子总是梳着慵懒的发髻,穿着简单而飘逸的长裙,个个看上去都衣带飘飘。而男子中也多文人雅士,或腰别折扇,或身悬佩剑,都恨不得将自己打扮成疏狂的文士。 诗人,侠客,才女,名妓……这里最不乏的就是文人雅士。 幽国的街上满是鲜花和香料的气味,此处则是街头巷口都飘荡着酒香。不知道从哪座飘着彩绸的小楼探出一妙龄女郎,正十分不羁的半靠窗台,手中叮叮当当漫出一阵琵琶声响。 “这真不是极乐之城?”襄离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酒香沁人心脾,琵琶声天籁之音。 秋屏也露出了一些同龄孩子该有的好奇神色,“我记得门口写着的是锦衣城。” “总不会是别名吧?”襄离心中疑惑,便找了个路人询问。 “这位大哥,您知道极乐之城吗?” 第62章 不祥之地 街上本来人声鼎沸,却好像因为这一句询问陷入了片刻寂静。 那名青年本来正在兴致勃勃的担着一担解暑凉茶走街串巷的贩卖,听闻此话手上一松,险些将担子撂下,砸了自己的脚。 “极、极乐之城?”他脸色难看起来,“我不知道,别来问我。” 匆匆说完,他便像躲避瘟神一样担着担子离去。 “怎么回事......”襄离自我反省,她长得也不丑啊,不会吓到人家,说话也挺有礼貌的,先喊了一句大哥呢。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戳了戳云末,“云末,你长得乖巧,要不你去问问吧。” 云末不疑有他,乖乖点了点头,而后凑到一个看上去还颇为慈眉善目的包子铺老板娘的面前: “大娘,可以跟您打听一下极乐之城在哪......” “去去去!”那老板娘冲他翻了个白眼,“叫谁大娘呢,老娘我貌美如花风华正茂,你个瞎了眼珠子的,会不会说话!” “噗......”襄离赶紧抿上嘴,假装刚才的笑声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云末默默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僵硬的改口,“呃......这位姐姐,您知道极乐之城吗?” 那包子铺老板娘总算心情好了一些,但那眼神还是不善的围着三人打量了一圈。 “你们几个半大孩子,吃饱了撑的,找那不吉利的地方干什么。” 老板娘双手叉腰,嗓门扯了开来,“你们别听那些地痞流-氓胡说乱造,年纪轻轻不学好,不务正业学他们寻宝。” “寻宝?”襄离摆摆手,“我们不是来寻宝的。” 老板娘却不听她解释,“得了吧,不是为了寻宝来找极乐之城干什么,不都是听说里头有什么传世宝藏才来的么。”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极乐鸟驻足于极乐之城,可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宝藏。 老板娘见他们迷惑神情不似作假,皱了皱眉头,“真不是来寻宝的?”她喃喃自语,“不是来寻宝的就好,听姐姐一句劝,别去找那个什么鬼地方,那是个不详之地。” 襄离精神一振,顿时嘴跟抹了蜜一样,“漂亮姐姐,您说的这个不详之地是什么意思?刚才我们去问别人,那些人都搪塞过去,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年纪轻,长得水灵又神采飞扬,老板娘被她一声“漂亮姐姐”喊得心里舒坦,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这打扮,一看就是外乡人,出去打听这样的地方,自然会被误解成慕名而来的寻宝人......” 原来周围一带靠着神目大陆的中心,不仅常常有怪事发生,传说秘闻也层出不穷。 老板娘说道:“我们这几座城里,经常有人黎明或者傍晚出了城,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传闻中就是被什么鬼怪山神给掳走了。还有啊,听说我们附近曾经有个月湖城,在古旧记载里都有这么个地方,但是从来也没有人去过这里,也不认识这个城中的人,大家都说这是一座鬼城,只有死人才能去……” 襄离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姐姐你别说了,这里怎么听着这么吓人。” 秋屏干巴巴的安慰她,“师妹你不要怕,这些故事都是以讹传讹,经人之口便夸大其词,都是吓唬人的。” 襄离也拍拍胸脯,“那就好……” 却不想老板娘瞪大眼睛反驳道,“谁说是吓唬人,我就亲眼见过怪事,吓得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呢!” 她似是在回忆那一日发生的事,“这件事我给别人讲他们都不信,都说是我眼花了,可是我是真的没看错,水里真的有一座城,连里头人的人在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水里有座城?”襄离心中一跳,鲛人自然是可以在水下生活的,而且鲛人海国也有海中宫殿,难道说老板娘发现了一个鲛人遗民居住地? 老板娘点点头,慢慢讲着那一日的故事。 那一日大概接近年关,大街上之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是以生意也十分红火。 “芸娘,还不收摊,再拖下去夜路可不好走啊!”隔壁卖馄饨的汉子招呼道。 芸娘丈夫早亡,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自己拉扯一个半大孩子,生活自然拮据一些。可她又要强不肯改嫁,于是便抛头露面卖起了包子。她手艺不错,生意也好,再遇到这样的大好时节,当然不肯放过白花花的银子。 混迹街头,与三教九流打着交道,她个性也逐渐凶悍了起来,“啐,老娘还得赚钱养家糊口呢,谁跟你一样胆子没个二两沉,走夜路怕啥,敢有来招惹我的,看我不抓花他的脸!” 她手里忙活着,嘴里也不消停,“客官您的包子拿好……我说黑狗啊,你要走就走,别耽误老娘做生意,回头进门晚了,还得跪搓衣板!” “唉……”掉钱眼里去了,王黑狗叹了一口气,兀自担着家伙什走了。 忙活到半夜,总算没有了客人,芸娘这才收了摊子。 大街之上灯火阑珊,她便借着月色往家里走。 夜路不好走,偏偏她家里还在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芸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走到水草湖的时候,却不小心掉了个蒸笼下去。 蒸笼咕噜噜的滚着,竟然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这倒霉催的!”芸娘骂骂咧咧的走到湖畔,正要伸手去够那蒸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水里,有一座城。 水草湖十分的大,占了起码方圆七里。水面如翡,波澜不兴,迎着月色,便好似一面硕-大的圆镜。 于是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湖面投映出的景象。 那是一座无比繁华而热闹的城市,亭台楼阁、长街短巷、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更是奢华到可以用金砖铺街,琉璃砌瓦,繁花为墙……大街之上,载歌载舞,沸反盈天,人人身上都穿着丝绸,戴着名贵的珠宝和饰物,手持着掺着金箔的美酒,在四处泼洒…… 这本是一副令人向往的画面,此时却令芸娘不禁颤抖了起来。 水中花,镜中影…… 可是人不能生活在水中,水草湖之下也不会有这样一座城。 第63章 寻宝贼 芸娘回忆起那一天的事,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同大家说起这件事,但是大家都觉得是我疲累过度产生的幻觉,亦或者遇到了传说中的鬼城……”芸娘皱起眉,“可是我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幻觉,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水中的投影。” 她摇了摇头,“可是大家都不相信我,因为水草湖虽然大,但是并不深,根本没有可能藏下一座如此繁华热闹的城市,更别说人也没办法生活在水里。” “呃……”襄离小声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姐姐你在水中看到的人,有没有长着鱼尾巴?” “这倒是没有,那些人跟我们长得也没什么区别。”芸娘摆摆手,“算了,这些事说起来也没有人信,我就是告诉你们,别去找什么极乐之城,那地方是个不祥之地。” 襄离笑着敷衍过去,追问道,“那寻宝者又是怎么回事?” 芸娘冷笑一声,“还不是一些江湖骗子传出来的谣言,说什么极乐之城中有宝藏,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她手里的菜刀咔咔作响,麻利的剁着案板上的包子馅,“你们可别学这些人,据我所知啊,每个慕名而来寻找宝藏的人,不是铩羽而归,就是莫名其妙没了踪影。” 襄离还待再打听一些事情,却听到一阵吵嚷声。 “官爷,就是他们!”方才卖凉茶的大哥折返回来,还领了一队官差。 领头的官差身材魁梧,露出来的胳膊都有柱子粗细。 他打量了一下襄离三人,脸上露出些怀疑,“这三个半大孩子就是你说的寻宝贼?” 卖凉茶的大哥连忙点头,“没错,就是他们,今天还跟我打听极乐之城来着。” 襄离不知所措,“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寻宝贼……” 那魁梧官差却不容她解释,粗声粗气的哼了一声,“就是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来寻宝的,害得官爷满大街抓人……给我把这三个都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他手下的人二话不说,当即冲着三人扑来。 襄离:!!! “师姐,云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们还等什么,赶紧跑哇~”她张罗了一声,转身撒腿就跑。 云末和秋屏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跟了上去。 那官差反倒呆了一呆,显然没料到那人敢当街拘捕,气得胡子都炸开了,“给我追!” 乌压压的一群人追来,三个少年仗着身体灵活又借着街道繁复,好不容易摆脱追兵,靠着酒馆后的矮墙呼呼喘着粗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进城来打听也会被抓……”襄离捶着腿哀声道。 “对啊,我们又不是什么寻宝者,打听个极乐之城也会殃及池鱼……”云末也十分委屈。 秋屏脸上也隐隐见汗,十分后悔的说道,“早知道那个人会去告密,就不应该跟他打听的……” 矮墙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你们几位也是来找极乐之城的?”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快出来!”襄离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戒备的打量着四周。 墙角一个倒扣着的篮子突然掀了起来,从中冒出一位体型瘦长,还生得贼眉鼠眼的青年来。 他将篮子扔到一边,口中呸了几声,“这菜都臭了,怎么还堆在这里。” 随即又将眼睛挤成一条缝,自我介绍道:“几位少侠好啊,在下便是江湖上人称窜天鼠的梁空。听几位方才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在找极乐之城?” 梁空眼中精-光四射,隐隐约约透出几分算计来。 襄离一行人早就吃过了亏,再也不肯承认说自己是来找什么极乐之城的,“我们可没说……” “听错了听错了!” “都是误会。” 窜天鼠眼珠一转,拍着大腿大呼道:“可惜,要是几位也是去找极乐之城的,我们或许可以搭个伴。我窜天鼠别的不说,就是兄弟多,咱们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成功找到宝藏,到时候咱们那些金银财宝咱们就……” “停停停!”襄离连忙打断他,“原来你们就是官差要找的寻宝贼,害得我们被追了好几条街!” 窜天鼠眯了眼,“什么寻宝贼,是寻宝客!我们可是正规组织,分工十分明确的。” “我管你们是什么,我们不是来寻宝的,就是想找到极乐之城,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襄离翻了翻白眼。 “明明是殊途同归,不如我们一块找……” 窜天鼠还待再劝,却听闻一声厉呵: “好你们几个小贼,都躲这里来了……哎哟,还附赠一个大的,今天可算让爷爷逮到你们……” 官差来了! 三个少年又回到了被跑路支配的恐惧,脸色都白了起来,“跑啊!” “等等……等等我!”窜天鼠也吓得蹿了出去。 本来锦衣城就不大,几个人竟然被硬生生追出了城外。而那官差看到几人离开,也恨恨罢手,竟然不再追赶。 “我们这个,是不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光什么有用的都没打听着,还被当成寻宝贼赶了出来,襄离给自己扇着风,断断续续的说道。 “师妹,这个词不能这么用,应该说……唔……算了找不出更贴切的了。”秋屏长吐一口气,“本来因为出来不能练功,我还内疚了好些日子,今天算是一下子补上了……” “那个……窜天鼠呢,刚才还跑在我们身后,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襄离左右四顾,却没见到他的踪影。 秋屏皱了皱眉,“去找他们自己人了吧。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好人,还是不要跟他们多做牵扯。” “嗯嗯。”襄离心道,她才不要跟一个害得自己被当成贼的人交朋友。 “正好天色也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师父还在等我们呢。”襄离哀叹,“这下无功而返,说不定要被云翼嘲笑死了!”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也铺上了绚烂的晚霞,枫红的颜色染透天际,好像是在云彩之上燃放了一把大火。 三人也蔫头耷脑的回到飞舟停靠的地方。 “噗!”襄离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还不是那群刁民,竟然敢用臭鸡蛋扔本世子。”云翼气冲冲的说道。 他此刻形容十分狼狈,藏蓝锦衣上满是不明污渍,脸上也是一块黑一块白,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蛋清。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毛病,不过是跟他们打听个极乐之城,非要说我是来挑事的,还污蔑说我是贼……真是气死我了!”云翼愤愤擦了一把脸。 四个人可都算是无功而返,微巳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只是看着他们沮丧的神色但笑不语。 第64章 城之入口 清风晚夜,独坐舟头,白衣烹茶,闲散观阳。 若是飞舟停靠在什么寒江碧湖,衬着斜阳日暮,应当更有韵味,可惜此时在荒野,便只好扼腕一下了。 看着微巳那澄澈如镜的眸子里满是调侃,襄离总算发觉了有什么不对劲。 “师父,你……你早就知道极乐之城被人视为禁忌,还看着我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打听,一路被人穷追猛打……”襄离眨巴着眼,一脸被抛弃的辛酸。 微巳墨色的长眉微微挑起,语气里是一贯的长者风度,“瞎说,师父怎么会坑你们。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图纸有偏差这种话,是你们自己如此推测的。” “这份图纸是摇光君给我的,以他谨慎多疑、喜欢未雨绸缪的性格……这份图纸出错的几率几乎为零。”不知是不是襄离的错觉,她总觉得师父在形容摇光君性格的时候好像皱了一下眉,似乎陷入了纠结。 其实,谨慎多疑、未雨绸缪什么的都是摇光君被害妄想症的美称……毕竟人家是堂堂北斗星君,总要在小辈面前留点面子。 要是被人知道了摇光君出战在即,却因为手下递上的地图出现了半毫偏差,二话不说打道回府闭门不出,还口口声声喊着:“那憨批要害我,他给我假地图就是要骗我陷落荒山一败涂地!本君绝不能遂他的意!” 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吧。 所以说,从摇光君手中拿走的地图,怎么可能出现什么偏差。 “地图上说极乐之城在这里,那它就是在这里。”微巳从容的收了身边的茶具,起身-下了飞舟。 在他的身后,开阳君和虫虫也安安静静的随之离舟,来到了脚下的旷野。 不得不说,那一大一小均是沉默寡言,竟然还相处的颇为和谐。 “可是……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云翼苦着脸看着周围一片荒芜的旷野。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城,没有田地,没有村庄,地上还坑坑洼洼的,还生满了野草,根本就是荒郊野岭。 “不要急,一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城,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你看到。”微巳不疾不徐的说道。 襄离揉了揉眼睛,“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总不会这个什么极乐之城会噗通一声从天而降掉到我们面前吧……”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跑几步来到了几丈外的空地上,四处踩踩踏踏,时不时的还向天上看一看。 “师妹,你在做什么?”秋屏一头雾水的看着她自顾自的忙活。 襄离一本正经的道,“我在找个安全的位置,不然等一下这城从天而降,把我们都砸死了怎么办?” “噗……哈-哈-哈-哈,”云翼捧腹大笑,“真是个傻子,你没看到地上的草茎都没折吗,如果有城掉下来,那些野草早就被压断了。” 襄离十分不服气,“你怎么知道草没断?我这就找一根……噫,这是什么?” 她本是埋头找证据证明有城从天而降,却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石头的上面还刻着字,但因为长年累月日晒雨淋,导致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四四方方,埋在土里,还有字……襄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退后好几步,往微巳身边跑去。 “嗷嗷嗷,师父救命啊,我挖出了墓碑!”乡下鲛人发足狂奔,试图去抱自家师父的大腿。 “墓碑?”微巳无奈的扶额,带着腿上的挂件走到刚才的草丛,“你好好看看,这是墓碑吗?” “晦气晦气,我不看!”襄离埋着脸。 “此处连个坟茔都没有,怎么会有墓碑。”微巳俯身捏着襄离脸上的软肉,把她的头转了过来,“这是界碑。” “界碑!这里原来真的有一座城!”云翼的眼睛亮了起来。 “唔,界碑跟城有什么关系?”襄离支支吾吾的说道。呜,为什么师父一开始捏脸就不放手了,以前不都是摸头的吗? 不过……还蛮舒服的,襄离没有忍住,在他的掌心蹭了一蹭。 “咳。”微巳好像被人抓包一般尴尬清咳,默默收回了手去。 “界碑的意思就是,过了此碑,即为入城。”长久不说话的开阳君忽然开口,“昼夜交,日轮沉……时候到了,我们该走了。”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抬步走向了界碑的方向。 “什么意思,什么该走……啊!”云翼忽然惊呼起来,“开阳君,开阳君不见了!” 他刚才看得十分清楚,黑衣黑袍的机关师就这样走着走着便不见了人影,好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时间不多,想要入城可要抓紧。”微巳也不多做解释,他和襄离正站在界碑附近,说完这句便携着她跨入。 云翼:!!! 天璇君也不见了! 他艰难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罢了,死就死吧,他也朝着界碑走去…… 一行几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不见,看得躲在草丛的寻宝贼瞠目结舌。 “老、老大,他们都不见了!”说话之人正是窜天鼠,他的确有同伙,还为数不少,粗粗一看总有十几人。 被他喊作老大的,是个身形佝偻的中年人,他的脊背向上突出,形成一个不正常的畸形,看着好像驼峰一样。他穿着宽大的青色袍子,两只手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原来这个人竟然是个双臂俱失的残障。 此人外号骆驼张,曾经犯下许多大案,是个十分有名的寻宝贼。 或许是因为残疾的原因,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阴鸷,“那些人也是来寻找极乐之城的,看起来比我们有能耐。刚才他们的消失定然有什么古怪,我们跟上去。” “老、老大……”他身后一个圆滚滚的寻宝贼颤声道,“不会有事吧?” “有没有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骆驼张阴沉低笑了一声,脚下狠狠一踹,将那圆滚滚的胖子踹向前方。 “娘啊!”胖子哀嚎着,一路扑过界碑,却也同刚才那些人一样没了踪影。 骆驼张眯着眼,“我们也走。” 第65章 颠倒昼夜 上一刻眼前还是荒芜旷野,下一刻眼前便是繁华的街道。 襄离回头去看,早已不见来时的空地与停靠的飞舟,身后只有一面古旧而高耸的城墙。 身边的伙伴不知道去了哪里,要不是手里还牢牢牵着师父的手,此刻她早就慌了。 “别怕。”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躁动,白衣铸剑师柔声安抚道。 “师父,大家都去哪里了?”襄离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跨过了一个结界,虽然都是进了城,但出现的位置却不一样。不过没关系,都是殊途同归。”微巳解释道。 手中握着的手掌虽然依旧软嫩玲珑,似乎可以被牢牢包裹在手心,但这个被护佑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孩子,还是在一点一滴的成长。 握不住了,也不该握了。 微巳忽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却还是松开了手。 襄离此时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是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这里是不是就是极乐之城?”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进城之时正值黄昏,是日光渐弱,月华未升之际,景色还看不分明。 可是等到襄离知道了此地的确就是传闻中的极乐之城,再怀揣期待仔仔细细的打量一圈,却大失所望。 什么嘛,根本名不副实。 还说是什么极乐之城,怎样也该有点奢华享乐、挥霍无度的样子嘛,就好比是故事中写的酒池肉林、黄金楼宇那样,怎么会如此普通,甚至有点丑陋残破呢? 先前襄离去过的汉昭城镇,怎么说地上也铺了石砖,檐上屋顶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点缀。而这里的地面直接是光秃秃的泥巴路,墙上还缺一块损一块,好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而且也不知是何缘故,街道之上空无一人,显得还有几分萧条。 襄离嘴角一抽,迟疑道,“师父,我们是不是去错地方了……这里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啊……”别说配不上极乐两个字,就是说是个普通的城镇都有些寒碜。 微巳显然也没有料到此地是这副景象,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不应当啊,我记得记载之中的极乐之城,是以黄金砌地,琉璃作瓦,珠宝盈市,灯火歌舞昼夜不歇……”难道真的是来错地方了?他心中也有几分怀疑。 虚假宣传害死人啊,襄离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为什么感觉师父的描述那么熟悉?书中记载的奢华景物,虽然与眼前的破败萧条搭不上边,但是却十分的像那日包子铺老板娘看到的水中之影。 “不会不会,芸娘都说了,那水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古城……”襄离摇了摇头,甩出这个想法。 “什么水中古城?”微巳好似听到了她的低声喃语。 襄离回忆道,“那一日我去锦衣城打听极乐之城的事情,大家都说这里是个不祥之地,连带着附近也有许多怪事发生。芸娘就曾经说过,她有一日在城外的水草湖发现有繁华的城市倒影,跟师父你说的很像。” 水中的古城?微巳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在此时,原本昏暗的街道突然亮堂了起来,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笼,原本安安静静的四周也开始有了声响。 夜幕降临,这座神秘的古城才像是刚刚苏醒了一般。 远处一户人家忽然推开了门,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舀水洗漱。 在他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不少人出来,脸上都好似是晨间初醒的混沌模样。 “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些人不会睡到现在才起吧?”襄离睁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懒了,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的人竟然比自己还懒。 “那这个极乐之城,似乎对于你来说确实是极乐之地呢。”甚至师父还在旁边无情调侃。 “我还要长个子,自然会睡得多一点。”襄离才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对于睡到夜晚有那么一点心动,愤愤的小声反驳。 “嗯……确实长高了那么一点。”微巳比划了一下,也不知是最近鱼粮喂养的不错,还是鲛人到了该发育的年纪,几天的时间里襄离便能变一个样子。 原本瘦小的乡下小鲛人,已经有了少女亭亭玉立的模样,五官轮廓也愈发清晰,隐隐约约透出一种慑人的艳色。 她幼时的娇憨顽皮,仍然润物细无声,好像还没有从记忆中褪色,一转眼,她却要长大了。 身子开始抽条,体态也随之变动……可是她的心性,却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抱自己的腰,可以嘻嘻哈哈的拉起自己的手,也可以不顾形象的抹着眼泪,在自己的怀中乱蹭。 可是她不清楚,自己却是清楚的。他清楚的明白自己该避嫌了,因为这个爱撒娇耍赖的小姑娘要长大了。 所以他今日会忽然松开襄离的手,也会不再跟在小姑娘的身边。她要长大的,也要有自己的朋友。 可是松手的瞬间,微巳的心中却空了一块,这点不适不容忽略,可是总还是要去接受的。 天璇君如是安慰自己。 他却不知道,在他怅然说出襄离长大了之时,那个向来乐天的姑娘也开始忧愁了起来。 襄离徒劳抓了抓手指,终于发现原来已经松开了师父的手。 放手不代表遗弃,可是她却为此沮丧了一番,最终将锅归咎于“长大”身上。 襄离抱怨道,“长大真不好,师父都不像小时候一样对我了,我不要长大行不行。” 微巳哭笑不得,“说什么孩子话,哪有人会长不大的,再说了,你长大了,我就不会困着你了,你想去哪里去哪里,不好吗?” 襄离不假思索,“不好,我一点也不想去别的地方,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睫毛忽而颤动了一下,幽幽-道,“其实我很胸无大志的,我知道自己比起许多鲛人而言,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所以我从来也不想去强求……我甚至就想,一辈子隐瞒身份,当个普通人,采矿念书跟着师父师姐四处游历……” 微巳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你想,有什么不行呢?” 第66章 不当人了 灯火煌煌,微巳的神情温柔而认真。 襄离是知道师父的为人的,他这样的人一诺千金,他说自己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可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却浮了上来。 “师父,我总感觉,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的什么东西就变了,就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你总会长大的,长大就是这样。”微巳劝道。 “不要,长大了,师父还会放开我的手。”襄离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疑惑道,“为什么呀师父,是因为我长大了,就不会走丢了吗?” 如果是这样,她不介意当个路痴的。 被那样温暖的手放开,令人难过。 微巳平静如水的脸上忽而起了波澜,澄澈通透的眼眸也不肯直视她,“七年男女不同席,如今你已近及笄,你我之间就算有师徒名分,也不能不顾男女大防。” 襄离听不懂这么弯弯绕绕,只是追问,“为什么?” 天璇君闭上了眼,“不为什么,世俗规矩。” “哦……”她垂头丧气的应着。 这下该死心了吧……微巳这口气还没松下,下一刻却觉得腰间一紧。 睁开眼,是襄离仰起的狡黠笑脸,“师父,世俗是给人的,我是鲛人,不算在内。” “你说的对我都不算数。”她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师父,给自己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你……”微巳竟然一时之间还说不过她,只好扶额无奈道,“你这样,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人家会吃醋的。” “不会啊。”襄离笃定道,“我喜欢师父,师父肯定不会吃自己的醋。” 也许是她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太过随便,也许是她把“喜欢”两个字说得过于轻佻,微巳并不相信,只以为是她稚气未脱的言辞。 他哭笑不得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襄离僵硬了一下,忽然陷入沉思。 那什么,遗光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他当成一朵花,折下去、藏起来…… 她要是这么跟师父说,极有可能被清理师门吧? 而且师父怎么折这还是个问题……很有可能折师父不成,还会被打骨折。 她神情肃穆了起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喜欢就是喜欢,师父那么好,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襄离决定隐藏折花论,找了一个最简单的理由。 果然……微巳叹了一口气。 “最喜欢师父”,“师父最好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怎么会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走吧,城中之人似乎都来到了街上,还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我们也跟过去看看。”他把心思转了回来。 襄离仗着自己不是人的身份,疯狂为非作歹,光明正大的拉住自家师父的手。 “人那么多,我会走丢的。”她一脸严肃。 走丢……这还真是微巳心中的薄弱点。 襄离每丢一次,就闹得人仰马翻,天璇君自认自己的心脏已经提前步入老龄期,经不起这种刺激,于是当下反客为主,将那柔若无骨的手掌握-住。 此时街上已经挂满了灯笼,家家户户也点起了灯盏,照得整个极乐之城宛如白昼。虽无宝马雕车香满路,但也有东风夜放花千树,一朵朵硕-大的烟花于夜空盛绽,流火四射,星尘冷烬,似用金箔银墨在天幕之上随意挥洒。 此时的极乐之城,才忽然有了一点传说中该有的样子。 鼓声响起,点点如催。 而人-流涌动,都在朝鼓声响起的方向而去。 与刚才那副初醒的惺忪模样不同,他们的脸上都戴了羽毛制的面具,身上也穿戴了华服,好像是去参加一场盛会一般。 “这些人不会大晚上的要开始唱唱跳跳起来了吧?”襄离讶然,这个极乐之城的人果然非同凡响,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竟然都是昼夜颠倒的。 “你想去看看?”微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羽毛面具,此刻正拿在手里。 “那当然了,这可是传说中的古城呢,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奇遇。”襄离毫不客气的拿过一个孔雀羽的面具戴在脸上。 她在微巳的面前跳来跳去,“师父你看,我美不美?” “噗!”微巳忽然笑了出声,本来就是孔雀羽,代表着骄傲与炫耀,再加上襄离那颇为自恋的询问…… 可是他笑着笑着,却发现小徒弟生气的叉上了腰。 “咳……美。”天璇君含笑道。 “那当然~”襄离坚持自己鲛人一族美貌的骄傲,口中还催促着,“师父你也戴上我看看嘛~” 本来就是要戴的,微巳的面具是火红的朱雀羽制成,其上还垂下两条刺绣精美的长长冕带,看上去华丽而威严。 这样浮夸的饰物,一般人带上去总不会好看的,何况微巳生得雪霁清朗,更不会合宜——襄离是抱着这样的“坏心思”的,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好看。 火红的绒羽,衬得肤如瓷胎,刚刚好遮过大半眉眼,露出棱角分明却不十分冷硬的下颌。淡色的唇微微抿着,所以有些上翘,灯火中还微微泛出淡淡的光泽。 冕带混入发丝中垂下,依稀拖到腰间,随着行走的步伐摇曳。 若他生在皇家,风仪当属帝王。 “怎么不走了?”微巳回头喊她。 唇瓣一开一合,襄离继叼腕之后,又衍生出来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师父的嘴上,好像有蜜……舔一下,应该会很甜吧? 依稀灯火的照耀下,来往人群俱成虚影,轮廓清晰的,只剩下他一个。 鼓声还在响,却敲在了心里,一声一声随着心跳起起落落。 “好像……”襄离觉得此刻的师父与白衣剑仙一度重合。 可如果师父就是白衣剑仙,他为什么要隐藏本来面目呢?他自己又不是不能出来…… 襄离捶了捶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都是幻觉。 “师父我这就来。”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朝着微巳的方向跑去。 他们随着人群走了没多久,便发现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而后大家便如同潮水一般从中分开,立于街道的两侧。 第67章 神秘城主 丝竹漫天,管弦交织,鲜艳娇美的花瓣扬起又落下,而后踩上了金缕缀珠的绣鞋。 十几名罗衣女侍或怀抱琵琶、箜篌,或手持花篮,神情端庄的从人群让出的通道中走过。而在她们之后,一架装饰着鲜花垂挂着珍珠的花车也缓缓驶来。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激动地呼喊,纷纷不约而同的高举双手跪拜在地,“拜见城主大人。” 人群中的襄离神情抽搐。就是哪一国的皇帝出行也没有这么大阵仗吧,这个极乐之城的城主怎把自己捧得这么高,别是搞什么邪教崇拜。 但是此时周围乌泱泱的人群都伏在地上,倘若再站着就很突兀。 要不,随个大流参与一下?襄离牙疼的想着。 “不必。”微巳好像看穿了襄离心中的想法,掩在袍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好似在拈诀一般。 襄离只觉得好像有风从耳边吹过,面前的空气好像略微波动了一下。 她好奇的问道,“师父,你刚才做了什么呀?” “阵法结界,可以阻挡别人的视线。”微巳解释道。 “可是师父,你不是……铸剑师吗?”本来师父的铸剑场面就已经很震惊了,剑法也是十分厉害,为什么还会法术这种东西……这种逆天的存在让她这样的凡鱼怎么办…… 微巳挑眉瞥她一眼,“又没有规定北邑星君只能擅长一种东西,铸剑只不过是爱好里占的比重比较大罢了。” “而且……”他话锋一转,“布设结界以幻术为最强,法术营造的结界不过是倚靠暂时加强外物所构造的屏障,但是幻术却可以凭借感官之能永久存在。” 听着好像幻术比较厉害一点,可是真的要是那么厉害,鲛人海国怎么会被攻破,襄离本是在心中想着,却不小心念叨出来。 果然,头顶一热,师父的手掌毫不留情的揉乱她的头发。 他轻轻说道,“幻术虽然强,可是修习不易,鲛人一族远居海外与世无争,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强敌环伺,整整一族,真正掌握幻术折不过几百人,精通者更是寥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呗。”襄离长叹一口气,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鲛人坐拥大海无数宝藏,甚至连自己都是个值钱的东西这本就是怀璧其罪。如果他们不够强大,根本就守护不了这些东西,也守护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襄离心中愈发绝望,鲛人天生不善擅长武力,所倚仗的也是修习艰难的幻术。现在远离大海失去天险,甚至连修行幻术的秘法都已经失传,鲛人想要自救更是难上加难。 海国全盛之时尚且抵挡不了外敌,更何况现在沦为奴隶流-亡他乡? “师父,我本来很想学幻术,但是现在想想,就算我学会了也没有用。”襄离苦恼的看着自己无所不能的师父,“一个人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海国。” 她再努力,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无法一个人去对抗所有敌人,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算了,不如当条咸鱼。”她自暴自弃道。 “你已经很咸了,之前不过是翻个面晒盐而已。”微巳无情戳穿。 襄离:“……”鱼生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白衣羽面的铸剑师沐浴在灯火辉煌之下,宛若天神。 “几国之中,汉昭有白玉京的神殿作为支持,幽国有巫族的拥护,却是以北邑战力最强,你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北邑有北斗七君!”襄离眨眨眼,毫不迟疑的说道。 “马屁精。”微巳面无表情,拒绝了她的花式吹捧。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因为这里。” 襄离脸色迷茫,“因为脸?”长得好看也能加战力吗? “因为智慧。”微巳默默按住额角,“白玉京的神使通神,巫族的手段更是诡谲玄奥,但七君都是凡人,所凭借也只有自己。” “北邑的战舟和楼船,士兵经过训练就可以驾驶。再厉害的神兵利器,铸造出来也是给人用的。倘若几国之间开战,凭借北邑的机关战甲,全国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可以上战场,这样的战力储备,是别的国家都不曾有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没有神力也没有法术,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去战斗和生存,但就是这样,他们却是最厉害的。 因为无论剥夺了他们的什么,哪怕没有自由没有天赋,他们都有一战之力。 北邑可以,鲛人为什么不能? 襄离豁然开朗了起来,仿佛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束微光。 就在此时,那华丽的车架也路过了他们的身旁,阵阵高呼将他们的对话声掩盖。 一道锐利的眼神却透过车架的薄纱和珠帘向他们的方向看来。 那是鹰隼一般的眼神,饱含着审视和敌意,让襄离本能的觉出危险。 “师父……那个城主是不是看到我们了?”襄离僵硬的说道。 微巳显然也觉察出了这道视线,心中浮现出重重疑惑。 法术结界由灵力施为,凡人并不能看破。 难道说这个城主,根本就不是凡人? 好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车架已经向前驶去,那视线也收了回去。 襄离吐出一口气,觉得冷汗都出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被发现了。”这鬼地方奇奇怪怪,昼夜颠倒不说,还搞什么个-人-崇-拜,要是再排外,那真是没救了。 微巳却在旁边淡淡补刀,“我们已经被发现了,那个城主绝对不是普通人。” 对,还真不是,因为他在城中人心里的地位已经接近神了。 车架缓缓停在一个偌大的祭坛面前,珠帘掀开,一只生着金色羽毛的大-鸟从中飞出,落到祭坛之上用宝石打造的宝座上。 那是一只无比美丽的鸟,金色的羽翼上满是点点光辉散落,长长的尾羽如火焰般划过天际。它长得很大,约有半个人那么高,而在它修长的脖颈处,却顶着一张人脸。 从脸颊开始生长的金羽向后延伸着,与及肩的发丝编在一起。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庞,肤色微黑,眼睑和脸颊上满是赤色的图腾,看上去十分桀骜不逊。 人群中的高呼达到高-潮,“城主大人万尊,求城主大人赐下圣光。” 第68章 不是童女 呼声如同浪潮,一波高过一波,而人们也近乎狂热的恳求着这位奇怪的城主大人赐下圣光。 人群中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老、老大,我们为什么也要跪下啊。”说话的人戴着灰羽的面具,形态猥琐,看上去如一只掉毛的老鼠,正是跟着襄离一行人混入城中的窜天鼠。 “那可是极乐城之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你跪你就跪。”说话之人正是骆驼张,他此时正脸色蜡黄的趴在地上。 他从刚才开始,连头都不敢抬起,显然深深畏惧着这位城主大人,畏惧之余,还有着深深隐藏的愤恨。因为他失去的双手,就是被极乐城之主砍去的。 他仍然记得那冷峭和讥讽的眼神,冷漠的看着幼年的自己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嚎。 “可笑的孩子,你居然向往外面的世界,为此居然要逃离极乐之城。”满地的鲜血流过圣殿黄金打造的地板,那高傲的城主踩在上面,溅起的血花沾染了他奢华无比的金缕靴。 “我只是……只是想要看看一城之外的天地……”男孩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向往自由本就是一个孩子的天性,当你知道自己是一个井底之蛙,你也会想要跳出囹圄,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我没有不让你走,但是……”城主染血的靴子旁滚落了一枚掌心大的夜明珠,又被他一脚踹开——那是价值千金的宝物,在他的眼里却好像只是寻常的石子一样。 “你不能带走极乐之城的任何东西。”他踩上少年的断手,“你违背了这个规定,那就必须要接受惩罚。” 少年不甘的质问,“我拿走的只是我家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没有了手,他离开了极乐之城,还要怎么活下去。 “你家的东西?”城主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癫狂大笑了起来,“小东西,我告诉你,这城中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都是我的东西……而你们不过是我的奴仆和臣民,我允许你们观看和使用我的珍宝,但是它不属于你们。” 少年的目光涣散着,因为他失血实在太多。 城主不屑的说道,“我放你离开这里,但是终有一日-你会后悔,因为极乐之城……你再也回不来了。” 是的,他的确开始后悔。 他被扔出了极乐之城,还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当他满怀信心的在这个新鲜的广阔世界开始生活时,他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需要钱。 外面的世界处处需要钱,如果没有你就需要去劳作获取,否则你连一口饭都吃不上,更得不到蔽体的衣服——在他吃了一顿白食且没有给钱后,粗暴的打手用终身脊骨残疾来告诉了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茫然了,在极乐之城,金银财宝都是通过祈愿来获取的,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只需要装模作样的朝着城主跪拜,就可以获得享用终身的东西。 而在外界,辛辛苦苦劳作扛了一天沙袋,竟只有区区几个铜板,还是看在他残疾的份上多给的。 骆驼张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他向往之前富庶的日子,有着用之不竭的钱,于是他当了一名寻宝贼。 这多妙,只要获得宝藏,就可以吃用很久。然而多次九死一生之后,他愈发想念极乐之城。 原来,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宝藏。 于是,他用尽办法,苦苦寻了几年,才找到回来的办法。 虽然这里已经大不相同。 “这里跟老大你说的不太一样啊,不是说处处珍宝、遍地黄金吗,这地方看起来破破烂烂,跟个乡下小镇没区别啊。”胖球在一旁嘟囔道。 骆驼张眯起了眼,“这里就是极乐之城,我记得一清二楚,那些财宝一定是被藏起来了。” “可是……”癞痢头咋呼起来,“这城主怎么是一只鸟啊!” 什么!骆驼张震惊的看去,祭坛之上的宝座上真的是站着一只华丽无比的人面鸟,而众人的高呼也与幼时的记忆大不相同。 什么恩赐圣光,不不不,明明应该是赐予我们享用不尽的珍宝才对。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容不得他细想,另一件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人面鸟冷傲的声音响起,“既然要我恩赐圣光,你们准备的祭品呢?” 祭品?什么祭品,以前从来都不需要祭品的啊,骆驼张隐约发现什么事变了。 “启禀城主大人,我们在城主抓住了一个闯入的外来人氏,应当是个童女,就让她作为今夜的祭品吧!” 人群中一个声音谄媚道。 人面鸟嗤笑一声,“外来人?亏你们想的出来。”他的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神色,“不过城中却是不欢迎外来人,把那个外来人抬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穿着华服的臣民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女扔到了祭坛之上。 少女眉目艳丽,偏偏是一脸木头表情,正是入城之时大咧咧打听被抓走的秋屏。 襄离看清“祭品”的样子,也险些跳了起来,“师姐怎么会被抓了?” 微巳更是皱了皱眉,虽然几人都是一处入城,可是出现的位置却是随机的。失散的众人还没有找到,会不会也遇到危险。 他手中的剑气在指间萦绕着,冷静而粗暴的想着要不要干脆出手把秋屏截下来。 却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跑上了祭坛。 “等等,她她她、她是我媳妇,我们早就那个过了,不是什么童女,不能当祭品的。”来人身着锦衣鬓发微乱,喘着粗气说道。 此人正是云翼,他在祭坛之下看到秋屏被抓当成祭品,情急之下为了救人,便跑了上来。 他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想着如果秋屏不是童女,应当不能被当作祭品,便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自己“许配”出去了。 秋屏被堵着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 这小子在瞎说什么,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未婚夫?虽然“那个过了”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听懂,可是媳妇这两个字还是明白的。 秋屏陷入沉思,难道说在爷爷去世之前,还给自己安排上了? 第69章 别走 祭坛之下的襄离更是瞪圆了一双眼,云翼他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这么说师姐,等一下如果师姐脱困,他会被当成剑靶子,活活被-插死吧? 微巳更是被噎了一下,脸色十分难看。前些日子他在云中学宫之中,疏于照应,却没想到家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啧,秋屏的性格那么耿直,绝对不可能跟云翼勾搭到一起。 难道是云翼霸王硬山弓? 这么想着,微巳手里的剑气已经暗暗调转方向,朝向了云翼的后脑勺。 “师父你冷静!”襄离发现端倪,吓得鱼鳞炸开,“那啥师父,云翼绝对没有对师姐做过什么事,他就是为了应急随口说的。” “真的?”微巳脸上的浓云散开了一些。 “真、真的。”襄离为了在师父手下保住云翼的小命,赶紧帮他澄清。 微巳细想一下,还是放下了手。 霸王硬上弓,云翼跟秋屏见面的第一天就被踹了出去……这件事可能性几乎没有。 可是祭坛之上的人面鸟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云翼和秋屏。 “谁告诉你们,不是童女我就不要了?”人面鸟勾起一个放肆的笑容。 “啥?”云翼愣在当场,不……不是童女也要,这啥神啊,口味也太不挑了吧? 人面鸟发出桀桀笑声,“是不是童女我都要,至于你,也作为祭品一同呈上去吧。”他用翅膀斜斜指着云翼。 襄离:??? 等等,他是个男的呀! 云翼的脸色也是吃了屎一般的难看,他声音颤抖道,“男的也要?” 人面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反正都是要死的,管你男的女的。这个女的是外来者,你肯定也是,不如一起去死吧,也算做一对亡命鸳鸯。” 金色的翅膀略一挥动,一阵飓风便将云翼击倒在地。 “把这两个祭品一起抬到圣殿,极乐鸟大人今晚就要享用他们。”人面鸟懒懒说道。 “是!”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来将云翼堵上嘴,再把二人拖下。 云翼面如死灰,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那个啥极乐鸟除了吃人有没有啥特殊爱好还说不定。 襄离嘴角一抽,这个城主的作风真是简单粗暴。她小声问道,“师父,我们要不要跟上去,趁着还没有到圣殿把人救下来?” 微巳略一点头,正要带着襄离离去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高喊。 “城主大人,今日的圣光您还没有赐下!”一人急声道。 “啧。”人面鸟不耐烦的抖了抖羽毛,展翅飞起。 他盘旋在众人的上空飞了一周,金色的光尘从他的身周散落下来,好像是碎为齑粉的金箔一般闪耀。 “这是什么?”襄离好奇的伸手去接。 而周围跪伏在地上的人群,早已癫狂的挥着手,试图让这些金色的光尘多落到自己身上一点,更是贪婪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好像它们具有某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一般。 “等等。”微巳的眉间折痕泛起,伸手拦下了襄离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些东西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他的阻拦却落到了人面鸟的眼中。 趁着人们一片混乱,他早就飞回了华丽的车架之中,临走之时朝着微巳的方向瞥来讥嘲的一眼,脸上赤色的图腾浓郁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微巳显然也发现了人面鸟的离开,拉着襄离手拈剑诀,下一刻便凭空出现在了一座辉煌的宫殿之中。 这是剑阵传送之术,倚靠剑气在短时间内瞬移到某个位置,缺点便是……初次接触,容易晕菜。 襄离自然是没有料到自家师父有这等缩地成寸的本领,上一秒她还身处哄闹的人群,下一刻就跑到了宫殿里来。整个身体仿佛置身漩涡,被无情的搅来搅去,脚下更是像踩了棉花一样,根本站不住。 “师父,你怎么,在不停地转啊……”襄离的眼中都好像出现了圈圈,看哪里都觉得天旋地转。 “吧唧”一声,整条鱼糊在了光洁的圣殿地板上。 “襄离!”微巳方才收术,还没来及扶一把自己的小徒弟,便见到她倒地不起的惨相。 失策了,第一次用剑阵传送会有一点不-良反应来着。不过这样也好,也就不用跟着自己去冒险救人了。 人面鸟的那一眼还清晰的映在脑海中,微巳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总是和煦的眉目染上霜雪,手中却轻柔的将襄离抱了起来,在圣殿中找了个房间放下。 这座宫殿实在是华美非凡,大块的翠玉铺满了地面,打磨的光可鉴人,高耸的立柱镂刻着祥云、花鸟和图腾,四面的窗户上还装饰着云母。 襄离蜷缩在柔-软的绸缎中,惬意的翻了个身,好像她根本不是晕过去,而是睡着了一样。 果然这样的状态,更适合她。 就这样躺在柔-软如云的被子里,睡得香甜,做一个美梦,梦醒了,一切都好了。再长大又能怎么呢?谁指望她的肩膀去扛起些什么……毕竟,连血都不想让她沾啊。 襄离似乎是觉得那被子盖得过于往上,自己用脚踹了踹,然而动作却过于的大,不小心掀开了大半。 微巳走了几步,又万般无奈的回来替她盖好。 手拿开之时,却被襄离忽然抓住,还把脸凑过来蹭了蹭。 “师父……你不要拿走……”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在喃喃自语。 鲛人微凉的体温让微巳心中一颤,手上柔-软的触感也让人不禁温柔起来。 还要干、干正事。微巳的耳尖微微泛红,努力板着脸把手抽走。可是违背这样软绵绵的请求,心中还有些许不忍。 反正她的睡熟了,要不抱着她去救人?一个昏聩的念头不知不觉浮现出来。 “……不要拿走我的红烧蹄髈……”襄离说出了后半句话。 红烧蹄髈? 微巳抬起自己的那只被称为“神造”的手,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念头?掐灭。抱着小徒弟打架,像什么样子。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第70章 海神之泪 以为一句之差惨遭抛弃的襄离却在柔-软的绸缎中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做梦就是这样,上一刻,饭桌周围还围坐着朋友和亲人,师姐端来了泛着诱-人光泽的菜肴,她正要去拿,却被师父抢先一步拿走,还举得高高的。 “小襄离,快点长大啊,长高了就可以够到了~”师父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在笑。 本来就讨厌长大,此刻却恨不得一下子长得比师父还高,拿回自己的蹄髈。 奈何只能跳着高……欲哭无泪的够着师父的手。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很悲伤了,却没想到更难过的事情还在后头。 眨眼之间,什么饭桌佳肴、师父朋友,什么都没了。 她衣不蔽体的跪在地上,身上狠狠的挨了一鞭子。 “让你去伺候大人们,你怎么能将酒水洒到大人的身上,我打死你个蠢东西!”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呵斥道。 疼痛令她猛地瑟缩起来,继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是在一座简陋的帐-篷里,身-下是肮脏的泥土,周围是破破烂烂的被褥,还散发出臭哄哄的味道。 而她自己也是蓬头垢面未经梳洗,肌肤之上满是血痕。 此时好像是夜晚,但是帐-篷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影影幢幢,依稀勾勒出执鞭人凶恶的嘴脸。 襄离的脸色大变,她怎么会在这里,师父呢,师姐呢,云翼他们呢?惊慌失措的感觉令她茫然起来,不知不觉的便要站起。 迎来的竟然又是一鞭子,“还敢站起来,奴隶只配跪着!” 执鞭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暧-昧起来,“鲛人女奴都是战胜归来的将军贵族们才能享用的东西,今天你犯了错落到了我的手里,正好我也尝尝这鲛人是什么滋味……” 说着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扔下手中的鞭子朝襄离扑来。 那眼神饱含着的东西令襄离不寒而栗,她用力推开执鞭人,大喊道,“你不能动我,我还没有长大……我……” 迎头一个火辣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语,执鞭人啐道,“一个用来犒赏军队的女奴,谁管你几岁?你就是个小娃娃,照样也得伺候老子,何况……” 他的眼神猥琐起来,猛地抬起襄离的下巴,“何况已经是个小美人了,跟老子说什么道理?” 襄离挣开他的手,拔腿就往帐-篷外跑,“师父,救命!” 还没跑出去,她就被薅着头发拖了回来。头皮炸开的痛令她几乎流泪,她爱惜的长发也被无情的攥在手里——好像抹布一般。 “一个鲛人女奴,你哪来的师父,跟我回来吧你。”执鞭人讥嘲的笑容在脸上裂开,“乖乖伺候大爷,完事之后给你一块肉或者是一件衣裳,这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平日所学的剑术、幻术现在好像都不顶用,襄离本身的力气与大汉的蛮力相比,更是不够看。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勉力忍着要哭的冲动,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师父是北邑的天璇君,我有师父,我要回家!” “北邑?”执鞭人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里是幽国境内,你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用力撕扯着襄离蔽体的两块破布,眼中的垂涎令人愈发恶心。 梦?不不不,她记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是个梦?即将面临的羞辱和不可置信的错愕几乎将她整个人点燃,在最后一片衣裳离开肌肤之时,她用尽全力将壮汉推倒,发狠似得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脏兮兮的手指混合着血腥味流入口中,味蕾上感受到的却是快意的滋味。 “不可能——” 襄离猛地从床上坐起,凌乱的发丝微微垂下,遮掩了她慌乱的神色和苍白的脸。 手掌捂住了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露出,连带着身子也好像风中落叶一般颤抖起来。 一颗一颗圆-润而富有光泽的珍珠滚落下来,落在妃色的丝绸羽被上,又散在四周。 所有的倚靠瞬间崩塌,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 “原来,这就是你最害怕的东西吗?” 沙哑而慵懒的语调遥遥传来,终于让襄离暂时止住了哭声。 “……谁?这里还有人吗?”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呵呵,原来你最害怕的,竟然是现在所得的一切都失去,有趣。”那声音依旧悠悠说道。 襄离抽了抽鼻子,总算从梦境的恐惧中出来,“你再不说你是谁,我就走了。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她跟师父瞬移而来的那座宫殿。骤然失去一切的恐惧令她难过至极,她现在急需去抓紧一些东西,好证明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实质的。 “别……”那声音终于紧张了一下,“咳,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我就在你右手边的那个桌子那里。” 襄离依言去寻,却皱起了眉。 “你耍我,这里什么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桌子。 “你再往前走走,看见那个盒子了没?”那慵懒的语调问道。 “看到了。”襄离狐疑的说道,“你别跟我说你在盒子里……” “真聪明!”那语调上扬了几分,好像十分开心的样子。 襄离黑着脸转身就走,任凭那声音在身后叫唤。 “哎,你不打算打开吗?” “不打算,故事书里都说打开盒子就会放出坏东西。”襄离没有感情的说道。 “坏东西?”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我要不是看你是个鲛人,才不会耗费力气跟你说话呢。” 咦,这个人知道自己是鲛人,襄离狐疑的靠近那个盒子,“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那声音傲然道,“本座是最后一代海神……” 襄离再次转身。 “……的一缕残念。” 襄离这才靠近那个盒子捧在手里,“那我就看看你这个海神残念长得吓不吓人。” 虽然盛放的木盒十分精致,但是附着残念的要是指骨啊、尾巴啊什么的,那也够恶心的。 可是木盒打开,却是眼前一亮。 剔透的蓝宝石完美无瑕,镶嵌在秘银打造的海浪纹戒拖中,静谧却又张扬的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很美吧,你可以叫它,海神之泪。”那慵懒的声音说道。 第71章 便宜老爹 精致的酒红色丝绒之上摆着蓝宝石的戒指,光滑平整的切割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辉。真的好像是大海的眼泪,望不到边界的蓝好像真的能够吸纳灵魂,绝美又隐含着孤寂的悲伤。 这是一件绝对能称得上是瑰宝的东西,更带着无限的魔力,吸引着襄离接近着它。 少女细腻柔白的手指才刚刚触碰到蓝宝石的表面,其上就绽出刺目的银色光辉。 “咦?”那懒洋洋的声音忽而振奋起来,“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血统?” 襄离一听鱼鳞都吓掉了,“你可别瞎说,乱认什么亲戚。” “虽然只有一滴,可也是真正的龙血呢。”他似乎是有些怅惘的样子,“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还能遇到自己的后人。” 什么后人,我看你就是想占便宜,襄离面无表情的想着。 “可是怎么样也不会只有一滴啊,而且我记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子嗣……难道是有人偷偷暗恋我给我生下了后代?”那声音有些疑惑的样子。 这家伙自恋的让人好想揍他,襄离无语的听着他漫无边际的幻想。 “我知道了!”末代海神恍然大悟,“一定是我在海神殿留下的一滴精血被人启用了……” 他的语气忽而变得得瑟起来,“这位小鲛人,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襄离听到这个话题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我不知道,可能也是个被俘虏的鲛人吧。”算算年纪她怎么也不可能是在母亲被俘之前怀上的,她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奴隶主找来交配的鲛人。 末代海神似乎是没有感受到她那隐约的悲伤,语气愈发欢快,“那看样子就是你的母亲吞服了我封印在海神殿的精血……” 他干咳一声,压抑下自己雀跃的心情,“这样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父亲了呢~快叫爹~” 母亲吞服了海神精血才生下了自己?襄离的脸色愈发古怪,这件事怎么听怎么离奇。 她狐疑的问道,“你怎么证明我身上有海神的血脉?” 试图当便宜爹的末代海神语调雀跃,“很简单啊,海神一脉天赋异禀,可以驾驭天下海域,令万千水族听命,灵力也是远胜常人。” 听着倒是令人十分心动,但是自己身上并没有见到这样的神迹。于是襄离冷淡的“哦”了一声。 末代海神十分尴尬,“别……别急啊,满十六岁后才能出现这种血统天赋。” 那不还是没法证明……襄离鄙夷的看了一眼海神之泪。 说了这么半天还攀亲,肯定不是找自己说话这么简单,襄离没好气的说道,“喂,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要是没事她还急着去找师父和师姐他们呢,也不知道师父把人救出来了没有。 “这个……”末代海神被察觉了意图,嚣张的气焰萎靡了一些,“本尊的本体在海底龙冢,还得麻烦你把这海神之泪带去。” 海底龙冢?这件事一听就十分麻烦。襄离的脸皱了起来,“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呢。” 末代海神顿时急了,“你!我怎么说还是你爹呢!” 襄离嫌弃的走开,“还没证明好嘛,不要随便乱认。”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末代海神放软了语气,“本尊的妻子亦长眠海底龙冢,唯余下这缕残念苟活世间,消散之前想要再去看她一眼。”那懒散的声音悠悠缓缓,仿佛还带着无尽的哀伤。 啧,这个便宜爹还怪深情。 海底龙冢,襄离想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回到鲛人海国,到时候再寻觅什么龙冢也不迟,于是她抽了抽鼻子说道,“那好吧。” 海神之泪上的光辉闪了闪,似乎颇为喜悦的样子。 “不过……”襄离的眼神微微一动,露出几分狡黠来,“我帮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还要好处……那缕残念被襄离的厚颜无-耻惊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女儿出来。 他清了清声音,“本尊好歹也是通天彻地的神明,能帮到你的自然很多。” 说的也是,襄离这才伸出手去,把丝绒布上的蓝宝石戒指戴在手上。 戴上的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微凉的电流从手指的部位传来,整个人都精神一震。 她低头看去,这个便宜老爹不会干了点什么吧? 被襄离狐疑的眼神看着,海神之泪闪了两下,似乎有些愤怒,“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只不过是用了点幻术,让别人见不到海神之泪罢了!” 襄离心道,这样也好,毕竟海神之泪好看是好看,但是随身带着也太过招摇了。 “那个……带你回海底龙冢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去找我师父和师姐他们去。”襄离一边与便宜老爹对话,一边摸索着出了房间。 这座宫殿十分的大,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的那种,装潢得也十分豪华,连头顶的吊顶都是夜明珠镶嵌的。 当然了,宫殿大也并不一定是好事,比如现在,襄离已经开始在原地打圈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柱子和墙啊!”襄离跺了一下脚,那个城主是不是有毛病,住在这种地方,恐怕尿-急都跑不到厕所。 她无情腹诽着。 “那个……”便宜老爹有些尴尬,“这其实是我的宫殿来着,只是被极乐鸟搬来了这里。”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襄离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不对!”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听见我心里说话的!” 便宜老爹懒洋洋的说道,“我都说了你身上有我的精血,能听到你的心里话算什么,你也可以跟我在心里对话啊。” 谁要跟你在心里对话啊,襄离欲哭无泪,这样岂不是以后她在心里说什么都会被听到? “喂,我可没有那么没下限,只有你叫我的时候我才会听。”便宜老爹语气微微上调了一下,“而且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我现在就知道你很心急,看在你是我后代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帮你……” 襄离眼睛一亮,“你能帮我找到师父他们?” “喏,直走三十步,左转再走五十步,遇到门打开,再一路直行就可以了。”便宜老爹的声音忽而一变。 “等等,那边的气息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海神的残念扩了出去,察觉到微巳那边不寻常的灵气波动。 那是,无边无际的凶戾之气。 第72章 亲他! 海神本能的觉察到危机,却并不能阻拦襄离。 她一听到自己师父的下落,急匆匆的就按照便宜老爹指示的方向寻去。 空留下末代海神惆怅的叹息:唉,女儿大了,留不住啊。 可是越接近微巳所在的位置,那种凶戾之气便愈加浓烈,甚至隐隐约约都能嗅到铁锈的味道。 杀戮、鲜血、戾气、刀兵……让海神几乎有了回到神灭之战的错觉。逼仄的胁迫感压了上来,让他更加的抗拒接近,可是无可奈何。 因为那无边凶戾之气的源头,正是微巳。 襄离见到师父的那一刻,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手中拄剑,单膝跪在大殿当中,白衣如浪微微翻卷,连同发丝都在风中拂动。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给人的感觉却是压抑而痛苦的。 一圈一圈的血雾夹杂着闪着金色的残烬在他的身周飞舞着,让他好似身处风暴的中心。 可是那血雾却不似襄离之前见过的那样,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反而十分的凶戾,好像下一刻就要冲破牢笼,择人而噬,然后撕毁整个世界一般。 “师父……”可是这样吓人的场面都没有阻拦襄离,她眼里好像只有重重血色中的一抹白,下意识的便要冲过去。 “别去,那是杀气!”便宜老爹赶紧出声道。那样冷冽的杀气,连他这样的神灵都会胆寒。 “我师父又不会杀我。”襄离在心中默道,直直的接近风暴的中心。 罡风血气在她的脸上刮出血痕,向来怕疼的她却连擦都没擦一下,伸手就朝微巳扶去。 “师父,你怎么了?”她急声问着。 微巳好似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张脸上不再是平日总带着几分笑意的春风和煦,而是满满的肃杀和冷冽。他的眼中承的不再是天河星辰,而是血色与死寂。 看襄离的那一眼,空若无物。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或者说看到的并不是眼前的人。 “师父你不认识我了?”襄离被这一眼吓到,可是最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被师父遗忘。 可是微巳却并没有回答她,脸色也冰冷的吓人。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讨厌的雾,离开我师父!”她呼唤了几声师父都没有得到回应,把原因归咎于这些可怕的外物,拼命挥手驱赶着眼前的血雾。 可是那些雾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减少多少,仍然环绕在微巳的身边。 都怪那个什么城主,要不是他师父也不会变成这样。襄离并没有放弃,还在想办法驱赶。 “你别挥了,这些血雾不是那个城主做的,而是你师父自己的东西。”便宜老爹的声音忽而正经了起来。 “血色中夹杂着紫色,应该是中了残魂引——哦,你刚才做恶梦就是因为这个,都会梦到自己害怕的东西,只不过你师父在梦中似乎破开了什么封印,这才导致现在的情况。”末代海神解释道。 “师父的噩梦让他放出了这些东西?可是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不认识我了……”襄离十分委屈的说道。 光是走近这血色风暴之中,骨头都快要被压断了,那师父的噩梦得多吓人。她越想越急,“便宜老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老爹就老爹,怎么还便宜……海神嫌弃的想着,可是心里却为这一声“爹”而高兴着,语调都轻松了起来,“办法肯定是有,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进入他的梦境,必然有办法破解。” “怎么进?”襄离连忙问道。 “只要将你们的生机相连,我便有办法。”海神的缓缓道。 生机相连?襄离的脸上出现茫然的神色。 海神心道,这种时候居然还要老爹推你一把,他清了清声音,“咳,就是亲他!” 亲……亲师父? 襄离睁大了眼,脸上漫上些许晕红。 海神懒散的声音催促着,“喂,你还救不救你师父了,想救就快亲啊,不然等到戾气侵袭神魂,他就再也不认识你了。” 这一番恐吓果然管用,襄离二话不说便跪坐下去,双手绕上微巳的脖颈,让他将头低了下来,而后果断的用嘴覆上他微凉的唇。 终于如愿以偿的吃到了蜜,她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心道果然很甜。 青涩而大胆的吻中,微巳盛满杀意的眸有一瞬间化作幽深不见底的海渊,将这一幕卷入其中。 便宜老爹却在海神之泪中看得倒抽冷气。 好嘛,无师自通啊简直。他明明说得是亲,自然是亲哪里都可以,这丫头上来就亲嘴…… 很好,不愧是风-流多情的海神霜凌的后代。 “这样,可以吗?”襄离红着耳朵尖尖问道。 可以,太可以了,霜凌十分满意,看来便宜女儿还是很有天份的。在他的培养下,日后一定可以把喜欢的男人手到擒来! 他正了正神色,“没错,就是这样,等一下我会帮你入梦,你在梦中找到你师父,帮他打破梦境就好。” 生机相连,原来就是这样…… 呼吸连着呼吸,心跳连着心跳,似乎连灵魂都贴近了。 柔-软相触,襄离有些神思不属,下一刻却觉得身子一轻,好像整个人都化作一缕轻烟一般。 再次站稳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宫殿之中,呼啸的风从耳边穿过,风中还夹杂着血的味道。 这……便是入梦了吗? 襄离打量着师父的梦境,却不禁皱起了眉。 这里不是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也从没听师父提起过。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古战场,折戟沉沙,残阳如血,脚下踏着得是染着铁锈气的焦土,身边穿行的是无数失主的兵戈。 呜咽的笛声好似招魂曲,颤抖着哀鸣出挽歌。 白骨如山,尸身如海。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踽踽而行,寻觅着微巳的身影。 这就是师父害怕的东西吗?他现在又在哪里? 忽而,襄离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微巳。 雪白色衣角飘飘荡荡,血海湖泊中有一小岛,岛上生着一棵落尽叶子只余枝桠的枯树。他就坐在树上,吹着那支短笛,奏着那首招魂曲。 第73章 少年微巳 背靠着白骨堆山,脚踩着焦土腐躯,眼前是血海无尽,连暮色染上哀婉的静谧。 襄离却在这样压抑的景色中,因为那抹白而涌生欣悦。 她开心的一边朝着湖泊奔跑,一边高声喊着,“师父!” 师父,我在你的梦里,找到你了。 可是无论她怎样喊,都没有人回应她。 襄离停下了脚步,怅惘的想着,是离得太远了,所以听不到吗? 她眨了眨眼,虽然已经跑到了湖边,可是她也可以渡河过去的啊。 湖心小岛,呜咽的笛声如泣如诉,伴随着腥气的风,低低传来她的耳边。 音乐是情绪的表达方式,这样的笛声,便好像是忍着剧痛,把撕裂的伤口敞开给人看。 哀伤又迷茫,痛苦而无措。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生,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眼前只有荒唐狂乱的残杀景象,似乎杀戮与鲜血是自天地诞生以来就存在的。 可是他本性却是抗拒这一切的。 然而抗拒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不知道如何去阻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连他自己,都逐渐被这样的凶戾之气所感染,所填-满。 柔-软的心逐渐变得冷硬起来,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血液飞溅,残肢落地。 杀杀杀杀,他逐渐习以为常了这一切。 可是他的确是想要得到救赎的,却不知道如何求救,便用白骨削成的短笛,悄悄地诉说。 把一切不为人知的伤口,敞开给人看。 襄离尚且不知道笛声背后的意义,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接近他。 血海啊…… 她的眉头打起了一个结,鲛人也不是不能游过去,只是有些脏兮兮的。 “喂,便宜老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沉默一片,那懒散的末代海神似乎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进来。 哦,想起来了,这是入梦啊,海神之泪还留在身体上呢。 总不会真的要游过去吧?襄离捏起了鼻子,希望出水的时候,不要太臭,谁让这个地方连个桥都没有呢? 这个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她正要投身入水,却发现一道虹光倏忽出现,横跨了整个血湖,连接了岸边与湖心小岛。 这是彩虹桥? 襄离试探着踩了踩,发现居然是可以上的去的。 难道在梦里,是可以心想事成的?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微微眯起了眼睛。 踩在光上,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脚下是琉璃砖一样的触感,随着脚步的移行,发出清脆的声响。向下看却是透明的,可以看到湖中的涟漪和翻涌起的气泡。 湛蓝的衣袂翻飞飘舞,她像一抹流光,闯进了这个昏暗压抑的世界。 湖心的小岛并不大,却连泥土都是暗红的颜色。 微巳坐在嶙峋的枝桠之间,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素白色手指偶尔抬起,那支短笛按在淡色的唇间,呜呜发出声响。 襄离眨了眨眼,难以将眼神从他身上挪开。 现在师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 他年纪看起来很轻,跟自己差不多大小,没有了成年之后的沉稳,反而像新出炉的利刃——锋芒毕露,薄透逼人。 极为简单的白衣包裹着少年清瘦的躯体,发丝拨到了一侧肩上,露出苍白修长的脖颈,冷淡而又疏离。 呜呜呜,果然大美人小时候都是好看的样子,襄离第一次对自己以后会变好看产生了怀疑。 如果说成年之后的微巳是带着暖意的枝头新雪,那么此时的他便是一块薄薄的冰。 美丽、通透又冰冷。 越是这样,越让人想要接近,把他放在手心,看一看会不会将他融化。 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看襄离一眼。 呜咽的笛声仍然在响,微巳却连头都没有抬。似乎他并没有看到有人踩着虹桥登上了湖心岛,也没有看到有人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 怎么回事……襄离的心中涌出疑惑。 难道说师父在自己的梦里看不到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襄离扒拉着自己的眼皮,用小指勾着嘴角,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微巳毫无反应。 襄离不信邪,又原地做了个后空翻。 微巳依旧一脸平静。 难道真的看不到她?襄离鼓足了力气,一脚踹上了树干。 那棵树十分粗-壮,襄离这一脚纵然用尽全力,也没有撼动分毫,只有一片苟延残喘的树叶,在她的暴力施为之下,含泪落了下来。 “够了。”微巳的声音中似乎压抑着怒火,仔细去看他的额角还有青筋冒出。 明明只是在安安静静的吹笛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在他面前做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本来想装作看不到,她就会放弃,没想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出了声。 再不说话,这棵树都会被她砍掉吧? 不……也许她会直接爬上来。 微巳面无表情的想着。 “哇,师父,你能看得到我啊!”襄离并没有看出微巳的怒意,只是因为被发现,高兴地叫出了声。 师父是什么东西,自己认识她吗?微巳握着骨笛的手指紧了紧,冷冷的说道,“我不认识你。” 额……师父的这个梦看来是很久远,毕竟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的确不认识自己。 襄离自己想通了,也就不是很在意,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以后就会认识了。” 非但认识,还会收我做徒弟呢。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以后就会认识了……少年微巳咂摸着这句话的意思,脸上染上些许红晕,这、这是要跟他做朋友的意思吗?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自己从诞生开始,便在此处徘徊,忍受着周遭恶劣而压抑的环境,习惯了戾气与杀气,却从没有人来过这里。 没有人——一个像她一样,纯净而洒脱,不沾染分毫血气的人。 蓝色,是这里从未有过的颜色。她湛蓝的眼瞳是海水是天空,她走过的地方,那些愤怒和狂躁似乎都被洗涤殆尽。 “我叫襄离。” “至于我来这里做什么……”襄离看着他,直白的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第74章 怀疑自我 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微巳平静如死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个日升日落,数不清的四季轮回,从混沌到蒙昧,从蒙昧到清醒,他所面对的,永远是眼前的孤寂与杀伐。 他无疑是痛苦而厌恶的,哪怕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天生亲近那些凶戾之气,并在其滋养下不断成长。 现在,却有一个人,说要来救他。 有人朝着苦海中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何等的诱-惑。 可是,微巳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脱离,他的嘴角蔓延上一丝无奈,“怎么救?” 他生来就在这里,此处是故土,也是束缚。 襄离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深意,更不知道此时的微巳还深陷在以往回忆当中。 她自顾自的说道,“因为这是一个梦啊,梦醒了,这些东西就都没有了。” 她认真的看着微巳,希望他被自己一语点破,从而摆脱梦境,结果…… 微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安慰人的方法很是特别。” 襄离:“……”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安慰你,这真的是个梦。”她艰难的解释道。 “哦。”微巳敷衍的应了一声。 “你……”襄离急了,是她的话太没有说服力了吗,怎么看起来师父一点也不信。 情急之下,襄离上树了。 微巳:“……”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女,以不如何优雅的动作,三下五除二的蹿到了树上,而后大咧咧的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垂着纤细的脚踝,少女的裙摆一荡一荡,天地昏沉,血湖翻涌,暗色的大地绵延不知尽头,而她是其中最绮丽和特别的。 襄离的发丝调皮的拂过微巳的脸庞,让少年忽而浑身僵硬。 她身上带着大海的味道,那是摒除了腥咸留下的,满是阳光的气息。 襄离没有发觉少年微巳的细微反应,兀自说着,“师父你不要不信啊,这真的是一个梦。你别看这里看着吓人,实际上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微巳摇了摇头,“这不是想象出来的,这里真的存在。” 额……入戏这么深么。 襄离摆摆手,“就当他真的存在好了,可是外面的世界跟这里不一样啊,只要走出去,就可以摆脱这里了。” “外面的世界?”微巳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到处都是一样的,走出去又有什么不同。” 少年垂下眼睫,颓丧又孤寂。 “从这里开始,方圆八百里都是焦土,走到筋疲力尽也走不出去。”他语气轻轻,“你看不到大地的尽头,每走一步,脚下都是一般无二的荒芜。” 襄离噎了一下,走遍方圆八百里,这还真的像是师父可以做的出来的事情,他对于认定的东西,一向很是执着。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跟着师父的思路走,这样下去还怎么唤醒他?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成年微巳那种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才方圆八百里你就放弃了,如果再走八百里,你就看到不同景色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少年微巳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你不要不信,我就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襄离看到他质疑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有多远?”少年微巳幽幽问道。 “有……”襄离心中忽然警醒,她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此处离着自己都多远。 眼睛一转,她换了个说法,“有很多很多年那么远。” 她说的没有错,很多很多年后,等到微巳长大了,他就会认识自己。 “原来你来自未来。”微巳并非常人,一下子理解了襄离话中之意。 额,梦里的师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襄离点点头。 “未来的我,你见过吗?”微巳有些迟疑着问道。 他身处无边荒境,斗转星移,性情也愈发的孤僻和冷厉。现在的他甚至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兵刃喋血,秃鹫啄尸,人与人自相残杀。 甚至有的时候,他也向往着战斗和杀戮,被凶戾和煞气所支配。 总有一天,他会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凶残无情,嗜血好杀之人。 未来的自己,会是一个魔头吗?他如是想着。 提到微巳现在的样子,襄离眼睛一亮,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当然认识你啊,未来的你是我师父啊。”她笑弯了眼睛。 “未来的你可厉害啦,你是北邑最年轻有为的北斗星君,是无数人向往的楷模,为人师表,风华绝世……”襄离想着第一次见到师父时的样子,娓娓说着,“那时你长得可好看了,唔,虽然现在也好看,可是太冷了一点。” 冷……冷吗?少年微巳的脸上显出一点疑惑。 “你以后长得冷,可是脾气却很好,还很喜欢笑,心肠也很软,什么事情如果你不答应,说个一二三四遍,再撒撒娇,总会成行的。”襄离嘴上不停。 微巳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她说的真的是自己吗? 爱笑,脾气好,还心软…… 怎么看怎么跟自己不搭边吧? 难道说,自己以后遇到了什么变故?他看着周围荒芜的残垣陷入沉思。 “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襄离口干舌燥的停下,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什么也没想起来,还开始怀疑自我,微巳对着她摇了摇头。 襄离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就在脸上写了绝望两个字。 怎么办,难道师父就这样陷在梦里出不去了吗? 她心中正在琢磨对策,却听到少年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想,我现在所处的境地,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你说得对,八百里走不出,就再走八百里,现在是这样,未来却是未必。时间,距离,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东西。” 微巳想着自己以后爱笑的的模样,嘴角翘起一个弧度来。 清冷如薄冰的少年,融开了一点。 襄离只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她一把抢过来微巳手中的骨笛,慷慨说道,“这就对了,人不要太悲观。你刚才吹得曲子太哀伤了,跟给人送殡一样,我给你吹一首欢快的。” “等等!” 微巳正待阻止,却看着她把骨笛抵在了唇边,侧头投来疑惑的一眼。 那什么,这笛子,他刚才吹过…… 就在她碰的那个位置。 第75章 趁机抱抱 骨笛做的精致,拿在手里宛如白玉制成。 襄离不会吹笛子,但好歹吹发出声响,于是便胡乱吹了一曲,高高低低五音混杂,难听得几乎能令走兽暴毙,飞鸟自杀。 偏偏她自觉付出了感情,沉浸其中好半晌,甚至厚颜无-耻的问道,“好听吗?是不是听起来很欢快?” 她居然还敢问好不好听,但凡此地还有第三人,一定要用自己的一口心头血喷死这个鲛人界的耻辱。 微巳却只能心不在焉的红着脸点点头。 他哪里有闲杂时间去听曲,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襄离吹笛的那个动作。 她的唇贴在了他惯用的那个位置,看上去柔-软若花瓣。 唔......应该是很软的。 微巳如是想着。 襄离听到他夸自己,自然十分喜悦,随后便注意到他微红的脸颊。 “你的脸怎么红了?”她凑的更近,为了看得清楚一些。 这一下,微巳连她的根根睫毛都可以看得清。 轰——他的心里都开始发起烧来。 襄离疑惑的看着他,师父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越来越红? “你......离得远一点。”微巳艰难的说道。 嗯?原来不是生病,是害羞了。 襄离的眼睛一亮,这可是宝藏一般的发现。她心里还想多看看这个险些冒热气的小微巳,身体却十分听话的往外挪了挪。 唉,条件反射要不得。 她用手撑着向外挪移,却觉得手下一空,身体向后仰去。 “小心——”微巳的手臂拦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拉了回来。 因为惯性,襄离直接扑进了微巳的怀里。少年的体魄清瘦但坚实,她的手掌不自觉的按了按,似乎觉得手下块垒分明的肌肉触感极佳。 哇,这也太舒服了。 她得寸进尺的手臂进而环抱着微巳的腰肢,刚好可以圈过来。 而微巳则是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浑身顿时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便任由她还抱着自己蹭来蹭去。 “襄离......”他记得她叫这个名字,便轻声唤了一句,说话的时候耳尖微微泛红,显然是不适应这种亲昵的动作。 “嗯?”襄离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哇,少年版的师父好可爱啊,都可以任由她抱来抱去。要知道成年版的师父此时早就把她拎开,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些什么“你长大了,要避嫌”之类的话。 “你......你放开手......”少年微巳小声的说道。 “不要!”襄离果断拒绝,开什么玩笑,她好久没有这么放肆的抱过师父了。 “我们才刚刚认识,这样做不好。”微巳双臂张开,既不敢回抱回去,也不敢把她推开,怕她又掉下去。 襄离闻言睁大了眼,“什么才认识不久,我可是你徒弟诶。” “那是未来......又不是现在......”少年辩解道。 “都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襄离不满的小声嘀咕,“而且自从我长大,师父都不肯抱我了。” “为什么?”微巳有些不解。以后的他,怎么会不再抱面前这个活泼狡黠的女孩子?怎么看,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很喜欢她才对...... 还不是因为师父老古板,总说什么世俗规矩。襄离想到这里,眼珠微微一转,现在的师父可没有那么多想法,调-戏起来应该超好玩吧?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以后的师父害羞了才不肯抱我。” 害......害羞?好吧,这倒是有可能,微巳认真的想着。 “师父我要掉下去了!”襄离见他总不肯抱自己,便出言恐吓。 “不会啊。”微巳看了看她的位置说道。 “我不管我就要掉下去了!”襄离扭了扭身子,强行制造掉下去的趋势。 微巳见她位置危险,无奈的将两只手圈住了她。 “别怕,你掉不下去。”因为已经抱住你了,抱得很紧。微巳轻轻的说道。 啊,这么温柔可爱的师父,令人沉迷,襄离心满意足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树两人,腥风焦土中相互依偎,好像一切的杀伐屠戮都作灰飞烟灭。如血残阳,看上去也如同少年慕艾的颊边红晕般可爱。 或许,就这样到天荒地老也未尝不可。 “你送了我一首曲子,我也送你一点东西吧。”微巳忽然道。 “什么?”少年版的师父这么有情调吗?难道是被自己的那首曲子打动了? 他面上的表情依旧不如何丰富,语气却变得有些柔-软。 “你看。”微巳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身前的空气。 下一刻,无边旷野的焦土之上,浮现出一片片红叶。那似乎是曾经溅落在这片土地上的鲜血,此刻却从中一点点蜕变成美丽的红叶。 落叶归根,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刻却在他手里倒行逆施,从泥土中飞上天际。 漫天的红叶翩翩如蝶,梦境也在分崩离析。山碎湖枯,眼前人也在淡却。 恐惧和厌恶已经消磨殆尽,残魂引构造的梦境便要消失。 师父,就要醒了。 襄离的心中却开始不舍起来,她知道,离开这个虚幻的梦境,一切都会回到现实。 师徒情分和世俗规矩总要牵绊身心,种族关系也是岌岌可危。可是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靠他近一点而已。 天地成为齑粉,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师父比梦中的少年更为柔和,却也离她更远。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微巳眼中的冰冷无情与烽烟残烬尽数褪去,再醒来时他已经是襄离熟悉的那个人。 “襄离。”他念着她的名字,却对梦中之事只字不提。 想来,是不记得。 可是襄离却起了贪念,要是梦里的那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哪怕荒芜世界,人迹罕至,可是却可以安心的互相依偎。 “啧。”微巳忽然皱紧了眉,抬手抚上了唇。 他梦里是去遭受酷刑了吗,为什么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丝? 襄离见状心虚的别过头,那啥,那大概是她不小心咬了一口。 忽而此时,整个宫殿开始摇动了起来,好像遭遇了地震一样。 第76章 拙劣色诱 脚下的石砖在不停的摇晃,门窗也开始吱嘎吱嘎的作响,好像这座华美的宫殿,正在承受什么巨大的压力。 而震动的最为剧烈的地方,就是与微巳所在之处,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内。 会不会是那个极乐之城的城主狗急跳墙,对师姐他们动手了? 襄离担忧的看了一眼微巳。 微巳显然也担心此事发生,再加上恼怒极乐之城的城主暗施残魂引之术加害自己,手中剑气纵横四溢。 他一手将襄离护于身后,另一手引了剑光在手。 眼中凶戾之气再次燃起,他提剑气直破而去,数尺厚墙在霎那间分崩离析。 尘烟四起,乱石崩射,却尽数被微巳挡下,襄离的头发梢上连一点灰都没沾染。 “咦,真是奇怪,你这师父究竟悟到了什么东西,刚才分明深陷迷障满身杀气,现在却硬生生转了剑道,习了护生剑势......”襄离的便宜老爹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响。 “你不会仔梦里把他打了一顿吧?”霜凌提高了声音。 “胡......胡说,我怎么会打师父!”襄离在心里驳斥。 这声音大得令人想掏耳朵,霜凌声音中的疑惑更甚,“那你是去色-诱他了?怎么他连剑势都改了?” 他一个前辈自然看得分明,微巳之前浑身凶煞戾气压抑不住,分明是他中的残魂引解开了什么禁制。 此时的微巳不大开杀戒就算是上了高香,能和平相处更属于他本性良善......可他却硬生生以攻为守、以退为进,招招式式都在护着自己这个便宜闺女,明显是她做了什么事,在灵魂深处影响到了他。 色-诱??!襄离大惊道,“你不要含血喷鱼,我就是抱了抱师父的腰,顶多再蹭了蹭师父的胸肌,绝对没有干别的!” 啧,要说这也算色-诱,的确有些寒碜。不过对于微巳那种一本正经的纯情铸剑师而言,大概......算是吧。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襄离啊,为了你以后的幸福考虑,爹决定亲自上阵,告诉你如何撩男人。” “你?”襄离觉得十分不靠谱。 霜凌跳脚,“你那是什么声音,居然看不起我,想当年我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海中男神,追求者无数的!” 襄离:“......众所周知,深海很黑,很多鱼都是瞎的。” 末代海神被气的一口气噎了过去,决定暂时断绝父女关系。 尘埃落定,那房间内的景象也便显现出来。 那时一间十分宽阔的正殿,轻纱垂幔,用的都是名贵到寸尺寸金的鲛纱,地上铺的也都是用各色鸟的绒羽织成的毯子。 巨大的日晷摆在殿中,铸造成一个鸟笼的形状。 笼子里正飞着一只羽毛灿烂的鸟,长长的尾羽仿佛晚霞一般绚烂,羽翼的伸展都优雅如舞蹈。 只是此时,她的颈项因为痛苦而高高地仰起,一滴一滴晶莹的汗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 没错,她也是一只人面鸟,翠色的羽毛延伸至发里,又高高用金环束起,显得高贵万分。 隔墙被打破,显然惊动了她,她飞舞的动作为之一缓,落到了高高的框架之上。 警觉而冰冷的目光,朝着襄离和微巳的方向投来。 “桀!”一声厉喝忽而响起,劲风袭来,是那只金羽的人面鸟掀起了风刃,试图将他们打退。 “当——”风刃被微巳轻而易举的挡了回去。 他的语气冷淡却又带着不容小觑的压迫性,“你们抓来的人呢?” “滚开,这里不欢迎你们!”金羽人面鸟落在地上,眼中怒火冒出,“至于那些祭品,都是该死的人类,死了也是活该!” 听到死这个字,微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手中的剑光逐渐汇聚成一把半透明的长剑,那是襄离曾经见过的“留梦”。 万分缱绻的名字下,却是雷霆万钧的杀机。 “既然你有胆子做,那就要有能力承担起后果。”留梦剑携带着数不清的残光直直刺去,金羽人面鸟的眼睛瞬间睁大,却躲不开他的攻势。 “嗤”的一声,染血的金玉飘然落地,他捂着翅膀狼狈飞开。 “桀!”他一边在殿内飞着,一边高声咒骂,“该死的人,都是该死的!” 微巳冷着脸,人面鸟咒骂的声音越大,他的攻势也愈加凶猛,不多时染血的金羽已经落了一地。 “住手——”翠羽人面鸟声音嘶哑的喊着,她饱含痛苦的眼神望着金羽人面鸟,“流金,我不需要祭品,你把他们还回去吧。” “死了,都死了!你让我怎么还?”金羽人面鸟不耐烦的说着。 “桀——”只是话音未落,他的翅膀都差点被微巳砍下。 “我知道他们还活着......我没有收到任何愿力加持......你把他们还回去吧,我反正都要死了,不要浪费无辜的生命。”翠羽抓着笼子的手愈发用力,隐约可以看到血管的模样。 流金气急败坏的四处躲闪,“那就让他们陪葬,我才不管他们无不无辜!” 听他们的话中之意,师姐和云翼应该还活着。顿时,襄离便从噩耗中清醒了过来。 她拦住了微巳的手,“师父等一下,师姐他们可能没事,我们先别杀这只鸟。” 哼,没想到这个人类还有点良心,流金对襄离的看法微微改变了一下。 “就先把他打下来,慢慢逼供,不说出师姐在哪里,就拔光他的毛!”襄离继续说道。 流金:“......”都是假象,看错她了! 襄离以为自己爱美,拔光羽毛就是跟拔光鳞片一样的侮辱性威胁,微巳看得好笑,动作和缓下来,“好,那我们把他打下来,拔光他的毛。” 流金大惊失色,“等等,你们问过我的......” 意见二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然被一道剑气打了下来。 “吧唧”一声,他四仰八叉的委顿在地。 襄离趁机薅住了他的尾羽,逞出一脸凶神恶煞,“快说!” 尾羽!流金蓦的变了脸色。 第77章 连体双生 长长的尾羽色泽鲜亮,在身后聚拢成扇形,不仅仅在飞行时可以起到平衡的作用,还因为其美丽的外表,可以用作求偶之用。 更主要的是,它长在鸟类的屁股上…… 如果被拔掉,别说飞都飞不平稳,日后更是会成为孤寡老鸟,忍受嘲笑。 流金的脸色绿了一下,连忙出声阻止襄离,“等等!有话好好说,放开我的尾羽!” 襄离扬起自己的下巴,“那你先说,我师姐他们在哪。” “你师姐他们就在祭祀间,我这就让人把他们带来,你赶紧放手。”流金感到屁股一阵刺痛,连忙说道。 一声清亮的鸟鸣划破天际,没过多久,两个垂着头的侍卫便一前一后押着秋屏和云翼进来。 二人虽然被五花大绑,形容略显狼狈,但是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 “师姐,云翼。”襄离招了招手。 微巳手中剑气一掠,二人身上的绳索便被割开落地。 “喂,人已经带来了,你可以放手了吧。”流金大喊道。 “哦。”襄离松开了手里的尾羽,便见到流金快速的闪到一边,目光时不时不善的瞟来。 见到流金终于脱身,翠羽人面鸟解脱一般的缓缓跌坐在地。 一串串汗水从她姣好的面容滑下,她忽而扬起脖颈嚎叫一声。 身-下璀璨绚烂色翠羽慢慢合拢拉长,形成纤瘦高挑的人形。 襄离看着她的模样,忽而惊讶的张大了嘴。 “她她她……” 翠羽人面鸟形成的人身肚腹高隆,显然已经怀有身孕。她的表情痛苦万分,又在竭力挣扎,看上去像是临产的模样。 微巳的神情也凝滞了一下,似乎也颇为愕然。 而流金见状则已经扑到了日冕笼周围,手指紧紧地抓着笼子的边框,目眦欲裂,“她要生了,你们没有看到吗?” 他的声音极为嘶哑,状若癫狂。 流金朝着那两个垂着头的侍卫大喊,“你们,快去给我抓两个人类来,快去!” 原来他并不是要祭品祭祀神灵,而是别有他用。 “你要人类做什么?”襄离追问道。 流金却并不回答她,只是继续催促着,“快去!” 微巳轻轻拍了拍襄离的肩膀,神情凝重,“要用人类来救翠羽人面鸟。” 人类来救?难道人类中有大夫吗?不不不,他明明说的就是随便抓两个人类啊。 “灼魂炼灵之法。”微巳似乎是觉察出襄离的心中疑惑,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似乎是很可怕的样子,襄离看着翠羽人面鸟痛苦的样子却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流金要杀人,是为了救翠羽人面鸟。如果她阻止了这件事,那么翠羽人面鸟无疑就要死。 “没用的……”翠羽人面鸟忽然从笼子中伸出手来,抓住了流金羽毛,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就算有魂魄炼化的灵力来代替我的灵力流失,我还是要死的……” 她的目光空洞起来,“这是极乐鸟的宿命,当他们的下一代诞生的时候,他们就要死去。” “这是见鬼的宿命!这是诅咒,诅咒!”流金癫狂的尖鸣着。 襄离却在听到“极乐鸟”三个字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她、她就是极乐鸟?”她惊讶的说出了声。 “非但她是,我也是。”流金抬起了脸,眼中的杀意如实质一般迸射。 “两只极乐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翼显然也听说过极乐鸟的传说,此刻也颇为震惊。 传闻中世上只有一只极乐鸟,而在她们的下一代诞生的时候,自己就会死去。 死亡与新生同时进行,宛如日升日落,无尽循环。 它是神明的使者,也是财富的象征。 它所降临的地方,荒野会生出繁花,贫穷会变得富庶,人们也会忘记悲伤,内心充满欢乐。 正因如此,它被人们称之为极乐之鸟。 “原来如此……”微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而喃喃说道。 “难怪世上会有两只极乐鸟并存,原来你们是极乐双生。”他盯着两只极乐鸟,缓缓说道。二人年纪相若,面容相似,也难怪他如此猜测。 “师父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们两个是双生子?”襄离揉了揉眼睛说道,“啊,果然,长得是蛮像的。” “不对不对,就算是双生子……大多数也只有一只存活诞生,你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云翼挠头追问。 流金忽然合拢翅膀,化作一位长身玉立的金袍青年,他缓缓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很简单,因为就算是双生子,我们也只有一个心脏。” 那是…… 襄离震惊的捂住了嘴,流金的后背狰狞一片,好像是所有的皮肉都被撕裂灼烧过。 “连体。”微巳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你们出生之时虽然是双生,但是天生连体,有的器官甚至只能共用一个。” “是啊,我们共心。”流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中的嘲讽意味更加浓烈,“可是就算是普通的人家,生出这样畸形的孩子也只会想要扔掉,何况我们还是永远高贵神秘的极乐鸟,所以不能出现这样的事。” “那你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襄离问出这句话,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一些。 共心,只有两种办法解决。 第一种,杀掉其中之一,只留下另一个。 第二种,平分那颗心脏。 可是……劈开心脏要怎么活下去呢?办法便只能是第一种。 “但是你们还都活着啊。”襄离喃喃说道。 “不。”微巳忽而皱了皱眉,“你所看到的流金……是用了古库嘉禁术的半死之体。” 古库嘉禁术……半死之体…… 襄离想起了那个在北邑二皇子密室中见到的干尸。 那时云翼说,只有不想死的人才会使用这种禁术,且过程及其痛苦。 是啊,活生生剜掉心脏,怎么会不痛苦呢? “可是极乐鸟不是极乐的象征,怎么会有人这么做呢?”她不解的问道。 流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放肆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极乐鸟是自愿呆在这里的吧?” 第78章 奴隶契约 极乐鸟留恋人间的风景,永远停驻在了大陆中心的一座古城,这座古城便被称作极乐之城。 这是众所周知的传说,难道并非如此吗? 襄离疑惑的眼神投向了流金。 流金脸上的笑容消褪,勾勒成一副极为讽刺的面具。 他缓缓拉上自己脱下的华服,语气冰冷的说道,“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推翻了所有人的认知,那个虚幻而美丽的传说,那个心中臆造的浪漫,一点点在眼前撕裂,露出底下的虚伪和贪婪。 在极乐鸟长途的飞行中,它会停留在神目大陆的中心。 这样华美的鸟儿,它代表着极端的财富,这不仅仅会令人们敬畏它,也会引发人们占为己有的贪欲。 月湖城是一座小城,处在许多大城的夹缝之中,备受压迫。 比不过人口,抢不过土地,就连引以为傲以之命名的月湖,都被临近的大城强行占领而去。 留给这座小城的,只有贫瘠、荒芜的耕地,破败古旧的房屋,和疲惫饥瘦的城民。 那时的汉昭贵族掌权,四处一片混乱。贵族统治城市,也是城市的主人。破落的家族分支,会分封到月湖城这样的小城。没有人可以料想的到,那个乘着旧马车到来的的贵族青年,会彻底改变这里。 那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纵然在家族的压迫下,他有些面黄肌瘦,但他仍旧是富有智慧和野心的。 他叫做落辉,读过很多的书,也知道很多的事情。 没有耕地,没有矿产,更没有拿来谋生的资源……用什么来把这座小城变得富有呢? 落辉想到了一个办法。 月湖城唯一值得炫耀的,那就是它的地理位置。 这里,是神目大陆的中心,是极乐鸟会停驻的地方。 他在一日的清晨出了家门,穿上了自己最为鲜亮夺目的衣裳,守候在月湖旁。 黄昏时候,彩霞铺满了湖底,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忽然在此处漫步。 落辉搭讪了她。 他不因为对方的高贵而感到自卑,言语之间落落大方。他也没有因为对方慑人的美貌而心动,纯粹的眼神中不夹带任何私欲。 女子便是极乐鸟的化身,她很欣赏落辉这个年轻人,甚至愿意接受他的邀请,与他一起入城。 她不知道这个颇为出众的青年竟然是这座破落小城的城主,在仆人前来侍奉的时候她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个子的葡萄洗的很干净,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却依旧无法掩盖它那干瘪的身材。粗糙的碗碟已经倾尽全城之力所能找到最好的东西,可是拿来待客,还是显得简陋。 落辉的脸上露出歉意,“很抱歉,但希望你不要嫌弃。” 极乐鸟生来享用一切荣华,这些东西对她而言确实是侮辱,可是她却愿意接受这个青年的心意。 “唔,很好吃。”她闪着金粉的睫毛颤了颤,手指轻轻一弹,便留下了一桌财宝。 “谢谢你的款待,这是我的谢礼,请你收下。”极乐鸟愿意帮助这个出色的青年。 落辉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投向那满桌财宝一眼,只是真诚的看着极乐鸟,他面含微笑,“殿下,如果您真的感谢我,可以跟我打一个赌吗?” “打赌?”极乐鸟好笑的看着他,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兴趣,“你是第一个要跟我打赌的人,说一说你要赌什么吧。” 落辉淡淡说道,“殿下,我是一位京都神殿的修行者,一心摒弃欲-望侍奉神灵,殿下既然是神灵的使者,可以帮我检验一下我吗?” “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赌约。”极乐鸟听了这个赌约,愈发欣赏这个青年,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她问道,“既然是赌约,就要有赌注,不知道你想要些什么?” “如果殿下赢了,我愿意终身不娶,成为殿下的追随者。”落辉彬彬有礼的说道,“如果我赢了,那就希望殿下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终身不娶,成为她的追随者……极乐鸟的脸色微微一红,应允了下来。 于是青年取走了她的一滴血,让这个契约有了束缚力。 落辉说要摒弃欲-望,那她便用一切世俗欲-望去引诱他。 酒色财气,这些都是她随手召来的东西。 上好的美酒摆在他的面前,落辉浅尝辄止,从不贪杯,哪怕那酒液再醇美,他也从不多喝。 她轻轻挥了挥手,召来满室金银,金碧辉煌堆得满满,足够一人尽情挥霍到终老,可是落辉却不为所动。 最华美的屋子,是海神的宫殿。 她施展法术挪来霜凌得意的住所,吊顶的夜明珠灿若星辰,满地的玉石地砖恍然如镜,镂金镶彩的柱子,精致无双的器皿用具……可是这一切在落辉的眼里,都跟空气一样。 这是一个不贪婪的人,极乐鸟如是想着。 她幻化出美丽的花园,布设温泉鲜花,召出许多美丽的女人去诱-惑他。 纱衣落下,美艳的躯体如蛇一般贴到了他的身上。那些女人或柔情似水,或热辣如火,亦或者妖娆妩媚……可是这些人都没有使得落辉的内心动摇。 极乐鸟给了他一杯神水,告诉他只要喝下去,就可以变得无坚不摧,力大无穷,变成最英武的战士。 落辉没有喝,他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拿那一杯水。 钱财,美色、强大都诱-惑不了他。 他似乎毫不贪婪,他的内心没有欲-望,好像澄澈的如同月湖的水。 极乐鸟输了。 在认输的那一刻,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欣慰又如释重负,“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愿望。” 越是试探和诱-惑,她越是满意这个青年。 这样一个豪不贪婪的人,会提出什么愿望呢? 嘿,是不是让他统治的臣民富庶起来? 还是帮什么人消除病痛? 唉,总归,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极乐鸟的目光真挚,她不觉得这样一个青年会有什么过分的愿望。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上血色尽失。 青年缓缓地说道,“极乐鸟殿下,我的愿望就是,让你成为我的奴隶。” 第79章 狂妄之人 “她答应了?” 故事戛然而止,让襄离急切的想要知道后续。 流金挑了挑眉,语气冰冷而嘲讽,“容不得她答不答应。落辉的确是个修行者,知道很多的东西,神使血契一旦落成,根本不容许中途反悔。” 落辉说出自己愿望的那一刻,天地变色,电闪雷鸣,极乐鸟感觉到一阵剥皮抽筋似得剧痛袭来,而在她修长优雅的颈项上,烙下了一道金色的符文。 从此以后,她便是落辉的奴隶。 哪怕她是高贵的极乐鸟,而落辉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杜月生效,她不得不低下头颅。 可是襄离却知道,这一切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她清楚地明白,奴隶是什么东西。那是捆绑在血缘和家族上的枷锁,一旦极乐鸟成为落辉的奴隶,不仅搭上了她的今生今世的自由,还出卖了自己所有的后代。 极乐鸟一脉,必须服从血脉中烙下的耻辱,为落辉的家族,献上自己的忠诚。 从那个青年一开口,她就知道了一切。相遇,款待,赌约……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引诱她心甘情愿跳进去。 “落辉怎么会是这种人……”襄离不可置信的说道。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儒雅,是个身处逆境都风度翩翩、不卑不亢的君子,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问得好,先祖也很想问这个问题。”流金癫狂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小人,可以对那些财宝美女、宫殿神力不屑一顾吗?” “因为他知道,他能得到更好的!为此不惜压抑自己那些丑陋的欲-望,展现出无欲无求的圣人面孔!” 流金仇视的目光在室内环绕一圈,好像对所有的人类都抱有极大的厌恶。 他所说的更好,指的便是极乐鸟。 极乐鸟输了赌约,成为了落辉的奴隶,便要听从他的一切吩咐。 享用不尽的财宝,华美至极的宫殿,以一敌百的神力,各色各样的美女……只需要一句话,他都可以拥有。 “甚至……落辉还强行占有了极乐鸟。” 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抵得上极乐鸟天生的姿容绝世,高贵的头颅因为他而低下,绚烂无双的羽翼也被折断。 拥有了一切之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彻彻底底的把高贵的神使当做了自己的附属物。 他让整个月湖城成为最繁华富庶的城,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灯火不歇,歌舞不停,饮酒作乐,享用一切世间极乐。 便如同传说中的那样,极乐鸟留在了极乐之城,彻彻底底的改变了哪里。 可是真相却如此丑陋,美好的浮华背后,是一个骗-局和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 “可是为什么……极乐之城消失了,甚至没有人知道有这个地方?”襄离心中的疑惑还没有解开。 落辉已经拥有了一切,月湖城也如他所愿,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传说里的地方消失。 “笨蛋!”流金嗤了一声。 喂,你不要鱼身攻击啊,况且我哪里笨了,襄离不服气的瞪了回去。 “月湖城一跃成为极乐之城的,落辉拥有的财富更远远超过国君。他不屑再臣服下去,他要成为真正的极乐之主。”说出这番话的,是一直安静聆听的微巳。 流金听后并不反驳,只是瞳孔微缩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承认了他之所言。 “契约了神使,他觉得自己是神。”微巳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铸造成黄金笼子的日冕旁。 他伸出两指,在上面轻轻一拂,无数金色的符文便层层显现了出来。 “这是……”云翼忽然出了声,“这是核心动力驱使阵!” 他恍然大悟的说道,“里面关着极乐鸟,那么他要榨取的动力也是来自于极乐鸟!” “可是他设立这么一个阵,目的是干什么?”云翼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要知道极乐鸟的灵力十分庞大,要用到这样榨取的方式,那么他所要干的事情,也一定非比寻常。 狂妄的城主,消失的极乐之城,榨取了庞大灵力,人们口中流传的鬼城传说,还有那个湖中的倒影…… 镜花水月,水中的影子并不一定来自于水中,也可能是来自于天上。 襄离忽然间灵光一闪,脑海中掠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是神……自然就不想要再在地面上与凡夫俗子为伍,他用日冕榨取了极乐鸟的灵力,使整个极乐之城拔地而起,飞升到了上空。” “怎么可能!”云翼险些跳了起来。 这是何等癫狂的想法,可是落辉却偏偏这么做了。 他一切的倚仗都来源于极乐鸟,那是他最忠心和最强大的奴仆。 “你说得没错,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就是这么做了。”流金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襄离,“你居然猜到了,看来还不是很笨。” “本君的弟子,就不用你来评判了。”微巳冷冷的一眼看去,显然对他评头论足的行为很是不满。 完了,师父的护短属性又开始暴露出来了,襄离的嘴角不禁一抽。 流金只觉得身上秃毛的地方一阵发冷,憋屈的扭过了头。 可是襄离却觉得自己所推测的地方还有漏洞,“可是师父,要是极乐之城在天上,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啊?” 他们可是走着走着便进了城,连城门都没见到在哪。 “朝发夕至,东起西落,这是极乐鸟的飞行路线。”微巳缓缓说道,“极乐鸟负着一城,自然也不会改变飞行。所以黎明和傍晚,急极乐之城便会落下,只不过外面布设有结界,所以别人看不到罢了。” 襄离一脸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些走丢的人,只是无意之间进了极乐之城?” “对。”微巳面色蔼然,“我们襄离很聪明。” 说完,他还瞥了流金一眼。 好了好了师父,你不要再记仇别人说我笨了,襄离默不作声的捂住了脸。 这种一本正经给徒弟脸上贴金的方式,真是受宠若惊。 “那极乐鸟现在在哪里?”云翼连忙追问。他们此行是来找极乐鸟,总得带一只回去给二皇子。 流金是个半死尸体,翠羽一旦生下孩子,也会离开人世,这两个都不考虑,总不能带一个蛋回去吧? 流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死了,我们都不知道是第几代极乐鸟了。” 第80章 一心求死 话音落地,所有的人都开始大眼瞪小眼。 殿内似乎只能听见翠羽痛苦的喘-息声。 怎么会这样,极乐鸟强大无比,纵然被榨取灵力,也不会这么快就死掉啊。 似乎是看出他们的疑惑,流金冷笑了一声,指着日冕金笼中的翠羽说道,“你们是不是好奇先祖是怎么死的,你们看看我的姐姐,不就知道了?” 翠羽一边忍受痛苦生产,还要维持日冕的运行,而最为可悲的是,在她的后代诞生的那一刻,她就会离世。 “你是说,那只极乐鸟也是因为生下了下一代,所以才死掉的?”襄离有些难以置信,总不会她在被契约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感觉好像是吃到了某些变质食物。 “很可笑吧,她生下的,是‘主人’的孩子。”流金的眼中燃起了滔天大火。 “她竟然,爱上了那个算计她,欺骗她,让她成为奴隶的那个男人。她在被占有之后,还心甘情愿生下了他的孩子。” “你说错了。”微巳打断了他,“她并不爱那个人,或者说,曾经爱过,但到了最后,只剩下了绝望。” “你胡说!”流金气急败坏的反驳,“如果不爱,怎么会生下他的孩子,她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害得自己的后代还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生生世世效忠自己的兄弟姐妹,这太可笑了!” 没错,身为城主永远不止有一个孩子,他与极乐鸟的后代,终究要为下一任的城主服务。 流金恨她,恨她让所有的极乐鸟永远陷于牢笼之中。 微巳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她爱过那个不卑不亢气度非凡的落魄城主,却没办法面对面前这个狂妄自大的疯子。她生下孩子,只不过为了求死。” 虽然她获得了解脱,却害了自己的后代。 人们的欲-望不断膨胀,可是每一代的极乐鸟限于奴隶契约,总是有求必应的。 见惯了贪婪,神鸟便厌倦了。 每一代的极乐鸟的生产,其实都是为了求死。 微巳看了一眼日冕中的翠羽,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可是流金却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扑向了笼子中的翠羽。 他伸出手来捧着翠羽的脸,亲昵的蹭了蹭,而后哀伤的问道,“姐姐,你也要去死吗?” 因为她就是想要去死,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人魂献祭。 翠羽衰败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还是被你发现了,我以为我可以骗过去的……” 流金痛苦的闭上了眼,嘶哑道,“我不许,我不许,你不要死,我马上就可以杀光整个城的人,我们就可以解脱了……你不要死……” 很快……很快,他就可以杀掉所有可以向他们祈愿的人,让奴隶契约再也起不了作用,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再等一等呢? 他忽而放下了抱着翠羽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你……你要去做什么?”襄离有些害怕的小声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去杀掉所有人吧?” 流金的身形暴涨,延伸出巨大的羽翼,再次化作人面鸟的模样。 “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姐姐……”人面鸟的眼珠赤红,“你让开,我要去杀了他们!” 他的翅膀卷起风刃,朝着挡路的襄离而去。 襄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敢上去阻拦,刀割一般的剧痛擦过脸颊,下一刻她却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揽在了怀里。 清浅梅香,柔-软白衣…… 师父总是不让她遇到半点威胁。 嘴上最是嫌弃她,唠唠叨叨各种规矩,还催促着她磨砺锻炼…… 实际上,有人骂她欺负她,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总是师父。 好像那些“谆谆教诲”都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难道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口嫌体正直? 相比襄离此时安稳的窝在微巳怀里天马行空,流金却胆寒的看着脖颈上的半透长剑。 这个男人好像愈发厉害,剑快到他看都看不清。 水面之上露出的冰山一角,仍旧摸不透他隐藏的实力有多深。 流金勉强笑道,“我只是要去杀城中之人,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那些贪婪的人们享受了那么多代无忧无虑的生活,总应该付出一点代价。” 微巳的眉目上仿佛覆盖着霜雪,若是襄离抬头去看,会发现他与平日里温柔和善的模样大不相同。 “用什么杀人,用你可笑的织梦之术吗?” “你怎么会知道……”流金的脸色一变。 微巳的剑不曾收回,半透剑身折射出他清冷至极的面容。 “一进入城中我就发现,这里与传说中大不相同,而且人们极其嗜睡。” 咦,原来不是昼夜颠倒,而是他们整日里都在睡觉?襄离打量着流金的脸色,发现他只是黑着脸,并不反驳。 “夜晚的祭祀游-行,人们要求的也不是什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是美梦。”微巳抬了抬眼,眼中波澜不兴。 “这一切应该都是你的手笔吧,因为契约限制,你不能伤害城中居民,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城中的居民夜夜噩梦连连,只有通过祈祷才能获得解脱,甚至还可以向你祈愿美梦。” “梦里获得的,永远比现世要多,更可以完成自己达不成的夙愿。长久下来,他们更愿意沉溺在睡梦中,而放弃现实世界。”微巳沉声道,“你就是用这个方法,控制了极乐之城的所有人。” 那一日在祭祀游-行上见到的金粉,便是美梦的赐予,没有沾染金粉的人,便要陷入噩梦。 所以他的游-行,才会收到众人的追捧。 他索要祭品,便是报复的开始。献祭是自愿的,他们死去便不会遭到契约的反噬,只要每天“献祭”几个人,总有一天极乐之城的城民就会死绝,极乐鸟的奴隶契约便会失效。 可是他没想到,他所做的这一切,翠羽都是等不及的。 她累了,累到只想要死去。 他必须快点,再快点,只要大家都死了,姐姐就自由了——哪怕自由那么一瞬间。 流金狠了狠心,正要拼着割断血脉的危险摆脱微巳,却听到一声怒吼传来。 “该死的女人,都是因为你!” 哀鸣长啸,翠羽看着胸口上深深刺入的匕首,含泪笑了。 第81章 摧毁日冕 翠羽的胸口仍旧在起伏,却带着那把刺目的匕首。 “当啷”一声,一只木手落在地上。 骆驼张的脸,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抽搐着,他用尽全力扑了上来,用义肢将匕首刺进翠羽的胸口。 因为用力太大,连那只手都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死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只有你死了,极乐之城的人才可以不用死,我的父母也会醒过来......”骆驼张颠来倒去的喃喃自语。 “混蛋!”流金目眦欲裂,猛地朝他扑去。 微巳神色一变,将剑身收回,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流金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样,金色的羽毛半数染红,他将骆驼张扇倒在地,狠戾的目光恨不能将他活活吃掉。 “你不能杀他。”看到他的脸色阴沉如斯,襄离急声阻止,“他看起来也是极乐之城的人,如果你现在杀掉他,翠羽也会遭到反噬。” 契约、反噬……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流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而在一旁柱子后躲着的几人也是瑟瑟发抖。 “老大他疯了吧,怎么这个时候冲出去……他不会有事吧?”胖球磕磕绊绊的说道。 “他十几年来苦苦寻早回家的方法,结果回来发现以往的繁华俱成泡影,仅剩的亲人还陷在梦境中半死不活,搁在你身上,你也疯。”窜天鼠耷拉着眉眼解释道。 “这下好了,宝藏没找到,老大可能还得搭进去。” “不好!”窜天鼠脸色一变,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兄弟,“趁着那个女人还活着,咱们找着多少东西就拿走多少,在下一个黄昏前离开这里。” “为、为什么……”胖球团了团身上的一包袱财物,十分不解的挠挠头,“我们不管老大了吗?” “管个屁!”窜天鼠忍无可忍的爆了粗口,他将视线从骆驼张的身上挪开,烦躁的说道,“要是你们还要命,就赶紧跑,否则咱们一个个都要死!” 死这个字冲击性极大,胖球也不再多问,轻手轻脚的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骆驼张的义肢飞脱出去,佝偻着脊背蜷缩在地上,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他因为激动,喉咙里发出漏气的风箱声,“哈哈哈,只要极乐鸟死了,我看看那个该死的城主还倚仗些什么,呸,没了神鸟,一个个比臭虫还不如,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恶心。” 他的眼神涣散着,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却不乏对城主的厌恶。 什么人间极乐,是人间地狱才对。 城中之人不事生产,更没有谋生的本领,失去了神鸟的加持,这些人不过都是乞丐。 他死死盯着还在苟延残喘的翠羽,和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快……快……你死了,那个该死的城主就会变成臭虫了……” “够了!”凌厉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几颗带血的牙齿也飞落出去。 可是动手的人却不是苦苦咬牙忍耐的流金,而是听不下去的襄离。 她甩了甩打人的手,没有好气的说道,“我真是听不下去了,翠羽也是受害者,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杀城主,拿一个孕妇出什么气。” “谢谢……”流金沙哑着嗓子说道,禁制没有解除,他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伤害城民,否则就会反噬到翠羽的身上。襄离的出手,的确帮了他大忙。 “不客气,反正我不是极乐之城的人,帮你出手没问题。”襄离轻快地语气一转,“不过你这里这么有钱,打手费应该不会少。” 流金:“……” 他艰难的说道,“没……没问题。”觉得她仗义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 而骆驼张显然是疯了,他眼神一亮,猛地坐了起来,癫狂道,“对,城主,我要去杀了他!” 就在此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低怯的少年声在门口响起,“开阳君,是这个吗?” 话音刚落,两个身形瘦弱的孩子便拖着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 一人形似竹竿,一人则是长发覆面,正是云末和虫虫。 两人艰难的拖着一个用床单包裹的重物,走了进来。 一见到里面的这么多人,他们显然一愣,手里不禁松开,将包裹掉了下去。 那床单十分华美,却不甚结实,此时已经滴溜溜的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那是一个身形伛偻的干瘪老人,白发稀疏,眼球浑浊,丑陋的皱纹爬满了全身,正艰难的喘着气,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可是他纵然如此,也是浑身绫罗,手指上还带着鸽子蛋大小的扳指。 此人正是上一任城主,也是翠羽和流金的父亲。 但显然他们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见到他狼狈的滚落出来,流金甚至冷漠的转过了头。 虽然一进城门大家就失散了,但此时看起来似乎云末他们跟开阳君走在了一起。 只是不知道刚才云末喊了一声开阳君如今人在哪里。 襄离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内心正嘀咕着,却见头顶的吊顶忽而开了一个矩形的大洞,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跃而下。 “吓!”襄离被他突如其来的出场吓了一跳。 那神出鬼没之人黑衣紧束,腰间还挂着工具囊,此时正动作麻利的将飞索收回,正是开阳君。 他方才似乎是在日冕之上的吊顶中研究什么东西,弄得一身灰尘。 对于大殿之中聚集了这么多人,开阳君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木着脸吩咐着云末,“就是他,找个碗给他放血。” “啊?”云末有些摸不着头绪,疑惑的看着开阳君。 开阳君语气平淡,“解开契约有点麻烦,但是毁掉这个榨灵日冕还是可以的。” 他鄙夷的眼神扫了扫流金,“蠢人就是蠢人,脑子都不转弯。” 流金:“……” 襄离欣喜起来,“开阳君,您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把翠羽放出来,不让她耗费灵力?” “没错。”开阳君接过云末取来的一碗血,缓缓倒进日冕的一个凹槽之上。 第82章 天际坠毁 日冕铸造成球形鸟笼的形状,凹槽正位于底部。 鲜血匍一灌注进去,便顺着鸟笼的框架延伸开来,不过瞬间的功夫,火红的符纹便已经经纬交错的布满整个日冕。 “天璇君。”开阳君忽然出声,指着正在隆隆作响的日冕。 “说吧,哪个方位。”微巳似乎是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自觉地来到了此处。 “乾三、兑六、坎七。” 开阳君话音刚落,微巳手中的剑光便如同梭子一般穿行于日冕之中,分毫不差的击在他所说的位置。 “咔、咔、咔。”机括拨动的声音随之响起,上顶着吊顶,下挨着地面的巨大球形日冕,便在众人的眼前,如莲花花瓣一样散开。 金色的巨型莲花美不胜收,却无人有闲暇欣赏。 流金快走上前,将虚弱的翠羽抱在怀里,颤巍巍的手试图去触碰她胸口上笔直插着的匕首。 “对不起姐姐,我太笨了,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个死老头的血可以解开日冕,就不会让你受这么长时间的苦。”他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将刀拔出,只是抱着翠羽流泪。 他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只有城主可以接触极乐鸟,那么历代城主的手里就一定有进入日冕的办法。 开阳君说的没错,是他太蠢了。 微巳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动。 其实流金做的没有错,解除契约是彻底拯救的唯一办法,开阳君之所以选择打开日冕,只不过是因为翠羽将死,日冕的灵力运行也会被迫削弱,此时很容易用外力打开。 而且…… 他看了看开阳君忙碌着拆卸日冕运行装置的背影,眉心一跳。 其实……他只是看上了这个机甲灵力装置,想要据为己有吧? 就在此时,整个宫殿忽而摇摆了起来,好像经历了极大的震动,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几乎要跌在地上。 “哇,这是怎么回事。”襄离再跌倒的瞬间被微巳拉起,神情却依旧是慌张的。 急骤的下坠感从脚底传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灼痛。 “火,着火了……”云翼盯着燃起的幔帐,惊呼出声。 “坠毁……”奄奄一息的翠羽忽然说道。 她的声音太小,旁人没有听清,可是流金却是了然一笑。 “坠毁……极乐之城本就是靠着极乐鸟的灵力飞升而起,如今旧的极乐鸟将死,新的极乐鸟还没有出生……整个极乐之城将会从天空坠落。” 剧烈的地面抖动和高速的下落,这也是为什么会产生震感和着火的原因。 他忽而狂笑起来,“这样也好,就让这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让一切的肮脏与腐朽永远埋葬吧。” “你疯球了。”襄离歪歪斜斜的走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流金的鸟头上。 “你报仇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们这么多人要跟着你一起陪葬吗?”她气得瞪圆了眼。 “呃……”一时忘了还有他们,流金桀骜的笑容僵硬在了当场。 “流金……”翠羽拽了拽他的手,让他低下头听自己说话,“你会飞,你带大家离开这里,不要让我们的恩怨,牵扯到旁人。” 流金变了脸色,“那你呢?” 翠羽的胸口急遽起伏了两下,“我还有一口气在,可以勉强维持住极乐之城……你带他们先走。” “我不……” “走!”她的眼睛红了,“你要成为忘恩负义的人吗?” “我……”流金闭了闭眼,将她放下,展开了偌大的身形。 “我带他们先走,等我回来。”他最后看了翠羽一眼。 极乐鸟放大的身形犹如小山,承载几个人不成问题,看着大家都爬上了他的脊背,翠羽微微一笑。 “傻弟弟,要自由啊。” 张开的羽翼遮天蔽日,流金只想快去快回,便凝神飞着。只有襄离看着那类似诀别的一眼,心中忽然一跳。 她在心里死命呼唤着自己的便宜老爹,急声问道,“我要是从空中掉下去,会不会死啊?” 霜凌本来正生着气,还想端着架子不理她,却听到这么一问。 他迟疑道,“海神之泪里还有我的一点灵力,应该摔不死你。” 襄离长呼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此时流金刚刚振翅飞起,还没有飞起多高,尚且没有越过城墙。 襄离闭了闭眼,从他的背上一跃而下。 “襄离!”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又来得猝不及防,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大家只来得及呼喊一声,便见到她趔趄了一下,随后跳下屋顶,用尽全力的朝着圣殿的位置跑去。 而微巳也只来得及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便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去。 他的唇峰紧抿着,眼中似乎有波涛万丈。 “你们先走。” 白衣一旋,他亦转身跃下,追着襄离的方向而去。 眨眼的时间,跳了两个人,众人都傻了眼。 “这是干什么,一个个的殉情吗?”云翼喃喃道。 秋屏皱了皱眉,想要斥责他不要乱说,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形容还蛮贴切…… 于是便担忧的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 等到襄离气喘吁吁的跑进殿内,那华美无比的宫殿已经坍塌了大半,而街上也满是惊慌失措的城民。 “呼……呼……”她喘着气跌坐在翠羽的面前,辛酸的看着她艰难存活的模样。 灵力抽干的疲累让她的意识几乎丧失,身-下传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身体,胸口冰冷的刀刃带走了仅剩的温度…… 她每一口喘-息,几乎都是在勉强的。 死,是对她而言最大的解脱,可是她却不敢死。 见到襄离的那一刻,她涣散的眼瞳中不禁露出了惊讶,“你……” 襄离赶紧制止了她,“你别说话,保存一点气力……” 她万分为难的扯乱头发,脸上几乎皱成了一团,“怎么办……我不会接生啊……” 她在心里呼唤着霜凌,试图求救。 霜凌遇到这种事,语气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搞什么,我可是尊贵的海神,怎么可能会这种事……” 他艰难说道,“可能跟拉屎一样?” 襄离差点一头栽倒,拉屎跟生孩子怎么能扯到一起! “用剑剖开吧。”微巳沉静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第83章 剖腹取蛋 天摇地动,碎石断瓦纷纷落;金粉残妆,凄切火海无限哀。 清冷沉静的声音兜头浇来,襄离紧握着翠羽的手都为之一颤。 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惊讶。 涌现出的第一个想法:雾草,师父跟着我跳鸟啦! 涌现出的第二个想法:用剑剖开??! 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给人开膛破肚,想到红血白肠的场面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起来,“师、师父,你是认真的的吗?” “你若真想救它,便只有这个一个办法。”微巳俯下-身子,放出灵力在翠羽的身上试探。 “母体灵力衰微,可能等不到胎儿降生,此后尚且没娩出的胎儿也会死去。”他的眼神在襄离身上打量一番,“你别可告诉我,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回来,不是为了保下极乐鸟的血脉。” 襄离觉得那眼神似乎看透她的内心,没错,她的确是要救下极乐鸟的后代。 同为异族,血脉凋零,如果就这样消失在了世界上,那未免太过可悲。 可是……襄离的脚开始发软,呜呜呜,用剑剖开什么的,她做不来啊! 别说是她了,连霜凌都长嘶一口气,“自古只听说过用刀杀人,没听说过剖腹取子。闺女,你可千万别手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襄离更加紧张,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反而是翠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苍白着脸安慰道,“别害怕,就算你不成功,我也是横竖都是要死的……如果成功了,还多给了它一条生路。” 她信任的目光落在襄离身上,“我相信你,来吧。” “我我我……”襄离盯着她的肚子,开始倒抽冷气。 跳下来救人的确是一时冲动,可是做剖腹取子这种事……她瘦小的肩上忽然就承担了偌大的重量,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发顶落下暖暖的一只手,把她本来已经很糟糕的头发,弄得更乱。 “惭愧,小徒学艺未精,还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来吧。”微巳幽幽叹了一口气,指间的剑刃豁然在手。 哇呜呜呜,师傅你真是我的救星! 襄离也不逞强,赶紧给微巳让出位置来,“师父你辛苦了!” 而后自己飞快的跑到了三尺以外的地方,背过身捂住眼,一副怕到不行的样子。 微巳:“……” 不是她要救人的吗,他要是不来,难道要让刀子自己努力切开肚皮? 这分明就是吃定他会帮忙动手了吧? 呼……微巳深吸一口气,自己收的徒,跪着也要养大。 沉静如水的目光投向了神情痛苦的翠羽,他抬手确定了一下位置,低声道,“为了孩子,忍者些。” “嗯。”翠羽面带微笑,闭上了眼睛。 而襄离还真的不是故意欺负自家师父,实在是某个便宜老爹太不争气。 一听到微巳要去给人开膛破肚,他就在襄离的脑海中尖叫开来。 不行!那么血腥恐怖的东西,我才不要看! 本尊是高贵优雅的海神,怎么可以接触那么可怕的东西! 襄离忍无可忍:你冷静一点,又没要你动手! 霜凌弱弱的说道:我晕血…… 襄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怀疑的想着这家伙要不是血统世袭,成为海神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为了自家老爹的脆弱心灵考虑,她还是要跑的远远地把眼睛蒙上,替他把锅背好。 殿外的尖叫声一阵阵传来,喧闹的人声好如煮沸的汤锅。可是殿内却好像能听见一滴一滴的汗水砸在地上,所有的人都提着一颗心在等待。 微巳的手执遍天下灵剑都举重若轻,可此时拿起薄薄的锋刃,却觉得重逾千钧。 皮肤、血肉、筋膜……在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下一层层的分开。他维持着平稳的动作,尽量迅速的破开阻碍。 最后一层薄薄的白膜呈现在眼前,他细致的将它轻轻划开…… 血脉相连的骨肉被掏出身体,翠羽解脱一般的松了一口气。 原本短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她疲惫的闭上了眼。 可是襄离却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茫然的想着……不是说孩子一出生就会哭得房顶翻天嘛,怎么这个宝宝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说它一出生就已经死掉了吗??! 襄离紧张地问道,“师父怎么样了,孩子还好吗,是男孩还是个女孩?还是死翘……呃……” 她急促的话语卡在了中间,惊愕的眼神跟茫然的的微巳对上。 微巳的动作尽管已经很轻,可他穿的是白衣,还是避免不了染上血渍。点点红-梅散落在衣襟,更有些许溅上他的眉梢。 这样的场景,本会显得人有些凶残暴戾。 可这一切却被他迷茫的表情打破,甚至让襄离觉得有一点蜜-汁可爱。 微巳怀抱着一颗质地如玉,色呈青碧的蛋,直愣愣的杵在了当场。 那蛋约有正常胎儿的大小,抱在怀里还会滚来滚去,所以他不得不紧紧把它拘在臂弯,免得它掉下去摔个蛋碎鸟亡。 呃……没错,翠羽的孩子没有死,但也分不清男女……因为她生了一个蛋。 襄离识海中的霜凌残魂,在看到微巳衣襟上的血色之时,已经非常果断的当场闭气,跟她失去了所有联系。 此刻襄离心情诡异,欣慰慌乱之余,还夹杂着一丢丢的……想笑。 不行,不能笑,笑出来会被恼羞成怒的师父晒成鱼干吧。 她拼命压着嘴角,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学究模样,摸着下巴道,“极乐鸟毕竟是鸟,生下一个蛋……很正常嘛!” “是、是吗……”微巳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怀里的蛋。 可惜现在翠羽昏迷过去,不然还能让她给青蛋蛋取个名字。 襄离正在心中思索,却觉得怀中忽然一-沉,原来是微巳把蛋塞给了自己。 他脸上还是不怎么自然,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从容淡定,“这是你自己揽的摊子,自己抱。” 那蛋刚离开他的怀抱,还颇为不满的在襄离的怀里挣了挣,拼命的往微巳的方向移去。 襄离刚一感到它动弹,便眼睛一亮,高高把它举了起来。 “哇,蛋蛋,你会动啊!”她眼睛亮闪闪,满是期待和好奇。 蛋蛋刚一被举高,便浑身一僵,惊恐的颤抖起来。 “咦,你不会恐高吧?”襄离坏心眼的一笑,又一次高高把它抛起。 蛋蛋:!!! 魔鬼啊,蛋要哭了! “小心,别把它摔了。”微巳见她起兴,不由叮嘱出声,却没把蛋蛋拿回去,仍旧随她去逗-弄。 “嘿嘿……师父你放心好了,我还能连个蛋都拿不稳……”话还没说完,她便感到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襄离变了脸色,“翠羽她支撑不住了……” 第84章 回来送死 翠羽的确支撑不住了。 灵力殆尽,血液流失,支撑她努力活下去的,也是腹中孩子。 现在孩子平安降生,她也可以安心离去。 剧烈的震感令人足下开始不稳,极乐之城在高速的下坠中急速崩塌着,摩擦而出的火焰愈发旺盛,浓郁的黑烟也在殿中蔓延开来。 摇晃中,襄离也不敢再跟蛋蛋胡闹,紧紧的把它抱住。 “师父,我们快走吧。” 微巳在感到情势不妙的那一刻也敛了眉,手中光华流转,暂时构造了一个结界防止他们被落下的石块砸伤。 襄离则是在心中死命的呼叫霜凌,等一下就要从空中往下跳,他可是说好不让自己摔死的! 可是海神已经因为失血,没有面子的昏了过去,并接收不到襄离的求救信号。 我要这便宜老爹有何用! 襄离抱着蛋蛋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家师父,“师父,我可能要害死你了……” 太不甘心了,就因为一个不靠谱的老海神,把自己跟师父都搭进去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今天可是我外甥出生的大喜日子,你这人咋不说点吉利话?”乖张的声音忽而闯入。 “你——”襄离惊讶的看着来人,嘴巴长成了跟蛋蛋一样的形状。 流金拂了拂自己一半烧焦一般残损的华美金羽,扬起下巴看了她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帅鸟吗?”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襄离不解的问道。 “我不忍如此绝色香消玉殒。”他轻佻的说道。 “算你有……”襄离心中得意,正要夸他颇有慧眼,却发现流金正要试图去挑微巳下巴的手。 “眼光……”她干巴巴的接道。 微巳却了然万分的看着流金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通透,“回来送死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愧是鸟儿爱虚荣的本性。” 流金别开他的目光,嘴上不停,“什么送死,我早就死了好吗,不过是用禁术勉强延续的残躯,我早就受够了!”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宫殿的摇晃便停了下来,显然是他在用灵力维持住了极乐之城。 这样虽然可以为襄离他们拖延时间,可是他自己却再也不能离开,与极乐之城的共存亡。 流金不耐烦的挥手催促着,“你们还不快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给我陪葬啊,谢谢了,这里不短金银珠宝,侍从美婢更是不少,你们两个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虽然是很嫌弃的话,可是襄离却还是听懂他舍弃自己的意思,心中一揪。 可是,让你自由,是你姐姐的愿望啊。 “啰嗦死了”流金掏掏耳朵,“我是半死之躯,不算是真正的极乐鸟,你们再啰嗦下去便走不了了。” “不是我们不想走,实在是有点高……”襄离憋屈的说道。 “对哦!”流金拍了拍脑袋,“我忘了你们没翅膀来着。” 襄离:“……” 开阳君,我希望你再骂他一遍。 “足够了。”微巳淡淡道。 “啥?”襄离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他掌心蔓延开来的血色。 “片刻的空间稳定便足矣。”明明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微巳却格外淡定,仿佛一座永不崩塌的山,上顶苍穹,下挨黄土,让人有无尽的安全感。 血色中夹杂着金芒,神秘却又夹杂着某种骇人的力量。 金与血交织着,延伸成一把古朴的长剑,握在那骨节分明的手里。 虚空中斜劈一剑,面前的空气便扭曲波动起来,随后便像是一张纸忽而被撕开一角,襄离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流金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微巳,桀骜的笑容收了起来,换了认真的表情。 “那些人我已经放在了极乐之城的的入口界碑,你们可以在那里汇合。” 他上前几步,抱起襄离手中的蛋蛋,把额头挨上去蹭了蹭,“以后,你就是全族的希望了,要活下去啊。” 蛋蛋若有所觉,在他的手心滚了滚。 “再见。”他把蛋蛋还给了襄离。 “走吧。”微巳手中的长剑忽而消失,想来是被他收了回去。 襄离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大洞,喉咙一滚。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 空气中撕出一个洞,怎么看怎么可怕,进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微巳却已经跨出一步,朝她伸出手去,“来。” 他唇边挂着浅笑,却不像是平时温柔秀雅的模样。眉峰眼瞳染上丝丝缕缕的金红,让他看上去有些绝离人世的孤傲,他分明是在笑,却带着如妖似魔的蛊惑。 鲛人天性恋慕美色。 曾有鲛人,为采月华明珠只身潜入海渊。 如今,襄离觉得,若是师父作了引路,就是刀山火海,也是可以去的。 踏入洞口的瞬间,那裂缝便慢慢合拢,直到恢复原样。 流金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叹息着仰倒在地。 微巳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爱找冠冕堂皇理由的虚荣鸟。 他今天送人回去,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真正的人间是那个样子的——庸俗、市井又忙碌,穿着丑的衣服,拿着脏兮兮的铜板买衣裳。可人人都为了生计打拼,看上去充实极了。 只有极乐之城的人,才是腐烂透了的模样吧,毕竟外面的人也不是太坏…… 何苦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他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如果极乐之城坠毁,以它高速的下行速度和建筑物崩坏的程度来看,周遭的城市会无一幸免。 何苦呢,就让这一切的腐朽,消失在它该去的地方吧。 他加速了灵力运行,带着整个极乐之城飞向上空,追着太阳而去。 “轰——” 昏昏沉沉的走过一段宛如星空的走廊,便看到了人间的阳光和土地,可襄离和微巳刚迈出来,便听到了一阵轰然巨响。 他们的位置在城外,正好可以看到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们。 此时听到巨响,所有的人都抬头上望,只见天边一团如同太阳的光团,迸溅四射,化作粉尘。 “娘亲啊,那是啥,太阳炸了吗?” “呸呸呸,太阳好好的,你头顶那么大一个看不见吗?” “那你说那是啥!” …… “那是……”襄离喃喃道,“是极乐之城吧。” 她似乎知道了为什么流金要返回,他为了不伤害更多无辜的人,将极乐之城在空中炸毁了。 第85章 “老婆”被偷 浮华烟云、恩怨情仇,刹那间分崩离析。 四下里低语窃窃,都在讨论天边那究竟是何物把自己炸了个七零八落的凄惨模样。 襄离怀中的蛋蛋不安分的拱了拱,仍旧是一副活泼好动的模样,大概也不会知道,从此天地之间,与它相关的亲人都化作可悲的残渣,只剩下它孤单一蛋。 “走吧,我们去找开阳君他们。”微巳略带温热的手掌落在襄离的身上,带着几丝抚慰的意思。 两人俱是形容狼狈,偏偏姿容风仪格外出众,污衣加身,也如华服覆体,走在城外也没有引得多少人瞩目。 此时那不靠谱的晕血海神才悠悠转醒,略带尴尬的说道,“闺女,你没事啦?” 襄离气不打一处来,“还说要护我周全,不指望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不错了。” 霜凌反驳,“这哪能,爹爹我风华绝世,青春不老,一头秀发还是乌黑亮丽,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这不是重点好嘛!襄离被他噎了一下,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不过……”霜凌话锋一转,带了些许迟疑,“剑斩虚空……纵然是神明中能做到这一点也为数不多……你那个师父,似乎很不简单,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无论是实力还是隐藏的身世,微巳都像是一个谜团,令人琢磨不透。 他无疑是强大的,但因为这些秘密而显得危险。 自家闺女傻乎乎的盯上这么一个人,啧…… 霜凌为海国的未来产生了一点担忧。 “那当然!”襄离似乎没听出他话外之音中的暗示,只是以一种兴奋无比的语气说道,“我师父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呀,长得好看还厉害,好,不愧是他!” 霜凌若是还有脸,此时定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本是认真的分析,结果被傻闺女的无脑彩虹屁糊了满脸。 算了,还是养老吧,霜凌绝望的想着。 飞舟的停驻之处就在几个城之间,略微走上几里地便到了。 只是…… 他们来到了原地点,非但没有看到飞舟,还碰到了五个满脸丧气的伙伴。 开阳君一身黑衣愈发显得阴沉,脸上乌云笼罩,活像是被人欠了百八十两黄金。四个小的也是垂头丧气,蔫头耷脑,仿佛斗败了的公鸡。 五个人站在一起,若是再在头上插个草标,便是一幅鲜活的丧妻单身父亲含泪卖娃的场面。 襄离:“……”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不上飞舟呀,我们的飞舟呢?” 闻言,开阳君阴沉的气息愈发浓重,吓得四只小的噤若寒蝉。 云翼顶着背后的阴风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飞舟,被人偷了。” 襄离:??! 啥玩意,她偷偷看了一眼开阳君的脸色,心道怪不得他一脸死了老婆的表情,竟然真的是“老婆”被人偷走了…… 在看开阳君那黑如锅底的脸,以及他那略微鼓动的腮帮……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被他找到谁拐走了他的“老婆”,他一定要把那人扒皮抽筋,下锅炖汤。 “噗!”襄离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声,但是看到大家严肃认真的表情,又憋了回去。 北邑七君平辈相论,以互损为乐是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此时好头丢了老婆,微巳便好心的劝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咳,飞舟丢了还能再做嘛,实在不行我们一路坐马车和船回北邑。” 开阳君一脸沉痛,“别的飞舟再好,也不是一开始我亲手做的这一架。” 他的目光惆怅起来,“还不知道我的依依落入贼人手里,会受到怎样的侮辱……” 襄离听到这里一脸迷茫,“依依是谁?我们的飞舟上难道还有别人?总不会是开阳君的侍妾或者宠物吧?” “咳……依依是飞舟的名字。”微巳眼中含笑,小声的告诉她。 人不可貌相,襄离震惊的看着一脸丧妻相的开阳君,没想到他还有给船起名字的爱好,真是有雅兴。 “我是不会放弃找依依的,找不到它,不回北邑。”开阳君眼神坚定。 “找找找,我们肯定找!”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 开什么玩笑,因为弄丢飞舟把开阳君撂在北邑,他们回去会被玄懿帝吊起来抽打吧。 “开阳君你就放心好了,人多力量大,我们连极乐鸟都能找到,何况是你的飞舟呢?”云翼拍了拍胸脯,却忽然脸色一变。 “等等,极乐鸟都死了,我们拿什么回去换解药!”他猝然失声。 等到你想起来,极乐之城都炸成渣渣了,襄离一个白眼翻了过去,举了举手里的蛋蛋。 “看见没,极乐鸟的蛋,全村的希望!” “嚯。” 众人这才从开阳君的阴影中出来,把目光投向了襄离手中质地如玉的青色巨蛋。 蛋蛋颇有灵性,被众人瞩目之后还骄傲的在襄离手里全方位的转了转,展示自己完美的椭圆弧度。 “你跳下去,就是为了把这个蛋拿走?”秋屏不赞同的看了看师妹,“为了区区一个蛋,这也太危险了。” 且不说她有胆子跳下去重回险境,就是如何从极乐之城脱身也是个九死一生的难事。 襄离心虚的看了看微巳,要不是师父出手,好像还真的很危险。 不过……她戳了戳手里“全村的希望蛋”,觉得还是蛮值得。 它是唯一的火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谁不想要活下去呢? 况且到了最后,是它的母亲和舅舅背负了一切的罪孽,拖延了时间,才让大家可以脱身。 “话说回来……”襄离十分不解,“那飞舟看起来也不怎么值钱,虽然轻,但是搬起来也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搬走的,那些贼人偷它干什么呢?” 云翼嗤了一声,“搬不走可以开走啊,飞舟里面的翡翠魂还有那么多,上天下海都可以。” “哦……”襄离毫不留情的拆台,“说得好像开飞舟很简单一样,你会吗?” 云翼卡壳,眼神心虚的挪开,“我怎么可能会,就是开战舟都要学上几个月呢。” “这就对了!”襄离灵光一闪,“那些人既然不是把它开走的,就一定是把飞舟搬走的,而且搬走它的人一定不少。” 第86章 神殿隶属 一语惊醒梦中人。 既然是很多人协作将飞舟搬运走,那么在周围一定留有痕迹。 四周脚印散乱,草茎断折,显然是有人在此处大肆动作。丛丛衰草里,还有一截断掉的麻绳。 “咦,原来是用绳子拖的……”襄离摸着下巴,一脸的高深莫测。 “如何,可有几分头绪?”事关自己心爱的“老婆”,开阳君自然也十分关切。 “嗯……”襄离坦诚道,“太乱了,看不出来。” 开阳君:“……” 眼见他又挂上了一脸死了老婆的表情,襄离赶紧劝道,“要不我们去周围打听打听,飞舟那么大一个,他们就算是路过周围的村镇,也一定有人看到的。” “是啊是啊。”云末也在一旁小声附和,他们都怕了开阳君一副丧妻脸,还是早点找到飞舟让他放下心头大患比较好。 云翼也受不了这“丧礼”一般的气氛,唉声叹气,“要是飞舟也能掰下来一块带走好了,这个时候就能让虫虫变个蝴蝶去找。” 不过这话也就是说说,飞舟质地虽轻但坚固无比,掰下来一块带走是不太可能,何况想要对开阳君心爱的老婆动手,他大概也是嫌弃自己活得命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襄离早就从众人的口中知道了虫虫蛊蝶寻人的本事,此话反倒给了她一点灵感。 她拎起地上那一截磨断了的麻绳说道,“虽然不能掰下来一块带走,但是这麻绳的另一截,估计还在飞舟上系着呢。” 众人:!!! 于是乎,虫虫再次施展蛊蝶之术,将半截麻绳化作一只丑丑的土黄色蝴蝶。 来往的村民,便见到稀奇古怪的一幕:一行人正脸色严肃,追着一只蝴蝶跑来跑去。 …… 晚夜三更,七八个人正在田垄之上吭哧吭哧的拉纤绳。 旱地拉纤,奇哉怪哉,不过倒确实是有船的。 那船形状窄瘦,与普通渔船大不相同,两侧更是合拢着非铁非木的古怪框架,正是开阳君的心肝宝贝飞舟。 也不知道一行人从哪里从来了弄几个木板车,将飞舟扔了上去,而后便拖着它往周遭的大城而去。 “我说蹿……大、大哥……” 原来自从骆驼张命丧极乐之城,窜天鼠便带着弟兄们卷了珠宝跑路,更是坐上了大哥的龙头宝座。 “我们明明已经有那么多钱了,干什么要拖这个大家伙,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钱……”胖球挥汗如雨。 “少废话。”窜天鼠悠悠闲闲的躺在飞舟之上,让兄弟们连同自己一起拖着。 “咱们拿的那些珠宝,加起来才够这么一艘破船。” “什么?”胖球大惊,结结巴巴的说道,“这玩意难道里面是镶着金子的不成?” 窜天鼠不屑的嗤笑一声,“说你们是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这可是北邑的东西,北邑的战舟你们知道吗?拿出来一架都够我们享用不尽,这东西跟战舟长得异曲同工,肯定也十分值钱。” “可是老大,要是我们被失主找上门来怎么办,这东西那么值钱,它的主人一定……” “啰嗦死了,”窜天鼠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这里是汉昭,又不是北邑,何况那些贵族垂涎北邑战舟可很久了,都没有门路弄到,我们拿了这玩意,坐地起价,以后哪里还用得着到处寻宝?” “嘿嘿……”胖球听他说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享用不尽的美味佳肴,更有美女嘟着红唇投怀送抱,立刻干劲十足,“老大您说得对,跟着老大,果然有肉吃!” “知道就好……”窜天鼠眯了眯眼。 “可是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大晚上的搬啊……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何不明天白天……” “蠢货!哪有当贼的在白天偷东西,被人看到了怎么办!”窜天鼠被这个傻子气得有气无力的随手指了指,“就云栖城吧,那地方地杰人灵,肯定有钱人也多……” “好嘞,兄弟们再加把劲!” …… 土黄色的蝴蝶一路的飞,身后的众人一路的追,颇有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感觉。 “呼呼……”襄离叉着腰,总算见到蝴蝶停下。 太好了,她的热泪几乎要充盈了眼眶,总算追到头了。 面前便是云栖城,金光闪闪的匾额崭新无尘,城楼也气派万分。 “哎呀——”虫虫忽然快走几步,接下坠落的蝴蝶。 土黄色的蝴蝶在她的手里化为一截绳子,她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来,“就追到这里了,我的蛊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到了这里就不管用了。” 大家为了她奔波跋涉多次遇险,开阳君更是弄丢了飞舟,她心中一直十分愧疚。 好不容易自己才有了点作用,没想到却这么不中用。 虫虫这么想着,眼中忽然一热,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没用。” “不不不,你已经很厉害了!”上一次是为了找襄离,所以这一次襄离是第一次看到蛊蝶寻人,新奇万分。 “确实与你无关,此处有汉昭神殿的隔离结界,可以隔绝追踪。”微巳敛了敛眉,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城楼。 头顶艳阳高悬,光辉普照,正投射在城楼高塔之上。两侧高塔各有一颗拳头大的明珠镶嵌,耀眼而灼目。 这不仅仅代表着云栖城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城,还是归属于神殿的象征。 神殿的花销用度,一向是由隶属的城邦供给,城主向神殿长老进献财物,相对的,神殿也会派遣使者庇护隶属的城邦。 汉昭一直是一个皇权与神权并行的国家,神殿长老的地位也仅仅次于掌权的皇帝。 在北邑,玄懿帝都会派遣皇子进入云中学宫学习技艺,在汉昭更是每一任的帝王必须出自神殿的教导,继任典礼上更要有神殿长老的护法加持。 汉昭人信仰神灵,白玉京的修行者在普通百姓心中更是备受尊崇,因此神殿庇护的城邦,无疑是值得炫耀的。 “一城的隔绝结界,可真是大手笔,就算是有神殿做靠山,也显得不寻常。”微巳继续道。 除非这座城是军事要塞,不然很少会这么防护,可云栖城显然不是。 襄离刚要进城的脚收了回来,谨慎的后退几步。 刚出狼窝,别又进了虎穴,鱼生太艰难了。 “神殿?”开阳君不为所动,木头一样的脸上出现了生动的“咬牙切齿”。 “从来没有人,可以不经我的允许,动我的作品!” 开阳君冷冷的撂下这句话,抬步便向城内而去。 第87章 盗贼从良 云栖城不愧为神殿隶属的城邦,白色的砖石砌成高高的城墙,夹道的建筑物也悉数为白色,就连踩在脚下的石砖都是白石铺成......乍一看还以为来了什么雪国。 而且不光外表看上去圣洁无比,连这里的居民也十分友善。 开阳君腆着一张“捉奸”的脸冲入城中,怒气却在这安详和谐的气氛中逐渐消散。 贩卖水果的摊贩面上带笑,客气的询问,“这位客人看起来很着急的模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说来奇怪,那种怒火攻心的感觉刚一进入城中便奇迹一般的被浇灭,好像云栖城有什么清心静气的功效一般。 “这里看起来好像很别的城市不太一样。” 襄离也发觉了不同,这里好像没有乞丐,到处都干净的不像话,街道上连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天然一片祥和,人人安居乐业,好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可是到底还是飞舟的下落比较重要,观光什么的只能暂且抛之脑后。 “请问您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只船运进城吗?”襄离比划了一下船的大小,跟城门附近的店家询问道。 “船?”也许是这东西实在太过特殊,那店家还留有几分印象。 “昨日确实有一帮人拖着一艘船进城,你们是要找他们吗?”店家问道。 “对对对,”飞舟实在太过特殊,那群人一定就是偷走它的人,襄离连忙追问,“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那店家没有多想,指了指远处的一家客栈,“木棉小栈,他们好像就住在那里。” “谢谢大叔!”襄离给他道谢,又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去木棉小栈。 很好,敢偷走我们的飞舟,怕不是活得不耐烦。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客栈,把木棉客栈的老板吓了一跳。 老板是个文邹邹的书生,连忙用算盘挡住了脸,“几位客官,住、住店吗?” 木棉客栈只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住不了多少人,老板看上去也是一副穷酸相。 “你们这里有没有人一伙人搬来了一艘船?”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书生老板不善与人交际,更不敢正视着说话,唯唯诺诺道,“本来有的,后来就没了。” 襄离疑惑的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书生老板低下头,“昨日的确有一伙人搬了一艘船停在院子里,可是他们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把船带走了......可能是卖掉了吧,反正没再拖回来过。” 卖了!襄离僵硬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开阳君的脸色已经黑到看不清五官。 “这伙人现在在哪?”开阳君冷硬的开口。 书生老板被这黑脸煞星吓得一哆嗦,“还在客栈里......甲号房......” “砰——”话音未落,开阳君已经上楼踹开了门。 屋里的人本来正在就着开水吃馒头,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手中不稳,“吧唧”把馒头掉进了碗里,泡成了涨满的浮尸。 “是你们!”襄离失声叫道。 屋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害她们背锅跑了好几条街的寻宝贼,为首的一人她还认识,那贼眉鼠眼细瘦一条的,不是窜天鼠是谁? “好啊,是不是你们偷走了飞舟,快把它还给我们!”襄离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他们正在吃饭用的板凳,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对着他们。 那几人见势不妙便想脚底抹油,却见房门悄然合拢,微巳似笑非笑的堵在门口。 “呐,不告而取,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看在你们颇有眼光的份上,只要把它还回来,或许还可以留一条命。” 旁边还有秋屏默默拔剑助威。 窜天鼠见到失主找上门来,脚下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他吞咽了一下,颤声道,“这......这位大侠,不是我们不想还,而是那个船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 “啪——”开阳君手下的桌子应声而碎,“你们把我的飞舟卖了?” 窜天鼠艰难道,“不是......不是卖了......是捐了。” 啥玩意??!捐了? 襄离闻言古怪的打量着他们,“你们不是寻宝贼吗?看不出来啊,竟然还是善男信女。” 胖球的脸皱成包子,“我们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就是去街上走了一圈,回来就跟中邪一样,稀里糊涂就把船给捐了。” “不光是船,还有我们的珠宝,也给捐了......”窜天鼠啐了一声,“他奶奶的,跟中了邪一样。” “还寻思着,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胖球抽泣出声,“现在只能吃开水泡馒头......” 看他们的凄惨模样,还真不像是在说假话。 毕竟真的要时卖了飞舟,他们也不至于吃这糟心的食物。 襄离目瞪口呆,心道还真是中邪了,要不就是被圣水给洗礼了,寻宝贼视钱财如命,让他们把自己的财物都捐了,怕不是直接给他们洗-脑。 “不是吧?”云翼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身为权贵子弟,他家里每年也要捐不少的钱给寺庙,可是捐了之后还有点回报,比如去寺庙里蹭吃个斋饭,请个庙祝回来跳跳大神之类,再不济也给一张破符,说是什么平安符。 “我不信,你们捐了那么多东西,难道什么都没有往回带吗?” 窜天鼠狠狠啐了一口,“别提了,就给了一盏破灯,还没有灯油,说是什么只要积德行善多做好事,这盏灯就会有油,骗三岁小孩呢!” 开阳君阴沉着脸,拎着衣襟把他拽了起来,“你们把我的飞舟捐去了哪里,带我去找。” “我不去!”窜天鼠变了脸色,“那地方邪性得很,去一次就骗的我倾家荡产,去两次还了得??!” “喂......”襄离鄙夷地看着他,“你现在也就剩条裤子蔽体了,别人还能骗走你什么?” “劳烦带个路。”微巳还是靠在门边,一派温柔如水。 只是说出这话的瞬间,窜天鼠的头发不知何时削去大半。 襄离:!!!雾草,好狠! 她觉得自己的头皮也开始发凉了。 窜天鼠嗷地一声尖叫出声,“我去,我带路,就在城里的图兰寺!” 第88章 眼神不好 为了防止这群寻宝贼跑路,襄离特地留了师姐、云末、虫虫老实巴交三人组看守着他们。 论武力,师姐只要不说话,她的威慑力还是足够的,就算师姐偶尔犯傻,云末和虫虫应该会拦着她。 襄离则和大家绑着窜天鼠前往图兰寺。 哦,还带着蛋蛋。 所谓的雏鸟情结就是在鸟儿破壳的那一刻,会认为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或许是极乐鸟的后代天赋异禀、灵性非凡,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有了物种的天性。 于是乎,在它离开母腹的那一刻,就认定了微巳是它的父亲。 对此,襄离哽出一口新鲜的鲛人血。 那只蠢蛋,无时无刻不想要扑进师父的怀里,一旦得逞,就开始放肆而得意的翻滚,仿佛幼鸟撒娇。 呵呵,襄离看得默默咬碎无数被子角。 那是我的师父,我的!你个蠢蛋给我让开! 然而微巳对于幼崽类生物好像一直没有抵抗力,拿出了小时候对待襄离的温柔耐心去对一颗蠢蛋,每天还用热毛巾去敷蛋,说这样可以帮助孵化。 所以,我才很烦长大啊,襄离成功的把自己气成河豚。 然而一旦她想要威胁蛋蛋不要靠近师父,那只心机蛋就会无辜的蹭她,搞得她也很心虚。 没有办法,襄离只好出此下策,每天抱着这只蠢蛋,牺牲自己,让它远离师父。 可是,蛋不从鱼愿,它还是死命的想要扑进微巳的怀中,襄离觉得自己抱着它的力气需要越来越大,简直快练出麒麟臂。 “噗!”这只蠢蛋还是得逞了,成功冲出了襄离的桎梏,欢快的往微巳怀中扑去。 偏偏微巳还没有注意到它的意图,未曾及时伸手...... 于是蛋蛋出师未捷,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直直往地上坠去。 襄离脸色大变,几乎看到了蛋毁鸟亡,满地流黄的凄惨局面。 她狠了狠心,自己往地上一摔,给这只蠢蛋当鱼肉垫板。 虽然这只蛋没事,但是襄离却被它砸得几乎断气......大概这就是母爱吧,她被自己感动到流泪。 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她便听到周围急促地呼喊: “姑娘小心!” “天啊——” “襄离!” 襄离一抬头,吓得魂飞魄散,四只马蹄在她头顶高高抬起,眼见下一刻就要落下。 出鱼命啦! 可是预想中能把肺吐出来的剧痛却未曾到来,她被人抱着滚了一滚,便毫发无损的站到了街边。 怀中的蛋蛋吓得一动不动,宛如死蛋。 依偎的人无比熟悉,尽管气急败坏。 “胡闹!”师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天有不测风云,这件事归根结底还要怪蛋蛋......”襄离撅着嘴甩锅,“哦,还有那个骑马的......” 她正要抬起头来兴师问罪,却在看清马上那人时震在当场。 白马白衣,飒沓英姿。他青丝高束,银甲覆面,露出的半张脸茔白如玉,唇角还勾起一个歉意的笑容。 “抱歉,姑娘。” 像,太像了,他不会就是白衣仙吧? 襄离呆滞的愣住,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姑娘?”那人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襄离如梦初醒,“没,没事。” 白马上的公子语气柔和,“那就好,如果姑娘有什么不妥,可以来图兰寺找我。在下还有急事,先失陪了。” 他策马扬鞭,襄离目送那身影远去,可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周围少女的声音如浪潮迭起。 “天啊,刚才是木公子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他......” “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如此令人钦慕。” “一见公子误终身,我怎么还没生病啊,生病了就可以去找公子医治了......” 木公子......襄离暗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道自己终于找到白衣仙,尽管他似乎并未表现出什么认识自己的迹象。他刚才是不是暗示自己去图兰寺?难道要约自己见面? 襄离为自己的揣测激动不已。 “喂......闺女!”霜凌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襄离的脑海中怒吼。 “干嘛?”襄离没好气的问道,她正想得出神呢。 “擦擦你的口水,还有,你师父的眼神快把你盯出个洞了。”霜凌懒洋洋的说道。 襄离:!!!完蛋了。 “师父......”她僵硬的回过头,果不其然正对上微巳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师父,我就是觉得他眼熟,也别像我在北邑皇宫中遇到的白衣仙......”襄离咽了口口水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微巳更气。 呵呵,比他年轻比他英俊的“白衣仙”?鲛人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不仅认不太出来人,还容易眼花认错人。 呃......怎么师父看起来更冰了,襄离连忙转移话题,“师父我好饿啊,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云栖城看起来这么特别,东西也一定很好吃。” 窜天鼠被开水泡馒头折磨的怀疑人生,连忙附和,“对对对。吃饭去吧!”最好让他也能蹭一口。 “罪人不配吃饭。”开阳君面无表情的踹了他一脚,成功让窜天鼠息声。 “吃饭?”微巳的眉峰一跳,嘴角忽然漾开温柔的笑意。 襄离觉得脖子一凉,惊觉事情不会简单。 “嗯......糖醋鱼不错......”他认真的提议道。 糖醋鱼!襄离虽然很喜欢吃鱼,但此刻却觉得那“鱼”别有所指。 先开花刀,再油炸...... 襄离连忙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找飞舟可是正经事,不能拖延,我们还是快走吧。” “嗯。”微巳淡淡道。 “呵,是急着去图兰寺吧......”霜凌毫不留情的戳穿,“喂闺女,做鱼不要太贪心,脚踏两条船很容易翻的。” “谁说我脚踏两条船!”襄离涨红了脸,“我没有,别瞎说,我就是想看看白衣仙长什么样子而已。” 毕竟......师父和白衣仙什么的,当然是选择师父啦,可是白衣仙救过自己,去道谢一下也不过分。 反正都要去图兰寺,一举两得! 第89章 自行脑补 走过云栖城正中这条笔直的街道,便来到了云栖山脚下。 图兰寺正在云栖山上,隐在白云深处。远远望去,高耸入云的塔峰仿佛一位身形高挑蒙着面纱的圣女,神秘又端庄,让人不自觉地在她面前低下头祈祷。 神殿在隶属的城邦都设有据点,图兰寺便是神殿的据点。云栖城的人对神殿十分崇敬,重重阶梯之下,已经有人开始跪拜。 金色的铃铛挂了一路,风吹过便撩动一阵悦耳的铃声,夹杂着图兰寺中传来的吟唱,让人身心为之一松。 “哎哟哟,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前面的让一让啊,让我家老爷子先上山!”后面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前面的......是在说我们吗?整条山路说不上宽阔,襄离自觉的往旁边一让。 这一侧身,便看到了急匆匆的一行人抬着竹床往山顶而去。 竹床之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颧骨深深的凹陷下去,肤色蜡黄,眼看着已经病重如风中残烛。 而身边跟着的正是他的家人,老老小小的脸上都带着遮掩不住的担忧和急色,像是忙着赶来求医。 “谢谢,谢谢......” 那一行人因着赶路衣着凌乱,却牢牢护着一盏油灯。 微弱的火苗颤巍巍的燃起,让人担心是不是下一刻它就要熄灭。 这样的油灯,丝毫没有照明的用途,也不知道带着做什么。 襄离见那群人匆匆赶往山上,有些不解,“这里不是图兰寺,又不是医馆,怎么到这里来求医呢?” 周围的信徒对此类事情显然见怪不怪,更民风淳朴乐于解答。 一老妇人驻足道,“你们大概是刚来到云栖城,还不知道这图兰寺的神奇之处。” 图兰寺是汉昭神殿的据点,除了为神殿收集信徒散步信仰,也有监察威慑的作用。作法祈愿自然是它的本职工作,偶尔也会办办大型祭祀跳跳大神,施展一点小法术愚弄百姓,确保自己的威信。 整整有本事的祭祀和修行者,都在白玉京和神殿中修习,根本不会下放到隶属城邦,所以此处的驻守者,大多是没本事的,负责聚敛钱财罢了。 微巳心知肚明,对这样的地方提不起什么好感,只是淡淡说道,“难不成图兰寺还能治病救人、起死回生吗?” 他语气轻轻,暗含着对神殿据点的讽刺,可老妇人却听不出来。 她猛一拍大腿,“哎呀我还想卖个关子,没想到这位公子已经猜到了。没错,这图兰寺就是能治疑难杂症,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都不为过!” 微巳:“......” 襄离看着师父无言以对的模样暗暗憋笑。不行不行,作为一个合格的徒弟,她要负责维护师父岌岌可危的面子。 “咳咳,大娘你可不要吹牛,这图兰寺有那么神奇嘛,难不成连快要死的人都能救活?”襄离一脸质疑的问道。 这怀疑的眼神显然刺激到了这位老妇,她连忙挺起胸,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说道,“那当然,木公子的医术那么厉害,大家都有目共睹,绝对不是我吹牛。” “你说的木公子可是一位白衣白衫,戴着银面具的公子?” “可不是。” 襄离的眼睛一亮,那人骑马策奔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出来,而赶来的方向正是图兰寺的方向,难道他刚才是赶来救人的? 这副模样落在微巳眼里,惹得他身周气息愈发冷凝。 啧,还没确定人家是不是白衣仙,一听到木公子的名号便这么激动...... “师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襄离终于发现自家师父的不对劲。 “我很好。”微巳幽幽-道。 “哦......” 霜凌对自己的傻闺女愈发绝望,连忙说道,“襄离啊,要想把喜欢的人撩到手,一定要无时无刻的去关心他。” “可是师父说他没事啊......” 一看你师父的样子,明显就是吃醋生气了呀......霜凌哼哼两声,“男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不想要,那一定是想要,嘴上说没事,那就是有事。你要学会察颜观色,男人都喜欢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温柔可爱,善解人意!襄离暗暗记下,“那我现在怎么办?” “上去关心他!记住,态度一定要殷切,眼神要柔情似水!” 襄离连忙转身,眼睛中开始酝酿水汽,以一副殷切的口吻说道,“师父,我觉得你一定有事,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 微巳看到她的表情,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就想着那个什么木公子,眼睛里都开始放光,还止不住的献殷勤。这么盼望着他有事,难道要借机求医去见木公子? 微巳被自己的脑补气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真的没事。” 我,微巳,就是从山上跳下去,走火入魔七窍流血,也坚决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接近那个木公子。 他一言不发的往山顶走去。 咦,怎么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师父看起来好像脸色更难看了。 明明都是按照便宜老爹教的来做,究竟是哪里出错......襄离一头雾水的跟了上去。 走到山顶,便是一处平坦幽静的花园。花园之中矗立着白石搭建的神庙,温暖光从神庙中透出,照耀出一片橘色。根根挺拔立柱将尖顶的屋檐托起,六扇拱形的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信徒吟诵的景象。 “就是这里。”窜天鼠恐惧的目光投向眼前的建筑——明明看起来庄严神圣,让人宁静祥和,可是他一进去,便感觉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想做,可是也提不起去反抗的念头。他对危险一向警觉,也因此逃避了许多灾祸,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不妙,让他本能的抗拒。 魔鬼之地,会控制人心的魔鬼之地! 就在此时,方才急匆匆抬着竹床求医的那群人也从神庙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而那个眼见垂死的老人,也在众人的搀扶下,可以自己行走。 襄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刚才她明明见到那个老人已经不行了,连嘴唇都青紫起来,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像康复了一样? 第90章 图兰寺 擦肩而过的时候,襄离特地打量了一下那个老人。 他的脸色说不上红润,但比之刚才已经好看了许多。只是大病初愈,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好半天才能转一转眼珠。 “难道木公子真的有这种接近起死回生的本事?”她喃喃说道。 又是木公子......微巳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去。 “不对不对......”霜凌有些疑惑的说道,“刚才那个老人分明周身死气缭绕,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刚才一见,他身上缭绕的死气并没有消失,可见他的病并没有好。” “但是他确实可以自己走路了呀!” “这就是事情的离奇之处。” “要不等一下见到木公子,我们打听一下?”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心存疑惑,不如就问问医治他的人。 她想的简单,却惹得霜凌一阵默然。 霜凌艰难的提醒道,“闺女啊,我觉得你要是在你师父面前少提几次木公子,我觉得他的脸色会好看许多。” “为什么?”襄离追问。 呃,吃醋这个也说不上,毕竟自家闺女还没有表露过心迹......霜凌思索一下,决定委婉的告诉她,“就是......你师父害怕你跟他走得太近......” 襄离恍然大悟,毕竟在师父的眼中,自己的身份特殊,很可能被有心人抓走。可是木公子是个医者,心怀慈心,怎么会是个坏人呢?何况白衣仙救过自己,更不可能是坏人。 虽然师父的担心有道理,但是他毕竟不知情,难免对木公子产生防备的心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跟师父说她要去找木公子了,自己偷偷去就好。 开阳君心情急切,直直的便押着窜天鼠往图兰寺大门而去。 偏偏此时窜天鼠挣扎了起来。 “我不进去,我不能再进去了,我发誓,我把船和钱都给了这里,你们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他本能的恐惧和排斥这里,一旦进去,他就又会变成身不由己的状态。 “不行,万一你把我们骗进去,自己跑了怎么办?”这个人狡诈的很,襄离可是吃过他的亏。 “不不不......”窜天鼠脸色难看,简直都要飚出眼泪,“我真的不能进去,这地方很邪性的......” 他就差撒泼赖在地上就地打滚。 这副模样实在引人注目,开阳君也不想跟他纠缠下去,直接吩咐道,“云翼,你在这里看住他不要乱跑,我们进去找飞舟。” “如果让我发现,我的飞舟不在这里......”开阳君把他扔给云翼,“我就把你送给天玑君当人体试验品。” 闻言,云翼浑身打了个哆嗦,“开阳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跑掉。” 目送他们进了神庙,他把窜天鼠拖到一边的树丛绑在了树上。 云翼一边打着绳结,一边悠然发话,“希望飞舟能找到吧,不然落到天玑君手里当试验品,你可就惨了。” 窜天鼠刚才只想着不能进图兰寺,听到人体试验品也没有多想,此时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小兄弟,那个人体试验品是个啥?” “呐,就是把你切开肚子拉出内脏翻看一遍,再缝起来,或者给你吃许多奇奇怪怪的药,看看你有什么反应......”云翼露出一排森森的小白牙,“在我们北邑,最严厉的酷刑不是凌迟和五马分尸,而是落到天玑君的手里,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个老娘啊,这是魔鬼吧。窜天鼠颓然坐在地上,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进入图兰寺,襄离便感觉到有一丝不同。她的脑袋里忽然混沌起来,脚下也轻飘飘的,好像一跳起来就能蹦的很远。 四周的墙上都悬挂着燃烧的灯盏,暖融的火光将大堂照得明亮无比。 大堂的正中是一座有数丈之高的白玉石像,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俊美天神。他头戴金桂编织的王冠,繁复的衣袍垂到脚踝,右手抬起放在身前,好像是一个下压的动作。 这神像做的十分精致,连发丝都是纤毫毕现的,让人可以窥见天神威严慈爱的风仪。 “原来天神殿下这么好看。”襄离盯着那石像挪不开眼。 尽管霜凌对自家闺女的爱美属性早有了解,此刻也免不了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你爹我也不差啊。”他炫耀道,“你们鲛人的圣殿肯定有我的塑像,想当年我也是让无数少女痴迷追捧的一代男神。” “哦......”襄离敷衍的应道。 “再说了,光好看有什么用,雕刻的这么好,连姿势都是错的。”霜凌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八成是一群假信徒。” 他们三人站在石像之下不跪不拜不吟诵,实在是太过显眼,当下便有一位头戴白纱的女子迎了上来。 那女子姿态端庄,修眉善目,长长的头发用白纱围起,轻轻搭在肩膀之上,把一张脸映衬的愈发平易近人。 她先是将右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行上一礼,而后才开口道,“几位新来的信徒吧,今日的讲经尚未开始,几位不如到先行吟诵等待......” 还没等她说完,开阳君便打断了她。 “我们不是信徒。” 女子笑容依旧,“那也没关系的,不如先坐一坐等待讲经开始。” “不听。” “那在寺中游赏一圈也好。” “没空。” 女子的笑容终于开始僵硬,“那几位是来干什么的?” 开阳君简单直白的说道,“前几日有人捐了一条船来这里,那是他们偷的。我来将我的东西取走。” “这......那已经是捐到寺中的东西,属于捐赠物,已经献给了天神殿下,恐怕不能再还给您。”女子委婉的拒绝道。 “那是我的东西。”开阳君强调。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者而已,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微巳看着二人的谈话,忽而插了进来。 “使者,偷来的东西便是赃物,用赃物献祭神灵,便是不敬。” 好大一口锅扣了下来,白衣女子表情抽搐了起来,她勉强维持着笑容,“那请几位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查证。” 第91章 你内急吗 且说这白衣女子出了门,这才撕下了那张伪善的面具,原本和善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嫌恶。 她匆匆赶往后殿,所为的却并不是什么查证。 “昭茗大人!” 刚一进门,她便对着一位峨冠广袖的女子行了一礼,急声道,“大人,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昨日收缴来的飞舟被失主找上门来,现在他们在正殿讨要,我们该怎么办?” 名唤昭茗的女子正在后殿之中侍弄药草,闻言面露不豫,“我昨日就说那几个人贼眉鼠眼,怎么可能拥有飞舟……果然是他们偷来的。” 她唇角微微上挑,“可是飞舟我已经通知汉昭贵族进行拍卖,肯定不会还给他们。” “那我们……”白衣女子踟蹰道。 昭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整理了一下手臂上系着的铃铛,淡然说道,“既然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也怪不了我们,跟我走吧。” 言毕,她便朝着图兰寺正殿的方向而去。 昭茗同样身着白衣,但戴着高高的玉冠,颈上佩戴着繁复的璎珞,看着就比刚才的白衣女子地位要高一些。 她莲步轻移,下颌微抬,走到身前才缓缓一行礼,说起话来也是慢声慢调。 “几位便是飞舟的失主吧,此时说来惭愧,都是因为在下失察的原因,才让盗窃得来的赃物混入其中……实在抱歉。” 她秀眉微微蹙起,略带歉意,再配上那副高贵柔婉的容貌,几乎让所有的男人们不忍心对她发怒。 “道歉就不必啦,只要把飞舟还回来就好。”但这样示弱的办法对襄离这个女孩子可没有什么作用。 昭茗脸上的愁色愈加深沉,眼神还有意无意的往微巳身上扫去,“你们所说的飞舟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大概没有多久便可以运来这里。眼下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到了讲经的时候,不如几位一边听一边等待,也让我弥补一下过错。” 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反正也是在殿里坐着,不听白不听。 于是三人一蛋便寻了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坐下,让她准备开始。 看着三人一步一步的上钩,昭茗的嘴角暗暗挑起一个弧度。 她掀起裙摆在高台之上坐下,手指挽花放于胸前,看起来似乎是在进行什么仪式。随后,四位白衣女子各持着皮鼓、铜钟、竖琴、陶埙而入,在她的身侧站定,其中一人便是之前见过的那名白衣女子。 配合着四人的奏乐,昭茗樱唇轻启缓缓吟唱。吟唱的曲子听不出歌词,只让人觉得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引得头脑中混沌更甚。 一曲唱罢,她得意的走下台,来到三人的面前轻声问道,“几位可从我的讲经中悟到了什么?” 猛地一点头,襄离猝然惊醒,随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已经唱完了……”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但想到主持讲经的人就在眼前,脸上便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对不起啊姐姐,你讲的经跟我们学宫的老先生讲课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听着便睡过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姐姐我们的飞舟到了吗?” 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是来找飞舟的! 昭茗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把眼神转向了微巳和开阳君。但见两人都目光清明,毫无迷茫神色,这才震惊起来。 这三个人都是怪胎嘛,怎么可能在她的吟唱过后还记得自己的目的,甚至还有人把她的吟唱当成催眠曲! 昭茗第一次感到事情的棘手,明明之前的人在听了她的吟唱之后,都是她说什么别人信什么,根本不会再记得自己本来的目的。 可是这三个人显然与之前的人不同……难道是她方才的吟唱出了差错??! 不,她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看着她久久没有回答襄离的话,脸色也越来越铁青。 襄离即可便摆出了一副了解内情的模样,“那个姐姐……你要是内急你就先去,回来再讲也是来得及的。” 人有三急嘛,十分可以理解,毕竟给她上课的先生因为年纪大了,时常中断上课跑去茅厕。 你才内急呢!昭茗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勉强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并没有内急,只是想来询问一下几位听经的感受。” 感受……襄离直接睡过去了,哪来的什么感受…… 她尴尬的笑了笑,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师父。 可是微巳对这种东西也没有兴趣,方才听经的时候一直在思索铸剑的配方。 但毕竟出于礼貌,总不能说自己一点也没有听,于是便微微笑了笑,赞扬道,“挺好听的!” 开阳君亦是神游天外不曾听讲,此刻也是点头附和,“嗯嗯。” 挺好听的…… 你们当我是在唱歌啊! 昭茗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笑容,维持端庄高贵的形象。她把手探入袖中迟疑片刻,随即便下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继续了。”她再次回到了高台之上。 那白衣女子对她再次回来,准备继续吟唱的举措颇为不解,“昭茗大人?” 昭茗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对我的吟唱毫无反应,我打算用法器试一试……为了以防万一,你赶紧去找木大人过来……” 白衣女子看着她严肃的神色,悄声应道,“是。” 她放下手里的皮鼓,见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踮着脚从一旁溜走。 “沙——” 在她离去后,一阵急促的铃声在殿内响起。 昭茗疾速的转着手腕,那铃声便是从她的手上传来。 一串金色的铃铛缠绕在她的手腕,可是无论是形状和声音都与人们惯常见闻的不同。那铃铛是球形的,声音空灵渺远,急速的摇动起来,便恍如沙漠中扬起的风暴。 “沙——沙——” 铃铛声中还夹杂着吟唱的声音,明明应当是悦耳的,可此时听起来却令人烦躁。 好吵,襄离把蛋蛋放到一边,自己用手堵住了耳朵。 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昭茗看到她的举动,勾起了唇角。 “噌——” 满山道悬挂的金铃都被引动,一齐响了起来。 这轰鸣声令襄离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刚站起来准备去阻止,却见微巳不知何时已经立于身前。 可他长身而立,手指却轻轻颤抖着,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他一声未出,却颓然而倒,吓得襄离魂飞魄散。 “师父——” 第92章 长点心吧 古人形容美男子,都是“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襄离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暗搓搓想着,要是师父有一天酒醉晕倒,她去扶玉山将崩的形态。 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却悲哀的发现…… 扶玉山之将倾,扶……扶不动。 她忽略了自己还是个小菜鱼的事实,见到师父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接住,然而…… 差点被压成了鱼饼。 鬼知道为什么师父看起来瘦,实际上根本不轻。 师父在怀,还不会挣扎,这本是做梦才会遇到的事,然而此时骤变让她无暇绮,只能手忙脚乱的检查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昭茗显然也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用涤思铃,效果也只是让人思绪混乱从而容易被改变心智,从未出现过这样直接晕倒的情况。 她连忙摆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赶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襄离越想越觉得她可疑,用警惕的眼神拒绝着她的靠近。 “你别过来!肯定就是你摇那个什么铃铛把我师父弄成这样的,你们谋财害命!” 昭茗没想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嚎了出来,连忙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襄离道:“你不用解释了,你们拿走了飞舟是谋财,害我师父是害命,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微巳靠在襄离的怀中,悄无声息。开阳君默不作声的拉过他的手腕检查,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愈发严肃。 连蛋蛋都在一边不安的滚来滚去。 她揉了揉眼睛,强忍着自己的担忧害怕,“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怎么回事,我就把你们图兰寺都给拆了!” “你——”昭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位姑娘稍安勿躁,让我来看看。” 两人还在针锋相对,一个暖融如春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重重轻纱拉开,露出一个俊美秀雅的人来。 白衣白袍,青丝高束,脸上还半遮着一张银质面具,正是木公子。 他匍到场,便仿佛一股春风袭面,抚平了心中波澜,更如一根定海神针,令人心中安稳。 见到他来了,昭茗暗自松了一口气。 襄离愣愣看着他,心中的害怕一点一点减少。 不是说,木公子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这样的话,师父应该没事吧? 她这样想着,也就没有阻拦木公子俯下-身来查看。 他虽然备受尊崇身份高贵,但好像十分平易近人,一副事必躬亲的架势。 俯下-身的时候,离的很近,身上也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别担心……”他对对着襄离安慰的笑了笑,便伸出了手,要去检查微巳的身上。 手伸到一半,却被人拦住。 那人的手臂仿佛铁铸,分毫不移的挡在他面前,顺着手臂看上去,那人黑衣黑发,阴沉着脸色,正是开阳君。 “别动他。”平平无波的声音中却是不容置疑。 襄离不知道为什么开阳君阻拦木公子,便小声的说道,“开阳君,木公子是大夫……” 开阳君依旧木着脸,“嗯。” 但是这一声好像也只是表示一下他知道了,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木公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 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也没有动怒的意思。 好心出手反遭拒绝,他这样的大度忍让,更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开……” 襄离还要再劝,却被霜凌忍无可忍的叫停。 “我的个傻闺女,你可长点心吧!” 襄离满头雾水,“我哪里不长心了?” 霜凌暗自翻了个白眼,“你要是长心,就不要再让那个什么木公子碰你师父,哦,也不要碰你。” “为什么?” “啧……”霜凌不想再给她解释无聊的感情问题,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领悟去吧!” 搞什么啊…… 等到襄离回过神来,双方却已经商量好了。 开阳君拒绝了木公子的医治,执意借用图兰寺的房间。 木公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有需要的话就去找自己,便带着人离开。 这件事本来就是图兰寺的锅,是以借出房间也十分痛快。 襄离十分担忧的看着开阳君带着师父进了房间,她抱着蛋蛋跟上,却被开阳君无情的关到门外。 “砰——” 襄离看着面前紧紧关闭的门,开始怀疑人生。 我……我才是师父最亲近的人,我是他徒弟啊喂! 可是开阳君却冰冷无情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襄离本来还想翻窗进去,却发现,不光是门,连窗户都紧紧关着…… 在她挠门无果后,只能抱着蛋蛋坐在门口。 “让我进去看看会怎么样嘛……我也很担心啊,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他们的……”襄离怨念的在门口跟蛋蛋吐露怨念。 蛋蛋也赞同的滚来滚去。 图兰寺的客房都在后院,远离前殿的信徒,来往的人十分稀少,格外幽静。 抬头是蓝色的天空,低头是白色的石板,蛋蛋也不会说话,丝毫不能体会她心中的忐忑…… “唉……”她不禁一声长叹。 这僻静的院落里却忽然出现了别样的声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木公子? 襄离抬头看去,发现正是那人。 “哦……”此时说来太过扎心,她不想再提。等到她回到云中学宫,一定要去跟天玑君学习医术,争取下次把开阳君赶出去! 木公子看她脸色,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走过来与她一同坐在檐下。 襄离:!!! 她她……她虽然说怀疑木公子就是白衣仙,可是也没想过他能离自己这么近。 她这么一紧张,头都不太敢抬,“那个……你怎么在这里啊?” “后院是客舍,有病人在这里,我是来行医的。”木公子道。 “他们都说,你医术很厉害,可以把死人救活,是真的假的?”襄离好奇的问道。 木公子眼神微微一动,“把死人救活吗……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 他的语气淡淡,好像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本事有多厉害。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襄离看着他的眼睛,“你以前是不是救过我?” 第93章 迷心寺 层层阶梯步步登高,悬挂着金铃的线陡然绷直,连同那金色的铃铛晃出一阵急促的声响。 好在没过多久便消停了。 “喂!”云翼放下了堵着耳朵的手指,踹了一脚绑在树上的窜天鼠。 “你刚才听见那阵铃声了没有?”他咧着嘴抽气,“哪来的铃声,听得我头皮发麻。” 窜天鼠瞪着眼睛,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我们快走,快走,就是这个声音,外面也不安全了,我们要赶紧走……” 他颠来倒去的也说不明白,云翼没好气的又踹了他一脚,“你说什么呢,说清楚一点,你知道这个铃声是怎么回事?” 窜天鼠的脸上似有冷汗滑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半天才嘶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刚才那阵铃声是怎么回事,但是那天我听到过类似的……” 那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但是这阵铃声给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 “我们兄弟几个本来就是想带着船来卖个好价钱,刚一进城便找了个小客栈安置下来,随后我和胖球就出门四处打听,想找几个有钱的买主。” 窜天鼠的脸皱成一团,“谁知道这一打听便打听到了图兰寺……” …… “大哥……咱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干嘛来这寺庙里。”胖球抖了抖身上的肉,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窜天鼠背着手在殿中走来走去,一双眼止不住的打量着来往信徒的穿着。 “我听人说,云栖城可是汉昭神殿隶属的城邦,有钱的不得了,而且那些有钱人似乎都对神殿十分尊崇。” 他拍了拍胖球的肩膀,眯起一双眼睛,“你说咱们在这,还搭不上几个有钱人吗?放心好了,我方才已经跟那姑娘说过了,让她帮我们找几个贵族老爷看货……嘿嘿,咱们手里的,那可算是奇货可居。” “可是……”胖球无聊的往地上一瘫,“可那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可无聊死我了,这些人嘴里嗡嗡念叨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窜天鼠也没什么兴致的往地上一倒,摆了摆手道,“反正这几个念叨的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就随便听听吧……” 没想到这一听,便昏昏沉沉的迷糊了起来。 再醒来时,窜天鼠的面前站着一位白衣高挑的女人,长长的白纱从发顶垂落,繁复的璎珞装点着她的衣裳,映衬得人如珠玉。 窜天鼠这辈子哪见过这样的美女,脑子里头活像是一团浆糊,再也运作不动。 那美女冲着他盈盈含笑,说起话来也是柔柔的。 那樱唇一开一合,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想着她派人跟着自己回了客栈,将那船整个拖走,自己还殷勤的献上了一包袱珠宝…… 那女人颇为满意,离去之前为他留下了一盏油灯,让他随身带着。 等到她走了,他这才如梦初醒。回想起来自己干了些什么,恨不能把鞋子拖鞋来,用脏鞋底狠狠地把自己抽醒。 他们是寻宝贼,是脑子糊涂了才把钱白白送走! 奇货可居的飞舟,价值连城的珠宝……什么都没了,巨大的落差感好似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老大……” 胖球耸着肩把那女人留下的油灯递了过来,却被窜天鼠一巴掌打飞。 “滚滚滚,这盏破灯换走了老子的一切!” 窜天鼠第一次如此暴躁。 …… 云翼用见鬼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说真的?这地方真那么邪门?” 窜天鼠点了点头,“我真不骗你,只要你进去了那个门,便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女人……我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中了邪。” 他的表情十分晦涩,“以前我跟着骆驼张走南闯北,曾经下过一个幽国巫族长老的墓葬。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走在墓道里,腿都不是自己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跟鬼上身一样。” 云翼听着听着摩-挲了两下自己的胳膊,“鬼上身什么的也太吓人了,这里不是神殿的据点嘛,什么可能会有这种邪晦。” 话虽然这么说,可那阵铃声留下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抹去。 古怪的铃声,迷惑心志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所作所为…… “不行,襄离他们不会出事了吧,我得进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了窜天鼠身上的绳索,“你带路。” 窜天鼠的抖得跟个筛子一样,“怎么还得去,我不去!” “少废话。”云翼威胁道,“你进去还只是鬼上身,要是落到了天玑君的手里,那可是连鬼都做不成了。” 那岂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窜天鼠衡量量了一下,咬着牙根答应了下来。 图兰寺后院。 阳光正好,照的少女的脸上纤毫毕现。 襄离的一双眼清澈而灵动,静静看人的时候便仿佛蔚蓝的海湾。 “救过你?” 木公子眼神微微一动,“我救过很多人,记不清了。” “可我不一样。”襄离道,“我不是像别人一样来找你求医,我是用剑救下的。” 小姑娘从第一眼见到他,眼神便黏在了他的身上。 但她的眼神不含欲念,也不掺杂倾慕,紧紧地跟随他,还带着难以言明的熟稔。 她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是她的一位旧相识…… “如此说来……”木公子的语调拖得长长的,“那我的确救过你。” 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似玩笑,又似亲近。 襄离眼神一亮,“真的是你?”她舔了舔唇,“那个……白衣……啊不是,是木公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嗯?难道还有什么承诺?木公子面具下的神色一凝,正要想办法套-弄下详情,却忽然被人叫了一声。 “救命啊,木公子!” 一位身穿短打的老汉张着手的跑进了后院,手上身前还带着淋漓血迹。 看这人的情况,应该是来找木公子求医的人。 木公子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老汉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冲出几条沟壑,“我儿子从山上掉下来,把腿摔断了,现在失血过多,恐怕……” “走吧。”事情听起来很严重,木公子示意他引路。 “哎。” 他还来不及跟襄离说一声便匆匆离去,留下她一人抱着蛋蛋杵在原地。 你倒是说完再走啊,襄离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第94章 暗中观察 后院是客舍,因为来向木公子求医的人很多,也时常被当做临时的医舍。 老汉摔断腿的儿子自然也是住在这里。 老汉一边在旁引路,一边回答着木公子的询问。 襄离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只能听到零星几句。 “一个时辰以前出的事,大夫一说不好我们快马加鞭便送来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对对……命灯,命灯也带了,自从我们老两口在寺里给孩子求了灯,一直都让他随身带着。我家孩子心地好,这灯从来都没灭过……” 命灯是什么东西?襄离听不分明,还想继续跟着的时候,却见两人闪身进了房内。 “砰——”的一声,她又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喂!”她在门口挠着门。 可是里面的人正满心焦急的忙乱着,更是无暇顾及她。 “一个两个的,简直太过分了,为什么都不让我进去啊!”她气愤的坐在门口。 “开阳君嫌弃我打扰就算了,怎么连木公子都这样,明明还有别人在里面啊……” 正说着,却见连那伤者的父亲都被赶了出来。 使女打开门,客气的把那老汉请了出去,板着一张脸冷声道,“木公子医治的时候不允许别人在场,请您在外面等候。” 那老汉显然也很是为难,“我是他爹啊,总得让我看看吧……” “不行,这是木公子的规矩。”那使女拒绝道。 一边是对儿子的担忧之情,一边又是不敢冒犯的贵人,老汉生怕自己执意进去得罪了木公子,让他不肯为儿子医治,于是只好压抑下心中的焦急,在门外徘徊起来。 襄离心中疑惑,那个使女穿着图兰寺的衣裳,并不是什么医女,为什么她可以在场,而伤者的父亲却被赶了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霜凌懒洋洋的说道,“敝帚自珍的道理你懂不懂,那个木公子有着那么厉害的医术,肯定是怕别人偷学。” 襄离下意识的反驳,“木公子不是那种人吧。” 霜凌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可是起死回生的本领,肯定有不少人觊觎。” 说到这里,襄离更加好奇,“便宜老爹,你说世上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医术,把人从濒死救活吗?” 霜凌咂了两下嘴,“这件事也说不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 他忽而意味深长起来,“那日见的那名老者,分明生气将绝死气缭绕,之后他的死气并未驱散,可是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常态……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襄离跃跃欲试,“要不我们去看看,我也想知道这个起死回生是怎么回事。” “这……”霜凌僵硬起来,“可是那个人是摔断了腿,场面一定十分血肉模糊……” 他开始装死,“你自己去吧,我要睡了。” 喂!你好歹也是一代海神,不要这么怂啊! 可是自己偷偷溜去看,这样做总感觉不太好。 襄离惆怅的抱了抱蛋蛋,忽而灵机一动。 她把蛋蛋抱到身前,一本正经的说道,“蛋蛋,你一定特别想去看对不对?” 蛋蛋:…… 它整颗蛋开始一动不动。 “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这么渴望,那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好了。”襄离一本正经的自编自演,把锅甩到了蛋蛋身上,便偷偷避开那老汉的视线,来到了客舍的后面。 每一座客舍都有扇小窗,襄离悄悄把窗户掀开了一条缝,踮起脚尖去看屋内的情况。 刚一打开窗户,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气。屋子的正中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正是老汉从山上掉了下来的儿子。 他不仅仅摔断了双-腿,身上还有许多擦伤。额角也被磕破,伤口处流出的血液糊满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双-腿处的伤势最为严重,膝盖往下的腿已经血肉模糊成一团,惨白的骨头从皮肉里支楞出来,想来是因为把腿骨摔断,锋锐的断口因为下坠的力道脱出。 襄离咬着自己的手,防止叫出声来,那状况太过惨烈,而那青年已经奄奄一息。 人有多少血可以流,而他的血几乎都快要流干了,一张脸比纸还要白,皮肤甚至已经隐隐透出青紫。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救活吗…… 也不知是不是司空见惯,木公子处理这一切都十分的淡定。 他俯下-身,随意取了几根布条,扎在了那青年血管处止血。 这样做,能救人吗?襄离满心疑惑,却见他从一旁的使女手中接过了一个手掌长短的东西。 那玩意头大身细,正是一盏油灯。 他取过一个白色的瓷碗,把油灯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襄离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只好屏气凝神的看下去。 木公子又将青年身上的布条解开,用瓷碗接过了一点血。 白瓷碗中还有着从油灯中倒出的东西,此刻尽数泡在血中。 没过多久,那碗里忽而起了波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腾着。 “咕嘟、咕嘟……”有细小的气泡从里面冒出来,随后那碗血里探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那玩意显然是有生命的,正在碗里摇头晃脑。 这东西看起来跟细长还会蠕动的虫子一模一样,襄离睁大了眼睛,压抑着自己翻涌上来的恶心感。 可是旁边的使女却毫无反应,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类似是虫子的东西。 碗里的血越来越少,那玩意却好像是吃饱了一样,身体越来越膨胀,直到通体变成了血红色。 它像一只水蛭,可又与之不同。水蛭吸饱了血,身体会膨胀变胖,可是这玩意明显越是长大了。 不仅仅变粗,它的身体也随之拉长。这才没过多久,它就已经有小指粗细,一尺长短,整个白瓷碗好像已经盛不下它。 “时间差不多了。”木公子忽然出声。 几名侍女闻言捏开了青年的嘴,把白瓷碗放在了他的嘴边。 那玩意仿佛有着生命一样,“嗖”得便自行窜入青年的咽喉。 襄离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滑-腻和冰凉已经将她整个人紧紧攥住,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她知道了,何谓“起死回生”。 第95章 非礼勿视 你可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画面? 襄离清晰的看到,青年断肢处的血肉开始蠕动了起来。 那些肌肉、血管都好像是活了一样,不断的抽搐着。 “噗——”几声轻响,那些血红色的长条从他的肌肉中帽了出来,纠缠在一起。 它们把突出的骨头拽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像肌肉一样覆盖在上面,最后再长上皮肤…… 就这样,两条本是惨不忍睹的腿,以常人不可想象的方式和速度,恢复了原样。而他遍布伤痕的身体,也在瞬息之间,变得完好无损。 这一切都是肉眼可见的,却超乎常人的认知。 那些像虫子一样在身体扭来扭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复生断肢修复伤口? 襄离目瞪口的看着这一切,心头充斥着疑惑。 那青年的伤口都已经复原,可是气色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好,仍旧脸色惨白如纸。 但他的呼吸却开始有力起来,连着胸口的起伏都明显了起来。 忽而,他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那双眼看上去有些空洞,朝着窗户外襄离的方向投来。 他发现我了——这个想法令她倒抽一口冷气。 “唔!”襄离连忙捂住嘴蹲了下来。 她刚才真的叫出了声。 “外面有人!”一位使女警觉的的转过头来。 脚步声匆匆逼近,襄离几乎想拔腿就跑。 她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起死回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偷看,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砰”的一声,那窗户豁然洞开。 完了,襄离几乎要瘫软在地,惊恐的看着那使女探出身来寻觅自己的身影。 可是她的眼神扫过一圈,却直直的把襄离忽略过去,好像没看到她一样。 “没有人啊。”那使女皱眉道,“我刚才难道是听错了?” “许是你听错了,木公子已经吩咐过不让人接近,那些平民哪里敢靠近这里,耽误了救人的大事。” “呵,你说的也是......”那使女默默把窗户关上。 襄离惊异不定的看着窗户,心道难道那个使女没看到自己? “想得美。”霜凌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要不是你爹我用幻术暂时帮你遮掩,你早就被发现了。” “幻......幻术还能有这种效果?”襄离惊奇道。 “啧,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海国幻术举世无双,不过是个隐身幻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霜凌鄙夷的说道。 “爹~~”襄离忽而态度大变,黏糊糊的语气好像是从蜜罐里捞出来的一样。 “嗯哼哼......现在知道叫爹爹了。”霜凌端着架子说道。 “爹爹和我失散多年,不知道我们鲛人一族的凄惨......我们力气上不过人类,论聪明才智更是不如他们诡计多端计谋百出,也就有个幻术能拿出来看看,结果鲛人海国被灭之后还失传了......” 她假惺惺拖着哭腔,“我们真的好惨......” “好好好......”霜凌本来也没想不教她,被她这么一哭连忙答应。 襄离笑成一副得逞的小人嘴脸,“嘿嘿,本来我师父给我了一本幻术秘籍,但是我实在是看不懂......现在有了爹爹,我看下次那条臭鱼还在我的面前炫耀。” 没错,这条臭鱼说的就是汉昭皇子遗光。 “咦,现在还有鲛人会幻术?”霜凌抓住了重点。 “他会是会,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襄离解释道。 “好了,幻术一事日后再说,你再在这里蹲下去,我的遮掩可就要失效了。”霜凌提醒道。 “对哦......我还得赶紧回去,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襄离这才发现,自己还蹲在窗户下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腿都快蹲麻了。 木公子和使女带着那已经康复的青年从正门出去,正迎上焦急等候的老汉。 老汉身上沾染的血迹还没干透,却见到刚才还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儿子竟然站着出来了。 他用袖子擦了好几次眼睛才笃定没有看错,搂着青年大呼道,“儿子你没事啦?快让我看看!” 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翻检一遍,惊讶的合不上嘴,“我的个乖乖,连个疤都没有,这是仙术啊!” 他二话不说便跪地向木公子叩头,“木公子您真是神医啊,我和犬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而木公子和使女们则是表示不敢居功的谦虚推辞一番。 襄离便趁这个时候溜走。 等到她回到客舍的时候,正看到门掀开了一条缝隙。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离开的时候门还关的严严实实,难道在这段时间里,有歹人闯入了房间内? 今天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襄离越想越觉得害怕,当即便推开了门。 “师父!” 然而房间内却并没有什么歹人,连开阳君都不在,只有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微巳上半身衣袍尽褪,悉数堆叠在腰间,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掩藏在衣物下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肌理与浑若雕刻的肌肉隆起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完美的展现了什么叫力与美的结合。 自第一节脊椎起,形似剑纹的血色图腾浮现于肌肤。那颜色灼眼刺目,好像正在燃烧一样。 或许它真的是烫的吧,不然那脊背上怎么会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完美的凹陷线条,没入紧窄的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这眼,怎么就挪不开呢? 血红雪白对比鲜明,妖冶中又带着强大的威胁性,可是更多的,却是无法言明的吸引。 “醒醒闺女,你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霜凌没好气地提醒道。 襄离这才如梦初醒,脸上霎时被红晕席卷,几乎可以滴下血来。 “嘤,师父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我这就麻溜的滚出去。” 她欲盖弥彰的捂上眼睛,脚步急匆匆的后退,却不知道慌乱间踩了什么东西,一个不稳便朝着门槛摔去。 啊,丢死鱼了,偷看师父换衣服,还摔个狗吃屎,应该会被笑一年吧? 在脸砸到地上时,襄离绝望的想着。 第96章 老姜真辣 预想中的丢人的场面并未如期而至。 襄离腰间一紧,原地转了几圈,便安全的保留下自己尚待开发的美人脸。 心虚的睁开眼睛,却正对上微巳忽然凑近的一张脸。 五官轮廓浑如雪刻,墨染的眉峰没入鬓角。那双笑起来形如弯月,眼角垂下温柔弧度的眼睛此刻拉得平直,带出一副冷峭来。 襄离的心,本来正在胸膛中扑通扑通好像发了羊癫疯般的乱撞,此刻却忽而停摆。 完蛋了,师父这个表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襄离闭上眼,等着即将落到身上的一顿打,可许久都没等来他的动作。 悄咪-咪睁开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才发现师父的眼中透露出几丝陌生和迷茫,好像在思考她是谁一样。 师父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他又不是失忆,襄离连忙打消掉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但下一刻,她就被狠狠打脸。 微巳的脸越凑越近,近得连睫毛有几根都能细数,淡色的唇一开一启,温热的气息倾洒在襄离的耳边。 “小姑娘,没有人告诉你,男人的房间不要乱闯吗?” “我我我......”襄离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喉咙滚动,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呜呜呜,师父你这是犯规啊,我对美色最没有抵抗力了。 她盯着他的唇,满脑子都是,这嘴,我亲过的......大逆不道的不像样子。 偏偏微巳还毫无所觉,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随意的将堆叠在腰间的衣物拉起合拢。 可是一只手做这些事总有些不得心应手,于是那衣襟只是松松挂着,露出内里一片大好景色。 形状完美的锁骨下是健硕的胸膛,肌肉块垒分明又不显得突兀...... 这这这......这胸膛,我靠过的。 襄离连忙捂住了鼻子,可还是没出息偷偷往下继续看。 紧窄的腰肢半遮半掩在衣物里,十分的引人遐想。 这腰,我也抱过的...... 襄离只觉得现在只要给她点一把火,她就能原地爆炸。 然而这一切微巳都毫不知晓,仍旧在肆无忌惮的撩-拨着。 他轻轻的语气仿佛羽毛一般,“咦,你脸红了?” 他好奇万分的伸出手来,微凉的手指贴上了襄离的脸颊。 “是烫的。” 能......能不烫吗?她都快熟了,再装个盘直接能上桌了。 “喂,醒醒,你师父他不对劲。”霜凌实在是忍受不了襄离的丢人现眼,出声说道。 对,的确不对劲。 师父现在好像不认识自己,而且性情大变。 分明壳子还是那个壳子,但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而变得冶艳起来。 襄离一边慌张着,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一边又被他这种鲜少表现出的亲密吸引着。 呜呜呜,她好难。 这真的是她师父吗,为什么不过是晕了一次,再醒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比之平时他更冷洌了一些,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同时也更为的......勾人。 “师父你还认识我吗?”襄离挣扎着问道。 “师父......?”他重复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你是在叫我吗?”他俯下-身与襄离对视,垂下的发丝落到她的肩颈上,让她感到一丝痒意。 他的眼神疏离而陌生,表情也十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襄离悚然一惊,真......真的失忆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正自疑惑,却见微巳忽然松开了揽着她的手,扶上了额头。 他低头蹙眉,似乎在忍耐什么,身后的剑纹图腾逐渐褪去,直到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他这才抬起头来,对房间内襄离的出现表示不解。 “襄离?你怎么在这里?”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一派温柔和气的模样,要不是身上的衣服还凌乱着,襄离几乎以为刚才那一切好像是做梦。 她嘴角一抽问道,“师父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微巳闻言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便放松了下来,随意的说道,“难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事?” 这这这......这转变也太快了。 襄离怒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叫你,你都不记得我了。” 要不是师父年纪不大,她都怀疑他是老年痴呆。 “是吗......”微巳呢喃着,随即勾起一个她十分熟悉的笑容,“那是师父再跟你开玩笑啊,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玩笑?襄离睁大了眼睛,如果真的是装的,那也太像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但是为了骗她,也不至于出卖色相吧,她偷偷又往微巳松松的衣襟内瞥了一眼。 “咳咳,非礼勿视。” 却不小心被师父抓包,还让他发觉了自己的衣衫不整,把襄离觊觎许久的一片春-光遮掩了起来。 “对了师父,门为什么开着呀?我还以为有什么人进来。”她终于想起了正事。 “那是开阳君出去了。”微巳说道。 “可是开阳君为什么不关门......”襄离去检查那门,却在门口发现了一枚海螺。 因为这一枚海螺卡在了门边,所以才留了一条缝隙。 她走了几步,又在地上捡到一枚相似的海螺,这一枚则是害她绊倒的罪魁祸首。 这是谁啊,这么没有公德心。怎么随地乱扔垃圾。 襄离想到它害自己出糗,越想越气,举起手便要把它扔出去。 “别扔别扔。”微巳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阻拦道。 “为什么不扔,这不就是普通的海螺吗?”襄离嘟囔道。 微巳走了过了,看了看襄离手心的两枚海螺说道,“这不是普通的海螺,这是留音海贝。” “留音海贝?这是什么东西?”襄离问道。 “留音海贝能存放一日之内方圆三尺的说话声音,你把它放到耳边就能听到回放。”微巳给她解释道。 这么神奇?襄离摇了摇手里的海螺,把它放到了耳边。 耳边先是海浪呼啸拍打的声音,而后才是说话声。 但是这枚海螺放在了屋内,存进去的......竟然是刚才她和师父的对话。 襄离一个激灵,连忙把它拿下来藏进了袖子里。 嗯嗯,她只是想要藏个宝贝,才没有想听师父的撩人声线回放呢,就是这样。 第97章 命灯 留音海贝不大不小,大约有半个手心的大小,且花纹并不艳丽,形状也乏善可陈,就算是用它来作装饰品都嫌弃多余。 要说是无意遗落的有些牵强,那么为什么房间内会有这种东西? 襄离正自疑惑,却见那门忽然打开,黑衣黑发的开阳君从门外走了进来。 非常突兀的,他的手上挎了一个买菜用的篮子,看上去与他冷面木头的形象极为不搭。 篮子里除了一颗圆不隆咚的巨蛋,什么都没有。 襄离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她以为屋里遭了贼,进门的时候把蛋蛋扔在了门口。 她冲着那篮子里的蛋蛋讨好的嘿嘿一笑,却见那蛋高傲的转了转身——如若它有屁股,此刻一定用那玩意对着襄离。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襄离戳了戳蛋蛋。 那颗巨型的蛋蛋极通灵性,闻言端着架子稍稍侧了侧身,生动表达了自己对某只举蛋官的不满。 “对了,我们进来这么久,云翼还在外面守着呢。”因着蛋蛋的缘故,她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被扔去望风的小伙伴。 微巳道:“飞舟的确在图兰寺的手中,那个窜天鼠道是也没说谎,让云翼把他带回客栈看管起来好了。” 襄离点了点头,便匆匆去图兰寺的门口寻去。 “云翼!” 她在四周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云翼的身影,只能用最朴素的呐喊寻找法。 可是喊来喊去总是没有人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回去了? 唉,真是个大少爷...... 襄离无奈的想着,虽然他已经回去了,但是自己和师父他们恐怕还要在图兰寺待一段时间,还是回去告诉大家一声。 于是她折回到了木棉小栈。 房间内,秋屏师姐端坐在桌子前,云末正在陪虫虫玩捉蝴蝶的游戏。而几个体型彪悍的寻宝贼,正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稍稍一动弹,秋屏便猛的一摔剑,把几人吓得如寒冬鹌鹑。 襄离见状不禁抽了抽嘴角,心道师姐用来镇场真是太好用了。 不说别的,秋屏的那张脸只要板起来不说话,耿直无比的属性就被藏的严严实实,看上去就是一个铁面女煞星。 可襄离打量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云翼的身影。 “云翼他难道没有回来?”她惊讶的问道。 “云翼?”秋屏疑惑的看着她,“他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去图兰寺了吗?” 襄离睁大了眼睛,“他被我们留在了门口看住窜天鼠,可是等我出去找他的时候,他人已经没了,我还以为他等得不耐烦回来了呢。” 秋屏皱紧了眉,“他自从跟你们离开后再没回来过。” 真是奇了怪了,云翼和窜天鼠两个那么大的人,还能说丢就丢了? 何况云翼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干起正事还是挺靠谱的,应该不会中途跑去玩。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秋屏说道,“那个窜天鼠诡计多端,会不会是他花言巧语骗了云翼?” “不会!”还没等襄离说话,那几个鹌鹑一样的大汉便急着反驳。 说话的那人被秋屏一眼瞪得又小了声音,“我们老大......不是那种人。” 他生怕被殃及池鱼,连忙给窜天鼠说好话,“虽然我们偷鸡摸狗盗墓骗人,但我们是良民!” “对,俺们有钱的时候,都是日行一善,看见要饭的都给肉包子。” “咱老大顶多也就是骗个东西,杀人放火的事都是不做的,咱有原则!”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整个屋子吵得沸沸扬扬。 开什么玩笑,他们被扣在这里当肉票,要是窜天鼠真的把人害了,他们岂不是要被撕票? “行了行了......”襄离打断了他们,无奈的说道,“又没说你们老大把云翼绑架了,你们激动什么?我再回去图兰寺找找,师姐你继续看着他们。要是真的是窜天鼠抓走了云翼,肯定会回来找他们的。” “嗯,包在我身上。”秋屏说着,又瞥了那几人一眼,成功让他们息了声。 襄离刚要出门,却被桌子上的一件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盏灰扑扑的油灯,看上去十分普通,灯盏里甚至连一点油都没有。 “这东西就是你们在图兰寺捐了财物之后拿回来的东西吗?”她指着桌子上的油灯问道。 “对,就是这破烂玩意。”胖球忿忿道,“要不是老大说拿着它留个教训,我早就把它扔了。我们那么多钱就换了这么一个东西,糊弄小孩呢。” 襄离却想起了那日在客舍,亲眼见到木公子从油灯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而后才有了那条像虫子一样的东西。 而这盏看起来灰扑扑的油灯,应该就是大家所说的命灯。 “扔了多可惜,不如拿给我吧。”她想要把它带回去研究一下,或许能找到“起死回生”的秘密。 不过是一盏看起来不值钱又丑了吧唧的油灯,又是一位灵秀可爱的姑娘出口相要,胖球十分大方的挥挥手,“拿去吧,别客气。” “那就谢谢你啦。”襄离把油灯包了起来,带回到了图兰寺。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的时候,满天云彩犹如火烧,映得白石砖瓦的图兰寺也染上了霞光。 开阳君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内只有师父一人。 她把包裹好的油灯拿给微巳观看,询问道,“师父你看看这盏油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微巳将油灯接过,细细查看了起来。 那油灯的底座和灯盏都是生铁铸造的,材质并没有什么稀奇,通体也没有什么花纹装饰,看上去极为朴素。 灯里没有灯油,最后一节土黄色的灯芯蜷缩在里头。 微巳拨弄了一下,“咦”了一声。 襄离因着之前看到的事情,对这玩意避如蛇蝎,总觉得它有古怪,此时听到微巳的声音连忙凑了上去。 “发现什么了吗?” 微巳眉头紧锁,“这盏灯的灯芯,好像是固定在灯内的,并取不下来,而且材质也不是蜡绳。” 第98章 普遍撒网 市面上大部分的油灯,都是一个普通的隔热灯座,里面放入一根引火的蜡绳,最后倒上灯油引燃即可。 一根无法脱离的蜡绳,就代表着无法更换。 这盏油灯难道只能用一次? 何况灯芯的材质也十分奇怪。 蜷缩在灯盏内的,是一个形似蜡绳的东西。 但它并不是蜡绳。 同样的长短粗细,外表光滑,但是细看上去却并没有蜡绳螺旋的纹理。 “师父你说这灯芯会不会是虫子?”襄离紧张的问道。 “虫子?”微巳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是不理解她的想法。 他哑然失笑,“怎么会是虫子呢,虫子可不能点燃。” “不不不,不是点燃......”襄离急道,“我听人说,这盏灯只要随身带着,自己就会亮起来,不需要灯油,也无须点燃。” 云栖城的确有这种说法,更有甚者传言说需要行善积德广做好事,才能让灯亮起来,也因此云栖城的民风十分淳朴,简直到了门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然而实际上,在图兰寺的宣讲中,命灯只是与自身性命息息相关,只要对天神心怀诚挚的信仰,就可以点燃命灯。 换句话说,总是随身带着就行。 而只要这盏灯亮着,就说明人们心存信仰,图兰寺在他们性命垂危的时候就会出手相助。 这也就是为什么襄离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客舍双-腿受伤的青年带着命灯前来求助的原因。 微巳闻言摇了摇头,“灯无油可燃,那它是用什么作为燃料呢?这就好比车马没有动力驱使却能自己走一样,不符合常理。” “有道理诶......”襄离细想了一下,“可是我见过别人的灯,的确是亮着的呀......” “那就说明它的燃料另有它物,又或许......”微巳的眼神深沉了下来,“又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盏灯。” 襄离忽然觉得脖子发冷,要是这不是一盏灯,它又是什么东西?从灯盏里倒出来,变成一条虫子的,那又是何物? 想到木公子救人的场景,她简直毛骨悚然。 襄离正沉浸在自己的惊悚幻想中,眼前却忽然出现了阴沉沉的一张脸。 “鬼啊——”她猛的跳了起来。 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并不是什么鬼,只是开阳君而已。 开阳君今天的出场也很奇怪,他的手里依旧挎着一个偌大的篮子,不过篮子里盛的并不是蛋蛋,而是一筐留音海贝。 没错,整整一筐留音海贝。 襄离和微巳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留音海贝虽然并不稀少,可是因为制作工序麻烦,所以一枚也十分昂贵。 整整一筐的留音海贝,那就是一筐的钱。 何况要这么多留音海贝干什么?一丈内放一个,这么多留音海贝,怕是能把整个图兰寺的声音都存下来。 等等,襄离忽然抓住了什么重点信息。 “开......开阳君,你拿这么多留音海贝,不会是要监听整个图兰寺吧?”她踟蹰着问道。 正忙着挑拣海贝的开阳君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坦然无比,“嗯。” 襄离:“......” 微巳无奈的扶住自己的额头,“开阳你......你好好地监听图兰寺做什么,难道是听她们念经吗?” “我在找我的飞舟。” 开阳君把一筐的留音海贝倒到了桌子上。由于数量太多,还不小心掉下去几个。 襄离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在师父的房间里会有留音海贝了,开阳君完全是普遍撒网,重点捕捞啊! 飞舟不愧是开阳君名副其实的“老婆”,没看到人家都用这种方式找了吗? 图兰寺的态度的确很奇怪。 要说她们不想归还飞舟吧,她们总是笑脸迎人,态度非常的好。 可若说她们有归还之意,为什么又推三阻四,总说飞舟还在路上,不肯交付? 一来二去,练开阳君都看出了她们心里有鬼,可是从她们的嘴里又问不出来什么,他便想了这么一个笨方法。 开阳君一丝不苟的把留音海贝捡起来,然后排成好几排,挨个放在耳边听它们存下的声音。 这么一箩筐,那得听到什么时候去啊? 襄离主动的从桌上拿起来一个,“开阳君我跟你一起,有飞舟的消息我就告诉你。” “我也来吧。”微巳亦拂了拂袖子,坐了过来。 开阳君平日里就一脸严肃,此时查起消息来,更是满面的苦大仇深。 襄离看得牙疼,便悄悄把眼神挪到了自己的师父身上。 认真的男人总是最帅的,认真查线索的时候自然不外如是。 襄离盯着他,不禁在心中嘿嘿笑了出声。 霜凌嫌弃的道,“闺女你知道你这样的,要是放在男人里叫做什么吗?” 襄离好奇道,“什么?” “痴汉。”霜凌翻了翻白眼。 “爱上了就去追啊,盯着人家傻兮兮的笑算怎么回事。” 襄离悚然想到那日遗光的折花论,纠结着说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爱上师父......” 霜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大概是造了什么孽,上天才赐了这么一个傻闺女。 “你是不是想亲近他?” “是啊。” “那你想不想永远跟他在一起?” “想。” “有人把他抢走你会不会生气?” “会气死。” “要是没有他,你还能想到别的替代者吗?” 襄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特别难过,甚至想要以身相代?” 她又开始小鸡啄米。 霜凌一拍大腿,“这就没错了,你爱上了他。” “啊?”襄离还有些茫然,“可我没有想要独占他啊?” 霜凌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 他的语气好像极为快活,好像终于帮傻闺女开窍值得普天同庆一样。 “你就放心好了,我闺女看上的的男人,我一定能帮你把他乖乖送上你的床。”霜凌将此事大包大揽下来。 “爹,我的终身大事,都靠你了!” 心情这么一激动,襄离差点把手里的留音海贝扔出去。 “发现线索了?” “没没没,就是一个失手。” 在师父和开阳君疑惑的眼神下,她强装淡定的又拿起一个。 可是这次,她的脸色越听越古怪。 第99章 我不吃亏 本来留音海贝的颜色就不怎么鲜亮,也不知道开阳君把它们都扔到了那些边边角角犄角旮旯,愣是没有人被人注意到,也因此记录下来了许多阴暗角落里的秘密。 里面在回放它存下的说话内容。 先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而后便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回禀昭茗大人,刚才那两个人已经处理妥当了。” 另一人的声音对襄离而言较为熟悉,正是那日来接待他们的昭茗大人。 “嗯,为了防止泄漏消息,那个贼眉鼠眼的就先关起来,把那个小子带去冥大人。” 清脆的声音闻言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迟疑着问道,“昭茗大人,我们找来的那么多机关师都不敢动手,那个小子能行吗?” 昭茗悠悠道,“只要中了我的迷音术,他就一定会说真话。那个小子是北邑云中学宫的人,更与北邑第一机关师开阳君相识,且让他试试吧。” “昭茗大人英明,一个北邑学子,一个北邑战舟,让他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清脆的声音毫不吝啬的吹捧。 “我们先前缴获的那一艘船是北邑的飞舟,与北邑战舟出于同源。”昭茗轻轻笑了笑,“当年北邑凭借着战舟,横扫整个神目大陆,连鲛人海国都能拿下,然而至今为止,别的国家没有人窥破战舟的制作奥秘,北邑也不肯将这等机要交付给别国,更连一艘战舟都没有流传出去过。只要我们研究透了那艘飞舟,就可以大批量的制造,到时候......” 昭茗没有再说,可是言语中已经透露出了庞大的野心。 随后便是脚步声,显然是两人已经走远,可是听到这里襄离却已经知道了,图兰寺不仅仅扣押了飞舟,现在连云翼都抓走了。 而且她们言语中透露出的计划,似乎对北邑也十分不利。 几人听后都是一阵沉默。 开阳君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别样的神采。 他气恼道,“他们抓了云翼,要去拆我的飞舟?” 襄离崩溃的捂住额头,“没错,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这样,现在云翼和飞舟都落在了图兰寺的手里。” 她苦中作乐的想着,这下好了,找到飞舟就能找到云翼,他俩捆绑在一起,一举两得。 可是显然开阳君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云翼?能拆我的飞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连那个反问的起伏都不明显,可是襄离却从中听出了几许傲然…… 哦,可能直男机关师根本不关心云翼的死活,只是在嘲讽昭茗的无知,让云翼一个菜鸟去拆北邑第一机关师的作品吧。 月挂高天,显然已经到了深夜。 襄离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十分困倦的说道,“那我们明天就拿着留音海贝去当面质问他们好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总不会不承认吧。” “嗯,天色已经晚了,明天一早再说。”微巳说道,“你们今夜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开阳君和襄离却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看着说话的他。 微巳察觉出几分不对,哭笑不得的问道,“你们怎么了?” 襄离艰难道,“那个......师父......我们只有一个房间。” 微巳:“......” 他迅速的变为一脸面无表情,“我昏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嗯??!襄离瞬间睁大了眼睛。 师父你变了,你不再是宠我的师父了。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开阳君对衣食住行毫不讲究,当机立断的解决了今晚的住宿问题。 “挤挤吧。” 襄离:“......” 房间内加上小榻的确有三张床,可是这样也太草率了...... 微巳皱了皱眉,“你是没有问题,可襄离她是个女孩子......” 他和开阳都是男人,出行在外同住一屋也没什么不妥。 可襄离是一个正在长成的妙龄少女,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总归不太好。 “不不不,什么女孩子,我只是个孩子而已。”襄离机智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这都大半夜了,图兰寺的人又心怀不轨,才懒得给她找房间,她可不要抱着蛋蛋露宿。 何况......她还在馋白日里那个令人-流鼻血的画面。 既然跟师父住在一起,那应该......应该还能看到吧? 这么想着,她的脸已经开始发烫了。 “不行,我不同意,这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同-居一室!”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竟然是霜凌这个已经作古的老古板。 襄离鄙夷的说道,“你刚跟我说要帮我追师父,把他送上我的床!”男人都是善变的,她算是看懂了。 霜凌吞吞吐吐,“这......这不一样,那是追到手以后......” 他急道,“你是一个女孩子,要是被人家看到身子怎么办?” 襄离沉默片刻,幽幽-道,“爹,我现在还没胸没屁股......你确定有人会对我有想法吗?” 再对比一下师父那个令人血脉喷张的神采,她根本就不吃亏好嘛! 霜凌哽住,似乎说的也是。 而且......好像这也是促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比如自家闺女在睡觉的时候展露出可可爱爱的睡姿,甜甜的梦话......整个人就好像一个幼崽一样让人心中柔-软,最后成功打动那个抡铁铸剑师的心? 啧,计划可行。 霜凌大手一挥,同意了下来。 襄离为了表达自己留宿的决心,哒哒哒的跑到了一张床上,迅速拉上了被子,作出一副睡着勿扰的模样。 微巳和开阳君相对无言,也各自歇息。 可是霜凌明显高估了襄离。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的睡姿,她整条鱼叉成一个大字形,睡得四仰八叉,睡到半夜还把被子给踹到了地上。 就这样还指望她去勾-引人......他别是在梦里还没醒。 霜凌忍无可忍的把她叫醒,“醒醒,闺女,睡姿,睡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样太不淑女了!” 襄离正酣睡深沉,猛地被唤醒还有点找不着北。 “油条,什么油条......吃早饭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是老爹在叫自己。 可是视线一旦清楚了,她也就看到了一些东西。 夜深,人静,屋内灯熄。 桌子上却有一朵烛火,幽幽散发着光。 那正是她带回来的那盏“命灯”。 第100章 深夜鬼火 通常在风中,烛火是摇曳不定的,它们随着气流晃动,像是在跳舞一样。 然而命灯的烛火却好像不太一样。 它一闪一闪,好像是萤火虫的光辉,随着呼吸明灭。 活的——襄离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那盏灯火,似乎是活着的,它是会呼吸的。 这个想法把她的鱼鳞都吓得炸起来。 这盏灯他们从来也没有试着去点亮过,一直就放在桌子上,睡前更是确认了没有灯火亮着。 也就是说,这盏灯在之前从未亮起。 而且襄离对什么天神殿下,根本没有什么信仰,这盏命灯更不属于她,她也是今天刚刚才把它拿到手,根本不可能是她把它点燃。 那么它是怎么亮起的呢? 它连主人是谁都不能确定,甚至大家并不信任它,那么它又是以谁为依托呢? 凭借信仰燃烧可见是子虚乌有,那么真正让它燃起的东西又是什么? 襄离越想越害怕,那朵烛火在她的眼中已经与鬼火无异。 她连忙去摇微巳,“师父师父,你快醒醒,那盏灯它自己亮了!” “灯?”微巳被她唤醒,神情还有些迷茫,却在转眼之间就注意到了桌上那盏情况诡异的油灯。 “别怕,我去看看。”尽管情况不明,他还是习惯性的先去安抚襄离的情绪。 虽然不可能不怕,可是她那种恐慌却被安抚了下来。 开阳君此时也已醒来,披衣坐在桌前。 三人都神情严肃的盯着桌上的小小一盏油灯,仿佛在看着什么珍奇物种。 而那一朵火苗,就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中,自顾自的摇曳着。 忽然,微巳伸出了手去。修长莹白的手指朝着火苗而去。 襄离吓了一跳,“师父,那个是火......”说不定还是什么鬼火之类,万一沾到身上有害怎么办? “我知道。”微巳的手却没有停顿。 他的手指游离在火焰的边缘,唇角扬起,“可是......它只是看起来像烛火,它不烫。” 不烫?火怎么会不烫呢? 襄离疑惑不已,也去摸了摸那朵火焰。 靠近它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不对了。 通常火焰的外焰温度高,内焰的温度低,只要快要靠近的时候,便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可是这朵烛火却是冷的。 襄离的手指调皮的在火焰中来回穿梭,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像火一样,能发光,能忽闪忽闪,却不烫人啊?” “萤火虫也会发光,夜明珠也会发光,可见能发光的,可见能发光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火。”微巳淡淡道。 “可是它究竟是怎么发光的......”襄离有些疑惑,“而且它在胖球的手中什么问题都没有,怎么到我手里就开始发光......我可不是什么信徒。” 这件事就很奇怪了,难道襄离做了什么让这盏灯“启动”了? 微巳问道,“它在胖球那里的时候,与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襄离扁扁嘴,“胖球就是随意把它扔在了桌子上,嫌弃的要命,可能从拿回来就放了那里。” 因为知道它不简单,所以她也没敢自己研究过。 微巳深邃眼神中火光仍在摇曳着。 他沉声道,“或许,是因为我。” “我检查的时候碰过灯芯,这就是它自始至终的不同。” 胖球对它弃若敝履,自然不可能去碰它。反而是它在微巳手中,因为要探查它的机密,所以还摸索了一遍。 “也许它的燃料,就是人的气息。”微巳说道,“换句话说,就是精气......” “我的老天啊......” 襄离突然间躲到三尺以外,警惕的看着那油灯。 “别怕,它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微巳看到她的反应哭笑不得。 “以人之精气为启,乃邪物。”开阳君沉声道。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玩意,为什么这么奇怪。” 因为比之文史的枯燥乏味,辨物一科十分有趣,襄离也就多看了几眼。神目大陆地大物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但这东西她却是一无所知。 微巳镇定的把那截正在放光的灯芯拖了出来,然后拿出一把匕首。 唇角的笑容温柔无比,“格物致知,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那我们切开看看吧。” 襄离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喉咙滚动了了一次。师父,你这么凶残的吗? 一旁的开阳君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而且目光灼灼,显然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来若不是师父提前动手,他恐怕也要解剖来看看。襄离默默擦了一把汗,北邑的教学理念......还真的是......可怕。 那截灯芯没有什么自我意识,被微巳抓到手里仍旧是一截普通蜡绳的模样。 微巳左手把它按在桌上,右手提起匕首,霎时间手起刀落。 “咦?”他发出惊疑一声。 一刀下去,那东西并没有如他预想断成两截,而且蜷曲了起来。 对,蜷曲,就是因为猛然遭受伤害而作出的应激反应。 襄离大惊,“它是活的,还会动!” 这不会真的是虫子吧?想到这里,她紧紧抱住了蛋蛋,恨不能把这个极乐鸟的后代从蛋壳里掏出来。 蛋蛋,你好歹也是个鸟,是虫子的天敌,应该对它们有威慑性吧? “如果蛋蛋会说话,一定鄙视死你。”霜凌懒洋洋的调侃道,“那不是虫子。是植物。” “植物?”襄离下意识把这这句话说了出来,惹来微巳和开阳君的侧目。 “襄离说的对,就是植物,这东西是藤木属的,它的身上有植物纤维在。”微巳看了看匕首上沾染的东西说道。 襄离看着桌上的东西陷入沉思,一段能发光的植物,还能对疼痛做出应激反应...... 她想到了木公子用它救人,脸上血色尽失,喃喃道,“师父,我有件事情忘记跟你说,那天我看到木公子。好像用这个东西救过人......” “......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很快很快的愈合,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她把看到的东西尽数说出,却见到微巳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还魂蛭草,这东西不是早灭绝了。” 第101章 骗局一场 几百年前,还魂蛭草是个臭名昭著的东西,在神目大陆引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它的诞生,本来自于一个意外。 汉昭人崇生畏死,认为生是希望和光明,而死亡则意味着消弭与黑暗。也正因如此,接生婆与殡葬师所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殡葬师在人们的眼中,都是晦气倒霉的,路上看到都恨不能绕着走,更没人愿意与之为邻。 可是人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又不能因为你觉得晦气就不会死,所以殡葬师也是不可或缺的。便有那些有钱的贵族老爷,在荒郊野外置办一个庄子,养着一批或残疾畸形,或相貌丑陋......反正注定这辈子娶不到老婆的年轻人在那里住着,以后他们也会成为殡葬师。 无亲无眷,这就已经基本写好了他们可怜悲惨的一生。 但世事总有例外,秦朗住在茂岭乱葬岗,是一名殡葬师,负责十里八乡死人的安葬。 他性情憨厚,样貌也不赖,可惜就是天生跛足,家里又穷,便当了这人人嫌弃不愿沾手的殡葬师。他甚是有自知之明,从来也没有做过老婆梦,可上天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那天他扛着锄头正在山上种树,头顶太阳高照晒得大汗淋漓,脸上流下来的汗水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迷蒙之中,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 大红衣袍配绣裙,金灿灿的璎珞臂钏挂了满身,高盘的发髻上装点着珍珠和翠玉——她是一位新娘。 确切的来说,她是一个逃婚的新娘 因为没有一位新娘会跑到这荒郊野岭的乱葬岗,还形容如此的狼狈不堪。 她的头发是凌乱的,好几样饰物在奔跑中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她还跑丢了一只鞋子,露出了洁白如玉的一只脚,脚上被荆棘划伤了几道浅浅的口子,还沾了泥土,此时正因为害羞而半缩在了裙子里。 可纵然如此,她还是仙女一般的美丽。这样的女子,对于秦朗而言从来都是高不可攀的,他没有多想半跪下来,用自己的手和衣摆,擦干净了她的脚。 他低头虔诚的擦拭着,不带有一丝邪念,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什么年轻貌美的女子玉足,而是神像雕塑的一部分。 女子愣了一下,却见秦朗抬起头来,认真的问她,“小姐,您要下山吗?小人可以背您下去。” 女子生来富贵,为了逃婚跑这许多路已经十分艰难。 现在头顶的太阳高高挂着,可是不多时,天色就要黑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独自在山里,恐怕只有给野狼饱腹的份。 点了点头,她答应了下来。 秦朗矮下-身,虔诚的背起她。 她心中一清二楚,会出现在乱葬岗这样的地方,只会是殡葬师。 多么可笑,一个低贱的人,现在正背着高高在上的药王世家大小姐。 他身上还有劳作之后的汗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可是这一切却并不让她反感。 女子微微勾起唇角,想到了一个逃避婚姻的好办法。 她是药王世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可以种植培育许多绝世罕见的药草,如果嫁了人,她就会被禁锢自由,成为金丝笼里的阔太太,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做自己喜欢的事。 尽管她今天狠了狠心,决定逃婚,但是她却又后悔了,因为没有家里的药田和仆人,她没办法做很多事,她必须依赖哪些东西,她得回去。 可回去就代表要嫁人...... 如果,她被最低贱的殡葬师玷污的会怎么样?会被爱好面子的家族放弃婚约,从此秘而不宣的锁在家里吧...... 她有了一个疯狂的主意。 想也知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朴实憨厚又自卑无比的殡葬师,怎能抵抗得住一位风华茂丽女子的投怀送抱? 她穿着嫁衣,盛妆浓艳,哀求又凄楚说道:帮帮我...... 秦朗迷惑了,这是不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于是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妻子如珠如宝,知道她喜欢栽培药草,便在乱葬岗边开辟了一大片土地作为药田给她侍弄。 可是药草哪里是那么好种植的呢? 许多举世无双的药草娇贵无比,多浇一点水都不行,更有的要避光,有的要上好的药汁作为肥料......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家族中的药田可以满足她啊! 蛇虫鼠蚁遍地跑,枯枝烂叶堆满院,这里能种出来什么呢? 蘑菇,只有蘑菇! 她忿忿不平地扔下手里的水瓢,跑回了屋里。 她受不了了,这里没得吃没得住,连草药都种不好,她是疯了才会选择跟这个跛足殡葬师在一起。 她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信上说道她不是要逃婚,而是被绑架。她被一个无-耻的殡葬师绑走了,还被他强迫,希望家人赶紧来救自己。 她甚至把这封信就交给了那个老实憨厚的年轻人,让他送给自己家人。 她笑得温柔,“我们在一起了。总应该告诉我的家人。” 秦朗不识字,更没怀疑过她的心思,傻乎乎的帮她把信送了回去。 女子永远也不知道,她吃的用的,永远是秦朗节省下来,能力之内能给她最好的。他不眠不休地为她开垦药田,只为了讨她欢心。 他这一封信送去,迎来的却是自己的死期。 药王世家十分愤怒,派了很多仆人来这里,他们接走了女子,然后对着这个无-耻之徒泄愤。 她就在人群的簇拥中,看着他挨打,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表情。 殡葬师被打死了,死的很凄惨。 女子松了口气,心道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她让人把他埋在了药田,把一切的证据都销毁掉,然后便跟着家人离去。 可秦朗却是死不瞑目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一腔真心,只换来了这样的下场。 他以为的礼物光鲜亮丽,可是打开之后,为什么是如此腐朽的真相? 如果不爱,不愿意,为什么又把他当工具呢? 何况女子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把他的尸体埋在乱葬岗的药田。 第102章 他回来了 乱葬岗不仅仅与死亡息息相关,更是聚阴之地,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推论。 山的一侧是林地,另一侧便是墓地。墓地常年缺少阳光,食腐的生物丛生。 这里常常都有尸体下葬,血肉之躯被分解为白骨一副,土地怎么会不肥沃呢? 纵然没有什么阳光,可这样令植物馋到掉口水的环境,也令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为了给药田培土,那块土地上洒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这就使得那块土地显得愈发不可捉摸。 蘑菇?不不不,怎么会只有蘑菇呢。 药田的下面已经生长出了天底下最厉害,也是最可怕的药——还魂蛭草。 还魂蛭草并不是草,而是这种植物的根系,它的全名叫做寄生箘,也算是蘑菇的一种,用孢子来繁衍生息。 露在地面上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个菌盖,好像是腐烂的叶子一般,用手轻轻一碾,便碎得仿佛泥土般稀烂。 早在这不知不觉之中,作为种子的孢子,早已散落风中,不知飘往何处去了。 而在这平平无奇的菌盖之下,却是深埋在泥土中,令人咂舌的生命力。 与它的本体十分的不相称,它的根系十分的长,更有小指头一般粗细,可以分出许多细小的分支,延伸出去吸纳养分。 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也很需要养分。 寻常草药抢不过它们,便只有枯萎的份儿。一块药田吃完了,它们便一直饥饿着,直到秦朗的尸体埋来下来。 若是这玩意长了眼,恐怕眼睛都急绿了。 那裸露在泥土中的伤口还十分的新鲜,甚至还渗出新鲜的血液。 还有什么肥料比人体的血肉更为滋补呢?那些蠢蠢欲动的根系只稍稍在周围试探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 这样一具新鲜的尸体,于它们而言就是美餐一顿。吸饱了血,它们还觉得不够。贪婪的根系一个猛子扎进了血肉之中,越扎越深...... 五脏,四肢,头颅......它们饱食之后,愈发有了活力,如同血管一般在秦朗的体内盘曲着。 它们不愿意离开这个巢穴,这里有着充足的食物。 而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秦朗身上那些致命的伤口恢复了。 不知道这些根系是怎样运作的,总之,它们有着神奇的能力,能有再生血肉。 可是再生出的躯体,也不过是它们的躯壳。 等到全部的根系都钻进这个巢穴,秦朗醒来了。 没错,他醒来了,在他与这种植物共生之后。 还魂蛭草尚且给这个蠢人留了点脑髓,却没能阻拦得了他眼巴巴的跑到了药王世家寻他们的大小姐。 试问,一个满身泥土脏兮兮的宛如叫花子一样的人登上门来,怎么会招人待见呢? 药王世家的人差点把他打出去。 可是吵吵嚷嚷中,已经有不少仆人聚集了过来。 有人看着他的脸惊疑不定的说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人脸色越发苍白。 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们打死的,亲眼看着他断气,然后埋在了土里——足足有三尺深! “诈......诈尸了!”他一边跑一边回去向家主禀报,剩下的人一听他的话也顿时不敢动弹,只敢远远地围着他,直到家主带着乌泱泱的人赶来。 刚一听到下人说什么死而复生,药王家主气不打一出来,这等怪谈也敢拿来污染他的耳朵,人要是能死而复活,还要他们这些卖药的干什么? 可到底心虚,想了想还是赶来,更是带了一群仆役壮胆。 秦朗打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人中,袅袅娜娜傲立的,不是他的妻子是谁? 女子除掉他以后,如愿以偿的被取消婚约接回家中,潜心研究药草一学,可是今日却听说他找上门来。 诈尸?她笑了笑,可还是来了。 秦朗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向她走去,一如往日那个痴心憨厚的丈夫。 丈夫?可笑,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可是女子的眼神却灼-热了起来。 他真的是死而复生,他身上那么多伤,很多都是致命的,如今好的疤都不剩下一个,何况还在窒息的情况下,被埋在了泥土里。 啊哈,死而复生,他现在的吸引力,可比那些什么劳什子药草高多了。 于是她再次用温柔和谎话欺骗了他。 她是不得已的,是家人逼迫的,他死之后,她后悔不已,每天都在流眼泪。 大小姐牵着秦朗的手,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早已没有了的心跳声...... “既然你来了,留下来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秦朗信了,他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他自以为没有什么可仔让她欺骗的,却忘记了他还有一身奇遇得来的第二条命。 在一个莫测的夜,知了声声急促,仿佛催命。 “噗嗤”一声,头颅飞起,熟睡中的青年手臂还圈起,那是一个保护枕边人的姿势。 “这些是什么玩意?” 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露出的东西,后退几步。 这具壳子里是满满盘曲在一起的枝条,沾染着血液,好像是扭曲在一起的血管。 家主皱起了眉,“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子就是一个血管怪物外头披了一层人皮不成?” 大小姐却骤然惊喜了起来,“快,那些扭曲在一切的枝条,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秘密!” 下人们面面相觑,却还是上前去动了手。 剖开皮囊,露出一地慌乱的枝条,他们为之命名为还魂蛭草。 这东西生命力太过顽强,砍成几百段都能长成原样。而每一段,都能使他们的试验品恢复原样。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不就是摇钱树? 药王世家说到底还是商人,他们惊喜极了,把这东西当成起死回生的良药贩卖出去,一时之间富可敌国。 可是他们没料到,当一副躯壳消耗殆尽,躯壳的主人又不能为它们找到合适的食物时,它们便会破体而出,自行寻找下一个主人。 它们与人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凌驾于人类之上。 第103章 演技真好 这一段痴男怨女,啊不,是渣女贱男的爱情故事实在是跌宕起伏。 襄离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还魂蛭草之祸大规模的爆发开来,因为它的生命里实在是顽强,难以绞杀殆尽,而且流传甚广,四国几乎想尽了各种办法,才把这种东西灭种。” 微巳皱紧了眉头,从种种记载中,就可以窥见这种植物的可怖,当时四国之人对其深恶痛绝,都是不遗余力的剿灭,究竟是什么人保留下了这种植物的种子,让它们重返人间。 说话的功夫里,桌上断裂成好几截的还魂蛭草已经慢慢蠕动着抽出了新的根须。 它们在三人的眼皮子底下向外延伸着,探寻着…… 忽然那根须扭动了起来,好像极为痛苦的样子。 那是因为它们碰到了一把火。 微巳收回那只放火的手,神情冷漠的看着它们痛苦的模样。 “在这几百年里,还魂蛭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异,它与记载中的模样有了一些不同,比如以精气激活萌发,和伪装成普通灯芯……无论保留下这些罪恶种子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图兰寺,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微巳的系字刚刚落地,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很轻,但十分没有规律,可以听得出来是很多人往这里聚集着。 此时已经是深夜,屋外月色朦胧,但也是看不清路的,这些人却好像眼神极好,根本没有点着灯笼或者火把照明,摸着黑便接近了此处。 来者要么是极为熟悉这里,要么是根本不需要视物,亦或者二者兼有。 微巳示意襄离退到墙边,避开门口和窗户的位置,然后熄灭了灯火。 屋里骤然一片漆黑,三人靠在墙边,互相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襄离心中紧张,不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口鼻间却陡然贴上温热的手掌。 “嘘,屏气凝神,等着看戏。”微巳的语气微微上扬,好像在隐隐期待些什么。 看……看什么戏,襄离可是亲眼见过还魂蛭草救人的场景,又听了这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现在已经不把那些“起死回生”的人当成人来看了。 既然不是人,那些东西又是什么? 裹着人皮的一团植物根系?想想就可怕好嘛! 所谓的看戏,不会是植物僵尸大战吧…… 透过窗子,可以窥见影影幢幢看不分明的东西越来越近,可见那些东西为数不少。 “吱——”一声长响,窗户被推开,随后连门也慢慢的打开。 一个个麻袋一样的影子笨拙而僵硬的越过窗户和门槛,进到屋子里面来。 乌压压的人影扑到了床前,纷纷作出作出“掐”这个动作。 他们撕扯着手里的东西,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极为兴奋。 在这些野蛮狂乱的声响中,一个清脆的声音极为突出。 “既然你们已经找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狠辣无情。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的命不好,谁让你们非要来找什么飞舟呢?” 她语气里带着诡计得逞的傲然,可是那傲然很快就变成了错愕。 “忽”的一声,满室通明。 那原本因着计谋得逞笑得有些狰狞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女子仿佛见鬼一样的瞪大眼睛,看着墙角站着的三人。 “你、你们……”她蓦地把视线投到床榻上,却见到那被撕扯到破烂的东西,不是被褥是什么? 而在这灯火亮起的瞬间,那些愚蠢的不死人还在像野狗一样疯狂的啃着那被褥,塞得一嘴的棉花。 而她以为必死的三人,正悠闲的看着她,仿佛看戏。 谁能想到有人深更半夜不睡觉,站在墙角不出声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襄离眨了眨眼,由衷的夸赞了一句,“好演技!” 对着棉花被子都能演出这种好像真人被咬的毫无破绽感,这位姐姐真是天纵奇才。 可惜她受到了襄离的夸奖似乎并不开心。 女子纤纤手指指着三人,嘴角抽了一抽,随即怒上眉梢,“给我把他们三个都杀了!” 那些她带来的人都是用还魂蛭草复活的,原本都是从乱葬岗挖出来的尸体匆匆制成,那些人的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穿着的寿衣,有的脸上还涂着可笑的两团猴屁股。 也不知道她究竟对他们如何驯养,她的一声令下,那些不死人统统如恶狗扑食一般扑了过来。 放眼望去,足足有二三十人,也不知道图兰寺之人究竟挖了多少坟。 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毕竟已经当了一回死人,他们身上的那股子腐烂的恶臭可一点都不少。 二三十个臭烘烘的东西扑过来,天性-爱美的鲛人已经捂住鼻子几欲晕厥。 啊啊啊啊,臭死了,死人都不洗澡的嘛! 不对,好像他们真的不洗澡…… 微巳显然也对这玩意忍无可忍,墨色长眉直接打了个结,手中长剑已经凝结实体。 “既然你们已经是个死人,那就该乖乖躺回去。” 剑气交织成的罗网蓦然将那好几十号臭烘烘阻隔在三尺之外,他顺手还加了一个隔绝结界,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襄离趁机猛吸了两口气,心道这玩意虽然杀伤力不怎么样,可光凭臭就能把人臭昏过去。 那女子显然没料到对手如此强劲,一时之间脸色大变。 “继续,撕烂他们!”她咬牙切齿的继续下令。 那些臭东西十分听话,立刻朝着这边扑来,可是却狠狠地把身体撞在剑气结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砰——砰——”且极为有毅力,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 他们的撞击不得章法,但力气很大,又不知道疼,前赴后继的朝着剑气结界而来。 一次又一次的疯狂撞击令他们的眼珠中爆出红血丝来,襄离这才发现,他们的眼里是没有瞳仁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深褐色的东西…… 她看得入神,没有发现那结界不知在何时破裂开一个缝隙,而一只手正朝她的脖子抓来。 第104章 鲛人天赋 襄离的瞳孔骤然放大。 伸过来的手指枯瘦指甲尖锐,干枯的皮肤贴着骨头,看上去就如同树枝一般。 可是那手指还没有来得及伸到她的身前,便从手腕处齐齐被截断。 偷袭的那人惨呼一声飞快的收回手,而后伤口处血肉蠕动,显然是体内的还魂蛭草在修复着断手的伤势。 微巳一只手护在她身前,另一只手则快速拈诀将结界补好。 “小心。” 呜呜呜,差点成了无头鱼,怎么连死人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呀。 死人当然没有意识,想要对她下手的另有其人。 清亮如水的话音蓦然加入了战局。 “别害怕呀小姑娘,他听我的话,不会伤害你的。”木公子白色的长衫一尘不染,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笑容和煦。 襄离心中依旧以为木公子就是屡次想救的白衣仙,对他抱有几分好感,可还是不能相信他的话。 废话,鬼才信,那手可是朝着她的脖子来的,掐不死她也会捏成破相,怎么可能不伤害她。 木公子朝着她伸出手,那只手莹白修长,不带有一丝瑕疵。 他柔声呼唤,“小姑娘,你过来啊,我只是要请你去做客而已。” 可是襄离却没有接近他,反而往微巳的身后瑟缩了一下。 “你在怕我?”木公子侧了侧头,唇角的笑容依旧。 “你怎么会怕我呢?”那清澈的声音在一字一句中逐渐变得醇厚而磁性,好像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一样,“我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人啊,来吧……” 不不不,白衣仙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好人,是个一尘不染遗世独立的剑仙,不是你这样玩弄人心和性命,借着医师身份为非作歹之徒…… 她分明心里很清楚,可是脑子却混沌成一片,眼神茫然而空洞,脚步下意识的朝着这声音的源头而去。 “魅音?”霜凌惊疑道,“这个人怎么会鲛人一族的魅音?” 他随即讥讽的一笑,“真是班门弄斧,拿鲛人一族最拿手的东西来迷惑鲛人……呵……” 数道银光顺着海神之泪溢出,在衣袖之下绕着手臂穿行而上。 一股清凉顿时让襄离头脑清醒过来。 她怎么在这里?还差一步就离开结界,踏入外头“嗷呜”“嗷呜”怪物的怀抱。 襄离踩着小碎步,火速退了回去。 “襄离。”微巳担忧的看着她,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襄然就要踏出结界。 难道,是因为那个木公子? 他眼神骤然冷如寒冰,直直的刺向外面负手而立的白衣人。 襄离却不知道自家师父开始吃起了飞醋,后怕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呼庆幸。 “嗯哼哼,还不赶紧谢谢爹爹,他不过是学了点魅音的皮毛,就敢在鲛人和海神的面前炫技,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霜凌毫不客气的邀功。 襄离这回可是真心实意的道谢,又被霜凌口中的“魅音”二字勾起了兴趣,连忙追问道,“魅音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就是他刚才唤你那几声,有迷惑心神的作用。”霜凌得意道,“可惜了,魅音是鲛人的天赋技能,他学的再好,也能被我轻易化解。” 天赋技能?襄离狐疑的挑了挑眉,“我怎么不会?” 霜凌的声音骤然放大,如同见了鬼。 如果他有实体,此刻眼珠子都能脱眶而出。 “什么?这玩意不是你们生下来就会的吗?” 襄离一脸生无可恋,行了行了,她知道了,她就是个假鲛人。 霜凌干咳一声,终于想起来鲛人海国破灭的事实。 可怜的小鲛人,长到这么大也没有鲛人一族的前辈指点,连自己的天赋技能怎么用都不知道。 要知道当年鲛人可是能凭借魅音制造海难的,最有名的便是在赤藻屿的那一场。 因为有人类试探寻找无霜海的海上路线,被暴躁的巡逻鲛人用魅音蛊惑,接二连三的跳了海。 等到第二日有渔人路过,只看到海上漂着四五个空船,船帆高挂,船舵未停,甚至连渔网都没有收起来。可是船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好像一-夜之间死绝了一样。 那渔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魂飞魄散,划着船就要回去,可是此时却觉得船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跑得非常慢。 渔人一开始以为是海草,便用船桨去拨。 一拨才发现十分沉重坚硬,根本不是什么海草。他定睛一看,一只泡得发白的手,正死死抓着自己的船舷。 渔人的腿都开始打了哆嗦,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船桨挥了出去,把那只手打了下去。 而后飞快的划着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海域。 在惊涛骇浪中,他还能听到身后依稀的呼唤。 “回来——” 奶奶的,傻子才回去给你们水鬼当替死鬼。 渔人充耳不闻,一溜烟儿的跑了回去,添油加醋的把这回的经历大说特说,渲染的无比恐怖。 后来的那几艘船也没人敢去接近拖回,就这么飘在了海上,被渔人们称之为幽灵船。 而那片恐怖的海域,便被叫做幽灵海域。 可怜见的,那鲛人只是让那些人跳了海,还下令周围的大鱼小鱼不准接近绕路迁徙。那些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哪一个的水性不好?可是凭借自己又爬不上高大光滑的船舷,只能这么泡在水里。 好不容易遇到个过路的,想要求救,刚抓上就被打飞出去,而且怎么叫那个人都不肯回来。 后来他们活活在海里泡了三天,最后只好游了回去。 襄离被魅音的厉害之处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欣喜不已,“这么厉害又是鲛人的天赋,应该不难,你快教教我。” 霜凌没好气的说道,“这个不用教,你们鲛人的喉咙构造特异,你只要用你多出来的那块软骨发音就行了。” 啥,这么简单? 襄离从小就知道自己可以用两种声音说话,可是另一种说出来的话总让她感觉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她的眼睛骤然一亮,既然魅音可以蛊惑人心,她用这个告白岂不是事半功倍? 霜凌猜到了她的想法,哀叹了一声,“你这点出息……” 第105章 傀儡剑士 不知道图兰寺今夜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这边的客舍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有人过来看热闹。 朦胧月华从天边流泻而下,再顺着一头如墨青丝逶迤至脚边,尽管木公子站在一群面目狰狞的活死人当中,也显得如同月神一般圣洁。 半张银质的面具柔柔折射出光来,高高束起的发丝散在风中……若是手中再提一把三尺长剑,一切的一切便与北邑皇宫中出现的人重叠起来。 既远且近,似是而非。 就差一步,襄离便离开结界落入他的手中,但是她陡然醒转,却让一切功亏一篑。 木公子的脸上没有怒意,甚至在好整以暇的看着襄离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的语气亲近而温柔,“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邀请你去作客而已。” 木公子的语调空灵又富有磁性,显然用了魅音。 可是襄离却不再受他蛊惑,反而以牙还牙的用魅音问道,“云翼和飞舟是不是在你们手中,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的声音犹然带着一股少女的稚嫩,却显得十分干净。至纯至魅,糅合得几乎完美。 这样的声音像是有一位邻家少女轻轻地在你的耳边撒娇讨好,带着热气的风不经意的扫过耳边,让你在无意间怦然心动。又像是绝世舞姬劝酒时唇边呵出的染着胭脂味和酒香的轻吻,让人卸下心防,甘愿死在这温柔乡中。 如此得天独厚的魅音,连霜凌都不得不在心中大赞。 微巳也为之侧首,似乎亦为之所动。 襄离对自己天赋技能的杀伤力一无所知,仅仅在抱着试探的态度。 木公子闻言一愣,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被反将一军,只是深深陷于这样的蛊惑当中。 襄离问的一针见血,甚至已经在窥探他们的秘密。 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木公子不傻就不会说出来,可是他却启了唇。 “你果然是认识那个孩子的……”他就这样轻易承认下来,“你说的那个云翼和什么飞舟,的确在我的手中,至于目的……” 魅音术下,心随意动,他陷于魅音,竟然知无不言。 旁边那白衣女子直接傻了眼,他居然就这样大咧咧的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吐露个干净,难道是疯了吗? 她连忙唤道,“木大人!” 仿佛一个酒醉之人神志不清,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猛地被一个声音插入,木公子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及时止住了声音,紧紧抿了唇。 小姑娘很不简单,竟然让他也着了道。木公子的唇角微微挑起,兴致盎然的看着襄离。 很有趣,看来她的研究价值,比那个会机关术的少年还有设么飞舟大多了。 这样的笑容和对襄离毫不掩饰的眼神让微巳心中没有来得一阵烦躁。 “把人和飞舟交出来。”他眉宇间起了折痕。 木公子笑了笑,“那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为什么要交出来呢?”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们的,是你们用阴谋诡计骗走的!”襄离被这样理直气壮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 木公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话语,语气越发和蔼起来。 “只要物品原来的主人死了,它就成了无主的东西,那么谁拿到不就是谁的?” 雾草,他这个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他见到襄离惊恐的眼神柔声安慰,“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要杀的只是你身边的两个男人,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虽然人家确实很可爱啦,但是鬼才信你。襄离辩驳道,“那云翼呢,你究竟把他怎么了?” “他是你的朋友吧,别担心,他在我那里待得很好。只要他能成功帮我拆解飞舟,我不会伤害他。”木公子答道。 什么,他他他、他真的要拆飞舟??! “你抓他就是为了让他帮你拆飞舟?”襄离震惊道。 木公子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和蔼的说道,“既然他是北邑云中学宫的弟子,应该很了解机关术才是。如果你很担心他,不如来我这里做客,帮他一起来完成——你们应当是同窗不是?” 也不知道他究竟从云翼那里套出了什么话,看来他要抓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拆解飞舟,亦或者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出更多关于北邑的秘密。 可是……可是……襄离偷偷看了一眼师父和开阳君,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人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吧,让自己和云翼两个菜鸟去给他拆飞舟,反而要把真正的北斗七君给杀了…… 这这这、这不就是大家常说的什么杀鸡取卵、舍本求末吗? 她仿佛看智障一样看着面前气质高华的木公子,正在想要不要开口提醒他,他面前的两位不是什么打酱油的无名小卒,而是价值性超出云翼那小子几万倍的北邑大佬。 却忽然听到一阵好像是齿轮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开阳君从刚才听到他要拆自己飞舟的那一刻就震怒非常,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他从随身背着的工具囊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 他把那东西放到地上,不过须臾的功夫,那四四方方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就变成了浑身披着铁甲的武士。 “傀儡剑士?”微巳转向开阳君,眉头不可抑制的跳了两下,“你竟然随身带着这东西。” “你不也随身带着剑。”开阳君木着脸说道。言下之意,这玩意就是我的武器,跟你的剑是一个道理,没什么好惊奇的。 可是襄离却看着那个铁憨憨挪不开眼。 那个傀儡剑士有一人多高,十分魁梧。一片片银闪闪的甲片将他浑身包得没有一条缝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不,那个铁憨憨根本就没有眼睛,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个死物。他通体是用锋锐的甲片构成的躯壳,内里暗藏机关驱使,长得就好像是一个即将上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一般。 “生擒他。”开阳君指着木公子下令道。 铁憨憨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长戟便把结界外糊了一层的活死人推了出去。 第106章 买一送二 那些活死人虽然本体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植物寄生的躯壳,可到底还是顶着一副人的皮囊。 微巳下手之时颇有顾忌,往往不下死手。 可是铁憨憨就没有这种顾虑,他没得感情,就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虽然周身铁甲,可是他却是空心的,质地并不沉重,行动起来也快如疾风。 “噗嗤——”一声长响,几名活死人已经在他的长戟下拦腰截断。 “你们……”木公子的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如果不想你辛辛苦苦制作的活死人全军覆没,那就赶紧把云翼和飞舟交还回来,不然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微巳淡淡说道。 “呵,没料到你们对自己的同胞也能下如此狠手,倒是我失策了。”木公子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说道。 “呸,你的同胞才是一群活死人呢。”襄离唾道,她才不承认自己跟一群臭烘烘是同一物种,绝不! 可是看着自己炮制的活死人一个个倒下,木公子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惋惜的神色,反而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微巳忽然心中一跳。 “开阳,让傀儡剑士停手,快!” 一抹流光从木公子的眼中闪过,“不错,是个聪明的人,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的话锋随之一转,变得狠戾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去吧,我不死的奴仆,把你们的眼前的障碍统统撕碎,把那个女孩和傀儡剑士带来见我!” 他吩咐的话语刚落,那些被铁憨憨砍成七零八落的尸体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襄离悚然看着这一切,不由退后了几步。 一个被拦腰砍断,只剩下下半身两条腿的尸体,不知何时竟然伸出了长长的根须藤蔓,找到了自己遗失的上半身。 而那山半身的断面中也伸出了根须,与那寻来的藤蔓纠结在一起。 藤蔓纠缠着,两节断开的尸体也越来越近,直到那被切开的伤口挨在一起,逐渐融合成完整的人身。 而那些仅仅只是断掉手脚的尸体,则迅速的长出新的肢体。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人发自身心的恐惧着。 没错,在看到这样血肉蠕动的场景,你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恶心,而是害怕,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认知。 微巳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抬起了手来,掌心忽然裂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汩汩血液如岩浆一般奔涌着。 不,那就是岩浆,带着烈火的炙-热肆意流淌,在空气中交织成金红二色的长剑。 剑成的那一瞬,泼天的剑光如雨点溅射开来,好像是星星点点的火星,又像是悄然盛绽的烟火,勾勒出一副人间绝景。 可是沾到这剑光的活死人却是痛苦的,他们浑身的皮肤开始烧灼起来,形成焦黑的一片。 这把襄离出奇眼熟的剑居然能放火,她心说这样应该能杀死那些生命顽强的还魂蛭草了吧? 可是看着自己炮制的奴仆在自己的眼前烧灼,发出痛苦的哀嚎,甚至满地打滚,木公子的脸上都没有一丝惊慌,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缓缓向着结界走来,动作闲适而优雅,“没想到过了几百年,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还是那么怕火。” 喂喂喂,那些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的植物,哪里可怜了,还小家伙,我呸!襄离的心里无情吐槽道。 “不过你们大概也不清楚,经历了几百年,在我手中的还魂蛭草也发生了一点变化。”木公子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襄离直觉得发现有什么不对,难道在这几百年中,还魂蛭草又发生过什么变异不成? 不等她追问出来,下一刻便被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咳咳咳咳……”她一边死命咳嗽着,争夺着气管里可怜的空气,一边拍打着面前的东西。 少女纤细苍白的脖颈被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捏住,可是那只手仅仅是一个手。 这正是因为偷袭襄离,被微巳砍断的那只手。砍断之后,它跌落在结界内的地上,也正因为结界的阻隔,在刚才活死人的迅速恢复中,它没有与自己的主人结合。 这只手与斩落的时候有一点不同,它已经生长出了一截手臂,不再是拦腕截断的模样。 襄离死死盯着面前的枯手,难道它在被砍断之后还能自己长出一截手臂不成? 它怎么这么能耐,有本事长一个完整的人出来啊! “还魂蛭草再生迅速,在我的手中它可不仅仅能够修复躯体,长出断肢,只需要那么一丁点的还魂蛭草寄生在人体的一部分,它就能长出一整个完整的身体。”他挥了挥手,便见到那界断手拽着襄离离开结界。 “当然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是今晚的时间显然不太够,不然你们砍断的这些肢体大概足够再生一整个屋子的人吧。”木公子有些遗憾的说道。 雾草,也就是说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说长出一个人你还真长,你怎么不上天啊! 襄离求救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救命啊啊啊! 微巳脸色苍白,可是却不敢直接动手抢人。 他只要稍微一动,那只掐在襄离颈间的手便收紧一分,看着她因为缺氧和痛楚而皱起脸,他的心也仿佛被揉成了一团抹布。 “别过来,你只要靠近一步,我就不确定这个小姑娘还能不能活着了。”木公子这一句出口,果然将微巳钉在了原地。 “你想怎么样?”微巳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此时那只枯瘦的手已经将襄离拖到了木公子的面前,可怜襄离这辈子都没有被像这样拎小鸡崽一样的拖过。 这一刻,她毫无人-权,只是一个被按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咳咳咳……”枯瘦的手骤然松开,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怨念的看着这个容貌清俊气质高华的绑匪。 木公子俯下-身,爱怜的拍拍拂去她身上的尘土。 “敬酒不吃吃罚酒,早点听话过来就不会吃这样的苦头。” “不过这样也好,我现在已经改主意了。”柔柔一声过后,襄离觉得脖子一凉,贴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木公子将那匕首逼近半分,一缕红艳的血丝渗了出来。 “我想……你们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杀了她。” 他刚才已经看出了微巳和开阳隐藏的实力,知道这两个人的助力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买一送二,这赠品十分值得期待。 开阳君紧紧皱眉,“你做……”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不过话还没说出来,某人的话就让他膝盖一痛。 “可以,但把刀拿下来。”微巳的目光始终黏在那锋利的匕首上。 第107章 剩条裤子 窜天鼠对天发誓,他纵横江湖三十余年,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大清早的,他只穿着一个大裤衩子站在木棉小栈的大门前,没有二两肉的排骨身材瑟瑟发抖,腿毛迎风飘扬。 “开门啊,快开门......啊啾!” 听到老大声音赶来开门的胖球被这喷嚏糊了个正着。 “老、老大......”他抹了一把脸,将一脸的唾沫星子拭去,这才瞪大了眼。 “老大......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窜天鼠的身上除了一件宽大的裤衩,竟然是一丝不挂的。大清早的光着晾在门口,冻得一身青白。此刻还在瑟瑟发抖着,看着极为凄惨。 “老......老大,你这是逛青楼没带足银子被人家姑娘从床上赶下来的吗?” “哎哟!” 窜天鼠没好气的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逛你奶奶的青楼,老子差点冻死了,还逛青楼。” “那老大你这是......” “这个什么图兰寺真是邪了门的,上一回去骗走了老子的全部家当,这一回直接就给我剩了条底-裤......啊......啊啾!你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件衣裳,想冻死老子啊!” 胖球把他迎进来,迈着粗腿便去找了个棉被给他围上。 窜天鼠围着棉被蹲在院子里,吸溜着鼻涕,“可算缓过来一口气了,也不知道老子造了什么孽,两回都被图兰寺那娘们算计了,连老子最后的......” 胖球霎时间瞪圆了眼,“老大,难道......那娘们连你的清白都夺去了??!” 窜天鼠浑身上下就剩了一条底-裤,很难不让人想歪。 胖球心道,我的个乖乖,这图兰寺还真是雁过拔毛,看到老大穷的叮当响,连他的的贞洁都不肯放过。 窜天鼠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忍无可忍的给了胖球一脚,“屁,她夺走了老子的衣服!” “啥??!”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就是老子又中了那娘们的邪术,让老子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出去......老子身上没有钱,便把衣裳扒下来抵出去了。”窜天鼠黑着脸道。 当然,不仅是他脸色发黑,连图兰寺的使女也是如此,鬼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话以后,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开始脱起了衣服。 不过碍于流程,她也只好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把衣服拈起来,再把人赶走。 “对了老大,把你带走的那些人呢?”胖球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他们回来,那些人自然是指的襄离一行。 窜天鼠嘴角一抽,“别提了,他们让那小子在外面看着我,自己进去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里头一阵躁动,那小子非要带着我一起进去查探,结果倒好,把我们两个也搭进去了。” 胖球眨眨眼,“老大你不是没事吗?” 窜天鼠气得猛敲一下他的头,“老子就剩一条底-裤了,这还叫没事!”他长吐一口气,露出发黄的两排牙齿,“嘿嘿,不过那个小子就惨了,被那些娘们抓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踹了一脚胖球,“去,如今那些人自身难保,对我们肯定也无暇顾及,你赶紧去叫上兄弟们,咱们收拾收拾赶紧开溜!” 胖球大喜,“老大你太聪明了!我这就去......” 他的声音猛然卡了壳,肥胖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秋屏姑奶奶饶命啊!”他的嗓子里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你刚才说什么?云翼被抓了?”秋屏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此时正皱着眉问道。 她生得长眉入鬓陡峭细长,一双眼睛湛然生光,是一副极为冷艳的面容。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就让人畏惧得退避三舍,如今皱着眉头的模样更像是煞神附体,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被她砍了。 “是......是......”胖球本就胖,这么一害怕,浑身的肉都开始抖了起来。 乖乖,这个姑奶奶可是一直凶巴巴的,要是她听到了自己和老大要跑路的事,还不活活剐了他们? 窜天鼠也是面色晦暗,失策,真是失策,他还以为大清早的周围没有人,就这么大咧咧的把跑路计划说了出来。这下好了,被人家抓个正着。 实际上秋屏只是习惯性早起练武而已,出门已经很耽误她的修习了,不能再偷懒。 却没想到今日出门刚戳了门板三百下,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正要去开门,却见到胖球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迎进来浑身就挂着一条裤衩的窜天鼠。 呃......秋屏总算想起来自己还算是个女孩子,这种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就不要出去。 于是她便改戳门为扎马步,继续进行今日的修习。 却没想到她的气息过于绵长,竟然没人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人,让她轻轻松松便听到了全部的谈话。 襄离和师父他们在图兰寺中遇到了事,连云翼都被抓了。 她心中一-沉,后面的什么脱逃便没有听进去,忍不住跳出来询问。 却没想到她只是个问个问题,这个大块头就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利索。 唉,这年头寻宝贼的心理素质都真不行。 她越急着问,眉峰便愈发陡直,看上去就跟勃然大怒一样。 胖球在心里给自己安排了三百六十种死法,颤声道,“对......刚才老大说,他们进了图兰寺,之后寺里就闹出了什么动静,那个小子进去查探,也被抓了。” 图兰寺果然不简单,看来大家是遇到了危险。 秋屏沉吟片刻,决定赶去看看,她们师门一家,死也要死的整整齐齐。 她手中古朴的玄铁剑豁然归鞘,吓得窜天鼠和胖球一个激灵。 “那个......女侠......我们没有要跑路的意思,一定乖乖等您回来。”窜天鼠讨好道。 秋屏没有听到方刚才他们后面的谈话,听闻此言便沉了脸色,“什么,你们要跑?” 窜天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 “嗯。”秋屏淡淡应道,心说你们跑了也不怕,反正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 可是这淡淡一声听在窜天鼠和胖球的耳朵里便都是威胁,他们连忙对天赌咒发誓。 秋屏这才与云末兄妹说了一声,自己赶往了图兰寺。 第108章 拆了飞舟 北邑的北斗七君,向来以天资为先,少年之时崭露头角,便会被倾尽心血的培养。 自成为上一任开阳君的弟子以来,他自问没受过什么委屈,更不必为冗杂俗务忧心烦扰。 可若是说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开阳君自问,那大概就是教了云翼这个混小子机关术了吧...... 倘若当时没有教他此术,他也许就不亲眼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开阳君只觉得自己的心,正随着那“叮叮当当”的锤凿声,裂成了八瓣。 襄离看着眼前的场景,也默默捂上了眼。 云翼你......一路走好吧! 也不知道木公子是真的脑子有病还是求贤若渴,好像真的要搜罗一大堆对他有助益的人,然后捏在掌心一样。 他以襄离的性命为威胁,强行买一送二......啊不对,是送三,还外带了一颗不知道质地不明的圆形巨蛋。 他诚意十足,除了起先的威胁以外,再没有什么招待失礼的地方。 一路的活死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迎接着三人一蛋而行,清晨时分便到了图兰寺外正在修建的一处高塔。 修塔显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那塔以白石为基,尚且只有个框架,底下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底座。 守卫在此处的,都是衣着相似的图兰寺之人,连干活的工匠都是寥寥,有一搭没一搭的搬着石头。 见到木公子带人前来,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迎了上来,口中称道,“见过木大人。” 那女子身形高挑,面容端庄,正是昭茗。 她见到襄离三人显然有些惊讶,“木大人,您怎么......” 木公子却不与她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问。 “带我去停放飞舟的地方。” 昭茗颔首退下,默默在前引路。 原来修塔果然是个障眼法,真正要修的,是塔底的一片地宫。 木制的楼梯顺着石壁螺旋而下,襄离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深,抬头只见那塔顶都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圆。 地下的回声很大,脚步声格外清楚。木制的扶梯做的很坚固却不是十分宽阔,因此要十分小心的走。可是木公子的脚步却格外轻盈,几乎是足不点地。 沿着扶梯往下,是满墙壁悬挂的壁灯,灯火通明通明,大概有成百上千盏。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看到了尽头,那是一处广阔的空地,无数的活死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搬运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在建造些什么。 他们本就是死人,不会累不会疼,砸不死还不需要休息,最主要的是不要工钱,真是个当苦力的好选择。 襄离想,那扶梯螺旋而下,怎么也得有几十层,大概都是这些不要钱的劳力做的。 这图兰寺还怪勤俭持家的。 而在那片空地之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个庞然大物。 那东西长得像船,但是体型略显细长,船头船尾翘起的弧度不大,船舱更是颇为迥异。 此物不是飞舟是是什么? 只是...... 那飞舟本有双翼合拢身侧,运行机括便可打开翱翔天际,现在怎么只剩了一个? 那仅剩的的一扇机翼此时正展开着,被木架支撑着维持平衡。 蒹葭只听得耳边“叮叮当当”一阵响,“吧嗒”一声,那仅剩的一扇机翼也掉了下来,整个飞舟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船。 “卡啦——”这是开阳君捏拳头的声音。 忽而,飞舟的船舱中跃出一个身影。 那人锦衣玉冠,麂皮的靴子崭新无比,是一派世家风-流公子的打扮。 不是云翼是谁? 他腰间挂着一个工具囊,里头斜七扭八地插着一些斧凿锯钳,看上去颇为沉重,坠得那腰带都往下滑了几分。 他见到几人也毫无反应,平素的嬉皮笑脸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堪称严肃的认真。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锯子,正如临大敌的锯着飞舟...... 襄离暗暗抹了一把汗,心中开始祈祷起来,希望能够保佑等一下开阳君发怒的时候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木公子看到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我让他去研究飞舟,不是给我拆了!”他怒声道。 旁边的一名使女上前道,“木大人,这小子说如果不拆就没办法研究,他中了迷音术后,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东西执念极深,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一去拽他他就开始发疯,说自己要为伟大的机关术事业献身......” 噗,云翼果然是想拆飞舟很久了,难为他在开阳君的面前憋了这么久,襄离走神的想着。 开阳君的周围已经快要起了黑烟,他看着飞舟上面叮叮当当凿个不停的云翼道,“让他赶紧给我下来!” “这......”使女十分为难,她们上次去拦着他拆机翼,就被云翼挥舞着锯淄赶了回来,她还差点破相呢。 显然木公子十分支持开阳君的提议,对着周围的活死人一示意,那些人便垂着头上了飞舟,把正在忙碌的云翼架了起来。 云翼对于被打断十分不满,“你们放我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未来伟大的机关师,你们这样做是在阻拦我探究......唔唔唔唔!” 活死人听从木公子的命令,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把云翼赶了下去,开阳君黑着脸登上了飞舟,开始一阵忙活。 木公子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吹彩虹屁,“这位公子的机关术看起来十分高明,不知道除了飞舟和傀儡剑士之外还有什么拿手的作品?我这里的材料十分齐备,如果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 然后又转向微巳,“公子的剑术非凡......” 微巳面无表情的听了半天,忽然出声道,“襄离,你也上去。” “啊?我不会修......”襄离还没有说完,便被自家师父拎起来扔上了飞舟。 哎呦,我的鳞都要摔掉啦! 襄离扶着船舷站起身来,却见外面突生异变。 第109章 打醒他 说时迟那时快,微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云翼身边,手中银白色的剑光如闪电一般划破天际,将云翼架起来的两个活死人应声而倒。 可是......微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气,愣住了。 他还没来及发出去,这两个活死人也太配合了吧? 定睛一看才发现出手的是一个打扮古怪的黑衣人。虽然那人包的只露着两只眼睛在外头,可是就那标准到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出剑姿势来看,...... “秋屏?” “师姐?” 黑衣人手起刀落,干净无比的干掉了两个黑衣人,拎起云翼就跑。 而此时云翼仍旧是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女侠究竟是谁。 “吧唧——”几乎就是三步,某女侠拎着他便扔到了飞舟之上,动作之迅速令人都来不及反应。 “师、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被抓了?”不不不,师姐被抓了怎么会穿着夜行衣,这明显是特地换的。 秋屏没有料到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还能被认出来,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的震惊。 她指着地上的云翼,“我听窜天鼠说云翼被抓了,你们也身陷图兰寺,就找过来救人了呀。” 襄离嘴角一抽,“师姐你没有抓到重点,我问的是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这个地方那么偏僻,跟个老鼠洞一样九曲十八弯。” 秋屏义正严辞,“自从云翼是我的未婚夫我就在他身上绑了连心石,石头只要接近就会互相吸引,很容易就找到方向了。” 襄离:...... 微巳:...... 云翼:...... 若是云翼此时意识尚在,一定会跳着脚说道他上次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他根本不是秋屏的未婚夫,他们从小的婚约根本就是他随口乱说的。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拆舟机器,只能默认下下来。 已经......连心石都绑了,这跟生米煮成熟饭有什么区别!只能希望他在发现自己忽然多了一个那么大的媳妇时,能够淡定的接受一切。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要为了伟大的机关术事业奉献终身!”跌倒在飞舟上的云翼被祸害的不轻,不仅不认识襄离他们了,还以为他们是要绑架自己。 开阳君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怒火压抑下来,此刻听到“机关术”三个字怒火又熊熊燃起。 “给我把他弄清醒。”他沉着脸说道。 “啊?”襄离僵硬了,“这这这......这怎么弄醒?” “我来。”秋屏话音刚落,几个耳光携风带雨地就落在了云翼脸上。 “啪、啪、啪、啪......” 襄离听着就觉得一阵脸疼。 云翼捂着直接肿了一圈的脸眼冒金星。 “我是谁?”秋屏停手问道。 “秋......秋屏。”云翼艰难地说道。 “好了,他清醒了。” 襄离:...... 这也行??! 这边的闹剧让木公子的脸上有一些难看。 “我好心相邀共谋大计,可是几位看似并不领情。” “哪有你这么邀请人的,明明是硬逼好吗?”襄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道。她可没忘记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公子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公子的大计我们怕是没什么兴趣。”微巳一边逼退涌上来的活死人,一边回头询问开阳君,“飞舟修好了吗?” 开阳君手上不停,更无暇抬头,“没有。” 这一声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清醒过来的云翼缩了缩脖子,哂笑了两声。 “快点。”那把由黑红二色构成,仿佛凝固熔岩的长剑又在微巳手中出现。 “嗤嗤”的烧灼声不断响起,焦臭的味道挥之不去。 只有火烧可以让那些寄生在尸体中的还魂蛭草恐惧畏避,可纵然如此,那些活死人也只是瑟缩一下,随后不怕死的再次扑上。 人体的血肉之躯可以暂时阻隔火焰,先烧焦的也是外头的皮肉,还魂蛭草发现那些火焰并伤害不了自己,斗志便如死灰复燃一样。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躲在人体的躯壳中中就不会被烧到了吧?”微巳的唇角轻轻上挑,眼角微微弯下。 每当这个时候,襄离便警觉的知道,师父大概腹黑属性又要启动。 果然,下一刻那些被剑刺伤的活死人便开始挣扎起来,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吼——”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眨眼之间便从衣着褴褛的尸体化作焦黑一片,随即忽然委顿下去,变成一滩灰烬。 “石中火......”木公子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意,“只有石中火可以从内至外的燃烧......你的这把剑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北邑天璇君,还用从哪里得剑吗?当然是自产自销。”微巳手中黑红长剑忽而划了一个圈,好像是在全方位展示它的外形一般。 “天璇君......”木公子忽而大笑起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既然是天璇君,那刚才那位便是开阳君了......可叹我自负聪明,却舍本求末买椟还珠。” 别说,虽然这个木公子不怎么人道,可做人还是蛮谦虚的,认错的速度真快。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非留不可了。” 他摆了摆手,层层木梯上忽然出现了许多白衣女子,手中各持着一串金铃。 难道说别人是万箭齐发射死人,他要用一万个铃铛把他们都砸死??! 这个木公子想干嘛?襄离看着那些铃铛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就是上山的时候一路挂着的那些。 “师父小心,这些铃铛就是上次在正殿一起响起来的那些。”襄离连忙提醒道,上次师父就是在这些铃铛响起来的时候忽然昏倒,可见被它们有所节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看到这些铃铛,她便紧张了起来。 “迷音阵......”微巳颔首沉吟片刻,再抬头时脸上却带了些许傲然。 他的眉峰舒展开来,目中光华大盛,“不过是一时不防备栽了一下,可不代表我真的怕了这东西。” 第110章 本柿子不软 “那便试试吧。”木公子杀心也被激起。 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连那些锲而不舍的活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地宫忽然变得空荡荡且黑漆漆的,连身边人的脸都看不清。 襄离大喊:“师父,师姐,开阳君,云翼!”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你们去哪了呀......”襄离在飞舟上乱转,甚至想跳下去找人。 “襄离,你在飞舟上不要动。” 这是微巳的声音。 襄离的眼睛一亮,“师父,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啊?” 可是这一次微巳却没有再回答她,让她几乎怀疑刚才的那一声是幻觉。 “怎么回事,难道是幻术?” “呸呸呸,这才不是幻术。”栖身在海神之泪中的霜凌说道。 “可是隔绝光线和声音......明明只有幻术可以做的呀。”襄离小声说道。 “都说了,幻术只有鲛人可以施展。”霜凌第八百次的重复,“那个木公子左看右看都不是鲛人,这怎么可能是幻术。” “那这是什么东西?”襄离疑惑的问道,“大家都去哪了,为什么我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霜凌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人为什么可以看到东西吗?” “因为长了眼。”襄离十分肯定的说道。 “因为有光线!”霜凌长吐一口气。 “只有光线照在物体上,又被物体反射出来,人才能看到东西,所以你现在看不到有人,而你的眼睛又没有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 “因为没有光线了,或者说,所有的东西不再折射光线,而是将光线吸收掉了。” “啊?” “这是深渊之眼,是法术的一种,你可以想象成一种雾在地宫扩散,而这种雾可以吸收光线。” “那声音怎么说?”为什么她也听不到大家说话。 “因为——” “万色交叠,深渊无尽,万音同响,迷心障起。”微巳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是用迷音阵隔绝外音,达到迷惑神志的目的。”他语调舒缓,态度从容,显然这样的阵法并没有影响到他。 木公子对于他脱身阵中并不感到惊奇,“果然迷音阵对你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你也无法破阵......他们与你不同,终将陷于我的阵法当中。” “谁说我无法破阵?”微巳打断了他自信的话语。 “你说什么?”木公子不由一愣,“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你厉害,也不可能同时杀掉这么多执铃者。” “谁说我要杀执铃者?”微巳清声道,“你这样的学生实在是太笨了,遇到事情居然只想到了一种解决办法......果然不配进入云中学宫,只能到处抓抓人聊以自-慰。” 噗,师父这一刀补的好狠。 “你!”显然木公子长到这么大,一直自居人中龙凤,从来没有被人骂过笨。 不,那还不是骂,而是拐弯抹角的讽刺! “今天就给你上一课......让你后悔为什么要用金铃。”微巳悠悠道。 不用金铃难道用木铃?那效果直接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好嘛! 可随后发生的事,便让他知道了微巳为什么要这么说。 万音声开始纷乱了起来,随后骤然停止。 “你......你做了......什么......”木公子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没有做什么,这是金铃天性的臣服,谁让它们——也是金石呢?” 微巳身周气势大盛,迫人的威压将平素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洗涤殆尽,肃杀之气如潮迭起。 而方才那些杂乱不堪的铃声,只是因为畏惧而发出的细碎声响。 “咦?怎么会这样......这样的情况明明只有......”霜凌颠来倒去的念叨着。 “老爹你在说什么,什么情况?”襄离眼中星光乱窜,觉得今天的师父更加帅气迷人。 “我知道了。”霜凌的念叨戛然而止,“我知道他是谁了。” “什么他是谁......你在说师父吗?” 霜凌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忽然笑了起来。 有趣,太有趣了,竟然是他。 万剑之尊,百兵称臣,也只有他能让所有天下金石俯首...... 想到这里,霜凌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 而此时万铃俱毁,迷音阵不攻自破。 云翼咋咋唬唬的声音终于可以听到,“凶婆娘秋屏——你们听到了没!” 他仗着没人听得到自己说话,大咧咧的把私下里偷偷起的外号喊了出来,没想到下一刻身后就冒出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凶婆娘?”回答他的正是秋屏。 云翼颈后白毛汗起,他僵硬的回过头,正见到秋屏挑了挑那柳叶般的一双眉...... “姑奶奶我错了!” 可现在讨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秋屏的粉拳精准无比的砸到了他的眼眶上。 “我爷爷说了,说女孩子坏话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转着手腕道。 云翼不敢直逆其缨,十分有求生欲的接道,“对是我,我就是个嘴上没毛的大猪蹄子。” 都是他的错,所以不要再打了。 “哼。”秋屏板着脸接受了他的没诚意道歉。 哈哈哈,师姐,干得好! 眼前的黑暗逐渐退去,襄离正看到这一幕好戏,不由在一旁摇旗呐喊。 可是下一刻她的声音便被捂在了喉咙里。 “唔!”修长凉滑的手指覆盖在她的嘴上,而她的胸前也被同一人紧紧攥住。 大势已去,木公子不知道何时飘然而至,再次挟持了襄离。 他的语气柔-软恬静,“小姑娘,他们都不愿意留下来,不如你陪着我吧。” 这年头柿子都挑软的捏吗?可是同一个柿子捏两次也过分了吧! “放开她。”微巳凝眉道。 那只凉滑的手抚-摸到了襄离的脸上,“可这小姑娘是自己愿意来找我的,她还没有见到自己一直想见的那张脸不是吗?” 勒在襄离胸前的手越来越紧,让她几要窒息。 襄离气恼无比,再这么勒下去,她本来就不大的胸,就要平了!更何况,她要找的人,不会是他。 真的当她好欺负是不是,一次两次都抓走她来当作人质。 襄离的眼里呈现出湛蓝之色,语气俏皮,“可能得让你失望了,我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呢。” 第111章 乐极生悲 少女的动作下,一缕缕幽黑至极的发丝垂了下来到了脸颊,映衬着皮肤愈发如冰雪一般细腻柔白。 没有人发现,此时在发梢的部分,已经渐渐染上深蓝的颜色。 纤长的如羽翼的睫毛调皮的扇动了两下,瞳中映照出的,是无比的果决。 周遭有那么一瞬间,是寒冷的,那是因为水汽的凝结。 “噗嗤”一声,鲜红而温热的血液顺着冰蓝色的长刃滑下,眨眼之间,那锋利无比的凶器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 而做出这一切的,只是一个装饰品。 或者说只是看上去像一个装饰品。指肚大小圆-润光泽的珍珠簇拥着一枚碧蓝的宝珠,宝珠中莹莹发出光亮,其中还有着柳絮一样的东西在缓缓流动。 打眼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精致华美的手环,除了格外的漂亮根本不会引人注意,谁能想到它可以在瞬间的时间里,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长剑如光吞吐,来去自如,又如冰雕般透亮,光可鉴人。它几乎是隐形的,像是水流又像是空气,在对手的眼里脆弱不堪。 它的名字,叫做断水。 这伤来得猝不及防,木公子不由松开了挟持着襄离的手,抬手捂住了胸腹间那个狰狞的血洞。 断水抽出的瞬间,伤口得以冰封,痛觉也被麻木,可是很快鲜血便汩汩流出。 他终于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看上去可以任他随意拿捏的柔弱女孩,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你......难道不想要再见到你的白衣仙了吗?” “想,”襄离侧了侧头,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可是你并不是他。” “哦?”木公子眸光一闪,唇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有趣,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定了,没想到......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襄离的语气十分欠打,“本来就只是怀疑你是而已,随口诈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承认了,果然是天真的男人。” 她本来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如果木公子不是白衣仙,那可真是给她便宜老爹上了三柱高香;如果他是......她都想好了说辞:你变了你变了,我认识的白衣仙不是你这个样子。 看来,这办法还是很管用的,毕竟这什么木公子似乎拿捏准了自己不会反抗,他也太小瞧人了吧! 既然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襄离也不用乖巧懂事给他看。鲛人不发火,你当她是咸鱼嘛! 于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一剑捅得顺理成章。 听到襄离的话,木公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却还是强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失算了。” “飞舟可以用了,襄离快来!”秋屏遥遥唤了一声。 襄离眨了眨眼,“告辞啦!” 她甩开木公子的手便往飞舟之上而去,并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变故突生。 木公子胸腹的血洞忽然开始蠕动起来,数十条触手一般分藤蔓从血肉中伸出,四面八方的朝着襄离纠缠而去。 “没错,是我小看了你,可是你们似乎也把我低估了。”木公子的语气阴森恐怖了起来。 “襄离小心!”飞舟之上一阵惊呼。 啥?襄离一回头,便被那铺天盖地的藤蔓吓了一跳。 干什么啦,说好了不约的! 她加快步伐,恨不能长出十条腿来一起跑。 忽然她感觉整条鱼好像是飞了起来...... 完了完了,还是被抓到了。 下一刻脚下却踩到了平稳的地面,耳边响起微巳无奈的声音。 “你......跑反了。” 襄离:“......”这不是她的错,都是腿太紧张了。 不过也幸好她紧张之下朝着藤蔓跑去,这样的投怀送抱送上门来,连那些凶神恶煞的藤蔓都没想到,当场懵逼了一会。 随后才反应过来,桀笑着准备让她自投罗网,却没想到......因为一部分藤蔓往前冲着抓人,一部分藤蔓往后撤着织网......它们缠在了一起。 便是趁着此时,微巳忽然出手,将一脸“悍不畏死”的路痴给带了回来。 这一出连木公子都没有料到,他脸上原本完美精致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碎裂。 “坐稳了,我们走。” 开阳君沉声嘱咐了一句,众人便感到身-下一阵摇晃。 云翼抱着两扇被卸下来的机翼一脸惊恐,“开......开阳君,飞舟没有翅膀,我们怎么飞啊。” “当然是直着飞喽。”微巳似笑非笑道。 啥?襄离刚站稳就听到了这一句,随即便看到船舱之上忽然多了点东西,那是三面略小的机翼,斜插攒合,正在悠悠转起。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股向上的升力,带得飞舟离地而起。 “哇......还能这样!”此时已经飞到了半空,襄离惊奇的看着地下的那些景物越来越小。 “拦住他们。”木公子沉声道。 他这一声落地,层层扶梯之上忽而飞出了许多相似的藤蔓,朝着飞舟纠缠而来。如果被它们抓到,恐怕飞舟会被巨大的拉力扯成碎片。 而发出这些藤蔓的,正是那些扶梯之上的白衣使女。 这些藤蔓看起来颇为眼熟,跟还魂蛭草十分相似,可是她们为什么可以利用这些藤蔓?难道她们也被还魂蛭草寄生了?可是她们明显还有自己的意识,并没有被控制啊...... 看着飞舟在藤蔓之间躲避,襄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微巳剑光如环绞碎逼近的藤蔓,声音淡然而从容,“继续飞,这些藤蔓不成威胁。” 开阳君手上不停,连续拨动机括,飞舟腾空而起,直到见到入口处的光亮。 终于到了那些藤蔓力所不及的地方了,它们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附近张牙舞爪,可是又够不到飞舟。 襄离冲着它们吐舌,“你们太客气了,快留步吧,不用送了。” 看着她这副得意的样子,微巳不禁笑了出声。嗯,他只是因为小徒弟有所成长才高兴的,才不是因为什么徒弟眼疾忽然复原。 可是乐极容易生悲,只听得“呼哧”一声,飞舟冲出图兰寺地界,结果船舱上的一片机叶掉了下来。 第112章 这锅我不背 夜深人静,木棉小栈的一个房间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轻点,好不容易等那两个娃子都睡着,把他们吵醒了我们都走不了。”窜天鼠垫着脚尖站在门前道。 秋屏那个凶婆娘不在,剩下两个小的涉世未深,哪里能对付得了几个江湖老滑头。 “老大,我已经很小心了。”胖球委屈的说道。 窜天鼠嫌弃的看了他身上的肥肉一眼,别过了头。 “行了行了,待会你带人先走,我断后。” 胖球羞涩道,“老大,这怎么好意思......” 窜天鼠面无表情,“我怕你卡着门再把人吵醒。” “......”胖球泫然欲泣的抖了抖肚皮上的肉。 “一、二、三......” 窜天鼠用眼神示意几人跟上,自己则把手放在门上,正准备轻轻推开。 “啪——”一阵强风吹来,将窜天鼠拍到了墙后。 干瘪的小身板在门板的对比下不堪一击,几乎要将后门砸出一个洞来。 “云末,虫虫,我们回来啦!” 好歹也算是劫后余生,襄离一进门便兴高采烈的喊着,想要跟小伙伴一起分享自己跌宕起伏的经历。 却被一堵肉山挡住了视线。 “咦?”她抬起头来,正对上胖球惊恐的眼神和两颊颤抖不已的肉。 “胖球?”襄离眨着眼睛,“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胖球的眼神游移,正转到门口窜天鼠的身上,看到自己敬仰的老大如可怜的纸片,慢慢从门口滑落跌在地上。 他的额头上好大一个包,还翻着白眼,显然是被撞的不清。 “咕咚”一声,胖球吞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就是......” 完蛋了,不会是要跑路被发现了吧......想到几个人强大的武力值,胖球抖得像个筛子。 胖球看上去面无急色,不像是内急的样子,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衣衫整齐,显然已经换好了很久。 还有人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点心...... 襄离眯着眼睛,自觉窥察到了真相,“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要半夜......” 胖球膝盖一软,差点跪了,巨大的块头喊出与自身身材不相配套的尖叫,“我们没有要逃!” 襄离“啊”了一声,“谁说你们要逃了,你们大半夜打扮成这样,还带着吃的,不是要来迎接我们的吗?” 她大尾巴狼一样踮起脚来拍拍胖球的胸膛,“辛苦啦。” 而后十分自然的拿走了后头小弟手里端着的点心,“嗷呜”一声大快朵颐起来。 小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道这是他顺手牵羊准备在路上吃的干粮......就这么没了...... 这一番动静实在不小,云末和虫虫也醒了过来。 “襄离姐姐,你们回来啦?”虫虫揉了揉揉眼睛,细弱的声音里掺杂着惊喜。 “我听说你们被图兰寺抓了,没事吧?”云末也紧张的问道。 襄离眼睛一亮,就等着这一问呢,于是便添油加醋的把这一番惊险行程讲的如同街头说书一样跌宕起伏。 说到刺激的地方还拖着调子甩起了包袱,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微巳刚帮开阳君找好了维修飞舟用的材料,进门便听到襄离的演出。 “咳咳。”他把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早些启程。” 云末和虫虫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还有......”微巳的眼神转向襄离,把一个圆滚滚的包袱递给了她,眼中隐隐约约还有些责怪。 “养宠物可不能半途而废,它似乎是出来找你的,却好像迷了路,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到了蛋蛋,恐怕它已经丢了。” 那包袱里包着的正是蛋蛋,被扒开一层包袱皮,还十分傲娇的扭了扭身子,似乎在责怪襄离的始乱终弃。 “它在路上?我弃养??!”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不已。 搞什么啊,她明明把蛋蛋放在了飞舟上,当时还和蛋蛋商量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在路上被师父发现....... 襄离冰冷审视的眼神扫在蛋蛋身上,让它心虚的瑟缩了一下。 很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一出门它自己就滚出来想跑去找师父,结果不小心迷了路,被师父捡到......师父还以为是自己把它一个蛋遗弃在飞舟! 这口锅不能白背......襄离眯着眼看着手里的蛋蛋。 襄离挂着委屈的表情说道,“师父对不起嘛,我以后一定小心,不会再把蛋蛋乱丢了。” 这软软的声音让微巳心里化成一滩蜜水,他开始反思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语气重了。 “嗯......师父也没有故意凶你,只是决意要做的事总得从一而终。”微巳端着师父的架子安慰道。 “师父你说的对,我觉得蛋蛋肯定是因为太寂寞了没有人陪它玩才会跑出来,我应该跟它多玩一会儿......师父我先去玩啦!”说完不等微巳反应,襄离便拎起蛋蛋,跑成一阵残影。 微巳:...... 一颗蛋,一条鱼......怎么玩? 当然是“愉快的”玩耍啦。 襄离在蛋蛋上绑了一条长长的丝线,然后把它滚出去,拉回来,滚出去,来回来......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亲爱的~蛋蛋~你今天好像很粘我我哦~让我们一起愉快的玩耍吧~” 哼,居然敢在师父面前让我背黑锅,我今天就要教你做蛋! 它都要散黄了,愉快你妹!!! 蛋蛋欲哭无泪,这个女人好可怕,它再也不要得罪她了。 可是蛋蛋并没有告状的途径,只能委曲求全,接受着凄惨的现状。 “愉快”玩耍着的襄离没有意识到,一片幽黑的羽毛正悠悠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嵌杂在衣领当中。 远处的树枝上,一双阴鸷的眼睛注视着这里。 “快去通知大长老,我已经找到皇子殿下了。” 第113章 许不出去 既然飞舟的确落在了图兰寺之人的手中,那就证明窜天鼠一行人没有说谎,便被大手一挥放了过去。 然而负责放人的是秋屏,几个人被她板着脸赶出门,犹自两股战战。 “女......女侠......我们最近可什么都没做啊......” “对对对,遵纪守法,安分的不行!” “女、女侠,这都要荒郊了......” 胖球打量着周围寂静无比,十分适合杀人越货的场景,身后渗出来了白毛汗。 “您这到底是干什么......” 秋屏终于停下了脚步,语气疑惑,“我没要干什么,只是送你们上路而已。” 送你们上路!!! 胖球闻言脚下一软,“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 “女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窜天鼠扯着嗓子尖叫道。 秋屏脸上迷惑的表情更甚,“谁说我要杀你们了?” “您......您不是说送我们上路......” “对啊,你们不走,难道是想跟我们回......” 话还没说完,寻宝贼们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我们这就滚,自己送自己上路,女侠您留步!”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经过大半天的维修,飞舟已经可以起飞了,襄离一行也可以上路。 “啊,这次的的经历还真是丰富,终于可以回去了。”襄离不由感叹道。 云翼也赞同道,“说的是啊,只要这回飞舟不出问题,我们一定可以......” 话还没说完,襄离就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飞舟起飞的那一刻,破空声嗖嗖传来。 飞舟由于体积的原因一直停靠在郊外,此时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只见成百上千的箭矢好似雨点一般霹雳砸来。 “怎么回事?”开阳君晃了一下,连忙启动了飞舟的防御系统。 一道薄薄的光屏如水膜一般覆盖了飞舟的表面,好像是结界一样的东西。 “是敌袭。”微巳皱眉说了一声,却见襄离不知躲避的趴着船舷研究那层薄膜。 微巳:!!! “趴下。”他一把将襄离按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研究外物。” 也许是因为动作激-烈,又或是因为紧张,微巳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正吹拂在襄离的耳边,他的脸颊位置刚刚好是一抬头就可以亲到的位置。 她刚才是觉得这个光屏有些眼熟,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是现在却没心思解释了。 嘤嘤嘤,师父抱抱我了,好激动。如果现在她把尾巴化出来,那一定是欢快的甩甩甩。 自从离开极乐之城,她都没有接近师父的机会了。 她的老爹说了,人在危急的关头,特别容易激动,尤其是劫后余生的时候。 好多逃命成功的人一出来就是亲亲抱抱,更有姑娘被英雄救美之后感动不已要以身相许。 襄离心想,这箭雨还不够惊心动魄吗,是个趁机以身相许的好机会! “吧唧”一声,襄离亲在了师父的脸上。 “唔......”微巳的瞳孔瞬间放大,动作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襄......襄离......”他的脸上爬上了红晕。 襄离却还是一本正经,“师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就让我......” “以身相许”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 “哇呀呀呀呀,你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然敢勾-引我们太子妃!!!” 随着这一声厉喝,一个鬓发雪白,长长的胡子垂到胸口的矮胖老头忽然从树冠中窜了出来。 你要问为什么他这么一大大把年纪为什么能不顾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爬到树冠上,那是因为在他的背后还生着一对灰色的翅膀。 那翅膀十分的大,展开之后比他的手臂还要长,又十分的宽广,在空中扇动的时候带动得他胡子都在乱飞。 只是大概因为年老的原因,那翅膀上的羽毛有些暗淡......还有些斑秃。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副人的身子,鸟的翅膀...... 襄离不小心叫了出声,“哎呀,鸟人!” 听到“鸟人”这称呼,在空中气势汹汹的老头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下来。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鸟、鸟鸟鸟人??! “大长老息怒哇!” “你们谁快去把大长老拉回来,暴露了暴露了!” “谁下令放箭的!万一伤到皇子殿下怎么办!”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边说一边上去扶住了那个在空中气愤不已的老头。 与之相似,他们的背后肩胛下,也都生着一对翅膀,颜色形态各自不一。 “贼人!把我们的皇子殿下交出来!”那鸟人老头声若洪钟。 什么皇子殿下,他们在说什么...... 还有刚才他说的什么太子妃...... 襄离和微巳面面相觑,难道他们几个人中还有不得了的人物不成? 那泼天盖地的箭雨随之停下,乌黑锋利的箭头却仍旧指着他们,可见敌意满满。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皇子殿下什么太子妃,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好吧。”襄离皱着眉道。 可恶,她差一点点就可以把自己“以身相许”给师父了,都怪这个老头跳出来打断。 那老头却颇为顽固,认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他们手里。他瞪大眼睛怒道,“允那贼子,竟然还挟持太子妃说谎,你们今天不把他们交还回来,就别想离开!”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老头在说什么,何况他们素未相识,看起来对方就像是在无理取闹。 开阳君沉着脸,猛的开动飞舟,巨大机翼展了开来,形成的冲击力拍打着地面向上拔起,誓要冲出重围。 “好好好,竟然敢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看来老夫也不用客气,来人,上雷电弩!” 旁边的侍卫闻言立刻把一把银光闪烁的弓弩交给了那老头。 老头的表情凝重起来,粗糙如树皮的手中紫光电闪。银白的弓弦拉到极点,猛的弹射出一道迅疾如风的光团。 “轰隆”一声,正中飞舟的机翼。 第114章 瞎说什么 “哎呀,怎么回事......” 原本平稳飞行的飞舟忽然倾斜起来,浮在空中摇摇欲坠。 开阳君抿唇不言。 废话,被那什么雷电弩打折了一扇翅膀,能不往下掉吗? 只见飞舟的一侧机翼残损了一半,残存的地方还带着焦黑的灰烬。 因着这个倾斜的趋势,原本安置在船舱中的蛋蛋也车轱辘一样滚了出来,“咣当”一声撞在了壁上。 “蛋蛋!” “殿下!” 襄离跟那个老头一齐喊了出声。 “蛋蛋?”老头嘴角抽搐的看着她,手指还不停的颤抖着。 不不不,他不能对太子妃殿下不敬,可是堂堂皇子怎们能叫蛋蛋这么庸俗土气的名字! “殿下?”襄离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她瞅了瞅那个老头,又看了眼怀里人事不知的蛋蛋,一个惊人的想法忽然浮现了出来。 “你说的殿下,不会就是蛋蛋吧?”襄离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她个子并没有抽条的很多,说这话的时候还把蛋蛋举高,想让对方看得清楚一点。 却没想到那老头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道,“快快快把把殿下放下,要是不小心跌散黄了怎么办!” “额......”襄离悻悻把蛋蛋抱了回来,没想到他说的殿下,还真的是蛋蛋...... 可是,极乐鸟不是灭族了,它的母亲和舅舅可都是陪着极乐之城一起化为了碎片,那它是从哪里搞来了个一个殿下的位子? 因为机翼损毁,开阳君只好让飞舟迫降。此时那头顶飞着的一群鸟人也落了下来,在那老头带领下齐齐跪下。 “恭迎太子妃与皇子殿下回国。” 老头的羽翼收敛起来背在了身后,两只手交叉着胸前俯下-身子。 这阵仗吓得襄离险些跳起来。 她紧张的说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蛋蛋不是你们的皇子......” 至于什么太子妃,鬼知道他说的是谁。 老头笃定道,“错不了,皇子殿下出生的时候就是青玉色的外壳,跟现在的大小也一模一样,这一定是皇子殿下。” 原来是撞壳...... 襄离神色复杂的看着蛋蛋,嘴角一抽。 那老头继续动之以情,一嗓子嗷嗷开来,“太子妃殿下,虽然太子平日里纵-情声色,宠妃良多,可是他还是心里有你的。何况我们翼族血脉稀少,每一个后代的降生都来之不易,我们怎么能让尊贵的皇子流落在外。” “是啊太子妃殿下,我们从风之林找来,一路费尽周折,您就带着皇子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旁边的一个黑胡子的老头也帮腔道。 他指了指襄离怀里的蛋蛋,“你看看,殿下在一路的风餐露宿中受了多少苦,这壳都磨花了!” 不,这不是磨的,这是被襄离昨日里当球玩的。 还有......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太子妃殿下,你们在说我?” 难道不仅仅蛋蛋撞壳,连她也跟着撞脸??! “她不是你们的太子妃。”微巳忽然说道,他眼神冷冷的扫视了地上跪着的一圈翼族之人,语气中隐含着不满。 太子妃这个词不知道触到了微巳什么敏-感的神经,反正他听到就是莫名的生气。 襄离的求生欲忽然顽强了起来,“对啊对啊,我还不到成亲的年纪,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太子妃。” 那灰翅膀的老头也有些心虚,“那个......太子妃殿下的年纪是小了一点,可是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的问题......我等也无从置喙。” 旁边的老头小声道,“太子殿下也太过分了,这太子妃还没有成年就纳入后宫,现在连蛋都搞出来了,真是......” 襄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你们的意思,你们好像没见过太子妃?” 那灰翅膀的老头面带尴尬,“......这个......也许见过,但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没有辨认出来。” 襄离瞪大眼睛,“那你们就这么随便乱认人?” “不不不没有乱认,先皇已经下令,诞下皇子的即为太子妃,您既然是皇子的生母,那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老头开始吹捧起来。 不,她不是,别乱说。 襄离转过身,“你们看,我没有翅膀,不是你们的太子妃。” 那老头还不泄气,“人族好,人族好,我们翼族不排斥人族,再说了,我们太子殿下的后宫里包罗万象,连蛇人都有,人族已经很好了。” 周围的人脸上也是满满的见怪不怪。 “我......”襄离解释的快哭了,呜呜呜呜,为什么天上会掉下来太子妃职位这种东西,她一点也不想要。 狠了狠心,她直接道,“这不是你们的皇子,这是极乐鸟的蛋,凑巧跟你们皇子长得一样罢了,你们真正的皇子还流落在外。” “还有......”襄离指了指自己,“这蛋不是我生的,它的母亲早已经去世了。” 她本以为这样说那老头就会放弃,结果他顶着一脸你在糊弄谁的表情说道,“太子妃殿下,就算您编瞎话骗我等也该找个好点的理由,何必用极乐鸟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来搪塞呢......” 襄离差点给他逼疯,“我要怎么才能证明,这根本不是你们的皇子!” “也不是没有办法。”微巳缓缓道,“极乐鸟与翼族大不相同,等蛋蛋孵化就可辨别。” “可是......”襄离根本不知道蛋蛋什么时候孵化...... “无论这是否是皇子殿下,都请您跟我们回去,皇宫中自有孵育室,一定能确保孵化过程万无一失。”大长老打蛇随棍上,“看您的样子应该不了解孵化,我们族中自然有专人负责此事。” 蛋蛋的确没有孵化的痕迹,而且她也不懂的如何孵化。 听说没有孵化的鸟都会死在壳里,襄离的心中纠结起来。 大长老继续抛出诱饵,“我们密-林还有可以特殊的木材,与这机翼的材质相同,可以用以修复......” 话还没说完,便见开阳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成交。” 第115章 拉纤小分队 翼族一干长老,为了自家不省心的太子真的是操透了心。 大长老现在内心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如果他当时不是在贵族中表现特别的优异,就不会成为长老,也不会被老翼王青眼相待选为太子太傅,成为太子的老师。 如果他成为太子的老师之后,可以对太子除了学业以外的私生活上点心,太子就不会成为一个后宫佳丽三千,宠妾无数的花花公子。 他也就不用在太子妃带着小皇子出逃之后,还要千里迢迢的到处寻找,更不用以堂堂翼族大长老之尊,在空中飞着拖船…… 呵,大长老面无表情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要不是为了尊贵的皇室血脉传承,他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还有太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太子妃殿下明明还是个孩子,他竟然忍心下手…… 此时,“还是个孩子”的太子妃正在给翼族拉纤团鼓劲。 因为飞舟被大长老的雷电弩打折了一扇翅膀,导致无法继续飞行,而前往风之林的路途十分遥远,需要飞行前往…… 于是乎,翼族长老带来的兵团,彻底沦落为了仪仗队兼任苦力。 飞舟之上系上了数十条绳子,而这些绳子便由十几名翼族战士牵引背负着,在天空中哭哈哈的“拉纤”。 “嘿-咻,嘿-咻……” 翼族战士一起鼓动翅膀,形成强大的升力。 借由他们的帮助,飞舟在空中平稳的飞行着。 开阳君的脸色也和缓许多,甚至在心中暗搓搓的考虑要不要想办法雇佣几个翼族战士专门来牵引飞舟。 而微巳一路上便一直阴沉沉的站在船头,且每听到一句“太子妃”,他脸上的乌云便会浓重一分。 船行于漫天云海,也不知道越过多少崇山峻岭,路过几处汉昭城邦。万里江山都在舟下缩地成寸,千种颜色都在眼底诉说风情,这仿佛已经不再是大的让人看不到边际的神目大陆,而是一幅长长的、正在徐徐展开的画卷。 几日的行程在这样美景下衬托下,也就显得并不是很长。 “启禀太子妃殿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风之林的入口处。”辛苦了好几天的大长老喘了几口粗气,上前行礼道。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真不是你们的太子妃,你们不要乱叫啊……” 襄离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百次纠正这个问题了,可是他们仍旧是我行我素。 “我们到了吗?等一下是不是要降落?”云翼摩擦着手掌说道。 这一次来太值了,不仅见到了传闻中才有的极乐鸟,现在还要去传说中翼族的王国风之林。 既然是风之林,那就应该是一片树林,总应该是长在地上的,说不定一会就要下飞。 不光是他,襄离这是这么认为。鲛人天生热爱浪漫和幻想,她这一路上已经构想了不少关于翼族风之林的画面。 什么郁郁葱葱的古树,绚烂多彩的花朵,说不定还有古朴天然的小木屋,家家户户的桌上都摆着藤编的器皿…… “呵呵……”大长老抚-摸着长长的胡须不置可否,微微抬起下巴,神情中有一股傲然,“不用下落,穿过这片浓雾,我们就到了。” 啥?襄离有些惊讶。 眼前的的确确出现了一片浓雾,遮蔽了前方的视线。这些雾就好像是略微浅淡的云,又好像缥缈的烟,将内里的风景和外面的天空隔离开来。 难道说这篇雾就是极乐之城的结界一样? 果然,大长老接下来的举动印证了襄离的猜想。 他走到浓雾之中,手上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他的拇指交叉扣在一起,而剩下的四指微微分开,好像是一个展翅飞翔的姿态。随即,他把手放在了额头之上。 就在此时,那团浓雾忽然消散了一些,露出一道雄伟壮丽的牌坊来。 那牌坊也不知立足何处,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云里,让人惊奇不已。它看上去是白石雕刻而成,上面装饰着云朵、藤蔓还有不知名的花,最令人瞩目的则是正中的一个形似眼睛的图腾。 这样的图腾,在牌坊之下的立柱上,也有着两个类似模样的。 而大长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咣当”一声,用额头磕在了那眼睛的图腾上。 襄离:“……” 这这这,这难道是进入结界所必须要做的祭祀仪式吗? 她喃喃道,“你们翼族可真不容易,回个家都这么难……大长老刚才那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那么大的一声,他不疼,自己都替他疼。 一旁的翼族战士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大长老只是因为在神殿学习修行过,对于天神殿下十分敬仰,只有他每次进门的时候这样,我们都不用的。” 说完,大长老又对着另外一边的柱子磕了一下。 合着是个脑残粉,襄离看着大长老的眼神都变了。 大长老十分虔诚的磕完那两下,显然脑袋有点受不太住,走路有点发飘,好在虽然他的腿不怎么管用,但是还有两扇翅膀能帮他维持一下平衡,没有让大长老可悲的一头栽下去。 他摇摇晃晃的飞到飞舟之前,伸出一只手来作邀请状,“太子妃殿下请。” “要下去吗?”襄离有些紧张地问道,这可是在空中,她又没有翅膀,下了飞舟还不一下子掉下去? 大长老道,“想来是因为您从小到大住在皇宫绝少外出的原因,并不清楚翼族的生存方式,您尽管下来就是。” 襄离闭着眼睛伸出一条腿迈出飞舟先行试探,却奇迹一样的感到好像踩在了实处。 “这是……”她把另一条腿也伸了出来,愉快的踩了两下,“咦,我站在了云上了诶。” “傻丫头,那不是你站在了云上,而是因为云中隐藏着一条通路。”微巳随之下来,目光凝视着眼前高大的牌坊。 “我们去见那个什么翼族太子,早些证明蛋蛋并非他们的皇子,免得夜长梦多。”他沉声道。 “嗯嗯,我们快走。”只要证明了蛋蛋不是皇子,那么自己就不是那什么太子妃,襄离这一路简直要被这个称呼折磨崩溃。 翼族战士毕恭毕敬的从飞舟之上把蛋蛋接下来,再交给襄离抱着。 一行人便在两列翼族战士的列队注视下,进入了风之林,却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地方与他们想象的大不相同。 第116章 林上王国 随着一行人的行走,眼前的浓雾渐渐消散,隐藏在背后的神秘王国也渐渐解开了面纱。 那层浓雾的确是一个结界,却不是襄离想象的那样,可以通往一个郁郁葱葱、古木参天的树林,而是把他们带去了一个云中王国。 不,比之云中王国,或许叫林上王国更为贴切,因为整个翼族的王国都建立在树冠之上。 也不知道那些树位于何处,又是如何生长,他们生长到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度,拥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树冠。 而这样的树木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插入云端的树林。 而在这样的树林之上,翼族凭借着先天的优势,打造了一个伫立在云端的林上王国。 王国的骨架是用树木的枝干作为先天的依凭,在这些枝桠之间,他们铺设长廊和宫殿,建设处比人类皇宫还要华美的住所。 依照树枝的长势,这个王国并不是平坦的,而是高低错落的。 不同模样、不同大小的房屋架设在枝干上,牢牢的嵌合着。 从侧面看去,那些房屋都是菱形的,从底下看却又是规整的矩形。这样的房屋星罗棋布,散落在道路的两侧,如同果实一样“长”在树木之间。 盘旋的通路在树干之间架设着,通往最高的地方。而翼族的皇宫“濯羽宫”就在整个王国最高的地方。 这一行人实在太过浩浩荡荡,引得不少翼族驻足观看。 翼族之人的长相与人类略微不同,他们的男人生得高大健壮,背后的双翼也十分宽大;而翼族的女性身材则更为玲珑娇小,背后的羽翼也更为轻薄。 人类的脸部轮廓往往较为柔和,鲛人则更为深刻一些。鲛人们往往生着一张或棱角分明,或精致小巧的脸,有着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也正因如此,鲛人一族更为美貌。 蝶族目前襄离只认识虫虫一个,还无从归纳他们的共同特征。 翼族的长相也有些特别,他们多数生着狭长的眼睛,眉毛也比人类的更为细长,颜色更加浅淡。他们的唇显得更加薄一些,四肢也极为修长。 这样的容貌打眼一看是有些寡淡的,可是细细看来却有着极为特别的韵味,他们就好像是高居云端的神灵,脸上带着疏远的神情,可是蹙眉颔首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点悲悯的意味,让这各种族好像有了一点神性。 奇妙的建筑风格,异域的风土人情,长相殊绝的翼族女郎,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目不暇接。 包括襄离在内,大家大多是富有好奇心的少年,免不了对这样的地方流连忘返起来。 就连总是板着脸的秋屏都忍不住转头打量起来,云末和虫虫也按耐不住的四顾着。 “风之林……”襄离在心中惊叹着,“原来风之林是这个意思,穿梭于风中,行走于云端……这里可太美了,简直像是仙境一样。” “切,没见过世面,这就好看了,一群鸟人搭建的鸟巢而已,比起海国那可是差远了。”霜凌听到她对于风之林的赞叹,不屑的说道。 “海国的无数岛屿,便好像是银河中的星辰,而每一座岛上,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景。在瞳岛的中心,还有着最为美丽的圣殿,而位于深海之中,还有着世人无缘得见的水晶宫殿。” 霜凌毫不客气的说道,“海国可比这里好看多了!” 襄离扁扁嘴,“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她的语气忽然一顿,想起了自己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华美无比的宫殿。 阳光从水晶的殿堂顶部照射进来,宝石铺地,鲛纱如云,罕见的瑰宝作了寻常的装饰,珍珠、黄金与珊瑚镶嵌成绝世无双的宝座…… 如果说是这里就是老爹提及的海国,那么的确是极为美丽。 他们在看翼族之人,翼族之人也在围观他们。 “快看啊,风之林好像有人来了。” “看他们的方向好像是要去皇宫,难道是人族来的使者?” “不像是啊,他们打扮的一点也不华丽,上次来得那几个人,就差把珠宝箱子挂在身上了,浑身上下比太阳都耀眼,我都不敢正眼瞧他,生怕把我的眼睛闪瞎。” “哎哟,要不说人类被神灵抛弃了,没有翅膀就是不好看。你瞧瞧,他们的背后光秃秃的,还不如个残疾鸟。” 不小心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的襄离嘴角一抽,拜托各位姐姐,长翅膀才奇怪好嘛。 “还有哦,他们长得好丑哦,那眼睛圆不隆冬,真是难看。尤其是那个穿蓝衣裳的女孩,哎呀呀,长得跟我们的审美完全偏离,以后肯定会嫁不出去吧?” 嫁不出去的,蓝衣裳女孩就是襄离,她简直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了,有没有搞错,鲛人不是最好看的种族吗,怎么到你们嘴里变成了嫁不出去。 “你才嫁不出去呢,哼。”襄离忿忿不平的说道。 一声轻笑忽然在耳边响起,这还是一路之上襄离第一次听到师父笑。俊美无匹的脸上冰雪初融,笑声低沉而动听。 “别听他们胡说,我们襄离才不难看,只不过是翼族的审美与人类不同罢了。”他显然是听到了襄离的话才来安慰。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襄离觉得自己跟师父的想法完全达成一致,“那是当然,我最好看了。” 她轻轻巧巧说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股理所当然。 没错,她就是这样自信的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鲛人中的大美人。 “她们说我嫁不出去……”襄离对此事耿耿于怀,师父都觉得她好看了,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她可是打算从出师到成亲一条龙服务的! 如果以后自己长丑了,那就把出师那一步省略掉,一辈子赖着师父好了。 这段路盘旋而上,走的时间实在算不上短,那些鲜少见到外人的翼族女郎便跟着叽叽喳喳了一路。 “大大大、大长老,皇太子殿下听说您找到了太子妃和皇子,派我来这里迎接,殿下现在已经在濯羽宫等着了。” 大长老颇为满意,没想到太子殿下在皇室血脉这样的大事还是很靠谱的,“我这就带着太子妃和皇子前去觐见。” 第117章 殿下自重 濯羽宫位于风之林的最高处,从这里望下去可以俯瞰整个翼族国度。 青木搭建的宫殿结构轻盈,让它看上去好像是镂空的。檐角高高的翘起,像是鸟儿展开的翅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折射到琉璃的瓦片上,而后倾泻下迷人的光辉。 “大长老回来了,他一定是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太子妃和小殿下!”殿门口外的守卫一脸激动的说道。 “呜呜呜呜,终于找到小殿下了啊,王上终于可以瞑目了......” 襄离听得嘴角直抽,这个翼族皇室的生育率究竟是有多低,不过是一个皇子竟然被期待成这样。 宫殿的大门缓缓推开,翼族侍卫低头行礼示意,而大殿内竟然整整齐齐排列了翼族所有的大臣和贵族,正分成左右两列翘首以待。 一听到小殿下,那些年老的大臣忍不住激动的脸上发红,有些心急已经垫着脚往门口的方向看来。 “咳咳。”翼族太子清咳两声,示意他们的行为举止不要太过分,有失体面。 对对对,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小殿下还是一个蛋,胎教要做好,要让它从小见识到皇室威仪。 于是大臣们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一本正经起来。 然而太子殿下让大臣们端正姿态,自己却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嗖”得一声飞了出去。 两扇青色的翅膀拍得成了幻影,整个大殿内都起了一阵飓风。 “呸呸呸!”大臣吐出嘴里的绒羽,面皮一抽。 不是说上朝的时候不许展翅嘛,怎么太子殿下自己反倒飞了起来。 “儿砸!!!老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冲到蛋蛋面前,抱起放在大长老怀中的蛋蛋猛亲了一口,而后又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襄离...... 他的眼睛一亮,看样子似乎也有像对着襄离像蛋蛋如法炮制的念头...... “爱妃,你受苦了。”他狭长而优美的凤目里忽然蓄满了泪水,脸上满是哀戚心疼的神色,说着就要把襄离揽入怀中。 ??!不是啊大哥,你看清楚人了么,不要随便乱叫啊! 襄离睁大眼睛就看到那太子殿下的阴影忽然靠近过来。 “砰——”不知何时,那翼族的太子殿下从襄离面前倒飞出去,还狼狈的倒在地上滚了几圈。 “殿下!”几位老臣喊出喊出鸡叫,七手八脚地赶去扶他。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翼族太子为了不伤及皇室颜面,愣是疼得呲牙咧嘴也硬撑着抿直了嘴角,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什么情况......襄离眨了眨眼。 只见微巳收回了手,十分没有诚意的道歉道,“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他脸上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翼族皇嗣的身份尚且没有证实,还请殿下自重。” “啧......”翼族太子听人禀报了这一点,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父皇离世前抓着孤的手殷殷嘱咐,一定要找到我那可怜的皇儿......”太子的眼中挤出来一点泪水,面带着对着离世父皇的怀念和对翼族未来的担忧。 他说的没错,只不过老翼王还在后面加了一句,如果找不到那个遗失的皇子,就不许皇太子登基...... 这还了得,国不可一日无君,整个翼族皇室都炸了锅,把翼族三位长老扔出去寻找流落民间的皇子。 可是襄离一直都有一个疑问,既然皇室对于这个血脉如此重视,那么他们的皇子究竟是怎么丢的?总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 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来,“那个,你们的皇子......究竟是怎么丢的啊?” 提起这件事,翼族的一干老臣忍不住泪如滂沱。 “这个......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太子殿下的后宫说起,话说我们太子殿下的后宫可谓佳丽三千,美女如云......” “停停停!”襄离掏了掏耳朵,“你们长话短说,说重点!”有没有搞错,从后宫佳丽三千开始说,那岂不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咳咳......”老臣脸上也略带羞赧,“也就是太子殿下的后宫中人比较多,这就导致太子殿下他时时要雨露均沾,并不知道哪一天到底临幸了哪一个宠妃。” 一个月也就三十天......不知道自己临幸了哪一个宠妃,那他后宫的人得多成什么样啊。 “所以要不是那一晚天降异象,我们也不知道小皇子出生......”大臣继续道。 翼族之中以纯青羽翼为尊,纯青羽翼向来是皇室的象征,但是这一血统的子嗣诞生向来艰难,几十年才能诞生一个血脉纯正的纯青羽翼。 也正因如此,为了血脉的传承,每一代的翼王和太子都会广纳嫔妃,试图能多生下几个纯青皇族。可是尽管如此,纯青血统的传承还是十分艰难。 老翼王后宫嫔妃良多,可是一辈子只有太子一个孩子。 也正因如此,大臣们非但不反对太子殿下广纳嫔妃,还十分的支持。 选妃好,选妃妙,有了妃子,孩子还会远吗?要不是翼族还需要处理一些事务,他们早就把太子压在后宫,天天造孩子去。 可是凡事有利也有弊,太子殿下的三千后宫佳丽虽然让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后代,可是也正因如此导致了太子殿下记不清自己究竟临幸了谁,所以直到皇子降生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后代。 “所以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更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襄离脸上带着绝望的表情,谴责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翼族太子早就被大长老通风报信,说道太子妃对他十分不满,根本不愿意带着皇子回来,让他一定要留下她来。 太子一听她这么说,连忙摆正了神色,“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的娘亲是谁!”他认真的看着襄离,“你是菲菲对不对?” 第118章 佳丽三千 大殿内寂静得连一根羽毛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山雨欲来风满楼,吓得三位长老拢紧了自己斑秃的翅膀。 “菲菲?”襄离挑眉看着翼族的太子殿下。 难道说错了?翼族的太子殿下紧张的说道,“难道不是菲菲,你是澄儿?” “澄儿?”襄离的表情有一点狰狞。 还是不对,太子殿下抽了一口冷气。 “那就是扶春,灵篱,晨曦......”他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 “好了好了......”襄离赶紧打断他。 怪不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而且不知道孩子的母亲,这都多少人了啊。 襄离将大长老手里的蛋蛋抱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道,“第一,蛋蛋并不是你的孩子。第二,他是我捡来的,所以我也并不是他的娘亲。第三,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证明蛋蛋的身份,顺便借用一下你们这里的孵育室。” 太子殿下一脸的不可置信,蛋蛋并不是他的孩子?不,这不可能。那个纯青色的玉质蛋壳,明明只有他们一族皇室纯青羽翼才有,他小时候的弹壳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大长老赶紧出来打圆场,他对着太子殿下挤眉弄眼,示意他就算心里怀疑也不要现在说出来,万一把太子妃殿下吓跑了怎么办?到时候太子妃殿下又带着小皇子跑路,他们又得追出十万八千里把他们带回来。 “是这样的殿下,既然太子妃殿下......哦不,是这位姑娘执意坚持认为这颗蛋并不是我们翼族的后代,我便提议把这颗蛋孵育出来,只要把这颗蛋孵出来,不就能够证明他究竟是不是我们一组的纯青羽翼后代了吗?” 大长老说完,这句话又在太子殿下的耳边悄悄小声说道,“殿下,这是缓兵之计......” 听到他这么说,太子殿下顿时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手,两名黄色翅膀的宫女便走上前来。 “带着太子妃殿下......”他转向了一旁的微巳,顿时感到刚才挨揍的地方一阵疼痛,可是却不得不为了后代暂时忍气吞声,“和她的朋友们先行住下。”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一个身影正凭借着娇小的身材隐藏在柱子后面,偷偷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听到太子殿下要让这个女孩住下来,她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等到人群散去,她才踩着小碎步跑了起来,而去的方向,正好是太子殿下后宫的方向。 濯羽宫的后宫如同一个仙境。 皇宫本来就在云端,四处都是飘渺的云朵。参天的巨大树木编织成楼宇宫殿的框架,而垂下的枝条刚好可以装点回廊,花园,秋千...... “不好了扶春姐姐!”她急急忙忙地喊着,推开一座宫殿的门。 “怎么了......”身穿嫩黄色衣裙的女人蹙眉问道,在她的怀中,还抱着一颗蛋。 那颗蛋也是纯青色的玉质外壳,大小跟蛋蛋一模一样,若是放在一起,定然让人无法分辨。 此时它正安祥地窝在女子的怀里,时不时地滚动一下,好像蹭她一样。 可见在这个侍女没有到来之前,他们母子两个正在亲昵的相处。 可怜的扶春姐姐......偷听的侍女想到即将要告诉她的事,心中一揪。 “扶春姐姐......大长老带了一个人族女子回来,那个女子还抱着一颗跟小殿下一模一样的蛋,太子还说要册立她为太子妃。”想了想她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 “什么?”扶春脸色难看起来,“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皇子啊......” 她喃喃着,抱紧了怀中的蛋。 侍女气愤道,“那个人类女子还带了不少的人来,扶春姐姐,他们冒充小殿下,肯定是心怀不轨!” 扶春把脸贴在蛋上,勉强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苦笑来。 “殿下有那么多的妃子,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就算我生下了小皇子,也是母凭子贵的。于他而言,我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当时我刚知道自己怀孕,就到处躲藏苦苦隐瞒。因为我知道,要是被那些后宫女子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就不在了......或许是被她们害死,或许是被人抢走......不管怎么样......我都失去了它。” 扶春幻想着那凄惨的母子分离的场景,泪水如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你别这样说扶春姐姐,你看小皇子不是还好好待在你身边吗?”侍女心酸的安慰道。 “可却是我害了他。”女子的神色变得更凄惨了一些。 “如果不是我放出假消息,说后宫妃嫔带着小皇子离开翼族,就不会有人来冒充他......让他失去了自己应有的身份。”她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侍女连忙安慰,“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您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和跟他相处的时光才这么说,这一切怎么会是您的错呢?” 她把锅甩到了襄离身上。 “都是那个人族女子的错,一定是她觊觎我们翼族的皇位,才带着野种回来冒领,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扶春神情凄惶。 侍女安慰她,“您别急,现在那颗蛋已经被送到了孵育室,只要它孵化出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毕竟那颗蛋根本就不是纯青羽翼的皇族,搞不好是那个女孩跟平民翼族合伙做的假蛋,只要孵化出来,一切就会明了。 哼,不过是一颗假蛋,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那个纯青颜色,一定是用颜料涂的! 扶春脸色忽然一变,“你说万一那真的是纯青血统怎么办,后宫之中也许有人也产下了皇子...... 侍女一拍大腿,“可如果是假蛋,我们就不能让他混淆皇室血统!” 为了她的扶春姐姐,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偷蛋! 只要证明那颗蛋不是别的后宫女子产下的,那就一定是那个女孩用来骗人的假蛋! 第119章 偷看大团 侍女引领襄离来到孵育室,一路上眼神还止不住的往蛋蛋身上瞟,看那架势若不是旁边还有人,她早就贴过去亲两口。 可饶是如此,那眼睛中还泛着星光,满腔的喜爱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呜呜呜,皇子殿下的蛋好可爱,好想抱住蹭一蹭。 她最终还是想起来了,自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任务,努力端正了神色。 “太......啊,襄离姑娘,请您将蛋放到这边。” 孵育室内极为暖和,足足摆了有十几个火炉不止,地上还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 好歹蛋蛋也有可能未来的皇子,享受的待遇也非同一般。 精致无比的木匣里垫了厚厚的羽毛,用以保暖。木匣的侧壁上,还装点着极为珍稀的硕大夜明珠来照明。而在羽毛底下,还暗藏着用来加热的火炎石。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皇族待遇,孵化过程不可谓不优厚。 “普通的蛋只需要三日就可以在这里孵化,如果是青翼则会更长,大概是七天左右。”侍女一边微笑着解释,一边给蛋蛋的周围撒上厚厚的羽毛。 “哦哦......好......那我......啊啾!”襄离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侍女连忙警觉地用身体护住蛋蛋,脸上还带着不满的神色。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后代的重要性。蛋可是极为珍贵的,如果不小心把病传给了蛋怎么办? “生病了?”微巳走上前来,皱着眉询问道。 “不可能!啊啾!”襄离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微凉的手忽然搭上了她的额头,轻柔得仿佛怕将她弄坏。 微巳疑惑道,“不像是着凉啊,怎么会突然打喷嚏?” 怎么可能着凉,她可是鲛人诶,海中王者,最不怕的就是冷了,连触手生寒的海中深渊都可以来去自如,怎么可能会着凉! 不过...... 襄离忽然眯起了眼睛,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仿佛风一吹就倒,顺着那只摸过来的手,不着痕迹的靠向师父。 “师父......我好像生病了......啊啾......”她的眼中盈盈泛水,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她爹说了,男人就喜欢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子,这样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她本来已经不能自理了,现在又很虚弱,一定可以骗到师父的抱抱。 “少来。”微巳伸出一根手指戳上她的额头,出手将襄离那歪歪斜斜好像没骨头一样的身体扶正。 他用只有襄离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别说鲛人根本就不会着凉了,再说了这个房间这么热,你要是着凉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襄离肤色白皙,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红印子。 她捂着额头一脸哀怨的看着微巳这个不懂风情的老男人:哇唔唔唔唔,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她爹说明明男人看到女孩子倒在自己的怀里都会嘘寒问暖的,为什么师父非但没有,还无情戳穿了她! 云翼在一旁凉凉说道,“打喷嚏不一定是着凉,还有可能是有在说你坏话,啊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又是有人在说你丑......啊!” 话还没说完,他后脑勺就挨了狠狠的一下。 秋屏带着正义从天而降,“不要对女孩子的长相评头论足,何况我师妹那么好看,都是他们瞎。” “又不是我说的......”云翼委屈的捂着自己头。 “不信谣,不传谣,你有意见?”秋屏悠悠瞥他一眼。 “没有没有!”云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就算有意见,他也不敢说啊! 干得好!!! 襄离在内心给自家师姐鼓掌,果然还是一物克一物。 而在孵育室的门口,一群好几朝元老以及平日里脚尖都不舍得沾地的贵族正在扒拉着门框窗框。 “啊,看那蛋壳圆圆的形状,孵化出来一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皇子。”翼族太子的三叔公说道。 “你这人咋重男轻女呢,咋滴啊,看不起公主是吧?”一旁的老头吹起了胡子。 “你骂谁老顽固呢,我是那种被封建思想荼毒的人吗?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我小时候就是圆蛋壳,还不是孵出了我这个英明神武的小子!” “呸,就你也好意思跟皇子相提并论,你小时候有这么可爱的蛋壳颜色嘛!” “怎么没有!我去世的老爹说了,我小时侯叫黑里俏!” “还黑里俏,明明是个驴粪蛋。” “三叔公你别乱动,翅膀打到孤的脸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哎呀妈呀!” 一群沉迷蛋蛋无法自拔的大臣和贵族稀里哗啦一股脑儿的往地上倒去。 “你们这是......”襄离傻眼了,门口这是在干什么。 十几个老头叠罗汉一样的趴在地上,漫天的羽毛乱飞。 最底下的老头都快被压的断气了,此时正翻着白眼,拼命的伸手求救。 “哦这个......”太子殿下年轻力壮,当先爬了起来,“我们就是路过看风景。” “对,我们才没有来偷看小皇子。”大长老拔下头顶不知道谁掉的毛,严肃说道。 “没错没错......”一干老臣也附和道。 看着襄离,太子殿下的眼神忽然变得含情脉脉起来,“真是辛苦你了,把蛋照顾到这么大......” “咳咳......”大长老在一旁尴尬的提醒,“太子殿下,臣那日用推演术照出来的小皇子景象,小皇子一出生就这么大。” 太子殿下一听,转而说道,“那你生产的时候受了不少苦吧......唉,也没有医女接生,那得多危险。” 虽然蛋蛋真不是她生的,但是对于生蛋辛苦这件事她与有同感。 “可不是吗,当时翠羽生蛋的时候可危险了,要不是我师父在场,保不齐一蛋两命!” 翠羽是哪个妃子来着?不过太子殿下只纠结了一下这个问题便放了过去。 “什么!蛋是你师父接生的!”太子的脸色变得如同菜叶子一般绿。 第120章 要壁咚吗? 不光是太子,连一旁大臣以及贵族的脸色都绿了。 这姑娘的师父......他们可都是见过的,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他们显然还没有想到世界上有剖腹取子这么一回事,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不是医女的男人为太子妃殿下接生...... 完了,太子他,绿了啊! “太子殿下,要坚强!” “对对对,事急从权......” “为了小皇子的安全,一切都可以忍!” 一堆老臣七嘴八舌的劝道。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挂了得体的微笑。 可恶,明明在翼族,第一个见到蛋的一定要是孩子的父亲才可以,没想到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那个男人还...... “没有关系......”太子默默咽下一口血。 “他当时,有没有看到......那什么翠羽的那里......”看来翠羽应该是这位少女的姐姐,那就是自己的小姨子了,她应该比较了解当时的情况。 “看哪里?”襄离不明所以。 “没......没什么......”太子的脸皮还是没有修炼到家,此刻竟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具体。 他认真的看着襄离,“你说蛋蛋的生母已经离世是真的吗?” “对。”襄离的眼神有些暗淡,蛋蛋能降临这个世间,是它的母亲和舅舅用毁灭自己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从此以后它就是唯一的极乐鸟,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血亲。 可怜的爱妃,太子殿下忽然抓起襄离的手,目光坚定,“她为了我付出这么多,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蛋蛋的。” 啥??!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襄离还没有说出缘由,就见到上一刻还在含情脉脉的太子殿下忽然捂着手倒退了几步。 “还请太子殿下自重。”微巳面无表情的把襄离藏在身后,用一张铁板脸对着太子说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 “想都不要想。”微巳的眼角眉梢都好像结了冰碴,“她不用你照顾。” 太子殿下:“......” 襄离配合的挥挥手,“太子殿下再见。” 一干大臣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拉着自家主君跑路。 “太子殿下,我们翼族公务很繁忙的,都等着您来处理。” “是啊是啊......实在不行去后宫转转......” “您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要当娃奴,得学会成长啊......” 等到他们连拉带扯把太子拖走,孵育室总算清静了。 “师父我们也走吧。”襄离说道。 “襄离......”微巳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纠结。 “怎么了师父?” 微巳忽然抿了唇,把她拉到一边,看上去有些神神秘秘的。 他身姿高挑挺拔好如芝兰玉树,比襄离高出不少,此时身影逐渐压下,颇有些胁迫感。 浓黑的影子从头顶罩下,襄离咽了一口口水,心跳一阵加速。 “我......”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如何开口,手扶着墙面,刚好把襄离困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难道师父终于要告白......这是要壁咚她??! 天啊!鱼生要圆满了! 襄离在心中想着,要是等下被强吻,是欲拒还迎呢,还是热烈的回应。 啧,老爹说矜持端庄的女孩子能引起男性的征服欲,可是热辣的女孩子也很受追捧,怎么办怎么办...... 师父怎么还不亲她! 动了动了,师父的嘴动了! 襄离闭上了眼,微微撅起嘴。 “那个翼族太子看上去谦和温文,实际上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惯会花言巧语,你不要被他欺骗,他说什么照顾你之类的话,不可相信。”微巳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 襄离:“......” 然后呢,就这??! 亲亲呢,壁咚呢??! 都把她拉到墙角了,就跟她讲这个??! “襄离你闭着眼做什么......”微巳奇怪的看着她扭曲的脸部表情问道。 呵,能不扭曲嘛,她好不容易在矜持端庄和热辣如火之间找到一个中界点,自以为自己可以表现出圣洁如神灵,诱-惑似魔鬼的完美表情,结果现在都一点点碎裂了。 她气呼呼地睁开眼,“师父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微巳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可疑地红晕。 他下意识的不想要襄离接近别的男人,连他们接近她都觉得一阵烦躁。 可是这样行为的理由说不清道不明,感觉很奇怪......让他自己对自己产生了一种矛盾,一边觉得这么做不太好,一边又放任自己去做。 啊啊啊啊,气死鱼了,襄离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河豚。 然而两人却不知道,就在微巳拉走襄离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孵育室的拐角处,在她的手里还有一个硕-大的包袱,里面不知道鼓鼓囊囊的装着一些什么东西。 此人正是扶春的侍女小西。 她紧紧攥着包袱的一角,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外来的女人夺走扶春姐姐和小殿下的位置。 她倒要看看,那个假的青翼蛋究竟是什么货色。 小西环顾四周,看到人群散去,这才偷偷溜了进去。 孵育室内,那个负责孵育的侍女正在轻轻摇晃着那华丽无比的木箱,给躺在里面的蛋蛋唱着舒缓的摇篮曲。 “小殿下呀快快破壳~”她嘴里轻轻念叨。 她轻快的歌声让蛋蛋极为舒适,如果它现在是个婴儿,那么一定在快乐地吐泡泡。 “石榴姐姐。”小西清脆的叫了她一声。 “咦,是小西啊,你怎么来啦?”石榴便是那个负责孵育的侍女。 小西把那鼓鼓囊囊的包袱,藏在了自己的身后,“石榴姐姐,我刚才听到有人通报,说太子殿下召唤你,让你赶紧过去呢。” “什么?”太子殿下现在是整个翼族最尊贵的人,他召见自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那她得赶紧过去。 石榴连忙起身,匆匆往外走着又嘱咐小西,“你帮我看着一点小殿下,千万不要让别人来打扰它。” 小西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知道了,小殿下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去吧。” 第121章 心机啊心机 木匣里的蛋蛋还惬意的躺着,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险境,甚至还悠闲的翻了一个滚。 小西一步一步的接近着,稚嫩的脸上逐渐露出狰狞的神色。 呵,无论你是什么东西,今天就要被打回原形,你要知道,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能拿,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拽紧了手中的包袱,唇角上扬,把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如果此时还有别人在现场,一定会十分震惊,因为在一层层布匹的包裹下,露出来的那颗蛋跟蛋蛋可以说长得一摸一样。 同样的玉质蛋壳,同样的纯青色,甚至连外表的花纹都不尽相似。 这个拿着假蛋冒充皇子的人一定不简单,她竟然可以把蛋模仿的这么像! 小西把袖子握在掌心,用力蹭了蹭蛋蛋的外壳。 小西:“......!!!”这颜色怎么蹭不掉!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染的! 哼,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小西仔仔细细地对比着小皇子殿下与蛋蛋的外表,试图找出二者的不同......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小西看得眼睛都疼,恨不能把眼睛贴在蛋壳上寻找二者的不同,反而她悲哀的发现...... 这个假的简直可以乱真! 不,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小殿下的位置不容动摇! 小西暗下决心,正要进一步对比,却果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你是谁,你在干什么?”来人正是平白失望一通的襄离。 师父根本没有想要壁咚她!她的心跳白加速了!而且他还一脸正直的茫然! 这个男人太难攻略了,她发射出去的爱心,他可以完美闪避! 不行,好想吐槽一下,可是跟老爹倾诉只会被嘲笑,还是去找蛋蛋吧。 毕竟就算蛋蛋不满,他也没有长腿,根本跑不掉! 非常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可是原本飘扬着歌声的孵育室却无比安静,难道是负责孵化的侍女睡着了? 襄离推开门一看,原来那个身形纤细、目光中总流露着浓浓慈爱的侍女不知道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微娇小一些的侍女。 从襄离进门的角度看去,看不到她手里拿着的另外一个蛋,只能看到她一手捧着蛋蛋,目光凶狠无比,好像是想要将它吃了。 襄离:!!! 她要吃蛋蛋??!再饿也不能吃蛋蛋啊!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极乐鸟的蛋好不好吃,跟鸡蛋有什么区别,会不会更香甜可口一些。 等等......蛋蛋好不容易在她这个吃货的的嘴中死里逃生,怎么能被别人吃掉呢,她还没吃呢! 襄离心中的焦急火苗“蹭”得一下蹿三米高,当机立断的喊了出来。 小西:“!!!”糟了,她被发现了。 就是这么一紧张,她的手猛的一哆嗦,“吧嗒”“吧嗒”两声,两颗蛋应声而落,而后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 天啊,小皇子!小西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完了完了,小皇子会不会被跌碎了,现在黄都流出来了...... 襄离也是一脸震惊,她倒是不担心蛋蛋被跌坏,毕竟蛋蛋的外壳极为坚硬,也不知道摔摔打打了多少次,愣是连个裂缝都没有。 就连前几天因为惹她生气,被当成球玩了好久,那光滑圆-润的蛋壳上也没有磨痕,只是脏兮兮了一些,用水冲一冲便恢复了原样。 别说这个高度掉下去对于蛋蛋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何况地上本来就铺着地毯,足足有好几层,软的不得了。她踩在上面,就好像在云端漫步一样,根本就不会有事的。 她惊讶的是......怎么会有两个蛋,而且那个蛋还跟蛋蛋一模一样。 一时间,无数的话本子在襄离脑海中想翻书一样的涌现出来,什么“宫心计”什么“狸猫换太子”,这个女人这么做,该不是要调包吧? 襄离猛地抽了一口气,在心中扯起了阴谋论,看着那两颗蛋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没错,虽然蛋蛋并不是翼族的皇子,然而此时却受到了太子的重视。 如果蛋中孵化的是极乐鸟,襄离自然可以轻轻松松的证明自己它与翼族毫无关系,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 可如果蛋中孵化出的是纯青羽翼亦或者是旁的混血,它都会是未来的翼族之王。 换句话说,只要众目睽睽之下,这蛋里生出来了翼族,它的身份就已经有了保证。 就算不是纯青羽翼,只要以什么刚出生羽毛颜色略有不同为理由搪塞过去,之后再染上纯青颜色,那么一定可以瞒天过海。 毕竟......纯青羽翼的生育率极其低下,看见个纯青蛋整个皇族都激动得像要过年一样,别说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纯青羽翼破壳时什么样子,就是真的见过,因为时代过于久远,也无从比较。 心机,太心机了! 襄离眯着眼睛,打量起了对面的少女。 她可是不会让她得逞的,要是被她调换成功,假蛋蛋就会成为皇子,她之前说的什么蛋蛋是极乐鸟之类的话,都会被当作假话。 说不定还会被留在翼族,当什么莫须有小姨子...... 不,这绝不可能! 而小西则是在她虎视眈眈地注视下,颤抖不已的蹲下-身子,检查着两颗蛋。 为什么要检查两颗呢? 小西本来也不想管那个假皇子的死活,可是就在刚才,一件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 两颗蛋再跌到地上的时候,滴溜溜滚了到了一切......现在,两颗蛋根本就分不清谁才是她带来的小殿下! 没有办法,小西只好捏着鼻子,忍着对假皇子的厌恶,把两颗蛋都检查了一遍。 很好,没有裂缝,没有流黄,两个蛋都是完好无损。 谢天谢地,小殿下真是福大命大。 可是更尴尬的事情来了,她等下制造混乱,趁机抱走小殿下,可是...... 该抱走哪一个啊,根本就分不出来啊!摔! 第122章 送上门来 看到对方愣住的手,襄离翘起了嘴角。 啊哈-哈-哈-哈哈,傻眼了吧,自作自受了吧,是不是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你带来的蛋了? 哼,蛋蛋就不一样。 如果说他唯一有什么比较优秀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比较有灵性。 没错,虽然平时蛋蛋调皮又会甩锅给她,但是相应的,蛋蛋也能够听懂她说话。 虽然你分辨不出来,可是她可以啊! 襄离微微扬起下巴,霸气而傲然的喊着:“蛋蛋,过来。” 那两颗蛋好像从高处跌下来,忽然跌晕了头,在地上躺尸了许久。 此时听到她的呼唤,那两颗蛋都微微转了转身,开始滚动了起来。 而滚动的方向,还都是襄离的方向。 襄离:“......” 不!!!怎么会有两个蛋蛋! 不对不对,不是两个蛋蛋,是那个跟蛋蛋几乎一模一样的蛋蛋,也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候,跟着一起滚过来了。 这年头,“滚”都要拉帮结伙的吗?还是说这颗蛋其实是蛋蛋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襄离抽了抽嘴角,转了命令,“算了算了,蛋蛋你不要动。” 霎时间,两颗蛋都停留在了原地。 襄离:“......” 她迟疑道,“要不你,转个身?” 两颗蛋蛋同时翻了个身。 “嘶......”襄离抽了口冷气。 她方才还莫名的骄傲自家的蛋蛋极为通灵性,凭借着这个她可以很快的分辨出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蛋蛋。 可是现在......脸好疼。 “蛋蛋?”她不死心的又叫了一次。 两颗蛋果然又开始朝她滚来。 襄离崩溃,究竟哪一个是蛋蛋! 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小西却已然心中有了主意。 无论那颗蛋是不是纯青羽翼,都来历不明。 而且它的母亲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傻乎乎的人类在一旁守着,她偷偷看了一眼襄离。 而某个鲛人还蹲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一个傻乎乎的大帽子。 扶春姐姐待她不薄,她不会让别的女人和她生的蛋取代扶春姐姐的位置。 既然无法分辨,那就都抱走好了! 襄离还蹲在地上跟两只蛋做思想沟通,小西却忽然说了一声,“哎呀,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啥?那个风-流太子来了?他是不是又带了一大坨人来围观蛋蛋? 襄离抬头望去,却只见门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趁着此时,小西飞快的俯下-身一手一个抱起两颗巨大的蛋,拔腿就跑。 她对扶春姐姐和殿下是衷心的,冲啊! “站住!”襄离看到她往外冲的身影以及,怀里那两个蛋,立刻回过神来。 “站住,不要跑。”她一边追一边大喊。 不跑是傻子!小西咬咬牙,跑得更快,甚至凭借着自己对于濯羽宫的熟悉,带着襄离开始左转右转的兜起圈子。 可是襄离是谁,她可是鲛人啊。鲛人是海中向导,是鱼类浔游的引领者,在漫无边际的大海,暗礁遍布的滩涂都可以来去自如,凭借着天赋找到真正的路,这点绕圈子又算什么? 于是襄离紧紧跟着,一步也不曾落后。 两个人年纪相若,都是十三四的少女,可是襄离就算在力量和耐力上天生弱了些,也在微巳和秋屏的长年累月祸害......啊不,是磨砺下,逐渐变强。 她也是抡起断水能跟秋屏过两招的人了,论追人......她只追不到手师父! 襄离一边跑得气喘,一边捏紧了腕上的断水,想着等下抓到那个偷蛋贼,一定要把她打得妈都不认! 小西更是气喘如牛,亲娘啊,这个女孩子什么材质做的,甩不开不说,跑得还这么快,天要亡她呀! 不行,小西咬了咬唇,如果被那个女孩子抓到,两颗蛋都会落到她的手里的。 到那个时候,小殿下也会被她拿走!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汗水从小西的额头流了下来,她开始鼓动翅膀,试图飞起来甩开襄离。 “雾草,忘记了,你是鸟人,会飞!”襄离傻眼的看着抱着两颗蛋飞起来的小西,整个人石化住了。 小西:“......” 鸟人是什么鬼!她可是都听到了! 还有,自己刚才是傻了吗,那个女孩根本不是翼族,自己只要飞起来她就没有办法了,为什么要跟她赛跑! 可是刚才的奔跑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小西没有飞多久就觉得头晕眼花,飞的高度也渐渐下降。 “咚”的一声,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小西因为冲得太快,被这股力道反弹出去,大头朝下往下栽。 “嗯?”微巳两根手指拎起地上摔晕的小西,皱起了眉。 翼族灵气颇为浓郁,十分适合给剑注灵,他正借着此处,给自己许多尚未注灵的剑注灵。 因为人在屋檐下,好歹也顾及一下主人家的脸面...... 咳,其实就是微巳引了不少灵气入剑,怕注灵的时候引发天象变动,便施了个结界来阻隔声响。 这个结界并没什么伤害性,就算是碰到了也像是撞到气墙上,他也只是为了别人不来打扰。 却没想到,有一只傻鸟“咣当”一声对着他的结界一头撞了上去。 微巳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把心爱的剑收起来,再将结界撤去。 他嫌弃的拎着小西,正想着怎么把这只傻鸟交给翼族人,却见到襄离气喘吁吁地跑来。 “师师师......师父!”襄离眼睛一亮,“师父你太厉害了,我追了她半天,你竟然一下子就抓到了!” 师父出马,一个顶俩,师父真厉害,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 微巳:“......咳。”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是她自己撞上来,还把自己撞晕的。 他拍拍襄离的背,帮她顺气,“你追她干什么?” 他借着小西的衣服领子,看到她毫无醒来的意思,这才将她丢在地上。 “对......蛋蛋......她抢走了蛋蛋。” 襄离见她身上没有抱着蛋,便四处寻觅了起来,结果便在角落发现了两个从她怀中脱离出去的蛋。 “蛋蛋!”她快走上前,可在看清的那一瞬间,脸色难看了起来。 两颗蛋......都裂开了! 第123章 是蛋蛋吗 没错,蛋蛋经历了风风雨雨,却在今日的小阴沟里翻船了。 清亮的液体从裂缝中奔涌出来,那......那应该是蛋清吧...... “师父......蛋蛋它好像......裂开了......连蛋清都流出来了。”襄离的嘴角咧开,逐渐耷拉下去,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虽然蛋蛋平日里经常跟她作对,还时常在师父面前争宠,可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让蛋蛋死。 清亮的液体仿佛流逝的生机,那悄无声息的蛋,在襄离的眼中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 “蛋蛋!”襄离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顿时间,满地大珠小珠落玉盘。 “襄离......”微巳突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满地圆-润光泽的珍珠丁零而落,他伸手去接,却因为珍珠圆-润,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跌落在地。 鲛人泪落成珠,珍珠光华有那么一瞬间的灼目,让他怔忪了半晌。 这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行为举止均是优容磊落的铸剑师,忽然手忙脚乱了起来。 那洁白如尘的衣袖被他攥在手里,去拭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 微巳的声音中隐含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襄离,不要哭了。” 他清楚自己的小徒弟,撒娇耍赖装哭的时候总是梨花带雨,假惺惺的抹着眼泪,一双眼里雾蒙蒙,偏偏是雷声大雨点小。 而真正哭的的时候,总是这样不顾形象的大哭,眼泪汪汪如倾盆大雨,声音也是震天响,鼻涕眼泪糊满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哭出来的珍珠滚落满地,让人想要用盆子去接都来不及。 若是正常人,总是为那梨花带雨的泪容而揪心难过,忍不住轻声细语起来。可是微巳却只为襄离这样毫无形象的大哭而心痛,纵然那是狼狈而丑陋的。 “对不起师父......我没有照顾好蛋蛋。”襄离抽抽噎噎的说道。 “不是你的错,乖,不要哭了。”微巳见她哭个不停,心都拧成了抹布。 “不是......我上次弄丢蛋蛋......你就......”她哽咽着。 “有这件事吗?小襄离不哭,你想要多少蛋,师父都给你找来。”微巳没有原则的得了失忆症,并且开始了丧权辱国之路。 襄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大哭,“那是极乐鸟的蛋,极乐鸟绝种了!!!” 微巳:“......” 不是在难过么,怎么还这么有逻辑。 襄离想到那满地的蛋清便心痛如绞,“我对不起流金和翠羽啊啊啊!” 微巳没有办法,只能把她的脑袋揽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就在她的痛哭声中,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 “啾啾啾——” 对不起对不起!襄离自觉的把这个当成翠羽和流金泉下有知的辱骂,眼泪更加凶猛的跌落。 “啾啾啾!爹爹,娘亲!”这稚嫩清脆的声音喊出了两个令人宛如天雷劈顶的称呼。 啥??! 襄离猛地从微巳的怀中抬起头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她她,是不是眼花了,眼前这个绿了吧唧,浑身绒毛湿乎乎的不说,还凌乱无比的东西是什么??! 那只鸟生着雀身人面,胖乎乎的小脸仿佛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头上没有毛发,只是顶着凌乱的一头青色绒毛。 极乐鸟??!难道它就是蛋蛋??! 还有,爹爹和娘亲是什么意思??! 那鸟儿丝毫没有感受得到襄离心中的震惊,又叫了一声。 “爹爹,娘亲!”它甚至还在说的时候歪了歪头。 虽然那一头蓬乱的绿毛让它看起来有点丑,但是那胖嘟嘟的小脸和嫩黄的爪子完全弥补了这一切,让它整只鸟看起来有种丑萌丑萌的感觉。 太.........太可爱了了吧!襄离蓦地捂住了胸口。 它好像也感觉到了襄离对自己的喜爱,圆圆的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就朝着襄离冲来。 “娘亲!!!” 它扇着小翅膀,呼啦啦的就朝着襄离的脑袋飞去。 哎呀,襄离给它糊了一脸黏糊糊的蛋清,好不容易才把它从脸上拎了下来。 “你是蛋蛋?”襄离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覆盖青羽的鸟儿问道。 鸟儿歪了歪头,扑闪着翅膀,“我破壳了破壳了,不是蛋!”它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它好歹也是极乐鸟,怎么能叫蛋蛋这么随便的名字! 唔,也是哦。它是蛋时候可以叫蛋蛋,那它破壳以后叫什么好呢? 不然就叫...... 某个起名废说道,“不如就叫鸟鸟吧!” 破壳后的蛋蛋:“......” 这是什么娘亲,它好想离家出走。 襄离察觉到它不喜欢这个名字,连忙说道,“不喜欢啊,那鸡-鸡?” “咳咳咳咳......”微巳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咳红了,红晕从脸庞蔓延到耳朵尖。 而破壳后的蛋蛋直接扭过身,用屁股对着襄离。 怎么这么难搞,但是当蛋的时候好,就算它不喜欢,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不满。 襄离挠挠下巴,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反正你是啾啾啾叫的,不如就叫啾啾吧。” 好吧......虽然有点随便,那也比鸡-鸡好多了。 啾啾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那你以后就叫啾啾了。”啾啾失而复得,襄离便破涕为笑起来。 她奸笑着抓住啾啾的翅膀,不由分说的把它抱了起来。 天啊!娘亲抱抱它了,激动,兴奋,抖翅膀! 可是下一刻啾啾便剧烈的挣扎起来。 襄离掀开它紧紧捂着的翅膀以及身后的鸟羽,“快让我看看,你是雄鸟还是雌鸟......啊不对,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夭寿啦,欺负鸟啦!啾啾羞愤欲绝的捂着自己的屁股跳开。 “不要害羞啊,就是看看而已。”襄离继续去抓它。 一鱼一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刚出生的幼年极乐鸟因为还不会飞,几个回合之后成功落入襄离魔爪。 嘤,啾啾绝望的瘫倒在她怀里。 “咦?”襄离成功扒开羽毛,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第124章 当娘亲的日子 按住拼命扑腾的啾啾,襄离转过头问道,“师父,你会不会看鸟的公母啊?” 微巳:“......” 他默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奈的一叹气。 修长还略带薄茧的手指伸入啾啾的绒羽中摸索着,从后往前慢慢移动。 襄离盯着那只手,连按着啾啾的动作都不由停滞了下来。 啾啾好幸福,她也想这样被师父摸。 不不不,她在想什么骚东西! 然而实际上,啾啾并不幸福,整只鸟都在羞愤的发抖。 嘤嘤嘤嘤,虽然是被爹爹摸,可是也好羞耻。 下一刻,微巳摸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清声道,“是男孩子。” “咦?”襄离好奇的伸过头去,“怎么看出来的,让我也摸摸。” 她十分自觉的把手伸入了啾啾的绒羽之中,一双软软凉凉的小手正按在微巳的手上。 微巳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颤,随即不着痕迹的从襄离手下抽出,反客为主的到上面按住了她的手。 他抓着那只柔-软细腻的手轻轻移动,按到刚才的位置。 “在这里。”微巳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这里有一处突-起,说明啾啾是雄性。” “真的诶......”襄离惊喜的又摸索了一次。 啾啾:“......”没法做鸟了,他的面子里子什么都没了。 就在此时,细微的碎裂声又在耳边轻轻响起。 襄离这才想起来,刚才一起掉在地上的,是两个蛋。 她终于放在在啾啾身上肆虐的魔爪,目光投向另一颗蛋。 “难道......”她经历了刚才啾啾破壳,对这碎裂的有了一点熟悉感。 和师父对视了一眼,她便轻轻走上前去,生怕吓坏了这个不知名的蛋。 碎裂声越来越大,那青色蛋壳上的裂缝也越来越长。 “咯啦——”那蛋壳的顶部忽然被顶开,从中探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头上还顶着一半的蛋壳,嘴里发着“咿咿呀呀”的不明声音。 湿漉漉的小翅膀脱离了蛋壳的束缚,扑棱一下展开,尚未干涸的液体飞溅出来,落到襄离的脸上。 他是翼族??! 襄离抹了抹脸,愣在了原地。 可是刚才啾啾破壳时的那一幕在此时再次重演,这个翼族也迈着小短腿,忽闪着小翅膀,兴高采烈的朝着襄离扑来。 “娘亲!!!” 襄离:“......” 今天是什么日子,当娘亲的日子吗??! 可是谁能拒绝一个软绵绵又可爱,浑身带着奶香,两只大眼睛里满是依赖的生物呢? 如果拒绝抱抱他,她的良心会很痛。 于是,襄离张开了手臂,把那个摇摇晃晃的翼族抱了起来。 “哇是和啾啾不一样的手感!”她摸摸翼族的小翅膀,又摸摸他的胖乎乎的宛如藕节一般的手臂,幸福的冒泡泡。 被微巳弃置在地上的小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刚一醒来,就看到了这扎心的一幕。 那个玉雪可爱的婴儿,那个颜色鲜艳的青色羽翼,那不是小皇子是谁??! 可是她最最最尊敬的小殿下,此时正窝在那个心机女的怀里,软绵绵的叫她“娘亲”,还“啵叽”一下亲在了她的脸上!!! 小西顿时有了再次晕死过去的冲动。 “住手!放开小殿下!”小西从地上爬起,背后被压得扁平的羽毛都气得竖了起来。 “啥,这是小殿下?”襄离愣了一下,眼神一瞥看到了那翼族青色的羽毛。 额......青色羽翼,这还真的是毋庸置疑的小殿下。 她本来也没想要多个“儿子”,忙不迭地拎着小翅膀把脸上的“口水涂抹机”抓了下来。 襄离把那不情不愿的翼族往前一递,“给你。” 嗯?这么简单这个心机女就把小皇子还给自己了?她不是要挟持小殿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小西的神情有一霎那的空白,随即动作僵硬的把小皇子殿下接了过来。 可是那翼族皇子一到她的怀里便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嗷,娘亲,我要娘亲——”他哭得堪称撕心裂肺,一边哭还拼命的扇着翅膀往外挣扎,试图再次回到襄离的怀中。 小西赶紧安抚他,“小殿下,她不是你的娘亲。” 骗鸟呢!破壳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自己的娘亲是谁! 小皇子不听,继续挣扎着。 小西不敢用力伤害到他娇贵柔嫩的身体,急得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殿下,她不是你的娘亲,扶春姐姐才是,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你骗人你骗人......”小皇子哭得打嗝。 怎么会这样,小西跺脚。 她对着怒目而视,“你究竟对小皇子殿下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要认贼作母。” 襄离:!!! 冤枉啊她,她什么都没做,顶多趁机捏了几下未来翼族之王的小肥胳膊。 而且,认贼作母是什么鬼,“谁是贼啦!”她也跳起脚来。 “你!”小西眼里冒出火,“就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就把小殿下还给我,原来你早就已经给小殿下洗过脑了。” “洗什么脑,他自己叫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锅襄离不背。 “就是你!”小西怒吼。 “你干嘛欺负我娘亲,坏女人!” “不许你吼蠢娘亲!” 不仅仅是小西怀里的翼族的小殿下瞪起圆圆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反驳,连啾啾都跑过去用不怎么尖锐的嫩黄爪子挠了一下小西的小腿。 好啾啾,没白疼你!还有,蠢娘亲是什么鬼,这个鸟怎么一生下来就会怼她。 “你......你......”小西疼得弯了腰,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们这就去找太子殿下定夺!” “定夺就定夺,谁怕谁啊!”襄离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她。 只有微巳夹在两个女人的战场中,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就这样,他们带着小皇子,浩浩荡荡的杀去了濯羽宫的大殿,让人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但是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来的只有太子?于是乎,太子带着老年观光团,再次到了这个鸡飞狗跳的现场。 第125章 娘亲偷人了 虽然鸟跟鸡很像,可是襄离还是第一次听到翼族发出鸡叫......或许,是因为他们在尖叫吧。 没错,面对一个软软萌萌浑身散发着奶香味还顶着毛茸茸小翅膀的小皇子,这谁能顶得住啊。 “啊啊啊啊,小殿下破壳了,老臣竟然没有亲眼看到,这无聊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就碰柱子去见老翼王算了!” “快把他拉住,什么心理素质,今天可是小殿下的生辰,弄得大殿血呼啦的多不吉利。” “小殿下冲我吐泡泡了,啊......老臣死了。” ......诸如此类,弄得整个濯羽宫大殿仿佛一个大型菜市场。 “咳咳。”太子殿下清咳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虽然他这个当爹的也很激动,可是几位好歹也是一族重臣,这样做也太有失-身份了。 “众位爱卿,虽然皇儿已经平安归来,但是太子妃的位置还有待商榷。”他朗声说道。 虽然小皇子无论从长相和羽毛来讲,怎么看怎么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儿子,可是孩子他妈还不知道是谁呢。 大殿之上,两个妙龄少女正在对峙。 杏衣少女个头稍矮,淡色的樱唇紧紧抿着,狭长的眼中似乎有火花迸-射-出来。她浑身肌肉紧绷着,连背后的鹅黄翅膀都收紧合拢。 蓝衣少女婀娜纤细,丝绸似的长发垂在腰间,颜色浓郁得近乎墨兰。脸蛋精致如瓷,眼瞳深邃如海,唇不点自朱,让人有种绮丽的观感。 她长眉微微扬起,显然面对少女莫须有的指责,她并不甘心。 太子殿下显然已经听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可是...... 小西口口声声说道是襄离调包了小皇子,还给他灌输了自己是他母亲的思想,妄图谋取太子妃的位置。 而襄离则说她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是她看到小西正在孵育室拿着两颗相似的蛋正在做什么,给她抓到后又趁乱逃走,结果路上两颗蛋都跌落在地。 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两颗蛋接连孵化,而且一孵化出来就喊她娘亲,她什么都没有干。 “咳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各执一词,这可怎么定夺。 “除了你们两个,在场的还有别人吗?”既然这样,那就只好找个证人了,大长老薅着自己的胡须问道。 证人?襄离的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啊有啊,我师父就在场。”她求助的看着微巳。 “不行!”还没等别人说话,小西就先出声阻止,“谁不知道他跟你是一伙的,说不定你们是合谋!” 呼......襄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是一个优雅的鲛人,不能跟这泼妇一样的鸟人一般计较,她不生气,不生气。 不生气那就是神仙了!她那没多大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全天下都没好人,所有人都要害她和那个什么扶春。 里面晃一晃,不是被害妄想,就是大海的水。 “那你说,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个,就剩下两只刚破壳的,不找我师父,难道让你们小皇子来证明吗?”襄离没好气的说道。 “那......那当然也不行。”小西心想,开什么玩笑,小殿下已经被她洗-脑了,现在一门心思护着她,还追着她喊娘亲,让小殿下来根本无从证明。 唉,小殿下还小,长大以后已经会为自己今天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而无比后悔。 “不是还有一个破壳的?就让他来吧......” 嘎?襄离看了一眼正顶着一头呆毛。站在微巳肩膀上的啾啾,陷入沉思。 啾啾说到底还是一只鸟,这能行吗? “啾啾,你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襄离招了招手。 小西对于这个跟小殿下一起破壳的不知道什么鸟,也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好歹小殿下跟它也在当蛋的时候一起共患难过,应该知道几分实情才是。 “去吧。”微巳侧了侧头,对着肩上的啾啾轻声说道。 啾啾撒娇一样的蹭了一下微巳的脸庞,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 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极乐鸟,为什么命运如此坎坷。 还是蛋的时候就因为争风吃醋被无良娘亲当玩具玩,孵化过程也是无比艰难,连本来他想收藏单位蛋壳都裂成那样了。 好不容易出来,又被娘亲不顾及他想法的起了一个天雷轰顶的名字...... 他还没从这恶俗名字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得知自己还有个弟弟的噩耗。 天呐,二孩! 啾啾顿时陷入了以后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统统减半的忧伤......而且,那个无良娘亲自从“弟弟”出生,就抱着弟弟蹭来蹭去,完全忽视了他! 这冷漠的世间,只有爹爹的肩膀能给自己一点温暖。 在襄离与小西对峙期间,啾啾泪奔着投入微巳的怀抱,得到了全方位的身心安慰。 啊,爹爹的手在摸-我的翅膀,好舒服好舒服~啊,爹爹挠我的下巴~ 啾啾幸福的眯起眼睛,就听到了襄离的召唤。 哼,无良女,生下来就不打算养么,你这个无良的渣女,一有事情才想起来他! 尽管如此,啾啾还是认命的扑棱着翅膀,“呱嗒”一声飞到地上,十分高傲的仰起了下巴,甩着翅膀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作证,我娘亲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十分坚定,让襄离拍着胸口大呼庆幸。 可是等一下,啾啾下半句就让她惊掉了下巴。 “还有个小胖子......”啾啾嫌弃的看了一眼翼族尊贵的皇子殿下,“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看在娘亲的份上,我也只能勉强承认他是我弟弟。” 瞎说什么,逆子......不对,傻鸟! 襄离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死,“那个不是你弟弟,你不要乱认亲。” 养一个极乐鸟已经她的荷包已经很难过了,再养一个翼族皇子,简直要倾家荡产。 嘎?不是弟弟?啾啾用翅膀挠了挠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看了看微巳,又看了看襄离,觉得只有他们十分般配,也只有这样的容貌组合,才能生出英明神武,姿容不凡的自己。 再看看那个小胖子,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啾啾恍然大悟,“娘亲,你是不是在外面背着我爹偷人了?” 第126章 谁是亲娘 啾啾自认为自己想的十分有道理。 既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弟弟长得丑完全就是他亲生父亲的锅。 怪不得娘亲不让自己认弟弟,原来是这样...... 而襄离则在他说出这一句话后一寸一寸的石化了。 她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啾啾的这个惊天大雷,槽点实在太多,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无力的看了一眼啾啾,又怨念的瞅了瞅小西,绝望的叹了一口气。 啾啾是这个女人派来气死她的吧。,她也是脑子进水,为什么会让啾啾来当证人。 “那个什么小皇子殿下,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我也不是他的娘亲,我们在今天之前根本素未谋面,他不过是我在你的旁边顺手捡到的蛋而已。”襄离无力的对着啾啾解释道。 哦,原来是领养儿,啾啾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心中又充满了独占爹妈和零食的快乐。 小西对于这番话十分满意,她骄傲的挺起胸膛,得意的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女人自己都说小皇子不是她的孩子。” “可是......”大长老迟疑起来,“这位姑娘说她不是小殿下的母亲,那他真正的生母又在哪呢?” “是啊是啊,生下小殿下的女人就可以称为太子妃殿下,她怎么一直躲着不见人影......” “难道说......她已经......”大臣的话锋一止,没有说出那个不吉利的词。 “不是的不是的......”小西连忙摆手道,“小殿下的生母还活着,我这就去把她带来。” 她脸上忍不住的喜意,太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要等一下把扶春姐姐带来,一切就会在阳光下真相大白。 “那你快去吧。”太子挥挥手道。 他心中泛起了嘀咕,既然在自己的后宫中,而不是什么野花野草,为什么儿子的生母要瞒着自己怀孕生子?而且在孩子诞生之后,还带着蛋东奔西跑的躲藏起来,难道她...... 没错,她也许是一个罪臣之女,不情不愿的进了宫,勉强接受了自己的临幸。可是不想逐渐被自己的英俊潇洒所打动,然后就这样爱上了自己。 可是仇恨的沟壑不可逾越! 她就算千辛万苦的坏了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告诉自己,甚至带着它离开,作为对自己的报复...... 一番愁思心头翻涌,可是却在下一刻见到来人之时傻了眼。 “扶春?怎么是你......”太子殿下愣愣地说道。 “殿下......”扶春人如其名,恰如一支春日弱柳,娇弱不胜。 既然是扶春,那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扶春是他的侍女,从小照顾他,爹妈俱全,目前正在芙蓉枝那边做点小买卖,安居乐业的不得了。 “是你?”太子殿下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仇恨,那扶春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等他问出自己的心中疑惑,一旁的大长老就开了口。 “你说你是小殿下的生母,又有什么证据......” 果然是这样,他们怀疑自己,甚至想要抢走她的儿子...... 这就是后宫中常见的去母留子吧?扶春的心中涌出一阵绝望。 眼见着扶春因为这句话眼中充斥着泪水,小西连忙跳了出来替她解释,“扶春姐姐就是殿下的生母,这件事有什么好怀疑的。” 襄离不干了,怎么怀疑她的时候,干什么都要让她拿出证据,现在轮到自己,就空口说白话。 这岂不是太简单了?她才不会让那个小西就这么蒙混过关。 “既然是小殿下的生母,那就拿出证明来啊。”襄离悠悠道。 “这......”扶春面上浮现难色。 她自从自己怀孕以来,一直躲着所有人,除了小西,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现在只有小西可以为她证明,可是小西现在已经不能当作证人。 扶春面如菜色,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既然拿不出证据,你怎么来证明你不是冒充的呢?”襄离的眼神瞥了小西一眼,略一条挑眉。 呐,她可没有添油加醋,这可都是还给小西的。 “你!!!”小西也是知道襄离在以牙还牙,报复自己之前说她意图不诡。 她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冒充的,让小殿下来不就可以了。母子连心,只要殿下的亲生母亲在这里,他不会认不出来的。” 咦,这样也可以?襄离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一时之间哑然。 “这也是个办法......” “毕竟小殿下应该认识自己的亲生母亲......” “早点找到也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小皇子非说要娘亲,不然就哭闹不停,早点找到太子妃殿下也可早些继位。” 翼族大臣七嘴八舌一阵讨论,最终同意把他们心肝宝贝的皇子拿出来用用。 石榴抱着眼泪汪汪的胖嘟嘟小皇子刚一出现,哪些老臣就捂着心口东倒西歪。 太子也勉强收回黏在儿子身上的视线,吩咐石榴,“把小殿下放下,让他自己来。” 既然是母子连心,儿子自己就会爬向生母的方向。 扶春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激动的绞着手指。 却没想到小皇子就顶着她的期待,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扑向了襄离。 “娘亲!!!要抱抱!!!” 襄离大惊失色,“我不是你娘亲啊,你不要过来。”开什么玩笑,真被小皇子认了当娘亲,那她岂不是要当太子妃??! 微巳也变了脸色,紧紧盯着那飞扑的身影,手中抚-摸啾啾的力度都蓦地加大。 “嗷——”只听啾啾含泪嚎了一声。 见到这一幕,扶春更是差点晕过去。 没错她失策了,虽然是母子连心,可是鸟儿明显对于破壳见到的第一个人印象更深,俗称雏鸟情节。 虽然一般情况下破壳见到的一定是母亲,可是......谁让这次的情况不一般? 第127章 抢婚嘛亲 小皇子不愧是小皇子,非常有未来一国之君的风范,换句话说......他十分任性。 虽然大家都不待见他抱襄离,可是他仍旧我行我素,迈着小短腿就往襄离身上扑,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这一幕让襄离感觉十分眼熟,好像......她以前就是这么抱师父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瞅了一眼自家师父,却发现师父周围的低气压已经快凝结成了实质,几乎快冒出黑烟来。 咦?襄离心中疯狂召唤起霜凌,“爹爹爹爹!你快看,我师父是不是吃醋了?” “嗯哼哼哼,这种时候才想起爹来,真是个小没良心。”霜凌装模作样的嗔怒道。 襄离却不理会他的谴责,仍旧激动不已。 她老爹的恋爱宝典有说过,如果一个人爱上你,就会产生占有欲,看到别的男人接近你就会吃醋。 “爹,我感觉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接下来怎么做?”襄离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现在就把这小胖子扔出去,再火速回去洗个澡,就还是师父心爱的小襄离!” 呕,还心爱的小襄离,这闺女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而且,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 霜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傻啊,你懂不懂什么叫乘胜追击,欲擒故纵?” 啊?襄离一脸茫然,这俩词太过艰深,“我不打仗啊......” 霜凌绝望的一巴掌糊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造孽啊......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把这小胖子扔出去,而是顺势而为,接受他的依恋,成为太子妃。” 襄离大惊失色,“啥??!太子妃??!” “没错,你想想,你师父要是真的对你开始产生不一样的情愫,听到你要嫁给别人,是不是妒火上扬?” 霜凌描绘着美好的画面,“你想想,你不情不愿身披嫁衣,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这个人还是个后宫三千的花花帝王,你师父能干吗?” 襄离把嘴张成鸡蛋形。 “对,他肯定不能接受啊,不能接受该怎么办,劫亲!”霜凌就差翘起二郎腿了。 劫亲......襄离幻想着那样的场景,师父手持长剑白衣如雪从天而降,眼角眉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戾。 他一步一步踏着血走到大殿,将满眼刺目的红绞碎成残瓣,化作十万飞花。 然后一把拉过正要拜堂的自己,开始转圈圈...... 他的眼瞳深处,都是细腻无比的深情,然后唇瓣轻启,说:襄离,襄离我不许你嫁给别人,你是我的...... 哇哈-哈-哈-哈,襄离这么想着,鼻血都要流下来了。 至于被无情“骗婚”的太子殿下......呃......反正他们之间不是真爱,一切不过是“奉子成婚”。 很好,“渣男”与“渣女”的交易在襄离心中强行达成一致。 眼看着自家心爱的小皇子,没面子的成为了襄离的腿部挂件,这件事便已经毋庸置疑了,大臣和长老们尴尬的咳嗽一声。 “襄离姑娘......啊不,太子妃殿下,您早些册封,小皇子殿下才算是名正言顺。” “是啊是啊,既然说是母子连心,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还是早点完事吧。” 太子妃算什么,那只不过是买一送一搭缀的,谁当都无所谓,关键是小皇子。 只要小皇子喜欢,谁管你是不是他的亲妈。 襄离茫然的看着挂在身上还在流口水的小胖子,就听到翼族的太子殿下深情款款地说道,“我知道我记不清你的名字和长相很对不起你,让你对我十分失望,更假装不认识我,还不惜诅咒自己,说皇儿的生母已经去世......” 襄离面无表情,太子殿下,你脑补的东西有点多,谁要跟你玩虐恋情深啊! 可是太子殿下显然不这么认为,还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靠谱且感人。 他快步走下殿阶,来到了襄离的面前,执起了襄离的一只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明日我们就举行册封大典。” 雾草,襄离被这忽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却听到霜凌劝说道,“闺女忍住,为了我们的计划!” 她这才捏着鼻子忍了下来,眼神还偷偷摸摸往微巳哪里看去。 可是微巳自看到她接受翼族太子的示好开始,脸上就好像失去了表情。 只有啾啾知道,自己的爹爹虽然脸上一片平静,背地里都快把自己给薅秃了! 英年早秃的啾啾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完了,娘亲要改嫁了,这是不是说明以后爹爹要一个人带他? 离异带娃,这第二春不好找啊...... 不不不,他爹英俊潇洒举世无双,他也是聪明伶俐英明神武,一定会有大批女人来投怀送抱的,啾! 襄离看到师父的表情,心中忐忑。 “爹爹,这个计划能行吗,我怎么感觉我师父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霜凌幽幽-道,“你懂什么,微巳这样的男人就跟神目极北的冰川一样,海面上看着就露出那么一丁点,实际上则掩藏着庞然大物......他面上越是面无表情,心中越是波涛汹涌。” 襄离艰难道,“爹,你说的有点高深......”所以她听不太懂。 霜凌噎了一下,“就是说你要融化冰山是不可能的,你得让他自己爆发!!!” “这回的事情就是一个契机,你就放心好了,这招专克闷骚。” 襄离:“......”闷骚是怎么,她好像学会了新的词汇。 她的沉默被当成了含羞待怯的应许,太子殿下面露喜色,立即把此事公布下去,让人开始准备明日册封大典用的事物。 怎么会这样......不可置信的悲伤如海浪一般当头扑来,扶春的身子似风中落叶一般摇摆起来,眼中满含泪水的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 “噗通”一声,她翻了翻白眼晕倒过去。 第128章 娶你狗命 就这么顺水推舟的...... 不对不对,是强人所难的,襄离就这么要成为翼族的太子妃。 欢呼声潮声般此起彼伏,腿上的胖团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襄离心中忐忑不安,眼神不自觉的寻觅微巳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咯噔一下,襄离害怕起来。 完了完了,师父会不会生气了? “生什么气......”霜凌一脸高深莫测,“这叫吃醋!” 呃......像是吃醋吗,为什么她一句种不太祥的预感? “你就放心吧,老爹我情场漂浮,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这回保证手到擒来,你就等着被抢婚吧!”霜凌拍着胸脯保证道。 襄离幽幽拆穿,“情场漂浮......这就是临死老婆都没追到手,还得巴巴劳烦我这个闺女给你送回去鹊桥相会的原因吗?” 霜凌恼羞成怒,“不孝,不孝!让你送爹回去而已,怎么这么多废话!” 可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襄离要嫁人这件事还是带给了她的小伙伴们非同一般的冲击。 “什么!襄离你要去当什么翼族太子妃??!”云翼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一嗓子嚎了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到地上。 秋屏看似淡定无比,“咣当”一声,手铁剑猝然落地,砸到她的脚,痛得这个一贯知礼古板女孩,脸都扭曲了。 云末和虫虫面面相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云末干巴巴地问,“我......我们要准备贺礼吗?” 虫虫掏出自己全身上下唯一一个值钱的东西,就是之前襄离见过的那个镶嵌着宝石的青铜碗,抱在怀里,“只有这个了......襄离姐姐你不要嫌弃。” 说着,她还真的准备把这玩意当贺礼,送给襄离。 云翼则是在一旁抓耳挠腮,颇有些窘迫,“那什么......我出门的时候没带贵重的礼物,不如回去补给你......” 啥??!还有贺礼可以收?那可以多骗几次婚! 可是......襄离看着面前的青铜碗,推了回去。 收了虫虫母亲唯一的遗物,她的良心大概会半夜痛醒。 “师......师妹,你真的要......”秋屏显然还现在这个惊天消息中无法自拔。 啊,还是师姐最老实。 “婚礼是要参加的......但是,婚肯定是结不成的。”襄离高深莫测的说道。 “什么意思?”云翼疑惑,“难道明天会下雨,婚礼会取消?” 不,按照翼族对于他们小皇子的重视程度,明天就是下鲅鱼,婚礼都不会取消。 襄离摆摆手,“继续猜。” “我知道了,会不会是那个什么扶春要来闹事?” 扶春都晕过去了,掐人中都掐不醒,抬着她去闹事么! 襄离买了个关子,“你们明天看着好了,我夜观天象,明天会有人来抢婚。” “抢婚??!”大家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没错,明天就是襄离少女心爆棚的一天,她师父要脚踩七彩祥云从天而降,领着千军万......额没有那么多人,那就是领着千万剑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才是要娶自己的人! 啊,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潮澎拜,简直要流鼻血! 只有霜凌默默的捂脸,“闺女,这配置不像是来娶你的......” “啥......”恋爱中的人没有智商,襄离下意识的反问。 “像是来取你狗命......” “滚啊!!!” 秋屏皱着眉,“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今天晚上就去把那个扶春还有她那个侍女给绑起来,让他们不能有机会作乱。” “别啊师姐......”襄离急了,她就等着有人做乱呢。 可是秋屏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怕自己担上麻烦。 襄离长大了,知道心疼师姐了。可是师妹只要放心就好了,她一定不会让你的婚礼出现什么问题的。 秋屏老怀欣慰,爱怜而感慨的拍了拍襄离的肩膀。 襄离:“......”师姐你这个表情不对劲,究竟有没有在好好听她说话,为什么她感觉师姐的表情,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对了,天璇君和开阳君呢?”云翼看了看周围,“他们怎么没有过来,襄离嫁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了人影?” “不知道......今天我一直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连开阳君也是,今天都神出鬼没的......哦......他平时也这样。”云末说道。 那还用问,师父肯定是去准备抢婚去了,开阳君不用说,也被师父拉走当了苦力。 啊,明天师父要抢亲! 襄离压抑不住激动好的心情,简直要上床打几个滚。 没错,作为明天就要册封的太子妃,她的待遇十分优厚,有一个自己单独的豪华房间,连床上的用具都是崭新的丝绸,里面是软软的绒毛,一看就特别适合打滚。 “那襄离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册封大典开始前再来。” 秋屏看着她的眼神盯着床,体贴的提议。 “嗯嗯!师姐再见!” 襄离跟小伙伴告别之后,见到他们的人影消失在了门边,这才如同一只欢快的鸟儿,飞快的投入软绵绵的被子。 “啊啊啊啊——” “啾!!!” 襄离终于如愿以偿的扑到被子里,却发现被子底下藏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有些地方还十分尖锐。 定睛一看,竟然是啾啾。 她猛的一扑,正好压在被子里的啾啾身上。尽管她身体并不重,可是对于一只幼鸟来说还是不堪重负,压得啾啾差点气绝鸟亡。 “啾啾,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我师父让你来的?” 嗯嗯,抢婚之前都应该有个红娘通风报信,啾啾这样的......算是信鸽吧。 “是啊......”啾啾有气无力的的说道,好不容易才从饼状爬起来,抖了抖被压扁的羽毛。 他垂头丧气,“爹说,让我以后跟着你。” 父母离异什么的他太难了。 “什么??!”襄离震惊,难道师父心灰意冷了要甩包袱跑路? 第129章 冰块行动 然而实际上,两个忽然失踪的北邑星君,现在正蹲在深山老林中。 翼族风之林,说到底仍旧是一个建立在巨木丛林之上的王国,就像是在树冠上搭建的巨大-鸟巢。 没有人知道,这棵可以搭建王国的树,亦或者是一片丛林,究竟有多高,有多广。 开阳君来翼族的目的,便是寻找大长老口中可以用来制作飞舟机翼的材料。 毕竟......画的饼......总还是要烙的。可是大长老正忙着筹备明日的册封典礼迎接小皇子,那可是整个翼族重中之重的大事,便告知了他那种植物所在的地点,让手下一个翼族青年带着他前去。 能去原产地当然更好,开阳君对于大长老的这个做法十分满意,就是不知道微巳这家伙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一路之上瞥了他好几眼,都见他一副清冷寡淡,不苟言笑的模样,知道的晓得他是去找材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寻仇。 简直就像是一个没得感情的杀手。 本来开阳君就不爱说话,现在又加上一个冷面杀手......吓得那带路的翼族青年腿肚子抽筋,全靠背后的俩翅膀才没丢人的一头摔下去。 他在前引路,领着微巳和开阳顺着螺旋的阶梯不停的往下层走着,眼前的人烟已经逐渐稀少起来,入目的皆是粗-壮的树枝和缠绕在树枝上的铁链。 而在铁链的下方,还悬挂着一个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关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翼族,也有其他的族群,比如人类。 在笼子的旁边,有着披坚执锐的翼族勇士,手里拿着带着倒刺的长鞭,正在一下一下的鞭打笼子中的人。 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笼中人痛苦的求饶和哀嚎,机械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刑讯、囚禁、犯人、狱卒,这里毫无疑问,应当就是翼族的监狱。 带路的青年冒着冷汗致歉,“抱歉两位大人,实在是冒犯了,但是那原料的产地十分接近地面,必须要路过此处......” “嗯。”微巳点点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他的脸色还是毫无改变,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呼......可是青年却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虽然看上去整个人冷冰冰凶巴巴,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剑砍死自己一样,但是脾气倒是十分的好。 路过这种污秽肮脏的地方,脸上一点嫌恶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迁怒自己...... 要知道,不少贵族大人都不愿意踏足这里,偶尔听到一声此处传出来的尖叫都嫌弃脏了自己的耳朵,让人把那个发出尖叫的犯人打死。 看来这位大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嘛,这么想着,他脚步就轻快了起来,嘴也敢张开。 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十分话唠的,今天可憋死自己了。 “路程还很长,不如我来给两位大人介绍一下吧?”青年摩拳擦掌。 开阳君:“......”不需要,闭嘴,谢谢。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他铁板一样的脸上明显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微巳道,“不......”不必...... 可是他还没说出来,那青年已经迫不及待的唠叨来了,毕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爱说话的人打开他憋了很久的话匣子。 “两位大人出身人族,一定十分好奇吧,为什么我们翼族会是这样的构造......”青年抑扬顿挫的解说开来。 微巳和开阳一脸无奈,他们根本就不好奇。 “我们翼族,以高为尊,以低为卑,濯羽宫就是我们翼族的皇族居住的地方,建立在风之林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王国。再往下就是贵族住的地方,而后是平民。刚才我们路过之处,是我们翼族的监狱,专门用来囚禁犯下罪过的族人。” 不用他说微巳也能看出来,那里不仅仅是监狱,而且划分等级的监狱。越是往下,犯人所犯下的罪行越重大。想必再往下走,关押的就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了。 说起来十分奇怪,风之林的树枝,是反着长的。 也就是说,在高处的树枝是最粗的,但是越往下走,那些树枝就开始逐渐变细。 这不符合常理,难道不是越贴近地面的树枝越粗,而高处的树枝越细吗? 他正自疑惑,却听到一声尖戾的嚎叫,像是某种凶猛的鸟类发出来的。 连风里都隐含着血腥气,随着那一声鸟鸣,阵阵传来。 微巳的脚步因此停顿一瞬,“那是......” 话唠青年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神情,好像在试图掩饰什么。 “没什么,大人您大概听错了,可能是上层的犯人受不过刑罚,叫出来的声音而已。” “是吗?”微巳淡淡说着。 “是啊是啊......”青年附和了没有几句,只觉得背后一凉,一道冷风从破损的衣物中窜了进来,而在他的后心,正抵着微巳的留梦。 剑身如玉,指骨如塑,皆是美轮美奂,可是剑主人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他说:“既然如此,那你叫一声相似的给我听听?” 话唠青年“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僵硬的后背一动也不敢动,“对不起大人,我错了......” “嗯。”微巳还是没有收剑。 话唠青年吸着鼻涕,“刚才那一声,是食腐秃鹫叫的。” “食腐秃鹫也是用来上刑的,而且也是很好用的狱卒,因为它无法被那个怪物说的话蛊惑。” 监狱按理说已经走完了,微巳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悬挂的铁笼,可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被关押的犯人,而且在这么低层的位置,想来关押的那个犯人应是穷凶恶极之人。 可是青年的话却引起了微巳的注意,一个能蛊惑人心的怪物?这令他想到了图兰寺的所作所为,难道说这里也有这样的人? “带我们去看看。”微巳收了剑,示意青年带路。 “什么,大人您要去看那个怪物??!”青年大惊失色。 “不不不,千万不能去,关押的地方是个禁地,而且那个怪物十分危险......”青年哭了出来,“真的不能去啊!” “带路。”微巳又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好了,没感情的杀手又回来了。 青年吸了吸鼻涕,壮烈的在威武之下屈了。 第130章 密林囚牢 嗅到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听到的秃鹫叫声也越发清晰,他们正逐渐靠近着那个关押“怪物”的地方。 因为风之林的奇怪构造,越往下树枝越细,也就是上面巨大的树冠遮蔽了下层阳光,这里也就显得越发黑暗。 幽暗的丛林,隐约传来的唳鸣,空气中夹杂的血腥味,还有风中铁链相撞出的沉闷声响,都为那个最底层的监狱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面纱。 可惜,这样的场景并不能吓退微巳和开阳,他们一个形如冰雪化形超脱人世,一个铁疙瘩再世一棍子闷不出三个屁,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淡定。 只有可怜的青年,每每想到自己要去那么一个吓人的地方,都想干脆的就这么晕过去。 可惜他身体素质太好,不够柔弱,竟然不能成行。 “两位大人,你们等一下站在远处看就好了,千万不要接近他,更不要看他的眼睛,也不要跟他说话。”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尽职尽责的属下,两位大人既然交给了他,那就不能在他的手里出事。 “你不让我们看他的眼睛和跟他说话,是因为那个怪物会蛊惑人心吗?”微巳忽然问道。 “是啊......”青年的嘴角挂着一个苦笑,“要不怎么叫他怪物呢。” “既然是一个怪物,而且被关押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下了怎样罪大恶极的事情......”微巳不轻不重的语气,微微透露出了一点好奇,不着痕迹的在套青年的话。 果然,话唠青年不疑有他,说出了那个怪物的来历。 “我们翼族,因为天生生有双翼,可以展翅翱翔,到达九天之上,被人类尊称为天之使者,同样的,我们也是天神最忠诚的眷属......” 提起自己的种族,青年脸上带着骄傲,他继续说道,“可是我们翼族因为居住地的原因,一直远离人群,所以就显得十分神秘,引得不少人类来寻找翼族的栖息地。” “我们本身并不抗拒人类,甚至十分热情好客,每个来到风之林的客人我们都会热情款待,任由他们去留......” “等等。”开阳君抓住了什么重点,“他们又不会飞,也没有飞舟,是怎么来到风之林的?” “这个事情等两位大人到了风之林的尽头就会知道......其实我们与人族并没有完全分离,甚至有一条从未关闭的通道。” 看来风之林的尽头还有什么秘密,微巳和开阳都对那个地方好奇了起来。 青年继续说着,“但是有一日,我们这里来了一位远行客,他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游历过来,博学多闻又富有见底。他在神目大陆的许多地方都留下过足迹,这一次是来专程拜访翼族的。” 而一切的故事,便从他的到来开始。 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因为长途跋涉而风尘仆仆,可是却并不能遮掩得住他身上那种令人折服的光芒。 睿智和聪慧给他披上了一层外衣,让他看上去如此夺目。也正因如此,他成为了老翼王的座上宾。 那时的老翼王只是个年纪轻轻、跃跃欲试的半大青年,因为父亲早逝的原因,毛还没长齐就坐上了宝座。 因为年轻,他思想开放,纳才取士不拘一格,因为年轻,他给自己画下了很大的蓝图,一心想让翼族重现往日诸神时代的辉煌。 他尊重且信任那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也给了他很大的权利,将他推上了翼相的宝座。 大家纷纷表达出对翼王此举的不满,表示一个外族人,怎么能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可是翼王却力排众议,一力保举,终于埋下了祸端。 那时的翼族人,谁都不知道这个远行客竟然有蛊惑人心的本事。纵然不满他身居要职,可是还是敬佩他的才干。 他下了很多政令,许多都与翼族原来的想法背道而驰,可是却没有人想起过要去阻止他,反而全都依照他的想法去办。 可是只有接触他的为人因为蛊惑而毫无异义,但在平民百姓百姓中,这些政令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以后在风之林中不准飞行只允许用两条腿,那老子长翅膀干嘛,不如当鸡翅炖了。” “还有跟人类通商还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东西......用他们普普通通的茶叶丝绸来换我们的药草和木料,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还有......以后三岁以上的孩子不许在家里接受教养,必须送到皇宫统一培养......这......皇宫教的好是真的,可我家孩子笨啊,还那么小,不去行不行?” 再后来,就是更加奇怪的命令。 他要求百姓把采集的药草和果实上缴,换取一些已经制作成功的食物,这些食物就像是压干的草制作而成,很难吃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毒。 据说这种奇怪的草料,是翼相大人调制出来可以吃了强身健体的。 这也算是药膳了吧,而且他们每天分到的食物不一样,也算是调剂一下口味。 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吃,就私藏了食物,可是如果被发现了,就会被抓走一顿毒打。 平白无故的,谁想要挨打呢?人们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吃这种奇怪的食物果腹。 可是越吃越觉得不对劲,他们的身体时常麻木,到最后已经失去了痛觉。 而那些因为这种异常情况急匆匆去找翼相的人,都人被带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回来,那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 剩下人害怕了,开始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甚至选择绝食。 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饿得瘦骨嶙峋的平民翼族拿起武器开始反抗,可是却遭遇了大部军队的阻拦。 翼王竟然对着他的子民,举起了屠刀。 人们出离愤怒,与军队对抗起来。 翼族百姓的手中并不是手无寸铁,况且皇宫的军队又能有多少?越来越多的百姓涌来,将他们杀得节节败退。 最终,翼族平民们攻入了皇宫,也见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第131章 秃鹫之刑 濯羽宫中,那人端坐于上位,怀抱着宠妃饮酒作乐。 可是那个人并不是那个年少气盛的翼王。 真正的翼王,穿着锦衣华服,正在无比自然的端茶送水,而且周围的大臣们都这样令人惊悚的场景视而不见,好像天经地义,十分自然。 这样的情况下,谁才是真正的王? 亦或者,真正的翼族早已被这个无-á耻的远行客所窃取。 平民们既然选择了揭竿而起,就是要勦灭这个罪魁祸首。当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之时,却遭到了所有大臣和翼王的强烈反抗。 “大胆,风兮大人是我的客人,是翼族最为尊贵的领导者,你们胆敢对他不敬!” “陛下你疯了,翼族最尊贵的领导者明明是你啊!” 可是翼王的脸上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便下令让人把这些闯入濯羽宫的平民逮捕起来。 平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在反抗中不仅与皇宫的军队势均力敌,还坚持着要杀死那个罪魁祸首。 “难道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那个风兮就在旁边看着吗?”微巳听到这里,居然出声问道。 “大人您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明明是他掀起了这样的血雨腥风,却在风暴的中心泰然处之。” 青年继续说道,“那时大家根本不知道翼王和皇族大臣是受到了他妖术的蛊惑,完全没有防备他......直到......” 青年的声音猛然一顿,“直到平民开始互相残杀。” 互相残杀这四个字,说起来似乎是轻飘飘的,可是背后的沉重和血腥却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你能想到上一刻还在跟你并肩作战的领居大哥,下一刀挥起的时候,就砍飞了你的头颅吗? 那不是失手,也不是误伤,那张熟悉的面庞上带着陌生而冷漠的神情,好像杀死的只是对面的一个敌人。 猝然惊变,可是却没有人有闲心顾及这件事,因为他们的朋友和亲人正在对着他们挥刀相向。 来势汹汹的起义军忽然间自己跟自己杀成了一团,连皇宫大军都愣住了,任由同族新鲜的血液溅到脸上。 翼王的神情怔忪了起来,张了张嘴,却还这么也没有说出来,眼球中仍旧一片浑浊。 “若不是......”青年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庆幸,“若不是三位长老及时归来,识破了风兮的伎俩,恐怕现在风之林已经不复存在。” 那时的三位长老同翼王一样年轻,大长老的胡子还没白,翅膀也没有秃,刚刚从神殿修习归来。 也不知是谁通知了他们,三人赶回来的时候,边见到这诡异血腥的一幕。 遍地都是同胞的尸山血海,而在乱战的中央,风兮负手含笑,反复看一场表演一样站在其中,他的衣衫之上甚至没有沾染一滴的血——尽管他的靴子已经红得发黑。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长得并不狰狞,也没有三头六臂,相反的,他的眼瞳中还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让人看一眼就会深深的陷入...... 等等,他好像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大长老撕下衣服的布条,蒙自己的眼睛,大声的呵斥,“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看他!” 尚且清醒的人听从了大长老的话,慌忙闭上了眼睛,的那个人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讶然。 “后来......后来我们生擒了他,挖出了他的眼睛,所有的人这才恢复过来......” 尽管这个故事是青年多方打听来的,可是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不对......”微巳打断了他,“既然你们已经挖出了他的眼睛,为什么刚才又不让我们看他的眼睛?” 此时他们已经离关押的地方十分接近,青年停下了脚步,颤声道,“因为......因为他的眼睛,又长了出来......” “什么?”听闻此话,连开阳君都紧紧皱着眉头。 垂下的藤蔓在身侧掠过,在阴暗而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扭曲成奇怪的姿态。 走过这片藤蔓汇聚的林子,路径便就此截止。 眼前不再也路,或者说也不再需要路因为那是一片深渊。 深渊黑黝黝的洞口仿佛一只长大的嘴巴,欲择人而噬。而在深渊之上,十几根手臂粗的铁链将一个人紧紧束缚着。 他的四肢被拉扯开,头颅也被拉伸得被迫抬起,面朝天空平摊着悬挂在这里。他的头发花白,皮肤褶皱着贴在骨瘦如柴的四肢上,一张脸干瘪而蜡黄。 这是一个朝着天神忏悔的姿态,亦或者说,更方便食腐秃鹫的啄食。 两只黑白相间的秃鹫正落在铁链之上,锋利尖锐的爪子压得铁链沉下去一块,阴鸷的眼神中充满了嗜血和凶暴。 有生人来临,两只秃鹫猛的抓过头来,闪电一样的眼神如箭刺来。 “妈呀!”青年的腿一软,险些给两只鸟大人给跪了。 就在此时,一只秃鹫忽然腾空而起。 青年顿时变了脸色,以为是鸟大人怪罪自己带人闯入,要把自己当场毙命。 然而鸟大人并懒得理他,它尖锐的鸟喙像锄头一样狠狠砸下,正对着风兮的眼眶。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鸟喙随之抬起,带出的血珠划出一道弧线来。 随之它的喉管好像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把什么东西吃掉了。 原来如此。 微巳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被叫做妖物。 不仅仅因为他蛊惑人心的本领,还因为翼王发现,他的眼睛被挖掉、被吃掉,还可以一次次再生出来,甚至不吃不喝,他也不会死。 这样的东西,怎么还算做人呢? 这样的东西,怎样才能杀死呢? 也正因如此,这个罪大恶极的盗国者没有被处死,而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一直折磨着,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翼王派食腐秃鹫在这里看守,每次他长出眼睛,就让秃鹫吃下,周而复始,永无解脱。 可是这样,他真的怕了吗? 被铁链吊在深渊之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到来,微微抬起了头,却被铁链阻碍,只是小动作的晃了一下。 “我闻到了兵戈之气,是你来了呀。” 第132章 魔鬼之眼 说话的人正是风兮。 因为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原因,他的嗓音十分粗哑难听,好像是在砂纸上打磨了一遍一样。 可纵然声音难听,可是他的语调里依稀富含一种奇妙的韵律,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去倾听。 “不要听!”青年一听到他说话,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连忙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并且嘱咐两位大人也这样做。 可是他的心中却因为这个人刚才的那句话而忐忑不安起来。 你来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带来的这两位大人是这个人的同伙吗?完了完了,他这回肯定要歇菜了,肯定会被杀人灭口的呀!!! 相比于青年的紧张,微巳则显得十分优容。 “你好像很在意我的到来。” 他们还对话了!!!青年心道他们果然是同党,越发的绝望。 “当然......”风兮血肉模糊的眼眶正对着天空,嘴角扯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如果他的眼睛尚在,或许此时他看起来应当是一个睿智的老者。 “像你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脱离了星轨的束缚,是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我等你很久了,只有你可以帮我结束这一切。” “过奖了,我并不认为我可以救你。”微巳面不改色。 “不,你会的,不然你也不会来到这里,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是命运的指引。”风兮沙哑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你有一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目的,驱使你来到这里。公平起见,只要你帮我,我也会帮你完成你的目的,如何?” 把这个不会死的怪物放出来那还了得??!青年你顾不上捂住的耳朵,连忙阻拦微巳,“大人不行啊,您千万不要听他的,把他放出来那就完了!” 他似乎想到了那个同胞相残,尸山血海的景象,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可是看着微巳那仍旧没有波澜的脸,他的心中却忐忑了起来。 打是打不过的,这位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自己弄死,灰都不剩下一点。他要是真心想要干点什么,自己肯定是阻拦不住的,可是就这么放弃......无疑是置族人于无比危险的境地。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现在只能期望微巳不要把他放走。 “微巳。”连开阳君都觉得不妥,不由皱眉唤了一声,怕他被风兮所蛊惑。 可是微巳却深深看了风兮一眼,浑如冰雪的脸上春风过境,竟然提起嘴角展开一个笑容。 “你的条件很诱-人,可惜了,我不跟贼做交易。” “你说什么!”风兮的语气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痛点。 微巳的笑容愈发和煦,衣角如浪带出一个弧度,抬步转了身。 青年和开阳君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来这里看了一眼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也随他一起离去。 可是风兮却依然暴躁了起来,拉扯着铁链“咣咣”作响,想来是内心焦急。 “你在说什么......什么贼......不,你回来,我们还可以......”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微巳打断了,“我在说,你是个窃贼,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风兮的脸色难看起来,原本已经蜡黄的脸皮呈现出灰败的颜色。 “你的这双眼睛......是偷来的吧?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交换了恶魔的眼睛,就等同于入魔,你的躯壳永远不灭,也永不解脱。”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也无用。若是执意强求,你就要斩断一切的后患......” 这一句幽幽如梦,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想来微巳已经离开了这里。 风兮彻底委顿了下来,是啊,如果他真的贪心,为什么只要一双眼睛,人躯魔眼,非人非魔......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关押风兮的地方已经很贴近地面,再走了不远,便到了风之林的尽头。 一步踏出,只觉得天地焕然一新,刚才那个幽暗的树底,好像已经不复存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纵然枝叶繁茂、绿草如茵,可是怎么看,这里都是一片普通的树林,连树都不怎么高。 “两位大人......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我......我先回去了。”虽然微巳并没有放出那个可怕的怪物,可是青年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等等。”开阳君阻拦,“你还没说具体在哪。” 青年也有些疑惑,“大长老说......只要带您来,您自己会知道的......没有跟我说具体是哪里。” 开阳沉默一下,“好。” 翼族青年行了一礼,便反身离去。 微巳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过是一棵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是瘦小的树,可是他振翅而飞的瞬间,却融入树中,再不见了踪影。 有趣,不愧是一个从诸神时代存活而今的种族。 微巳兴致盎然的转过头,却见到开阳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材料?” “我怎么知道在哪。” 微巳讶然无语,“那个大长老不是说你知道,我见你说好,还以为你有了头绪。” 开阳君悠悠道,“那只是为了把他赶走,少在这里烦我。” 微巳捏了捏眉心,“现在你有眉目了吗?”制作飞舟机翼的原料可是在北邑,现在回是回不去,他们只能在这里想想办法。 开阳君淡定的摇摇头。 微巳:“......” 他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想......大长老跟你说的,也许是磐丝藤......” “想得美,我也想要磐丝藤,但是那东西只伴生攀附于神木扶桑之上......我连扶桑都没见到,去哪里找磐丝?” 微巳听闻此言,伸出手遥遥一指来时那棵堪称瘦弱的小树,脸上一本正经,“扶桑,那就是。” 第133章 待跑新娘 另一头,襄离正盘坐在豪华的床榻之上,跟顶着一头乱毛的啾啾大眼瞪小眼。 “你再说一遍,师父让你来干嘛?” 啾啾一撅屁股,无奈的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了,爹爹让我过来跟着你。” 唉,感情破裂牺牲的总是无辜的孩子,好在英俊潇洒的啾啾心大,并不介意他们的不负责任。 可是娘亲怎么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襄离能不震惊么,师父把啾啾扔过来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想要啾啾了呀!师父本来就是看在自己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照顾啾啾,现在把啾啾扔过来,很有可能是说他要跟自己断绝关系,拍拍屁股跑路,把自己一个人留在翼族!!! 完蛋了,这下子师父真的生气了,玩脱了。 她三下五下跳下床,雪白圆-润的脚趾就这么踩在了华丽的地毯上,局促而紧张的抓进毛茸茸的绒毛里。 她现在去找师父,说一切都是误会还来得及么? 床上的啾啾吓得扑棱了起来,“娘亲你怎么了,你不要害怕啊,养我不费钱的,我吃的不多......” 他连忙把手里没完的点心扔了出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好养活。 可是连你都被扔回来了,保不齐师父就要把它和自己一起留在翼族...... 襄离脸上绝望的表情让啾啾忐忑了起来,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它又变得理直气壮,“娘亲,爹爹只是让你照顾我一天而已!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一天,它肯定吃不穷她的! 啥?一天??!襄离的脸上多云转晴,蹿回床上摇晃着啾啾,“你说什么,师父就把你扔回来一天??!” 啾啾摇头晃脑,眼前都是小星星,“是啊是啊,爹说明天有大事要干,让我来跟着你......”一天。 父母离异什么的,一天也头疼的。难道一天就不会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巨大的伤害吗?!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当父母的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他还是个刚出生的幼崽,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不属于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悲伤...... “好了你不用说了。”以为啾啾要安慰自己,并且说出前情后果,襄离一脸了然的打断了了他,伸手来按在他欲喋喋不休的嘴上。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襄离一脸笃信,“师父是为了你好,他明天毕竟要干大事。” 还是酷炫又拉风的那种,带着你这么一只毛都没长齐的绿毛鸟,容易拉低他的帅气程度...... 她可不想明天师父朝着自己伸出手的时候,旁边还站着一只煞风景的傻鸟,多影响心情。 可是这么说啾啾肯定会生气的...... 于是,襄离清了清嗓子,“他明天可能会一路火花带闪电,叮叮当当的打进来,让我带着你只是怕误伤到你。” 嗯,这个理由不错。 啾啾被襄离说的一愣一愣,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睡觉吧,毕竟明天我可是要美美的,挂着个黑眼圈也太没面子了。” 襄离心情好了起来,抱着啾啾幸福地钻进被窝里,把脸埋进那蓬松的羽毛里狠狠的吸了一口。 劫亲什么的,被劫的新娘可是女主角,一定要光彩夺目才可以! 想着想着,她就这样进入了梦乡,直到耳边出现温柔而急促的呼唤。 “襄离姑娘,快醒醒,再不醒时间就来不及了......” 唔,襄离翻了个身。 这不是出门在外吗,又不用上学,干什么要早起。 侍女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愈发焦急起来。想要凶恶一点吧,等一会襄离就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翼族太子妃,尊贵的不得了,她怕得罪了她。 可是如果不凶狠,就会像现在这样......她仍旧一无所觉的睡着。 弄来弄去,襄离没有醒,啾啾反而醒过来了。 他从厚重的被子里挣出来,精神抖擞的抖了抖被压扁的毛,鄙夷的看了一眼懒惰的娘亲,翅膀一挥,“让开,让我来!” “是......”侍女有些迟疑的退开。 只见啾啾抬起脚丫子,一爪子按在了襄离的脸上。 新生的鸟爪子不甚锋锐,但相比于细嫩的皮肤还是有些刚硬的,更何况啾啾还用力踩了两脚。 “啊——我貌美如花的脸......”襄离一下子坐了起来,势头之猛把啾啾一下子掀飞出去。 “哎呀。”啾啾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你这个蠢女人,今天你都要成亲,还睡懒觉,虽然说这种二婚不值得重视......唔唔唔唔!” 什么二婚,襄离凶巴巴的捂住啾啾的嘴,不让他乱说。 “襄离姑娘,您醒啦......”侍女听到这动静,连忙凑了上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的人,各自手里捧着一盘东西,老远望去只觉得金灿灿的一团,十分耀眼。 “这些是......”襄离被那些亮闪闪的东西迷惑了,眼睛都挪不开。 侍女笑道,“这些是礼服,来吧襄离姑娘,让奴婢来为你更衣。” 被别人更衣这种事襄离本来应该十分不习惯,可是现在却如同木偶一样任由侍女摆弄。 没有办法,鲛人天生就喜欢这样华美精致且会发光的东西,这是天性,无法磨灭。 细腻光滑如水流一样的丝绸裹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优雅的身型,刺绣繁复的纱衣从手臂垂下,隐约露出雪白的肩膀。而最令人瞩目的则是外头一件洁白羽衣,雪一般无暇轻柔,点缀着无数的词小钻石和水晶,只需要一点光线就可以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嘤,好喜欢,等一下逃婚私奔的时候能带着它一起跑路吗?襄离抚-摸着那件羽衣,在心里不厚道的想着。 然而沉醉在衣裳美貌中的襄离并没有意识到,正在低头为她更衣的侍女中,有一个正是小西。 此时小西的眼中隐含着恨意,在袖子里偷偷藏起了最重要的一条系带。 第134章 啥时候来 没有爱情维系的仪式,是死板却没有灵魂的,哪怕它披着华丽的外衣,伴随着美妙响乐。 这场册封仪式或者说是婚礼,可以说是徒有其表。 太子只是因为误解心怀愧疚,所以的大臣则是把这此看作是迎接小皇子的垫脚石,襄离则是为了刺激自家师父......哦,也为了穿好看的衣服。 身穿冕袍的俊美皇子从金车上接下自己的太子妃,带着她一步步朝着神坛走去,长长的羽衣拖尾宛如天边的云彩。 躲在角落的扶春恨得咬牙就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硬生生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甚至连自己孩子也不不再认自己! 想到这里,扶春不由挣了一下,却被秋屏按住了手臂。 “老实点,我知道你想去破坏我师妹的婚礼,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秋屏扬起下巴,为体贴入微的自己疯狂点赞。 没错,她怎么会因为秋屏口头的拒绝而让这种隐藏祸端有存在的可能性呢,当然要把她抓起来,让她没有机会作乱。 这个凶巴巴还厉害的婆娘竟然还是帮凶!扶春气得流下眼泪。 没有关系的,还有小西,小西一定会帮自己...... 她看着那个神坛之上身披羽衣,圣洁美丽得好像不是凡尘中人的少女,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等着吧,你马上就要从那个地方跌落,那件衣服永远也不属于你! 襄离却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如同一只木偶一样跟着礼仪的程序动作着。 心里满满的都是: 啊啊啊,她的这个动作很美,师父有没有注意到,啊啊啊! 很好,开始撒-花瓣了,如果师父现再出来劫亲,画面一定超级棒! 开始走台阶了,师父什么时候来,捉急...... 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连大长老的那一声破锣嗓子都没有把她唤醒。 “请太子妃殿下旋羽而飞,向臣民们展示您的威仪。” 襄离一动不动。 “咳咳......”太子殿下也反应过来,“大长老,她没有翅膀,怎么旋羽而飞啊?” 所谓的旋羽而飞对于翼族而言,就是身披羽衣在空中忽闪着翅膀转个圈,走个流程给大家看看样子。 这是从诸神时代留下来的传统,羽衣也是挺神赐予的至宝,只有在这一天拿出来,历经多代仍旧光鲜美丽。 翼族所有的女子,虽然并不以嫁给翼王为荣,但是能穿上羽衣却是她们共同的梦想......咳咳,为了这件衣服想要嫁给翼王的也是不少。 扶春打着的也是这么个主意,如果襄离在神坛之上把羽衣损毁,那么她无疑是在翼族列祖列宗的面前犯下大罪,更是回被全翼族的女子仇视。 虽然她的小算盘打得十分响,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 襄离不会飞。 “呃......”大长老也有点懵,毕竟历代基本没有人类当太子妃的经历,只是因为青翼翼族实在血脉凋敝,不得已放宽了条件而已。 “可是这个仪式是规矩,要是忽略过去,恐怕招致非议......”他犹豫道。 太子殿下不拘小节的大手一挥,“要不就随便转个圈算了,反正也是走个流程。” 大长老:“......行、行吧。” 于是两个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襄离。 襄离刚回过神,就看到两个翼族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不由一颤:难道自己想要带着这件漂亮衣服私奔的念头被发现了??! “你......你们看我看什么?”她抓紧了身上这条漂亮的裙子,呜呜呜,她真的好喜欢。 “请太子妃殿下旋......”大长老及时收住,“旋转个圈。” 唉,虽然说是旋羽,可是在以往的仪式上,翼族女子为了完美炫耀这件衣服,都会一边飞翔,一边在空中跳个华丽的舞,展示自己优雅的姿态。 那些连转十几个圈的就不说了,先王后可是能高高踢起一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呢! 可是对于襄离,就不要要求那么高了,转个圈算了......大长老幽幽叹了一口气,反正飞不起来,底下的人也看不见,随便糊弄一下算了。 转个圈?就这么简单?襄离松了一口气,放开手中的华丽的裙摆,走到大长老所指的位置,开始转圈。 嗯,毕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她每时每刻都要是好看的。 襄离按照自家老爹分享给自己一沓神目美人鉴赏上见过的姿势,舒展双臂踮起脚尖,宛如舞蹈一样的拉伸腰肢。 她微微仰着脸,好像在沐浴阳光,身上丝绸折射出流溢七彩的光,透过轻薄的纱,尽数投映在羽衣上。 而羽衣之上的碎钻和水晶,也在此时连成一片星海。 尽管看不分明,可是来观礼的翼族女郎还是爆发出一阵阵尖叫,连同在她们眼中那个不太符合审美的女孩都光彩夺目了起来。 扶春的脸上却出现一抹狞笑,乐极就要生悲,下来吧。 果然,刺耳的裂帛声猝不及防的响起,连襄离都始料不及。 贴身的绸缎与白纱之间忽然分离开来,紧束的丝带纷纷落下,华美羽衣也甩飞出去,眼见着就要跌落地面,染上灰尘。 少女美好的胴-体在丝绸之下若隐若现,眼见着就要揭开全貌。 “非礼勿视!”老处男大长老连忙捂住了眼睛,顺手还用另一只手挡住了目不转睛的太子殿下的贼眼。 太子:“......”他看自己未来的老婆,究竟为什么也要挡啊! 而襄离也是面如死灰。 哦,为的却不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摇摇欲坠的裙子,而是那件华丽的羽衣。 她心如刀绞,那么好看的裙子,要毁掉了! 人群之中的扶春感到秋屏的手忽然一动,很好,毁掉羽衣,还这么丢人,你很快......就要完了。 一点洁白的羽毛吻上尘土,却在下一刻凝滞空中。 抓住它的,是一只骨节分明又格外修长的手,来自一位铸剑师。 第135章 跟说好的不一样 洁白羽衣免堕尘土,下一刻则凌空旋飞,披在襄离的身上。 襄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裹着一条薄薄的绸缎裙子,羞窘的绯红还没来得及怕上脸,就被忽然出现的微巳震惊了一下。 殷殷切切期盼半天,真有一刻他人站在眼前,是实非虚,竟然是让人心悸难止。 也不知之前他去做了什么,一身血气肃杀夹带风尘,凌厉得生人勿近,却偏偏在披衣的一刻将一切锋芒收敛殆尽。 人如霜雪,质如暖玉,微巳挨近之时,襄离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眼中带着期待和柔-软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的孺慕,“师父我不用嫁给别人了是不是?” 不用嫁给别人了,你要带我走,说爱我喜欢我是不是? 她隐晦的期盼,就当着外族的面,赚足惊愕,然后冒天下之大不违,不管不顾的私奔。 她感受到微巳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从她身上拿开,心中的期待更盛。 微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他来这里的确是告诉襄离不用嫁给别人,却因为小徒弟这句带着期盼孺慕的话而动摇。 何止是动摇,明明是按部就班的来,却在瞬间天崩地裂。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低声问道:她不用嫁给别人了,然后呢?你要带她走吗?你这样对她,究竟心中是何等心思,你是不是......动心了? 分明是柔若无骨的一握,却重逾千钧,禁锢心神魂魄,分毫不得挣脱。 恍惚之间,微巳忘了回话,一双眼之幽幽如夜望着她。 如此境况,旁若无人。 这是他们翼族颇为重要的仪式好吗,当他们都是死的啊! “天璇君。”一旁的大长老颇觉尴尬,唤了一声微巳尊号。 微巳这才如梦初醒,眼神从襄离身上挪了开,说出的话又变成了别扭的教训,“怎么这么大大咧咧的,连衣服都穿不好,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要是让别人看了去......” 他话音忽然一顿,要是让别人看了去......那修长五指紧攥成拳,再不肯往下说下去。 “快快快,他吃醋了,再加把火!”霜凌观局者清,在一旁呐喊。 襄离两手抓着羽衣,想着老爹自己的“勾-引秘诀”,抬起眼来含情看他。 一双眼中如泣如诉,盛满一湖水一湾月,柔情如江海倾刻而出,“满座都是观众,谁看我都不在意,只要我想让他看的那个人也在,别人就都是萝卜白菜......” 霜凌简直就要拍腿大叫了,他闺女真上道,按照他接下来预想的正常步骤,微巳就应该把襄离用羽衣一卷,说一句,“可我不许旁人多看一眼,你是我的。” 然后带着他闺女浪漫的跑路。 果然,下一刻,微巳皱起了眉,“我不许旁人多看......” 襄离和霜凌就差在心里尖叫了,啊啊啊,快啊啊啊,继续啊啊啊,马上就要成功了!!! 却听微巳续道,“有你跟秋屏就够我-操心的,来那么多徒婿,我怕是要早生华发。” 襄离:“......”怎么跟剧本不太一样。 霜凌:“......”简直没救了,微巳你这样的等着注孤身吧。 难道她幻想的私奔大戏今天就要泡汤了吗,襄离压抑着要抽搐的嘴角,问道:“那师父你为什么说我不用嫁给别人?” 不用嫁给别人不就等于他不同意他嫁给别人,等于只能嫁给他自己,等于要当着这么多人的告白,等于劫婚加私奔嘛!!! “哦......”微巳揉了揉眉心,刚才一通发展始料不及,差点守不住心中那栅囚牢,险些把正经事忘了。 “我还带了点东西来,看完便知道了。”他眼神看了一眼神坛之下因为这一番变故跌宕起伏而目瞪口呆的翼族百姓,又转向了翼族太子和大长老。 翼族太子已经习惯性淡定了,毕竟作为一名史上最坎坷的太子,他已经经历了老婆跑路,儿子丢失,日常后宫扯头发等等等令人心力交瘁的事情,册封仪式被打断这种事...... 除了丢脸一点,好像没怎么令人头疼...... 但是与太子的淡定不同,大长老彻底成了一个皇族颜面捍卫小斗士,此刻翅膀上的残存无几的毛都炸了,脸上黑紫涨红,就差跳脚——没错,因为微巳比他高一大截,为了增强气势,他只能跳起来。 身高差真的是硬伤,大长老在心里默默流下了悲愤的眼泪。 “天璇君,我敬你一声才喊你一声北邑天璇君,可是你打断我们翼族如此重要的仪式,莫非是不把我们皇族的颜面看在眼里,还是说要与我们翼族为敌。”大长老疾言厉色道。 微巳不为所动,“大长老此言言重了,我与翼族无冤无仇,自然不会与之为敌。” “那你还来把仪式打断......”弄的我们措手不及,底下那么多人还看着呢! “我只是不忍翼族一脉沦为魔神祭品,今日仪式......不过是个好时机罢了。”微巳淡淡道。 魔神祭品,那是个什么玩意??!不光是翼族太子和大长老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连底下的百姓也窃窃私语地讨论开来。 今天真是太热闹了,本来只是太子继位封太子妃,结果不仅差点在仪式上看到人族脱-衣舞的香-艳,还经历了抢婚这种大场面......现在还弄出个什么魔神,那是个什么玩意...... 大长老显然也不知道翼族与魔神有什么关系,凡是让他承认自己的无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便色厉内荏道,“你在说什么魔神,还不会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吧?” 师父来不就是单纯抢亲的嘛,怎么又弄出个魔神来!!!为什么要抢戏,襄离窝着一肚子火,在一旁气呼呼地当背景板。 微巳揭开带来的包袱,从中拿出一个硕-大的木盒出来。 “既然你们不知道魔神,那风兮你们总该知道。” 果然,提起风兮两个字,在场的一大半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第136章 魔神之眼 风兮的存在对于翼族内知道那段历史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噩梦。 暴-政、惑心妖术、人体试验、不死之躯,可以重新生长出来的眼睛......这一切的一切,想起来都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风兮......你提他干什么......”大长老的脸色堪比臭鸡蛋,可见他对于这个人的厌恶。 “据我所知,翼族血脉开始凋敝,是从风兮之祸后才开始的吧?”微巳问道。 大长老沉默半晌,坦然承认下来,“你说的没错。” 的确是从风兮之祸后,翼族忽然就开始了子嗣艰难,人口也从原先的几百万到了现在的几十万。其实并非仅仅青翼一脉也沦落到现在现在这个地步,就连杂种血统的翼族这几年的新生翼族诞生也是十分稀少。 这对于一个种族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他们翼族都把这个当作是风兮被抓之后死而不僵留下来的诅咒——诅咒他们翼族血脉凋零,一步一步的走向灭亡。 大长老黑白驳杂的眉毛狠狠打了一个结,“风兮那个妖物,把我们翼族害成当年那个样子不说,还留下这个诅咒,实在是太可恶了。” “断子绝孙这样的诅咒,实在是太恶毒了,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要是能杀了他,真该把他挫骨扬灰......” 所有的百姓提起他来都是一脸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模样。 太子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微巳,“你说的什么魔神,难道就是风兮?”如果是风兮,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笑话。”还没等微巳说话,霜凌当先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他们究竟把神当成是什么东西,烂大街的地摊货吗,风兮是个什么货色,就算是魔神也是沾了一个神字的,真正的神,岂是他们这些区区翼族就可以斗得过的。” 他就算是末代的神灵,当年的风采也是冠绝宇内,力量更是强大,堪称股掌之间可翻云覆雨。 那点残存的傲性被翼族三言两句激了出来,霜凌嘲讽了几句。 襄离正好一肚子闷气没处撒,结果自家爹爹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哼,真的神肯定了不起,可是现在不还是一个也没剩,哦,还有个厚脸皮的吹嘘自己是恋爱大师,撩遍神目,实际上拿师父这样的老直男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阴沉着脸吐槽道。 霜凌:“......这跟本尊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他窘迫的反驳,“本尊的恋爱秘诀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明是他不正常,一点也不按照常理出牌。” “哼......”襄离不听,“你这个骗子神......” “风兮?”微巳忽而一笑,“说他是魔神未免太过抬举,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无-耻盗贼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长老捋着胡须追问道。 “你们翼族血脉凋敝,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诅咒,而是因为被恶魔之眼当成了养料,供他修复己身罢了。” 微巳淡淡道,“风兮的眼睛就是被用来供养的恶魔之眼,或许你们翼族更愿意称之为惑心妖瞳。” 惑心妖瞳这四个字一出,大长老的瞳孔便紧缩了一下,连正执着于申辩自己金招牌的霜凌都安静了下来,嘴里喃喃重复,“恶魔之眼,恶魔之眼......” 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威力的,诸神时代的结束就因为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神,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深深埋藏在云间,蕴藏着血色和妖异的那只巨眼。 那只眼睛合上,世间便会陷入黑暗,那只眼睛张开,又会有无数的流火冰雹从天而降......若是被它凝视,整个人便会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杀戮的机器。 “不可能,连他都已经死了......在他战败之后,天神用魔之剑剜出了他的眼睛,割下了他的舌-头,砍下了他的头颅,扯开他的四肢,并且把他的五脏六腑掏了出来......怎么可能还会有恶魔之眼的存在。”霜凌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个人是谁?”襄离很少见到霜凌如此堪称惊恐的一面,不由有些好奇。 “不......不要问,他是真正的灾难,是结束诸神时代的刽子手。”霜凌不愿意谈起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至于为什么恶魔之眼重现人间,微巳接下来的话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风兮是一个远行客,曾经热衷于自己游历大江南北,我不知道曾经的恶魔之眼被封印在何处,但是很显然,风兮无意间遇到了它,并且被这双眼睛所蛊惑,取走了它,并且把自己本来的眼睛换成了这双魔眼。” “这双眼睛本身是属于魔鬼的,它具有魔力,很快就让风兮沦为了它的载体,亦或者说是奴仆。相应的,它也满足了风兮的愿望,让风兮凭借着它,有了蛊惑人心和永远不死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你们杀不死风兮,也剜不下那双你们深恶痛绝的眼睛,因为就算派遣食腐秃鹫日日啄食,那双眼还是会再生出来。”微巳转向大长老,“我说的没有错吧?” 大长老闭上了眼睛,“没有错,如果那真的是恶魔之眼,秃鹫吃掉的只不过是再生出来的肉体凡躯,真正的魔眼一定是深深扎根隐藏在他的躯体中,不会轻易被找到。” “可是恶魔之眼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它不断的再生宿主的身体也需要养料,你们翼族一脉便是他的养料。”微巳解释道,“这也就是为何明明你们把他抓起来用刑,他既不死,而你们也面临所谓诅咒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们翼族一脉都是自作自受吗?”大长老的脸色铁青,难道说只有不残害风兮的魔眼,他们翼族的血脉才不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可是就因此,他们翼族就放过这个仇人吗?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字一句挤出来,“不......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也要跟这个仇人同归于尽。 血海深仇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泯灭,微巳了然的摇了摇头,“如果说,我有办法杀死魔眼呢?” “你说什么??!” 第137章 糟心盒子 微巳此话一出,不仅翼族太子和长老们表示震惊,连霜凌都不禁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魔神之体不灭不死,就算是把身体砍得七零八落,它们也依旧魔性不减,想要杀死魔眼,这简直......” 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大长老严肃了神色,“天璇君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们翼族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拿风兮这个怪物怎么样,难道你有什么主意?” “不错,而只要解决了魔眼,翼族的血脉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所谓的皇子也就不再那么独一无二,襄离也就无需嫁给翼族太子。 剩下的话微巳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 物以稀为贵,一个珍惜爱你的血脉后代以及他的生母自然显得地位非凡,但如果所谓的“诅咒”被解决,皇子大概也就成了烂大街的东西,因母凭子贵而册封的太子妃也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而微巳的目的也十分简单。 很好,你们不是要娶襄离当太子妃?我就把这件事的源头解决掉,省的她再被人惦记。 大长老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立即面露喜色,跟自家太子对起眼神来。 太子太子,一个老婆换我们翼族的心腹大患解决,值! 他立即看向微巳,恭敬道,“天璇君若是能解决此事,便是我们翼族的恩人,但有差遣,无所不从。” 微巳不在意的笑了笑,似乎他施恩并不是为了这样的报酬,因为他的那个目的其实很简单,简单的可以说是可笑。 “你们把我带来的木箱打开就是。” 襄离听到这句话,眼神注意到师父带来的那个木箱,心中愈发悲愤。 虽然英雄救美的出场十分浪漫,跟她设计的抢婚情节十分相似,可是她还以为今天师父带来的木匣子是给她的礼物,里头放着亮晶晶的宝石或者是好看的衣服,再不济,一箱点心也是很好的呀......却没想到,连箱子都不是给她带的。 气抖冷。 “啧,真是个小丫头片子。”霜凌早就察觉了微巳意图,心中不由感叹他的用心良苦,却见自家闺女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本来我还是很不满意这个情商低的臭男人,却没想到他对你是真的好,他不想你嫁给别人,又不能直说,竟然想到了这种迂回的办法,也算是......”霜凌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是吃着吃着吃着饭突然被噎的伸腿瞪眼,再也没了声响。 “喂喂喂,老爹你还没说完啊......”襄离捉急的呼唤,却没有听到回音,“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来,才知道了为什么自家老爹居然掉线。 还能有啥,他又晕血了呗。 没错,大长老依从微巳的话,打开了他带了的那个木头匣子。 里面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风兮的头颅。 花白的头发凌乱得如同杂草,遮掩着那张枯槁蜡黄的脸。 没有了魔眼的加持,这张脸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沟壑纵横布满皱纹,灰白又苍老,半点光泽都看不见。 大长老显然很熟悉这张脸,当场抽了一口冷气,连着后退几步。 想来这就是那个什么风兮的脸。 襄离本来还因为风兮这个名字不男不女,莫名其妙从师父的嘴里蹦出来好几次,吃了许久闷醋。 现在知道他是一个又丑又老的糟老头子,她就放心了! 而风兮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黑洞洞的两个窝来,里面却是干瘪的瘢痕,没有一丁点的血液流出。 襄离想起来了,方才师父说,风兮在早年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交换了恶魔的眼睛,应该这就是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看着虽然丑了点,可是也没有血啊,她爹这也太脆弱了,说晕就晕......呃......襄离后知后觉的发现,斩下头颅的端口异常平整,好像是被用剑高手一剑斩断,一看就是师父干的。 这样的断口,就使得血管断端大开,只需要稍微一移动,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呲呲往外冒。 而刚才大长老一把它拿出来,正好让血管离开了木盒的辖制,开始当移动小喷泉。 难怪霜凌一见到这玩意,连个虚弱阶段的缓冲都没有,二话不说就晕过去了。 唉,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吓人,可是自家老爹这反映也有点丢人啊! 你看看人家大长老,捧着那颗丑了吧唧的人头,脸都要贴上去了,好像那东西是他失散多年的老相好。 他死死盯着那颗头,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见着那黑洞洞的眼窝处没有新生出来新的眼睛,那张令他午夜梦回都要咬牙切齿的脸也逐渐变成失去生机的灰白,终于开心的大笑起来。 “死了......他真的死了,他不会再活回来了,哈-哈-哈-哈,风兮啊风兮。你终于得到了你应该有的报应。” 大长老脸上的皱纹都因为激动而抖动着,眼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微巳却微微垂下了眼睫不置可否,如果让大长老知道,其实风兮的心愿也是一死,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这么开心。 谁都想让这个罪人死,包括风兮自己也是。 数十年的囚禁,肉体的不断重生又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切的一切,不过源于他的贪心,因为他与魔鬼做了交易,成了恶魔之眼的宿主。 襄离也咬了咬唇,虽然她不知道前情后果,可是她分明从那张蜡黄的脸上看到了解脱的笑意。 他也是想要去死的吧,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所以连人应有的生老病死都来得如此艰难。 “天璇君......”大长老的语气激动,“您......您真的做到了,您真的把这个祸害了翼族的妖物给除掉了......” 微巳摇了摇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不是风兮,而是魔眼。” 一听到魔眼,大长老的神情又紧张起来,那这个魔眼究竟在哪里,是不是只要除掉魔眼,我们翼族就能够恢复原来的样子?” “魔眼不能除,只能被封印。”微巳一步一步来到神坛的中央,“而它其实并不在风兮的身体中,而是在你们的脚下。” 雾草,襄离连忙抬起一只脚,她她她踩到魔眼了??! 第138章 惨遭提问 襄离有一个极其优秀的习惯,无论自家师父说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相信。 哪怕微巳说煤球是白的,襄离都会觉得那些黑煤球是不是无良商家给白煤球染了色,骗取她荷包里那可怜巴巴的零用钱。 也正因如此,当微巳说魔眼就在脚下时,襄离的脸色立刻变得跟菜叶子一样,满脑子都循环着,我踩了魔眼完了完了会不会被魔神穿小鞋...... 而翼族众人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我们脚下?这怎么可能......” “对啊对啊,开什么玩笑,神坛可是很久之前就建造好的,那时候风兮还没来这里,连他爹妈都还在娘胎里呢!” “难道是风兮把持朝政的时候暗搓搓在神坛挖了一个洞把魔眼放进去了?” 底下众说纷纭,都对这件事表示质疑。 更何况如果魔眼不在风兮的身上,为什么可以修复风兮身体的损伤,让他不断再生,而且又是如何窃取翼族的生命力? 魔眼抽取翼族的新生之力来完成自我的修复,这一切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它又是如何完成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 大长老定定的看着微巳,似乎在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微巳在一片窃窃低语声中显得格外淡定,好像那些怀疑的语气和打量的眼神对于他而言都不值得一提。 于沸水之上飘然而行,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能令他兴起波澜。 他缓缓开口,“如果我没猜错,所谓的风之林,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这里根本就不是一处树林的顶冠,而是依附于一棵树而生。” 微巳转向大长老,幽深的眼神看着这个博学多才的翼族智者,“我说的对吗?” “一......一棵树??!”一旁的襄离震惊不已,如果整个翼族都是生活在一棵树上,那可是整整几十万人,全盛之时甚至有几百万人,这棵树得有多大? 更何况树木都是树干粗-壮而树枝相比来说十分纤细,她之所见的翼族房屋都架设在树枝之间,那一棵树的树干得有多粗? 恐怕这棵树的树干都要有一座山那么大,更是顶天立地的高度,跟天柱差不多。 可是如果有这种东西,应该十分显眼才对,为什么他们驾驶飞舟行来,从来也没看见过这棵树? 襄离只见大长老的面色严肃起来,好像是被师父说中了一样。 下一刻他就点点头承认下来,“没错,看来我让人带你去风之林的尽头果然不是个错误,你发现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师父......这究竟是一棵什么树啊,是不是特别高特别大?”襄离忍不住了,终于向微巳问了出来。 她早就搬了一个梯子,小心翼翼的踩在上头,生怕自己踩爆了魔神的眼珠,被他记仇。 微巳见到她这般模样,知道只有她是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每一句话,心中一股暖流不经意地流过。 “这棵树的确很高很大,却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微巳忽然露出了平日里检查襄离功课的严肃神色,眉峰收敛手臂相抱,让襄离忽然从脖子后头冒出一层冷汗。 为什么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微巳便缓缓开口,“《神目志》记载,神目之东生有奇木,逆天地而生,履苍穹而戴浩土,接通神人,又号天梯。这本书我叫你读过,不如来说一说?” 吧嗒一声,襄离脖子后的冷汗落地。 苍天啊,为什么出行在外还有随堂测试,她只是一只柔弱的小鲛人而已啊! “救命啊啊啊啊爹爹爹!”襄离呼唤自家老爹。 晕血的霜凌幽幽转醒,“真是太可恶了,能不能开箱子之前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照顾一下老年人不行嘛。” 襄离拍着胸脯,“爹你放心,我下次一定离着这些未知东西远一点,绝对不让你再晕倒......还有......爹你快场外救援一下,我师父刚才说的那什么奇木,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扶桑咯,人类说话就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不过是一种倒着生长的树罢了......” 襄离竖起耳朵听着,假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扶桑生于神目之东,跟普通的树木生长是相反的,树干细弱而树冠粗-壮,可以连通天地,由被称之为天梯,因为它的树冠吸纳灵气,所以异常高大,而越是贴近大地,灵气稀薄,它的树干也就越来越细。但是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虽然它是倒着生长的,但仍然十分牢固,永远不会动摇......” 襄离转述着老爹的提词,终于看到师父满意的点点头,自己也放松的长出一口气。 死里逃生,大吉大利! 等等,刚才师父说翼族生活在一棵树上,这棵树不会就是扶桑吧? 果然大长老沉默片刻,便回答了襄离心中的这个疑问,“不错,翼族正是依附扶桑而生......可是这一切跟魔眼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魔眼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微巳道:“翼族生于扶桑神木,所有的生机和灵气都由神木供给,魔眼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在风兮执政的时候就控制着他来到风之林的尽头,也就是神木的根部,埋下了一颗眼珠。” 魔眼总共是两颗眼珠,它分出去一颗,两只眼球之间还会保持着联系,这就是为什么魔眼还能再生的原因。 “其中的一颗眼球顺着根系从树干里爬上了神目之顶,也就是濯羽宫的神坛,在风兮失败被抓后,开始吸纳整个翼族的新生之力。” 而且因为翼族对于风兮的仇恨,不断啄食他的眼睛,魔眼也就需要不断使用新生之力来修复。 可是时间一长,魔眼也不甘心永远呆在囚牢里,怪就怪翼族的地牢挨着神木,魔眼就趁机溜了出去,留下一点点力量来维持风兮双眼不断再生的假象。 没错,他只留下了这么一点力量。不然依靠魔眼吸取的力量,风兮是不老也不会死的。 可是在此之后,翼族人认定风兮杀不死,也就没有继续动手,而是遂了魔眼的心意,只啄食风兮的眼睛。 这也就是为何微巳可以杀死风兮的原因。因为风兮除了眼睛,早就不是不死不灭之躯。 而整整的魔眼,早就偷偷来到了神坛之下,贪婪的汲取整个翼族的新生之力。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虽然微巳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是他们总不能因为微巳的猜测,把神坛给挖开吧? 微巳的眼神幽暗下来,“或许不用你们动手,魔眼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魔眼还有这样的想法??!襄离正自震惊,就感觉脚下忽然一阵仿佛地震一样的晃动,整个神坛龟裂开了数十条大缝。 第139章 我不行我不可 强烈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铺满整齐青玉石砖的神坛就在众人的注视中渐渐分崩离析,露出一条条看不见底的缝隙。 那缝隙十分的宽,如若不幸踩中,定然会从中跌落无尽深渊。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襄离拽了拽自家师父的衣角。 “别怕,是魔眼。”微巳将襄离护于身后,风轻云淡的扔出这个令人惊掉下巴的消息。 “魔、魔、魔眼??!”襄离一下子跳了起来,心道果然这个小气吧啦的魔眼因为被踩了几脚要开始发威了。 她一脚跳起,正躲过一条缝隙在脚下裂开,襄离不由拍着胸脯暗道庆幸。 见状微巳眸光一-沉,唇角抿了起来。 下一刻,襄离便觉得身子一轻,腰间揽上一条臂膀,而后那渐渐龟裂的神坛便越来越远,只因为她离开了地面。 嗯??! 屁股忽然落在实处,她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等到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才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她她......现在就坐在师父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这不怪她,任谁突然拔高,都会下意识的抓紧的。 小鲛人身形娇小,因为骨架的原因,体重远远小于同龄的人类。所以坐在肩膀上并不令人感到有负担,因为她的份量只如同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孩子。 因为种族的原因,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凉,那是一种玉一般的触感,可是她却仍旧是柔-软的,好像一只幼猫,亦或者是一团枕头...... 因为忽然到了高处,她有一瞬间的惊恐,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微巳可以清楚的感受得到她的变化。 方才因为担心她失足跌落,这才心中一动把她抱起放在肩头。 可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特别大,只是害怕了一瞬,下一刻便搂着他的脖子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对他这个身负重任的“坐骑”一点也不尊重! “咳。”微巳咳嗽一声,把扭来扭去的小徒弟扶正,“不要乱动,当心再掉到缝隙里。” “哦......”襄离心满意足的抿了嘴,心里乐开了花。 微巳御剑而起,矫若游龙,在一条条开裂的缝隙间从容闪避游走,一点也不把它们视作危机。 可是神坛之上的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厉害,更没有襄离那么好命,还有个“坐骑”,只能自己上蹿下跳的辛苦躲闪,生怕自己吧唧掉进那又黑又深的缝隙里,成了魔眼的盘中餐。 好在翼族还有个翅膀,飞在半空中纵然辛苦,也能躲过一劫。 可是魔眼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见到几人躲闪开来,缝隙间忽然涌出一阵飓风,如同漩涡一般产生一股吸力,好像要把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翼族吸纳进去。 黝黑的缝隙反复大大张开的兽口,参差裂开的碎石宛如垂着涎水的犬齿,只等着把人吞吃入腹。 剑光如银丝互相交织,几息的功夫便汇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圆弧,抵抗着缝隙的吸力,将微巳和襄离护于其后。 襄离被微巳护着自然安然无恙,可是翼族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 魔眼造成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扩散到神坛四周,翼族百姓四散逃窜,不少人因为躲闪不及跳了进去,还有人此时正在扒着缝隙边缘苦苦挣扎。 可是纵然侥幸逃过一劫的翼族,此时也十分辛苦。 他们鼓动着翅膀想要脱离缝隙的桎梏,可是那引力实在是太大,不少人的翅膀毛都给吸秃了,成了两扇亟待下锅的鸡翅,狼狈的不像样子。 “真的是......真的是魔眼。”大长老气喘吁吁的飞在空中,痛不欲生的看着自己彻底秃了的翅膀。 “看来天璇君说的没有错,这样的威力只有魔眼可以做的到,远远不是风兮一介凡人可以办到的,看来魔眼的确就隐藏在神坛底下。” 太子的情况比他好一点,可是一身整齐的华服也早已凌乱不堪,鎏金的王冠也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可恶,原来这个祸害这么多年一直都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吸取我们翼族的力量,若非如此,它也不会壮大到如此地步。”大长老的胡子都气得吹起,深感自己受到了愚弄。 “先别说这些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太子殿下再次躲过身-下裂开的缝隙询问道。 大长老求助的眼神望向微巳,“这......” 哼,看什么看,刚才不还怀疑我师父说的话嘛。 襄离一伸手,挡住了微巳的脸,不让他跟那个糟老头子对视。 微巳:“......襄离。” 他无奈的把襄离的手从脸上挪开,对着大长老说道,“现在敌暗我明,正处在劣势,当务之急是要把魔眼引出来。” “可是......”大长老犯了难,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轻松。 魔眼盘踞多时,早就在扶桑之上扎了根,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老窝,更何况只要呆在里面不出来,它还有办法汲取扶桑神木的力量,抽取翼族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本,它傻了才会露面。 襄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老东西肯定想让师父想办法把它引出来,当即成为一只护犊子的小母鸡,“喂你看我师父干什么,这可是你们翼族自己的事,能不能自己动动脑筋,别总是指望我师父帮你们想办法。” 话虽然这么说,人家微巳帮着找到害了翼族几十年的罪魁祸首,已经十分的仁至义尽,总不能再指望人家出力帮忙抓魔眼。 更何况魔眼的力量非凡,更有着惑惑人心的能力,盘踞扶桑之上多年,谁也不知道它究竟现在厉害到什么程度。 要引诱魔眼现身,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大长老面上讪讪,也觉得不好开口。 微巳却淡淡一笑,脸上浮现几丝玩味,他侧了侧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张牙舞爪的小鲛人,说道,“大长老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们小襄离,抓住魔眼这件事,非小襄离莫属。” 啥玩意??!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师父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 第140章 给魔眼大佬点烟 襄离可是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有什么斤两自己最清楚,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对付魔眼了,纯粹是给人家送菜。 就算是送菜,保不齐人家吃完之后还咂咂嘴表示一下肉太少没吃饱。 不光是襄离表示自我怀疑,大长老和翼族太子也面面相觑,强烈怀疑微巳是在开玩笑。 襄离左看右看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让她去抬个水都嫌弃费事,怎么去对付魔眼啊。 微巳的眼角弯起,眉峰上挑了一下,“刚才不是还气势挺足,怎么现在反而蔫下来了,难道是不相信自己?” 襄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苦笑着,“师父你不要逗我了,我除了眼睛可能比那个什么魔眼大一点,其他的怎么跟它斗啊!” 难道要靠瞪把它瞪怕? “无妨,我既然说你可以,那你就是对付它的第一人选。”微巳仿佛没有接收到襄离那强烈拒绝的信号,仍旧侃侃而谈。 他不知从何时起,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那把剑通体如流火熔岩,黑红二色交杂着,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无论魔眼怎么厉害,但它作为眼睛,终究是十分敏-感的......”微巳一边说,一边挥动了一下剑刃。 剑刃所过之处,只听得“嗤”的一声划破长风,热浪随即扑面而来。 他......他这是要把魔眼烧出来? 大长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连忙阻拦道,“不能烧不能烧,虽然魔眼会因为火焰被逼迫出来,可是翼族栖身的扶桑也是木属,恐怕也会被火焰损伤。” 为了杀贼反而把自家房子给点着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微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看着温和又谦逊。 襄离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口水,身经百战的她太清楚了,师父温柔一笑,坏水蹭蹭外冒。 只听得微巳淡淡道,“我可未曾说过要用火攻。” “那您这是......” “不知道你们的扶桑神木,怕烟吗?” 啥?大长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微巳忽然用剑尖挑起一根羽毛——哦那羽毛是来自不知道哪个翼族,因为缝隙的吸力太强,他们都被吸得不停的掉毛。 剑尖吻羽,下一刻,羽毛便成为了一朵燃着的花,飘飘悠悠浮在空中。 因为它很小,引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晃晃悠悠的亮起在风中。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而后留下飘渺的余烟。 这看上去实在是弱小的可笑的一朵火苗,可是微巳要的就是它。 吹来的羽毛都在空中燃起,化成一片红色的流雨,纷纷坠落缝隙。 大长老叹了口气,就是再多的羽毛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些羽毛烧不了多久就会熄灭,连个火星子都不会溅起来。 魔眼显然也是这么想,十分不屑一顾的加大飓风,把羽毛吹的东倒西歪,很快就灭了。 “时候到了。” 随着话音落地,却见微巳笑得更加温和,红色的流雨吹落缝隙,又被魔眼吹灭,而后带着灰色的小尾巴,悠悠荡荡的飘落。 更多的羽毛也步了同样的后尘,用生命化作薄薄的烟。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呛人的浓烟在缝隙里弥漫开来,灰色的雾将缝隙埋得严严实实。 这场面,十分熏眼睛。 可是襄离却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要是用火,虽然魔眼也会畏惧,可是也会损伤神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划不来。 但是魔眼就像是人的眼睛一样,是十分敏-感的,人要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肯定会被熏的流眼泪,魔眼应当也不例外。 更何况,只是烟尘而已,又不烫人,也不会引起大火,神木自然也不会受到伤害。 也不知道魔眼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被熏得流眼泪吧? 要是还有鼻子就好了,魔神要是知道自己的鼻子眼睛一起丢人的表演“痛哭流涕”,保不齐会气得复活。 不过这个方法倒是十分奏效,呛人的浓烟持续了不过一会儿,人们尚且可以忍受,魔眼已经撑不住了。 废话,它只是个眼球而已,想闭上眼缓缓都做不到。 刚才的飓风长期没有停,吸纳了不少羽毛下去,浓烟都弥漫在缝隙内部。 一时之间魔眼被熏的眼泪横流,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也太没面子了,魔眼勃然大怒,发誓要将那几个可恶的人类杀死,用他们的鲜血祭奠自己逝去的可怜尊严。 于是襄离只见最深之间的缝隙中一阵浓雾涌动,两枚血红的东西带着强大的杀意,气势汹汹地从缝隙中一跃而出。 那两只眼睛与人的眼睛一样大小,因为发怒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十分吓人。 它的瞳孔幽黑无比,虹膜却是血红的颜色,此刻正因为怒火而扩张着,从中迸-射-出宛如实质的眼神利剑。 “不要看魔眼!”大长老连忙大喊。 魔眼本身并不能做什么,它需要宿主作为载体才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所以一出来它想的并不是复仇,而是转着眼珠寻找合适的载体。 如果被魔眼所迷惑就会被它选中成为自己的宿主,这一切是建立在与她对视的情况下,所以只要不看它,就不会中计。 是以大长老连忙大喊,让在场的人都捂住眼睛。 可是此时却有一个人不管不顾的死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飞舞的红色眼球。 此人正是被秋屏抓住的扶春,她看着那魔眼,心中念道:来吧,到我的身体上来吧,让我成为你的宿主,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虽然魔眼并不满意这个宿主,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只有这个女人跟自己对视。 它飞快的朝着扶春飞去,流星一般划过一条轨迹。 扶春看着它,满意的笑了起来。 可是下一刻,她的脸就埋进了尘土里,失去了跟魔眼对视的机会。 秋屏闭着眼睛恨铁不成钢的道,“怎么这么胆小,被吓得不会闭眼了不成。” 算了,还是她比较好心,帮她把脸埋起来,这样就不会跟魔眼对视了。 扶春:!!! 可恶,你这个女人为何总是坏我好事。 魔眼却陷入了迷茫,失去了眼神的交流,它在原地打了个转,找不到方才相中的那个宿主。 就在此时,微巳对着肩头上坐着的微巳说道,“小襄离,该看你的了。” 第141章 我超凶 咔咔咔。 襄离僵硬的转动脖子看着自家师父,“师父你是认真的么?” 一定是开玩笑吧,她弱小无助又可怜,除了能吃以外,用什么来对付魔眼? 用卖萌么! 此时连自家老爹也指望不上了,毕竟霜凌在看到那血呼啦的两团飞出来的时候,就大义凛然的晕了过去,留下自己的闺女清醒的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呵,她也好想晕血来逃避,可是为什么这个东西不遗传呢? “当然是认真的。”微巳道,“何况此事还非你莫属。” 不,她愿意把这个光荣的机会让给别人。 襄离闭了闭眼,视死如归道,“那师父我要怎么做?” 给个明路吧,她要跟那两颗球拼了! “唔,你只要把它们冻住就好。”微巳简练的说道。 “冻......冻住?”魔眼不是说需要封印才行,冻住管用么?更何况断水只能凝结水汽,顶多化成几根冰刺阻拦一下魔眼的脚步,怎么才能将它冻住? “没错。”微巳不待襄离反应,就带着她往魔眼的方向冲去。 青年身姿起落如孤鸿啄水,飘展的衣袖仿佛风雪席卷。肩头坐着的少女蓝衣轻逸,柔-软的长发迤逦风中。 雪与蔚蓝交织,恰如海面缠-绵的浪花。 虽然场景是绝美的,可是襄离却满心凌乱,好像带着自己的并不是给自己安全感的师父,而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还是急着送死的那种。 啊啊啊啊—— 襄离的瞳孔放大,只见一眨眼的功夫,微巳已经与魔眼交起手来。 黑红相间的长剑带着硝烟战火的气息,径直朝着魔眼刺去,灼-热的剑气划破长空,好像硬生生把空气烧开一个洞。 风中残存的羽毛被这样的气息所逼迫,霎时间便自燃起来,顿成流火无数。 浓烟顿起,又在微巳的掌控之下凝而不散,编织成一只巨手,向着魔眼抓去。 魔眼灵活无比,不用费事便好似鸟雀一般从巨手的缝隙里脱逃出来,挑衅的漂浮在空中。 那两只眼球甚至还转了转,好像在嘲笑凡人的不自量力。 四周的空气变得焦灼起来,每一口呼吸间都带着烫人的气息,水渍从魔眼的身上不停地滚落,乍一看仿佛是汗水,然而实际上却是它被浓烟熏出来的泪水。 水? 襄离突然灵光一闪,懂得了师父的意思。 泪水也好汗水也好,都是水,既然是水就可以被断水来控制凝结,魔眼的确是可以被冰冻的。 心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襄离二话不说便翻转手腕,亮出那条看上去只是一条精美华丽手链的利器。 碧色的宝珠光华内敛,其中云雾缭绕不断涌动,看上去颇为神秘。它又被珍珠和宝石所簇拥,神秘之余平添几分精巧。 她手腕周围的水汽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冰蓝半透的长剑显现身形,被少女莹白的手握-住。 襄离那张绮丽的面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细长的眉峰抖直,玫瑰一般的唇瓣抿紧,瞳孔中幽蓝汇聚,乍生一股睥睨傲气。 就算是审美不同,可是这样的风华气质也是令人十分着迷的,翼族的太子顿时看呆,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气质大变的襄离。 可是没有人知道看上去高傲瑰丽的少女内心正在张牙舞爪: 啊哈-哈-哈-哈,终于让我找到你的弱点了,小魔眼,快送上门来吧! 咳……所以说,美艳的皮囊真的能掩藏很多事情。 从头到尾,魔眼都没有把微巳看在眼里,更不用说他肩头坐着的蓝衣少女。 她看上去又弱又小,跟装饰品有什么区别? 而微巳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借助火势来对付自己罢了。 翼族之人投鼠忌器,不敢对它下手,只能弄点无伤大雅的浓烟来逼它出来,可是它根本不会因为这些浓烟而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魔眼有脸,此刻一定摆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表发自己对这些愚蠢凡人的鄙视。 所以当它被一条凭空出现的冰柱冻住时,它那讥讽的表情都僵硬了。 怎......怎么回事??! “想不到吧小眼球,你再接着跑啊!”襄离转着手里的宝珠,冲着魔眼眨了眨眼。 可恶,竟然是她偷袭自己。 可是她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的了自己吗? 魔眼被冰冻在一根从地面钻出的巨大锥型立柱里,看起来一动不动,可是两只眼球中的瞳孔却忽然开始涣散起来,浓浓的血色从中流溢出来。 不,那根本不是血色,而是火焰。 随着那股红色流出,冰封魔眼的那根冰柱上也出现了许多条裂缝,如同蜘蛛网一样散开,遍布了整个冰柱。 “咔咔......” 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襄离不禁皱起了眉。 难道,它还能逃出来? 想到这里,襄离脸色一变,刚要提醒师父赶紧离开,恐怕等下魔眼就要出来,便听到“轰隆”一声,冰柱在眼前炸裂。 “师父我们快走!”襄离急得都要去扯自家师父披散的长发。 “嘶......”微巳被她扯得眉头一皱,心中失笑。 “别怕,我可是都说了,小襄离是魔眼的克星。”微巳不为所动,竟是一步未退。 能......能不怕吗? 襄离眼铮铮的看着魔眼冲了过来,带着满满的杀气前来报仇雪恨。 两颗眼球互相绕着对方旋转着,带起无数的黑雾飞起,好像是一只徐徐张大的兽口,要来一口咬断他们的脖颈。 师父求你了,赶紧走吧!眼见它越来越近,襄离更加用力的扯微巳的头发。 却见微巳在它扑上来的瞬间,蓦地挥出一剑。 这一剑极为精准,化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颗正在旋转的眼球隔离开来。 “襄离,冰封。”他沉声道。 “哦哦......”襄离下意识的运转断水,两道冰柱顿时从地面涌出,将两颗魔眼牢牢冻结在了原地。 咦,冻住了? 襄离打量着两颗分开的魔眼,发现这一回他们没有融化冰柱逃离的现象,不禁惊喜起来。 “跑啊,继续跑啊,怎么这回不动了~” 开心,得意,叉个腰。 第142章 真香 一息......两息...... 被冰封的魔眼始终没有动静。 被刚才一番动静吓到掉毛的大长老小心翼翼的问道,“冻......冻住了?它还会跑出来吗?” 襄离看了看冻得结结实实的两个冰柱,迟疑的说道,“好像应该不会跑出来了。” 可是她也不是很确定,刚才看似也冻的结结实实,怎么那魔眼还能逃离,这回怎么就不动弹了? 难道是力气用完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上前,都警惕的看着千疮百孔的神坛之上,两个冰蓝色的立柱。 “它们不会再出来了......还有......”微巳有些吃痛的说道,“襄离......你能把手松开了么?” 啊??!襄离猛的一松手,这才发现刚才紧张过度,想让师父赶紧跑路,情急之下抓了师父的头发。 柔顺黑亮如丝绸一般的长发被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可怜巴巴的从襄离手心垂下,看着和一尘不染,浑身上下连一层衣服都不乱的师父极为不搭。 微巳这回本来可以毫发无损,却差点被自家小徒弟薅秃,不禁揉了揉眉心。 “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刚才我冻住它之后它还能跑,这回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襄离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来,机灵的开始转移话题。 果然,一提起正经事微巳便先以为重,开始解释了起来。 “先前魔眼以风兮为宿体,两只眼睛都在风兮的体内,此时风兮可以利用翼族的生机之力来强大自我。可之后魔眼分出了一只进入了扶桑之内,剩下的一只眼睛就不足以维持风兮的力量,这才导致风兮在事变中被擒......”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两颗眼球在一起的时候更厉害?” 微巳道:“可以这么说,但是两只眼球却是有区别的。魔神之眼一主生一主灭,吸纳生机和施加破坏分属于不同的眼球,只有二者结合在一起时,生机之力传递转化,毁灭之力才能够完全爆发。” 这就像是两个配合得当的机械,一个燃烧燃料产生能源,另一个接纳能源来运作。 襄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所以我把它们冰封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仍旧可以发挥力量,但是如果把它们分开它们就毫无用武之地......” 既然如此,现在就安全了。 她“咚”地一声从微巳的肩膀上跳下去,翻飞的衣袂好似展开的蝴蝶翅膀。 襄离伸手敲了敲冰封魔眼的两个冰柱,看着两颗魔眼困于其中却无计可施,只能徒劳的瞪圆瞳孔,试图用自己的王霸之气让对方屈服。 然而...... 襄离伸手戳了戳眼球外的冰壁,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了,那它只不过是两个长得比较吓人的东西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师父,那这两颗魔眼......啊不对,是两个冰柱该怎么处置?” “交给翼族吧,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 大长老:!!! “不不不,不能把这东西留下!” 襄离是不怕,他们可是心有余悸,把这么两个吓人的东西留下,不相当于埋下两坨炸药? 更何况,两颗魔眼是被冰封的,翼族神坛虽然算不上四季如春,可以绝对不算冷,这两个冰柱子早晚会化开,到时候这魔眼岂不是就跑了? 到时候秋后算账,惨的还是他们。 太子也为难的说道,“是啊天璇君,您就是把它留下我们也没办法一直冰封着它......要不您把这位可以冰封的......” 让襄离留下?那不还是变相的想要留下他小徒弟?我看这个翼族太子一定对襄离心怀不轨。 微巳的眉头打了一个结,脱口而出,“绝不可能!” 太子默默补充完后面的一句:“......的珠子。” 微巳:“......”说......说早了。 襄离却攥紧了断水,“想得美,断水才不留给你们。” 这可是师父给她的礼物,又好看又厉害,她每天都贴身戴着的,臭男人还想来骗她的宝贝,想屁吃! “那这......”太子有些为难。 微巳这才轻声咳嗽一声,从方才的尴尬中出来,“既然翼族无法解决此事,那这两颗魔眼我们就带走了。” 带带带带走??! 襄离看着面前的冰柱,又看了看师父,心道这东西怎么带,又大又丑,何况拿着也没什么用啊! 襄离脑海中想着自己扛着两根柱子,时不时还要给它冰封两下,内心十分的拒绝。 “师父......还是不要了吧......”这也太毁形象了。 微巳却道,“襄离,断水。” 好的,她的反抗无效。 襄离扁着嘴把断水交到师父的手上。 不得不说,同样一把剑,在襄离的手中是看似优雅实则暗藏杀机的冰蓝长剑,在微巳的手中便是来去无踪、变幻莫测的无形之剑。 水无常态,水汽能化作冰柱,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在微巳的手中,这段时间便短到不到眨眼。 襄离只见眼前流光一闪,师父便收手回来。 而那颗碧色的宝珠中,原本氤氲如雾的纹理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圈一圈冰蓝色的魔眼。 这......这就封印好了? 襄离怔忪接过断水,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原来好看,嫌弃的捻起自己的断水。 不过这才封印了一个,另一个魔眼怎么办?她又没有两个断水。 只见那把黑红相见的长剑从微巳手中飞出,如熔岩一般缓缓流动,包裹住了冰柱里的魔眼,直到把它嵌入体内,让它成为一个装饰品。 血色魔眼,熔浆为刃,看上去竟然有些相得益彰的诡谲暴戾。 微巳把另一颗魔眼,封印在了那把不知名的长剑之中。 一双眼,一对剑。 啧,这算不算是情侣剑? 襄离看着手里的断水,觉得那魔眼真是越看越好看,美滋滋的把它戴回手上。 第143章 来个保镖吧 看着地上的冰柱和里面的心腹大患终于消失不见,大长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璇君,这回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嗯。”微巳淡淡应道,心中却有层层的疑虑浮现。 魔眼与风兮达成交易,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风兮不像是魔眼真正信赖的主人,倒像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他可以被魔眼毫不犹豫的出卖,却毫不自知,可见若不是魔眼太过狡猾,就是此人太过蠢钝。 然而魔眼再厉害始终还是一个外物,需要依附于人来存在,那么它真正的主人又是谁呢? 这么多年来,魔眼窃取的翼族生机之力足以他实力倍增,可是真正交起手来,真相却并非如此。 这些窃取来的生机之力并没有为魔眼所用,那么现在又到了谁的手里? 又是谁给了风兮魔眼,让他来到了翼族做下这些事情? 手中那把黑红相间的长剑倏忽不见,也不知道微巳究竟把它收到了哪里去。 他颔首道,“魔眼已被封入剑中,除非剑毁,否则绝不可能脱逃。” “这样......”听闻微巳这么说,大长老还有些不太放心,“您这剑结实吗?要不要多加几层封印?” 微巳淡淡瞥他一眼,“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铸剑师向来都是这么硬核,不光有收集癖,到处收藏剑不说,还视剑如命,除非他们自己有一天暴毙了,否则剑绝对不会丢,更不会出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在整个神目大陆,剑的安全与其主人的实力息息相关。 想到微巳暗藏的可怕实力,大长老放心地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不对,不能放心! 他点头的动作忽然停顿住,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向襄离。 虽然天璇君很可靠,可是另一把封印魔眼的剑可是在这个小姑娘的手里啊! 襄离注意到大长老的眼神,很快察觉到他的意思。 !!! 什么意思,这不是看不起她么!她气鼓鼓的叉腰道,“你放心好了,这可是师父给我的东西,在我手里绝对不会损坏,也不会让魔眼跑出去。” 如果那个倒霉魔眼敢把她心爱的断水弄坏逃离,她一定要把它当成汤圆给煮了! 她手腕上的魔眼似乎感到女孩强烈的杀意,不由瑟缩了一下。 可是大长老却仍旧悬着心,“襄离姑娘,你看你缺不缺保镖?你看我们翼族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一定能保护好你和你的剑。” 襄离:“......”她看后面那个才是重点吧,她只不过是被捎带着罢了。 哼,臭老头,她看透了。 襄离抓着微巳的衣袖,微微抬起下巴,骄傲的语气中又带着一点孺慕,“我才不要你们的鸟人军团呢,我有师父保护我就够了。” “可是你师父也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大长老还没把这把刀插完,就听到襄离气急败坏的反驳,“怎么不会,我师父就是永永远远跟我在一起。” “这......”大长老见她这么说,也只好作罢。 微巳在她说出这番话后,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眉宇之间好像压上了重重鸦色,带着若有若无的愁意。 “唉......”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在襄离耳边响起,随后是一声飘渺如烟的呢喃,“襄离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襄离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拿她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栓在扣腰带上,走哪带哪呗。 她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忽然想到了正事。 本来就是激将法想要师父出来抢亲,虽然亲抢的跟她设想的有很大出入,但是仪式终究还是被打断了。 她可不想嫁给什么翼族太子,现在翼族血统的问题也被从根源解决,母凭子贵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作数,正合了襄离想要拍拍屁股跑路的心意。 “那个,既然你们翼族以后不会再有后嗣艰难的事,也就不用勉强把我弄成什么太子妃了,正好仪式也没成,我们干脆就取消吧。”襄离说道。 翼族太子没想到她这么不愿意嫁给自己,连声道,“不勉强不勉强,仪式可以继......唔!” 大长老猛地捂住太子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的个太子诶,您没看到天璇君的眼神吗,都快成冰碴子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能给冻散架,您可闭嘴吧! 他一边拼命的给太子使眼色,眼皮眨得像抽风,另一边打着哈哈跟微巳道,“襄离姑娘说的对,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这太子妃的人选可是大事,不能马虎,我们翼族还得从长计议......” 微巳的眼神这才从寒冬中泯出一点春意,淡淡的“嗯”了一声。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从人群中拔地而起。 “不——凭什么,凭什么因为这个冒牌货的一句话就要让我失去太子妃之位,小皇子是我生的,我才是他的母亲,我才是太子妃!”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忽然冲了上来,又被神坛之上坚执锐的翼族侍卫按住。 女子的衣衫有些凌乱,身上还有没有解开的绳索,眼神癫狂又隐含恨意。 此人正是扶春。 刚才一番混乱好不容易解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竖着耳朵开始听皇族密辛。 秋屏也在此时放松了对扶春的压制,料想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却没想到扶春就是趁着此时,翻身从她的脚底挣脱出来。 她刚一脱身,就听到了大长老说的这番话,顿时如遭雷击,尖叫了起来。 秋屏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给这个疯婆子推了个踉跄,目瞪口呆着看着她扑到台上去。 “扶春?”因为上次儿子认母一事,太子对这个侍妾还有些印象,他吩咐压着她的侍卫,“好了,你们放开她吧。” 扶春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跪倒在太子的面前,“殿下......殿下......是先皇说过的,只要生下了翼族继承人,就是翼族未来的王后...您不能违背先皇的意愿啊!” 第144章 有病要治 虽然扶春这个女人疯疯癫癫的,但是那个小胖子应该的确是她的孩子。 虽然雏鸟第一印象这种事怪不了襄离,可是她还是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扶春确实是小皇子的母亲,小皇子只不过是因为破壳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是我,这才误会我是他的母亲,黏着我不放的。” 也不知道小皇子这个翼族长大之后,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种族,会不会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哈,一只鸟叫一条鱼娘亲什么的,真的是太逗了。 襄离在这里不厚道地想着,蹲在房间里享受侍女喂饭服务的啾啾却连打两个喷嚏。 没错,啾啾也是只鸟啊,却在此时无缘无故的膝盖中了一箭。 “阿嚏......阿嚏……”啾啾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怎么回事,难道是娘亲想我了?” 它想到这里,激动的抖了抖羽毛,推开了那几个面含一脸对鸟类幼崽爱意的侍女,扇动翅膀就飞去神坛。 娘亲,你心心念念的宝贝正在抵达战场! 神坛之上的人表情却十分尴尬。 放在之前,按照老翼王的意思,扶春的确能成为未来的王后,现在的太子妃。可是翼族的心腹大患已经解决了,这个旨意就毫无意义。 因为先前他们觉得小皇子就是得来不易的唯一后嗣,这才许诺下了母凭子贵。 可是魔眼解决之后,未来应该有不少的皇嗣诞生...... 现在好巧不巧的仪式打断,实在是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扶春......不要胡闹,你也知道以后翼族的血脉不会那么稀薄......” 太子试图和稀泥。 扶春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即瞪大了眼睛,可是那恶狠狠的眼神却是看向襄离和微巳。 “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你们把风兮和魔眼揪出来,翼族就还是原来的样子,我的孩子就是唯一的皇子,而我就会是未来的王后......”扶春一边说着,作势还要扑上来掐襄离的脖子。 “放肆,竟敢如此对贵客无礼。”大长老使了一个眼色,让人把她拖下去。 几名侍卫随即上前,赌上扶春的嘴巴将她按下。 呃......不过扶春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更何况如果她没有顺势而为参加了这场仪式,此时被册封的就是扶春。 就算师父找到了幕后真凶,此时仪式举行一半,她也不会拒绝继续接下来的仪式。 完了,这么想想还真挺对不起她的。 襄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歹她生下了小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不如就当刚才的册封仪式是太子与扶春举行的,接着进行下去吧。” “这不行!”大长老严辞拒绝,“不瞒襄离姑娘,其实就算是扶春真的是小皇子的生母,我们也不会让她成为一国之母。” 襄离有点茫然,“为什么?” 大长老说道,“隐瞒小皇子的存在,把它私自藏匿起来,甚至做出种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这个女人已经疯了,我们不能让一个疯女人坐上王后的宝座。” 好像是诶......襄离想了想这个扶春的言行举止,的确十分奇怪,要不是她那些离奇古怪的行为,当时的蛋蛋也不会被当成翼族遗失的皇子,连带着她也被一起拎到翼族。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可是这个扶春却是一切误会的源头。 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除了疯了,还真的没有别的理由。 “不,我没疯——”扶春大叫着,拼命的辩驳。 大长老淡定道,“疯了的人都说自己没疯。” “不......”微巳的脸色有些古怪,“她可能真的没疯。” 这句话微巳说出来就十分的有权威性,大长老立刻端正了神色,“天璇君有何见解?” 其实微巳只是想到了某个被害妄想症的北邑星君,这才出声发言。 北邑的摇光君,人人都道他战无不胜运筹帷幄,然而实际上他只是被害妄想症,干什么事都想着一百多条后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对不出门而已。 这么想想,扶春也是处处谨慎过头,干下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小皇子,害怕自己和他为人所害,直到有十足的把握她才会让小皇子的存在公之于众。 他皱了皱眉,有些迟疑道,“我对于医术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偶然间听过天玑说过,妇人在怀孕生产之际容易疑神疑鬼,产生许多幻想......” 更有人生产过后郁郁寡欢,要死要活......不过这个跟扶春的情况不同,他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长老对于医术却很是有十分研究,听到他这么说便十分了然,“原来如此......” 襄离却在一边抽了抽嘴角,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大长老也觉得长的离奇,尴尬的咳嗽一声,“这种病是心病,因人而异......这个......这个可能就是时间比别人长了一点。” 他也不确定扶春什么时候能治好,便说道,“不如为她先行医治,等到她完全恢复正常了再议。” 这也是个办法,毕竟她总是这样谁扛得住啊。 人群中的小西却呆滞了一下,因为扶春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姐姐来看,言听计从。 所以当扶春说有人要害她的时候,小西是真的信了,还鞍前马后的为她办事,甚至和那些“敌人”作对。 可是......这一切竟然都是扶春姐姐因病产生的幻觉? 小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解决了诸多事宜,大长老这才对着微巳拱手行李,“此番真是多谢天璇君,您真是我们整个翼族的恩人,今后但凡您有差遣,我们翼族定会竭力完成。” 嗯哼~襄离听到他夸师父,与有荣焉的抱起手臂。 她都想到师父等一下怎么说了:哪里哪里,您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却没想到微巳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如此,大长老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第145章 一举两得 微巳此番是真的帮翼族解决了心腹大患,大长老对他感激无比,只要不是上天上摘星星摘月亮这样的事,大抵是无有不从的。 他当即便道,“天璇君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就是。” 微巳沉吟片刻,询问道,“翼族算是如今现存最古老的种族,想来在医术方面定然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手中也有许多不为常人所知晓的上古秘方。” “这......”大长老坦诚道,“不瞒天璇君,我们翼族的确在医术方面有所专长。” 翼族靠山林而生,林中生长着许多珍奇药草,因此翼族在医药方面可以说是十分厉害。 论体力强盛,翼族不如极北昆仑的雪山一族;论智计谋略,他们也不能与人类相比;玄妙幻法,他们无法媲美已经灭国的鲛人;潜影暗行,更是难够得到蝶族项背。 但是翼族在射术和医药方面,却可以算是个中翘楚。 大长老虽然表面上谦虚推辞,实际上心里却是骄傲的不行,他们的医术的确十分厉害。 微巳显然也是有所了解才会发问,不然不会无的放矢。 如今大长老的这番表现,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骄傲好,骄傲才能顺理成章的接下这个大麻烦。 微巳继续道,“不知翼族的医术与巫族的巫毒相比,何者更为厉害?” 大长老没有意识到他在给自己下套,想都不想便说道,“自然是我们的翼族的医术更胜一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上但凡有的毒药,都有其对应的解药。我们翼族既然以医术为长,那必然可以对付巫族的巫毒。” “是吗......”微巳听他说完,眼睛渐渐弯了起来。 俊逸的眉目明明看上去温良无比,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了那么一丝狐狸的味道。 襄离此时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禁为大长老捏了一把冷汗。 可怜的大长老,踩进师父的陷阱里还不知道。 微巳继续缓缓道,“大长老对翼族的医术颇为自信,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大长老维护翼族高高在上的尊严,“只要有一个中了巫毒在这里,我们翼族一定能给他治好!” “当真?” “当真!” 哼,他就不信微巳还能真的立马找出来一个中了巫毒的人。 微巳却将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对着神坛之下的一个角落招了招手。 “虫虫,快过来。” 一个身穿灰衣,长发遮面的女孩怯生生地从人群后出来,踌躇得不知道该大着胆子上去,还是缩回头去,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紧张。 “天......天璇君。”虫虫还是大着胆子喊了出来,却没敢走上神坛。 微巳见她这样,语气中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依旧温和的招手,“快过来,大长老说要帮你治身上的巫毒。” 虫虫眨了眨眼,愕然张大了嘴巴。 大长老:!!! 怎么回事,怎么真的有中了巫毒的! “我......”虫虫还有些胆怯,一旁的云末听闻这句话却心中一喜,拉着她便往神坛上而去。 云末对着大长老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多谢大长老施救!” 虫虫又瘦又小,身子轻得不得了,被哥哥轻轻松松就拉到了神坛上,茫然无措地跟着他一起跪下。 “虫虫,你也磕。”后脑一紧,她就被大喜过望的哥哥按着头磕下。 大长老:“......” 他看了看面前跪着的两个一脸感恩戴德的孩子,又看了一眼顶着一脸“纯良无害”的微巳,吐血的心都有了。 这这这,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他大话都说出去了,人家还先磕头为敬,他还能怎么说? 推辞不行,毕竟这可是翼族恩人的请求。 治不好更不行,他都说翼族医术厉害了,治不好岂不是打脸? 大长老默默咽下一口血泪,挤出一脸和蔼,伸手搀扶面前跪着的两个孩子, “快快起来吧,姑娘身上的巫毒,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的。” 听闻这句话,云末一直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北邑二皇子阴险狡诈,他虽然说用极乐鸟可以换回虫虫的性命,可是他遵不遵守自己的承诺还是另外一回事。 极乐鸟世间罕见,他们这回有幸遇到实在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想来二皇子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找到了极乐鸟,不过是他随口出了认为他们不可能做到的一个难题罢了。 一路之上,他一直为着虫虫的巫毒提心吊胆,现在有人承诺可以医治她,云末自然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襄离在一旁偷眼看了一眼浑身冒着“阴险”黑气的师父,心中一热。 他用翼族那么大的恩情,只换来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女孩的性命,却并不觉得惋惜,反而是一副欣慰的模样。 好不容易挟恩图报一次,却尽数不为自己。 他不是一个老好人,却是一个温柔无比的人,给身边的人以最大的善意。 哦,尽管这个人不是自己。 襄离忽然就有些酸溜溜的,“师父偏心,师父只为了别人考虑,帮襄离顺手再讨要一件羽衣也好啊。” 微巳听到她别扭的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襄离恋恋不舍抱着的华美羽衣,捏了一把小徒弟鼓起来的脸腮,笑道,“你就别打羽衣的主意了,这可是翼族代代相传的宝贝,你要是真拿走了,底下那群姑娘能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啥?这么严重? 襄离看了一眼台下,果然见到所有的翼族女郎的眼神都紧紧粘在她......披着的羽衣上。 襄离默默咽了口口水,到还真的有可能。 微巳继续道,“再说了,我要是不帮忙救虫虫,你还真的打算让啾啾落到二皇子的手里吗?” “哎呀,我忘了这茬。”襄离有些懊悔的拍了拍额头。她肯定不舍得把啾啾交给二皇子。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怒而不可置信的尖叫,“啥玩意,娘亲你要把我给谁??!” 第146章 再见了呀 思妈心切的啾啾刚飞到这里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如遭雷劈。 他本来就刚学会飞,惊天噩耗砸下来,他直接歪歪斜斜往下掉,“吧唧”一声屁股着地,摔在了襄离脚下。 啾啾还稚嫩如孩童的脸上露出了惨遭抛弃的表情。 他好不容易从单亲家庭恢复过来,现在又要把扔给别人,变成了留守儿童......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正主听到,襄离一瞬间尴尬了起来,“没......没有这回事,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 不提那个密室内见到的种种血腥恐怖的景象,啾啾落到他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保不齐还要被抽皮扒筋做成标本。 襄离一开始以为极乐鸟不过是一种略为珍奇的鸟类,谁能想到他还会说人话,甚至有人的思想意识。 把啾啾交给二皇子来救虫虫,这无异于以命换命。 襄离肯定不会让啾啾去送死,于是便收集了啾啾的蛋壳粘合起来,准备把空蛋交给二皇子,以此试图骗过他。 现在想想,师父的做法还真是一举两得! 好,不愧是师父! 原本事情就这样圆满的过去了,谁料到被啾啾听到了这件事。 襄离看着一屁股蹲在地上毫无尊严的号啕大哭的啾啾,感到脑壳子一阵疼痛。 “好了啾啾,我错了嘛,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 “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不负责任的女人!” “好好好,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你先不要哭了好不好,神坛都快被你震塌了......” “你竟然不是真心哄我,你只关心神坛!!!”啾啾哭得更大声了。 襄离:“......”哄鸟好难。 而在这嘈杂的背景音下,成年人的交际风度仍旧不减。 大长老捋着胡须,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将虫虫揽到身边,意思是接下了微巳的这个包袱。 微巳也谦和而君子的拱拱手,将翼族医术和大长老吹捧了一番,眼见大长老受用的直点头。 襄离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微巳不停的下套,大长老不停的踩套,谈得不亦乐乎。 云末则在一旁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子说道,“天璇君,我能不能留下来陪着虫虫?” “这......”微巳皱了皱眉。 云末连忙说道,“您放心好了,我在北邑一向深居简出,大家伙看到我也当没看到一样,就算是消失个三五年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他说的是实话,他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就是真的死在外面,保不齐北邑皇室非但不怪罪微巳,还要感谢他帮忙解决了这么一个皇室耻辱。 云末低着头,平静的说出这一切。此时他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是酸楚而不公平的,反而因此感到了一丝庆幸。 是啊,他如尘土一般低贱不堪,可是谁又能在意一团泥巴呢? 因为不在意,所以他可以留在这里,陪着虫虫。 无论治疗的结果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他都可以陪着她走过这段时光——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微巳显然知晓他所说的意思,却没有直接答应,反而看着大长老问道,“不知大长老意下如何?” 大长老没想多,直接挥了挥手,“既然家里人没有意见,我自然也没有意见,左右不过多一张嘴吃饭,我们翼族又不是养不起。” 云末一见他答应,连忙感激道,“多谢大长老。”他眼中热泪盈盈,心中无限感慨。 说来可笑,堂堂一个北邑皇子,从小到大竟然只有这段跟着襄离和微巳一行人出行的时候才能够吃饱饭。 而在皇宫的时候,他和妹妹都是拿着别人的剩菜剩饭果腹。 如果不幸偷吃的被抓到,非但没有饭吃,还会遭到一顿毒打。 虫虫胆子小又不敢见人,生怕自己的样貌会吓到人家,便不肯出门。 见哥哥拿回来吃的,心中羞愧不肯多拿,又担心哥哥吃不饱,所以一直吃的很少。 后来云末觉察了这一点,就跟她一起去拔花园里的野草,抓池塘里锦鲤......想尽一切办法的弄食物和衣服,像杂草一样的活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大长老轻轻松松的一句“不多一张嘴吃饭”对于云末和虫虫而言是什么意思。 微巳和襄离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却可以让出如此大的恩情。云翼、秋屏与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可以跟着一路奔波。 而大长老不过是受人之托的陌生人,却可以对他们尽心施以援手......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亲人可以把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而旁人却可以对你满怀善意呢? 云末忍了又忍,一股热泪还是滚滚而下。 “那就麻烦大长老了。”微巳含笑,将云末和虫虫都交托过去。 “那......”襄离有些不舍,“云末和虫虫是不是要留在这里,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微巳但笑不语,云末和虫虫也没有说话,只有云翼冲上来锤了云末一拳,说道,“太不讲义气了,竟然要抛弃我们。” 喂,一个人怎么抛弃一群人,云翼你清醒一点啊! 云末却红着眼眶说道,“等虫虫身上的巫毒解了,我们就回去。” “对对对,又不是永别,等虫虫治好了,大家还会再见的。”襄离笑了笑,试图冲淡这离别的气氛。 可是话虽如此,她心中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只有秋屏默默走上来,认真的跟他们说再见,还把虫虫和云末的东西递给了他们。 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行李少的可怜,包袱只有瘪瘪一层,只有虫虫的青铜碗还有点分量。 可即便如此,秋屏还是像大姐姐一样,一次一次的拆开包袱结又打上,好像检查他们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一样。 兄妹二人无亲无靠,从小-便失去了母亲,虫虫连针线怎么穿都不清楚。包袱里有一件衣裳破了口子,还是秋屏给补上的。 “秋屏姐......” 哀凄一声还没哭出,便被开阳君冷冰冰的打破了气氛,“飞舟修好了,走。” 大长老见到那飞舟顿时变了脸色,“你你你,你用什么补的机翼,啊,那是我藏了多年的磐丝藤啊!!!” 第147章 突然袭击 开阳君把飞舟缓缓停下,面对大长老的震惊脸上毫无波澜,反而眼神中充满了“你这个小气吧啦、说话不算数”的老头子的鄙夷。 “是你说让我们用的。”他淡淡道。 大长老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口,他那是让他们在林子里找合适的材料,没说让他们砍磐丝藤啊! 那玩意与他们翼族赖以生存的扶桑齐寿,他小心翼翼的护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被砍了这么多...... 想到还是自己派人带他们去的,大长老恨不能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我......我没让你们砍磐丝藤啊......” 开阳君的眉头狠狠一皱,满满都是嫌弃对方小气的神色,“你也没说让我取何物,整个风之林尽处只有此物尚且入我眼。” 大长老无话可说,心痛无比的看着自己三分之二的磐丝藤被开阳君编织成了坚固无比的机翼,轻盈的合拢在舟身两侧。 呜呜呜,他不该装高人卖关子的,模糊不清的指挥他们去风之林尽处的,直话直说他不香么! 开阳君对此颇为满意,磐丝藤质地坚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再不会被炸掉烧毁斧子锯掉,十分的安全。 而且比原先的材料还轻了不少,节约了不少燃料,真是个好东西。 如果不是微巳拦着,他一定一根磐丝藤都不给大长老留下,统统带回北邑研制新的机关宝械。 看见大长老的怒焰逐渐熄火,他不冷不淡的说道,“还走吗?” 这句话是朝着襄离他们说的,虽然简单,但是意思却十分明了。 襄离与这个“言简意赅”的开阳君相处多日,能够毫无障碍的自我翻译:你们在这里啰里八嗦的干什么,还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先带着宝贝飞舟撤了,免得夜长梦多,再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把飞舟弄坏。 可喜可贺,她都学会心灵感应了! 襄离连忙道,“走走走,我们这就走......”她哪里敢违抗开阳君的意思,在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关师心里,天大地大,宝贝们最大。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云末和虫虫,眼中划过一丝不舍,“云末和虫虫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开阳君听闻这句话,脸上没有波动,“知道了。” 哦,襄离心道,真是想多了,开阳君的心里大概是:太好了,少了两个人,节约不少燃料呢! 这个冰冷无情的机关师。 “可以走了。”开阳君的声音传来。 “哦......” 神坛颇大又十分平坦,停靠飞舟也显得空旷。 襄离上了飞舟,便觉得它在一点点上升,渐渐驶离。 要努力活着啊,她趴在船舷挥了挥手。 然后看到那两个一直拘谨胆怯到不敢大声说话的小伙伴也在大长老的身后挥手告别。 再见了。 飞舟行驶的越来越快,在云间穿梭着,直到翼族高低错落的建筑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不得不说,换了磐丝藤的机翼就是好用,连飞舟都快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飞舟行驶的速度像是鸟儿飞翔,现在简直就像是流星在云海间飞速掠过。 这才是乘奔御风的感觉~ 几个少年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暂且抛下了离别的悲伤,靠着船头一起大喊。 比起大喊更像是喝风,不,是抽风。 襄离一边嫌弃着,一百年加入了抽风的队伍。 风声猎猎,吹得衣袍都鼓动起来,发丝也在风中飞扬开,一不留神就能糊一脸一嘴。 风有点冷,快速吹过的时候脸有点疼,像是被刀割一样。 爱美的襄离二话不说,便把头埋进啾啾的身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嗯,实则是为了让他挡风。 然后便看见啾啾一身刚刚臭屁梳理好的羽毛全部被风吹得炸开,啾啾在被娘亲吸和羽毛炸开的纠结中,挣扎了个一脸狰狞。 他太难了。 虽然暂时少了两个小伙伴,可是少年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抽一会儿风便散尽了,几个孩子在船头快活的打闹嬉笑了起来。 只有微巳不知为何,一路之上都好似心事重重,一贯柔和的眉眼都绷紧了,周身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少年心事浅,纵然有天地那么宽的胸怀志气,也是不足几寸的深度。 风吹一吹,水洗一洗,什么忧伤烦恼,都烟消云散,似风过无痕,水蒸无迹。 所以他们是不懂那些大人眉宇间为何总有着那么深的刻痕,肩膀上总是承担着那么重的份量,脚步都显得拖沓起来。 他们总觉得挥手乌云散,所以搞不懂有些人的心中,究竟能藏下多少阴翳。 舟驰飞快,简直如同利箭穿行,几个少年喊出的声音都带着回声。 微巳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走进船舱中的驾驶室内,皱眉催促道,“还能快点吗?” 开阳君一言不发,猛的拉下旁边的按闸,飞舟“蹭”得窜了出去。 几个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险些东倒西歪的跌成一团。 “哎哟,怎么忽然加速了。” “刚才还不够快吗,我们这是要上天啊。” “扶......扶我一下,哎呦本少爷的屁股......” 他们并不知道船舱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飞舟猛地加速了起来,活像赶着投胎。 “微巳。”开阳君沉声道了一声,却没有说是什么意思。 微巳却好像知道了什么,默默走到船舱一侧,伸出两指,按上一处纹路复杂的圆盘。 金色的灵气似流萤飞舞,极速被复杂的花纹吸取进去,而后那圆盘也滴溜溜转动了起来。 “嚯嚯”的鼓动声带着齿轮转动的声音骤然响起,再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整个飞舟渐渐镀上一层浅金色光辉,将飞舟整个包裹起来。 而就在这个结界形成的那一瞬间,一枚硕-大的炮弹猛然击中了飞舟,硝烟味顿时弥漫开,震得整个飞舟剧烈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襄离惊魂未定的问道。 第148章 变成钦犯 这一下炮轰来得极为猛烈,非但船身倾斜了一下,连同飞舟都震动起来。 要不是有结界抵挡一下,估摸着飞舟的船舱能直接被轰成渣。 饶是这样,襄离还是“吧唧”一声摔到地上,啾啾惨遭垫底,悲惨的哀嚎一声。 “哎呦喂......”云翼刚爬起来没多久,就来了这么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大概是今日不保了。 带孩子专业户秋屏一言不发,把两个大龄儿童拽了起来,顺手还抖了抖啾啾,把他被压扁的毛抖松一点。 “什么情况......”云翼也如襄离一般问道。 秋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微巳却仍旧未从船舱里面出来,只有冷静的声音从中传来。 “进船舱,不要露头。”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听话,连忙弓着身子往船舱行去。 还没挨着门便觉得脚下又是一阵摇晃,止不住的惯性带得人直接往一侧船舱壁上而去。 “咚”得一声,云翼呲牙咧嘴的捂着头起来,眼神正瞥向船舱外头,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扶了一把后面的襄离和秋屏,诧异的说道,“怎么是银甲战队!” “那是啥玩意......”襄离躲到一侧,不解的问道。 战队?他们得罪谁了么,怎么招惹了这么厉害的敌人? 云翼的脸上有些古怪,“北邑以军武兴,军队分级最为严明。除了金甲战队是帝王私卫,除他以外不得调动,银甲战队从来也不轻易出动,除非是大国战事......” “北邑军队......”襄离更加疑惑了,“北邑两个星君一个世子都在这里,那人什么胆子啊,这都敢来追杀。” 云翼的面如菜色,“对方并不顾及我们,这就说明很可能要杀我们的就是北邑之君......卧槽......” 话音未落,又是一朵大大的流火击中船舱。 飞舟之外包裹的的浅金色愈发浓郁,隐隐可以看到赤色丝丝缕缕的爬满整个船身,整个结界变得肉眼可见的清晰。 襄离第一眼只觉得这个结界无比眼熟,直到那赤色出现她才恍然大悟。 这这这......这玩意她见过的,她把师父的瞬灵阁炸了的时候师父就用过,当时师父直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来着。 带红色的结界!襄离脑海中警铃大作,这东西飞舟原来肯定没有,不然也不会被翼族搞毁,银甲战队射来的炮弹可不什么雷电厉害多了。 这是师父刚施加的结界,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来袭击? 这个结界好像只有特别危险的时候师父才会用,他会不会出事了? 襄离心中一团乱满,不顾及脚下摇晃,下意识的便压低身子往船舱驾驶室而去。 她的手刚刚触及船舱大门,就听到一声爆裂声响起,清脆得宛如瓷器碎裂的声音“咔咔”作响,漫天结界碎片如流金一般洒下,蜘蛛网一样的银丝朝着襄离劈头盖脸碾压而来。 襄离后面没有眼睛,自然看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危险,只听到秋屏和云翼的两声着急的呐喊,“襄离——”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 襄离闭上眼睛,等着浑身即将被剧痛席卷。 “嗤——” 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灼的声音,难道自己已经被烤糊了? 这是烤鱼的味道? 襄离试探着睁开眼,却发现并不是什么东西被烤糊,而是那蜘蛛网一般的银丝被一剑划开一个硕-大的口子,断口周围并不整齐,还带着焦黑的痕迹,可见方才用剑之人速度之快。 而在她的面前,挡下这一击的正是微巳。 红黑相间的长剑被他握在右手中,左手掩藏着雪白的袍袖之间。 襄离眼尖的发现,血色正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滑下,一滴一滴坠落在船板上。 燃血犀照…… 果然是师父......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来袭击。 可是若是北邑国君要杀他们,在北邑境内岂不是易如反掌,为什么在北邑不动手,反而跑到外面来动这么大的阵仗? 何况......北邑国君为什么要杀他们,难道就因为他们把他的儿子闺女带出去了? 可是云末和虫虫在北邑就毫无存在感,北邑国君恐怕连他们是死是活都没有兴趣,不至于为了他们动这么大阵仗,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很快这些问题襄离就找到了答案。 一声妖娆而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呵-呵-呵-呵,果然,在天璇君的面前,奴家的雕虫小技真是不够看啊。” 哦,这妖里妖气的声音,这做作扭捏的语调真是太有特色了,结合那蜘蛛网一样的银丝阵,襄离马上就想起了她是谁...... 不就是上次追杀他们的双子杀手? 云海遮眼硝烟如屏,尚且看不清追兵,襄离只见一架体型比飞舟略小的船靠拢过来,船上一红一蓝两个身影尤其显眼。 飞舟体型细长形状如梭,靠拢过来的船却似一只麻雀一样,且看上去笨重许多。 银色的不知名金属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好像十分坚固,机翼的位置伸出两个黑漆漆炮筒,看来就是刚才射击炮弹的地方。 它行驶的远不如飞舟快,看来如果不是发出炮弹阻碍了飞舟行进,应该是追不上飞舟的。 原来刚才他们的飞舟忽然加速,真的是为了躲避他们。 可是方才他们还没来得及袭击,师父和开阳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微巳执剑而立,形如一杆枪,一句话也不同她们多说,冷峭又肃穆。 可是那两名杀手面对着他却无凶恶之色,可见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想到刚才对自己满是杀机的暗算和师父的维护,襄离心中一凛......她们,可能是来杀自己的。 果然下一刻那染着猩红指甲的杀手眯起眼睛来,幽幽说道,“不过看天璇君的样子,恐怕是要包庇钦犯,违抗陛下圣令了?” 等等,襄离满头雾水,她啥时候成钦犯了??! 第149章 灾星祸水 不待襄离发出疑问,云翼便抢先跳了起来。 “你说清楚,我们这里谁是钦犯!”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棘花伸出自己染成猩红的指甲,一下一下在唇间的点着,脸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看了一眼正在跳脚的云翼,悠悠说道,“现在只有那个小姑娘一个人是钦犯,但若是你们再冥顽不灵下去,恐怕你们大家都会变成钦犯。” 棘花纤指遥点,指的正是襄离。 襄离自己早有所料,反而显得不那么震惊,秋屏和云翼反应却是巨大。 “你......你说襄离是钦犯,你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小姑娘,难道还能杀人放火谋逆犯上不成??!”云翼愤愤不平的反驳起来。 你别说,虽然这小子平日里怼襄离怼得最带劲,关键时刻还真是一点链子也不掉。 霰花扭着腰肢从一旁依依上前,“世子殿下,北邑虽然不如汉昭一样崇尚神灵占卜之学,可若要成为北邑钦犯,除了犯下滔天大罪,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她眯起眼睛来,眼神如针刺向对面的襄离,一字一句的吐出,“灾星祸世,颠倒世局。” 八字批命,仿佛一桶冷水兜头而下,让襄离不禁后退了半步。 是因为占卜得出,她......她是灾星,所以才要来追杀她吗? 灾星祸世,颠倒世局,这八个字几乎就将一个一个人的一生彻底定下,几乎是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的地步。 毕竟,谁想跟一个随时可能引来灾祸的倒霉鬼在一起呢? 襄离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已经做出了下一刻大家就会对自己退避三舍的准备了。 然而...... “你这个打扮就不正常的女人说谁灾星呢!”云翼想就不想就喷了回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就是臭名昭著的双子杀手,派杀手来追凶?你们当陛下的脑子被驴给踢了还是当我是个傻子!” 噗,襄离暗暗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好样的云翼。 “你!”双子杀手被他一顿乱呛,哽的脸色铁青,她们本以为把这件事说出来会让那些人自己把那个女孩交出来,没想到还被人抓着杀手身份人身攻击了一番。 “你什么你,就算襄离是钦犯,是你们说的什么灾星,可这飞舟上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本世子和两个北斗星君,你们这是打算一炮弹都给我们轰成渣渣吗?” “呵......你们包庇我们缉拿祸星,便是同犯......” “犯你个大头鬼,不知者无罪,你这个什么灾星祸水的说法,本世子还是第一次听说,哪来的什么同犯。更何况你说你是奉命而来,证据呢!” “总得拿出一个什么圣旨密令的出来看看吧,不然就是空口无凭!”云翼咄咄逼问。 一般的男人遇到双子杀手,不是沉醉于她们的美色,便是在他们的残忍嗜杀之下恐惧的瑟瑟发抖,那里遇到过云翼这种嘴炮。 被他一番抢白,双子姐妹嘴唇一颤,竟然骂不回去。 好气! 哼,说不过我吧,云翼得意洋洋,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一略显阴柔的声音打断。 “此言差矣,虽然你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并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我说的对吗,天璇君?” 随着这句话幽幽传来,双子杀手面上一喜,随即命令战舟后退避让。 一艘比刚才那只战舟更大一些的船从云海中行驶而来,船头立着一狐裘黑衣的男子,正是北邑的二皇子。 完了完了,是云瑱。 襄离和云翼都对这个家伙有心理阴影,看看他那个变-态兮兮的密室就知道。 云翼一见到他,气焰顿时矮了半分。 “二皇兄......” “呵......云翼......”云瑱不轻不淡的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何用意。 “皇兄当然是相信你的,你说不知道,那自然是没有包庇这个钦犯......可是天璇君我可就不信了。” 他的眼神投向微巳,暗涌深藏,“天璇君可与他们不一样,若不是早早就得到消息,为什么要带着她离开北邑?” 什么?襄离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师父。 她一直以为师父一起跟着出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寻找极乐鸟,难道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对......现在想想的确很奇怪...... 平日里总是抓着自己念书的师父,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松口,让自己离开云中学宫去很远的地方,寻找传说中才有的极乐鸟? 他还让开阳君来驾驶飞舟,一路疾行......甚至算是拖家带口,倾巢而出,连一日不练剑就浑身不对劲的师姐都拎上了。 大概他也是害怕他带着自己离开北邑,让师姐遭到牵连。 传闻中的极乐之城、布设结界的汉昭云栖城、翼族隐居的风之林...... 哪个地方都是神秘的,外人不能轻易进入。 现在这么想想,就好像是故意这么做,好像在躲避什么人。 他松口让云末和虫虫留在翼族,恐怕也是知道回去的路上不会太平,让他们留下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没有错,开阳君和云翼都身份不凡,不会被这件事轻易牵扯,留下他们也没有什么妨碍。 师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是“灾星”这件事,非但没有嫌弃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把她扔出去交给北邑国君,反而冒天下之大不违,带着自己一路逃亡...... “师父......”襄离眼中一热,泪水险些滚滚而下,到了紧要关头她又想起来了自己掩藏的鲛人身份,硬生生的忍住。 “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灾星”,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天璇君,是给凡铁以魂灵的仙人。 可是现在,因为她,沦为了阶下囚。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却不能这么自私。 “灾星”就“灾星”吧,大不了一死,能不能让师父回去,做回他的天璇君? 襄离抽了抽鼻子,正要上前一步,可是却被微巳扣住肩膀拦了下来。 第150章 离别吻 这双手,执过剑,翻过书,赋过灵......指骨如玉,冰雪雕琢。 可是现在却刚硬的吓人,死死的握在襄离单薄的肩膀上,箍得她生疼。 可是越疼,襄离却不舍得他松开手。 “师父......你们把我交出去吧,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命。” “然后呢?”微巳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襄离缓缓说道,“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去,过回原来的生活......对不起师父,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弟好了。” “你......” 襄离听到微巳的声音有些发颤,怕他难过,便连忙说道,“师父你知道的,这几年的安逸快乐都是我偷来的,我本来......我本来不应该这样的......不过是因为自己命好,遇到了好人而已。” 她是幸运的,人海茫茫遇到一个好人,这个人就像是她在苦海挣扎时伸出的一只手,无尽黑暗里浮现的一盏灯。 给她希望,予以温暖。 可是如果她脱离苦海的代价,是让这盏灯熄灭,那她宁愿永远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我不想你救我了...... 襄离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这句话,便觉得肩上的手猛然一用力,将她扳向后方。 “襄离......你看我......”这一声语调平静,可是襄离却从中听出了压抑的颤抖。 一抬头,更是触目惊心。 冰雪崖边,红-梅迤逦。微巳的眼角不知何时染了一点红晕,似悲似怒,又似哀伤无尽。 “襄离,你信了吗?”他问道。 “什么?”襄离看着那抹红,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你信你自己是什么灾星祸水,乱世妖魔吗?”他徐徐说道。 “我......”襄离哽了一下,她怎么可能信,她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鲛人,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天降异象,更不见她刑克六亲...... 她自己更没有要搅乱天下,颠覆人间的意愿,做那玩意干什么,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香吗? 可是她不信又有什么用,占卜、批命......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从来都不知道,这样就能钦定下她潦草的命运。 一句话千回百转,襄离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微巳幽幽-道,“襄离,不要信,他们是骗你的。” 他微俯下-身,看着襄离氤氲水汽的眼睛,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小襄离不是灾星不是祸水,却是真正能改变天下局势的人......” 襄离抬起头来,“师父你不用安慰我了......我......” “嘘。”微巳不让她多说话,继续说道,“占星卜命,我也看过,我知道......小襄离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忽然笑了笑,“他们说你是祸世之人,不过是因为你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可是他们是谁?他们又不能代表天下人,没有资格来指责你,对你指指点点。” 微巳把紧紧箍住襄离肩膀的手松开,极其轻柔又留恋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小襄离不是的,也不能承认他们给你的罪名。” “可是师父......”襄离一把抓住他的手,“无论我承不承认,他们今天都要来杀我。我不想师父因为袒护我,沦为跟我一样的罪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师父......其实我很喜欢师父,不是徒弟对师父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要嫁给师父的那种......” 她吸了吸鼻子,“我这么大逆不道的徒弟,不值得师父护着,不值得师父为我牺牲......我把我自己逐出师门了,再见师父......” 襄离极为虔诚的双手合拢,握-住师父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落下一吻。 她已经想象好了等一下送死的姿势是何等悲惨,却没有料到下一刻身体猛然落入一个温柔至极的怀抱。 微巳用鼻音应着,“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襄离心中一阵茫然,还没解读出这一句言简意赅的“嗯”中深意,便惊恐的感到额头上落下温热而柔-软的一物。 那是一个吻,似花瓣落在脸颊,又像是羽毛拂过。 襄离三魂七魄都聚拢不起了,师父刚才是......是亲了她一下??! 她告白没有被拒绝,那一声嗯是他答应下来??! 苍天有眼,老爹在上,她今天终于修成正果了! 襄离惊喜的瞳孔巨震,却不知道这样的神色落在微巳眼中是何等的可爱。 傻瓜,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女最炽烈最真诚的爱意,就像是盛夏里的烈火,不管不顾的扑进怀里,他就算是傻子,也不会感觉不到。 她舍得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推到师父身边,可以把最隐晦的眼泪放在师父面前流淌,更可以为了他深入险恶梦境...... 他只不过不敢罢了。 可是那么烫手的爱,接不住,就要撒在地上...... 太可惜了。 少女告白过后,他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爱怜而亲昵。 而后眼神不舍的扫过少女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这才把目光挪开。 “襄离,我曾经告诉过你,做什么事都不要半途而废,我既然决定要保护你,就不会让你去送死。” “更何况......”他松开了襄离,白衣陡然在长风猎猎中铺卷开来。 “我不会拿自己爱人的命,成就自己的坦途。” 等等......爱、爱人??! 听到这段话的秋屏和云翼都把眼睛瞪开,好像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有开阳君若有所觉的拉动了手闸。 “二皇子,襄离我不会交给你,但是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 微巳的话音刚落,襄离脚下的飞舟便开始震动了起来,整个飞舟一分为二的裂成两个,略小的甲板上伸出机翼,载着微巳和襄离。另一半是开阳君驾驶的飞舟,正载着秋屏和云翼。 “怎么回事......襄离......”云翼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开阳君便忽然加速,飞舟在这句话后如箭矢一般疾射而出。 而襄离和微巳竟然凭借着那分-裂出来的小型飞舟留在了原地。 这件事发生的迅捷程度,襄离甚至来不及为飞舟的构造奇妙而惊叹。 “不必追了,让他们走。” 二皇子云瑱拦下银甲战队想要追击的人,悠悠说道。 他转头看着微巳,“如今看来,天璇君似乎是另有打算了。” 第151章 但愿 高处不胜寒,越贴近天的地方是越冷的。 白云之上是比群山山巅都要高的地方,更是冷的彻骨。 极速赶路的时候,因为兴奋的血液沸腾着,尚且没有这么深的感受,可是一旦停滞下来,连因为种族的原因天生不畏惧寒冷的襄离都感到了一丝冷意。 被调动前来追杀的银甲军团周身都裹着黑色的皮衣,外头还穿着银色的铠甲,看上去冷硬而无情。 头盔上落下来的面具将他们的脸遮盖的严严实实,可是襄离还是能从眼睛处露出的缝隙处,接收到他们无情的视线。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数百战舟就已经聚拢过来,一层层层将他们环绕包围着,好像下一步就要进行绞杀一样。 难怪师父要让开阳君带着师姐他们先走,这样的阵势简直就不是像要来抓人,而是要当场把人格杀。 襄离心想,这么多人,用来对付自己可真是大材小用。 银甲军团浩浩荡荡,又一路驾驶着战舟,说是来荡平一座城恐怕都有人信。 不过也难怪他们要这么做,如果这大批的人马随着他们的行进路线一路跟随过来招摇过市,估计早就引起了汉昭的警惕。反倒是飞舟在空中,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襄离就是再怎么“灾星”,现在也还是个小姑娘,远远没有什么能够引动地震海啸天崩地陷之类的能力,用这么多人来抓她的确过于夸张......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些都不是为她准备的,而是为了微巳。 云瑱一直藏在狐裘披风中的手伸了出来,少年的两只手交叠着,看上去苍白又脆弱,可是却掌握着生杀大权。 比起那个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却直率憨勇,好像是一根筋一样的三皇子云珩,襄离一直觉得这个二皇子更可怕一些,他的那双眼好像是一副永远睁不开的样子,狭长而精明的卧在脸上,看人的时候总想是狐狸在等待自己的猎物。 他的确很像是一只狐狸,薄薄的唇润泽而鲜艳,而后吐出暗藏的刀锋。 “我一直十分敬重天璇君,此番也是给您一个面子,让不相干的人离去。”云瑱朝着微巳微微抬了抬眼,看上去有一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那您是否也应该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带走这个小姑娘?” 飞舟分离下来的只是一块略显简陋的甲板,可是微巳站在上面却有一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他手上无兵无刃,身上无甲无胄,脸上却没有畏惧的神色,好像棉服的根本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银甲军团,而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拦路毛贼。 “二皇子殿下,如果要交人,我就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带着她离开北邑。”他悠悠说着,寸步不让。 云瑱脸上有些故作的懊悔,“是啊,您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可我总想着天璇君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唉......现在这个样子,我可真是失望。” 失望吗?襄离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云瑱的嘴角微微上挑,那种嗜血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显然微巳也知道这是假话,只淡淡看着他,并不接话。 云瑱一番唱念做打,却没有人搭戏,一时之间也觉得无趣,便将一直隐藏在柔软毛皮之下的利爪显现了出来。 “天璇君的意思,恐怕是执意要阻拦我捉拿钦犯,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纵然天璇君您身手不凡,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更别说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他眼中得意的光彩越来越盛,“战场上刀剑无情,倘若天璇君不小心死在了我手里,也不要怪我......毕竟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微巳不为所动,睨着他带来的人,语气傲然,“你大可以试试。” 云瑱的眼神微微一闪,随即说道,“我当然知道天璇君您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为了这次与您交锋,还特地准备下了一份大礼。” 他话音刚落,一旁战舟上的棘花便把手背贴在了唇边,骤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响。 哨响过后,如同打雷一样的声音隆隆传来,外侧包围的一层层战舟忽然改变了阵势,收起了那黑洞洞的炮口。 襄离正自疑惑,心道他们怎么改攻为守,反而将武器收起来。可之后战舟的一番变化,便让她惊愕了起来。 收回去的机翼陡然翻转直立起来,相邻机翼互相连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会组合成了铜墙铁壁,将他们困在其中。 银色的金属在襄离在的眼中第一次这么耀目,灼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好像连身体也开始发烫,整个人好像掉进了沸水中一样。 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微巳的眼神一变,连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晨曦之光......”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东西,连呼吸都有一刻的停滞。 随即,他的手忽然探向了脊背,一道黑红相间的光从寰椎之下被渐渐抽离,而后在他的手中化作那把襄离熟悉的剑。 襄离的瞳孔颤了一下,她每次都不知道这把剑是放在哪里的,原来竟然是埋在师父的脊椎之中吗? 黑红相间的长剑上镶嵌了魔眼,此时它正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激动的旋转着,看上去诡异无比。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人忽然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襄离听到他似乎是讥讽的笑了一下,“用诛魔的手段来对付我,这份礼还真是高看我了。” 诛......诛魔?魔神不是只能被封印不能被杀死吗? 心头这丝疑惑刚刚闪过,襄离就痛呼出声。在她的手臂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口,而后迅速布满了她的全身。 这伤口极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带来的痛苦却好像是深入骨髓的,红色的血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迅速蔓延,就如同瓷器一般,在刹那间布满裂痕。 她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就会这样不明不白的变成一堆碎片。 剧痛使她连叫喊都卡在了嗓子里,甚至无法出声呼救。 她的脸上也蔓延上了这样的血痕,迅速弥漫出来的血珠滴落在少女长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襄离勉力掀开眼皮,想要用最后一眼把面前白衣的身影留下,可迎面而来的血色却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剧痛让意识模糊起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开始急速的下坠。 这是在往地狱而去吗? 彻底堕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但愿我们能活着相见。” 第152章 任性就是好 今天的阳光特别的好,柔柔地铺在细细的沙子上,好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 照在身上也是暖暖的,仿佛温泉的水一样拂过全身。 果然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的东西都只是噩梦嘛...... 是噩梦吧......襄离惬意的翻了个身。 鼻端可以嗅到海腥气,那是一种夹杂着咸味、鱼腥、还有草木清香的特殊味道,让襄离这种并非土生土长的海生鲛人都感到了一丝安心。 海鸥扑闪着翅膀,一边发出,“腾、腾、腾”声音起飞,一边睁大眼睛逡巡海面,找一只倒霉催的小鱼来填饱肚子。 得手后它得意的叫声混杂在海浪声中,显得格外的猖狂。 等等......这是海鸥叫嘛? “桀、桀、桀......真好吃!” 这是...... 襄离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因为势头太猛,险些撞到了面前之人的鼻子。 “嘎,娘亲你醒啦!”啾啾扔下到手的手,迅速的踩着沙滩上的软沙飞奔过来,来了一个乳鸟投林。 咳咳......它那个庞大的体积真的不能说是乳鸟......乳猪还差不多...... 襄离被它撞得险些闭过气,继续栽倒在沙滩上。 “啾啾?”襄离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乳鸟”,有些不可置信。 “嘎?”叫它干嘛。 “你是啾啾??!” “对啊!” 襄离睁大眼睛,“不可能,啾啾不是一只秃鸟,你的毛呢??!” 啾啾想到这个就悲从中来,“都掉光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襄离撑着手臂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就好像浑身上下挂了一层抹布一样。 “就是我们被......唔唔唔唔唔!!!”啾啾正要说什么,却被人猛地捂住嘴,剩下的话也被严严实实的压住了。 “你醒了?”一道空灵又动听的身影在身边响起,襄离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 墨色的宽大斗篷拖在沙滩上,兜帽也被风吹开,露出掩藏在暗色中的珍宝。 泛着幽蓝的长发披在一侧肩头,松松的扎着,衬托得那张如同石刻的白皙脸庞更加精致。 这种令人嫉妒的长相,襄离想忘都忘不了,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能喊出他的名字,“遗光!” 襄离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不知名的海岛,不仅远离岸边,而且毫无人烟。 “这里是哪,你怎么在这里?”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事情,可是捋一捋又觉得意识十分清楚,不像是忘了什么。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遗光深邃的眼看着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这里捕鱼,然后就捞到了你和你的鸟。” 襄离翻了个白眼,“鬼才信你,你一个汉昭皇子,为什么要出来捕鱼?” 遗光脸上丝毫没有被她拆穿的尴尬,他微微笑着,那张俊美的脸上好像会发光,“你也说了我是皇子,我乐意出来捕鱼就可以出来捕鱼。” 襄离:“......”你任性,你有道理。 “等等......你捕鱼捞到了我?”襄离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从海里?” 遗光笑着看她,“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只是......她有这么好骗么? 襄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纯良无辜的脸,骗子见到都要争得打破头那种。 鲛人落入海中就会化出鱼尾,她现在可是人身,一点变化的痕迹都没有。 遗光并不是从海里把自己捞起来的,那是从哪里呢? 她最后的印象是从天上掉下来,很高的天上......如果不是掉进海里,她就应该摔成肉饼了才对,怎么现在还会喘气? 不对......她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襄离努力的回想,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失忆了?不可能,遗光和啾啾她都认识,根本不可能失忆......可是为什么总有一些事串联不起来,好像从中挖去了很大一部分? 她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遗光看着她陷入沉思而后埋头苦想的样子,眼神变得愈加幽深。 可是他却没有出声打断襄离的思索,只是一直等到她叹气才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感觉心里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可是我却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襄离有些别扭的说道。 “是这个吗?”遗光站起身来,平摊开手掌。 在他的手心有一枚戒指,海浪形状的戒托中心,镶嵌着一颗无暇透净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美得令人窒息。 “海神之泪——老爹!”襄离一见到这东西相关的记忆便尽数涌来,让她脱口而出这个东西的名字。 是啊,她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忘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失忆呢?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襄离扑上前去,把海神之泪从遗光的手上接过。 此时她才询问道,“海神之泪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玩意可不是一般的戒指,会随随便便的脱落,就算真的掉了,也不会就这么巧被遗光捡到。 最有可能的就是,被遗光主动从自己手上拿走的! 遗光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依旧十分坦然,丝毫没有一点做贼的心虚。 他缓缓道,“海神之泪,这是末代海神霜凌殿下的残魂寄居的地方吧?” “你......你怎么知道?”襄离戴戒指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也是鲛人,殿下的灵力存在我自然也能感应的到。”遗光指了指她手上的戒指。 “虽然殿下用了幻术来遮盖视线,可是对于我来说,破解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出于好奇,我拿下来看了一眼,现在原物奉还,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哦......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还有......这东西说到底还是脆弱的宝石,不会摔坏了吧? 襄离有些担心把霜凌摔散架,便在心里试着呼唤了一下自家老爹。 “嗯。”霜凌应了一声,看上去并无大碍,可是襄离总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153章 威逼利诱 噼里啪啦的火花从干枯的枝叶中迸-射-出来,焦香中隐隐约约可以闻到烤鱼诱-人的气息。 啾啾盯着面前的火堆,“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少年修长优雅,看上去天生就应该抚琴作画的手,此时正拿着一根焦黑的木棍在火上翻转着。 木棍上头还穿着三只死不瞑目的海鱼,此时正在火的灼烤下,滴下透亮焦黄的油来。 襄离只是醒了一会,而后又沉沉睡去,平躺在沙滩上,仿佛第四条待烤的鱼。 “可......可以吃了么?”啾啾眼神灼灼地看着遗光手中烤得焦香四溢的烤鱼,期待的问道。 少年的眉睫微微弯下,遮住一半仿佛月下湖泊一样眼睛,将手中的烤鱼放到了啾啾的面前。 “嗷呜!”啾啾二话不说就朝着烤鱼扑去,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遗光看着险些把脸埋到埋进沙子里的啾啾,精致的脸上带着笑意,把猛然收回去的烤鱼又放在啾啾面前摆了摆。 “想吃......也不是不行......” 美食当前,啾啾觉得自己的大脑都糊成了一团,下意识的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吗?” 还真上道......遗光缓缓道,“条件很简单,关于我用幻术催眠襄离的这件事,你一个字也不许告诉她,以后更不准提及微巳半个字。” 听到这个条件,啾啾晃了晃脑袋,眼神陡然清明了起来。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看着面前的烤鱼,狠心扭开了头,“不行!我不能帮你骗娘亲!” “这么有原则?”遗光的语气中听不出生气的意思,好像他方才只是跟啾啾开了一个玩笑。 “嗯!”啾啾坚决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少年唇边的笑愈发璀璨,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 如果不是他的幻术无法对极乐鸟使用,他现在也不用跟这只鸟商量。 虽然遗光外表看起来温柔如梦,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气,但是他的脾气却并不怎么好。 “是吗......”他挑了挑嘴角,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向来不喜欢讨价还价。 幽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飞出,“蹭”的一下就点燃了啾啾身上残存的绒毛,烫得他失声尖叫一声,弹跳起来。 “啊啊啊......”他在海滩上打着滚,试图用湿漉漉的沙子把身上的火扑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火就像是鬼火一样,不仅无法扑灭还如影随形,就连啾啾跳进海里都无法将它熄灭。 “救命啊......救命啊......杀鸟了呀!”啾啾往襄离的身边跑去,试图把娘亲唤醒,找一条大腿来抱,可是襄离却好像深陷美梦,怎么叫也叫不醒。 啾啾的屁股生痛,眼角都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最后还是有气无力的跌倒在沙滩上,求救似的看着遗光。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遗光轻笑一声,抬步缓缓走来。 夜风扬开他身上披着的宽大斗篷,露出被造物主眷顾的一张脸,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玉一般的光泽。 这本应是令万千少女迷恋的一张脸,可是此时在啾啾眼中却如魔鬼一般可怕。 “呜呜呜呜......”他撅着屁股,恨不能把头埋进沙子里。 可是这样根本躲避不了心黑手辣的遗光,他只轻轻松松的一提,便把啾啾从沙滩里拔萝卜一样的拎了出来。 呜呜呜,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啾啾绝望的耷拉下了头。 “还那么有原则吗?”遗光轻轻笑着。 “我......我的屁股......”啾啾有气无力地哭嚎着。 “哦?”遗光作势看了看,以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呀,快要烧光了呢,听说没有尾羽的鸟类可是很丑的呢。” “不不不......我答应你,我不说就是了,我一个字也不说!”啾啾连忙说道,没有尾羽的鸟类不是完整的鸟类,他可千万不能没有尾羽。 遗光听到他这么说,唇角满意的勾了勾。 他伸出食指,那朵幽蓝的火焰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咦......屁股不疼了,我的毛也还在!”啾啾惊喜的捂着自己的屁股说道。 “嗯。”遗光缓缓道,“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走到火堆边,撩起袍子坐下,用一种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平和语气说道,“去把襄离叫醒,过来吃东西。” 啾啾实在是怕了他这副谈笑杀人的模样,缩着脖子说道,“我......我刚才喊了半天都没有叫醒她......” “你现在再去叫,就可以把她叫醒,去吧。”遗光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啾啾:“......”所以说就是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所以让她一直不醒的对吧。 啾啾虽然猜到了,可是却没有勇气去质问,只能化悲愤为力量,跑到襄离的耳边大喊一声:“娘亲!醒醒!吃饭了!” “吃饭!”只见刚才还睡在地上的襄离乍然坐起,眼中因为饥饿而爆发出绿光。 啾啾:“......” 不,他现在不是很确定究竟是遗光解除了对襄离的幻术,还是因为襄离只是单纯的饿了起来。 “咦,是烤鱼。”不待他说出吃什么,襄离已经循着那焦香的气味,来到了火堆的旁边。 “好香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赞叹道。 “给你。”遗光递给她一只穿在木棍上的烤鱼,还轻声嘱咐道,“小心烫。”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早就因为这暧-昧的语气满心小鹿乱撞,可是放在襄离身上,就好像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呼呼......”襄离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的呀了下去,由衷赞叹道,“好吃!” “你喜欢就好。”遗光依旧一副柔情款款的模样。 虚假......埋头苦吃的啾啾看到他的样子就感到屁股一阵疼。 “咦......” 正在吃鱼的襄离忽然抬起了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154章 篡改记忆 “能有什么声音,还不是你吃东西的声音。”啾啾不以为然道。 “胡说,我吃相可好了,从来也不发出声音。”襄离反驳道,又凝神听了一会。 “不对,真的有声音,你们听到了没有?” “声音?”遗光形状姣好的眉峰皱了一皱,也凝神听了一听。 “只有海浪的声音啊......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打呼噜......”襄离怕他们不信,特地强调道,“真的,我真的听到了,不信你们在风浪稍微小一点的时候听听,轰隆轰隆的。” 她忽然惊疑,“这地方不会有猛兽吧?” 襄离转头看着遗光,“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啊??!” 遗光无奈的看着她,“你都醒了多长时间了,怎么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我......”襄离有些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一醒来问过了,是你没有告诉我。” “好吧。”遗光坦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只知道这里大概是汉昭海上的一处岛屿。” 襄离:“......你说的我都能看到,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她鄙夷地看着遗光,“你不是说你是在海里捞到我的,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难道你就是随便挑了一个风水宝地,然后开始撒网捞我?” “呀,被你猜对了!” 襄离:“......” 她难道不值得他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来骗嘛! “唔......看来你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那我们怎么回去......”襄离问道。 听到这句话,遗光眸光一闪,转向了她,“你想要回哪?” “回北邑......诶不对,我回北邑干什么,应该是回白玉京才是,口误口误!”襄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改口。 她明明是白玉京神殿弱水尊者的弟子,这个臭屁汉昭三皇子的师妹,是个纯种的汉昭进口鱼,去北邑干什么? 真是脑子进水了......看来遗光还真的有可能是从海里把自己捞出来的。 看到襄离改了口,遗光这才缓和了脸色,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虽然他用幻术修改了襄离的记忆,可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她的记忆永远篡改,不过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好像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在襄离现在的记忆里,遗光完全取代了微巳的位置,是他从幽国珠山城把她买了回来,带回到汉昭,让她成为了白玉京神殿五尊之一,弱水尊的弟子。 他们这次离开汉昭,是为了完成神殿布置下来的游历任务,这是每一代神殿弟子都需要进行的,主要是到各个地方远行游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磨砺自我。 而啾啾则是与他一起,在极乐之城救下来等我极乐鸟,海神之泪则是意外拾得的神明残魂。 而她之所以掉进水里,也是啾啾的锅。 是啾啾刚刚学会飞行,十分的自我膨胀,非要带着两个人跨越大海,结果路上飞鸡失事,把她抖进了海里。 海神霜凌已经被他说服,会对这件事缄口不言,而啾啾也在威逼利诱下发誓绝不泄密。 而襄离日后也会跟着自己回到汉昭,再也不会再接触到北邑。 不会再踏上那片土地,也不会再接触到北邑的任何人。 鏖空一战,前来追杀的银甲军团尽数死在微巳的手中,霰棘双子化为碎片,北邑的二皇子也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而微巳更是不知所踪,去向全无,是死是活都没有人知道。 不过在遗光看来,那样惨烈的战况下,微巳幸存下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以一己之力对抗用以诛魔的晨曦之光,全歼银甲军团,重创可以算得上是高手的霰棘双子,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可以做到的了。 他很早就知道,这个铸剑师不简单,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可以做到如此。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应该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有可能与敌人同归于尽,不然现在也不会下落不明。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失踪的人更不会。 只要襄离不会回北邑,那么这一切的真相便都会掩藏在那一战的炮火余烬中,再也无人知晓。 不会有人知道她还活着,甚至换了一个身份,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遗光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北邑国君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暴跳如雷,狠狠痛骂自己的儿子废物。 他还沉浸在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忽然感觉到地面微微一晃,随机听到了一阵“呼噜噜”的声音。 难道这里真的有野兽? 遗光站起身来,警觉的打量着四周的灌木丛。 “刚才那个声音,你们应该都听见了吧?”襄离也站了起来,紧张的问道。方才那阵类似呼噜的声音,可是十分的响亮,这回他们应该听见了,真的不是她产生的幻觉。 “嗯。”遗光眸光一动,侧过头向她嘱咐道,“小心,附近可能有猛兽。” “这得有多猛啊......”襄离说道,“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听起来既不是老虎也不是狼,而且一定十分的大,跺一跺脚连地面都要震的那种。” “真要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东西比之大象应该更大,可能都要有一座山高了。”遗光眼睛转动了一下,“可是你看这个岛,除了灌木就是不怎么高的树,连个小山丘都没有,一眼都可以看到底,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东西,应该十分显眼才 是。” 襄离不服气的撇撇嘴,“谁说猛兽一定要在地面上,就不许人家住在地下吗?”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堆就忽然被海浪打湿熄灭。 “是不是涨潮了,我记得我们刚才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襄离有些不解。 “不......”遗光看着火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是涨潮,是我们在倾斜。” 第155章 驮岛黑影 “不会吧??!” 襄离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乌鸦嘴,难道这地底下还真的有什么猛兽? 毕竟只有地底猛兽拱开土面,才能让地面开始倾斜起来。 可是地下能有什么呢,更何况这是海岛的地下,连大一丁点的虫子都不愿意在这咸了吧唧的土壤里生存,总不会有穿山甲在这里成精了吧? 襄离兀自天马行空的胡乱思索,却忽然感到海岛的地面一晃,又平稳了回来。 她尚且没有来得及庆幸,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海岛动了起来,而且速度飞快。 襄离只见身边的海浪后退着,他们正在逆着岸边,朝着海洋的深处而去。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到这个岛在动......”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要眼花也是我们一起眼花,我也看到了这个岛在动......”啾啾仗着自己长了两个翅膀,飞到空中围绕着海岛盘旋了一圈。 落下来的时候,他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我的个娘亲啊,这个岛真的在动,就像船一样,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啊?”啾啾有些惊恐的说道,“这个岛不会成精了吧?” 岛成精不太可能,如果它真的成精了,早就在襄离他们跑到它头顶蹦哒的时候就大显神威,把这几个臭不要脸的外来者抖到海里,哪里还会让他们在这里停留过夜?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地动山摇的一下子,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岛驮了起来?”襄离朝着遗光说道。 “你的意思是......”遗光与她对视一眼,眼中有一抹流光闪过。 “都到了海里了,有鲛人在,还容得了别人称王?”襄离悠悠道,“是英雄是狗熊,看看不就知道了。” 遗光看着她神采飞扬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伸手将身上宽大的斗篷脱下。 “且去一观。” “走。” 话音刚落,襄离就展开双臂跃入水中。少女纤细的身型宛如游鱼,只溅起小小的水花。 溅起来的水花带着海浪白色的泡沫,飞到了遗光精致无暇的脸庞之上。 他用手指抹去那一点痕迹,唇角露出一点笑意。 随后,矫健的黑影亦跃入海中。 巫族的巫药在海中失效,鲛人的本体开始显露出来。 襄离腰部以下的双腿紧紧贴在一起,幻化出鲛人鱼尾。鱼尾上布满了湛蓝如天空的鳞片,鳞片的边缘还带着隐约的金芒。半透明的淡蓝鱼鳍像是一层层薄薄的纱,在她的身侧飞舞飘扬。 长发入水便散了开,从发尾开始一点点染上幽深的蓝色。她的眼睛也开始变化,如同两颗镶嵌的蓝宝石。 与人形之时属于少女的那种绮丽风姿不同,现在的襄离是美得凌厉的。 极端的艳丽令人窒息,她就是海中活的瑰宝。 遗光亦在海中完成了自己的化形,长长的银尾比之襄离的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矫健,划过海水的时候仿佛闪电一般明亮夺目。 他看着襄离的鲛人形态微微一愣,显然也被这样的美丽吸引了目光、攥住了心神。 嗯......要是襄离不是突然开始爆笑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 襄离捂着肚子,指着遗光的尾巴笑个不停。 她还真的是鲛人,要是人类在水里这么笑,早就被呛得意识不清...... 遗光如此想着,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你......”襄离差点笑出了眼泪,“你的尾巴尖尖居然是粉红色的,明明看上去那么霸气厉害,结果尾巴尖尖竟然是那么可爱的颜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遗光:“......” 他涨红了脸,反驳道,“那不是粉红,是绯色,绯色!!!” “哎呀......粉红就是绯色啦,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襄离挥挥手,表示这种小细节不值得一提。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表面看上去虽然一本正经的样子,背地里尾巴尖尖竟然是这么可爱的颜色......”襄离眼中一闪一闪,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好......好想去摸一把。 “你......”遗光注意到她的目光,顿时更气加气闷,为什么她只注意到鱼鳍的颜色,看一看他矫健优雅的鱼尾不好吗! “哎呀哎呀,变深了......”襄离惊喜的看着遗光的尾巴尖尖,“原来你害羞的时候尾巴尖尖还会变色......” “别看了。”遗光恼羞成怒地把尾巴甩到身后,避开了襄离想要来摸一把的手。 他指着远去海岛的那一大片阴影说道,“都已经跑远了,我们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哦哦......”襄离这才想起来正事,他们还得去看看驮着海岛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虽然那个海岛跑的速度很快,离着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可是这样的距离在鲛人的眼中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尾巴一甩,水流便从身侧滑过,襄离如同利箭一般蹿了出去。 左右摇摆,踏水凌波,她灵活的身姿好似海水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阻力。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她就追上了远去的海岛,而身边水流微微激荡,显然遗光也赶了上来。 襄离看着海岛之下的那一大团阴影,心中一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比海岛还要大?” 她比量了了一下自己的身型,“这玩意要是对我们不怀好意,我们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它剔牙的。” “你放心,它对你没兴趣的。”遗光却好似辨别出了那究竟是什么,了然的松了口气。 “它吃素?”襄离惊讶,这么大个,总不会吃海藻吧? 遗光轻笑,“它连素都不吃,靠喝水活着。” 襄离用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看着他,却听到他继续说道,“驮着海岛的,是巨鲸鲵。” 第156章 不如咸鱼 “橘什么?” “巨鲸鲵......”遗光解释道,“吞风饮月,往来四海,负山背岛,昼息夜行......我原本以为只是神殿里记载的传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你能说点鲛人话吗?”襄离表示,“除了最后一句,前面的我都没听懂。” 遗光一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前游,跟上巨鲸鲵,一边说道,“这是一种类似鲸鱼一样的鱼,不过要比它大得多。没有人知道这种鱼诞生在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时候死,它在人们的印象中几乎是与天地同寿。” “它不需要吃东西,靠吸收日月灵气就可以活着,而它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扛起在海上的孤岛,往别的地方送去。为了避免引起人们的恐慌,它一直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才开始搬运。”遗光摊了摊手,“可能它也没遇到我们这种大半夜不睡觉在孤岛上烤鱼的人吧。” “那它这是要把岛送去哪里?”襄离虽然感觉现在游起来还算轻松,可是她的体力可不能跟这个靠喝风就能活着的大鱼相比,鬼知道它什么时候停下。 遗光深深看了巨鲸鲵一眼,幽幽道,“在很久以前,巨鲸鲵是鲛人海国的部署,从别的地方搬运孤岛,再运到海国。所以才有了海国数以千计,星罗棋布的岛屿。......只是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性。” 鲛人海国! 襄离一下子捕捉到了这几个字。 鲛人海国被灭之后,暗礁海路尽数破坏,甚至现在都没有知道它究竟在哪,怎么才能抵达。 如果巨鲸鲵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性,那么它要去的方向就是鲛人海国。 也就是说,只要跟着它,他们就可以找到那个失落的故国。 襄离一下子欣喜起来,“那我们快跟上,说不定这次能找到鲛人海国,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 遗光唇瓣蠕动,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心中也有些按耐不住的惊喜。 鲛人海国航线被毁,不仅仅外人无法抵达,连鲛人一族也无法返回故土。 从他出生开始,他的母亲就在孜孜不倦的寻找返回的方法和路线。 可是一次次的派人前去,又一次次的失望而返,每一次找到的都不是真正的鲛人海国,甚至有不少人迷失在了乱礁之中。 这次遇到巨鲸鲵是一个机缘,如果跟着它真的可以找到鲛人海国,那么希望的曙光,便会降临在鲛人身上。 碧海佑我。 遗光把手放在胸口,极为虔诚的闭目祈祷,可是在睁开眼的时候,襄离已经在身边没了踪影。 “襄离?”他叫了一声,心中有些担忧。这家伙该不会是听说巨鲸鲵不吃肉,跑去它身边犯傻试探去了吧? “诶,别喊了,我在这里!”襄离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遗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竟然快要游到了水面。 “你要去哪?” “去岛上啊。”襄离懒洋洋地说道,“谁知道这个大鱼要游到什么时候,鲛人海国又在哪,要是它游个三天三夜,我们跟着它游,恐怕累都累死了。” 遗光:“......” 襄离继续道,“我们不如回岛上,让大鱼驮着我们走,说不等我们睡一觉,睁开眼就是鲛人海国呢!” 遗光:“......”刚才因为可以返回故国而激荡的心血乍然平复。 他自认为只要可以找到鲛人海国,别说让他不眠不休的游三天三夜了,就是游七天七夜,甚至脱力,他都要跟着巨鲸鲵。 可是他却没想到,同为鲛人的襄离如此心大,竟然嫌弃跟着巨鲸鲵游太累了,要去岛上。 虽然这样以逸待劳十分省力且事半功倍,可是...... 遗光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只觉得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口。 可是......可是她都不会激动么,为什么在即将找到鲛人海国的激动下,她都能想到这种偷懒的办法? 这可别是个假鲛人。 遗光心中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也往海岛的岸上游去。 不管怎么样,襄离说的有道理,巨鲸鲵驮负海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他们还是在岛上等着吧。 等到遗光来到岸上之时,却险些被一声震天的哭声吓得翻回海里。 只见襄离捂着耳朵,绝望的说道,“祖宗,别哭了祖宗。” 号啕大哭的正是啾啾。 襄离刚才一上岸,他就看到了她身上尚且没有消退的鳞片和鱼尾。 好像是晴空万里忽然间起了雷电交加,还正正好好劈在了他的头上。 啾啾悲从中来,坐地大哭,“哇——我果然是捡来的,我明明是只鸟,我娘亲怎么会是一条鱼,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襄离捂着耳朵,心道你终于发现了,可真是不容易。 可是嘴上却要安慰这个心理脆弱的极乐鸟,免得他把自己的耳朵给震聋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 啾啾哽咽道,“那爹呢,爹是不是鸟?呜呜呜,鸟和鱼也能生鸟的吧?”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呃......”襄离一时无言。 这里的爹自然是说的微巳,可是襄离都不记得微巳了,只当他说的是遗光。 她面色沉痛,给了啾啾致命一击,“也是鱼。” 啾啾差点当场闭气,却又坚强地站起,“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啾啾就像是个熊孩子,不肯接受自己忽然成了捡来的事实。 “我要去问我爹,呜呜呜,我才不是捡来的。”啾啾眼含泪水,庞大的鸟身留下悲怆的背影。他要去找微巳,微巳一定会对他好的。 可是没有走几步,他的后脖颈就被人拎了起来。 “找我,找我做什么?” 遗光空灵舒缓的声音听在啾啾的耳朵里好像是恶魔催命,吓得他连挣扎都不会了,乖巧伶俐的耷拉在遗光的手里。 遗光看着是个纤细的少年,可是力气却十分的大,拎着啾啾庞大的鸟身,轻松的就好像是拎着一只普通的小鸡仔。 他眼神幽深如墨,说出来的话像是冰刀一样抵在了啾啾耳边,“你再说一遍,你要去找谁?” 第157章 盯档襄离 看着遗光幽深得仿佛夜空一般的眸子,隐隐好像还闪着寒光,啾啾不禁蜷缩在他手里发了个寒战。 不过他此时充分的发挥了自己作为整个神目大陆唯一幸存的极乐鸟应有的求生欲...... 襄离只见他立即腆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冲着遗光道,“爹——” 其嗲其软让襄离这个女孩子都自愧不如。 遗光:“......” “呕——”襄离十分不给面子的发出嫌弃的声音。 身上的海水渐渐蒸发,她的鱼尾也渐渐化去,显现出两条人腿出来。 而遗光早就在一上岸的时候,便用法术将身上的水分蒸发殆尽。 襄离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到遗光的身边,惋惜的看着那条看不见的鱼尾,面带遗憾。 可是鱼尾巴的位置也就是人腿的位置,她惋惜的目光变正好落在了遗光的腿间。 任是谁被女孩子这样的目光盯着两腿之间都会觉得浑身不对劲,饶是遗光不也不能从容处之。 “你......你在看什么......”遗光不自觉地收了收腿,把手里的啾啾扔了出去。 “看你的腿啊。”襄离十分自然的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我知道是我的腿......”遗光艰难道,“我的意思是你看我的腿干什么?” 少年的两条腿又长又直,海风将衣裤吹透,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小腿纤长完美的肌肉轮廓。 这样的美色不可谓不诱-人,遗光为达目的,也没少利用自己的这副令万千少女折服的皮囊。 可偏偏是襄离毫无欲-望的眼神,让他现在久违的感到一丝羞赧。 “看你......”襄离指着他修长笔直的腿,“你为什么也会有腿啊?”遗光不是汉昭的皇子吗,既然他是皇子,就应该是备受尊崇,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襄离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服用巫药的过程,那实在是痛苦无比。 鲛人的幼崽在三四岁的时候,便是骨骼开始生长的时候,此时服用巫药效果最好。 可是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又不会忍痛,对于那种抽筋剥皮,刮鳞削骨的疼痛实在是无法忍受。 襄离那个时候不愿意流泪,白白便宜奴隶主,便在哪里干嚎,嚎得嗓子都快要出血。 她的腿要泡在一池子药水里,那是一种猩红色有着古怪药味的水,只要沾到一点,便是火辣辣的剧痛。 她在池子里泡了三天三夜,感觉到自己的尾巴被硬生生撕裂,然后痛到没有知觉。 再拿出来时,她已经有了两条白嫩细瘦的人腿。 那时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像是被拖死鱼一样被从池子里拖出来,眼皮沉重的睁都睁不开。 就在她上岸的那一瞬间,另一个同龄的女孩也被扔了下去,随后整个房间又充斥着痛苦的哭声,而那些可恶的奴隶主则在一旁兴奋的叫喊,抢着地上滚落的珍珠。 她们的痛苦无人看到,只有那光鲜亮丽的一面展露人前。 没有人反抗,也反抗不过。因为力量的原因以及秘药的限制,她们只能受制于人,作为奴隶苟延残喘。 可是遗光不一样,他的母亲拥有了汉昭帝的爱恋,可以说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而汉昭帝甚至爱屋及乌,将遗光视为己出,让他成为皇子。 这样的情况下,遗光何必要去受那种奴隶才要受的苦呢? 遗光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淡色的唇在月光下柔润如花。 “我有人腿,是因为我要当人。”他的笑染上一丝冷意,“你可能还不太明白,无论我是不是皇子,只要我是鲛人,我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奴隶。” “所以说,在汉昭没有人知道你是鲛人的身份?”襄离惊疑不定,“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说汉昭帝根本没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吗?” “是啊。”遗光说道,“因为在众人的眼中,曦妃不是鲛人,是个人类。” “他在三国对鲛人海国的追杀围剿中,偷偷护下了我的母亲,让她以人类的身份入宫为妃。”遗光微微一笑,“所以她是人类,我也要是人类。” 人类自然不会生下鲛人,而皇宫之中更是耳目众多。 遗光的幼年比之更多的鲛人奴隶都要来的艰辛,因为他的母亲幻衣不可能藏着他一直藏到他三四岁。 在他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幻衣就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屏退下人,一个人抱着遗光,来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巫药水池前。 嫁给了灭国的仇人,让自己的孩子认贼作父,她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硬,可是听到孩子虚弱的哭声还是忍不住流泪。 小小的鲛人婴孩在巫药池中挣扎哭泣,幻衣也在一旁哀啼。 曾今的鲛人海国第一美女泣不成声,总是打理得当的长发凌乱不堪,还因为伏在水池边,沾染了有腐蚀性的巫药。 珍珠遍地走,似雨声伶仃。 冰冷的巫药池边,她的血液逐渐沸腾起来。 也就是在那时,遗光有了名字。 她说:故国既毁,人已不人。可是别人不把我们看作人,自己总还是要的,遗光,你就叫做遗光吧,你是故国遗留给我的光,让我永远不会在黑暗中独行。 没有人知道,幻衣一个看上如此柔弱美丽,好像是易碎瓷器一样的女子,在此刻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毫不吝惜地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汉昭帝对自己的爱意,轻而易举的齐六宫宠爱在一身,成为风头无两的宠妃。 与此同时,她又以近乎严苛的方式对待自己唯一的孩子遗光。 他什么都要会什么都要学,无论是文是武,是幻术还是谋略,并且什么东西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她总是温柔的笑着,可是却是冰冷的。 孩子跌倒了她不会去扶,受伤了她不会去安慰,就连遗光小时候被人欺负,她都表现得一无所动。 遗光总觉得,她说错了,她也没有把自己看作是人,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无情的刀刃。 可是这些他不愿意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倔强,或许是因为骄傲......就如同等到将来鲛人海国重复光荣,以后的孩子就鲜少知道这段屈辱的历史,等到他足够坚强,也可以面无表情的舔-舐伤口里的沙砾。 “还有,你这样盯着男人的腿看,很容易让人想歪。”遗光把襄离的脑袋别开,“快去睡觉,明天看看巨鲸鲵把我们带到了哪里。” 她都睡了一天了,还睡啊? 第158章 沉没岛屿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不睡,襄离的身体却是很诚实,一觉睡到天亮。 她枕着一地海岛的细沙,仿佛枕在高床大枕上,睡得十分惬意。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是个鲛人,天生对海洋有着亲近感......还是因为某人其实就是这么随性好养活...... 幕天席地,晚上是海风吹拂的自然凉意,清晨她也是被照在脸上的阳光唤醒的。 襄离睁开了眼睛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你醒了?”也是刚醒来不久,遗光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颇有些慵懒的味道。 他不知道从这座岛上的哪里弄来新鲜的野果,又用硕大的叶子盛了干净的水,把它们一起推到了襄离的面前。 襄离顿时心虚。 人比人得死,自己白天睡了这么多,结果还这么晚才醒。 而遗光不仅早早的就起来,好准备好了吃的...... “你起得好早......”襄离尴尬的笑了笑,吃着他的东西觉得有些嘴短。 “师兄照顾师妹,应该的。”遗光缓缓道。 听上去好像很师门情,襄离想到自己昨日毫不尊重师兄的表现,更加不好意思了。 只有啾啾看着遗光体贴入微的表演,悲愤的在咬自己的毛。 呜呜呜呜,什么起得好早,他根本也是刚起来没多久,那些什么野果清水,根本就是一脚把他踹起来,让他去找的。 结果他自己拿到襄离卖好,接受夸奖,还那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啾啾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和谐相处”的画面,觉得整个鸟生都黯淡无光了。 襄离一边心虚的吃着饭,一边环顾四周。 巨鲸鲵果然在日出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把整个海岛不知扔在大海的哪里。 海岛的四周都是海浪,乍一看还以为它一直在原地从未变过。 襄离有些失望,这里怎么看都是一处平平无奇的海境,与传闻中的鲛人海国相去甚远。 “虚假宣传害死人啊......”襄离小声道,“会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连鲛人海国都灭了,巨鲸鲵早就改变了习性,只是意思意思背个山,随便扔到哪里就好?” 遗光不置可否,“它可没有你这么会偷懒。” 襄离:“......”她怎么听着这句话那么不对劲,怎么有那么一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不,她虽然咸鱼,可是绝对不是一条懒鱼。 襄离站起身来,把没有吃完的食物放下,伸了个懒腰,“是不是它偷懒,我下去看看不就好了?” 如果巨鲸鲵偷懒,那它现在一定早就没了踪影,可是如果它还要继续背负,那么就可能仍旧沉睡在海岛之下,亦或者在不远的地方。 “你......”遗光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襄离迅速的跃入海中,没了踪影。 遗光:“......” 喜欢玩水就喜欢玩水吧,找这么多理由,怎么干别的不那么积极?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襄离的动作还是十分迅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游了一个来回,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岛屿的礁石边招了招手。 “遗光,你快过来。” 少女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散开,一半浸泡在海水中,湿漉漉的搭在身上。 她的发丝染了水,显得颜色更加浓重,衬托得脸庞玉白无暇。 “怎么了?”遗光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收回,挪揄的说道,“总不会是你发现巨鲸鲵真的随便把海岛扔下,自己跑了吧?” “不是不是......”襄离神色有些古怪,“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究竟发生了什么?遗光挑了挑眉,亦沉入水中。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十分有技巧的摆动着鲛尾,翻飞的尾鳍宛如盛绽的海中花。 海岛的底下,巨鲸鲵早已没了踪影,可是它却并不是随随便便地将海岛扔下。 因为在这里的海底,沉没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海岛,宛如一座座小山,彼此勾连出一副连绵起伏的大陆景象。 这些岛屿应该都是巨鲸鲵扔下的,而后又不知道是何原因沉没在此。 可是这里显然并不是鲛人海国的遗址,为什么巨鲸鲵要把海岛扔在这里? “遗光,你说巨鲸鲵以前往鲛人海国背岛屿,是不是因为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现在鲛人海国灭了,它就移情别恋?” 襄离自己脑补出了一个虐恋情深的故事,比如说这个巨鲸鲵原本是一个美男子,爱上一个鲛人美女,可是却被美女的爹爹无情的拆散,对他说如果不拿一百个岛屿来提亲,就别想带走他女儿,借此来让他死心。 青年去哪里找一百个岛屿来带给他呢?绝望之下的青年投海自尽,化为巨鲸鲵,背负岛屿前往鲛人海国,求娶自己心爱的女孩。 咳,但是鲛人海国国破之后,这个深情的青年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美女,每天换了个地方背岛...... 襄离对遗光说出了自己的脑补,换了一个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 “巨鲸鲵是海国的眷属,大海之中鲛人血脉的聚集处,就是它效命的方向。”遗光说道。 “那现在怎么说......”襄离翻了个白眼,现在可不是在鲛人海国,所有的鲛人不是在苦逼的当奴隶,就是吭哧吭哧地当劳工。 “这个我也十分疑惑,难道说过了这么久,巨鲸鲵的习性真的改变了吗?还是说这里有鲛人曾经留下了什么神秘的珍宝,号令它来这里。”遗光正说着,忽然看到襄离的脸色一变。 “怎么了?” 襄离揉了揉眼睛,她确认自己刚才不是眼花,她刚才在礁石的后面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东西有着有力而修长的尾巴,游动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你身后刚才有一条好大好大的鱼过去了......”襄离比量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比我还长。” 第159章 慢走不送 在北邑,最高的地方并非什么山,而是一座楼。 这座楼在很久以前就建成,用料选材甚至建筑的工艺都非比寻常百年来历经风雨而不倒。 高楼立于巍峨韶山之上,高耸山巅直插云天,它的高度之高非常人可以想象,只觉得站在山峰之下,都看不到高楼的尽头。 踏过千层台阶,才摸得到高楼的大门。 高楼名叫接天,便真的好像与天相接,数不尽的楼层重重叠起,好似一根天柱一般站在山峰之上。 这样一个地方,若是站到上面,定然能览尽北邑无数美景,可是这地方并不是用来观景的。 贫民百姓那是连韶山的边边都摸不到的,更别说敢上接天楼。并且就算是北邑的王公贵族也不能轻易的到来,只有逢年过节接到帝王的请帖邀约,才能来到此处赴宴观看满城烟花盛绽。 而平日里,这里则是决不许外人踏入的。 因为在很高的楼层之上,停靠着北邑无数战舟——这里是北邑的军事重地,自然不许旁人窥视。 等到战时,北邑之帝也会在此处为战士送行。 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鼓声,一架架战舟从中驶出,如大雁一般在空中整齐排列,将家乡和亲人的模样深深的铭刻在心里,发誓将为了故土的荣耀,为了守护亲人而战。 但是更不为之的地方,却是接天楼更高的地方。 这里连北邑的帝王都不能踏足,只有历代的天枢君才能开启高层的,因为传闻中的这里,是最靠近天的地方,是他们占卜的圣地,也有着秘不可宣的力量。 此时,天枢君正拖着长长的礼服衣摆,气喘吁吁的往高层爬去。 灰白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还沾染了汗水和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 那张与苍老的白发毫不相称的年轻面容,正因为劳累而涨得通红。 如果让旁人看到这一幕,高高在上的天枢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圣形象,大概碎得连渣都不剩。 “九十八......九十八......呼呼呼......还有十层......”天枢君绝望的想着自己还要爬的层数。 他的腿已经开始微微发颤,又酸又痛的好像灌满了铅,可是他又不能半途而废。 “我的前辈们都是都是铁人吧,要是每天爬这种地方,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早知道平底里就不蹲在紫薇阁泡茶看书下棋睡觉了,还是应该多跟着摇光多锻炼锻炼......” “呼呼......”又爬了许多层,天枢君眼前一亮,他终于看到了曙光,他要到了!!! 乐极生悲,这个许久不出门活动的文弱占星师忽然脚下一空。 完了…… 天枢君心中划过这么一个念头,他又要重新开始爬了。 虽然他摔不死,可是想到自己不知道会滚到第多少层,然后开始重新爬起,他心里就有一种干脆就这么摔死的冲动。 不知从哪里来的血色的流光化作一条绳子,将险险跌下去的天枢君牢牢捆住。 “吓......吓死我了......”天枢君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那流光化作的绳子忽然狠狠一顿,拽着他就往高层拖去。 那速度可比他自己爬要快得多,天枢君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越过了一层楼梯,而后又飞快的越过根根刻着繁复图腾的立柱...... “停停停......我自己会走!微巳,我好歹也是天枢君,你这样做也太不尊重我了!”天枢君在飞速的被动跑路中气道。 “咳......你自己爬......我可能要明年下能见到你,这样也帮你省力气了不好吗?” 微巳略微低哑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声呛咳。 “吧唧”一声,天枢君正撞在了金色的结界之外,缓缓滑落在地。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微巳和天枢君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微巳就看着人前高高在上仿佛神明再世一般的天枢君在地上好整以暇的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腿,“结界撞得倒是不疼,就是你拽得有点猛,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经得起折腾......” 微巳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清醒一点,你除了有白头发,究竟哪里老了?” “啧,那是我驻颜有方......”天枢君拍拍自己礼服上的灰尘,施施然站了起来。 借着满室符文发出的光亮,他打量着困在结界中的青年。 他端坐高台之上,白衣落拓,长发未束,衣摆上还有已经干涸的,宛如墨梅一般的血迹。 他的手腕脚腕上都捆缚着儿臂粗的锁链,看上去极为沉重,还有金色的符文刻于其上,时不时的还有肉眼可见的雷火流窜其中。 脸色是失了血色的苍白,只有唇瓣显得愈发鲜艳。 那是鲜血的颜色。 灼骨之刑束缚力量,可是方才使得自己免于失足的正是他的剑气。 想来是他突破禁锢触发符文,这才招致如此后果。 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必如此。 天枢君想到这里,有些别扭的说道,“不管怎么样,刚才还是多谢你出手相救。” 唉,毕竟平时拿架子拿习惯了,让他道谢也十分难以出口。 他自觉这句话来之不易十分珍贵,却不想微巳淡淡地说道,“不用客气,我只是怕你这一摔不小心滚到底层,我下次再见你恐怕是一个月以后了。” 天枢君:“......” 他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了,他现在就要走! 不,天枢君想了想这接天楼的高度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是跳吧楼吧,这样来的快一些。 微巳看着天枢君那别扭的脸色终于变成平日里的寡淡无味,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咳嗽一声,清去了嗓子里徘徊不尽的血气,摆了摆手,“一点小伤而已,不必介怀......怎么,你辛辛苦苦爬上来找我,要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我来自然是带消息给你。”天枢君缓缓说道。 第160章 忘了也好 锁链束缚的手原本稳稳的放在膝头,此时却不禁一颤。 微巳平复下心情,尽量风轻云淡的说道,“什么消息?” “哦......”天枢君打量着他的脸色,“自然是关于你那个小徒弟的......” “嗯。”微巳垂下眼睫,掩住自己期待的目光。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意?”天枢君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 说着,他便转了身作势要走。 一步,两步...... 第几步的时候某人才会忍不住把他叫住呢?天枢君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在心中继续暗暗数着。 十步...... “你走吧。”微巳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幽幽飘来,“我还可以送你一程。” 天枢君:“......” 微巳现在被禁锢着,这里说的送他一程肯定不是起来送客的那个送...... 天枢君侧过头,透过接天楼黑石墙上的小小圆窗,看了看外面白云缭绕的天空,感受了一下凛冽的寒风刺骨,“咕咚”一声喉咙滚动。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送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天枢君甩袖回身,仿佛刚才只是到窗边看了看风景。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上去就是个逢年过节手里提着大把伴手礼来拜访的老友。 “我都这么辛苦的上来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嗯,这个台阶找的好,虽然也是实话。 微巳眸中古井无波,“确实是挺辛苦的。” 天枢君:“......” 算了,他还是早点说完早点走吧,他就算过卦,今天不宜出行! “你的小徒弟,叫襄离的那个......自你屠尽银甲军团日跌入海中,至今下落不明,你就不担心她的死活?”天枢君问道。 微巳淡淡瞥他一眼,如果是常人,自空中跌落海中肯定是必死无疑,可是襄离是鲛人,这样做反而有一线生机。 晨曦之光对她造成的伤害不过是皮肉伤,远远没有对自己来的克制大,可见云瑱应该早就对自己有所防备。 “她没事。”微巳只这样说道。 “派去侦察的斥候说毫无生迹,陛下更是派人去汉昭沿案调查过,未曾有人捞起搭救过......” 天枢君蔼然一笑,“我却是不信的,毕竟我们都知道,她不是什么普通人类。” 普通人掉在海里,无人搭救也有淹死的命,襄离是鲛人肯定会不会被淹死。 微巳淡淡看他一眼,大有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意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天枢君话锋一转,“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你?” “她为什么要回来?”微巳清冷的声音掷地如裂冰,“回来自投罗网送死吗?” “若是只为逃命自然还是不回来的好,可是如果她知道了鏖空一战的真相呢?”天枢君看着微巳的眼睛,那双占星师一脉相承的琉璃眸子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透人心。 微巳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手指不着痕迹的拽紧了腕上束缚的锁链,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借由雷火符文带来的痛苦将翻涌的思绪压下。 天枢君目光复杂,将要出口的话略了过去,只缓缓说道,“......如果连你生死不明她都不管不顾,你还是否觉得她是真心的?” “我......” “不要否认。”天枢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别人看不到那日发生了什么,我可是能借用观世镜看到的......那日......” 他的表情变得暧昧起来,活像个嗅到八卦气味的三姑六婆,“虽然听到那些话的人要不是死了,要不是半死不活的昏迷着......可是我也是还听到的哦......” 他所指的,自然是微巳亲吻襄离额头,并且在众人的面前示爱这件事。 微巳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你就用观世镜天天看这个?” 堂堂一个天枢君,每天正事不干,吃着北邑的白饭,每天研究八卦情感? 天枢君:“......” 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我又不是天天看,是奉命督察战局。” 微巳用一脸“你不必欲盖弥彰”的表情回看回去。 天枢君气道,“你还听不听了?” “听。”微巳端正了神色,“你继续。” 襄离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出事,肯定不会就这样不管不顾,反而会想尽办法潜入北邑,冒着被揪出来的危险四处调查。 当然,以她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自然会很快被查到踪迹,自己也会得到消息。 可是现在却毫无动静,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微巳想到这里,心中涌上一丝担忧,眉头也皱了起来。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天枢君终于不再卖关子,“她没有返回北邑,只是因为这其中出了一点差错......” 天枢君的观世镜主要功能自然不是看闲情八卦,关进时刻还是很有用处。 “那日她还没有来得及坠入海中,就被一个人接住了。”天枢君描述着自己在镜中看到的那日场景,“那是一团黑色的雾气,幻化成飞鸟的形状,将她带到一个人的身边。” 这短短几句话里微巳已经心中有数,那个人自然就是遗光。 天枢君继续说道,“他救下了襄离,可是之后又对她做了一些事情。” “什么?”微巳终于忍不住追问。 “改梦篡忆之术......” “那应该也是鲛人中的秘术吧?”天枢君苦笑一声,“可惜他究竟篡改了哪些部分我并不能看到,不过应该跟你有关,不然襄离也不会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说完,又看了看微巳的表情,惊疑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可能忘了你诶!” 微巳抿了下唇,长长吐息一口,仿佛是一声叹息,“忘了也好,救她一命......总不舍得她回来再涉险境。” 第161章 帮个小忙 天枢君知道微巳所说的忘记也好是什么意思。 斩断了最后一点来自于北邑的羁绊,襄离才能真正获得生机,她不会再回来自投罗网。 可是...... 天枢君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因此逃过一劫,有朝一日想起来了北邑今日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回来报复?” 他深谋远虑的一问换来微巳带着轻笑的回复,“朱雀衔星将起......说的可不是祸星,颠覆世局......说的也不是要倾灭北邑......” 他用一种你不要把我当傻子骗的眼神看着天枢君,目光似能看透人心。 “玄懿帝心胸狭隘,容不得旁人有危害北邑根基的可能,更容不下有人阻碍他一统神目的脚步,斩祸患于萌芽,这才是他的本性。” “又或者说......他不许这个世界的格局再发生改变,因为未来的世界只能属于他一个人。”微巳缓缓道,“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对他有没有害,一个能改变世界,增加许多未知因素的人,必须是要消失的。” 天枢君听闻这番话后只摇了摇头,“我只管占卜星象,不懂这些天下大事,你的这些东西,或许天权君他更感兴趣一些。” “我也不懂......也不想懂......”微巳苦笑一声,“我只想好好的当个人而已,谁人为君,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天枢君无奈颔首,“也是,若不是先代天璇将你带回来,你我之间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提及先代天璇君,微巳的心头有一瞬间的触动,他询问道,“秋屏怎么样了?” 秋屏是先代天璇君唯一的后人,他曾答应过那人要照料好她。 天枢君悠悠道,“她有云翼世子的庇护,自然无人能动得了她。只是......” 他话锋一转,年轻又素净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挪揄的神情,“只是云翼世子好像不太好。” 微巳听到这里,显现出了然的笑意,“哦......那可真是辛苦他了。” 天枢君摊摊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好了,该带到的消息已经带到了,我该往回走了,不然等到下山,恐怕天都黑了。” 他对自己常年不出门的身体太有自知之明,以蜗牛爬的速度,大概天黑前能爬下接天楼就不错了。 微巳显然也十分了解,并不多做挽留,只是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时,幽幽-道,“你我兄弟感情深厚,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不如隔三差五劳烦你多来几趟探望......” 天枢君闻言脚下立即一个踉跄,开什么玩笑,爬一次楼就让他累的跟狗一样,隔三差五的来那还不折他半条命? 更何况他们平时交流都没有这么多!!!哪来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事反其常即为妖,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猫腻。 他怨念的转身,试图从某个铸剑师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良心不安的愧疚...... 未果。 “说吧,你让我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天枢君败下阵来,决定探究一下真正的原因。 微巳也不再做掩饰,直白道,“你来的时候记得带着观世镜。” 开什么玩笑,观世镜那么大一块,让他搬来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你要观世镜做什么?”天枢君问道。 让他隔三差五的来,还要带着只有历代天枢君才能开启的观世镜,明显就是别有所图。 微巳并不正面回答,正稍稍别过头去,看上去有些意外的别扭,“自然是要看一些东西,你就不要多问了。” 呵,不说他也知道,肯定是看他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徒弟。 还说什么忘了也好,分明心里就是放不下。 可是这一切跟他一个没有老婆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路远,事忙,楼高,镜硕。”他言简意赅的拒绝了微巳的请求。 微巳却也不急,只含笑道,“你不帮忙也没有关系,说到底我之所以困于此地,一大半的原因还是自囚,让要脱身而去也并非难事。” 这个威胁很明了,你不帮我,我就越狱跑去找人,总比隔着镜子看人好。 果然天枢君一听此话便严肃了脸色,开什么玩笑,微巳现在的力量不能控制,真跑出去了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保不齐还会天下大乱,谁敢让他走? 天枢君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出门占卜的重要性,忍辱负重的答应下来,“好吧......我明......后日便将观世镜带来。” 明天不行,明天他只想安静的在床上躺尸。 好在微巳并不心急,十分好说话的允许了他偷懒的请求,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天枢君离去。 而在他们言语中讨论的秋屏,现在的确过的不错。 云翼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自然不能在偶像落难的时候,弃他的弟子于不顾,肯定是要伸出一把援手的。 于是他便在那日之后带着秋屏来到了靖成侯府。 这下可了不得了,靖成侯一系也算是皇亲国戚,但一直靠军功起家,本就习惯用老兵,再加上他老婆去的又早,家里连个姿色尚可的丫鬟都没有,所以有了一家老老少少都是带把的的凄惨场面。 虽然云翼平日里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可实际上连侍女的小手都没摸过——因为他连侍女都没有,这一回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回来,可把全家给激动的够呛。 靖成侯在端着长辈的架子和强烈的好奇心间挣扎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让管家找出自己进宫面圣时穿的礼服换上,力求每根胡子都如钢针一般显出英武不凡的气质,这才拔营去见儿子带回来的小姑娘。 云翼也没想到家里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差点被自家老爹晚年开屏给闪瞎了狗眼。 “爹......你这是干嘛,怎么打扮的跟要去相亲一样?”云翼目瞪口呆的问道。 “放肆!”靖成侯刚端着父亲的架势骂了一句,又怕自己太凶吓到了人家小姑娘,连忙改口,“这孩子净会胡说,你多日离家未归,为父自然要盛装迎接。” 云翼:“......” 不是......我以前出去游学个两三年,您还没有这个架势呢...... 第162章 野生鲛人 北邑之都中的风云诡谲与鸡飞狗跳按下不提,在千里之外的这片不知名的海中也十分不平静。 襄离在看到那条巨大的鱼尾时,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或者那根本就是遗光的尾巴。 可是遗光的尾巴通体纯银,只有尾鳍的地方带了一点堪称靡艳的绯红,跟刚才一闪而过的暗黄完全不同。 何况就算那条尾巴躲闪的再快,留下的余波仍旧泛出一圈圈的涟漪。 那尾巴十分修长美好,很普通的鱼类一看就有天壤之别,襄离一时之间只想到了鲛人。 可是开什么玩笑,这里怎么会有鲛人呢? 许是她纠结的表情太像是在说“你身后有鬼”,遗光也警惕了起来。 四周满是大大小小沉迷在海中的岛屿,上面还有着大片因为无法在海水中生长而腐朽的枯树和灌木丛。 珊瑚和海草在那些海岛上生长,被海风侵蚀的岩石落入水中又成为鱼儿的良居,不时有色彩鲜艳的小鱼从中摇头晃脑的探出身子来。 海洋与陆地也可以如此结合得美妙,让人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 “四处找找看,附近没有大的躲避物,它应该还躲在附近。”遗光一边说着,一边环绕着珊瑚寻找起来。 “有这个必要吗......”襄离踟蹰道,“我觉得那个东西并不是敌人,它好像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遗光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或许如果你没有抢先一步发现它,它就对你动手了也说不定。” 襄离因为身边之人的缘故,确实容易把人想得很好,可是她也不是不知道世间险恶。 “它胆子很小,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几乎是刚跟我打了一个照面,就忙不迭地跑了,而且......”襄离回忆了一下刚才不过一眼看到的东西,“它虽然有尾巴,可是也有人的手臂。” “人的手臂?”遗光的忽然在水中猛一停滞。 “没错,人的手臂,白白软软的一条,我绝对没有看错。”襄离比划着自己的胳膊,“而且那只手臂比我的要细一点,也短一点,看上去像个小孩子。” “那这就很奇怪了......”遗光说道,“似你我这么大的,已经是出生在陆地的,再小一点的,应当是作为奴隶附属交配出来的,可是他们可不是会被允许到海里来的。” “会不会是采珠鲛人?”襄离想到了羽夜跟她说的,不少半大的奴隶少年,都会被打上铁枷禁锢,然后用绳子放到海里来采珠。 一个半大的孩子,胆怯又不敢接近生人,这很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要去救他的。 “不太可能。”遗光否决了她的这个猜想,“这里都是海岛,不是大型海贝生长的地方,却着这片海域十分偏僻,很少有人来,不会有人把鲛人放到这里来采珠。” “总不能是个野生鲛人吧?” “也说不定......”遗光挪揄她道,“或许那不是个孩子,只是因为你胖,对比错了而已。”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襄离的身材。 襄离:??! 做鱼不能这么瞎,她哪里胖了,在人类里都算得上瘦弱了好嘛! 此仇不报非好鱼,襄离正要怼回去,却见遗光将食指放在唇上,对着她嘘了一声。 这是噤声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发现?襄离立刻闭口不言。 却见遗光一脸解脱的样子,“这样才乖。” 襄离:“......”感情就是嫌弃她说话。 “你太过分......”忍无可忍的话刚说一半,襄离只见遗光又一次肃穆了神色,让她噤声。 兄弟,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这次她不会再上当了! 襄离不屑的挑挑眉,却只见遗光的手猛然冲着一个角落一抓,海中忽然翻起巨大的漩涡,让人寸步难移。 这是怎么回事? 遗光将手从漩涡的中心伸进去,然后狠狠的一拉,从一块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石头上拽下一条硕-大的鱼来。 它的尾巴在脱离石头的一瞬间就恢复了土黄的原色,而后在遗光的手中剧烈的扑腾起来。 修长有力的尾巴在海中搅出巨大的波浪,可是却挣扎的毫无章法。 遗光轻而易举的就按着鱼尾的脊骨擒住了它,一瞬间由内而外爆发的疼痛令它瞬间偃旗息鼓。 浪花和气泡都渐渐散去,襄离也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人身鱼尾,它的确是个鲛人。 小鲛人的年纪确实不大,看上去只是个孩子,细瘦柔-软的手臂看上去一折就断,十分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是这却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脸。 襄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鲛人。 对,她甚至曾经觉得,对于鲛人这个物种而言,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丑”这个字扯上关系,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这么说。 那只鲛人的确不好看,就算放在人类的身上,也算不上好看。因为他没有眼睛,甚至眼窝的部分是平平的一片,连一点凹陷都没有,好像他就是天生没有长出这个器官一样。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遗光对着那个丑鲛人冷冷的问道。 丑鲛人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看上去颇为倔强。 “你不要以为是同族我就不会对你下手,是谁派你来的?” 丑鲛人仍旧紧紧闭着嘴。 遗光的眸光幽深起来,嘴角勾起,“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等等等!”襄离连忙阻拦他,“他好像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他听不懂人话?”遗光脸上露出一点嫌弃。 “废话,人话你也是后来才学的,不会人话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他的样子好像还真的是个野生鲛人,不如用鲛人语试试。”襄离提议道。 不待遗光开口,襄离就浅浅吟唱起来。 她用鲛人语说话的声音十分动听,带着一股打动人心的温暖,让那个丑鲛人僵硬的身体都放松了一些。 襄离与他交流许久,这才对着遗光说道,“快放人,阿焦不是坏人,他只是看到有生人过来才出来查探的。” “而且......”襄离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里应该还住着他的家人。” 第163章 偶像包袱 遗光确实有点惊讶,如果偶然遇到一个侥幸逃脱的鲛人可以说是幸运,那么遇到一家,那就说明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家人是在附近住着吗?”襄离问道。 “嗯嗯。”那小鲛人虽然看不见,可是从声音却感受到襄离并无恶意,且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能带我们去看看嘛。”襄离继续循循善诱。 “这个......”小鲛人有些犹豫,显然家里人告诉他不要随便带陌生人回家,可是这两个人是同族,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勉强点了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回去见见他们,可是我们那里的人都不怎么与外人接触,要是被赶出来就不怪我了。” 咦,果然有什么不一样。襄离和遗光对视一眼,心道这个地方他们一定要去瞧瞧。 “没关系的,你带我们去就是。嗯......你们家里一共多人啊?”襄离问道。要是人很少,说不定是当年海国覆灭留下来的遗孤呢。 “哦,也就几百个吧。”小鲛人不以为意的说道。 “啥??”襄离要是在平地上,肯定被这句话惊得跌一个跟头。 几百个......这是一家人吗?这是一村人吧??! 遗光听到这句话,眉梢也不禁挑了挑,委婉表达自己的惊疑。 “对啊......我家里人有几百个。”小鲛人还没有发觉出自己一家人有几百个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对襄离的反应十分摸不着头脑,“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襄离悄悄有人语跟遗光交流着,“好家伙,一家人几百个,等一会要是我们惹到了他们,亦或者是他们不想看见外人,一人给我们一尾巴,我们八成已经从这里给扇到了几千里外......都省得自己游了。” 遗光对她的担忧十分不在意,“且先去看看,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鲛人遗留下来。” 襄离他们一路跟着那个土黄色尾巴的小鲛人在沉迷的海岛间绕来绕去。看似毫无头绪的乱走,可是实则却是暗含规律。 大大小小沉默的岛屿在小鲛人的眼中不是什么杂乱的石块土山,而是长久以来就司空见惯的建筑物,所以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在其中穿梭游走。 而在襄离的眼中,这里就跟什么阵法一样复杂,如果让她自己走,绝对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要表演退堂鼓。 鲛人在海中的游-行自然是十分迅速,他们还没有出那片杂乱堆叠的沉没海岛,便听到那小鲛人语带兴奋的说道,“我们到了。” 到了?襄离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堆塌陷的石砖土瓦,险些就没有礼貌的说出“你家怎么住在采石场这样没有礼貌的话。” 哦,也幸好没有说出来,不然她的脸此时应该十分的疼。 那堆好像是不知从哪个岛屿搬下来的石块只是个掩护,也不知那些石头究竟是什么奇怪的矿物,竟然可以折射光线,让人看不到他们后面藏着这么东西。 阿焦吭哧吭哧的从石山上搬下一块石头,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出来。 他回过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可能也要委屈你们跟我一起从这里回去。” 襄离:“......”哦,钻洞啊。 阿焦到底是个孩子,身材瘦小,从这样的洞钻过去自然没有什么阻碍,可是成年鲛人可能就要费一点劲,难怪他偷偷溜出来没有人发现。 襄离少女身形,钻这样的小洞也不妨事,且她倒是没什么架子,跟在阿焦身后说钻就钻。 而后懒洋洋的在趴在洞口,看着外头的遗光。 “哎呀,堂堂皇子殿下不会放慢不下-身段钻洞吧~”襄离不客气的激将法,“哦,也不对,刚才某人还说我胖来着,现在不会是自己怕卡在洞口过不来吧,啊哈-哈-哈-哈......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不会笑你的。” 遗光:“......”他才不信这种鬼话,你都开始期待的搓手了以为他没看到么! 不过如他一般的美男子,一般都是有点偶像包袱的,钻洞这种事太毁形象,他是不会干的。 襄离在洞中暗暗观察,只见那人好整以暇的伸出手来,虚虚在空中一抓,而后一块石块便从石墙中脱离出来,悬浮在水中。 他的手轻轻一按,那石块便悄然落入柔-软的细砂当中。 接着他便如法炮制,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开拓出一个可供人通畅往来的通道。 而遗光则在之后,施施然游了进来。 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扬一扬身上柔-软飘逸的丝缎,烨然若神。 可惜,在场的两个观众,一个是个瞎子,不能欣赏这样的美景,一个嘴角一抽,不屑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人也太臭屁了,又没有人看到,装什么装,活像只花孔雀,襄离暗暗腹诽。 “咦?”遗光来到这乱石堆之后,才发现果真别有洞天。 襄离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下,原来阿焦家里不是住在采石场,而是“大户人家”啊。 面前是整整齐齐的十艘巨大的沉船,在深海中散发出幽幽的绿光,船身材质十分特别,在海水的腐蚀下腐烂的很少,仍旧保持着一些光鲜亮丽的花纹和雕刻。 高高的船楼上,那些属于人类纺织的丝绸和帆布都被扯下,换成了在海水中历经千年也不会腐烂的鲛纱。 “我家到了。”阿焦指着右手边的一艘大船,“那个就是我家,我带你们去见我娘亲他们......” 襄离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只能跟着他走,心道这船竟然就是他们的居所。 可是刚一踏上甲板,迎头一根鱼叉就朝着他们袭来。 那鱼叉通体纯白,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顶端则是打磨锋利的尖刺,似乎是用鱼骨制成。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张与阿焦相似,眼窝处也是平坦一片的脸霍然凑了过来。 第164章 变色鳞片 虽然早就见过了阿焦,襄离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可是这次她还是没给那晃眼的白骨鱼叉给吓到,反而被那张脸突然出现的大脸惊了一条。 “鬼啊!”说时迟那时快,襄离一个紧张便把手挥了出去,一个巴掌正好狠狠的打在了那人突然凑近的大脸上。 本来嘛,深海沉船,非但没有腐朽,还保持着精美的花纹,这就已经很诡异了,何况还冒着绿油油的光,活像是一条幽灵船。 襄离从小身边都是一群正经人,天文地理医书经史人才辈出,她在这样的高压下,只能看看闲书聊以慰藉。 可是闲书看多了也是有坏处的,她的想象力就极其丰富,匍一踏上这艘船就开始担心会不会哪里冒出来一个陈年骷髅白衣女鬼,结果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无脸怪!!! 危急时刻襄离一巴掌呼了出去,正中红心。 无脸怪:“......” 这他还没长眼,要是长了眼,眼都能给大得凹进去一块。 “等等,等等......都是误会......”阿焦连忙上来阻拦,将那手持鱼叉的男人拉开,“二十三叔,这两个哥哥姐姐是我带回来的,他们也是鲛人。” 二......二十三叔...... 襄离已经无力吐槽了,这还真的是用一家人组成了一个村子。 “鲛人?”那男子警惕的问道。 “对,他们都会鲛人语,还有尾巴噻。”阿焦如此说道。 “不可能,鲛人一族早就在十多年前就被覆灭,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二十三叔一把扯过阿焦拉到身后,“阿焦你是不是偷跑出去,被人给骗了?” 襄离终于从见鬼的恐慌中平复过来,忍无可忍道,“我才不是骗子呢!”她掀起自己的尾巴,碧蓝泛金的鳞片在海水中划下一道余晖,“看到了么,尾巴。” 哦,他们没有眼睛来着。襄离想到这里,用尾巴掀起了一阵波涛,正好能让对方感觉到。 “真的是鲛人......”二十三叔有些疑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许有点漏网之鱼了呀!”襄离不愿意多说,因为此事是在说来话长,“我还没有问你们,我们两个说是漏网之鱼已经很幸运了,你们这几百条漏网的......该不会是怎么回事?” 二十三叔听到她这么问,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咦,这是什么意思,襄离看着这十艘沉船,又想了想着一言不合亮鱼叉的彪悍民风,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这群鲛人在被俘虏的时候,干脆越船杀人跑了吧? 好像也不对,如果他们这些没有眼睛的都这么厉害,没道理鲛人海国被人类覆灭。 二十三叔收起了鱼叉,沉默过后脸色缓和了一些。 “你们上来说吧,看来如果连我们这些废人也没了,就没人知道海国当年究竟是如何鼎盛荣华的历史了。” 阿焦见着两边的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也松了一口气。 “走吧姐姐,我们去楼上。” 所谓的楼上,自然是船楼。 这沉船也不知当年究竟是哪一个国家造的,奢华的要命,船楼就有五层高,层层彩绘,装饰兽头鳞爪。 不过落到阿焦一家人手里算是倒了大霉,襄离默默瞥了一眼用来晾衣服的兽头,把脑袋转了回来,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你说......”襄离看了一眼阿焦和二十三叔,悄悄凑近遗光,“阿焦一家不会都长这个样子吧,看上去好像是天生的,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是鲛人,为什么他们就平白无故少了个器官? “恐怕如你所料。”遗光意味深长的一笑,果然见到襄离的不能接受的摇摇头。 “这也太惨了,不长眼睛不仅丑,还看不见东西。” “有得必有失。”遗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难道你没有注意到阿焦他们的尾巴?” “什么?”襄离被他一句话提醒,扭头盯着阿焦和二十三叔的尾巴看。 都是一般无二的土黄,普通的要命,更谈不上好看,这有什么? 不对...... 恰逢一缕阳光照射过来,襄离见到五彩斑斓的光在那土黄色的尾巴上流转了一圈又消失不见。 那一眼看过去,好像是贝壳在阳光下泛出光泽的感觉。 五光十色,变化万千。 “他们的尾巴......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襄离说道。 她的尾巴可没有这样神奇,平常的时候低调的不行,背地里却五光十色的闷-骚,一看就不是正经鱼。 “我方才擒阿焦的时候,不是用眼睛发现了他在哪里,而是用法术探知了气息的流动。”遗光不再卖关子,“换句话说,他们是会隐藏自己的,就好像是变色鱼一样。” 海中有一种这样的鱼,凭借着改变自身形态来躲避天敌的捕食,可是这一直不是鲛人的所长,为什么阿焦他们会? 襄离有些疑惑的凝神思索着。 遗光却轻轻一笑,“所以这其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他们失去了坠泪成珠的天赋,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生存的本领......而且达成这种交换的,不仅只有一个人,而是整整一个家族......” 一个家族?襄离刚想要提醒他,这还没有见到旁人呢,不要轻易下定论,却在进门瞬间咽下了这句话。 的确是一个家族,阿焦一家都是这个样子,眼窝的部分平坦一片,好像是天生就没长这个器官。且是一水儿的土黄尾巴,竟然没有一个例外。 “娘亲,我和二十三叔带客人回来了。”阿焦带着他们上了第三层的楼船,一进门便兴致冲冲的喊道。 “鲛人?”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似微风拂面。 一屋子的女子也都顺着声音转过头来。 也就是这时,襄离看着她们眼眶平坦的眼睛,默默咽下去了自己要说的话,“呃......伯母们好啊......” 第165章 真香定理 靖成侯府。 秋屏虽然知道云翼是靖成世子,可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竟然有一个如此威严的父亲。 且看那铜铃虎目,刀裁鬓发,统帅的形象顿时跃然纸上。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虎父生犬子? 秋屏想到这里,嫌弃的看了云翼一眼。 如果云翼知道她的心中想法,定然狠狠唾弃,我呸,我爹平时在家里,脚都不洗,哪里能跟本少爷这种风-流潇洒的公子相比。 而靖成侯也一定十分欣慰,我的天啊,真的不枉费他临时抱佛脚,特地让管家给自己修面理胡子。 “小女秋屏,见过靖成侯。”秋屏用直白朴素的晚辈里作为开场。 “好好好,不必多礼。”靖成侯满意的点点头,看看这姑娘,正直懂礼,长得又好看,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十几年来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 哦,虽然内心很激动,可是靖成侯还是要维持着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 “咳咳......秋屏姑娘啊,你看我家里少有女眷,恐招待不周,只是临时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希望你不要嫌弃。” “侯爷太客气了。”秋屏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吃穿住用的条件,更何况挑拣主人家为自己悉心准备的客房也太不礼貌了。 而且...... 秋屏十分耿直的说道,“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嫌弃。” 云翼:??! 靖成侯:??! 久经沙场捶打的老侯爷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左脚踩到右脚。 他怒视自己的儿子:好你个臭小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去勾搭人家小姑娘,还私定了终身!!! 云翼:不是的爹你听我解释,当时那只是权宜之计,我也没想到她当真了呀! 不行,背后教子,先给这小子留点面子。 “你这小子,怎么带这么重要的朋友回来也不跟老子说一声!!!万一客房太简陋把老子未来儿媳妇吓跑了怎么办!!!过后老子再收拾你!!”靖成侯压低声音吼道。 可是压低的声音在作为习武之人的秋屏面前无所遁形,她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靖成侯会这么想。 “侯爷您放心好了,我是云翼的未婚妻,不会跑的。”秋屏试图给靖成侯吃定心丸。 可惜了,靖成侯觉得自己吃不下这颗定心丸,需要吃速效救心丸。 “未婚妻??!”他嗓子里发出破音。 好家伙,这小子动作也太快了,这就连未婚妻都有了。 “是啊......”秋屏面色不改,“可能是娃娃亲吧,这是云翼自己说的......我想了想,可能是爷爷去世之前放心不下我,这才跟老侯爷定下了这件事。” 云翼眼神越发绝望:不不不根本没有这件事,你不要想的太多啊大姐。你爷爷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我连我爷爷都没见过啊。 靖成侯陷入沉思,他家老爹去的早,去世的时候云翼还是个无知婴孩,而自己则在外带兵,他交代遗言的时候自己还真的没听到。 莫非真的有这件事而自己不清楚? “嘶......以先代天璇君和我那死鬼老爹的交情,好像还真的有可能。”靖成侯不禁薅着自己的袖子喃喃道。 “什么先代天璇君,爹你在说什么......你听我解释啊......”云翼在一旁急得头上冒汗,他可不想就多了这么一个凶巴巴的母老虎未婚妻,这件事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 可是他的焦急一点也没有落在自家老爹的眼里,换句话说他老爹现在满眼都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且越看越满意。 在北邑,没有一个男人不好武,更没有一个男人不爱兵器。 所以北邑历代的天璇君,几乎都是备受尊敬的,先代天璇君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说微巳是云翼的偶像,握个手都能不洗手的那种,那么先代天璇君就是靖成侯的偶像,房间里都要挂着画像,睡前瞻仰一遍。 哦嚯嚯嚯,泉下有灵的死鬼老爹总算干了一件好事,把偶像的孙女送到他家当儿媳妇,真是祖上积德啊!!! 靖成侯看着秋屏,怎么看怎么满意,直到那“慈爱的目光”把秋屏看得浑身不自在。 “侯爷......” “哦......”靖成侯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踹了一下自家小子作为掩饰,“还不快带人家去客房休息!” 云翼捂着屁股,“爹你听我说......哎呀我回来再跟你解释,这件事另有原因......” “还不快去!” “好好好......” 云翼怂怂的带着秋屏来到客房。 “哝,这就是你的房间。你放心好了,就算天璇君真的出了什么事,看在他的份上我也不会让别人动你的。”他十分豪迈地拍拍胸脯。 “哦......可是我师父不会出事的。”秋屏坚定道。 嗯,他也这么觉得,偶像毕竟是偶像,肯定不会跟凡人一样走寻常路线……比如跟自家小徒弟谈恋爱这种事,它就很个性! 云翼在心中又给偶像的金像糊了一把金泥。 不行,还是喝口水压压惊...... 他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刚才你跟我爹说什么先代天璇君,那是什么意思?” 秋屏幽幽看来,一脸鄙夷,反复在说你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先代天璇君是我爷爷啊,哦,也是老侯爷的故交。” 哦,爷爷的朋友...... 不对!!! 云翼猛的跳起来,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秋屏,“你你你......你是先代天璇君的孙女......” “是啊。”秋屏老实的点点头。 云翼只觉得当头一个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祖上积德啊,他竟然有幸跟先代天璇君扯上了一点关系。 不对......这点关系是要建立在娃娃亲的基础上的。 这件事必须要认,无中生有也要认,谁拦他跟谁急!!! 云翼“咣当”一声跪下,捧着茶水递给秋屏,“老婆大人,请用茶!” 秋屏:“......” 门外偷-窥的靖成侯:“......” 切,现在的孩子真是难搞,口是心非的很。 第166章 退化的眼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父母。 襄离在进门喊出“伯母好”的瞬间,受到了灼灼的目光洗礼。 “娘亲......这是我带回来的鲛人哥哥姐姐。”阿焦在一旁介绍。 哥哥两个字被选择性忽略,姐姐两个字才是重点。 房间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听声音好像比我们阿焦大一点......” “大一点怕什么,童养媳啊。” “阿焦长大了......” “是啊是啊,我就说嘛,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总会自己开窍的。” 襄离:“......”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焦涨红了脸,局促不安的解释道,“娘亲,姐姐不是我带回来的成亲的......她跟我们不一样......并且好像没见过我们这样的鲛人,是从陆地上来的......” 讨论声戛然而止。 “陆地上来的鲛人?”阿焦娘亲脸上那暧-昧难明的姨母笑终于消失,关上了茫然的表情。 “嗯。”襄离应道,“我们这次来其实就是想打听一下海国当年的事情,还有......你们究竟是为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可是你们问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过是苟延残喘的鲛人血脉,难道你们要问问我们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然后去报仇,去复国不成吗?”一个心直口快的女鲛人带着讥嘲的语气说道。 “有何不可?”长久没有存在感的遗光忽然说道。 襄离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开什么玩笑,他这是真的要去报仇,去复国? 可是在遗光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说说吧,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子的。”他这么说着,便自顾自的找了处位置坐下,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模样。 “小姑娘你也坐下吧,这件事说来话长。”阿焦娘亲让襄离坐下。 她缓缓开口,“我们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我们就无法继续留在海里......或与当年的那些先人一起战死,或成为那些人的俘虏。” 为什么他们这么执着的要留在海里?襄离自己虽然也很喜欢大海,也是绝没有到这种执念深刻的地步。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留在这里吧?”阿焦娘亲看穿了襄离心中所想,贴心的为她说出了想要问的东西。 “因为我们的使命,就是看守海中的一个秘密。” “海渊。”遗光忽然出声,道破这处秘密所在,“你们是海渊的看守者,所以才不能离开。” 阿焦娘亲奇异的打量他一眼,随即笑了笑,那笑容在她没有眼窝的古怪脸庞上显得十分意味深长。 “你知道海渊,看来你不是普通的鲛人。” 他当然不是普通的鲛人,他是个特别膨胀的鲛人。襄离默默腹诽,一般鲛人能随随便便说出复国报仇这种话吗? 他们要报仇,面对的可不是一两个敌人,那可是整整三个国家。 北邑,汉昭,南幽......几乎就是大半个神目大陆。 从三个国家中解救同族都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更别说复国和报仇。 襄离只听遗光说道,“海渊是海中的一处禁地,传闻中不许任何人涉足,只有负责看管的家族才可以涉入。” 他看着屋里的一群人,“你们就是那个负责看守的家族吧?可是你们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失去眼睛可以是挖掉的,也可以是毒瞎的,可是这样连眼眶都一片平坦的情况却是十分诡异。 阿焦娘亲用讲故事一样的语气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不可以除了看守者,不许任何人进入海渊吗?因为海渊里,是世间极度黑暗的地方,没有任何一点光可以到达那里,它深不见底,看不到任何东西,也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一旦进入那里,因为失去了用途,你的眼睛会急剧的退化,变成我们现在的样子。当然,作为牺牲的回报,我们也换来了一点赖以生存的本事。”阿焦娘亲指了指自己眼眶。 “可是......”襄离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本来想要问问,为什么这个家族所有人都会变成这样,就算有人进入海渊,也不会牵连到其他的人。 可是她忽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看守海渊是他们的使命,在三个国家的围攻下,他们如果都死了,就没有来完成这个使命,所以他们整个族群,都跳进了海渊。 进入海渊的代价很可怕,而且就算把鲛人都抓回来也没有了用处——没有眼睛就不能泣珠,他们被敌军视作鸡肋,舍弃在了海渊。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最可怕的地方居然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庇护。 “你们想不想知道这十艘船是怎么来的?”刚才那心直口快的女鲛人冷笑了一声问道。 她本来应该是个美丽的女鲛人,可是现在却变得可怖起来,甜美的声音中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襄离的确很想知道,便应了一声。 女鲛人说道,“这是幽国的战船,是我们杀了十船的幽国人,缴获的战利品。” 襄离:!!! 因为过于震惊,站起来的时候险些踢到了凳子。 她指着二十三叔手里的鱼叉,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你们就拿这玩意干掉了十船人?你们仿佛是在逗我。 “这是什么战斗力......拿着破鱼叉就能这么厉害,幽国的武器可是重金从北邑买的,北邑的烽刀蒸水成汽,削铁如泥,这东西在它的面前,跟牙签也没什么分别吧......”襄离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却忽然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什么东西。 她......怎么会知道北邑的武器?那个什么烽刀,她连见都没见过,更没有去过北邑,究竟是从哪知道的?奇怪。 二十三叔十分不服气,“我这鱼叉怎么了,厉害着呢!” 阿焦娘亲嫌弃的把他别到一边,对着襄离解释道,“当然不是用这个......你们也知道,我们从海渊出来,虽然失去了眼睛,却获得了一种特殊的天赋。” 第167章 亡国奴 海国的故事,说起来总是那么的惨烈。 富饶的岛屿被铁蹄踏碎,海风都带着呜咽的哭声,那一日提及,总像是个噩梦。 负隅顽抗的就杀掉,剥掉他们的鳞片,剜下他们的眼睛,剪短他们的头发,也是极为珍贵的战利品。 其余的便用暴力强行俘虏起来,用特制的枷锁锁住,就挂在他们的航船上。 明明大家都流着红色的血,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为了解救被凌-辱的族人,他们一次次扑上去战斗,可是又一个个的倒下。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死的死,伤的伤。 万般无奈之下,绝望的鲛人想到了海渊禁地。 禁地在传说中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可是再可怕还能有这些残暴的凶徒可怕吗? 在族人的带领下,仅剩下的鲛人一路朝着海渊而去。 追兵一路追来,却不知道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接二连三的跳入了海渊。 “那......海渊底下究竟有什么呀,你们又是怎么上来的呀?”襄离见阿焦娘亲停在这里,不由焦急的追问起来。 “我不知道......”她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我没有见过那些在海渊里的东西,因为我一进去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什么也看不到,可是耳边还留有那凄厉的嚎叫,好像能把人全身的骨头都给震碎......也正因如此,追着我们前来的追兵听到了那叫声,停止了脚步。”另一位鲛人续道。 “再后来......”那心直口快的女鲛人残余的半边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不要追了。” 随着鲛人的跃入,一阵阵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恐怖叫声从地底传来,连带着海水都翻搅出巨大的漩涡。 幽国首领下令潜入水中的士兵停下,深沉的目光投向面前的海渊。 “将军,要不我们派人一同进去,绝不能让这些残余祸孽侥幸活下来。” 首领淡淡瞥他一眼,那人便即可点了数十人,命他们一起进入海渊查看情况。 可是在那些人跳进去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人也没有再上来。 首领的脸上逐渐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 旁人正在搜刮海国的珠宝,而他却在为这些废物兰浪费时间,现在再去,只能拿别人剩下的盘子底。 “看来这些余孽是自寻了死路。”他冷笑一声,手掌抬了抬,“我们走,不要在他们的身上浪费时间,还有大把的金银珠宝、鲛人美女等着我们。” “哦——” 追兵一哄而散,却不知道在深渊中,正在用鲜血酝酿的仇恨逐渐发酵。 “我......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 “别怕,我们还活着。” “我没有力气了,游不动了,还有多久可以游上去啊?” “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不许再偷吃人类掉进水里的食物了。” ...... 与亲人告别,有人用最后的力气将他们推离,然后坠入深渊,用自己的血肉哺育里面的怪物,换来了亲人逃生的时间。 十命换一命,他们踏着尸骨,握着仇恨,一步一步从深渊中上来,仿佛索命的厉鬼。 数千人奔逃至此,活下却仅仅只有百余个。 他们浑身都布满了伤口,眼前也是空茫无物,绝望而疲惫的,躺在了海渊的边上,听着里面的怪物吞噬自己亲人血肉的欢呼。 “我好恨。”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吗?” “喂,我是不是变得很丑......算了,很丑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的到了。” 忽然,劫后余生的鲛人中有人说道,“你们听,我听到了起锚的号角。” “哈,是那些强盗终于掠夺够了,要走了吧。” “真想凿沉他们的船......” 灭国之恨和失去亲人的悲痛让他们咬牙切齿,从而发现一个绝妙的报复之法。 他们发现,自己的鳞片在深渊中发生了改变,拥有了能够随着周围景物的颜色变化而变化的奇妙 特性。 复仇心切的鲛人剥下自己的鳞片,研磨成粉末,打造出利箭,巨网,长矛...... 然后趁着茫茫夜色,埋伏在海水当中。 大获全胜的军队正在船上载歌载舞,不知道危险将近。 啊哈,还有什么危险呢,他们连鲛人都杀干净,他们的财宝也抢干净了。 战船上的将领一边高声大笑,一边拥着掠夺来的鲛人美女。 他扔下一串串的珍珠,拿起了桌上的葡萄美酒,却不料船身忽然一阵晃动,让杯中澄澈的酒液泼洒到身上。 “格老子的,怎么开船的,扰了老子的兴致!” “大人,我们的船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开不动了......” “这点事情都不办不好,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让开,老子亲自去看看。” 将领踹开手下掌舵的士兵,从船舱中露出头来。 下一刻,无形之风穿喉而过,直到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那物体,将领抽搐眼皮下的眼珠才霍然睁大。 “咯......咯......”血沫涌出,让他那些惊愕的话语也被掩埋。 怎么会有......无形之箭? “大人......” 士兵们惊恐赶来,却不料连自己都陷入这样的险境。 谁能抵挡得住无形的利器?不,它们只不过会隐藏在周围的环境中。 利箭穿胸而过,甲板上的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摇摇晃晃地倒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在哪里。 “是谁......是谁暗算老子......啊!” 与此同时,一起航行的十艘战船,都陷入同样的劫难。 无形巨网笼罩下来,船底的涡轮也被卡住,鲛人们满怀恨意,手持用自己的鳞片制成的利刃,为自己的亲人,为死去的同胞复仇。 他们真的凿沉了十艘战船,也救下了船上的鲛人。 可是这十艘船不过是用来断后的一支军队,更多的鲛人早已被运往了幽国。 第168章 从不撩男 “在那以后,我们便以这十艘航船为家,居住于此,守护海渊和我逝去的族人。” 阿焦娘亲怅然一叹,“你们来的目的我也知道,是想找到回海国的办法吧?” 遗光与襄离相视一眼,承认下来,“没错。” 阿焦娘亲苦笑着摇摇头,“海国已经一片荒芜,就是你们找到,也不是原来的海国了......更何况,通往海国的航线已经封闭,你们没有办法打开它。” “为什么?”襄离和遗光齐声问道。 “因为......”旁边一位看上去年长一些的鲛人女子悲声道,“万人赤血洗碧海,千里热泪不结霜......数万族人以命为诅咒,永远关闭了无霜海的航道,保留下故国最一点尊严和遗迹......” “那这个诅咒,是解不开的吗?”襄离急忙问。 “曾经是解得开的,现在也解不开。”阿焦娘亲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襄离不解。 “数万鲛人用血结成的诅咒,封闭了航道,而航道的钥匙便是鲛人圣殿的琉璃镜......” “那这不还是有办法。”襄离欣喜了起来。 阿焦娘亲摇头,“琉璃镜本是有我们这些人带着逃出,可是后来我们跳进海渊之后,很多人生死未卜,琉璃镜也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琉璃镜落入了海渊......”遗光沉吟片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定,“要想开启前往海国的航道,就必须要找到琉璃镜......襄离,我们下海渊!” “啥??!”襄离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你你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下海渊,那不就是送死么??!”且不说海渊底下究竟关押着什么怪物,就是不见底的深度,他们也不能去啊。 “是啊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回海国做什么,可是这也太冒险了。”一旁的盲鲛们也劝道。 遗光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难道你们就不想要复仇吗?” 想,怎么不想,襄离这种没经历过海国之难的人,都想要复仇,更何况当年那些侥幸存活的人? 盲鲛们顿时沉默了下来。 “报仇......谈何容易......”有人苦笑道。 他们面对的敌人,可是北邑、汉昭、幽国......仇人的力量何其强大,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个只剩老弱病残的鲛人可以对抗的。 “只要让我回到海国,我自然有聚集力量的办法。”遗光只这样说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可以带着你们去海渊。”盲鲛们同意下来。 他们虽然失去了眼睛?,可是在感知方面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在海中更是像以往一样畅通无阻。 盲鲛女郎摆着自己长长的鱼尾,在海中引路前行。 离开了那发着幽绿光芒的沉船,他们逐渐进入深海,眼前越来越暗,海水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周围的游鱼变得稀少起来。 越往前,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带着海水汩汩翻涌。 “我们到了。” “这......这就是海渊?”襄离抵挡着身上的吸力,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那吸力便是从海渊中传来,他们面前是一条巨大的海沟,好像把整个海一分为二。 幽黑的海渊深不见底,仿佛地狱一般恐怖。 “你们要记住,在海渊中千万不能睁开眼睛。”盲鲛们叮嘱道。 “如果在海渊中睁开了眼睛,双眼就会急剧退化,变成我们现在的样子。” “不不不......没有们!”襄离更正道,“是这个不要命地自己下去,我可不要跟他一起去送死。” 她冲着遗光握了握拳,“我看好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遗光:“......”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襄离一眼,悠悠说道,“这话,你还是跟自己说吧。” “什么?”襄离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就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往深渊中跌去。 强大的吸力形成漩涡,卷着两人朝着海渊深处而去。 “啊啊啊啊啊———”襄离崩溃的大喊。 她跳进海渊了,要摔死了,要变成鱼肉饼了,要喂怪物了!!!救命啊啊啊!!! “行了,别嚎了。”遗光无奈的挑了挑眉,“你根本没往下落好吗?” “诶......好像是诶......”襄离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的那股吸力已经不见了,而且也没有下落的感觉,整个人就好像漂浮在空中一样。 “这是怎么......”襄离下意识的就想睁开眼睛,却被遗光牢牢捂住。 “记住,别睁开眼睛。”遗光加重了语气。 “哦......”襄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自己,就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蒙在眼睛上,在脑后胡乱打了个结。 眼睛被压迫,就不会想要睁开了。 她真是太聪明了! 她对自己的做法十分满意,又如法炮制又撕下来一条,顺着遗光伸过来的手,摸到了他的脸上。 “你做什么?” 少女微凉的手指刚贴到他的脸上,就引起了遗光强烈的反应,不由伸手将那只乱动的手抓住。 “放手啦,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在帮你蒙住眼睛,这样我们就不会想要睁开了。”襄离把他的手甩开,把布条缠到了他的眼睛上了感到自己缠歪了还摸来摸去的调整了一下。 遗光摸着脸上横七竖八的布条,身体有些僵硬。 这样摸脸的动作,一贯是用来调-情的。 可是看襄离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知道。 不带欲念的亲昵动作,还真是有趣。 “好了吗?”他问道。 “嗯嗯。”襄离满意的打了个结。 “那就坐稳了。” “什么?” 襄离的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好像是一块抹布一样,飞速的在海渊中坠落着。 不,这速度可比坠落快多了,头发都糊脸上了! “你——”你好歹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啊。 “我们要快些,海渊里的力量很神秘,雾鸟幻术并不能支撑多久。” 咦,原来他们是坐在雾鸟上吗? 第169章 气抖冷 接天楼上,烛火缭乱。 影影绰绰的光点交相辉映,却是围绕着一面硕-大的圆镜。圆镜上方,黑红相间的长剑浮空着,镶嵌的魔眼悠悠旋转。 也不知道是何缘故,黑漆漆的镜身中心逐渐沁透了光芒,照亮了其中的景象。 ......幽深海渊,长发披散的少女面容纯真,正伸手为身侧俊美妖异的少年系上蒙眼的布带...... “这小子是谁?”忍无可忍的一声终于被微巳吐出。 如果细心观察,传闻中那无坚不摧的坚韧锁链,已经在他手里险些被捏的变形。 “哦......这是汉昭的三皇子遗光,说来也是个不宣之秘,他并不是汉昭帝的亲子,二是个鲛人......”天枢君老实的开始解答。 微巳:“......” 他眉心一阵乱跳,“我没有问你他的身份,这些我早已知晓,我是说他为什么会在襄离身边。” 为什么跟襄离靠的那么近,还让她摸脸...... 微巳胸中气血翻涌,把手中用来解气的锁链捏的更扁了一些。 “这个......这个我之前跟你说过啊......”天枢君本能地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说接天楼本就高处不胜寒,但怎么会突然更冷了一些? “说过什么?”微巳压抑着心中起伏的难言情绪问道。 “就是......就是襄离她忘了你这件事啊......你当时说忘了也好,我就没有继续跟你说下去。”天枢君掂量着他的脸色,连忙把自己身上的锅甩干净。 微巳脸色顿时一黑。 他虽知道是遗光篡改了襄离的记忆,可是却不晓得他还做了什么手脚。 一时之间又悔又怒,烦乱心绪带得灵气四溢,连他的配剑都开始“咣咣”作响。 悬浮于观世镜顶的黑红长剑所受影响甚巨,连那其中镶嵌的魔眼都忍不住封闭了起来,剑身摇晃,镜中画面一阵波动。 观世镜是历代天枢君的至宝,宝贝的不行。 天枢君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护住自己的宝镜,唯恐它受到什么损害。 “哎哎哎,快停下......我的镜子,我的镜子......你还看不看了!” “看。”这几个字几乎是微巳咬牙切齿而出的。 他竭力收敛气息,让暴动的灵气归于平静,浮空的长剑也安稳下来,镜中的画面重现清晰。 ...... 海渊中水流翻卷,几乎可以与罡风媲美。 襄离乘坐的雾鸟到底是幻术所化,在飞行中一点点消散。 “我们什么时候到底啊,感觉雾鸟要撑不住了。”襄离的声音回荡在海渊中。 遗光竭力抵御着那愈来愈大的吸力,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快了。” “话说回来,海渊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关在这种地方,一定非比寻常。”襄离自言自语道。 “海怪。” 自从襄离跌落以来就一言不发的霜凌终于出声道。 襄离惊喜不已,这才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末代海神可以抱大腿。 “哇老爹,你怎么这么久没动静,竟然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襄离佯怒道。 “我......”霜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颓靡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如烟,“是我......心中有愧......” “好了好了,知道你对不起我了。”襄离插科打诨,“你刚才说的海怪是什么东西?” 霜凌解释道,“那是历代海神封印在海渊中的怪物,这么多年算下来,里面不知还活着多少。” 襄离大惊失色,“什么,还不止一个,有很多??!” “对,这些怪物与海相生相伴,海不枯则不死,根本杀不死,只能封印。”霜凌的语气忽然正经起来,“如果你们要找琉璃镜,千万不要惊动它们,那不是现在的你们可以对付的了的。” 襄离闻言点点头,却忽然感觉到身上所受的吸力加大,耳边传来尖锐的叫声,震得她耳膜都要裂开。 身-下的雾鸟彻底消失殆尽,两人卷入了巨大的漩涡中。 “美味,是美味送上门来了。” “好饿,我好饿......” “快把这两个送上门来的点心卷进我们的肚子里!” 这这这......这是要吃了他们? 襄离心中一凛,猛然意识到这漩涡是什么东西——那是海怪吞吃的吸力。 她苦笑一声,“我说老爹,这根本就不是我们去不去打扰他们的问题,是我们当了送上门的菜啊。” “襄离,可以睁开眼了。”极速的翻转中,她听到遗光既然如此说道。 “我们马上就要到海渊之底,这里没有那种古怪的诅咒,不然怪物也要瞎了。” 说的也是。襄离一把扯去脸上蒙着的布条,发现自己面前竟然不是预想中那黑乎乎的一团,反而隐隐透出几分光亮,就好像是略微深一点的海里一样。 可是海中的光是阳光,这里这么深,阳光肯定可能是照不到的,那么发光的又是什么?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海渊之底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奔涌着沸腾的岩浆。 可是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岩浆灼人的气息,只能感受到他们的光亮。 “那是地心浆,是孕育怪物的地方。”提起此处,霜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它们就是诞生于此,力量也是来源于此。” “可是它为什么不烫?”襄离问出心中疑问。 “因为这里关押着海怪,如果它释放热量,自己孕育的海怪便会首当其冲,而后这片海域就会被熔浆覆盖,海水的温度也会急剧上升。”霜凌严肃道,“所以只能把海怪关押在这里,让它们制衡地底熔浆。” 这就是绑架孩子威胁父母的道理?襄离眨眨眼,表示自己对老爹“智慧”的敬佩。 可是...... “遗光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就先下去喂怪物了,还找个屁的琉璃镜!”襄离怒吼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一定要带着族人重回海国!”遗光在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显得坚定。 他的目光忽然一亮,在漩涡中指着漩涡之下那几不可察的一点荧光,“那就是琉璃镜。” 第170章 抢着送死 就算看到了琉璃镜,两个人在漩涡中保持平稳已经相当艰难,如何能拿到手中? 遗光咬咬牙,正要顶着压力下潜之时,却听得一阵仿佛轰鸣的谈话。 “老六你行不行,怎么这么久都没吃到口,算了算了,让老子来!” “让我来让我来!” “你们都不行,还是看我的!” “滚开,你才不行......” 争吵中,几个声音互不相让,最后竟然一锤定音。 “别吵了,我们一起来!” 话音刚落,九道吸力强大的水柱自海渊之底而起,形成漩涡,而后又与最开始的漩涡合在了一起。 这下子襄离他们一下子就要受到原先九倍的压力,实在是苦不堪言。 襄离悲哀的心想,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被九个怪物争得打破头,这就是人类传说中,那“红颜祸水”吧。 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办法,可是却勉强只能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无法减缓下坠的趋势,一股绝望感不禁涌出。 却听得遗光轻轻一笑,眼中露出近乎癫狂的神采。 他一向就是这样一个人,外表看上去温柔俊美,风度翩翩,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可是骨子里却极端而好战。 母亲的温柔貌美几乎只留给了他的皮囊,他喜欢鲜血,喜欢危机,越是陷阱,越是让他热血沸腾,一身冷冰冰的鲛人血,都化作奔流的岩浆。 “保护自己,不要在我回来之前就做了怪物的盘中餐。”遗光叮嘱了襄离一句,身体猛然下坠。 银色的鲛尾勾如弯月,他紧绷浑身的肌肉,蓄积着力量,仿佛银梭一般在漩涡中穿行着,直奔那一点荧光而去。 他这是要凭借迅捷的身法,取下琉璃镜。而襄离的作用,就是吸引住那些怪物的视线,为他争取时间。 但在别人身上,可能会因为成为诱饵而生气,可是襄离却感到一丝欣慰。 毕竟诱饵也是她能做到的最有用的事情了,让她如遗光一样,孤身入陷阱,她是做不到的。 “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鲛人......”霜凌感叹着,却又话锋一转,“可惜就算他已经做到了他这个年纪所能做到的极致,可还是太托大了......狂妄。” 末代海神如此评判着,也是实话实说。 海怪并非遗光预料当中的那样,被襄离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那样未免过于蠢钝,根本不需要历代海神费那么大力气将它们封印,干脆骗它们留在这里过家家好了。 遗光越来越接近琉璃镜的荧光,那开启海国之路的钥匙,只有巴掌大小,琉璃雕琢,华美不可方物,此刻正悬挂在海怪之一的脖颈上。 那或许是海怪见猎心喜,把它当作了一个饰物。 可是遗光却心惊胆战起来,因为所谓的海怪,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一定会被发现的。 可是下来一次实在不易,很难再找机会潜入海渊,怪物也会提高警惕。 遗光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 幻术遮掩了身型,他就如搅动海水一般的潜行着。 琉璃镜终于被他握在了手中,悬挂的丝线猛然绷直。 可是他真正忌惮的千百双巨眼却在那瞬间掀开了眼皮,那是海怪身上真正恐怖的地方。 “有人,有人偷东西!” “抓住他!” 海怪警醒,牵制襄离的漩涡都剧烈波动了起来,遗光用力将绳子扯断,冲着襄离大喊,“快走!” 拿到手了!襄离喜出望外,没有想到他们真的可以做到,在遗光让她离开时,她就奋力朝着海渊顶上游去。 可是他们已经彻底激怒了海怪,它们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可恶,到嘴的食物要跑,还拿走了我心爱的装饰品!” “抢回来,抢回来,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海怪暴怒了起来,整个海渊之底海水搅动,仿佛惊涛骇浪。 襄离只觉得兜头撞上了无形的水墙,整个人就好像掉进小溪里的叶子,无力的跟着随波逐流。 危机时刻,有人在她身后推了一下,随即一块巴掌大小的冰凉事物被塞进了怀里。 “带着琉璃镜,先走,”那是遗光赶了上来,他的额头还有一块擦伤,正丝丝缕缕渗出血丝,飘散在海水中。 “你你你......你怎么办?”襄离抱着琉璃镜急声问道。 “我去拖住海怪,不然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遗光的眼神微微一动,脸上带出一种怅然来,“让我看看吧,天命之星,会给海国带来怎样的未来。” 襄离只觉得那块琉璃镜变得又烫手又沉。遗光想要换来她的生机,却要用命来搏,交给她的,也是关系整个海国命运。 她忽然想到,当年那些跃入海渊的族人,是不是也是这样,自己跳进怪物的嘴里,换来族人的生机? 襄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把琉璃镜塞进了遗光怀里,自己则放松开来,往海怪的身边而去。 她说道,“你比我厉害,你要活着,你要光复海国,把我们的族人都带回家......” 是啊,她比起这个强大的鲛人,实在是太菜了,要死也是她来。 “如果有这么一天,你要记住......”多往海渊里扔点吃的,让她做一条饱死鱼。 可是这些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就猛然下坠,朝着怪物的嘴中落去。 冰冷的琉璃镜贴着胸膛,让心脏也冻得停滞一瞬。 遗光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跟着襄离下跳,把她一把推开。 他手中幻化出一把银色长矛,上面隐约有着银色的雷电交织。 “焕电——”伴随厉声,长矛暴涨,死死顶住了海怪的上下颚。 襄离死里逃生,扑通一声跌在地底。 她这才发现,她眼中的怪物只不过是怪物的冰山一角。 霜凌口中的很多只海怪在这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或许是自相残杀吞食,怪物们互相糅合,变成一只形似九头巨蛇的畸形海怪。 每个头的形状都不一样,它的身体如山,长着千百双眼睛,头更是硕-大无比,狰狞恐怖。 “这年头送死都有人抢......”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心中还是热热的。 遗光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显然就要支撑不住。 “我要怎么才能救他......”她焦急起来。 “断水。”霜凌当机立断。 “什么?”因为遗光的缘故,襄离对断水的记忆逐渐淡化,不记得它其实是一件威力惊人的武器。 “你手腕上的那串手链。”霜凌提醒道,“冰封。” 襄离握上那串手链的一刻,神思却恍惚起来。 她记得,她兴高采烈的接过这串美丽的东西,然后抱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白衣人在撒娇。 这个白衣人对她很重要,让她刚有了这个念头,心跳就加速了起来。 可是她却记不起来,那究竟是谁? 第171章 装逼未遂 她跟这个白衣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碍于形式危急,襄离只能怔忪片刻,便将将心神投入眼前的战局。 “断水......断水......”她焦急的念着,“冰封,这个东西怎么冰封啊?”不过是个华美的装饰物,她实在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霜凌总不能告诉她,这玩意是微巳给你的,你怎样都能用,那就让先前的所作所为全部泡汤。 他哽了一下,便吼道,“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是你的,你随便挥挥都行。海怪诞生于地心浆,除了冰封什么都不怕,只有这个办法了!” “随便挥挥??!你当这是菜刀么??!” 襄离说着,握着断水的手在海水猛然挥动,一条冰棱霎时浮现。 襄离:“......” 先前在陆地上断水就可以凝结水汽化冰,如今在海水中,更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只要灵力充足,整个海面都可以被冰冻。 襄离看着自己的手,满脸的不可置信。 “襄离——” 与海怪搏斗的遗光唤了一声。 少年的嘴唇紧紧抿至苍白,握着长矛的手青筋暴起。 咫尺之间就是海怪的血盆大口,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幽深的眼中满是掷生死而搏之的果决。 他一唤之下,襄离便拔地而起,冲着他别住的那颗兽头而去。 她并没有上去进入混战,而是猛地化出数根冰棱,根根如箭,向着海怪身上的巨眼而去。 “噗嗤”声接连响起,这穿透血肉的声音竟然如此悦耳。 海怪畏惧冰棱,因为它们可以轻而易举攻破他们坚硬无比的体壳。 剧痛让海怪狂躁起来,九只头赤狂乱的晃动,在原地挣扎起来。 遗光趁机松开长矛,从它的身上跃下。 “我们快走。”襄离在他的身边接应,运用断水设下一道道冰棱作为阻碍。 九头海怪发出怒吼震落那些可恶的冰棱,一时之间来不及追来。 “疯了吧你,抢着送死?”空出嘴来,她才有时间批评教育。 遗光却别过了脸,“我不喜欢欠人情,以命换的更不需要。” 毛病!不过好在死里逃生了。 “呼......”襄离长长的送了一口气,却见到身边的遗光忽然睁大了眼睛。 “小心......”他话还没说完,襄离便觉得周身一阵剧痛,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碾碎,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目光一瞥,只见海怪的一只头颅在兄弟的掩护下追了出来,它的脖子越来越长,竟然是不受限制的。 刚才那一下,便是它猛然撞在的身上,把她撞飞了出去。 襄离直直朝着石壁而去,那巨大的冲力直接能把她撞成重伤。 不行,襄离咬牙清醒了过来, 她可是鲛人,脸先撞壁会毁容的! 手中先击出一道漩涡,打在石壁上,她自己再借助漩涡缓解冲力,在石壁面前停下。 遗光手中的长矛再度显现,与那追来的海怪缠斗起来,可是显然也十分吃力。 就算他再怎么天纵英才,也无法从这具少年的身躯中榨出更多的神力。 襄离只见剩下的八只头因为失去了冰棱攻击的阻碍也伸长了脖子,向着二人迅速咬来。 一个头都对付不了,再加八个那还了得? 襄离心中一颤,也不知如何个想法,便冲着与遗光缠斗的海怪施用水诀。 鲛人在水中简直就是天生的王者,驾驭水流得心应手。 巨大的水流汇聚成柱,朝着海兽而去。 这样的水柱攻击对于海兽来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它连眼皮都懒得冲着襄离抬一抬。 可是真正的杀机,根本不是水柱。 襄离瞬间启用断水,在水柱与海兽头交汇的刹那,冰封了水柱。 “卡拉卡拉”的声音连绵响起,水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便成为冰柱,连同那兽头一起封印在内,牢牢钉在了石壁之上。 这一手实在是出其不意,连遗光都有些震惊。 “看什么看,这才是我的实力好不好......还有八个呢,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襄离气喘吁吁,虽然刚才那一下十分帅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帅气,可是...... 本来她就不属于勤奋的鱼,灵力自然不会怎么深厚,这一下虽然十分惹眼,可是她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宛如一条废鱼。 还是溜之大吉吧,只要他们跑的足够快,海怪就只能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吃灰。 可是此时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却开始响起,那是冰柱裂开的声音。 “快走。”遗光拉着脱力的襄离,奋力朝上游去。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冰封就可以了吗?”一边跑路,一边焦急的询问霜凌。 “只封一个头没有用......”霜凌苦笑,“海怪互相吞噬,现在留下来的可以说是一个整体,你必须整个封印。” 那海怪有山那么大,抬抬屁股就是一场海啸,冰封一整个??! 襄离绝望道,“爹,你想让我死就直说,不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 霜凌也急,“谁让你平时不努力,你还能封印几个头?” 襄离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坦然说道,“半个吧?” 霜凌一口气差点噎死,恨不能自己跳出去替她打。 “爹,海神之泪里不是还有您残余的神力?”襄离想方设法找灵力来源。 “那也顶多能封印三个头就没了,如果不能同时封印,海怪立时就能逃脱。”霜凌也十分担忧。 襄离刚想说,三个也行,总比没有强,便见到九个头齐齐从地底窜出,怒吼着朝他们扑来。 …… 接天楼。 襄离身处海渊的战况惊心动魄,连带着此处也屏气凝神。 “快救人。”微巳脸上血色尽失,冷白如玉。 “人在千里之外,你怎么救?”天枢君长长一叹,“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她不会这么轻易就......” “魔眼。”微巳忽然道。 “什么?”天枢君有些不解。 “我可以用魔眼,把我的灵力给她。”微巳果断道。 第172章 虎狼之词 惨遭封印的魔眼,这辈子做梦可能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助人为乐的一天。 微巳此话一出,连天枢君都为之一愣,随即蹙眉怒斥,“你疯了吗,魔眼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碰,汲灵之法不得控制,魔眼又贪婪无比,到时候把你掏干了都不够。” 他本以为自己一番劝阻,能让微巳打消念头,却不料那人忽然脸色一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你......你乱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怎么就虎狼之词......我说把你掏干了......呃......”天枢君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涨红起来。 他一拂衣袖,强作正直端庄的干咳一声,“可是你的灵力还被禁锢着,若是动用太多......” “我心中有数,业火。”微巳只淡淡敷衍过去,径自伸出手来。 业火即为那黑红相间长剑之名,听得他唤,便从那观世镜上悠悠飞起,落入主人手中。 微巳本是盘膝而坐,那长剑便平放膝上。掌心灵力涌动,淡金流光溢出,吸引的那镶嵌剑身的魔眼激动不已。 他将掌心覆于其上,源源不绝的极纯灵力让魔瞳贪婪的本性瞬间爆发,迫不及待的汲取起来。 而海渊中的襄离只觉得手里握着的断水剧烈的震动起来,微烫的温度灼着她的掌心。 她惊讶不已的摊开手,便看到断水中封印的魔眼流光闪动,似乎正有一股生机蓬勃的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 霜凌自然有所感应,却不能告诉襄离。 他只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别管怎么回事了,断水现在自己有了灵力,你快去把海怪冰封起来。”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襄离来不及多想,便迎着追来的海怪而去。 人在没有本钱的时候,纵然有千条生财之道,也只能扼腕叹息。鱼在没有灵力的时候,哪怕有种种对敌措施,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不知来源的灵力可以说是强大的助力,让襄离可以把心中所想尽数实施。 她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头,引着它追击过来,脖子伸的长长的,眼看就要咬到她的尾巴。 很好,就在那海怪志得意满之时,忽然化出一根冰棱,撑在了它的上下颚之间——这招还是化用遗光的那一招,她现学现卖。 这样一根冰棱自然不足为惧,那海怪上下颚稍稍一用力便能咬断,可是襄离却还有后招。 既然已经掰开了嘴,那再顺便投喂一下吧。 襄离眼睛一眨,引着水流倾泻而下,瀑布一般的灌进海兽的嘴里。 遗光察觉到她的意图,当即如法炮制,开始给另一个头灌水。 海怪不明所以,摇摆着巨大的身躯,就要用其他的地方将水喷出,可是襄离却趁着那水流划过咽喉的瞬间,启用冰封之术,从头到颈的水流化成巨大的冰锥,紧紧卡在海兽的嘴里。 他可以用坚韧的外表来冲破冰封,可是内里的冰块却无计可施,只能依靠身体的温度来融化。 “唔——” “唔——” 两只海兽头发出愤怒的吼声,可是却只能低垂下去,一时失去了战斗力。 “好狡猾的小姑娘,大家不要张嘴,我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老-二,不张嘴我们怎么吃她啊......” “吃什么吃,把她给我撞下来!” 海怪之间配合得当,剩下的七只头顿时从四面八方而来,带动周围的水流翻卷,让襄离的身体都开始不稳起来。 “冰封!”襄离一声喝出,硕-大的冰盾挡住了它们的攻击。 可是那七只海兽的力量实在是太大,它们只是一起撞了一下,那冰盾便应声碎裂。 “去它的身体。”遗光眼神一凝,“它的身体在原地不动,只有长长的脖子在攻击我们,可见它的身体并不灵活,你从底下冰封它就难以阻挡了。” “可是......”襄离看了看那海怪山一般庞大的身躯,心中惴惴起来。断水中来源不明的灵力,可以支撑那么大的冰封吗? 封印海怪一直是海神的使命,神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制约,就算真的有那么多的灵力,她又该如何去还? “快去!”遗光见她犹豫起来,便推了她一把。 少年端整的仪容早已凌乱不堪,身上满是战斗得来的伤痕。以一人之力对抗七只海怪,一生所学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致,此刻已经是在透支。 他没有断水中的灵力,所靠的只能是自己,却在为襄离拖延时间,让她去实施冰封。 襄离不敢多想,拼命下潜。 刚一接触到海渊之底,她手上不停,便在地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水波。 “水起——” 那阵小小的水波拉伸延长,逐渐覆盖了海怪的半个身躯。 水中冰封听上去似乎很简单,可是对于控制的人来说却很难,因为到处都是水,一个不小心就会冰封一大坨,不但没有用,且白白浪费了灵力。 襄离运用水流和波涛,是想要隔绝周围的海水,也是下意识的想要少用一点灵力。 她十分珍惜那来源不明灵力,尽管那不是出自于自己。 快点,再快点…… 她看着那水波延伸,逐渐上移,等到它彻底盖过海怪,她就能冰封了。 可是......遗光却撑不到那个时候,他实在力竭,将长矛插在了石壁之上,想要固定身体,却又被海怪撞下。 “来不及了,别等了,现在就封印!” 呛咳声中,嘶吼出这一句,便无力坠下。 没有人替她吸引战力了...... 襄离心中一抽,早已准备好的冰封术顿时涨起。 从脚底开始,海怪肉眼可见的变成了冰山,一点一点不能动弹。 可是越往上,襄离越是紧张,害怕那冰封术控制不住...... 接天楼中。 天枢君看着微巳渐渐苍白的脸色,紧张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观世镜中投映的景物,心中和襄离一样担心。 微巳现在的灵力被封印着,所能用的只是寥寥。 如果那冰封术控制不住,只有两个下场。 一是微巳未免自伤截断灵力,二是他身上的封印彻底崩坏,整个海渊都可能化为冰川...... 第173章 特好养活 海渊之下,冰封术随着水流延伸直上,很快就覆盖了海怪的半身。 那海怪的下半身已经被冰冻住,牢牢的定在原地。 可是很快,冰封之处就追上了襄离操控的水流...... 下一刻,自水流截断之处,冰封术骤然失去控制,周围的一层的海水顿时被冻结住,且在逐渐的扩大,眨眼间竟然有冰封万里的趋势。 完了,襄离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能感到手中“断水”在方才那一瞬间猛然一阵,巨大的灵力释放让它的身体都开始发烫起来。 而负责提供灵力的微巳,此时状况也是不妙。 冰封万里,几乎一下子耗尽了他在铁锁束缚下仅剩的灵力。霎时间,周身都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似有千山叠嶂将血脉筋骨都寸寸碾碎。 一口心血顿时从微巳喉间喷薄而出,染红襟前一片。 可无论如何,覆于魔眼上的手却不曾挪开半分。 天枢君见状便变了脸色,抢先一步往他身侧而去,伸手欲夺微巳膝上放的业火长剑。 “干嘛......”微巳格住他手,眼皮抬起瞥他一眼,因为喉间血气又忍不住呛咳起来。 “放手,禁锢之下的灵力枯竭也是枯竭,你是想死还是想彻底破开封印!”情急之下,开阳君不禁疾言厉色起来。 “放心好了。”微巳只如此说道,分明是漫不经心的淡淡一句却带着决绝之意。 我的天啊,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突然开始了历代天璇君一脉相承的倔! 天枢君气得七窍生烟,却见微巳忽然蹙眉,似有几分不解,“怎么回事?” 他掌下覆盖的魔眼忽然一动不动,似乎是停止汲取灵力。 微巳皱了皱眉,他都已经做好继续输送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襄离那边却突然没了动静。 要怪也只能怪刚才那一下子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不光让海怪吓了一跳,连襄离都不由惴惴起来。 灵力的瞬间释放,让她心头猛然一空,一股酸涩感蔓延上来。 果然......捡来的灵力还是不能乱用,会亏心的...... 襄离如此想着,便将冰封停了下来。 海怪被这一下子吓得不轻,七只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她她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哎呀我们不能动了,怎么办!!” “小破鱼我警告你,赶紧放了我们你听到了没?” “唔唔唔唔!!!”被冰锥赌住喉咙的两只海怪头也发出不满的声音。 咦?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海怪的下半身一动不动被冰柱定在原地,靠近脖子的地方还卡着一个一望无际的浮冰平面,看上去十分滑稽,就好像被卡住了命运的咽喉。 这种情况下海怪自然也有些害怕起来,鬼知道对面那个还没有它脚趾头大的小破鱼还有什么本事,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它整个冻成冰坨坨。 想到被冰封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海怪忧伤的脖子都要打结了。 它们色厉内荏的威胁着襄离,“我警告你小破鱼,赶紧放了我们,不然等我们化开冰,第一个就吃了你。” “对!这点破玩意在我们眼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襄离眨了眨眼,悠悠说道,“是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了断水,“蹭”的一下在水中幻化出长剑,装模作样地端详着。 “既然你们这么厉害,那我就继续咯......” “等等等!”海怪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连忙阻拦。 “有话好好说嘛,你这个鱼真暴力!”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许给我们一个机会改过自新吗?”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和气的海怪,特别容易交流......” 襄离挑挑眉,“哦,想让我停手那也可以,不过你们以后不许在海渊捣乱,制造漩涡海啸!” “这......这怎么行!” “对啊,不搞点事情出来,我们就没有得吃啊。” “我们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十年了就见了你们两条大鱼,结果这鱼刺还扎嘴......” 海怪七嘴八舌的抱怨着,十分反对襄离提出的条件。 “你们搞事情,就是为了吃?”襄离的嘴角不禁一抽。 “不然呢,还能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嘛!”海怪们异口同声。 襄离:“......”怎么办,它们说的好有道理,连她都忍不住赞同起来。 “不......不就是吃的吗......”襄离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呷,我们不挑的。” “对对,有的吃就好。” “如果可以我想吃鱼,我不想吃海草了......塞牙......” 襄离:“......”这生存艰苦的,这要求朴素的......你们好歹也是海怪,能不能有点追求? 哦,想到它们都饿到互相吞噬,看来这里还真的很缺吃的。 不过这样也好,饲养成本直线下降! 她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说道,“这个吗,其实我可以帮你们提供食物......” “!!!”一个海怪直接激动的晕了过去。 其中看起来比较沉稳的一颗头也矜持不下去了,“你真的可以给我们提供食物?我们吃的可是不少,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不会。”襄离果断道。 虽然它们的体积看起来应该很能吃,可是这么多年来能靠吃海草活着,应该也挺好养活的。 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每天,这个数。” 海怪猝然大惊,“才三条鱼,不行,怎么着也得九条啊,我们九个兄弟呢!” 襄离扶着额头,感觉自己遇到了史上最没排面的海怪,“三船鱼。” “!!!”又一个海怪激动的晕过去。 “你你你,你是说真的??!”海怪表示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种“豪爽”的金主。 “当然。”襄离肯定道。 海怪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契约!我们快签契约!你可不能耍赖!” 第174章 斗了个寂寞 “签契约?”襄离有些傻眼,现在的海怪这么有脑子的么? “对,为了防止你拖欠我们鱼,要签契约!”海怪们嗷嗷起来。 “天底下可没有这种契约。”遗光趁着襄离方才冰封之时扶着石壁调息了过来,此时除了气息略显急促,又恢复了以往的优雅风度。 哦,连那暗搓搓冒坏水的样子都一如往日。 他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袍,悠悠说道,“人类之间的确是有买卖的契约,可是跟海怪却是不适用。”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赖账?”海怪察觉话锋不对,立即紧张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签订的契约一定要有效。”遗光眯着眼,掩住眼中的深沉,“普通的契约对海怪而言当然没有用,不如就主仆契约吧。” “你说什么!” “我们是会为了吃的卖身的怪嘛!” “就是就是,我看你就是痴心妄想!” 海怪们顿时躁动起来。 主仆契约可是很可怕的,诸神时代各路神灵都喜欢用这个来限制它们,一旦签订了那就代表着跟主人捆绑在一起,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想想,你要是跟了一个厉害的主人,那走路也可以横着走,可是要是跟了一个没前途的,这辈子就没有出头之日啦! 有出息的主人毕竟还是少数,海怪深觉自己的运气不咋地,于是干脆躲的远远的,坚决不让这肮脏的契约关系束缚自己自由的灵魂。 “你们可以想好哦,不签订契约,就没有鱼~”襄离暗搓搓的在一旁加了一把火。 “嗷呜,老大,要不我们就跟了......” “不行!我们要做有尊严的海怪,绝不能为了食物向别人摇尾乞怜!我们要做海中的霸王!” 襄离加了筹码,“只要跟我签订了主仆契约,保证乖乖的不捣乱,听从我的吩咐帮我办事,还可以用劳动来换取食物哦,比如说一只蓝鲸什么的。” 海怪又把持不住了,“要不我们......” 襄离见它们犹豫,继续说道,“偶尔还能换换口味。哦,你们在这里待着没吃过大陆上的食物吧?那才叫美味......”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新鲜的兽腿架在火堆上,转一圈再涂上一层蜜,哎呀蜜你们没吃过吧,就是甜的,吃到嘴里感觉特别的幸福......” 襄离一抬头,就见到海怪的口水如流泉一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显然馋的不行。 “哦......他们还会做包子,就是那种软软香香,里头还有馅料的东西,可以带到水里,特别的好吃......” “别......别说了......”海怪们眼冒绿光。 它们本来就饿了很久,又耗费力气跟襄离缠斗,早就头晕眼花,现在一听美食,更加的难以忍受。 “签......我们签......怎么才能吃到你说的那些吃的啊?” 襄离故弄玄虚,“这个只要你们听话,好好干活,我会用这个来当奖励的。” 海怪们没有意识到襄离话语中的漏洞,全身心的沉浸在未来充满吃的幻想中,连身-下的冰开始崩裂都没有发觉。 襄离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血色便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她好歹也知道契约怎么立,三下五除二的便在空中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吧唧”一声糊在了海怪的身上。 与此同时,海怪的身-下也出现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上写满符文,缓慢旋转着,逐渐缩小成一道银色的流光,飞到了襄离的面前。 “请主人赐名。” 海怪们齐声说道。 赐名啊......襄离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一旁的遗光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忽然想起了襄离的起名水平,其实是“啾啾”那样的...... 果然,下一刻她一拍大腿,“既然你有那么多个头,不如就叫你多多吧!” 遗光:“......”果然不出他所料。 不行,这好歹也是海妖,怎么着也得起个霸气一点的名字,多多这个名字一听就跟个宠物一样。 “咳,襄离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名字?”遗光委婉劝道。 “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啊。”襄离倒是十分满意。 “不行不行......”海怪也反对起来。 遗光说道,“你看,连它们也不同意。” 却听海怪们叫嚷起来,“我们有几九个呢,就一个名字,谁知道叫谁啊。” 襄离心道,谁让你们就一个身子,不然以后召唤的时候她还得喊九个名字,一口气喊完都要累死。 “不如这样,”襄离大手一挥,“什么饭多多,肉多多,鱼多多......你们自己爱吃什么就叫什么多多好了,反正我就叫你们多多。” 海怪们眼睛亮了起来,这样起名字好,听起来就十分满足。 “好,那就这么干了。” 遗光:“......” 他果然不应该以正常人的思维忖度这些海怪。 霜凌:“......” 所以早知道这群海怪这么容易忽悠,他和以前的前辈都跟它们是斗了个寂寞吗? 襄离这才把那道银光上写上“多多”二字,以名字立下契约。 海怪们喜滋滋的,终于想起来了正事。 “主人主人,现在能解封了吗?” “是啊是啊,冻脚。” “当然可以。”襄离自己估摸着时间呢。这种程度的冰封并非是封印整体,早晚也会被海怪挣脱,而她讨价还价的这段时间,刚好让那冰融化了一些。 襄离打了个响指,偷偷摸摸放出一点灵力,在那裂开的冰痕上一敲。 喀拉拉...... 满地碎冰。 海怪们顿时憧憬不已,“主人你好厉害!” 遗光眼神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先带着琉璃镜回去,等一下再给你们送鱼来。”襄离愉快的道。 “!!!”海怪们又激动起来。 ...... 微巳看着这一切,忽然轻轻一笑。 “早知道她这么能耐,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是啊,浪费的灵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天枢君幽幽-道。 他本是疼惜微巳那耗竭一空的灵力,却不料微巳闻言不高兴了起来。 “我的灵力,她不用谁用?” 第175章 这都可以 沉船之中,襄离正在与一群盲鲛面面相觑。 哦,盲鲛看不见,那就叫做互相发呆好了。 许久那才有一名盲鲛开口道,“这......你是说你们拿到了海怪占据的琉璃镜,还收服了海怪?” 他的话中带着颤抖,充分表达了自己激动的内心。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他不得不多问几遍确认一下。 “嗯,只要定时投喂,海怪保证乖乖的不捣乱。”襄离一句话掀起波澜。 虽然她和遗光从海渊中上来,形容都狼狈不堪......可是盲鲛们看不见啊!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盲鲛们在心中已经把襄离想成了天神一般厉害的人物,憧憬得不得了。 “苍天有眼啊,我们鲛人一族终于出了个大人物!” “了不起啊了不起,襄离姑娘就是我们的希望啊!” “你们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这件事我也没预想到会这么简单......”襄离傻眼了,她真的就是试探性的沟通一下,没有想到海怪这么容易上钩。 这话听在盲鲛耳中,她的形象顿时又高大了几分。 瞧瞧,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仅这么轻松就能解决海怪,还如此谦虚! 遗光:“......” 他真的好想说出真相,可是想到盲鲛镇守海怪这么多年,竟然是跟一个智障吃货斗来斗去......忽然就说不出口。 “咳咳......”最终遗光不得不出声打断,转移了话题,“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琉璃镜,不知如何才能开启封闭的航道?” 浑身冒着崇拜气息的盲鲛们忽然一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想了想,阿焦娘还是站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先前没有想到你们竟然真的能从海怪手里把琉璃镜夺回,就暂时没有告诉你们......” “什么?”襄离心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难的吗? “当年万人血祭封海国,如果要重新打开,也需要一万鲛人血滴在琉璃镜上,才能......” 阿焦娘的话还没说完,襄离已经开始眼冒金星。 一......一万鲛人血? 苍天啊,她还是回去跟海怪激情互殴吧,这也许还来的简单一些。 众人只见襄离“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真是没出息,海怪都收服了,竟然还怕这这种麻烦。 遗光摇了摇头,一把把襄离拎了起来,“一万鲛人是吧?反正我们早晚也要带他们回家,不过是早点找到族人罢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襄离哭丧着脸,“我们去哪找那么多鲛人啊?更何况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轻易见到的。” “这你就放心好了,我自然会有办法找到他们。”遗光拉长了语调。 哦......襄离忽然想了起来,对方是汉昭皇子,手段门路自然不是自己可以比的。 鱼比鱼,气死鱼。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遗光头疼去吧。 “鲛人血是吧?”襄离摸了摸下巴,用断水幻化出一只小小的匕首,噌得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下。 那点艳色端得刺目,遗光不禁皱了眉,抓住了她的手,“你这是要做什么?” 襄离十分得意的说道,“鲛人血啊,我好歹也是个鲛人,这血总能用吧?嘿嘿,一万步走出了一小步,想想压力就小了呢!” 遗光:“......”啧,果然每次到了这种投机取巧的时候,她的脑子转的就比平时快很多。 “放手放手。”襄离拿出了琉璃镜,让遗光松开手,擎着手挪到了镜子上。 一滴血珠从白皙的指尖滑落,悠悠落在了琉璃雕琢的镜面上,荡开一层涟漪。 那涟漪开始只是很小的一个,却渐渐扩大到整个镜面,接着便绽出一道银色的光芒。 “咿?这是怎么回事?”襄离拿着镜子,十分震惊。 下一刻,那琉璃镜便开始了玄妙变化,化作一道银色的图腾,嗖得一声印在了襄离的掌心。 襄离看着掌心的镜形图腾目瞪口呆。 她抬起头来,愕然道,“这镜子怎么回事?” 遗光面无表情,“哦,认主了。”真是傻人有傻福,不过是抢先一步滴个血,竟然还能让海国圣殿的琉璃镜认主。 襄离:“!!!” 我的天啊,话本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真的能滴血得宝器! 盲鲛们:“!!!” 果然是天命之人,这都可以! 遗光淡淡道,“你试试把掌心贴着胸口,琉璃镜便能化出了。” 襄离依言而行,果然见那琉璃镜又躺在了掌心,顿时惊喜不已。 太好了,她以后就有一个随身的化妆镜了! 好在她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琉璃镜此等神器没有听到,不然等它知道了自己堂堂一个宝物,竟然是因为被当成化妆镜才被如此激动的对待,一定会被气的裂开。 此时那琉璃镜忽然起了变化,本是无色的镜身忽然出现了一道红痕,镜面也出现了一个“一”字。 “这是代表有了一个人来开封印了吧......”襄离道,“不知道等到凑齐了一万鲛人,这琉璃镜会不会变成红色的......” 她想到这里,忽然开心了起来,兴致冲冲地把手里的匕首递给了遗光。 “你这是干嘛?”遗光不解。 “大家都是鲛人,能少一个是一个啊!”襄离理直气壮,又转身回头看着盲鲛们,“还有你们,排队放血啊,这是给重返家园做贡献,一个都不许跑!” 遗光:“......”如此精打细算的复国,真是令他高看一眼。 盲鲛们:“......”怎么办,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于是大家排着队滴完了血,襄离也就满意的看到琉璃镜身上的血丝更多了一些,镜身那数字也变成了三百多。 复国路漫漫啊。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襄离问道。 “自然是去寻找族人。” “废话,我说的是去哪里寻找!” “当然是从最简单的地方开始。” “啊?” “汉昭啊。” 第176章 你该减肥了 临走的时候,襄离千叮咛万嘱咐。 “要记得喂鱼啊,每天三船鱼。” “捕鱼这种事对于鲛人来说小事一桩,恩人放心就好了。” “哦哦,遇到强敌你们可以喊它出来对付,叫多多就可以了。” “呃......这个......我们哪里敢劳烦海怪大人......” “不麻烦不麻烦,过后给它点吃的就行。” “......好......好吧。” 等到襄离终于安排好,也就可以跟着遗光前往汉昭了。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忽然一变。 “糟了,我忘了啾啾!” 他们两个一起潜入水中。可是啾啾还在那座岛上呢。 岛屿会自行下沉,啾啾虽然可以飞,可是茫茫大海,它一只幼鸟,就是累死可能也飞不出去。 可能已经成为了落汤鸟,等着被打捞了。 她这个破记性! 等到襄离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泪眼汪汪的一只肥鸟,单腿站立在海上——哦,其实是它脚下的那块立足之地缩小到了那么大点,只够他单腿站立。 襄离怎么还不回来,要不他飞起来再坚持坚持? “啾啾——”襄离在远处的海面钻出头来,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啾啾两眼放光,振翅起飞。 “哎呀!”襄离只觉得头上一重,险些被那肥鸟庞大的体重又按回水里。 “你怎么这么重,这两天沉了不少啊......”压得她脖子都疼。 唉,好想念刚出生的啾啾啊...... 惨遭嫌弃,啾啾好像受到了暴击。 他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等着,除了吃就是睡,体重直线上升。 他变胖了??! 啾啾鸟脸失色,感觉自己的前途黯淡了下来。 襄离努力直着脖子,“对......你该减肥了。”赶紧起来自己飞,压死人鱼了! 啾啾一听,顿时打了鸡血,两扇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来,试图把一身肥肉化作健美的肌肉。 “呼呼......”风声四起,那是啾啾拼命减肥的伴奏。 “对了啾啾,负重飞行效果更好哦。”襄离灵机一动,看着认真的啾啾提出了建议。 “噶?”啾啾为了减肥,潜力激发了不出来,“这里也没有什么礁石啊......不如你们上来吧。” 襄离暗笑一声,招呼上一旁的遗光,“走走,我们赶紧上去。” 遗光:“......”他似乎知道了襄离的目的了。 两个鲛人爬上了极乐鸟的脊背,显得有些拥挤。 毕竟啾啾还是个幼鸟,身体比不上成年极乐鸟那般庞大,于是襄离和遗光就只要一前一后的挤在一起。 离开了海,他们身上的水汽蒸发的十分迅速,很快就化作人身。 襄离抱着极乐鸟的脖子,还在那里当狗头军师,“对,往哪个方向飞,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啊啾啾,那是肥肉在离你而去!” 沉迷减肥的啾啾一脚踩进襄离的圈套,头都不带回的,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黑心的鲛人,把它当成了免费的运载工具。 “扑哧。”看着他如此努力的样子,襄离忍不住了,笑了出声。 笑声如铃,晃在身后遗光的耳中,让他不禁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少女。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越长大越显露出一种绮丽姿态,也越发的迷人。 风一般的自由,浪一般的灵动,恣意生长,悠游人间。 若如今海国尚在,她应当就是活在故事里的那种女孩子。 黄昏时候来到岸上,好奇的走入人世。篝火里舞蹈欢呼,赏玩买下街市的玩物,绝色而风情的少女引得万人瞩目,少年倾心......她却毫不留恋,一转身回了大海,再也不见。 徒留一处相思,两点热泪,三四梦回。 少女长长的发丝扬在风中,又细又柔,缎子一般美丽。 而其中的一缕发丝,忽然落在了遗光的脸颊。 少年的目光温柔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的捉住那缕发丝放在了唇边。 这是一个吻。 襄离正兴奋的驱使着啾啾,自然不会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可是另一处却因此掀起了惊涛骇浪。 微巳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心情却依旧沉静不下来。 “咔啦”一声,他捏住的锁链忽然断了一根。 “不行。”微巳皱起眉头站了起来,“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那个叫什么遗光的鲛人,绝对心思不单纯! “呃......”天枢君想要劝阻却无从开口,只能干巴巴的问道,“你要去哪?” “汉昭。”微巳听到了刚才他们所说,自然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襄离。 遗光之所以选择汉昭,不过是因为他生于那里,更在哪里有一定的人脉。 要想找到鲛人,无非也是去如幽国一般的黑市,不如自己就去那里找人。 一边如此想着,他干脆利落的解开了锁链。 本就是自囚来束缚自己的力量,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他手,解开自然不怎么费事。 “等等等......”天枢君急了,“你要去汉昭,可是你身上的封印已然打开,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那可就......” 说的好像有道理。 微巳想了想,把自己手里的业火插到了阵中。 “这样不就好了,锁着它好了。” 别人不知道,天枢君却是通晓的。 “你......你要留下自己的本源之骨?”如此一来微巳的力量大减,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不,这不是重点!这玩意能随便扔在这里么! 天枢君试图再劝,“那你用什么剑?” “我......缺剑?”某铸剑师眼中露出一点鄙夷。 天枢君艰难道,“可是业火上还有魔眼,没有魔眼,你怎么帮你的小徒弟?她现在可不认识你,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你的灵力......” 微巳打断了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似襄离这般,都是有命星伴生的,我去帮她开启星辰之力就好了。” “至于力量......”微巳眯起眼睛,“我自有办法。” 天枢君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恐怕是拦不住了。 他闭上眼,一副任由他去留的模样,“记得隐藏好身份,不然你那张脸在汉昭晃,也太给陛下脸上难看了。” 微巳轻笑一声,把腰间一直挂着的银色面具戴上。 留梦剑出,在空中割裂出一条缝隙,正是剑斩虚空。 一步踏入,他身形一顿,“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忘了经常来接天楼以作掩护。” 天枢君的眼睛豁然睁开。 等等,这山他还得爬??! 占星师顿时心如死灰。 第177章 我可香了 “呼......呼......” 啾啾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临近成年的鲛人,能不能要点脸,居然奴役幼鸟! 襄离用减肥的旗号忽悠着它载着两人飞越大海,到达岸边。 等到啾啾后知后觉的看到地面轰动人群时,才惊觉自己已经飞了这么远。 鸟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襄离你个大骗子!!! 筋疲力尽的啾啾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拼命甩动起来了身体。 “啊啊啊,你个不要脸的臭鲛人,竟然敢奴役我!” “哎呀不要喜欢么说嘛,我这都是为了帮你减肥。”襄离恬不知耻道,“还有你闻闻,我哪里臭了,我香着呢。” “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你快给我下去!!!” “风太大,我听不清......”襄离开始战略性耳背。 啾啾:!!!气死鸟了!!!要不是下面刚好是街市,它一定要把这个厚脸皮的鲛人给扔下去。 襄离在啾啾身上十分惬意,她问道身后的遗光,“我们这是已经到了汉昭的地界了,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啊?” “鲛人珍稀昂贵,普通的地方自然没有,所在之处一定是个富庶之地。我们就去汉昭最最繁华的地方,笙歌十六城。”遗光说道。 “啊?”襄离疑惑了一下,“一般来说不是应该是汉昭的国都最为繁华富庶吗?” 遗光摇了摇头,“汉昭国都有神殿坐镇,并不提倡歌舞奢靡之风。反倒是几个封王的卿侯的城邦管辖甚松,各自享乐,夜夜笙歌......他们分封的城因为恰好连在一起,久而久之人们便忘了它们本来的名字,转而称之为笙歌十六城。” “天呐......那这什么笙歌十六城里的花销岂不是特别大?”襄离大惊失色,开始了作为一个穷人的担忧。 遗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不知道那个什么笙歌十六城究竟在何处,可就是凭想象也知道哪里绝对是金碧辉煌的。 “哎你快看,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笙歌十六城?”襄离指着远方高高的吊脚楼问道。 那吊脚楼十分的高,约摸着得有七八层,在空中看着就十分的显眼。 鎏金的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吊脚楼分八角,每个角上还缀着一串黄铜铃。 塔尖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与人的拳头差不多大小。 也不知修塔之人是多么的有钱,竟然随随便便就把这种东西拿来当建筑物的装饰,毫不心疼它经历日晒雨淋。 “正是。”遗光点了点头,“我们找个地方下去吧。” 襄离闻言拍了拍啾啾,“好了啾啾,我们找个没有人的树林下去。” 啾啾暗暗翻了个白眼,它果然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鸟。 极乐鸟俯冲之下,穿过云层,那矫健的身姿犹如鹰隼。 哦,除了体型庞大了许多,落地时的动静也大了些。 襄离慢吞吞的从啾啾身上下来,伸了一个懒腰。 “哎呀啾啾的身上就是舒服,毛绒绒的还软乎乎的,坐的我就要睡着了。” 啾啾扭过头,傲娇的“哼”了一声。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笙歌十六城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要去找鲛人的所在地啊?”襄离问道。 “没错,笙歌十六城中都有暗中交易鲛人的地方,只不过各有区别地点也不甚相同。”遗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像又从刚才在海中酣战的狼狈形象,恢复成了一贯风度翩翩的优雅贵公子。 襄离瞪大眼睛,“还不一样......这我们怎么找啊?” 遗光淡淡道,“这个好说,无非就是什么拍卖行、黑市、歌舞坊、地下奴窟一类的地方......” 襄离脸色更苦,“你说的这些地方都不会放在明面上吧?” 有哪个黑市会光明正大说自己是个黑市,这就跟坏人不会在脑门上写着自己是个坏人一样。 要找这种地方实在是困难。 遗光抬起眼来看着她,唇边漾起一笑,“这种事情应该难不倒你吧?你不是自认十分聪明伶俐?” 襄离哽住,“我是聪明伶俐......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是......”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等她说完,遗光就悠然说道。 “什么??!”襄离猝然失声,“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不要让我一个人去找这些地方??!” “嗯。”遗光说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你就先行一步探查一下好了。” 哦,人家好歹也是皇子,也不能太无所事事,总要做点什么的。 可是可是......襄离还是气不过,“这么大的事你就交给了我一个人?没人跟我一起??!” 遗光眼中带笑,“就是你啊。” 他拍了拍襄离的肩膀,脸色凝重,“要努力啊,全鲛人的希望。” 襄离:“......” 小小的她为什么总要承担这么多不属于这个年纪应该承担的悲伤。 她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冥思苦想如何找寻族人所在,便见到遗光拔腿就走。 身子先行一动,她已经过去把人拦住。 “等一下,你先别走!”这一下子扑的有点猛,她险些撞到遗光背上。 “怎么?”遗光猛的回头,胸膛正撞上襄离的脸。 他皱了皱眉正要后退,下一刻,就见到襄离伸出了手朝他怀里掏来。 遗光:“!!!” 他一把抓住襄离作乱的手,少年俊美的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窘迫,“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钱啊......”襄离理直气壮,“你让我去找人,总要给我一点钱吧?在笙歌十六城这种地方,寸土寸金,没钱肯定寸步难行。” 遗光脸色疑惑,“你不是鲛人吗?怎么会没有钱?” 襄离眨巴着眼,“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鲛人泣泪成珠,织水成绡......就是一个行走的金矿,你竟然会没有钱?” 第178章 哭成富豪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应当时常被人打哭,攒下的珍珠都能买一座城了......”遗光若有所思。 “你......你......你才被人打哭出一座城!”襄离恼羞成怒。 “既然如此......”遗光拉长了语调。 襄离连忙软下-身段,“遗光......我没有钱啊,我没有钱怎么去找族人们,就是找到了也没办法把他们赎回来啊......” 她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几滴“穷困潦倒”的眼泪,奈何天不遂人愿,她实在是临场发挥不出来...... “好了好了。”遗光无奈的挥了挥手,从腰间取下一块墨玉牌来递给了襄离。 襄离兴致勃勃的转着手里的墨玉牌子,十分激动的问道,“这是什么,这个东西是不是特别值钱?” “这块玉用料考究雕工细腻,怎么也得......”遗光看着襄离期待的眼神,慢悠悠的说道,“值个五十两吧。” 襄离:“......” 她嫌弃的把墨玉牌子塞回遗光怀里。 五十两,她还不如忍忍痛从身上拽一片鳞拿来卖呢。 遗光如玉的手指拎着绳子把墨玉牌子放在襄离的眼前晃,“这么嫌弃?” 他幽幽-道,“虽然它本身不值钱,可是却是可以拿到玲珑钱庄,去嘱咐掌柜换钱的。” “换多少?”襄离的耳朵一动。 “你想换多少换多少,只要那里有。”遗光淡淡道。 我的个天啊!襄离眼睛里冒着绿光,扑向了遗光手里的墨玉牌子。 “不是很嫌弃的把它还回来了吗?”遗光眉峰一挑,作势要把它系到腰上。 “谁......谁说的......”襄离眼珠乱转,“为了海国,为了族人,苍蝇再小也是肉。” 她趁着遗光不注意,伸手就去拽他系在腰带上的墨玉牌子。 遗光没料到襄离竟然如此不避嫌,伸手就去扯男人的腰带,也是吓了一跳。 “喂......” 襄离三下五除二扯松了遗光的腰带,却对面前的男色高度毫无兴趣,只是拿走了墨玉牌子。 “怎么啦?” 遗光立在原地,拎着腰间的长绸,表情凝固,“没......没什么......” “你不是还有事吗?”襄离挥挥手,“去吧去吧,族人的事就交给我了。” 遗光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自己找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搭档来复国。 “走吧啾啾,我们出发吧。”襄离喊上了啾啾。 “等等......你要带它一起去?”遗光出声问道。 襄离疑惑的看着他,啾啾也跳了起来。 “带我怎么了,我这么英俊潇洒的,难道带着我出去很没有面子吗?” “咳......汉昭虽然有贵族爱饲养名贵鸟儿,可是养这么大的却是少见。” 啾啾的体型比孔雀还要大上几分,在说就是有人养孔雀,也不会带着满街走啊! “更何况它还是人面鸟,十分稀有......”遗光继续委婉的提醒,试图让她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不合理性。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诶......”襄离思索了一下,忽然打了一个响指。 “有了!” 她做了一个繁复的的手势,而后在啾啾身上一拂。 啾啾那庞大的身躯顿时缩小到如同黄鹂大小,看上去毫不起眼。 襄离还用幻术为他做了一个鸟面具戴上。 “这不就好了!”她把啾啾放在了自己的肩头,笑颜如花。 “你......”遗光忽然一愣。 这个女孩天资实在不凡,她刚学幻术没有多久,就可以将其应用到这种程度......看来,所谓的命星之说,所言非虚。 啾啾也激动的在襄离肩头跳来跳去。 “啊啊啊,好厉害,我是不是就不用减肥了,你把我变瘦小一点就可以了!”它两眼冒光,感觉自己发现了幻术的全新用途。 襄离拍了一下它的头,“你想得美,该减肥还是要减的!” ......... 笙歌十六城,那可谓是汉昭最繁华富庶的地方。 襄离刚进城,便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宝马雕车香满路,珠翠琳琅华光转。长街店铺看得人眼花缭乱,诸般景物也叫人目不暇接。 襄离本以为自己这样的当街遛鸟的已经很惹眼,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有钱人的任性。 遛鸟的已经是十分朴素的了,还有什么用老虎拉车的,带着自家养的大獒犬招摇过市的,手腕上缠着白蛇一脸淡定的...... 更有甚者手里托着个鱼缸就出来了...... 不过不得不说,汉昭的一大亮点,就是这里的衣服十分好看。 北邑的织锦,幽国的五彩缎,还有汉昭特有的美人纱和暗纹绸,都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 来往的姑娘小姐个个衣裙飘飘,宛如神仙中人。 襄离只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行,她太心动了,这里的衣服真好看! 对,她要赶紧去找那个玲珑钱庄换点钱,这样就可以买新衣服了。 “玲珑钱庄......” 襄离询问店铺里的伙计,“这位大哥你好,你知道玲珑钱庄在哪里嘛?” 虽然襄离穿的不怎么样,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可是在汉昭这里,有钱人实在是太多,有怪癖的也不少,谁能料到有没有什么富豪喜欢返璞归真,非要穿得不起眼来逛街呢? 在这里的生意人早就练出了一副见人就笑的喜庆脸,十分平易近人,要给客人们感受到他们最真挚的热情。 “玲珑钱庄啊......过两条街就到了,他们家喜欢挂着元宝旗,你一看就知道。” “谢谢大哥。” 襄离知道了方向便按照那伙计的指点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茶摊正在饮茶的一名黑衣人,此时正暗暗勾起了嘴角。 “玲珑钱庄......看来是一只肥羊啊。” 第179章 太有魅力 玲珑钱庄在汉昭颇有名字,虽然是这几年才新兴起来的,根基比不上什么百年老字号,可是因为背靠着珍珑宝阁,家底也是十分雄厚。 珍珑宝阁亦是行业新贵,可这一行拼的就不仅仅是名气,还有工艺和原料。 珍珑宝阁的珍珠色泽均匀通体圆-润,宝石都是无暇通透,制造技艺更是巧夺天工,一时之间在汉昭风头无两,人人都以拥有一件珍珑宝阁的首饰为荣。 是以它的生意也十分红火,堪称日进斗金。 背靠这样一个地方,玲珑钱庄自然也十分有底气。它所面对的客户也十分特殊,大多是在珍珑宝阁的老客户才有被钱庄接待的殊荣。而珍珑宝阁的首饰价格高昂,它的老客户非富即贵,是以来玲珑钱庄的定然是些有钱人。 所以如襄离一般,指名要去玲珑钱庄的,不是肥羊是什么? 黑衣的男人抹了抹嘴,讲茶碗一撂:“老板,结账!” 襄离在街上好奇的左顾右盼,看上去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抑或是独自离家的小姐,一看就十分好骗。 黑衣男人嘴角一挑,从腰间摸出散碎银两,走向了路边的乞丐。 “小家伙,看见前面的那个漂亮姐姐了吗?”他指了指襄离,“她身上有个黑牌子,你去偷来。” 乞儿拿了钱,眼珠一转,“这好说,偷来牌子给你?” 黑衣男人抱着手,“不不不,你偷到手之后只管跑,我去追你,追到手之后我们唱念做打一番,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挨打可是要加钱的啊!”乞儿讨价还价道。 黑衣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不会真打你的,不过是演戏罢了。” “切......”乞儿唾弃一声,十分鄙夷,“还不是没钱。” 黑衣男人气滞,他要是有钱还用得着区找肥羊下手??!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他瞪着那乞儿,却见他早已脚底抹油。 “走了!” 那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腿脚颇快,一团风似的呼呼刮过,正好撞在襄离身侧,把她撞的一歪。 “姐姐姐姐对不起......” 乞儿扶着她的腰,手里已经摸到了那块黑牌子,心中窃喜这银子赚的十分容易,却没想到下一刻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他只觉得背心一痛,整个人重重的跌在地上,疼得他不禁呲牙咧嘴起来。 “好呀你个毛贼,竟然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乞儿到底是个肉体凡胎,比不上襄离多年修行,他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襄离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她都已经这么穷了,还有人要搬走她的宝山??! 这黑牌子可是全族的希望,承担着襄离所有的新衣服,宝贝的不得了,她不好好修理这小毛贼,就不用做鱼了。 襄离一脚踩在那乞儿身上,“算你今天倒霉......” “等等等!”乞儿知道自己今天确实是倒霉冷到了硬茬,不由大呼起来,“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来偷你东西的,是那个人,那个人要我来的!” 他脏兮兮的手指一指,正指到了墙角后躲着的黑衣男人身上。 “就是那个人,他让我来偷的。” 黑衣男人见此状况冷汗直下,撒腿就跑。 臭小子,办砸事情就算了,竟然还出卖他,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原来是你......”襄离没等他拔腿跑路,便近到身前。 近来她幻术学的日益精进,移形换影这样的小法术用的不要太顺手。 可是这样虽然颇为省力,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吓人。 “鬼啊!!!”黑衣男人-大叫起来。 废话,你看到一个人没声没息突然出现在眼前,你能不害怕吗? “鬼你个大头,你见过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女鬼吗?”襄离鼻子差点气歪。 “呃......”黑衣男人冷静下来,也是哦,女鬼都是长发披散、两眼流血、脸色白的似墙皮,跟眼前这个绮丽灵动的小姑娘的确不搭边。 而且...... 他抬头看天,低头看了看影子...... 嗯,能在太阳底下出现,还有影子的,应该不是女鬼。 黑衣男人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而此时襄离也在打量着他,“喂,你让人偷我东西干什么?” 黑衣男人五官端正,身形高挑,若不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流-氓气,也应该称得上英俊才是。 “姐姐......他让我偷你的东西,再自己跑出来英雄救美,肯定是对你有想法呗!”乞儿早就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 啧,襄离看黑衣男人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原来是看上了她......唉,果然她的魅力已经遮掩不住了吗? 不过她可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种事情动心的人,她有追求的。 “咳,我知道到我很优秀,但是你这样的行为是不会让我高看你一眼的。”她拿捏着架子,颇为高傲的样子,“看在你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可是动机却是为情所困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黑衣男人顿时哽住,他还真不是看上了襄离的美貌,而是只对她的钱有想法......可是......如果说出真相他就不会被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吧? 眼见襄离松开抓着他的手就要离开,黑衣男人眼睛一闭,决定为了钱牺牲一下自己的名节,“姑娘你等等!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着,他上前去抱住了襄离的大腿。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很需要你......”的钱啊,富婆! 襄离的鱼鳞都要炸开了,她伸脚踢了踢男子,“走开啦,我对你没兴趣。” “让我就在你的身边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骗钱! 黑衣男人死皮赖脸道。 啧,有这种狂热的爱慕者真是没办法,少男心不能辜负,襄离勉强道,“那你就在我身边做个保镖吧。” 啥,您那身手还需要保镖? 黑衣男人脸色扭曲,却还是表现出一脸感恩戴德,“周影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第180章 真的富婆 元宝旗一左一右立在门前,匾额上玲珑钱庄几个大字浑厚霸气。 看来遗光给自己的牌子,应该能调用出不少钱...... 襄离按耐下激动的心情,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周影走了进去。 “恭迎贵客!”齐齐的鞠躬吓了襄离和周影一跳。 不行不行,要表现得像见过世面的人......襄离挺直了腰,朝着正对大门的钱柜而去。 负责接待客人的是一位看上去十分“和气生财”的中年人,身材矮胖,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活似一个成精的招财猫。 “姑娘来是兑是存,可有票据?”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打算盘。 “取......”襄离说道,“不过我没票据,我只有这个。” 她拿出了墨玉牌子,放到了桌上。 “这是东家的东西,不知道姑娘是从何处得来?”招财猫精面色未改的问道。 他可是个负责任的掌柜,这这小姑娘他从未见过,看着也不像是什么贵族小姐,东西要是捡来的偷来的,他可是不会轻易放过。 何处得来?襄离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裤子上掏的啊。” 招财猫的笑容凝固了,嘴角抽搐了起来。 “您可以稍微粗略一点......不用这么详细......” “哦,遗光那里。” 招财猫眼皮直跳,刚才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东家被人扒了裤子? “是......是东家主动给你......还是......”招财猫欲言又止。 还是说是你对我们东家做了点什么??! “哦......开始是主动的,后来就挺不情愿的......”襄离回忆道,“可是这件事分明就是他自己先招惹我的......” 要不是遗光先让她自己去找族人,她也不用为了钱操心。把牌子给她了还耍心眼拿回去,太小气了。 一旁的周影听得眼皮直跳,我的个天啊,这个富婆这么奔放的吗?她让自己做她的保镖,会不会是...... 周影默默拽紧了自己的腰带,感觉自己的晚节可能保不太住了。 主动......不情愿...... 招财猫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那......那姑娘你需要多少银子?”他真的不能再问了,知道的太多不好。 “遗光说,我想拿多少拿多少,是真的吗?”襄离激动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虽然是实话,可是正常人应该不会这么干的吧? “那......那买一万鲛人需要多少钱?”襄离试探着询问。 “咣当。”招财猫险些摔在地上,他勉强维持着微笑,“姑娘您不要开玩笑,这哪能买的起......” 襄离有些失望,“原来这里没有那么多钱啊。” 招财猫脑海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让姑娘觉得自家钱庄穷! “姑娘您这么想,这一万鲛人恐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么多,您要是真相中了哪个鲛奴,这钱我们还是有的。”他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并且朝着伙计挥了挥手。 伙计十分有眼色的拿来了一手臂长的雕花木盒,招财猫掀开之后,里面是一满满一匣子的夜明珠。 “此物轻便,比金银更适合随身携带。”招财猫把它推给襄离。 “哇......”周影已经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问题,襄离的确是真富婆。 夜明珠?这东西比金银值钱?襄离心想,这不就是鲛人泪珠加工一下的产物嘛...... 她十分不在意的把夜明珠一股脑的倒进布袋子里,拎在了手上。 周影和掌柜的嘴巴都惊愕张大,这么随意,这可是一颗千金的上等夜明珠啊! “走了。”襄离把袋子挂在腰间,对着周影说道。 富婆......富婆...... 周影魂不守舍的跟着襄离出去。 他以后是不是只要把这个富婆伺候好,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钱途一片光明? 对了,富婆刚才说要买什么来着?鲛奴?那可是稀罕玩意,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周影心念电转,正想着如何联络自己的狐朋狗友,让他们牵线搭桥买卖鲛奴,自己也好从富婆这里抽成。 这么想着,他就不禁嘿嘿笑了出来。 “你在傻笑些什么?”襄离奇怪的看他一眼。 周影清了清嗓子,“听说小姐您要买鲛奴?” 襄离眼睛一亮,“你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周影混迹三教九流,这样见不得光的买卖他最熟了。 为了让富婆高看自己一眼,周影说道,“虽然一般人不知道,可是我是谁,我可是......” 可惜后面一长串的自夸自吹还没说出来,襄离就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小弟!” 周影嘴角一抽,虽然听起来是在夸他,可是最终目的还是在夸自己吧? ............ “美人膝”是一个妙处,此处虽然表面上是一个酒楼,可是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单纯来吃饭的。 此处是一个明面的交易黑市,来到这里的人-大多身揣易宝。 不是什么珍贵草药,就是什么绝世珍宝,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和蛊,神殿的符咒,驯养的异兽......自然也有鲛人。 不过被带来这里的鲛人-大多打扮的跟正常人一样,不会露出什么特征。 所以在这里,什么吃着吃着饭突然跑到别人桌前敞开衣服耍流-氓的,见面不说人话全是暗语的,好端端的非要带着七八个美妾一起逛街的......实在是见怪不怪。 “我跟你说,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靠的就是眼力见。”周影把腿架在了桌子上,一副流里流气的大爷样。 “你要买鲛奴,鲛人啥样你知道不?那可都是绝色。但是在这里,他们都不会表现出自己的种族特征,你只能凭藉着眼力看,你知道怎么看吗?” 周影嘿嘿一笑,“看背影、看身段一看就觉得心扑通扑通的那种……脸还遮遮掩掩,保准就是鲛人没错!” 第181章 买你够吗 咿咿呀呀的丝竹声夹杂着卖唱女清脆的唱腔,仿佛“美人膝”只是一个看上去纸醉金迷一些的普通酒楼。 襄离听了周影的话,眨了眨眼,“怎的还得蒙着脸?鲛人又不是不好看。” 周影“啧”了一声,“就是因为好看啊。” 他用筷子指了一圈周围的人,悠悠说道,“你看看这些人,哪个长得像是什么大善人,鲛人一旦到了他们的手里,都视作私物......” 襄离仍旧很茫然,“私物怎么了,怎么就不让人看?” 就算是看货也得分品相啊,更何况她不看脸怎么知道哪个是鲛人? 周影气闷,“你就当是一个脑满肥肠的土财主,家里有个貌美如花的小老婆,生怕露脸让别人惦记就行了!” “哦......”襄离似懂非懂,“所以就要蒙着脸,藏起来......” “没错。”周影继续嗑瓜子。 他用翘起来的脚尖指着远处一个看似富商的男人,“你看到那人身边的女伴了吗?” 襄离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形婀娜仿佛春日细柳的妙龄女子正被那富商搂在怀里。 她戴着幕篱,长长的白纱遮掩了她的容貌,可是还是能从那柔婉的身姿中,窥出几许绝色佳人的味道。 周影挑了挑眉,“喏,那应该就是个鲛人。” 这么有把握?襄离只见那富商桌前来了个高挑清癯的中年人,那人留着长髯,举止颇有风度,应当是个常年身处上位的人。 二人也不知交谈了些什么,中年人让下人奉上一些财物,那富商便喜笑颜开,推了推自己怀里的妙龄女子,将她拥到那中年人的身边。 那女子半分不舍也无,只沉默着站到了中年人身边,反复自己只是个无情无心的货物一般。 寻常人自然不能拿来买卖,能拿来买卖的,自然是身份低贱的人。 而寻常人若是被发卖,总要哭上一哭,惹起几分怜惜,可是那女子却毫无反应,似乎是常常经历此事,亦或者是知道自己的哭泣不舍并不能让人怜惜。 襄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抑或者被堵住的是脑子,这才让她不受控制的往那中年人身边而去。 周影惊愕不已,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去?” 襄离气闷,“你别拉我,我要去跟那人把鲛奴买回来。” 只要到了她的手里,那鲛人姐姐自然也就不用再受这买卖颠沛之苦。 周影却不解她的意图,只惊愕睁大了眼,“且不说人家刚刚到手的鲛人,只要没有稀罕够绝不会转卖......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去买女鲛奴做什么?怎么也得是个男鲛奴吧......” 襄离只见那中年人领着鲛奴出了门,从眼前失去了踪迹,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不禁有些失望。 她幽幽-道,“我管她男的女的,只要是鲛人我都要。” “啊??!”周影对自己小姐的无下限又刷新了一个新的认知。 连女鲛人......也要??! “难不成......你......”你还有什么怪癖不成?周影吞吞吐吐。 襄离瞥他一眼,“我高兴,我乐意,我买回去唱歌听曲看着心里舒服不行啊!” 周影:“......” “行行......有钱人就是任性。”他摸了摸鼻子。 “你别愣着了,继续找啊,这一回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襄离一屁股坐下,在堂中四处寻觅了起来。 “你别急啊,这事看缘法,时候到了自然......”周影目光流转,正落到了襄离身上。 说实话,眼前这小姑娘的姿容样貌比之鲛人是一点不差,若再长大一些,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 只不过鲛人逆来顺受性情柔婉,这小姑娘却是来去如风,恣肆随意,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你看我干什么?”襄离把他的脸转回去,一本正经道,“你喜欢我也没用,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好自己的保镖吧!” 周影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姑娘会是比鲛人还美的祸水,一定是走眼了。 姑娘什么的,哪有钱来的可爱! 忽然,襄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亮的仿佛天上星星一般,十分激动的指着“美人膝”二楼。 “我刚才看到二楼有个鲛人!” “啊?”周影惊异,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小姑娘已经发现了诀窍不成? 襄离拼命点头,“真的真的,虽然那个人挡着脸,可是还是能看出来他肩宽腰细腿长,漂亮得就像是一把风华内敛的古剑。” 周影吸了口气,“男......男鲛人?”她还真的男女不忌。 “嗯嗯,那么好看,一定是个鲛人!不行,这回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不能再让别人抢了先!” 她蹬蹬蹬的就朝着楼上跑去,徒留嘴角抽搐的周影留在原地。 其实她还隐瞒了一件事没有说,方才惊鸿一瞥,那人分明是清冷白衣如冷月如新雪,可是却像是烙铁一般,匍一见面就在她心中留下深刻一记。 也或许并不是这样的一面留下的,楼上楼下遥相望,竟然有一眼万年之感。 那人在靠阑干的位置坐着,手里提着一壶酒,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宛若玉琢。 而他的身边暂时还没有其他人。 襄离刚跑上来,见此情况便瞪开了眼,一把拽下腰间的一袋子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拿在手里。 她急匆匆地往那人桌前走去,“咣”的一声将沉甸甸的夜明珠放到他的眼前。 “这些买你够不够?” “买我?”夹杂着一声轻笑,那人反问道。 他的声音也好听的要命,襄离的心弦被他无意撩-拨,奏出一首狂魔乱舞。 “嗯。”她强自镇定,默默咽了口口水。 这......肯定是男鲛人吧......这也太诱-人了,简直就是按照她的心意诞生于世间的瑰宝。 第182章 做夫君呀 酒壶撂下,那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转身回头。 他半张脸被银面具遮着,露出的下颌却线条流畅,可以窥见那人几分风采。 襄离呼吸一窒,“那个......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身后赶来的周影脚下一歪,险些踩空。 我的个大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种套近乎的方式早就过时了! 襄离对面那人却没有什么取笑的意思,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认真,“我叫微巳,你记得吗?” 听着也耳熟,奈何就是找不到与之相关的半点记忆,襄离老实的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似是有些失望,眼神落在了襄离放在桌子上的一袋夜明珠上。 是在问自己为何要买他吗?襄离一脸神秘的凑了过去,“实不相瞒,我是来解救鲛人的,跟我走吧。” “解救鲛人?”微巳讶然,随即又了然的摇摇头,看来这个丫头是把自己当作了鲛人,这才拿着夜明珠来买他。 此景此境似曾相识,倒是十分有趣。 昔日珠山城初见,她在笼中待价而沽,也是源自于一场买卖。 “对啊对啊,你跟我走吧。”襄离伸手拽上他的袖子。 这个鲛人真好看,她好喜欢,也不知道自己带的钱够不够把他买下来。 微巳看她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要买我,总要告诉我买我回去做什么。” “呃......”襄离想了想,这年头买卖鲛人,无非就是买回去当奴隶和侍妾。 这个鲛人这么好看,前一个主人肯定没舍得把他当成奴隶...... 襄离心念一转,“买你回去当我的男宠!” “噗——”一旁默默围观的周影忍不住把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这个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般奔放?还养男宠??! 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冷意,紧紧抱住了自己......他好歹也称得上是英俊潇洒,那他的贞-操岂不是很危险? “男宠?”微巳重复着这句话,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样做好像不太好,他是不是不喜欢当男宠? 襄离色迷了心窍一般,二话不说的把自己赔了进去,“不不不,不是男宠......我......我买你回去当夫君......” 微巳忽然笑了出声,颇为有趣的看她,“夫君可不是买的。” “可是是你问我买你回去做什么的......我又不会让你干活,也不舍得你当奴隶,又想总是看着你,跟你在一起......” 海神之泪中的霜凌听的目瞪口呆,我的个乖乖,谁说她女儿天然呆不会谈恋爱追人,你看看你看看,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听得他一个老东西都面红耳赤。 “......我想来想去,只能买你回去当夫君了。”襄离眼神真诚,看得微巳心中一痒。 很有趣,当日他买下襄离作什么“童养媳”,今日襄离又把他当成鲛人,要买下当夫君...... “你想买我啊......”微巳拖着语调,把那袋夜明珠推了回去,“这些不行。” 襄离大惊失色,“这些不够??!”完了完了,她竟然买不起这个心动鲛,能分期付款吗?这些当定金行不行? “不是不够,而是不行。”微巳缓缓说道,“我不能用钱来买,只能用另一只鲛人来换。” “啊......”襄离有些茫然,却见他指了指自己,幽幽-道,“你得拿你自己来换。” 这一句他是贴在襄离耳边说的。 气息温热扫过耳廓,让襄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鲛人?” 微巳并未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襄离给他看得浑身发烫,好半天才说道,“你的主人是谁......我去把钱给他。” “我没有主人。”微巳笑道。 “啥?”襄离震惊,“那......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的不都是来交易的吗?难道这个鲛人是来自己卖自己? 果然在人类的挤兑下已经沦落风尘了吗?这也太惨了...... 襄离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好了,你以后跟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呜呜呜呜,这个美男鲛人也不知道吃的多不多,还不好养活。 “好。”微巳憋着笑答应下。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小襄离,指望你来包-养我,恐怕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吧? 襄离看着他,忽然犹豫的问道,“你真不要钱?” 微巳摇头,“不要。” “哦......”襄离攥紧了自己的夜明珠袋子,“那我们再等等,一定要多买几个鲛人。” 微巳闻言脸色一变,“你还要买鲛人?” 买回来干什么,还当夫君?跟他争宠? 某个铸剑师心中无明火起,瞬间就可以去打铁。 襄离没有察觉出他的不悦,继续说道,“对啊,还要买,买的越多越好。” 还越多越好?果然一段时间不见,她在外面已经成了一个沉迷美色的鱼。微巳的掩藏在袖子下的拳头越捏越紧,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还买回来当夫君?”微巳闷闷问道。 “怎么可能......” 微巳闻言还没有松下一口气,就听到她继续道,“当然是侍妾......啊不是,是侍女和男宠啊!” 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跟那些鲛人奴隶主说是买回来放生的,估计那样就没人卖给她了。 身经百战的天璇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蹭的一下起了身,他声音有些嘶哑,“你说真的?” 完了完了,心动鲛是不是生气了?襄离十分没骨气的跑去他面前,低声说道,“不这样不行呀,不然那些奴隶主就不卖给我了。” 原来是为了买鲛人的权宜之计......微巳心中一松,却又提了起来,“你刚才说买我作夫君也是......” 襄离用脚蹭着地面,“你不是......那个,我觉得我解救鲛人那么辛苦,能不能贪污一只鲛人?就一只。” “能。” 第183章 喝酒解压 可惜纵然是“美人膝”,买卖鲛人的事情也不是日日都有。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也里也没能出现有待价而沽的鲛奴。 襄离越盯越急,手里已经拿起微巳放在桌上的酒壶喝了起来。 “咦,你这是什么酒,好好喝啊。”襄离舔了舔嘴唇,有些惊喜的说道。 “哎哎......我的个大小姐,你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周影已经有了捂脸的冲动了。 “无妨。”微巳倒是不甚介意,眼神扫在襄离那因为饮酒而略微红润的面颊上。 相别日久,她出落得更好了一些。岁月一点点褪下她的稚嫩娇憨,只保留下那份最美好的纯真,而后镀上层层艳色,让她看上去格外的吸引人。 她披着美好的皮囊,却毫不自知,随口的夸耀却并不可笑,因为她毫不留心。 这样一个女孩,究竟会把心放在哪里呢? 微巳的眼中波澜起伏,她既然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还会有种铭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和依赖,她现在所说的话,又是否是她率真无意的玩笑? 夫君这种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许了出去呢? 襄离却没有意识到他心中翻涌的思绪,只是得意的冲着周影挑眉,“听到了没,人家才不跟你一样小气,不愧是我的夫君。” 又来了又来了,周影无奈遮脸,连他这个地痞流-氓都听不下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出来一趟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算了算了,做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可不是他这个保镖不负责任,他才不要多管闲事呢。 可是三人一直坐到傍晚,却再没见到新的鲛奴。 襄离越来越失望,只好借酒浇愁。 然而“美人膝”的酒后劲颇大,初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她一壶酒喝完已经开始大了舌-头。 哦,连带着神智也不是很清醒,不然也不会抱着微巳的手开始抱怨了起来。 “哇呜呜呜呜呜,微巳我太难了,这都一整天了,我一笔买卖都没有做成,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襄离像一条死鱼一样,软绵绵的趴在桌上,手里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拽着微巳不放。 微巳用另一只手扶着额头,十分无奈。上一次他见襄离喝醉还是小时候的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酒品半点没有长进。 跟醉鬼不能讲道理,跟醉鱼更是不能。 他只得好声劝慰,“不急不急,我会帮你的。” “我不听!”襄离撒泼道,“小小的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什么全鲛人的希望,我才不要当呢!都怪那个什么遗光,把这种烂摊子甩给我,自己跑路了......” “就让我当条咸鱼不好嘛!”襄离拍桌。 “嘘。”微巳怕她声音太大,只能伸手捂住她的嘴。 “咦,我还漏了一块糕点没有吃......好香啊......”襄离闷闷的声音从微巳掌下传来,下一刻他就觉掌心一湿,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手掌电传全身。 这是襄离吃东西的习惯,她喜欢先伸出舌-头舔一小口,发现味道不错才会继续大快朵颐,对于美食谨慎的可怕,绝不让垃圾食品玷污自己有追求的味蕾。 微巳给她这一下弄得面红耳赤,好在脸上却还戴着面具,不然就要丢人了。 可是纵然如此,那发红的耳朵尖尖还是出卖了他。 什么冷静自持沉稳内敛......都见鬼了吧。 身上因为失去本源之骨压制的战血再次沸腾了起来,微巳身上的温度急剧升高。 再混合上那股令襄离欲罢不能的清浅香气,他在襄离的眼中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小笼包。 又香、又热腾腾...... 显然,这很符合襄离的胃口。 某条醉鱼准备下口,抱住微巳的手咬了下去。 “呜呜呜呜......咬不动。”她含糊道。 “嘶......当然咬不动,你咬到了骨头上。”微巳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牙印,无奈的说道。 “哦......”襄离抬起头来,握着他的手看,“我好像眼花了,看到了一只小笼包......” “你喝醉了。”微巳苦笑道。 真是丢人,一旁的周影翻了翻白眼,凑了过来。 “我的大小姐,您这不仅酒量令人不敢恭维,酒品也是很可以啊。” 周影蹲下-身子,示意襄离爬上来,“可别怪我不仗义,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也是尽职尽责了,记得给赏钱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好了,吐身上加钱!” “啊?”襄离有些茫然不太理解他的作为,“回去......去哪里?” “回你家啊!不对......你家在哪?”周影问道。 “等等,你不知道她的住处?”微巳疑惑的问道。他还以为此人是襄离的下属,可是此时听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我肯定不知道啊!”周影抖了抖肩膀,“我是今天才被这个大小姐雇佣的保镖,我能知道个屁......算了算了,我给她扔到客栈吧。” 这么说着,周影便要把襄离扔上背,却不料手臂被微巳按住。 那看上去俊雅出世不落凡尘的男人有一股跟他外表很不相称的力气,只是轻而易举的一按,他便再也动弹不得。 见鬼,周影不由停下了动作。 微巳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开什么玩笑,只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就要带走襄离,还是在她喝醉的情况下。 联想到某人那个醉酒后的行为,比如抱着人-大腿不放什么的,微巳怎么也不会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此时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也是“刚认识一天”中的一员。 “你把她交给我就好。”微巳淡淡道。 “啥?”周影抹抹鼻子,“这不太好吧......”他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拐卖憨批少女的人贩子痕迹。 微巳却不在意他的眼神,只幽幽说道,“毕竟我是她刚买下的夫君。” 周影:“......”雾草这个说法好有道理,他竟然无从反驳。 虽然才一天,但是也是夫君不是? 第184章 该洞房了 于是工具人周影就这样被微巳挥挥手赶开,他自己揽下了照顾醉鱼的职责。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酒品非但没有长进,似乎恶劣的程度还变本加厉了一些。 尽管长高了不少,可是襄离的身体抱在怀里却并如何沉重。如若是小小的打着鼾,倚偎在胸口酣睡,那应当是何等温馨浪漫的画面。 可惜......微巳注定见不到这一幕。 襄离喝了酒之后格外的活蹦乱跳,一双眼迷迷糊糊没个焦点,偏偏又亮得如同星子。 还好自己臂力非凡,不然谁能抱得住她? “微巳、微巳、微巳!”她特别喜欢叫微巳的名字,可是却只是乱喊,根本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叫了就十分开心。 偏偏微巳还每次都要答应,不然她就蹦跶的更凶。 没有人知道,连襄离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举动并不是毫无原因,她想要这样喊自己师父的名字已经很久了。 把喜欢之人的名字堂而皇之的叫出来,在舌-尖绕过,化作缠-绵,那是最直白的悸动。 哪怕用幻术将记忆模糊,那段渴望却不会因此而磨灭。 “微巳......”襄离就像是一个不知道累的留音海螺,喋喋不休地重复着。 我的天啊......海神之泪里的霜凌已经听不下去了,果断陷入沉眠。 没耳朵听了,单身海神死了,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也幸好他机智的选择了沉睡,不然也许会被等一下自家闺女的酒品吓得诈尸。 襄离搂着微巳的脖子,目光灼灼,吐息中带着酒气,“微巳,我买下你做夫君诶......可是做夫君要做什么?” 若不是她懵懂天真的眼神,微巳几乎以为这是赤-裸裸的明示。 饶是如此,他的脚步还是不禁停了下来。 “老实一点,也不怕掉下去。” 襄离却充耳不闻,亦或者是醉酒人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你快告诉我......夫君是用来干什么的啊......”襄离抱着微巳的脖子,不老实的蹭来蹭去,长长的发丝都流到人家的衣领里。 “你是我的夫君......我那我就是......”襄离贫瘠的关系图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你的婆娘对不对!” 在幽国的时候,她记得大奴隶主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妻子,应该没有问题! “咳......”微巳脸色古怪了起来,“那是夫人,你能不能记住一个好听一点的?” “都一样啦!”襄离在这种时候十分不拘小节,“我听人说,找人当夫君的这一天是要洞房的......我们......哎呦......” 襄离一句话还没说完,微巳就不禁手上一松,把她跌在了地上。 襄离坐在地上表情茫然,“果然洞房的那一天会屁股疼,这话诚不欺我。” 微巳:“......” 好在已经入夜,街上人不是很多,不然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大概会让许多人惊掉下巴。 微巳揉了揉眉心,再一次把襄离抱了起来,随便找了家客栈决定住下。 这个时候才来住店的人并不是许多,倒也不至于住不上。 “子规客栈”的伙计正打着瞌睡,却迎来老板娘的当头一击。 “臭小子,让你看店你睡觉,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 伙计哭丧着脸,“老板娘,都这么晚了,哪有人来,我们还是早些打烊吧......” “打个屁!”老板娘叉着腰,“这个时候要是有客人来,岂不是让老娘的白花花银子就那么长腿跑了!” 伙计嘟囔,“您看看,现在哪还有人......” 话音刚落,客栈大门外便走进了一名身形高挑的白衣人,怀中还抱着什么东西,看上去似乎是个不怎么老实的活物。 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活物其实是一个醉酒发疯的姑娘,死死挂在人家的身上,嘴里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住......住店吗客官?”伙计有些发愣。 “两间上房。”微巳道。 “不!一间!我要洞房!”襄离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两间。” “一间!!!”襄离提高了声音,大有不听她的她就就地撒泼的架势。 怕了她了......微巳无奈道,“那就一间。” 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姑娘哭着喊着非要睡一间的情况真是少见,更何况那姑娘又不丑,非但不丑还艳丽绝伦,堪称国色。 “二位是......是夫妻?那就一间,我们客栈的床大,保准住的开。” “不是。”微巳无奈道,虽然襄离自己是这么说的,可是到底是她心血来潮还是怎样,谁也没法说。 襄离却眼神一亮,“你好聪明啊,我们刚当夫妻你就发现啦!” 伙计:“......”虽然是在夸他,可是他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那么不靠谱。 这不会是遇到什么诱拐少女之类的案件吧? 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镇静地想着,也许是少女诱拐美男子,意图不轨。 世风日下啊,至今没娶上老婆的伙计悲哀地想着,怎么就没有少女愿意对他下手呢? 好不容易安排完,微巳这才意识到浑身沾满的酒气。 让他就这么忍着那可是万万不能,于是便嘱咐伙计往房间送些沐浴用的热水。 好不容易把某条醉鱼带到房间扔到床上,微巳一口气还没松下,襄离的耍酒疯已经进入了二阶段。 “美人,快来伺候我!” 没错,她的二阶段就是耍流-氓,而且还是学着一副糙糙的大汉模样。 微巳:“......”她就不能学点好的。 襄离却顾自翘起了脚,“给大爷脱靴!” 大爷,您哪来的靴。 微巳面无表情的握-住襄离脚踝,把两只绣鞋脱下摆在一边。 襄离十分满意,闭着眼在床上扭了扭,“给大爷宽衣!” 微巳:“......”他觉得自己太惯着这个丫头了! 虽然这么想,身体却十分老实。 他闭着眼将襄离的外衣解下,心中无比想念自家的大徒弟秋屏。 可是襄离在脱了衣服后,又闹起了幺蛾子。 第185章 我们睡觉吧 店伙计说的没错,这张床果然十分的大,不光大,还铺了厚厚的褥子。 这就使得襄离在上面乐不思蜀,懒惰程度直线上升。 两条柔-软的手臂忽然抱住了微巳,襄离迷迷糊糊的说道,“微巳,我们睡觉吧。” 我们睡觉吧…… 这五个字宛如轰天雷一般砸在了微巳耳中,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没错,现在外头月华如练,人生寂静,已经不知到了几更天,的确应该睡觉了。 可是这种时候的睡觉,它绝对不是单纯的的“睡觉”啊! 偏偏襄离还在那边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的意图究竟有多么不单纯。 她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微巳的衣服,十分愤慨的说道,“怎么只有我脱-光光了,你没有......这不公平!” 微巳眉心一跳,连忙更正,“你没有脱-光......” 襄离却讲不听,“我不管,你也要脱!” 说着她已经伸手抓住了微巳的衣服,猛然扯开...... 肌理分明的胸膛展露眼前,随着呼吸而起伏着。 “我不小心扯多了。”襄离理直气壮,“但是没关系,洞房本来就是要这样的。” 微巳弹跳起来,“什么洞房?” “就是......”襄离还没说完,便忽然被一阵推门声打断。 “客官,您的热水......” 客栈伙计手提热水桶愣在当场,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也太劲爆了吧! 那姑娘上手就把那男子的衣衫扯开,眼看着就要发生些什么...... 他吞咽了一下,麻溜的把热水倒进了屋内的沐浴木盆中,迅速的脚底抹油。 “客官你们继续!”说着,他还贴心的把门带好。 微巳:“......”不,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那一脸讳莫如深是什么意思! 襄离却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只继续说道,“有夫君的那一天,就是洞房花烛夜......哎呀我忘了是谁告诉我的了......” 她抱着头,露出一点苦恼的样子,随即又展颜释然,“不过这不是重点!” 呼......究竟是谁教了他徒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微巳把激动万分的襄离按了回去,神情认真道,“襄离,只有成婚的那一晚才叫洞房花烛,现在不是。” 少女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流过,又被他一点一点理好。 他怎么舍得这么委屈襄离,让她在懵懂且一知半解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把最宝贵的终身许出。 “那什么时候才是啊......”襄离生怕自己的心动鲛给人抢走,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以后。”他们还来日方长。 “哦......”襄离小声应着。 “乖,睡吧。”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困倦。 襄离听话的把眼睛闭上,可是不一会儿又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 微巳有些惊讶,“怎么了?” 襄离却在他问话的时候,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一把摘下了他脸上的银制面具。 那张俊美而清冷的脸令她的呼吸微微一窒。 “啊,心满意足!”她说完这句话,就“咚”的一声倒下,陷入了梦乡。 微巳:“......” 他抓着面具在原地哭笑不得,阖着她就是因为放不下这件事才没有睡着? 不过......她看了自己的脸,似乎也认不出来。 就好像是那段记忆彻底尘封,将自己的存在抹杀殆尽。 微巳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丝哀伤。那哀伤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又被笑意化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倘若与她多“初见”几次,那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不过现在,他还是有一件事情要办的。 微巳将襄离安置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这才走到桌前坐下。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声声如催命。 他的语气优雅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啾啾,出来吧。” “啪——” 一只毛茸茸的圆球从床上滚落,落到地面的时候身形变大,化作人面鸟的模样。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啾啾开始自欺欺鸟。 “过来。”可是微巳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从见到微巳就开始爬进襄离的袖子里开始装死的啾啾终于不能继续装鸵鸟逃避现实。 还是被发现了,呜呜呜呜...... 啾啾只好现身,一步一挪的来到微巳面前。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微巳淡淡的眼神扫在啾啾的身上,让他不禁浑身一个哆嗦。 “呜呜呜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胁迫不能透露的!”啾啾自然知道微巳问的是什么,襄离被遗光施加以改梦篡忆之法,忘记了微巳,这件事他肯定知道了。 不光知道了,还在兴师问罪。 因为极乐鸟本身就是极为擅长入梦之法,不会被幻术影响,遗光自然也无法对他做什么。 可是他知道真相,却没有向襄离告知实情...... 完了,啾啾在心里默默想着,他都已经预想到自己被微巳拔光羽毛的下场了。 不,他还要挣扎一下,他也是被胁迫的呀! 啾啾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微巳的大腿,试图用自己圆滚滚的身躯撒娇,来获得一点同情怜悯。 “呜呜呜,我也不想的,是遗光用奇怪的火烧我的屁股,好疼好疼,胁迫我不让我告诉襄离,所以我才没有说......” 微巳幽幽望着他,吐气如冰,“哦?你这么怕他,难道就不怕我?” 说着,他身周围剑气四溢,纵横交织,几乎能把人在瞬间割裂成碎片。 啾啾浑身羽毛倒立,“我错了,呜呜呜呜,我应该威武不能屈的!” 见他如此,微巳低笑了一声,收敛了威压。他本来也没有打算怎么收拾啾啾,毕竟他也只不过一只极乐鸟幼鸟,现在的实力到底有限。 可是就这么便宜的放过啾啾,那显然也是不解气的。 “啾啾,是时候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了。”微巳的眼中一抹精-光流过。 第186章 带我一个 啾啾有什么办法,啾啾只能肩负起微巳交给自己的重任,在夜深人静百姓酣睡的时刻,用它瘦弱......啊不是,是圆-润的肩头,为身处黑暗的人们寻找黎明。 它,简直太伟大了! 送走了啾啾,微巳默默关上了窗,走到了沐浴用的桶前。 伙计来送的热水倒入木桶中,此时早已凉了个透彻。 不过微巳要的也正是这冷水。 本源之骨封印于接天楼中,身体中的血液掺着煞气与战意,于经脉中沸腾奔涌,宛如岩浆窜流。 襄离在白天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体温高于常人,可是这一切却非是病症,而是来源于血液骨髓中的炎火。 冷水虽然治标不治本,可是到底能暂时压制,让他获得片刻解脱。 托了襄离的福,衣服本就被扯开大半,余下的也十分轻松。 青年堪称完美的身躯没入水中,沸腾的血液在冷水的冰镇下一点一点恢复平静。 灵气、煞气归于平衡,微巳的呼吸也在水中逐渐变得悠长起来。 襄离却在半醒半梦间听到了水声。 下雨了?不,这声音好像不太像,她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着朦胧薄纱,襄离正好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心脏在胸膛中加速跳动,仿佛擂鼓。 哦,她记起来了,好像刚才有人来送过洗澡的热水来着,可是现在应该早就凉透了,微巳怎么还留在那里洗澡? 不,不是洗澡,他是在背着自己偷偷玩水! 这条鱼太没有义气了,有这种事情居然不叫着自己。 襄离气呼呼的跑去了纱帘之后兴师问罪,“你玩水都不喊我,我也要玩水!” 说着,她就要往水中跳去。 微巳霍然睁开了眼,见此状况险些没站起来。 他竭力维持镇静,一边阻止襄离跳入水中,一边运转灵力化作雾气,遮住某些襄离不该看的东西。 “你这是要做什么?” 刚才就差那么一步,襄离就要进来了。 微巳也不知是急是恼,清冷面容上染上绯色。 “和你一起玩水啊。”襄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鲛人喜欢玩水天经地义,微巳这样自己独吞水池才是不厚道的呢。 微巳脸上绯红更重,“不行,你不能进来。” “为什么?”襄离扒拉着桶沿。 “男......男女有别。”微巳艰难道。 襄离皱了皱鼻子,“男女有别就不能一起玩水了吗?大家以后还不是要住在同一片水域。” 微巳扶额,“你也说了,那是水域,没有这桶中这么近。” 襄离不解,“近怎么了,大家在水中的时候隔着一样近,也没有什么啊。” 水中、近、男女......这都没有什么,可是......不穿衣服这才是重点吧! 还有......微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与遗光一起才水中离得这么近过?” “嗯哪。”襄离老实的承认下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房间中的醋味逐渐浓郁起来。 “你......”微巳忽然抓住了她扒拉在桶沿的手腕,眼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涌,许久他才放缓了语气,“你以后,不许跟他靠的那么近......像跟我们现在一样近。” “哦......”襄离十分乖顺的应着,就好像是酒还没有醒。 微巳心头起疑,如果是平常,这个丫头不应该刨根问底的追问为什么吗? 下一刻她就见襄离一脸做贼心虚的捂住了鼻子。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清!”她如是保证着,十分的欲盖弥彰。 微巳:“......”所以说刚才忽然不反驳,只是因为在看别的东西? 天璇君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对于徒弟的教导,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先回床上去。”他无奈扶额。 “哦......”果然还是不能一起玩水么,要不还是等下次一起去海里吧。 对了,还没有让微巳滴血呢! 襄离回到床上,召唤出手心隐藏的琉璃镜来,目光灼灼的等着微巳出来。 “微巳!” 她举起手里的镜子,“你快来滴一滴血,让我感受到今天离找到海国又近了一步!” “原来你在集鲛人血。”微巳了然道,可是他却摇了摇头,“襄离,我不是鲛人。” 啥??!襄离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俊美男子左看右看。 鲛人等于长得好看,好像并不代表长得好看就是鲛人。 她买错了??! 不对啊,微巳好像也没有要她的钱。 可是既然微巳不是鲛人,她还能买微巳吗? 到手的心动鲛飞了,她感觉心中一空,整个人显而易见的颓废了起来。 怎么这么一脸失望的表情,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是鲛人她不开心? 微巳正在思索如何安慰,却见某只鲛人委屈巴巴地蹭了过来,“微巳,你要是不是鲛人,是不是就不能归我了?” 原来在难过这个,微巳暗笑一声。 “呜呜呜,其实我还挺有钱的,要不你就跟了我吧,我特别喜欢你,一见面就特别喜欢,你不要走好不好?”襄离扒拉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优点,“你看我长得不丑,还会唱歌,虽然懒了一点,可是还是挺机灵的......” 微巳打断了她,“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鲛人,你就不怕我转手把你给卖了?” 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可能,自己的鲛人身份已经暴露给他了,要是他不怀好意...... 襄离愣住了,她忽略了在心动鲛变成心动人的同时,她还有可能把自己赔出去。 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下知道害怕了吧,要是真的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微巳摇了摇头,把某个正在暗中琢磨如何跑路的鲛人拉了回来,轻笑,“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卖给别人的。” “啊?”襄离还没从跑路被抓的懊悔中出来。 “因为我也特别喜欢你啊,一见面就特别喜欢。”微巳目光灼灼,“黑市买卖,概不退货。我说了我不要钱,但是要用人来换。” 第187章 老当益壮 襄离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嗯,大约是梦到些吃的什么的,然后于梦中大快朵颐,若非如此,也不会抱着人家微巳的胳膊,可疑的晶亮淌在唇边,笑得宛如偷了腥。 等到梦醒之时,又恰好对上微巳凑在近前的一张冰雪消融的俊脸,和他似笑非笑一双眼…… 我大概是还没醒,梦里怎么什么都有? 襄离翻了个身,打算继续沉溺梦境,却被某无情的铸剑师拎了出来。 “醒醒,还说要解救鲛人呢,日上三竿了。” 被子里艰难的露出一双惺忪睡眼,“可是好难啊,这根本就是在为难我这条咸鱼。” 太难了,她蹲在“美人膝”一天就遇到了一个鲛人,买下来的还是个“假货”。 不过这个假货不要钱,还十分超值就是了。 “事在人为。”微巳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发作出来,看到自家小徒弟这副懒惰的样子,便语重心长起来。 “这件事也并非你想的那么难,我说过我会帮你的。”微巳面无表情的把某只赖床的鲛人拖了出来。 襄离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四仰八叉占据的大床,心头涌现出一个疑惑:昨天晚上微巳睡在哪里的? 总......总不会是同床共枕了吧? 那张床给他留下的位置并不多,所以一定是微巳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圈着! 襄离信马由缰的幻想着,一时之间没有听清楚微巳的话。 “啊?”她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你......你再说一遍,我刚才走神了。” 上课走神......微巳挑了挑眉,却还是耐心的又问了一次,“如果笙歌十六城中处处鲛人买卖之所都不敢大肆贩卖,你认为应当如何?” 襄离垮了脸,这不就是她现在遇到的情况么?汉昭不比幽国,有大量的鲛人奴隶放在黑市拍卖出售,都是暗地买卖交易。 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地下奴窟一类的地方......等等,襄离想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 地下奴窟!这些被拿来买卖的鲛人,只要年纪比她大一些,那大概都是被俘虏来的海国余孤,自小被关起来管教。 而这样的地方定然不会只有一个鲛人,只要她救出一个,便能顺藤摸瓜找到相应的地下奴窟...... 襄离一拍大腿,感觉前途又光明了起来。 “我们快走,今天一定要去美人膝蹲到......”她兴冲冲地站起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砰”地开窗声打断。 “我回来啦!”一只手掌大小的肥鸟从窗缝中挤了进来,毛茸茸的身上还滚了一层露水和泥巴。 “啾啾?”襄离嫌弃的看着他抖抖身上,溅出一桌子的泥点子。 “你这一晚上难道都出去了?”襄离反正一晚上都没见到他的踪影。 “我......”我被打发出去干活了呀! 啾啾正要说出真相,却接触到了微巳不经意瞄来的一眼。 啾啾不经意的挺起自己毛茸茸的胸膛,“看着某个蠢女人为了这么一点芝麻大点的事头疼不已,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暗地里调查了一番。” 虽然话是说的很轻松,可是他那一身狼狈不堪的、仿佛从雨后水沟里捞出来的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原来他一晚上不在,是帮自己无调查了,襄离心中有一丝感动。 连啾啾都这么努力,她又有什么资格不为改变自己族人的命运而奋斗呢? 鸡血上头,襄离有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 可是啾啾便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嗨......别去了什么美人膝了,已经快要有三四年了,整个美人膝的鲛人都被一个人买走了。”啾啾把自己今日探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襄离诧异起来,“他买那么多鲛人做什么?” 总不会是抱着跟她一个目的,难道那人在偷偷摸摸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微巳也问道,“那人购买鲛人后,可曾转手卖与他人?” 三四年间大肆购买,手中怎么也得有十几个鲛人,非但价值不菲,用途也十分可疑。 “没有没有,都没有,那些鲛人只要到了他的手里,都没有流落出去过。”啾啾说道。 “难道是个色鬼?在家里养着一窝子的鲛人美妾?”襄离疑惑。 啾啾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那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还真是老当益壮。” “噗......咳咳咳......”襄离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买走那些鲛人的是个七十岁老头?” 她脸色十分古怪,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纵然再怎么喜欢美貌鲛奴,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回来...... 毕竟他也只能过过眼瘾,再做些什么怕就是有心无力了。 啾啾点点头,“对啊,他从不自己出手买卖鲛人,都是托别人去买,可是无论是谁买了鲛人,最后都是送到他的府上。” 襄离点点头,那她那一日看到的出手买下那个女鲛奴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受雇主所托,来买下鲛人的人。 “你所说的人,究竟是谁?”微巳问道。 “这个人说起来还十分有名,正是汉昭的一大贵族,汉昭帝的叔父,长炙侯。” “长炙侯?”微巳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是此人,面上有几分诧异,“怎么会是他买下那些鲛人......” 这老头难道有什么古怪?襄离追问道,“这个长炙侯是什么人?” 微巳徐徐道,“长炙侯名声极好,有门客三千,生平最好美食美酒、结交朋友,除此之外无甚恶好......” 与其他汉昭贵族比起来,这个长炙侯简直可以说是正直的离谱。身为笙歌十六城的城主之一,他既不作恶多端,也不欺压百姓,更不曾仗势欺人搜刮什么民脂民膏。 他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吃吃喝喝开宴会,难不成他收集那么多鲛奴,就是为了放在家里歌曲表演? 襄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一拍桌子,“我觉得我得去找一下这个长炙侯!” 第188章 哪来的肥鸟 不管这个长炙君看上去如何,总归鲛人都是被他买走的,要寻找他们的下落,自然也应该从长炙君下手。 微巳饶有兴致的看着襄离,颇有一丝欣慰的意思。 “那你打算如何去见这个长炙君?长炙君好客,但也不是谁都接待,自来只有汉昭的世家贵族、达官显贵才能有资格参加长炙君的宴会。”他悠悠说道。 嗯......襄离思索了一下,自己好像跟长炙君邀请参加宴会的,哪一个都不沾边...... 啾啾叽里呱啦一通说完,这才一屁股往桌上一坐,“累死我了,为了打听这些事,我险些被长炙侯府的人捉走......” “捉走?”微巳皱了皱眉,他让啾啾去调查这件事,本就是凭借着啾啾用幻术后体量不大,不引人注目的鸟儿形态,为何这样还能被人发现? 啾啾挺起胸膛,“唉,还不都是怪我生得太艳丽,华丽的羽毛让那些凡夫俗子心生贪念......” 他的语气忽然转为愤懑,“不过那些人真是肉眼凡胎,我还以为他们要把我抓起来关进笼子里日日赏玩,没想到竟然是要把我送去厨房......太可恶了!” 啾啾当时就一人给了他们一爪子,表达自己没有被如愿包-养的不满。 “噗......”襄离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厨房哈-哈-哈-哈,原来是他们要把你煮了吃,还是他们知道你的本体有那么大,估计会更高兴!” “哼......你还笑......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鲛人。”啾啾恼羞成怒。 “好好好,你辛苦了。”襄离憋住了笑意。 “看来我们也不是很好混进长炙侯府啊,那怎么找那些被他买走的鲛人......”襄离思索着,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不如微巳你来当卖家,把我卖给那个长炙侯派来的人,这样我就能混进去了!” 这方法简直不要太好,等到她潜入了长炙侯府,就能见到被关押的鲛人,还能打听出真相。 可是微巳却沉了脸色,直白回道:“不可。” “为什么?”襄离有些不太明白,这办法多好啊,到时候微巳在外面接应她,她连跑路都能轻松许多。 “这办法不妥。”微巳别过头去,也不如何细说怎么个不妥,任凭襄离听得一头雾水。 这样做让襄离身陷险境不说,还会让她落入长炙侯的手中。 也不知道那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收集那么多鲛人做什么,虽然他做不了什么,可是保不齐他有什么怪癖。 更何况身为鲛奴进入长炙侯府,为了确保襄离不会反抗,他们还会加用枷锁和药物...... 微巳越想越气,身周围的气氛几乎冷凝,让啾啾不禁一抖。 “哎呀......不同意就不同意,不要生气嘛......”襄离连忙安抚某个冷气释放者,“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必,我有办法。”微巳的眼神望向了啾啾。 正在梳理羽毛的啾啾抬起头来,忽然感到一阵冷意。 ......... 长炙侯府隔壁街巷子口。 周影吹着口哨,来到了襄离让他来的地点。 他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竹笼,是特别赶制的,比寻常笼子要大出去个七八倍,大概塞个人进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年头的富婆真奇怪,让他做这种东西干什么,难不成是她有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法? “啧啧啧......”他已经开始同情那个看上去长得十分出众的男人了。 那个人肯定是给襄离那副纯真模样给骗了,还以为她是什么小-白-兔,根本就不了解她坑死人不偿命的本质。 然而实际上微巳表示很了解,且还有一部分是他教的。 等了半天,周影终于看到了襄离的人影。 他抱怨道,“我说大小姐,你让我做这么一个笼子干什么,天下又没有那么大的鸡......” 下一刻,他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险些把自己噎死。 周影眼见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从襄离的肩膀上飞下,落到地上之时,襄离顺势一个手诀打出,那鸟儿便“砰”的一下变得硕-大无比。 比鹅......不,什么鹅,这鸟都快有半匹马大了吧? 襄离看到周影带来的笼子十分满意,“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做好。”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笼子,把啾啾往里面塞。 “哎呀,毛......我的毛!”纵然笼子有点大,可是啾啾的减肥之路尚未成功,塞进去还是有点困难。 “让你减肥你不听,你看,卡住了吧!”襄离也累的不行。 周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鸟,不对,鸟怎么会说话,他们又要干什么!!! “让我来。”微巳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蔼然的笑意。 他蹲下-身来,抚-摸着啾啾的头,轻声道,“啾啾你不要怕,听闻长炙侯府时常收些珍奇的飞禽走兽,前几日还收了一只白孔雀,你一定没问题的。” 呜呜呜呜,还是微巳温柔,啾啾卡在笼子口,险些哭出声来。 “微巳......他们收孔雀干什么,我们带着啾啾就能潜入了吗?”襄离还是不太明白。 微巳道:“白孔雀当然是用来做菜的啊,长炙侯好宴饮,自然是个饕客。” 啥??!做菜??!啾啾猛的挣扎起来,晃得整个笼子都开始动。 微巳却不给他跑出来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给了他一掌,给他塞进了笼子里。 襄离:“......” 为了鲛人,辛苦你了啾啾! “我们走吧。”微巳提起了装着啾啾的大竹笼。 虽然啾啾体型庞大,也十分的沉重,可是微巳拎着他却看上去毫不费力。 “等等!”周影连忙拦住他们,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你们不打算带我也一起进长炙侯府吗?” 原来他们是要进长炙侯府,传闻中长炙侯府的酒席十分美味,要是他也跟着一起,是不是就有机会一饱口福...... “你?”还没有我能打,也就是个打杂的小弟吧。 襄离掏出一颗夜明珠挥了挥手,嫌弃的道,“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等着听小姐我的号令吧!” 第189章 带你飞 清晨的靖成侯府,已经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破天荒的,他们的世子竟然没有赖床,早早的出了门。 “秋屏、秋屏我回来了!” 云翼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秋屏也停下了手中的剑迎了过去。 “有消息了吗?”秋屏焦急地问道。她为了避嫌不方便调查,只能摆脱云翼出面寻找师父和师妹的下落。 “有......有......”云翼一口气喘匀,这才说道,“襄离至今没有下落,不过据说陛下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尸体,你放心好了,她身上还跟着极乐鸟呢,应该是摔不死的。天璇君的下落倒是难打听,不过我是谁,我可是聪明绝顶......” 不等他说完,秋屏便面无表情的称赞道:“你真厉害。” 云翼心满意足,这才说道,“我多方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天璇君被关押于接天楼。” 秋屏耳朵一动,“接天楼?是不是韶山的接天楼?” “没错,就是那里。”云翼点点头。 秋屏的眉头皱起,“这可怎么办,韶山有禁制在,不让人随意出入,这下我想要去探望师父都不能......” 云翼叉腰,“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办法,你跟我来。” “嗯?”秋屏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拉着手扯了出去。 少年好动,就像是一个会动的小火炉,浑身上下都热气腾腾,那手心也怪烫人的。 真不矜持,还没有成婚怎么能这样。 秋屏如此想着,却没有把那手甩开。罢了,她是要做大事的人,无须拘泥小节,这种幼稚的小行为,她允许了。 只有孤寡老人靖成侯在身后看着两人飞奔的背影,啧啧唏嘘:“瞧瞧,瞧瞧,年轻人就是激情,大清早的就跑出去约会去了。” 不过要是靖成侯知道,自家那个不孝子偷偷摸摸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战舟给开出来,大概就不能这么淡定的站在这里了。 北邑对待机关宝械极为严密,非战时、无调令不得私调,也就是靖成侯仗着自己厚脸皮......啊不是,是战功丰厚,讨来了一架战舟放在自己私库,平日里当宝贝一样,恨不能一天擦三遍。 云翼自小上蹿下跳,这侯府上下就没有他没去过的犄角旮旯,自然早就发现了老爹的秘密。 看着面前面前空地上停靠的庞然大物,秋屏眨了眨眼,“这是从哪来的?”云翼自己肯定不会有这种东西,这玩意不会是他从开阳君那里偷来的吧? “这个......是我爹的......”看着秋屏那一脸怀疑的样子,云翼连忙道,“你放心好了,我爹一点也不小气,肯定二话不说就让我们用了!” 秋屏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侯爷还不知道这件事?” 云翼哂笑,心道他爹要是知道了,哪里舍得让他动。不过在未来媳妇面前,面子还是要有的。 他挥了挥手,“我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你想想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我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用一用。” 似乎好像很有道理......秋屏被他唬住,询问道,“你会开战舟吗?”她反正不会。 “嘶......这个......”云翼有些踟蹰,“应该跟飞舟差不多吧,我跟开阳君学过开飞舟。” “这能一样吗?”秋屏狐疑。 “一样一样,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云翼跳上了飞舟,招手让秋屏过去,“快来快来,战舟要比飞舟小多了,咱们两个坐着刚刚好,听说就是作战的时候,飞舟也只能两个人坐呢。” 为了不影响云翼操作,秋屏坐在了他的身后。 “哎呀,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云翼一把将她搂过来,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得坐在那里,我一个人第一次开战舟操作不过来,你好歹还能帮我一下。” 这话说的,就好像秋屏是他的小跟班一样。 云翼心里得意的不行,平日里秋屏武功比他好,力气比他大,险些个子都要比他高! 这回可让他找到能填补面子的地方了。 “哝,就是那个木杆你看见没,拉一下......”云翼指使着秋屏,示意她拉动一下手边的木杆。 秋屏对于自己不懂得东西一向很谨慎,此刻对于云翼的话十分顺从。 “咔!”随着那木杆落下,战舟“蹭”的一下窜了出去,速度快的吓人。 “我的老天啊......”云翼惊魂未定,连忙摆弄着面前的操纵杆,努力让战舟慢下来。 可是弄了半天,战舟的速度非但丝毫未减,甚至开始远离地面。 秋屏没料到自己的力气那么大,竟然一下子让战舟飞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云翼,我会开战舟了!” 云翼:“......” 未来的老婆大人,你这不是让战舟起飞,你这是一下子要把我们飞出出去啊! 可是他一时之间也没有闲心去反驳,只能全神贯注的研究战舟,调整方向和高度。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可是他老爹的宝贝,要是被他开坏了,回去可能是要被逐出家门。 “云翼你看到了吗?前面就是韶山!”秋屏指着远处的一处高山说道,“我们是不是要落在那处山上?” 云翼严肃了脸色,“韶山山脚不过是第一层禁制,在接天楼还有第二层,我们没有陛下的调令和手谕,恐怕连第二层都要硬闯。” 秋屏皱眉,“你打算怎么办?” 云翼嘴角一弯,胸中一股豪气冲天而起,“我听闻战时调遣战舟都是从接天楼起飞,我们就干脆飞进去!” 要想飞到调遣战舟的道口,非要极好的操作技术不可,云翼不过是个跟着开阳君学了几天的半吊子,这能行么? 秋屏怀疑的眼神落在云翼的身上。 “你不要看不起人啊,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少爷的天纵英才!”说着,战舟猛然拔高,朝着接天楼而去。 韶山脚下正在辛苦爬山的天枢君只听到一声尖锐风声,不禁抬起头来。 嚯,那不是战舟,谁家的?天枢君掐指一算,得知是云翼,顿时气的跳脚。 他可不是恼怒靖成侯教子无方,只是气恼云翼竟然不顺路捎他一程,害得他还得继续辛苦爬山。 第190章 其实是厨子 长炙侯府门前。 “你们是......”门房表情纠结的看着面前的访客。 真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实在是来人四不像。 说是宾客吧,他们穿的还怪朴素的,又不带着仆人吆五喝六,还是两条腿走到了门前。 说是打秋风的混子吧,他们偏偏又气质极好,男俊女美,看着都不似人间脂粉。 偏偏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笼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远行走商,想要与贵府做笔买卖。”微巳睁着眼变出一套瞎话来。 原来是走商......看着还真不像...... 两个门房相视一眼,知道自家主人最爱收些珍禽异兽,这样的走商自然会收到接待。 “不知阁下带来的何物?不如让小人一观,等会也好报与主人听。”门房行礼道。 微巳施施然将蒙在竹笼上的黑布掀开,“便是此物。” “这......”门房见了里面的东西,顿时大惊。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儿,不光大,还一身羽毛五光十色的绚丽无比,最主要的是,这鸟儿还生着一张人脸。 笼中鸟自然是啾啾,至于为什么会五光十色,那自然是微巳的功劳。 换句话说,染的。 这样看上去比较珍禽,某个有见识的铸剑师如此说道。 若是啾啾胆子再大些,恐怕会气得全身发抖,怒骂:庸俗,庸俗之极!什么五彩七彩的就是神鸟,你这简直就是对我极乐鸟的侮辱! 然而他也只能委屈巴巴的接受这一切。 “此为五彩人面雀,乃西方车迟古国的神鸟,不知贵府的主人可有兴趣?”微巳悠悠道。 “神鸟?”门房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且不说这鸟生得这般古怪,就是这神鸟二字也非同一般。 “我这就去禀报管家大人,还请公子稍后。”其中一个门房匆匆而去。 “啾啾你记住了吗,以后你就叫五彩人面雀。”襄离憋笑道。 啾啾不想理她,只想用屁股面对这冰冷无情的世界。 “襄离,等一下你不要说话,我自有办法让我们进去。”微巳叮嘱道。 “好。”襄离点点头,她已经看出来了,微巳可比她聪明多了,这种时候她就可以偷懒划水。 没有多久,离去的门房就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人应当就是长炙侯府的管家。 等到他走进,襄离也看清了他的面容,那人正是她在“美人膝”见到的买走鲛奴的买家。 那管家礼数周到、谈吐不凡,在这里屈尊当一个管家实在是可惜。 只听他道,“还请这位公子进去详谈。” 管家一边说,一边示意下人帮着襄离把那硕.大的鸟笼抬进去。 “哎呦......好沉啊......” “里面什么东西,这是个鸡笼?” 两个小厮咕哝着,将蒙着黑布的啾啾抬了进去。 微巳含笑不语,随他而入。 襄离听那管家话中之意,应当是有心做这笔买卖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们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进去,只是不知道微巳究竟还有何后手,能让他二人也一同潜入府邸当中。 待到迎客厅,那管家让侍女奉上茶水,自己则留在此处欲与微巳商讨。 他起身掀开了黑布,瞅了瞅底下盖着的东西,随后脸上便挂了笑意。 “公子所携的五彩人面鸟确实稀罕,不知从何处而来?” 襄离只见微巳面不改色的给啾啾编了一大段身世: “此雀乃车迟国之宝,传闻中为车迟国人仙豢养,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在下游历于车迟,无意间捕捉到这逃窜漏网之物,便带着它来到了汉昭。” 管家眯着眼,只听得那“延年益寿”二字的时候,眼中流光几不可查的闪过。 “这么说来,此物也曾经是公子小宠,可是却忍痛割爱......想来是想换些银子,不知公子想换多少?” 微巳却道,“银子倒是好说,只是在下有一心愿还望成全。” 管家道:“请讲。” “其实在下颇好烹饪庖厨,心愿也不过是想要亲手烹饪了这五彩人面雀而已。”微巳悠悠说道。 此话一出,迎客厅内顿时一静。 烹饪......啾啾浑身一僵,难道它要被送去炖汤?不不不,它那么大,锅炖不下的呀! 襄离也是一脸震惊,难道这就是微巳要留下的方法?两个人留在这里当厨子? 管家的笑容也停滞住了,好半晌才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公子仪表堂堂、一表人材,竟然还有这种爱好......还是对自己的宠物下手......” 微巳摇摇头,“您误会了,这并非是我的宠物,我将它带走也只是想要作食材之用。只是如今手头拮据,又不舍得放弃这难得一见的食材,这才想到贵府来。” “原来如此......”可是管家打量着微巳,还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厨子。 你别说,任是谁也不会相信这种风.流俊雅的人物,会是个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厨子。 可是微巳表情自然,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还怪唬人的。 管家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公子的心愿我有意成全,只是我家主人在吃食上颇为挑剔,家里的厨子自然也是要千挑万选,我也不敢擅作主张......不如这样,还请公子露一两手厨艺,不然我也不好向主人家说明。” 这......微巳一顿。 他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厨艺他自然不怎么擅长,襄离当然更不用指望,平日里都是秋屏操持厨房大计,二人也是乐得轻松。 要是秋屏在就好了,秋屏的厨艺那可是可以吊打酒楼大师傅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 见微巳一时之间有些为难,襄离心中自然也明白,大概是微巳也不怎么会做饭。 完了,她也不会,这要怎么混进去? 等等,襄离心中灵光一闪,谁说厨艺一定要做饭才能显露出来! 她偷偷拽了一下微巳的衣服,在他的耳边说道:“刀功!” 第191章 刀工精湛 长炙侯好宾客,爱宴饮,是以自家的府邸宅院装饰的精美又华丽。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树木高低错落有致,繁花似锦平添异彩。 宅院十分的大,若不是有人带路,恐怕自己在里面绕来绕去都是会迷路的。 虽然知道长炙侯爱美食,自家的厨房自然不会简陋,可是真正见到这比普通人家院子还要大的厨房,襄离还是吃了一惊。 这厨房足足有七八间屋子,都是连在一起的,门前还有仆役下人往来不绝。 便是国君的御膳房也不过如此吧,襄离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这长炙侯厨房的派头给震撼了一下。 “此处便是府内膳房。”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微巳与襄离入内。 门内切菜洗碗煎炒烹炸的人快要百余,见着来人都是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也不怪他们吃惊,实在是微巳和襄离看着就不像是来干活的,要是管家不说,他们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嫌弃他们把姜丝切得太粗,糖水做的太甜,过来找门子来了。 “郑掌勺,来,给腾个地方。”管家示意旁边颠勺的一位胖厨子给微巳挪个位置。 “这是......”郑掌勺不明所以,“俺这干的好好的,管家你这是要作甚?” “这位可是专程到府上来的烹饪高人。”管家笑眯眯的说道,“且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郑掌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高人?这位公子?”他指着微巳,满脸都是置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管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公子看上去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咳咳......那是形容女人的!” “哦哦,那这公子看上去可是不干什么粗活的......不是说什么君子远庖厨......” 整个伙房的人都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那管家却只操着手,在旁边蔼然笑着,“如何,公子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不说他们,连在下都是不太相信的。” 激将法,这绝对是激将法,襄离在心中默默说道,微巳可一定要稳住,不能被他们刺激着了。 “喂,我看你身上带着剑,应该剑法不错,反正剑和刀都是铁做的,你就随便切两下,糊弄过去算了。”她低声对着微巳说道。 “放心。”微巳淡淡道。 他走上前去,来到了案板边上。 郑掌勺在一边讪讪递给他一把小臂长的切菜刀——这是切大块肉用的,十分沉重,没有一点臂力都举不起来,更别说拿它切菜了。 没错,郑掌勺就是看热闹来了。那白衣公子看上去俊秀斯文,衣都不沾尘,一看就不是动这些东西的人。 嘿嘿,保不齐连这刀都拿不起来,郑掌勺坏心眼的想着。 微巳却只瞥了那刀一眼,几下便挽起一截衣袖,露出如松如竹的一段手腕。 那手腕不仅白,且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合该是个公子的手,用来拈杯斟酒,洗茶研墨。 “嚯——”的一声,菜刀狠狠的剁在案板上,正正好好切在了排骨的中间。 “哈-哈-哈-哈哈哈!”郑掌勺大笑起来,“小公子啊,你该不会是没吃饭吧,这一刀下去还能不能抬起来啊?你要剔肉也要从边上开始嘛,跟那骨头犟什么劲......”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插着菜刀的排骨忽然有了细微的动静。 一片......两片...... 薄如蝉翼的肉一片片如花绽放,片片不沾,将那内里的白色骨头显露出来。 而微巳却只是砍了一刀。 一刀就能把肉片得跟花瓣一样?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刚才那一刀剁下之时,微巳的手心同时释放出千百道剑气,用以切割肉片。 不过剑气细微,肉眼不可见,且他操纵精准,动作迅速,让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在一眨眼的功夫。 这些真相他自然是不会说出的,因为这就是他要展示的“刀工”。 “我的个乖乖......”郑掌勺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案板上盛开的肉片,又冲上去抢自己的刀。 “哎呦,这还是我的刀吗?我的刀有这么神?”他喃喃道。 “去去去,哪里是你的刀神,是人家公子厉害而已。”一旁伙夫讥讽他道。 “好!”管家喜笑颜开的拍拍手,“看来这位公子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不知可有意在我们侯府落份差事?你放心好了,这个月钱......”长炙侯喜爱美食,自然对此等人才求之若渴,管家便想把他留下来。 却不想微巳直接拒绝了他。 “不必了,我来此处,只是为了五彩人面雀这个食材,除此之外不会再碰别的。” 微巳淡淡道,“五彩人面鸟的烹饪工艺复杂,且用料也极为讲究,须得我亲自来。” “这样......”管家有些惋惜,“也罢,再过三日便是我家主人的寿辰,到时候高朋满座,恐怕正是需要这道菜的时候,还得劳烦公子了。” 他示意下人将啾啾放到一边,又与微巳商议银钱,最后才有些迟疑道,“至于公子带来的这位姑娘......” “她也要留下,五彩人面雀饲养特殊,必须有专人来伺候,换了人就会闹绝食。”微巳道。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眨了眨眼,合着她就是个伺候啾啾吃喝拉撒的? 她愤愤看了一眼啾啾,心道便宜他了。 啾啾在笼子里气得跳脚,你看什么看,你好歹还有个体面的身份呢,他就是食材,食材! 管家一听,这五彩人面雀的确稀罕,想来怪毛病也不少,大概还真换不了人。 他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留下了。” 说完这些,管家便安排了一下二人的住宿之处,着人带着襄离和微巳熟悉府内,之后便理别的事去了。 微巳提起装着啾啾的笼子,一边示意襄离跟上,一边低声道,“留心周围环境,我觉得长炙侯府的伙房不太对劲。” 第192章 古怪的气味 长炙侯府的伙房的确很不对劲。 襄离对于事物的气息极其敏-感,可是她在这里却只能觉察出混杂不堪的气味。 没错,这里的确是厨房,会有食物的味道混杂着,可是这味道也不会如此怪异。 腥臭味、苦味、腐烂的气味......一股股拧在其中挥之不去。 襄离一进入厨房就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这股气息是如此的强烈,让她浑身都有了一种不适感,可是那些伙夫们却面色不改,似乎没有闻到什么一样。 难道有什么东西,是她感受得到,而人类感受不到的吗? 她正在思索着,那领路的下人便停下了脚步,指着面前的一处房间说道,“这便是二位的住所,里面已经派人打扫好了,二位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我就是。” 那下人生着一张圆脸,看着十分讨喜,为人似乎也蛮热心肠。 襄离挂起笑容问道,“等等这位小哥,你先别走啊。” 她伸手拦住了那人。 她言笑晏晏,生得绮丽万分,便好似清晨刚被露珠洗过的花儿一般。 任是谁对着这样一个姑娘,都不能狠下心肠恶语相对,更何况那娃娃脸还是个春心萌动的热心少年。 “你你你......你太客气了,你要我帮什么忙说就是了。”娃娃脸有些腼腆了起来。 襄离还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用了美人计,只是神神秘秘的询问道,“你们这侯府里厨房这么大,可是我却没看见仓库在哪,然而食材又这么新鲜......不会是日日都采购吧?” 那娃娃脸道,“你这话说的,那我们这些下人岂不是要累死?嗨,虽然说我家主人爱吃,可是这新鲜食材可购买不是时时都有,我们府里自然也有仓库。” “在哪?”襄离故作疑惑,“我怎么没看到?” 娃娃脸不疑有他,只说道,“我们那仓库不在地上,你自然看不见。” “不在地上?”襄离有些惊奇。 “是地窖吧。”微巳道。 “没错,就是地窖。”娃娃脸点点头,“这位公子怎么知道?” 微巳解释道,“若是地窖,温度低于地上,食材更易保存,鲜美也能留住。有些富贵人家地窖建的深,若是冬日里存了冰,放在地窖也能留到夏日,到时候可以用来冰镇果子和甜水,解渴消夏。” 襄离听到此处,不禁“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微巳含笑看了她一眼,“你还馋这个?你想要冰何须要地窖。” 也是,襄离心道,她有那个奇奇怪怪的断水在手,想要多少冰都是新手挥来......然后就可以冰镇水果、甜水、糕点......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这么吃一定很美味!连吃不完的食物也有办法留下来了! 不过......微巳是怎么知道自己可以制造冰的呢?襄离心中起疑,可是想来想去每次到了关键了地方,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团白雾,将思绪打乱。 “不知府中的地窖在何处?”微巳询问道。 娃娃脸思索一下,半晌才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主人对于下人管教严厉,不许我们对外人说这些......” “怎么,一个地窖还神神秘秘的......”襄离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外人,不还是要留在府中干活的吗?再说了,我们是要给你们主人的寿宴准备五彩人面雀,当然还需要别的食材,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取,耽误了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襄离每次开始忽悠人,脑子都意外的灵光,一番说辞让娃娃脸觉得竟然还很有道理。 他终于下定决定,“也罢,其实我们府中的地窖就在伙房之下。” “啊?”襄离心道,这也太节约土地了吧,没想到这个长炙侯看着大方,实际上还是个抠门的。 那伙房那么大,若是底下挖个地窖,地基定然不稳。 想到此处,她灵光一闪,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长炙侯爱设宴,自然不会小气。可他却冒着根基不稳的危险,把地窖放在厨房之下,这看起来就有一点可疑。 混杂在厨房中那古怪的气味,是不是就来自于地窖? 微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看了她一眼。 那个地窖有问题。 襄离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地窖的门在哪里?” “这个......”娃娃脸有些为难,“其实知道是知道,不过我也不能进去,没有管家或主人的允许,我们都不能进去。” “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进去过?”襄离追问。 “平日里只有几个往里头搬东西的进去过,不过那几个人总是阴沉沉的不说话,谁也不搭理,我们也曾好奇的打听,却问不出什么。”娃娃脸摇摇头,“你们要是要用什么东西,列一张单子给我,我拿给管家就好,自己是万万不能去的,不然可是会受罚的。” 越听越神秘,这个地窖一定不简单。 “这多不好意思,不如你帮我们跟管家要个什么特许令,我们自己进去就好。”襄离一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样子。 娃娃脸摆摆手,“我可不敢,管家听到有人要进去,肯定会生气的!”他做出了个手刀的模样,抹了下脖子。 “我跟你们说,我曾经有个朋友,就是因为好奇偷偷跑去地窖,结果却被管家抓住,割掉舌-头乱棍赶出了府。” 不会吧,那管家看上去文质彬彬、举止有礼,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大发雷霆......襄离有些不信,觉得是娃娃脸危言耸听。 娃娃脸见她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便劝道,“好奇心害死猫,切记,千万不要去。我那朋友被赶出府后,我可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微巳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去的。” 微巳看上去端庄持重,一看就是个靠谱的人,娃娃脸见他发言,也就放心下来,匆匆告别做事去了。 微巳和襄离也就进屋把啾啾放了下来。 “微巳,我觉得那个地窖有问题,我们不能不去......”襄离试图撺掇。 “当然要去,方才不过是支走那人的权宜之计。”微巳面色不改。 襄离:“......” 所以说,什么靠谱稳重,少年你擦亮眼睛吧! 第 193章 偷偷壁咚 “我突然间想起来,方才那人好像并没有告诉我们,地窖的入口在哪里......” 襄离尴尬的笑了笑。 微巳却道,“无妨,引路的人已经来了。”他语气悠闲,眼神正望着长炙侯府后门的方向。 “啊?”襄离一惊,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队身着短衣的赤膊男子正扛着瓜果蔬菜往院内而来。 除却这些寻常食材,还有一些竹笼、水桶,想来里面是装着鸡鸭鱼蟹之类的活物。 “他们应该是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地窖,我们只要跟着就好。”微巳道,“只是我们须离得远一些,若是被发现了,那可解释不清。” “不用不用。”襄离眨了眨眼,“这就看我的吧,我可是会幻术,遮掩个身形还是好说的。” “哦?”微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襄离还真是有些学幻术的天赋,这么短的时日,便能将幻术应用起来。 他这才刮目相看完,襄离那边便说道,“不过......可能会出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不好意思道,“我才刚学会没多久,用起来时灵时不灵,大概要多用几次才能有效果。” “无妨,幻术本就艰涩。”微巳柔声道,“你尽管试试就好。” 哎呀,她就是怕自己万一一次没成功比较丢人而已。 襄离听到微巳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把他拉到角落里来。 她神情凝重起来,按着微巳肩膀推到墙边。 若不是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姿对上微巳修长挺拔的身躯过于不协调,看上去就像是恶霸欺凌良家妇女,把人怼进巷子里霸王硬上弓...... 微巳如此想着,不禁笑了出声。 襄离只觉得手下的搂着的劲腰乱颤,险些打断了她刚想起来的幻术口诀。 “哎哎哎,别动呀!”襄离掐了一把人家腰间,嗔怒道。 他一乱动,自己就开始想入非非,把什么口诀手决都忘了,到时候用不出来幻术,丢人可是丢自己的。 嘶......微巳被她掐的半身一软,顿时收敛了笑意。 小丫头长大了,还会掐师父了。 嗯,记下来记下来,欺师灭祖是一条大罪。 此时的微巳尚且不知,“欺师灭祖”这种东西,一旦打开了缺口,以后类似的事情便像是洪水一般源源不绝。 等到某个鲛人发现“欺师灭祖”的乐趣,那大概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襄离双手交错,打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手势,随后自她的指尖,便蔓延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襄离看着那雪白的烟雾面露喜色,“成了!” 她手上不停,将烟雾点于自己的眉心,随后那烟雾便如纱一般铺展开来,遮住了她的全身。 “微巳微巳,你还能看到我吗?”襄离问道。 自那白雾铺展开来,襄离的身影便被遮蔽了去,再不可用肉眼觉察。 微巳摇了摇头,“看不到。” 襄离笑了起来,“哈哈哈,太好了,我成功了!” 这幻术本就是霜凌教她的,可惜自她学成之后,虽有尝试,但这种一次就成功的时候实在是少。 她可是不止一次羡慕过遗光那种呼啸来去,玄妙无比的幻术了! 现在微巳可看不见她......襄离忽然起了一点坏心思。 她悄悄凑近微巳,踮起脚尖,刚好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手臂也顺势抱了上去,不过动作只是虚靠着,空摆了个姿势。 这个动作看起来不错......反正也看不见,不如她再摆摆别的...... 襄离正要动作,却只听微巳道,“襄离你怎么不出声了,你在做什么?” 襄离:!!! “哎呀!”做贼心虚的某个鲛人“咣”的撞上微巳的胸口,手臂也抱了上去。 “你......”微巳浑身一僵,没料到她闷声不响搞了这么大一个动静。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本来只是有色心没色胆的! 但是木已成舟,不抱白不抱。 襄离破罐子破摔的想着。 “你倒是用幻术隐藏了身形,我怎么办?”微巳含笑问道,“难道说你就打算这么抱着我,用一层幻雾遮两个人?” 也......也不是不行,这样她就挂在微巳身上不下来了,不仅可以不用走路,理由还光明正大! 可是......襄离惆怅的看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身高,她可比微巳小了不止一圈,实在是有心无力。 “咳,当然不是这样。”襄离松开手,再次拈诀,伸出手来向微巳眉心伸去。 然而那纤细的手指离着微巳的额心还剩下几寸,却任凭襄离跳起来还是垫脚,都够不到了。 襄离:“......”失算了。 而微巳听到一阵上蹿下跳的动静,却不见身上有任何变化,早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襄离只见那人唇边含笑,微微倾下了身子,正好把眉心凑在了她的手边。 莫名其妙的一阵面红耳赤,她竟然觉得这人温柔的令人心动。 襄离的手指微凉,而微巳的体温恰好略高,冰与火相触,这感觉实在过于暧-昧。 明明只是单纯的手指与眉心接触,却像是柔-软的嘴唇亲吻。 尘封的记忆如雪片般过境,她依稀想起来,在云海之上,有一个白衣人就这样揽着她,近乎虔诚的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令人如获至宝般怦然心动。 狂喜与甜意在那一瞬间纷纷涌来,就好像是求而不得的什么东西,忽然放在了她的手边。 襄离忽然放下了手,她的手指就像是着了火,烫人的温度在指尖萦绕不去。 “微巳......我......我觉得我一定认识你。”她喃喃道。 “是吗?你想起来了什么?”微巳轻声问道。 襄离摇摇头,“我找不到更多的记忆,但是我的感觉不会有错,它不会骗我。” 我定然认识你,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这感情如此真挚而深刻,哪怕记忆泯灭,这份感情却铭记于心。 “我们之前的确相识。”微巳说道。 “我们之前的确相识。”微巳说道。 第194章 惊险躲藏 果然如此。 雾气从眉心而入,渐渐的蔓延微巳的全身,可是襄离却能看得到他。 见他的目光柔和,襄离知道,他也是看得到自己的。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记起来。” “我知道,我不怪你。”微巳笑了笑,“你看就算你不记得我,你的心也记得我。” “可是......” 襄离还要说什么,却被微巳揉了一下脑袋,“好了,那些人都快把东西搬完了,我们再不跟上去就来不及了。” 襄离扭头一看,果然那队人快把东西搬完了。 “走走走,我们快跟上。” 襄离拉着微巳,跟在了那队人的身后。 只见那群人默然不语的来到厨房后头,来到了水井的附近。 那水井的井口比寻常水井的井口要大许多,完全能容得下几个人进入。 于是那几个人,便搬着东西跳了进去。 襄离:“......”虽然说看起来这地窖的入口就在水井里不错,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也要跟着跳啊! 襄离呼出一口气,正要跟着下跳之时,却被微巳拦了下来。 他对着襄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此时跟上去,井口狭窄,我们的行踪极易暴露。” 襄离停住了脚步,心道也是,她现在跟下去,很有可能就滑到了那些搬东西的人的头上。 到时候场面一定十分尴尬,所以她还是现在不要跟过去,等会再说吧。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襄离才翻身-下了井口。 那井并不是垂直向下的一条通道,而是斜坡样的一条通路,显然外面的井就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此时那些搬东西的人刚好拐过拐角,襄离便跟在后头。 其中两人搬着一个十分巨大的木桶,桶上还盖着盖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何物。 “停!”领头的一人忽然喊了一声,后面的人也随之停下。 “把东西放下。”领头那人说道。 襄离只见那些人将手里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通道两侧,而后站在一旁。 领头那人掉头过来,挨个检查他们放下的东西。 襄离小声的问道,“他在干什么?” 微巳也有些疑惑,“似乎是在检查东西,可是这些不过是一些食材,为何要如此谨慎,难道是怕有人藏在里面?” 二人说话的声音极小,又躲在人群身后,连那些搬东西的人都没有察觉后头跟了个小尾巴,可是领头那人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把脸转向了微巳和襄离的位置。 他的眼神恶狠狠的,宛如鹰隼盯住猎物,看得襄离浑身一僵。 难道他看得见我?不不不,她的幻术没有失效,不可能被看见的。 可是那个人却明显是有所警觉,因为他正一步一步的朝着襄离和微巳的方向走来。 完了,这人什么情况啊,这都能发现? 襄离脚下动都不敢动,紧张的一把抓住了微巳的手。 微巳却不动声色,他手中放出一道剑气,正好打在一旁的木桶上。 “扑通”一声,木桶的盖子滑落下来,正好砸在地上,阻碍了那人的脚步。 木桶中原来是装的水,水中还有许多新鲜的鱼,此时没了盖子挡着,一条鱼儿翻身跃出,“吧唧”跌落在地,因为脱离了水而扑腾了起来。 领头那人把眼神收回,他刚才分明感到了后头有一丝动静,难道是这鱼在作乱? 他脚下的鱼因为干涸而翻起了白肚,尾巴有气无力的打在木桶盖子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襄离大气也不敢出,只等那人离去。 领头那人站在原地,折返了回去。 “呼......”襄离才松一口气,便听到一声巨响,而后眼前一黑,身后的光亮蓦地消失。 “怎么回事?”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又做了个屏音结界,把二人说话的声音隔绝开。 微巳眉头轻轻一皱,“井口关了,看来不仅仅进来是有人带领,我们出去时也要跟着他们。” 神神秘秘的,这个地窖里究竟藏着什么? “清点完毕,我们走。” 襄离只听那人说了这么一句,那些人便搬起东西跟了过去。 “好黑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不对,那些人怎么感觉不受影响,难道他们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东西?”襄离惊疑道。 “若非如此,就是他们早就十分熟悉这里,闭着眼睛都能过来。”微巳缓缓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他忽然道,“我知道那人刚才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了,他是靠听力。”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动作虽各有不同,但是脚步声却整齐划一?”微巳问道。 襄离思索了一下,发现的确是这样。 “难道他们就是靠着脚步声发现了我们......是了,我们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如今想来,我们的脚步声杂乱,定然无法融入那些人的脚步声中。”襄离恍然大悟。 她有些艰难道,“难道我们要跟着他们的脚步声?可是我们又不熟悉他们的脚步,这样模仿恐怕有些困难。”她的屏音结界又不能走一步放一个,这样她大概会累死。 微巳唇角一弯,“你也可以不走路,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 不走路那怎么跟着......襄离正要如此说,却见搬来木桶的两人把跳出来的鱼收拾好,正要把盖子盖上。 她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只要别人抬着她,她不就不用走路了? 趁着二人扔鱼的功夫,她匆匆对着微巳说道,“微巳,你去前面的那个箱子里!” 说完她便轻盈一跃,跳进了桶里。 鲛人跳水的功夫得天独厚,襄离溅起的水花极小,连动静都被那几条鱼扑腾的声音掩盖住了。 鱼兄弟们,我们一起挤一挤! 抬东西的两人极为疑惑,怎么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这水桶还变重了? 不过进了这里就不能多说话,二人也就闷声不坑的搬了起来。 水桶里的襄离得意了一会儿,却悚然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这桶里的鱼是海鱼,这水是海水...... 第195章 看尾巴吗 襄离一桶的难兄难弟颠簸了一会儿,自觉浑身都沾满了鱼兄弟们的芬芳,终于听到那领头人说道,“好了,你们就把东西放在这里吧。” 一阵摇晃,襄离感到木桶一-沉,落在了地面。 “好了,东西放在这里,你们都出去吧。”领头人下令道。 那些人应了一声,便再次踏着整齐的脚步离开了。 四周的温度比之刚才低了不少,想来已经到了地窖之内。这里应当是堆放了冰来保存食材鲜美,所以才会有些冷。 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襄离只听得风声微动,便知道是微巳从箱子从脱身而出。 木桶上传来两声敲击,襄离知道那是微巳在示意自己出来。 可是可是...... 襄离把头深深的埋进水里,选择性耳聋。 “襄离?”微巳以为她没有听到,便低低唤了一声。 不不不,不要叫了,我是不会出去的,襄离开始装死。 “睡着了?”微巳见她还没有出来,不禁有些疑惑。 “没有......”襄离的声音从木桶中闷闷传来,“我、我不能出去......” “怎么了?”微巳更加疑惑起来,忧心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襄离的声音里有些郁闷,“我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这桶里装的竟然是海水。” 海水......微巳一愣。 用过巫药的鲛人遇海水会化出鲛尾,难道襄离不肯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腿变成了尾巴? “我要是出去,也一时半会不能走路,只能拖着个尾巴躺在地上......”襄离自觉有些拖后腿。 她所说的极有画面感,微巳不禁开始想象她长发披散一身水渍,衣衫浸透的半坐在地上,拖着一条鳞光闪烁,华美无比的长长鱼尾...... 这么一想,他脸上有些发热。说起来,他还没有见过襄离的鲛人形态,更没有见过她的尾巴。 他忽而一笑,“谁说有了尾巴,你就要那么狼狈的躺在地上?” “嗯?”襄离把木桶的盖子推开,露出头来。 这里的确是地窖之内,为了方便查看货物,还点了灯。 四周存放了许多整整齐齐的冰块,想来是为了降温。 灯火透过冰块折射在地窖内,驱散了黑暗,此时视物已经不那么困难。 襄离探头出来,讲手臂按在桶沿,仿佛是平日里沐浴一样的姿态。 簪好的发髻早就在水中散开,簪子不知遗落何方,她也懒得去找,只伸手把湿漉漉的长发拨至肩头一边,随意又慵懒。 衣服有些扯开了,恰好可以看见精致如玉的锁骨和白得刺眼的肌肤......微巳不禁把眼神挪了挪,落到她身后的水里去。 那水里却是人间难得一见的靡丽风景——湛蓝的鲛尾在水中若隐若现,飘逸的尾鳍像铺展开来的薄纱,随着水波起起落落。 她尾巴上的鳞片极为美丽,就像是一片片打磨精致的蓝宝石薄片,还镶嵌着金边,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一见之下,竟然挪不开眼去。 “啊......那是我的错尾巴......”襄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尾巴往水里按了按,不明的慌张起来。 奇怪,她为什么要慌张呢?尾巴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为什么她要这样遮遮掩掩? 襄离好像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她盯着遗光双-腿猛瞧的时候,那张泰然自若的脸忽然就崩了。 就......莫名的感到有些害羞,好像这尾巴就是赤-裸的双-腿,是她私-密而美丽的宝贝。 襄离一边期盼着微巳喜欢她的尾巴,一边又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他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不肯接受怎么办?要不她还是赶紧晾干尾巴变成腿吧...... 襄离还在想办法,却听到微巳柔声道,“不要藏起来,你的尾巴很美。” “真的么?”襄离的眼睛顿时一亮,按在水下的尾巴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尾鳍和尾巴尖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带出水花一片。 “嗯。”微巳点点头,眼中满是钦慕和爱怜的意思,那么美的东西,就像是上天的恩赐,他怎么会觉得不美呢? “这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东西,胜过一切矿材宝石,灵砂发光,一切出自我手的绝世兵刃......”他如是说道。 “你......你真的觉得我的尾巴好看,不觉得我的尾巴是累赘?”襄离激动起来。 “真的,我觉得它很好看。更何况,襄离怎么会是累赘呢?”微巳柔声道。 襄离:!!! 她激动的尾巴尖尖都甩了起来! “可是我现在不能走路,总不能在地上滑吧......”这画面太美,她有些不敢想象。 一声轻笑。 襄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整个人一轻,忽然就离开了水面。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在地上滑的。”微巳眼中带着笑意。 他将襄离打横抱起,正好安放在怀里。 少女的身子娇小,一点也算不上沉,他就是抱着她走来走去都觉得毫不吃力。 就是襄离的尾巴有些长,险险拖在地上。 那么美的鳞片,若是在地上磨坏了...... 微巳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便要伸手去捞她的尾巴。 “呀!”襄离一声惊呼。 微巳身上的温度还是有些高,身上隔着衣服襄离还感觉不太出来,可是手上的温度却有些明显。 襄离的鲛尾本就属于冷血,温度偏低,这么一相碰触,她便忍不住呼了一声。 尾巴,尾巴好烫。 她不禁甩了甩长长的鲛尾。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他要去摸襄离的尾巴...... 微巳脸色腾的红了起来,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咿,微巳怎么不继续摸来摸了? 襄离这才反应过来,那一下并不烫,只是她惊慌下的错觉。实际上那只手的温度极为温暖,就当是把尾巴泡在温泉里一样。 襄离甩了甩尾巴,催促道,“微巳,你怎么不摸-我的尾巴了?” 第196章 肉块 襄离这么一说,微巳更加的心虚。 襄离不明所以,只摇晃着自己的尾巴。 “就......就一下。”微巳侧过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绯色,随后便动作迅速的把襄离的尾巴捞起。 不考虑多摸摸吗?襄离心道,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尾巴,你竟然对它一点想法也没有,唉。 “咳,走吧,我们在地窖中探一探。”微巳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的外衣解下,披在襄离的身上。 她身上水渍未干,地窖寒凉,他担心她着凉。 此番举动落在襄离眼中,就像是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他觉得你冷,非让你穿上一条棉裤。 鲛人着凉,开什么玩笑吧? 而且这衣服把尾巴上的水分吸干了,她等一下就要变成腿了!!! 到时候只能乖乖自己下地,不仅没有被抱抱的福利,还要自己腿着。 襄离甩着尾巴,试图把那碍眼的白衣掀飞,可是每每掀开一点,微巳便伸手又给她把衣裳掖了一掖。 襄离:“......”你说喜欢我的尾巴果然是骗我的,你竟然都不想趁机多看几眼! 她气呼呼的抱着微巳的衣裳蹭了蹭,把海水的腥气都蹭了上去。 殊不知有个说法叫近乡情怯,越是近在眼前,微巳越是不敢触碰。 那波光粼粼的鳞片璀璨无比,几乎直直的刺到某个铸剑师的心里。 这是他的小鲛人...... 她的尾巴那么好看,要是被别人觊觎偷走了怎么办? 微巳不禁又掖了掖衣裳,面无表情的想着:藏起来,藏的严严实实的。 二人各怀心思的在地窖中转来转去,发现满地竟然都是堆积的食材,没有半分不寻常的地方。 “青菜、萝卜、南瓜、猪腿、蘑菇......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啊,怎么那些人搞的神神秘秘的,活像这里藏了什么宝贝一样。”襄离在微巳的怀里嘀咕道。 微巳也有些疑惑,虽说长炙侯爱吃,对待入口的东西难免讲究一些,可是也无须如此。 “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那个下人说他的朋友因为进来这里被割掉了舌-头赶出了府,如果仅仅是这些东西不会被如此严酷的惩罚,一定是因为他发现了这里有什么东西。”襄离喃喃道,“究竟是什么呢?” 微巳皱了眉,“我们再仔细找一找......” “微巳!”襄离忽然尖叫起来,拍了拍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你快看那边的冰块!” 她伸出手去,指着墙边堆放的冰块。 那些冰块切割得十分整齐,又堆放的如同一面墙,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冰墙。 “冰块怎么了?”微巳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襄离深深嗅了一下,“不不不,我闻到了那边有奇怪的味道,像血腥味。但是又有点香,其中还有一点苦味......反正就是很古怪的味道。” 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水与冰一样,都是无味的,那么冰块自己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味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冰里有什么东西。 外面的冰层微巳看过了,里面并没有裹着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深一层的冰砖里。 微巳紧了紧手臂,防止襄离掉下,手中已然拈了剑诀,倏忽剑气瞬发而至。 “轰隆——” 外面的冰层碎裂开来,一块块冰落在地上,露出后头的一面冰墙。 这回,里面却是有东西的,那是一团一团看不清的东西,襄离可以确定,气味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因为她闻到的气味变浓郁了。 “果然有东西。”微巳沉了脸色。 “那是什么?”襄离仔细辨别着,发现里面是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粉红色、白色、黑色,乌七八糟的东西扭成一团。 “我去看看。”微巳抱着襄离走近,用剑气切了一块冰砖下来。 他再不压制手心灼-热的血流,将手覆盖在冰块之上,阳炎之气顿时四溢。 冰逐渐融化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团东西现世的一霎那,襄离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感觉直冲上脑,她险些没流下眼泪。 这并不是说这味道难闻,而是襄离莫名的觉得难以面对这团肉。 “怎么,害怕了?”微巳柔声安慰着,“那你闭上眼睛。” 襄离摇摇头,逼回眼中上涌的水雾。 “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有点难受,我觉得这团肉好像......好像......” 襄离没再说什么,只因为那团肉因为融化而逐渐打开,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团淡粉色的肉,半透明的颜色,还带着些许血丝。而暴露它来源的,是肉上覆盖的一层鳞片。 那鳞片很大,比普通鱼的鱼鳞要大得多,是灰紫色的,看上去十分有光泽。 这样的鳞片微巳不久前就在襄离的身上见过,那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世上最美的珍宝,鲛人尾巴上的鳞片。 “鲛人肉。”他低声道。 襄离闭了下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那股难受来自于何处,那是物伤其类的悲痛。 “再化一块吧......”襄离小声道,她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放着的都是鲛人肉。 “嗯。”微巳心中一颤,将她抱的更紧。 冰块割下、融化、真容显露。 再一次如法炮制,里面的东西也显现了出来。 还是一团鲛人肉,不过鳞片是浅黄色的,看上去并不是来自同一只鲛人。 “两个......”襄离数着,长炙侯府买下的鲛人,为什么会变成鲛人肉?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冰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襄离心中一颤,不敢去想心中的那个答案,难道是为了吃吗? 又一块...... 这一回里面的却不是鲛人肉,而是一段褐绿色的东西。 “这是......”襄离盯着那段东西,仔细分辨着,“像是海龟的脚......” “铁桥龟。”微巳道出这东西的名字,“这是一种寿命极长的龟,经常生活在桥底不动,桥塌了它都还在,被称之为铁桥龟。” “铁桥龟蕴含的灵气浓郁,脱落的龟甲可作药用......这是铁桥龟的四足之一。” 第197章 咬 铁桥龟、鲛人肉……这里究竟还藏着什么? “微巳、微巳!”襄离有些着急了起来,“你快看看,那些冰块里究竟还藏着什么东西。” “嗯。” 微巳颔首,一块一块的切割融化过于费力,他身周阳炎涌动,冰墙便如置火山之中,水珠如雨而落。 原本裹在冰中的东西逐渐露出真容。 带着鳞片的鲛人肉,是从鲛尾上取下,犹带着清晰的断痕,那是刀斧硬生生切下的。 五光十色的鳞片,都失去了全本应有的光彩,暗淡而残破。 “一、二、三.........十六......二十一......”襄离数不下去了,“怎么会这样,这里整整有二十多个鲛人的身体,就说明有二十多个鲛人被杀害......” “难道长炙侯买来这些那些貌美的鲛奴,不是要豢养她们,而是把他们变成了这样......” 微巳的眼神自满地碎块上扫过,波澜渐生。 “不光有鲛人,还有铁桥龟、吸血蜂、掠影兽、无骨猫鼬......这些都是灵气浓厚的天地灵物,也都十分罕见。” 如此稀罕的灵物,也难怪长炙侯要用冰来保存他们。这些灵物如今都是零落的尸块,可见是为了方便保存。 “这些......都与食材放在一起,难道这些也是用来吃的?”微巳有些迟疑的问道。 襄离忽然冷笑一声,“不然呢,难道这些碎肉块是用来当宠物拿来看的?” 微巳沉默不言。 这些碎肉并不能拼凑出全貌,余下的部分大多是这些生灵身上覆盖鳞片或是不那么最柔-软美味的部位,而那些鲜美的地方早已不知道去了哪,如今想来,很可能就是满足了人的口腹之欲。 襄离抓着微巳手臂的手指越来越紧,眼中水汽氤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些禽-兽身上的部分也就算了,鲛人就算有尾巴,他们的上半身跟人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啊,为什么他们可以下此毒手......” 她闷声道,“他们不觉得吃这些跟吃人没什么不一样吗?还是说,他们觉得吃人也无所谓?” “人不吃人。”微巳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背脊,感到手下一阵紧绷。 她像是一只受伤悲痛的小兽,把身体弯曲成弓形,脊背紧绷着。 她在保护自己,也在等待发起进攻。 “是啊,只有无知无识的野兽才会在饥饿的情况下,啃食同类的尸体。”襄离恨声道,“这些人就是禽-兽!” “我曾懵懂茫然漫步大荒,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的事。”微巳缓缓道,“有些地方经历了灾荒,食物耗尽,走投无路下,人们会易子而食。” “可是他们不是!”襄离的眼睛发红,“长炙侯府金碧辉煌,不短吃穿,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的口腹之欲!” “好......是他们的错,你不要难过,我会帮你查清楚那些鲛人是不是都被长炙侯府的人吃掉了。”微巳柔声安慰着,试图让襄离放松下来。 “查清楚了,我要报仇......我要给她们报仇......”襄离咬着微巳的衣服角。 “好。”微巳把衣服角从她的嘴里掏出来,眉头不禁一皱,“不要咬,仔细着牙。” 襄离没留神,被他把衣服抽走,“怕什么,鲛人的牙可锋利了,不信你看!” 说着,她就抱起自己的尾巴对准,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唉......”微巳有些猝不及防,没料到她被这满地同族的碎肉刺激的神智不清,竟然对自己下嘴。 “你这是做什么......”他心疼的说道,“就算你要给我证明鲛人牙齿锋利,也不必拿自己下嘴吧?” “呸呸呸......”襄离吐出嘴里海腥味的唾沫,发现自己连一片鳞片都没掉,不禁感叹自己的尾巴结实。 “我这是一举两得,非但可以证明自己的牙齿锋利,顺便还可以尝尝这鲛人肉究竟是什么滋味,竟然让人如此泯灭良心只为满足口腹之欲。”襄离义正言辞道。 “可惜了......可能是我不够用力,竟然没啃到......”说着,襄离便又张开了嘴,对着自己的尾巴而去。 “等等!”微巳连忙伸手过去拦住她,襄离这一口便落到了人家的手背。 “嘶......”微巳只觉得手背一痛,一个牙印赫然在手,丝丝缕缕的血丝从中渗出。 “哎呀......微巳我不是故意的......”襄离心虚了起来,连忙又凑了过去,小心的吸-吮着伤口,试图舔去那些血迹。 微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动作,“你这鲛人的牙口的确锋利,万刃不敢伤之体都能让你给咬个牙印。” 他忽而停下了话语,只因为那柔-软的舔-舐将一阵悸动传来,他竟然从这顽皮恣肆的鲛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属于鲛人一族原本的温柔。 襄离爱怜的捧着那只伤掉的手,唇齿在雪白的肌肤上游走,小兽一般的舔-舐伤口。 微巳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自己的手收回,脸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羞赧。 他在伤口上一挥手,那牙印便消失不见,手上的肌肤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襄离抬起头来,意犹未尽的的咂咂嘴,“微巳,为什么你的血,有种很香的味道......而且很热......” 她似乎在回味那种味道和温度,随即疑惑起来,“为什么你身上一直温度很高,比别人都要高?” 她是鲛人,体温比人类的体温要冷一些,可是她也不是没接触过正常的人类。 微巳的体温的确要比常人要高,对于鲛人来说,触摸他就像是把手伸进温泉中一样。 他的血也很奇怪,襄离只觉得那血液入口的瞬间,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这个......”微巳笑了笑,“你以后会知道的,我们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这些被杀害的鲛人是不是真的被长炙侯府的人吃掉。” 第198章 抱大腿吧 “咣当——” 接天楼传来一声巨响。 为了战舟能顺利钻入接天楼那不大不小的破窗子,云翼可是在空中调整了好几个角度,身子也跟着不停的扭来扭去,这才成功降落。 “呼,总算顺利到了。”云翼心道,这下子秋屏总该对他这未来夫君刮目相看,从此变成他的小娇-妻了吧? 正要回头炫耀自己高超的技术,他就见秋屏动作敏捷且毫不留恋的跳下战舟,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往楼上而去。 “喂!”云翼气急,在后面费力跟着,“你这也太没义气了吧,等等我啊!” 秋屏冷酷无情的爬楼,“你在那边叉着腰,我还以为你要看风景,便自己先走了。我师父还在上面,你快些。” “我......我......”云翼欲哭无泪,他冒着被老爹用家法的危险,辛辛苦苦开着战舟来,连叉腰威风一会儿的权利都没有,还有没有王法了!!! “早就让你平日里多练功了,爬个楼腿脚都这么不利索。”秋屏嫌弃道。 云翼:“......” 他知道了,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不过爬了许久后,云翼喘着粗气问道,“还有多高啊?怎么看不到头一样。” 秋屏光洁的额头上汗珠隐现,“我也不知道,这接天楼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接天。” 此言有理,正在辛苦爬楼的天枢君表示他亦有同感。 “早知道,我就把战舟开高一点再进来了......不对,高一点的地方没有窗子,看来还真的只能爬......这......这是最后一层了吧?” 云翼觉得,这接天楼平日里不让人来,一点道理都没有。 这地方就算让人来,也不会有人来爬楼找罪受的! 脑子有坑才会天天来爬! 楼下的天枢君不知怎的,忽然脚下一空,险些半途而废的跌下去。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定神掐指一算,顿时破口大骂:“是谁在说本君的坏话,害得本君差点掉下去!” “到了。”秋屏也有些累,不过看到眼前的结界,她的眼神也为之一亮。 她爱穿红衣,又性格刚直,如今眼睛亮了起来,衬得面庞都精彩明艳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簇流动的火焰。 云翼见状一呆,心道,就算是为了与偶像扯上关系,可是这媳妇讨得可真是不亏。 “看来天璇君应当就在这里,可是这里有结界,我们怎么进去?”云翼伸手敲了两下结界,发现结界非但复杂万分,灵力竟然还十分充溢,绝对不是他这样的菜鸟可以破解的。 “师父,师父你听到了吗?徒儿秋屏前来拜见师父!”秋屏秀眉微蹙,在结界外喊了起来。 这到也是个办法,天璇君的灵力深厚,这样的结界自然困不住他,如果他知道是秋屏来了,一定会出手解开结界,他们就能进去了。 云翼心道,还是自己的媳妇聪明。 可是喊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动静,连一丝异样的声响都没有传出来。 “怎么回事?”秋屏与云翼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父,我是秋屏啊!”秋屏再次喊道。 “会不会是出事了?”云翼有些紧张了起来,虽然说天璇君很厉害,可是他这次做下的事可是有点出格,保不齐就被玄懿帝给忌惮了。 现在天璇君被关在这里,要是被人暗地里下了黑手可怎么办? 云翼现在满脑子都充满了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的阴暗戏码,甚至觉得里面躺着的就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偶像天璇君。 他到抽了一口冷气,连连后退,“不可能,天璇君不会有事的,不可能......” 他这一出自己吓自己,连带着秋屏都被唬住了。 秋屏从袖中抽出一把赤红的短剑,眼珠子都瞪圆了,“你让开,让我来对付这个结界,我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害我师父。” 云翼的眼睛也瞪圆了,他指着秋屏手里赤红的短剑,羡慕的泪水差点飙出来,“你......你这是哪来的?” 勿怪他这么激动,平日里秋屏生活朴素,练剑都用的普通的木剑、铁剑,这把剑轻巧而精致,还有枫叶暗纹,打眼一看就觉得华美的不像话,跟秋屏平日里的风格完全不符。 更何况,普通的短剑,哪能划开结界??!这是什么神仙剑,为什么秋屏身上有这种好东西!!而且他从不知道!!! 秋屏奇怪的看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当然是我师父给我的打造的,他说我虽然灵力稀薄不适合修炼法术,可是根骨好可以强健体魄,便给了我这把短剑弥补不足。” 换句话说,就是秋屏适合练武不适合修法,给她弄个专门破解法术的短剑,防止她遇到法术高手而遭难。 云翼险些跪了。 秋屏的破法短剑,襄离的凝冰长剑,还有天璇君自己的无形剑...... 这都是些什么绝世宝贝,为什么他不配拥有。 他现在就想紧紧抱住未来媳妇的大腿,拥有一个与天璇君套近乎的身份。 这么想着,世子殿下便真的如此做了。 秋屏踢了踢他,看着眼前破开大洞的结界说道,“你在干什么,结界已经破了,我们快进去吧。” “哦......”云翼赶紧爬了起来,跟着秋屏进入。 “雷纹玄铁链,困龙阵......哇,都是些大手笔啊......不对,天璇君呢,天璇君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人?”云翼看着空空如也的高台,又转了一圈。 “这是师父的本命剑!”秋屏扑上阵台,指着业火说道。 “这剑师父从不离身的,怎么会留在这里?”秋屏的眼神落到了地上暗红的血迹上,那还是微巳之前留下的。 血迹,本命剑网失踪的人...... 她的眼都急红了,“我师父出事了,果然有人暗害他!” 说着,她就要去拔业火,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 “停停停!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爬楼爬掉半条命的天枢君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幕,险些把自己另外半条命也吓飞。 开什么玩笑,业火离阵,那玄懿帝不就知道微巳不在这里的事情了吗? 第 199章 是错觉 颇为遗憾的是,襄离没有过多久就将鲛尾化作人腿,离开了微巳的怀抱。 哦,虽然她也很想多赖一会儿,但是已经化成腿了,她也没法子厚着脸皮找理由多待下去。 襄离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同族的尸身收殓起来,然后又用断水冷冻起来。 她的动作很麻利,似乎那些属于同族的血肉并不可怖,她也没有那些多余的悲伤。 这种时候,她变得很冷静,冷静得不像是那个百无聊赖,事事随意的少女。 那背影看着有些凄清,好像她的肩膀上承担了许多沉重的东西。 微巳看得心中一颤,不禁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听到了襄离遗憾的叹息。 不知何时,琉璃镜已经拿在了手里,襄离蹲在那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歹留点血给我,死也死的有点价值啊......” 微巳:“......” 他黑着脸默默转身,呵,他竟然会觉得襄离会因为这样的事悲伤过度,简直太杞人忧天了。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襄离收拾好以后,站起身来说道,“那些人早就走了,他们走的时候一定会把地窖关上,我们怎么出去?” 她低头思索起来,若是强闯出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把门破坏了,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被长炙侯知道有人闯入这里,事情就麻烦了。 难不成要刨个洞出去?似乎也挺明显的...... 听闻汉昭的法术中有一门五行遁法,可以穿墙,可惜她不会,说了也是白说。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跟我来。”微巳显然不怎么担忧此时,表情十分的轻松。 襄离随他走到一处空地,只见他并指而出,袖中一道流光闪现,随即一柄半透明的长剑握在了手中。 那剑身太美,如水晶雕琢,纤细而冷冽,仿若云端美人的一瞥。 襄离看得目不转睛,只说道,“这把剑我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说完这句话她便有些尴尬,好像对微巳她也是这么说的。 二者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好看,她这样说大概看上去就像是个随处调-戏美人的渣女。 微巳却勾了勾唇角,淡淡说道,“留梦,此剑名为留梦。” 留梦,是他想留住梦中的什么吗?襄离心道,她有时候做梦遇到美梦也不想要醒,留梦大概就是留住美梦的意思吧。 也不知多少年后,襄离再次抚-摸着这把长剑,脸上会显现出促狭而暧-昧的笑意。 她会趴在微巳的颈边,吐气如兰,柔柔地说道,“哎呀,原来留梦,是留住梦中人的意思。” 远观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剑仙忽然就在这软语中化成了一滩水,还是粉色的。 留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如月华一般的光弧,光点如碎金洒下。 那随处可见的空气忽然就变成了一张纸,被扯出了一道裂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襄离:“......”她没眼花吧,这是什么奇怪的法术? “走。”微巳也不多做解释,拉起襄离便径直往那黑洞里走去。 未知的东西总要可怕许多,襄离吓得魂飞魄散,连自己进去之后化作碎片的死相都臆想好了。 然而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连一口气还没倒,脚步已经踏到了实处。 “嘎?你们回来啦!”这聒噪不已的声音自然是来自啾啾,他们竟然就这样回到了房间。 襄离惊奇不已,连忙回头看,却发现那个空中的裂口早已闭合,任她挥着手去抓都找不到痕迹。 “这是什么法术,能不能教教我?”襄离激动的问道。 微巳面上都有些惊讶,心道这丫头终于知道上进了。 他点点头,十分好说话的答应道,“可以。” 襄离眼睛闪闪发亮,“那那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弄出你刚才弄的那样?” 微巳讲课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当你出剑的速度极其的快,就能斩破空间,只要角度适宜或者你在别的地方留有法术气机,就可以两两处暂时的连接起来......” 襄离听得一愣一愣,“要多快?” 微巳琢磨了一下,这法术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具体也没有研究过有多快,便说道,“大概比光快一些就可以了。” 霎时间,襄离的表情从一脸的跃跃欲试变成了波澜不兴。 比光还快......鱼鱼做不到啊。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过。”襄离扁着嘴,表示自己果然不是学剑的料子。 唉,微巳揉了揉眉心,果然觉得小徒弟忽然上进什么的都是错觉。 一声尖锐的鸣叫划破天际。 “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学法术??!”啾啾气得毛都炸了,“小爷我还在这个鸡笼里被关着呢,你们出去那么久没人管我不说,竟然回来还是无视我,简直岂有此理!!!” “呃......”襄离这才想起来他们把啾啾还关在竹笼里,顿觉有些不太好意思。 “对不起啊啾啾,我们去追查长炙侯府的地窖,把你给忘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竹笼打开,将啾啾放了出来。 “知道错了就好,小爷我可是大功臣,要不是我你们怎么才能进入长炙侯府,还不是我的功劳?”啾啾迈着步子,颇为神气的样子。 “辛苦你了。”微巳眼中含笑,一派歉然温文的样子。 这个人实在生得奇怪,分明是一副冰雕雪琢生人勿近的高冷容貌,偏偏一笑起来便让人忘了他原本的气质,只以为他是个温和风雅的人物。 连倒茶的手都学会了伪装,看不出它能甩最狠的剑气,执最利的武器。 “喝些水。”微巳把茶杯放在桌上,招呼啾啾来喝。 哼,这还差不多。 啾啾感受到了一点点道歉的诚意,扑闪着翅膀飞上桌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微巳蔼然看着他,悠悠说道,“多喝点,明日进入厨房,就不能给你喝水了。” “噗——”啾啾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厨房??!等等,我为什么要进厨房??!” 微巳说道,“明天白天便要开始准备宴席用的菜肴,啾啾你也是要上桌的。” 第200章 舌尖上的啾啾 这里的上桌,自然不是让啾啾上桌吃饭,而是上桌当菜。 惊天噩耗。 啾啾以为他只需要当作门票,让这两个人进来就好,没想到他还要沦落到当菜的地步。 “你们不要太过分!!!”极乐鸟发出怒吼,试图挽回自己最后的尊严。 微巳抚-摸了两下他的羽毛表示安慰。 “我和襄离追查到地窖,发现那里有残损的鲛人身体还有许多其他灵气浓厚的灵兽残躯。” 啾啾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灵兽残躯......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 襄离接着道,“因为这些肉被冰封在地窖内,且跟许多食材放在一起,再加上长炙侯爱好美食的名声,我们便猜想,他收集这么多灵物,很有可能就是拿来吃的。” “所以你们想让我干什么?”啾啾反问道。 “这个......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我们要去长炙侯府的宴会上看一看,那些东西是不是被他吃掉了。”襄离的目光灼灼,甚至对着啾啾开始搓手。 啾啾彻底炸毛了,“你这个女人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要把我煮了吃吗?” “当然不是。”微巳出声道。 “哼,还算你们有人性。”啾啾冷哼一声。 “如果把你煮熟做成菜,我们也不过是在厨房,根本无法登堂入室,所以必须要想个办法,能到宴会上去,接近那些食物。”微巳淡淡道。 “所以......”啾啾没由来的感到一丝冷意。 “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这样的牺牲不值得,你不会受到一点伤害,也不会流一滴血。” 啾啾:“......”为什么微巳越是这么说,他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可是我们总不能端着一盘活的啾啾送到宴会上吧?”那画面太美,襄离表示不忍直视,她几乎已经看到了鸟毛乱飞的景象。 “自然不可,可是古来就有为求食材鲜美,活物上桌的习俗......”微巳如实说着。 他所言确有其事,不过这样的做法颇为残忍。油浇猴脑、铁板炙掌、生剜腿肉......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人们对于那些非我族类的东西毫无怜惜之意。 赤红的鹿血为酒,白透的鱼肉为添,金盘玉箸琉璃盏,连那惨痛哀嚎都作了靡靡之音。 为求鲜美,活物上桌的典例并不少,且因此等野味难以掌控,往往执刀之人也要手法精妙。 微巳的“刀工”自然是没的话说,由他来动手再好不过。襄离作为助手,自然也可以忝居一席。 如此二人便可以轻而易举混入宴席当中,还可以近距离的接触食材。 妙哉! 万事俱备,就差一个活物了。 啾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灼-热,快把他的毛给烧没了。 ......... 长炙侯的膳房。 一-夜的养精蓄锐,啾啾显得格外精神,连叫声都高亢了许多。 襄离忍不住堵上耳朵,“啾啾你小点声,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我不!!!你们拔我的毛还有道理了,我不干了,救命啊!!!”啾啾在水盆里挣扎起来,溅了襄离一脸的水。 襄离抹了一把脸,好声好气的伺候着这位大爷,“啾啾啊,你想想你可是为了鲛人全族而奉献自我啊,多伟大啊!” “我呸!”啾啾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我是只鸟,跟你们鲛人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我牺牲,你们这是道德绑架,道德绑架!” “这话说的......”襄离眼睛一转,开始怀柔政策,“啾啾你最善良最帅气了,帮帮忙好吧......” 说着她扯下一把啾啾的毛。 “嗷——”啾啾尖叫一声,更加愤怒了,“小爷我本来很帅气很英俊,可是你拔光了我的毛,我还帅气个屁!” 他捶地大哭起来,“我以后就是个小秃鸟,那么丑,一定找不到媳妇了,呜呜呜呜呜......” “不不不......”襄离连忙安慰他,“等我这次救出漂亮的鲛人姐姐,她们知道是你献身救了她们,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的。” “哦,那个人类中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以身相许,那些漂亮姐姐一激动就会以身相许,你还会缺媳妇吗?” “真的?”啾啾将信将疑,眼中的泪水还没褪去,“她们不嫌弃秃毛鸟?” 襄离连忙摆手,“怎么可能嫌弃呢,她们就喜欢秃的,你看看我们鲛人没有一个长毛,她们肯定也不会喜欢长毛的。” 襄离表示她们都长鳞,才不喜欢长毛的。不过要是鱼鳞都没了,那大概还是挺丑的。 好不容易说服了啾啾,襄离继续开始拔毛。 没有办法,活物上桌是个好主意,可是带着毛就有点过分了吧?为了能调查鲛人是不是被长炙侯吃掉,也只能把啾啾拔光毛,做成待吃菜的样子送上去。 “嗷......疼疼疼!轻点!”啾啾从水里跳出来。 “我已经用很小的力气了,还是一根一根拔的......”襄离表示她已经尽力了。 “你这么对待鲛人一族的恩人,良心不会痛吗!”啾啾怒吼,“轻一点!” “好好好,可是力气小了很难拔诶,我听说用滚水会轻松很多......” 襄离话还没说完,就被啾啾不可置信地打断。 “什么??!你还想用滚水??!” 襄离:“......不不不,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你们还没......噗嗤。” 微巳赶来之时,不光啾啾浑身斑秃,襄离身上也都是毛,连头发上都沾了羽毛。 “啊啊啊,不要看!”啾啾悲愤交加的捂紧了自己。 微巳忍住笑,“你们这样拔要拔到什么时候,我来吧。” 言毕,剑光如雪,满地鸟毛。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在瞬息之间。 啾啾呆住了,看了看自己逝去的毛,又对着水盆看了看自己一丝不挂的倒影...... “我的毛!!!” 第201章 丧钟 接天楼。 斜插在阵法当中的业火发出明灭不定的光芒,硬生生充当了篝火的用途。 而云翼和秋屏则仿佛两个稚童一般,乖乖的听天枢君讲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 “呼,就是这样,你们这回该放心了吧?”天枢君把手伸进宽大的紫袍里,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这群孩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竟然找人都找到接天楼来了,还险些拔出业火。 要是业火真的脱离阵法,那才是闯了大祸。 微巳现如今与本命剑分离,靠着阵法压制本命剑来压制自身可怕的灵力。要是业火被拔-出-来,回到微巳手里,那他的灵力可是真的无所限制。 不说玄懿帝心生忌惮,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颇有争议。 微巳现如今身上的封印已然解开,如若不进行压制,就是一个行走的人间杀器。 玄懿帝定然不会放任一个如此强力的臣子就这么流落汉昭,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会有所行动。 微巳之前为了维护襄离,也为了打消玄懿帝的戒心,这才甘愿自囚于韶山接天楼。 哦......虽然现在有点阳奉阴违,可那好歹在明面上也过得去。 要是业火归位,这引发天地异变的动静可就不是天枢君他自己能隐瞒下来的。 到时候不光是微巳那边不好交代,连他这个“同伙”都要遭殃。 天枢君心中苦笑,这大概就是微巳为了报复自己把襄离的事情禀告了玄懿帝,故意拉他下水的吧? 所以说,某人只是看上去如朗月清风一般,背地里实在是护短又记仇。 “哦哦......”秋屏有些摸不太清楚这个事情的走向。 也就是说,她原本以为生死未卜,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可怜兮兮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因为离开师父师姐伤心的不得了的师妹襄离......此时不光胳膊腿俱全的活的好好的,还被人莫名其妙安插了一个白玉京弟子的身份,过的十分滋润? 虽然说知道襄离没出事且过得不错,秋屏也十分欣慰,可是失忆又是怎么回事? 襄离短短的鱼生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微巳和秋屏,现如今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还要去当别人的徒弟和师妹...... 秋屏皱了皱眉,表示自己接受不能。 很显然,师父也是接受不能的,不然也不会一怒之下拔出业火插到阵里,自己跑去了汉昭。 相比较来说,云翼倒是单纯的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膛大呼庆幸,“太好了,我就知道襄离她傻人有傻福,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出事。” 他追问道,“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天璇君找到她了吗?” 天枢君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观其运需得其气,先前借用天璇君的魔眼还可以看到那孩子的经历,如今连天璇君都不在,我就没办法了。” 襄离身负命星之运,微巳也不是寻常人,都不是天枢君能够随手掐算命运的人。 “魔眼?”云翼疑惑道,“魔眼不是还在吗?业火里的那个?” 天枢君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业火不能轻易拔出!” 云翼睁大了眼睛,好像是不太明白天底下为何会有这么不知变通的人。 他惊讶道,“业火不能拔,可是天枢君您可以挪观世镜啊......” 天枢君:“......”完了,这他还真的没有想过。怎么办,他该怎么说才能维持得住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云翼便继续补刀,“天枢君您不会是根本没想到吧?” 天枢君恼羞成怒,“这、这怎么可能!本君只不过是觉得,还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启用观世镜而已!” “哦......”云翼嘴上给面子的应着,眼神却是明晃晃的“你别瞎编了,我已然知道了一切。”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看看师父和襄离现在怎么样了?”秋屏并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风起云涌,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重点。 天枢君握拳,在唇边干咳了一声,“这个......我夜观天象,觉得今日便是吉日......” 他话还没说完,云翼便接道,“我我我,我这就去把观世镜搬过来!” 天枢君连忙打住了话头,叠声道,“慢着些,我那镜子可是祖上传下来宝贝,要是有个闪失历代天枢君能从地底下爬上来找我算账!” 不过他也是太过小心,云翼去搬个镜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少年人力气足,云翼又出身将门自小习武,几下子就把观世镜挪到了业火附近。 “接下来怎么办?”他摩拳擦掌,颇有些跃跃欲试。 这可是天璇君的本命剑,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 “不要擅动,把观世镜放在业火之后就好。”天枢君嘱咐。 云翼当即应道,“没问题!” 却不料他刚推动了一下镜子,便听闻外头传来轰鸣。 云翼一愣,连忙松开了手,“我刚刚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做,这这这、这就算是引发天地异象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秋屏却骤然肃穆了脸色,沉声道,“是钟声。” 是钟声?好端端的自然不会鸣钟。 鸣钟报丧,是北邑的传统。而刚才的那阵动静,足足有五声,比之国丧的七声阵仗虽然略小,可是也足以说明这是为一名皇族而响。 云翼低头沉思了一下,心道他也不记得有什么年老体衰的长辈,到了岁数了该蹬腿了,更不曾听说有人患病...... 细细想来......云翼忽然一愣,摸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死去的,十分有可能就是重伤卧床的二皇子云瑱。 想到这里,他不禁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天枢君,却见那占星师低头掐算片刻,随即面色凝重的抬起头来,对着他叹了口气。 完了。 云翼心头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重伤还有些希望,这要是真死了,天璇君便犯了重罪。 第202章 加了料 长炙侯热情好客,朋友众多,隔三差五便要邀请大家齐聚一堂,来到他的伏地宴饮一番,这是笙歌十六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只见门前车马如流水,来往衣衫俱熏香,腰上宝饰、头上珠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门口负责迎来送往的门房,只把那腰快弯折了。 “你们说,老爷子这回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嘿,总归不会差的,上回那盘菜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反正哎呦那个滋味,我到现在还记得......” “口水口水,好歹也是汉昭的臣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哼,光说我,你自己还不是跑得那么快......也不知老爷子是从哪里淘换的食材,吃着好像会上瘾一样,我这几日在家里吃什么都不是滋味,只想着来蹭一口吃的。” “唉,谁不是呢?头一回吃啊,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连着回去跟我家妾室大干了好几晚,那叫一个淋漓......你说,老爷子是不是给咱吃那种东西了?” “去去去,老爷子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去哪里给你弄那种好东西......还不快走,等会到了末席,那吃的可就不全喽!” 躲在门口偷听得襄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到了后厨。 微巳正在给啾啾“装盘”,啾啾去了毛也是好大一只,什么盘子都盛不住,微巳只好把它放在了木盆里。 襄离回来的时候,微巳还在给盆里塞香料叶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几乎看不见啾啾的踪影。 “哎呀,啾啾你这样会不会喘不过气啊?”襄离有些担心的问道。 啾啾连声道,“不会不会,多塞点,不要让我秃毛的地方露出来一点!” 襄离:“......”哦,她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微巳十分满足啾啾的心愿,给他继续在木桶的的缝隙里塞着叶子。 他微微侧了侧头,问襄离,“这会儿出去可查探到什么?” 襄离一拍大腿,“这次我可是查探到了不得的东西!” 微巳瞧她那得意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嘴角,“哦,怎么个了不得?” 襄离踱着步子,悠悠道,“第一,这个长炙侯不单单自己吃那些灵物,还让来的宾客吃。” “第二,那些宾客都说长炙侯的事物吃了会上瘾,几天不吃就会浑身难受。” “第三......”襄离的语气一顿,有些拿捏不定的样子,“第三......” “嗯?怎么了?”微巳问道。 “第三不是他们说的,是我自己猜的。”襄离说道,“那些人说吃了长炙侯的事物,会浑身充满力气,便说道是不是长炙侯府的食物里加了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微巳皱了皱眉。 “对对,我就猜测是加了料,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料。”襄离面色自然,“他们说吃了以后就特别爱打架,而且连小妾都打,还要连续打好几个晚上......” 微巳:“......”明明襄离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可是他却听懂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襄离犹自在哪里追问,“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吃了以后这么暴躁?” “咳咳咳......”微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之间不能开口。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不是暴躁,唉,算了......”微巳按住眉心,一脸无奈。 “啊?”襄离不太明白。 “若是普通灵物,食用后自然会使得常人体力倍增,可是却不见得有上瘾的功效。”微巳也有些奇怪,“快要开席了,我们等一下好好查看一下他们所用的食物就是。”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起了乐声。 后厨来了传膳的下人,催促着上菜。 “快快快,人坐齐了,先上点心和酒水!” 好家伙,热闹是热闹,可是长炙侯就是再怎么喜欢热闹,又为什么要天天做这么劳民伤财的事情? 难道是钱多的花不掉?还是说肉多的吃不完,非要别人来助一箸之力? “我们去庭院中看看。”微巳拍了拍襄离的肩膀说道。 “啊,可是还没有到我们出场的时候诶......”襄离看着木盆中的啾啾。 “嗯......通风处更容易入味......”微巳只这样搪塞了一句管膳的师傅,便带着啾啾和襄离出了门。 啾啾被放在了木桶里,微巳一手拖着它,另一手护着襄离,免得她被急匆匆来往的人撞到。 “嚯,力气真大。”大师傅看着微巳的背影感叹道。 微巳带着襄离出了门,便往庭院而去。 来的宾客很多,连带着端茶倒水的侍女都多了起来,人来人往穿梭不停。 “我们去哪?”带着一个硕-大的木桶,襄离只觉得站在哪里都明显的不行,恨不能挖个坑藏进去,以此来达成不显眼探听消息的目的。 “走,我带你去个视野好又安全的地方。”微巳略微一打量,便如是说道。 “嗯?”襄离还没问这地方在哪,便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 没有剑气,没有幻物,没有凭借,这不是法术...... 襄离正自震惊着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东西,脚便落在了实处。 “微巳,你身后也没有翅膀啊,怎么会飞?” “这是轻功,便在这里吧。”微巳一边说着,一边布施结界,将二人身影隐藏于其后。 襄离打量着四周,发现他们就是在庭院中的房顶上,果然视野开阔又不用容易被人发现。 她凝神静气,听着庭院中的谈话。 “哎呦,老爷子怎么还不来,急死我了,还不开席......” “饿了这不是有点心?” “切,谁要吃那个,我惦记着上回那肉......肉......” 那人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快看,老爷子来了!” 激动的人声里,襄离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白发老者被人扶到了座上,应当就是大家所说的长炙侯。 “咿?”襄离听到身侧的微巳疑道,“长炙侯身上为何会有死气?” 第203章 长炙侯 长炙侯年逾古稀,可是看上去却并不如何老态龙钟,只是一只脚略跛,行走之间需要人搀扶。 除却那花白的头发,他面容红润,精神饱.满,一看就是个十分硬朗的老爷子。 微巳说道长炙侯身上有死气,这可说的过于虚无缥缈。 死气这种东西又不是黑气,肉眼是看不到的,也没有味道,襄离也闻不到。 她只打量着底下长炙侯那侃侃而谈的身姿,心中还是对这个残害同族的人类提不起好感,只撇撇嘴道,“我还以为这个长炙侯那么爱吃,应当是个路都走不动的大胖子,没想到他还蛮瘦的。” 要是真是个大胖子,那可有的笑话看,她坏心眼儿的想着。 微巳却奇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长炙侯偏好美食,每日膳食务求精细,且又爱食灵物,那些灵力充沛的东西倘若吃下去不将精力发泄出来,也会积聚在体内,产生不适。可是他神色如常,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老头子七十多岁,自然不能用跟小妾妖精打架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更不可能去打架。也不知他究竟使用什么方式,竟然将那些灵力消耗一空,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滋养了自身的血肉。 “不过......”襄离正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只听到微巳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们一起坐在房顶,离得很近,一声轻笑好听得很,襄离仿佛觉得那就是鲛人的魅音。 好听归好听,随后说出的话却可恶至极。 他道眉眼弯弯道,“爱吃就会胖也不一定有道理。”他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襄离。 襄离:“......”好的,她明白了,微巳在说她贪吃! “我我我我,我就算是贪吃也是个有原则的吃货,才不会跟长炙侯一样,什么东西都吃!”她辩驳道。 “我知道。”微巳语其中带着促狭,“你最有原则了,就算是想尝尝鲛人肉什么滋味,也先咬自己一口。” 呸,她根本没咬到,咬着的都是鱼鳞! 月色溶溶,偌大庭院。 檐上是一双人逗嘴,檐下是满座衣冠楚楚的饕客翘首以待。 既然是长炙侯的客人,拿大多都是他相熟的朋友。或是汉昭的贵族,或是有名的商人,也有因缘际会结交的游侠和文人墨客。 他的朋友极多,涵盖面也十分的广,竟然上到皇宫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有。 襄离有些后悔的对着微巳道,“早知道这个长炙侯这么容易就结交朋友,且不论身份贵贱,我们就应该安排一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戏码,让他把我们奉为座上宾。”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总觉得长炙侯请来的这些客人,有些奇怪的地方。” 微巳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什么人都有,可是他们之间却又一点相似之处。 可是这相似之处十分模糊,微巳一时半会也拿捏不定。 既然是腆着脸来吃饭的,吃的还是如此精细奢华的宴席,自然要对主人家恭敬一些。 一阵寒暄恭维过后,主宾双方脸上都挂了笑意。 可惜披上的客气外皮总要脱下,来者都是饕客,自然是奔着美食来的。 “侯爷,这离着正餐还早,不如您给透露透露这回您又弄着什么好东西了......”那人吸溜了一下口水,一脸馋相,“上回您那鲛人肉,可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急急打断。 “嘘、嘘、嘘!”那人一脸讳莫如深,“陛下已经下令,日后不许买卖鲛奴......” “嘿,你这会儿说什么鲛人肉,不是给老爷子找麻烦吗?” 那人如梦初醒,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只含糊道,“我刚才可没说什么鲛人肉......我说的是贝肉......” 这个贝肉自然是意有所指,说到底还不过是鲛人肉的代称。 真是冠冕堂皇,襄离不屑的勾起了嘴角。 很好,这下她可算是知道了,原来这些人都吃过鲛人肉,而且还食髓知味,盼望着下一次再吃。 如果他们不知道入口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情有可原。 可是如果明明知道了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不光不心怀愧疚,且吃的毫无障碍,那简直就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看着他们那副垂涎的嘴脸,襄离只觉得自己都不饿了。 “呕,他们要是觉得人肉好吃,是不是也会吃的这么开心。” 倘若一个国家被另一个国家所打败,国民沦落为奴,人们是不会吃他们的,最起码不会把那些奴隶当作牛羊鸡鸭一类的食物。 所以他们怎么可以吃起鲛人来是这么一副毫无负担的模样? 若他们不以之为人,是否有一天在鲛人回归碧海重建海国并逐渐强大的时候,也可以挥兵大陆,让这些凌虐欺辱过自己的人类,也沦为阶下囚,沦为没有人.权的奴隶,沦为可悲的盘中餐? 襄离只觉得整个人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在冷笑,说道既然人不以我为人,那么又何必有同为人的情谊? 另一个则在摇头阻拦,不不不,你如果也这么做,那和你所鄙视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却听那席中又扯了开来。 “本就是贱奴,如何还不能私下里买卖了?”说话的人衣着华贵,一看就出身高位,想必家里也有几个貌美的鲛人奴隶。 他亦馋长炙侯家里的“贝肉”,可是又为鲛人的美色所迷,又舍不得宰了自家的美貌鲛奴吃肉,便只好来长炙君这里一饱口福。 若是以后鲛人不许买卖,他岂不是更吃不到那鲛人肉,馋的不得了说不定还要杀了心爱的美妾。 另一人嗤道,“还不是那幻姬那妖妃在陛下面前吹的枕边风?说什么仁慈积善,真是笑话,陛下当年带着五圣尊血洗碧海,如今年纪渐长才想起来要做善事来了。”说话之人应当是个汉昭的朝中大臣,对局势颇为了解。 “听说还是三皇子进的言,这母子两个都是一般货色,也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汤。” 三皇子?襄离心中一跳,难道是遗光? 第204章 贝肉 幻姬应当就是遗光的母亲,也是当年海国的第一美人幻衣,而这三皇子自然就是指的遗光。 只是听这些人话中之意,似乎对幻姬和遗光颇有不满,也不知缘由为何? “遗光不是三皇子吗?他事事要强,恨不能拿天底下最完美的准则来要求自己,已经那么优秀了,为什么听上去这些人对他很不满的样子?” 虽然襄离是挺看不惯遗光那副傲娇样,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哪怕以鲛人之身,他无论武力、计谋还是策略,都属于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听到襄离亲口这么夸别人,还是一个修改了她的记忆、意图十分不明的俊美男鲛人...... 一股酸意顿时从微巳的心中冒了出来。 “微巳,你怎么不说话了?” 见他蓦然沉默,襄离还有些不太适应,一回头却看到了他微微眯起了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男人心,海底针,真难琢磨。 “呵,大概是因为长得丑吧。”微巳扭过头去道。 襄离:“......”果然是生气了,都开始说反话了。 遗光那么臭屁,随时随地都像一只要开屏的花孔雀,对自己的自信自然是来源于外貌,怎么可能丑。 微巳没有告诉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尽管遗光很优秀,可是汉昭帝对他的宠爱已经引起了其他皇子的嫉妒。 然而他是鲛人,自然不可能继承汉昭的皇位,也就对其他皇子构不成威胁。 可是那些“兄弟”却并不知道这样的真相,只能见到汉昭帝对他的偏宠,于是便拉帮结伙的愈发排斥。 更何况遗光这么多年来,羽翼逐渐丰.满,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是他拥有了这些势力所做的,却并非什么有利贵族或者平民的事,而是想方设法的为鲛人一族做些什么。 从玲珑钱庄就可以看出,他其实背地里有许多势力钱财,且这些地方明面上是一个用途,暗地里却为了鲛人复国而在做准备。 第一次见面,他带走了羽夜等一干鲛人,却没有说把她们送到哪里,只说是个安全的去处,可见是另有安排。 相似的事他应该做过许多,手中应当也有一大批被他所营救的鲛人。 这次又让汉昭帝下了如此不利于贵族享乐的法令,难怪有人会对他不满。 若是襄离知道了这件事,一定要拍着大腿大呼遗光不厚道。 他手里要是有鲛人,何苦要自己千辛万苦的跑来这笙歌十六城找人?这分明就是在拿她当免费的苦力耍! 只不过...... 微巳看了看襄离的手心,那琉璃镜的痕迹是浅浅的银色图腾,仿佛对月流下的鲛人泪珠。 襄离有一天会知道的,琉璃镜真正要的,不是什么万滴鲛人血,而是让她重新聚集起族人,让遗民们有家可归。 “贝肉”的说法似乎早有共识,大家很快便用此为代称,热络的讨论开来。 那滋味如何鲜美,肉质如何软嫩...... 襄离空着肚子听着那种种吃法,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 废话,要是有人在讨论你的十八种烹饪方式,谁会饿啊! “好好好,我前几日方才得了一只,尚且买在这法令颁布之前,应当不算违令。”长炙侯抚.摸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他这一把老骨头,竟然还颇会钻空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腹中馋虫给逼的。 “来人呐,还不快上菜。”长炙侯一发话,底下的人立刻瞪开了眼。 “是贝肉......” “这回该是什么个烹调方法......” 激动的人声中,忽然闯进来一个颇有些冒失的下人,大概是一路跑的有些急,他的帽子都歪了些许。 襄离看清那人的脸,惊疑道,“诶,那不是那天给我们带路的娃娃脸吗?他来干什么?” 只见那娃娃脸径直来到长炙侯面前,慌张凑近管家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他脸色歉然而紧张,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的确是他。”微巳颔首,一手摄乐一个法诀,将那窃窃私语放大传了过来。 襄离只听得耳边谈话声清晰了起来,对微巳越发敬佩。 我的海神爹啊,这天底下还有微巳不会的东西么?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霜凌只幽幽.道,“这是传音术的化用,是法术的一种,你若是用幻术凝雾,非但可以传音,还能将所听到东西保留下来。” “幻雾还能这么用??!”襄离表示自己有点孤陋寡闻。 “你......你......”霜凌恨铁不成钢,“你以为幻术只是不入流的小技法吗?海国水族的幻术举世无双,你若是用好了,翻云覆雨掀风起浪都不在话下。” 襄离心道,她能熟练的用幻术隐身就不错了,掀海浪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娃娃脸急切的声音被法术传来,“管家大人怎么办,后厨那里出了点问题,主人要的鲛人肉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呈上。” 那管家闻言脸色变了变,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娃娃脸说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给那鲛人灌下去的药失效了,那鲛人醒了过来,现下好像受了刺激,正折腾的厉害。” “一群废物。”管家十分不悦。 娃娃脸苦着脸,“大人,我们也不好下手啊,那鲛人肉金贵,弄伤了损了皮相老爷便要怪罪下来......更何况就算用强的,我么也不敢动手,要是不小心刺破了鲛人胆,影响了口感不说,还有剧毒。” “带我去看看。”管家听到这里,便打住了话头。 “主人,后厨那边出了点事故,影响了鲛人肉的呈上,我得去处理一下。”他如是禀报。 长炙侯皱了皱眉,显然对发生这样的事十分不满。 “快去快去,催一催,这种事怎能耽误,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呢。” “是,我这就去。”管家起身告退。 “鲛人,还有个鲛人在后厨,她要被杀了,我们快去救她!”襄离见他起身,也着急了起来。 第205章 幸存者 长炙侯手里还有一只幸存的鲛人,原来就是为了今日享用。 算算日子,襄离觉得那只鲛人应当就是她前几日在“美人膝”见到管家买下的那个女鲛人。 眼见着管家抬步往后厨而去,襄离顿时急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微巳的手臂。 “别急,我们这就去。”微巳如是说着,又嘱咐了啾啾一句,“啾啾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动静,若有易变便来通知我们。” 被从头忽视到尾的啾啾“哼”了一声。 心道,我就是一盘没有感情的菜,你们刚才打情骂俏的时候没想起我来,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没良心,太没良心了! 可惜他的咆哮还没喊出去,微巳和襄离就不见了人影。 襄离只觉得身如飘叶,随着微巳几个起落便悠悠飞起,紧紧跟随在那管家的身后。 他的身法灵动,似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竟令那些人毫无察觉。 那些人一路疾行,闪身进了一个小院,那小院并不大,在一大片的后厨房间中并不显眼,只是灰扑扑的一间,破旧的大门旁还爬满了藤蔓,显得有些幽森。 微巳与襄离对视一眼,心道这大概就是那鲛人关押的地方。 “有血腥气。”襄离脸色变了一变,径直就要往里闯。 那血腥味十分浓重,又十分驳杂,显然不止一种生灵在此丧命。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屠宰场。” “别冲动。”微巳拉住了襄离,轻轻摇了摇头,“里面的鲛人应当没有受到伤害,那些人不敢动她。” 襄离自然知道,这里的不敢动她可不是怜惜的意思,而是怕那个女鲛人惊恐之下释放胆汁,让肉质染上剧毒。 等到管家带来的人尽数进去,微巳才重又揽起襄离的腰肢,把她带了进去。 貌美纤细的女鲛人正被捆在庭院中的十字架上,因为脖子上勒着的绳子,被迫高高的扬起了头。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救命啊!”她拼命叫喊着,希望有人听到自己的求助来救自己。 可是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来,就算有人来,能够不顾长炙侯的命令的接近这里,那也是侯府的宾客。 他们都是冲着吃鲛人肉而来,自然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东西,听到了也会装作没听到。 “吱嘎”一声门响,那身量高挑清癯的管家便走了进来,脸色阴沉。 “怎么回事?” 那负责屠宰鲛人的刽子手立刻躬下-身子恭敬道,“回禀管家大人,这个女奴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把我们喂给她的迷-药都偷偷吐了出去。我们本以为她晕过去了想要割喉放血,却没想到她突然醒了,还挣扎起来。” 若想得到滋味纯正的鲛人肉,必须从咽喉下手,如若捅扎心脏或者腹部,则会让鲛人因为惊恐和剧痛瞬间释放大量的胆汁,那些胆汁含有剧毒,虽然对鲛人本身无害,却会让毒素蔓延全身,污染肉质。 这本是鲛人在深海之中用于保命的生存技能,能让她们从生性凶残的鲨鱼或者海兽口中脱逃,没想到今日这样的习性,用来防范的却是流着一样血,长着一般面容的人类。 刽子手战战兢兢的拿着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鲛人女奴昂贵无比,卖了他都买不起,他自然不敢轻易下手,让鲛人的肉质受到损害。 “大人您看,没有迷-药我们不敢动手,必须要瞬间让鲛人断气才能保证鲛人胆汁不会释放出来......可是这小娘皮不肯喝药,强灌她就挣扎起来,还会咬人......” 一旁的下人委屈的捂紧了大拇指,心道虽然鲛人看着柔柔弱弱,可性子还真烈,他手指头都快给咬断了。 “一群废物,难道不用药就不能杀了吗?”管家不悦地说道。 刽子手苦着脸道,“回禀大人,这鲛人跟人在喉管上有些不同,她们的血脉都声得深,若是一刀不能致命,那她们便会因剧痛而产生毒素......” “以往我们灌药后,都是仗着鲛人没了知觉,随意下手切割的,一刀不准再来一刀。可是现在她不肯喝药,这手上可就不把准了。” 刽子手耷拉着嘴角,将锅甩给了药师,“都是你,配的什么药,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药师更气,自然不肯随意背这种锅,“你瞎说什么,我的药绝对没有问题,要是喝了整整一碗是不可能醒的,一定是那送药的人露了马脚,这才让那鲛人发现了不对劲。” 送药的人就是娃娃脸,闻言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大人明鉴啊大人!” 他害怕的“噗通”一声跪下,生怕管家责罚自己。 “好了!”管家忍无可忍的打断他们,“你们给我想个办法,主人现在还在等着呢。” 这位危急情况下,最容易急中生智。 娃娃脸一拍大腿,惊喜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不是有个刀工一流的高手吗,就让他来,这样不用灌药也可以。” 微巳听到这里眉心一紧,这个高手自然指的就是自己,难道他们是让自己来杀鲛人? 襄离也是一惊,随即便眼睛一亮,显然有了主意。 “微巳,我有办法救人了,我先去厨房,他们等一会儿来找你,你一定要答应!”襄离说着,便自己飞身跳下了房顶。 她以幻雾为依凭,竟然也十分轻松。 “让我去?”微巳不太明白她究竟要让自己做什么,只见她风风火火的要往厨房跑。 “你去做什么?”他冲着襄离的身影传音道。 襄离摇摇挥手,用嘴型示意,“我去拿点东西,等会回来找你,记住,你一定要答应!”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卖的什么关系......微巳摇了摇头,却下意识的相信了襄离自有办法。 她虽然爱偷懒,可是鬼点子却是不少,有时候更是出其不意。 眼见娃娃脸匆匆奔出,微巳知道他就是要来找自己,便飘身-下了屋檐,在后厨的庭院中装作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公子、公子!”娃娃脸看见他在,脸上喜色顿显,“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206章 殊荣 微巳面色不显,衣袂飘飘,绝没有方才曾经上蹿下跳过屋顶的痕迹。 一派高人的风轻云淡风度,再加上脸上的面具遮掩了略显尴尬的神色,看上去天衣无缝。 “什么事?”他如是问道。 “这个这个......”娃娃脸有些踯躅起来,毕竟此是还算是机密,可是现在除了微巳,似乎也没有别的人能帮上忙,他便一咬牙说了出来。 “府内宴席出了一点小差错,本要被杀的鲛人不知为何不肯喝药,负责屠宰的人不敢下手......我们一时之间没有办法,便想到了公子。”娃娃脸的眼睛一亮,“公子您刀工一流,一定可以一击致命。” “这个......”微巳装作为难的样子,“鲛人与人形貌类似,这鲛人如何下得去手?” 娃娃脸也一脸无奈,“我也这么觉得,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可是违背管家大人的意思,那后果可吓人多了。” 作为一个吓人,为了生计考虑,他就只好将那点恻隐之心抛之脑后。 眼见微巳因此犹豫起来,娃娃脸也急了,当即跪下抱着他的大腿,嗷的一嗓子,“公子您一定要帮忙啊,不然我们都会因为这件事受罚的!” 这一嗓子极为凄惨,竟然有种襄离小时候被他强行拎去念书的即视感,让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一下恍惚就被娃娃脸紧紧抱住了大腿。 微巳除了襄离,从不曾与人这般亲近。秋屏少年老成,从八岁就学会板着脸恭恭敬敬站三米远喊师父,早就不肯撒娇抱他大腿。 如此殊荣,后来就被师妹襄离独占。 她小时候生的瘦小,一双眼睛可怜巴巴,身世也是坎坷。 微巳每次一见到她那副“你把我踹开我就会难过致死”的模样,心中就柔-软的一塌糊涂,于是便默许了她的抱大腿行径。 只是后来没想到,也不知道是鲛人天生有什么魔力,还是襄离深谙此道,撒娇一道越发纯熟。 从抱腿到抱腰,身高跟着长,她也十分适应的改了方法。 微巳也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无奈,任由小徒弟为达目的,把他当成抱枕一样蹭来蹭去。 不过这种努力也是有成效的,比如说天璇君其实只能接受自家小徒弟的搂搂抱抱,如果是旁人,下场只会十分凄惨。 这一点从云翼第一次见到自家偶像就可以知道了,云翼至今回想起来,还记得秋屏那一脉相承的窝心一踹。 心有余悸啊。 敢来抱天璇君的大腿,我敬你是条汉子。 于是乎娃娃脸直到自己脸朝下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散了架,宛如一只被打碎的碗。 “抱歉,在下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他只听得微巳如是说着,还整了整身上的衣角。 娃娃脸一脸绝望的趴在地上,正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碰个瓷,让公子答应帮忙,便听到微巳说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便帮你这一次吧。” 娃娃脸:!!! 他就是想想,没想到真的可以! 他顿时浑身也疼了,骨头又重新组装好了,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公子您这边请。” 微巳早就去过了一次小院,无需他在前带路,可是此时也不能表现出来,便在他身后放慢了脚步。 “公子,就在里面。” 娃娃脸指着小院内道,“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还缩了缩脖子,表现了一下自己的恐惧。他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胆子,可以直面血淋淋的现场。 微巳点了点头,抬步正要往里头走,路过的时候却说道,“等下襄离过来找我的时候,你让她直接进来。” “啊?”娃娃脸愣了一下,“这......这不太好吧,那场面极为血腥残忍,襄离一个姑娘家,我怕她......” “无妨,你让她进来就是。”微巳不与他多话,径直走了进去。 那管家自然是见识过微巳的本事,也十分信任,当即便听从了他的话,让院子里原本的人出去,只留下微巳和鲛人。 ?高人总有那么一点半点的怪癖,不让人看就不让人看吧。 刽子手还想挣扎一下,毕竟听说此人刀工了得,他还想偷学几招。 于是他便试图与微巳商量,“公子,您看您需不需要一个帮手......不如就让我留下......” “不需要。”微巳冰冷无情的拒绝了他,“等下我的助手会来,她就可以了。” “啊......这......”刽子手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管家派人冷着脸拖走。 “不要耽误公子!” “哦......” 等到襄离来到小院时,除了门口的娃娃脸,人早已走了个干净。 而娃娃脸则是负责上菜,要在门口等着。 看见襄离脸上毫无障碍,娃娃脸的嘴唇嗫嚅几下,还是开口道,“襄离姑娘,你真的要进去吗?” 襄离紧紧捂着裙子下藏的东西,急得不行。 她当然要进去了,她可是有要事要办。 娃娃脸一脸菜色的看她,“那什么,里面可跟寻常切鸡鸭鱼肉不同......”血腥恐怖的很。 襄离点点头,“我知道啊。”她推开娃娃脸,急急忙忙往屋里走,“好了好了,快让我进去。” 娃娃脸脸上一片空白,襄离姑娘这是女中豪杰吧,这都不怕的? 呜,还是他胆子太小,果然被姑娘嫌弃了。 “微巳!”一进院子便一脸喜色的喊了开,“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把那些人都弄走。” 微巳看了一眼绑着的鲛人,又将眼神转回了襄离,“说吧,你有什么主意?难不成就是让我来给她一个痛快?” 十字架上绑着的鲛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由白转青。 亏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只是两个手法比较好的屠夫。 算了,就让这悲惨的鱼生就此结束吧,鲛人女奴合上了眼,引颈就戮。 “当然不是,我有办法救人啊!” 微巳正要问她是何办法,一转头却看到襄离在脱裙子。 “你你你......你要干嘛?”他耳根子顿时红了一片。 第207章 魔眼空间 “当然是为了救人。” 襄离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三下五除二的便把外层的裙子解了下来。 微巳:“......” 他默默别过了头。 却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一堆油纸包从襄离的裙子里滚落了出来。 他有些怔忪,“你这是......” 襄离穿着一条单裤也不觉得冷,动作麻利的打开油纸包,欣然道,“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一包生肉片。 襄离接连打开了许多个油纸包,里面放着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生肉片? 十字架上的女鲛人脸色绿了起来,这这这、这难道是断头饭?不,就算是断头饭她们鲛人也不是茹毛饮血的粗鲁生物,能不能煮熟了再带来! 襄离得意洋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把油纸包绑在大腿上带进来的。我那裙子宽宽大大,旁人不会来搜查,定然不会有所察觉。” 她无师自通想到了这种偷运的方法,简直太厉害了!以后还可以用这样的办法藏吃的,保证没人知道。 微巳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你把这些肉带进来做什么?” 襄离眨了眨眼,指着地上的那些肉片,“这就是我们已经切好的鲛人肉啊。” ...... 微巳忽然懂了她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真有你的,竟然想到用偷梁换柱之法来蒙骗过去。” 襄离泰然自若的拍马屁,“要不是微巳你剑法高明,上一次一出手把他们都唬住,我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既然微巳都可以用瞬息的功夫把¥1完整的肉切成花一样的形状,为什么不能再这么短短的时间,把鲛人变成肉片呢? 别问,问就是他的刀工了得,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郑掌勺亲自认证。 “那你也不必......不必把肉这样带进来......”微巳看着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还被油染得斑斑驳驳,越发的看不下去,恨不能赶紧用一条新裙子把她重新包起来。 “啊?”襄离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下半身,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不然那么多肉片要怎么带进来啊......” 微巳只伸出了手,对她道,“你把断水给我。” “诶,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名字?”襄离疑惑不已,却还是把断水摘下来拿给了微巳。 微巳含笑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因为它是......我送你的。” 嗯??!襄离心中一跳,难道微巳就是那个在她记忆里出现的白衣人?他们以前真的认识,而且感情应当很好。 该死,她究竟忘了些什么,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些莫名其妙遗失的记忆。 她这边暗下决心,微巳却在接过了断水后,身周灵力涌动。 修长的手指于半空中划出金色的符阵,而后骤然拍入了断水之中。 不,那符阵进入的并不是断水,而是被封印于断水中的魔眼。 襄离只见那魔眼的瞳孔涣散了一下,而后便散发出一阵金芒。 金芒在片刻后就化作光点,沉寂于魔眼当中。 “好了。”微巳将断水递给了襄离,“以后你就可以把你想要带的东西放在魔眼里。” “啊??!”襄离觉得自己开始听不懂人话了,连那冰冰凉凉的断水都开始烫手起来。 她没有听错吧,把要带的东西塞进断水里,这是什么操作??! 微巳见她不懂,便伸手做了个示范。 “像这样......”他伸出手来,握.住了襄离持着断水的手。 他的体温本就偏高,此时手心更是烫得像一团火。襄离只觉得自己在他的掌心里,快要融化成一滩水。 不不不......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微巳还没有察觉到小徒弟的走神,十分认真的靠在她的身边教着她如何使用。 “像这样......”他用魔眼对准了院子内的一个篮子,嘴唇蠕动,将一段法诀念出。 金芒闪烁过后,那篮子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啊,怎么回事,篮子去哪里了?”襄离睁大了眼睛。 “在这里。”微巳又将那段法诀倒念了一遍,脚下便又出现了那个篮子。 襄离如获至宝,惊喜的不得了,“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微巳解释道,“魔眼来自于魔神之体,传闻魔神全盛之时,可有三千化身,他的眼睛也有容.纳万物的本领。” 当年在神魔交战之时,魔神的一双眼可以瞬间让一队军队凭空消失,而后又让他们出现在万里外的冰川之上。 魔眼分阴阳,自然可以做到,可是吸纳了这些人后,总不能眨眼间就让他们到达万里之外,其中必然有一个什么地方,把他们困于其中。 微巳便怀疑,魔眼中有一个广袤无垠的空间,且那里时间停滞,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他刚才用的法阵,便是在那魔眼中的空间里开了一个门。门一旦打开,就可以释放或者吸纳,而那个咒语,就是一只可以控制开放闭合的锁。 他如是跟襄离解释着,只见她兴奋的不得了,一下子抱住了微巳的腰。 若不是她力气不够,大抵是要把微巳抱起来转上几圈的,可是因为体型的差距,这一抱便如同把头埋进了人家胸腹之间。 “太好了,太好了,微巳你真厉害!”襄离激动的蹭来蹭去。 微巳顿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只好任由她如一只毛茸茸的动物一样,在怀里撒欢。 “我正想着怎么把鲛人带出去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帮我解决了这件事!” 襄离高兴起来,动身上千去解开鲛人身上的绳子。 “我可以用魔眼把她装走!” 女鲛人一脸茫然的道谢,“谢......谢谢你......但是......” 但是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啊,那个魔眼里的空间没有人进去啊,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呢! 女鲛人顿时绝望了起来。 魔眼也十分抗拒的抖动了起来,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可悲的工具眼。 襄离却无视了这一切,学着微巳刚才的样子,瞬间就把女鲛人纳入了魔眼当中。 第208章 肉片妙用 襄离重又把断水戴好,开始收拾起来地上的肉片。 微巳这才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肉,是什么肉?” “啊?”襄离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似乎是郑掌勺偷偷藏下来的吃锅子用的肉,我看到有好多,就给拿过来了。” 很好,吃锅子用的肉,那大概就是牛羊肉......这跟鲛人肉的差距可太大了,怎么蒙混过关还是个问题。 而且去鲛人肉细腻半透,与之外观差距也不小。 唉......可是这丫头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微巳也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 却是襄离自己发现自己偷来的肉不对劲,感叹起来,“哎呀,我忘了这肉的味道和外表都跟鲛人肉不太像了,那些人都吃过鲛人肉,肯定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若是她现在是鱼身,那尾巴肯定沮丧的耷拉着。 微巳最看不得襄离这样,便提醒她道,“你用幻术暂时掩盖了它的形貌味道就是。” “啊?幻术还能这么用?”襄离愣住。 “废话!”霜凌忍不住了,“不然呢,幻术与法术的区别就在于幻术为虚,法术为实,一个精于千机百变,另一个则五行转化。此时不用去更待何时?” 这么说起来,幻术也太好用了吧??! 襄离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睛都亮了起来。 双手交错召唤幻雾,满地装盘好的肉片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霜凌完成了自己每日三教吾女的任务,慵懒的语调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 “走了走了。”他留下这么一句便没了声音。 “襄离姑娘,你们好了吗?” 是娃娃脸的声音。 他紧张兮兮的在门口站着,宴席上的大人物们又在催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等着微巳公子和襄离姑娘他们把鲛人处理好。 呜呜呜呜,他不是不想进去,只不过想到那个血肉横飞的场面......襄离那雪白漂亮的脸蛋上溅射上鲜艳的血渍,他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太恐怖了,这样的事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他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腿脚开始发软。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在门口催问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们这就端出去。”襄离的声音从小院内传来。 这么快?娃娃脸尚在发愣,就见襄离霍然打开了门,示意他进去。 不,他不行,他不可,他会晕倒的! “愣着干什么呀,好多呢,我一个人了弄不完。”襄离戳了戳他。 呜呜呜呜,是祸躲不过。 娃娃脸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被院子里那整洁干净的样子给惊呆了。 一滴血都没有,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发生过一样。 不对,怎么连骨头都没有? 他正疑惑的要询问一下,却见微巳负手而立,一派高人的作风。 是了,一定是微巳公子刀法高明,这才能做到如此。 娃娃脸顿时崇敬的五体投地,不禁想着,要是以后负责屠宰的都是微巳公子和襄离姑娘,那他也不用害怕那血腥恐怖的的场景。 他将院内已经准备好的肉片一盘盘端走,吩咐大家端去上菜。 看来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微巳和襄离对视一眼,也尾随而去。 “可恶......” 襄离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谁,谁在跟我说话?”既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哪定然不是他的便宜老爹。 “是我。”声音从断水中传来,襄离有些惊奇道,“你能在里面跟我说话?” “嗯。”女鲛人说道,“不过好像只有你能听到,大概是因为你是这空间的主人吧。” 不,这是个误会。 襄离心道,我只是断水的主人,没想到每一送一还附赠了魔眼,而且魔眼还自带了一份嫁妆,实在是赚翻了。 女鲛人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在肉里下毒,毒死他们?你不知道他们害死了我们多少同族!” 她的声音怨毒而偏激,好像很不得自己冲上去撕碎那群饕客一般。 “我......我知道。”襄离深吸了一口气,“我见过地窖里的尸体了。” “既然你知道你还放过他们!他们该死!”女鲛人的声音猛然拔高,“他们用各种渠道买来鲛人,开始都是温柔妥帖的饲养,不打不骂,只是关起来,我们都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人,以后再也不会受委屈了......却没想到......” 她悲愤了起来,“他们饲养我们,只是为了吃......不打不骂不过是为了我们身上没有伤痕。到了该吃我们的时候,他们就哄骗我们喝下迷.药然后在睡梦中把鲛人分成一片片,供给他们吃喝享乐。” “我刚来的那一日,刚好遇到了同样的事,我闻到了小院里的血腥气,便跟了过去......” “趴在门缝上,我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是一个恐怖至极屠宰场,所有的示好都是假象,她会偷偷扔掉人类给她的食物,也会抗拒他们给她喝药。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女鲛人激动起来,“我没有毒药,但你可以用我的鲛人胆,我就是死,也要带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不行!”襄离阻止道,“你不能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放心,我不会让族人就这么白白死掉的。” “你?”女鲛人有些不太信任,毕竟襄离只是个看上去年轻且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对啊,就是我。”襄离不在意她的怀疑,“非但要帮他们报仇,我还要救出更多的族人。” 她嘱咐道,“你在里面也不要闲着,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赶紧回忆一下你知道的鲛人地下奴隶窟这些有鲛人的地方,我们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 女鲛人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憋屈的道,“好吧,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想怎么报复。” 襄离狡黠的笑容若隐若现,“这件事微巳都不知道,其实那些肉里被我撒了郑掌勺的尿。” 女鲛人:“......” 襄离道:“这可不怪我,谁让郑掌勺把肉里藏在了床底,正好跟夜壶放在一起。” 第209章 尿里有毒 至于郑掌勺抱着锅子和木炭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惊恐的发现自己藏好的牛羊肉片不翼而飞......此事先按下不提。 就说襄离和微巳默默来到大设宴席的庭院一角,看着那些人作何反应。 “贝肉来了,贝肉来了!” 那仆从端着精美的瓷盘刚一踏入,宴席中便响起了激动的叫喊。 “大家久等了。”长炙侯有些歉意的致意。 “哪里哪里......”虽然是晚了点,可是他们到底是客人,哪能得罪主人,说长炙侯的不好? 长炙侯微笑着伸手先夹了一块,作为表率放入口中。 有了主人先动手,剩下的人自然也就不客气,纷纷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 过于期待的心情使得他们没有注意到长炙侯吃下肉片后那古怪难明的表情,只顾着张大嘴巴大快朵颐。 “啧......这肉......怎么吃着怪怪的......” “有点膻......” “咋吃着跟馊了一样?” ...... 客人们面面相觑,纷纷低头窃窃私语起来,可是到底没有向长炙侯提出异议。 倒是长炙侯自己默然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皱了皱眉头,脸色黑了下来。 “来人!”他拍了拍桌案。 管家垂首走上前去,“侯爷。” “今日的肉味道不对,是不是制作过程出了什么差错?”长炙侯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肉递给了管家。 “这......”管家接了过来,细细观察肉的颜色,又闻了闻,发现味道的确不对。 可是那鲛人在之前一点伤害也没受,也没有让她受到惊吓,不会让鲛人胆汁污染了肉质。 呈上来的鲛人肉为了保证新鲜,都是未经烹饪,直接切了就送上来的,应该也与厨下无关。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上菜的过程出了差错? 管家立即沉声道,“是谁负责上菜的,给我过来!” 娃娃脸顿时打了个哆嗦,低着头走上前去,两股战战。 比起主人,他显然更怕这个看上去待人接物十分有度的管家大人。 “回禀大人,是小人负责上菜的......”他连连保证,“大人,小人保证路上没有出过纰漏,鲛人肉也绝对没有问题!” 管家闻言若有所思,鲛人肉的味道这次是怪了一点,可是就大家吃完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无毒的。 难道是这鲛人的问题? 他正要对长炙侯说明,席中却突发异变。 “肉......肉......” 座中一人急红了眼,好像是好几天没有吃饭一样,也不顾那肉的异味,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去。 长炙侯的客人虽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三教九流,可是说十分的参差不齐,可是他们大多是有教养的......好歹也是餐桌教养,不然长炙侯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此时那餐桌涵养仿佛已经被那人抛之脑后,若不是勉强还有一点理智,他恐怕都要扔了筷子,直接上手开始抓。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盘肉很快见了底,骇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老许,你饿疯了吧......” “是啊是啊,你怎么回事,丢人啊老许!” 可是那人却充耳不闻,一双眼越发的扣偻起来,好似身体正在被迅速的消耗着。 众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自然未曾留心他身体的变化,可是远处的襄离却是看到的,为此还有些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我就倒了点尿,没放的啊?” 难道,这尿里有毒??! 尿里有没有毒暂且不可得知,那席中却是越发热闹了起来。 “饿,好饿......怎么回事......我好饿......” 一个人如此呼号着,也扑向了面前的肉,不顾形象的用手抓了起来,大口吞咽着。 与此同时,不少的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纷纷发生异变,好似饿了许久的模样。 见此状况,一直老神在在的管家顿时变了脸色,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盘肉,仔细检查着。 “这肉有问题,这不是鲛人肉!” 这肉虽然颜色和味道都和鲛人肉差不多,可是却是没有灵气的,根本算不得灵食。 “说,鲛人去哪了,这肉怎么会被调包!”他一把抓起被现场状况井得惊慌无措的娃娃脸,怒声质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娃娃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疯狂场景,话都说不利索。 那些人吃了很多东西,可是胃却像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吃不饱,仍旧嚷嚷着要吃肉。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要吃的那个“肉”,绝对不简单。 而远处暗中观察的襄离也是心中一跳,扯了扯微巳的手臂,小声说道,“糟了,我们调包的事被发现了,会不会等一会儿就查到我们头上?” 她做了个“溜之大吉”的手势,示意微巳赶紧跟她跑路。 “不急。”微巳眉心略紧,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那群发疯着要吃肉的人。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需要的并不是食物,而是灵气。但是凡夫俗子的身体无法主动吸纳灵力,便只能从食物中获得,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吃鲛人肉和那些灵兽肉的原因。”微巳缓缓说道。 “啊?可是他们吃了又不能吸收,那些灵力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 微巳尚且没有来得及回答襄离的问题,就听到宴席之中管家忽然一喝,“鲛人肉!快去找鲛人!” 那些人虽然不明所以,可是却知道鲛人现在是唯一能拯救自己的东西,顿时狂躁起来。 “鲛人!我们要吃好鲛人!” “小心。” 微巳害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凭借着觅食的本能,发现襄离身上的鲛人气息,顿时上前一步,把襄离挡在了身后。 “在我后面,不要怕。”他柔声道着,手上划出隔绝气息的结界。 如此一来,那些人自然不能发现在场的这个鲛人,于是愈发狂躁。 管家也急了起来,“府中没有别的鲛人了,一时半会又无法去买,这下可怎么办?” 这时候,那爱惜美妾的富商也人性全无,尖声道,“我有,我有,我小妾就是鲛人,就在外头的马车上,我这就派人把她带来!” 第210章 肉团 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鲛人,那可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大家的理智都在崩溃的边缘,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汉昭帝新颁布的法令,只恨不能现在那鲛人就在眼前,他们一拥而上,也不用扒皮去骨,直接就啃了个干净。 “好好好,我这就叫人把她带进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嘶吼着,他们都喘着粗气,眼睛中泛出赤红的血丝,仿佛一群被饿久了的狼。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却骤然闯入。 “大人们留步吧,且看看你们要的,可是这一位姑娘?” 说话之人的声音十分动听,恰似一碗美酒沁人心脾,几乎让人可以由此想象声音的主人是如何的风采。 “三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长炙侯府中立即拜倒了一片人。 那人着绣麒麟的紫纱王服,乌发半束南珠冠,容貌是举世无双的俊美妖冶,正是遗光。 他平日里神神秘秘的总披着黑色的斗篷,那时已经是挡不住的臭屁......没想到,真正当起花孔雀来,拿效果堪称......闪瞎眼。 刚一进入,他的脚步就顿了一顿,似有似无的朝着襄离的方向看来,显然是觉察到她的所在。 随即却又装作什么东西也没发现的样子,带着身边的女子径直而去。 那女子身形纤瘦,面带白纱,行走间是止不住的怯懦,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 她便是那个富商的小妾,也是遗光言道他带来的鲛人。 女子刚一入场,那些狼似的眼睛都恨不得脱框而出,有些人的喉咙里已经发出啦“呜噜噜”的声音。 “肉......鲛人......”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扑上来将这只柔弱不堪的鲛人撕碎,然后饱饱的美餐一顿。 此时长炙侯府的管家已经是在场难得的清醒之人。 汉昭帝方才下令不许买卖凌虐鲛奴,他们就在此地大肆宴席...... 管家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可不认为对方不请自来,对他们有着什么善意。 “三殿下。”他脸上带着恭敬而妥帖的笑容,“不知您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遗光轻轻瞥他一眼,眼身幽深的宛如漩涡,“我是来给你们送菜的啊,难道你们不想要这个鲛人?” 他侧了侧身,露出身边的女鲛人来,惹得周围一阵越发狂躁的嘶吼。 “吃了它,吃了它......” “我好饿,给我肉!” 管家却仿佛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的说着,“您真是说笑了,陛下早已经下令不许买卖鲛奴,们又在那么会干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更何况人人都道长炙侯乐交友,善济朋,虽然不是如何的广誉声名,但也绝非是这样的凶狠残忍之人......” 遗光听着他搬弄是非,只言不发,只是含笑把身侧的女子往那饥饿的人群中一推。 “啊!”襄离抢先失声,知道不好又捂紧了自己的嘴。 遗光他......他怎么能这样...... 那些人果然一拥而上,扑向那个女子。 隔着面纱,襄离都能看出女子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 “不要......”她刚要出去阻止,却见遗光猛然出手,将那即将落入人群的女子拉了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触手可得的食物眨眼间就失去了,那些人更加狂躁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失去了理智,要扑上来撕咬。 两队侍卫却将他们阻隔在外。 虽然是有惊无险,可是这样做......这样把同族的性命当作诱饵......襄离摇了摇头。 “如何?”遗光静静看着管家,“这些客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很想吃呢。 这句话他说的温和,可对方却觉得仿佛毒舌的信子,慢慢从颈边擦过。 “遗光。”背景板一般的长炙侯忽然发话,以一种长辈的语气说道,“遗光啊,本侯好歹也是你的叔祖,你这样搅乱我的宴席,令我很难做啊。” “侯爷您不要误会,我这次来也没想破坏您的好事,只不过要办点公事。”遗光顺着他的话道。 “你要做什么?”长炙侯抬了抬眼皮。 “我只不过是来看看,究竟是谁违抗禁令,还私自持有鲛人罢了。” 他手指指着场中的一人,“你——”随后又转到别人的身上,“还有你。” 他连续指了许多人,“几位大人,你们家里的鲛奴,我就不告自取,先带走了。” “你!”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没有禁令之前,鲛人不过是可以可以随手赠送的侍妾买卖的奴隶,更是剥皮吃肉都没人管的畜生。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廉价的。 那些鲛人都是他们花高价买来的,遗光的做法无异于收缴,让他们的金钱都打了水漂。 更主要的是,他们已经饿的不行,有些人甚至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家找来自己的鲛奴,然后用他们来填补自己的空虚。 现在鲛人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不——”随着这一声叫喊,噗通一声,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人本看上去十分健壮,身上还挂着剑,应该是个游侠一类的人。可是此刻倒在地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骨肉精髓。 “这是怎么回事?” 如同一滴水落入滚油,那些理智不存的人都被烫出了几分惊愕来。 “怎么回事?”遗光也惊讶起来,他本就以为这些人是被长炙侯用鲛人肉所控制,可是没料到他们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快闪开!”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游侠干瘪的皮囊里忽然钻出一团东西来。 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手掌大小,仿佛一团肉球,上面还生着血管。 那团东西似乎有着生命,它不断蠕动着,可是身体却在不断的萎缩。 随后,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皮囊已经干瘪,没有东西为它提供能量。 那团肉颤抖着,随后猛的一扑,朝着最近一人的脖子而去。 第211章 我家的 “这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那个被肉团扑倒的人在原地翻滚着。 那是一团血红色的东西,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新生的肉芽,又像是一团腐烂的菌子。 此时正在紧紧贴在那人的脖子上,似乎正在吮.吸着他的血脉。 汩汩鲜血被源源不断的吸出,那肉团也在极速膨胀生长着。 “啊啊啊啊啊——”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皮肤就迅速的干瘪下去,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干尸。 “这是什么玩意,是肉......肉在吃人......” 说话之人哆嗦着,仿佛自己的三观都颠覆了一般。自古以来只有人吃肉,哪有肉吃人的道理? 可是他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喉咙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顶动,拼命的想要挣脱牢笼的束缚,跳脱出来一样。 “噗——”一捧热血中骤然溅射,一块相似的肉团从那断裂的喉咙里跳了出来。 这块肉眼光颇高,对那些凡夫俗子的肮脏躯体丝毫没有兴趣,竟然是个以貌取食的“色肉”,朝着那场中唯一一个显眼的鲛人而去。 “殿下小心!” “呵......”遗光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你还是回去当你的烂肉罢。” 他长袖一挥,紫纱如雾,露出掌心的长刀。 弯月一样的弧光斩下,那扑来的肉团顿时被劈成了两半,跌落在地上。 那肉似乎是失去了生机,萎顿在地上。 “呼......原来这玩意还是能杀的。”有人松了一口气,顿时耸下了肩膀。 “快闪开!”有人眼尖的注意到地上的肉团还在轻微的蠕动,连忙出声示警。 没想到那被劈成两截的肉块,竟然还没有死,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又活蹦乱跳起来。 “这他奶奶的是什么怪物?”有人擦了把冷汗。 “长炙侯!”遗光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怒喝,“你究竟做了什么?” “呵......呵......”长炙侯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眯起了眼睛,显现出一丝精明来。 “我做了什么,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他言语中掺杂着一丝得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侯爷您在说什么啊?” “老爷子......老爷子您怎么忽然笑得那么吓人......” “你们也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他摇了摇头,又看向了遗光,“三皇子殿下,既然你已经发现了这一切,看来今日老夫也不能轻易放你离开了。” “你疯了侯爷,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等等,为什么我也......啊......” 又是压抑的吼声,血肉纷散,一块血泪模糊的东西,从满地零落的骨架衣物中蹦了出来。 “肉块,又是肉块......这都是什么东西......” 就在说话间,一个个到来的宾客忽然倒地,从他们痉挛抽搐的身体中,涌出一块块血红色的,长着血管的肉团。 “保护殿下!”侍卫只大喊了一句,便被飞起的一块肉咬住了脸颊,随即便瞬间变成了一具干尸。 “杀了它们。”遗光冷冷吩咐了这么一句,便抽出袖中的弯月一般的长刀,向那满地涌动的鲜红斩去。 这一刀极为凌厉,气吞山河,若是落在实处,定然会将那一地肉块斩的稀碎。 长炙侯的嘴角,忽然出现了一抹堪称诡秘的笑容。 “住手。”一声清喝碎玉撞冰。 随着这一声而出,雪色挥洒,形成一道浅金色的结界笼罩在肉块之上,正好挡下了弯月一刀。 蓝衣白衫飘然而至,广袖临风,收了那道雪色。 微巳带着襄离从结界中而出,襄离刚一出来就到了这交锋的一幕。 不过还好没让遗光这一刀砍下去,她连忙拍着胸口大呼庆幸。 “吓死我了,遗光你这一刀下去,我们可都要死定了。” “此话何意?”遗光皱起了眉头。 “就是不能砍啦,你就是把它们剁成了肉泥,它们也不会死的。”襄离看了一眼地上的肉团,嫌弃的别开了眼。 妈呀,太丑了,伤眼。 “不能砍不能杀,难道就让它们来吃人吗?”遗光冷笑了一声。 “笨蛋,不能杀,不代表不能困啊。”襄离下巴一抬,正好指向面前的微巳。 干活的是自己,这丫头在骄傲些什么? 微巳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上却老实的打了法诀,重重剑网纵横交错,牢牢压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肉块。 “喏,看见了没,还是我们家微巳厉害。”襄离的鱼尾巴险些翘到天上去。 “何时成了你家的?”微巳听到这一句,连忙道了一句。 这丫头,怎么......怎么这般口无遮拦,他藏着乌发中的耳朵悄悄红了。 “哦哦,那我是你家的。”襄离从善如流。 遗光的眼神骤然变得宛如凄冷夜色,然而唇边却还是含着优雅的笑。 他幽幽问道,“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哦,忽然想起来这个臭屁孔雀鱼,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兄来着。 “他是微巳,是我......”呃,买来的夫君??!襄离一时卡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微巳的身份。 可是遗光却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挥了挥手说道,“我可没兴趣听你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是正事要紧。” “谁说的,微巳可重要了。”襄离小声辩驳道。 “这些肉块究竟是什么?”旁边一个幸存的宾客战战兢兢的问道,他不经意吞咽了一下,好像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变成它们的同类,“我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微巳淡淡瞥了他那一身排骨似的身板道,“看你这身板,还没有成熟,怕是再吃个一个月,才会变成如他们一样的怪物。” “也可以说,并不是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而是养育出那样的怪物。”微巳凛然道,“这些肉块极具灵性,甚至有自己的思维,而这些人体躯壳,不过是养育它们的器皿而已。” “器皿?难道这些肉是活的?”襄离恍然想起了还魂蛭草,那也是一种本不应该活着的生命力极其强大的生物。 第212章 巨人 金光异彩,乍然收合。 说话间,那一地肉块在微巳的压制下瑟瑟发抖,竟然逐渐聚拢了起来。 “啊?它们这是太害怕了要抱团取暖吗?”襄离看得分明,却搞不懂它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等等,它们为什么在融合?”遗光发觉了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 “这是......”微巳皱起了眉,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妙,手中剑气愈发强烈,试图把它们压制回去。 那些肉块却仿佛不受阻碍,甚至在剑气的催逼下融合的愈发活跃起来。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的剑气也是有灵气的,正是它们最好的食物。”长炙侯癫狂大笑起来,看着几人眼神中甚至带着些看傻子一般的讥讽。 “区区凡人竟然也想阻碍魔神归来的脚步,愚蠢,可笑。” “魔神?”襄离跳脚,“你发什么疯,这些烂肉怎么会是魔神?” 魔神好歹也沾了个神字,怎么会是这一块块的烂肉? 长炙侯和管家却不理她,看着剑网中融合的肉块露出了狂热的眼神。 “恭迎魔主归来世间。” “这不可能......”襄离退后几步,这几块肉就是合在一起都没有一个人的大小,怎么会是魔神? “襄离你快看!”遗光忽然出声,“它们在变小!” 变小?襄离的眼神投向微巳的剑网中,发现那些肉在逐渐融合后,的确逐渐缩小了起来。 它们本来有半个人那么大,竟然缩小到拳头的大小,还蜷缩着,好像是一个胚胎一样。 “魔神,我主——”管家平日里的风度似乎都抛去了九霄云外,竟然“噗通”一下子跪下,朝着那团肉顶礼膜拜起来。 “哈哈,你们不要想着能杀死它了,它可是魔神之种,任何人间的力量都无法让它消灭。”长炙侯讥嘲的看向微巳,“你越是用尽法力,越是让他成长,你不要妄想了!” 襄离听不得他阴阳怪气的说法,但她也知道所谓的魔神的确魔力无穷,不仅拥有无法想象的神力,还无法真正的杀死,只能被封印。 “你个年纪一大把了说什么风凉话,我们是杀不死那团怪肉,可是你总是个肉体凡胎吧?”襄离顿时怒火冲天,手中断水骤化长剑三尺,凌空一踏就朝着长炙侯刺去。 臭老头,你用人为器,孕育魔胎,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长炙侯没有料到襄离还有这么一出,立即傻了眼。 长剑逼近,手持冰刃的少女发丝凌厉,眉目生寒,乍然若修罗临近。 前一刻还在乖巧抚.弄发丝的俏丽少女忽而化身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长炙侯觉得这反差太大,腿一软直接倒地。 “救我,救我!”他朝着身侧的管家大喊着。 在长剑逼近他咽喉的瞬间,襄离感到那攻势再难逼近,抬起头来,只见那一只发黑的枯手握住了她的剑尖。 那只手的主人,赫然就是那个说起话来都打着官腔,一看就是个上位者的管家。 那身看上去十分有风度的人皮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黑乎乎的,仿佛被火烧焦以后,露出血管和肌肉的躯体。 大变活人啊。 襄离冷笑,“原来你也不是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管家大变活人后也不知变成了个什么怪物,连人话也不会说了,“嗷呜”一声便冲着襄离咬来。 “果然是一群贪吃鬼,到现在了还想吃我。”襄离躲开那血盆大口,回身一脚踢向他的嘴。 “我的尾巴我自己都咬不动,要不你来试试。” 那人牙口显然不如襄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了个正着。 可是他的体积显然也很大,不是这一脚可以撼动的。 “咯咯咯。”那人的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唯一还算正常的眼睛中爆发出凶狠的光芒,似乎是被襄离所激怒。 “快闪开,他好像很不对劲。”遗光察觉了什么,试图将襄离推开。 然而就在他接近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晚了一步。 那黑乎乎的人形忽而暴涨,成了一个身长数尺的巨人,抡起拳头便向着二人而去。 遗光手中的弯刀脱手而出,破空直劈那黑乎乎的手臂,可是那怪物却像是生着铜皮铁骨,那刀在他的手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果然是个怪物。 襄离的瞳孔一收,断水已经化作宽阔的盾牌,在面前挡住了这一击。 “轰——” 巨响声中,那拳头落了下来,襄离只觉得当头挨了十万斤的捶打,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吐血。 遗光却神色莫名的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 在他离开的时候,襄离明显没有这么强,对于幻术和凝冰的应用也没有如此得心应手,浑身上下的本事,大概也只有三脚猫的功夫。 可是今日一见,她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凌厉出击,临危不惧,还能将手中的断水发挥到如此的地步,显然可以说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一眼还在施法控制魔胎的微巳。 为什么这个人一出现,襄离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他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喂!”襄离喊了他一声,“你发什么呆,快来帮我啊!” 这东西刀枪不入,他们只能守不能攻,十分的被动。 遗光摇了摇头,手中灵力打出,帮着襄离稳定冰盾。 他苦笑道,“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这怪物我也未曾见过。” 雾草,那她岂不是捅了马蜂窝?这玩意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保护长炙侯啊! 正在说话间,又是一声巨响,襄离手中的冰盾已经出现裂缝。 完了,襄离心中一凉。 “过来!”微巳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连忙出声道。 过......过不去啊! 襄离只觉得巨力之下,她都快被这巨人捶成了萝卜,等一会微巳就要去地里把她拔出来了,现在实在是寸步难移。 等等,虽然她不能过去,可是魔胎可以过来啊。 襄离心中有了主意,顿感希望,“微巳微巳,我有办法了,既然那个魔胎那么能吃,我就让它吃掉整个大块头好了!” 第213章 吞噬 襄离此话一出,遗光和微巳做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遗光呵斥道,“你疯了,这两个怪物我们一个都对付不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受控制,合起伙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勿怪他作如是说,这两个怪物都是前所未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究竟会打起来还是怎样,不得不谨慎对待。 微巳闻言却是一笑,颇有些桀骜洒脱的意味,似乎襄离所做的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说今晚吃葡萄还是橘子。 “好啊,看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复活魔神,想来也是极愿意为他献身的。” 说话间,他骤然收束剑网,将魔胎紧紧箍住,定在了半空之中。 他控制着魔胎慢慢运行,到了那黑乎乎怪物的头顶。 襄离与微巳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到了这个时候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转头对遗光说道,“我说一二三,我们就松手后退。” 她极为果断,竟然是要扔下手里的冰盾,趁机脱身。 这时机必须掌握好,如果襄离松手后微巳慢了一步,大家便都会有危险。 “一、二、三......我们走!” 襄离与遗光一齐松手,在地上就地一滚,正好与那怪物挥下的一拳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微巳手中的剑网骤然大开,将魔胎与那黑乎乎的怪物一同困在其中。 这下剑网的范围更广,微巳要耗费的灵力也要更多,更要控制着他们不能出来。 额上隐隐见汗,可脸上却并不见什么紧张神色,似乎对襄离的这个主意极为看重,认定有所成效。 徒弟动动嘴,师父跑断腿。 这大概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襄离经历了一场恶战,也累的不行,坐在地上调息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微巳,怎么样?”她凑了过来,注视着剑网中的魔物。 那魔物与黑怪气息类似,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一同冲击着剑网,想要逃脱出来。 “我就说他们可能是一伙的,怎么可能互相残杀,你们却不听......”遗光也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华贵的纱衣沾染了尘土,看上去有些狼狈,可纵然如此,他却仍旧是维持着优雅的举止。 这种时候还这么注意形象,真是叫人自愧不如,襄离表示论爱美,这个臭屁的家伙更胜一筹。 微巳却摇了摇头,面上波澜不兴。 “不过是互相利用,它们之间哪来的真情实意?只要你逼得他们足够狠,魔......没有同类。”微巳的语气轻柔,手下的动作却凶残无比。 剑网紧缩,光芒化作刀刃,席卷而去。 这一次,那十分贪吃的魔胎却转了性子,再也不追逐着那剑气而去,反而避如蛇蝎。 “咿?它怎么回事,它不是最爱吃灵气的吗,难道吃撑了?”襄离看着它的反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吃撑了,是这剑气不合胃口。”微巳悠悠说道。 呃,难不成还挑食?襄离的嘴角一抽。 遗光却讳莫如深的看了微巳一眼,那剑气金芒闪烁,耀眼无比,可是他却能看出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这血色他可太眼熟了,这就是当时消解幻雾的东西。 燃血犀照破一切幻法,是因为它可以瞬间隔绝他物汲取灵气的渠道。 魔物本就以灵气为食物,这便是它的克星,自然避之不及。 “嗤”的一声,那魔物已经被剑气所伤。 它只是个新生的魔胎,就算原先再怎么厉害,此时的也如真正的婴儿一样柔弱稚嫩。 蓦地被伤,它有些惊慌起来,狼狈的躲避着其余的剑气。 可是此时的它只不过是一个被扎破的水囊,一路跑,一路漏,眼见的便干瘪了下去。 “嗷吱——”它的气焰顿时大减,看上去竟然还有些楚楚可怜了起来。 哼,装可怜有用还要捕快做什么?襄离表示自己心硬如铁。 “你叫吧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嘿嘿嘿嘿......” 虽然这么说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遗光眉稍一挑。 那魔胎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法闯出这个剑阵,可是自身体内的灵气又在不断流失,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朝着身后那黑乎乎的大个子而去。 “你看,现在他们不就打起来了?”微巳悠哉的站在外面,看着二者厮杀的场面。 魔胎体内的灵气在不断流失,但是又无法出去补充,求生欲之下便只好向自己的同伙下手。 那大块头也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把魔胎给养育出来,还没等着跟着霸气侧漏老大征战天下,就被灵气泄漏的老大当了补品。 “嗷呜”一声,那魔胎便扑上了那大块头的脖子,紧紧咬出不再松口。 “啊啊啊啊——”这一回痛苦的就变成了那大块头,急速的灵力流失让他从嗓子里憋出尖叫,回荡在愈发狭小的剑阵当中。 魔胎大概是本着“只要我吃得足够快,那灵气泄漏的速度就追不上我”的打算,贪婪的把对方吸成了一具干尸。 那黑乎乎的巨人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张扁平的皮贴在地上,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魔神不愧是魔神,对待自己衷心的奴仆都可以下如此狠手。”微巳缓缓说着,继续加固着剑网。 “啊啊啊,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那个魔胎好像长大了?”襄离惊道。 没错,是长大不是变大。 那魔胎在吸收了大块头之后,迅速的发育了起来。 如果说原先他还是一个蜷缩胚胎的形状,不过是一个有着血管肌肉的肉团,现在就已经开始长出相应的轮廓,甚至可以看出有鼻子和嘴巴的形状。 它变成了一个婴儿。 那魔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变得更强,竟然咯咯笑了起来。 它轻蔑的看着剑网外的三人,好似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 可是在眼睛转到襄离身上的断水时,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怒吼。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第214章 脑子丢了 那魔胎只不过是变成了婴儿的形状,怒吼起来就让人感到地动山摇,连那剑网上的光芒都开始明灭不定起来。 可想而知,如果魔胎成长起来,变成魔神的全形态,那该是如何令山河变色的景象。 “我才不给你。”襄离捂着自己的断水后退一步,把它遮盖的严严实实。 微巳说这是他送给自己的,那就是她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魔眼也定然是她的! 小气吧啦地鲛人死命维护自己的财产,跟那魔胎互瞪起来。 “女人,你不要不知好歹。”魔胎的声音并不像个孩子,一点也不清脆稚嫩,反而透着空洞和低哑。 好难听,就像是铁器划过骨头一般刺耳。 襄离恨不能捂上耳朵。 “你别说话了,你的声音辣耳朵!” “你——”魔神被这句话气的险些冒烟。 他当年也是俊美无双的男神,声音也是蛊惑无比。 若不是给天神分尸,剖下了他的眼睛内脏,取出了他的声带,将他的手脚四肢遗落四方,还剁碎了他的身体,抽出他的肋骨......他也无需如此费力的复生。 更何况,因为身体不全的原因,他只有肉体的躯壳,而没有内在的器官,所以刚才说话只能依靠胸腔共鸣。 如果他有声带,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声音! 襄离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明晃晃的表示:这个魔神看起来好丑。 这极大的刺激了魔神。 可恶,可恶! 他更加强烈的挣扎起来,极大的魔力释放出来,让微巳的禁制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你竟敢嫌弃本尊——” 魔神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魔贵自知,丑就丑吧,还是要面对自己的。”襄离指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也许是你死的时间太久,审美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我告诉你,现在你那种粗犷的线条已经不吃香了,哦,还有你那个黑乎乎的皮肤,现在流行这样的!” 襄离指着的微巳雪山之质皎皎如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贵气息。可他偏偏嘴角含笑,眼神温和,恰如一杯酒,看似清冽却入喉灼.热。 而遗光则一身紫衣华丽非常,面容妖冶蛊惑人心,恰似一朵行走的罂粟。要么不敢碰,要么不忍离。 酒与毒,这是两个男人最好的写照,也代表了人世间男人的两个巅峰。 “喏,这就叫差距。” 襄离指了指面前的两个男人,又指了指魔胎,希望他有一点自知之明。 “切,不过是皮囊罢了,等到本尊出去,不仅是这两个男人的皮囊,天下人的皮囊都任我予取予求!” “哦......”襄离十分敷衍的附和道。 “你竟然如此跟本尊说话!”那魔胎又怒了。 “我是想说,你出不出得去这要另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在漏气吗?” 天神杀死魔神的时候,肯定把他的脑子也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自从魔胎吸收了大块头,本身就膨胀的不得了,好像认为自己力量大增。 可是......刚才那个被微巳戳破的洞,却没有堵上。 襄离跟魔胎说了半天的话,这东西只顾着吹牛皮,丝毫没有想到把自己那漏气的地方捂着。 这就导致......说了半天的话,那灵气也漏得差不多了。 虽然那黑乎乎大块头的确很大,足够魔胎成长,可是再多的灵气,也有漏完的时候。 襄离与他说话的功夫,那魔胎已经快把灵气漏了个干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回原形。 “不......不......”魔胎见此情形不妙也紧张了起来,连忙试图堵住创口,可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再见了魔神大人。”襄离十分惋惜的摇摇手。 这个事情告诉我们,脑子还真的挺重要的。 纵然魔神的力量强大,可是没有智慧的支撑,可能还没有在称霸世界的起点迈出第一步,就在站起来的时候左脚踩了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恐怕连那个大块头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养育出来的魔胎,竟然自己把自己打败了。 魔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着,让那大块头的心血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收。” 最后一点魔胎逸散,微巳也收了剑网。 没了剑网光芒的遮蔽,长炙侯那狼狈匍匐的身型是那么的显眼。 “长炙侯。”遗光幽幽说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鹬蚌相争的时候,长炙侯就趁着这个机会准备跑路。 他腿脚不好跑不快,又不敢站起来吸引目光,便一直贴在地上慢慢地蹭,试图逃出这个战场。 此时他那一身礼服早已变成褴褛的抹布,镶着珍珠的头冠也不翼而飞,一头花白的头发沾满了灰尘。 “嘿......三殿下......”长炙侯尴尬的停了下来,刚才那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下去。 “长炙侯这是要去哪里?侄孙这里还没跟您好好叙叙旧。”遗光嘴上如此客气的说着,脚却已经不留情的踩上了那老爷的脊背。 “我......我去给你们倒杯茶......”长炙侯僵硬道。 “叔公您太客气了,我们就不必茶水了,只是想跟您聊一聊。”遗光的语气柔柔,丝毫听不出威胁的意思。 不,他根本不想聊天!可是长炙侯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面前的三人咽了咽口水。 “聊......聊什么?” “不如就聊一聊,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遗光舒展了眉眼,看上去一派闲适,仿佛是与长辈对坐聊天一般。 哦,如果不是这长辈的后心还被一把冰刀抵着的话。 长炙侯早就知道大势已去,此时也不多作挣扎,只垂头丧气道,“其实我也是被逼的,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那么做,我就会死。” “他们是谁?不是只有管家吗?”襄离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长炙侯摇摇头,“不,管家只是他们的一员,他们......还有很多人。” 第215章 沙漠之行 长炙侯本名君知乐,是个再吊儿郎当不过的富贵闲人。 他排行小,又没什么野心,更是天生跛足,生来就与皇位无缘,便成了个谁也不放在心上,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大贵族。 一到成年,他就乐颠颠地拿了钱跑去找了个颇为富庶的城邦蹲着,等着混吃等死。 他这一生没什么爱好,不好酒色财气,只对美食情有独钟。 这汉昭地界辽阔,他都能吃了个遍,便朝着那北邑和幽国行进,预备吃遍天下美食。 有钱就是任性,更何况他除了有钱,还十分有闲。 十几载车马颠簸,他竟然是乐在其中的。 等到那北邑和幽国也吃遍,他便把主意打向了那神秘无比的海国和车迟。 唉,说来也是命不好,那时候三国尚未征战碧海,长炙侯纵然再怎么有钱,也没有办法到达万里以外的海国,因此只好放弃。 可是车迟却是去得的。 他着人备好了钱财,准备好了干粮和水,甚至花重金找了个来自车迟古国的人作为向导随行,便一路乘车往那车迟古国而去。 那雇佣来的向导不怎么爱说话,又神神叨叨的,很不讨喜。 时常走到半路就皱起了一张脸,出言阻止车夫。 “到了申时了,不要走了,赶紧停车。” “不能把马车停在树下水边,晚上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睁开眼睛出来,对撒.尿也不行。” “沿着这条路走,直走,任何岔路口都不要拐,遇到有人喊你你也不要听。” 君知乐每每听到都忍不住翻白眼。不过是去一趟车迟古国,就是传说中神秘古怪了一些,哪里就这么谨慎? 他嘀嘀咕咕得把不满说出来,却听到那向导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出的价钱足够的高,我是不会在千辛万苦离开这里之后,再次回来的。” 怪我咯,谁让我有钱?君知乐腹诽着。 车迟国在隐藏在沙漠当中,路线很是难辨,不过等到看到绿洲和城邦,那便好说了起来。 “快看,前面的那个是不是城墙,我们是不是到了传说中的车迟国?”君知乐兴奋起来,“可累死爷了,听闻这里有许多珍奇异兽,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他催促着车夫往那处行进,“快走快走,我们今天可算不用在野外啃干饼子了。” “且慢。”那向导勒住了缰绳,严肃了脸色,“我不记得这里曾经有个城,我离开的年份并不算久,不会忽然建起一座新城,这个城有问题,不要去。” 君知乐嘴里淡出个鸟,他一个如此不甘心委屈是人头的人,被.干饼子折磨了这么多天,早就不耐烦了。 “啰里八嗦的,眼见为实你知不知道,既然看见了难道还能有假?”他早就看不惯那向导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此刻驳了自己的意见,便更是将不满。 君知乐与他呛起声来,“我就是要去,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那向导的脾气也十分古怪,当下也不要钱了,板着一张脸说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把我们的雇佣关系就到此结束,我是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去的。” “你!”君知乐大怒,随即又释然起来。 切,拿这个威胁他,难道他会怕吗? 等一会儿就到了新城邦,他那么有钱,肯定有人愿意看在钱的份上,带他们继续接下来的路途。 “阿四,给他把钱结了。” “这......”阿四有些为难。 “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君知乐瞪了一眼自己的车夫,又悠悠转向了向导,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后悔,可是却是未果。 只见他沉默的接过了钱,转身就走,连一丝留恋也不曾留下,好像终于摆脱他这雇主一样,令人十分不快。 君知乐气得不行,翻了翻眼皮就回到了马车,随手敲了敲车壁。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城?” 哼,他还会缺向导吗?到时候有那个人后悔的时候,就算他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自己也绝对不会再雇佣他了! 君知乐在马车里解气的想着。 可是马车跑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停下。 他有些不耐,撩开了珠帘,“阿四,怎么还不到啊?” 阿四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主人,我们一直朝着那个城的方向在走,可是一直走到现在还没看见城门。” 君知乐不满,“你是不是走岔了路,看错了方向?” 阿四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绝对没有看错,更何况走了这么久,那城的大小看起来一点没变。如果说我们一直往那边走的话,应该看到的城邦轮廓越来越大才对......” 奇了怪了,那城有这么远? 君知乐早就知道“望山跑死马”的道理,可是不知道这玩意竟然在沙漠里也适用。 他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起来,直到身.下猛的一晃,猝然惊醒。 “到了?”他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掀开帘子,却正对上阿四惊慌失措的一张脸。 那张脸映照在月光下,苍白且挂满了汗珠。 夜里的沙漠是不冷的,这汗珠自然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吓出来的。 阿四哆嗦着嘴唇,“主人。那个......那个城......那个城它不见了......” “不见了??!”君知乐仿佛听见了什么鬼话,他顺着阿四的目光看去,远处哪有什么古城墙,不过是茫茫无际的一片沙海。 他们迷路了。 想到这里,君知乐颓然一屁股坐了回去。 此时向导的作用就显现了出来,没有人带路,他们就在沙漠里似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了,却始终没有看到绿洲或者人烟。 吃光了食物,用完了水,连马都已经累死了。 他和阿四只好用两条腿,跋涉在沙漠里。 “阿四......”君知乐本来就跛足,走的也很慢。 这一声唤却没有回答。 “噗通”一声,阿四脸朝下栽进了沙子里,再也没了气息。 君知乐愈发绝望了起来,只能一个人在沙漠中挣扎着试图找到路。 第216章 魔种 “那最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襄离好奇的询问着。 不是她看不起长炙侯,只是他这么一个贵族,辛苦跋涉在沙漠里,如果不是有人帮助,靠自己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长炙侯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痴迷的神色。 “我遇见了仙女。” “仙女?”襄离惊讶起来,“你是不是又饿又累到头晕眼花,所以才会看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仙女呢?” 据她的便宜老爹讲,自诸神时代结束后,人的气运由自己掌控,世间再无神灵干预,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仙女。 霜凌就是末代的神灵,可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长炙侯的奶奶那个时候 大概都还没出生。 长炙侯却十分笃定道,“我就是遇见了仙女。” 他那时虽然意识不清,可是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总有一段时间回光返照,那时他的精神无比充裕,连耳目都清晰了起来。 驼铃声在耳边响起,仿佛旷古而来,离着他越来越近。 躺在地上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拼命的挥起手来。 那是一队骆驼,骆驼上还坐着面带薄纱的绿衣少女。 那绿色是如此的美,美得生机盎然。他好像已经嗅到了绿洲中植物的清香,感到了水汽的滋润。 他想要喊,却喊不出声,因为很久没有喝水,他的嗓子太干了。 “呜呜......”他的眼神如火把一般明亮,试图吸引那群少女注意到他。 “有人。”绿衣少女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要死了。” “可是还没有死。” “你们要救他?” “哈哈,我们不是正好缺这样一个将死不死的人吗?” “送上门来的好东西。” 君知乐感觉自己听不懂她们讲话,但是却能感到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之后汩汩清凉顺着自己的喉咙被灌入。 他贪婪的吞咽着那些液体,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他想说一声谢谢,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便晕倒了。 “原来是她们救了你......不对不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跟那些怪物勾结在了一起?”襄离继续追问着。 “我不知道......”长炙侯忽然茫然了起来,“后面有一段事情我怎么也记不起来,只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一处绿洲,那些美丽的人绿衣女子也不见了,我身前只有一个烤肉架,身边根本没有其他的人。” 烤肉架?襄离觉得这个转折也太突兀了,他是怎么来到的绿洲,又是如何活了下来,为什么这里有一个烤肉架,其他的人又去哪里了? 一个个谜团纠结在一起,让车迟回显得更加神秘起来。 长炙侯捂住了自己的脸,吞咽了一下口水,看上去有些后悔的样子,“我不该吃的,不该吃的......”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到了那种时候,谁又能忍得住呢? 他本就爱好美食,更何况饿了那么多天,早就饿得不行,堪称前胸贴后背。 找个烤肉架上烤着一块肉。 一块熟肉。 淡黄色的油滴进火里,发出“啪啦”一声脆响,点燃了他的神经。 他知道现在的情形很古怪,也知道这样随意吃别人的东西很不好,可是他就是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君知乐如是想着,一狠心便拿过了那块熟肉,大快朵颐起来。 “那是什么肉?”襄离听闻他吃了那块肉,脸色难看起来,心道别是什么鲛人肉之类。 长炙侯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肉,我吃了一生中吃了那么多美食,从未吃到过这样的肉......那滋味像是......人肉。” 襄离脸黑了,“你怎么知道是人肉,你吃过?” 长炙侯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猜测,因为那块肉的肉质与鲛人肉十分相似,我猜测应该是人肉。” 所以说还是吃了鲛人肉,襄离踩了他一脚解愤。 那一脚正好踩在长炙侯跛的那只脚上,疼得他险些叫出声来,可是却只能委屈的憋下来。 “死也很后悔,因为那块肉就是一个陷阱......” 自从吃了那块肉,他浑身的那种疲惫和倦怠就消失不见了,连饥饿和干渴都忘记了,干劲十足。 他立刻在绿洲中打水准备东西,打算再次上路。 君知乐本以为自己这回精力充沛,一定能顺利找到出路,可是却无法抑制的饿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喜欢么强烈的饿意,身体变成了无底洞一样,不停的叫嚣着它需要食物。 他必须吃点什么,否则一定会死,可是这周围都是沙子他又能吃些什么? 正在绝望当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巨人出现了。那便是之后长炙侯府的管家。 他长得十分可怕,血管外露,血肉模糊就像是一个被烧焦了的黑炭。 可是君知乐却顾不得这些他的眼神紧紧的粘在来人的手上——那是一只沙漠银狐,银灰色的皮毛光亮非常。 狐狸肉是酸的,不好吃,可是沙漠银狐所含的灵力却是十分充分。 君知乐第一次被这中来自灵力,而不是味道的吸引给牵绊住,一时之间盯着那只沙漠银狐快要流口水。 管家什么都没有说,只把银狐扔在了地上,走远了去。 “喂,老兄,你倒是给个火,给个刀啊,我总不能生吃吧?” 那人充耳不闻,只站在了一边默默注视着他。 “咕咚......”君知乐把银狐提在手里,已经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在不断涌动。 剥皮、放血、炙烤、放盐......这一切都被抛之脑后,他大口的撕扯下一块腿肉,嚼了嚼咽了下去。 长炙侯苦笑了一声,“这就是一切罪孽的开端,我吃了的那块肉有问题,改造了我的身体,所以我必须要不断吸收灵气次能维持所需。可是我是个没有修习法术资质的人,神殿都不屑来教我,便只能通过食物来补足。” “魔种,你吃下去的肉是魔神身上的掉落的皮肉,是他的一部分。”微巳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后来培育的魔种,是不是来自于你的身上。你,就是第一个器皿。” 第217章 生不如死 你已经死了。 死在四十多年前,那个不知名的绿洲......也可以说是,在见到绿衣女子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微巳淡淡语气中带着些许慈悲和怜悯,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是在同情我吗?还是取笑我? 长炙侯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怎么会死,你在骗我......我明明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他定然是活着的,他能说能走,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活到了七十多岁,怎么会是一个死人呢? 这下子连遗光都在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个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的确十分可悲。 “长炙侯,你走一走,你其实并不是一个跛子,你那先天畸形而形成的跛足,早就已经痊愈了。”襄离提醒着他。 刚才她已经注意到了,长炙侯现在其实并不跛足,在情况危急的情况下,他便能如常人一样。 不过他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自己的脚怎么莫名其妙又变好了。 在他的心里,依旧认为自己是个跛足,这样的心理暗示,使得他仍旧需要人搀扶,需要一瘸一拐的走路。 “你在说什么......”长炙侯果然不信,“我的脚当时请遍名医,连北邑的天玑君都束手无策,神殿的尊者也无计可施,怎么会莫名其妙变好了呢?” 他试着把自己的腿伸直,稳稳的落下。 这一步虽然有些僵硬,可是他却是知道,他的腿已经好了。 因为厌恶自身的残疾,他从来不肯正视自己那丑陋的左足,此时却急匆匆脱了鞋子,把裤子挽了上去。 因为长期废用的原因,他的那条腿显得要瘦一些,可是那足踝出突出变形的骨头,却早已恢复原样。 他早已痊愈,可是这又这么可能?他自己不知道是谁治好了自己,总不会是脚自己长好了。 更何况就算是自己的脚好了,那跟自己早就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长炙侯冷笑一声,“你们难道以为用些障眼法就可以迷惑我吗?笑话!我是个活人,我难道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么!” 他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有心跳有呼吸,如何不是个活人。” “你已经没有血液了。”微巳只用这样一句话打断了他。 他幽幽的语气落在地上,惊起尘卷石翻。 “让你呼吸的,支持你心脏跳动的,那都是魔种的灵力。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躯壳,一个养育魔种血肉的躯壳......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割下你的肉,喂给别人?” 不......不是这样的。 长炙侯踉跄的一步,随后抓起地上的一块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下。 他的皮肤并不是普通老人那般褶皱,倒仍旧是紧实的,这一下子便划开了皮肉,可是却并没有血液流出。 没有血?没有血他是怎么活着的? 他的血管都已经干枯皱缩,看上去就是黑乎乎的一条粘在皮肤上。 皮囊之下,血肉却是鲜活的。肌肉收缩,如同自有生命一般生机勃勃。 可是那并不是他的血肉,那是魔种。 如果他对自己足够狠,还可以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内脏,只剩下了一个虚无的皮囊。 而那些倒地不起的宾客,应当也是如此。 在他们的体腔内,根本就不再有什么内脏,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团血肉。 长炙侯看着自己没有一滴血流出的手臂,愕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每次割肉的时候没有流血,只不过是因为管家的秘术,却原来是如此......” “如果我没有猜错,四十多年前你遇到的的绿衣女子,应该对你使用了某种秘术,让你在濒临死亡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具永生的躯壳。”微巳说道,“车迟国中有一个神秘的宗教,名唤古库嘉,车迟皇室常用的活死人秘术便来自于此,你遇到的,或许就是他们。” 那些出现在沙漠里的绿衣女子,根本上就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仙女,而是心怀不轨的妖女。 他们不知道用了各种各种途径,保存下了当时魔神的血肉,甚至妄想用人体来养育这些血肉,将魔神重新带回人间。 就在说话间,长炙侯的后背忽然开始隆起一团拳头大小的肉瘤,他也因此痛苦了起来,伸手去撕扯自己的衣服。 “这是什么?”襄离惊讶的看着他的后背,起先是一团不大的肉,后来又接二连三地突出不少,让他的后背看上去极为恐怖。 “救我,救我!”长炙侯扑在地上,用自己的背对准了襄离手上的冰剑。 襄离给他吓了一跳,不禁退了半步。 “我怎么救你?” “把它们割下来就可以了,求求你,快动手吧!”很快长炙侯的后背就布满了这样的肉瘤。 “我......”襄离犹豫起来。 为什么是她啊,那么恶心的东西,她那么好看的剑,一点也不想砍! 可是见死不救好像也不太好,虽然这个人已经死了,还祸害了鲛人一族。 就当解气吧,襄离提起剑锋刚要动手,却被微巳握、住了手腕。 襄离只见他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必了。这些肉瘤便是他孕育的魔种,可是这些肉瘤砍下来也找不到新的宿体,只能消散......” “那他会怎么样?”襄离指着痛苦不堪的长炙侯问道。 “魔种的孕育会消耗他本身,等到消耗殆尽了,他也会就此死亡,不过在此期间,痛苦会使得他生不如死,也算是他的报应。” 长炙侯虽然也是被利用的,可是那一地窖的鲛人残躯却作不了假。 “不不不......”长炙侯疼的涕泗横流,以往每次开始长瘤子,都是管家迅速动手切下来,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情况。 他从知道自己成为一个皮囊开始便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此时只想求个痛快。 “求求你们杀了我,我......是这里的城主,我知道你们要找鲛人,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座城所有藏有鲛人之处!” 第218章 灵力增长 茫茫大漠,风沙肆虐,阻碍行人的脚步,也迷惑远眺的双眼。 这里有一处建筑十分奇怪,它远离人烟,并没有靠着绿洲或者湖泊,而是单单一座孤零零的石殿,伫立在大漠之中。 若是绕着这个石殿走一圈,你是看不到门在哪里的,那么什么人可以进去呢?人.大概是进不去的吧。 然而里面却有着飘渺空灵的琴声。 石殿内焚着香摆着鲜花,重重帘幕后,有一位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在弹箜篌。 她的头发很长,逶迤到了地上,穿着宽松的浅色衣衫,黄金的挂饰点缀在手臂和胸前。 两条腿随意的摆放在地上,她怀抱一只半人高的箜篌。箜篌是精制繁复的,丝弦在烛火下泛着光,看上去如梦如幻。 她信手弹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这曲调散乱,甚至还有些不流畅,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散漫。 她一边弹,一边说道,“我听说长炙侯已经死了。” 女子的面前跪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着跟那个被吞噬的管家有几分相似。 面对女子,他十分的恭敬。 “是,不知我们是否还要寻找新的宿主,孕育魔种?” “啊......”女子手里一停,微微笑了笑,“不必了,只有血肉形成的胚胎并不能形成真正的魔神,我也只不过做个实验罢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必再抓人种植魔种了吗?” “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有用的事。”女子微微一笑。 长炙侯虽然死了,可是他在死之前还是做了一点有用的事。 虽然他不是第一批种植魔种的人,可是他却是最快一个将魔种散播出去,让魔种孕育成功的人。 魔胎......尽管形成了魔胎还是不行的,当年魔神之能通天彻地,只是简简单单的血肉复生并不能让魔神再现。 “去吧,继续去寻找其他遗落的部位,我们的神灵,终将重返人间。” “是......” 再说这笙歌十六城之一最近遭了洗劫,遗光打着违抗圣令的旗号把长炙侯管辖城邦内的所有鲛人都带了出来。 得救的鲛人相拥而泣,简直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还能得见天光。 珍珠如雨,流泄一地。 钱钱钱,那都是钱啊! 襄离顿时也顾不上跟族人抱着哭了,连忙蹲下.身去捡。 可是遗光手下之人的速度却比她快了许多,手臂一伸几乎要出现幻影,眨眼的功夫便将地上的珍珠捡完。 给我留点啊!襄离瞪着面前那个捡珍珠的侍卫,试图让对方松手。 对方一脸无辜地跟她对视,说道,“还请姑娘不要耽误在下完成任务。” 而后快速的拽过珍珠,扔到了随身的袋子里。 襄离:!!! 虎口夺食!绝不能忍! 见她怒发冲冠的跳脚模样,一旁忙着安排后续事宜的遗光打趣道,“你不也是鲛人,怎么这般见钱眼开,连颗珍珠都看在眼里。” 襄离心道怪我喽,我要是个爱哭鬼小哭包,现在早就成富婆了,谁让她天生不怎么爱哭,唯一有印象的,大概也就哭了几次,还都是为了...... 为了谁来着? 等等,为什么每次到了这里记忆就开始模糊起来,好像是走着走着平坦大路眼前忽然就出现了雾障。 襄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微巳说自己从前跟他相识,可是自己却想不起来。 难道这些被迷雾遮掩的细节,就是与微巳有关? 可是微巳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自己哭了。 襄离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查清楚自己记忆这件事必须提上正途,搞不好还能想起来自己有没有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干点正事。 银光一闪,琉璃镜便沉甸甸的压在了手中。 襄离振臂一呼,“来来来,排队滴血不要插队啊!” 她可太激动了,虽然长炙侯一事波折了一点,可是这也一下子解救了这么多鲛人啊。 她粗粗一眼便觉得有几百人,离着完成万人解除封印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滴......滴血?”鲛人们疑惑起来。 遗光嘴角一抽,心道这家伙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他一巴掌把襄离的手臂拍了下去,“你急什么,现下这些鲛人刚刚脱离苦海,还没有安顿下来,等到我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你再收集也不迟。” 哼,这么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她瘦弱的鱼身上,当然是能减少一点是一点,搁你你也急。 不过襄离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此时也不多啰嗦,蹭的一下就收了琉璃镜,询问道,“对了,你打算把他们安顿在哪里?” 虽然说汉昭帝下令不许贩卖鲛奴,可是也没说让鲛人与人类一样,拥有相同的生存权利。 更何况也只是在汉昭,如果是别的地方自然不会遵从这样的法令。 安居乐业肯定是不能,现在也回不去海国故土,他们难免还是要东躲西.藏不见天日。 是否永远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还要另说,连把他们藏在哪里都是一个大问题。 几百个鲛人既不能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也不能让他们继续过地道老鼠一般的生活。 “我自有办法,待会儿就带你去我们的据点。”遗光道。 “据点?我们有据点??!”襄离激动了起来。 “当然。”遗光的目光转而古怪,他打量着襄离,幽幽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的灵力忽然变强了?” “我......”他这么一问,襄离也若有所思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来近日自己施展的幻术...... 那些幻术在以前她施展的时候,成功率都不怎么高,可是现在她用,基本上就是百试百灵。 襄离点了点头,“我感觉我好像是变厉害了。” “所以说,你这段时间究竟放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的灵力大增。”这件事十分可疑,襄离又不是天生奇才练功狂人,如此平白无故的灵力增长一定事出有因。 “有......”襄离思索了一下,“我好像那一晚跟微巳睡在一起后,就变厉害了。” 遗光:“......” 第219章 情敌谈话 长炙侯府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做,遗光带来的侍卫还在忙忙碌碌清理现场。刚刚救出来的鲛人有的还一身狼狈,正与阔别已久的族人倾诉着。 吵嚷背景中,遗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襄离老神在在,思索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说错,“我没有记错,就是从那天开始我的灵力就好像变厉害了。” “你......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襄离回忆道,“就是那天我在美人膝,一不小心好像喝多了一点,感觉晕晕乎乎的,后来微巳就把我带到了客栈......” 醉酒,客栈......这个发展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后来呢?”遗光追问道。 襄离拍拍脑袋,“我喝醉了,后来我也记不清,我好像睡着睡着就听到了水声,起来发现微巳在背着我偷偷玩水......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我们就到了床上......然后我就睡着了。” 襄离一脸纯洁无辜,“后面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卡拉——”遗光的拳头捏的作响,总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可是又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襄离在跟微巳......咳咳,那什么之后会有这样的改变? 他想起了自己在古籍上见过的“采阳补阴”之法,感觉自己整条鱼都不太好了。 他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襄离,随后又朝着微巳走去。 大概算是功成身退,微巳也乐得清闲,此时他正在一旁,想要把啾啾从笼子里哄出来。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看上去清冷又疏离,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这里。 可是此时却充满了烟火气,正跟一个巨大的鸡笼对峙着。 不辞冰雪为卿热,也难怪会吸引着冷血的鲛人,一步步接近他,想要依偎在他的身边。 一片阴影忽然接近,来人的脚步声几不可闻。 微巳知道是谁,却没有抬头,仍旧与那鸟笼对峙。 静默半晌,遗光才幽幽说道,“你和襄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事情?微巳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顺着遗光的话说道,“知道就好,我也没想着瞒着别人。” 唔,如果他没有猜错,遗光应该就是修改了襄离记忆的人。 那么他说的知道了“那件事”,难道就是说自己试图恢复襄离的记忆? 微巳话音刚落,遗光的身体却是一阵僵硬。 遗光的瞳孔巨震,他承认了,难道他真的要跟襄离在一起?不,襄离终究会回到海国,不会留在大陆之上。 年少的纠缠不会有结果,人与鲛人的仇恨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最终都要分开,为什么要这么害人害己? “你不要妄想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的。”遗光冷冷的说道。 微巳终于抬起眼来,那秋泓一般的眸子淡淡扫过,波澜渐生。 不就是幻术修改的记忆,要恢复起来哪里有那么难?这也太小看他了,竟然说这件事是妄想。 “事在人为。”他如是说着。 “哼。”遗光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为襄离增强了灵力,可是这样的做法恐怕于己有损,你奢望的天长地久,恐怕没命达到了。” 采阳补阴什么的,绝非正途。 微巳:“......” 嗯?给襄离开星印的确会消耗一点灵力,损害一点点身体,可是只要稍微休养一下就好了,怎么让他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会死一样? 微巳联想到他修改襄离记忆的行为,越发觉得遗光动机可疑。 情敌说的话能信吗?不能,这绝对是嫉妒。 于是微巳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淡淡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是吗?”遗光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对于他无知的讥讽,随即便飘然离去。 果然还是个孩子,敌意竟然如此明显。 微巳收回眼神,继续盯着面前的笼子。 “啾啾,我再说一遍,给我出来。” “我不!!!”啾啾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我是一只秃鸟了,我没脸见人了!” “羽毛还会再长出来的。”微巳安慰道。 啾啾尖叫起来,“可是我现在是秃的,太丑了!!!我不管,等到毛长出来我再出去,不然我就待在笼子里。” 鬼知道极乐鸟换毛要多久才能长出来,要是时间特别长,他们也不能带着个鸟笼上路。 何况微巳给他削下的是幼鸟的绒羽,就算不拔光早晚也会掉光,换上一身新的羽毛。 极乐鸟要经历一次次换毛,才会拥有世上最璀璨绚丽的羽毛,一点点的变强。 所以说不过是人为的推波助澜,帮他换一次毛,反应至于这么大吗?毕竟以后还要褪很多次。 不过话说回来,其他的鸟好像也是一点一点退毛,这样新生的羽毛与之过渡,似乎不会秃成啾啾这么彻底的样子...... “微巳、微巳!”襄离看到这边的情形,好奇的跑了过来,“啾啾还是不肯出来吗?” 微巳无奈的点了点头。 襄离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怕什么,就算啾啾不出来我也有办法带着它,我这不是有魔眼嘛~” 魔眼中有一个空间,应当可以放很多东西才是。 说到这里,襄离恍然惊醒,“哎呀,我忘记了,我们之前带出来的鲛人姐姐还在里面!” 她连忙施展法诀,只见断水上出现一个漩涡一样的法阵,随即眼前便凭空多了一个人。 只是那女鲛人进去的时候虽然说形容狼狈了一点,但也没有现在这么惨,活像是扯着头发在街头打了一架。 “呜呜呜呜呜.........”女鲛人一出来就哭了起来,好像是在魔眼中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怎么了,难道魔眼中有什么东西欺负你了?”襄离连忙追问。 女鲛人摇摇头,“呜呜呜呜,太可怕了,为什么魔眼里面会是这样的,我再也不要进去了。” 第220章 返璞之相 女鲛人的这句话引起了襄离的好奇,毕竟她自己是进不去魔眼的。 于是这个没眼力见的小姑娘毫不顾忌是否会伤害到同族那可怜的玻璃心,追问道,“魔眼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啊?” 女鲛人抽抽噎噎,情绪有点崩溃,但还是回忆道,“里面很大但是很荒芜,白骨如山,鬼哭狼嚎......踩在地上,那土地是黑色的,浸透血色的黑......我走了半天,走到了一个血湖,那湖很大,看不到尽头,只有中心似乎有一个小岛,岛上还有一棵树。” 此话一出,微巳和襄离心中都是一惊。 微巳则是惊讶她所描述的地方,与自己的来处是那般的相似,可是那个地方怎么会在魔眼中? 襄离则是捕捉到了一些记忆片段,急声道,“你有没有去那个小岛上看过,那棵树上是不是有一个人?” 一个遗世独立的白衣少年,手持骨笛,正坐在树上吹着不知名的哀伤曲调。 女鲛人捂着脸,“我......我没有,我不敢过去,那个地方太恐怖了......” “唉......”襄离坐了回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要是她去了该多好,替她验证一下,那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究竟是来自于哪里。 啾啾却是抓住了重点,在笼子里扑腾起来,带着那竹笼都摇晃不已。 “女人,我告诉你女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敢把我放到那么恐怖的地方,我就跟你拼了!” 啧,哪有那么夸张,肯定是那个女鲛人胆子小。 襄离试图与他商量,“啾啾,你是个男孩子,要勇敢一点。你想想啊,你可是极乐鸟,能跨越山海、背负日出日落的神鸟,别说区区一个空间,就是刀山火海下油锅你也应该没得怕的,对不对?” 啾啾不置可否,用最雄壮的身躯,哭出来最娇弱的声音,“嘤......” 襄离:“......”算了,她可能养了一个假极乐鸟。 “那你又不出来,又不肯去魔眼里呆着,总不能让我拎着一个鸟笼上路吧?”襄离指指自己,又画了个庞大的圆代表啾啾。 “希望你有点良心,意识到自己体积比我大一倍的事实。” “你不带我,还有微巳!”啾啾含泪道。 “咳咳......”微巳别开了头,十分给自家小徒弟面子,“手疼,看来最近不能提重物了。” 啾啾:“......”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至理名言。 好吧,既然如此他就勉为其难的走出来好了,毕竟丢鸟这种事情,早晚有一天会习惯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尽情嘲笑我吧,愚蠢的凡人们。 他试探的伸出一只爪子,果不其然听到了襄离憋不住溢出的笑声。 啾啾闭上了眼,狠了狠心,一下子从竹笼中钻了出来,可是这一回笑声却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笑着笑着噎住了? 啾啾愤怒地睁开了眼,却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灼、热的视线让失去羽毛阻挡的极乐鸟浑身一颤,随即便想用翅膀把脸捂住。 太丢鸟了,你们这么赤、裸裸的视线,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嘤。 可是翅膀刚抬起来,微巳就说道,“别动。” 难道他连捂脸的权利都没有了么?啾啾憋屈的停下了动作。 可是众人的目光里却没有嘲讽和取笑,反而有着一些震惊。 好半晌,襄离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啾啾,你的毛......” “秃了。”不用再重复了,谢谢,啾啾面无表情。 “不是......啾啾你的毛好像变色了。” “啥??!”啾啾震惊了,扭过头去看自己的身上。 虽然他的毛给剃光了,可是已经开始渐渐长出来一些柔、软的绒羽。但是之前他的羽毛是青绿色的,这一回新长出来的却不是原来的颜色,而是暗红色,其中还夹杂着几根黄毛。 啾啾如遭雷劈,难道他脱毛还不行,连原本清纯不做作的颜色也要被剥夺,变成一只杂毛鸟??! 不——!他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啾啾的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襄离也觉得这事情有点匪夷所思,喃喃自语。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这毛为啥会变色?追根溯源,如果你们不给我脱毛,我的毛色也不会变!!! 微巳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一些严肃,“啾啾,除了羽毛颜色变了,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啾啾挠头,“我连自己的毛色变了都不知道,还是你们告诉我的......”他这几天心情过于悲伤,都不忍心看自己光秃秃的身体,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变化。 “难道是魔种的作用......”微巳低声沉吟。 “魔......魔种??!”啾啾害怕起来,“在哪,在我身上吗?” 微巳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说你可能受到了魔种的影响。” 他解释道,“极乐鸟很少会出现你现在的这种情况,但是千百年前去却是有过的,你的羽毛会经历七次变化,最终回归你本来的毛色,但是形态上会有一定的变化......到了那时,你就是不死神鸟,因为你会有坚韧无比的羽毛作为铠甲,也会有七条命。” “这不是好事吗?”襄离说道。 微巳颔首,“只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说不清楚,这样的变化称之为‘返璞’,只有诸神时代人间灵气充裕的时候才会出现,自从众神陨落,无论何种灵兽都无法出现这样的情况,充其量只能活的长一些。” 襄离从他的话中也感到了这件事的意义重大,如果真的是那样,如啾啾一般的灵兽神鸟会受到魔种的影响产生变化,这是否说明,早已陨落的诸神时代将会重新到来? 可是为什么魔种可以影响这一切?诸神时代的到来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要自己创造出对手不成? 第221章 嫁鸡随鸡 当然,最终啾啾在丑巴巴的丢人现眼和忍辱负重蹲在魔眼里,含泪选择了后者。 他发誓,再多妖魔鬼怪都无法战胜他失去羽毛的悲伤,不长出新的羽毛覆盖身体,他绝不出来。 红漆的杆子上挂着彩色的旗子,旗子上还绣着金灿灿的元宝锱铢,迎风飘扬。 “玲珑钱庄”几个大字描金彩绘,一看便财大气粗。 一队打扮成普通闺秀模样的女子正装作结伴来逛街采买的模样,在钱庄门口紧张地打量。 “喂,你不是说带我们去安置鲛人,怎么来了这里?”说话的人正是襄离,而那一对女子,则是之前他们按照长炙侯所言,在他管辖的城邦里救出来的鲛人。 为了不惹人瞩目,这只是一小部分,随后还有其他的鲛人结伴前来,襄离也只是第一批而已。 他们这回救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女鲛人,据那些黑心地下奴窟称,那些男鲛人早就被他们卖去了沿海,或是给采主人做苦工,或是给了船队出海。 遗光见她发问,只端着架子说道,“我既然带你们来这里,那定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故弄玄虚,襄离撇了撇嘴。 “走吧,走吧,我倒要看看你要带我们去哪。”她提起裙子便要往前冲。 “且慢。”舒展开的手臂揽在她的面前,顺着手臂望去,是遗光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他侧着头,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襄离身边的微巳身上。 “不过这是我们海国鲛人自己的事,还请外人不要多加参与。”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在暗指微巳? 襄离皱了皱鼻子,一把扯过微巳的手,抱得紧紧的,“微巳不是外人。” “他是人,并非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遗光的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难道这还不算是外人?” 这话有失偏颇,又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他是我内人!”襄离直接反驳道。 遗光:“......” 微巳:“......” 铸剑师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间,随后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襄离,内人是说自己的妻子。” “哦......”襄离尴尬了起来,随即从善如流,“那我算是你内人。” “不行不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这样你就不能到海国来了,要不你还是嫁给我吧。你们人不是经常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你嫁给我,自然就算是我们海国的人了。” 襄离自觉很有道理,竟然还点了点头。 微巳忍俊不禁,“不行。” 求婚被拒绝了......襄离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行......因为只有女孩子可以嫁人。”微巳好笑的看着她,“你能嫁给我,我却不能嫁给你,明白了吗小襄离?” 吓,那这样岂不是自己以后要跟着微巳留在陆地?这可不行,大海对她的诱、惑太大了,而且那里才是她的故国。 襄离开始撒起泼来,抱着微巳的胳膊一阵乱扭,“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微巳嫁给我,跟我回海国。” 且不说嫁不嫁这回事,单是说要求人类远离陆地来到海国这就是无稽之谈。 第一是人类肯定不愿意离开家乡,第二是就算人类来到海国,也只能生活在海岛上,哪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遗光冷笑了一声,且看看微巳如何作答。 微巳却在襄离的动作下,一动都不敢动,好像现在扭成麻花的人是他。 襄离早就已经长大了,不复小时候那小不点的一小只,扭来扭去的时候仿佛一只乱蹦的鱼。 现在的她深谙撒娇之道,紧紧抱着微巳的胳膊不说,还把脸往上面蹭,甚至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的意思。 微巳沉默半晌,只轻声道,“好。” 襄离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灿若星辰,“真的?你答应我了,你真的要跟我回海国?”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微巳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鱼生赢家,襄离心满意足。 遗光却是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忽然阴阳怪气道,“好了,你们想的倒是美,如今封印未开、海国未建,现在便做起了长厢厮守的打算,未免为时过早。” 还不是你说微巳是外人不让进,这不才逼的我早点把人拐回去的吗?襄离默默腹诽,却见遗光板着脸径直往钱庄里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走走,我们也进去,看看遗光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襄离也带着人往里面走去。 “参见主人。”刚一进门,襄离就听见了这么一声,抬头只见那招财猫掌柜对着遗光恭敬跪下,连带着钱庄里的伙计也齐刷刷的行礼。 招财猫的眼神一动,便有人去关门落锁,挂上了打烊的招牌,不让人再进来。 他早就看到了遗光带来的一队人,一见这情况便心中有数,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请主人和诸位同我来。”他起身简短的说道。 那招财猫掌柜虽然有些胖,可是动作还算是灵活,几下子便起身来到了一边,伸手拨动了墙边的灯座。 灯座转动,那满是抽屉的墙面豁然打开,露出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出来。 这里竟然还有暗道? 襄离尚自惊讶,便见那掌柜于前头带路,率先进了暗道。 暗道走到头,不过是一处宝库,地上是许多打开的箱子,里面放着各类的金银珠宝,明晃晃的闪瞎人眼。 可是襄离却知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那掌柜又在地上的一处箱子上一推,后面墙上的花纹便从中裂开,露出另一条通道。 这一条通道乌漆麻黑,显然没有点灯照明。 却只见那招财猫掌柜打了个响指,那黑乎乎的通道里便依次亮起灯盏来。 “好厉害,这是法术吗?”襄离惊奇不已。 “这是循声萤火虫,听到声音才会亮起。”微巳指着通道两旁的灯盏,“你看,那些灯盏里放着的并不是蜡烛或者油灯,而是鲛纱灯罩,循声萤火虫就在里面。” 第222章 我们的军队 “不过......”微巳的话锋一转,“虽然叫萤火虫,但是它本质上却不是虫,而是一种鱼,且生活在深海。如果我没有猜错,鲛纱里面应该是涂有石蜡的,里面盛着海水,而循声萤火虫就在海水里......” 能弄到循声萤火虫这种东西,定然是需要下海的,还是要去深海。 这样的任务除了鲛人,凭借人类自己可是做不到的。 可是那些采珠人只爱钱,只会让鲛人去采珠,不会耗费人力物力让他们带回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遗光虽然说是自由的,可是也不会以皇子之身自己去收集这些东西,那就说明他手里早就聚集了许多鲛人为他效力。 同样是鲛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不愧是天璇君,果然是见多识广、多学多闻,竟然连我们海国特有的照明之物都知晓一二。”遗光轻声说着,也不知是客气的赞许还是别有他意。 “过奖。”微巳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回了过去。 两人的谈话的语气分明十分平和,可是襄离却莫名的感到了一股暗潮汹涌。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循声萤火虫照亮了一整条通道,那是通往地下的一条路,由石阶铺就。 从地底弥漫上来的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水汽,让襄离觉得精神一震。 有水,这下面绝对有水! 不光是襄离,其他的鲛人显然也感觉到了那水汽对他们的吸引,神情逐渐激动了起来。 “走吧。” 遗光率先进入了那条通道,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越往下走,那水汽越发浓郁,渐渐的还能听到水声。 难道这底下有一条地下暗河? 襄离的心中猜测很快得到印证,循声萤火虫照亮了阶梯的尽头,那是一条宽阔且庞大的地下暗河,正在地底奔腾不息。 轰隆隆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可见这水流的急速以及水量之大。 “河流,是河流!”有人激动的喊了出声。 那是河流,是活水,是被禁锢的鲛人久久没有见过的自由之水。 似乎战胜了内心的怯懦和胆怯,她们纷纷簇拥到了前面,星辰一般的眼睛里发出感动的光芒,双手合十握在了胸口。 襄离也看清了这暗河的规模,这暗河之上十分空旷,是一个巨大的甬道,风在穿梭,在甬道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水在跳跃,溅出的水花与石壁碰撞出美妙的回声。 不知是谁举起了海螺放在嘴边,吹出一声悠长的号角声。 那号角声低沉,似踏古而来,唤起鲛人们对大海的回忆。 随后,是闷闷的破浪声。 “那是什么?” 带着棱角的东西自远处而来,因着看不清它的形貌轮廓,人们不免恐慌了起来。 等到那东西越来越近,他们才惊愕的叫了出声。 好大的一艘船,最高的地方都快要顶到甬道的顶部,看上去就像是一艘移动的亭台楼阁。 襄离在海底见过的,这是楼船,北邑在海上引以为傲的东西。 不过这一艘楼船显然有所不同,它没有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反而更加注重实用性和防御性。摒弃了那些花纹图腾丝绸铃铛,它的铜皮铁骨显得更加冷硬无情、坚韧不摧。 而站在甲板上驾驶楼船的,是两队被坚执锐的鲛人。 这一回,襄离的内心才真正的震撼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逐渐靠近的庞然大物。 “怎么样,人类有的我们也可以有,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遗光轻笑了一声说道。 “襄离姐姐!” 楼船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一个挺拔瘦削的鲛人忽然挥舞起了手臂,朝着这里打招呼。 “羽夜?”襄离眨眨眼,“原来你在这里。” 墨衣银甲的少年扔下手里的长枪,在船靠岸的时候便跳了下来。 似乎是经历了磨练,少年的腼腆退去许多,现在变得开朗了起来。 “襄离姐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久别重逢,羽夜显然也十分开心。鲛人的生长期在十二岁之后,在这个阶段会迅速的长大发育,羽夜此时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长得比襄离高了不少,连那因为虐.待而嶙峋的身板都健硕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将军。 不,不是像,他就是个小将军。 见到遗光后,那个一脸灿烂的少年迅速严肃了了起来,右手放上左肩,弯腰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羽夜拜见元帅。” 等等等......元帅??!襄离扶起自己的下巴,转向遗光,“你你你,你是元帅?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成元帅了,我们要打仗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遗光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羽夜起身后,负手而立,“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的军团。” 襄离:“......”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会闷声不响有了个军团? 鲛人们登上了楼船后,那船便开始行进。 一路上可以看到,那暗河越来越宽阔,而周围的石壁也越发平整了起来。 大约有半个时辰,船终于停了下来。而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令襄离无法想象的军事堡垒——属于鲛人的避风港湾。 那是一处猛然扩张成口袋型的巨大空间,木制的框架占据了整面石壁,绳索和阶梯将层层木板相连,构建出石壁上的居所。 每一层的木板上,都活跃着许多正在忙碌的鲛人。 有人在纺织,有人在打磨,有人在制药,有人在铸造,有人在种植......然而更多的人却是聚集在这个大口袋的中心。 口袋的中心是一个平坦的练武场,是用石头搭建的,北奔流的河水自石台下的的两侧流过,而后再汇聚在了一起,让石台成为一个孤立的场地。 数百名鲛人在上面挥舞着长矛和刀剑,跟随者指挥者的号令,学习着如何对敌。 “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响夹杂在整齐的口号声里,那是还在奋力开凿地道的声音。 这里是鲛人的世外桃源,也是他们依仗的据点。 第223章 都是买来的 甬道的顶部,开凿了许多通风口,外面再加以掩饰,就使得他们看起来仿佛天窗。 阳光透过这些“窗子”挥洒下来,驱散甬道里的黑暗,照亮半边的天空。 那些细碎的光,落在木架上,落在石台上,落在鲛人们的脸上,温暖而光明,平等如一。 襄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自己的同族,他们或英俊或貌美,论面容都是人类中的佼佼者,有着令人羡慕的本钱。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族人们这么开心的样子。他们的手里都有事情要做,忙碌地走来走去,有的连头也不抬,可是他们的脚步却是轻快的,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因为在这里,他们感到了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哪怕这里仍旧在地下,仍旧是局促狭小的空间,他们仍旧不被人类所认同,认为他们是异类...... 他们的脸上身上不再有伤痕,眼睛里不必再充斥着泪水,不用每天听着辱骂和呵斥入睡,不必可怜巴巴的泡在肮脏的水池里。 那一束从天空中偷来的光,足以照亮这个小小的天地。 又或许那不是简单的光,襄离更愿意称之为,希望。 所有的鲛人都看呆了,或许在他们幼年的时候,经历过海国鼎盛荣华的盛世,万浪簇拥,海族称王的黄金时代,可是仍旧是被面前的景象感动了。 那是一群从肮脏的泥坑中爬出来的人,毫不放弃,在找寻他们未来。 “海神佑我,碧海来归。”不知是谁,忽然轻轻的低吟了这么一句。 随后,此起彼伏的祈祷声在这个巨大穹洞中回响着。 “海神佑我,碧海来归——” 我们鲛人一族,终有一日,将挣脱一切束缚,结束一切苦难,涤尽鲜血与屈辱,回到我们的故国。 四季如春,飞霜不落,我们终将再见。 这氛围过于震撼,祈祷过后,便是久久说不说话来。 最后还是遗光发话道,“羽夜,这些是第一批鲛人,随后还有几批,你先带他们去安顿下来,后面的我会派人接应。” “是。”羽夜将右手放在肩头,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便带着鲛人们走上了那搭建好的层层木架。 在哪里,她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女鲛人们互相拥抱,蹭着脸颊,亲昵的表达自己的想念之情,而后拉着她们坐下,靠着水边,教着她们如何用幻术和水流织造出透明的鲛绡。 她们的手轻巧的翻转,指尖还带着点点细碎的荧光,穿梭在水流中。 再次捞起来的时候,她们的手上已经有了一块半透明的绡。 那绡极其神奇。能够在在阳光下变幻色彩,并且不同的角度下,还有不同的颜色,那便是鲛绡。 这整个过程,都是玄妙美丽的,仿佛那鲛绡并非是凭空出现,而是这个美丽的女子在水边浣纱后,又把它捞了起来。 还有人在研磨药草,那是些陆上没有的罕见药材,只生活在水里,几个鲛人细致地把它们分门别类,然后研磨成粉末,再细细的包裹好。 除去那叮叮当当的开凿声,还有着窸窸窣窣的打磨声。 那是几个俊秀的鲛人,正对着阳光打磨珊瑚和宝石,那些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堪称丑陋的石头,就这样在他们的手里变成了艺术品,变成了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里或许不美,但却是当年海国的缩影。 没有了美酒与歌舞,没有了宫殿和鲜花,他们还有一双灵巧的手,还有与美伴生的灵魂。 身边的鲛人.大多都被安顿好了,羽夜又奉命去接下一批,却是留在原地,半步没有挪开。 “怎么样?”遗光的嘴角扬起了一点,显然对于她的反应十分满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建造这里自然也非一日之功。这些倾注的心血,也将会在未来起到重大的作用。 “好厉害......”襄离由衷的夸奖道,看着遗光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以前遗光在她眼里,是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的幸运鱼,是靠着母亲的荫庇的皇二代,是值得嫉妒的同龄人......那么现在在她的眼中,遗光的形象已经十分高大了。 毕竟,差距太大的话,也谈不上什么嫉妒......干脆躺平膜拜好了。 “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十分不可置信的问道。 为什么她救个人就那么费劲,可是遗光却不声不响的暗中聚集了这么多鲛人,还建造了一个属于鲛人的军事据点,这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汉昭帝分明是前几天才下令不许贩卖鲛人,他们这才能扯着大旗把鲛人们救出来,那么之前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买的啊。”遗光直白道。 啥......啥玩意,襄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买......买的??!” “没错。”遗光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下令让人高价从幽国购入鲛人,因为价格远高于市面,有时候甚至是两倍的价钱,很多人愿意买给我。” 这件事遗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为了不引人注目,派去的人必须分散且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有时候还会专门找几个托负责抬价。 鲛人是分一批一批的进行收购,不仅时间要错开,连身份都要隐瞒好。 那些身体康健可以长途跋涉的鲛人便随着暗河来到北邑的据点,那些因为长期虐、待和折磨而身体虚弱的鲛人便视情况暂时安置在幽国修养。 襄离可是记得自己的身价,那价格可是不菲,这么多鲛人,若都是买来的,那得要多少钱啊? 眼前忙忙碌碌的族人忽然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座座行走的金山在眼前晃悠。 襄离感觉贫穷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她倒着气问道,“不......我不是问你怎么买的,我是想说,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这里的一个鲛人都快比北邑的战舟贵了,那玩意可是北邑举国之力打造的宝贝。 战舟在北邑,就算是王公贵族拥有一架也是值得炫耀的,君不见靖成侯现在还因为自己的宝贝战舟被儿子偷走追着儿子满院子打。 虽然说遗光是皇子,可是皇子也不会有那么有钱啊,这里有三千个鲛人了吧,这就相当于三千架战舟。 乖乖,约等于富可敌国啊。 第224章 穷的只剩钱 听到钱这个字眼,遗光皱了下眉头,似乎这污浊的铜臭玷污了他老人家高贵的耳朵。 “钱?”他嘴角仍旧挂着笑,此时却隐隐显现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我们鲛人穷的,不是只剩下钱了吗?” 鲛人织水成绡,坠泪成珠,识音律,辨五色,简直就是移动的金矿,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只需要一点点本钱,哦,挪用一下私库就可以,然后大量买鲛人,产钱,买鲛人,产钱...... 因为都是同族,而且活动自由,大家的生产积极性特别的高,无需督促都可以日产许多。 于是乎,日进斗金不是梦......有了钱继续买鲛人,于是钱更多,鲛人更多...... 复国赚钱两不误。 这压根不是鲛人,是锦鲤啊! 襄离终于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正确的认知。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地里黄的小白菜,而是一个富婆。 当然说鲛人穷的只剩下钱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话。 鲛人论武力无法与北邑抗衡,论人才无法及汉昭项背,论诡计多端,更是难及幽国分毫。 海国之灭,固然与三国的贪婪结盟有关,但是其自身也的确过于柔弱。 外有豺狼虎豹环伺,内里却一叶障目耽于享乐,他们早已不是神灵眷顾的种族,国境也没有了神力守护......敌强我弱,这样的结局是注定的。 从本质上来说,如果无法变强,复国复仇都是无稽之谈,纵然他们回得去无霜海,也终将被再次攻破国境,成为俘虏。 要想守护住令人垂涎的财富,除了足够强的威慑,其余毫无办法。 这大概也就是为何遗光要在此处囤兵练兵的原因。 可是他的部署安排并非毫无规律率性而为,细细看来竟然是十分有序的将鲛人编成队伍。 “莫非,你要对三国用兵起事?” 在一旁静静听着久久不发言的微巳忽然说道。 遗光眼神一动,“有何不可?”他若是不想攻打其余三国,难不成在这里看演习表演? 微巳自知不该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劝道,“鲛人一族所长非力非智,人数又不占优势,贸然对三国中任意一国用兵都非易事。” “呵......”遗光微微眯起了眼睛,“鲛人最擅海上作战,幻术辅助变化万千,可那是建立在我们占据海上地势的基础上,现如今鲛人一族四散零落,聚齐族人都困难重重,更别说拥兵海上。” 他挥了挥袖子,繁复的纱划出凌厉的弧度,“既然身在人类的领地,就要学会人的作战方式。兵略法术我都有涉猎,各国战术我也均有研究,知己知彼,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微巳却摇了摇头,叹息一般的说道,“以己之短,攻敌所长,非上策。” “那你说的上策是什么?”遗光冷笑一声,“你这般削减我方士气,还不是站在人类的一方,不希望双方起冲突。” “等等等,我们也不是没有长处!”眼见两个人说话越来越听不懂,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襄离连忙站了出来。 我的个乖乖,怎么这么可怕,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还扯到了什么种族大论。 “那你说说,我们现如今还能依仗些什么?”遗光轻哼一声,但是那怒火却平息了不少。 微巳也对着襄离点点头,颇为鼓励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她心有见地。 襄离恨不能捂脸,其实鲛人的唯一优势她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我们的长处不是......有钱嘛......”她声若蚊蝇。 此话一出,微巳和遗光都沉默了下来。 呃,好吧,这个优势好像对于打仗来说并没有怎么作用,襄离低下了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从两人中间退出。 小碎步走了一半,却被微巳一把搂住。 襄离像一只鹌鹑一样在他的臂弯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的眼中满是赞许。 “你说的没错,襄离。” 遗光也回过神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一贯低柔的语调都激动起来,“我竟然没有想到,襄离,你果然是鲛人一族的希望。” 夸就夸吧,戴高帽就不必了,谢谢。 全村的希望什么的,她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菜鱼,根本无法承担。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襄离被他们的反应弄的受宠若惊。 “不......你说的太对了!”遗光竭力维持着自己优雅的举止,不让自己为此失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并非战时,要购买粮草只需要金银钱帛,而且大部分并非军用的战马也可以掌握在手中......” “钱为命脉,只要我们掌握了三国的金钱流向,就相当于控制了三个帝国的血流。”遗光的手掌渐渐握紧,做出一个收拢的姿势,“幽国不就是仗着海上贸易来聚敛钱财,开始论这生金的本事,谁能敌的过我们?” 说着说着,这人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然带着手下往远处的一间小房子而去,风风火火的,仿佛赶着投胎。 “他是不是失心疯了......”襄离嘴角一抽。 “咳......大概是忙着去安排这件事去了。”微巳解释道。 虽然说这个少年对于襄离心机叵测,可是为了鲛人复国这件事的确十分上心。 “可是他还没有安排我们住哪里,要去干什么......”襄离望着这片世外桃源,有点茫然。 “做什么?”微巳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在长炙侯府的时候不是还着急收集鲛人血,现在见到这么多的人,怎么就不动弹了?” 这个......襄离干咳一声,故作深沉,“我现在已经决定投身鲛人复国的大事业,以聚集族人回家为己任,等到大家都能回家了,这点血还算什么?我可不是那种狗苟蝇营的小家子气的人。” 一番话说的十分大义凛然,要是不了解她的人肯定会被震撼住。 可是微巳却无情戳穿了她的真实想法,“分明就是不好意思在这里大喊大叫找人滴血,又懒的四处跑。” 他无奈的伸指弹了一下襄离的额头。 襄离:“......”鱼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第225章 忽然发财 水声伶仃,撞到岩壁撞出一串轻响,仿佛一首美妙的曲子。 “鲛绡是怎么织成的?看起来好好玩。” 襄离自言自语着,却又不去询问,只径自坐在水边,学着女鲛人的模样将手放入了水流之中。 微巳就坐在他的身边,好笑的看着她的动作,“你要学织绡?” “嗯......”襄离第一次把手从水中捞出的时候,除了从指缝中流出的水无事发生。 她装作无意的问道,“微巳,你今天跟遗光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微巳好脾气的询问。 “就是你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可以重建海国,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襄离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当时那只是权宜之计。 海国属于鲛人,那里说到底就是许多聚集的海岛。人类自然是不可能居住在水下的,便只能住在水上的海岛。 可是海岛与人群相距甚远,就算是要坐船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这对于人类来说相当于背井离乡了吧? 更何况在那里,人类才算是异类,不仅语言不通,生活习性也无法融入,虽然身处富饶之地,可仍旧是孤独的。 种种困难摆在面前,襄离的心里也忐忑起来。 “我不会骗你。”哪怕是善意的哄骗。微巳的语调轻轻,可是在水声激流里却是那般清晰。 襄离却扭捏起来,“你不怕离开家人......” “我没有家人。” “那你总有家乡......” “我没有家乡。” 微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自降生人世,除却懵懂无知、混沌无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呆着。我所在之地一片荒芜,更无甚留恋。我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浮萍羁旅,遇水生根,区别也只在于愿与不愿。 “那以后,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这样你就不是没有家的人了,也不是没有家人的人。”襄离摆出一脸勉强的样子,好像勉为其难的要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大型犬一样。 嗯,如果她的嘴角没有偷偷翘起来的话。 她的心情忽然明媚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流利了许多。 再次从水流中拿出手来的时候,指尖已经挂着一块幻彩的鲛绡。 “我成功了!”她忽然站了起来,一副激动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果然我还是有鲛人的天分的!”襄离拿着那块鲛绡在身上比量着,“总有一天我会织出很多很多的鲛绡,做一条漂亮的裙子......哦......也给微巳做一条。”她大方的说道。 微巳:“......”谢谢了,但大可不必。 襄离却似乎从中得到了什么乐趣,坐在水边继续织绡,似乎真的有一口气做出一条裙子的打算,不......是两条。 微巳就看着她手边的鲛绡堆的越来越高,在细碎的阳光下发出迷人的粼粼光彩。 忽然,襄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放在水中的手久久不曾拿出。 “怎么了?”微巳紧张了起来,担心她是不是不小心被螃蟹夹到了手,或是被水中夹杂的石子流沙伤到。 他连忙抓着襄离的手腕,把她的手从水流中拿了出来。 拿出来的时候颇有阻力,似乎她的手上还带有什么重物。 白皙柔嫩的手带着水珠从水流中拿出,指尖还握着一个红彤彤的事物。 微巳:“......” 襄离:“......” 那是一把玛瑙酒壶,圆滚滚的壶身上镶嵌着五色的宝石,雕工细腻,还用金丝镶嵌出复杂精巧的花纹。 天降横财。 微巳和襄离面面相觑。 “这是......”微巳指着襄离手里的玛瑙酒壶,襄离的确可以织水成绡,可是莫名其妙从水里拿出来一个价值不菲的玛瑙酒壶,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我也不知道,我把手放在水里,忽然觉得手里落入了什么东西,还沉甸甸的很光滑,不曾料到是这么一个东西。”襄离看着手里的酒壶也愣了神。 难道她其实也有一点什么隐藏的神力?比如凭空捞钱什么的? “你醒醒,我海神一脉顶多能呼风唤雨,兴浪号波......空空捞钱这种东西不可能的。”栖身在海神之泪的霜凌凉凉地打破她的美梦。 襄离却没有被打击到,转而把眼神投降了面前的暗河。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 她的眼睛亮闪闪,恨不能立即化为鲛人之身,下去一探究竟。 微巳却在研究她手里的玛瑙酒壶。 那酒壶做的很是精巧,壶盖和壶口的地方设有机关,如果不按动机关,里面的酒水是不会倒出来的,这样也就挡住了内容物倾洒。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酒壶里没有水的原因。因为它仍旧是中空的,所以可以随着水流飘荡,因缘巧合之下落入了襄离的手中。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是平民和寻常富商可以拥有的,很有可能出自皇族。 微巳倒转玛瑙酒壶,翻看他的壶底。 壶底用金丝镶嵌着细细的文字,那字体繁复花哨,正是幽国的字。 “这是幽国皇室的东西,怎么会落到这里来?”微巳疑惑道。 “什么......什么幽国皇室的东西,这分明就是我捡的。”襄离眨了眨眼,三下两下把酒壶用鲛绡包了起来,大有占为己有的意思。 微巳无奈,只好任她去了。没想到就算襄离知道了其实自己富可敌国,也还是如此的守财奴。 这也不怪她,谁让鲛人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呢? 就在这时,暗河之上忽然停靠了一艘小船。 船上之人打扮成普通船工的样子,急匆匆的往遗光刚才去的那间小屋而去。 “快去告诉元帅大人,我有要事禀告。”那人神情严肃,带着掩饰不住的急色。 料想事态严重,门口看守的鲛人也不敢耽误,连忙进去禀告。 不一会,那鲛人就将那船工带了进去,显然是遗光听闻他的到来也警醒了起来。 襄离和微巳所在地方离着他们不远,见此情形只觉得心头一跳,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微巳,我去看看有什么事,你在这里等我!”她说着,把自己捡来的宝贝壶还塞进了微巳的怀里。 第226章 大将军? 那小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建造的,隔音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襄离在门口蹲了半晌,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清,干脆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 “襄离姑娘,元帅大人正在里面商讨要事,还请留步。” 果不其然,尽职尽责的侍卫大人把她拦了下来。 襄离有些惊奇,“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侍卫面色有些羞赧,“襄离姑娘,您忘了......我是跟羽夜一起被您救出的鲛人,不过那时我在海上采珠,您不认识我也是应该。” “呃......”襄离有些尴尬了起来,虽然说这个是救命之恩吧,但是她的确没见过人家,也不好意思挟恩图报。 “我就是好奇进去听听,绝对不捣乱!”襄离做出对天发誓状。 那鲛人侍卫还是为难,“襄离姑娘,事关重大,若是泄密,我们鲛人一族的大计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好大一口锅,襄离有些退却了。 屋子里面却传来了遗光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是!”那侍卫严肃了神色,不再对襄离多做阻拦,摆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没想到遗光在这里,还颇有威信,里面不会是三堂会审那种情形吧?襄离不禁吞咽了一下,开始感觉到了紧张。 她走了进去,却被里面的情形弄的一愣。 根本就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肃吓人,屋子里面转点的舒适惬意,雪白的砗渠座椅雕刻暗纹,就摆在屋子的两边。中间则是圆形的白玉桌案。 而遗光就坐在正对门的位置,那个来禀报的船工正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 这种坐法襄离见都没见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遗光抬起头来,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 “坐啊。” 不不不,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个坐法怎么看怎么怪,她也不知道该坐在哪。 一时之间,襄离看着那剩余的十几个位置,只觉得眼花缭乱。 不行,不能让遗光觉得我是乡巴佬。 襄离深吸一口气,在遗光的对面坐下。 遗光看着她选择的位置,眼中流光一闪,连一直慵懒松垮的坐姿都有些挺直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继续说啊。” 襄离进来后,那船工便闭了嘴,此时见她落座,遗光便让他继续说。 “元帅大人......这......”那船工有意无意地看了襄离一眼,似乎是觉得此事不应该告诉她。 干什么啦,她也是鲛人,也在努力的好不好,怎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防贼。 “说吧,不必避讳。”遗光显然也觉察了此事,淡淡说道,“襄离自自今日起,便为碧海军的左将军,是我们的自己人,更是你们的上部,日后见到她,须得同样尊敬。” 那船工惊愕了一下,随即称是,又朝着襄离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 襄离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碧海军?左将军?她?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无缘无故就当了大将军? “不不不......”她正要推辞,却听的遗光说道,“现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既身怀神族血脉,命属不凡,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一套高帽子下来,襄离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她只能小声道,“我没有那么厉害,当大将军不行的。” “襄离。”遗光沉了脸色,那绚烂如花的容色变得凌厉起来,“你不要逃避了,我们这么多族人的命运都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去做,又有谁去做这些事?” 他霍然站了起来,走到了襄离的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掌按上了少女的肩膀。 “我们鲛人一族现如今正值苦难之际,凡有能者我都想要物尽其用。我一直知道,你的潜力不止这些,你的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不要再逃避了,如果不想要别人的刀锋落在你自己的身上,那你就要勇敢地举起刀,做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持刀者。” 襄离沉默了半晌。 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她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低看了自己。 她的很多族人,都比她要柔弱,都比她更需要保护。 如果强者不站出来,反而把这些弱者推到前面,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她以前以为,天塌下来自然有高的人撑着。可是当头顶的天柱一根根崩裂,她便必须要从成长起来,变得强大,去撑起那片将要倾斜的天空。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襄离抿着唇,接受了自己的使命。 见她如此,遗光这才缓和了脸色,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另一只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松开,上面是被他自己掐出累累血痕。 “继续说。”他下令道。 那船工道,“回禀元帅、左将军,属下于幽国海境得知,幽国国君欲向北邑购买武器,便派遣货船自幽国出发,前往北邑交易。可是路上那些货船接连触礁,上面载的金银财物也沉入大海。” “此时北邑派出运载武器的船只已经到达南幽,又被守卫官手下,可是北邑那里却没有如数收到钱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大型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易,也应当是如此。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料到有这样的意外,更何况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守卫官,竟然把北邑的武器都收下了。 北邑没有拿到钱,却把货物交出去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北邑玄懿帝以此发难,问责幽国,幽帝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派遣船只前往北邑。” 没办法,谁让拳头大的是大哥。北邑虽然资财没有幽国强盛,可是论武力,那可是可以吊打幽国的。 幽帝也理亏在前,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是这是北邑跟幽国之间的事,跟他们鲛人一族有什么关系?襄离有些不明所以,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怎么没有关系。”遗光的瞳子幽深起来,“若不是幽国见财起意、背信弃义,我们海国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更何况现如今,也是幽国的鲛人最多。” “所以......你想要报复幽国?” “以我们鲛人一族现在的实力自然不行,但是......可以借一借北邑的这把刀。” 第227章 有所求 无名山谷,地底暗河,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属于鲛人的世外桃源。 鲛人们各自忙碌着,用着都属于自己种族的方式来生产制作。 尽管他们的方法可能于现在并不合时宜。 鲛人们用来淬炼药水的方法太落后了,在陆地之上,早就在百八十年前人类就不不再使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淬炼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种种液体一一萃取,再加以蒸馏提纯的方法更加更好的获得药物。 而就武器而言,这种用精钢铸造的武器虽然汉昭和幽国还在使用,可是北邑却早已淘汰了此物,转用更加锋利的烽刀和轻羽箭。 鲛人一族已经被人世遗落了太多年,他们的脚步也迟缓了。 他们失去了一切,所以再要夺回,便要付出的更多。同样的,每夺回一点,对于他们而言都是胜利。 从有到无,高楼坍塌瞬间成为废墟,那无疑是悲痛的,可是当他们一点点再从废墟之上将一片片砖瓦土石垒起时,那也是一种收获和成长。 海国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这个曾经被神明眷顾的国度,在铁蹄下零落成泥。年长的鲛人们或拼死抵抗,死在了守卫家园的荣耀之下,或沦为俘虏,在鞭打折磨中渐渐消磨意气和生命。 唯一蓬勃的朝气,就是海国仅余下的血脉,也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似襄离,似遗光,似羽夜,他们年轻又莽撞,涉世未深又处处怀有好奇,他们一腔热血未曾冰,以为他们拼尽全力,总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所以复国这样的事,他们也能说做就做,没有退路,也没有瞻望,他们觉得,那条用族人鲜血染红的海路,终将是他们胜利的红毯,一路凯歌,重回故土。 很幼稚,但很好。 暗河甬道里风声未歇,白衣人站在水边,立如一柄深插入岩石的长剑。 河水激荡出的水花溅上他的衣角,他却不躲不闪,任由水渍染透。 “天璇君。”遗光的声音在微巳的身后响起,他总是像醉酒一样缠.绵的语调不知为何在此处听上去有些难得的清冽。 这一声本应该是在喊他的,可是微巳却没有回头。 “我从未知道,原来天璇君也是这样一个喜欢亲近水源的人,这不会就是人类常说的爱屋及乌吧?”遗光见他如此,也不动怒,只是拉长了语调意味莫名的说道。 他这是在讥讽微巳。 人类与鲛人始终不同,现在在陆地之上就算可以相安无事,可是到了海国却未必如此。 孤岛之上何等寂寥,他不信有人可以真的背离自己的种族和家园,永远的去往一个未知的国度,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地方。 却没想到微巳竟然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你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为了襄离。” 如果闲的没事,谁愿意背井离乡,可是心中有了眷属,那么去哪里不一样呢? 刀山火海甘之如饴,更何况海国也是她眷恋向往的地方,又怎么会如此不堪? 遗光:“......”怎么办,他的套路完全被微巳这一句话打乱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乎要全盘推翻。 该死,说好的激将法呢。 还好微巳替他继续说了下去,“碧海军......好名字,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遗光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悠悠然道,“你非鲛人,又非汉昭子民,自然无须多礼,叫我遗光便可。” “哦,遗光。”微巳毫不客气。 遗光:“......”他就不该相信,能教出襄离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会是什么一本正经跟他打太极的人。 按照正常来说,不应该推辞一番,客气客气吗?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正要开口,遗光却目光一瞥,见到了了微巳身边放着的一盏玛瑙酒壶。 那酒壶原本被包裹在鲛绡里,此时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精致华美的器物。 “这是......” “幽国皇室的酒壶。”微巳俯下.身,拿出了那把酒壶。 玛瑙剔透,颜色如鸽血,殷红鲜艳。 小巧的壶把挂在白皙修长如松如竹的指间,让人越发怀疑那双手是否能打造出世间绝世罕见的名剑。 “河中有酒壶,自然不会是这河中自己跳出来的,恐怕是从外面顺水飘进来的。这样名贵的器物,也鲜少用来使用,的往往作为财物进行贸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酒壶应该是幽国运往别出的财物之一,只不过是船只中途遇到了什么变故,才遗落在此。” 遗光没有想到他光凭猜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禁收起了几分轻视之意。 看来北邑天璇君,也并非浪得虚名,除了铸剑之长,此人在别的方面也颇有见地。 是他低估了北邑。 不过这样也好,北邑之强,他暂时是不担心的,应该担心的是幽国。 遗光拍了拍手,“不愧是天璇君,你猜的不错,这就是幽国运往北邑的东西,不过路上船只触礁,几船的财宝都沉迷海底。” 他嘴角微微晚起,似乎有些喜悦,“现如今幽国收下了北邑的兵器,而钱财未至,只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在此派遣船只前往北邑......” 他眼中的幽火跳跃,“你说这回,如果幽帝继续‘言而无信’,你们北邑的玄懿帝是否会震怒,与幽帝撕破脸皮?” 微巳猜到了一点苗头,只皱了眉,“你要对这次派遣的船只动手?” “没错。”遗光坦然承认,“你方才也看到了我鲛人一族的现况,在没有任何优势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能掌握主动权,可是如果战事将起,我们的机会就大了起来。” “恐怕不仅如此,你最终目的,是想借着北邑之手除掉幽国这个心腹大患吧?”微巳对当年的征海之战也有些了解,自然知道鲛人一族和幽国的深仇大恨。 这一回,遗光却不置可否,只眼神一闪,拱手道,“不管我的目的如何,让这批货物出事却是第一步。” 他沉沉目光落在微巳身上,“天璇君,看在襄离的份上,你可愿助我族一臂之力?” 第228章 做个交易 遗光是个骄傲的人,曲折而尴尬的身世令他骨子里又带着一股不肯低头的气势。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更不会用襄离作借口,生怕微巳不答应。 这个骄傲的少年,在大势下学会的第一课,便叫做“倚借”。 他的确可以很优秀,可是在某些方面永远无法企及一些人的高度,这种时候便要学会低头。 他甚至为此借用了襄离的名义,来为自己目的达成多一份保障。 微巳的确是个爱屋及乌的人,襄离所要做的,他会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遗光舍下面子前来找他的原因。 “你要我帮忙做什么?”微巳却没有一口答应,只淡淡问道。 遗光的目光投向河流中心高起的演武场,上面的鲛人们正挥舞着短剑,演习潜藏和刺杀。 “鲛人天生不善力道,所长幻术对于资质的局限也很大,如果我们要跟幽国硬碰硬,绝不占优势。”遗光实事求是的剖析着,将鲛人的优势与劣势展开来看。 “胜在身体的柔韧以及灵敏,我教他们潜藏与暗杀,何况在水中凭借着对水流方向的洞悉和觉察,我们的速度也非常人所及。”遗光的语气一顿,转而说道,“我想让他们去袭击幽国的海运船。” “杀人掠货?”微巳的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对于遗光的计划,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支持,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 遗光不要他当局外人,鲛人一族需要的是同盟,是帮手,而不需要旁观者。 敌人,自然也是越少越好。 遗光微微一笑,“我只是要让他们的船无法到达北邑而已,他们的货我没有兴趣,只要那些人没有故意扑上来送死,我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他说的模棱两可,没有啥是否杀人,只说了在自己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杀戮的。 尽管如此,微巳还是没有松口。 遗光也不急躁,只是加着筹码。 “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只是要借北邑的手,除掉恶心的幽国。如果这一次的挑衅不够,我相信襄离会帮我达到我想要的效果的。” 这一回,那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涟漪。 “襄离?你要她去做什么?” “不是我要她去,是她自己要去的。”遗光悠悠道,“她的母亲仍旧在幽国,如果真的要开战,襄离希望可以让她免于战火。” 当然,襄离的附加任务就是负责在幽国搅浑水,挑起幽国与北邑的争端。 幽帝虽然贪财好.色,但却是个胆小如鼠的人,除非他自己昏了头,才会自己向战力强于自己几倍的北邑主动开战。 襄离所需要做的,不过是让幽国做出一些“挑衅”之举,来激怒北邑。 玄懿帝嗜杀好战,晚年才略微收敛,但仍旧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绝不会多加忍耐,一定会给幽国一个好果子吃。 当然襄离做这件事的难度,就取决于鲛人偷袭海运船是否成功。 如果成功,那么襄离不怎么费力就可以挑拨离间,然后悠哉悠哉的去找自己的母亲。 如果不成功,某只鲛人就要哭哈哈的开始搞事。 果然,在遗光说出这番话后,微巳就无奈的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宠溺的神色。 他能有什么办法,襄离自己非要去幽国,他也只能让她尽力咸鱼一点了。 “说吧。”微巳也得听听究竟是何。 遗光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幽国海运船由巫族长老加持过,非一般兵刃可伤。预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你想让我为鲛人一族铸造克制的兵刃......”微巳意会,心中思虑巫族用以防范的手段,寻找应对之法。 “北邑烽刀专克寻常铁器,有腐铁熔金之能。”遗光也不客气,只说道,“这是北邑上一任天璇君为北邑军中所创的得意之作。” 他目光转向微巳,意味深长。 微巳被称为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铸剑天才,北邑历任天璇君无人企及。 既然上一任天璇君可以创造出烽刀这样的东西,被称为“天才”的微巳更不会逊色于他。 如果造不出,那岂不是徒有虚名?遗光不乏恶意的想着。 遗光却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这样的激将法他丝毫不看在眼里,只是平静道,“烽刀所用矿石是机缘巧合得来的,铸造过程也十分繁琐,如果你想要这样的东西,就算我可以做得到,你也无法提供冶炼铸造的场地。” 不说别的,单单那矿石就不是普通熔炉可以熔炼的,鲛人一族现在可没法弄来半死熔岩这样的稀世之物。 遗光亦知道一时半会难以置备那些东西,也有些为难。 微巳继续道,“巫族以咒、毒、蛊、兽为长,毒蛊兽的限制太大,不会在船身应用,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船身.下了咒术。” 巫族的咒术十分厉害,更是阴毒残忍。下在船身的咒术,无非就是诅咒那些蓄意破坏船身人收到咒术攻击,致使他们死亡或者伤残。 鲛人一族血脉稀薄,每一个子民都来之不易。遗光让他们去凿船,可不希望他们白白送命。 克咒术者可跟克凡铁区别大了,更何况巫族引以为傲的东西,怎么会让人轻易攻破? 是以微巳所面对的难度自然不能与前人同日而语。 遗光也有些紧张,因为他也是知道巫族咒术的,一旦咒术被破,施术者便会受到反噬。平心而论,这样可能危及生命,对方一定会十分严肃的对待。 “可我并没有说我没有办法。” 就在遗光觉得没有希望之时,微巳忽然开口。 黑暗之中得寻一线光明,遗光顿时也打起了精神,连看着微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过......”微巳却好像另有所图,脸上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能破咒术的兵刃,我可以铸造出来交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把襄离的记忆还给她。” 第229章 不争气 日光换做星光,平添了许多静谧。 襄离不知道怎么跟微巳说这件事,一时之间有些踟蹰。 “微巳......”她轻声喊道。 “怎么了?”微巳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温柔。 见着他一身广袖翩跹变成了利落的束袖劲装,襄离有些疑惑,“你怎么换了衣服?”别说,还怪英气好看的...... 大晚上的,这是要干什么?这是不是勾、引,试图用美男计打消自己去幽国的决心??! 微巳却不说自己要去干什么,只看着她挑了挑眉,道,“醒一醒,口水要流下来了。” 有......有吗?襄离连忙在嘴边一蹭,发现仍旧是干的,什么都没有。 那人却已经轻轻笑了起来。 “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襄离闭了闭眼,下了决心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事?” “我要去幽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微巳只是走近,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我知道了,等我结束一些事,就去找你。” 嗯?竟然不是跟她一路,他还有什么事要去做?襄离警觉的抬起头,正对上微巳清澈明净的眼神。 心底什么疑惑都消散而去,只有牵挂和不舍被一点一点勾了起来。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啊...... 襄离抓住那只仍留在她发丝里的手,撒娇一般的蹭了蹭,软声道,“那你快点......做完事情来找我,好不好?” “好。”微巳仍旧好脾气的应着。 他怎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她要求什么都可以有求必应,这样下去她会恃宠而骄的。 “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今晚不睡觉了,想跟你呆在一起。”襄离一屁股坐在河岸边。 哼哼,微巳衣服都换好了,肯定是要去干什么。 穿的这么帅气,不是要来勾.引她,就是外面有了别的鱼。 只要她在微巳身边一天,绝对不会给别的鱼机会! 于是她霸道的说道,“你也不许睡,今晚陪着我!”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微巳过来。 微巳遇到她,洁癖就仿佛不复存在。只好拎着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衣衣裾,陪着她坐在湿漉漉的岸边。 可是襄离却想不出两个人坐着做什么,只好干巴巴的说道,“微巳......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我忘了关于你的事情,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微巳撑着自己的下巴,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嘛!” “嗯......我想想从哪里说起......” “当然是从一见面啊!” “哦,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在笼子里......” “什么??!我是玩杂耍的猴子吗,竟然把我关在那里!” “嗯......还听吗?” “听......” 可是襄离只听了一个开头,眼皮便撑不住了,脑袋也一点一点的,显然她不想睡的意念,并不能抵得过她身体罢工的力量。 “哎!”眼见她就要一头栽进水里,微巳连忙把她一把捞进了怀里。 “说好的......说好的童养媳呢......”襄离咂着嘴,呢喃着梦话,又往微巳的怀里拱了拱,寻了个无比舒适惬意的姿势,睡得更香甜了。 “说的也没有错啊。”微巳憋着笑,把她躺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自己还说不想睡呢,结果却是第一个睡着的。”他放低了声音,飘渺如云,这样不会扰到入眠的襄离。 只有霜凌在海神之泪里气得跺脚。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会动脑的女儿,谁说今晚在一起就不能睡觉,可以一起睡啊!!!这么大好的机会,结果她就这么睡过去了,好歹也趁着离别这么好的气氛,揩把油啊!” 襄离却对自家老爹的恨铁不成钢全然无知,仍旧睡得香甜无比。 忽然,霜凌收了声。 一股令人熟悉的力量正在微巳的指尖汇集,那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星辰之力。 他要做什么?霜凌有些紧张了起来。 紧接着,微巳轻轻解开了襄离衣带,将她身后的衣裳退下了一些,露出少女光洁纤细脖颈。 再往下,是白皙的脊背和优雅美丽的蝴蝶骨...... 而他的手指,正顺着她的颈椎,一寸一寸的向下探寻着。 啊啊啊啊啊! 霜凌要窒息了,暗暗聚集灵力现身。 亏他还以为微巳是个正直的不行的正人君子,原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看错他了! 竟然趁着襄离睡着的时候,想要对她做这种事情,当她爹是死的吗! 不对......好像真的死了......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经过姑娘的同意就做这种事情,简直下流龌龊!!! 不对......襄离说不定还挺愿意的...... 不!!!话不能这么说!!! 霜凌正要从海神之泪中现身,阻止微巳的禽.兽行为,却突然发觉微巳的动作停住了。 难道是良心发现? 霜凌也为之一愣。 下一刻,他只见微巳停留在襄离脊骨的指尖下绽出一阵刺目的银辉,继而在襄离的身后,浩瀚星图显现了出来。 星子交连,连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这是......”虽然只有一个角落可以看清,可是霜凌还是认了出来,那是青龙七宿。 因为他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很久以前,这些星辰之力是神灵的专属。每当神明陨落,他们的力量就会回归星辰,等到新的天选之人诞生,星辰之力也会降临在那个人的身上。 很久以前,先代海神占有的便是青龙七宿,随着时代变迁,渐渐的海神只拥有其中四宿,其余三宿旁落别家。 诸神陨落后,他们的力量自然也回归了星辰,只要时机到来,星辰之力便会落在人间,帮助新的神灵成长。 他......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引导星辰之力,为什么他知道这些神灵的密辛? 第230章 岳父大人 这样引导星辰之力的能力,并不是常人可以拥有。 霜凌咬了咬牙,还是从海神之泪中凝聚了身形。 残魂灵力稀微,维持的不过是一个虚影,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可是这也足够了。 “你究竟是何人,这引导星辰之力......又是从何处得知?”海神努力板出一副威严神色,给对方施压。 微巳却八风不动,好像一点也没有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虚影吓到。 他脸上那温柔如水的笑颜如潮水一般消散,眉梢眼角逐渐上扬,凛冽杀气扩散四溢。 “你又是什么人,之前躲藏在何处?” 这个人的气息之前分毫未显,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方才是从襄离的手边溢出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他之前一直在襄离的身上。 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但他决不允许这样有着威胁性的东西潜藏在襄离的身边。 霜凌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之前他就见过微巳身上的煞气,那是一种令神灵都为之胆寒的可怕气息,可是却没想到,那只是微巳压制下的冰山一角,真正被他释放出来之时,那无疑更加令人颤栗。 “吾乃末代海神,亦是襄离之父,你可称呼我为霜凌。”当然了,叫岳父也没什么问题...... 海神......襄离之父?微巳闻言这才把煞气收回。 既然如此,他应该在襄离的身边,是帮她的,而不会害她。 “我......”微巳正要说话,却见遗光从远处而来。 面前那虚影顿时消散,化作一道流光遁回襄离的手边。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遗光早已知道霜凌的存在,他即使已经看到那道虚影,可是却并未对微巳提及此事。 俊美妖冶的少年在夜色里仿佛会发光一样,他如一把刀,在夜里肆无忌惮的露出锋芒。 “她睡着了?”遗光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微巳膝头,沉浸梦乡的襄离。 “嘘......”微巳把手指放在唇边,又恢复了温和清雅的常态,“所以你要小点声,不要把她吵醒。” “你放心好了,她睡起来,大概打雷都吵不醒。”遗光笑道,“怎么,她来找你是要跟你说要去幽国的事吧?” 微巳点了点头,随即道,“刚刚好,你所说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正要离开几日。她这些时日去幽国,也算不无聊了。” 何止不无聊,襄离这样的性子,如果真的放开手让她去特地捣乱,大概能闹的幽国天翻地覆吧?遗光暗道。 不过听着微巳说他已经有了眉目,他便将心思挪到了这件事上。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对付巫族的咒术?”遗光激动道。 “我要回一趟北邑,借用哪里的半死熔岩才能成事。”微巳缓缓道,“巫族咒术与阵法同理,都是用符号图案作为媒介和象征,只要你们找到那个隐藏在船身的咒术符文,切断关键之处便可。” 这件事难就难在,咒术之强难以接近。咒术符文之上自然有保护的机制,微巳铸造的兵刃必须要能够切段灵力的流动,才能破坏咒术的符文。 这就与他送秋屏的那把可以破解世间结界的剑同理。要想破解咒术,控制切断灵力的地方就必须更加精微。 如此说来,剑就不是那么适宜作为载体,匕首一类反而更加得当。 虽然节省了耗材和赋灵需要的灵力,可是要同时铸造的匕首也不是一两把。 十二个鲛人同时出动,那么最少也需要有十二把。 绝世名器,可遇而不可得,微巳的剑,更是一剑难求。 这样的东西,耗费的时日也不会短。一把好剑可能要耗费经年累月,这样能破解咒术的灵器,自然不外如是。 遗光皱了皱眉,铸剑需要的时长没有办法,可是这次的机会也十分难得。 “你最快需要多久?” 微巳只问道,“幽国海运船何时启程?” “半月后。”遗光觉得时间十分紧迫。 幽国富庶,多年来积攒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虽然在海上损失了不少,可是要再次凑齐几船财物,也并非难事。 “既然如此,给我十二日。”微巳欣然允诺。 十......十二日,这个人还是人么??! 遗光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事关紧急,你不要信口开河。” 微巳神情不改,“君子一诺。” 他轻柔的抚.摸着襄离的发丝,“十二日就是十二日,十二日后,你我在此处会面,我会交给你能破解咒术十二把的兵刃。现在,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帮襄离恢复记忆。” 遗光的手指逐渐收紧,嗤笑一声,“我可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如果我现在给襄离恢复记忆,你食言了怎么办?十二日后,我拿到兵刃之时,自然会帮她。” 十二日后襄离说不定都在幽国了......是你想食言吧?微巳眼中寒意森然。 “既然互相不信任,那我们的交易不如就此为止。”微巳冷笑道。 “且慢。”遗光呼吸一窒。 微巳他现在的确不敢得罪,只好放软了身段,退让道,“我现在可以把对襄离记忆的禁制解开,但是这记忆是要一点一点回来的,一下子恢复记忆,她以前的记忆会跟现在记忆混淆在一起,于她十分不利。” “也好。”微巳终于妥协。 遗光伸出了手,放在襄离的头顶,久久不曾动作。 他看着襄离的睡颜,那人还在睡梦中砸了砸嘴,好像梦到了什么美食,无忧无虑的不像话。 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不甘之意。 难道......难道真的要如此吗...... 他不过是输在了时间上,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他未必不是第一个出现的那人。 命运......这该死的命运...... 少年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紫色的幻雾如莲盛开,随后又化作千万瓣,从头顶落入襄离的身体里。 襄离似乎感到了什么,咕哝了一句,在微巳的翻了个身。 幽国再见。 微巳把她落在脸上的发丝拂开,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离别太难,就不许你醒着面对了。”. 第231章 口是心非 船桨拨浪,悠悠荡在耳边,时而低沉时而清脆的谈话声仿佛清晨的鸟叫。 脸上好痒......什么东西? 襄离睁开眼睛的同时,反应迅速的一把抓住了那在她脸上扰人清梦的东西。 一根草叶。 而拿着草叶的人...... 襄离猛的坐起身来,掀飞了身上盖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遗光!你大清早的没有事情要做了嘛!” 遗光半蹲着,任由她抢去了草叶,“有啊,我的事情就是要把你叫醒。” 岂有此理。 襄离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躺在河岸边干净的石台上,这里不光干净,到了晚上还颇有情趣,星光从头顶的孔洞中漏下,让这里没得仿佛仙境。 昨晚她就是在这里和微巳聊天的。 等等,襄离警醒过来,怎么她醒来没有看到微巳? 某人完全忘记了是自己说要彻夜不眠,结果一不留神睡过去的事实,脸色变得焦急起来。 那个被不幸掀飞的东西,颜色是显眼的白。 那是一件外袍,做工精细却又样式简单,原本是盖在襄离身上的。 有一种冷,叫做微巳觉得你冷。尽管襄离的种族决定了她不怕冷,可是微巳却总是在这种细节上固执的可怕。 无疑,这是微巳在襄离睡着的时候,盖在她身上的。 襄离抱着那衣裳,上面仿佛还有着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以往这样的香气总令她觉得凝神静气,可是现在却失去了如此的神效。 “微巳呢......我师父呢......他怎么不在这里?”襄离站起身来,却没有发现微巳的身影。 一场大梦,她好像记起来了什么。 辉煌珠山城,灯火燃街,叫卖不绝。人群散开,却是牵马的俊美青年从人头攒动中现身。 “听说已经通人语,叫一声大哥哥来听听。” “很有趣,开锁吧老板,我要了。” “放心好了,我不吃你......来,叫一声师父听听。”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年眉眼弯弯,映在小鲛人的心里。 她记起来了,微巳是她的师父,是她喜欢的人。 襄离心中的激动却被那人消失的身影平复下来。 “他走了,他说要去做一点事情。” 看,还有一个没有眼力见的鲛人在一旁补刀。 “他要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襄离愤愤不平,她难道是那种会死缠烂打不让他干正事的人吗? 顶多......顶多也就多扒拉一会! 遗光瞥了她一眼,显然对她会做的事心知肚明。 襄离毫不心虚,“看什么看!哼,男人,你的名字叫无情无义,我记住这件事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哦......遗光挑眉。 你如果不是一边放狠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人家的衣服叠成豆腐块再抱在怀里,你的话也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呵,女人,你的名字叫做口是心非。 他自然不会告诉襄离,微巳此去其实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要帮她,也就不会多做什么解释。 想来想去,还是转移了话题。 “你此去幽国,可以先去霓裳阁找一个叫做宿桃的女鲛人,她会教你接下来怎么做。” 遗光从腰间取下一串铃兰形状的玉饰递给襄离。 襄离接过来一看,那串饰品别有机巧,看着是一串铃兰,其实是好多小桃子串在了一起,十分可爱。 “这是信物吗?”她喜滋滋地收下。 “嗯。”遗光说道,“宿桃是个很厉害的人,早年就为我的母亲所救,后来自请前往幽国潜伏获取情报。” 襄离有些惊讶,“她不是鲛人吗,怎么潜伏?” 幽国对于鲛人十分苛刻,一旦被发现鲛人身份,那便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终身不得解脱。 可是听遗光话中的意思,这个宿桃似乎把自己掩饰得十分的好。 “没错,不然我也不会说她很厉害。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建立霓裳阁来收集情报,一直将身份掩饰的完美,从来也没有人发现她鲛人的身份,只当她是霓裳阁的老板娘。”遗光解释道,“她在幽国人脉很广,手下也笼络有不少鲛人,前几日来报信的船夫,便是她手下的人。” 好不容易从樊笼脱身,却又为了族人再次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这样的胆识令人钦佩,难怪遗光说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那我是不是去找霓裳阁的老板娘就可以了?她长得什么样子,有画像吗?”有比对才好找人,不然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遗光有些为难,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自从十年前她离开汉昭,我也没见过她,不过离开时她还是个十分美丽的女鲛人,风情万种,婀娜有致......非要说什么特点的话......她的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很是特别。” 襄离抚掌,“这就很好找了,我肯定认得出来的。” 遗光颔首,“她在幽国的耳目四通八达,你若是想找你母亲,也可以询问她。” 这就更好了,简直一举两得! “我还没有问你,你想如何去幽国?如果近日打算启程,我这就派人备车。”襄离此去是要搅起幽国内乱,自然是要跟海上谋事里应外合,也应早些到达那里。 襄离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马车的速度实在是...... 惨不忍睹。 她摸了摸下巴,顿时有了主意。 “啾啾,出来!” 她晃了晃手腕,将蹲在魔眼空间里的极乐鸟释放出来。 啾啾这些日子毛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因为换了绒羽,现在的他是一身火红,扑扇翅膀的时候宛如一团火焰横冲直撞。 “臭襄离,我都听到了,你是让我出来当坐骑的对不对?小爷不干!”啾啾十分有骨气的拒绝了襄离接下来要提出的提议。 “这样啊......”襄离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我听说幽国过几天有百鸟节诶,如果我们去得太晚,可能就赶不上了。” 百!鸟!节! 一听就知道就漂亮的小雌鸟啊! 啾啾纡尊降贵,“好吧,不过你不许把我的毛弄乱!”他还要去百鸟节见漂亮的小雌鸟,一定要保持鲜亮的外表才可以。 “没问题。”襄离眨眼。 第232章 重回幽国 多少人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在空中乘奔御风的一天? 长风过耳,衣裳飘飘,伸手便能揽流云入怀。 襄离兴奋不已,高声喊着,“啾啾,你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比以前飞的更快了?” 啾啾面无表情,“是......我发现了,因为是我故意这么快的。” “啊?为什么,你很着急吗?”襄离的声音里隐含着不解。 “我不急......但是你急,不然为什么总薅小爷的毛!!!”啾啾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呃......”襄离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大.鸟之后过于激动,一激动就抓紧了啾啾的毛。 “说好不弄乱小爷的毛呢,言而无信!”啾啾指责她。 “这个这个......”襄离心虚的把他的毛抚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不看,油光水滑,你还是一只帅鸟!” 屁嘞,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扬出去的羽毛。那么红的绒羽,当小爷瞎嘛! 算了算了,早死早托生,早点把这个女人送到幽国,他就可以摆脱她,去参加百鸟节了。 “坐稳了,小爷要加速了!” “啊——” ......... 等到襄离落地的时候,脚下仍旧像踩着棉花,眼神仍旧是飘忽的。 “喂,女人,不会是被小爷的飞速吓傻了吧?”啾啾鄙夷的看了一眼襄离,而后低头理顺自己在风中炸开的毛。 却不料襄离一脸沉迷的说道,“太......太刺激了,好好玩......” 啾啾:“......”救命,她不会是发现乐趣了吧? “这里是你说的什么珠山城郊外,我去参加百鸟节,玩够了再回来找你,再见!” 啾啾的脚步后挪,决定先告辞一步。 跑的还真快,不然还想飞一圈呢。襄离看了一眼啾啾远去的身影在空中化作一个红点,有些遗憾的撇了撇嘴。 哎呀,好玩是好玩,就是风太大了,把她的头发都弄乱了。 襄离化出掌心的琉璃镜,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妆容发型。 没错,这就是她最近发现的琉璃镜新用途。这个镜子非但有神力,而且光滑平整,比一般的镜子好用多了。 不过要是圣物有灵,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宝贝竟然因为照得特别清晰才被另眼相待,大概会气得裂开。 襄离整理好了自己,确认她又是一个回头率百分百的绝世美鱼,这才动身往珠山城而去。 珠山城是幽国除却国都外,最繁华热闹的一座城,因为这里的贸易十分昌盛。 大概是由于邻海的缘故,这里海里的宝贝尤其的多,且价值不菲。 不少汉昭和北邑商人都在这里收购,因为这里的东西品质又好种类也多,他们只需要把这些宝贝运回本国,就可以卖到比原来高几倍的价格。 不过这些东西在人类心中看上去十分值钱,在襄离的眼里可就并非如此。 “上好的南珠啊!幽国特有的南珠!一盒十个都是指肚般的大小,先到先得啊!” 切......才指肚大,鸡蛋那么大的珍珠在海底也不稀罕好嘛? “珊瑚串珊瑚串,色泽鲜艳绝不染色,我们家的东西都是天然的!” 我呸,你给我天然出一个玫红的珊瑚给我看看,造假能不能真诚一点? “鲛人鳞粉,包治百病——” 襄离已经无力了,这位大哥,虽然鲛人鳞确实有药用,可是你吹嘘的太过了吧?他们是鲛人,又不是板蓝根成精,什么包治百病...... 鲛人鳞性寒,治个头疼脑热解个火毒还可以,你要是得了什么伤寒,一包鲛鳞粉下去,保准一命呜呼。 请不要过度吹嘘谢谢,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要不是你们这些不法商贩随口乱讲,鲛人也不会那么惨。 就在此时,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快走啊,前面开始拍卖鲛人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捡个漏!” “虽然贵,可是贵有贵的道理,上次我倒卖了一个去北邑,到的时候还活着,整整翻了十倍的价格呢!” “快走快走,别挡路!” 襄离一听之下却是脚步一顿。 她依稀记得以前鲛人还都是晚上在黑市拍卖,怎么现在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 光天化日就在大街上卖鲛人,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襄离一跺脚,也跟着大家一起过去。 她个子不算高,可是凭借着那绮丽万分的容貌,眨眨眼都有人红着脸给她让路,一路下来竟然是畅通无阻。 “姑娘您走我这里......” “不不不,我都让好位置了,姑娘来这!” 一个大汉直接半跪下来,拍了拍肩膀,示意自己的腱子肉结实无比。 “姑娘,踩着我!” 襄离嘴角一抽,谢谢,但大可不必。 幽国民风开放,大街上时常可见独身游玩的妙龄女郎,是以除了容貌格外惹眼,也没人想到襄离竟然是一个鲛人。 “这位大哥,我离家日久,只记得以前珠山城这里都是晚上才有拍卖,怎么现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就开始了?” 虽然她只是小声的问话,可是男人们却像是竖着耳朵听着一般,争先回答。 “姑娘,你说的那是黑市,黑市买卖不收税,可是最近听说陛下正缺钱呢,便开放政策,说只许白天交易鲛人......白天就要上税了。” “可不是,现在所有的买卖都要交税......啥时候卖倒是没差别......我看我们陛下,真是想钱想疯了。” 幽国国君为何缺钱,襄离倒是知道的。送往北邑的海运船触礁沉底,那些钱自然也就沉没大海打了水漂。 那不是小数目,搁谁谁不心疼? 可是却没有办法,他一边肉疼着,还要一边凑钱...... 哦,这回凑的钱,可能还得沉没大海。 因着被“礼让”,襄离不一会儿就到了前面,也看清楚了是谁在拍卖鲛人。 好啊,冤家路窄,她可忘不了这张脸,襄离默默挽了袖子。 拍卖的二人一高一矮,一旁一瘦,不是小时候欺负她的两个奴隶主是谁? 第233章 幼年大敌 又高又胖的那个是大奴隶主,满脸横肉,裸露的肌肉上层叠着刀疤。 又矮又瘦的那个是二奴隶主,身上的衣裳都比他大两圈,满头的辫子活似顶了一头的八爪鱼。 这么多年了......这两个人的造型竟然一点没变。 襄离恨的牙痒痒,巴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把两人一顿胖揍,可是想到自己来幽国还有正事,便只好暂时压抑了怒火。 二人身后还戳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约有一人高矮,生铁铸就的铁栅栏每根都有半个手臂粗细。 若是把成年人放在里面定然是十分局促的,恐怕站都站不直,只能弓着身子,坐立不能。 不过里面的鲛人倒是没有那么痛苦,只因为她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鲛人。 小鲛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海藻一般的头发覆到眼前,掩了一半的脸。 她十分的瘦小,简直与襄离小时候惨象有的一拼。 可是这样弱小的模样,却并不能激起两个奴隶主的怜惜。 大奴隶主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根铁链。 那铁链正好链接在小鲛人的脖颈上,大奴隶主猛的施力,那小鲛人为避免窒息,之能踉跄着扑上前来,狠狠的撞到铁栏之上。 而后,粗糙的黢黑大手如铁钳一般捏起小鲛人的下巴,露出她的脸蛋来。 粗豪的声音摔得震天响,“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幼年鲛人便宜卖,小鲛人活的久,产珠就能回本!” 那小鲛人长得清秀稚嫩,高鼻深目,肌肤白嫩,看品相倒是不错的。 “杜老大,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一个鲛人你都恨不能掰成两个用,能压榨决不让他们喘气......怎么好端端的把这个小鲛人拉出来卖?”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话中暗讽大奴隶主的吝啬。 “就是就是,这些年被你拉出来卖的鲛人哪个不是有点毛病,什么眼睛被你不小心打瞎的,踩烂双手的,还有脸上有伤的......这回这个看着倒是没什么外伤,可保不准有什么暗病......” “就是就是......早些年被卖的那个小鲛人,不就是因为不会哭才被卖了吗?卖了多少来着......五千金......五千金啊!可怜那个冤大头还不知道,自己买的竟然是一个不会哭的小鲛人,产珠都不能,算是赔的血本无归......哎......” 呸,你才有毛病!你才是冤大头! 微巳买我才不是血本无归,那是赚翻了好嘛! 我们那是命运的邂逅!才不是你们这种肮脏的金钱交易! 襄离虽然在心里把这些诋毁她的人痛骂了一遍,可是还是抓住了重点。 方才他们说脸上有伤的鲛人也被卖掉了......那她母亲...... 她清晰的记得,当年屿歌为了保护她,被大奴隶主用鞭子在眼角留下了一条疤痕。 那条疤并不长,可是在鲛人柔婉美丽的脸上却是那样的刺目。 屿歌为了保护她,使得她免受鞭打欺辱,常常出卖自我去讨好那个凶恶的大奴隶主...... 虽然这一切,都不能阻止襄离被生气的大奴隶主拉去卖掉。 可是容貌,的确是鲛人最骄人的优势。 失去了迷人心窍的美貌,母亲的确可能被大奴隶主弃若敝履。 襄离暗暗握紧了手指,难道说......母亲已经被人买走了吗?是她......是她来的晚了。 人群中一阵惊呼唤回了襄离的思绪。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鲛人被拽来拽去,竟然都是不出声的......” “是啊是啊,别是个哑巴吧?” “果然是有毛病,我就说杜老大的鲛人......哎......” 杜老大被人戳破,面上有些挂不住,“虽然是个哑巴,可是别的方面都还好的!你们看看这脸蛋,这身段,妥妥的美人胚子!” “话虽如此,可是买鲛奴就是图她新鲜稀罕,鲛人一族歌声魅惑,若是个哑巴,岂不是趣味大打折扣?” “是啊是啊,要不是我们发现,杜老大你还瞒着我们,这鲛人根本就不值钱......怎么也得半价吧?” 你一言我一语,杜老大也招架不住,便妥协了下来。 他抓起桌上的铜锣,咣咣敲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们珠山城不仅是幽国的贸易中心,也是各国公认的交汇场所。今天来这里的,不仅有幽国人,还有北邑和汉昭的兄弟,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题外话了。” 杜老大清了清嗓子,拉开了腔子说道,“大家也都知道现在鲛人的市价,那是一天比一天高啊,征海之战时掳来的鲛人,那是卖掉一个少一个,后期配种得来的小鲛人,那也是成活率极低......” 杜老大所言甚是,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因为鲛人天生不适合在陆地生存的原因,鲛人在这里便生育率极低,即使成功配种产下小鲛人,也有可能会出现残疾或者暗病。 有人说那是给鲛人用巫族巫药的遗患,也有人说是征海之战时那些鲛人被恶毒的咒术所伤......当然更多的人,则是认为他们养育的方式不对,致力于寻找正确的配种方式。 反正兢兢业业找了这么多年,一点成效也没有,新生下来的小鲛人还是一样的少,有的还身有残疾。 可是物以稀为贵,就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新生的鲛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寿命长,可以产更多的珍珠。 杜老大开始自卖自夸。 “虽然是个哑巴,可是这丫头才八.九岁,买回家养起来,日产珍珠只消十颗,五年就能回本啊!” 锣声陡然响起,“起拍价,五百两——” 他这么一说,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六百两!” “一千两!” “我出一千二。” “一千五,你们就别争了——” “两千两!”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格格不如,出价之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粉衣少女。 第234章 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正值妙龄,粉面含桃,顾盼生辉。 通身打扮也不似出身寻常人家,只那手腕上挂着的紫烟蝶雕翡翠镯,便抵得上平民家里一年吃用。 更何况她还有跟班,一个抱着一大堆吃食的小丫头。 粉衣姑娘大抵在家里备受宠爱,不仅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连喊个价都喊出了要人给她洗.脚的气势。 对于这样一个哑巴鲛人而言,两千两已经算是高价了。 杜老大眉开眼笑,从一脸横肉里挤出了狰狞的和善可亲。 “这位姑娘出价二千两......还有没有人更高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买这么一个哑巴鲛人用这么多钱有些贵,更何况他们是来买货的,自然要用有限的钱,赚到更多的利益。 杜老大见没人出价,便敲了一下锣。 “两千两一次......” 襄离却是暗中打量着那个粉衣姑娘。 她一个小姑娘,纵然手头有些闲钱,也会买些胭脂水粉发簪头面,买鲛人来干什么?闲的没事看着玩? 更何况那姑娘看着脾气就不是很好,万一买回去当发脾气的出气筒......这可如何是好? 襄离打断了杜老大的锣声,“两千一百两!” 杜老大更开心了,“这位姑娘出价两千一百两,还有人更高吗?” 粉衣姑娘震惊的看着出价的襄离,眼珠子瞪的仿佛铜铃。 “两千二百两!” 襄离几乎都听到了她磨牙的声音。 她不紧不慢的加价,“两千三!” 开什么玩笑,自从她发现自己是富婆之后,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可恶!”粉衣姑娘都要扑上来咬人了,却被自己的丫鬟死死拦住,“小姐小姐,不要冲动啊,老爷不让我们惹事的!” 粉衣姑娘气鼓鼓的瞪着襄离,誓要压她一头,“两千五!” 此话一出,人群沸然。 不说是哑巴鲛人,就是没有毛病的鲛人,这个价钱也可以了。 襄离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这个女人要做什么,这么想当冤大头?事反其常即为妖,这姑娘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难道是长炙侯那样的人,要买回去吃??! 襄离浑身一凛,决定不能让她得逞。 “三千!” 这下子,人群中连惊呼都没有了,只剩下零碎的抽气声。 富婆,这绝对是富婆...... 大家看着襄离的眼神都变了。 只有粉衣姑娘瞪着她,若不是她的丫鬟拦着,她早就上来指着襄离鼻子骂了。 “你......”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一个更高的价钱,却被丫鬟死死拦住。 “小姐......小姐我们没钱了......我们没有更多的了......” 粉衣女子泄气,气焰顿时下去了,“什么,我们没钱了?” 丫鬟怯怯,“小姐......我们就存了三千两......没有更多的了......” 真是不甘心,粉衣女子跺脚,气呼呼的看了襄离一眼,“就让给你好了,我们走!” 她撂下这句话就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离去。 “让开,都给本小姐让开......” 如果不是她打扮富贵,襄离还真的以为这是杜老大请来专门跟她抬价的托...... 她目送着粉衣女子的背影,觉得十分不可理喻。 杜老大自觉今日撞了大运,敲着锣,“三千两一次,三千两两次,三千两三次,成交!” 他炯炯有神的大眼朝着襄离一眨,然后伸出了手。 襄离:“......”好了好了,不用暗示了。 她肉痛的掏出随身的布袋,拿出三颗成色极好的南珠出来,每一颗都有鸽子蛋大小,色泽均一,光度极佳。 杜老大快被这南珠闪瞎了眼,毕恭毕敬的去接。 哎呦喂,这可是硬通货,只要找到好买主,三千两银子绝对没有问题,说不定还会多。 “姑娘,我这就去给您开锁!” 杜老大接过襄离手里的南珠,屁颠屁颠的往笼子旁边而去。 他自然是认不出襄离的。襄离现在可不是小时候那又瘦又干,仿佛一折就断的稻草竿模样,而是出落成令人神魂颠倒的绮丽容貌。 这样的外表在鲛人中都是罕见,不仅仅是因为出类拔萃的夺目,且因为与众不同。 鲛人多数生的以清丽温婉为主,少有她这般绚丽绝艳。 仿佛是用世间最好的颜料最好的笔,描绘最精致的轮廓赋予最多情的魂灵。 可以望见,在这个鲛人真正长成的时候,该是如何动人心魄。 既然认不出,所以......二奴隶主朝着襄离投来的色眯眯的眼神......也是可以理解的。 打死他也想不到,小时候那个受人欺凌无力反抗的萝卜头,会成为现在美人。 “姑......姑娘!您......您稍候!” 他讨好的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用来擦茶水渍的抹布,几下子就把那解开锁链后脏兮兮小鲛人的脸擦干净。这才毕恭毕敬的把小鲛人交给了襄离。 你竟然用抹布给人家擦脸!!! 襄离白了他一眼,一把把可怜的小鲛人抢到怀里护着。 “去去去,我自己擦,不用你。”她嫌弃的挥挥手。 反正已经交了钱,这小鲛人就是她的了,两人也不能阻拦她什么,便任由她去了。 可是话虽这么说,襄离也不是什么细致妥帖的人,身上连个帕子都没有。 襄离颇为洒脱,用自己的绸缎袖子给小鲛人擦拭。 “竟然用抹布,简直太过分了......”她一边不满的嘀咕,一边把小鲛人的衣裳理得整齐一些。 “走,姐姐带你买新衣服去。”她拉起小鲛人便走。 幼崽总是更令人怜惜,何况襄离一见着她便想起袭击小时候的情景。 微巳便是如此,把饱受欺凌的她解救出来,不嫌弃她又脏又臭脾气还坏,把她扛在肩头,温柔又和善的与她逗笑。 襄离对小鲛人,不过是同族情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终究是没有他的胸怀。 她一边想着,心中越发觉得甜蜜。 身后的二奴隶主粘在她身后的眼神久久不能收回,直到被大奴隶主拍了一下,险些摔下去。 “回魂了,眼珠子都要掉了!” 大奴隶主攥着手里的南珠,“钱啊,这都是钱啊!” 第235章 容府小姐 珠山城有许许多多的有钱人,大概随手扔一块砖头,便能砸死一个。 太多的人因为海上贸易而发家致富,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有钱人.大概也分三六九等,容府在其中便属于特别有钱的那种。 粉衣姑娘便是容府唯一的大小姐,容绒。 此时她不知道受了什么气,旋风一样的就冲进了府里,一路狂风带闪电。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丫鬟在后面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追得气喘吁吁。 容绒提着裙子,穿过家里偌大的庭院,来到自己的房间。 容老爷对独女极其宠爱,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是以容绒的房间奢华无比。 上好的珍珠串成帘子,汉昭的绸缎做成帐幔,地下铺着的是兽皮毛毯,桌上摆着的,是产自北邑的冰裂瓷。 “哗啦啦”惊天动地,那名贵的瓷器尽数挥落在地,索性去了那个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裂瓷。 “小姐......小姐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丫鬟一进门,一个茶盏便滴溜溜的滚到她的脚边。 她连忙弓下.身把杯子捡起来,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摆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小心翼翼的劝着容绒,“小姐,您说这都是什么事,您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容绒把桌子拍的震天响,红着眼睛道,“怎么不至于,我容绒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用钱压下去!” 她酸溜溜的想着,其实不光是钱,那个抢着买走鲛人的女人,比她身段好,比她相貌佳,就连气质都非同寻常...... 更气了。 容绒把头埋进手臂里,咬牙切齿道,“这还是第一次,我容绒想买的东西,被别人买走——还是因为我钱不够!” 丫鬟哭丧着脸,“小姐,这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再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又不能回来请示老爷,从库里支账......” 容绒继续拍桌子,“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能支配的的闲钱都比我多!!!” 容绒思索了一下,把手腕上的镯子脱下,又抱起了自己的梳妆奁,一股脑儿塞进丫鬟的怀里。 她大手一挥,“去,把这些都给我换成银子!” 丫鬟愣住了,觉得自己手里的是烫手山芋,“小姐......这些可都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 “我不管,我就要钱!下次我一定要买到鲛人,让娘开心开心。”容绒撅着嘴,心绪难平。 虽然家里十分富贵,可是母亲平日里吃穿用度并不如何奢华,只存着钱去救济鲛人。 母亲她好善良! 这样的举止在小小的容绒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买下那些低贱的鲛人奴隶然后放生,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向她学习! 母亲虽然平日里对她很好,可是却总没有父亲那样对她亲近。 是不是我太刁蛮任性了,所以那么温柔的母亲不喜欢跟自己相处? 容绒想,如果她也像母亲一样,去买下鲛人然后放生,回来母亲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十分乖巧顺从,也很亲昵对自己呢? 她设想的十分完美,逛街的时候一听说外头有拍卖鲛人的便匆匆赶去...... 可是这一切,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搅了局! “哼......”容绒在心里默默的记仇。 此时,正在寻找霓裳阁的襄离不出意外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自然不会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事,都有人在背后记仇,只是暗搓搓地念着...... 一定是微巳想她了!一定是这样!哼,说要去办事结果一点也不专心,竟然偷偷的想她...... 某个女人忽而恼怒忽而甜蜜的脸引起了哑巴小鲛人的注意,她十分担心的看向襄离,拽了拽她的衣袖。 “怎么了?”襄离以为她有事要告诉自己。 “唔......”却不想小鲛人伸手按向自己的额头。 没发烧啊......难道是中邪了?小鲛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襄离。 她早就听说巫族擅长咒术,恩人她不会是中邪了吧? 完了完了,财不外露,恩人她会不会是被人盯上了?什么恶毒咒术迫害致死,再杀人掠货...... “你怎么这种眼神看着我?”襄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道挺正常啊,怎么这小家伙用一脸:你命不久矣的表情看着自己。 可是小鲛人不能说话,无法跟恩人表达自己的担忧。 这个买下自己的女孩子十分友善,看上去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模样,而且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令人亲近。 她不是个坏人,不能就这样被人害死...... 小鲛人不会写字也不能说话,急得满头是汗,看到街边的一个医馆就拉着襄离往里面冲。 我的恩人还能抢救一下!!!救命啊!!! 襄离:??! 怎么了,这小家伙怎么回事,忽然就往医馆里面跑? 饱受虐.待身体虚弱的小鲛人自然不能把襄离拉动,但是却让襄离意识到了什么。 “啊呀!”襄离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你是不是饿了?乖,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那是医馆,里面都是苦苦的药,我们才不要吃呢......走啦。” 襄离拉着小鲛人,走到了一旁的烧饼摊。 “老板,两个烧饼!” “好嘞!” 小鲛人已经面如死灰。 恩人啊,你可长点心吧! 不过很快,小鲛人悲痛的心情就被烧饼的香气冲淡了。 “喏,这个是给你的。”襄离递给了小鲛人一块饼,又擎着自己手里的咬了一口。 她虽然长得绮丽,可是却并非那种端着架子长在花圃里的国色,而是随意泼洒成的写意画卷。 越是恣意,越是随性,越是美丽。 纵然是站在街上大口吃饼,也让她吃出了一种自在疏狂的感觉。 “我小的时候最馋这个......因为烧饼的味道特别香,能顺着街道,飘到到关押我们的黑水池里去。” 小鲛人呆住了,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 襄离贴着她的耳朵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鲛人。” 第236章 宿桃何人 小鲛人的年纪不大,自小接触的就是鲛人才是人类的最底层这样的观念。 可以随意送人的侍妾比他们地位高,街市上插着草标买卖的奴隶也比他们地位高......昂贵的货物,再昂贵不也是货物? 小鲛人都有些麻木了,却忽然见着这么一个人。 她美丽且自由,像人一样活着,甚至出手大方饱受尊敬。 她竟然也是鲛人? 小鲛人感觉自己的鱼生观收到了强烈的冲击。 “哈哈哈,没猜到吧!”襄离得意的笑了笑,又用沾了点葱花的手摸了一把小鲛人的头。 呀,不小心...... 她小心的把葱花摘下来扔掉,却发现人家的头顶还是被她弄上了一点油。 呃......反正也要给小鲛人洗澡的! 她见小鲛人一口一口呆滞的吃着饼,知道她的确是饿了。 襄离欣慰道,“不着急,慢慢吃,吃完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所说的,自然是霓裳阁。 霓裳阁是一家青楼,明晃晃的青楼。 珠山城谁都知道,霓裳阁姑娘的眼睛会勾魂,嘴巴会下毒,一旦沾上了,别说那点黄白之物,恐怕连命都舍得交给人家。 还是白天,自然没有多少客人。 襄离敲门之后,龟公打着哈欠来开门。 “谁呀,这大白天的就来,还没开张呢!” 他拉开门正见襄离站在门口,顿时一呆。 一个姑娘,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甚至带着个孩子...... 这是要来干嘛??! “姑娘,我们霓裳阁不收女童......”龟公为难的说道。 啥??!襄离感到手下小鲛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都是知道是她误会自己要把她卖来这里。 “不不不,我不是来卖孩子的。”她把小鲛人放在自己的身后,挡得严严实实,“我是来找人的。” 这大白天的,阁里还没开张呢......龟公无奈道,“姑娘,您要是找您的夫君也得晚上来,我们这白天是不接客的,不如您去隔壁赌坊问问?” 襄离摆摆手,“我不是来找夫君......我是来找一个女人。” 嘎??!正房上门来捉奸?这是哪个姑娘吹的枕边风,这回可吹劈.叉了,恐怕要倒大霉。 龟公感觉大事不妙,就要关上门跑去通知楼上还在睡觉的姑娘,却不想襄离身手极快,他都没看清人家是怎么动作的,襄离就用两只手把门扒住。 “你跑什么呀!” 龟公与她角力,冷汗直下,“姑娘您先动手,我去找人......” 别想忽悠我,你刚才分明想要锁门,把她关在门外! 襄离瞪着龟公,“我来找宿桃姑娘,我还有信物。” 龟公擦了一把汗,说道,“姑娘你恐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宿桃的姑娘。” 怎么会,遗光明明说是宿桃建立了霓裳阁,她又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遗光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忽悠自己,那么就有可能是面前的这个人撒谎了。 襄离掌心施力在门框上一震,那龟公便觉得手指一麻,不由得送了手,让襄离闯了进来。 “我不信,宿桃肯定就在这里!” 趁着襄离闯入的空晌,小鲛人仗着身体瘦小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龟公没有办法,只能追上去阻拦她,“姑娘,我们这里真没有这么个人......”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襄离干脆大声站在霓裳阁那红绸装点的舞台上喊了起来,“宿桃,宿桃姑娘!你在不在!” “睡呀,大白日的扰人清梦......” “老娘刚睡下没几个时辰,是哪个活的不耐烦的!” “哎呦,困死我了......还没睡够呢,到时辰了吗?” 慵懒的哈欠声里还夹杂着破口大骂,几声门响,有人已经松松披上衣裳出来看热闹。 姑娘们洗了妆容素面朝天,一头乌发蓬乱着,睡眼惺忪。 因着上一会儿还在睡觉,身上便只穿着个肚兜,出房门的时候披了个长纱。 更有甚者,晾着两条玉臂就出来了,作风十分豪迈。 大眼望去,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花花绿绿的一片肚兜,让龟公都险些没眼看。 “姑娘们......你们倒是真不把小的当外人......”他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胡说,明明是把你当姐妹~”一人打趣道。 “诶,那姑娘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刚才是不是她在找人?” “嗓门倒是挺大......” 襄离给这莺红柳绿的阵仗骇住,那大嗓门也小了一点,只望着一群没来得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问道,“你们谁......谁叫宿桃啊?” 姑娘们面面相觑,“宿桃,有人认识吗?” “不认识......会不会是老七的花名?” “看我看什么,我都是叫什么花花草草的名字,从来没叫过什么宿桃。” ...... 楼上讨论热烈,襄离却是一阵失望,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宿桃这个人?亦或者说是她找错了地方,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霓裳阁? 她正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找,却听到一阵咕咚咕咚的下楼声,活似是什么很重的东西从楼上滚了下来。 紧接着,是雷声一般的嗓门,“大白天的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嘛,还是你们这些浪蹄子白天不想睡,咱们就白天接着接客!” 嚯,那还不活活累死。 姑娘们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身穿缎子袄,踩着软底鞋,又生得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长得不难看,又肌肤白净,若是再瘦那么一半,怎么也是个美人,可是那一身的肥肉却硬生生拖了后腿。 姑娘们如冬日里受寒的鹌鹑一般,对着她恭敬行礼,口称道,“桃妈妈好。” 桃......桃妈妈?是重名吧...... 那体态丰.腴的夫人眼睛一眯,只留下了一条缝。 “你刚才说找谁,宿桃是吧?”她见襄离怔怔点头,便继续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第237章 意想不到 在遗光的描述中,原本襄离预想的宿桃,不说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那也应当是个粉面桃腮,顾盼生姿,极具风情的鲛人女郎...... 可是现在,对面那个走一步肚子上的肉都在颤,原本精致的五官都在圆盘大脸上屈居一隅,活似是胖头鱼成了精的“桃妈妈”,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吧? 襄离“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匪夷所思。 鲛人得天上恩赐,天生就有着优于人类的美丽外表和曼妙嗓音,更是爱美非常,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的...... “看什么看,很意外吗?”桃妈妈这时竟然也不忘拿上自己的烟杆,此时悠闲的靠在栏杆上猛嘬了一口。 是......是很意外。 “你......你真的是宿桃姑......”姑娘两个字襄离说不出口,便改称了“姑姑。” 宿桃眯了眯眼睛,细长的眼睛里也不知是对这个称呼满不满意,她问道,“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指名道姓来找宿桃,定然是故人,不然相熟的人都喊她桃妈妈。 “是......是遗光。”襄离见她好像也没有很严肃很不近人情的样子,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拿出身上带着的那一串串成铃兰花一样的小桃子放到面前。 “他让我带着这个来找宿桃姑......姑姑。”襄离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哦?”宿桃吐出一口烟圈来,丝丝缕缕的云雾在眼前散开,给这个胖妇人增添了一丝神秘莫测。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襄离,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过此类上蹿下跳,混不知怕的鲛人。 “有趣的小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到楼上来吧。” 宿桃说完,便扭着粗-壮的水桶腰往楼上而去,走了半天见襄离没有跟上来,还回身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快些,妈妈我扭个腰不容易!” 而后又摆摆手挥散看热闹的姑娘们,“去去去,都回去睡觉去,一个个的小浪蹄子,穿成这样也不害臊。” “知道了~” “哈欠——妈妈我们这就回去。” “走了走了......” 襄离:“......” 她连忙提起裙子来跟上,却又想到了自己带来的小鲛人,不由脚步一缓。 宿桃不愧是在这里打拼出一片天下的女强人,察言观色的本领非同一般。 她早就注意到了襄离的迟疑,便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去,把这孩子带下去,找个屋子安置起来。” 呼,襄离总算放心了,加快脚步跟上了宿桃。 宿桃的房间在霓裳阁的顶楼,占了整整一层,可见她是个决计不会亏待自己的性子。 “随便坐,妈妈我是个好脾气的人,不拘束那些规矩。”宿桃如是说着,便一屁股摊在了贵妃椅上,身上花花绿绿的丝绸被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这真的......真的是鲛人吗?襄离的心里还是十分怀疑。 “宿桃姑姑......您真的是鲛人吗?”这么想着她便如此问了出来。 宿桃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看起来不像吗?” 襄离舌-头好似打了结,“不......不是,就是我见过的鲛人,好像都跟您不太一样。” 宿桃支着手臂,在一旁叩了叩烟灰,懒懒道,“你那是惯性思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鲛人柔婉清丽体态婀娜,根本不可能有人想到,这么一个活似胖头鱼成精的青楼妈妈,竟然会是传说中的鲛人。 襄离想明白了,不禁有些佩服得挑了挑大拇指,“大隐隐于市,宿桃姑姑真是厉害!” 难怪遗光说宿桃是个厉害的鲛人,不说她这份心思,就是她的勇气也是十分可嘉。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放弃原本美丽的外表,把自己变成一个又胖又丑的青楼妈妈。 自古青楼就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往来其中,消息最是灵通。也难怪宿桃会选择建立霓裳阁,委屈自己变成一个性格泼辣的胖头鱼。 宿桃吐出一口烟圈,“小姑娘的嘴巴真甜,见过我的鲛人不少,我出手相救过的鲛人也不少,你却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 “啊?”襄离不禁纳闷起来,“他们都怎么说?” “他们都说......”宿桃怅然一叹,“他们都说很惋惜......惋惜我原本的美貌......” 宿桃嘿然一笑,在那张胖如满月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美貌又不能当饭吃,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要什么美貌。” 她自嘲着,却又把脸转向了襄离。 “你手上拿着的这串铃兰玉坠,是我从海国带出来的东西。当年幻衣公主救了我一命,可是我瞧不起她委身敌军,便自己跑了出来。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便留下了这件东西,告诉她日后若我有命活着,便凭此物来找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拿着来了......” 啊......原来她们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遗光语焉不详,原来宿桃姑姑并不是他的手下。 宿桃眯着烟,仿佛陷入回忆,“当年的海国公主幻衣何等高傲,她博学多才又美丽孤高,引得多少鲛人为她争风吃醋......当年她与归梧将军在一起时,我们还道她终于寻得真爱,却不想将军一朝战死,她就改嫁旁人......还是我们的灭国之敌......” 宿桃见襄离听得愣愣,也笑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讲讲正事吧,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是遗光说,他要引起北邑和幽国的争斗,需要我在幽国引起内乱......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便让我来找姑姑,说您会告诉我的......”襄离坦言道。 宿桃眼神闪烁,“他真是找了个绝佳的人选来......” “我吗?”襄离心道,难道她就是传说中挑事的体质? 不不不,她没有别瞎说她不是。 宿桃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大笑起来,“你可知道,自古以来怎样挑起内乱最快吗?” 第238章 故人之女 国之内乱无非就是灾荒、洪水、疫病...... 可是这些都是天灾,控制不住的呀,于是还有了人祸。 人祸有什么? 君王不仁残忍嗜杀......呃,听说幽国国君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老冬瓜,胆小的不得了,这个就排除掉。 还有什么到处起义......找个......暂时也没有条件。 剩下的就是惑乱朝纲了。 虽然把亡国之罪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不地道,可是这个“身兼重任”的女人,的确是一个导火索。 毕竟那些人也不能说自家君主贪财好-色又馋又懒,只好把这些罪过推到他身边的人身上。 没错,就是那些什么宫女内侍大臣妃子的不-良作用,这才导致他们家主君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是......是妖妃对不对?” 作为一个合格的妖妃,就要有出色的外表和吹枕边风的能力,从而达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效果。 宿桃点点头,“孺子可教......” 她打量着襄离,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 “嗯,这模样倒是实打实的祸水,只需我那么一调-教,保管你在后宫中举世无双,享尽荣宠......” “停停停!”襄离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我就是想来搞点事情,可没想着要献身啊。” 当妖妃入宫,那不就是要嫁给那个老色鬼?她有喜欢的人,才不要呢。 “真是个小孩子......”宿桃挥挥手,“放心好了,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献身。”只需要用了我的鲛人烛,再加上幻术,保准他发现不了什么。” “你发誓!” 宿桃:“......” “你还要不要搞事!” “搞......” “那还不赶紧学起来!” “学......学什么......” “嗯,别的先不说了,先给我撒个娇看看。” “......” 一番口干舌燥的讲解过后,襄离听得头都大了,瘫软在座椅上,两眼空洞。 “好难啊,勾-引人好难啊......”比当时她爹教的什么难多了。 霜凌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暗暗白眼,废话,微巳那种正直到摸个手都会脸红的人,肯定好上手。 幽国皇帝就难了,那个老色鬼一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女人,早就在红粉场里沾了个遍,自然要难得多。 不过...... 霜凌在襄离的意识中躁动了起来:闺女闺女,你快问问你娘的下落,这个宿桃在人间那么久,手里掌握着不少消息,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霜凌略微别扭的想着,他还没见过告诉她娘什么样呢......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对哦,襄离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本来知道母亲被卖掉后,心中已然开始觉得希望渺茫。 人海茫茫,她该如何寻找? 可是宿桃就不一样了,她在幽国的珠山城已经有了根基,手里掌握的消息很多,说不定会有母亲的线索。 想到这里,襄离直起身来。 “宿桃姑姑,我还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宿桃也是讲的口干舌燥,此时正在喝茶。 听到襄离的问话,她点了点头,示意襄离继续说。 “我想让你帮我找找我娘的下落,我娘也是个鲛人,可是我今日在街上时,听说她已经被卖了......我想让你帮我找找她。” 襄离回忆了一下屿歌的相貌,描述了一下,“我娘长得很秀美温柔,只是因为小时候为了保护我,眼角落下了一条疤痕......她叫屿歌。” “噗——”宿桃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顿时呛得自己咳嗽不已,浑身的肉都跟着乱颤。 “你......你是屿歌的女儿??!”她有些颤抖的问道。 “是......我叫襄离。” 宿桃的眼神复杂起来,“竟然是你......原来你就是......” 襄离看着她的脸色,以为是母亲出了什么事,顿时急了起来,“宿桃姑姑,您知道我母亲吗?她现在好不好?” 宿桃示意她少安毋躁。 “我......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你母亲她现在很好,只是我刚才有些惊讶罢了。”她缓和了语气。 “她现在在哪,我能不能去见她......”襄离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很不孝,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能回来把母亲救走,让她脱离苦海。 “她啊......”宿桃挪揄道“她可是找到了真爱呢......” 原来屿歌当时被卖之时,宿桃已经认出了好友。 当时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便想要出手相救。 “屿歌,屿歌你醒醒......我是宿桃啊!” 宿桃? 连日缺水的女鲛人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人惊了一下。 “宿桃......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屿歌的眼里满是惊讶和痛楚,“你......你中毒了?” 好友的身材完全变了一个样,要不是那五官还依稀可辨昔日的模样,宿桃几乎以为就是个同名的人。 这时咒术还是巫毒,竟然能把美丽的鲛人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太残忍了!!! 宿桃:“......” “不是中毒,我是故意吃成这样的......不要多说,我明日就带钱来,到时候会说你一点坏话往下压价,你不要怪我。” “我......”屿歌眼中含泪,却没有掉下来。 为奴多年,她早就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泪水不要浪费。 “宿桃......见到你真高兴......要是我女儿当时也遇到你该多好......” “你女儿?”宿桃惊讶,“你处.子之身都没嫁人,哪来的女儿?” “海神精血。” 屿歌一字一顿的贴着好友的耳边说道,“在圣殿沉没之时,我服下了海神精血。” 宿桃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用海神精血生下了女儿,她就是......海神的后代......” 第239章 娘要嫁人 曾经交好的姐妹隔着铁栅栏对望着。 她们曾经同是海国圣殿的神使,美丽而圣洁,每日沐浴焚香,采摘美丽的鲜花,拾取艳丽的贝壳,放在圣殿里供奉。 她们会唱歌跳舞,会弹奏乐器,也会酿酒和医术...... 从进入圣殿的那一刻起,她们的手腕上就留下了蓝色的烙印,那是她们身份的象征。 十二神使......那是曾经多美多辉煌的过往,可是现在却是如此的狼狈,如此的面目全非。 铁蹄踏碎繁华落幕,曾经的姐妹死的死,伤的伤。 幸存的她们,却是一个沦为阶下囚,一个舍弃原本的容貌,化作臃肿妇人。 “屿歌你放心,只要熬过今晚,我明日就能就能将你救出来......至于你的女儿,我会留心她的消息......”宿桃柔声安慰着自己的姐妹。 “嗯......”屿歌带着重逢的笑意点了点头,“谢谢你......可是......”她似乎有些难处,欲言又止。 “怎么了?”宿桃担忧的问道。 “我还是想喝水......有水吗?”屿歌被关在这里已经一天了,白日里太阳曝晒在快把这个可怜的女鲛人晒成了鱼干。 宿桃:“......”谁来看囚禁着的奴隶会带着水啊!又不是看望死囚带断头饭! “忍忍,明天再喝吧。”她无情的驳回了姐妹的要求。 “后来呢后来呢,您把我的母亲救出来了吗?”襄离听到这里,已然激动了起来。 却见宿桃姑姑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 “后来啊......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去救你母亲的时候,跟一个男人正好对上,那个男人出价更高,把你的母亲买走了......” “什么??!”襄离站了起来。 “我还没说完呢......”宿桃示意她少安毋躁,“而且你母亲......竟然......” 她有些咬牙切齿的想着姐妹的见色忘义,在她的女儿面前抖落了出来,“竟然不跟我走,而选择了那个男人!!!” 完了,母亲一定被下了降头,襄离担忧的想着。 “不过还算她没有看走眼,那个男人的确对她不错,不仅不介意她的鲛人身份,还帮她改头换面弄了个人类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跟她成亲了。” “什么??!” “什么——” 这两声一声来自襄离,一声来自霜凌。 娘亲嫁人了??!襄离有点凌乱。 孩子他娘改嫁了??!霜凌感觉头顶一片绿油油。 宿桃看着她的反应十分好笑,“你惊讶什么,难道不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阻拦不得的吗?” 更何况虽然屿歌有了女儿,可是她却没有丈夫,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悲了。 虽然恼怒好友“见色忘义”,可是宿桃还是支持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那我娘现在在哪?”襄离现在没心思安抚忽然绿了的海神老爹,着急的询问屿歌的下落。 “当然是跟你继父在一起喽......”宿桃的眼睛眯了起来,只能看到一条缝,“唉呀,说起来很巧呢,他们现在就在珠山城里住呢。” 娘亲竟然就住在这里? “宿桃姑姑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唔......容府,应当不难找,还是很有名气的。”宿桃慢悠悠的说道。 “那我这就去,等我找到娘亲再来跟宿桃姑姑学习!”襄离与宿桃匆匆拜别,便要往楼下而去。 真是小孩子脾气,不过倒是性情中人,宿桃嘬了一口烟。 路过走廊时,一声尖叫忽然传入耳中,进而是“哗啦啦”的水声。 “你、你怎么还咬人呀!” 声音中隐含怒火,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襄离顺着声音找寻过去,发现那不就是之前小鲛人进去的那个? 她年纪又小又不会说话,还是个鲛人,难不成是被人欺负了或者是发现了鲛人身份? 妈呀,襄离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自己既然救了小鲛人,就要帮她到底,总不能放任她被人欺负。 如此想着,她便一把推开了门。 “住手!!!”仿佛正义使者从天而降,可是她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被欺负的根本就不是小鲛人,而是那个照顾她的小丫头。 小丫头捂着自己的手,眼中险些疼出了泪水。 这个小孩子看上去弱小无害,结果牙口这么厉害。 她的手背上有一个大大的牙印,还在往外渗血,一看就特别的疼。 而且她看上去也十分狼狈,头发衣服上都挂满了水珠,变成了一绺一绺的。 而小鲛人则是毫发无伤的站在水桶里,伸出双臂抱着自己,一副防备的小兽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襄离有些搞不清楚的问道。 小丫头有些委屈,“襄离姑娘,我只是看她有些脏兮兮的,想要帮她洗一洗而已,没想到她不肯脱-衣服,还咬我。” “啊?”襄离也知道时自己误会了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错怪你了。” 她拿出几颗珍珠来塞进小丫头的手里。 “手上的伤要好好涂药,我替她道歉了。她从小生活坎坷,不爱亲近人,还请多多见谅。” 那珍珠一看就十分值钱,买下自己都够了。 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是好,太贵重了......” 襄离却执意把珍珠给她,毕竟是小鲛人有错在先。 小丫头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下了,方才的怒火也消了许多。 这孩子看起来的确挺可怜的......要不也不会浑身脏兮兮的。 襄离看着水里的小鲛人,叹了一口气。 都是自己失策,当年师父刚收留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一副刺猬模样。 难为他不嫌弃扎手,仍旧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 脱-衣服洗澡?这倒是没干过,不过襄离小时候还有个师姐,十分乐意照顾小师妹。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襄离挽上袖子。 “我来就好,你快去上药吧。”她竟然是要自己动手给小鲛人洗刷刷。 却不想小鲛人仍旧挣扎起来。 “放手放手!” 襄离的手猛地顿住,瞳孔紧缩了一下。 她......她刚才说话了,但是......用的是鲛人语。 第240章 男扮女装 鲛人有两副声带,两副声带的结构不同,振动频率也不同。 一副声带是用来说话的,另一副则是发出鲛人特有的鲛人魅音。 小鲛人刚才就是用的魅音声带说的话。 她年纪尚小,魅音的效果不甚明显,更何况襄离也并非常人,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你会说话?”襄离睁大了眼睛,有一种自己买的破烂忽然变成古董的错觉。 “对......对不起,襄离姐姐,”小鲛人继续用鲛人魅音道,“我一开始不知道你也是鲛人,不能告诉你......我说话的声带坏掉了,另一个还可以用......但是我娘说,不让我用魅音对人类说话......” 她为自己的欺骗感到深深的自责,眼神游移着,不敢直视襄离的眼睛。 却不料襄离一脸惊喜的说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不能说话,为你很惋惜呢......现在好了,既然能说话,你就可以有什么话都告诉我了。” “你不生气吗?”小鲛人怔住。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襄离眉眼弯弯的看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不愿意洗澡了吧?” “我叫望潮。” 可是对于襄离的第二个问题,她纠结起来,脸都成了一团。 “我说出来,你会不会不要我?”她试探了一下。 嗯?难道说这孩子有什么不爱洗澡的怪癖??! 襄离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伤害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 “我......我不会丢掉你的。” 望潮闭上眼,视死如归。 “我是个男孩子,所以不能让你们帮我洗澡。” “咣当。” 襄离手里的水瓢砸到了水桶里。 “你......你......”这个消息有点令她匪夷所思。 她打量着望潮,觉得还真的有点可能。 鲛人年幼的时候,无论男女都长相秀美,雌雄莫辨。 望潮身形瘦弱,面容白净......还真没法说。 “我娘说......如果是男孩子,就会很早就被打上铁枷,拉到海上卖给船队......”望潮轻声道。 在海上采珠的鲛人,大多是是活不久的。就算没有死于海底的危机重重,也会因为枷锁上附带的咒毒而导致肌肤的溃烂而死亡。 望潮天生不能说人语,假扮成女孩子就更难被发现。 望潮的母亲出此下策,也是生计所迫。 “襄离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见她一言不发,望潮有些害怕了起来。 襄离回过神来,“你放心好了,你是男孩子女孩子对我都没有什么影响,我为什么要怪你?” “可是......”望潮涩然道,“你买我回去花了那么多钱,我不能什么都不干啊......如果我是女孩子,你还可以拿我当丫鬟什么的。” 襄离古怪的看着他,“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当丫鬟了?” 望潮匪夷所思的看着她。 襄离大手一挥,“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我什么,你就扮成小丫鬟跟着我就行,等到我做完事情,你就可以去遗光那里,到时候你愿意当小将军还是什么,都随你。” “小......小将军?”望潮吃惊的反问道。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有恢复自由的一天,更没想过当什么小将军。 由于衣袖挽了上去,襄离纤细的手臂便露了出来。 她用手臂支着靠着水桶边,十分随意的说道,“对啊,当小将军,听说这是好多男孩子的梦想呢。”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云翼可是自小就梦想着上阵杀敌,就连言无书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入北邑军队效力。 更不用说遗光和微巳...... 他们两个一个自己干脆自创了个军队,另一个则是全北邑男人心中的荣耀象征。 “不过现在......”襄离把水瓢捞了起来,塞进了望潮手中。 “你要把自己洗白白。” 看着少女美丽的背影逐渐远去,望潮低头看着手里被她放入的衣裳。 那是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整洁崭新。他的手指碰到上面,都觉得会弄坏那衣裳似的,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 他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等到望潮小心翼翼的展开那件襄离给他准备的衣服时,那点飘渺的心情已然烟消云散。 “吱嘎”一声门响。 洗白白的“小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襄离十分不客气的发出一阵爆笑,身子都跟着前倒后俯。 望潮看看身上鹅黄色的裙子,又看了看不厚道的“恩人”,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个恩人可能不太正经的悲惨事实。 “别板着脸啊~笑一笑,别人家的小丫鬟都很喜气的。”襄离上手捏了一把望潮的脸,强行给他扯出一个笑容。 望潮穿着裙子,觉得哪里都不太对。 鲛人奴隶只配穿下等的麻衣,能够蔽体就可以了,自然没有机会穿裙子。 可是没有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这裙子,就算是给小姑娘穿的,也太嫩了些。 小姐果然是在作弄他,望潮面无表情的想着。 “走走走,我们上门认亲去,听说我那个继父,可是个有钱人呢。” 襄离暗搓搓的想着,要好好宰一顿。 宿桃说的没错,容府的名气很大,的确很容易打听的到,翠蕉街舞鹤巷......一整个巷子都是容府,甚至还有一半占到了隔壁街。 容府门口的家丁掏了掏耳朵,对着面前带了个丫鬟,又长得仿佛神仙一样美丽的姑娘不可置信的问道。 “姑娘您再说一遍,您找谁?” “我找屿歌夫人,我是她的女儿。”襄离心情很好,不介意他们问来问去。 妈呀!伙计们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可不知道夫人曾经有一个女儿,只道夫人的女儿就是老爷的女儿,难道说这么多年来,容府一直有一个失散在外的嫡小姐??! 这么想着,家丁便激动了起来。 “小姐您稍后,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另一个家丁则一路狂奔,大喊道,“老爷,您丢在外头的小姐回来了!” 第241章 又一个爹 容府的花厅内。 府邸的主人容笙正蹲在地上,悉心地摆弄着花盆里的花。 那是一盆兰花,姿态清雅,叶如翠玉。 容笙身穿锦绣,腰围金玉,却亲力亲为,一点点为兰花松土浇水。 他捧着兰花浅花的花瓣,十分爱惜的摸了摸。 屿歌最喜欢兰花了,如果照料的不好,她回来一定会不开心。 可是下人的通报声猛然响起,却吓得容笙手里一个哆嗦,险些扯掉一片花瓣。 “老爷老爷!” 容笙心疼不已,连忙抚了两下花瓣。 又对着赶来的下人肃声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险些害他弄坏了兰花。 想到这里,容笙又轻轻扶了扶兰花的叶子。 “老爷赎罪。”下人喘着粗气,“外头......外头来了个姑娘,自称是您的女儿......是......是上门寻亲来的。” “什么??!” 容笙一个激动,这回真的把花拽掉一朵。 可是他也顾不上心疼,只说道,“我的女儿?” 他又不是那种贪恋美色,在外面随意撒种的不负责男人,哪来的遗珠? 不会是骗子吧...... 下人见容笙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以为自家老爷也不敢相信这种女儿忽然找上门来认爹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抢先开口道贺。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停停停,贺什么贺,我在外头哪来的女儿。”容笙动了怒,“大概是哪里来的骗子上门来打秋风来了,赶出去吧。” “啊?”下人有些惋惜,“原来不是失落在外的小姐啊,长得那么好看,竟然是个骗子,还跟夫人有几分相似,我还道是真的......没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就去把她赶走。” 家丁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 亏他还想了一路小姐的身世,什么老爷和夫人本来生了一对女儿,结果被人居心不.良的下人偷走一个。 又或者是什么迁家路上劫匪拦路,老爷夫人拼死拦住,却只保下了一个女儿...... “等等,你刚才说......”容笙忽然出声拦住了他,“那女孩长得像夫人?” 家丁停住脚步,挠了挠头,“是有点像......都跟天仙似的......” 容笙暗自沉吟,屿歌曾对他说道,她生有一女流落在外,下落不明,难道是这个女儿找上门来了? “她是不是说来找夫人?” “对对对。”下人点点头,“她说自己是夫人的女儿,可是夫人的女儿不就是老爷的女儿,不就是容府的小姐嘛......” 容笙:“......”不怪他,毕竟大家都不知道屿歌的身份,只道夫人与他是少年相识结为夫妻。 “带我去看看。”容笙示意下人带路。 襄离则在门口百无聊赖。 通报要这么久吗?大户人家就是麻烦,也不知道娘亲在这里过的习不习惯。 “就是这位姑娘。”方才去通报的下人回来,身后还带了一人。 那人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脸上还未蓄须,高大英武、浓眉大眼,看上去憨厚而稳重,看着反倒不像是什么生意人。 “你是......襄离?”容笙听屿歌说起过她的名字。 “我是。”襄离眨眨眼,“不知道您是......” 容笙顿时心情澎湃。屿歌的女儿找到了,他自然也十分高兴,更何况屿歌的女儿不就是他的女儿? “我是你爹啊!”容笙那高高大大的身躯扑了过来,一把把襄离抱住,还十分怜爱的拍了拍。 襄离:“......”不是,这年头爹可以不止一个的吗? 霜凌:“......”老小子我劝你冷静,襄离的爹是自己,你不过是个接盘的! 襄离干咳两声,对于这多出来的父亲的热情又不太好意思推拒。 “您是容老爷?”她听说母亲嫁给了容笙容老爷,这位容笙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富商。 “是我是我。” 容笙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多做解释,也不知道襄离早就已经有了一个真爹的事情。 他看着襄离纤细的身子一阵心疼,“这孩子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在外头过的不好......都怪我,这么多年也没有把你找回来......快别站着了,先进府。” 他十分热情,反倒让襄离十分不适应。 她一边被推着走一边说道,“我过的挺好的,遇到了很多好人......” 这不是瘦,这是苗条啊!难道人类的审美跟他们鲛人不一样吗? 容笙险些老泪纵横,“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让家里人担心,可是我们还是能看得见的......你看看你看看,这都皮包骨头了......” 襄离低头盯着自己骨肉匀亭的手腕一阵沉默。 完了,娘亲嫁的人眼神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反正她有钱,要什么药都可以买得到的。 想了想,还是不要再刺激这位激动的老父亲了。 襄离转换了话题问道,“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她啊......”提起自己的夫人,容笙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了温柔的笑容,“她今日去城外施粥了,晚上大概就回来了。” “你们快去给小姐准备房间,今晚吩咐膳房准备些好吃的!”他吩咐着下人,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十分歉疚的说道,“襄离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提。” “我......”襄离本来还想矜持一下,可是提起这个来根本把持不住。 不光是她,连身边的望潮都开始不自觉的吞咽口水。 娘亲的夫君......那应当不是外人,宰一顿没关系的。 襄离也就放了开,一口气说了很多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好好好,爹这就要下人去做。”容笙对女儿的亲近十分开心,搓了搓手。 大家都在这热烈的氛围中沉浸,也就没有看到柱子后端着茶盘的丫头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第242章 宿敌来了 “小姐不好了!” 端着茶盘的丫头一阵急跑,回到了房间里。 容绒本就心情不好,听到她的话更是不开心。 “我才没有不好呢,怎么说话呢?” “对不起小姐......”丫头顿时捂住了嘴,不过眼里的惊慌和担忧却没有掩住。 “发生什么事了,把你急成这样......”容绒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中的怒火。 “小姐......老爷失散的女儿好像找回来了。”丫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容绒猛地站了起来,将茶杯用力掼在桌上。 她眼神空洞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是说,我有个妹妹或者姐姐??!” “是......”丫头看着她的脸色道。 “呼......”容绒一屁股坐下,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不是好事吗?不过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妹妹,难不成小时候我们就......” 容绒陷入与下人一般的脑补中。 “可是可是......”小丫头苦笑道,“找回来的那位小姐......就是之前跟您竞拍的那位。” 啥玩意?! 容绒再一次拍桌而起。 就是那个,比她好看比她有钱,比她更吸引人眼球的女人? 现在还成了她的姐妹,要跟她争宠? 容绒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小丫头上来扶住了她,试图给她掐人中。 “不......”容绒一伸手,自己坐了起来。 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老天是故意安排这么一个女人来跟自己作对。 “小姐,您不要这样......”小丫头看着容绒越发难看的脸色开始担忧起来。 “她住在哪?”容绒问道。 “就在西苑......” 丫头的话被容绒打断,“不用说了,快带我去。” “小姐......小姐您要去做什么?” 主仆二人的声音越发渺远。 西苑海棠居,襄离正在端详着这府内的装潢。 容老爷的身家雄厚,宅邸也是修建的十分奢华。 门外是花团锦簇,屋内是矮凳高床,都布置得精巧合宜。更加令人满意的是,屋里还有一个大大的水池。 妈呀,这不就是给鲛人准备的吗? 襄离喜欢的不得了,挥退下人便“噗通”一声跃入水中,畅快的游了起来。 唔~水温也很适宜,就像是被太阳照暖的海水,刚刚好。 “望潮,你也来啊~”一起游泳啊,多好玩。 望潮如临大敌,躲到了屏风后。 “小姐我我我......我还要帮忙整理床铺,您先玩......” “太可惜了……那你快点啊。”襄离畅快的又转了一圈。 水池以青石垒砌,蓄满了水——还是活水。 池壁雕刻有兽头,水流便从那处引入,自池底的一个小口渗出。 更加设计灵活的是,水池底是个斜坡,浅的地方不过腰,适合沐浴嬉戏,深的地方则挖了数尺深,襄离在里面翻个跟斗都不成问题。 容爹爹真是个细心的好男人! 襄离由衷感叹道。 “我呸,有奶就是爹!”霜凌对于女儿改口改的这么快十分不满。 他的女儿,怎么能这么快叫别人爹? 更何况虽然他不是襄离母亲的丈夫,可是好歹也是襄离的父亲,怎么能说改嫁就改嫁! “一看你这后爹,长得就不像好人......”霜凌开始挑拨离间。 “胡说,人家长得一脸正气,说是商人我都不信的。”襄离幽幽.道。 “你看他膀大腰圆的,说不定有暴力倾向,喝完酒说不定还会打你娘!”霜凌醋溜溜道,“哪有我英俊潇洒,体贴入微?” 襄离掏了掏耳朵,“那叫英武不凡......下人们都说了,容爹爹是个老婆奴,最怕老婆了,连大声对我娘说话都不敢。” “那都是装的......” 因着没有旁人,他们也没有设下禁制,便放开嗓子说话。 却不想那门忽然大开,外头走进了两个人来。 “你就是我找回来的姐姐?”容绒轻蔑的看着襄离,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你是谁?”襄离对这个粉衣姑娘没什么印象了。 “你!”没想到自己把对方当成仇人记了那么久,对方却对自己没有印象。 “我是容府唯一的大小姐,容绒!”她把唯一两个字咬得很重。 “哦。”襄离淡淡应道。原来是容爹爹的女儿。 鲛人自然不能跟人类有孩子,这容绒便不是娘亲跟容爹爹生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容爹爹的女儿。 唉,重组家庭不容易啊。 你就哦??!容绒气的冒烟。 随即开始到处翻找了起来,弄倒了桌子椅子,掀飞了幔帐纱帘。 “你在干嘛?”襄离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难道她在这里丢了什么东西? “你别装了!”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容绒气得跺脚。 “我刚才分明就听见了这里有男人的声音,你把人藏在哪里了?” 襄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一切都是误会。 她沉默的样子却被容绒认作是心虚,随即底气更壮。 “竟然刚入府就带男人回来鬼混,传出去我们容府会被别人怎么看?我爹爹知道了,也一定会把你赶出去的!我劝你识相一点,自己滚!” “哦......”襄离继续淡淡应道。 反正她也没想着这这里留下,等到确认娘亲过得不错,就把遗光的计划告诉她,让她早做打算。 然后自己就可以离开了,根本用不着别人赶。 吵架?吵什么架?那有泡水舒服吗? “你你......”容绒看清楚这里的布局,更加的生气。 “爹爹竟然让你住在这里,我很喜欢这里的......可是他却不肯让我住......现在却给了你这个野丫头!” 容绒的眼睛里冒火,却见到襄离在里面优游自得的游来游去,更加生气。 她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发现那个男人,难不成在水里? “你一定是把他藏在水池里了对不对?哼,这种戏本里的把戏早就过时了,看我把他揪出来!” 容绒说着就往池边走,却不想怒气冲冲走得太急...... “啊——” 她滑进了水里。 第243章 你们变了 青玉池中,水花四溅。 “救命啊,救命啊!” 容绒在水里尽全力扑腾着自己的四肢,仿佛上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猫咪,忽然变成了落汤鸡。 “快救人啊!”她的丫鬟在岸上急得跳脚。 她不会水,便推了推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小丫鬟。 “我?”望潮指了指自己。 “废话,不是你还是谁,你快些,我家小姐都要淹死了。” “哦好......”望潮没有多想,这便要跳入水里捞人。 “等一下!”襄离神色古怪的阻止了他。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告诉你,我家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容府小姐,你这种半路来的假货别想着......唔唔唔唔!!!”小丫鬟还要多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件衣裳,把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 总算安静了! 襄离暗暗收了幻术,目光转向还在努力扑腾的容绒。 她在里面就像是一个无助的旱鸭子,头发都被水湿成了一绺一绺,脸上精致的妆容也糊得乱七八糟。 “喂,你清醒一点,把腿伸直。”襄离幽幽看着水底。 她在水里站直,水还不到她的胸口,根本淹不死人。 “咕噜噜噜......我不听,我不会水!”容绒蜷缩着身子,打出巨大的水花。 襄离加大了声音,对着她的耳朵道,“你把腿伸直,这水就刚刚过腰!” “贱.人!你竟然想害死我!”容绒充耳不闻。 襄离:“......” 这其实是来栽赃嫁祸的吧。 要不她还是把这个女人捞起来吧,好歹也是容爹爹的女儿,不能让她在里面因为扑腾的太用力而抽筋。 襄离正要动手,外头就传开了一阵喧闹。 “老爷,老爷,救命啊!” 这是刚才那个小丫鬟的声音,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还去搬了救兵。 襄离目瞪口呆。 其实她根本想不到小丫鬟的嘴有多快。 这么短的时间里非但把事情的经过颠倒黑白描述了一个遍,还添油加醋的给襄离说了许多坏话。 “就是她,就是她把小姐推入水里的!”小丫鬟眼中含泪,义愤填膺。 襄离:“......”我劝你善良。 她默默收回了想要捞人的手,不禁感叹,好人难当,世风日下。 “还不快救人!” 容笙一声令下,两个家丁就“噗通、噗通”跳下水去,极快的游到了容绒身边,一左一右把她捞了起来。 “大小姐您没事吧......” “是啊是啊,您感觉怎么样?” “都让一让让一让!”小丫鬟挤开两人,给容绒披上了毛毯,“小姐,小心着凉。” 容绒被拱卫中央,狼狈不堪。 她半死不活的翻着白眼,发出震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好像是被水呛了个半死不活。 襄离无言以对,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她在哪里摆出了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咳咳咳咳......”容绒柔弱不堪的倒在自家爹爹怀里,含泪控诉,“就是她爹爹!她把我推到水里,任我如何呼救,不仅不救我,还阻拦别人救我......其心歹毒呀爹爹!咳咳咳......” 襄离:“......” 原来自己只是个工具人,不过是一个演出的道具而已,这姑娘自己靠自己就可以演出一部戏,还带起承转合的。 容笙:“......”他拍了拍女儿的背,似是安慰。 随即无奈道,“绒绒,襄离比你先下水,怎么能推你下水?” “那......那就是拽的......”容绒果断改口。 “绒绒!”容笙哭笑不得,“这青玉池是我主持修建的,你刚才落水的位置我晓得,不过三四尺的深浅,怎么会淹死人?你站起来脚便能够到池底了。” “我不听我不听,爹爹就是偏心她,给她说好话,我果然失宠了。” 容绒控诉着父亲的“歪理”,站起身来,“我要去找娘亲,娘亲一定会给我做主,我一定还是娘亲心里最心爱的女儿!” 说着,她就要往外跑。 “小姐。” “绒绒......” 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外头便传来了极为温柔的笑声。 “我们绒绒受什么委屈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来找娘亲。” “娘亲!” 这一声由襄离和容绒一同唤出。 尽管时隔多年,襄离还能能听出母亲那温柔如水的声音,心中激荡出层层涟漪。 而容绒则是怒目而视,那是我娘亲,又不是你娘亲,跟着瞎叫什么。 “夫人好。”容笙带来的家丁恭敬道。 “都起来吧。”屿歌柔声道。 说话间,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容貌与以前没什么变化,不过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肌肤如雪,脸上红润,身型也是如妙龄少女一般窈窕。身穿流云曳地轻纱氅,乌发如云高高绾起......与当年那个跪在污水里乞求讨好的卑微女子,简直云泥之别。 眼角的伤痕被她点缀以花钿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老爷。”一进门,她先对着自己的夫君柔柔一笑。 “夫人!!”若不是碍于女儿在场,容笙早就扑上去握自家夫人的手了。 襄离愣愣看着她。 她的确过得很好,夫君宠爱,地位尊崇,锦衣玉食......或许她本来就可以是这样一个幸福的女子,只不过生下了自己,才被拖累。 “呸呸呸,比可是我的血脉,什么叫拖累,这是荣幸才是!多少人排着队求都求不来呢!”霜凌听到襄离的心声,连忙跳出来反驳。 要不是当时海国遭难,圣殿面临生死存亡,不然想要挪用这滴海神精血,那非但是要祷告焚香扶乩占卜,精心挑选一个最最最适合的女子,还得要经历复杂无比的祭神仪式。 哦,不过那时肯定没这种条件,用了也就用了。 容绒含泪看着娘亲,想要扑上去撒娇。 “娘亲,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就是她......就是她......” 容绒说不下去了。 因为屿歌的眼神自从挪到襄离身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都快要把人淹没了。 第244章 母女相见 “襄离......” “娘亲......” 好了,这下子大家都成了背景板。 屿歌不管不顾身上挂着的那些绫罗绸缎和金银玉石,扑入了水中。 她伸出了手,试图触摸襄离的脸颊。 那手指颤了颤,似是害怕眼前看到的人不是真的。 襄离自己凑了上去,就着母亲的手掌蹭了蹭,撒了个娇。 “咔——”这是容绒粉拳捏紧的声音。 “咯——”这是容绒咬牙的声音。 她还没有跟娘亲那样亲近的撒过娇!!!太可恶了!!! 池中久别重逢的母女俩却对她的愤懑视而不见。 “娘亲变得好美,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襄离靠在母亲的怀里说道。 “我们襄离也变得好美,可是娘亲依旧能认出来啊......”屿歌柔声道,“襄离是娘亲的孩子,娘亲怎样都会认得你的。” 襄离眼中一热,险些落泪。 “娘亲,我好想你,这么多年了,我遇到好多好多事......” “咳咳!”容笙见二人要叙话,便十分有眼色的干咳两声,“你们都下去吧,夫人要和大小姐好好叙叙旧,你们不要打扰。” 这里的大小姐自然说的是襄离。 那原来的大小姐容绒呢?嗯......只好屈居二小姐咯。 “是。”下人们也不多话,躬身退下。 “容绒,我们也走。”见女儿站在原地不动,容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去拉她。 “爹我不走,我也要留下来!”容绒大声道。 久别重逢又怎么样,她也是母亲的女儿,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听!又没有什么秘密! 还真有...... 容笙暗道,等一会屿歌和襄离要是情绪一激动,抱头哭起来......那珍珠噼里啪啦往水里掉,还不把女儿给看傻了。 “绒绒!”他严厉了声音,“跟我走!” 大家都变了,都不爱我了。 眼泪蹭的一下冒出眼眶,容绒用力跺了一下地板,跑了出去。 “这孩子,又使小性子。”容笙朝着夫人笑了笑,“我去追她,夫人你就放心好了。” “嗯!”屿歌点了点头,目送丈夫出门。 形貌昳丽的鲛人母女于青玉池中互相依偎着,仿佛两朵海上花悄然盛绽。 轻质的纱裙在水中如花瓣逸散,湛蓝与绯色交织,是靡艳无比的画卷。 屿歌抚.摸着女儿的长发。 她的长发极美,如海藻如绸缎,与幼时那因为营养不.良而细软干枯的模样完全不同。 唔,手感也好好。 屿歌眯着眼,又多摸了两把。 “襄离乖,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她扶着女儿的肩膀,担忧的看着她,“我托宿桃查了很久,到处都没有你的踪迹......我就想是不是幽国太大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你......” 她絮絮道,“于是我等啊等......可是还是没有你的音信......我就想是不是襄离的主人不喜欢襄离的名字,给你改名字了......可是那已经过了很久,我猜想你跟小时候的样子应该不同,要是改了名字,我就找不到你了。” 说着说着,屿歌已经要哭了。 襄离连忙道,“娘亲你放心好了,我运气哪有那么坏!宿桃姑姑在幽国找不到我了,那是因为我在北邑......我遇到了个很好的人,他救了我,还收我做徒弟,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后来......” 襄离脸上一红,后来她就欺师灭祖,把这个男人搞到手了。 女儿到底是自己生的,屿歌看着她的反应就了然几分。 “嗯~原来小襄离长大了,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脸上也漫上喜悦的红晕,“我相信襄离,襄离喜欢的人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微巳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襄离得意的弯了弯眼睛,天边月捞进手中,搁谁谁不高兴? “母亲的运气也不错啊,能遇到容爹爹这么好的丈夫。” 襄离开始和母亲互吹。 “他啊......他可不是什么运气......自己送上门来的,哭着喊着要报恩,我也没有办法。” 襄离一脸不信的样子看着屿歌。 骗鱼,宿桃姑姑都跟她说了,当时她和容爹爹一起竞拍娘亲,出的价钱都是一样的,结果娘亲没有选择以前的同族伙伴,而是选择了容笙。 要不是容爹爹年轻的时候帅的惊天地泣鬼神,让娘亲一见钟情,要不就是别有内情...... 嗯,看容爹爹现在的样子,年轻的时候帅得惊天动地那是不太可能,只有可能是后者。 襄离挠着下巴,决定要挖出母亲的情史。 “娘亲你就告诉我嘛~”她刚软绵绵的说了一句,就感到海神之泪上灵力一阵波动。 忘了,她还有个爹来着...... “襄离,你把我交给你母亲,我有话要跟她说。”霜凌的声音从中传来。 “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你在这里说就好了呀......”襄离有些不解。 娘亲不过是用了海神精血,却是连面都没跟霜凌见过的,他不会为了母亲“改嫁”这种事找母亲算账吧? 还真有可能......襄离觉得有些担忧便安慰道,“海神老爹......要不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娘亲跟容爹爹现在挺好的,要是跟霜凌在一起,那不就是嫁给一个牌位??! “咳......什么节哀顺变!”霜凌打断她,“我找你娘是有些关于圣殿的事情要问。” “我信你个大头鬼!那我为什么不能听!”襄离反驳。 “因为......因为......”霜凌含糊其辞,最后暴躁道,“还要谈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掺合,还不快给!” “哦......”襄离扁了扁嘴,把海神之泪从手指上取下递给母亲,又悉心解释了一番来历和用法。 哼,大人的事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妖精打架,总有一天我也可以! 第245章 妖妃幻想 也不知道霜凌要跟屿歌谈论些什么事,这俩人分明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要是没有自己这个“结晶”,两个人分明都是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的。 可是现在结晶被抛弃了。 襄离百无聊赖的又在水里游了一圈,暗暗腹诽。 忽然,她感到手腕上系着的断水一阵震动。 “海神之泪玩完了你又来,你难不成也要跟我娘亲谈谈?” 襄离擎起手腕,翻了个白眼。 “襄离。” 断水中忽而传来一声她极为熟悉的呼唤。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微巳藏在了魔眼空间里? 襄离瞪着那碧色的宝珠,一脸好奇。 “微巳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襄离对着断水,试着问了一句。 “嗯。”那人轻轻笑了一下,“魔眼双生,纵然相隔万里也有共同之处,可传递影音。” “影音?”襄离激动了起来,“也就是说不光能说话,你还能看到我?” 她在水里扑腾了起来。 “这个要怎么用啊,我想看看微巳。” 这一扑腾,水花四射,弄的叮咚泉响,将那断水之上正在升起的光晕惊得破碎。 微巳似是迟疑了一下,这才询问道,“你......你是在洗澡?” 那头的的人默默收了投映身形的术法,脸上蔓上一抹可疑地红晕。 “啊?”襄离欣喜道,“我不是在洗澡,是在游泳。微巳你不知道,我这个容爹爹特别的有钱,人还很好。他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一座水池,可好玩了。” “微巳微巳,我要看看你。”她继续催促着。 游泳也不行,谁知道她究竟......脱没脱.衣服...... 铸剑师严词拒绝了襄离的要求。 唉,还想给他看看这座水池精巧的构造还有自己优雅的泳姿......当然了,关键还是后者...... 襄离有些失望,后来又想到,微巳不是说他很快就来找自己,怎么这都好几天了还没动静? 投映的影子哪有实实在在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好。 襄离放软了声音,“微巳你什么时候来幽国啊,我好想你。” 那头的人沉默半晌,随即柔声道,“我也想你。” 若是啾啾或者霜凌在场,一定要用两个硕.大的白眼翻到他们的脸上。 你们两个谈恋爱的小情侣要不要这么恶心啊,这才几天啊,就这么腻腻歪歪。 然而襄离却为此激动的险些在水池里游个十几圈来散热。 啊啊啊啊,微巳说想她了。 她自己是喜怒形于外,爱恨言于口的人,这样的话说起来一点也没有负担。 微巳就不一样了,那个人内敛又稳重,做一件事都要把后路想个七七八八,严谨端方的不得了。 让他说一句“我也想你”,这可比什么铁树开花难得一见多了。 “你等我十几日,我便能去找你了。”铸剑师的疲惫的声音隐含着自己也没有发现的雀跃。 鬼知道他这几天把碧铜司上上下下折腾成了什么样。 白头炭?八十斤?现在就要??!天璇君您杀了我吧,把我烧成炭看看能不能用。 碧铜司的炭坊头头生无可恋的决定吞炭自杀。 九幽铁砂?绿云母?火纹石??!您要的这几样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年了......不是不是,您不用亲自上山,我们这就派人去高价收购! 碧铜司的管事带着十几个手下把嘴皮子都说破了,这才买来微巳要的材料。 紫鸦血?巨鲸脂?凤凰花.蕊??! “你不要跟我说连这几样常用的符阵素材都凑不齐。”微巳站在碧铜司阵法师的面前,微微眯起了眼睛。 “也......也不是......”阵法师默默咽了口口水。他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画阵法,研究各种上古流传的残阵......哪里见识过微巳这混身威压逼人的模样? 他艰难道,“别的倒是好说,就是这紫鸦罕见......” “是吗?”微巳袍袖一挥,拎上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那玩意有鸽子大小,混身黑得发紫,蔫耷耷的垂着头躺在桌上。 正是一只已经气绝身亡的紫鸦。 阵法师:“!!!” 我的鸦,我的心肝宝贝鸦! 他痛心的看着自己偷偷私藏下来的紫鸦,本来还想用它来研究阵法的颜料浓度与维持时间关系......这下好了...... “血放了,肉就留给您补身体了。” 某人扬长而去之前,还给阵法师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是恐吓,这绝对是恐吓!阵法师抱着自己死翘翘的鸦瑟瑟发抖。 微巳自己也不轻松,连续几日耗费灵力来熔炼矿砂,自是疲惫不堪。 眼见那五色彩砂渐渐熔成液态,微巳长出一口气,收工。 因为要铸剑的缘故,他将业火从接天楼带了回来。 才不是因为里面封印着魔眼可以跟襄离说话呢,只不过是因为业火中含有炎息,可以催生剑气。 唔,就是这样。 大铸剑师如是想着,毫无负担的掏出了业火,果断运转魔眼。 “微巳我跟你说......刚开始见到宿桃姑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她是鲛人......不过她真的好厉害哦,在幽国到处都有她的眼线。”襄离絮絮叨叨地跟微巳说着这几日的见闻。 “对了,她还教我怎么入宫当妖妃,当好一个红颜祸水。” “等等!”微巳本来面带笑容,十分耐心的听着襄离讲话,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入宫?妖妃?当红颜祸水?微巳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许去。”某铸剑师严肃道。 “啊?”襄离没料到他会反对此事,“可是微巳,宿桃姑姑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还不用动脑子......”很适合她呀! 微巳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家襄离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裳还要扯下肩头,走路还要一扭一扭的样子...... 然后嗲着嗓子喊幽国国君“大王,来一杯嘛~” 他深吸了一口气,业火剑尖朝着的地面,顿时出现了裂纹。 第246章 艺术修饰害死人 “我发誓,我入宫后上半身衣服绝不少于两件,下半身衣服不少于三件,不喝酒不撒娇不扭屁股......” 襄离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正经的对天发誓。 “哼。”那头的微巳这才勉强松了口。 “你不许碰那个幽国国君,更不许......” “师父你放心,那个幽国皇帝又老又丑,我才不会正眼看他呢!”襄离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还搬出了宿桃。 “宿桃姑姑说了,她的那个什么烛特别好用,只要配合幻术,让那个老头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她拍拍胸脯。 “哼......” 又是一声轻轻的不满。 襄离却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微巳这个样子好可爱,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师父,搞不好现在还会磨牙。 “微巳,你是不是......吃醋了?”她实在是忍不住调戏对方了。 “我......我......为师怎么会做吃醋那么幼稚的小儿行径!”对方似乎因为被戳破,有一丝慌张流露了出来。 “哦~~~”襄离表示自己很相信呢。 微巳:“......”孽徒! 大铸剑师生怕徒弟又说出什么来,将魔眼强行合上。 唔,失策了,微巳逗急了容易装死。 话说回来,霜凌跟娘亲怎么去了这么久,究竟在谈论些什么事,为什么不让她一起听? 襄离从水中跃出,用灵力烘干了身上,暗搓搓来到了窗边。 明着不让她听,她还能偷听呢,反正爹爹的禁制不防鲛人,不然也不会让她避开。 “小女年幼莽撞,劳殿下费心。”这是屿歌的声音。 “你不用谢我,她为我之后人,理应照拂。”唔,霜凌的语调倒是鲜见的正经。 “殿下恕罪,实在是当时情急之下,奴这才敢挪用圣物。”屿歌听到霜凌的话,自然知道襄离的身份已然被他察觉。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危急存亡之际,海神精血若不是永埋深海,便是为敌人所用。你所做的已经很好了。”霜凌无奈道。 他随即长长一叹,语带哀然,“千年前天神麾下有四季神使,控风雷,掌日月是何等风光......海神一脉御波千里,挥斥百川,号令万万水族,傲然群雄......更不用说陆上山岳草木各有神灵......”他说到这里便演习一声。 “盛极而衰都是常事,我亦没有想到海神一脉在我手中断绝......” 屿歌苦笑,“鲛人族受您遗泽,已经享用百年繁盛不止,是我们自己不思进取,疏忽大意,空有宝山而无庇佑实力,这才招致祸患临头。” “你说的也是,多亏我年少之时挥霍无度,没想到还给你们留下了点东西......可怜翼族一脉一直自恃是天神近族,高人一等......现如今也只能困守风之林,固步自封。”想到这里,霜凌还颇为洋洋自得,“其实我当年还留下了不少宝贝在海里,就藏在海渊,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拿。” 襄离:“......”海渊里的确有个大宝贝,那不会就是你说的宝藏吧? 屿歌也面色尴尬了起来,难不成海神所说的海渊跟她离别的不是一个? 那里面不是极其危险,是用来关押海怪的吗??! “殿下......您说的海渊......是......是用来关押海怪的那一个吗?” “对啊!”霜凌洋洋得意道,“想不到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里面放了好多神族卷轴,还有各种法器,都是当时我浴血奋战得来的!” 某个菜鸟海神大言不惭的吹嘘着自己。 知道霜凌晕血的襄离暗暗撇嘴,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这个便宜老爹看到血肉模糊,二话不说就会晕倒,绝对不多看一眼。 这种人......你说他暗搓搓在一旁偷袭她还信...... 浴血奋战...... 呵呵,如果真的浇他一脸血,霜凌的尖叫大概无垠碧海的生灵都能听见。 事实上的确如此,哪有什么浴血奋战,只不过诸神时代的时候神仙多,有的脾气还很不好,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 打架的位置自然不会是什么人烟聚集的地方,那会吓到人的,于是乎万里苍茫的海上便成了最佳选择。 海上有多大,这些神灵的心里可是没有一点数。 打着打着灵力不足,就会掉进海里,十分憋屈。 他们是神,不会轻易死掉,自然能吐吐水爬出来。 可是手里的法器就不知去向了。 大海捞针,你有没有听过? 这时候也只能自认倒霉,他们可不想辛辛苦苦的下水里捞。 霜凌本来就烦这些打打杀杀,就怕他们在自己头顶打得个头破血流,天天一听到动静,就眼不见为净躲在海底。 可是这时不时掉下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扇子?哦,这是风神的吧,画的还挺好看,没收。 玉葫芦?这是木神的吧?做的还挺精巧,他的了。 等等,谁把鞋子扔下来了!穿上能瞬移千里也不能扔他头顶,王冠都打歪了! 哼,留着,看看是谁的,等着找他算账。 海神的宝贝越来越多,自己又懒得用,又怕被失主讨要,干脆就在海渊挖了个坑埋了起来。 什么?海怪?那玩意只知道打打杀杀和吃吃吃,这些东西他不感兴趣的。 鲛人一族的祖先是海神仆从,这些事情应该知道的。 “难道你们圣殿留下的书卷里没有提及吗?”霜凌就是因为这事才来找屿歌。 按理说,那么多的法器宝贝,砸都能把神殿那几个不成气候的修士砸死,怎么会被弄的这么惨?难不成有内鬼? 屿歌艰难道,“提倒是提及了,但是跟殿下说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圣殿遗录言:海神霜凌恼诸神犯境,掀风浪百尺灭其气焰,收缴灵物震慑四方......并未提及去处。” 襄离:“......”废话,因为太丢人了,具体的不好意思写。 “艺术修饰害死人啊!”霜凌捶胸顿足。 第247章 容爹爹 “臭丫头,偷听够了没有?” 虽是斥责,可是霜凌的语气中却听不出来多少生气的样子。 这个偷听的人,自然说的是自己。 襄离被抓包之后也不再躲躲藏藏,吐了吐舌.头便从屋内出来。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我不能听?”她还颇为理直气壮,“我还以为你们要说些什么黏腻腻的情话......却是这样无聊的事情。” 虽然说屿歌生下了海神血脉,可是却是与海神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一丁点的私情都没有。 两个人是再单纯不过的神与信徒的关系,哪来的情话呢? 屿歌现在已经嫁人,便羞恼的笑骂道,“你这丫头,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信口乱说。” “这不是要听听才能证明我机会了嘛~”襄离依偎过去。 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你啊......” 她把海神之泪套在了襄离手指之上,见那戒指上蓝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去了形迹。 “你们两个怎么站在屋外聊了起来。” 正说话间,容笙已经走了过来。容老爷换了一身常服,颇为家居日常,十分没有架子的抱着手站在一边。 “老爷。”屿歌见他过来有些惊奇,“是有什么事吗?” 容笙好歹也是富商,平日里极有眼力见,他既然说了给了二人独处的时间,就不会轻易让人来打扰。 可是这回却一反常态,甚至亲自过来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屿歌心中浮现隐隐担忧。 见到自己夫人眉头一皱,容笙便知道她那多愁善感的性子又发作起来,开始想东想西。 他连忙解释,免得她继续胡思乱想。 “你放心,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容笙难得的有些拘谨起来。 他在常服袖子下的手指搓了搓,高大英武的中年男人显得有些孩童一般的局促。 “只是我想着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你们应当饿了,这才过来叫你们。” “那你也不用亲自过来,好歹也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更何况你这么一来,反倒吓了我一跳。”屿歌嗔怪道。 “嘿......你们鲛人一族处境艰难,我恐怕下人无知冲撞了什么,我才来亲自过来,你莫要忧心。”容笙柔声安慰着夫人。 啧啧啧......这老夫老妻羡煞旁人的模样,能不能关注一下旁边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啊! 不过看着母亲那一脸掩饰不住的仿佛少女一般的娇羞,襄离也为她感到由衷的开心。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容爹爹知道娘亲是鲛人,这么多年来却始终如一,也是一个良人。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人与鲛人之间也未必没有真情。 “对了......我还准备了襄离喜欢吃的东西......”容笙终于说到了正题,言罢还偷眼瞧了一眼襄离,眼神中带着讨好之意。 屿歌自然能看出,自家夫君这是想要对襄离好,又怕襄离跟他疏离,这才借口过来叫人过去吃饭。 这是他从生意场上学来的本事,如果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那就吃一顿饭。 还不能解决,那就两顿。 可是没料到此举正中襄离下怀,她早就饿的不行。 “饭!在哪?娘亲可们快去吃饭吧!”襄离眼冒绿光。 “好好好,不会缺了你吃的。”屿歌笑道。 “对了对了,我带来的那个小丫头呢?她去哪里了?”襄离想起了望潮,似乎这个“小丫头”刚才跟着大家一起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她啊......”容笙似乎对望潮有些印象,“是不是那个不 会说话的女孩?” 襄离点点头,“嗯嗯,容爹爹可知道?” 容爹爹!容笙睁大了眼睛,襄离竟然喊他爹爹,是不是已经承认了他和屿歌的关系,也接受了自己! 这称呼极大的取悦了容笙,这个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富商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哦......那丫头我让下人带去下人用膳的地方了,今晚就我们一家人。” 啊?这样啊...... 希望望潮那个孩子机灵一点,不要被发现身份。 襄离完全没有抓到容笙说的“一家人”的重点。 容府极大,襄离所住的海棠居离着用膳的地方整整跨了好几个院子。 月门套着垂花门,大花园套着小花园,一路上还有各种假山鱼池,凉亭石桌点缀其中。 晚膳在和乐堂用,那厅堂宽敞明亮,四处都点着烛火,照得满堂犹如白昼。 堂中是铺着云锦的雕花红木圆桌,四周簇拥着颇有幽国风格的矮凳。 “拜见老爷、夫人、大小姐。” 下人们依次见礼。 襄离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道,“你们不必多礼,我也是刚来的......” 客人二字还没说出口,一声娇喝蓦地拔高。 “她才不是什么大小姐!真正的大小姐是我!我才是你们的大小姐!” 一袭粉衣的容绒怒气冲冲的从堂中跳了出来,指着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奴才骂,“真是一群势利眼,平日里本小姐对你们不好吗?竟然敢这么欺辱我,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们!” 说着,就要向那带头喊的奴才甩去一个耳光。 “绒绒!”容笙疾声呵斥道,“不要无理,你身为大家闺秀,怎么能如此行为粗蛮?” 他语气和缓了一些,颇有些恩威并济的味道。 “襄离年岁比你稍长,理应是大小姐......你们姐妹日后要互相扶持,好好相处......” “爹你的意思是......她是我姐姐?”容绒一脸的不可置信。 “咳......这个襄离的身世说来话长,不过她的确是你姐姐。”容笙解释道。 “我不听我不听!”容绒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一转眼她就成了老.二,头上顶了个更受宠的姐姐。 “绒绒......”屿歌也喊了一声。 “呜呜呜呜,你们都不爱我了......”容绒见状便知道母亲也是来劝自己的,一跺脚便要跑出去。 却不想跑了没有几步,脚却好像粘在地上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第248章 简单粗暴 又来了又来了,襄离翻了个白眼,用幻术定住了某个大小姐的身。 “既然娘亲和容爹爹都希望我们好好相处,好好吃顿不行吗?”她都快饿死了,也不知道这个大小姐哪里来的力气,这么能蹦跶。 一边说着,襄离一边用幻术化成的绳索把容绒拖到了桌子边,用力那她按在凳子上。 屿歌:“......” 容笙:“......”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容绒自小被他们养的骄纵跋扈,刁蛮任性,一有不顺心的事便开始发小脾气。 没想到......这种襄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正是她的克星。 嗯......其实襄离还真是没想要对这个娇气小姐怎么样,毕竟她只是饿了。 而且自从她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强,好像一呼一吸之间便似别人苦心修行的成果。 咳咳,虽然自从发现这件事,襄离在修炼上与以往相比,也越发懒惰起来,可是她的幻术却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能用一招武力压制,为什么要多费功夫?跟个吃醋闹别扭的小丫头计较,哪有吃饭重要? 更何况容爹爹说了,今晚做了她最喜欢的吃的! “哇......是我喜欢的龙井虾仁,还有牡丹燕菜......连羊腿都有......容爹爹你太棒了!”襄离眼冒绿光,毫不吝啬的夸奖着。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来来来,这里也没有外人,快坐下罢。”容笙见襄离喜欢,心中也十分好受,连忙张罗着入座。 容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屁股也好似黏在了凳子上,动也动不了,连个跑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你说凳子又没连在地上,大不了带着凳子一起跑? 容绒还真想过,不过到底要面子,不肯屁股后头跟着一块沉甸甸的木头,这才忍辱负重的吃着这顿饭。 吃吃吃,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见过世面,就知道吃! 听着父亲和襄离的谈话,她恨恨的在桌子上通了下筷子。 “爹!你怎么光记得她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的怎么没有!”偏心,这就是偏心! 容笙和蔼地笑了笑,“平日里不都是你爱吃的?今天襄离跟我们吃第一顿饭,当然要让着她些。” “我不管,这些我都不爱吃,看着就碍眼,都给本小姐搬走!” 容绒指着桌子上襄离说喜欢吃的那几道菜,吩咐吓人撤去。 “这......”下人为难不已。 “本小姐的话你敢不听,看来你们真的不把我当主人了是吧!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见他久久不肯动作,容绒气道。 “绒绒!”容笙沉了脸色,“要得体一点,不要这般任性。” “是啊绒绒......今天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屿歌也在一旁劝着。 爹以前从来不说我任性,也不会对我说重话,娘亲也不会帮着外人来责备我...... 容绒越想越委屈,眼睛一红,差点哭出声来。 “你不喜欢吃,看到就难受?”正在跃跃欲试的襄离忽然问道。 “对!”容绒恶狠狠的看着她,“本小姐一口都不会吃的!” “那太好了,少了一个人跟我抢。”襄离简直要拍手称快。 她还十分贴心的说道,“你是不是看着很不舒服?嗯......我看到不喜欢吃的菜也不舒服,这样吧,眼不见为净,我帮你转个身。” 说着,她就抽了抽手里幻术绳索,把容绒转了个圈。 她原本正对着桌子上的菜肴,现在却是背对的。 容笙:“......” 屿歌:“......”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绒绒嚎啕大哭的准备,屿歌连给她擦鼻涕眼泪的帕子都暗中捏好了,却被襄离出其不意地打断。 “嗝......”容绒哭了一半的声音又给她噎了回去,瞪着眼睛朝着空荡荡的地面,满脸都是错愕。 还能这样? 襄离看她停住了哭声,也不发脾气了,自以为这个办法十分有用。 “这样就好了,大家都高兴。” 高兴你个大头鬼!容绒的胸口一鼓一鼓,快要炸开了。 “你......你......”她话都快说不囫囵,“你这样让本小姐怎么吃饭!” “啊?”襄离咽下去嘴里的虾仁。 “等我们吃完了,我就把你转回来。” “你竟然让本小姐吃剩饭!” “这不怪我啊,谁让你自己说看到这些菜难受的,为了不让你不舒服,我才这么做的。” “我现在看到它们不难受了,你让我转过去!” “啊?口味也能转变的这么快吗?” 襄离不情愿的把她转了过来。 看着容绒纵然不吃扔到一边,也要跟自己抢虾仁的筷子,襄离不禁感叹:唉......又多了一个抢菜的竞争对手。 哼,抢光你喜欢吃的菜,让你抢走我娘亲爹爹! 容绒一边瞪着襄离,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 两个人的筷子快要出现幻影,看的人目不暇接。 忽然,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见鬼一般的看着她。 “你们看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被三双眼睛盯着,容绒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绒绒......你的脸......”屿歌小声道。 “我的脸怎么了?”容绒不明所以。 襄离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十分好心的化出掌心的琉璃镜递了过去。 “啊啊啊啊——” 容府上空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尖叫。 “我的脸,我的脸......”容绒捧着自己肿.胀发红的脸,欲哭无泪——因为她的眼皮也红肿不堪,根本挤不出泪水来。 “我刚才吃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看就知道,这是过敏了。 “龙井虾仁。”襄离看了看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盘子。 “啊啊啊,我吃不了虾的!!!”容绒想起来了,她不仅仅吃了,还吃了整整半盘。 都怪那个襄离,要不是为了跟她抢,自己也不会连吃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249章 你会啥 街道上,容色旖丽的少女无奈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可以的!”襄离对着我身后齐刷刷的家丁护卫大喊。 “不行的大小姐,老爷吩咐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姐。”容府的护卫落地有声。 “我就是出来逛逛街,能有什么危险?何况也没多少人能把我怎么样呀。”襄离无奈道。 她如今灵力强盛今非昔比,普通的习武之人自然是打不过她,那种地痞流.氓更是不在话下...... 也不知道容爹爹让这么十几号人跟着保护自己做什么,真要是打起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不需要人跟着,等我回去自己跟容爹爹讲。”襄离挥挥手,试图把它们赶回容府。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有些为难道,“大小姐,这都是老爷吩咐的,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是啊是啊大小姐,我们在这里,起码还能帮您搬点东西。您看看,我们哥几个都是结实的很,一把力气!”说着,那护卫还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 问题是......她是要去找宿桃姑姑的,带着他们进霓裳阁,那简直像是要去砸场子的。 襄离把扮成小丫鬟模样的望潮拎了过来,拍了拍小鲛人单薄的身体,“喏,我这里不是带着丫鬟吗?有什么东西我会让她拿着的,你们快回去吧。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活像我是个要抢民女的纨绔。” “这......”护卫们还是不肯,“小姐您有所不知,近些日子街上危险,好多漂亮的姑娘就是在出门时离奇失踪......” 还没等说完,他们便见襄离指着后头的方向说道,“容爹爹!” 老爷??!护卫们齐刷刷地转头,却只见到人头攒动的街道。 再回过头时,襄离早己不见了踪影。 他们被襄离骗了。 巷子后面。 “呼......”襄离带着望潮用幻术避开了粘人的家丁,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不过他们说的什么女孩失踪这件事倒是很奇怪......” 襄离还要琢磨琢磨,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先去找宿桃姑姑,赶紧想办法进宫当祸水才是正事。” 于是乎,襄离就带着望潮,大摇大摆的进了霓裳阁。 此时还是白天,姑娘们还在睡觉。 襄离这回没有把她们吵醒,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楼上宿桃的房间,敲了敲门。 “宿桃姑姑你在吗?我来找你来了。” “进来吧。”宿桃仍旧是没睡醒的声音。 该不会是没睡醒吧? 襄离迟疑着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宿桃正衣装整齐的倚靠在窗边,抽着一杆子烟草。 那烟草的滋味并不呛人,反而散发出一股甜腻芬芳的香气,像是某种花晒干后研磨成的粉末。 襄离不禁嗅了一口,觉得有些沉迷。 “好闻吗?”宿桃的眼神望着街道,却不知为何还是察觉到了襄离的动作。 襄离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道,“好闻,不知道宿桃姑姑的烟枪里头放的是什么?” “海曼陀。”宿桃幽幽.道,“生长在海里的一种极美的花,往往长在珊瑚礁上,与海草珊瑚共生。” 那是火一般颜色的花,在水中的时候随着水流摇摆,仿佛跳跃的火焰。 “这花在活着的时候没有香气,反而在摘下来的时候香气扑鼻......可是那个时候,它已经死了。”宿桃似乎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眉梢讥讽的挑了挑。 “有的时候,只有牺牲才有获得,它的生命在燃烧之后,才有它应有的价值......你明白吗?”宿桃又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来。 “明白,您这是教我奉献自我。”襄离早就猜透了宿桃的意思,却说道,“别的都好说,献身不行!” 宿桃气得拿烟杆敲她的头,“我是让你多努力!你以为魅惑君王那么简单吗!” “......哦......我学还不成嘛......”襄离捂着被敲红的额头委屈道。 宿桃翻了翻白眼,用烟杆指着面前的空地,示意襄离站到那里。 她打量面前容貌身段都是绝品的少女,咳嗽一声,“嗯,看这模样倒是是好胚子,会跳舞吗?” 襄离摇了摇头。 “乐器呢?会弹琴吹.箫吗?” 襄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宿桃深吸一口气,“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烧菜会吗?” “我......我烧的白开水,味道还不错......”襄离眨了眨眼。 “你说说你说说,琴棋书画,烹茶烧饭,你会个什么!”宿桃气得浑身的肉都在颤。 她一拍桌子,唤来小厮。 “去,把阁里头跳舞最好的盈盈给我叫来!” “是。” 没过多久,那小厮便领着一个着水绿缎子袄的姑娘来了屋内。 “桃妈妈,这大清早的,喊我来做什么呀~”盈盈姑娘打着哈欠,显然还没有睡醒。 “把你那副懒散样子收一收,妈妈找你来自然是有要紧事。”宿桃眯了眯眼睛,指着屋里的襄离。 “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丫头给我调.教成水蛇腰杨柳臂的舞姬。”宿桃说道。 “哟~”盈盈一见襄离眼前便是一亮,“这姑娘这般皮相,学一点皮毛岂不是就够用了。” 她见襄离长相好,就是随便扭两下那都是好看的,想的十分美好,于是直接爽口答应,“没问题桃妈妈,都包在盈盈身上了,您就瞧好吧!” “愣着干嘛,还不快跟着盈盈。”见襄离还在发呆,宿桃推了她一把。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宿桃半躺在贵妃榻上,吃着葡萄,闭着眼十分惬意。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桃妈妈!!!” 一声哀嚎忽然响起,吓得宿桃在喉咙里的一颗葡萄顿时不上不下,噎得她直翻白眼。 “咳咳咳......”她拍着胸脯,好不容易才把葡萄咽下去,睁开眼没好气地道,“谁......盈盈?” 被她派去教襄离舞蹈的盈盈怎么会过来,还哭的这么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第250章 天才少女 盈盈的鬓发散乱,水绿的衫子被她拿来擦着眼泪,看上去好似被人蹂.躏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宿桃直起身来,眯成缝的眼睛豁然张开。 “桃妈妈,您收回成命吧,盈盈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堪此重任啊......”盈盈抹着眼泪,哭哭啼啼道。 “襄离怎么了?”宿桃有些疑惑,襄离那等身段,随便学一点都可以。盈盈又是跳舞最厉害的姑娘,没道理拿捏不来啊...... 盈盈抽抽噎噎道,“桃妈妈,您不知道......” 她正要哭诉,襄离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盈盈姐,你怎么不教我了呀,我都准备好了,我们继续呀!” 襄离还兴致勃勃的样子,一身飘逸灵动的白纱舞裙,恍如雪中仙子。 可是盈盈见到她却仿佛见到白衣女鬼,大声尖叫了起来。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宿桃:“......” “我让你们去教跳舞,又不是要你的命。”宿桃啧了一声。 “您这就是要我的命啊......”盈盈哀嚎。 有那么夸张吗?宿桃不信邪,叩着烟杆。 “襄离,今儿都学了什么?” “学跳舞啊。” “跳给我看看......盈盈,你去一边弹个琵琶伴奏好了。” “哦......” 襄离十分听话的站到了宿桃面前,根据上午所学的东西摇摆了起来。 琵琶声声如雨落,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得仿佛雨打芭蕉一般,鼓点节奏十分鲜明。 襄离却好似个聋子,没有一个动作卡在了鼓点上。 如果就这那还罢了,偏偏她还动作十分僵硬,跟木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宿桃默默捂上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扭腰都不会扭,非要生硬的连下半身一起转过来——宛如腰斩。 襄离的手臂挥动着,分明是雪白的手腕,玉似得藕臂,却如同要打人一样,让人怀疑下一刻她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停停停!”宿桃忍无可忍的喊道。 “啊,我跳的不好吗?”襄离眨了眨眼,对自己的舞姿一无所觉。 宿桃:“......” 那根本不是给阳间的人看的东西。 盈盈生无可恋道,“桃妈妈您也看到了,我想速成教给她一支简单的舞,只需要跟着音乐扭一扭就好......结果......” 结果过于惨烈,是她当时脑子进水才觉得襄离是个跳舞的好胚子。 “盈盈,这才一上午......你要不要再试试......” 盈盈花容失色,“不不不,桃妈妈您就放了我吧,这姑娘真的不是这块料!” 襄离:“......”喂,她还在一边听着呢,能不能给她一点面子! 宿桃也不强求,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 “谢桃妈妈!”盈盈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走了。 宿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去,把绵儿带过来,这丫头不是号称会是十八种乐器吗?我就不信这十八种里头没有一个适合襄离的!” 舞乐最动人心,哪个的宠的妃子不是会那么两手? 比如什么掌上作舞的,步步生莲的,最不济也是会填词作曲的...... 不一会儿,绵儿就带着那一箱子一箱子的乐器而来。 她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盈盈教不好是她不会因材施教,自己会的可比她多多了,那么多乐器,总有一个适合! “来,选一个吧。”绵儿柔声道。 第一眼选择的总是最合眼缘,总是有几分天赋在的。 “我想学琴。”襄离眨了眨眼。 她见过微巳弹琴,姿态优雅,仙骨道风,简直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尖都冒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有眼光,这东西最雅!”绵儿抱出了七弦琴,放到了琴案上,而后盘腿坐下。 襄离亦学着她的模样,摆出了个架势。 她相貌不俗,纵然在上面把手叉成了鸡爪子,竟然还是赏心悦目的。 绵儿耐心的纠正了她的姿势,告诉她如何拨弦。 两个美人在面前悉心学琴,还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宫——”绵儿起手拨了第一根弦。 襄离有样学样,也来了一声。 嗯~有那个味道了~这回应该没问题。宿桃安心的闭上了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弹棉花的声音,嗡嗡嗡的十分难听。 宿桃忍无可忍的睁开眼,“谁在外头弹棉花啊,扰人清梦!” 一睁眼,却正对上全神灌注正在弹琴的襄离。 襄离低着头,十分用心的样子,手下却冒出一声声的噪音。 “绵儿!你怎么教她的!”宿桃拍床。 “我......”绵儿也很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她的姿势什么的都对,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弦到了她的手里,就好像变成了假的琴弦......跟外头弹棉花的一样。” “换换换,这个不适合她。”宿桃头疼道。 于是襄离又开始了学吹笛子。 笛子她喜欢,微巳的腰上有时候就挂着一根白色的骨笛,特别的好看。 “呜——”猝然一声。 绵儿捂着耳朵,“轻些轻些,要控制气息。” “哦......”襄离学着绵儿的模样吹了起来。 “呜呜——嘘——呜呜呜——嘘——” 宿桃的脸色变绿了。 绵儿的脸色变青了。 襄离面色不改。 “我......我......我要出去小解!”房内伺候的小厮夹着腿说道。 “我也去。”宿桃也说道。 “我也要......”绵儿放下了笛子。 襄离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都喝水喝多了吗?怎么忽然要一起小解。” “呵呵呵......”宿桃挤出一个笑容,“还不是你那笛子吹的......嘘嘘嘘的......” 襄离:“......”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得欣赏,明明她给微巳吹笛子的时候,微巳还夸好听,说她有天赋来着! “换换换......换下一个......”宿桃小解回来,绝望的说道。 第251章 新的武器 又过半天,绵儿面无人色。 她瘫坐在地喃喃自语,“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鼓敲出木鱼声的人......” 襄离感受不到她的绝望,仍旧不泄气,“我还有琵琶没试呢!” 此话一出,宿桃和绵儿都变了脸色。 琵琶和胡琴,都属于极其有杀伤力的乐器。襄离大概弹奏起来,一个像是群魔乱舞,一个如同野鸡上吊。 眼见她一撩衣摆,蹲下.身子,看架势就要把琵琶抱出来...... 宿桃声音都变了调子,“住手!” 这一声来的极为撕心裂肺...... 宿桃摸了摸自己的嗓子,是她发出来的?她破音的时候怎么会发出老汉的声音呢...... 就在她疑惑之时,痛苦的声音继续传来,“大人们高抬贵手,小老儿就这一个女儿啊!” 强抢民女? 襄离一挑眉,弯腰抱上那琵琶,几步就来了窗边。 推开窗正对着的就是街道,街上人声嘈杂,还夹杂着怒骂痛哭。 人群围成一圈又一圈,指指点点的,都在看热闹。 围在人群中心的,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只有眼神好,才能看见他们手里还扭着一位单薄清秀姑娘的手臂,脚下还踩着一个头发花白老汉的脊背。 “吴老头,交不出钱拿女儿抵,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其中一人扯开嗓子道。 周围的人都能认出来,他们便是当地有名的一伙地痞,靠收取保护费以及给大户人家当打手谋生。 保护费才能有多少?却是随他们狮子大开口。这一回定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收钱是假的,要抢人家闺女才是真的。 吴老头痛哭流涕,眼泪硬生生冲开了脸上的泥土,形成一道道沟壑。 “你们要是让我女儿签卖身契......去好人家里为奴为婢我也认了......纵然去青楼我也能见她一面......可是你们却是想要我的女儿顶替那些贵人的女儿入宫......这还不如要了小老儿的命!” 私底下做的勾当被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那些人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方才说话的那人眼珠一转,脚用力踩下。 “臭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果唯一的女儿入宫,吴老头也不打算活了。 他破罐子破摔道,“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撷芳使要各家的贵人朝着宫里进献女儿的时候,他们自己不想让女儿跳进火坑伺候皇帝,便想着叫别人来顶替。” 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的心思灵活的人已经想到了。 “你们说前几日失踪的那几个少女会不会就是给掳走当了替罪羊?” “八成有可能......” “我隔壁的张屠户都快急疯了......” “嘿,怪不得报案没人管呢,原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吴老头,你找死!”那人见他把事情都抖落出来,也怒上心头。 他高高的抬起脚来,想要狠狠跺在脚下之人的身上。 那吴老头年老体衰,这一脚下去非死即伤。 襄离瞳孔一缩,便想出手相救。 可是那宿桃的住处在霓裳阁最高的地方,幻术根本无法触及那么远的范围。 她原本心中忧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琵琶,却是计上心头。 这弦......看上去好像挺好用的。 中指拇指拈出冰棱,又带上冰封麻痹的幻术,伸手扣在了琵琶的弦上。 “噔——” 宿桃和绵儿不禁捂住了耳朵,只觉得被震得牙酸。 那冰棱却带着幻术疾飞而去,精准的打在那人的脚踝上。 “哎呦!!!” 那人顿时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断了一样,连带着整条腿都没了知觉,“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溅起好大的灰尘。 “老大老大......”他身边的小弟赶紧去扶。 “是什么人敢暗算老子!”那人脸色难看的爬了起来。 “是我啊,怎么,你要上来咬我啊?”这咬字有些娇软、气势又带着挑衅的声音自众人头顶传出。 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郎坐在窗前,倚着雕花的窗框,浅蓝色的纱裙包裹着修长的腿,随意的搭在对侧的框子上。 像一朵悠悠落下的花,又像是午后觅食停靠的鸟,慵懒又随意。 方才还欲择人而噬的壮汉忽然就萎了气势。 对着这般漂亮的一个人,他实在是骂不出口。 可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认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他又没有面子。 “你......你......你有本事再打一下!”他梗着脖子道。 哼,只要这小姑娘不动手,他就决定勉为其难的原谅她。 “哦......” 却没想到襄离十分的从善如流,当即扣弦给他来了一下。 流光一闪,那带头的壮汉头顶顿时鼓起一个包。 “小娘皮!”他也怒上心头。 襄离却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打的呀,那珍珠就给他们抵债了。” 珍珠?壮汉摊开手掌,果然见手里有一枚珍珠,品相极高。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这钱......”那瘦弱的女孩颇有眼力见,连忙上前来道谢。 襄离眼波流转,悠悠道,“这钱自然是要还的,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样吧,你和你爹到容府做差使抵债如何?”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那女孩大喜过望,连忙和父亲一起道谢。 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本来就担心等着这姑娘走了以后,这伙人还要回来欺负他们。却不想这个姑娘不仅帮他们还了钱,还给他们找了个庇护的地方。 真是人美心善! 容府...... 那伙地痞本来还怒气冲冲,一听到这个地方,立马变了脸色。 “容府......她是容府的人......走!” 顿时作鸟兽群散。 没有了热闹看,街上的人也各自忙碌去了。 襄离关了窗,却发现宿桃和绵儿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太帅了,你们怎么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襄离挑眉道。 绵儿在一旁幽幽说道,“姑娘多此一举,你要是冲着大街上弹一首琵琶曲,也不用给钱了,当即便能把大街上人退个一干二净。” 襄离:“......”失策了! 第252章 撷芳使 最终,绵儿给襄离下了决断。 十八般乐器,样样稀松。 “这琵琶能给我吗?”襄离爱不释手,觉得这东西远程打人真好用,能偷袭能群战,出家旅行必备! “拿去!”绵儿一点也不想问她究竟想要把琵琶拿去做什么,一点也不想! 眼见着绵儿带着几个抬着大箱子的小厮落荒而逃,宿桃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样吧......到时候你就当个花瓶,我找几个人给你配乐,你拿着琵琶作作样子就好了。”她绝望的说道。 “哦......”襄离的心思却被另一件事抓去了。 “刚才楼下那些人说的撷芳使是什么?” 宿桃闻言嗤笑一声,“还不是那个昏君搞出来的名堂......幽国君好.色人尽皆知,没有几个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宫里伺候一个老男人......这昏君便强制大家往宫里送人。 那些出身贵族名门的女儿也是倒霉,到了年纪便要入宫,从此大好年华荒废在深宫大院里,终身也不能与家人相见。” “负责这件事的便是撷芳使?”襄离问道。 “没错,这撷芳使也是个有油水的肥差,要是你肯送钱,便可以提前得到音讯,到时候是让女儿赶紧嫁人还是找人顶替,都是个躲避的办法。” 宿桃冷笑一声,“他们不愿意,难道别人就愿意了吗?所用的手段无非去抢去骗。” “那还可以赶紧嫁人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总不能叫他们入宫吧?”襄离想到了宿桃说的另一个办法。 “你以为幽国君没有想到?他早就下令这些适龄女郎不许婚配......更何况......就算嫁人了,他也让人家入宫。”宿桃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啊?”这......这幽国君也太......襄离想,这应该已经达到了好.色巅峰吧。 “说起来,容府的那位小姐似乎也到了年纪,今年大概撷芳使会去容府。” 宿桃蓦地扔下平地一声雷。 容府......襄离忽然灵机一动,“是不是我可以用容府小姐的身份入宫?” 宿桃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家都认识那位容府小姐,你这样顶替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她本来还想托人把襄离塞进宫里,不过若是趁着这次撷芳使出动,也是个良机。 “这个......她毁容了。”襄离挠了挠下巴,“整张脸肿的像是猪头,应该没人认得出来。” 宿桃满脸敬佩,“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胆色。” 要知道,对自己毁容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襄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一切都是个意外。 宿桃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你的确可以借用她的身份入宫......过来,宿桃姑姑教你怎么吹枕边风。” 襄离:!!! 经过了几日的调.教,襄离感觉自己满脑子都塞满了黄色废料。 什么吐气如兰,眼波流转,丁香小舌......还有露出大腿、动作狂野、烈焰红唇...... 这要是微巳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襄离打了个寒颤,觉得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暮色四合,黄昏将至。 襄离估摸着时候赶回了容府。 还没进门,她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那声音有些尖细,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的。 “大小姐......”门口的家丁苦着脸拦住了她,“您快出门躲躲吧,撷芳使上门来了。” 撷芳使?襄离心道来的正好,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容爹爹和娘亲还在里面,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襄离如是说道。 要是那个撷芳使跟容爹爹还有娘亲吵起来怎么办?襄离拎了拎锦缎包裹的琵琶,她得负责劝架啊。 呜呜呜呜,家丁差点哭出来,多好的大小姐,多善良,多有孝心!为了爹娘的安全,宁愿牺牲自己都不肯让他们落入险境...... 他感动的目送着襄离进去。 花厅内。 那翘着脚坐在上首,周围又围了十几个侍卫官兵的人,便是撷芳使。 他头戴黑色纱帽身穿藏蓝长袍,手里头颠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我说容老爷,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坐在这里喝茶的,你们家那大小姐是公主不成,怎么还得三请四请,难不成根本就不情愿入宫?” 容笙强笑,“不敢不敢,我这就叫下人去催......” 废话,鬼情愿把闺女送.入宫,更何况容绒从小被自己和屿歌宠大,哪里舍得。 他现在十分后悔刚才没有狠狠心直接在撷芳使喝的茶水里下毒,毒死完事......大不了他散尽家财,带着屿歌、容绒还有襄离一起逃到别的国家。 屿歌也在后头给容绒收拾着行李。 “绒绒啊,娘亲给你放了钱和衣裳,你等会就从后门跑,我和你爹拖住那人。” 容绒摇了摇头,头上戴着的面纱也跟着晃了晃。 “娘亲,我走了你和爹怎么办?” 屿歌手上不停,“我和你爹都打算好了,到时候我们就说你离家出走,我们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我不走!”容绒抽噎着,“那个撷芳使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他借口此事把你们抓起来怎么办?” 别以为她不知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就可以躲过去,就不会有那么多亲人分离的惨案发生。 等到她一走,那些人一定把她的家人抓起来,然后逼她回来。 “绒绒,听话......” 容绒跺了一下脚,不顾娘亲的阻拦冲了出去。 “不就是入宫伺候一个老男人吗,我又不是输不起!” 她旋风一般冲到了花厅,扬声道,“我就是容府大小姐,你带我走吧!” 容笙的脸色当即便变了。 “哈哈.哈哈!”撷芳使大笑起来,“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他站起身,走到容绒的身边,打量着她的身段,又伸出手,掀开了她的面纱。 “啊——”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哪来的丑八怪!” 第253章 正牌大小姐 十五六岁的少女仿佛青葱一般水嫩,袅娜的身段宛如初春的细柳,奈何顶着一个奇丑无比的猪头。 乌压压的鬓发下,是又红又肿的一张脸,五官都挤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撷芳使被这张丑脸吓着了,手里摘下来的面纱猛然被扔了出去。 “哪里来的丑八怪,竟然敢冒充容府大小姐!”他后退几步,指尖指着容绒叱道。 容绒本就因为自己的脸这段时间变成这副惨象心中难过,又听到他指责自己丑八怪,顿时心生不满。 “你才是丑八怪,我是名副其实的容家大小姐,才没有冒充!”她跺脚道。 撷芳使哼哼了两声,视线瞥向后赶来的屿歌。 “久闻容夫人姿容绝世,相貌不凡,容老爷也是人中龙凤,怎么能生出这么难看的女儿?你们莫非觉得我好诓骗,随便寻来一个丑八怪冒充自己的女儿不成?” “在下不敢......”容笙强笑赔礼。 “我就是容府大小姐,你不要为难我爹!”容绒见他如此为难父亲,跳出来说道。 撷芳使却认定她这等丑八怪绝无可能是容笙女儿,又嫌弃看她伤眼,竟然是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你!”容绒越发气结。 “唉,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幽幽一叹自门口传来。 “什么人,不知道这里在......”侍卫呵斥的声音忽然停住,瞪着眼睛瞧着来人,目不转睛。 少女一袭蓝衣如水,衣角被晚风卷起,好似浪花一样在身侧翻涌着。她肤色雪白,容貌绮丽,眼波流转之间便将人的心神全数吸引而去。 像是中邪了一样。 “你......你是谁?”撷芳使看清来人也愣住了。 “啊......”襄离突然闯入,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我是容府的大小姐呀,这不是找人代替我入宫的事情败露,自己自行请罪来了。” 她举止从容疏懒,倒不似来请罪,是来当大爷的。 不过也没人顾得上这些。 “你......你是说你才是容府的大小姐?”撷芳使惊愕地问道。 “对啊,我跟我娘长得不像?”襄离侧了侧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撷芳使坏笑了一声,这样貌可是绝品,要是陛下知道了这回他进献上如此美人,一定会大大的奖赏自己。 襄离却只道这撷芳使嘴笨,竟然都不会多夸几句,嫌弃的撇撇嘴。 容笙一家人却是大惊失色。 “襄离......”屿歌几乎要上来抓她的袖子,眼中盈盈几欲落泪,“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哦,想起来了,因为是突然找到的机会还没来得及跟娘亲他们商量。 “娘亲,你不要急,我有话跟你说。” 撷芳使心情甚好,也不多做阻拦。 “去吧去吧,这一入宫恐怕日后再不能相见,本官善心仁慈,就留给你们一些闲话家常的时间。” 襄离便带着容笙和屿歌来了后堂。 “娘亲,容爹爹,你们先坐。”她安抚着两人。 “襄离,你怎么突然弄这么一出......”屿歌急道,“我和你爹爹本来都打算举家逃亡了,你这......” 襄离笑了笑,“娘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来幽国是有事情要做的。” 屿歌愕然,“何事?” “娘亲,我想带你们回家。”襄离握上母亲的手,“我想报仇,我想回家,我们离开家太久了。” 屿歌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襄离跪在华美的地毯上,把脸贴在母亲的膝头,缓缓的说道,“我们找到了很多的族人,也有很多的钱,正在一点一点积攒属于自己的势力。” “你长大了。”屿歌如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幽幽一叹。 “我没有长大......”襄离轻轻一笑,“只是就算是小孩子,也该去做点什么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想以后我们鲛人,仍旧过着东躲西.藏,宛如奴畜一般的日子。” “我会搅乱幽国,毁了这个衍生贪婪,蔓延罪恶的地方......这个腐朽的王朝,早就该变个样子不是吗?”襄离的眼睛亮如星辰,“我要去最核心的地方摧毁它,摧毁它的掌舵者,摧毁它的王冠和宝座。”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要入宫的......”屿歌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襄离是个普通的女孩,需要母亲的庇护......可是原来襄离生来注定不凡,她有她自己要做的事情。” 是她太天真了。 她拿走了海神的精血,心里知道那是神族最后的传承,可是在看到诞生的小小婴孩之时,心里还是禁不住的柔.软。 她那么小,那么可爱,只会抓着她的手指,稚嫩的尾巴悠悠的拍打......就像每一个新生的鲛人一样,她怎么会是神呢? 她明明......她明明就是自己的孩子啊。 “不是的......”襄离小声的反驳,在母亲的膝头蹭了蹭,“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孩,我需要母亲......我也需要父亲......” 她不想要光芒万丈和那些加诸于身的沉重期盼,可是人有多大的力量,总该去做衡量自己该去做什么。 能举起天的人不去举,难道要那些更加弱小的人去吗? 她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母亲,带着大家一起回家,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屿歌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化为了珍珠。 “不,母亲不回家了。”她哭着笑了,“母亲的家就在这里。” 襄离愕然的抬起头,却见到容笙与屿歌紧握的双手。 那个高大英武的商人因为夫人的主动而有些羞赧,可是更多的还是高兴。 他的脸色异常红润,眼睛也亮了起来。 “夫人!” “阿笙!” 襄离:“......”说好的母子告别情深似海感人场面呢,为什么她忽然在一边吃起了狗粮。 第254章 被迫吃狗粮 屿歌讲了一段故事给襄离听。 她曾是海国圣殿的十二使女之一,自小就在圣殿中修习。 那一年的海国仍是昌盛繁华的国度,乐声和笑语响彻星罗棋布的岛屿。 比起其他的使女,屿歌的相貌并不是最好的,性子也不是最要强的。她总是温柔沉静的呆在一边,有时候会练习一些没用的幻术。 除了宿桃那个自认为是大姐大的女人,其他的使女都不太会主动的接近这个看上去不太爱说话的同伴。 可是宿桃是大家的宿桃,不能总陪着她的。 没有和她一起的时候,屿歌用幻术把尾巴变成腿,一个人坐在海边。 从早上坐到黄昏,看潮起潮落。 今天的潮汐很美,屿歌坐了很久,甚至想拿出自己的贝壳琴,应景地弹奏一曲。 刚要拨弦,那潮汐美景就被什么东西给破坏了。 屿歌十分不满,跳进水里,想要把这个垃圾扔的远一点,不要打扰她弹琴看景色。 一扔,她却发现自己扔不动。 那是一个人——一个掉进水里被呛晕了的人。 屿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体格健壮的少年拖到了岸上。 顺手还摸了几把人家的腹肌。 手感真好......不不不,她要接着把肚子里的水压出去。 一声呛咳,那少年终于醒了。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美丽静谧的少女,问道,“我是不是成仙了,你是月神吗?” “月神?”屿歌重复了一遍。 她在圣殿侍奉,是见过月神雕像的,那是一个孤高美丽的神明。 “你是不是在夸我美?”屿歌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这一笑,年轻气盛的少年遭不住了,立刻脸红耳赤起来,心跳的仿佛要从喉咙里崩出来。 “嗯嗯。”他低声应着。 他第一次恨自己的嘴笨。如果他跟大哥一样巧舌如簧,是不是多说一点夸赞的话,讨好她? 她被自己夸,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屿歌戳了戳他,问道,“你是人类吧,怎么掉到这里来了?这里是离大陆很远的地方,一般没有人过来的。” 少年沮丧了起来,“我是跟着我大哥来跑商的,走了一条据说最短的航道,可是不知为何偏离了航向,路上还遇到了暴风雨......我们带的航船似乎都在这场暴风雨里沉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飘到了这里来......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他心中慌乱着,因为不知道他的大哥怎样了。 “还不是我把你捞起来,你的确已经死了。”很少有人跟屿歌说这么多话,屿歌也就产生了几分亲近的感觉。 “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是一座孤岛。 “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家在哪里?你要怎么回去......”他越说越着急,这里四周荒无人烟,也没有船,会不会是这个姑娘为了救自己也流落到这里。 “啊......游过来的啊。”屿歌不明白他在慌张些什么。 “游?”少年睁大了眼,“那么远,你水性再好也不能在水里呼吸......” 话说了一半,他停下了。 因为屿歌亮出了自己的鲛人尾巴。 那是一条月白色的鱼尾,月光下粼粼泛光。 少年呼吸一窒,“你是鲛人?” “所以我可以游很远很久。”屿歌咬着唇笑了笑。 少年支支吾吾很久,才说道,“幽国的海商捉到过鲛人,卖的很贵......” “你要捉我??!”屿歌觉得这简直恩将仇报,激动的一尾巴甩了他一脸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顶着一脸海水,也不敢伸手擦。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捉你,我是想说......你告诉我你的身份,还救我......不怕我把你抓走换钱吗?” 屿歌更惊讶了,“你竟然把我抓走是为了换钱??!” “不是......”少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肯定是自己偷偷养起来!” 屿歌:“......” 她脸色冷漠了下来,“好了,你的意图暴露了。”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抓你的......”少年举起手指来,“我对天发誓!”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屿歌甩了甩尾巴,“何况这里是孤岛,没有人来你也走不了。” “其实不走也行......”少年小声道。 “你说什么?”屿歌没有听清他小声在嘀咕些什么。 少年红了脸,“多谢恩人出手相救!” 后来屿歌就背着他,从一个岛屿挪到另一个岛屿,直到接近了有人烟的海域,要把他扔下去。 那个死沉死沉的健壮少年感动的痛哭流涕,抱着她不肯撒手。 “你快放手,你很重。” “对不起......” 屿歌道,“你别哭了,鼻涕眼泪都快要糊在我身上了。” “对不起......” “你除了这个说点别的好不好?” “我......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少年终于憋出了一句。 “屿歌,我叫屿歌,不过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除非你再次落海,还那么巧合的飘到我面前。 少年忽然茫然无措起来,眼神都不敢从屿歌的身上挪开。 屿歌见到他的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痛,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两行泪水。 泪落成珠,她接在了手里,又塞给了少年。 “你说你的船都沉了,这些给你......我走了。” 那个美丽的身影没入碧蓝,再也不见。 后来少年回到了岸上,却得知了船队覆灭,大哥去世的消息。 他的大哥有一个妻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没几天就把还在襁褓的孩子扔下,搬空了家里,自己改嫁去了。 少年抱着大哥女儿,坐在家徒四壁的家里,愣愣地坐着。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手里......屿歌留下的珍珠。 第255章 为你,富甲一方 时隔多年,再相见时已然物是人非。 那个侥幸自海上活着回来的少年,从穷困潦倒变得小有资财。 他跟着船队经商,走南闯北,攒下了一点家产,也把大哥的遗孤作为自己的女儿养育着。 而那个静谧善良的女鲛人,却沦为了阶下囚,当街贩卖。 容笙在街头,第一眼看到那个形容狼狈的女鲛人时,便心神巨震。 他不会认错的......那是许久以来,在他心头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拿了自己所有的钱,一分不剩。 他根本不考虑以后会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他又会变成一个穷光蛋,他只想买下她。 三千两,他所有的钱...... 可是容笙却没有想到,他跟一个女人陷入了僵持。 “如果是一样的钱,我能自己选主人吗?” 屿歌懂事又会讨好,若不是破了相,杜老大也不舍得卖掉她。 “你选吧。”他大手一挥。 屿歌握着铁栅栏,对着容笙柔柔一笑,“主人。” 容笙傻呆呆的交了钱,把自己的鲛人领走了。 许多年过去,他变高了,也变得更为英武......总归与以前不同...... “我没想到......你能认出我来......”容笙大喜过望,随即又沮丧起来。 “对不起,其实我是想买下你好好照顾你的,可是我......我也变穷了......可能要委屈你......” 他还没有说完,屿歌便落泪了。 “你别哭!”容笙慌了,“怎么我离开的时候你在哭,见到你你还在哭......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屿歌伸手接着自己泪水化成的珍珠,塞进那个傻子的手里。 “你愿意......再为我赚三千两吗?” 后来,容笙真的赚了三千两,三万两,三十万两......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富商。 他娶了屿歌,给了她人类的身份。 他没有一个侍妾,他也不要孩子,他将容绒作为自己和屿歌的亲生女儿教养着,还在寻找着流落在外的襄离。 他给了屿歌一个家。 屿歌柔柔地说道,“娘亲也不舍得你,可是娘亲也有喜欢的人了。” “我明白。”襄离也不强求,她只愿意母亲幸福。 她看着容笙与屿歌握在一起的手,忽然严肃了神色。 “母亲,再过不久幽国便会起纷争,我不知道北邑会从哪里动手,但是沿海和边境绝对不安全。我已经告诉了宿桃姑姑,你们可以带着人逃到海上的岛屿。” 遗光已经在那里安排好了人手,可以接纳自幽国逃出的鲛人。 岛屿的位置十分隐蔽,且上面的鲛人已经假扮成普通人类的样子安居乐业,纵然是一些人类上去也不会被发现他们的身份。 他囤积的兵马都在地下暗河潜藏,战争打响之后,他会切段幽国的海上航线,将这些人送到海外的岛屿上。 岛屿的位置讳莫如深,还被设置下了幻术结界。 “北邑......北邑要对幽国用兵?”容笙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沉的忧愁当中。 他知道现在盛世太平,各国之间表面上看关系都不错,可是背地里却暗潮汹涌。 现如今幽国势弱兵颓,却最为富庶,的确容易被人觊觎。 以往打仗的时候,幽国依仗后方粮草补给充足,以及巫族诡秘莫测的巫术助阵,这才让两国不敢轻易对其下手。 可是自从幽国君私自破坏盟约,在海国覆灭后大肆笼络钱财、俘虏奴隶,又把巫族推出去当替罪羊后,巫族的势力也遭受了重创。 现如今的巫族与幽国皇室并非十分合心合德,倘若开战,如果没有巫族的帮助,那么幽国将会变成众矢之的,国土之上战乱频起。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襄离,我会让人暗地里收拢势力,将现在的生意渐渐停了。一旦开战,我就带着咱们一家前往海外的岛屿上。”容笙正色道。 随即他又踌躇起来,对襄离说道,“你此番入宫,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那个昏君年纪大了,你只要顺从一些,他不会为难你的。”说完他又涨红了脸,仿佛觉得为老不尊。 襄离:“......” 不是这样的容爹爹你听我说,我没有打算献身啊喂!可是又不能跟他说自己其实进去要用迷香和幻术...... 襄离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装作听进去的样子。 可是这样看在容笙眼里,就仿佛是忍辱负重。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容笙险些老泪纵横。 “走......时候也差不多了......”容笙擦擦眼角,站了起来。 襄离走到花厅的时候,便看到容绒顶着一张肿脸,幽幽的看向自己。 难道这丫头还记仇?襄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要是她的脸变成这样,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解气。 要不哄一哄? 她正自犹豫,便见到粉红色的一团冲了过来,抱着她不撒手。 容绒嚎啕大哭,“谁要你帮我的,我不用你帮,你以为你牺牲自己我就会感激你嘛,你真是个自大鬼!” 襄离:“......”她就是想借用一下这入宫名额,你不要想的太多。 眼见着那姑娘鼻涕眼泪蹭了自己一身,襄离深吸一口气,揪着她背上的衣裳,想要把她拽开...... “呜呜呜,你不用安慰我,我不需要你安慰......嗝......”容绒把她的动作当成了拍背安抚。 算了,原来有的人靠脑补就能自我安慰,襄离放弃了。 撷芳使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出口催促。 “容大小姐,我们该走了,你可有需要拿的贴身细软?” 襄离抱起了一边放在锦囊中的琵琶,拍了拍上面沾上的尘土,随即便上前一步,示意自己完事了。 “就这?”撷芳使有些惊讶。 襄离点了点头,断水在手腕上,根本不用拿,其余的东西放在魔眼里也很方便。 就剩这琵琶了,她刚发现的新武器,特别好用! 容绒看着襄离那背着琵琶的潇洒背影,硬生生脑补出了大雪纷飞,姐姐抱着琵琶替她出嫁的虐心场面。 “姐——”她飞奔过去,把母亲给自己准备好的装着钱财衣物的行囊都塞进了襄离手里。 “呜呜呜,我才没有难过呢......” 而后抹着泪,又飞奔跑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傲娇,要不得。 襄离手里又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第256章 狰将军 幽国之北的边境,是重重山峦。 这里的山终年被云雾缭绕,与青天连成一片。翠峦叠嶂,连绵起伏,更有幽.谷深深,蛇虫蛰伏,是为天险。 此处北邻汉昭,是幽国驻兵最多的地方,幽国最负盛名的狰将军便是驻扎在这里。 狰将军是幽帝幼子,生来带有异相,性子乖张孤僻,残忍好杀,相貌更是天生迥异旁人,为幽帝不喜。 但他力大无穷,善于冲锋陷阵,便早早被皇帝打发到了边境来。 传闻狰将军相貌丑陋,便终年戴着青铜面具,他平日里喜怒无常,常有帐中奴隶无辜丧命,因此也很少有人靠近他的住处。 “嗤——”这是布料破碎的声音。 麻衣片片化作絮状,又溅上了血色。 狰将军把青铜面具随手扔在一边,随后便伏在死去奴隶的身上,用尖锐的犬齿从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大口嚼咽起来。 肉屑和血染上他的脸庞,又顺着赤色的毛发滴在了地上。 那竟然是一张,赤豹的脸。 “原来,这才是狰将军的本来面目。” 碎玉一般的声音骤然在帐子里响起,可是却没有人出现。 “是什么人擅闯本王营帐!” 狰将军低吼起来,人类的手掌紧紧贴在地上,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人一样。 身披白衣的男人从阴暗中缓缓步来,衣襟上的银线星图隐隐泛光。他的乌发高高束起,束发的丝带迤逦而下,一直到了那人的手边。 那是一个相貌和气质十分冲突的人。 他分明是冷月孤雪一般的长相,可又偏偏总是眼角含笑,使得冰雪初融,春风渐生。 狰将军的瞳孔如兽般缩了起来。 因为他刚才看到,这个人是自黑压压的角落,撕出一个裂缝,然后从里面走出的。 他越发的紧张起来,脸上的毛发几乎要根根竖起来。 这是个劲敌。 “狰将军,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微巳绕过那具尸体,衣不沾尘。 “我们没有什么交易好做,本王不缺什么!”狰将军的身体弓了起来。 “可是我却是缺狰将军的一样东西。”微巳悠然道。 “你要什么?” “你的身份。” “什么——”他的这句话被一线银光打断,随后他的喉咙处便爆发出一阵剧痛。 赤豹一般的头颅飞了出去,而他的身体还在原地站着。 脖颈的断裂处,没有一滴血。 “蛊兽......却原来连所谓战无不胜的神话也是人伪造出来的谎话。”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为幽帝对于巫族的依赖而叹,还是为了这被利用的蛊兽而叹。 巫族中分为两支,一支擅长咒诅之术,另一支则擅长培育蛊兽。 所谓的蛊兽其实是他们培育的异兽抑或是捕捉来的珍奇灵物,用特殊的办法与人类尸体结合,再进行炼化融合, 这样制造出来的蛊兽往往具有奇妙的力量。 巫族古墓中便有蛊兽人面蛛看守,这种蜘蛛从小.便用人尸喂养,积聚尸气和毒素,沾之必死。 只是微巳没有想到,竟然连狰将军也是蛊兽......难怪他要躲着属下吃人......原来那只是他的食物而已。 “尘归尘,土归土,无论你曾是谁的身体,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一把火自那兀自屹立的躯体脚下燃起,那火焰赤红,艳得炽目,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具躯体烧成了一把飞灰。 那不是普通的火...... 微巳拿起了地上的青铜面具,覆到了自己的脸上。 嗯......狰将军的身份,应该可以在幽国朝堂横行一段时间...... 听说这个人十分的蛮横,连皇帝的后宫都穿行无阻,肆无忌惮...... 很好,他需要的就是狰将军的肆无忌惮。 珠山城。 襄离上了一辆很大的马车。 那马车外部装饰华美,内里宽敞万分,足足需要八匹马拉动才能跑。 襄离进去的时候,马车里已经有十几个姑娘,而她是最后一个。 那几个姑娘似都是哭过的,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显得凄楚可怜。 她们三三两两的抱团坐在一起,好像这样能从对方身上获取一点勇气一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大家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又能给别人多少温暖。 那些姑娘都穿的很好,可见家世都不错,同样的,相貌也都是出众的。 她们都是撷芳使今年要进献的女子,用来邀宠邀功的工具。 见到有人进来,她们先是瑟缩了一下,直到看清来人不是那个魔鬼一样改变她们命运的撷芳使,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好啊。” 襄离却没什么心理负担,丝毫没有什么要羊入虎口的自觉。 她背着自己的紫檀琵琶,拎着容绒那个别扭鬼给自己的包袱,找了个没有人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长得极好,举止磊落,悠悠闲闲的进来,就好像要去春游,而不是要去嫁给一个老男人。 “你......你......你不是要去进宫的吗?”一个姑娘大着胆子问道。 “是啊,坐这个马车的不都是?”襄离摆开了聊天的架势。 姑娘:“......”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 “有吃的吗?我走的有点急,还没有吃饭......”襄离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的说道。 姑娘:“......” 她们因为这个破事已经好几天食不下咽了,脸都小了好几圈,为什么你还能吃得下东西! “给你。”有人给了襄离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小巧可爱的龙须酥和粉嘟嘟的桃花糕,看着让人极有食欲。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襄离感激涕零的接了过来,而后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呜呜呜呜,太好吃了! 她毫不吝惜地夸奖,“这糕点真好吃,像我师姐做的。”没错,襄离的美食标杆就是秋屏做的食物,这么一说,她愈发的想念自家护短又耿直的小师姐。 没想到那个好心的投喂姑娘却潸然泪下。 “这是我娘亲给我做的,可是我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娘亲了,哇呜呜呜呜!” 她这么一哭,带着马车里所有人又有了泪意。 整个空间内又迎来了一波哭声的惊涛骇浪,而襄离咬着半块点心,顿时僵直。 第257章 我不走 那些负责赶车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每年往宫里送人都会遇上这么一遭,对那哭声置若罔闻。 那些姑娘起先是一起哭,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哭,你方唱罢我登场,竟然还带值班轮守的。 襄离很想安慰她们,但是一直找不到空隙,便一直等着。 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等到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便有了窃窃私语声。 “与其成为老死宫中,变作枯骨,不如今日拼死一搏,跟这些狗腿子们拼了!” 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在这绝望之际竟然还迸发出几分血性来。 “对,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斗不过外头那几个官兵吗?” 这姑娘算数不错,只是人家不仅人比你多,力气比你大,腿还比你长......你跑都跑不过。 姑娘中到底还有胆小怯懦的,只忍着啜泣低声道,“我们跑了,要是追究到家人身上怎么办?我爹与涉城城主有仇,到时候一定会被拿住把柄......” 这些人都来自不同的城,家里都堪称富贵,这才能养育出千娇百媚的漂亮女儿。只是再有钱也无法与权势抗衡,只得乖乖跟着撷芳使上路。 到了珠山城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站。过了此处,便开始返程,往那帝都而去。 这些人要是有心想逃,也只能在这段路上想想办法,不然越靠近帝都,越是难以成功。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的时候,马车已经不再行进,停靠在荒郊的小道上。 那些护送的官兵大多抱着兵刃,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呼噜声震天响,难怪听不到这边在密谋“造反”。 养尊处优的撷芳使自然不会跟这些臭哄哄的军士睡在一起,他另有一架马车,舒适华美,是他独用的住处。 天时,地利,人和,这是最好的时机。 襄离见那群女孩游移不定下不了决心,便闭着眼睛幽幽说道,“你们的父母乖乖送出了女儿,那便是依从了圣旨,你们半路上跑了那是撷芳使失职,谁又能怪到他们头上去?” 她本来便是吃饱了安安静静的睡在一边,与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一比,跟一个局外人一样,这一翻话说的也是宛如梦话一般。 那些姑娘没料到她会忽然讲话,震惊的仿佛看到诈尸。 襄离坐起身来说道,“你们要是跑,也该把身上这堆累赘东西卸下,不然傻子都知道你们要跑路。” 她指着那群女孩子身上挂着、缀着的饰品说道。 幽国服饰不比北邑的庄重,汉昭的飘逸,却是以华美为主。 女郎的衣裳多是灯笼袖,手腕处收口,镶嵌着细珠描画着刺绣。长裙之上多有腰饰,以银链穿起,挂着铃铛珠玉,还有些打成片状的叶子、银鱼、云朵、瑞兽。 美则美矣,就是动静太大。 这要是跑起来,丁零当啷的,大抵是把那些守卫都放成了聋子。 方才说出那番话的姑娘顿时面上不太好看,三下两下便拽下了身上的累赘装饰,随手往旁边一扔。 最后干脆连头上的步摇珠花都不要了,又把长裙外头的罩纱扯了,撕下一条来扎着头发。 知错能改,她倒是颇为果决。 其余的姑娘有样学样,也把自己弄的清爽利落起来。 只是...... 一个难题又来了,她们手无寸铁,要是跑不过跟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领头那姑娘深吸一口气,“要是他们敢碰我,我就咬死他们!” 醒醒啊姑娘,你那小白牙还想咬人!你去挠人家脸都怕崩了你自己的指甲! 她们一行人只抱着满腔热血,襄离也不好意思泼她们冷水,便忍住不说。 眼见众女都跃跃欲试,襄离却好整以暇的呆在马车里,那领头的姑娘皱了皱眉,低声问道,“姑娘,你不打算跑吗?” “跑?我为什么要跑?”她辛辛苦苦的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进宫啊。 那姑娘脸色一青,“你不跑,难道甘愿入宫?” “对啊。”襄离面不改色,“我可是要入宫当荣宠六宫的红颜祸水的。” 那姑娘冷笑一声,“我见你方才口齿伶俐心思活跃,还以为你是个玲珑通透的人,去没想到如此拎不清。你难道以为入宫之后就能当娘娘吗?我告诉你,那个老皇帝后宫的女人数不胜数,多少人他就用了一次便被弃若敝履。你竟然还妄想得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会的,我有信心。”襄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宿桃姑姑说了,只要我进宫,一定会把那个幽国君迷的五迷三道。” 她上车的时候天色昏黑,一车人都没看清楚来着的相貌,只绰约一个人影。 那些个老死宫中的女子哪个不是自恃美丽,最后的下场还不是一样,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倾城绝色。 “狂妄自大。”那人扭过了头,唇边冷笑不消。 “让她去吧,等到她知道苦头了,就会后悔今天没有跟我们一起。”有人颇为鄙夷的说道。她们都觉得襄离自甘堕.落,竟然真的要去伺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想当娘娘想疯了?真是不可理喻。 她们轻手轻脚的打开了车门,避开守卫下了车。 “呼......”第一个下车的人吐出一口气,又伸手去接身后的女子。 等到大家都下了马车,她们才抱着团,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只是到底她们不是一阵风,那能过而无声,到底惊醒了守卫。 月光之下,她们行踪鬼祟,一看见他们醒来更是大惊失色。 傻子看不出她们要跑路。 “快来人啊,入宫的女人要跑!” 这一嗓子喊出来,守卫们通通都醒了,拿起手边的兵刃便追了过来。 女郎们面色惨白,瑟瑟不知如何是好。 那带头的姑娘只一咬牙,脱下自己的绣鞋,往那喊话的守卫脸上死命拍去,“老娘跟你们拼了!” 余下的女子也反抗起来,尖细的叫声和兵刃交错声混成一片。 第258章 凑合听听 只是女郎们到底天真过头,她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哪能跟那些身强体壮的守卫斗?几乎一照面胳膊腿都没有蹬几下,便被人擒获。 那些兵士手法老练,第一时间便寻来破布堵上女郎的嘴,“让她们都安静些,别把大人吵醒了!” 只是让撷芳使安眠这件事大概有违天理,注定不得成行。 “铮——”琵琶一声如裂帛,林中飞鸟都惊起一片。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曲声,格外的难听,仿佛是用指甲挠铁板,又似是老.鸨乱叫......调子高的时候,更是宛如掐着公鸡的脖子,硬生生扯出来一段撕心裂肺出来。 “哪来的曲子,怎么这么难听!”兵士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都被震得乱响。 他手上一松,竟然想把手里的女子放开,赶紧捂上耳朵。 “难听吗?”襄离推开了马车的门,冲着他们盈盈一笑。 夜色如水月华如练,她是灵魅化身林间,横抱琵琶信守拨弦。 “本就不是让你们听的,要求不要太高呀!”她眼睛弯了一弯。 被堵着嘴的女子瞪着她睁大了眼睛。 难怪她那么狂妄,说自己能艳冠后宫......这不是狂妄,这是事实啊。 她尚且来不及为襄离惋惜,就见她衣袖微动,指尖带了一团白雾出来。 再一拨弦,白雾化在弦上,音所及处,白雾弥散,散在众人身周。 那些女子因为被捂着嘴,没有吸入白雾,但是那些兵士却没有防备。 “我......我怎么忽然这么困......” “哈欠......我也......” “咚——”已经一个人倒下,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随后接二连三的兵士倒下,也都昏睡起来。 撷芳使那尖锐刺耳的骂声还没骂出口,就换做了哈欠,整个人又从马车门口倒了回去。 随着兵士倒下,钳着女郎们的手臂也松了开。 “呸!”女子吐出嘴里的布巾。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他们怎么都睡着了?” 女郎们茫然对视着。 “是你。”带头的那个女郎已经意识到是襄离出手相助,此时脸色十分复杂。 “谢谢你......”虽然她不知道襄离究竟如何做到的,可是她刚才对着襄离恶语相向,襄离却仍旧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让她感到了一丝羞愧,于是这道谢的话说起来也十分别扭。 襄离倒是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问道,“那个......你们那些首饰都不要了吗?” 看上去好漂亮,又好值钱的样子...... 女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要关心这种问题! “不要了。”她艰难的说道。 那都是她的了!捡垃圾的鲛人欣喜万分。 “喂!”女子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她开捡,不禁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襄离的动作没停,“不了呀,我是真的要入宫。” 算了......总感觉这姑娘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女子叹了一口气,准备招呼着大家离开,却猛然被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砸了一下。 “咳咳咳咳......”啥玩意呀,这么沉! 女子定睛一看,只见是一条她方才扯下来的罩纱,里面裹着金玉珠翠,正是她们丢弃的东西。 “可别说我不讲义气!”襄离用一种分赃的语气说道,“你们跑路不用路费的呀!” 她们浑身上下就剩了几件衣裳,十几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又不能回家,大多数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再没有什么傍身的钱...... 她们都是富贵人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吃过什么苦,自然也不知道钱财的重要。 “拿着吧,你们以后不能回家,总要有些钱来谋生。”襄离朗声道。 “谢谢你。”女子愣了愣,由衷的说道。 那包袱沉甸甸的,重逾千钧。 临走的时候,她回了下头,借着皎洁无瑕的月光,记住了襄离的模样。 翌日清晨。 兵士们尚且在倒地大睡,忽而就感到了大腿一阵剧痛。 “哎呦喂,哪个不长眼的踩着老子了!”他大叫起来,见到是谁踩着自己的时候却渐渐小了声音。 “撷芳使大人......” 撷芳使气得鼻子都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睡得跟死猪一样!昨日那些逃跑的女子都抓回来了吗?”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其他的兵士清醒了过来。 “哎呦,我怎么脖子落枕了......” “女子,什么女子......对了,我们昨天抓的那的想要逃跑的女人呢?” “你没有把她们关回去?” “我就忽然很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些兵士都不知道放生了什么事,茫然的面面相觑。 撷芳使大怒,“废物,都是废物!” 他一边说一边往马车而去,一把推开了车门,却见到了马车里空空荡荡,只有襄离一个人。 撷芳使差点一口气闭过去,直直地往后倒,幸好后面还有人接住了他。 有人给撷芳使掐着人中,试图把他唤醒。 撷芳使哆哆嗦嗦地指着马车说道,“人呢,人都去哪了,怎么就剩一个了?” 兵士们哪里敢说是自己睡过去了,这才把女郎们放走,又见襄离身边放着琵琶,回忆起昨晚的曲声。 “琵琶,是她,是她弹的琵琶!肯定跟她有关系!” 襄离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怎么,我大半夜兴起弹个琵琶曲抒发一下心情还不行?” “你那个琵琶曲绝对有古怪!就是你放走了她们!” “说话也要讲证据,我这琵琶曲有什么古怪你倒是说来听听,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还能把你们都打晕了不成?更何况如果是我把她们放走,为何我自己不走?” 兵士们哑口无言。 “好了!”撷芳使咬牙切齿,“都是你们这群废物的错,好在还留着一个......” 留下来的着还是个绝品,应该足够他将功折罪。 “上路!” 第259章 天降少侠 放跑了许多人对襄离而言有何影响? 影响甚大,她已经可以在马车里四仰八叉的躺着了——反正就她一个人。 马车辚辚走了也不知多久,总算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大抵是接近了街道或者村镇吧,襄离觉得道路逐渐平坦,连颠簸都少了很多。 “晦气,怎么跟狰将军撞在了一条路上。”前头有人唾了一声,随即调转马头来到了后面撷芳使的马车边,低声禀告起来。 撷芳使显然对狰将军也避之不及,不愿意跟他的军队撞在一起。 “是陛下调他回来的,不然谁愿意见到这种怪物......把这种人放在帝都,家家户户怕是睡都睡不好的!”撷芳使挥了挥手,命令队伍放慢速度,与前面行进的军队拉开距离。 襄离耳朵尖,正听到了这一句。 幽国君把军队调回来,难道是遗光已经成事,激怒了北邑......这才让幽帝战战兢兢,把军队调回帝都防身?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能见到一片乌青的铠甲人墙,什么都看不分明,连那铁蹄踏地的隆隆声都有些渺远起来。 忽而,道路两旁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搔动树叶。 又没有风,哪来的声音呢? 她正自疑惑,便见那树林中窜出来许多黑巾覆面,手持武器的杀手出来。 说来可笑,那些武器并不能算得上是武器,不过是磨得尖锐锋利一点的锄头镰刀罢了,只有为首的那人手持一把苗刀,看上去有几分架势。 “幽帝昏庸无道,搜刮民脂民膏,掳掠良家妇女,纵容贪官当道——”开口是朗朗清冽的少年音,开场白还颇为押韵。 “我们今天便要杀狗官,为民除害!” “冲啊!” 那些人穿着并不统一,又带着农具,乍一看好像是揭竿而起的农人,气势却是十分的山贼。 不过是一些走投无路的百姓罢了。 哪个国家都是有穷人的,幽国尤其的多。幽国的富庶永远是以牺牲一部分人作为代价的,可是人们却只能看到表面的光鲜,不知道这些蝼蚁的凄楚。 是啊,大家都知道在海上采珠一本万利,可是辛辛苦苦下水打捞上来十个大蚌里头都不一定有一颗珍珠......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心甘情愿的放下锄头和渔网,下水捕捞大蚌。 有什么办法呢,种田打渔看天吃饭,有数不清的苛捐杂税,留下的钱财仅仅足够维系一家人日常所需,但凡有人生个病都没有办法医治,因为他们跟就没有买药的钱。 生活所迫,不少人选择了铤而走险,来到海上采珠。 可是即使是冒险,也不定有那个运气能够采到珠,有时候还会白白搭上性命...... 穷的越穷,富的越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世人只看到了幽国表面上的繁华,殊不知撕开这张美艳的画皮,底下已经是一团烂肉。 浑浑噩噩的穷死饿死病死,还不如拿起锄头来搏一搏。 皇帝轮流坐,今天到我家。像为首的那个少年,显然就是个心思活络,胆大包天的。 他聚集农人揭竿而起,又耐心埋伏在这里,显然就是为了刺杀撷芳使,一举成名。 只是...... 你他娘的冲错位置了!别以为马车越大里面坐着的贪官就越大,还有可能是因为人多啊! 马车的门被少年一刀劈开,而后那少年就跟襄离面面相觑。 龙掣的确以为里面坐着的应当是撷芳使......马车大,马车大可能是因为撷芳使脑满肥肠,胖的流油......一般的马车坐不下。 可是这里面非但没有什么圆滚滚的贪官,只有一个出奇美貌的少女。 同时襄离也在打量着他,这少年年纪不大,一身劲装,头发高高的束成马尾,眉宇间颇有些玩世不恭。 “你找错人了。”你要杀的人在隔壁!襄离暗暗翻了翻白眼,就要把车门合上。 那少年却是一脚伸出,牢牢卡住了车门。 他眉锋一扬,“没找错,贪官要杀,美人也要救。” 说着,他便伸手朝襄离伸出了手,竟然想把她抱出来,来一出英雄救美。 襄离:??! 怎么总有些这么一些人想拦着她当祸水! 这年头的孩子都读话本读多了吗,这么多戏。 她不等少年看清,便把他的手躲了开,当着他的面,“咚”的一声把门关上。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进宫!我小襄离可是要当祸水的人! 少年摸了摸险些被车门砸到的鼻子,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合上的车门。 哦,这是大家闺秀来着,会不会方才的动作有些唐突?龙掣想好了,他要把马车一起带走! 撷芳使在看到这群人杀过来的时候,就吓到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车底,见到龙掣想要把襄离的马车带走时,更是变了脸色。 已经丢了一次进献的女郎,要是一事无成,回去之后幽帝震怒,他的项上人头也是不保。 撷芳使挣扎半天,又从车底爬了出来,拽了一个杀得起劲又满脸血的手下说道,“你快去前面找狰将军,就说我们遇到了劫匪......快去!” “狰......狰将军??!”兵士变了脸色,可是面对大量的流民又没有办法,只能咬牙顶着压力,去前面找狰将军求助。 “喂,你快停下!”襄离喊着外面驾车的少年。她就想入个宫,怎么就这么难。 “姑娘你就放心好了,我赶车的技术一流,绝对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中的!”龙掣笑了笑,高声说道。 求求你还是让我落入他们的手中吧,不然你把我带走了,我等一下还得费力跑回来......襄离一边腹诽着,一边考虑要不要直接用琵琶把他打晕。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倏忽而过,贴着龙掣的脸擦了过去。 若不是他躲避即使,这一下子能把他劈成两半。 不过那拴着八匹马的缰绳也应声而断,整个马车逐渐散架。 第260章 你好硬 八匹马断开缰绳兀自向前奔跑,另外四匹却仍旧牵扯着马车,只是四匹马怎么能拖动这么大的马车? 几乎是瞬息的功夫,那巨大的马车就朝着一侧翻去。 此时再不离开,只能跟着马车一起摧毁,襄离刚想要动作,却听闻耳边一声巨响,马车的车棚车壁都化作作碎片崩裂开来。 铁蹄踏地如河流翻滚,轰隆轰隆的席卷而来。 青铜的铠甲擦出沉闷的声响,襄离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一个人拎了起来。 那人抓着她后心的衣裳,轻轻松松的便把她从那即将摧毁的马车上带起,再一翻转,就把她拎上了马。 龙掣见势不妙已然弃车,再要施手援救襄离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瞳孔一缩,带着些畏惧的神色,“狰将军。” 龙掣后退两步,显然不敢与之为敌,他奔入了林间,将手臂放在唇边放出一声长啸,同时大家赶紧撤离。 他们不过是刚刚聚集在一起的流民,是没有能力跟真正的军队抗衡的,要懂得避其锋芒。 襄离也是一惊,难道救了自己的,就是那个残忍嗜杀冷血无情的幽国狰将军? 她坐在马前,两侧便是那人的手臂。 关于狰将军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长得奇丑无比,是野兽变得,身上都长满了长毛。 可是那人的手臂上却覆盖着青铜色的铠甲,一片一片鱼鳞形状的铠甲一直覆盖到了手腕,手腕出又缠着石青色的皮革护腕,只露出了一截苍白的皮肤。 没长毛啊...... 谣言果然不可信,说不定人家长得不丑呢? 襄离转身,想要看一看那人的模样,却被那一身硬邦邦的铜甲拦住,动弹不得。 少女肌肤细嫩,而铜甲坚硬,襄离被硌得生疼。 “将军,你好硬。”襄离嗔道。 身后的狰将军:“......” 他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僵,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襄离恍然未觉,仍旧在自言自语,“都戳到我了......屁股也被硌得好疼。” 狰将军顶着沉甸甸的面具,眼神望自己的身.下一扫,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了,没有好吧! “你要入宫?”那人低低的声音自青铜面具下闷闷的传来。 这声音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是悦耳的。传闻中狰将军面容丑陋凶恶,可是有着这样声音的人,又怎么会是个丑八怪? 关键是......襄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微巳?”她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竟然还真的到了自己跟微巳约定好的时间。 她连忙回头,却正撞到那坚硬的青铜面具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那个穷凶极恶的狰将军却不动怒,反而扬起手臂,隔着那石青色的皮革手套在她碰伤的地方轻轻一拂。 这要是旁人看到了,大概会露出见到鲁智深绣花一般的惊恐。 真正的狰将军定然不会如此温柔......襄离扭着腰回过身去,仰起脸看着那狰狞的兽面。 她露齿一笑,“我猜对了,就是微巳。” 她伸出手来,不顾自己还在马上,便要去摘他的面具。 “小心。”微巳只搂着她,担心她掉下去。 他拦住了襄离的手,“不要摘了,现如今我还要借着狰将军的身份潜入幽国朝堂。” 襄离疑惑,“你为什么也要潜入?” 微巳不说话,青铜兽面与她遥遥对视。 襄离:“......”哦,为了她。 她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别扭起来。 喜悦是高兴微巳为她做这么多,可是别扭也是挺别扭的......毕竟她可是要当妖妃的人,要是微巳见到她当着老皇帝的面搔首弄姿,媚眼如丝......会不会当场气炸? 唔,说不定当场暴走,血溅朝堂,把那个什么色鬼老皇帝锤飞狗头,大刀一杵,把美艳的妖妃掳走...... 然后大将军带着妖妃占领皇宫,过上了没羞没躁的日子...... 吸溜,这么想想,还蛮期待的。 襄离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起来怎么当妖妃了,可是那四处乱转的眼瞳却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微巳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响起,“你入宫是舍身为国,我不怪你,但是你答应过我......” 襄离一顿,“什么?”她答应了啥玩意来着? 某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将军掳了妖妃后,在后宫夜夜笙歌的粉红色旖.旎画面。 衣服撕扯发丝凌乱,还带着某些不和谐的背景音......十分的......咳咳...... 微巳深吸一口气,争取心平气和。 “不须抛媚眼不许露大腿不许露肩膀不许光着脚不许扭屁股不许撒娇不许魅笑不许贴着那个昏君半尺以内不许跟别的男人牵手不许别的男人抱你不许......” 也不知他哪来的肺活量,不愧是天璇君! 铁甲寒衣冷硬刚直,襄离却硬生生听出了一点委屈。 “我答应!我对那个老色鬼一点想法都没有,我保证入宫就是给他下药下幻术,让他杀忠臣、害子嗣、泯天良、灭人性......自己把自己玩死。”襄离心道,闯祸自己还不会吗,何况这一次闯祸还不背锅。 她拉着微巳的手臂凑近过去,开始实践“枕边风”。 “只是到时候东窗事发,我要是被绑走了当妖妃烧死,你可得救我。” 小鲛人樱唇开启,吐气如兰,柔柔的语调似是羽毛在微巳心头挠了一下。 学这种东西倒是挺快的......还会学以致用...... 微巳掩盖在面具下的眉峰一挑,只说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你若是想看也未尝不可。” 不用襄离说,他也不会让她收到半点损伤。只不过这丫头今非昔比,让她全身而退那可是十分简单。 她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想看戏...... 殊不知这一句透过铁甲幽幽传来,似是雷声过耳失魂落魄。 襄离捂着心口想着,真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无形撩人,撩而不知。 第261章 好热好热 策马归来,一骑绝尘。 高头大马上挂着青铜的鞍甲,苍青的铁链交错悬束,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马上的将军英武威严,身前的女子娇柔貌美......本是一副英雄美人的绝美画面...... 然而见到的人却无不瑟瑟发抖,甚至内心中暗暗的为襄离担心。 这姑娘真不是凡人啊,竟然跟狰将军同乘一骑还面不改色...... 没错,在他们的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英雄美人,而是美女与野兽。鬼知道下一刻狰将军会不会狂性大发,一口咬住襄离那白生生的脖颈...... 险逃一劫的撷芳使见到自己的救命稻草被狰将军拽在手里,脸上直接青红交加了一阵。 我滴个乖乖,这姑娘这是自己回去交差的宝贝,要是被狰将军吃了或者宰了,自己的前程小命都要玩完...... “噗通”一声,撷芳使双膝跪地,跪滑到狰将军的马前,谄媚道,“多谢狰将军出手相救,这进献的姑娘娇贵,又不懂规矩,不敢惊扰了将军,还是由我等护送吧!” 他明里暗里的暗示狰将军将人还回来。 侍卫们都为撷芳使捏了一把汗,谁不知道狰将军喜怒无常,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把姑娘捏死了怎么办? 可是那狰将军却并没有捏死襄离。 他揽着襄离的腰,轻飘飘的将她从马上放了下去。铁甲寒衣贴着柔云绸纱,铜面狰狞对着盈盈美目......猛虎轻嗅蔷薇,也不过如此。 哦,不过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吧唧”一声,可怜又柔弱的女孩被狰将军扔下马来。 沉闷的声响自面具下传来,“我们走。” 那被护卫请来杀退暴民的青瞑军便又踏着铁蹄,继续行军去了。 方才壮着胆子去跟狰将军说话的撷芳使脚下一软,险些摔个踉跄。 他伸出手来擦擦额上的冷汗,颤巍巍道,“可吓死本官了,赶上这回煞星爷爷心情好,不然还不如跟那群刁民厮杀呢......” 襄离尚且不知这幽国狰将军的名声,只道这些人都胆小如鼠,微巳身上的那身衣裳看起来冷冰冰怪吓人的,实际上是铁汉柔情呀! 只是这话没有落到别的耳朵里,不然一定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瞧着襄离。 经此一役,撷芳使也不敢继续耽误,快马加鞭便带着人赶回帝都,生怕再横生枝节。 原先襄离乘坐的马车早已损毁,便用了撷芳使的马车。而撷芳使则是迫不得已,咬着牙跟着众人骑马去了。 路上并不算颠簸,但也走了许久。 及至幽国的帝都紫金城,襄离也算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纸醉金迷。 也不知是什么习俗,各国各族以不同的颜色为尊。 北邑以玄色为尊,帝王冠冕多用玄色,庄严肃穆。幽国以紫色为尊,雍容华贵。汉昭却有些特别,皇室以朱红为尊,张扬炽烈,神殿则以无欲无我的白色为尊,传承神族遗风。 各个部族之中,翼族以青色为尊,象征青天苍穹;鲛人以蓝色为尊,象征碧海波涛。 紫金城作为幽国的帝都,最常用的便是紫色,这里盛产一种紫色的岩石,坚硬而美丽,号称紫金岩,十分名贵。可是这样的石头,却用来打造成了皇宫的外墙。 紫金城的构造十分特别。以皇宫为中心,街道呈放射状延伸出去,形成一个太阳的形状,故而又被人们称之为太阳之城。 与之相对应的,这里也十分的热。 在这里,人们的衣裳越来越薄,层数越来越少,甚至还有男子干脆围着块布避体。 这要是在北邑,大概会被以当街耍流.氓之罪抓起来。 女郎们脸皮薄,不能用同样的方法,便想方设法的缩减布料厚度和大小。这里的姑娘穿着大胆,有的甚至露着腰肢和胳膊。 街上弥漫着芳香,那是各种鲜花和香料的气味。叮叮当当的脆响在耳边萦绕,那是幽国盛产的珍珠串成的腰链和配饰。 “好热啊......”一进入太阳城,襄离便打了蔫。 鲛人因为住在海上,其实并不怕冷,但是却是十分怕热 尤其是这里非但热,还十分的晒...... 不过刚进紫金城,襄离已经感觉到自己快要成了咸鱼干,还是快要晒出盐的那种。 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片鳞片都在叫嚣着缺水和干燥,襄离蔫耷耷的靠着车壁,咕咚咕咚的灌下一大杯水。 随着年龄渐长,她越来越爱美。 平日里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着最好看最飘逸的裙子,头发丝都要闪闪发亮打理的一丝不苟。 可是现在...... 呵呵,美,什么美? 裙子那么多层,是要热死鱼么,撕! 天气那么闷,还要穿那么厚,脱! 她哪里还记得自己跟微巳的保证,什么不露胳膊不露腿,我襄小离有说过这种话嘛? 为了鱼命,襄离已经把衣裳能撕的都撕了,能脱的都脱了。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小小的抹胸遮蔽着必要的部分,下半身的裙子都成了一条一条的,活像个抹布。 大片雪白的肌肤袒露着——为了散热。 海神之泪的霜凌简直都没眼看了。 “咳咳咳,我说闺女啊......你好歹也穿一点吧,实在不行披一块鲛纱......” 襄离翻了翻白眼,“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看,我都快要热死了。” 霜凌幽幽说道,“我也是人啊!”还是个男人! “爹啊,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个死鬼了。”襄离说道。 霜凌:“......” 他实在不能见到襄离这副放飞自我的模样,便跟她说道,“我有一法宝,名为雪蚌,是生长在极北之地的灵物蜕下的贝壳,有聚敛寒气的功效......你拿去!” 聚敛寒气!!! 襄离眼睛一亮,软趴趴的身体直了起来。 一枚雪白的蚌壳在眼前呈现出来,那蚌壳十分的大,盛下一个人都不成问题。 “爹啊,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襄离热泪盈眶,掀开蚌壳就钻了进去。 第262章 蚌精 雪蚌本来是极北之地生长的,那地方终年冰雪,甚是寒冷。可是有失必有得,越是艰苦的环境,也是容易孕育出灵气来。 雪蚌含冰雪化为珠,形成的珍珠触手生寒,便是名贵的宝物,而内里的肉质也在一次次的孕育中更为强大。 霜凌曾经捕杀过一只雪蚌,得到了它的珍珠,作为自己王冠上的装饰,可是这壳子却没有用上——鸡肋一般的宝物,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可是现在对于襄离,这可是个雪中送炭的东西。 雪蚌壳内里光滑又冰冰凉凉,还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这真是一张极好的床。 外头是闷热无比、炎炎烈日,雪蚌壳里却是清凉消暑、舒适惬意......傻了才会出去。 襄离用琵琶当枕头,在雪蚌壳里睡着了。 她蔫耷耷好几天,这一睡可就不知睡了多久,自然不知道外头是如何的天翻地覆。 撷芳使习惯了紫金城的气候,也没有觉得太过不适,自然也不会询问襄离的感受。 他命人将马车驶入皇宫,准备跟皇帝进献女郎。 “襄离姑娘,请下车。”撷芳使有些激动,只要把这个绝色美人献给幽帝,对方一定会十分高兴,然后给自己加官晋爵。 可是马车里没有动静。 撷芳使以为她没听到,就又喊了一次,“襄离姑娘,我们已经到了,接下来就要面圣了。您无须紧张,我们陛下可是十分的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自然也是分人的,幽帝对绝色佳人的态度,一向十分谄媚,甚至能趴在地上给人家当狗。 可是马车里还是毫无动静。 撷芳使心中一.沉,要知道这一路上可是十分不太平,先是跑了一大堆的人,只留下了一个襄离。再然后就是遇到刁民行刺,若非有狰将军出手相助,他们说不定还会被那群刁民弄死。 这姑娘不会是跑了吧? 想到这里,撷芳使脑子里绷得紧紧的弦骤然断开。 “咚——”他踹开了车门,见到了里面的场景,白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这这这......我的美人呢!”他哆哆嗦嗦的指着马车里,“我放在这里边的,那么大的一个美人呢??!” 守卫们见此情况也是十分错愕,又担心撷芳使大人受刺激太过当场疯了,连忙说道,“回禀大人,那个姑娘好像不见了......” 撷芳使勃然大怒,“我知道不见了,本官的眼睛又不瞎,我是说姑娘没了!这个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那么大一个美人儿,变成了一个这么大一个蚌!” 守卫们讷讷无言,只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最近没有见到有人接近马车......” “没有人偷梁换柱,难道是这个蚌成精了,变成一个大美人来糊弄本官不成!” “......大人您说的有道理诶......” “有什么道理,我看你的脑子被这个蚌给夹了!” 撷芳使气的跳脚。 陛下听说自己带了大美人回来,急急忙忙的便要宣自己觐见。 这下好了,美人没了,只有一个蚌,大概只有欺君之罪等着自己了...... “去,给我把那个蚌打开!本官倒是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两个侍卫随即上了马车,用力去掰雪蚌的壳。 可是雪蚌极有灵性,里面已经有人,那就绝不会从外面打开。 除非是襄离自己愿意从里面出来,不然任何人都不能把雪蚌的壳掀开。 两个侍卫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累的气喘吁吁,都不能把雪蚌的缝隙掰开,只能颓然说道,“回禀大人,这蚌壳根本就打不开。” 撷芳使心中涌上一阵绝望,“这回完了,什么都晚了......” “大人,要不我们就跟陛下说,其实这个姑娘是一个蚌精,让陛下静心养着......只有精诚所至,这蚌壳才会打开,美人才会现身!” 撷芳使睨他一眼,“你以为陛下是傻子吗?”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着陛下养蚌的这段时间赶紧跑......” “......”好像也是个办法。 又是一个宫侍来催促撷芳使进献美人,撷芳使无奈之下,也只好让人把把马车里的蚌壳抬出来,盖上绚丽的彩绸,带着去进献幽帝。 “回禀陛下,撷芳使到——”一声细长的唱传回荡在金碧辉煌的殿堂内。 撷芳使颤颤巍巍地进门,却正看到眼前一堵青色的铁墙。 兽面,青甲......这是狰将军!!! 脚下一软,撷芳使直接跪下。 夭寿了,怎么又遇到了这煞星! “微臣幸不辱命,撷芳于国,归来呈上......”他深深的叩首,“还请陛下笑纳。” 幽帝好.色又昏庸,从来都不觉得召见将军和赏纳美人之间有什么冲突,还觉得十分凑巧。 正好他见了这个怪物将军两腿发软,不如看看美人洗洗眼。 “爱卿有心了,正好朕的大将军也在此,不如就一起观赏朕的美人。”他哈哈大笑起来。 撷芳使让人把巨蚌放下,颤颤巍巍的拉下绸缎。 幽帝睁大了双眼,指着那雪白的蚌壳,“这......这是何物?朕的美人呢?” 撷芳使嘴角一抽,只好按照之前的说辞说道,“回禀陛下,微臣此次得来的美人极为罕见,乃是千年大蚌成精化身成的美人。只是见到此女需要机缘......她早就托梦给我,说道只有陛下诚心诚意的日夜陪伴,她才能打开这蚌壳,在陛下面前现身。” 幽帝闻言眯起了眼睛,“竟然还有如此奇事,里头真的有一个蚌精美女?” 撷芳使说道,“的确有,不过这蚌壳却是无法掰开的,只能靠陛下感化她,这才会现身于陛下面前。” 幽帝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如果的确有美女,朕等等也无妨......只是也不知道是否如你所说......” 他一挥手,“朕的大将军力大无穷,不如让大将军劈开这蚌壳试试!” 撷芳使:!!! 大将军一刀下去,紫金岩都能劈成渣渣,这蚌壳算什么? 完了,这下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263章 翻车现场 一滴滴冷汗砸在暗紫石砖之上。 撷芳使就看着传闻中凶残嗜血的狰将军一步一步的接近那巨大的蚌壳,一脸严肃的盯着它。 殊不知现在微巳心中也是十分疑惑。 听此人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襄离无故从马车里失踪,不见了踪影,而马车里只剩下了这个巨大的白色蚌壳。 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五人合力都不能把这个巨蚌掰开,却并不能断定这蚌壳是无法用外力打开的。 狰将军身有殊荣,可以配武器觐见,而他的武器正好是一把陌刀。 微巳身形本就高挑,披鳞带甲更显得英武,那陌刀却比他人还高出一头。 刀首刻狻猊兽面,铭刻巫咒阳文,看上去有几分诡秘。 在他长臂挥舞之下,陌刀霍然砸在了那雪白的蚌壳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是如此大的动静之下,那贝壳非但没有打开,上面还一点裂纹都没有。 幽帝见状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屁股终于舍得移开座位,身子往前探了一探。 “奇了,这贝壳竟然如此坚硬......” 一时之间微巳也没有料到这是雪蚌的蚌壳,也觉得此物非比寻常。 下一次劈下之时,他暗中还携带了剑气,可是那蚌壳依旧分毫未伤。 “莫非......这真的是蚌仙子留给朕的考验?”渐渐的,连幽帝都逐渐相信了撷芳使编造的瞎话。 襄离在蚌壳清凉的环境中熟睡,却感到了一阵阵地动山摇——那一下下的劈砸虽然不能打开蚌壳,可是因为蚌壳的底部带有弧度,还是被那巨力带的摇晃不已。 怎么回事,地震了?襄离蓦地惊醒过来。 她连忙打开蚌壳逃命,却正对上一张青铜兽面。 襄离:“......” 微巳:“......” 面具下的长眉逐渐皱了起来,微巳打量着襄离一身的装扮。 一件堪堪可以遮挡胸脯的小衣,外头一丝不挂,雪白的手臂肩膀都露在外头。下面则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好好的布料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修长纤细的腿在里面半遮半掩。 这......这......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微巳的眼睛都在冒火。 说!好!的!保!证!不!露!呢! 而襄离显然也是被抓包个正着,十分心虚。 微巳的目光灼灼,在襄离的身上点燃。 襄离却是目光游移,不敢与之对视。 下一刻,某鲛人果断的缩回到了壳子里,装起了王八。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都是幻觉都是幻觉,襄离闭上眼睛,试图逃避。 可是缩回去的动作却慢了一步,脚踝被微巳拉在了手中。 他的手上还带着皮革的手套,却仍旧让襄离感到了烫人的温度。 一把火从脚踝顺着腿烧到了脸上,襄离也不知是羞怯还是紧张的涨红了脸。 “你给我出来!”狰将军闷闷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他一边说,一边还把襄离往外拽。 襄离咬紧牙关,任由他怎么拽都不肯出去,把蚌壳关的紧紧的。 “我不!”要是出去就会被微巳看到她不守诺言的样子。 呜呜呜呜,这一切都是误会,鬼知道为什么她一睁开眼的时候周围会围着别人。她本来只是一个人在马车里放飞自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襄离没有穿鞋子,从脚到腿都是光洁细腻的一片。 少女肌肤独有的细腻质感配合上鲛人那比常人体温略低的温度,让微巳自从离开业火后而沸腾的血液感到了一丝平复的舒适。 此时那隔绝温度的手套竟然如此碍眼...... 不不不,若非这个手套,他岂非是直接握着襄离的脚踝? 那触感如寒玉,给了他身体极大的安慰,让他忍不住去接近触碰,甚至想要接触的更多...... 一想到这里,微巳的心里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让他的手不禁一颤,险些被襄离抽去,一同缩回壳子里。 “你再不出来,我就强行把你拽出来了。”微巳眯起了眼睛。 雪蚌壳坚硬无比,除非她自己自愿出来,别人是无法强制从外部打破的,就算拽着她的腿硬掰都不行。 更何况那个人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狰将军,而是爱她疼她的微巳......微巳肯定不会舍得弄伤她强行拽。 襄离早就摸清楚了,十分的有恃无恐。 “你拽吧!我长在壳子里了!除非你们都走了,不然我是不会出来的!” “你!”微巳只恨不得把这个巨蚌砸碎。 幽帝却是在此时开口,“爱卿且慢,这蚌壳中的确有蚌仙,看来撷芳使所言不虚。” 尽管刚才只是匆匆一瞥襄离便缩回了雪蚌壳里,可是幽帝还是看清楚了她那绝色绮丽的脸和雪白姣好的身躯,为之惊艳得暗暗咽下了好几口口水。 这个女人太美了,他一定要得到。 眼见着狰将军要不管不顾的动手,幽帝连忙出声阻拦。 美人细皮嫩.肉的,而狰将军动作粗暴,万一给弄伤了怎么办? “撷芳使说,只有用心感化蚌仙,蚌仙才会露面相见,朕也不是没有耐心......”幽帝对于美人,一向十分的忍让。 “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好好跟蚌仙子独处一番。”他摩拳擦掌道。 撷芳使等这句话等了很久,这回可算是等到了,激动的下跪告退。 狰将军却是静静看了一眼襄离在松手后缩回去的脚,轻轻哼了一声,而后才转身离开。 那沉闷的铁甲摩擦声和靴子踏地声逐渐远去,襄离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了雪蚌壳。 她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着幽帝,“陛下,他们都走了吗?” “都走了都走了!”幽帝大喜过望,想不到他的赤诚竟然感动了蚌仙美人,这才不过多长时间,蚌仙竟然愿意出来见他! 他色迷心窍,直接对着襄离扑了上去。 “美人儿,看来你对朕还是很满意的,来,让朕香一个!” 他撅起嘴来,作势要去亲襄离。 襄离只见一张布满皱纹的大脸凑了过来,顿时什么“勾.引大法”都抛在脑后,吧唧一声又把蚌壳合上了。 第264章 为所欲为 襄离承认自己是一个颜狗。 几乎是霎那的功夫,什么忍辱负重接近幽帝,什么狐媚惑主颠覆王朝......统统都被抛在了脑后! 襄离现在满脑子都是——丑东西,离我远点! 因此,她关上了蚌壳。 而且时机很不凑巧的,她还不小心夹到了幽帝的头。 幽帝年老体衰又纵.情声色,身体本来就不甚康健,那雪蚌壳也不是什么寻常东西,非但坚硬无比,而且十分沉重。 幽帝不幸......被夹晕过去了。 襄离:“......”这个问题要听她解释,她真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雪蚌壳里的环境过于清凉,襄离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这个男人却恰好晕了过去...... 她为什么要解释??!她不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为所欲为!!! 襄离的嘴角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微笑。 幽帝虽然说是个实实在在的色鬼,可是还是保留了一点下限的......比如在殿内,他就没有留任何人服侍,可能是怕他们来打扰自己的兴致。 可是这也给了襄离机会。 某鲛人暗搓搓的从雪蚌壳里爬了出来,推了一把晕倒的幽帝。 很好,夹得很彻底,对方还是没有醒。 襄离骑到老皇帝的身上,开始撕扯起了他的衣服。 腰带,扯松! 衣服领子,开大! 裤子......扒掉算了! 霜凌被这一幕惊呆了,连忙阻止,“襄离襄离,你这是做什么??!” 且不说对方不好看,也不说对方是个老男人......就说现在对方昏迷着,毫无还手之力,难道自家闺女这么猛,打算...... 霜凌默默为微巳的未来捏了把冷汗。 “给他脱.衣服啊!”襄离百忙之余抽空回答。 “我知道是脱衣服,可是难不成你真的打算......”霜凌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件事超出了一个神明的接受范围。 “嗯?你说什么?” 襄离脱下老皇帝的鞋,握着鞋底,对着他光.裸的身体开始抽打起来。 “啪——”一道青紫的痕迹在幽帝年迈的身体上浮现出来。 霜凌:“......”这又是在做什么...... 襄离用鞋底抽完还嫌弃不够,又幻化出冰棱,在他的身上开始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霜凌:“......”事情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之后襄离又拿起自己的心爱的胭脂,十分心疼的在拈起一点,在幽帝的身上画起了唇印。 大功告成!襄离看着被自己折腾的凄惨无比的幽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了对了,还差最后一步。 她双手交错,一团银色的光球在她的掌心若隐若现。 光球里,一些肢体交.缠的画面正在浓雾的包裹下上演着。 襄离把这团光球放到了幽帝的额心,而后慢慢放了进去。 改梦篡忆—— 霜凌的心中一跳,“襄离......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襄离幽幽说道,“你是说这种可以改变人记忆的幻术吗?”她的语气飘渺又意味不明,“海神果然是知道的。” “我......”霜凌的嗓子一干,有些说不出话来。 襄离已经恢复了记忆,但是却没有追究自己的记忆为何忽然改变,又是如何慢慢地回来......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襄离......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可以随便改变我的记忆骗我吗?”襄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最好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可是你们一边这样想着,又告诉我其实我生来有多么不凡,血脉有多么珍贵......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要我如何去做,你们不觉得这二者从来都是矛盾的吗?” “该我去做的事情,我不会逃避。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会觉得委屈。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为了别人去牺牲付出,自己就会变得不快乐。”襄离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掩去了眼里流溢的悲伤。 “可是你们总要让我自己选择,有些事我想去做,有些人......我也不想忘。” 那团白色的光球融入了幽帝的脑中,他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等到这一觉醒来,他只知道自己拥有了一个宠妃,且一.夜春宵......嗯,还在身上留下了狂野的痕迹,其余的什么脑袋被贝壳夹到这种事情,一定会忘的一干二净。 襄离收手,又坐回到了雪蚌里。 破烂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竟然有几分潇洒。 “只要我的改梦之术比别人都高明,就没有人可以改我的记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唇角含笑。 她也是听宿桃姑姑说起这才知道的。 低级的鲛人幻术,是需要辅助的。 比如说她想要让幽帝误以为跟襄离有过什么,便准备了特制的迷香蜡烛,让对方陷入情.欲和意识不清晰的状态,之后再借用幻术布演场景,投映给对方看,让对方以为这些事情是自己发生过的。 可是高级的幻术却并不需要如此。 比如改梦篡忆,它只需要将伪造好的记忆幻体,直接融入到对方原来的记忆当中。 因为新造的记忆更为清晰,所以便会代替原来的一些记忆。 而只需要将伪造的记忆幻体清除,就可以恢复原来的记忆。 襄离恍然大悟,她莫名失去的记忆......忽然记起来的细节......而后又逐渐恢复的过去...... 原来,只不过是被人用了幻术。 这些记忆都是关于微巳和北邑的,无非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记起那些。 襄离不用细想,就可以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可是她却没法去责怪对方,也没法追究为何身边的人都选择了隐瞒。 因为他们的理由,都是为她好。 可是这很可笑不是吗? 第265章 天衣无缝 既然已经大功告成,襄离便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去睡。 幽帝性喜豪奢,在大殿内摆放了许多冰盆来驱热,可是襄离却仍旧觉得雪蚌壳中更为舒适,因此便施施然又躺了回去。 最后的结果不出襄离所料,幽帝匍一醒来,便发现了自身的状况。 这这这......这狂野的吻.痕,这满身的酸痛感,这乱糟糟的朝服...... 幽帝老脸一红,他果然是老当益壮! 回忆起那孟浪,幽帝抹了抹嘴,看向了雪蚌。 那女子艳丽无双的身影依旧在脑海中回荡,如今又回到了雪蚌,大概是因为害羞了...... 幽帝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一边喊了一声,“来人啊!” 殿外自然有伺候的宫人跑来。 “陛下有何吩咐?” 幽帝餮足万分,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意思。 “朕昨日邂逅蚌仙,感其美貌,念念不忘,赤诚以动,终抱得美人......”他毫无负担的在自己脸上贴金,又大手一挥,“今封蚌仙为俪妃,赐好逑宫居住......撷芳使寻美有功,赏赐黄金百两!” “谢陛下。”雪蚌中,襄离捏着嗓子,挤出来一股子甜腻的声响。 “美人儿不必谢朕,只要美人儿喜欢的,朕都给你。”幽帝爱美人,更何况是“蚌仙”这般又神秘感的仙子,摘到高岭之花的成就感令他愈发膨胀起来。 襄离也算是歪打正着,莫名其妙的被增添了一个神秘的身份。而撷芳使知道自己不仅逃过一劫,还得了百两黄金的赏赐,已经惊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幽帝后宫的女人尤其的多,可是得赐妃位的女子却不是烂大街的,更何况襄离的身份十分特别,自然引得不少人瞩目。 十几个宫人用鲜花车辇抬着巨蚌,一路招摇过市,将传闻中的的蚌仙安置在了好逑宫。 好逑宫是一处华丽精巧的宫殿,外头是碧水萦绕白玉为栏,里面是金缕铺地珍珠为帘,可见幽帝对于这个美人的宠爱。 里面伺候的宫女也不少,里里外外大约有二三十人,都伸着脖子等着看这位宫殿新主人的样貌,是否如传言中一般美丽不可方物。 “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留人,你们都去殿外便可。”襄离却不会让她们得逞。一来她不需要别人伺候,二来她还有一些小秘密。 “是,娘娘。”宫女们有些失望,却不敢违逆宠妃的意思,只好告退。 听到她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襄离松了一口气,打开雪蚌走了出来。 “看来我还是有点魅力的,计划进行的非常成功嘛!”她摸了摸下巴,开始想着下一步如何做。 按照时间来推算,幽国的海运船已经出发,遗光应该开始动手了,也不知道现如今情况如何...... 襄离一边思索着,一边翻捡着幽帝赐下的衣衫。 她这个宠妃当的很赚,幽帝非但给了她宫殿,还赐给她许多名贵布料制作成的衣裙和璀璨耀目的珠宝首饰。 她身上的衣裳早就被自己折腾的不像样子,活像是抹布一样挂在身上。 幽帝送来的衣裳十分符合紫金城的气候,都是薄薄的料子制作成的,透气凉爽又不会显得累赘。 身上的衣裳自然不能再穿了...... 这破布条还害的自己被微巳误会,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勾.引幽帝,这才这么穿的...... 不不不,她还是很清纯的,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可是又没有机会跟微巳解释...... 襄离默默哽咽,都是天气惹的祸。 她挑选了一件镶着荷叶边的紫裙,便要把原本的衣裳褪下。 忽然,襄离眼神一瞥,窗边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掠而过。 有!色!狼! 襄离瞬间便幻化出数根冰棱,甩手便向窗外刺去。 “哎呀!谁暗算我!”一声熟悉的叫声在窗外响起。 啾啾一爪子踹开窗户,正打算跟这个暗算自己的人兴师问罪,却正对上襄离的脸。 襄离:“!!!” 啾啾:“!!!”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啊不,是一鸟一鲛齐声道。 啾啾惊讶,“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在找你,你就自己跑了出来。” 襄离也震惊于自己能在这里见到啾啾。 她问道,“你不是去参加百鸟节了吗?怎么会在皇宫?” 啾啾回身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一群庸脂俗粉,怎么能配得上我高贵的极乐鸟?” 其实所谓的百鸟节,不过是一群豢养鸟类的人凑在一起让鸟比美比机灵的节日,根本不是啾啾所想的那种精灵聚会。 挂羊头卖狗肉,差评!那群连人话都不会说,只会叽叽喳喳说鸟语的凡鸟,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可是啾啾心里却是有些失望的。 他逐渐发现了自己的特别。 他是那般的独一无二,也是那般的另类...... “唉,这天底下难道只有我一只极乐鸟吗?脱单就这么难?”他怅然一叹。 襄离哽住,不敢告诉他其实还真的就他一个极乐鸟,其余的族人都死绝了。 独苗,没得跑。 可是这样说又太伤鸟,她便委婉的提示道,“其实极乐鸟也并不一定非得跟极乐鸟在一起,跟人类一起也可以产下后代。” 啾啾面露喜色,“你说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太好了!” 他那巨大的身躯硬生生从窗户里塞进来,高兴的在地上打起了滚。 丢人现眼啊......襄离怕他激动起来这宫殿拆了,连忙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皇宫里了。” “哦......”啾啾停了下来,“我从百鸟节回来,就遇到了遗光的人,他已经带人前往海上,还让我带给你一封信。” “什么信?”襄离打量着啾啾,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可以放信的地方......难道是像鸽子一样在脚下绑个竹筒? 她蹲下.身抓起了啾啾的脚,却不料直接把啾啾掀翻了过去。 第266章 肉没了 “轰隆”巨响,啾啾一时没有防备,竟然被掀翻在地。 “啊啊啊啊!”啾啾面子扫地,大叫了起来,“臭襄离你干什么!” 襄离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去把他扶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啾啾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信有没有绑在你的脚上......” 啾啾炸毛,“我高贵的极乐鸟,会跟鸽子是同一种送信方式嘛??!而且你为什么要两只脚一起检查,一只一只的来不好嘛!” 还有,为什么臭襄离的力气忽然变得这么大?啾啾自问体重不轻,怎么也相当于一个少年人的份量,不会是襄离可以这么轻易的掀翻的...... 一定是他减肥成功了,一定是这样! “我......我以为你是鸟,抓住两只脚也不会摔倒的......”襄离歉然。 啾啾:“......”失策了,忘记自己还有翅膀可以飞起来。 “咳咳咳,信给你信给你。”啾啾面色一红,赶紧把这丢人的事抹开。 襄离只见啾啾昂首振翅,点点碎金自羽翼之上浮起,而后汇聚成一张由金粉汇聚成的写着字的信笺。 那信笺就这样浮在空中,金色的字闪耀着点点柔光。 “这是......”襄离想起来了,这碎金浮翼十分眼熟,在极乐之城时,流金在空中施法时便是这样的场景。 “厉不厉害!”啾啾满脸都写着快来夸我,“我也是才发现的,我可以用灵气凝固成实体......这样传信很厉害吧,只要没有我,绝对没有别人可以看到这封信。” “厉害啊......”襄离眨了眨眼,眸中流光一闪。 极乐鸟诶,那可是传说中的神鸟。 啾啾的先祖那可是有求必应的神使......什么叫有求必应,那就是说只要你说出来了,极乐鸟就可以办到。 什么托起极乐之城啊,移走海神的私人宫殿啊,享用不尽的财宝啊...... 襄离看着啾啾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亟待挖掘宝藏。 “啾啾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英俊呢?” 啾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臭襄离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一定在想什么馊主意。 英俊......她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啾啾的嗓子里忽然有点干,决定矜持一下。 “那个......虽然你长得还凑合,但是我吧......我喜欢温婉一点的......而且我还叫过你娘亲......这个辈分吧......” 他在叽叽咕咕些什么?襄离奇怪的打量了一眼,“我是让你赶紧努力修行,这字都快消失了,我还没看呢。” 啾啾:“......”浪费感情! 他气呼呼的振了下翅膀,让字迹更清晰一些。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是告诉襄离如果成功潜入后宫,可以蛊惑幽帝,让他派遣某些人与北邑进行交涉。 又说道如果双方真的开战,先锋部队一定要让某些人出战。 人员的名单都写着官职和名字,让襄离一目了然。 最后又特别提了提狰将军,表达了他的身份古怪以及来历成谜,又说道他的悍勇和强势,让襄离一定要阻挠他为幽国征战。 襄离看着信沉默了片刻。 “遗光这家伙,他是怎么知道我已经成功潜入幽国后宫的?” 宿桃姑姑与他的关系并非那么亲密,应当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行踪,而且自己不过刚刚封妃,遗光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的? 难不成......幽国皇宫有他的眼线? “啊?”啾啾疑惑道,“他没有说你成功潜入后宫啊......” 襄离惊讶,“那你为什么来后宫找我,给我的信上还说是潜入后宫后?” 啾啾眨眨眼,“我来后宫不是为了找你,而是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抬了个大蚌过去......” 他的口水险些流了下来,“那么大的蚌,肉得多鲜美啊......我一时没把持得住自己,就跟过来了......” 他转了转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刚才看到就抬在这个屋子里......哎呀找到了!” 啾啾一个猛虎扑食,来到了雪蚌的面前,激动万分的打开了蚌壳。 “为什么是空的,蚌肉呢!!!” 襄离微笑着指了指自己,“不好意思,里面的内容物,只有区区在下而已。” 难怪会在这里看到襄离,可是她又不能吃! 啾啾险些气绝身亡,好不容易才从悲伤中走出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还没遇到你,本来还打算先去找微巳的......遗光说微巳把东西交给他之后便来找你了,我猜想他肯定知道你的下落。” 襄离疑惑,“难道微巳比我更好找吗?” 说起这个,啾啾险些泪奔,“上次微巳不是拔光了我的毛,那些毛他没有扔,非说可以拿来铸造,都收了起来......羽毛本就是我的东西,留有我的气息,我寻着那个气息找,便能找到了。” 呜呜呜,他的毛...... “这么好用......”襄离心道下次要跟微巳要一点,这不就是现成的召唤符吗? 不过幸好啾啾先找到了自己,要是他去找了微巳...... 襄离想象了一下天降巨鸟落在了狰将军的眼前......啾啾一定会怀疑自己的鸟眼出了问题的。 “对了,遗光是怎么知道我在后宫中的?”她继续问道。 “你说这个啊......”啾啾神气了起来,“这封信是我给你拿的,遗光同样的信写了有好几封呢。” “他写那么多干什么?”襄离疑惑道。 “关于不同情景的啊,比如你当宫女,当刺客,当采女......一共有好多信呢,让我遇到你看着情况给......”啾啾一口气说了一堆,最后补充道,“他还说你成功当宠妃的几率不大,写到这封信的时候直摇头......” 看不起谁呢!襄离掀桌。 第267章 馊主意 不得不说,啾啾到的正是时机。 幽国第二次派出的海运船在海上全军覆没,负责押运的将领侥幸逃过一劫,拼命游回岸上找人报信。 彼时幽帝正殷勤的来寻襄离,正要借口让美人给自己弹琴作舞,便被打扰了兴致。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幽帝留下的小侍连滚带爬的进到殿内。 “何事?”幽帝不悦的皱起了眉。 因为幽帝找死非要听曲儿,襄离正抱着自己的琵琶,想着要不等一会用这玩意儿把幽帝打晕,再用幻术改改记忆算了。 那小侍使眼色给襄离,示意她退下,毕竟幽国后宫也是不许干政的,且这些事事关重大。 襄离任由他把眼皮子甩的抽筋,硬是装作自己看不见,死皮赖脸的留在好逑宫内。 “什么事,你快说!”听他说是急事,幽帝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天又不见他开口,也有些不耐烦。 小侍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种不懂事儿的宫妃,一张脸苦得都要滴下苦水来。 “回禀陛下,咱们第二次派到北邑的海运船也沉了,刘将军九死一生回来报信,说是有人伏击。” “伏击?”幽帝大惊,“是什么人伏击?” “这......” “你去叫刘安来见我!”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在好逑宫处理起政务来......果然是个昏君。 襄离悠悠哉哉的坐在一边吃起了荔枝,大有自己就是根貌美柱子的意思......反正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偷听。 幽帝不说,大家都拿她没办法,便只好任由她在此留下。 “陛下——”刘安将军一身狼狈,连头盔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身上的铠甲为了游水,也扔进了海里。他此时只穿着贴身的劲装,浸泡海水后晾干还带着一股子海腥味。 幽帝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 “你可看清楚了伏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刘安当即开始嚎了起来,“是北邑,一定是北邑,那些人能在水下潜伏那么长时间,一定是北邑新弄出来了什么阴险狡诈的东西,能够让人在水里呼吸......还有他们用的兵刃......能破巫族长老们设下的咒术......这一定是北邑干的!” “你可有证据?”幽帝心中惴惴了起来,他实在不愿意惹上北邑,“兵刃你可收缴?他们在水中呼吸所用的器具你可得见?俘虏呢?你们一个都没抓到吗?他们穿着北邑的衣裳?” 刘安大窘,这些他都没有得到,只是一个人凭借着水性好,狼狈的逃了回来......至于俘虏......他更是一个也没抓到。 看他的反应幽帝便知道他一无所成,沉下脸色斥道,“废物!你所说一切不过时猜测,如何能证明是北邑对我们的海运船下手?更何况此船所载是运往北邑用以交易武器的钱财,北邑的兵刃早就抵达,是我幽国之失才晚了一步交付钱财。北邑为何要自毁海船,白白失了钱帛?” 谁不爱钱,北邑难道能把这些东西白给幽国不成?幽帝撇撇嘴,愈发觉得是刘安胡乱猜测、危言耸听。 “陛下,末将所言均是属实......” “好了!既然无法证明是北邑下手,多说无益。”幽帝烦的不行,“叫人再备一份,尽快送往北邑。” 此言一出,不光是刘安,襄离都是一愣。 这个幽帝真是不理民间疾苦。幽国虽然颇为富庶,可是钱也不能是这么个花法。 北邑的武器精良可是也并不廉价,单单看他们索要的财物便可窥见一二。幽国国库的钱财大多来自于百姓和商贾,前两次收缴都弄得怨声载道,再来一次那更得是人仰马翻。 更何况前两次都是白白打了水漂...... “陛下......”襄离心道,这种时候总算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臣妾知道陛下国库充盈,又大方好施,可是这回北邑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嘛......”她把语气放的低柔,隐隐用了些魅音。 幽帝新得了美人,宠爱非常,自然也不会因为她出言而动怒,只眯起了眼睛说道,“美人有何高见?” “臣妾的话自然说不上什么高见,不过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陛下罢了。”襄离眼珠一转,开始挑起事来。 “刘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此时说不定就是北邑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罢了,左右他们给了东西占了名义,偏偏要我们出三倍的价钱来交换......最后陛下仁善给了他们钱财,北邑利益无损,该是陛下吃亏。我们陛下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当这样的冤大头?” 她此言又是为幽帝不平,又是为刘安申冤,纵然是无理取闹,也是两人心里听得也都舒坦。 “娘娘所言甚是!”刘安甚至还在一旁帮腔。 “美人所言有理,不知依美人之见,该当如何?”幽帝心中熨帖,可是也不得不为后续的事情烦忧起来。 襄离恨不能拿出提前做好的小抄来,只回忆着遗光给她的信,“陛下不若拖一拖,等着北邑收不到钱财先行发难,派遣使者来幽国境内,到时候我们便指出北邑用心险恶,叫他们面上不好看,岂不是痛快?” 幽帝想象了一下北邑那傲气不可一世的使者在自己面前脸面无光灰溜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全然忘记自己毫无证据指责北邑来。 “就按美人所说的办......” 这件事不愧是襄离挖的一个大坑。 不久后北邑果然派遣使者来幽,质问幽帝久久不交付钱财一事。 幽帝听了襄离的话,便叫刘安与之对峙,可是刘安不仅毫无证据,口舌都争不过人家,被北邑使者骂了个狗血淋头,弄的幽帝好不丢人。 幽帝自然不会怪罪襄离出的主意,只觉得刘安无能,当即便把他当成替罪羊交了出去。 那北邑的使者十分刚直,襄离也不知道是不是遗光派来的卧底,竟然当场斩杀了刘安。 这下好了,幽帝彻底颜面扫地。 可是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那北邑使者,竟然就这么无缘无故死在了驿馆。 第268章 你打吧 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北邑使者莫名其妙死在了幽国,任凭谁都得多想。 北邑使者派去幽国是干嘛的?兴师问罪的,要钱的。 现在死了那是为什么?肯定是你们幽国做贼心虚不想给钱! 襄离强烈怀疑这件事就是遗光干的,却不得不称赞一下他这回做的的确有意思。 幽帝这回堪称焦头烂额,一边查不出凶手究竟是谁,一边又头疼怎么样给北邑交代,一时之间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平白无故又老了几岁,显得更像襄离的爷爷。 再看自己那青春貌美的宠妃,更觉得爱惜起来。 襄离本来正在好逑宫中跟啾啾互相扔着瓜子皮玩,谁料这老头儿忽然便要进来,慌忙中只能把啾啾塞进了魔眼。 “爱妃......”幽帝疲惫的坐下,幽幽一叹,“这可如何是好,北邑的使臣死在了我幽国境内,一定会说是我幽国动手,借机发难......” 他皱眉忖度着,“要不还是吃个暗亏,多给他们送些钱去算了......” 劳民伤财总好过要他一国之君担惊受怕。 襄离怎么会让他得逞,北邑发怒那才好呢。 她只安慰道,“陛下何必如此,天底下还能没有个说理的地方吗?这件事明明就是北邑做错了,说不准那个使者就是故意死在幽国的呢。” 听到她如此说,幽帝精神一振。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就算知道了对方不善,也无法昭告天下啊......” “陛下......”襄离这几日,魅音用的格外纯属,“我们不如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他们如何做,我们也如何做。” “你的意思是?” “我们也派一个使者前往北邑,如果对方不肯和解,便叫这使者这干脆死在北邑,为国许身......” 意思就是北邑和幽国相互恶心,看谁恶心死谁。 “如此一来我的使者也死在北邑,对方也有错......便无法借此事寻我霉头......”幽帝眉开眼笑,“美人果然妙计!” 在幽帝的心中,死个人怕什么,他要谁去送死谁便要去,更何况这还是为国献身的好事。 “只是派谁去好呢......”他思索起来。 机会来了!襄离赶紧出主意,“我听闻裘大人博学多才极善辩才,不如就派他去......” “就依美人之意。”幽帝暗中思索,裘樊其实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官,没什么真才实学,只有几分口才,擅长巴结。 损失了不可惜,还能物尽其用...... 蚌仙真是灵透,果然聪颖。 幽帝心中一动,便要朝襄离扑来,与其云雨一番。 襄离:!!!你这老头儿心情怎么好的这么快!刚才不还是个霜打的茄子! 她正准备用幻术弄晕他,还没动手便见他“咚”的一声倒下......脸朝地。 襄离:......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却是躲在床下的啾啾伸出了一只脚,将幽帝绊了个狗吃屎。 “哼,臭女人你也敢碰!”啾啾冷哼一声,从床底爬了出来。 干得好,襄离默默鼓掌,而后继续用幻术改变了幽帝的记忆。 啾啾则在事成之后,来了个巨鸟投林,狠狠压在了幽帝的身上。 襄离几乎都听见了“卡拉卡拉”骨头作响的声音。 幽帝醒来后,只觉得浑身散了架。 唉,果然老了,不似年轻的时候龙精虎猛。 他老脸一红,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下令裘樊出使北邑,暗中还给他了封密令,让他必要的时候送死。 裘樊当天晚上知道了这件事,哭得险些闭气,连忙写信给了自己在宫里放贵妃的姐姐,让她帮忙求情。 可是裘贵妃能有什么办法,圣旨已经下了,她也无法挽回,只能送走哭哭啼啼的弟弟出使北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送弟弟嫁给什么蛮夷。 裘贵妃年纪大了,不复年轻的时候的美貌,早就圣宠不在。若不是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傍身,裘贵妃也免不了老来凄凉的下场。 她的儿子年方十六,乃幽国六皇子,正是调皮爱闹的年纪。他不爱争权,文武不惊,也没什么野心,手下自然没什么权势。 贵妃指望不上他给自己出气,便将火撒在了襄离头上。 后宫中哪一个妃子没有一点眼线......哦,襄离除外,裘贵妃自然也有,一查便知到是襄离在背后捣鬼,把她的弟弟送去了北邑。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什么馊主意! 裘贵妃气势汹汹的冲去了好逑宫。 “参见贵妃娘娘!” 门口的宫人连忙行礼,更有人看到来者不善,连忙进去给襄离通风报信。 “娘娘不好了,贵妃娘娘寻仇来了!” 宫女的小碎步跑出幻影。 “她寻我什么仇?”襄离正在研究便宜老爹丢给自己的《海国异闻录》,对里面描述记载的生灵啧啧称奇。 “您......您忘了,您前些日子让裘大人出使北邑,那人正是裘贵妃的弟弟......”宫女苦着脸说道。 “呃......”她就没记着过,难道这是给弟弟报仇来的?这不怪她啊,要怪就怪裘樊上了遗光的无能黑名单。 说话间,裘贵妃已经带着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进来就给襄离一个下马威。 “大胆俪妃,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襄离敷衍的给她福了福身子,“参见娘娘。” 裘贵妃:...... 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怒道,“如此敷衍,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宫!” “啊,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装了。”襄离坦诚相告。 裘贵妃:!!! “你信不信我告诉陛下!” “你告诉吧。”襄离油盐不进,毕竟幽帝自己下的令,关她屁事。更何况对付幽帝,只需要用用魅音,太简单了。 太客气了!裘贵妃咬牙切齿,“大胆俪妃,竟然对本宫不敬,本宫今天就要好好的惩罚你!” 她带了许多拿着刑具的宫女,闻言便站上前来。 “给本宫打!” “等等!”襄离连忙出言。 怕了吧......裘贵妃眉峰一挑,“你这个狐媚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襄离不想暴露自己的幻术和灵力,施施然往雪蚌里一躺,盖上盖子。 “众所周知,我是个蚌仙,这才是我的完整本体。”她闷声道,“你可以开始打了。” 第269章 大发善心 裘贵妃还不知道雪蚌是如何油盐不进的一个物什,只恨恨道,“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没办法,来人,给我把她弄出来!” 裘贵妃带来的宫女一拥而上,团团将雪蚌围住,开始用力扳了起来。 可是那几个成年侍卫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几个宫女怎么可能办到。 一时间累得大汗淋漓,都没有扳动半分。 “一群废物!”裘贵妃气的大喊,又指着雪蚌说道,“好啊,你有本事就待在里面,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她四处寻觅半天,都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忽然见到殿内还亮着的烛台,眸子不禁一亮,嘴角勾起一个狞笑来。 她一把扯下装饰用的纱帘,随手扔在了雪蚌上,又将烛台上的蜡烛拔下,手中一松,让它落在了纱帘上。 大火瞬间燃起,噼里啪啦呼呼作响。 “本宫今天就要烧死你个狐媚子!” 妈呀!襄离要变成烤生蚝啦! 躲在暗处的啾啾见势不妙,赶紧溜出殿外,扑扇着翅膀去搬救兵。 可是它能有什么救兵?出主意的遗光不在,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有了有了,去找微巳! 唉,不过是殊途同归,最后还得劳烦本大爷去找微巳来救人。 啾啾寻觅着自己绒羽中留下的气息,定了一个方向,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是事情远没有啾啾想的那么糟糕,需要找人来救。 襄离虽然被火烤着,但是雪蚌的确不是凡物,那贝壳隔绝了一大半的热气,她里面一不觉得闷热,二不觉得窒息,就连温度都是刚刚好的温暖,恰似泡温暖。 舒服!襄离喟叹了一声。 里头舒适无比,外面的裘贵妃也是气得牙痒痒。 不为什么,只因为任凭那熊熊火焰燃烧着,那雪白的蚌壳上愣是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灰都不沾。 听到襄离的喟叹,她更是险些吐血。 “妖孽!一定是个妖孽!”她指着雪蚌愤怒道。 “娘娘......”随行的宫女皱着脸上前禀报,“回禀娘娘,奴婢听说陛下新宠爱的这位俪妃娘娘,是个蚌仙来着......听说当时陛下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打开蚌壳,只能感化蚌仙,让她自己现身。” 裘贵妃听着她的话,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合着她来找麻烦,还得沐浴焚香,禀着真心实意潜心概念才行? 呵呵,如果这“蚌仙”不露面,那就是她找麻烦找的不够真诚! 裘贵妃冷笑两声,“装神弄鬼,这世上哪来的蚌仙,我看不过是有心之人蛊惑媚上罢了!” “可是娘娘......我们的确拿这蚌壳没有办法啊......”宫女愁声道。 “哼,要是真正的蚌仙,那自然是法力无边......怎么会被本宫轻易弄死?”她一边说,脸上也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听着裘贵妃的话,宫女们不禁打了个冷颤......娘娘,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您究竟想干什么? 裘贵妃挥了挥手,“蚌仙自然是生长在水中的,想来在水里淹个把个时辰也不是什么难事。来人,给我把这玩意儿绑上石头扔进水里,我倒要看看这蚌仙是不是名副其实!” “这......”这世上哪有神仙,娘娘这么说肯定是会弄出人命来吧? 弄死君王宠妃这事就算裘贵妃能逃一劫,她们这些宫女喽啰却只能当炮灰了。 “还不快去!”裘贵妃怒声道。 “是......” 宫女们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来石头绑在雪蚌上,几个人合力去抬起它。 “喂,傻闺女,别人都要把你沉湖你还这么淡定,不像是你的风格啊。”霜凌觉察出外头抬雪蚌的动静,着急的提醒襄离。 “急什么......”襄离在雪蚌里眯着眼睛,懒懒地说道,“时候不到。”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襄离自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这般任人羞辱,不像是她的作风,“难道你要一直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什么缩头乌龟!”襄离一噎,反驳道,“我这是隐忍待发!” “那你倒是赶紧发,不然等一下你就被沉湖了!”霜凌加大了声音,恨不能扯着襄离的耳朵喊。 襄离坏笑一声,“我说爹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是鲛人诶,怎么可能被淹死?” 霜凌:“......”关心则乱,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呢! 襄离施施然道,“我就是要等她们把我沉湖,让她们以为我死了......毕竟,唉,弟弟去北邑当炮灰,她心里也不好受吧,对我这个‘罪魁祸首’应该仇恨很深吧,我就当安慰一下她的心了。” 霜凌狐疑,“你......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襄离可不是这种到处发善心的人。 人予我善,涌泉相报,人施我恶,十年不晚。那些对她好的人,她都不会忘,用最大的善意来回报他们。而那些欺负她的人,她也不会放过,能力足够她便当场叫他好看,能力不够那便蓄积待发。 她其实记仇又小气,懒怠又毒舌,唯一的可爱......大概都只在微巳面前装一装。 唉......恋爱中的鲛人真可怕。 “咳咳......”襄离干咳两声,“我也没说放过她啊,你想想,要是你一心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是你杀死的,忽然复活来找你,半夜还站在你的窗外......” 想想就毛骨悚然!霜凌连血都晕,对这种场景简直想象无能。 “你别说了......太可怕了......”好,不愧是襄离,果然还是一点没变。 几个宫女艰难的抬着雪蚌来到御花园中的翡翠湖旁,奋力一扔。 “噗通”一声,襄离连同雪蚌一起沉入水中。 翡翠湖的湖水很深,湖底的水藻和石头在湖面投映出幽绿色,仿佛是野狼的眼睛。 一群人紧张着注释着湖面,都认为襄离会不堪窒息之苦摆脱蚌壳浮出水面内心她们也可以借机发难。 可是等了半天,连个气泡都没有冒上来。 第270章 换换口味 “微巳微巳微巳微巳!” 啾啾横冲直撞的一阵乱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去的方向正是幽国人人避之不及的狰将军府。 府内还有练兵场,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狰将军就端坐于石椅之上......当吉祥物。 也不知道都是带着面具,大家也看不到表情,为什么总能臆想出人家一脸凶神恶煞来。 大概是原主的名声太好,微巳看了看周围五尺无人敢近的处境,不由暗叹自己找了个好人选。 这哪用得着担心暴露身份,他都怀疑有没有人敢跟自己搭话......讲一句话又不会被吃,对,说的就是你,那个送茶水的,本将军不过看了你一眼表示辛苦,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微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都能被那些原主的属下误解成阴沉着脸虎视眈眈。 他们还以为是狰将军对自己训练的兵士不满,操练时连嗓门都加大了几分,喊到最后都夹杂了几分破音。 就在众位将领都夹着尾巴生怕惹了狰将军这个煞星不高兴的时候,一只肥鸟忽然从天而降,正正好好砸在了微巳的面前。 夭寿啦!是谁打扫的演武场,提前不清场的嘛! 负责今日打扫的兵士更是两股战战,感觉下一刻就要被狰将军喊走,用他手里的陌刀结束自己年轻但无为的生命。 他默默撕了一块儿衣襟,暗地里咬破手指,泪眼汪汪的开始给家里人写遗书...... 可是微巳却与那只肥鸟互相对视了起来。 啾啾自然不知道自以为豪迈威武的落地姿势被人误解成狠狠砸下,也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一只巨大的肥鸡,只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眼前被青铜铠甲、兽脸面具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人...... 他深深嗅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些茫然。 没错啊,这就是他身上绒羽的味道......还带着出生时候的奶香呢......可是这个人......这个人是微巳吗? 啾啾觉得眼前有点晕,他放在那的,那么清冷出尘的一个微巳呢?面前的这个铁疙瘩是谁??! 可是他的感觉没有错,绒羽就在他的身上...... 啾啾红了眼,扑扇着翅膀朝他扑去,“啊啊啊啊,你是不是害死了微巳还杀人越货,我要给微巳报仇,跟你拼了!” 狰将军霍然站起,面具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那戴着皮革手套的手举重若轻的那么一拎...... 偌大一只肥鸟便抓在了手中。 狰将军抓着啾啾就离开了,看呆了一众将领。 莫非......将军这是饿了,要加餐? 太好了,吃鸟好啊,说不定吃顺口了以后就不吃人了,众人满怀期待的想着。 “你放开我,老子跟你拼了!!!”啾啾一阵蹬踹,试图摆脱这被抓的局面。 微巳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处,手中微微一动,设置下一个结界来阻隔外界窥伺。 金华流转,落地成纹,穹顶一般的符文结界将二人罩住。 微巳这才放下啾啾,缓缓开口,“我这还没死呢,给我报仇就不必了。” 这声音闷闷的,听着却有些耳熟。 “微巳!”啾啾反应过来,不禁跳了一下,“你没死?” 他不解,“你怎么变成这铁疙瘩了,多难看啊,我看哪里那么多人,好像你是个大将军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微巳只是摘下面具,露出原本那张清俊无双的脸来。 “此事说来话长,这不过是我用来潜入幽国的一个颇为好用的身份罢了。”他眼神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怎么不在襄离身边?” 啾啾嘴上嫌弃襄离嫌弃的不行,行动上却十分诚实,平时都是跟着襄离的。 若非襄离出了什么事,派啾啾来找自己? 啾啾想起正事来,急声道,“差点忘了,微巳你快跟我去救人,襄离这家伙快玩脱了,就要被人做成烤生蚝了!” 烤生蚝?微巳的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襄离栖身的那古怪蚌壳。 难道有人对她不利?微巳心中一.沉,全然忘记了自家徒弟的能耐,顿时关心则乱。 “她在哪?” “皇宫皇宫,我带你去!” 啾啾俯下.身子,意思是要带微巳飞去。 微巳却皱着眉头,身周气息忽然翻涌如浪,带得啾啾的羽毛都吹翻了。 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一把光刃在微巳手中现出,随后他挥臂在空中倏然一割。 眼前分明是空气的地方好似变成了一个布口袋,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一个洞口来。 这是什么东西??! 啾啾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后背一紧,他再一次被微巳提了起来。 “我们走。”这样比飞快一些。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翡翠湖边,几滴冷汗自宫女的额头滑下。 “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浮上来......会不会已经淹死了?” “说不定是偷偷游走了......” “咱们都在这里看着呢,这湖水连个涟漪都没曾起过......更何况翡翠湖是死水,游也游不走啊......” “不会真的死了?” “既然不是蚌仙,肉体凡胎肯定不能在水里这么久,肯定是不能呼吸的。要不是淹死了,就是在蚌壳里活活憋死,总之应该死透了。” “走,我们回去跟娘娘复命。” 几个宫人守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浮起来,断定襄离已然死在水里,便回去复命。 只是普通人会在水里淹死,鲛人可不会。 襄离不知道在翡翠湖里悠哉悠哉游了几圈,无聊得开始训练小鱼,才听到她们决定离去的消息。 “可算走了,这湖水里被太阳晒的好热,一点也不凉爽,还不如好逑宫呢。” 襄离蹭的一下冒出水面,正好爬上岸的一伸手却抓到了一个颇为坚实的东西。 一条修长的腿。 襄离抬起头来看着来人,“微巳?” 第271章 此睡非彼睡 将军高大的身影投映在水,又在水面被拉得很长。 那不是幻觉,幻觉是没有影子的。 襄离抹了一把脸,有些怔怔的看着微巳。 他摘了属于狰将军那凶恶狰狞的面具,垂首望着湖面。春风气质融不开他冰雪似的清冷眉目......换做寒风冷冽隆冬渐深。 生气了?襄离抓着微巳的手忽然一僵。 完了完了,玩脱了,师父这回这个样子就是要暴走的前兆啊,上一次他如此发怒后,转眼就把襄离一个扔到海面,自己单挑了北邑白银军团...... 咕咚一声,襄离吞咽了一声,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驱散隆冬,把微巳眼角眉梢凝结的冷意融化。 “师父~襄离好冷啊~水里好冰!”襄离伸出手,摆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微巳:“......?” 其实襄离真的是误会了,微巳一路赶来行色匆匆,脸上的寒意不过是听啾啾说襄离遇到危险而显现出来的罢了。 因为见到襄离自己没事人一般的蹿出水面,心头大石骤然落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还没来得及把那一脸的寒意收去...... 抱......抱抱?微巳老脸一红,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可是在幽国皇宫的御花园,襄离是名义上的俪妃,自己则占用了狰将军的名号......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与帝王宠妃之间搂搂抱抱,要是被人看到了,两个人.大概都要凉。 可是......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千般正经的理由,手却在身侧不老实的蠢蠢欲动。 怎么办,襄离撒娇了......好想抱...... 襄离见他犹豫半天不曾出手,心里也急了。 啊啊啊啊,怎么办,对方拒绝了你的抱抱,她撒娇失败了,就代表没有哄好微巳...... 襄离再接再厉,装出一副娇弱不胜的模样,就往微巳腿上倒去。 “哎呀呀,湖水太冷了,人家受寒了,一定是病了......” 微巳这回倒是抱住了她,还沉着脸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扯下.身上苍青色的斗篷,把怀里的人卷吧卷吧裹了进去。 襄离现在浑身湿淋淋的,幽国的衣裳又薄,被水沾湿后就紧紧贴在身上,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毕露。 让她这样走回去?微巳二话不说把人抱了起来裹好。 他的鱼,想都不要想。 而在他的怀中...... 耶!计划通!襄离偷偷睁开了一只眼。微巳,哄好了! 下一刻她却是身子一僵。 “你不是说,鲛人最不怕的就是冷,也不会得风寒?”耳边的语气幽幽,吐出的气息都扑在脸上。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自认脸皮厚比城墙的襄离,脸红了。她把头往人家怀里一埋,也不顾硬邦邦的青铜铠甲铬得脸疼。 “我中暑了。”她干巴巴的改口。 微巳如果还空出了一只手,大概现在已经扶上了额头。 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平日里还是为人十分稳重端方的,秋屏更是耿直率真到路见不平能拔脚相助......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就把襄离养歪了...... 难道是天性使然?也不对啊......襄离的母亲屿歌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鲛人吗? 怪她爹。 微巳终于找到甩锅的人了。 霜凌蹲在海神之泪中连打好几个喷嚏,“怎么回事,难道我也中暑了?” “我差点忘了!”就在微巳思索之时,襄离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我的雪蚌还在水里!” “你不会打算去水里捞吧?”她能抬得动吗?微巳狐疑地看了看襄离的小身板。 “当然不。”襄离眯起眼睛来笑了笑,炫耀似的说道,“微巳我跟你说,我变得可厉害了!” 正说着,她手指翻飞便快速灵巧的拈出手诀,一缕流光顿时飞向湖面。 流光似有灵性似的,猛的扎进水面,而后渐渐拉长,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飞速的围着雪蚌绕了几圈,又轻轻松松地将它带离淤泥。 在湖水的冲刷下,雪蚌的表面又被洗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光鲜的模样,而后破出水面,浮在半空。 “收!”一声清喝,那雪蚌便被襄离纳入了腕间魔眼内。 “怎么样?”襄离眨眨眼,一脸求表扬,“师父快夸夸我。” “襄离真棒。”某人有些结巴的说道。 微巳好久没听到她喊师父,表情还有点不太自然。嗯......以前怎么没发现,师父这个称呼一旦用在了情侣之间......怎么显得......那么......那么...... 正直的铸剑师忽然找不到词来形容。 可是小鲛人却不是很正直了。 她有些扭捏了起来,“其实我上次就发现了,我每次跟师父睡完,都会厉害那么一点点,这是不是叫做采阳补阴?” 此话一出,微巳脚下立即一个踉跄。 “什么......什么睡过!什么采阳补阴......不要......不要乱说!”铸剑师涨红了脸。他们分明就是很纯洁的躺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让襄离这么一说,就感觉怪怪的。 “哦......”襄离从善如流,又开心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多睡一睡吧。” 既然跟微巳一起睡觉就可以变厉害,何乐而不为呢? 某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星印已经被微巳尽数打开,日后随着她的成长,力量也会随之变强,不需要微巳再在她睡着的时候开启封印了。 微巳噎住,嗓子里都变得干燥起来。 她这样说,总是那么令人误会,惹的他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熔浆潺潺流动。 微巳轻轻一笑,眼角眉梢染上一点春絮,“我记住了,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不要后悔。” 他嗓音低柔,仿佛清酒忽而便醇,饮了一口,便教人醉熏熏的。 此睡可能非彼睡,襄离悟了。 可是她却不觉得畏惧只觉得心跳如鼓。 “不会后悔的。”她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睛里。 第272章 亲晕过去 铁甲重重掩不住其下心跳如撞,禁宫深院拦不了似水情深。 襄离身上的水渍没有用灵力烘干,抱在怀里还是湿漉漉的。 是水......还是手心的汗? 水中一行洗去铅粉,少女绮丽容貌浑然天成,更显的如带露蔷薇一般娇艳。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微巳阖了眼,只觉得周遭风静人静,一切皆空,只有眼前之人是真的。 他俯身,淡色唇瓣忽而贴近,周身冷香如泄,几乎窒了襄离的呼吸。 怎么回事......她怎么忽然这么困难? 可怜的鲛人在水里还不曾窒息,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然而令她更加窒息还在后面。 鲛人的体温偏低,连唇瓣都是偏凉的,可是微巳却像是一块正在灼烧的炭,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他这个人实在很奇怪,为什么那么清冷的容貌却可以有着和煦温柔的气质,又在身体里埋下了一个火山。 唇瓣相贴,每一寸的纠.缠都像是要把襄离融化一样。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块可怜的薄冰,放在手心捂一会就会变成一滩水,可是微巳却偏要把她含在唇齿间,让她化得更快。 她觉得自己在脱水......可是这里没有太阳也并不是很热,怎么会这样? 她都出汗了...... 襄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滴汗水落到眼睫上,让她的视线都迷蒙起来。 人类哭的时候就是这样吧,泪水会糊住眼睛,像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可是她却不想逃避,她透过那滴汗水见到了微巳。他克制且温柔,似乎用尽全力去拘束一头猛兽。 襄离心中的一根弦像是被人轻轻一拨,而后疯狂颤动了起来。 她环上了微巳的脖颈,似她第一次渡息一般与他贴合起来。 鲛人从来都是依从本性的,且她们的天性十分忠实于欲.望。 她简直被微巳迷昏了头,为什么可以有人可以让她这么喜欢这么爱。 她就像是一个酿酒人,眼巴巴的守着自己的酒坛子,一天天的酿造,等着清酒变成醇酒。 现在坛子打开了,酒香四溢。 她已经醉了,醉的晕头转向,一股脑的扑上去,试图喝得更多。 而这一幕,却被回来再次察看的宫女看在眼里。 微巳背朝着她的方向,她并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着甲的背影。 俪妃没有死......还跟狰将军有染??! 她惊吓的捂住了嘴,不敢再发出声音,唯恐自己被传说中喜怒无常杀人不见血的狰将军发现灭口。 快跑,快回去......这件事一定要告诉裘贵妃娘娘...... 树丛后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跑了回去,被围观的两人却在这热烈的气氛中一无所觉。 两颊生晕,气息急促,襄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昏沉沉...... 这感觉......怎么真的那么像脱水......完了完了...... “襄离......” “襄离?” 依稀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襄离感觉到那人也有些恐慌,可是脑海中只来得及涌现出这么一个想法,她便失去了意识。 襄离忽然晕过去,微巳的确惊慌失措了一会儿。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病了? 关心则乱,微巳险些抱着她直接回北邑找天玑君。 可是触手一摸,发现她脸颊红红,身上的衣裳也尽数干透,凉凉的肌肤也温热起来......这不像是生病,好似是因为太热,水分蒸发,晕了过去...... 鲛人一向喜水,身体失水的确会造成这种情况出现。 微巳忽然发现了症结所在,不禁有些懊恼起来。 是他的缘故。 业火离体,封印解除,他平日里便要用灵力来抑制一身血脉沸腾......刚才情动时神思不守,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压抑那血气如沸。 战血,那是他力量的源泉。战血愈发沸腾,他的力量也会越强。 那是滚.烫如熔岩的东西,是亘古而来的狂热与战意。 嗯......也是对于鲛人而言,一种很烫的东西。 青铜盔甲上都摸着有些热,可怜襄离竟然坚持了下来。 “她住在哪?”微巳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对着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还捂着眼睛啾啾说道。 “好好好......好逑宫!”啾啾结结巴巴的说道,又连忙澄清自己,“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真的!” “好了,手可以放下来了。”微巳一勾嘴角,“见到又能怎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抱着襄离,脚步轻快。 “好逑宫在哪,你带路吧。” “我......我还是个孩子啊......”啾啾艰难道。 “哦?你去找漂亮母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太天真了,他连襄离都斗不过,怎么可能斗过她的师父! 好逑宫,轻纱幔帐,冰片生烟。 床上的人眼睫一动,似要醒来。 正在嗑瓜子的啾啾见状扑到床边,“襄离,你醒啦?” 襄离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逡巡了一下四周。 “这是好逑宫?我怎么回来了?我刚才不是还在湖边跟微巳......”亲亲吗? “什么刚才,那是昨天的事。”啾啾吐出一口瓜子皮。 “什么??!”襄离瞪大了眼睛,霍然从床上跳下来,一脸不可置信。 “我......我睡了那么久?那微巳呢?” “他把你放回来,守到夜里你还没醒,他就只好走了。”啾啾悠悠然道。 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她得来不易的约会和亲亲啊!襄离欲哭无泪。 可是啾啾还在一边补刀,“你好丢人啊臭襄离,你竟然被亲晕过去了诶!” 你!被!亲!晕!过!去!了! 几个字字字如刀插在襄离心口上,让她几乎要吐出一口血。 微巳铁树开花,好不容易主动亲她一次,还是亲的嘴,那么好的气氛,那么花前月下的场景......而她竟然被亲晕过去了! 第273章 沉迷宫斗 好气啊! 襄离默默咬着被子角,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我很不爽”的气息。 不过这郁闷还没发泄完,更加令她不爽的事便接踵而来。 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内传来,很杂乱,很细碎,看起来来的人很多。 “果然你还没有死,真是个妖孽。”呼啦啦的一群人,是裘贵妃带着宫女再次到来。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身边所带宫女的身上都带着武器,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里打一架一样。 “祸害遗千年。”襄离本来心情就不好,遇到她心情就更不好了,“裘贵妃看到我没有被杀死,似乎很不高兴?” 她很轻巧的把“杀死”说出口,似乎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哪怕被“杀死”的是她自己。 只有裘贵妃对上她那眸光流转、分外灵动的眼神,会感到一阵阵的胆寒和心虚。 “本宫当然不高兴!”她定了定心神,“不过这一回哪怕你是个妖孽,也是必死无疑。” 裘贵妃又搞了什么幺蛾子?难怪那些后宫的女人都兢兢业业的搞宫斗,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吧? 襄离好整以暇,甚至有些期待的冲着裘贵妃眨了眨眼。 看着她的样子,裘贵妃的胸都快气炸了,“你等着,我已经派人去叫陛下了!我的宫女已经看到,你和朝中的狰将军有染!”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要知道后宫嫔妃与别人有染,陛下知道了一定会把她杀死,来维护自己的颜面。 她和微巳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襄离不禁挺直了腰,心中开始紧张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要来了!铁血大将军闯宫夺妖妃什么的,实在是太迎合她的少女心了! 她的眼神闪烁,满满的都是期待。 可是看在裘贵妃的眼中,那便是做贼心虚! “哼,现在知道怕已经晚了,陛下一会儿就到,我还派人去找了狰将军来当面对峙......小姑娘,后宫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红颜枯骨才是你的下场。”裘贵妃仰着脖子说道。 切,说得好像谁想来玩一样,要不是为了搞垮幽国,她才不愿意来这个热死人的地方呢。 “陛下驾到——”裘贵妃带来的太监拉长了声音,提醒着殿内的众人。 裘贵妃面露喜色,太好了,陛下现在来了,离她的计划就越来越近了。 可是幽帝进来的时候,脸色却有些惨淡,脚步也有些踉跄。 见到裘贵妃,他眼神一动,随即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可算来了。”裘贵妃尚且没有发现幽帝的不对劲,兀自迎了上去。 “爱妃......你说找朕来有要事想谈,大概是知道了这件事吧......”幽帝看了她一眼。 裘贵妃愣住了,“什么事?” “朕派裘樊出使北邑,虽然并未和解此事,但也让他依计划自杀......可是没想到这盆脏水泼到北邑身上,却被北邑抓到了他故意自杀嫁祸了把柄......” 幽帝颓然往座位上一坐,烦躁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怎么办,北邑竟然不顾我们的盟约,指责我们背信弃义,要与我我们开战......怎么办......怎么办......” 幽国在军事上一贯不如何强势,哪怕是付出高额的岁贡,幽帝也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可是现如今这块肥肉终于被狼群看在了眼中,北邑的确愿意与之进行交易,可是一点点的压榨无疑太慢了,它选择了用更快的方式一举缴获猎物。 这次的交易失信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一个点燃战火的契机。 襄离也是知道的,幽国就像是第二个海国,它富庶繁华,却又有着昏庸的管理者和腐朽的内里,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 这是一个从内开始烂的果子,只需要一点外力,你就可以将它打落在地。 幽帝也是知道的,所以他竭尽全力的享乐,只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这个腐朽的果子不要落下。 可是很显然,他得失望了。 接踵而来的打击令裘贵妃花容失色。 “死了......裘樊死了......”她的弟弟死了,她失去了母族唯一的靠山。 “废物!他就是个废物!”幽帝讲议和失败的过错还有引起战争的理由全都推到裘樊的头上,“如果不是他被别人抓到了把柄,如果他能安安静静痛痛快快的去死,北邑就不会与我们开战!” “北邑要与我们开战??!”裘贵妃注意到了这件事,心神俱裂,“陛下您一定是在与臣妾开玩笑对不对......” 幽帝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疑惑起来,“那你找朕来是为何事?” 他话音刚落,军靴的踩踏声便遥遥传来。 青铜盔甲摩擦的声音有些沉闷,叫人心里也听着闷闷的。 狰将军来了! 襄离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的跳,满脑子都是昨天翡翠湖边的水色天光和热气腾腾......哦,还有自己被亲晕了的可悲事实。 裘贵妃的心脏也开始噗通噗通的跳,宫女回报亲眼所见狰将军与襄离有染是一回事,可是让她跳出来去指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末将参见陛下。” 沉重的盔甲并不能让他的行动缓慢,这也从另一角度说明了他的悍勇。 尽管是演戏,微巳也不想对幽帝下跪,便行了一个军礼。 也幸好此人行事一向狂傲自负,以往不跪都是常事,老老实实的下跪那才是有问题。 幽帝见到他的到来,微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隔着几尺的距离,他觉得青铜铠甲上的血腥气几乎都要钻进人的鼻子里,让人紧张和恐惧了起来。 不过这都是心理原因,还不是以前的狰将军给人造下了残忍嗜杀的印象。 青铜盔甲是无辜的,早已洗的干干净净,不带一丝血迹。 狰将军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腥气,有的只是微巳身上的冷香。 第274章 必不可能 幽帝的嗓子有些干,狰将军的到来令他感到一丝压迫感。 “朕......朕没有传唤将军来此......” 铁疙瘩杵在原地一言不发。 幽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都能猜出狰将军在想什么:老匹夫,什么事都没有你让我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老子今天就要弑君。 “呵......呵......”他开始绞尽脑汁想借口,心里却在痛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假传圣旨,把这活煞星召进宫来! 裘贵妃扯了扯嘴角,艰难的说道,“陛下,狰将军是臣妾传来的......” 幽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蠢东西,你自己作死不要拉上朕。 “既然是你叫来的,那你便说说是为何事吧......”幽帝闭上眼睛,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裘贵妃想到了自己要说的事,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挺了挺胸,又蔑视地看了襄离一眼。 “臣妾的宫女说,昨日亲眼见到狰将军与俪妃有染。” 说着,她还从身后拽出一个宫女来,向前一推。 “就是她。” “噗——”幽帝正在喝茶,闻言一口都喷了出来,襟前染得一片狼狈,还禁不住的呛咳起来。 “你说什么?”幽帝觉得自己的刚才吃点了幻听。 “奴婢亲眼所见,狰将军与俪妃娘娘娘在翡翠湖边......拥吻......” 幽帝:“......” 他看了看娇美柔弱的小美人襄离,又瞧了瞧那冷冰冰凶巴巴的铁疙瘩活煞星...... 拥吻?幽帝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从此有了阴影。 他是少数知道狰将军秘密的人。 巫族用了炼蛊的法子,让几千人互相厮杀,挑选出了最后的胜利者。 那个少年从那时开始便要浸泡药水,在身上纹刻巫术诅咒,服用奇奇怪怪的药物,把他的身体变得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他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重生,最终成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可是这个样子还不够,巫族又用同样的办法,培养了一批虫兽。 而后他们把最强的虫兽和最强的蛊人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争斗。 最后的结果无论是蛊人吞噬了虫兽还是虫兽吞噬了蛊人,都会让二者互相结合起来,共同有着人与.兽的特性。 狰是巫族最成功的一个作品,他有着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身体形态与正常人无异——这无疑比什么人面蜘蛛、美女蛇好得多。 尽管他的脸是那么的恐怖,那是一张属于兽类的脸,非豹非狮,有着獠牙和毛发。 一个战无不胜的武器。 巫族长老们进献的时候如是说,他们给了狰一个面具,用来遮掩他的“非人”。 狰有野性,无论进攻还是掠夺,他都像是一个铁塔,不会倒下也不会害怕......跟这相比,吃一点人怕什么呢? 幽帝把他当成定心丸,又当成洪水猛兽。 在他的心底是排斥狰将军的,他觉得狰不是人......一个不是人的东西罢了。 襄离那么年轻而又有生机,与他这种垂垂老矣、暮气沉沉的老头不同,她像是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破晓时分驱散长夜,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幽帝一生见过无数的女人,其中更是不乏美女,可是襄离却是他见过的最耀眼的一个。 神女与怪物怎么可能在一起?幽帝嗤笑了一声。 “陛下,奴婢的确亲眼所见。”宫女的手臂上挨了一下裘贵妃的掐,忍着眼中疼出来的眼泪说道。 “这么说你看清了狰将军的样子?”幽帝心中一.沉,心道如果她看清了狰将军的模样,那么为了防止秘密泄漏,他一定要杀了她。 “我......”宫女犹豫了起来,狰将军当是是背对着她,她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幽帝又转向了襄离,“你呢?” “既然说我跟狰将军有染,那我定然是看清楚他的脸的。”襄离面不改色,“我眼里的狰将军英武不凡,恍如天人。”她可没说谎,狰将军现如今可是换了个芯子。 襄离如是说着,又背地里朝着微巳眨了眨眼。 微巳:“......” 还好有面具挡着,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被当面这么说该摆出什么表情。 不过当着幽帝的面这么做,她还真的是大胆。 幽帝却是大笑起来,拍了拍襄离的手,“朕相信你。” 襄离的眼睛又没有出问题,如果真的看清楚了狰将军的脸,怎么可能睁着眼说出这种瞎话,甚至可能见到他的脸直接吓晕过去。 不看见脸的话......拥吻?隔着面具怎么拥吻?狰将军的脸如豹如狮,却不是狐狸一般的尖嘴猴腮,又不能伸出去...... 幽帝起身转向那宫女,横眉怒目,“大胆奴婢,竟然敢如此污蔑朕的爱妃和臣子,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陛下——”宫女花容失色,“陛下饶命!” “陛下,她真的见到了,她见到了!”裘贵妃也尖叫道。 宫女慌不择路的跟着说,“对对对,奴婢见到了,那一定是狰将军,奴婢看到了他的脸,他真的是......呃......” 话音未落,幽帝已经迅速的抽出桌上用作摆设的剑,慌忙的刺向宫女的喉咙。 他抽剑的动作很生疏,那剑也不是什么锋利的剑,只是一把装饰了宝石的玩物。 可是他却很狠毒,因为他的心中充满了杀意。 不能让她说出来。 见过了,所以必须死! 迅疾的一剑刺到喉咙,纷纷血沫涌出堵塞了气管,宫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软软的倒下,惊愕的眼睛不肯闭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死的这么潦草。 骤然死了一人,裘贵妃吓得尖叫一声,苍白了脸不敢乱动。 “把她拖下去。”幽帝却格外的冷静,一改平日里昏庸碌碌的模样。 襄离也被吓了一跳,原来幽帝看起来,并不是表面那样糊涂昏聩的一个老头,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是没有这么狠的心去杀人的。 她曾经因为自己祸国的手段卑劣而动摇过,可是现在却逐渐坚定了起来。 幽帝是个腐朽的果子,早就该落地了。 第275章 都是宠物 幽帝太害怕了。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大将军其实是一造出来的怪物......因为他现在无比的需要狰将军。 他是个贪图享乐的皇帝,与此相对应的,他也十分的怕死。 战争,意味着死亡。 其实旁人不知道的是,就算狰将军真的与他的妃子有染,此时此刻,在北邑即将攻打幽国的时候,如果狰将军喜欢,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 比起命来,女人算得了什么? 幽帝扯起嘴角对着微巳笑了笑,对他说道,“都是这贱婢的错,竟然胡说八道污蔑将军,实在该杀。” 微巳不说话。 他很少在幽帝面前开口,怕帝王洞悉自己谎冒的身份。 可是这样的沉默却被幽帝认作是压抑的怒火,他害怕极了,在这样的危急的情况下,他需要一个保护者,一个心甘情愿为他战斗的人。 他将剑指向了战战兢兢的裘贵妃,不顾自己爱妃惊恐的眼神,把剑刃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如果将军不解气,那么杀掉她也是可以的!”他忍着那种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感觉拍了拍微巳的肩膀,装作一副信任且亲密的样子。 “毕竟幽国还要依仗将军,朕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让兄弟遭受此等侮辱?” 他欲把剑柄塞进微巳的手里,可是微巳的手却不曾张开接住。 “咚——”的一声。 因着地上铺着地毯那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像是砸在人心上。 不可一世的裘贵妃也随之跪下,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瘫软下来。她害怕极了,保养得当的白皙脖颈上透出汗水,浸透了华美的衣衫。 微巳的眼神透过冰冷的面具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都带了属于金属的温度。 蔑视和鄙夷,那是属于男人之间的纯粹情绪。 幽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后退几步,又想到了襄离。 他很欣赏她,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美丽的价值——那是一个会令人钦慕心动的女子。 狰将军没有道理会拒绝她。 苍老的手伸了出来,他试图在襄离身后推上一把,把她拥入狰将军的怀中,用自己的宠妃来讨好一把利刃。 他的手是如此的丑陋,仿佛干枯的树枝一般,与少女姣好的身形已经华丽的纱衣构成了鲜明的对比......接近着,接近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一刻就要把襄离推出去。 襄离却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对地上瘫软成一坨的女人感到由衷的怜悯。 让她沉迷宫斗,她得到的只有地位,永远也得不到自己男人的人。她就像是一个宠物,高兴的时候便装点她,给予她高贵的身份和奢侈的用度,等到饥饿交加的时候,宠物便可以杀了吃肉,用以填饱肚子。 此时的襄离如果知道下一刻她也是个“宠物”,一定不会说这种风凉话,只因为她的心里还在编排着如何“祸国”。 现在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了,北邑已经决定要对幽国动手,那么下一步便是要趁机解救鲛人一族。 战乱无疑是可怕的,虽然鲛人一族可以借机逃生,可是在危急关头,他们也有可能被当成牺牲品。 “宠物”是可以被抛弃的,不是吗? 襄离调整了表情,换了一脸妩媚的笑。 “陛下也不必太过紧张,虽然北邑强势,可是我们也不是没有帮手。” 最后关头,幽帝的手一颤,还是没有落下。 “爱妃此言何意?” “北邑与幽国之间,不是还隔着一个汉昭吗?”襄离开始煽风点火,“现如今汉昭还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曾偏帮哪一方,可是要是打起来,它该是这样的态度,不仅不能捞得好处,还会因为相邻两国的战乱而受到影响。这样......可是得不偿失啊。” “爱妃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拉拢汉昭站在我们这一方?”幽帝眼中一亮,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几分。 “北邑不爱财,可不代表汉昭不爱。如果我们能拉拢汉昭,那么非但可能免除祸患,还可能引得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襄离眯起眼睛来,一副狐狸模样。 微巳瞥了她一眼,心道何时襄离还会耍这种心眼,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教坏了。 “变坏了”的襄离一无所知,身后的鲛人尾巴如果在,那都是在得意的摇啊摇。 其实襄离说的只是一个设想,逻辑上是有很大的漏洞的,可是这段话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上了魅音,能够令人下意识的忽略其中的欠缺之处,只关注她所描述的美好。 幽帝越听越觉得有了希望,可是一是有一丝理智的,“可是汉昭为何要帮助幽国?”幽国势弱,协助战争这种事也不是小事情,不是说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汉昭帝与幽帝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如何会冒着风险来施以援手?更何况坐山观虎斗的想法说不定汉昭帝也有,等到幽国被打得差不多了它再出手,岂不是又能搜刮到财物,又能与北邑共同瓜分幽国的土地。 “陛下,汉昭帝不肯帮我们,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条件......”襄离神神秘秘地说道,“只要我们投其所好,让汉昭帝获得他最想要的东西,并且告诉他如果幽国铁蹄踏境,这件东西就会毁掉......” “好主意......不过汉昭帝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汉昭也是富庶,不会贪图人间俗物,这投其所好却是有些难......”幽帝有些为难起来。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个秘密......” 终于上钩了,襄离开始一步步把幽帝引到自己设好圈套里。 “汉昭帝喜好鲛人,听说他有个宠爱的妃子就是鲛人呢,前些日子汉昭还公布了法令,说不许鲛人为再奴买卖,杀害鲛人与杀人同罪......我们幽国最多的不是鲛人吗?不如我们就把鲛人当作礼物,进献给汉昭帝如何?” 第276章 臣妾怕怕 襄离说的可都是事实。 汉昭帝喜欢鲛人——仅限于他的宠妃,也的确颁布了法令——是被自己的宠妃和“好大儿”忽悠的。 他是不是心甘情愿被忽悠的尚且不可知,反正法令是颁布下来了。 一通话说的半真半假,幽帝也信了七分。 他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可以睡五个爱妃了。 “朕这就去下令在民间收缴鲛人!”他有些激动的说道。 耶,大功告成,等下就让啾啾去通知遗光在汉昭劫人!襄离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目送冤大头离开。 那冤大头的身影却忽然停住,略带歉意的拍了拍襄离的手臂。 “爱妃啊,都是朕不好,朕方才还想把你赏赐给狰将军作为侍妾,可是想到爱妃处处为朕着想,朕心里实在是痛心......唉,以后不会了......” 襄离:“!!!” 不,你还是会吧! 她完美的笑容崩塌的渣都不剩,求求您了,把她给狰将军吧! 襄离恨不能把一刻钟以前的自己掐死,让你多嘴让你不会找时机,你就不能等他把自己送完微巳再说话嘛! 她急忙追了上去,“陛下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比如改个主意,用爱妃拉拢下能臣之类。 襄离用眼神往微巳的方向瞥,拼命的暗示。 “哦......”幽帝看到了微巳脚下的裘贵妃,眼神一暗。 “来人,把裘贵妃给朕拖下去,不要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襄离:“......”不是这个!老眼昏花也不能这样!她暗示的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裘贵妃宛如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好逑宫,幽帝笑容蔼然,“爱妃可满意?” 不满意,一点也不! 襄离眼神幽怨,“陛下,狰将军......”是我的爱意还不够明显吗?你看到我向狰将军倾斜的角度了吗? 幽帝这才反应过来,那活煞星还在原地呢。 “狰将军辛苦了,不如这番就此回......” “陛下,两国交战,暗杀也是一条途径。”凉凉的提醒自青铜面具下传来。 幽帝顿时感到脖子一凉,剩下的让微巳回去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这......这......”讲道理,他觉得此刻自己一刻也离不开狰将军,恨不能把他绑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 襄离险些尖叫出来,啊啊啊啊,微巳你太配合了! 她故作娇柔的说道,“陛下,臣妾也好怕怕!”她往微巳的方向走了几步,大鱼依人。 “想到要被不知不觉的杀掉,臣妾的心中就一阵惶恐,可是一旦靠近狰将军,臣妾的心中就一阵安稳,料想是将军给了臣妾安全感......不如就让将军留在宫中吧!” 这一番话说的正是时机。 如果放在别的时候还有红杏出墙的嫌疑,可是现在别说是襄离了,连幽帝都有同样的想法,恨不得找个人时时刻刻保护自己。 狰将军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可是幽帝又拉不下老脸来让大将军给自己当贴身保镖,襄离此话一出,幽帝险些热泪盈眶。 不愧是朕的好爱妃!说出了朕的心声,还给了朕台阶下! 他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既然俪妃如此说,朕也不好置爱妃于不顾,不如就让狰将军留宿宫中吧,这样也好让爱妃和宫中之人安心。” 关键是他安心,幽帝心道。 “末将遵命。”微巳应道。 襄离打蛇随棍上,“陛下,将军在别的地方恐怕会引得人心惶惶,不如就在臣妾这里吧......您也知道,臣妾身份不同,不怕这些的。” “甚善!”幽帝想就不想的同意了。 他经常来襄离这里,四舍五入就是贴身保镖了,爱妃真是贴心啊! 襄离此时在幽帝的心中已经不是个蚌仙,而是个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 幽帝喜滋滋地走了,襄离见他离开后,也高兴的跳了起来。 “太好了微巳,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她往微巳身上一扑,却被那硬邦邦的铁甲硌到。 “哎哟,我的鼻子,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又硬又丑,快脱下来......”她盯着微巳身上的青铜铠甲说道。 这可是幽国倾尽能工巧匠之手打造的铠甲,英武非凡、坚不可摧......却被她说成破烂...... 如果铠甲有灵,大概会委屈的哭出来。 可是铠甲自然不会哭的,它的主人更是没法阻止少女上下其手。 襄离攀在微巳身上,解开丝带和锁扣,将那硬邦邦的铠甲一件一件解了下来。 她全神贯注,还颇有仪式感。 微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螃蟹,正在被扒掉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雪白的肉质...... 等到鲛人扒壳完毕,他可能就要被吃掉了。 “舒服......”襄离扔掉手里最后一件铠甲,摘下微巳的面具,重新看到那个熟悉的微巳,高兴的发出一声喟叹。 嗯,她的微巳才不是铁疙瘩呢,微巳又白又好欺负,看上去可口极了...... 等等,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喂喂喂!这里还有小孩子呢,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这样......好歹也把我拖出去啊!” 被塞在床下的啾啾悲怆出声,这两个人根本就不考虑单身鸟的感受。 “差点忘了。”襄离走到床边,把他拖了出来。 “你去告诉遗光,让他准备人手准备劫取幽国进献汉昭的礼物,他好歹也是北邑三皇子,不会这点事都做不到吧?”襄离不等啾啾反应,把他推出门去。 “快去快回啊!” 啾啾:“......” 风吹屁屁凉,心也凉。 “不想让我待在屋里打扰就直说,把我打发出去也不给我带点干粮嘛!”啾啾悲愤道。 “给你!”一个包袱摔在了啾啾的头上,啾啾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襄离随手收拾的点心......杂七杂八的堆放在一起,甚至那包袱还是桌布。 太敷衍了! 第277章 来点气氛 好逑宫内只剩下了两人。 偌大宫殿,金雕玉砌,因为没有宫人伺候,显得有些空旷。 殿外流水潺潺,泉声叮咚,像是绵绵的箜篌弹奏,细密落在心头。 砸得心里有点乱。 襄离觉得自己的嘴唇也有点干,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 “微巳,上次......”贝齿咬在唇上,襄离的眼睫抖动了两下。 她的嘴角是噙着窃笑的,眼里是藏着期待的,而后像一把火一样,好想要把人点燃。 “微巳,上次的亲亲不成功,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她补充道,“我这次绝对不会再稀里糊涂的晕过去,上次是意外!” 刚刚被扒干净只剩下一身白衣的微巳:“......” 在恋爱方面一张白纸、甚至还沿袭了老古板传统的微巳一直以为做这种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花前月下气氛得当,然后再水到渠成缓缓推进...... 老直男深吸一口气,原来是可以这样的吗? “襄离......现在......大白天的......不太好吧......”他干巴巴的说道,有些拘谨。 “这样......”襄离拍了拍手,她的幻术一日比一日精进,小时候羡慕的不得了的遮天换日术现如今对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眨眼间,白昼便换成了黑夜。 殿内向来白日里也是燃着灯火的,只是点在角落,照亮那些略显昏暗的地方。 现如今,眼前昏瞑一片,只有零星几支蜡烛勉为照亮,其实是有些朦胧的暧.昧的。 你别说,还真有几分气氛。 灯下观美人,颜色更甚。何况微巳与襄离都是颜色殊绝的人物,剑与花,交相辉映。 微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还是在正直的底线挣扎着,“此事讲究一个花前月下......” 要不是早就知道自家师父在某些方面的不开窍,襄离险些翻一个白眼。 唉......难怪当初连牵个手都百般别扭...... 襄离二话不说,几步便跨回了床上,抱起了自己的琵琶。 “花前月下没有,不过这气氛还是可以制造的......”她颇有信心的揭开了裹着琵琶的布,放在膝头。 “你何时会弹琵琶?”微巳有些惊奇。因着北邑国风的问题,他从来未曾教过襄离在乐理方面的知识。 北邑尊武力崇尚实用,似乐理这般“无用”的东西,都是为碧铜司所鄙夷的。因此百般技艺出碧铜,可是单单确实没有乐理的。在北邑百姓的眼里,这种东西大概也算是“奇技淫巧”。 正因如此,微巳自己是会吹笛子和弹琴的,可是也从不显露,连襄离都未曾见过。 “刚学的!”襄离歪着头,一副即将为自己的美妙乐曲沉醉入迷的架势。 微巳点点头,也是,汉昭民风开放,文采风.流,文人墨客最喜欢的就是琴棋书画这类风雅的东西。就连白玉京那群自称修行者无欲无求的人,大都还会摆弄几样乐器。幽国更是重享乐好歌舞,歌楼舞榭比比皆是。 他嘴角含笑,有些兴致盎然了起来。 襄离真的是长大了,学东西越来越快。幻术学的好,竟然现在还精通了乐理。 可是随后,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 “铮铮——叮咚——咔咔咔——嚓——” 微巳只觉得有人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自己的耳边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不仅毫无章法,还有着拆房子的附加效果。 偏偏襄离还一无所觉,她颇为期待的看着微巳,“好不好听?”她这几天偷偷练习好多次了,总算感觉好了很多。 鲛人的眸子似水,看上去柔情无限。 对着这样的眼睛,很容易说瞎话。 微巳觉得自己的良心可能在刚才的曲子里炸掉了,他说道,“好听。” 微巳这样的人是不会敷衍骗人的,襄离不疑有它,高兴的不得了,“我就知道我还是有一点天分的......微巳你猜,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微巳:“......” 这首曲子竟然有名字......不是,这竟然是个曲子??! 铸剑师感觉自己只配回去打铁,或许那铁器碰撞、水汽嘶啦的声音,都比这个悦耳一点...... 可是微巳的良心已经炸了。 他面不改色,“襄离的曲子我从未听过,想来以前未曾得闻。今日不过初听,却是不同凡响。只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大概是因为听过的人,都升天了吧...... 襄离惊呼,“微巳你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自创的曲子!” 微巳:“......”不是,因为他从里面根本没找到熟悉的旋律......不对,是襄离的曲子里根本就没有旋律。 “刚才那首太激.烈了,不够柔婉抒情。”襄离竟然还自创了不止一首曲子,她施施然道,“我再弹一曲抒情的,一定能把气氛调动起来的!” 微巳的表情裂了。刚才那首激.烈的,听的他心脏都快炸了,再来一首抒情的,他觉得如果他听完,大概肠子就要断...... 可不能让她弹下去了。 白衣卷地,迅疾如风,微巳脚步一跨,便迈了过去。 “襄离。” 他试图去抓襄离扶着琵琶的手,把琵琶放到一边,可是却没想到,襄离的衣裙就迤逦在床角,层层叠叠颇为绊脚。 微巳自然不会被衣服难住,却不得不换了个方向,改去揽襄离的臂膀。 “咚——” 琵琶落地,一声闷响,随即是嗡嗡鸣声。 襄离不知道微巳要来做什么,只顺势松了手,却不料他施力于肩,猛地压了过来。 二人忽然就变成了一上一下的位置,发丝缠绕,呼吸相近,眼神都有些闪烁了起来。 心猿意马......襄离惊喜的想着,这还没弹奏呢,气氛就有了?殊途同归啊! 她顺势抱上了浑身僵硬的直男脖颈,不经意间的吐气喷在肌肤上,燃得冷香更重。 “现在花前月下也有了......” 第278章 朝日屿 此处风花雪月,别处却是暴风骤雨。 襄离的“耳边风”给了鲛人一族一个逃生的机会,也给幽国广大奴隶地下贸易组织带来了“灭顶之灾”。 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幽帝收缴鲛人的圣旨一下,杜老大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你面对的是一个蛮横无理的帝王。幽帝为了保命救国自然不遗余力,一时间派出众多官兵挨家挨户进行搜缴,别说是地下奴隶窟了,就连达官贵人家里私藏用来赏玩的鲛人都被查了出来。 杜老大空有一身蛮力、长了一身横肉,可是面对着拿着长枪长刀的官兵还是瑟瑟如同鹌鹑,只能像个惨遭休弃的小媳妇一样,扒拉着官兵的裤腿哀求。 “大人手下留情啊,给我留点鲛人吧,当时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去你的,这可是圣旨,你敢违抗?”官兵毫不留情的把他的手踹到一边。 杜老大再也没有了在那些奴隶面前的嚣张气焰,就差眨巴着眼猛汉流泪,“一只......一只也行......我所有的家当就在这鲛人身上,您要是都带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去......” 二奴隶主也瑟瑟道,“是啊是啊大人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官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生路,要是这回不成,咱们这些人都没什么生路了......” 他也不多说,留下了茫然一脸的二人面面相觑,兀自高声道,“都把这些鲛人带走,一个不留!” “大人~~~”杜老大跪倒在地,仿佛看到了自己老无所依的凄惨下场。 这场收缴来得气势汹汹,就连达官贵人们送礼说好话都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啾啾则是愤愤不平的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跨山越海的当信鸽,一路往遗光所在的岛屿而去。 遗光屯兵在海外的朝日屿,自己也带着那些埋伏幽国海运船的鲛人躲在这里。 岛屿上地势复杂,水路纵横,对于人类而言难以踏足,可是对于鲛人而言却是得天独厚的生存之地。 且岛屿周围暗礁遍布,船只没有接近这里便会触礁沉船,又被遗光设下风浪迷障,就算是年老有经验的水手也难以从中脱身。 对于鲛人而言,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可是这些东西防人又不防鸟,确切的说是不防天上飞的。 啾啾只凭着岛屿的大体形状便可以找到岛屿,发现目标后便是一阵俯冲。 “遗光!”他在岛屿的上空盘旋,因为这里的鲛人总是在水里,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在哪,只能靠原始的通讯——喊。 却不料遗光还没出来,一支水箭却是激射而来。 “妈呀!”啾啾连忙躲开,吓得冷汗直出,“有没有搞错,我是自己人啊!” “咦?自己人?”躲在水里的小鲛人疑惑道,随即对身边的伙伴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不老实就射他,我去叫首领过来。” 伙伴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相貌清秀干净,安安静静的时候有些雌雄莫辨,正是襄离曾经的“小丫鬟”望潮。 她自入宫后,便把望潮留在了容府,嘱咐他来寻找遗光。在屿歌派人的一路护送下,小鲛人顺利抵达了朝日屿,也加入了遗光组建的碧海军。 嗯......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侦察兵,搭档是一个怪力鲛人少女小盼。虽然望潮不能说话,可是他的鲛人魅音却音域极广,可以传播的很远,于是被安排来放哨。 而说话的小鲛人年纪不大,是个呆呆的却有些可爱的女孩子,身后还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长弓,游起来的时候还在戳自己的尾巴尖,正是怪力少女小盼。 “首领首领!”她一路猛游,丝毫不知道把戳尾巴尖的长弓换个方向背,一路冲进了遗光的住处。 住处分两层,上层在水上,下层在水下,都颇为宽阔,用来处理军务再好不过。 “小盼?”遗光合上一只小小的木盒,掩盖住里面的东西,循声看去,“怎么了?” 小盼一呆,那木盒里东西她没有看清,仿佛是一根编织起来的漂亮手绳,深蓝色夹杂着一缕银色,很是特别。 她晃了晃脑袋,把注意力挪了回来。首领在问问题呢,她可不能走神。 “首领,岛上来了一只鸟,说是来找你的。”小盼禀报道。 “嗯?”遗光站起身来,“是不是一只很大的鸟?” 阿盼点点头,“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鸟。”因为目标大,所以也特别的好射。 “是啾啾,难道是襄离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似乎是回忆起什么,遗光素来幽静如潭的眼中泛起波澜,可是却在眨眼间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让人疑心那是一场幻觉。 “我们走,你来带路。”他起身跟着小盼出去。 啾啾不能入水,自然是他出去相见。鲛人长尾瞬间幻化而出,在水中灵活的摆动,银色的流光划动如电。 “是客人,不可无礼。”遗光一现身,便如此说道。 那对峙的气氛可算消失。 啾啾不满的从天上飞了下来,“太过分了,我一个极乐鸟被当成信鸽飞来飞去就罢了,你们竟然还不好好招待本大爷,还拿箭射我!” 听到是客人,小盼往遗光的身后瑟缩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她露出半张脸来,巴掌大小,看上去年幼又天真,像是初春的嫩叶一般。 “就是你射的本大爷......”啾啾的怒火骤然熄灭,连一点烟儿都不剩。 他盯着漂亮的小人鱼眼都不眨,一派大方得体的说道,“本大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小盼感激的说道。 “是襄离让你来的吗?”遗光询问道。 啾啾想起来了正事,连忙说道,“没错,襄离那个臭女人搞了点事情出来,她已经让幽帝收缴幽国境内的鲛人送往汉昭......剩下的就看你了。” 第279章 巫族长老 遗光听闻啾啾所言有些惊喜,“不愧是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非但做到了,还做的十分出色。 “你回去告诉她,我会带人在汉昭与幽国的海境交界接应,只要到时候鲛人在海运船上与看守官兵闹起来,我便能趁机解救他们。”遗光冷静道。 啾啾看着他眨眨眼,“没了吗?” 遗光愣了一愣,“她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再多说点吧......”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还没看够那个漂亮小鲛人呢。 啾啾抻着脖子,眼神不住的往小盼身上瞟。 他故作炸毛状,“就这么几句话,值得本大爷飞那么远传信吗?”他抖抖羽毛,亮出身上流光溢彩的幻术光晕,铺成一张大大的信纸。 “写,写满它!” 遗光:“......”这要求好奇怪。 朝日屿计划着在幽帝身后捅刀,幽帝也在为了保命而勤勤恳恳的努力着。 汉昭的结盟他的一个努力方向,可是他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 幽帝只身前往了巫族。 他先是到了一所神庙,与巫祝进行交谈,而后被引着来到了神像之后。 巫族信奉神明,却不同于翼族与神殿祭拜天神,鲛人族祭拜海神,他们祭拜的是大地之神。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大地之神的神像,幽帝还是不可自抑的打了个哆嗦。 巫祝见到后,嘴角浮现出一个带着冷意的微笑,牵扯得脸上红黑色的图腾都有些扭曲变形。 “陛下,您请。” 神像之后有一个洞,洞上本来是盖着什么东西的,却被巫祝挪开了。 幽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下去。 他晕倒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拖到了巫族三长老之一的巫咸面前。 巫咸常年不露真容,纵然他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让他为之破例。 “巫咸,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幽帝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扑到了巫咸的脚边,大喊道。 巫咸盘腿而坐,绣着繁复花纹的衣带纠.缠着落在身边,层层叠叠的斗篷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见光就会死一样。 他的脚边还放着一只鼓,鼓上同样用朱砂和墨汁画着花纹。因为幽帝的动作,那鼓被他触动,猛然发出一震。 细碎轻响在耳边响起,幽帝这才注意到,上面还打了一把黍米......在一震之下,散布开来,绘成没有什么规则的图案。 巫咸也只在此时睁开眼看了一眼,随后又闭上。 幽帝也看了看,却无法从那离奇古怪的图形和几粒米上瞧出些什么,只好扁了扁嘴。 “巫族依托幽国,陛下所托不可不尽全力,只是不知陛下要让我们做些什么?”巫咸的声音很难听,嘶哑得像是破风箱里漏出来的。 可是幽帝也顾不上品评人家的声音如何如何,只高声道,“是北邑,北邑要攻打幽国!” 他抓着巫咸的衣带,宛如抓着救命稻草,“我不能死,幽国不能亡,求求你们救救我!” “难道陛下想要很多个狰将军?” 幽帝发疯的想着,很多个?不够......不够......他现在巴不得有一整个军队的狰将军。 他也顾不上平日里对那非人的怪物有多么厌恶,只想着用强大的实力来为武装自己。 巫咸似乎是知道他心中之意,幽幽.道,“陛下的想法我们是办不到的,狰得来不易,短时间内无法再次炼制一个成功的仿制品,更遑论更多。” 幽帝大失所望,却仍旧不泄气,“不......不用救那些人了......那些平民百姓,死了就死了......救我,救我就好了!” 一个草菅人命,把百姓的命弃之不顾的帝王...... 巫咸却没有露出鄙夷的意思,仍旧恭敬而和缓的说道,“陛下想要力量是吗?” “对!我要变强!变得他们都杀不死我......我要带着美人和财宝躲起来......等到北邑杀够了,我再出去......” 他颠三倒四的说着,好像幽国在北邑的面前不堪一击,下一刻就要国破家亡的一样。 不过有这样的皇帝,大概离这样的结局也不远了。 汉昭和北邑一定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草包,凭借着贪婪和狡诈,占领着一个富庶之地,甚至还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这么多年。 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后悔自己的谨慎和多疑,没有早一天把这个愚蠢的对手杀掉,将幽国纳入囊中。 “陛下,我可以帮你。”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在幽帝的身后响起。 来者是一个看上去不大的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的装束跟巫咸十分的相像,不过脸上的花纹不一样。他赤着足,腰间手上和脚腕都挂着彩色的丝线和银铃铛,走起路来带出一阵轻响。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黑蛇,黑蛇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一样,时候那时不时吐出的信子和闪亮如珍珠的眼珠,给他增添了几分生机。 “巫彭,”坐着的巫咸眼神一动,对于他的到来显然有些意外。 幽帝张大了嘴巴,这个人是比巫咸更神秘的巫彭,狰将军也是出自于他的手中......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几乎没有人见过的、实力强大的巫彭,竟然会是一个小孩子。 “嘻嘻......”对于幽帝的惊讶,巫彭很是受用,“陛下不必太惊讶,我的确是巫彭,不过我不是个小孩子。”他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摇了摇,“巫族寿命久长,我今年已经两百岁了,不过是因为一些特殊的手段变成了现在小孩子的模样。” “两百岁??!”幽帝这回真的吃惊了,两百岁能活下来,还近乎返老还童......他现在对巫族的实力越发信任,“你刚才说能帮我,是真的吗?” 巫彭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人......我可以帮陛下获得力量......当然,也需要陛下做一点事和付出一点代价......” 第280章 恋爱指南 幽帝可能是吓怕了,竟然好几日没有来襄离这里。 哦,来也没有用,襄离理都不想理他,只会给他一个安眠咒,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去睡。有微巳,当然是选择沉迷微巳,谁还想搞糟老头子? 幽帝本来把狰将军安排在寝殿附近居住,可是谁又敢看着狰将军,那是正眼对视都觉得胆寒的人物,于是乎......某冒牌大将军就被妖妃给绑走了。 “微巳~微巳~每天呆在这里好无聊啊,不如我们来玩一点有趣的事情~”襄离搓着手,随时准备扑倒。 那套硬邦邦的盔甲戳在了一边,自从被襄离扒了下来,襄离就不许他把那玩意穿上。于是乎微巳现在仍旧是一身白衣,正倚靠在廊柱边看书。 因着行动方便,里面的白衣形制并非是北邑庄重的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劲装,袖口束起,颇为利落。 嗯,看着越发的肩宽腰细腿长。 紫金城的日头总是不知疲倦的挂在天上,孜孜不倦的发光发热。碎金一般的光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如梦如幻,连翻书的手指看上去都有些透明起来。 “我觉得不无聊啊......”微巳抬了抬眼,带着笑意看着她,扬了扬手里的书。 那是一本破破烂烂的古籍,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连捆扎的绳子都快烂掉了。 襄离几步上前,按下了古籍。 “这本破书有我好看吗?” 绮丽迷人的少女自然碾压了破书,微巳眯着眼,“你好看。” “那你怎么还看书,多看看我不好吗?”襄离睁大了眼,一脸理直气壮。 “我看书是因为......该给你布置功课了。”微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起来,为师好久没有检查过你的功课了,我记得之前给过你一本关于药草和矿石的博物志,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我们今天就......” 襄离顿时浑身僵直,功课两个字让她的脑壳都大了。 不......事情不对,她和微巳不是情侣吗,为什么两个情侣在一起,不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而是要做功课和检查功课??! “师父......那什么,我想起来了,我今天还没练功!我这就去!”某人的师长光环一出,襄离已经不自觉的改了称呼。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觉得只有断绝师徒关系,她才能好好的跟师父谈恋爱。 微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他把那破破烂烂的古籍书页拆了下来,放入怀中,底下则露出了一本崭新的小册子。白底蓝字,还画着桃花朵朵,有着扑面而来的活泼气息。 对于微巳这样一个老古板来说,这书的画风堪称诡异,更加令人惊掉眼球的是,上面还印着《恋爱指南》几个字。 微巳面上微红,继续翻看。 这本书可是天权君编著的,在北邑十分抢手。要知道天权君可是十分有女人缘的,令万千少女视为梦中情人。 嗯......没错,在某个老直男第一次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天权君交往过的女孩子已经可以排一条街了......这本书还是微巳从他那里哪来的。 翻开第三页,微巳继续上次的内容观看,却忽然气息一窒,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 第三条:注意相处氛围,不要谈扫兴的事情,比如钱财、学业、考试等等等容易令人紧张的事情。 微巳:“......”后面有写补救办法吗??! 正在某钢铁直男拼命翻页的时候,好逑宫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与生俱来的警觉令他瞬间合上书站起身来,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那声尖叫来自一个女人,听起来并不是襄离,可是这里出现尖叫也很奇怪,似乎是有什么人遇到了危险。 “微巳,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躲功课的襄离也从内室中探出头来。 微巳点了点头,“叫声,殿外传来的。”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花园的方向。”襄离说道,“可是那里并没有人啊。” 那里的花丛都很矮,还没有腿高,如果有人站在那里一定会被发现的。 “去看看,那声音离好逑宫太近了,很有可能会对你不利。”微巳沉声道。 啧,这是不是在关心人?襄离觉得自家师父好像有一点点开窍。 “等等,我先帮你加个隐身的幻术,不然这么出去会被人发现的。”襄离在出门之前说道。 “嗯......”微巳停下了脚步,又有些羞赧的不敢抬起头来。 他......他还记得,上次襄离用隐身的幻术,是要......是要...... 微巳闭上了眼睛。 眉心的触感与回忆中的再次重叠,白色的幻雾自他脚下升起,渐渐隐去身型。 真好骗......襄离坏笑了一下。 其实她早就可以对这种幻术应用自如,打个响指就能帮微巳隐身。可是既然微巳那么好骗,为什么浪费这次机会呢? “微巳,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你了。”襄离的嘴角勾起,语调拖得长长的,“现在我要对你做什么,都没有人能看到哦~” 微巳:“所......所以呢?” 襄离恶霸一样的挑挑眉,伸手扶上了微巳恰似削山的肩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人壁咚一样。 微巳顿时心跳如鼓。 女孩子家家怎么能每次都这么主动呢?天权君的《恋爱指南》中说过,这种时候自己一定要掌控主场...... 他的手朝着襄离的腰际滑去,想要将小鲛人拉得靠近自己一些。 结果襄离却先大笑了起来,踮着脚尖拍着微巳的肩膀说道,“微巳,你说你现在要是扛着我出去,我是不是在她们的眼里就是飘着的,会不会吓死人,啊哈哈.哈哈.....” 伸到一半的手蓦地僵住,微巳的心中仿佛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微巳,你怎么了......”看着他的表情,襄离眨了眨眼,“你该不会以为我刚才要亲你吧?” 微巳:“......” 第281章 一起小解 “微巳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 “没事。”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想砍人的样子。” “我......想到有人遇险,嫉恶如仇。” “!!!”好,不愧是她的男人!襄离觉得今天也更爱微巳了一点。 两个人走出了殿外,发现值守的宫女还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因为太无聊了,时不时的还打个哈欠。 见到襄离出来,她们精神一震,连忙行礼。 “参见俪妃娘娘!” “免礼免礼。”襄离数着人数,她记得她的宫里有八个宫女的,数字特别的吉利,可是现在只有七个...... “怎么少了一个人?” “回禀娘娘,瑶琴她......她......”说话的宫女面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她去小解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有三急。襄离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别人看不到的大男人,“她去哪里小解了,我去......” 我去看看?小解有什么好看的......襄离自己也觉得怪,便改口道,“我也去一起!” 宫女:“......” 微巳:“......” 宫女脸色古怪,“娘娘......您宫里有专用的恭桶,我们都是为了方便,随意找个花丛草丛什么的,您不必跟我们一样的。” 襄离是俪妃,自己有一座宫殿可以住,里面的东西不说一应俱全也不会缺她要用的。连她用的恭桶上都套着金圈,让人觉得连屁股都尊贵了不少。 有金马桶不用跟她们一样蹲草丛?宫女感觉自己有点不能理解。 “屋子里太闷了,我......我小解的时候,就喜欢空气清新的地方,草丛挺好!”为了避免人心惶惶,襄离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宫女的眼神更奇怪了。 其实娘娘并不是要去小解,而是要去大解吧? “哎呀,先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你先告诉我那个什么瑶琴去哪里了?”襄离追问道。 “回禀娘娘,就是那里。”宫女指了指殿后的一处花丛。 那里......襄离与微巳对视一眼,那里就是刚才传出尖叫声的地方。 因为宫殿的阻隔,殿外的宫女们并没有听到,可是在殿内的他们企业可以听到这一声短促的叫声。 随后那声音就熄了下去,没有了半点动静。 “我去看看。”襄离如是说道。 她提着裙子往那里走起,却发现微巳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啊微巳,你怎么不动了?” 微巳:“......” 他艰难地说道,“瑶琴姑娘不是在......咳......我过去,不太方便吧?” 襄离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她都已经失踪了啊,有什么不方便的?” 微巳:“......” 襄离仰天长叹,“唉,也不知道她失踪的时候,小解完了没有......” 微巳:“......”这种时候要关心这种事吗? 他蹲下.身去,在附近查看了起来。 “这里有踩踏过的痕迹,脚印凌乱,看尺寸又约莫与女子的脚大小相符,应当是瑶琴姑娘来过。” “嗯......而且附近也没有水渍,看来可怜的瑶琴姑娘还没有来得及小解就被抓走了。”襄离不禁十分同情。 微巳已经无力说什么,便继续在附近勘察起来。 “奇怪,为什么只有来的路上有脚印,却没有离开的脚印......”更何况凭借着瑶琴的那一声尖叫,她很有可能遇到危险,那就说明还有另一个人在附近出现。 可是不光没有另一个人的足迹,就连瑶琴的足迹,都是有来无回。 “奇怪......”襄离晃了晃脑袋,“瑶琴是受到了惊吓才会尖叫,可是那叫声十分短促,应该是被立即阻断了声音。” “要不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要不就是这个人长得很可怕......抑或者是二者都有......”襄离看了一眼微巳,笑意盈盈,“比如会隐身。” 微巳挑了挑眉,“那我很可怕吗?” “不可怕,但是你要是忽然出现我一定也会尖叫。” “为何?” “因为激动呀!”说着,襄离便站了起来,对着微巳一扑。 若是有别人看到,一定会惊讶于怎么会有人像个松鼠一样,四爪抱树还能悬在半空。 微巳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挂,身子连晃都没有晃一下,稳如泰山。心境却不是很稳了,如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 “光天化日......” “怕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就是因为只有你能看到我,别人看到你这个动作,还以为是见鬼。” “说起来这也很奇怪......就算是隐身,地上也会有足迹,这个人却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微巳,世界上有这样的法术吗?” 微巳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的剑斩虚空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可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就像是他只伸出去了一只手,把人带走,然后不留下任何一点足迹。 难道说这个人长了翅膀?飞过来把人带走又飞走?能办到这个的很多,翼族就可以了,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宫女下手......还是一个正在小解的宫女...... 这倒像是趁其不备的偷袭。 而且翼族那么大一只,怎么也是个活人,就算从天而降目标也很大,不可能他们yi无所觉。 会不会......襄离的目光转到了地上,那里虽然没有足迹,却有着倒伏的痕迹。 像是蟒蛇游走又像是什么东西拨开过这边树丛。 “微巳,蟒蛇会成精吗?” “都让你少看一点志怪传奇......” “呃......我是说巫族的美女蛇......” 微巳显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痕迹,却摇了摇头。 “美女蛇的蛇尾比这要粗.壮很多,大概跟你的鲛人鱼尾差不多......” “!!!我的尾巴不粗.壮!!!”襄离抓住了重点。 粗.壮这个词太扎心了。 第282章 弱小可怜 说鲛人的尾巴粗,不就相当于说女孩子的腿粗? 襄离涨红了脸,气呼呼的把及踝的长裙拉上去了,眉眼间俱是生动,“哪里粗?” 幽国的衣饰十分有特色,因着天气炎热的原因,大多是轻薄的薄料制成。女子或是因劳作着灯笼裤,或是干脆穿着一层衬裙,再外头罩一层纱。 有时候这样的裙子还是要开叉的,行走间玉腿隐现,露出足踝挂着的铃铛璎珞。 饶是汉昭民风开放,都有人背地里说幽国女子伤风败俗,更何况北邑那种恨不能人人穿着礼服上街的地方? 襄离却是喜欢的,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天气那么热,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光着膀子女人就要捂得严严实实?露个胳膊露个腿就说人家伤风败俗,可是只不过是身体的一部分,脸还长年累月露在外头呢! 她可不管这些,只捡漂亮的裙子穿,凉快又舒适。 这裙子一提,底下包裹着的白皙如玉的腿露了出来,修长匀称,每一道线条都恰到好处。 微巳被那忽然呈现在眼前的雪白晃了一下眼,血色轰地都涌到了脸上。 “成......成何体统!”大铸剑师的手慌乱了起来,板着脸把襄离的裙子拉了下来,又给包裹的严严实实,连一点多余的皮肤都看不见,恨不得把裙口都给她扎上。 襄离:“......”她骤然间就好像从人腿变成了鱼尾,路差点都没办法走了。 “我的腿不粗......尾巴也不......”她还在给自己维护名誉。 “嗯......”微巳心不在焉的应着,满脑子都是有辱斯文的事情。 一瞥之下,那脚腕小腿都十分的秀雅纤细,好像一只手就能圈过来一样...... 不不不,他在想什么!!! 微巳晃了晃脑袋,把思绪拉了回来。 “这痕迹并不宽......”他用手丈量了一下,却又是不可自抑的想到了刚才所见,身体里被压抑的沸血都在蠢蠢欲动。 “我......我刚才没有说鲛人鱼尾粗,只是说这痕迹相对较窄罢了......”他解释道,“看上去只有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宽。” 其实刚才看到微巳羞赧窘迫的反应,襄离就已经被他可爱的怒火全消。 她蹲下.身来,比划了一下,“蟒蛇?” “这么粗的蟒蛇吃不掉那么大一个人,就算卷起来带走也会留下别的痕迹。”微巳摇了摇头。 襄离忧愁,“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现在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她此时无比的思念好友们,“要是虫虫在就好了,她的寻踪蝶,总能根据这些痕迹顺藤摸瓜找到真相的......”随即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虫虫现在怎么样了,那个翼族大长老究竟靠不靠谱......” 提起虫虫,微巳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蝶族......蝶蛊......蛊...... 蝶族曾经也是一个强大的部族,全盛时期毫不逊色于翼族。不过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所擅长的并不是什么蝶蛊,而是驭影之术。 传闻在蝶族有一口泉水,名为“往生”。蝶族的人只要死了,心中只要存有执念,灵魂就会来到这口泉水,化为泉水下沉寂的影子。 而这些影子,其实是可以被族人所驱使的——只要他们之间达成某种契约。 后来因为海国一事,幽帝将撕毁盟约私自毁掉海底水晶宫的罪责推到了巫族头上,下令要处死当时参与海国之战的巫姑。 巫姑不愿替他背锅,便叛逃到了蝶族,还带去了巫族的蛊术...... 蝶族天生就可以驭使蝴蝶,有了蛊术后将二者合一更是厉害。 那时便是蝶族的巅峰...... 可惜再怎么辉煌的历史,最后还是被北邑所灭。 “微巳,微巳你在想什么?”襄离见他忽然陷入沉思,在一旁叫了他好多次,“你也在担心虫虫吗?” 微巳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说道,“也不知道那拖走人的东西还在不在附近,你最近一定要小心一些。” 消失的是一个宫女,难说这个东西是不是盯上了女孩子。 “我?”襄离灿然一笑,“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打不过他?让他来,我都要看看是个什么鬼东西......” 说着说着,襄离停下了话语。 霜凌说过了,柔弱的女孩子才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啊!钢铁一般的女汉子是没有前途的! 襄离连忙转了语气,楚楚可怜的说道,“是啊是啊,人家好怕怕,要是那个东西半夜闯进来把人家抓走可怎么办?” 说着,她还“娇弱无依”的往微巳身上一靠,“师父父最厉害了,要好好保护襄离。” 微巳:“......”所以鲛人的体温还是跟他差距太大了么?为什么他浑身感觉寒毛倒立。 最终,微巳还是被襄离以“贴身保护”的名义扣押下来,让她八爪鱼一样挂在身上。 不过这是襄离睡着之前,睡着之后她便遵从了贪凉喜寒的生活习性,毫不眷恋的松开了抱着微巳的手。 太热了。 甚至她还往床里面滚了滚,想要离热源远一点。 就好像死皮赖脸非要跟人家同床共枕的人不是她一样,甚至退到了床的边缘,她还嫌弃热,伸出了一只脚,试图把热源踹远一点。 微巳捂着被她踹到的老腰,神色复杂。 说好的“娇弱无依”呢?这么大力气老虎都能被踹死吧? 不过......他的目光又温柔起来。 违背本性,放下习惯......这样都还要来尽力靠近自己一点......这样的襄离,真的令人不得不爱。 微巳从床上下来,看着紧紧贴在墙上的襄离缓缓摇头,伸手把她从墙上“揭”了下来。 他刚把人放平,耳边忽然就传来了古怪的吞咽声。 嗯?难道是襄离梦里在吃东西? 可是襄离虽然躺得四仰八叉,可是嘴却是没动的。 微巳神色一凝,这是花园里传来的声音。 第283章 断手 “襄离,醒醒。”温柔声音在耳边唤着。 襄离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就对上微巳近在眼前的一张俊俏的脸。 太近了,襄离不好意思的往上拉了拉被子,心道你把我叫醒了,又凑这么近是在勾.引我吗?还是说微巳干不出那种偷偷亲人的事情,一定要把人叫醒才行。 襄离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微巳动作。 下一刻,微巳的声音却惊讶了起来,“刚才明明睁开眼睛了,怎么又睡了?快醒醒,外面有奇怪的动静。” 襄离:“......” 她烦躁的抹了一把脸,觉得这样清汤寡水的日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这么一个大美女躺在床上,而旁边的抱着她的男人竟然无动于衷。岂有此理。 某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睡梦中把人一脚险些踹下地的场景,好像这个热乎乎的玩意接近一寸她就要把自己整条鱼塞进墙里一样。 可是瑶琴失踪这件事也很奇怪,不解决的话那危险总是潜伏在身边的。 “我们走。” 那吞咽的声音有些细微,可是在宁静的夜里还是那么突兀。 因为是晚上,微巳也不必隐藏身形,大咧咧的与襄离一起来到御花园处勘探。 幽国的花花草草名目繁多,许是因为气候温暖的原因,这里的植物模样都长得跟别处不太一样。 “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襄离指着一处灌木丛说道。这种灌木是襄离不知道也没见过的,叶子长得奇奇怪怪,形状很不规则,像是被什么虫子咬成了这样斑驳的模样,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灌丛可能是一种香草,味道十分的浓郁,可也谈不上刺鼻,只是有些腥味掺杂其中。 襄离担忧的看了微巳一眼,眼神中明晃晃:会不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正在这里进食? 微巳把手指放在了唇边,示意她保持安静,他们一起悄悄接近。 两个人如今都是厉害的人,轻身的功夫自然不是问题,行走在草叶之上便仿佛幽魂过境,一点儿声音也不曾发出。 灌木丛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襄离冲着微巳挑了挑眉,示意他从后面包抄,堵那个东西一个措手不及。 微巳却只是略一颔首,指尖忽然缠绕上了淡金色的流光,一条一条抽丝剥茧,而后蓄势待发起来。 忘记了,微巳的剑气就好像活的一样,十分听话。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要用剑气作结界。 越长大,学会了高阶的法术,襄离也越发知晓了微巳的厉害。汉昭再厉害的术士布下结界,也是需要媒介和时间的,这种作为防守、围捕之用的东西,需要的时间就更长。 术士纵然厉害,可是却不能即时布阵,这便使得他们不能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 可微巳的剑气就不一样,瞬发瞬收,能攻能守,厉害的不得了。 襄离是微巳的弟子,虽然懒惰了一点,可是该学的东西还是学了,二人对对方的套路十分了解。 几乎就是一个响指的功夫,襄离移步而现便冲进了草丛,手中的幻术如雾般散开,试图给对方造成晕眩。 微巳的剑网也瞬间铺展,牢牢铸造成一个囚笼。 “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面纱就要揭开了,襄离心中有些期待了起来。 可是还没等她靠近,那片灌木丛就剧烈的晃动起来,好像里面藏着一只猛虎想要跃出来一样。 襄离心道,没道理啊,中了幻术都不晕? 在她急退的功夫里,一道光墙挡在了她的面前,襄离抬头一看,正是微巳。 光墙过后,他不着痕迹的把襄离护在身后,隐隐约约有着保护的意思。 襄离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他不肯分头行动去后面包抄,因为他要在自己的身边。 她现在很厉害,或许没有微巳厉害,但是也可以逐渐独当一面。 微巳却总是把她当成小时候那个弱小又倔强,会惹事也爱胡闹的小鲛人。 襄离......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简直能当场化身成巨婴,表演一个风吹就倒。 “小心。”他柔声提醒道。 襄离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撞在光墙上的东西。 “砰——”那玩意由掉了回去。 襄离睁大了眼睛,心道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蟒蛇什么的,而是一个类似手臂一样的东西。 不,那就是手臂。 一条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臂,健美而有力,线条优美的肌肉彰显着力量,血管的轮廓都隐约呈现。 可是......可是...... “微巳我没看错吧?那是一只手??!”襄离揉了揉眼睛。 一只手......还是一只断臂。 可是一只断臂怎么能脱离身体自由行动呢? “你没看错。”微巳道,“那只手的粗细跟草丛里的痕迹符合,看来掳走瑶琴的就是它。” 这只断手像是活的,自己爬到了草丛里潜伏着。看到一只断手,谁都会害怕吧?瑶琴也许当时便看到了,惊吓的叫出声,随后就被这只手捂住或者掐死。 凶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手?这太匪夷所思了。 容不得襄离继续思索下去,那断手便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它五指弯曲成爪,只一下子便破坏了勉强的光墙。 微巳皱了皱眉,又是一道光墙打出,可是那光墙也只阻隔了对方的一瞬。 一只断手作为对手?这要怎么打?它不怕幻术,也不会呼吸也没有心脏,怎样才能让它死去呢? 断手的指端是黑色的,还带着些暗红的纹路,看上去有些诡异而神秘。也就是那指端,忽然有五条黑影窜了出来,上下飞舞着朝二人扑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既然幻术没有用,襄离便唤出冰剑来抵抗。 她躲闪之际,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险些被绊倒。 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被吃了一半的人,看衣服好像是个侍卫,可是他的脸已经被吃掉了,根本无法辨认身份。 “它杀害了不止一个人!”襄离心中一凉,随即又涌上一个疑惑。 断手是怎样来吞咽进食的呢? 第284章 尸解 很快,这个问题襄离就得到了答案。 那形状健美的手臂再次袭来,却是携带着飓风。它的手心展开,一个圆形洞口渐渐呈现出来。 那洞口占了手心的一半,宛如人的嘴巴张开一般大小,周遭还生着利齿,收缩合拢的动作便如同咀嚼,看这就像是海里的盲鳗。 这就是它的嘴,这手会吃东西??! 可是它吃的东西又去哪里了呢??!那人可比这只手要大多了! 容不得襄离多想,那怪手就再次发难。 黑影在身周围盘旋,丛中的草叶簌簌作响,落下的叶子都被飓风卷走,夹杂在黑风中宛如锋利的刀刃。 很快,微巳布下的结界金光已经淹没在了黑影中,只能依稀看到一丁点儿的金光。 “这......”襄离有些愕然,这个东西有点厉害啊,竟然不怕微巳的剑阵。 微巳见势抬起手来,腕上血红丝丝缕缕逸散,飘向剑网进行加固。 霎时间,金红色的流光如电光般一闪,将靠近的黑雾逼回。 襄离傻眼了,“微......微巳,你干了什么?” 微巳从容而淡定,“将它困住啊。” 襄离深吸一口气,“看情况我们好像打不过它,所以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跟它困在一起?” 那剑网堪称严严实实,将黑雾束缚在内。而剑网中心,正是对峙的怪手和两人。 微巳:“......” “啊啊啊啊,我们还能跑吗?”襄离抓着微巳的手,“我喊一二三,你收剑网,然后我们就跑,至于这个鬼东西爱怎样怎样去吧,反正我们也快要脱身了......” 襄离试图脚底抹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微巳反握.住手往后一带。 “恐怕晚了。”随着微巳这一声响起,那只怪手仿佛通灵一般,似乎知道了他们的怯意,盲鳗一般的嘴里竟然发出了“桀桀”的笑声,似乎在嘲笑两人的不自量力。 “它......它还会笑??!”襄离跟着微巳的动作闪躲,“它怎么这么能耐,有本事就说话啊!” “愚蠢的凡人。”那怪手说道。 襄离:“......”你不用这么配合的谢谢。 不过那怪手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自己上一次在长炙侯府对抗魔胎的时候听到过。 这声音并不难听,反而带着一种蛊惑似的语调和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矛盾又和谐地存在着。 “是魔手。”微巳肯定了襄离的想法,“神魔之战时诸神陨灭,是天神杀死了魔神又将他的尸解封印。” “魔眼......碎肉......魔手......”襄离讶然,“这是分成了多少块啊。” 微巳摇了摇头,抬手挡住黑影一击。 “魔神尸解四散大地,没有人知道都落在了哪里。” 襄离怒道,“这天神办事也太不利落了!” “魔神是杀不死的,尸解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神目大陆这么大,魔神重新聚合的时间便需要千万年......”微巳神色一变,“可是现在这些部分都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人间,我怀疑有人正在想办法聚合它们。” 尽管那只魔手来势汹汹,可是微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左支右绌,仍旧是潇洒自如的挥剑拈诀,从容不迫。 襄离看着他的身形,只觉得自己的男人帅气的不像话。 “微巳,你有多少胜算?” 微巳手上一顿,似是心中思索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现在我无法对抗它,只能暂且维持局势。”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它这么打下去吧?它不累我们还累呢......哦,它还有储备粮。”襄离眼神瞥向了地上残破的侍卫尸体。 “需要吃东西,就说明它需要能量。你还记得魔胎吗?魔胎用的是灵气,魔手吃的却是普通人类的肉,它撑不了多久。”微巳在打斗中说道。 襄离有些迟疑,“可是魔胎要成长,它又不用再长大,它吃东西干什么?” “它需要力量。”微巳刚一说完,那魔手就好似被激怒了一般,忽而放弃了攻势,跃到了剑阵上空。 襄离看着它,心头一跳,“它要做什么,要一巴掌拍死我们两个吗?” 微巳:“......” 那魔手却对他们两个毫无兴趣,盲鳗一般的嘴巴张开,一股吸力凭空而生,将地上残破的尸体吸纳到半空中。 随后,那盲鳗一般的嘴巴再次在他的身上啃食起来,这一次的速度极快,那尸体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连骨头架子都不剩。 这才是吃人不吐骨头吧,襄离看着那手臂不怎么有变化的样子十分疑惑,这吃的都吃到哪里去了?它只有一张嘴,有没有食道和胃,难道用那张嘴就可以吸收能量吗? 转瞬间,那残破的尸体已经被它吃完。 魔手似乎得到了力量,五指舒张开来,随后又紧紧握成拳头。就在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微巳的剑网便好似不堪重负似的颤动起来,金光晦暗的闪烁了几下,随后便崩散开来。 微巳眼神一暗,随即闷哼了一声,伸手扶上了胸口。 “微巳!”襄离连忙跑了过去,抱着他上上下下的摸索一遍,“你哪里受伤了?” 微巳将唇边溢出的血丝拭去,挤出一抹和煦温柔的笑来,又安抚似的拍了拍襄离颤抖的手,“破阵反噬,无碍。” 无碍你个大头,身上都快能把人烫化了!襄离抿嘴,只觉得被微巳压下去的沸腾血脉再次烹燃起来,火一般的蹿遍了全身。 “一只手而已,这么嚣张?”襄离手中的冰剑指着半空中的魔手,“冰封!” 那魔手上的裂口却好似讥讽似的扯了扯,十分轻松的就避开了这一击。 它的五指再次展开,无数的黑影从中逸散,天罗地网一般的席卷而来。 它要把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襄离化冰为盾,将黑影挡住,又在这间隙里幻出千万冰刃,朝着魔手飞去。 冰刃如雨纷纷落,魔手却悠闲地像是闲庭信步般躲闪,甚至抓住了其中一根冰刃,反手捏碎。 襄离呼吸急促,她的攻击在这只魔手的面前,都显得那样的疲弱。 她和微巳可能会死在这里......襄离心中一凉,随即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忽而一缕阳光泼洒下来,夜尽天明,黎明的脚步悄然临近,那是来自白日之始的曙光。 那嚣张的魔手却似被这阳光烫到了一半,不再与两人纠缠,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第285章 吹吹就不疼了 魔手气焰正盛时,分明可以趁胜追击,却忽然放过了两人,逃命一般的跑了。 它的离去,还带走了那鬼哭狼嚎、阴气森森的黑影。 襄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惊呆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看着它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怎么回事,赶着投胎吗......嘶......” 某鲛人痛呼一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几道口子,在雪白的肌肤上极为刺目。 一定是那个倒霉的魔手干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她这么好看的手,划坏了谁赔啊!不过还好只是几条细细浅浅的伤痕,用幻术疗伤一会儿就好。 襄离刚抬起手来,想要给自己疗伤,那只受伤的手就被人握在了手里。 “怎么回事?”那只手烫烫的,仿佛要烫到人心里去。 微巳只觉得襄离手上的红色刺眼极了,一道道口子仿佛划在了自己心上,这种“心疼”的感受甚至强过了刚才的阵法反噬。 大铸剑师愧疚的看着襄离,好像这几道口子是他划的一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襄离:“......” 某鲛人抓紧时机,果断的往微巳怀里一躺,一副被人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只剩下奄奄一口气的模样。 “襄离受伤了,要师父吹吹才能好。” 她不怪自己,还向自己撒娇!微巳的心软成一团,捧起襄离的受伤的手,细细吹了起来。 他低头颔首,吹的十分认真,好像自己吹的是仙气,真的能让襄离不疼了一样。 果然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不复存在,他甚至还抬起头来认真的问,“还疼吗?” 疼个蛋蛋......襄离心道,要不是她拼命维持这几个口子,这会儿的功夫都要愈合了! 不行不行,这伤口还得坚持一会。 “疼......襄离的手受伤了,以后就不好看了,微巳一定不喜欢我了。”她眨巴眨巴眼,铺好了套路。 “不会。”微巳毫不犹豫的踩了进去,“我继续吹......” “不要!”襄离得意的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要师父亲亲才能好!鲛人受伤后没有亲亲,就会留疤的!” 微巳:“......”还有这种说法?鲛人这个体质也太奇怪了吧? “好......”他不舍得襄离留疤,十分的从善如流,“亲哪里?” “当然是嘴巴!”襄离抬起手来点了点唇。 微巳瞥了她的手背一眼,淡然道,“是吗?可是你的手似乎已经好了。” 襄离:??! 她低头一看,果然那几条口子已经愈合到看不见,连个白印都找不到。而她刚才正是用这只手指的嘴巴...... “嘿......嘿嘿......”襄离心虚的笑了两下,坚决不承认自己忽悠了微巳,“可能我身上有海神血脉,愈合的比较快吧。” 霜凌:“......”仗着他是死人就可以随便说了是吧? 微巳狐疑,“我怎么没听说海神还有这等体质?” 襄离眼都不眨,“真的,你不知道,霜凌爹爹他晕血,要是自己不愈合得快一点,岂不是看到自己的血都要晕?” 霜凌跳脚,“说好的给我保密呢,老爹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 襄离无视他,兀自说道,“刚才的口子可深可疼了,要不是师父吹吹,在愈合前襄离一定会疼哭的。” 微巳:“......”你要是能疼哭,小时候也不至于到处坑蒙拐骗零花钱。 不过没事就好,下次一定要把她护的严严实实......嗯,狰将军的铠甲就不错,要不要照这个模样打造一套给襄离穿上?铸剑师陷入思索。 襄离还不知道即将因为“过于脆弱”被微巳安排一套王八壳,对刚才的事情好奇起来。 “为什么那个魔手打着打着就不打了,逃命一样的跑了?” 微巳从铠甲的纹样设计中回过神来,“许是因为天亮了,我刚才看到魔手似乎十分畏惧这阳光的样子。” 襄离摸了摸下巴,“这是怎么回事,魔眼和魔胎可没这个毛病,太阳底下还是活蹦乱跳的。” “畏光......只是畏惧光的话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到处都是数,找个地方躲避应当不难。而且看它的样子也不像是慌不择路,反而像是赶着去一个地方一样。”微巳说道。 “那就是时间到了,到了白天,它就要去另一个地方......不对,瑶琴失踪的时候也是白天,为什么魔手就可以出来?”襄离疑惑道。 微巳回忆起起自己看过的古籍,“巫族曾经有一种咒术名为飞头术,可以将人的头和身体分开。” “头......头离开了身体,那人还能活吗?”襄离悚然。 “能,非但人还活着,那头还可以出去自由行动。等到头回来的时候,二者可以再次接合。这样的咒术虽然是人来控制头,可是头已经成为了主体,毁了他的头,这个人也会死。”微巳又道,“所以为了确保头的存活,人要时不时的召唤自己的头回到本体,一是为了提供养料,二是为了保证生存。”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召唤这只手?”襄离理解了,魔手虽然厉害可是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能单独存在,就像是魔眼、魔胎一样需要寄生。 魔手自然也需要宿主,不过这个宿主比较特殊,应该是个会“飞手术”的人,可以把自己的手扔出去单独行动。 “不错,”微巳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襄离,“宿主在召唤这只手,它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听命于宿主,这才放弃了跟我们打斗。” “不对不对......”襄离抱着脑袋,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飞头术是飞自己的头,可是这只手是魔手啊,这明显就是后天接上的......” 微巳眸中流光一闪,“飞头术来自巫族,可是巫族的咒术中也不失断手重接的办法......” 第286章 吸微巳续命 幽幽暗夜被黎明的曙光驱散,崩裂的剑阵碎片自天空中飘落下来,宛如金色的萤火虫一般,穿梭在灌木草丛之间。 “天快要亮了,”微巳如此说道,“如果你真的对它的宿主好奇,我们可以追上去看一看。” “啊......”襄离迟疑了起来,“它那么厉害,我们不是它的对手,追上去给它送菜吗?” 微巳轻轻一笑,“我们去找的不是它,而是它的主人。”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不同......因为它的主人,肯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露出自己有一只异样之手的事情暴露出来。” 这倒是,毕竟这只手并不是自己的,肯定跟原来的不一样,如果不好好的藏起来,还被别人发现这只手会自己飞出去杀人吃人的事情,大概会被别人当成怪物。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 “刚才那只手飞去的方向,似乎是东南方。”微巳沉吟片刻,忽而皱了皱眉,“宫中在东南方向宫殿有什么?” “东南方向......”襄离又懒又贪凉,平日里绝对不出好逑宫半步,因此很少在宫中闲逛。 可是那个方向她却是知道的,因为那个方向在幽国的习俗中,是最为尊贵的方向。 最尊贵的方向,自然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居住。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可是却还是要说,幽国目前只有一个最尊贵的人,他住的地方便是最地位尊崇的地方。 “紫宸殿——”襄离说道,那是幽帝的住所。尽管幽帝一直留恋后宫不常常踏足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是那个地方也是他一个人独有。 她捂住了嘴,“难道说魔手的宿主就藏在紫宸殿?” 这倒是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幽帝的住所在外面虽然戒备森严,可是内里却还没有人敢擅入的。 如果有人藏在里面,肯定是没有人搜查的。 微巳点了点头,“既然宿主已经召回了魔手,我们便可以依照这个线索去寻找。” 魔手和宿主是通过特殊的方法“连接”在一起的,那是一种类似飞头术的咒法。 对付飞头术的要诀是杀死身体。只要毁了身体,离体的头无处依附,很快也会腐烂死去。而只要他们杀死了宿主,魔手虽然不会立刻消灭,可是力量也会大减。 他们便可以趁机收复魔手,防止这怪物的遗骸为祸人间。 “我们走!”襄离拉起了微巳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此时她的好奇心还没有完全压过了对魔手的恐惧,只好东拉西扯些事情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 “微巳你说这个人得多狠心啊,竟然把自己的手砍了换了个奇奇怪怪的手。” 微巳的脚步停了一下,“你说的对......” “嗯?”襄离开始摸不着头脑,“我说什么了......” “魔手甘心依附宿主,是因为宿主为它提供了能量,可是为什么宿主要把自己原来的手砍掉,换上魔手呢?”微巳轻声问道。 “呃......也许他的手不小心断了,或者是他就是这样对自己心狠手辣的人......哎呀,这天底下总是有一些古怪的人嘛......”襄离不以为意。 “不,是因为魔手与宿主达成了一种协议。”微巳缓缓说道,“宿主为它提供宿体和养料,魔手则为他提供无可匹敌的力量。” 襄离的表情难看起来,“也就是说,这个宿主可以驱使魔手?” 微巳点了点头,“没错......” 那......那这个宿主岂不是跟魔手一样难缠?襄离的脚步凝滞起来。 “微巳,我夜观天象觉得我今天我们不宜出门,尤其不适合到东南方向去......”襄离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何时还学会了卜算?”微巳玩味的看着她,“这是不打算去了?” “不去不去。”襄离缩了下脖子,觉得还是狗命要紧。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放白,金乌自东南方向升起,将灿烂而热烈的阳光泼洒下来。大地上的温度逐渐升起,将土壤和草木中的水分蒸腾出来。 肉眼不可见的水珠弥散在空气中,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带来了一股潮湿的气息。 “啊......好热......”襄离只觉得这一会儿的时间,自己已经仿佛被放上了蒸笼。灼.热的太阳好像要把她整条鱼蒸熟一般,让她瞬间失去了力气。 “微巳......”她如同一条软趴趴的蛇,挂到了微巳的身上,“我好热,热得没有力气了......” 热!微巳听到这词的瞬间,下意识已经用灵力把血液的温度压制到最低,把那蓬勃的沸血牢牢按在血脉中,让周身略高于常人的体温化作微凉。 果然,襄离挂过来的时候,没有嫌弃的把他一下子推开,还在他胸膛上舒服的蹭了蹭脸。 “微巳你身上好舒服,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因为微巳身上微凉的温度,襄离在他身上缓了片刻,顿时如同吸了仙气一般精神了起来。 她满意无比,用身体的最大面积贴在了微巳身上。 微巳:“......”他一定不敢动,脸上的温度明显跟身上不太一样。 “你......你缓好了就下来。”微巳心道,现在他没用襄离的幻术隐身,现在还明晃晃的用实体站在幽国的皇宫大内,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襄离的“妖妃”大业大概也是要中道崩殂的。 “哦。”襄离有些不情愿,可是看到微巳被自己缠得路都走不了,也只好自己下来了。 可是脚底板一着地,她就感到了仿佛踩在烫红的了铁板上。 “微巳!不行不行!我不要走路!我不要离开你!”襄离再次扑向了微巳,再次得以续命。 “呼......活回来了......” 微巳神情无奈,却是任劳任怨的把她抱了起来,“怕光、怕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魔物妖怪呢。” 襄离嘻嘻笑着,“我就是啊,我是微巳的心魔和磨人的小妖精啊!” 微巳:“......”花......花言巧语! 第287章 海之泣 幽国皇宫波谲云诡,海上也是风浪未平。 呜呜的风声在船桅与帆布间穿梭着,有时尖锐的呼啸,有时是拖着长腔的嚎叫,似是海哭。 连续七艘海征船正在风浪中穿梭。 高高翘起的船头船尾以及船身上绘制的图腾,足以证明它们是来自幽国的船只,而船上衣衫单薄、神情怯怯以及凶神恶煞、蛮横无理的看守将领则告诉了世人,这是幽帝送往汉昭用以求助缔盟的厚礼。 七艘海征船,满载着将近五千的鲛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老有少,相貌不同,来源不同,却是幽国能搜刮到的所有鲛人。 年幼的小鲛人还没有母亲的小腿高,他在海风中没有瑟缩,或许是因为那冰冷刺骨的温度更让他觉得亲近,那腥咸的味道更让他觉得放松。 “母亲,我们要去哪里?” 女鲛人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小鲛人兀自说着,“母亲,他们都说幽帝要把我们送去汉昭,当成缔结盟约的礼物。”他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眼睛,“汉昭人好吗?像幽国人一样爱打人、踢人和不给人吃饭吗?” “不是......”母亲的目光投向大海,蔚蓝的海浪投映到她的瞳孔里去。十多年来,她还是再一次见到大海。 “汉昭帝听说比幽帝要仁慈许多,他曾经颁布法令说不许在汉昭境内买卖鲛人奴隶呢!”旁边的鲛奴用窃窃私语的声音说道。 “切......人类都是一丘之貉,你为什么要相信那些表面文章?他们不过是为了标榜自己恩德而伪装出来的假仁假义,也就你们这种人傻乎乎的相信!”面覆疤痕的男鲛人驳斥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把人想的那么坏......说不定汉昭人还挺善良的呢......”方才说话的鲛奴小声嘟囔着。 “是啊是啊,他们都很善良,不让买卖鲛人不过是明面上说一说,私下里还是可以借着赠送侍妾的名义交换咯,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罢了。”面覆疤痕的鲛人眯起了眼睛。 “可是......”那戴着镣铐的鲛奴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声鞭响打断了话语。 “老远就听到你们这群贱奴在这里唧唧歪歪,说什么话呢,都给老子把嘴闭上!”那将领的鲨鱼皮靴上沾了点油渍,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显然刚刚大吃大喝完。 他的脚步还有些摇摆,面色涨得通红,眼睛的滚圆,“要不是送你们这群贱奴,老子现在还可以抱婆娘么,用得着跟你们在海上受这罪!我呸!” 他吐出嘴里的一根鸡骨头,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味道。 本来风平浪静,从幽国到汉昭不过月余,可是遇到了大风浪,他们便要在海上多漂泊好几日。 海上哪有淡水和新鲜的食材,带上船的食物已经做了最好防腐处理,可是即便管如此,每天还是要扔掉大量腐烂的食物——亦或者喂给那些鲛人贱奴,反正倒在海里也是浪费。 海上现在新鲜的蔬菜已经很少了,他们只能不停的捕鱼来维持日常的炊饮。可就是这样,炭火和盐巴也日渐减少,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天又苦又咸的海盐煮鱼了。 将领刚才吃的,就是整艘船最后一只鸡。 那是本来是一只活鸡,在连日的颠簸中变成了一只瘟鸡,后来大厨实在看不下了个就把它做成了一只烧鸡。 烧鸡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又用香料腌制过,喷香扑鼻。将领与同僚共同享用了这只鸡,痛饮美酒,在酒醉之后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责备这群该死的鲛奴。 “要不是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老子现在还在家里喝酒吃肉抱美人,现在却要跟你们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到个头,劲!”他越说越气,狠狠的甩了一下鞭子。 “啊——”鞭梢扫过,正打在了伸手去捡鸡骨头的小鲛人手上。 他一声痛呼,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母亲见到了,连忙侧了侧身把他挡住, 可是将领却见到了小鲛人在捡鸡骨头。 他扯起嘴角,歪歪斜斜的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他一脚踩上了鸡骨头,把它弄的脏兮兮的,又对着小鲛人说,“你,过来,把它给老子吃了!” 小鲛人摇摇头,他只是好奇那细细的骨头为什么可以发出香香的味道,可是现在那鸡骨头上满是唾液和灰尘,鲛人天生拒绝这样肮脏的东西。 “不吃?”将领一把扯过小鲛人,“容不得你不吃,一群狗一样的东西,还以为自己多高贵,给老子吃!” “不要不要......”小鲛人给他的巨力吓了一跳,在他的手里挣扎起来。 力量的悬殊令他的挣扎显得如此单薄无力,细瘦伶仃的手脚与粗砾健硕的手臂比起来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小鲛人差点哭出来。 重重的一脚踏在背上。 “呜......”小鲛人被迫伏在甲板上,脸凑近了脏脏的鸡骨头。 “大人,大人......”他的母亲扑了上来,抱住将领的一条腿,“他还小不懂事儿,大人您就放过他吧。” 他的母亲纤弱秀美,纵然脸上沾了脏脏的灰尘,穿着陈旧破烂的衣服,也难以掩盖鲛人天生的美丽。 首领摸了摸下巴,一双眼眯了起来,“他不懂事,难道你懂?” “我懂......”女鲛人脸上没有一点欺辱的神色,她甚至在看着将领微笑,摆出自己最动人最妩媚的姿态。 她伸手解开了破破烂烂的衣带,雪白的肌肤便如同去壳的荔枝果肉一般剥了出来。 “哈......”将领身.下一热,踩着小鲛人的脚便松开了。他抬步朝着女鲛人走去,脸上满是沉迷的神色。 因为曝晒而黝黑的臂膀抚.摸上了柔嫩雪白的肌肤,那颜色对比是如此的鲜明,仿佛白雪与泥巴的融汇。 “滚开!别碰我娘亲!”小鲛人红了眼,竟然去咬他的手。 “该死的崽子!”将领顿时大怒,回身将他抓着脖子提了起来。 第288章 小夏之死 不管鲛人究竟是不是像人类一样用鼻子和嘴巴呼吸,但是你掐住他的喉管,他还是会窒息的。 小鲛人就像是一只破麻袋一样挂在将领的手上,因为窒息脸上涨得通红,两条腿无力的蹬着。 “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将领烦躁的说道,又一脚踹开试图来求情的鲛人女郎。 女鲛人单薄的身体像是一片落叶一样撞在了甲板上,落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哗啦一下散开,露出了鲛人雪白的身体。 她顾不上拢几下来遮掩自己露出的胸脯,只咬牙忍着痛楚爬了起来。 “大人求求你放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你掐我吧,掐我吧……”雪白的肌肤贴在肮脏的甲板上,可是无人怜惜落花染尘,也无人听她卑微的哀求。 “去你-妈-的!”将领这次也来了火,他本来就对这次的任务十分不满,更别提还遇到了连日风浪被困在海上这样的倒霉事,一时之间只觉得愤懑难平。 肮脏的靴子又一次踹上了女鲛人,可是女鲛人却忍着痛楚抱住了将领的腿,用低贱到尘埃里的姿态说道,“大人,大人求你放过他……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小鲛人的眼红了,血丝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分不清究竟是怒气还是窒息导致的眼底血管裂开。 “啊!”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张开嘴狠狠咬住了将领的虎口。 他用了吃奶的劲儿,把自己的牙齿深深地扎入那粗糙黝黑的皮肉,好像要把那块肉咬下来一样。 鲛人的牙齿比之人类而言是略显锋利的,于是那带着腥味的血倏地便冒出来,染红了小鲛人苍白的唇和脸颊。 他恶狠狠地看着将领,大口吞咽着他的血,好像沙漠里干渴了许多天的旅人遇到水源一样,小鲛人恨不能把他的血吸干。 “嘶!”将领痛极,虎口传来的剧烈疼痛令他暴跳如雷,他狠狠一脚把绊路的女鲛人踹了个翻,一只手把小鲛人举高,又抡圆了手臂狠狠把他往船板上一撞。 “咚——”小鲛人顿时头破血流,但是他还是不肯松口。 “咚——”又是一声,血从头上的大洞流下,盖过了眼睛。小鲛人被糊住了眼睛,觉得眼皮也重了起来,眼前昏花一片。 他觉得力气渐渐从身体中逝去,“呜……” 小鲛人松开了嘴,他的胸口无力的起伏了两下,而后归于寂静。 “小夏!!!”女鲛人目眦欲裂,珍珠成串落在甲板上,似雨声伶仃。 浑身酸痛的身体被她再次拖起,她一步一步的趴向了小鲛人,抱起了软软的身体。 “小夏乖,不要吓娘亲,小夏……小夏……你起来看看我……小夏……”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呼唤,那个会天真的期待来到汉昭后,日子会更好的小鲛人,都不会再醒来了。 他的呼吸停止了,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永远的归于冷寂。 弄死了一个鲛人,送给汉昭帝的礼物之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将领的面色不改,踏着步子跺了过去。 “趁着这小家伙还没化成泡沫,得赶紧找巫师处理一下,看看这鳞片骨头还能不能用……”弄死了一条弱小无辜的生命,他竟然还在算计着小鲛人的剩余价值。 那些唯唯诺诺的围观鲛人都看呆了,碍于幽国人长久积压的淫威,他们并不敢站出来为母子两人出头,可是此时心中也难免涌上了一股子兔死狐悲的哀伤。 大手像是拖一只被箭射死的鹿一般,从他的母亲手里把小鲛人夺了下来。 女鲛人的食指指甲都挣的裂了,可是却不能阻止对方做些什么 。 “小夏,小夏……”她眼睁睁的看着将领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杀死拖走,把他的身体用巫术处理掉,然后变成药材和原料。 忽然,正在大踏步走回船舱内的将领脚步踉跄了一下,手上提着的小鲛人也轱辘一样的滚了出去。 他面色不善的回头,却看到有一个不知死活的鲛奴用手上戴着的镣铐把他绊了一跤。 “媚媚快去,快去抢回来啊!你愣着干什么!”看到女鲛人还在发呆,出手相助的鲛奴连忙出声提醒。 小夏,小夏…… 唤作媚媚的女鲛人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的抱过了小鲛人的尸体,踉踉跄跄的朝着甲板跑去。 “贱奴!”将领大怒,攥起拳头来,狠狠地砸向挡路的鲛奴。 鲛奴不闪不避的挨着拳脚,催促着同伴,“快啊,快啊……” 女鲛人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一路朝着船板冲去。 大海,大海,只要死去的鲛人回到大海,他就会变成泡沫…… 没有人会得到他的尸体,把他变成可怜的货物。 眼看媚媚就要得手,将领勃然大怒,“贱-人你敢,你要是敢把你儿子扔进海里,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媚媚的手颤抖了一下,可是还是把小夏的尸身高高托了起来。 去吧小夏,替娘亲看看家乡的样子。 “啊!”将领瞪大了眼睛,抓起腰间携带的跨刀朝着媚媚的后心飞去。 她看不到背后的杀机,也躲不开。 媚媚笑了,等待着之后的疼痛和死亡。 “蠢死了!”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媚媚随后赶到身子一轻,她被人高高的举了起来。 她的手里还抱着小夏不肯松开,只能愕然的看着那个惯会冷言冷语,半边脸上还带着丑陋疤痕的男鲛人把她托了起来。 “既然决定要死了,为什么不干脆一点!” 他将母子二人一起扔到了海里。 杂乱的头发披散下来,仅剩的半边脸上却是带着讥讽的笑意。 “好啊,好啊,你们这是要造反,偷了本官的尸体还不够,竟然还敢私放鲛人!”将领冷笑几声,拔刀四顾。 “既然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可不要后悔!” “后悔……后悔……”疤痕覆面的男鲛人低低笑了几声,“我后悔啊,怎么不后悔……你说我为什么刚才在你杀小夏的时候不出手呢,这样就能救下两个人来了!” 第289章 当战 “好啊你们,这事都要造反了!”将领扯开嘴角,“来人,把这些贱奴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拷打一番。” “是!”船上各处响起应声,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一群拿着刀和长枪的将士围到了关押鲛人的甲板上。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鲛奴和丑鲛人的身边立刻围来了一大批人,冰冷沉重的武器押上了他们的背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已经过够了,横竖都是一死,我便也不吝惜那十几年了!” 说时迟那时快,刀疤覆面的鲛人不肯束手就擒,竟然夺走了一人的长枪。 他好似是会一点功夫的,长枪耍成了花,舞动着逼退了众人。 “好汉大哥悠着点,小心别削着小弟的脑袋……”地上的鲛奴看呆了,抱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好汉大哥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地上的“小弟”,拉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打啊!” “打……打?”鲛奴愣住了。 “你还要命不要?要命的话就跟这些人拼了。”鲛人冷冷说道。 “啊啊啊啊啊!”鲛奴捏着拳头朝着最近的一人脸上打去。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将领冷冷的看着他们作困兽之斗,却不料脖子一疼,被人从后面冷不丁的敲了一下。 “砰——”将领翻了个白眼,应声而倒。 偷袭的鲛人傻眼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这……这么容易?” 他举着手里喝水的陶罐陷入沉思。 “别愣着呀老哥,接着来啊!”身边的人被他这一举动激励到,连忙拍着他的肩膀赞扬。 “啊啊啊啊……”偷袭的鲛人又举着陶罐扑向了一个士兵。 “砰——”又是一个士兵头破血流的倒地。 丑鲛人也咂舌了,忙里偷闲的拍着偷袭者的手,“兄弟可以啊,这手够稳准黑!” “我我我……”举着陶罐的鲛人苦笑一下,又见到有人上了甲板,忙不迭又加入了战斗。 “我们也不要愣着了,快去帮他们!”躲在一边木桶旁的鲛人说道,“冲啊!” 饱受压迫的鲛人拿起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当做武器,化悲愤为力量,奋勇无匹的冲了上去。 他们没有盔甲,没有兵刃,甚至有的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长久的体力劳作和疼痛折磨令他们疲惫不堪,可是此时却是用肉躯挡在了敌人的面前。 “这群鲛人疯了吧,不要命了……” “俺要是失手打死人了咋整?” “你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赶紧把这群刁民抓起来,他们这是要反了天去了!” 披坚执锐的士兵到底胜过了手无寸铁的鲛人。 寒风呼啸,拽得船帆鼓动,腥咸的海风与血的腥味融合在一起,让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肉体与甲板碰撞发出来的沉闷声响,有人倒下了,有人又捡起了地上的兵刃。年长者护佑着年幼者,强壮的男子护佑着虚弱的同伴,受伤的人背抵着背,把后方交给了同族。 镣铐限制了他们的动作,伤痛阻挠了气力的恢复,可是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孤注一掷,与其像奴隶像猪狗一样的活着,不如最后一次,像个人一样,站着死去。 死在海面之上,死在离家乡最近的地方。 “噗嗤”一声,血花飞溅。长刀划过,带出串串血花。 那血溅在脸上的疤痕之上,狰狞得宛如地底爬出来的修罗。 鲛人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自嘲道,“原来我的血并不是凉的。” 十年辛苦忍辱负重,却原来,他的血还是温热的。 鲛人以长枪拄着甲板,自长枪之下蔓延出丝丝裂纹。 “火狱!”嘶哑的咒语自喉间传出,整个甲板之上忽然陷入一片火海。 “好烫……好烫……”那些士兵忽然间叫喊起来,仿佛置身火海,发肤都即将化为焦炭。 “怎么回事?我感觉并不烫啊,他们这些人怎么了?”打着打着,鲛人看到士兵们的反应,茫然不解。 “幻术,这个人会幻术!” “你们愣着干什么,跳海,快跳啊!”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鲛人不耐烦道。 “哦哦……”鲛人们纷纷涌向船板,扶上木身的瞬间,却忽然像是摸到什么具有腐蚀性的东西一样,抱着手跌倒在地上。 “啊啊啊——”不少鲛人都倒在了地上,身上开始出现腐烂的痕迹。 身穿黑袍腰带红缕的巫师自船舱中出来,手杖上系着的彩色丝带随风飘扬,绕着幽幽的黑雾。 黑雾在空中化作一只只蝙蝠,朝着船板飞去。 “啵”的一声,蝙蝠像是气泡一样融入了木身,那上面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薄膜。 这是有毒的,所以碰到它的鲛人会如此的痛苦。 “巫族。”脸上覆盖着疤痕的鲛人眼角一抽,恶狠狠的看向了黑袍的巫师。脸上的疤痕本来早已复原,此时却仿佛又在疼痛,似乎又在提醒着他巫族对鲛人造成的伤害。 黑袍的巫师对于他的反应不屑一顾,提着自己的木杖在虚空中的烈火上划过,身处痛苦中幽国士兵顿时感觉周身一阵清凉。 “火没了……” “是巫师来了!” “巫师快助我们抓住这些贱奴!” “嗯。”黑袍巫师低低应着,木杖上彩带飘扬,倏然变得很长,如同有生命的绳索一般朝着那些痛苦shen-吟的鲛人飞去。 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花色繁多的彩带上用染料画着繁复的咒语,也让它们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火狱!”鲛人嘶吼着,可是此时却无比深恨幻术只是幻术,不能给人造成实体的伤害,不能够烧毁那些该死的彩带。 烈火再次燃起,可是对那些凌空而飞的丝带却没有任何办法。 “忘了一个,还有你。”巫师带着笑意说道。 她伸出了食指,遥遥指着鲛人,咒印顿时于她的指肚浮现。 可是此时她却忽然后退了一步,愕然看着漫天飘散的彩带碎片。 “怎么回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是一道剑光飞过…… “微巳好厉害,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下子诶!”少女清澈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 “微巳好厉害,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下子诶!”少女清澈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 第290章 单打独斗 抬头望去,一只硕.大的鹏鸟翔于上空,展开翅膀的时候,颇有些遮天蔽日的意味。 振翎羽,鼓双翼,吸海潮,吞日月。 而在这只鹏鸟之上,雪白的衣裾与湛蓝的裙纱纠结在一起,在海风中翻飞不休。 连日阴雨霏霏乌云蔽日,海上风浪又无休止,七艘海征船已经停在方圆几里内打转了几天,那只鹏鸟匍一出现,却仿佛吹走阴霾,露出了头顶的日头。 他的羽毛很美,已经完全褪换成了如火的赤色,尾羽上沾着点点金色,打眼望去便是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令人惊叹不已。 这么看来,那真是一只生来叫人仰望的神鸟……就是名字不能说,不然有点掉架。 “啾啾,啾啾,就是那里你看到了吗?飞稳一点,我们落下去!”那轻快的声音似乎来自鸟背上。 神鸟的本来肃穆的脸上忽然开始青筋只跳。 “臭女人,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名字!” “咿?你不喜欢?我觉得啾啾很好听啊,当时取个名字的时候,微巳也觉得很好。”她言笑晏晏的转向身边坐着的青年,“是吧微巳?” 微巳:“......”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微巳你你你,你变了!你没有良心了!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有损本大爷的英武霸气?”啾啾愤然道。 微巳从容道,“这个名字真的不错,原本襄离还打算叫你鸡.鸡的。” 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大铸剑师波澜不生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扭曲。 啾啾:“......” “算了算了,我也觉得啾啾这个名字很好。”他含泪说道。都怪他小时候年少无知,但凡早熟一点,也一定不会同意这个名字!!! 啾啾展开双翅俯冲下去,朝着被巫咒封起的海征船而去。 那船身周围都布满了带着腐蚀性剧毒的巫咒,如果这只鸟就这么落下来,一定会被毒死的。 可是那只鸟却好像对那弥漫的毒气视而不见,兀自落下,让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臭女人,该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在啾啾快要落下的时候,襄离忽然将双臂交错置于两侧肩上,微微颔首启着双唇。骤然风起,她的发丝飘散开来,露出绮丽艳绝的面容。 “借风——”溪水一般的语调自瑰色唇间逸出,她身侧的风越来越大,几乎形成飓风。 “好了好了,你别召了,我都要被吹翻了......”啾啾稳着身型。 “你坚持住呀!”襄离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肩上拿了下来。她并指如剑,遥遥指着弥散的毒雾,“去!” 飓风骤然向她指的海征船,霎时间狂风大作,吹得船身都颠簸起来,卷起的风浪足足有数尺,几乎打上船身甲板。 船上的人脚下不稳,顿时跌作一团,四仰八叉的朝着各个方向滚去。 鲛人确实能凭借着天生在海上对风浪的平衡能力,稳住了脚步。 那黑袍巫师紧紧抿着唇,用木杖把自己定在了原地。 襄离的风咒无疑是有效的,一阵狂风大作,顿时将毒雾吹散,飘向四方。 海征船上骤然清明,啾啾的降落也再无阻碍。 “呼——”随着一声闷响,那鹏鸟落在了船上。 对这样未知的、看上去美丽且强大的事物,人们心中都是包含着敬畏的。 无论是谁,都让出了人群中的一个圈,给啾啾留出了一个位置。 他们这时候才看清神鸟的模样,发出一阵惊呼。 那是一只特别的鸟,也可以说不愧为神鸟,他生着鸟的身躯,却是有着一张人脸。 那张脸看上去宛如少年,稚嫩又不骄狂,可是看上去却是带着神性的高傲。 麦色的脸庞深陷在张扬的红色绒羽中,自鬓角开始蔓延出火一般的颜色。这是他逐渐长出来的,类似人的头发一样的东西。 襄离曾经笑话他说,幸好他返璞了,不然还要顶着一头绿毛,像是绿毛龟,气得啾啾追着她啄。 鸟背上下来两个人,那也是两个看上去超脱凡尘的人。 少女像是海中月一般的美丽无双,带着令人惊叹的、如同月神一般的美貌,去又有着浪花一般灵动的气韵。 青年远远看去则像是昆山的冰雪,可是随着他走近,你却能感受得到他身上那种并不凛冽、甚至有些春风和煦一般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好感,想要亲近。 “喂!”襄离理了理肩侧的长发,把有些乱了的发丝归置在一侧,那蜿蜒而下的长发在尾端有些宽阔波浪似的弧度,看上去娇媚的不行。 “那个黑乎乎的,你一个人单挑我们一群太不公平了,不如来我们两个来互殴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幻化出断水在手,幽幽冰蓝负在身后。 鲛人们:“......”为什么感觉胜算更低了。 黑袍巫师掩藏在兜帽下的唇勾起一个弧度,“你要救这群鲛人?看来你也是个鲛人,如果输了自然也要被我抓走,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 “彼此彼此,我也不会给你面子的。”襄离对着黑袍巫师盈盈笑着。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人她见多了。仗着自己学过一点不入流的小法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到处挑衅,今天是时候让她见识一下巫族的厉害,让她知道外面世界有多么险恶! 黑袍巫师挥舞木杖,彩带凌空划过,风声呜呜而响,仿佛凄厉的鬼哭。 她脚下的咒阵浮现出来,衣袍也向后扬起。随着一段段咒语吟咏而出,那咒阵的光芒越来越盛。 “亘古源流,水归其壑,虫蟊从属,草木兴......”咒语还没有念完,她便见到襄离施施然走上前来,用手里的长剑把自己的阵法划得乱七八糟。 光黯,阵毁。 黑袍巫师:“......” 她不信邪,又一次吟咏起咒语,这一次的语速比上次快了一倍。 襄离仍旧是悠哉悠哉的等着,在将将阵成的时候把法阵涂抹的乱七八糟。 黑袍巫师:“!!!” 第291章 气到暴毙 等到襄离第六次划坏她的阵法时,黑袍巫师气急败坏了。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襄离无辜的看着她。 “你难道不是要用幻术跟我的巫术斗法?为什么要弄坏我的巫阵!”黑袍巫师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神秘莫测的形象,早就开始崩溃的抓头发了。 “为什么不能破坏你的巫阵?”襄离不理解她的想法,觉得十分的无理取闹,“我要跟你斗法,最好的办法不就是不让你阵成?难不成我还要等你磨磨蹭蹭念好咒语画好阵法,准备齐全再来打我?没有这个道理啊。” 黑袍巫师:“......”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斗法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竟然如此不尊重我们巫族,看来我今日是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了!”巫师挥舞木杖,周身的气氛蓦然变得压抑起来。 襄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都说了是我们互殴,直接打就是了,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堆有的没的理由?你还欺负我们鲛人呢,你也没有站着让我打啊!” 黑袍巫师险些吐血,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我说的是,你要跟我势均力敌的打!用法术对抗!不许你站在一边破坏我的巫阵!” “呃......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斗个法还这么多事......”襄离无奈的说道。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黑袍巫师抓狂,又双叒叕拿起了木杖。 这一次,咒法巫阵迅速的从她的脚下升起,幽幽的紫光散发着诡异的光彩。 想不到吧,这一次她绝对没有机会再破坏自己的阵法,也不会有时间布好自己的幻阵......这一次,自己用的可是巫族最快的阵法,巫虫毒瘴! 可是黑袍巫师却并没有料到,襄离连拈诀都没有拈,兀自提起剑冲了过来。 黑袍巫师:“??!” 断水在襄离手中暴长了数寸,如同一根长长的冰刺一般晶莹剔透。 与此同时,襄离动作轻盈,仿佛在浪花上跳舞一样,在空中一个翻身,迅速的来到了黑袍巫师的身后。 她要做什么?黑袍巫师只觉得后心一凉,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等到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黑袍巫师的瞳孔骤然紧缩,鲜红的血液自胸前汩汩而出。 她低头看去,一截粉色的冰棱从身前透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流下血来。 血液的温度融化了冰棱,鲜红与透明掺合着,变成了粉色的血液,就好像樱花一样美丽。 可是巫师也感到一阵来自身体内部的寒冷,因为那截冰尖深深的扎入了她的心脏,刺骨的寒意迅速弥漫开来。 “你......你......”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我们不是说好了......” 襄离将冰棱折断,让那段冰尖留在了她的体内。 断水真好用,不脏手,一次性,还形态可变,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啊! 她一边如此感叹着,一边歪着头看着濒临死亡的黑袍巫师,“我们说好了什么?” “你说过......要与我斗法......”黑袍巫师的胸前一阵剧痛,她感到生命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渐渐流逝。 “哦......没错啊,我们不是斗了吗?”襄离眨眨眼。 “你......你为什么不用幻术?”黑袍巫师艰难的问道。 襄离理了理头发,惊奇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用幻术了?幻术要念咒语,剑法不用啊,也算是斗法了吧。” 剑法又快又狠,还不用磨磨叽叽念咒语,当然是打架斗殴的首选啦! 黑袍巫师:“......” “你......你......”她感觉自己死也不会瞑目,“你不是鲛人吗?为什么不用幻术来跟我斗?” “用了啊,刚才的身法你没有看出来我用了幻术的移形换影吗?”襄离眨了眨眼。 “噗!!!”巫师终于忍不住了,喷出一大口血。 “哎呀~”襄离拎着袖子嫌弃的躲开,“你不要乱喷呀!弄脏了我的裙子怎么办,我还很喜欢这条裙子呢?” 啊啊啊啊!黑袍巫师彻底崩溃,一口气顿时没有上来,轰然倒地。 鲛人们:“......” “她......她死了?”有人怯怯的问道,刚才这个巫师有多么嚣张他们都有目共睹,几乎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弄死他们,可是却这样轻易地死掉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襄离闻言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感觉没有了动静,摊开了手,“是啊,死掉了。” 鲛人们:!!!天降正义,救我鲛人一族,海神保佑啊! 那面上覆盖疤痕的鲛人惊疑地看着襄离,“你也是鲛人?” 襄离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了,哪里不像?” “......没......没有。”他默默咽下去了要说的话,毕竟刚才他还给襄离捏了一把汗,那个巫师看起来十分厉害,应该不好对付。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姑娘,还是不要送死了吧。 可是没想到,那个厉害的巫师竟然就这样被小姑娘杀死了,还死的如此憋屈...... 襄离摊了摊手,“你别这么看我,这不能怪我啊,谁让她这么信奉教条,都说了生死相搏,难道我还要跟她约定好要出什么招式吗?” 当然选择一击致命。 襄离此时在鲛人们的心里就像是天神一般神圣,在幽国士兵的眼中便如同恶魔一般可怕。 跟随海征船的巫师可是巫族的佼佼者,是除却三巫之外最厉害的巫师之一,可是却...... 士兵们把目光投向襄离脚下已经凉了的尸体,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杀了巫师大人......” “快,快求救!” 有人哆哆嗦嗦的拿出了怀里的信号烟火,打开的瞬间,一朵璀璨的烟花炸上了半空,在阴雨绵绵显得暗沉无比的天上十分显眼。 “不好,他们在求援!” 第292章 天赋异禀 随着一朵窜天猴也似的烟花炸上天空,不过片刻的时间里,四周便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 角声低沉,夹杂着隆隆的海浪声里,化作沉闷的鼓点声声入耳。 “束!”襄离此时用幻术把那些幽国士兵控制起来,便已经为时晚矣。 “怎么办......怎么办......”鲛人们惊慌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他们这些人由于遇到救星还产生了几分生的希望,那么现在听到这低低的号角声,那便无异于听到催命符。 “那些幽国的海征船在靠拢过来。”襄离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双拳难敌四手,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可以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幽国人的海船并不似北邑战船一般为了坚固而加了沉重的金属铁板,他们的海征船为了运载更多的货物,选用的是轻质的白犀木。 因此,他们在海上的航运速度也非常的快。 可是有得必有失,这样的船材注定它们经不起风浪的考验,为了防止船只在风浪中打翻,幽国常常派出不止一只海征船,将它们用铁锁链接起来,借助对方的力量互相平衡。 铁锁链接,不仅让这些海征船可以抵御风浪,还让他们彼此之间的支援十分迅速,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艘海征船有变,只要放出信号烟火,其余的海征船便可以顺着铁锁迅速的支援。 轰隆轰隆的浪花声在不到一刻的功夫里越来越响,同时也意味着,六只海征船也越来越近。 襄离几乎是刚刚看见那几艘船的轮廓,密密麻麻的利箭就穿云而来。 “快闪开!躲起来!” 她连忙催促着鲛人们躲避,因为幻术只有着迷惑视听的作用,无法形成抵御实物的结界。 幸存的鲛人们立刻慌乱的寻找着躲避物,有的趴在了船舱内,有的则寻找栖身的木桶。 发出信号的幽国士兵也没有料到,同袍竟然进行的是无差别攻击,而且那些鲛人还有地方可以躲闪,他们却被襄离的幻术定在原地,就是活生生的箭靶子。 “我滴个亲娘嘞,有没有好心人踹我一脚,给我踹到一边也成啊......”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声泪俱下的恳求鲛人们施以援手。 “允那贼子,还不放了我们!”有人色厉内荏的恐吓。 可是现在鲛人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他们? 第一支箭陡然射来,“咄——”的一声竟然把船板扎透了。 微巳在一时间已经按着襄离的脑袋把她按到了船板下,免了她变成刺猬的命运。 襄离傻了眼,“幽国的船也太粗制滥造了吧,怎么一点防御也没有?” “这不是粗制滥造,而是他们用的是从北邑买来的青羽箭,射透铁板都不是问题。”微巳的眼神一.沉,瞥向了一旁站着的幽国俘虏。 “如何,还要借刀杀人吗?” 呃......被发现了......襄离眼珠一转,心虚的笑了笑。 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让她把幽国那些士兵尽数杀了她还真的有一点下不去手。可是现在动手的不是她,而是幽国人,那就跟她没关系了,毕竟她现在也是忙于躲闪。 我不杀伯仁,伯仁爱死不死。这样感觉良心就不会痛了呢! 可是现在的小心思,却被微巳一语点破。 羽箭纷纷如暴雨霹雳而下,六只海征船乱箭齐发,将襄离所在的船只团团包围。 “哎呦......”不少人已经滚落在地,箭只或穿透四肢,或钉在胸腹,滚落在地的有鲛人,也有无法躲闪而中箭的幽国士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襄离的眼睛渐渐红了,以一人之力,难敌千军万马。甚至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为族人挡下这迎面而来的攻击。 眼见旁边的一个年幼的鲛人因为失去父母长辈的庇护,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一支箭险些把他扎透,他却凭借着危急关头的反应,狼狈的滚地躲了过去。 可是躲得过第一箭,后面的一箭却是躲不过了。 襄离来不及多想,幻化冰刃挡在了那孩子面前。 一箭擦身而过,她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拍了拍那只倒霉的小鲛人脑袋,也意识到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她似乎是没有机会再躲回去了。 “冰盾——”好在这是海上,幻术最得天独厚的地方,她还能利用一下。 “看到那个漂亮哥哥了吗?你去那边。”她低声叮嘱着小鲛人。 然后又对着微巳喊道,“微巳,帮我接住他!” 说来可气,那人竟然在箭雨里都不显得狼狈,连个衣服角都没有划伤,好像那些箭天生就长了眼睛,会避开他一样。 微巳轻轻一笑,在她把小鲛人推过来的时候伸手一接,随后便把反手将小鲛人按在了他刚才的位置,自己则在倏忽之间,站在了襄离的身侧。 “我刚才问你,还要不要借刀杀人,如果你暂时不要的话,这事情就好办了。”微巳在她的耳边说道。 “什么?”襄离有些不明所以,“微巳你有办法?”她眼睛亮了起来,好像在黑夜点亮的幽幽烛火。 微巳却并不回答她,只是神秘莫测的一笑。 他缓步上前,负手站在船头,不闪不避,好像存心找死一样。 襄离看得心惊肉跳,心道她还打算跟情郎天长地久腻腻歪歪呢,可没打算今天一起当亡命鸳鸯。 “微巳你做什么,快回来啊!” 可是话音刚出,襄离的叫声便卡在了嗓子里。 她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箭都避开了微巳,连点箭尾都没接近过他。 这要不是太过幸运百分百闪避,就是天赋异禀。 哦,一定是天赋异禀,那个都射到面前结果竟然转弯的是怎么回事,你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而且非但避开了微巳,那些箭忽然就好像是用脚射出来的一样,没有一支射到,船上,都稀里糊涂的掉到了海里。 第293章 委屈巴巴 襄离用见鬼的眼神看着微巳,强烈怀疑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觉。箭出无回,你这还转个弯,肯定是微巳做了些什么。 微巳察觉到她惊疑的目光,弯了弯眼睛。 “想知道怎么回事?” 那肯定呀!襄离狂点头。 “秘密。” “......”摔!微巳学坏了! 可是随后,襄离便见到微巳瞳孔一缩,似是如临大敌。 他拈诀于身前,身周金芒乍起。二十四道符文霍然自他而生,化成经纬连亘裹住了整个海船。 “怎么了?”难不成微巳的“天赋异禀”忽然失效了?就这不靠谱的“神力”还卖关子呢...... 襄离偷笑两声,正待取笑他几句,却忽然住了嘴。 招呼来的箭矢落在金色结界上,竟然把那结界融出一个小洞来,且那小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扩张着。 青羽箭上施了巫咒蛊毒! 襄离惊愕的看着面前的结界,有些担心的问道,“微巳,你还能行吗?” 微巳却长眉微蹙,抿了下唇,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可尽管如此,他手中灵力还是尽数倾泻而出,将金色的结界修护好。 襄离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忽然就不开心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只有霜凌用懒怠的语气为她解疑:我说傻闺女啊,今天爹爹就给你上一课,无论什么时候呢,都不要质疑你的男人行不行~ 襄离:“......”可是她的那个行不行不是在床上呀!!! 她当然不会觉得微巳为这句话生气是小心眼,但是他不理自己,这还是很令人生气的。 襄离一股脑儿把锅甩给了霜凌。 “你还说呢,都怪你不好!” 天降巨锅,霜凌顿时语塞,“关我什么事?” “你就眼睁睁看着幽国人和巫族残害你的子民不管吗?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好歹也是个神灵啊!” “我......”霜凌气道,“我都死了几千年了,段子手是个残魂,我管什么管!”他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啊! “我不管,那你快想个办法啊,微巳又不是海国人,现在还要这么辛苦的帮我们......” 襄离看着心爱之人倾泻灵力护佑住一船鲛人,心脏拧成了麻花。 “都是......都是海神的女婿了,怎么不是海国人!出点力怎么了!”霜凌吼道。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僵持在这里吧......”微巳的灵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霜凌也是叹了口气,他现在不过一缕残魂,有心无力。 看着微巳越发辛苦,额上隐隐见汗,脸色也似乎有些苍白了起来,襄离一跺脚,“我去那六只海征船上看看,只要他们的戒备不是很森严,我就可以以攻为守,扭转现在被动的局势。” 说着,她就要带着啾啾闯出结界。 “我说死女人,你送死别带着我啊......”啾啾哭丧着脸。 “别废话......” “站住!”然而她还没踏出一步,便被微巳厉声喝住。 这一声又冷又清,似掷冰落地。 襄离长这么大,闯过不少的祸,可是微巳还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讲过话。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委屈了起来。 “我不是任性妄为,只是看你辛苦想帮你......”可是你却要凶我。 她小声说着,像是抱怨。 如果她此时化成鲛形,一定尾巴都拧巴成了一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开心,快来哄我。” 如果是以往,微巳早就无奈的叹口气,然后轻声细语的把襄离哄回来,可是他此时却还是寒着脸,抖直了两条长眉,“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这是要违抗师令吗?” 他不笑的时候,那副冰雕雪琢的容貌便格外孤寒,纵然美,却令人望而生畏。 有些陌生的微巳让襄离心中一颤,却要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师父,我会听话的,你别不要我。”她此时是真的委屈了。 微巳可以凶她可以骂她,但是不能不要她。尽管她无数次想过要“欺师灭祖”,可是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设想过,如果她没有师父会怎么样。 她不能没有师父,她想都不敢想。 听到这一句含着哭腔的低诉,微巳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重,不禁感叹一句关心则乱。 他手上灵力未停,严密的将一船人牢牢护在结界内,不让一根带着巫咒蛊毒的剑进入其中。 普通的剑气结界显然有些扛不住,他方才正在掂量着要不要用燃血犀照,可是下一刻就看到襄离竟然拖着啾啾往结界外而去。 微巳当时便觉得险些魂飞魄散,想要出手拦人却腾不出空闲,只能凶巴巴的把人喊下。 结果人是拦下来了,看着襄离委屈落寞的模样,微巳的一颗心脏便开始乱颤。 他有心哄两句,让襄离不要误解他的意思,可是眼下着实不是好时机。 微巳只好无奈的说道,“襄离听话,待在结界内不要出去。” “嗯。”襄离淡淡应着,一反常态的高冷。 微巳:“......”这还是生气了。 “巫咒蛊毒是鲛人一族的克星,鲛人如果被其所伤,收到的损害是寻常人类的数倍,甚至一点点的接触都可以导致鲛人的死亡......”微巳只好为她解释。 襄离的稳若泰山的身子动摇了一下,小声道,“我有信心可以毫发无伤的闯过去的......” 微巳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去阻止他们继续动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到时候成功了,巫族鱼死网破,打算对那些船上的鲛人动手怎么办?” 如他所说,巫咒蛊毒于鲛人而言祸患无穷,那些鲛人无法自保,势必会陷入危机。 襄离闻言尴尬的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 她刚才的确有些冲动,这样的后果,她没想过。 微巳又柔声道,“我知道襄离是心疼我想帮我,我很感激......襄离不愧是我的宝贝。” “!!!”襄离觉得被骂的死得其所! 第294章 看个大宝贝 每一艘海征船上,都有坐镇的巫族高手,用于压制那些收缴来的鲛人奴仆。 虽然在此之前,那些唯唯诺诺的鲛人战俘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可是巫族也没有因此放松戒备,仍旧派遣了族中高手随船押运。 果然,不虚此行。 黑袍的巫师临风而立,呼啸而过的气流掀开一点他的兜帽,露出了脸上猩红的图腾。那是一只蝎子的形状的图腾。 他便是此行随船巫族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巫彭的大弟子,巫湛。 有人要来营救鲛人吗......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点讽意,真是自不量力。 毒雾升腾,化作雨云升上半空,其中还纠.缠着无数怨灵,那是他苦心收集多年的秘密武器。 手中长幡舞动,那片雨云便升到了半空,霎时间乌云盖顶。 巫湛早就发现了,真正对方有威胁力的,并不是那些来自北邑的箭矢,而是他们的巫毒。 携带着毒物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看看他们还如何抵挡。 襄离显然也发现了这片莫名其妙飘来的雨云,不安的感觉骤然升起。 果然,下一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那雨水竟然是黑色的,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下的瞬间几乎将结界融尽。 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这样的毒雨中化作一滩血水,死的无比凄惨。 在她倒抽着冷气时,微巳的脸色也蓦然苍白起来。无谓的防守只不过是白白消耗灵力,他一次又一次的修复着结界,却无暇出手对付那些躲在暗处的对手。 襄离心急,可是也没有办法。微巳的剑气纯粹,不容外物,她的灵力不能帮到他,还会添麻烦。 可是就看着心上人为了自己这么辛苦,她做不到。 抬头望去,那片雨云乌压压的,看着叫人无比的痛恨。 她对巫毒没办法,可是不代表对雨云没办法。 雨云,说到底还不是云。既然是云,就可以被风吹走的。 “借风——”她咒出风至,席卷而来的狂风自海面掠过,先是掀起颠簸的巨浪,而后才扑向半空。 大风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那雨云撕扯成絮状,扬洒开来。雨云不聚,巫毒无所依凭,自然也随之散去。 微巳可算能松一口气,赞扬的看了襄离一眼。 可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多久,接踵而至的便是巫族的合攻围剿。 襄离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黑色雨云,觉得自己快要心梗,这得多大的风才能吹走? 她手都开始颤抖了,可是那雨云才散去一点点...... “你......你还好吗?”刚才船上被救下来的鲛奴,看着她脸色不好,心又有些担心,便大着胆子问道。 “不太好......”襄离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要是撑不住,大家就要一起死了。” 鲛奴的脸色苍白起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襄离说的没错,她和这位白衣青年在他们看来已经是这般厉害的人物了,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希望之火都随之点燃。 可是眼前的局势也是事实,他们两个人,还要保护这么多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鲛人们都知道此番大抵是难逃一劫,委顿了起来。 那疤痕覆面的鲛人沉默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姑娘,你已然尽力了,我们这些人感激不尽。只是没有必要为了我们这些罪人,搭上你们的一条命......” “呸呸呸!”襄离自己也是鲛人,如何听得他口称“罪人”?试问鲛人一族又罪在哪里,罪在不该生得貌美又有钱吗? 她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这位大叔,你说你有时间说风凉话,怎么当时学幻术的时候不好好用用功?但凡多学个风咒,现在还能多帮一点忙......” 疤痕脸鲛人一阵沉默,许久才崩溃道,“这玩意又不是我想学什么都能学!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是学破脑袋,也要把圣殿的驭海术练会!!!” 灵力的大量抽空带得身体一阵乏力,脑子也昏沉沉的。襄离这才能切身体会到微巳的辛苦,不由更加的心疼。 她只想在压榨灵力之余转移一下注意力,“那个驭海术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海国秘术,可以掀起狂风巨浪,驾驭海潮起伏,更可以分山辟水,另造天地。”鲛人十分向往的说道。 “别的不说,就这兴风作浪一条就挺好用的,我要是会了这个,我就把那些什么巫族都掀翻,让他们再嚣张!”襄离忿忿道。 鲛人们随之也叹了口气,似乎这样的雄心壮志只能幻想一下了。 可是襄离却因着这句无心之言灵光一闪。 虽然她不会兴风作浪,可是她的契约兽会啊!!! 襄离停下了手中的幻术法诀,对微巳说道,“微巳你多撑一会儿,我这就召唤帮手来!” 微巳与她衔接得当,将结界守护好。 却有些疑惑,“你是要找遗光来?” 遗光所在海境与他们现在的位置相距甚远,纵然赶过来也不太来得及。 没有办法,谁让遗光之说是在汉昭与幽国的交界处,可是交界线那么长,鬼知道幽国走那一段路。 谁也没料到幽国人遇到了鲜见的困流,在原地打转了好几天,愣是让遗光带着人一阵好等。 要不是啾啾带着襄离和微巳往那边赶去,在天空中发现了幽国的海征船,现在还没人知道海征船在哪呢。 襄离翻了个白眼,“他来有什么用?不过是个事后马后炮罢了。” 她狡黠的笑了笑,对着微巳说道,“微巳你好好等着,我要给你看个大宝贝!” 微巳:“......”嘶,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他的宝贝徒弟确定是个女鲛人......吧? 襄离却是伸手高举,掌心的银色图腾光芒乍现。她带着墨蓝的发丝飞扬,露出艳丽而不失神圣的脸庞,猛然间竟然有了些睥睨群雄的气势。 “为我之奴,从我之令——” “多多,召来!” 第295章 审美有问题 多多?这是什么鬼名字? 微巳的神色十分复杂,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家徒弟的起名水平。 不过来不及多想,海面的局势便骤然变化起来。 蔚蓝的海面在浓云下波涛起伏,时不时的翻起一个高高的浪花,打在船身。波谲莫测,让人不禁怀疑这蔚蓝之下,是不是藏着什么海怪,亟待着将人引入恐慌,然后得意满满的一口吞下。 但是那只是怀疑而已啊,从来没有人真的想过这蔚蓝海面真的会出来海怪!!! 离着一艘海征船颇近的海面,忽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那漩涡越来越大,几乎能把船整个吞入。 船上的巫族也顾不上施法了,将领也不敢观战了,连忙屁股尿流的调转船帆,远离的漩涡的方向,免得被它一口吞下去。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跑,那漩涡也好似跟着他们的方向一起扩大一样,预示着他们逃不出的宿命。 慌乱的逃亡中,连接海征船的铁锁毫无意外的缠在了一起。 士兵看到前面的海征船,连忙大喊,“快闪开,快闪开,我们在逃命!” 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船头撞上了船身,巨大的颠簸使得那轻质的白彝木所做的船被轻而易举的撞翻了。 无论是船上的巫师还是幽国人,都下饺子一样的掉入海里。 懂得水性的还能扑腾一会,不懂水性的只能抱着木板呼救。 巫师拖着自己的沉重的巫袍,第一次深深的厌恶这东西的繁复——太吸水了,他只觉得自己要被这衣裳拖进海里。 可是没有办法,巫袍与他们生而相连,是不能抛弃的东西。 得不到救援的士兵只能喝了一肚子水咕噜噜的当浮尸,毕竟在这样的灾祸面前,为了自己的命,怎样都不算无情的。 至于船上的鲛人......什么,你说鲛人会淹死在海里,开什么玩笑??! 随着这一声撞船巨响,那漩涡也越来越近。 急速的水流盘旋起来,带得其余几艘船都颠簸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看海上,海上......”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海征船上的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在发现异状时乱成一团。 “快看,那漩涡没有了!” “格老子的,吓死我了......” “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拔地而起,与之同样越涨越高的,是滔天巨浪。 那浪花打的足足有一座山高,要是落下来,他们几艘船便会像激流中的几片树叶。 幽国士兵和巫族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水墙,祈祷它不要落下,可是显然那水墙跟他们语言不通,它非但狠狠地落了下来,还带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不,有惊无喜。 巫湛抹了一脸上的海水,面无表情的想道。 从水墙中现身的,是一个九头怪物。它有着山一般的体型,随便动一动就可以引起惊涛骇浪,扰得海底波澜不休。它有着九条长长的脖颈,像是蛇一般可以弯曲扭动,更是覆盖着厚厚的、尖锐的黑色鳞甲,在昏昏天色下散发出幽幽的光。 九头模样大不相同,诡异又和谐的共存着,看上去便叫人从心底觉得毛骨悚然。 不光是幽国的士兵和巫族族人,就连鲛人们看到都开始瑟瑟发抖。那怪物过于狰狞可怕,让海中之王的鲛人都开始觉得有着强大的威胁感。 襄离见到了它却是激动的趴到了船弦,大声喊着它的名字,“多多,多多,我在这里!” 微巳:“......” 他看了一眼那个活像是把九只奇形怪状的怪物拉长脖子打个结凑成的怪物,又看了一眼襄离。 “......”不要告诉他这就是多多——襄离要给他看的大宝贝。 微巳的心里写满了拒绝两个字。 襄离却无法感受到他的内心,只把歇息了一会的微巳拉了过来,一本正经的给他介绍,“微巳微巳,它叫多多,是我的契约奴仆,是不是很可爱?” “可......”微巳觉得嗓子一哽,“爱”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它可爱的??!”微巳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襄离,心里十分怀疑襄离的审美出了一定的问题。 没道理啊,难道说自己其实也很丑??! “多多很可爱的!”襄离解释道,“你别看它凶巴巴的很吓人的样子,实际上用一点吃的就能哄好!” 微巳默然不语,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契约兽吗? 眼见着铁锁连着的几艘船颠簸不休,微巳剑气瞬至,斩断了与它们相连的铁锁。 “铮——”地几声脆响,铁锁垂下。 襄离见状也便向多多发号施令。 “多多,弄翻那些船,别让他们跑了!” “嗷——”海怪发出震天巨响,教人肝胆俱颤。 听上去很是吓人,然而内容却十分的...... 襄离掏了掏耳朵,无奈的说道,“好好好的给你吃的,小笼包是吧!” 微巳:“......”他聋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嗷——”又是一声。 襄离还在跟他讨价还价,“知道了知道了,九笼,要肉馅的......” 微巳感觉自己好像不在海上,而是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嗷——”这一声颇为兴奋,他可算是听懂了。 嗯,大概是成交了。 多多谈好价码,二话不说,一蹄子震下去,海面顿时波涛滚滚。九头伸长,从不同的方向潜入海底,再抬起来的时候,蓦地拱翻了船只。 “嗷嗷嗷——” “真棒真棒,辛苦你们啦!我会让人把食物送去海渊的,你们一路走好......” 襄离的话忽然被一声厉喝打断。 那声音不是来自周围,而是她身上的霜凌发出的、仿佛来自灵魂的质问。 “海怪的身上,为什么、戴着、我的、宝贝们!!!” 他刚才看清了,他苦心孤诣收藏很多年的法宝神器,竟然被当成了海怪的玩具和装饰品,就挂在海怪的身上!!! 第296章 是破产了 “我说多多怎么身上还会发光,原来是因为挂着好多宝贝啊......” 襄离恍然大悟道。 “这不是重点!!!”霜凌抓狂,“重点是我的宝贝,那么珍贵的宝贝们,竟然在海怪的身上!!!” 襄离茫然,“那又怎么了?” 霜凌此时恨不能从海神之泪中跳出来,掐住襄离的脖子摇晃。 “那是宝贝啊,宝贝!是厉害的法宝!你快给我把它们都扒下来!!!” “哦......”襄离瞅了瞅,发现多多身上还挂着不少亮晶晶的东西。 不光是它们的脖子上,连脚趾上都挂着颜色不一、形态不一的各式法宝...... 其中有飘逸的、附带着神力的飘带,哦,此时正像是围巾一样挂在海怪的一个脖子上。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可是大地女神的披帛。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可小气了,丢了披帛以后来海里找了好几次,要不是我藏的紧,早就被她发现了。” 在襄离把那飘带从多多身上拽下来时候,霜凌如是说道。 襄离:“......” 她看着手里的围脖一阵发愣,这......这竟然是大地女神的东西??! “那这个呢?”她伸手摄过多多脚趾上挂着的一只瓶子问道。 霜凌回忆了一会儿说道,“似乎是泉水之神的川流宝瓶,可以转移小溪和山泉,好像还挺有用的。但是方式跟他打架的是群山之神,性子急,最看不得他磨磨叽叽的拿着个瓶子嘀咕,一拳就给他掀飞了。” 他偷偷笑,“当时泉水之神那个娘兮兮的,竟然也不来找,只是跑去找天神告状,白白让我捡了个便宜......” 襄离把那破了个口子的川流宝瓶叩在眼睛上,发现多多竟然把它打穿了。 “呃......”襄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破了的都有什么用?” 霜凌面无表情,“你还是把它留给多多吧。” 襄离:“哦......” 她不顾多多九脸控诉的表情,把它身上亮晶晶的宝贝都给扒了下来,然后蹲在地上挑挑拣拣,把尚且完好的分成一堆,堆在船上。 “还有这些,看起来都是完好的。” 霜凌捂着心口,一脸心肌梗塞的模样。 他神生虽然英年早逝了,可是唯一的成就就是靠着地理优势,捡了不少“破烂”,并且自以为十分英明的,把它们都藏在了所谓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这也不安全...... 多多在海渊中实在是太无聊了,漫长的海怪生涯吃又没得吃,玩又没得玩,只好靠刨坑来打发时间。 结果一不留神,它就发现在海渊中竟然有一个地方,藏着好多金光灿灿的好东西。 金灿灿!那可是所有海里的生物都喜欢的东西! 多多没有犹豫,便把那些令他心动的宝贝都拿了出来,并且悉数挂在了身上。 “不要抢不要抢,这么多宝贝呢,咱们每一个都有!” “没错没错,都挂在身上,这才是最安全的!” “哈哈.哈哈,这是哪个傻子呀,竟然把这么多好东西白白送给我们了!” “老三你悠着点,就你那个大头,别把宝贝撑坏了。” “怎么办啊老大,太多了,我们的脖子都挂满了......” “不是还有脚趾吗,坚决不能有任何遗漏,都给我带上......” 霜凌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他的宝贝们被海怪生拉硬拽的戴在了身上。 因为海怪的块头实在是太大了,很多宝贝就这样被弄坏了,留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只有襄离脚下的一小堆。 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不足二十个。 他破产了。霜凌绝望的想道。 襄离却是一脸暴发户的样子,两眼都在放光。 “这么多宝贝,我们发了呀!” “......”发个屁,这是破产,绝对的破产! “微巳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呀,随便你挑!”襄离忍痛割肉。 微巳看着她故作大方的模样,心中好笑。他一本正经的问道,“真的这么大方,我选什么都可以?” 他越是这么说,襄离也是开始反思是不是以前自己太小气,没有送过人家礼物,竟然让微巳都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唉,谈恋爱啊,果然不能省! 襄离眼睛一闭,“比珍珠还真,都送给你也可以!” 微巳却是轻轻一笑,弯下的眼睛里光华隐隐。 “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个就可以了。” 襄离:“......” 糟了,微巳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情话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本来他不说情话,只是个木头一样的人就天然撩得要死,还是掌握了这个杀手锏,以后还了得??! 襄离清了清嗓子,“你可要想清楚?你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嗯?给谁?”微巳眼睛一眯,看上去有些危险的样子。 难道说襄离最近跟什么人走得特别亲近?没道理啊,他最近一直在襄离的身边,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给族人呀。”襄离还没有意识到微巳在吃醋,只说道,“这些宝贝来历不凡,都是神明的遗赠,只要拿上它们,就算是普通的鲛人也会变得很强。” 她心里很清楚,一个人两个人的强大是没有用的。鲛人积弱已久,无论是体魄还是灵力,都无法与人类相抗衡。 这些法宝也并不能帮所有的鲛人都变强,但是起码能人为的塑造一批强者,让他们成为鲛人一族的勇士和希望。 没见到鲛人积累的财富之前,襄离一直以为自己很贫穷。等到她坐拥了数不尽的金钱后,便可以大方的付与和馈赠。 同样的,在她弱小的时候,这样的一堆宝贝她或许死都不会让出去,可是现在她却知道,这些法宝只会是一个开始。 一族之强,永远不会只拥有一个英雄。 襄离拿起了地上的一面边缘如火焰一般的圆形盾牌,递给了那个脸上带有疤痕的鲛人。 “你会幻术,应该会用吧?” 鲛人:“......” 不敢接不敢接,您没看见旁边那个白衣青年的眼神,都成实质样扎在他身上了! 第297章 是报应啊 谬澜捧着手里的银色盾牌,愣愣的一下一下擦拭着。 这样的东西......竟然真的......真的给自己了吗? 襄离从多多身上扒下来了它珍藏的宝贝们,然后用了几筐食物,就轻而易举的把它哄骗走了。 刚刚还掀起惊涛骇浪的海面在海怪归去后,又重新变成了风平浪静的模样。天空中连绵的阴翳尚且还未消散,不过压在心头的沉闷却是减去不少。 七只海征船翻了六只,若不是微巳当机立断的斩断铁锁,襄离他们所在的这一只也难免会被殃及池鱼——没办法,多多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把脑子挤得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的位置,根本没有办法考虑是不是会把自己人一起顺便干掉。 昔日任人践踏欺辱的阶下囚和奴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一同跌入水中鲛人自然不会被淹死,在海里苦苦挣扎着的,不过是曾经那些手执鞭斧,不把他们看作是人的幽国人。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有钱,我给你们很多钱,捞我,捞我!” “你们这群贱奴,本官命令你们把本官救起来!不然等老子获救,你们这些贱奴统统都要死!” 可是不论是威胁还是恳求,鲛人们始终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在那些人朝他们伸出手的时候,他们还刻意的躲避着。 不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们也曾经声泪俱下的恳求过,跪在他们的脚边苦苦哀求,可是又有人可怜过他们么?曾经因为他们的一滴泪水,有一道鞭子少落到他们的身上吗? 没有,换来的只不过是变本加厉的暴打。泪水让他们更加兴奋,示弱让他们觉得自己更加可欺,摇尾乞怜只会显得他们更加的卑贱。 他们也曾经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脱口允下重金回报,可是换来的永远是欺骗。 威胁?弱者是不配威胁的,那样的威胁毫无震慑力,白白的像个笑话。 襄离冷冷看了一会儿,这才对着谬澜说道,“把族人们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不要慌忙逃命,难免后面还有追兵。我之后会把大家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大家不必惊慌。” 谬澜先是惊异于这看上去跳脱不靠谱的少女竟然有发号施令的将领风仪,随后又为鲛人们可以获救而衷心的感到高兴。 “是!” 他原本因为疤痕而显得有些阴郁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因为失意而刻意佝偻的身型展开,展现出原本颀长挺拔的身型。 如果不是那丑陋而明显的疤痕,这该是一个如何令少女们心动的青年。 他在海国破灭之前,或许就身份不一般,所以见识也颇为不凡。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将因为惊慌而混乱成一团的鲛人整合起来,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候。 憧憬、期待、信任、敬仰......种种目光落在襄离的身上,让她感觉到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族人们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今天来就是要为了解救大家,以后我们就不用再作为幽国人的奴仆。” 鲛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喜悦的叫声。 “我们是不是从此就自由了?” “太好了,我们可以在海上不回去了......” “呜呜呜呜,娘亲你看到了吗,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一道怯怯的声音夹杂在欢呼声中送到襄离的耳边。 “姐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说这句话的正是襄离方才救下来的小鲛人。 他幼年时便失去了父母,靠着族人们施舍一点的援手活到这么大。大家自身难保,分给这个孩子的爱意又能有多少呢?可是他却仍旧对这些人心存感激,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他的记忆深处,是母亲讲故事一样的、呢喃似的话语。 “阿汐要好好活着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到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谁也说不准,阿汐要活下去,如果有一天可以回到美丽的家乡,要替母亲多看看故土的模样。” 阿汐长这么大,与海有关系的事情仅仅只在于他曾经喝过咸味的水。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去幻想那令母亲魂牵梦绕的海国故都。 阳光、海浪、礁石、游鱼......还有活在母亲叙述中的,会发光的鱼和水母,活很久很久的,背上能长石头的海龟...... 襄离听到他的话,只沉默了半晌,随即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头。 “回家,我们当然要回,不过不是现在。”她认真的说着,没有半点敷衍小孩子的意思。 “那是什么时候?”阿汐急切的问道。 襄离这一回却是弯起眼睛来,狡黠的笑了一笑。 “做鲛人要讲义气啊,我们当然要一起回家,等到我们的小伙伴们都齐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这笑容太漂亮了,似乎会发光一样。阿汐呆呆的看着,“我们的小伙伴很多吗?” “很多啊。”襄离说道,“虽然没有幽国人那么多,可是好歹也是有好几个城的人那么多的。他们现在都在不同的地方,有的还在吃苦,等着我们去解救。” 阿汐思考了片刻,拉上了襄离的袖子。 襄离的衣服太美了,薄薄的纱像是云雾做的一样,他花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让自己脏脏的小手去触碰那美丽的广袖,并且在心里做好了被推开的打算。 “姐姐,带着我一起吧,虽然我不厉害也没有多少力气,可是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出乎意料的,襄离没有把他的小脏手扒开,反而郑重其事握.住了。 白皙如玉、纤长细腻的十指把他的手合拢在其中。 “好啊,我很缺帮手呢。” 你找一个我找一个,大家一起努力,总有一日可以一起回家的。 小鲛人险些潸然泪下,不料旁边的鲛奴忽然开口,吓得他把鼻涕吸了回去。 “这位......壮士......这这这......这些幽国人我们该把他们怎么办?” 第298章 来打工吧 咦?险些忘了水里还飘着一群人。 幽国的海征船为了运行速度而牺牲了坚固,所以经受了一次风浪过后,什么威风凛凛的海征船都不复存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不过是一片片白色的木板。 大海是令人恐惧的地方,有着船只栖身还好,一旦失去了倚仗,幽国人纵然有熟悉水性的也不敢就这么无依无靠的把自己撂在水里。 于是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抱上木板,管你什么将领士兵、上峰下属,姓名面前都要统统让路。 等到襄离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人便如狗熊一般,死死的攀附在木板上,两只脚用力的踩水,生怕自己淹死在水里。 在他们听到襄离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心生不妙,心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要解救鲛人,还神通广大的召来海怪把船弄翻,难保不要杀人灭口...... 此时已经有机灵的人,抱着木板,奋力的朝着海征船相反的方向游去。 “这些幽国人啊......”少女清澈好听的声音传来,令他们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为什么不忘记他们,为什么要提醒她!!! “我们可是世仇啊,这些幽国人对鲛人有多么残忍,我想每一个鲛人应当都记在心里......” 她说的没错,就这样放过他们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她答应,这么多的族人也不会答应。 “把他们的腿也砍下来,装上鱼尾巴!” “用鞭子抽死他们,让他们把眼睛哭瞎!” “让他们也去生孩子好了,然后把他们的孩子也扔掉!” “俘虏他们!也让人类当奴隶试试。” ...... 五花八门的报复方式霎时间涌了出来,襄离却在这群情激愤中偷偷看了一眼微巳。 从刚才开始,他就像是一个美丽的背景板一样站在她的身侧,对她的举措不发一言。 不管是因为人类的身份避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样的安静总归是一种尊重。 可是他也是人类,如果看到自己的族人被这样对待,心里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也许是襄离只要看向某人的眼神就会变得灼.热,微巳竟然发现了襄离偷看的这一眼。 !!!被抓包了!!! 襄离赶紧收回眼神,转头过来,换成一脸冷酷无情的模样对着幽国人。 微巳却好似会读心术一样,平静的说道,“人与人是不一样,他们对你们做了错事,就该受到你们的惩罚。同属一族,我对他们不会有同情,只会与有同耻。” 襄离因为他的话微微一愣,“可是如果我像是族人说的那样......那样去砍他们的腿,扔掉他们的孩子,把他们变成奴隶......这样......是对他们的报复还是说我做了跟它们一样的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襄离只需要保持本心就可以了。”微巳负手,对襄离的询问并不正面回答,却仍旧用他那惯有的清越语调说道。 襄离:“......”一言不合就出题,师徒恋真是难搞! 不过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何谓本心?她的本心一直很简单,不过是帮鲛人一族讨回公道,能让族人踏上回家的路。她一直知道,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坏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他们抱有恶意。 襄离心中有了主意,便示意激动的族人安静下来,自己则跨到船头,居高临下的对着幽国人发话。 “幽国......巫族......你们这些人对鲛人一族做过什么应该都心知肚明吧?” 襄离冷冷一笑,“如果我说我要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你们,应当没有人会觉得不公平吧?” 的确没有什么不公平,不过是等价回还罢了。甚至还人类不如鲛人值钱。他们既也不会织水成绡,也不能坠泪成珠,长得也没人家貌美,可以说就算是以牙还牙,那鲛人一族也十分吃亏了。 饶是如此,那些仍然泡在海水里的幽国人也惊恐的浑身打哆嗦。 “放过我们吧,我们也好似被逼无奈啊......” “对对对,俺今年才参军啊,不关俺的事啊!”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家里还有老老小小等着我呢......” “我也是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襄离对他们的哭号置之不闻,把目光投向了水中好的巫族。 七艘海征船本来随行有七名巫师,现如今还剩下六名。 那些平素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繁复巫袍戏饱了水,显得如此的累赘,让他们连维持从容不迫的形象都做不到。 而且巫族大多依靠毒、蛊、咒,他们的现在泡在海里,施展咒术的木杖作为木板正撑着他们漂浮,要是拿来施展咒术他们能表演一个当场狗刨,这也太没有面子了。 蛊就更不用说了,蛊这种东西不防海水,早就在水里被淹了个七荤八素,有进气没出气了。 毒......唉,到处都是自己人,要是上一刻下毒到水里,下一刻一个浪花打过来,凉凉的岂不就是自己? 因此六名巫师抱团漂浮在水中,戴着兜帽黑着脸,假装成很有倚仗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也慌的一批。 “你们呢,觉得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襄离抱臂,对着六名巫师说道。 巫湛作为其中身份最高的巫师,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认怂,只故作高深莫测的说道,“你们这样的卑贱的种族逆天反上,是不会得逞的。你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有多大的能耐,与我们巫族为敌,可要好好的想清楚。” 襄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个巫族的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别是刚才多多一不小心打着他们头了吧?现在的局势优劣还不够明显吗,他们哪里来的自信恐吓? 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个发言的机会,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襄离默念咒语,将水中的人束缚在原地。 “把他们这些人都绑起来带走,以后让他们来给海国打工赎罪!” 第299章 幽灵船 如果不是兜帽挡着,襄离话音掷出,你大概可以看到身份尊贵的巫师大人表情一点点碎裂的样子。 那神秘而高高在上的形象险些维持不住。 “你......你这个贱奴说什么??!”让他们去给鲛人打工??!开什么玩笑??! 他们可是在幽国被奉为座上宾的巫族巫师,怎么可能去给低贱的鲛人做苦工?这绝不可能! 襄离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摊开手说道,“不愿意就算了,那你们呢?” 她转向了那些漂浮在海水中的幽国士兵。 “愿意!愿意!我们特别愿意!”无论是幽国士兵还是将领,都争先恐后的说道。 毕竟比起什么被砍腿砍脚剥皮贩卖这样的惩罚,打工什么的堪称是善良啊!他们可没有巫师他们放不下身段,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别说打工了,让他们卖身都行! “很好,这可是你们说的......”襄离的眼睛眯了起来,唤着一旁的啾啾,“准备几份契约,让他们签字画押。” “得令!”啾啾似乎知道了襄离心中的主意,陡然一振翅膀,身上浮现出金色巨大书本。 书本忽然唰唰唰的翻动起来,每翻过一页,书页便松动一页。松动的书页自书本中拆出,悠悠飘向海中的幽国人手中。 襄离扬声道,“拿好了签字画押,这可是上古契约,是不能反悔的。” “我签我签!”拿到契约的幽国士兵忙不迭地咬破手指,将正在流血的大拇指的按了上去。 鲜红的血液顿时融入金色的契约符文中,随后化作一条流光逸散。 “这......这就成了?”画押的士兵不知所措。 “没错。”襄离收了那道流光,对他说道,“你以后这就是我们海国的低级工奴,靠做工卖劳力来抵消自己犯下的罪孽。” 幽国士兵愕然,“这得做到啥时候啊......” 襄离摸了摸下巴,“这个嘛......具体的详细规则我还没定,你先干着,可以做工作攒积分,简单轻松的跑跑腿的工作有少量的积分,建筑类技术类积分会多一点,等你攒够一定的积分就让你升级,从低级到中级再到高级,高级做满三年大概就可以重获自由。对了,这在期间没有犯错又表现良好可以适当加分。” 她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 “合理......太合理了!” 士兵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样他最多十年就可以重回自由身,比起缺胳膊断腿的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好了,你们把他捞起来吧。”襄离眯着眼睛道。 虽然不知道襄离在干什么,可是此时她在鲛人的心里也算十分有威信。几个鲛人顿时游上前去,把他架到了木板上。 “我终于得救了,呜呜呜……”士兵喜极而泣。 其余的人看在眼里,也都踊跃了起来。 “我!我也愿意!” “画押快让我画押!” “我先说的我先来!” “滚开,我体重大,快要沉了,让我先签!!!” ...... 金色的契约如纸片一般纷飞着,襄离满意的看着他们伸出手来抢夺着契约,争着在上头画押。 “你们......你们......”巫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你们竟然敢背弃幽国,投诚敌寇!” 襄离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们摇了摇,“这怎么能是背弃国家呢,我可没让他们做这种事,不过是打工赎罪而已啊。” 她笑得欠打,“怎么样啊,大巫师们,你们还要继续负隅顽抗吗?” 似乎是为了附和她的这句话,扬帆破浪声遥遥传来,低低的号角声遍彻长空。 脸上的乌云骤然烟消云散,巫族的巫师随即大笑起来,“小姑娘,你的算计怕是不会得逞了,听到了吗?幽国的救兵来了!” “幽国人?”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被抓回去了?” “要不我们现在快跑吧......” 与幽国巫师的得意相反,鲛人一族却陷入了恐慌。 号角声越来越近,显然是那船只已经驶来。 隐藏在浓雾中的船身渐渐显出本相。 古旧的木色,生锈的铜饰,船楼上高高翘起的檐角,古朴的图腾和花纹......无不昭示着这艘船的来自久远的年代。 呃,甚至那船身上还赘生着许多贝壳海螺,让这艘船显得愈发来历不明。 阴天,海怪,好似是来自海底的沉船......一切的一切,放在一起看是那么的诡异...... 夭寿啦,这真的是幽国来的救兵吗?尚且泡在海水里的幽国士兵瑟瑟发抖起来。 而且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那好似是沉船的船头上是站着人的。那些人穿着铠甲,带着头盔,手里还拿着武器。 不过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铠甲像是某种大鱼的鳞片制成,色呈银青,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折射出来的光线都不一样。 头盔亦是如此,似乎是某种鱼的骨头制成,从坚硬的表面自然的伸出白色的骨刺,整齐的排列在脑后。 武器也不一般,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前所未见的武器,看上去材质不明,却又锋锐异常。 那低低的号角声仿佛在在耳边轰鸣,有关于幽灵船的传说尽数涌上心头。 “这......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幽灵船?” “不......不是说是救兵吗?” 幽国士兵胆颤起来,惊恐的吞咽着口水。 襄离却是开心了起来,伸出手臂来摇晃着,“遗光,遗光,我们在这里!” “呜——” 那船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真的向她驶来。 “我的个娘亲,先是能召唤海怪,现在还能支使幽灵船,这是个活祖宗吧......”有人看着襄离,愕然说道。 “蠢货!!!”巫师气急败坏,“什么活祖宗,这分明是鲛人贱奴的同伙!” 没错,姗姗来迟的正是蹲守在交界海沟,苦等不见人影的“主力军”。 第300章 双标狗 幽灵船破浪而来。 红衣银铠将领越众而出,站在翘起的船头,妖异惑人的脸上绽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 “做得好啊,小襄离。” 嘶,襄离被他的美貌刺激到了,别过了头,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还需要劳烦本姑娘亲自出马,真是辛苦我了!” 没用的......男人...... 遗光脸上绝美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还有,不许叫我小襄离,都那么大个人了,能不能说话别那么幼稚,学着稳重一点!”襄离继续补刀。 那么幼稚!!!遗光脸上的表情彻底裂了。 呵呵......微巳叫你小襄离的时候,你怎么一副智障模样的应着,好像恨不得自己是个八岁幼童,还能拉个衣角撒娇一样。 襄离啊襄离,好好的人不当,你为什么要去做双标狗呢!遗光已经无力说什么,只能维持着出场时那绝美的耀眼的风姿,当好海国的门面担当。 只有微巳信以为真,竟然真的把襄离的这句话听了进去。 他身子一僵,有些局促的问道,“襄离,是不是我之前叫你小襄离的时候,让你觉得没有面子?” 想来也是,襄离毕竟已然长大了,不仅可以独当一面,还要带领自己的族人开启海国征途。一国之君的名姓尚且不能直唤,何况这样有些隐私的、可爱的称呼? 也不知是谁教导处微巳这样的,直男的可怕的人。他十分的从善如流,竟然点点头,一种深以为然的模样说道,“此事是我做的欠妥,襄离毕竟已经是个大人了,以后还应改口。” 襄离:“......”等等!!!我说的不是你呀!!! 她原本趾高气昂的脸顿时扭成了一团。 “微巳不是这样的......咱们俩跟跟谁啊,你当然可以......” “不可,私情不应妨碍公事。”微巳一脸正直。 “好好好,人前可以不叫,人后也没有人知道呀,我们可以私下里......”襄离换了个策略。 “唔......”某人有点动摇,“可若是习惯成自然......” “不会的不会的!”襄离心道,你人前这么叫就更好了。炫耀是鲛人的天性,秀恩爱当然属于其中之一。 天知道她多么期待以后见到云翼、师姐还有虫虫他们,看着他们一脸酸不拉唧的表情,哇咔咔咔! “如此......也好......”微巳本来心中也有些惋惜那个对小徒弟玩味而亲昵的称呼,暗搓搓的把它划为了自己的私有,自然不想别人沾染。 现在听说别人不能用,而自己私底下还可以如此唤着,一股窃喜油然而生。 咳咳,他清了两下嗓子,告诫自己不能得意忘形真的笑出来。 “我就知道微巳你最好了!”襄离计谋得逞的扑了上去。 真是够了。 遗光冷眼看着襄离的动作,一个人类怎么值得她如此花费心思,就算他们现在再怎么亲近,日后还不是陆海两隔? “对了遗光,这些人已经跟我们海国签订了奴仆契约,给我们免费做工。”襄离伸手划了一大片,示意这些人已经签订了契约,“你可以叫人把他们捞起来了。” “嗯,我知道了。”遗光应了一声,随即把她的话吩咐下去。 那些穿着奇怪兵甲的人竟然是鲛人,他们匍一入海便化出鲛人鱼尾,极快的游了过来,按照次序一个个地把那些浮在水面的人接引到船上。 幽国人受宠若惊,“谢谢......谢谢......不不不,不用搀我,我自己能狗刨......” 还有人十分的讲义气,“俺们上去了,这么多鲛人怎么办?这船恐怕载不下啊......” 襄离十分欣赏他的仁义,但是也不得不鄙夷一下他的智商。 “鲛人不用坐船,他们在海里游就可以了。” “哦......”那士兵有些羞涩,“这怎么好意思,让鲛人们辛苦的游,俺们这些当仆人的多不好意思,不如把俺拴跟绳,吊在海里就行,俺自己能扑腾。” “是啊是啊,俺也可以,把俺也拴上吧!” “还有我!” 大哥,你们代入身份代入的也太快了吧?这么善解人意吗? 旁边的鲛人气呼呼的给了他脑袋一下,“不用,真是谢谢你好意,鲛人在海里游的比你们的船快多了!还有,谁要是不让我在海里,我跟谁急!” 开什么玩笑,他都十几年没见过海了,这个时候尾巴都在海水里开心的扭成了花。上船?不存在的,谁让他上船他跟谁急! “对不起对不起,俺错了!俺这就上船!”那淳朴的幽国士兵抱着脑袋道。 襄离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内心颇有触动,小算盘滴溜溜的打开了。 “襄离?”微巳疑惑的喊了她一声,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忽然变成了奸商脸? “你在想什么呢?” “嗯......”襄离搓了搓手,慢悠悠地说道,“我在想,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坏的,都是对鲛人有恶意,不过是大势所趋,因为身边的人把鲛人当奴隶,他们为了融入集体,也不好表现出善意。” “倘若千人同行同向,其中一个人背向而驰,那个人便被称之为‘错误’。” “可是真正的对错并非如此不是吗?” “没错,如果二者的做法相反,正误都会随之颠倒。” 襄离潋滟一笑,“师父,你曾经跟我说过,人才是最厉害的,我现在信了。原来人心所向,是可以颠倒世情的。” 那是何其美丽的一笑,却是带着哀伤的。 “我想改变人的看法,把鲛人看成是同类,现在想想可真天真。”襄离无奈的说道,“鲛人在偌大的人族中,只有那么小小的一部分。人类眼中的异类,就算再怎么强大,因为不占多数,始终都是异类吧。” 她问道,“怎样才能让他们觉得,鲛人跟人类是一样的呢?” 第301章 出发,朝日屿 愁来愁去,潮起潮落,或许世间烦恼在抛入大海,都会变得无影无踪。 这或许就是大海的力量吧,襄离倚靠在船舷如是想着。也难怪海国能歌舞升平不知疾苦那么多年,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天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开心一天,难过一天,得过且过,醉生梦死。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海国之劫也是对他们这群碌碌众生的警戒。 幽灵船与海征船并肩行驶着,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原本还梗着脖子殊死抗争的巫族也在所有人类都登船后,一点点怂了下来。 “我们可以与你们签订那个什么契约,但我们巫族,绝对不会做你们鲛人的奴隶!”他们十分有骨气的说道。 “谁稀罕你们啊......你们到底上不上船......”襄离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再不上我们就走了,你们在海里漂着吧,或者支使那些什么虫子蛇啊什么的把你们推到岸边,我们反正就不管了......” 巫师们忙不迭地说道,“上上上,我们这就上!” 所以说,什么种族,什么尊严,在生命的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满载的海征船和幽灵船慢悠悠驶着,也不知道究竟要把这些人类和巫师带到哪里去。 襄离朝着幽灵船的方向大喊,“喂,遗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错,她用的是最原始的通讯方式,靠喊。 遗光翻了个白眼,这种方式实在是有损形象,于是他不肯与襄离一般,嘻嘻哈哈的随意放纵。 阖了阖眼,他对着身边的鲛人将官说道,“与她道,朝日屿。” 那将官应了一声,走到船舷边,对着襄离喊道,“襄离姑娘,是朝日屿。” 襄离也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不嫌弃麻烦,非要这么支使别人,自恃身段。装! 她又问道,“朝日屿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回回答她的却是啾啾。 啾啾忙不迭地跑上甲板,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去过那里,那里是个圆得像饼一样的岛,岛上水道纵横,除此之外便是丘陵和小山,平坦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撇了撇嘴,“真不愧是你们鲛人找的好地方,要不是本大爷身形矫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襄离笑了起来,“那也没有办法啊,鲛人本来就是住在水里的。” 啾啾问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也在水里生活啊?” 襄离疑惑,“你一个长毛的,干嘛要在水里生活?” “体验生活不行啊!”啾啾炸毛。 襄离摇了摇头,“这是鲛人的天赋啊,只有鲛人才能够在水里呼吸。我们不光可以在水里呼吸,眼睛也能在深海的黑暗中看清东西,也可以听到你们听不到的声波。我们的骨骼肌肉也跟人类不一样,可以承受巨大的水压。” 她同情的拍了拍啾啾,“你要是想在水里生活,那大概是要重新投胎的。” 啾啾躲开她的手,气呼呼的说道,“你个臭女人最会骗人了,我才不信,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微巳怎么办?” 他抓起襄离的衣领,“你肯定有什么好东西偷偷给微巳用了,不然微巳也不能在水里呼吸啊,为什么你们还可以在一起!” 襄离把他拎开,“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没有给微巳什么好宝贝。以后微巳可以住在岛上啊,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 “你可拉倒吧,你们鲛人的地方,那里是给人住的......” “我不管我不管,大不了我去把丘陵挖平嘛,反正微巳就是要跟我在一起!” “呵呵。” “你敢呵呵我?”襄离叉腰,“微巳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就是小破山嘛,我给它都挖平了!以后不光微巳可以住,容爹爹也可以住过来,喜欢人类的鲛人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她在上蹿下跳,微巳却还在静静听着,听完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些宠溺的嗯了一声。 “听到没!你这个菜鸟!” “你说谁是菜鸟!!!” 襄离忙着与啾啾斗嘴,所以没有看到微巳如星河一般温柔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哀伤。那是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而后悄然坠落,化作星尘。 “快看,那是不是就是朝日屿?哇,果然很圆。” 依稀的轮廓显现出来,襄离眼睛一亮,指着那隐在水汽浪花中的岛屿说道。 “朝日屿!朝日屿!”啾啾比襄离都激动。 “你怎么回事?”襄离狐疑的拍了一把啾啾,觉得啾啾这次回来有点不太对劲。 送个信送了那么长时间不说,一路上不用她催促就猛力的飞,这会儿又这么激动...... 嗯哼?襄离眯了眯眼睛,有问题! “这岛屿的崖壁不是天然形成的。”微巳忽然出声。 他们的船只越来越靠近,也可以看清那岛屿的模样。远看那弧度已经十分圆.润了,近看崖壁如同刀削,难怪微巳如此说,若真是天然形成,那也太过鬼斧神工了。 “岛上似乎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凭人力是不可能做到如此的程度。”微巳缓缓道。 这崖壁光滑的可怕,强行登岛是难以攀上的,起到了极好的防守作用。 看着微巳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朝日屿,连襄离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这岛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呵......”幽灵船也驶了过来,遗光的声音幽幽传来。 “朝日屿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想微巳大概是在想人类如何登岛吧?” 微巳:“......” 襄离:“......”所以说微巳那么一脸高深莫测只是在烦恼这个?搞得她还以为岛上有埋伏。 “我滴老天爷啊,这悬崖这么高,又光溜溜的,我们咋上去哟......”幽国的士兵也望着悬崖感叹道。 遗光却不对他们作任何指示,只慢悠悠地说道,“悬崖下有水路连通岛内,跟我走吧,襄离。” 第302章 她跟我一起 遗光此言一出,空气中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出现。 “襄离为什么要跟你走?”微巳白衣翩然,遗世独立,漠漠然如出世仙。 “她是鲛人,自然是跟我一起。”遗光扬眉含笑,毫不掩饰的盛气凌人。 襄离:“......”有生之年她竟然可以成为这种两男争一女的主角之一,真是荣幸。 虽然她也很想跟微巳黏在一起,不过遗光说的对,她是鲛人,还是要走水路的。 “微巳......不如这样,我先跟着大家一起游进去,等我到了岛上,再想办法让人类登上去......”襄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如此说道。 “何必如此麻烦。”微巳泠然道。 “什么?”襄离心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的确是有。 微巳话音刚落,雪白袍袖下撩出疾光如电,“轰”然巨响,那光转瞬便没入水中。 朝日屿边原本是惊涛拍壁,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却不是引向水下,而是拔出水面,扶摇而上。旋转的水流足足有六人合抱那么粗,宛如一条水龙一般蹿向天际。 船上顿现阵阵惊呼。 可是随后那惊呼便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那水柱不是向着别处扑来,正是于船头处霍然顶起。 “轰——”巨大的水声轰鸣在耳畔。 随即,襄离便感觉脚下一阵不稳,身子斜斜地朝着后方倒去。 有着微巳在身边,她自然是摔不到的,于是她便可以专心致志的惊叹起来。 整个海征船的船身忽然就像是扬起前蹄的骏马,以船尾为基点,船头高高的翘了起来。 船自然没有马蹄,不会忽然直立起来,支撑着一切的,是方才被击出的巨大水柱。 那船头翘的越来越高,渐渐的竟然高过了朝日屿的悬崖。而后又是轰隆一阵巨响,高高翘起的船头落了下来,正搭在了朝日屿上。 如此一来,整艘船便变成了一个阶梯,可供人类涉足岛上。 襄离看着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的微巳,惊愕的长大了嘴巴。 还......还能这样?她这时候才知道,微巳当时目不转睛的盯着朝日屿,不是在懊恼自己无法上去,而是在暗暗的计算船身的长度和岛屿的高度,制造一条可以登岛的道路。 “微巳你太厉害了!”襄离由衷的夸奖道。 微巳却不矜傲,只柔声说道,“接下来就看襄离的了,我可不能一直维持着这水柱。” 襄离立即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鲛人一族可以控水驭波,并不能凝水成冰,可是襄离却是可以的。她手腕间蓝光一闪,直直的没入船下的巨大水柱。几乎是同一时间,从水柱离开海面的位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形成一道坚固的冰柱,牢牢的顶在船身。 襄离不似微巳那般内敛,施法过后得意的宛如自己刚刚补好了天,趾高气扬的呼唤着船上的人族,“来吧,跟我走!” 什么鲛人才能走的水路,有她造好的登岛大桥厉害嘛?作为这么伟大工程的奠基人......之一,她当然要带着大家一起! 不过在她这一声过后,却连回应的声音都没有,也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襄离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满船的人类瑟瑟发抖的挤成一处,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 “喂,你们怎么了?”她狐疑的问道。 “呜呜呜,太可怕了,我还以为我要掉进水里了。” “呜呜呜,我也是......”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心脏啊......” “脚软了脚软了,谁来扶我一下?” 襄离:“......”人类的胆子都这么小吗?看来以后饲养人类还是要小心一些,不然不小心吓死了那可怎么办...... 微巳则是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目光。此事是他失策,竟然忘记提醒一下船上的众人了。 “咳咳咳......那你们歇息好了记得跟上来哦......”襄离嘱咐道。 “一定一定......” “我们歇息好了马上就去!” 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唯一的船成了这样,他们还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中孤岛上,跑也跑不掉。 “微巳,那我们就先走吧。”襄离笑吟吟的挽上了微巳的手臂,作大鱼依人状。 还是她家微巳最有办法了,而且想的十分周到。毕竟她还带回来了不少人类,这些人又不能跟鲛人一样从海里游,要是从岛上扔绳子或者梯子,还不知道让这些人爬到什么时候。 如此倒是一劳永逸......不过也不是常人能做的就是了...... 遗光在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拳。 不得不说,微巳无论是才华还是智计,都令人不得不欣赏。可是这样的人,最好是友非敌,不然则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还有他至今捉摸不透的的身份...... “首领,我们怎么办?要不也跟他们一样,从船上过去?”身旁的鲛人将领见他立在原地,便恭敬的过来询问。 却不想这一问好像戳到了遗光的什么痛楚,他转过脸来,幽幽的说道,“你也跟那群愚蠢的两脚兽一样不会游水?” 鲛人将领顿时一头冷汗,“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让大家从水路进入朝日屿。” 他一路小跑,朗声喊着,“碧海军听令,跃入水中,前方带路,引领族人进入朝日屿!” “是!” 只有得救的鲛人窃窃私语,“虽然说可以游水很高兴啦,可是那个桥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唔唔唔唔......”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 笨蛋,没看到那个鲛人首领脸黑的像是吃了鱼胆嘛??!真是没有眼力见! 唉,失恋的男人啊,看起来真是可怜...... 石板开启,海底的闸门豁然洞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来。 “游过这里,便是朝日屿了。” 第303章 双重暴击 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无法估量的。 朝日屿上沟壑纵横,大大小小的湖泊河流与高低起伏的山丘,几乎占据了整个岛屿。 除了岛屿正中的一座半高的楼宇,几乎没有一处能教人类作为住所。 襄离本来以为那些幽国士兵会大发牢骚,抱怨鲛人的自私,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只是嘀咕了几句,而后便自发的分好了队伍,开始干起活来。 他们用武器作为锄头铁锹,挖土凿石,摘下自己头上戴着的的头盔,用来当作篮子运载泥土和碎石,把它们填到别的地方去。 有的人专门负责指挥,有的人则埋头挖土,还有的人来来回回的搬运,竟然没用多长时间,就吭哧吭哧的收拾出来一块平坦的地方。 襄离被他们的速度惊呆了,喃喃道,“我们带回来的真的是一群幽国战士......而不是一群工兵吗?” 微巳对她道,“幽国不重兵事,他们的战士多是选自平民百姓,有的士兵半年在军队里,另外半年还要回家乡种地做工,所以比起打仗,他们更擅长的或许是这样琐碎的劳力活。”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觉得此举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襄离更加愕然,幽国国君还真是胡来,这样都可以的吗? 不过那些幽国士兵就算干的再起劲,也没办法一天之内弄出一个住处来。 如此,远处那半高的楼宇倒是可以暂时作为住处...... 襄离心中正思索着,便想唤来啾啾,带她去那里看一看。 “啾啾,你快来帮我个忙......啾啾?” 襄离一回头,一根鸟毛都没看见。 什么情况,啾啾呢??! 她极目远眺,只见不远的地方一团火红一边跳跃着一边兴奋的喊着,“小盼小盼,本大爷大功告成回来了,快来迎接我!” “嗖——”迎接他的是一根利箭。 襄离见状顿时提心吊胆起来,却见啾啾不闪不避,侧过头去,竟然衔住了那纤长的箭身。 他把箭身上的白羽毛拔了下来,插上自己火红的尾羽,落到了湖泊中的沙洲上。 一朵水花开在湖面,而后冒出来一个背着弓箭的女孩子。她半身没在水中,鲛尾带着淋漓的水色划过。 襄离:“???” “是你啊......”小盼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啾啾是谁。 啾啾却十分高兴,“你不知道本大爷这回有多厉害,我飞跃大海,躲过重重守卫......” 啾啾把自己的信使兼职交通工具的作用啰里八嗦添油加醋地炫耀了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拯救了一番全世界。 小盼云里雾里的听着,只在他结束的时候点了点头,“你好厉害。” “那当然......” 啾啾眼睛一亮,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小盼伸出了手,放在了他的面前。 “箭还我。” 啾啾二话不说,把那根插了骚气红毛的羽箭奉上。 小盼皱着眉看着自己变了个样子的羽箭,默默的把它插到箭囊里。太丑了,回去换一下好了。 就像是对方收下了自己的定情信物一般,啾啾感觉自己的激动之情都快要涌出来了。 却见小盼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你不要乱飞,我负责守卫,会射伤你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哦,这插箭无情的小鲛人!啾啾捂着心口作倾倒状。 “这是心疼吧,这一定是心疼吧,她一定是担心我才这样提醒的。”他自作多情地想着。 不,这不是心疼,是嫌弃你给人家增加了工作量。 襄离面无表情,心道总算破案了,她说怎么一路啾啾这么奇怪,这明显是恋爱了呀——还是单向恋爱。 “咕噜噜......”一阵怪响从襄离肚子里传来。 襄离脸上一红,捂住了正在叫嚣开饭的肚子。“遗光,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遗光古怪的看着一眼她,“你该不会还以为有什么接风洗尘宴吧?” 襄离睁大了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难道没有??!” “当然没有,”遗光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说的好听了叫做碧海复国.军,说的不好听了就是海国余孽,人手紧缺自顾不暇,哪有人来给你做饭?” 换句话说,想吃饭,自己努力吧! 襄离的脸色顿时委顿了下来。 她放眼望去,栖身在朝日屿上的鲛人纷纷跃出水面,他们手里或抓了鱼,或拎了一筐子的海螺、海草、螃蟹......而后开始围在一起搭建火堆,生活做饭。 这也是人类带给他们的遗泽。 以前生活在海国的鲛人,可不知道煎炒烹炸炝烧焖煮这么一堆烹饪方法,也不知道人类的食物有那么的好吃。 生鱼片?拌海草?煮海胆?再见,再也不见! “唉,要是早知道我们还能有这么一天,我就带点香料来了......” “嘘,你看,这是什么?” 说话的鲛人拿出了一串红彤彤的长长弯弯带着尖角的东西。 “辣椒??!” “嘘嘘嘘!!!小点声!” “太好了,我们可以吃麻辣鱼!对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 “我这不是怕我们到了汉昭以后就没有这东西了吗......” “别说了别说了,快去生火!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襄离觉得,宿桃的身材走样,或许不是个意外。可能在鲛人被人类的食物征服之后,身材走样的鲛人会越来越多。 什么永远完美的身材,统统都是骗人的!那完全是因为鲛人没有什么好吃的而已! 襄离感到一阵悲哀,难不成以后她也会吃胖吗?不,绝对不行!鲛人别称美人鱼,可不是胖头鱼! “咕噜......”又是一声,襄离捂紧了肚子。她不饿,她不饿,她现在就要开始为了维持身材而努力了,不能成为鲛人的耻辱! 呜呜呜,是谁在烤鱼,能不能离得远一点......好香...... 襄离深深嗅了两下,却发现那香味越来越近。 “喏。” 一条足足有小臂长的烤鱼放在了她的面前,襄离不争气的肚子顿时叫嚣起来。 “给你的。”微巳拿着烤鱼,笑得温柔和煦,和香喷喷的烤鱼一起,形成了双重暴击。 这谁扛得住啊! 第304章 抢回来胃 烤到焦黄颜色的鱼皮脆脆的,肚子里面还塞了满满的香料,那香气便从内到外的浸透到鱼肉里。 襄离咬下去的瞬间,鲜嫩的鱼肉顿时充满了口腔,满满的幸福感萌生出来。 什么不能当鲛人一族的耻辱,什么管理油盐维持身材,那玩意,能吃吗? “怎么......怎么会这么好吃......”襄离坐在湖泊边上,吃完之后才有时间发出喟叹。 “微巳,这不会是你做的吧?”襄离不可置信的问道,因为这条鱼是微巳递给她的,所以她才如此询问。 可是襄离的心里却是觉得十分不可能,天知道在长炙侯府的时候,她和微巳还都是两个烹饪小白呢。 一个男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博学多识还是人间杀器,最关键的是正直的不行,特别好撩......要是再学会做饭......别的男人干脆跳海自杀算了。 可是没想到,微巳眉眼弯弯,竟然点点了点头。 襄离:“!!!” 她打量着微巳,见他白衣整洁如新,看不出一点被弄脏的痕迹,好像是站在那里发号施令,就让一条鱼自己跳出水面剖腹自尽,然后自己给自己塞满了香料插上树枝,在火堆里懂事的翻滚,变成了一条色香味俱全的烤鱼。 算了算了,对待微巳,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摩。 在她的印象里,铸剑师还都是光着膀子打铁的糙汉呢,结果人家就是举手投足召来玄砂冶火,绘上灵纹符阵,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优雅从容,好像他不是在铸剑打铁,而是在写诗作画一般。 襄离只有捶着大腿扼腕的份,“我怎么早不知道师父做饭这么好吃!” 若是她早知道的话,软磨硬泡也要让师父下厨。这样以后每个月单日吃师姐做的,双日吃微巳做的,那才叫鱼生赢家。 说到这里,她好想念师姐......和她做的菜啊,自从离开了北邑,她就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小油饼和炸酱面了...... 殊不知刚才微巳在她说好吃的时候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控制炭火的手艺没有退步,看来做饭和铸剑还是有共同点的。 微巳以前从来没有下过厨。 以往的岁月里,他一个人漂泊无定,没有什么口腹之欲,食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能果腹的东西而已。 他不在乎吃饭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甚着意如何打点生活中的一切。 这样没什么质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的师长,也就是北邑上一任的天璇君,将自己的孙女秋屏托付给他。 上一任的天璇君是个孤直而倔强的老头,他一生都独来独往,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唯一剩下的的血脉,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那时候的秋屏已然很懂事了,纵然是那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子,也不舍得小孙女从此孤独的留在世上。为此,他不惜拉下老脸,恳求自己那个晚年收来的,来历不明又天资卓绝的弟子。 他求微巳,以后帮他好好照顾秋屏。 那时候的微巳尚且保留着少年时的清冷,只了然的点点头,看着老头子阖眼咽气。 他的心里忽然空了一下,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亲人的死去,是这样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小秋屏有着与老头子一脉相承的倔强性子,她跟着微巳安排了祖父的后事,然后就跟着他来到了新的住处。 小小的秋屏惊呆了,她简直没办法想象,这样“家徒四壁”的房子,会是一个住的地方。 “你如果饿了......咳咳咳......”微巳刚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小秋屏拿着比她还高的扫把,正在兢兢业业的扫着地。 “师父你先出去,地板还要洗一遍呢......对了,你的被子我晒在院子里了,晚上记得收。” 微巳:“......”不是,他记得自己是被托孤的那个啊,怎么忽然就好像反了过来? 得益于前任天璇君是个不怎么靠谱的长辈,白饭都能煮成焦炭,秋屏从小.便会做各种家务,尤其擅长厨艺。 也就是那时微巳发现,原来还可以过的有滋有味起来。不过他却是没下过厨的,因为他每次一进厨房,露出了一点想要做饭的意思,就被秋屏一脸“夭寿了,我没有用了”的表情吓了出去。 他开始学着,过人类应该有的生活,也就是他在把自己从一个冷冰冰的小少年打磨成君子如风的天璇君时,他遇到了那个在珠山城黑市里被贩卖的小鲛人,襄离。 从此以后,微巳一度觉得,他的君子风仪在崩溃的边缘跃跃欲试...... 天权君的恋爱指南里面说了,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 微巳看到这里就觉得不妙,襄离的胃......那不还是在秋屏手里抓着呢? 不行,要抢过来。 做饭......应该也不是很难吧?控制火候就像冶炼矿砂,添加佐料便如同添置灵物...... 他今天第一次尝试,没想到还蛮成功的。看襄离的表情,他应该是把她的胃抢回来了。 “咕噜......”奇怪的轰鸣响了起来。 微巳:“......” 襄离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吃饱了!” “咕噜......”又是一声。 这回他们看清了,肚子里唱着堂会的,正是他们绑回来的六个巫师。 六人围坐一团,兜帽遮掩着面容,看上去好像在讨论什么大事一样。 可是那肚子里叽叽咕咕的轰鸣却出卖了他们——那是饿的走不动了吧? 襄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了过去。 “喂,你们怎么不跟那些士兵们一起挖土啊,你看他们干活干得那么辛苦,还有鲛人给他们送饭呢。” 巫湛冷笑一声,“笑话,我们巫族巫师,身份尊贵,怎么能跟那些士兵一样。” “也就是说你们不干活?” “呵,这些杂事怎么配让我等动手。” “哦......那你们饿着吧。”襄离转身就走。 巫湛:“!!!” 第305章 欺人太甚 “你......你......”巫湛的手指都被襄离气得直哆嗦。 “你指我也没有用,不干活就是没有饭吃。”襄离好整以暇。 “我们堂堂巫族,就算饿死、战死,也不会向你们低头!”巫湛的话掷地有声,并不因为饿得没有力气而显得虚软。 “是吗?”微巳不知何时走开,又拿了一条烤鱼回来。 那条烤鱼刚刚被加热过,还散发着浓浓的焦香气息,连襄离这个已经吃饱了的人都免不了被吸引去了目光,更不用说是巫族那几个饥肠辘辘饿了很久的人。 “叽里咕噜......” 他们的肚子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微巳不经意的把烤鱼在他们六个人的面前晃过,果不其然,他们的眼神都紧紧的黏在了烤鱼上,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 可是看也没有用,微巳把串着烤鱼的树枝递到了襄离手里。 欺人太甚!!!巫湛绝望的想着。 “你们......你们......你们竟然如此对待巫族,我等可是幽国的座上宾,就算是幽帝也要对我们以礼相待,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遭到幽国和巫族的报复吗?!!” 襄离咬了一口鱼,眼睛里满是惊讶,“鲛人都被抢走了,幽国没有礼物拉拢强援,面对盛怒的北邑,难道还有什么抵抗之力?” 她嘴角牵起甜美的笑容,“你们的靠山,恐怕都自顾不暇了呢。” 巫湛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然,北邑发起战争,这件事背后有你们鲛人的手笔!” 他看着襄离吃鱼的动作顿住,还以为她被自己揭穿,心虚了起来,不禁有些得意。 却不想襄离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都多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们巫族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专程派人跟着海征船。结果你们这么笨......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低头咬了一口鱼。果然不吃鱼的人就是就是不聪明。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她笑吟吟地抬起头来,“那你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不如在心里扎小人吧。 巫湛闻言怄住了,颓然松下了肩膀。 是啊,他现在还能怎么办? 海征船尽数覆灭,幽国的士兵也被俘虏,连同他们自己,都成为了鲛人的手下败将。 谁能来救自己呢?幽帝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对他们还能生存下来失去了希望,把他们当作弃子。 巫族或许会有能力来找他们,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这些人仍旧活着......大海茫茫,也不知道去何处寻人。 巫湛握紧了拳头,他要坚持下去,他一定要顽强的与这些鲛人抗争,绝对不低头!他要把自己这些人仍旧活着的消息传递回去! “哼哼......” 襄离只见巫湛在顷刻之间,也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陡然精神了起来。 那人冷笑两声,挺直了腰杆。 “我知道你们心中一定觉得,幽国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一定会败给北邑,在他们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无暇顾及你们这群海国余孽,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庸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襄离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这样?不过这样说会证明自己也是个庸人的,她才不会这么问。 她立即摆出了一副惊恐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抓住了微巳的袖子,左右摇摆起来。 “怎么办微巳,我好害怕啊!难道幽国还藏着什么秘密武器不成?他们会不会哦来追讨我们啊?” 襄离的一张靡丽的脸皱了起来,因为憋笑绷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微巳:“......”演技太夸张了襄离,收敛一点。 不过就是这样的演技,竟然有人会上当。 巫湛见到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气势顿时足了起来。 “知道怕了就好,幽国有着巫族坐镇,怎么会让北邑如此轻而易举的攻破。”他狞笑了起来,“我们巫族的本事,你们还只见到了冰山一角!北邑既然敢来,我们巫族也不会是好欺负的,定然会让他们有去无回!” 听他这么说,好像不是子虚乌有,难道说幽国真的有什么秘密武器握在手里?襄离与面面相觑,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的莫非是狰将军?”微巳沉吟半晌问道。 巫湛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是惊讶于微巳竟然知道狰将军。 他脸上的肌肉一抽,“没想到你们知道的还挺多,不过这次可猜错了,这一回的东西可是比狰将军还要强大千倍百倍的东西......” 他大笑起来,“等着吧,等到时机成熟,幽国将一统神目大陆,我们巫族才是真正的王!” 虽然有点疯球,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巫族好像这回的确搞了什么名堂...... 襄离还想再套点话出来,却见巫湛身周围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好像是在暗中提醒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巫湛也怕暴露杀手锏,于是收了声音,不再谈及此事。 “不说就不说,微巳,我们走!”襄离扔下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头,高冷的转身。 “咕噜噜......”徒留身后空城计唱的欢快。 岛屿上的道路崎岖,十分的不好走,襄离在水里的时候平衡能力一绝,可是到了陆地上,用到了两条腿,却是十分的笨拙。 “上来吧。”在她第三次差点崴脚后,微巳半跪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这待遇,早知道她就多崴几次了! 襄离矜持的坐上人家的肩头,一览众山小。 纤细的小腿不老实的晃来晃去,微巳担心她摔下去,便用手握住。 自由的脚脚被束缚住了,襄离却仍旧开心的不得了。 “微巳,我好喜欢你这样扛着我啊!”她伸出手去,接着穿过指隙的海风,“你记不记得,你把我从珠山城买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让我坐在你的肩膀上。” 第306章 俯首称臣 那时候襄离瘦得跟竹竿一样,头发又脏又乱,还伶牙俐齿。 她记得拍卖那天,围在笼子边的那些人的眼神。 他们在评估她,看她有没有价值,有没有潜质,是不是个摇钱树。或是火.热的,或是冰冷的,都让人厌恶。 只有人群中淡淡的一瞥,惊鸿一般掠过心湖。 春风乍起,冰雪消融,那是希望该有的模样。 她在一眼之下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放亮了眼神,甚至不自觉的伸出手来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她想给这眼神的主人,一个好的印象。 人群被拨开,夜色里一抹雪白是如此的耀眼。 那是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轻人,生的十分俊秀。他的腿很长,几步就跨了过来,硬生生的闯进了小鲛人的心田。 鲛人天生容易被美的东西俘获,其实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沦陷了。 小鲛人那个时候尚且不知道感情为何物,如果她知道,一定不会在当时说出我不当童养媳这样的话。 童养媳什么的,一听就十分美好啊! “话说回来,上次我在街上看到有个父亲就是这样扛女儿的......”襄离说道。 微巳的想法单纯,只迟疑着问道,“你不喜欢?”他在恋爱指南里看到了好多种抱抱方式呢,可以换一种的。 却不想襄离另有图谋,拉长调子又软又甜的喊了一句,“师父父~” !!! 微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给她扔沟里。 他脸色微红,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羞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声师父听起来......是那么的......那么的...... “师父就师父,什么师父父,不像话。” 他努力板着脸说道。 “师父父凶我~”襄离演技大发。 “我错了。”他从善如流。 “那就是喜欢这个称呼了!” 微巳:“......”等一等,能给他一个掏书的时间吗? 身后的巫族一脸菜色,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为什么要塞狗粮,呕呕呕! 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襄离才悠悠说道,“微巳,我觉得幽国可能真的还有我们没有查明白的事情,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太顺利了,我担心......” 微巳脚步轻快,丝毫没有扛着一个人,在崎岖山路上跋涉的疲累模样,身上清清爽爽,连一滴汗都没有。 一定是我太轻了,看来还不用忙着维持身材,襄离厚脸皮的想着。 “事已成定局,北邑不日起兵,汉昭也不惠偏帮任何一方,只作壁上观。战乱必起,幽国逃不过此劫。”微巳安抚她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刚才那个巫族巫师的意思,似乎是幽国手里好像有什么十分厉害的东西......”襄离迟疑道。 “你在为北邑担心?”微巳柔声道,“或许幽国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可是任何时候也不要小瞧北邑。” “哦,我知道是我杞人忧天,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襄离追问道,“北邑要是真的跟幽国打起来,微巳你是不是也要去战场?” “我?”微巳鲜见的挪揄起来,“你说的是作为北邑的天璇君还是幽国的狰将军?” 襄离眨了眨眼,“当然是都问问。” 微巳轻笑一声,“放心好了,历代天璇君轻易不涉足两兵交战之地,至于狰将军......难道你以为我会为幽国打仗?” “啊?” “想个办法暴毙就好了。” 感情是死遁......呸呸呸,什么死遁,那个狰将军早就成了飞灰,又不是微巳。 “天璇君为什么不涉足战场?”襄离掰着手指头数着,“在云中学宫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北斗七君的怪规矩很多,什么天权君不能娶亲,天枢君必须从婴儿里挑选,天玑君不能杀生,玉横君只可吃素......还有什么不能跟开阳君争吵,不能独自与摇光君会面......” 她细细数着,“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微巳解释道,“天权君过目不忘,智计卓群,去过一个地方便能将哪里的地图绘制下来。为了防止别国借和亲之名拉拢他,便不许他成亲......”他停顿了一下,“也正因如此,天权君养成了一副风.流性子,处处留情惹尽芳心,但是......” 但是从不负责。 渣男,襄离在心里给他花了一个大大的叉。 “天枢君则看占卜天分,讲究与天地灵气的接引。婴儿之时最具灵气,因此须从那时挑选......” “天玑君医者之心,故而不可杀生......玉衡君擅长御兽,能与兽类交流,故而不吃荤腥......” “至于后两者,”微巳憋着笑,“开阳他不爱说话,你若是跟他吵架,他吵不过你便直接打了起来。摇光这人总疑神疑鬼,担心有人要害他,故而你如果跟他独处,难保什么时候他心里觉得不对劲了,一刀下去,就彻底让自己放心下来了。” 襄离感觉脖子一凉,连忙摸了摸。 “那微巳呢?”这个可是她最好奇的。 “我啊......”微巳眉眼弯弯,“我是个铸剑师啊,当世名器出自我手的十有八.九,而这些名器若是放在那些凡兵中,便是当之无愧的器首。凡铁遇之,必然震颤,而名器见我,俯首称臣......” 他语气一顿,“换句话说,他们都要听我的。” 他是缔造者,赋灵者,那些出自他手的兵刃,都顺从本性的奉他为君,更不用说那些遇到名器便会自鸣的凡铁刀剑了。 襄离:“......”魔鬼,魔鬼中的魔鬼。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微巳就那么站在哪,箭都不往他身上插一根了。 他蹭破一点皮,回头这支箭就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哥捶成破铜烂铁,完事还要给它上课,小老弟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这是忤逆犯上,这是你杀你爹,你太不懂事了,大哥没有你这样的小弟。 谁敢蹭,谁敢伤? 这还是往战场上一站,简直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怪不得不让他上战场,太招恨了,肯定会被集中火力的吧? 第307章 心塞塞 不过听微巳这样说,襄离也放心了下来。 战争总是摆脱不了死亡,她不希望那些东西跟微巳有关......她想,等到幽国不再来围追剿杀,等到她想办法联络上北邑和汉昭的鲛人,她就可以带着微巳去海国了。 那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地方,美丽、富饶、和平,没有烦恼,没有忧虑,他一定会喜欢的。 呃......应该会喜欢吧?襄离想要试探一下。 于是她问道,“微巳,你会游水吗?我想带你去海底看看!” 微巳的脚步不停,“你这不是游水,游水是不能在海水里睁开眼睛的。我可以用结界笼罩住周身,抵御海水,这样就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襄离顿时高兴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有这样的办法,这样我们不就可以一起在水里生活了?” 微巳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结界里的空气也是有限的,等到结界内的空气用完了,也就到了必须出水的时候。”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的,在海底生活是不行的,顶多也就可以做到一时。 “这样......”襄离不以为意,扬起手臂来,“微巳你看到那边的山丘了吗?去那里!” 微巳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莹白的肌肤因为喜悦而镀上一层红晕,轻声应了一声。 他脚下凌空一踏,山川便于其下缩影,凭虚御风,转瞬而至。 那是临海的一处山丘,下面便是拍着崖壁的海浪。海水很深,风很大,浪花几乎跃上悬崖,扑到人的脚面上来。 几乎是微巳刚一落脚,襄离就跳了下来。 他忧心襄离脚下不稳,一头栽进去,腰间却缠上了一条柔.软舒长的手臂。 襄离在身后抱着他的腰,笑的甜美又狡黠,像一个等待做恶作剧的顽皮孩子。 她说,“微巳,我给你看看我的家乡。” 襄离绕到微巳的身前,足下点着石头,轻轻地松开,她便倾倒了下去。可是她的手上还抱着一个人,这个人如果不松开,是要跟她一起坠落下去的。 微巳不会松开她,她知道的。 于是她如愿以偿,抱着那个人,没入一片蔚蓝。 坠入的水花在四周高高的浪花立并不显眼,微巳在眨眼的功夫里便布好了结界,整个人盛在淡金色的光球里,悠悠飘浮在水中。 他无奈的看了襄离一眼,可是下一刻,那无奈的眼神便变得深沉起来。他眼里有光在闪烁,那是惊艳于眼前的所见。 他惊艳的不是海里的风景,而是面前的鲛人。 襄离的腿化作湛蓝的鲛尾,质地仿佛蓝宝石一样的鳞片覆盖其上,阳光透过海面照在上面,还可以看到鳞片边缘那细细的金色边缘。 宽大薄透,像是轻纱一样的鳍仿佛裙摆一样摆动着,它顽皮的游过微巳的指间,却在他愣愣失神的动作里宛如水一般的溜走。 原本的裙子比起这条长长的鲛尾来说显得短了,于是在水中化作腰间的饰物,一起游弋飘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襄离的头发打散了。长及腰间的长发似海草一般柔柔依偎在身边,露出那张绮丽靡艳,叫人见之忘怀的脸。 天下怎么会有那么美的海草,那不是纯正的墨色,它带着海水一般的深蓝,缎子一般的色泽。 上一次还是在长炙侯府的地窖才显现出尾巴,想起微巳还没有见过在海里模样的自己,襄离在水中转了一个身,期待的问道,“微巳,好不好看?” “好看。”微巳不假思索的回答,随即他便浑身一僵。 因为恋爱指南里说了,如果女孩子这么问就是等着你去长篇大论的夸她,只说好看的话对方会觉得敷衍。 嘶......微巳在心里搜罗着词汇,因为这般动人的模样他觉得如何形容都是玷污。 好在襄离十分的好打发,她知道了微巳这样说那便是真的好看,并不觉得敷衍。没错,在她的心里,自家师父还是个没情调的直男,古板又认真,好像根本不是二十几岁,而是二百多岁一样。 不会指望一个二百多岁的老人把你的美貌夸出花来吗?显然如果微巳真的花式夸了一番,襄离还会觉得他被人调包了。 那条异常美丽,堪称珍宝的鲛人鱼尾甩到了微巳面前,襄离毫不娇羞的说道,“微巳,你要不要摸一摸.我的尾巴?” 微巳:“!!!” 他......他只在心里默默的想过,是什么举止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这不太好吧......”他挣扎着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却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借着衣袖的掩饰,骨节分明的手指攥成了一团。 鲛人尾不是相当于腿吗?这......这......这也太唐突了......可是好好看......手感也一定很好...... 不行,要忍住! 微巳深吸一口气,感觉结界内的空气都不太够用了。 “咦,不要吗?”襄离失望的收了回来,这可是她觉得她全身最美的地方了,为什么微巳看上去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却不想在她收回尾巴的时候,微巳瞳孔一缩,不自觉的伸出手试图挽留那条修长美丽的鲛人尾。 不能,不能让她走。 一触之下,两人都是一愣。 微巳只觉得手下触感如寒玉一般,沁人心脾的滋味顿时从肌肤渗入,安抚了他一直以来沸腾不休的血脉。 襄离则是觉得浑身一软。 微巳的手修长而有力,带着薄茧却又不显得粗糙,最重要的是,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能把她当场融化...... 太太太,太舒服了! 可是只不过是那电光火石的相贴,微巳便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整个人僵直得仿佛中了水母的麻痹毒。 他不舍的收回了手,那触感却铭刻进了心魂。 那么美丽的鲛人,他很想把她藏起来,放到一个没有别人知道的地方,让这样的美丽只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不光不能把襄离藏起来,以后她能在海里生活了,这样的美丽所有鲛人都能看见......但他却很少能见。 微巳捂着心口,心塞了。 第308章 离成亲还远吗 襄离见微巳脸色难看,不由出声问道,“微巳你怎么了,是不是空气不够了?” 微巳艰难地摇了摇头,随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没事,尚且足够,我们走吧。” “哦......”襄离不疑有它,只牵起他的手,缓缓的下潜着。 微巳自己是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的,这是人类无法涉足之地,也有着人间罕见的景色。 珊瑚为树,礁石为山,细细的海沙铺成小路,好像是刚落过雪的山间小径。五颜六色的小鱼摆着尾巴好奇的在他们身边探看着,襄离逗.弄了几下它们,它们又害羞一样的走开了。 微巳好奇,“你可以跟它们说话?” “啊?”襄离哑然而笑,“这不是说话......嗯......你可以理解为交流......总之就是可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是鲛人的天赋,是海神留给他们的遗泽。 “你跟它们交流了什么,怎么它们逃也似的走了?” 襄离眉眼弯弯,拉长了调子,“它们问我,怎么有人类来了海底?” 她挑了挑眉,懒慢疏倦的模样,“我说呀,你是我的情郎,我要带你来看看我的地盘。” 微巳疑惑,“只是这样?”那为什么那些小鱼跑的那么快? 襄离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真的!我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她隐瞒了一点点事情,在海里,带着伴侣来自己的地盘,是要交尾的意思。 妈呀!小鱼不宜!那些小鱼可不敢打搅鲛人的好事,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微巳有些为难起来,“你既然能跟它们交流,那应该跟这些小鱼的关系不错......可是我那天却给你做了烤鱼......” 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微巳是个大傻瓜。”襄离笑了起来,“鲛人又不是光吃素的,也是要吃肉的呀,我们不吃鱼吃什么?不是所有的鱼都有灵性,可以跟我们交流的,有一些鱼生来便是混沌凡物,只能够顺从本能的活着......” 她指着头顶成群迁徙的银鱼说道,“比如它们,在它们的眼里,我们跟海里的石头海草没有什么区别。” 换句话说,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它们长得丑啊!” 微巳:“......” 襄离解释道,“有灵性的生灵因为可以得到灵气的滋养,它们的鳞片更有光泽,颜色更艳丽,眼睛也像是会说话一样。” 微巳回忆了一下,他抓鱼的时候只抓长得膘肥体壮的,似乎没有找好看的。 襄离摊开了手,“你也不用担心啦,就算是有灵性的鱼被我吃掉了也没关系,在它们的眼里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呢。我听说,在以前海国神祭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灵鱼灵龟为了献祭资格打得头破血流。有的为了被选中,还特地跑去找清道夫给自己除污,殷勤的不行。” 微巳:“......”作为一个人类,他果然无法理解海国的生存方式。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游着。头顶的阳光渐渐看不见了,海水中渐渐变得昏暗了起来,微巳的眼前,只有襄离美丽的鲛尾还在幽幽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又过了不久,他的眼前复又明亮了起来。 与刚才只见的静谧景色不同,这里是一番别样的热闹。按理说更深的海底应是更加昏暗的,可是这里却有着五光十色的充溢着。 这里的珊瑚或者海草是会发光的,一丛一丛的生在着,仿佛山花一般烂漫。来来往往的游鱼都似是提着一盏小灯,在海水里穿梭游弋,有的时候游得快了,便如同飞舞的光点。 水母像是孔明灯一般升腾着,长长的触须如流苏样垂了下来。大的、小的、蓝的、粉色......那些水母或许要论朵,一朵一朵的云一样的东西,漂浮在水中。 这里的生灵长的很奇怪,有的如老虎一般生着黑褐相间的花纹,有的像是蟾蜍一样满身鼓包,还有的鱼长得如同蝙蝠,在海水游来游去的时候便好似用飞的一样...... 襄离在前面为微巳引路,她扬起脸来,开心的像个刚到了花园的孩子,急着跟小伙伴去铲泥巴玩蜗牛。 “微巳,我们把这里叫做海巢,是不是特别好看?” 她在丛中笑。 五光十色、幻彩如梦,的确是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她,金屋玉殿都显得庸俗不堪。 襄离在玩海草,那是一种奇妙的海草,生得火红火红,又长又细,一拔下来,便枯萎成丝线一样的东西,可是那艳丽的颜色却不消退,永远停留在它最美丽的时候。 她笨拙的把这些火红色的草编织在一起。襄离简直愧对鲛人一族心灵手巧的名号,她什么结也不会打,最后竟然只是编了个简单的五股辫子。 她一边编织着,一边对微巳说,“等我们到了海国,就找一处特别好看的岛屿......嗯......要平一点的,我才不要跟遗光这个傻子一样,找个这么难看的岛屿......我们要在上面建房子,建好大一个!” 襄离眨眨眼,“微巳那么厉害,就微巳来建吧好不好?” 微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盯着她难得认真的脸,温柔又安静的应着,“好。” 襄离再接再厉,“要一个很大的厨房,很大的床......以后微巳会越来越厉害,能在水下待更久,我就带你去海国的水晶宫看看。” 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枚湛蓝带着金边的鳞片,鳞片占据了整个手心,上面竟然还带着一个孔。 襄离小心翼翼的把编好的红绳穿过去,打了个结。 她珍而重之的把它挂下了微巳身上,落下的鳞片刚好贴着心口。 “微巳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却没有给微巳准备什么......这个是定情信物,很珍贵的,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她厚颜无耻的把自己鳞片加草绳说成至宝。 可是微巳却是信的。 海国没有婚礼,恋人们互相喜欢就是在一起了......可是襄离不想如此,她是那样喜欢人类关于相知相爱的一切。 定情信物已经送了,离成亲还远吗? 第309章 是俪妃干的 可惜的是,海底的风景微巳没有看完。 结界到底只是个结界,外物而已,并不像鱼的鳃,鲛人的肺,有着得天独厚的生存本事。 他却仍旧十分开心,一路上嘴角都是翘的,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温润风情。 他连表面上的淡然处之都维持不住了,心都在砰砰乱跳——贴着心口的鳞片分明是玉一般的凉,却有着那般的魔力,将一把火烧到了他的心里。 于是襄离就见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本来在结界里维持的熨帖不染纤尘的白衣上忽然泼上了一大片水渍。 襄离抬头看去,只见串串的水珠顺着微巳白皙的脸庞滚落。 “微巳你干了什么?”她目瞪口呆。 “我......冷静冷静。”微巳收了法诀,伸出手抹了一把脸。 襄离:“......” 听说水里的压力太大了,容易把脑子搞得一时不清醒,看来这是真的。 襄离并指于身前,做出一个唤水诀的姿势,试探着问道,“还要水吗?洗洗脸有好一点吗?” 微巳暗中揉了揉脸,努力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没事,不必。” “可是......”襄离还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却被天边一群乌压压的东西吸引去了。 天极处,似乎是接近岸边的地方,一群像是大雁的东西有秩序地排列着,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奇怪,现在还不是秋天,怎么大雁现在就开始迁徙了......”襄离说道。 “什么?”微巳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长眉逐渐敛起。 “那不是迁徙的大雁。”微巳沉声道,“那是北邑的雁舟,它们去的方向正是幽国。” “雁舟?应该也是战舟的一种吧?这岂不是说北邑马上就要与幽国开战?” 襄离脸上浮现出喜色,“那不是很好,这下好了,幽国自顾不暇,肯定没办法有闲暇顾及这群被劫走的鲛人。北邑忙于战事,那些什么歌舞宴会也肯定暂歇,我们还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去北邑看看是不是有机可趁......” 这么想想,打开天海之门简直指日可待! 微巳却没有襄离的喜悦,看上去心事重重。 “微巳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不高兴?”襄离疑惑问道。 微巳摇了摇头,“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什么......”襄离顿住。 微巳有些被水沾湿的鬓发半干不干的贴在额角,眼角的弧度中勾勒出几分悲天悯人。 “你说的没错,可是雁舟不是普通的战舟。”他似是苦笑了一声,“雁舟形如大雁,取意也如大雁。” “秋去春回,望之而见暖讯,这寓意不是很好?”襄离不理解。 “天寒霜落雁来栖,岁晚川空雁不归。雁舟一出,不胜不归。” 微巳声声掷地,沉闷如鼓声,震得襄离心跳都跟着一顿一顿。 不胜不归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北邑是抱着灭国的目的来的?要知道,夷灭和征服意义并不一样,征服的意思是让幽国成为北邑的属国,可是灭国就不一样了......他是要杀光幽国的人,将北邑的人迁来,重建城邦,亦或者把所有人俘虏,变成北邑的奴隶。 不管怎么样,如果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对于幽国的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灾祸。 襄离有些失神,单薄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我......我没有想过......虽然他们有的人很坏,对鲛人很过分......可是他们之中也还是有好人的,他们不该死。”她轻声道。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微巳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这不是你的错,一点小小的仇怨误会是激不起这般的惊涛骇浪的,北邑的野心一直都很大,他想吞并幽国的欲.望一直埋藏在心底,你做的事,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是战争的导火索。” “话虽然这么说......”襄离心里还是闷闷的,鲛人一族虽然与幽国人有仇,可是任是谁害死那么多人,都会心里不安的。更何况其中有些人还是无辜的...... 刚出生的婴儿,牙牙学语的孩童,调皮捣蛋的小少年,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可能他们正在等待幸福,美梦就被铁蹄踏碎。 如果说北邑是头贪心的猛兽,是她解开了道貌岸然的锁,打开了囚笼,放出了这头猛兽。 靠着的温暖胸膛给她力量让她心安,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好似那样就不会沉入深渊。 看着就好像要哭了一样。 微巳最怕她哭,于是拍着她的背温柔而认真的说道,“那是俪妃干的,跟我们襄离有什么关系呢?” 嗝......好有道理......襄离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然而...... “微巳,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就算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想为那些无辜的人做些什么。” 她险些啜泣出声,这锅太大了,她背不动,她只是个弱小可怜但能吃的鲛人,背个黑锅灰还行。 “你想回幽国?”微巳迟疑着问道。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乱杀人,什么都不做......”襄离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回去死遁......” 而且,幽国现在一团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幽帝的宠妃和狰将军一起消失。 不过发现了也没事,就当他们私奔了吧! 襄离打算的不错,却没想到当她告诉大家她要回幽国时,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不行!”遗光言辞拒绝,“幽国战乱四起,你回去太危险了。如果被人发现你是鲛人,就算不被幽国抓住把柄,也会陷入险境。” 襄离说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保护不了自己,更何况还有微巳呢,他那么厉害,总比我可信一些吧?” 遗光冷笑了两声,“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就不拦你了。” 他把目光移向微巳,缓缓说道,“保护好她。” “自然。”微巳语气不变。 “不要啊!!!”啾啾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襄离疑惑了,“你又怎么了?”难不成也担心她?这怎么好意思...... 啾啾崩溃道,“我不想送信了!!!” 襄离:“......” 第310章 光荣信使 其实要是以前,襄离放下身段哄一哄啾啾,或者是耐着性子威逼利诱一番,啾啾也没觉得跑跑腿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啾啾的脚就像是长在了朝日屿,一点也不想挪开。 送信?绝不可能! 他可是珍贵的极乐鸟,是有着神族血统的,怎么能干这种信鸽的活! 啾啾不情不愿的扭过头,“反正我不送信,不给你们当传声筒,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吧。” 他要待在朝日屿,每天看看日出逗逗鱼,勤勉的开始追妻。 襄离:“......” 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是去了幽国,要是有什么事情肯定是要告知族人的,可是幽国与朝日屿距离甚远,中间又隔着苍茫大海,车马信使是无法进行联络的。 能够飞跃这距离的,只有能飞的东西。 鸽子?开什么玩笑,那玩意能飞那么远?飞到一半就饿晕栽进海里了吧。 什么?你说海上也有鸟......海鸥?呵呵,那玩意出现在海上是不足为奇,可是要是出现在大陆上那就是奇景。 想来想去,还是啾啾最好用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快捷方便,省心省力,还不用担心信被人劫走...... “啾啾~”襄离放软了声音,“送个信又不累,你来回跑一跑,又能锻炼身体又能愉悦身心是不是?” 啾啾面无表情,“我身体很健康,身心也很愉悦。”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襄离凑近啾啾,“你确定要留在这里,遗光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要是他知道你勾搭小鲛人......” 她的眼神瞟在了遗光佩戴的双刀上。 弯月一般的刀锋芒毕露,冷冷的光辉凝成一线,望着便觉得周身有刀割似的疼痛。 啾啾脖子一缩,“怎么了,我又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想到了遗光一边笑得如蔷薇般靡艳,一边又心狠手辣的用幻术幻化的火球烧自己的屁股。 遗光跟襄离不一样。 无论襄离看上去如何的骄纵任性、胡闹妄为,可是她的心却是温柔善良的,她可以做恶作剧,但是绝对干不出坏事。 而遗光则是外表风度翩翩,优雅高贵,实际上却是喜怒不定,翻覆风云。你永远也无法笃定,为了自己的目的,遗光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 啾啾可以跟襄离梗着脖子大呼小叫,顶着微巳的武力压迫跟微巳扯皮,都是有恃无恐。 他不敢真的得罪遗光,那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对生的本能,对于无法探明的东西,他们选择性的远离。 尽管,襄离才是他名义上的契主。 啾啾艳丽的翎羽如被霜打了一样耷拉下来,他正在犹豫是爱情还是生命更重要...... “还是不要为难啾啾了,他毕竟也是极乐鸟,这样送信的活不适合他。” 清泉流响一般的声音顿时驱散了啾啾心头的迷雾。 呜呜呜,虽然襄离那个臭女人是后娘,可是微巳却是亲爹啊! 亲爹微巳的形象在啾啾的心里蓦然高大起来,啾啾有了靠山,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微巳说的对!”他狗腿子一般的附和道。 见到他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襄离恨得牙痒痒。 滚开啦你这只臭鸟,微巳身边的位置是我的,谁允许你往他那边凑的? 襄离一个闪身上前,一屁股挤走了扒拉着靠山不放的啾啾。 “微巳~~”襄离不满,“你怎么不帮着我说话,站在啾啾那边......你就是惯着他,跑跑腿又不会累死人。” 微巳的手被她前后摆着,衣领都险些扯开。 “咳......”他不动声色的拉了下,眼中流光闪烁,“我可不是站在啾啾那边,幽国现在危机四伏,潜藏着不少高手,不说我们至今没有几分了解的巫族,等到北邑开战,天空中满是战舟和雁舟,横冲直撞,要是正好遇到啾啾,岂不是......” 他话没有说尽,但襄离已经了然了。 到时候不说送信,啾啾自己都有可能被人抓来当烤鸟吃了。 无他,只因为啾啾的目标太大了,而且按照极乐鸟的年龄来说,他尚且属于幼鸟,能力十分欠缺。面对重重敌患,他能不能自保都很难说。 襄离的目光挪到了啾啾身上,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满满的写着:你太胖了这几个字。 “这怎么办......难道说等我到了幽国,就跟朝日屿的族人失去联络了?”襄离有些垂头丧气。一个没有亲族音讯的人,无疑是孤独的。 “飞的不行,别的方法也未尝不可。”微巳出声道。 襄离小声道,“还能有什么,天上飞的都不行,地上跑的更不行,难不成还要指望水里游的?” 要是指望着有船专程传递消息,那还不如往大海里扔个装着信的瓶子,靠缘分交流。 “不如这样,我找鲛人伺在浅滩,你找人来与之接应便可。”遗光皱了皱眉,如此说道。 浅滩?万一要是被人抓到了,那岂不是很危险?襄离摇了摇头,“我再想想......” 微巳于一旁循循善诱,“百川归海,这是说所有的河流最后都会汇聚在大海,这也就是说,河里的东西也会随之流入。” “鲛人善驭水,水流的速度是可以掌控的。更何况河底暗流无从察觉,若是夹杂了什么东西,更是无从寻找。” 襄离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让我们用水流送信对不对?我可以把讯息藏在水里......不......甚至不需要暗流,我只需要一条有灵性的小鱼,让它一路游进大海送信就可以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什么鱼又可以在海里生存又可以在河流里呢......” 她沉思半晌,忽然与遗光异口同声道,“飞鳐!” 没错,飞鳐对水没有要求,而且游得速度十分的快,甚至可以快过湍急的水流。这就说明,它不仅仅可以帮襄离传信给鲛人,还能把回复带回来。 第一缕硝烟自幽国的南境冉冉升起,将澄澈青空撕裂成两半。 襄离极目远眺,她该走了。 第311章 寂静皇宫 没有了啾啾这样廉价且方便的交通工具,襄离只好选择了微巳提供的耗能但是拉风的剑斩虚空。 不得不说这东西过于高级,襄离每次穿过空间缝隙,落地的时候都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这是哪里......我们去的不是幽国皇宫吗?”襄离揉着脑袋问道。 幽国战事已起,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要是一不小心落在了交战两军的脸上,那笑话可就大了。 不过北邑打得再怎么快,也不会这么早就攻破皇宫,因此襄离便选择了这里。 微巳也觉得有些奇怪,“这里的确是幽国皇宫。” 可是这四周怎么乌漆麻黑的,幽帝已经小气到这种地步,连灯也不让点了吗?襄离摇了摇头,用幻术点燃了好逑宫的灯火。 “总不会是我这个当娘娘的跑路了,底下的小宫女偷懒吧?”襄离摊开手,她这个娘娘当的也太没有尊严了。 微巳摇了摇头,指了指殿外。 “你看,整个皇宫都是这样的。” “真的诶......”襄离惊叹。 幽国的都城名为紫金城,皇宫中除了爱用那种紫得发黑的石头做装饰铺地板,还喜欢用黄金来点缀宫殿。 四角,廊檐,墙角,柱子......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着鎏金或者嵌金的工艺,精致豪奢,欲迷人眼。 等到天色昏沉下来,整个皇宫中逐渐点上灯火,那金色便如同火光一般笼罩整个皇宫,光彩炫目,如梦如幻。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不光是好逑宫,皇宫各处也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 “奇怪......” 襄离与微巳走了出来,发现不仅从外面看是这样,竟然连那些宫殿的殿内也是如此。 “幽国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古怪的节日,就好比北邑的寒食节一定要吃冷的东西一样,这个节日不让点灯?”襄离玩味的想着,“那一定是黑漆漆节!” 周遭都是如斯环境,她竟然也不害怕,真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谁借给了她胆子。 亦或许是她也害怕着,于是故意说些这样的话,让气氛轻松一些。 襄离愈发成长,鲛人的特性也显现出来,她的目力很好,在黑暗中也可视物,这是为了适应海中那透不过光的环境。 所以就算是不点灯,襄离也是行走如常。 微巳却不一样。 因为两人挨的太近,襄离几乎能感觉得到他在浑身紧绷着。 他在害怕?襄离晃了晃头,甩出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微巳怎么会怕黑呢。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看上去......有些紧张......像是在防备着,黑暗中忽然窜出的危险。 吓!这么一想,连襄离都开始害怕起来。 “微巳......”襄离的嗓音有些干涩,“怎么四周这么安静,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他们一路走来,路过了不少宫殿,可是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好像宫殿里面没有人一样。 不仅如此,路上也没有人。 以前那些穿梭忙碌的宫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只留下空荡荡的小径和辇路。 寂静如死。 没错,就是寂静如死,蝉声,猫叫,鸟鸣,蛙聒......什么都听不到。就好像是襄离和微巳离开这里的这段时间,忽然皇宫中会呼吸的东西都死了一样。 都死了! 襄离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她的目光转到了一个角落,随后又放下心头的重负。 太好了,那里有个人。 那是个宫女,她正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好似要出门一样。 “微巳你看,那里有个人!”襄离激动了起来。 “嗯?”微巳不同于襄离能在视物,他尚且需要借助灯笼、夜明珠来照明。 也就因此比襄离晚了一步。 “这位宫女姐姐?”襄离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等了半天,都不见她推开门。 总不会有人推着推着门睡着了吧? 她走上前去凑近一看,却被吓得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微巳听到襄离的尖叫便抢步过来,他人还未至,剑气已如电般劈在那“鬼怪”的身上。 宫女轰然倒地,骨头渣子随风飘散,只留下一件粉色的衣裙委在地上。 他一剑把一个人劈得灰飞烟灭?微巳表情一滞,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这是......我......”他有些艰难地说不出话来。 襄离惊魂未定,“不是不是,其实你刚才那一剑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骷髅了......不对,不是骷髅,是皮包骨头。” 她见着那宫女正脸的时候,那宫女正穿着柔柔的粉色衣裙,姿势自然无比。可是她却过分的瘦,以至于幽国那纤薄的、显身段的衣裳,都被她穿得空空荡荡。 她是真正的皮包骨头,是没有血肉的。她的脸上不再丰.盈,眼睛不再水润,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她就像是被人瞬间抽干了血肉,只留下一张皮和骨头架子。 襄离悚然出声时,微巳那一剑疾来,杀死的不是人,而是个红粉骷髅。且那骷髅的质量还不是很好,不甚坚固,竟然就这样变成了飞灰碎末。 这个人当然不是微巳杀的,她其实死的很早,且死的很奇怪。 襄离猛然推开这扇门,却定在了当场。 好多人,好多死人。 她们大多是宫女,也有些位分不高的妃嫔,就挤在一个不甚宽阔的屋子里,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她们或站或坐,都能看出来她们的焦躁不安。有的人相互抱着,想从对方的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有的人则蹲在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们的姿势各不相同,可是有一点共同,那就是她们都是在瞬间死去的,因为她们还保持着那紧张的姿势。 襄离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看到的那个宫女并不是在推门,她其实是把门扒开了一条缝,在查看外面的情况。 第312章 柜子里的人 一群诡异的尸体,仍旧保留着生前的动作和神态,以瘦骨嶙峋的姿态挤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微巳我们快走,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襄离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食东西,又像是有人在哭的呜呜咽咽。 “!!!”襄离后退两步,动作利落的蹿到了微巳身上,两手两脚紧紧扒着,抖得像只过冬的鹌鹑。 她两只眼紧紧闭着,惊恐的大喊着,“有鬼有鬼——” 微巳本来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结果却被襄离绑得死死的,腿都没办法动一下。 总不能跳着过去......他不要面子的吗? 微巳商量道,“襄离......你先下来,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哦......”襄离乖巧无比的应了一声,却没有下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往上又蹭了一蹭,两腿架在了微巳腰间。 微巳:“......”算了,好歹也能走路了。 于是他只好挂着一个大型挂件,往那声源处而去。 发出声音的东西似乎是藏在衣柜里,越是走进衣柜,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愈发清晰。 那是一个很大的衣柜,五尺长短,七尺多高,外头的铜锁已然被打开,松松的挂在一边把手上。 微巳左手指尖剑气吞.吐,暗中防备有什么东西忽然蹿出来,右手则朝着柜门伸去。 “啊啊啊啊啊——” “......” 他还没推开门,就听到襄离一阵叫喊...... “我还没打开。” “我......我叫早了......” 襄离的手臂绕过微巳的背,紧紧的捂在眼睛上。呜呜呜,她现在好羡慕那些在黑暗中看不见东西的人类。 微巳一阵无奈,伸出手来将柜门拉开。 “啊啊啊啊——”这一回叫起来的却不是襄离,襄离刚刚张开嘴,就被这比她更高更尖的声音噎了过去。 柜子里藏着一个人,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头发乱蓬蓬的,因为躲在柜子里很久没有洗脸,脸上也显得很脏。 刚一打开柜门的时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那是从疯女人的身上传来的,似乎是因为她躲在柜子里没有出去,又或许是因为过于惊恐,屎.尿混杂出一种奇异难闻的味道。 襄离捏着鼻子,睁大眼睛打量着她。她现在倒是不害怕了,因为无论这个疯女人怎么臭怎么脏,她还是会叫会跳的。 她是个活人。 就这一点就比那满屋子的红粉骷髅强得多! “啊,你是......你是裘贵妃!”襄离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打结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上,窥见几分原来保养得宜才养出来的容貌气度,这个疯女人竟然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的裘贵妃!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可是裘贵妃却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的尴尬,仍旧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她把自己高挑的身子尽力缩着,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一样。 “喂,你说清楚一点,是谁要杀你啊?”襄离凑近了一些问道。 “啊啊啊——”裘贵妃睁大了眼睛,望柜子角又缩了一下,“就是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看着襄离,就宛如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襄离摸着自己的脸,心道她长得也不吓人啊,怎么就把她吓成这样? 不过对待疯子,似乎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推论。 她放软的声音,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温柔问道,“究竟是谁要杀我们小裘裘呀,你告诉我好不好?” 微巳:“......”他险些被一口口水呛死。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鲛人的魅音还是裘贵妃的脑子不太好用,竟然真的被她安抚了下来,身子都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了。 “大家都死了......”她目光空洞的盯着屋子里的人,颠三倒四的说着。 “开始是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他就出来了......他出来杀人......他一挥手,就可以杀死一个人,怎么躲都躲不掉,都是会死的,都会死的......” “他是谁?你见过他?”襄离迭声追问。 “啊啊啊啊——”裘贵妃又叫了起来,“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滚开滚开,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她念叨着,“你看不见我,我就不会死......她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活着......哈哈.哈哈” 襄离扶额,完了,她是间歇性安稳,持续性发疯。 她不过才刚一松手,裘贵妃就把柜子门“砰”的一声关上,自闭了。 “唉......”襄离要再去打开,却见微巳朝着她摇了摇头。 “算了,她说的已经够多了,其余的你再怎么问,她也不会告诉你。”微巳缓缓道,“她也还不知道那个凶手究竟是谁......或者说,她也认不出来。” “可是......可是......”襄离站起身来,神情忧愁,“这里只有她能问啊,别的人都死掉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杀了这么多人...... 而且不光是屋子里的这些人,她一路走来都没发现什么活人,很可能那些人也已经遇害了。 整个皇宫都弥漫着死气,恐惧也这样笼罩在金碧辉煌的宫城上方。 幽帝呢,他就这么坐视不管,自己一个人跑了?还是说他也遭遇了不幸,被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杀死了? 如果幽帝有难,一定第一时间去找狰将军护驾,那他岂不是就会发现,“狰将军”只留下了一副铠甲,里面的人早就跑路了? 而且刚才裘贵妃说道,一开始只是有人消失...... “有人失踪!”襄离忽然惊叫起来,“那个魔手,一开始是那个魔手在偷偷杀人,大家也以为是有人失踪,难道凶手就是它?” 第313章 别样的死法 魔手...... 想到这里,襄离不禁有些退却。 那东西还必须偷偷摸摸杀人的时候,自己和微巳就斗不过他,何况它现在肆无忌惮,岂不是更加难以对付? 告辞,就当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与微巳对视一眼,襄离决定还是溜之大吉。 “微巳你快想想,有什么地方比较安全,我们先过去。”襄离没有一刻那么喜欢“剑斩虚空”,跑路都跑的比别人快了一些。 可是微巳却是苦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恐怕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巨响,他们来时打开的殿门霍然关上。 襄离快步上前推着那门,却发现如何也打不开。 门打不开,就去开窗户。 可是襄离却发现,窗户也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一样,紧紧的关着。 不是吧,他们和一群诡异的尸体被关在了一起? 微巳试着用剑气纵劈而下,门窗却依旧纹丝不动,好像顷刻之间从木头变成了金铁,坚硬的不得了。 风声呼啸起来,尖锐的怪响从门缝里钻入。 “这是怎么回事......”襄离感觉冷汗都从后背冒出来了,不想的预感层层逼近。 “襄离!”微巳忽然喊了她一声,五指捉住她的手腕。 襄离惊而抬头,忽然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团黑雾。那黑雾似是在伺机而动,可是被她发现后,又渐渐淡去,不知去了何方。 襄离后退两步,惊魂未定。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它就是杀掉皇宫中这些人的凶手?” 她的牙齿不经意的咬着下唇,心中疑惑仿佛乱麻。这究竟是魔手鸟枪换炮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说其实这凶手另有其人,皇宫中的危险并不仅仅只有一个? 冰蓝的长剑于手中紧握,淡金的剑气在指尖缭绕,二人背抵着背,对那未知的危险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等到那浓黑的雾气由浅变深,渐渐的聚拢在一起...... 微巳眼中流光一闪,“襄离!” 他话音未落,剑气化作千万残光,四面八方的朝着那团雾气疾射而去。 “封!”襄离也是手上不停,冰封之术连同幻术,一齐化作古钟之形当头罩下。 可是那剑气还没有挨近浓雾,那玩意儿便又淡去,让剑气化作的利箭扑了个空。 襄离的冰钟也罩了个寂寞。 襄离恨恨磨牙,“无形无相,还抓不住它,这要怎么打?” “呵......”一声颇有磁性的轻笑忽然传来。 那团雾,那团雾竟然在笑!它会说话的! 襄离气结,“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不要藏头露尾,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啊!” “我笑,当然是因为你......”雾气里发出来的声音渺远而低沉,似在耳边呢喃,带着呵气阵阵。 笑话我??!襄离更气了。 “逗你可真好玩,我吃了那么多人,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有趣的小姑娘......我都不舍得吃你了......”雾气带着笑意说道,“不过你们既然是你们自投罗网,着送上门的美餐不能不要......” 襄离无言翻了白眼,“那你说那么多是干什么,临终关怀吗?” 雾气笑得更开心了,“有趣......我当然要吃了你,把你这样有趣的小姑娘吃掉了,也许我也会更有趣......看在这样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死法,你看怎么样?” 襄离瞪的眼睛,他是哪里来的厚脸皮,竟然有脸问这种东西?不怎么样,十分不怎么样!谁想死的花样百出?呸呸呸,谁想死啊!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忽然大吃一惊。 那雾气渐渐变成白色,拉长、延伸、缭绕、散去...... 最后竟然化成了微巳的模样! “你......”襄离脸色涨红,“你......你臭不要脸!” 这死法还真的别出心裁,莫非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雾气幻化的微巳有九分相似,另外的一分是因为他眼角眉梢少了微巳的那份温和秀雅,反而多了一股子魅意。 微巳不笑的时候,眉眼是显得有些凌厉的,细而长的眉峰不似寒山远黛,反倒如出鞘之剑一般。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眼尾会带出一个小小的垂弧,看上去像弯月,可是他含怒之时,眼角便陡直起来,浑然若刀。 她还没见过微巳这种眉眼慵懒舒倦,满是蛊惑之意的模样。 哦......也不是没见过......她记得有次闯进门看到微巳在换衣服,他就是这般的模样......那时她还疑心师父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说平日里的微巳是春风乍起,薄冰初融,那么现在雾气化作的模样,变可以说是春风十里。 妈呀,他顶着微巳的模样,含颦带笑,这不是活生生的勾.引吗??! 听说有人真的死在床上......这死法也太......不不不她在想什么!!! 微巳只见襄离对着那团雾脸色大变,便皱了皱眉,轻声唤道,“襄离?” 襄离浑身一阵,连忙扑到了他的面前,踮起脚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好一番打量。 微巳:“......” “襄离......”他被襄离捧着脸,说话有些含糊,“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襄离一脸严肃,“没有。” 她把微巳的表情扯到了平日里那般模样,“微巳你先别说话,我好好看看你,洗洗眼。” 微巳:“......?” 襄离盯着正常的微巳,心中的波潮渐渐平息。 还是正常的微巳令人心安,雾气那是什么魔鬼,怎么还能这么玩?这谁把持得住啊! 雾气却不肯罢休,绕到了襄离面前。 他顶着微巳的脸,用着他的音调,温柔缱绻的说道,“怎么了,我这个样子你不喜欢?” “!!!”襄离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微巳怀里——眼不见为净。 微巳则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大敌当前,襄离忽然摸他的脸,还投怀送抱??! 第314章 为我去死 看到襄离的反应,雾气开心的不得了。 他绕到襄离的面前,顶着微巳的脸,满目深情。 “你怎么不看我,你不是喜欢我吗?”他语气低低,像是梦呓,有如蛊惑。 襄离不肯抬头,他便只笑了一笑,柔声道,“既然你不肯看我,那我就只好,让你的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了。” 什么?这句话让襄离悚然一惊,随即露了点视线施舍给他。 只见那雾气凝结的身形轰然散开,化作铺天盖地的浓黑颜色,弥漫了整个屋子。 “啊——”襄离忽然后退一步,惊愕的看着自己的面前。 就在刚才,微巳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微巳……”她喊了一声。 可是屋子内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没有那些姿势诡异的尸体,没有令她安心的微巳,也没有那个藏着人的衣柜,只有铺天盖地的黑雾,黑如浓墨,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孤寂和恐惧。 “你在哪……你不要吓我……”襄离收回了手,皱着眉在屋子里徘徊起来。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这里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环境,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可是到处都是她一个人。 不知到了哪里,无边的黑暗里才出现了一点白光。 像是一个山洞隧道走到了尽头,发着光的拱门就在前方。 “微巳,你去哪里了!”襄离快步跑了过去。 逆着光的位置,是她最熟悉的人。 缱绻温柔的白衣似乎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像是雪融化后露出的泥土气息。 “来。”他张开怀抱,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拥入。 襄离眼睛一热,毫不犹豫的扑了进去。 她在白衣上蹭了蹭脸,又举起了拳头。 “哇——”她捶着那人,哭得像个刚找到家的狗子,眼泪化成珍珠,噼里啪啦的下成瓢泼大雨。 “微巳你刚才去哪了,谁让你松开我的……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了……只有我一个……” 那人温柔的拍着她单薄起伏的背脊,柔声道,“是我的错。” “知道错了就好!”她抽噎道,“除非你以后不爱我了,不然不许你离开我!” “好……”白衣人眉眼弯弯,“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会爱你爱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襄离讨价还价,“我死了你也要爱我,你死了你也要爱我!” 白衣人轻声应着,语调如醇酒,声声醉人。 “襄离是我的宝贝,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不爱她呢?”他俯下-身子,乌发垂到了身前,一荡一荡,仿佛柳枝搔在湖面。 他的身体总是高于常人的温度,呼出的气息也是那般的灼人。 “襄离你知不知道,从你闯入荒境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你爱到不可自拔……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缥缈而悠远,“我活了很久很久,不知晦朔朝夕,可是你却是第一个,肯为我死的人。” 他眼中的暗红色浓郁起来,在瞳孔中化作漩涡,定定看着襄离的时候,好像要把她的灵魂吸走。 襄离也的确被吸走了心神,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神情呆滞,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我喜欢你为了我无畏无惧的样子,喜欢你为我去死……”他蛊惑道,“所以你为我去死好不好?” “你喜欢……”襄离乖顺且缓慢的点了点头,手里一直拖着的断水横上了脖子。 她很白,所以纤细的青紫动脉也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颈部的脉搏一下一下鼓动着,就像是在锋利纤薄的冰剑下微微颤抖。 剑刃接近着,只需要一丝一毫就可以隔断血脉,让鲜血喷薄而出。 鲛人的鲜血是什么模样?好像是比人类的要浅一些,动脉血是鲜红的颜色,静脉的血液便是浅淡的粉色。鲛人的血并不腥的难闻,只是带着一些海腥气,仿佛海风拂过的气息。 他不着痕迹的舔了舔唇,似乎在期待一场红雨。 去吧,为我而死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别样的死法…… 他盯着那剑锋接近,再接近一点……在接近一点…… 可是那期待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修竹一般的手握-住了剑锋,染着金辉的鲜血汇聚成一线,蛛网一般布满了冰蓝色的长剑。 那是他自己的手。 狠戾的颜色蓦然划过瞳孔,他的眼中出现一丝怒气。 可是身体却是违背心愿,猛地拉开了断水,“当啷”一声把它扔在了很远的地上。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冰剑就化作一段一段的碎片,消失于空气当中,只留下地上碧色的宝珠。 “滚!”白衣人深深喘了一口气,挣扎而愠怒的神色浮在脸上。 还带着血迹的手掌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裳,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样。 微巳的上身半弓着,因为剧痛而发着颤。 他紧紧抿着唇,直到苍白浅淡的唇色上一缕艳色染透。眼中决绝一闪而过,他周身的血脉,在那么一瞬间,沸腾的仿佛奔流的岩浆。 “嗯……”他闷哼一声,却是渐渐站直了身体,神情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与黑雾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他终于占了上风,把他逼出体外。 黑雾在眼前凝结,由虚影化作实物。 那是一个强大俊美的男人,留着不合时宜的长发,繁复的黑袍垂到脚面,领口漫不经心的扯开着,露出胸口大片的赤色图腾。 图腾的模样十分古怪,那是片火海,红的刺目,可是火海中却开出大片的红莲。红莲蕊中吐出信子,绕著白鹰的脚腕,而白鹰的嘴里,却叼着蛇的身体。 “我说的不是真话吗……”他的语调颇有磁性,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你难道不是这样对她爱的死心塌地,因为你爱她无畏,无畏的靠近你,无畏的为你去死?” “别骗我,我窥得见你的心。”男人的话比毒蛇更甚。 “你说的是真话。”微巳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嗓音还带着一些沙哑。 “可是……”他眼中的杀气几成实体,“我爱她这样,却未必要她去这样做。就算她想,我也不许——” 第315章 还忍个屁 弥漫的杀气像是针一般刺痛皮肤,襄离的眼神从浑浊转为澄澈,被蛊惑的心神也一点点恢复了过来。 她恍惚记得……天忽然就黑了下来,她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很害怕,一个人踽踽独行。 走了很久很久,她见到了微巳,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去。 可是微巳说爱她,却要她去死…… ???这一定是个假微巳! 襄离的脸绿了下来,这非但是一个假微巳,遇到的还是一个假的自己。 就那么蠢乎乎的信了不说,还拿着断水要刎颈,竟然真的要去死。 开什么玩笑,要是她死了,微巳有了第二春怎么办?到时候她说不定成了多少人的垫脚石,成了她们唏嘘的痴情前辈。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把正直的不得了的师父掰得会说情话会亲亲,结果全为别的女人做了嫁衣,襄离简直气的头顶冒烟,当场变成了烤鱼。 而且……就是她脑子进水,也不会选择割脖子那么丑的死法好嘛?破坏了她完美无瑕的身体不说,那些血污还可能玷污她美丽的脸。 襄离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人下了幻术。 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没有错啦。 “这么快就清醒了……”高大俊美的黑衣男人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呢,很久没有遇到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襄离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我记得这个声音,就是你、就是你假扮微巳!” 她说的是这个人顶着微巳的脸勾-引他,可是这话听在微巳的耳朵中,就不是那么一个意思了。 那时候雾气是对着襄离一个人用的幻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看到对方顶着微巳的脸,微巳自己只能看到她对着一团雾做各种动作。 他以为,襄离认出来了,方才蛊惑她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襄离她……她知道当时自己被占据了身体?说不出来的暖意缓缓流淌,微巳觉得好像那血脉灼烧的疼痛都不值得一提了。 “嗯哼……”男人勾起唇角笑了一笑,“怎么,见到本尊的真容是不是很意外?” 他颇为自信的说道,“是不是不比你喜欢的那个人差?” 襄离:“……”她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厚脸皮遇到了挑战者。 偏偏那个家伙一无所觉,仍旧自恋无比的说道,“本来你们时一定要死的,不过……”他悠悠说道,“如果你打算移情别恋,爱上我的话,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真是谢谢你给的机会了,襄离面无表情。 “微巳,揍他!” 不用她说,微巳早已恨的手痒。要不是怕控制不住局势,他早就把业火唤回来,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撩别人老婆的下场。 不过就算没有业火在身边,他也丝毫不惧。 半透明的长剑吞吐着光芒,已然握在手心。那是一把很美的剑,如冰如玉,如银如水,用无影砂炼制而成,唤作留梦。 它神出鬼没无声无息,甚至可以隐去身形,叫人无法发现它的所在。 襄离不会用剑气,不理解为什么微巳可以驾驭这种无形的东西。她一度怀疑微巳有好多把留梦,隐去身形,骗自己说是剑气。 此时,留梦便直直的朝着男人斩去。 男人的眼神认真了起来,“竟然不愿意乖乖受死为本座献祭……”他的眼神波谲云诡,唇色愈发艳丽,“那我们来好好玩一玩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急速斩来的留梦,竟然就这样擦过了他黑色的袍角。 “想跑?”微巳仍旧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是握剑的手指却“咔咔”作响,周身的戾气也在迅速的弥散。 如果有人仔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一个令人心惊的现象。他的瞳色完全转为暗红,丝丝缕缕的金色裂纹如同闪电一般在暗红中交织不休。 他的血液沸腾如岩浆,那不是凡间之物,而是来自上古战场的战血。 神陨、魔堕、人间毁——那是炽烈的战意支撑着所有战士流尽的最后一丝血,也是所有死在战场上的亡灵,不屈不甘的哀嚎。 一年生,一念死,那是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也是夹杂无限戾气的不详煞怨。 他早就知道……没有力量,逞何保护……所以他一层一层的打开了封印,试图重新唤回战血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太暴戾,他不肯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便一直平衡压制……可是现在…… 压制个屁,调-戏襄离,不能忍! 蓬勃的怒气掀起滔天气浪,方才从掌心流下的血液也在霎时间蒸腾成红雾。 “这是……”男人的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浑身颤抖着,像是愤怒,又像是害怕。 仿佛陷入一个令他极为恐惧的梦魇,他的脸都扭曲了起来,“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可是这话实在显得色厉内荏,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动一动,就被微巳扼住了喉咙。 “咳……咯……”血雾从微巳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渗透进去,仿佛一把火,瞬间就让男人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不过烧起来的火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幽蓝。 “啊——”他恨恨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要把仇人的脸记住。 微巳却面无表情,手指越来越紧。 男人的身体轰然溃散,黑袍化作灰烬,身躯化为齑粉。 他……他就这样死了?襄离惊愕的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微巳怎么忽然间,就变得那么厉害了? 一条长长的什么东西忽然映入眼帘,襄离叫了起来,“魔手,魔手……那个人就是魔手,他要跑了!” 那条长长的东西正是一条手臂。肌肉纹理恰到好处,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般。可是现在那上头却沾染了黑色的灰烬,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正在狼狈的逃窜。 第316章 震惊!龙涎香竟然 那魔手仓皇逃出时,四周围弥漫的黑雾也随之消散。 襄离这才发现,她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刚才那满是尸体的屋子,正和微巳一起,站在不知道哪里的一个花园。 原来在她走来走去找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那里,不过因为黑雾的影响,她也没有发现。 “快去追......”襄离还没说完,就惊讶的发现,微巳如箭一般蹿了出去,追着那魔手紧跟不舍。 “微巳,微巳......等等我啊!”襄离眨眨眼,也追了上去。什么情况,微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要不是自己一直跟他在一起,简直怀疑他被调包了。 白衣蓝衫一前一后,幻影一般追逐而去。掠过亭台楼阁、璧墙金池,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地方。 此处原看十分庄严,四四方方的殿阁雕梁画栋,墙上都贴着金箔。大片的花园将它簇拥其中,花园里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比比皆是。 沿着紫金石铺成的道路奔行而去,却见把魔手沿着墙边,“嗖”的一下跳进了窗子里。 “他进去了!”襄离也想从窗户追进去,使劲推了推窗却悲哀的发现窗子紧紧关着,里面是上锁的,而魔手正是从镂空的雕花正中进去的。 窗子正中是做成太阳形的雕花,紧闭的时候,那太阳便是完整的圆形,中心做成镂空的形状,刚好可以让一只成年男人的手臂伸进去。 魔手是可以这样进去没错,可是襄离又不能依照他的方式也同样走这条路。 她恨恨盯着那扇窗子,几乎可以想到隔着一扇木窗,那家伙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里。”微巳拍了拍她,指着殿前的沉重大门。 襄离这才发现,那殿门之间打开了一条缝隙...... 可以走门的,她无辜的看看天。 可是这一抬头,她便脸色一黑。 头顶上高高挂着阳文鎏金的匾额,“金乌”两个字耀眼夺目。回想起来,他们追来的方向正是东南方,皇宫中最为尊贵之地。 “微巳......”襄离踟蹰起来,上次他们就是追到了这里才不追的,驭使魔手的人神秘且令人忌惮。 可是微巳却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那长长的白衣衣摆下,抬起笔直修长的腿径直踹去。 “吱——”沉重的门应声而开。 “走。”他一个闪身,便只留下了一个白色的虚影在原地。 襄离:“......”上次还说她冲动行事,这次这个抬脚踹门的又是谁啊! 不过这种揪出幕后黑手的时刻最是令人激动,襄离紧跟其后,也进入到了金乌殿内。 “咦?”襄离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虽然这里也没有见到什么人,可是灯火却是点着的。虽然有不少蜡烛已经熄灭,可是烛台上还是有不少苟延残喘,发出幽幽的光辉,使得殿内昏昏瞑瞑,依稀可以看清些东西。 这里不愧是至尊之地,陈设装饰无不尽奢华精美。 头顶的夜明珠熠熠生辉,脚下的玉砖选料精良,一路走来,所踩的地方都是铺着绵软舒适的锦绣百鸟毯,叫人走在上面,都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殿正中有一纯金打造的香炉,祥云、灵芝围绕周遭,炉身瑞兽盘旋,连那兽的眼睛上都镶嵌着宝石。炉顶上铸着一展翅鹤鸟,曲起的脖颈儿刚好供人作为把手。 微巳打开那香炉,只见里头剩下些冰冷的残烬,半点余香都闻不到了。 他伸出手去,拈了一把香灰,在手上细细分辨。 “这香应当一个月前就已经燃尽了,也就是说这里一个月之前,便没有了伺候的宫人。” 若是有,宫人们自然是要来换掉这香的。 襄离觉得很有趣,也去掏了把香灰,弄得一手黑乎乎。 “你这是做什么?”微巳看的好笑。 襄离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香灰是一个月以前的呀,怎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嫌弃的看着手上粘得香灰,低头闻了闻,险些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玩意,闻着好奇怪......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微巳道,“凡帝王殿内,燃的都是龙涎香,此香香味持久,纵然燃成灰烬还能保持月余。可现在炉中的灰烬已然味尽,那至少也是在一个月之前放进去的了。” “一个月之前?”襄离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一个月之前我们还是在这里的呢,算算日子那时候还没遇到魔手......” 她睁着眼睛,“难道那时候魔手便杀了这里的人?” 微巳闭上眼睛,恐怕就是如此。 襄离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臭,开始在殿内四处找起水来。 她嚷嚷着跑来跑去,看到一个铜盆放在角落,眼睛顿时一亮,急忙便跑了过去,把黑乎乎的手放进去使劲的清洗。 “怎么......”微巳觉得奇怪,“你以前可不是如此洁癖......” 襄离一脸菜色,“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我就说我好像见过这玩意,这是抹香鲸的粪便!” 她觉得自己被玷污了,满目生不如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竟然用手抓了抹香鲸的粪便,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笑死我!” 微巳:“......” 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你说......这是......” 襄离忿忿道,“抹香鲸的粪便!” 她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满脸的不理解,好像知道了原来光鲜亮丽的大美人竟然有一双臭脚一样。 “你们人类的皇帝真奇怪,烧什么不好,非要烧鲸鱼的粪便,嗜好真是离奇古怪。” 微巳:“......”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开始到处找起水来。 龙涎香竟然是......竟然是鲸鱼的粪便...... 难怪这东西最早是在海边被发现的,因为晒干后发出异香,一时之间被商人们哄抬到天价,一小块便抵得上等量的黄金。 而皇宫之中一直奉行越贵的越好,此等奇物自然要进献到皇帝面前,供其御.用。 所以...... 微巳心道,他一定要把自己囤的那几十斤龙涎香统统扔掉,不然让襄离看到了,一定会误会他有什么特殊癖好的! 第317章 怪老头 经过这一番打断,原本那紧张的气氛也荡然无存。 二人进来的时候,那魔手就不知道顺着墙角摸去了哪里,此时更是一点踪影都看不见。 金乌殿十分的大,正殿便走了半天走不到头,更不必说偏殿。 这里很久没有人打扫,拂过垂纱幔帐时,簌簌扑下的灰尘四处飘扬。 “咳咳咳......”襄离挥着手,驱赶走面前的尘土。 “那个幕后黑手,不会就住在这种地方吧?”襄离皱着眉,“也不打扫一下,又不见天日,这跟过的跟老鼠有什么区别。” 微巳低声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可是纵然是这样,那人却还是要如此,他大概也是在躲什么东西......”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凝神静听着什么。 襄离屏气凝神,也不敢说话了。 果然,偏殿中依稀有着弱不可闻的脚步声,凌乱无序,还有些虚浮。 “那里有人。”襄离用眼神示意。 微巳抬步,无声无响,带着一步一步她接近偏殿的入口。 眼前一道黑影忽然掠过,足足有三四尺长,还张牙舞爪的。 襄离险些失声叫出,只赶紧伸出手来堵住了嘴。 定下心神,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别的,正是逃窜而来的魔手。 那东西长长的,五指舒展开,显得有些奇形怪状。那不过是因为幽暗的灯火摇曳,把手臂的形状拉的变形而已。 “他进去了!”她小声说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微巳轻轻摇了摇头,压着她在偏殿外俯下身子,将面前的一道细缝指给她看。 偏殿的门掩着,只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情况不明,不要打草惊蛇。” 好吧,意思就是她要趴在这里偷看。 “那你呢?”襄离不满,“不会是把我丢在这里,你一个人去吧?” 微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指了指缝隙。 “我比你高。” “......” 说着,他动作自然的把头伸了过来。微巳站直身体,下巴尚且高过襄离的头顶,两个人一起偷看,根本毫无阻碍。 不过一起凑近缝隙的时候,他便要弯下一点身子。又因为中间隔着襄离,他不好借力,于是只好一手轻轻扶着木门,一手环抱着她,姿势显得十分亲近。 襄离:???其实偷看是假的吧,微巳一定就是想抱她,一定是! 她的耳朵凑近微巳的胸膛,可以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极为有力,听的她自己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透过缝隙看去,偏殿内如外头一般幽幽暗暗,只有零星几根蜡烛还在燃着。 这里似乎是寝殿一般的地方,锥型的紫色帷幕从殿顶披下,又用玉勾挂起,露出隐隐约约堆叠的衾被。 一个瘦削的人影映在帐上,正摇摇晃晃的向走来。 要不是还会动,那简直不像是个活人。他过分的瘦,像是枯树枝成了精,又披上了人的衣裳。 他的衣摆拖在地上,宽宽大大的袖子摇摆着,显得空空荡荡。 其中的一边显得空荡的有些突兀,襄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没有了一条手臂的。 没有手臂的人......魔手......难道他就是魔手的宿主? 襄离心中一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谁。 可是那人头发蓬乱得像是鸟窝一般,他的脸又十分干瘪,垂下来的发丝遮掩了大半面容,根本令人无法辨识。 “吾主......吾主......”他在屋里四处寻找着,极为不安的样子,“吾主,你去哪了,你快些回来啊......” 吾主?他这么称呼魔手的?这可不像是宿主跟所属的关系啊。 襄离觉得奇怪,因为无论他怎么呼唤,魔手都只是冷漠的呆在一边,不肯去找他。 等了许久,魔手身上的伤势有了恶化的趋势,他这才不情不愿的从阴影中出来,飞进了那人的袖子里,接了上去。 那人浑浊的眼睛中爆出一阵精.光,随即狂喜起来。 他抚.摸着接在自己肩膀上的魔手,好似那不是什么男人的手臂,而是一个妙龄女子细腻白皙的藕腕。 看着他那粗糙枯瘦的手指,忘情的、一寸一寸的沿着手臂而上,襄离都替魔手感到一阵恶心。 呕呕呕,怪不得魔手不愿意回到宿主这里,搁谁谁受的了啊,何况对方还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个高大俊美的魔神虚影重新浮现在眼前,襄离幻想了一下对方被人这样对待后脸上会出现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吾主......吾主你终于回来了,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谁都不怕......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杀死我,就算北邑打进皇宫,我也不会死......”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说起话来又有些癫狂,可是从他的话中,还是可以知道一件事——他便是幽帝。 幽帝!!! 襄离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疯老头。 以往的幽帝可不是这样,他的肤色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却保养的很好,皱纹都很少见。那时的他也瘦,可是肚满肥肠,不似现在这般形销骨立,活像被人掏干了一样。 看来有得必有失,得到魔手通天神力的同时,他也必须要供给他能量,如此才把身体耗成这样。 后来他那虚耗的身体满足不了魔手,他便离体而出,出去杀人。他愈发贪婪,从对一个两个不起眼的宫女下手,到吸干了整个皇宫的活物...... 他变得越发强大,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甚至还能凝出本体的形态,教人窥见当日魔神的几分强势......可是...... 可是他已经这么的强,幽帝却从来也没有想过用他来做点什么。 用他来抵御北邑,用他来保护臣民,用他来稳固自己的统治......幽帝统统都没有做。 他只是抱着这所向披靡的魔手,困在狭小幽暗的宫殿里,渴求自己一个人的不灭不死。 这太荒唐,太浪费了! 第318章 逃窜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魔手毕竟被重创,他要恢复自己的伤势,就必须要汲取外界的灵力和血肉的滋养。 他慌忙的逃窜回来,回到了幽帝的身上,那便需要从他身上获得补给。 虽然魔手很不情愿,这个干瘪、自私的老头儿实在让他太过恶心,可是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幽帝已经极瘦,像是个枯树枝成了精,可是就在此时,他那仅剩的皮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花白的头发迅速苍白了一片,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 幽帝的生命力迅速的流失,他的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响,听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要咽气了一样。 他要死了。 不......他不能死! 浑浊的眼球里挣扎之色一闪而过,他用尽全力甩开了魔手。 “走!走!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可恶!魔手被他甩开后,听到他虚弱的叫喊。他身上还有跟幽帝的契约,他不能杀死幽帝。 可是他现在受了重创,需要很多的血肉来滋养自己...... 魔手等不了,“轰隆”一声破窗而出,朝着远处飞去。 “哎!”这一下堪称猝不及防,襄离和微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魔手逃窜离开。 襄离一把推开了门,看着魔手逃窜的踪迹皱眉。她顾不上慌忙躲在床底的幽帝,只急声问道:“还追吗?” 魔手如果离开了皇宫,幽国这么大,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追。”微巳斩钉截铁。 “那他怎么办......”襄离用眼神示意躲在床下的幽帝。 幽帝此时蜷缩在床下,瑟瑟发抖。他才是一国之君、一宫之主,此时完全可以站出来质问来历不明的两人,可是他却是看也不敢看,只抱着脑袋,希望他们没有发现自己。 如果他敢直视一眼,就会发现那急匆匆闯进来的少女,正是他“爱妃、爱妃”喊了喊几天的俪妃。 不过......他现在草木皆兵的模样,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了,倒不一定认得出来。 微巳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把这个昏庸、胆小的帝王放在心上,“先去追魔手,他要恢复伤势,一定会去人多的地方,到时候必然引起百姓恐慌。” “哦......”襄离皱了皱鼻子,苦着脸,“他飞的那么快,我们只有两条腿,怎么追啊?” 她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如泉声叮咚,又似醇酒斟杯。 腰间一热,她的身子便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魔手撞开了窗子,微巳便在窗框边略一借力。衣袂翻卷,风声过耳,他手中还抱着襄离,却好似身不携一物的利落轻松,如飞鸟一般落在了殿阁顶的碧瓦之上。 这是轻功,与灵力阵法都没有关系,需要经年苦练才能做到。襄离没有这个耐心,此时便只能靠着微巳体验一把。 他身形颀长,举止疏朗,一起一落俊逸出尘,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楼阁碧瓦之上悬着一轮月,月花皎洁如雪,落在白衣上朦胧生晕。 襄离心道,难怪她小时候看的话本子里,世家小姐邂逅白衣大侠,然后被抱着飞来飞去,之后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们......要是白衣大侠都是微巳这样,好像不爱上那才是罪过。 “在前面!” 魔手的身周还缭绕着灼烧的余烬,倘若凑近了便能看到他的行踪。 襄离也不怕微巳一松手把她扔下去,只空出来两只手,手中幻术连发,冰封定影、风迟减速、绳索牵套......一一都落了个空。 魔手回过身来,对她比了个轻蔑的手势,气得襄离七窍生烟。 “让你嚣张!”襄离与他斗嘴,“反正我们的身没冒烟,也不会被烧没,你接着跑啊,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那魔手顿时怂了下去,专心致志的跑路。 一路出了荒无人烟的皇宫,便是幽国的帝都紫金城。 紫金城以皇宫为中心,街道都是放射出去的,整整一条街上都是无辜的百姓,要是被他逃到街道上逞凶作恶,这还了得? 襄离想在此之前抓住他,始终不能得手。且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魔手为了疗伤,本能的往人最多的地方跑,当即便沿着街道而去。 那户人家尚且在睡梦之中,忽然就被破门而入。 魔手手臂舒展五指张开,指端的黑色图腾颜色愈发浓郁了起来。 黑雾自他指尖逸出,化作千丝万缕扑向那床上那对正在睡梦中的夫妻。 “呃......”窒息的痛苦使得妻子睁开了眼睛,她徒劳的握着脖子上的无形的束缚,想要把它解开。 没用的。 一瞬间的功夫,她的一头青丝已经转为白发,魔手顿时精神了起来,掌心那张奇怪的嘴也渐渐长了出来......张开、收合......张开、收合...... 妻子的一条腿在呼吸之间已经被吃的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白骨。 剧烈的痛楚令她的眼球都突出出来,可是她被扼住了咽喉,她无法呼救,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要死了......一滴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完好的那只脚踢了踢床边还在打着鼾的丈夫。 男人咕哝了一声,“怎么了,孩子又饿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忽然觉得脸上落上了什么热热的、黏糊糊的东西。 伸手一摸,他愕然而惊恐地睁大了眼。 血......头顶落下的血...... 他抬起头来时,目眦欲裂。 “啊——”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吃掉了一半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脖子拉到半空中一样,痛苦的翻着白眼。 “喀......喀......”孩子......孩子...... 妻子无法再说话了,只能用眼神示意。 男人却没有去抱起摇篮里的婴孩。 他还裸着上身,却无暇穿一件衣裳。 抓起墙边的柴刀,他朝着魔手劈去,“啊啊啊,放开我老婆!” 第319章 空间之能 柴刀生了锈,又脏兮兮的,别说杀魔手了,连杀猪都嫌钝。 魔手对他不屑一顾,本来还想一个一个的进食,现在一起来也是不错。 黑雾从他的指尖分了一缕,倏地扑向了拿着柴刀的男人。 风云落定。 柴刀没有砍向魔手,黑雾也没有绕上男人的脖子。 那脏兮兮还生了锈的柴刀,握在了一只白皙柔腻、仿佛兰花一般的手里。 那是一只女孩子的手,柔若无骨,每一片指甲都发着淡淡的、粉红的光。她的手腕纤细,还颇有兴致的挂了一串由珍珠、水晶、不知名的华丽鳞片编制的手链,长长的流苏顺着她的小臂流了下来。 男人这辈子都没有加过这么好看的手,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少女靡颜腻理,绝艳无双,玫瑰一般的唇瓣一开一合: “你这柴刀刮胡子都嫌钝,还是赶紧抱着孩子跑路吧。” 男人愣住了,看着少女捏着柴刀的刀背,露出一脸嫌弃,把它“当啷”一声扔了出去。 襁褓里的孩子已经被吵醒,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男人赶紧过去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却仍然不肯离去。 “还不快走?”襄离催促道。 “我......我老婆......”男人虎目含泪,看着那个早已摔倒在地的残破尸体。 女子的头发已经变得干枯苍白,脸蛋也变得皱巴巴的,活像个失水皱缩的苹果。她下半身已经被吃的只剩下白骨,张着嘴,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老婆......” “你走吧。”微巳叹了口气,墙角的女子已经救不了了。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她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放不下的只有你跟孩子。” 襄离也说道,“这位大哥,我们等一下打起来稀里哗啦的,要是不小心殃及池鱼就不好了,你赶紧去通知邻里躲到隔壁街......不......隔壁街也不行,要跑的再远一点!” “好......好......”男人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起不了什么作用,抱起孩子就跑。 他舍不得自己的老婆,临走前看了她很久。 看着男人终于抱着孩子离去,女子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家人的无妄之灾! 襄离恨恨的看着魔手,“你不要逃了,这屋子的的四面八方都被剑气结界封住,乖乖束手就擒吧!” “桀桀桀……”手心的嘴弯了一下,竟然开始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我知道你是巫族弄出来的,难不成你还指望巫族来救你吗?”襄离朗声道,“幽国现在一片兵荒马乱,他们自身都难保,不会来救你的!” 她讥讽的看着魔手,“何况你也不是个完整的人,你需要宿体......就算再怎么渴望力量,什么人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手臂砍下来......”哦,幽帝那个怕死怕的要命的除外。 说话间,微巳已然发动了剑气。屋外光芒大盛,强烈的威压朝着魔手逼近。 “你们倒是提醒了我......”魔手悠悠道,“巫族不会来救我,可是却给我留下了一件保命的东西......” 保命的东西?襄离皱眉,魔手身上难道还有什么是她没发现的吗? 却见那手臂的断断忽然开始发起光来,一道符文在上面浮现出来。 “移花接木引......”微巳认了出来,“你你要换宿主?” 还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大难临头竟然要抛弃宿主自己跑路! “你说......”魔手的语气悠悠,带着些成竹在握的自信,“现在兵荒马乱,战火纷飞......应该有不少缺胳膊断腿的人......” 襄离:“!!!” 只见魔手说完这句,身周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漩涡。 那漩涡起初只有一个黑点,随后变成了巴掌大小。 “他这是要干嘛?”襄离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魔手又在搞什么名堂。 微巳猛然醒悟,忽然出声道,“他要跑,快拦住他!” 可是此时为时已晚,那魔手瞬间投入了黑色的漩涡中,与微巳去拦截的手失之交臂。而在他没入漩涡后,那黑漆漆的漩涡又消失了,空气中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襄离揉了揉眼睛,“他......他去哪里了?” 微巳有些懊恼的揉了揉眉心,“魔神......魔神......我早该想到的......” “你还记得魔眼吗?”他问道。 襄离当然记得,便点了点头,“我记得呀,里面还有个空间,可好用了!”她经常用它来存放些随身行李杂七杂八,还有食物什么的,特别保鲜! 微巳叹气,“魔神的能力便是空间,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应当有他一部分的能力,魔眼和魔手的能力虽然并不强大,可是还是可以运用魔神的空间之力。” 魔眼中带有储存空间,魔手的能力便是撕裂空间...... 襄离忽然有些疑惑,微巳也可以用剑斩虚空任意来到一个地方,这其实也是空间能力...... 这种力量其实十分强大,是任何法术都不能做到的。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微巳剑法修炼到一定境界才会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今天听他这么说...... 襄离摇了摇头,微巳怎么会跟魔神有关系呢,那个家伙又自大又狂妄,跟微巳简直就是奔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去的。 想太多,想太多!她甩出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怎么办......魔手撕裂了空间,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要怎么找他?”襄离惆怅了起来。 微巳却不为所愁,脸上甚至带着玩味的笑容,“这个啊......他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 啥?襄离思索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战场!他要去战场!只有战场上才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人,魔手才能找到宿主 襄离欣喜起来,“我这就去问问北邑打到哪里了。” 第320章 百姓苦 襄离出门的时候,不禁感叹这户大哥的行动力之强。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可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乍一看还有些荒凉。 “喂——”襄离傻眼,这也跑的太远了吧。 “魔手已经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她大声喊着。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扎着冲天辫的男童趴在墙角冒出头来。 “姐姐......”他一脸小大人的样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他现在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们安全了。”襄离笑吟吟地说道。 “哦......”那男童听罢便转了身,迈着小短腿往身后那条街的方向跑去。 “二姑、三姨、六奶奶、隔壁的张大爷——你们可以从牛栏出来了!” 襄离:“......”你家不仅人口不少,躲藏的还怪有创意的。 过了没多一会儿,几个街的人的人便陆续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聚集在一起。 “那是什么东西......” “听说会杀人嘞!刘虎的老婆就是被他杀的!” “唉哟哟,吓死人了,现在走了罢,听说已经跑掉了,是这两位赶走的?” “应该是吧,要不我们这些人都得遭殃。” “哎,你这人,怎么忽然就跪下了,也不叫着我一起!” ...... 襄离还在人群中寻觅那抱着孩子的刘虎,就被这乌泱泱跪下的百姓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不仅惶恐还有些羞涩了起来。 “多谢姑娘和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我们也没做什么......”襄离不太好意思。 “姑娘别这么说,虎子都跟我们说了,要不是您和这位公子,恐怕我们晚上睡着睡着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哩!”说话那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心有戚戚的说道。 “可怜这孩子,年纪这么小,还在吃奶,就没有了亲娘......” 原来这孩子是刘虎与那丧命女子的孩子......婴孩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了世界上最爱他的母亲,兀自在小碎花的襁褓里睡的香甜,时不时的还吐几个泡泡。 可是孩子在这里,他的父亲呢? 襄离正想到这里,便听到屋子里传来男人的哭号。 “老婆,老婆......你醒醒......你醒醒......咱们的娃娃还那么小......” 原来刘虎把孩子托付给了邻里,自己已经去找他那苦命的老婆去了。 他堂堂男儿,连哭带嚎,嗓子都有几分嘶哑,竟然哭的跟一个孩子一样,想来也是鼻涕眼泪一大把,毫不顾忌形象了。 邻里们摇了摇头,唏嘘不已,与有同悲。 “对了,你们住的离皇城这么近,难道没有听说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襄离有些疑惑的问道。 按理说皇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不应该没有人知道。平日里总有平民百姓与皇宫里有些不起眼的交易往来,比如往外送个泔水刷个恭桶,又或者有些的宫女宫侍,会把手脚不干净拿来的赃物拿来出手。 只见他们有些茫然地思索了一下,说道: “发生什么事我们倒是不知道,那皇宫已经紧闭宫门好久了,就连快马加鞭进宫送信的人都被拦在了外头......” “唉,听说我们已经跟北邑打起来了,这陛下连紧急军情都不收,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我看就是那个谁谁贪生怕死,这就当缩头乌龟藏起来了呗!” ...... 襄离与微巳面面相觑,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皇宫里的人早就死的干干净净。并不是那些送军情的人被拒之门外,而是连开门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过此事说来也是殊途同归,若不是幽帝贪生怕死只顾自己,也不会被魔手掌控,害得皇宫中的人都成为了魔手的祭品。 “我看要不了多久,人家北邑就打到我们皇城根来咯!”一个头上缠布的老伯面带讥讽地说道。 微巳略微侧了侧头,循声看去。 “这位老伯,我看您似乎对战事有几分了解,不知您可否知道,北邑与幽国现正于何处交锋?”他颇有礼节的问道。 老伯抽了一口烟斗里的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语带怅然,“了解不敢当,不过是我儿子在幽国.军队中服役罢了......” 他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十六岁的时候便吵着要去参军......” 苦笑渐渐浮现在他脸上,那皱纹如同涟漪一般圈圈散开。 “我那时想着,反正天下太平,这孩子愿意去就去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战事,送不了命......结果今年就赶上了北邑的这档子事,也不知道这个混小子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襄离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连忙安慰道,“老伯您别担心,您儿子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老伯摇了摇头,苦笑道,“姑娘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知道的......幽国疲以待战,这么些年下来,只胖了军官将军的肚子,锈了高价买回来的刀剑,怎么能是兵强马壮的北邑对手?我只求我那混小子到了战场上怂一点,别冲得太往前,别叫那战舟的炮火,轰得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他眼角似乎有晶莹的东西流了下来,老伯眨了眨眼,抬手擦了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周围乡亲们也难过了起来。 “是啊,北邑打就打嘛,谁当皇帝不是过日子呢......可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是无辜的呀......” “唉,我要是皇帝,干脆拱手让河山好了,哪怕脸上难看一些,也让家园少遭点罪......” “听说北邑重工巧,你说要是以后改了门庭,我家卖的竹篮,是不是能涨价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北邑此来,是要将幽国河山寸寸踏平寸寸染红的。 他们的乐观,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襄离眼中一热,只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北邑的无情进攻。 第321章 古怪战役 老伯说道,上一次儿子给他寄信的时候,说北邑已经打到了海丰城。 微巳与襄离便马不停蹄,迅速赶往了那里。 可是...... 襄离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环境,感到有些奇怪。 别说交战的双方了,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海丰城外一片萧条,既没有驻扎的兵马,也没有帐.蓬营地,地上连一个马蹄印都看不见。 海丰城也是很古怪,暗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外头排着好几排的拒马桩,看着好像戒备森严的模样,可是城楼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襄离看着头顶“海丰城”三个大字,陷入深深的怀疑。 微巳也皱了皱眉,“我的剑斩虚空不会出这种问题,会不会是老伯记错了?” 襄离摇了摇头,“那海丰城也应该是打过仗的才是,仗打完了总有个输赢。北邑若是赢了肯定会派人驻守在这里,若是幽国迎了,北邑也不会轻易放弃,此时应该还在这里僵持不下,可是......”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里看上去很是荒凉萧条,就好像这城里没有人住,北邑也没有来打一样...... 两人都觉得迷惑不解。 “哎——”一声高喝传来,打断思绪。 一个走商模样的人在很远的地方高声喊着,“你们在哪里干什么,快离那里远一点!” 嚯,这嗓子真够洪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襄离和微巳已经耳背了。 “这位大哥,请问这里是在打仗吗,怎么一个人也看不见?”襄离也跟他对喊着。 微巳:“......”这两人就不能凑近一点小声说话吗,真的是精力旺盛不嫌弃累。 “打什么仗啊,快离那个鬼地方远一点,不然要倒大霉的!”大哥继续催促着。 “为什......”襄离还没有说完,就感觉整个人身子一轻,被微巳拎了起来,往大哥的方向走去。 襄离:“......”师父你变了,师父你没出皇宫的时候还是抱着我的!你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襄离刚一落地,就开始整理衣裳,确保每个角度的自己都是仙气飘飘、貌美无双。随后,她便对着大哥盈盈一笑。 却没想到,走商大哥跟躲瘟疫一样,一蹦三尺外。 襄离:“???”这么回事,是鲛人不美了吗,是你们的审美堕.落了吗,一个两个都开始嫌弃她! “我长得吓人吗?你干嘛躲那么远!”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好气地问道。 也许是襄离脸上表情碎裂的太过于明显,那大哥显然也觉得失礼,连连摆手解释道,“对不起啊姑娘,我......我不是嫌弃你,不过是那个城太过于邪门,在下还要做生意呢,沾了霉气不好......” 说着,那大哥还指了指远处的一匹驮着货物的马,表明自己真的是个迷信的商人。 襄离:“......”行吧,暂时决定原谅你了。 她看了看远处海丰城,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说这个地方不能靠近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不成?” 大哥一拍大腿,“那肯定有古怪啊,那地方可是邪门了!” 他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好像生怕什么人把他的话给听了去一样,凑近了襄离的耳朵...... 却不想微巳将襄离一挡,满脸温文尔雅,“这位兄台,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商人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啊,我谈生意的时候习惯了喜欢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压低了嗓音,“你们不知道,大概是十几天前,北邑打到了海丰城......” “啊......”襄离愕然,原来十几天前就已经打到了这里......信件送达路上总要花费时间,更何况老伯也说是几天前...... 可是如果这里已经被北邑攻打下来了,为何还是大门紧闭,没人看守的样子? 她只听得那走商继续说道,“我们幽国的战力你也知道,嗨,真刀真枪的跟北邑打起来,那真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啥看头......” 大哥口才很好,分明是紧张的战事,却让他说的跟说书一样,唾沫横飞。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这海丰城门口便停满了战舟......哦,是叫这个名字吧......还有一种跟战舟有点类似,不过形状更像大雁......” 他比划了一下,“那玩意竟然会喷.火的你知道吗?呼呼呼,砰砰砰,那雁舟抬起脖颈似的炮筒,一下子就把城门轰开了!” 襄离顿时提心吊胆起来,不胜不还的雁舟来了,里面的人还能有一条活路吗? 微巳安抚似得拍拍她的手臂,低声道,“襄离,你不要过于担心,如果雁舟真的开进去了,此时海丰城也不是现在的样子。” 走商大哥耳朵甚尖,拍着大腿叫好,“这位英雄跟我一样有先见之明啊!” 他转头朝着襄离,“你猜后面怎么着?” “你——快——说!”襄离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了一种掐人的冲动。 “......不要这么凶嘛,你凶巴巴的模样都不好看了......”走商大哥摸了摸脖子,“那北邑军队本来就要杀进去了,却没想到起了内讧,就着屠不屠城这件事吵了起来。结果吵着吵着,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拉长了语调,又卖弄关子,却被襄离一眼瞪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海丰城的城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个人就那么一挥手,整个城楼的上方便被骷髅头挤满了。那些骷髅头身上冒着黑烟,嘴巴一张一张的,骨头和骨头碰撞时发出可怕的声音......它们被那黑衣人指挥着,好像一群乌鸦一样从天上飞下来,扑向北邑的战舟,张开嘴就咬他们的脖子......” 大哥摸着脖子一脸心有戚戚,“那些被咬了的人啊,眨眼就变成了跟它们一样的骷髅!” 第322章 死人生意 听得走商大哥绘声绘色的这么一说,本来就显得有些荒芜古怪的孤城,现在竟然有了些鬼气森森之感。 襄离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北邑的军队后来如何了?”微巳忽然出声问道。 走商大哥笑了笑,“还能如何,遇到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死了那么多人,自然是退兵了。” 微巳颔首,既然是北邑主动退兵,就一定会收拾好战场,将阵亡将士的尸体收敛,如此也不怕魔手趁虚而入。 襄离眨了眨眼,“那北邑这就不打了?” “哪能啊!”大哥看着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有些无奈,“北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退兵之后便安营驻扎在十里以外,听说在等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襄离有些好奇了起来,“什么人啊?” 走商大哥神神秘秘地说道,“北邑的摇光君啊!那可是北邑战神,听说就没有他打不下来的地方。” 说完他便长长的叹了口气,“就算海丰城有这等神迹相助又如何,不过是拖得一时是一时......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幸灾乐祸来,“不过这也难说,北邑的摇光君再厉害也是个人,现在守着海丰城的,可是个能召唤亡灵助阵的神人,谁胜谁负,恐怕难说咯!” 见他知之甚详,襄离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大哥,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就好像在现场亲眼所见一样,不会当时你也在这里吧?” 商人逐利是本性,可是看这位大哥这贪生怕死的模样,很难想象他竟然甘冒奇险,跑到这兵荒马乱、一不留神就被误杀的战场上来。 商人.大哥挺了挺腰,“怎么,看着不像啊?” 襄离:“......”她慎重的摇了摇头,对不起,真的不像。 商人.大哥鼻子被气歪了,没有想到他在襄离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 “不光是我,好多商人都在战场上等着呢。” 襄离嘴角一抽,“等着干嘛,捡尸体啊?” 这战场上可没有什么值得走南闯北倒卖的,背着一堆破铜烂铁,那还不够车马费的呢。 她本来只是开玩笑,却不想那走商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哎呀,你怎么知道,真是太聪明了!” 襄离:“......” 走商大哥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留着钱也没有用了嘛!我们这些商人不来就是走南闯北的找生意,可是现在幽国上下乱成一团,除了武器粮草,也没有什么生意好做。”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才不去发国难财,倒卖武器粮草的。 “结果就让我们发现,这有一样东西最赚钱了!”他卖了个关子,满意的看着襄离好奇的瞪大眼睛,一副静候下文的模样。 很好很好,他就说吧,自己的口才十分的引人入胜。 “家书。”却不想他卖弄的关子被微巳一语道破。 白衣人目光流转,不悲不喜,“你们送的,是他们临死前留下的家书。” 那些士兵就要死了,放不下的只有远方的亲人,一点钱财留着也是没用,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跟这些送信的商人砍价。 嗯......其实就算有心砍价,大概也是出气多,进气少,有心无力了。 商人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着微巳,磕磕绊绊地说道,“好吧,竟然被你看破了......” “啊?”襄离顿时跳了起来,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你们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怎么能赚这种钱!” 她生的貌美,荒芜的孤城前就像是一朵绝艳的花。被她用蔑视、鄙夷的眼神看着,只教人觉得面上一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商人本来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却忽然心虚了起来,“我......我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呀,不然这战场上,谁愿意来啊......” 可是你们不是义务劳动,是昂贵收费啊! 襄离瞪着他,可是也知道,除了这些天性追逐暴利的商人,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什么出自善心和怜惜,愿意为这些战死之人送信的人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虽然他们的目的不纯,可是的确是干了一件好事。 是家书,也是遗书。 这封信送到家,苦苦等候的父母、妻儿虽要经受锥心之痛,可是也永远不用担心那在远方拼命的人了。邻家的女孩,也不必痴痴等候那个说要来娶她的小子。被欠钱的酒楼掌柜,也可以放声痛骂那个没结清酒钱就嗝屁的讨债鬼...... 襄离看着商人拴在远处的马,马上还驮着两个很大的木箱子。 “里面都是家书吗?”她低声问道。 “也不是啦......”商人.大哥说道,“有些人不会写字,我就帮他写......可是人太多了,都来找我,我也没有八只手啊,实在是忙不过来......后来就变成了信物,上面贴个带地址名字的纸条就行。” 他露齿一笑,“不光是幽国人,也有北邑人呢,不过北邑太远了,送信要加钱!” 襄离震惊的看着他,“你不是幽国人吗?” 身为幽国人,现在幽国都跟北邑打起来了,他竟然还要去给北邑士兵送信??!他是不是脑子也在战场上被打坏了? “那又怎么样,都是人吗不是......”走商耸了耸肩,“不跟你们说了,天色要晚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住客栈,只能睡荒郊野岭了。” 他走的时候又提醒道,“你们也快走啊,这鬼城附近邪门的很,附近的乱葬岗被刨了,听说晚上还有人见到尸体在走呢!” 襄离:!!!啥玩意!!! 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往微巳身边凑了凑,“微巳我们也走吧,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可不想大半夜跟死人一起散步。” “嗯......”微巳刚应了一声,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天......天......天璇君!!! 第323章 超没面子 微巳好好一个天璇君,给他这么一哆嗦,叫成了天天天璇君。 这声音不光是微巳有些熟悉,襄离也是有些熟悉的。 回过头的时候,却有些意外。 来人正是云翼,他的声音比之少年时的清亮,此时已然带了几分稳重。 嗯......不过那些稳重就是表面现象,看到自己的偶像,云少将的稳重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么多年来,岁月就好像放过了微巳,一点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他好像不会老,永远都是那么一幅风华秀致、俊雅无双的模样。 脸上的皮肤光滑如初,手的手感也是一直那么好......咳咳咳,扯远了。 可是两人看到云翼,却有些意外。 年少时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贵公子,现在身子明显的抽条拔高,肩宽腿长,显得有了几分小将军的架势。 他笑起来还是一双桃花眼,可是脸却从少年时的一掐一把水,而变成了浅浅的小麦色。 身穿银甲,腰挎长剑,头上戴着驻白鹰的盔,左肩上扛着狮头状的护肩。 这是北邑少将军衔才有的装束,没想到这孩子现在竟然已经做到如此,这回还跟着北邑出征。 微巳颔首,满意的带了几分笑模样。 “很好。”他拍了拍云翼肩膀。 那少年至今为止还比他矮半个头,他拍起来不费事,还带着几分长辈一般的器重。 天璇君,拍我的肩膀,还对我说很好!!!云翼魂儿都飘了,决定这套盔甲也要回去供起来......不行,他就一套盔甲......还得赶紧立功升职啊,再搞一套新的盔甲穿。 “天璇君......谬赞了!”他扭捏的说道。 襄离在一旁冷眼旁观两个男人,许久才没好气的一跺脚,“没良心的死云翼,我这么大个人在旁边,你当我是空气啊!” 不看她也就算了!而且眼神还黏在她家微巳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襄离果断决定记仇。 讲道理,她那么大个美人,走到哪里就跟会发光一样,谁也不能无视,就算是一见到天璇君就忘了自己亲爹姓甚名谁的云翼也不能。 他一见着襄离便是心口乱跳,可是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可是如今美人儿发难,明显是跟自己认识的。 “你......你认识我吗?”他有些迷茫起来。 襄离平底一个趔趄,险些吐一口老血。 她指着自己鼻子,“我诶,襄离,你眼瞎了,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 云翼:“!!!” 他一蹦三尺高,立即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的重新将襄离一番打量,好不容易才从这绝世大美人的身上找出几分昔日熟悉的影子。 “襄离??!你说你是襄离??!”看他的架势简直恨不能上来扒拉襄离的脸皮,看看是不是真的。 “嗯哼......”襄离翻了个白眼。 “你这......你这......”云翼傻眼了,这才多久啊,襄离就从一个不起眼的、又瘦又干的小丫头,变成一个靡颜腻理、绝艳绮丽的大美人...... 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忽然变成天璇君一般不可思议! 他只讷讷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呵呵,我都......我都认不太出来了......” 现在如果有人现在跟他说襄离是鲛人,他保证二话不说的相信。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是跟着北邑一起来打仗的吗?”襄离问道。 云翼点了点头,“是啊。” 襄离皱了眉,“不能吧,你不是什么世子吗,这种事还要你来?” 云翼挺了挺腰,“那当然,北邑以军功立国,不管高低贵贱,只有能打仗的,那才是真正厉害的人......再说了,这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多少人打破头也抢不来呢!” 他指了指东方,“看到没,那座城是我打下来的,陛下说了,只要我们把幽国尽数打下,自己打下来的城就算是我们的封地。” 他脸上一派傲然,襄离的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她小声地问道,“你也屠城吗?” 云翼停下了脚步,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倒是没有......按理说是违抗军令的,可是我下不了手,就没有屠城。后来秋屏给我了个主意,叫做干打雷不下雨,带着人去城内一通砸,但是不伤人,装装样子,蒙混了过去。” 他摊手,“反正以后那座城也是我的属地,也算是瞒天过海吧。” 没屠城就好......她就说嘛,云翼一副怂了吧唧的样子,怎么可能干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襄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可是随即她便睁大了眼睛,惊喜的抓着云翼的手臂,“你说什么,秋屏......师姐也来了!” 微巳也有些意外,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云翼,似乎在等待着他做出解答。 云翼的身子一僵,闷闷应了一声,脚下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襄离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师姐受伤了?” 她生气的捶了一下云翼,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带我师姐来战场就算了,怎么也不好好保护好她,竟然让她受伤!” 云翼无辜的睁大眼睛,哆哆嗦嗦的指着自己,“我......我带她来战场?我没保护好她??” 他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闭了闭眼,复而又睁开,破罐子破摔一般地说道,“我可没有那个能耐,她是自己要来战场的,也没有受伤,现在都做到上将了。” “啊?”襄离默然,“那你呢?” “少将。” 襄离:“......” 云翼面上有些委屈,“没有办法,她实在是太能打了,我们这些同辈的,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现在最好的战舟是她的,最厉害的炮也在她舟上,可把她威风坏了。” “噗嗤......”襄离不厚道的大笑了起来,“不愧是是我师姐!” 微巳的眼睛恍如弯月,在一旁补刀,“北邑的战舟向来是两人同乘,你二人军衔相近,应该在一架才是。” “对......”云翼快哭出来了,“我是给她开战舟的。” 第324章 临终之言 晚霞染透天边,沉沉的阴影在树下越拉越长。几只归鸟掠过树梢,叽叽喳喳的诉说着今日见闻。 暮色已至。 嘲笑了云翼一会儿,襄离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连忙说道: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跟微巳还得找客栈呢,听说这附近很是恐怖,可不能露宿荒野。” “走吧微巳!”她去扯微巳的手,动作自然无比。 “嗯。”微巳含笑应着。 隔壁的熊孩子云翼都馋哭了,可是却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哎,你们等等!”他追了上去,喘匀了气,“这附近哪有什么客栈啊,最近的客栈也要走好久呢!” 襄离皱眉道,“怎么可能,刚才那个走商大哥走的时候还说有客栈的可以投宿的......” 云翼翻了个白眼,“那可是走商啊,走商是不是有马?他骑着马走,现在早就已经赶到最近的瓷城了,你们现在出发,就算会飞,到了的时候城门也已经关了。” 若是在平日的时候,幽国商贸繁盛,一天一夜都不会关上城门,通宵达旦的都有人在来来往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各个城的城主自然是保命为上,恨不得紧闭城门谁也不开,没到申时就会关上城门,届时也不许人入城投宿。 若是脚程慢或者是路上耽误了,不好意思,您还是在野外凑合一宿吧。 襄离郁闷了,脚下将小石头踢得滚来滚去,“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不想住在荒山野岭,听那个走商大哥说,附近的乱葬岗都被人给挖了,还有人看见尸体在走来走去,可吓人了。” 她这么一说,云翼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 “还有这事?你可别吓我......” 他回忆起来前天晚上起夜撒.尿,在营帐外看到的奇怪人影。当时他还以为是跟他一样人有三急的兄弟,可是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心下还忿忿道那人不懂尊重长官,他好歹也是个少将,向他问话他竟然敢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可是襄离今天却说...... 云翼顿时觉得白毛汗淌了一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前天晚上看见的就不是什么不尊重长官的毛头士兵,而可能是从乱葬岗里刨出来,在营帐附近跑来跑去的尸体。? “不行不行,你们可千万不能住在野外!”他连忙阻拦,表情变得讳莫如深,“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会跑来跑去的尸体,可能是真的......我大概见到过......” “总之......”他说道,“你们跟我回北邑营帐吧,那里安全一些。” 北邑营帐内外夜夜有人轮值把手,戒备森严,就算是他看到的鬼影子,那也没敢涉足营地内。 这附近简直没有比北邑营地更安全的地方了!而且让偶像和朋友一起露宿荒野,这不是脱下来,用脏鞋底死命的抽他堂堂少将的大耳刮子嘛! 却不想微巳和襄离都一脸拒绝的模样,“不行,要不我们还是住在野外吧。” 云翼:??! 他只觉得头顶一头雾水,十分的不能理解。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襄离缩了缩脖子,一脸悻悻,“你难道忘记了,我可是被北邑追杀的‘灾星祸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没有死,甚至跑去了北邑的营地......” 她想了想那个下场,还不如在荒郊野外跟孤魂野鬼、乱葬岗尸体一起快乐聊天呢。 “呃......”云翼把头转向了微巳,目光中含着期待,“那天璇君呢?” 微巳淡淡笑着,和蔼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孩子。 “你忘了,我现在应该还被‘禁足思过’,应该在韶山接天楼。” 云翼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天璇君您难道不知道吗,二皇子伤重不治,已经死了。可是他死的时候不知道跟陛下说了什么事,陛下没有治您的罪,还下令把您放出来。” 也就是说,微巳现在无需面壁思过,仍旧是那个身份尊贵的北邑星君。 “什么?”微巳与襄离都惊讶起来。 “你们也很奇怪是不是......”云翼的眼里有着名为“八卦”的光,“二皇子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我是真的很好奇,他总不会临死的时候幡然悔悟,痛忏前生,开始给天璇君求情说好话吧?” 襄离也用看傻孩子的目光看着云翼,眼中写满了对脑残人士的同情。 云翼炸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虽然说不太可能,可是我真的想不出那个家伙为何会放过天璇君......而且此事过后,陛下也暗地里收回了海岸巡查队,下令不再找襄离的尸体。好像就这样把襄离的事情揭过去,当作没发生一样......” 襄离皱了皱眉,“不是吧,他有这么好心?” 她转头看着微巳,“微巳,你知不知道二皇子究竟说了什么?” 听说二皇子被微巳打的就剩了一口气,是白银军团的唯一活口,一直在皇宫里昏迷不醒。 微巳是他昏迷之前,最后一个见过的人。 “我......”微巳的眼中似乎有流光一闪,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 “不管了不管了,管那个死人头干什么!”云翼挥了挥手,“现在你们没有身份的顾虑了,还是跟我去北邑营地吧。” 微巳却还是摇头。 看样子云翼都快给他跪了,恨不能找个八抬大轿、口呼我的祖宗把他抬走。 微巳弯着眼角,“你忘了,天璇君不涉战场,如果去了营地,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襄离噗嗤一声笑了,她几乎可以想到漫天刀枪乱飞的模样。 “这个没问题!” 云翼眼睛一亮,从随身的小匣子里抽出一件薄如蝉翼的披风来,献宝似的放到微巳面前。 “这是什么?”襄离看着那薄薄轻轻的披风,小心翼翼的把它拈了起来。 “这是阻隔气机的披风......”云翼傲然道,“我可是开阳君的亲传弟子,做出这点成绩那不是应该的?” 第325章 默默报复 此话一出,襄离和微巳都是一愣。 “你......你说......你说你是开阳君的弟子??!” 微巳脸上充斥着惋惜,仿佛在说:可怜老侯爷一辈子忠贞,晚年还是为了孩子,向着小辈弯腰,走上了走后门的不归路...... 而且神奇的是,云翼竟然读懂了他的表情。 “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辩解道。 襄离:“......”所以说我们想了哪样啊...... “才不是我们家老头子硬把我塞给开阳君的!是开阳君看我有天分,才收下了我!”云翼挺了挺腰,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看上了你的什么天分?”襄离狐疑的打量着他,从头看到脚,五官看到头发丝,硬是没看出他有那里印证着“天纵英才”四个大字。 云翼的脸上带了些菜色,好像是提及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开阳君说......他第一次见到我这种没有什么机关术基础,还能能把飞舟翅膀拆下来的人......他觉得我有几分学机关术的天分,就收下了我......” 襄离:“......” 微巳:“......” 所以说开阳君还是对云翼弄坏他飞舟的事耿耿于怀...... 襄离好奇的问道,“那开阳君都教你什么了啊?” 说起这个,云翼眼睛一亮,“可多了,我现在磨齿轮可快了,组装飞舟也是一绝!” 众所周知,厉害的机关师父只动动嘴做一些困难但是重要的工作步骤,像是打磨齿轮和组装的事情,一般都是安排给学徒干的...... 襄离同情的看着被暗搓搓报复而不自知的云翼,暗暗叹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傻子的快乐吧,简单而纯粹。 她安慰道,“还不错嘛,你看你现在连这样厉害的披风都能做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干脆做个隐身的呢,遮掩气机这个......很鸡肋啊!” 大概除了微巳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没人需要这玩意了吧...... 云翼像是被人踩了一下尾巴,局促了起来。 “我......我的初衷本来也是做一个隐身的东西......这样溜出去玩也比较方便......这不是......一不留神......失败了吗......” 感情是个瑕疵品,襄离摸了摸下巴。 他连忙解释道,“不过天璇君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没成功才把它给您的,这东西虽然有些......呃......不尽人意,可是我当初可是用的最好的料子做的,注灵的东西也是千挑万选,绝对不差!” 微巳接了过来,扬手展开,披在身上。 那披风薄如蝉翼,穿在身上宛如一层薄薄的罩纱,既不显得突兀,也不增添累赘。 衬得人仙气飘飘,真是好看。 襄离心道,虽然云翼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是眼光还是不错的。 微巳却是在一旁若有所思,难怪上一次他回碧铜司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讶,他那时候还以为是那群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老师傅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想来,大概那个时候,北邑对他的禁令就已经解除了。 至于二皇子究竟与幽帝说了什么,他大概也猜得到。 他本来就来历不明,并非是北邑人士。天璇君在外游历时,见他天资卓绝,于是见猎心喜,将他带了回来。 老天璇君刚直忠诚,威严甚高,大家都默认他带回来的弟子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没什么人去深究他的身世。 二皇子在那青空一战的最后,究竟见到了什么呢? 微巳的嘴角弧度浅淡,即来之,则安之,他不会介意旁人觊觎贪婪的目光,只要那些人,懂得分寸,不会去伤害他真正重视的东西。 云翼一边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往北邑营帐的方向走,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你们不知道,秋屏可想你们了,嘿嘿她嘴上不说我也知道。她逢年过节就做一大桌子菜,自己也不吃,只指着几盘菜说,这是襄离以前爱吃的,这是师父以前夸她做的好的......” 襄离听着鼻子一酸,“我也很想师姐。”还有她做的菜...... 不过......襄离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姐逢年过节做了很多的菜?” 秋屏可不是那种好客的人,断然不会请云翼来吃饭的。 云翼头也不回,“我为什么不知道,她就住在我家啊,靖成侯府。” “哈?”襄离追问,“你不是说幽帝都放过我们了吗,怎么我师姐不回碧铜司,还要住在你那里?” 云翼说道,“怎么了,我靖成侯府哪里不好了,为什么不能住?在说了,她是我的世子妃,住在我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襄离:!!! 她差点左脚踩到右脚,绊自己一个狗啃泥。 “你说什么,你说我师姐是世子妃,她嫁给了?” 微巳也是一脸错愕,看着云翼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好啊,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勾搭他徒弟,他就知道这小子油嘴滑舌,一见面就去抱秋屏大腿,一定别有所图! 襄离和微巳看着云翼,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欺负孤苦伶仃少女、趁虚而入的纨绔恶霸。 云翼在前面走着,浑身一个激灵,他转头回去,只见两人幽幽的眼神...... “你......你们别误会啊......我们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对她做什么!”在说了,他就是在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有这个胆子,也打不过秋屏啊! 想到这里,云翼就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你们见到她可以自己问她,我都快把她当成祖宗了!”云翼憋屈道。 那就暂且记在小本子上,要是被她知道这小子敢欺负师姐,一定把他吊起来抽一晚上。 “对了......”云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云末回来了。” 第326章 虫虫之死 云末两个字似乎触及了襄离年少时的回忆。 云中学宫里飞扬跳脱、不知天高地厚的横冲直撞,枯燥无聊、偶尔还可以跟讲课先生斗智斗勇的学习生涯,每日放学后殷殷切切的回家之路...... 再然后呢...... 再然后是那段艰难又不失欢乐的游历之路,他们一起去找极乐鸟,去鱼龙混杂的城里跑来跑去、公费玩耍,在神秘美丽的风之林里见识那些高傲但脑子有坑的翼族...... 襄离的脸上浮现出甜蜜而柔和的笑容,轻快的语气像清晨觅露的鸟儿。 “真好,我们大家又能在一起了。” 她想,时间过得真快,好朋友们见面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临了。?他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聊天一起说笑,一起走南闯北一起完成那些小时候没有完成的梦想。? “虫虫身上的毒是不是治好了?她还像以前一样那么不爱说话吗?嗯......她是不是变好看了?虫虫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总喜欢用厚厚的、长长的头发挡着眼睛呢,她的小脸蛋露出来,现在也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可是与她仿佛会发光的笑容相比,云翼的表情就显得黯淡许多。 他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襄离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襄离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云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虫虫她......他没有跟着云末一起回来......” “为什么?” “她死了。” “......” 这下,连微巳的表情都凝固了一下,墨一般的长眉敛起,欲言又止。 怎么会这样呢,翼族的医术传承来自天神一族,且未像鲛人一族一般遭遇战事,遗失了上古的秘术,按理说小小的巫毒应该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会让翼族的长老都束手无策呢? 宛如一颗雷忽然砸在了头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云翼低下头去,摇了摇,“我也不知道......” 襄离更觉得奇怪,“你没有问云末吗?那可是他的妹妹啊!” 云翼的语气更加苦涩,“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云末这次回来,变了很多......我都有些快不认识他了......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虫虫死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太可恶了!”襄离挽上袖子,有些想要打人的意思,“我一定要好好问问,让云末给我们一个交代,虫虫留在翼族风之林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一定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好好照顾她!” “你......你还是见到他再说吧......”云翼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到了嘴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真是奇怪,云末难不成还能大变活人不成?襄离忿忿地想着。 走着走着,襄离才发现不对劲。 “十里路,这要走到什么时候??!云翼你小子是在玩我吧!!!”某人的怒吼惊飞了一大片飞鸟。 “啊哈哈......辛苦一下,马上,马上就到!” 云翼心虚地说道。 这一马上,就从日暮黄昏的时候,马上到了夜里。 “还有多久啊......”襄离觉得自己在陆地上也能游了——她的脚实在是迈不开了,只能拖着。 “你再坚持坚持......” 云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回头一看,他只觉得自己瞎了狗眼,忙不迭的捂住了眼睛,免得因为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被杀人灭口...... 微巳十分自然的将襄离抱了起来,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而襄离则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环着人家的脖子,悠闲地小脚一翘一翘,好像刚才说累死了一步也走不动的人不是她一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好他找媳妇找得快,先下手为强,不然早晚被这些秀恩爱的狗东西给气死...... 不不不,骂襄离就算了,他怎么能骂敬爱的天璇君呢! 云翼露出了惊恐且自责的眼神,“啪”的一声,十分响亮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襄离和微巳都看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一言不合打自己的人。 “云翼......你没事吧?”别是这么久不见,云翼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云翼大义凛然,“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嗯,我在打蚊子。” 蚊子?襄离狐疑的瞅了瞅周围,这附近都是香龙树,叶子摘下来可以做香料,木头也带有一种奇妙的芬芳,还有驱虫的功效。 一路行来,她连一只蚂蚁都没看见...... 难道这里竟然有蚊子? 襄离看着云翼,就好像看着一根行走的引虫草,十分嫌弃。 “到了到了......”云翼忽然激动了起来,指着前面一片灯火粼粼说道,“那里就是北邑的驻军地。” “哇......”襄离不由发出赞叹。 那营地可真不小,围满了山脚。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按照特殊的阵型排布着,门口燃着火盆照亮。来来往往巡视的士兵手里举着特制的火把——一层铁铸的镂空外壳内里放着燃料,如此火把很难被风吹灭,或是引起火灾。 “那火把也是我发明的,厉害吧?”云翼叉腰。 “厉害厉害,没想到你还有点手段。”襄离这回可是由衷地夸他。 “过奖过奖......”云翼十分没诚意的谦虚了一下,尾巴便翘了起来。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你们进去安置下来,再吃点东西。” “咕噜......”说起吃东西,襄离的肚子都饿了,“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军营诶,那有什么好吃的,有粥有饼,你就凑合吃一点吧......” 云翼一边说着,一面带着他们畅通无阻。 第327章 师娘! “参见云少将......” “云少将好!” “属下拜见云少......” 一个个身穿银甲的人弯下腰,将左手搭在右边的肩膀上,行着标准的军礼。 而云翼就像是一只大尾巴狼一样,带着身后的两人踱着步子,往那军营内走去。 微巳默默拉上了兜帽,淡定无比的慢慢走着。假扮狰将军的时候,他有幸见识了一下军队的模样。那是那厚重的青铜甲不仅仅阻隔了气机,也十分的妨碍视线。这一回倒是给了他机会,让他好好看看军队的模样。 襄离的脸对于这东西人来说可是全然陌生的,她就大大方方的围观。 北邑的驻扎方式十分有特色。他们喜欢在山脚驻扎,还要找个有河流湖泊的地方,这样既能保证后方不会有人来偷袭,也可以维持水源的供应。 不过...... 襄离问道,“北邑就不怕山上有野兽或者有人在水里下毒吗?”如果是她与北邑打仗,她就要在水里下毒,一毒可是能毒死一窝呢! 微巳低声解释道,“北邑在安营扎寨的时候,就会派人去山上进行扫荡,围杀那些野兽。过于凶残的就会被当场杀掉,弱小一些的便豢养起来,这段时间里还可以当作食物。” 太狠了......如此一来既不怕有野兽偷袭,还有了更多的肉可以吃,不愧是以战立国的北邑。 “那水源呢?”襄离不信邪地问道。 “北邑对于水源十分重视,”微巳的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巡逻的人,“他们并不是在看有没有人潜入,而是在水源附近巡逻,防止有人接近。” “他们大多时候还是喜欢用活水,最好是山泉、地泉一类的水,湖泊次之,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下毒,亦或者是水源处有什么腐尸污染。”微巳缓缓问道,“你看到那条小溪了吗?” 襄离点了点头,“看到了,很浅的一条小溪......” 她从微巳的怀里落到地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腿,“看上去最深的地方才到这里。” 微巳问她,“那样的地方,鲛人能潜入吗?” 襄离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青蛙和杂鱼,那么浅的地方,尾巴都放不开。” 我是在某种意义上,鲛人更愿意把这样的小溪叫做天然洗.脚盆,仅仅能泡个尾巴而已。 微巳目光悠远,“是啊,那地方连最擅长水下作战的鲛人都无法潜入,敌人就更不可能了。” 襄离沉默,看来她能想到的,北邑的先人早就想到了。幸好她没有选择拿北邑开刀,不然对付这么一个经验丰富又十分强大的对手,她可没有胜算。 而且......呵呵,北邑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视力有问题,她这么一个人.大美人走在军营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多看她几眼??!要知道她在幽国的时候,那可是回头率十分惊人,能引得别人走着走着撞到他人的! 最拿手的美人计也无从奏效......太难了! 殊不知不是她的颜值出现了什么问题,也不是北邑人天生眼睛瞎,而是她身边那白衣人的气场太强了。 但凡有人把目光多放在襄离身上一瞬间,微巳的眼神就如同剑一般刺来,仿佛实体,剑剑戳眼。 啊......狗命要紧...... 这些士兵就算不是身经百战,也经受了许许多多的训练,对于危险的反应和警觉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能看不能看,目不斜视......一二一......一二一...... 云翼指着前面最大的三个帐子的其中之一说道,“你们等着,我去叫秋屏出来,她要是见到你们,一定特别的惊喜!” 话音刚落,他便撩开帐子走了进去。 里面隐隐传来对话声...... “云翼?你不是去海丰城附近打探消息去了?怎么这么久?” “......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回答长官的问题!” “秋屏,我有话跟你说......” “咳咳咳,叫什么秋屏,不许直呼长官名字!叫我秋上将!” “是的秋上将!等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你为什么回来晚了?” “我遇到天璇君和襄离了,我还把他们带回来了......哎哟!你起来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的脑壳......” 随着一声闷响,接下来便是推开桌椅的声音。 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少女蓦地拨开帐帘,眼睛中光芒闪烁。 “师父!”她快走几步迎了上来,随即单腿跪了下去,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弟子礼,“弟子秋屏拜见师父!” 虽然师姐长得高了,看上去更成熟了一点......可是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起来。”微巳含笑把她扶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多礼。” 他挪揄道,“我听云翼说道,你已经是上将了,在这军营中,该是我给你行礼才是。” 单纯的秋屏顿时大惊失色,要是师父拜她,那她岂不是要折好多年的寿? “弟子不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万万不敢僭越!” 有了对比,才有了伤害。 某个不仅僭越,还“欺师灭祖”的鲛人默默望天,假装自己没听见这句话。 襄离万万没有想到,秋屏跟云翼一样没有认出来自己。她打量了师父身边的襄离半天,都没想起来这貌美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少女是谁...... 不是说襄离也来了吗,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微巳移情别恋,爱上一个貌美年轻的女郎......而襄离甘愿成全,一路跟随......此时师徒相聚,触景伤情,一个人跑去了旁边抹眼泪...... 我可怜的师妹啊!秋屏感觉自己的心扯成了一块儿抹布。 却不得不强作笑脸,对面前的女子全了礼数。 “这位......便是师娘吧?” “哈??!”襄离脚下一软,给这个称呼跪了。 第328章 只能吃软饭 四方的矮桌前,团团围坐。 桌子上摆着色泽丰富的菜肴。 普普通通的野菜和平菇因着火候得当,既保持了原本的鲜嫩,也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香。炙烤的兽腿表面撒上了磨的细细的香料,棕黄色的油汁均匀的布满了表面,像是刷了一层蜜。 秋屏一边用匕首把肉片成一片一片的,一边不住的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襄离撑着头,眨了眨眼,“师姐,你还不相信我就是襄离啊,你可以问师父,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 偷看被抓包的女郎迅速的低下头,脸上掠过一丝红晕。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因着埋下脑袋而垂下的马尾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甩在肩侧,看上去明艳而英气。 向来严肃的脸上浮上笑容,她比划着自己的腰侧说道,“一转眼的时间,原先只有这么高的小襄离......现在已经长成大美人了。” 襄离嚼着肉,“彼此彼此,师姐也变好看了,真是便宜了云翼。” 云翼眉心一跳,“什么叫便宜了我?本少爷难道还配不上她不成?” 微巳在一边忽然出声,“就天璇君亲传与开阳君弟子来说,的确相配。” 云翼嘚瑟了起来,可是还没得瑟多久,便听到微巳狠狠补了一下刀。 “可是少将和上将这就有些悬殊了......” 云翼险些闪了腰,苦着脸看着微巳,“天璇君,您也不能这么说啊,谁知道这家伙这么能打......” “哦?”微巳弯了下眼,掩去眸中的促狭,“这其中的缘由还没有问你们呢。” “别提了......”云翼丧着脸,“你们也知道嘛,像这种远征,都是给年轻的一辈积累战功的,我就厚着脸皮跟我爹说要来参军,结果秋屏也要来,说要磨练剑术......” 他猛地一拍桌,“可恨我家老头子,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看秋屏......” 云翼满脸的绝望,“这家伙哪里用我来照顾......” 他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幽国的战队不堪一击,将领也是脑满肥肠,一上战场就开始瞎指挥。他们的武器大多是从北邑买来的淘汰兵器,对上北邑的正牌货,更是不够看的。” 襄离点点头,难怪说是给年轻一辈积累战功,这完全就是在给他们送菜啊。 云翼继续说道,“因为秋屏这家伙不会开战舟,就由我开着。结果......”他一脸被背叛过后的不可置信,“这家伙竟然趁着我开战舟的时候,在一旁砍人,等我一路开过来,她都砍了一路了......比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多!” 秋屏无辜的说道,“是那些人的铠甲不行,我就那么轻轻一碰,他们就倒了,跟碰瓷一样......” 微巳:“......”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每天啄木鸟一样的挥剑两千次。 襄离:“......”师姐太可怕了,难怪云翼现在成了一副妻管严的样子。 “就这样,这家伙一路积累战功,成了上将......好家伙,北邑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年轻的女上将,可把她厉害坏了。”云翼耷拉着脑袋,“更可恶的是,她成了上将,还让我给她开战舟......我好歹也是个少将,我没有面子的吗......” 秋屏理直气壮,“我习惯你开的战舟。” 云翼脸上一红,“还说什么保护你呢,这都成了你保护我了。” 秋屏茫然的看着他,“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云翼挣扎道,“当然不一样,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老婆保护,说出去我们祖上都得从地底下跳出来掐我的脖子。” “可是......”秋屏为难地说道,“我不想别人给我开战舟,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云翼闻言果断改口,“我牙口不好,只能吃软饭,我家祖上有灵,一定不舍得让我饿死的!” 襄离:“......”这位少侠,你的原则呢。 云翼少侠已经失去了原则,他一边说着自己只能吃软饭,一边大口扯着肉塞进嘴里,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来了可太好了,自从来了这鬼地方,我就没吃过秋屏做的吃的,呜呜呜,今天终于能吃到了,我好开心。” 平时他那里能看见肉,都是跟士兵们一起喝粥啃饼子,含泪吃着大锅菜......还清炒平菇、蜜.汁烤肉呢...... “你......”秋屏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不是你说在军营里不让我给你做饭的吗?” 云翼涨红了脸,“没......没错,上级给下属做饭,像什么样子......” 屁嘞!明明就是某人不想让别人吃到秋屏师姐做的饭,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襄离将其看的透透的,无声翻了个白眼。 只有微巳看到他们的样子欣慰的笑了下。秋屏是已故的老师托付给他的,自幼性格老成,不似同龄人活泼,十六岁的时候,便是一副六十岁的严谨性子。 他那时还十分忧愁,担心秋屏嫁不出去,有负老师所托,现在看到云翼和秋屏的样子,他也算是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 本来师门相见,还要说更多的事情,可是此时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恰好军中下属前来禀报,说新的营帐已经搭好了,云翼也就决定明日他们再一起聚一聚,今日还是早些安置下来。 新的营帐离得不远,出门略走几步就到了。 微巳看着眼前孤零零的营帐脚步一顿,长眉微微敛起,似乎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一座?” “啊......”云翼挠了挠头,“您不是和襄离已经在一起了,难道还需要两座营帐?” 少年的眼神落在微巳的身上,写着满满的怀疑:难道说天璇君不行?不会吧??! “一......一座就可,无须麻烦。”微巳扭过了头,同手同脚的走了进去。 微巳在紧张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在一起睡了......襄离十分自然的告别云翼,悠哉悠哉的走了进去。 第329章 听墙角 看着两人走了进去,云翼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随即果断地蹲在了营帐边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天璇君,你可千万不要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暗暗握拳。 微巳慢悠悠的洗漱完时,襄离已经把自己扔在床上滚来滚去了。 他顿时浑身一僵。 “微巳你怎么在那里站着,快来睡觉啊,我都快困死了......”襄离一边说,竟然还掀开被子拍着床。 作为一只鲛人,还是个追求享受的鲛人,她可不耐烦睡觉的时候还要啰里八嗦的穿着许多衣裳,此事浑身上下只穿着薄薄的里衣,雪白的躯体若隐若现。 “轰——”微巳直接蒸熟在原地。 “你先睡......”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连忙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需要冷静冷静...... 可是云翼这小子也太贴心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烧的热水......一杯热茶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微巳觉得自己非但没冷静下来,连身体的温度都跟着升了上去。 “我不要!”襄离翻了个身,趴在床边看着他,“我要等微巳。” 这床硬邦邦的,她躺着就不舒服。 还是抱着微巳好......睡眠质量都能提高了...... “听话......”微巳闭上了眼睛,心里头仿佛都有一壶水正在烧开,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襄离等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哈欠。 唉......微巳怎么还不过来睡觉,她都快要睡着了。 怎么云翼就那么听师姐的话......秋屏叫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让他上床,他绝对不会坐在那里一杯一杯的灌水。 襄离想了想,捶掌醒悟。 是因为秋屏的武力值高啊! 嗯哼哼哼......襄离掀开被子下了床,一副女土匪的模样走到了微巳的面前,眯起了眼睛。 她长腿一撂,整个踩在了凳子上,伸出手来捏住了微巳的下巴。 微巳吓得水都不敢喝了,喉结滚动,屏气凝神。 “郎君,到了侍寝的时候了。”快过来当抱枕,她需要舒服好抱的枕头! 微巳眼神落在了她修长有致的腿上,呼吸急促。 不过一瞬间,他就收了眼神,慌乱无措的把襄离的腿遮好。 襄离:“......”什么情况...... 下一刻,只见微巳起了身,蓦地将襄离抱了起来,往榻边走去。 襄离:!!! 她捂住了脸,心扑通扑通的。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霸王硬上弓? 可是微巳把她放到床上后,就用被子把她包成了春卷,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顶着一脸茫然的表情。 什么情况......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鲛人天性浪漫,她早就在心里铺陈好了一切。狭小帐子,昏暗灯光,泥土腥气,兵戈嘈杂......然后他们就可以在这里相拥......多美的画面啊! 结果......微巳就把她包成了春卷?!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 襄离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不许跑!” 微巳被她一把拉住,倾着身子跌在榻上。 “嗯?”他声音低沉沙哑,隐藏着襄离从未见识过的魅力。 “你......你都把我抱上来了......”襄离色厉内荏。 微巳说道,“你没穿鞋子,也没穿衣服。” “我不会着凉!”襄离扁嘴。 “我......我一时忘了......”微巳无奈。 “你就是想对我做什么!”襄离说道。 “我......”微巳眼中晦暗下来,幽沉沉的仿佛失去星子的夜空。 微巳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嗓音愈发的沙哑,“那你知道......我想要对你做什么吗?” “是微巳的话,做什么都可以。”襄离闭上了眼睛,长睫扑扇,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她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被微巳亲晕过去!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敌得过她对自己说,“如果是你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 微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苦苦压抑的躁动瞬间迸发。 “啊......”一声带着颤的笑溢了出来,襄离不禁睁开眼睛。 微巳他......他为什么要亲自己的脖子?蜻蜓点水的一般的吻落在颈侧,浅浅的花瓣便绽放出来。 襄离的眼中闪过茫然,这感觉很新奇,也很舒服。 绵绵细雨,拂过无声,吻落的细密,也温柔。 从颈而下,端得细致。 沉沉的喘.息在耳边搔着,她不禁用耳朵蹭了一下他的胸膛,“好痒啊微巳......” 这一下可把微巳给吓坏了。 他本来就心神失守,反复对待珍贵瓷器,脆弱古剑一般怜惜的对待她,生怕让她不适...... 忽然松手,襄离仿佛一只枕头一般跌在被子上。 “啊,好硬!”她的背......她的腰......这是什么破床,太不友好了! 微巳用被子捂住脸,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先天璇君教导,这种事只有成婚以后才可以做...... 如果海神霜凌听到了他的心声,一定要拎起权杖来敲他的头。 拜托啊拜托,你们这些人类古板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条条框框来约束鲛人? 鲛人感性多情,族中连婚礼都没有,在一起了那就是代表可以一起妖精打架了。有时候海巢中都能看见都约会的鲛人幕天席地的那啥,谁还管你什么时间地点? 也就是襄离这孩子从小不在族中长大,要是她知道了......哼哼,不行,这种事他这个当爹的一定要好好教导她!想当年他可是海中情圣,经验丰富的很,可不能让闺女被人嫌弃...... 只有云翼在帐.篷外默默捂住了鼻子。 哎呦我的天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天璇君外表看上去冷静自持、温柔和煦......实际上...... “好硬......” 不愧是他的偶像! 第330章 天璇君夫人 一夜好梦。 靠着山脚,清晨的风格外的清新。扑面而来的草木清香中,还夹杂着香龙木的醇厚气息,泠泠小溪快活的奔流着,不知疲倦。 襄离刚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僵硬住了。 绮丽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她扶着自己宛如铁板一般的腰背,痛呼,“我的腰......我的腰!” 不小心路过的士兵:!!! 他们赶紧捂着耳朵走开,生怕自己因为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而被杀人灭口。 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与一个美艳的妙龄女子共处一室,第二天这个女人还喊着腰疼...... 微巳脚步一顿,觉得自己还是晚一点出门好了。 可是上天注定,该来的怎么也不会被躲得掉。 如果说摇光君是北邑战神,那么天璇君便是军神一般的存在。 每个北邑的男人心目中都有着那么一个英雄情怀,而所有的英雄都爱宝马名剑。 换句话说,军营里到处都是“云翼”。 这可太可怕了。 那些毛头小子新兵蛋子不敢冒犯,只会像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围在微巳的帐子外头踟蹰不前,时不时还摸一摸那帐.篷,好像要从上面沾一点天璇君身上的灵气一样。 那些高阶的军官就不一样了。 进门,尖叫,表白,晕倒,被拖走......一气呵成。 一早上过去,襄离对于北邑人都瞎这件事已经麻木了。呵呵,这么大一个美女你们不看,围着一个臭男人尖叫,你们可能是脑子有坑。 不对,微巳不臭,他香香的...... 可是这也不是你们围观他的理由! “让开,都给我让开!不许看了!”襄离把他们都赶走,自己死死的守住门口,像个护崽子的母鸡。 微巳是她的,别人多看一眼都是亏了。对,男人也不行! “凭......凭啥不让看啊......” “对啊,为什么要阻挠我们追求梦想!” “俺们不打扰,真的,俺们就想见一面......要是能签个名就更好了,俺一定会去供起来当传家宝......” “我也要我也要!” 襄离额角青筋直条,简直想要幻化出尾巴抽飞这群人。 “凭我是天璇君夫人,我不许,行了吧?”她怒吼道。 “......”她听到周围传来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天璇君又不是天权君,还不让娶老婆了不成? 襄离正自纳闷,便听到一阵惊呼。 “果然是天璇君,剑铸的好,老婆也好看!” 襄离:“......”算了!她跟脑残粉,没有话可以讲。 她顿时无力,想要回去用微巳洗洗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结果就被一人喊住。 “夫人可否帮忙通传一声?”那是放下姿态又显得客气的一声,极为让人容易有好感。 纵然是心头烦躁的襄离,也不禁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是个修眉长目、面貌清秀的少年,他有些瘦,看着却并不羸弱,暗紫色的王服穿在身上,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股子贵气。 襄离眨了眨眼,“你是......”看着有些眼熟,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的目光一转,落到他身侧一人的身上,眉头顿时打了个结。 那人略高一些,身材也更为健壮,浓眉大眼看着唬人,实则带着一些憨气。 这不就是当初跟她打赌的云珩? “在下云末,同三皇兄一起,求见天璇君。” 美少年此话一出,襄离差点没跳起来。 水汪汪的眸子睁的老大,在少年的身上扫来扫去。 “你说你是......云末?”她不可置信的说道。 难怪云翼那小子说云末这次回来变化的很大,这何止是大,简直就是大变活人。 原先那个少年因为长期的缺衣少食,瘦得跟竹竿一样,习惯了卑躬屈膝,他的脊背总是下意识的弯着,好像自己天生低人一等。他怯懦且自卑着,同别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襄离十分的惊讶,好奇他在风之林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竟然变成现在的贵公子一般的人物。 云末对于襄离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夫人认识在下?” 何止认识...... “我是襄离。”她等着对方的回应。 少年狭长的眼睛蓦地瞪圆了,“你......你......你是襄离?” 方才维持出来的贵公子风范荡然无存,“可是......可是你不是天璇君的弟子,怎么会......怎么又变成了他的夫人?” 襄离叉腰,“怎么了,我觉得不冲突呀!” 她大咧咧的说道,“我小时候喜欢他,就做他的弟子,长大了喜欢他,就做他的夫人,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她和微巳愿意不就好了?她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想法。 云末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妥......当然不妥......哪有她这么理直气壮的喜欢自己师父,还把情情爱爱宣之于口的女子......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襄离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虫虫她......她没有跟你回来,是真的死了吗?她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巫......唔唔唔唔!” 话还没有问完,她就被人捂住了嘴。 捂着她嘴的手掌带着比常人略高的体温,甚至散发着浅浅的冷香...... 襄离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 微巳为什么不让她问出来?襄离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 微巳尚且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只对着云珩和云末客气的说道,“两位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一见到他,云珩的眼睛顿时一亮,“天璇君此话言重了,我等小辈前来拜访也是情理当中,不知天璇君可否有时间一叙?” 微巳只说道,“那也该是我去拜访两位殿下才是。二位殿下身份尊贵非比寻常,此时坐镇军中......” 他一推四五六,“料想事务也应该十分繁忙,还当是趁着闲暇再行拜见。” “恭送两位殿下。” 云珩傻眼,他这就要走了? 第331章 不是约会 云珩和云末被迫“事务繁忙”,就这样被赶了过去。 他们走后,微巳像身上着火一样松开了捂着襄离嘴巴的手。 他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手心握得紧紧的,“襄离......你......你......” 襄离感觉自己得到了意外惊喜。 她方才不满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话,就试图咬他一口。 可是手心是略微凹陷的,牙齿哪里咬的到?呲牙咧嘴了几次不成功,襄离灵机一动,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那手当即便是一颤。 还是这个有效! 可惜她还没试几下,微巳就把云珩和云末赶走了,完全不给她机会。 “微巳你的脸好红。”她坏笑着说道,“是害羞了吗?” 虽然没有问到想问的东西,可是好像意外“调.戏”了一下微巳呢。 微巳现在只想一头扎进天权君写的恋爱指南里。上面不是说女孩子都很矜持,都等着别人主动吗??!亏他还写了一个计划书,按部就班地安排着何时何地干点什么,结果......结果...... 计划为什么总是赶不上变化! 特别是罪魁祸首还在那边一派无辜的问道,“微巳你干嘛不让我问啊,云末他一个当哥哥的,怎么会教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然后自己回来......回来......” 襄离一跺脚,愈发的不忿,“自己回来当皇子!” 从人人轻贱的边缘人物,摇身一变成了身份尊贵的主子,这中间要是没有什么,她才不会信。 “嘘。” 微巳与她做了个手势,将她拉到一边。那是帐子里的一处角落,四下无人。 “你就是要问,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问。”他柔声道,“云末现在为北邑四皇子,而虫虫她从一出生开始,在皇室族谱中,便是一个死人。” “什么?”襄离捂住了嘴,感觉整个世界都灵异了。 如果虫虫从开始就死了,那她看到的人是谁?某鲛人觉得自己的后背开始发凉。 微巳无言的看着她,无奈扶额,“你误会了,我说的意思不是说虫虫从那时候就死了,而是说在名义上她便是个死婴,她公主的身份不复存在。” 吓死人了......襄离拍着胸口。 “这是些皇家密辛,你不知道也是应当。”他解释道,“云末当初是因为维护虫虫,自愿放弃皇子的身份,也就是说若是虫虫不在了,他又肯低头认错,陛下是不会不承认他的。” “可是......”襄离还是觉得不能接受,总觉得这样的做法像是人类经常说的那什么“卖主求荣”。 可是谁又愿意一直跌在泥潭里呢?云末的血统同兄弟们一样尊贵,外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同,为什么生活的环境却是天差地别?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有一线光明,谁不想拼了命的往上爬呢? 何况这样的事情并不难,他只需要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装装可怜卖个惨,声泪俱下的感念下父子亲情就好。 玄懿帝再如何铁血,再如何的杀伐果断,他也是一个父亲。 如果云末足够的优秀,足够的打动他,他没有理由不动心,让自己的骨血继续沦落在外。 饶是襄离也不得不承认,就刚才的一见之下,云末现在也比二皇子三皇子优秀的多。 进退有度,谦虚谨慎,是作为一个多疑的帝王会属意的继承人。 一股无力感袭了上来。 原来身边的人改变,给予的并不仅仅只有惊喜。 还有陌生。 “那我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再单独去找他好了。”襄离妥协道。 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单独??! 微巳的耳朵支棱了起来,脸上却是不显。 “我跟你一起。” 嗯?襄离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这种小辈的事情,无聊又幼稚,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闲心去管的。 呵,怎么可能不管。 晚上,单独,会面......对方还是个身份尊贵、长得不错的男人,这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好吗? “不行......”没想到襄离竟然还拒绝了他。 微巳皱了眉,“为何?” 襄离还有理有据,“微巳你在他们的心里可是长辈,威严的很,说不定云末见到你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还是我单独去吧。” 微巳:“......”不行,绝对不行! 他缓声道,“我自然有办法隐匿行踪。”反正就是要跟着。 襄离一脸甜蜜又无奈的模样,“哎呀,我那么厉害,打得过我的人很少的~更何况云末再怎么样也不会对我下黑手的,你就放心好了。” 难道她以为,自己跟着就只是为了保护她??!微巳感觉嗓子里噎了点什么,却如何也找不到什么理由。 “随你。” 没有人知道,这仙风道骨的皮囊下,埋着的是一颗正在被猫挠的心。 夜幕降临,襄离便出动了。 她已经跟云末门口的守卫打听过了,晚饭后一直到睡前,云末都是不要人在营帐里伺候的。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温文尔雅,待人和善,不过时几天的时间,就笼络了一大片将士的心。 这样的举措在他们看来是并不古怪的,或许是体贴他们站岗疲累,或许是人家的简朴习惯,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到了晚间,他们那些没有事的士兵便吃酒聊天摇骰子去了,留下营帐周围一片清闲。 是个好机会呢。 襄离挑准了这个时候去找云末,结果到了营帐里却发现没人。 “云末?” 她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 难不成云末也不在这里?他让别人不要在一旁伺候,实际上就是自己也偷偷溜出去玩? 襄离扁了扁嘴,什么嘛,还以为他现在变得成熟稳重,结果大家还不是一样的小孩子心性,玩乐至上。 她悻悻地转身离开,便没有发现,在帐子的一角,一个古怪的黑影渐渐扩散开来。 就像是一只蝴蝶,一点一点打开了它的翅膀。 第332章 小怪物 云末的营帐是个主帐,比寻常营帐要大出一倍有余,所以里面的空间也十分宽阔。营帐内地毯、桌案、床榻、屏风......一应俱全,倒是映衬了他今非昔比的身份。 竟然还有澡盆? 襄离一边往外走,一边打量着。 那是个木制的浴桶,做的并不是很大,但做工却是不错。它放在了屏风后头,里头倒了大半的水,氤氲的水汽在屏风上凝结成水露,泪痕一般的滑了下来。 襄离忽然停住了脚步。 能够凝结成露珠的水汽,这说明澡盆里的是热水。就算并不是很热,那温度也绝对高出屏风上的云母。 水还是温热的,人却不见了? 襄离快走几步,来到了屏风附近。 屏风上还搭着层层叠叠的衣物,随意翻看着,却愈发觉得古怪。 白色的中衣,苍青的长衫,暗紫的袍服......这是云末换下来的衣裳。旁边的桌子上还叠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摞,那似乎是用来换洗的。 一个人在洗澡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穿衣服的离开了呢? “我看到你了,给我出来!”襄离猛然一喝。 她本来就是想诈一诈,结果真的看到营帐后的一个黑影动了一动。 襄离:“!!!” 我的老天鹅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吓死人啦!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断水幻化的冰剑一下刺出,“刺喇”一声,那结实的营帐就被划出了一道一人高的口子。 透过那道长长的缝隙,流光闪烁的鳞粉将襄离劈头盖脸逮个正着。 “咳咳咳......”襄离扇开眼前的弥彰,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忽然就闯入眼帘。 乍一看像是一团布,可是从布里却支棱出怪异的棱角。那玩意竟然还是长了脸的,黑洞洞的口子里两点亮光颇为吓人。 襄离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就豁然拔高,而后撑着那团布,跌跌撞撞的飞走了。 襄离:??? 该惊吓的是她好吧? 她一路狂奔,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到了微巳的帐子前,她慌不择路的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大胆......”那人没料到还有人敢如此放肆,站稳脚步后,便捂着自己被撞的险些脱臼的下巴出声呵斥。 “大什么胆呀,胆子都要被吓破了,你快让开!”襄离揉了揉额头,一巴掌给他挥到一边。 云珩给她推的竟然一个踉跄,当即便傻眼了。 眼前这个是......是那天那个自称天璇君夫人的女子?天璇君这夫人美则美矣,就是冒冒失失的,还天生神力...... 这得是什么女子,才能把他一个从小习武的大男人轻而易举的推开啊??! 他好奇的看了过去,却见襄离站在营帐正中,对着桌案前的天璇君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天璇君端着茶杯一脸茫然,她当即便手舞足蹈起来。 “微巳你不知道......那玩意就长这样......这样......” 襄离双手展开,像一只母鸡一般,扑愣起来。 “就这么飞走了......” 这动作旁人做起来是有些滑稽的,可是偏偏她长得好看,看起来竟然还十分可爱。 云珩觉得自己可能被撞到的不是下巴,而是脑子......他为何会觉得......这种泼辣不讲理的小姑娘可爱,简直不可理喻...... “微巳你听懂了吗?”襄离见微巳一脸茫然,急促的追问道。 “大概......有了几分......了解......”微巳感觉自己脑袋里灌满了浆糊,“你说你去找云末......结果......” 他语气一顿,瞥向了门口,“三皇子殿下,慢走不送。” 微巳含笑道。 咿?还有一个人?襄离这才注意到,刚才撞到的那个人还在门口堵着路,而且还朝着里面探头探脑。 想要偷听?襄离瞪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红着脸,羞愧难当的别回头。 拱了拱手,云珩说道,“那......本王所言之事,还望天璇君多加考虑!” 他逃也似得离开了,只觉得襄离刚才瞪的那一眼水汪汪的,如怨似嗔。 完了完了,天璇君夫人不会看上本王了吧?不行不行......他现在不能抢天璇君的老婆,他还有事相求呢...... 云珩一路神色复杂。 而襄离则在他走后,仿佛甩开一个包袱一般长出一口气,“可算走了。” 此时微巳才说道,“你刚才说,你去找云末,然后呢?”他刚才就听见个洗澡......难不成云末洗澡的时候襄离闯进去了? “喀喇”一声,天璇君手下的扶手给他掰下来一块。 襄离说道,“营帐里没有人,但是洗澡水还是温热的,衣服也还在......我就猜他是洗澡的时候跑出去了......” 微巳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襄离继续说道,“我就叫了一声,本来想吓唬吓唬他,结果就看到了个黑影。” 她惊魂未定,“那个黑影上得可奇怪了,我情急之下就朝着那玩意刺了一剑,结果它就躲在营帐后,我似乎划破了什么东西,它盖了我一头一脸的粉末。等到我反应过来,它就飞走了。” “飞走了?”微巳疑惑起来,“你看到的不是啾啾?会不会是啾啾来了,跟你开了个玩笑?” 襄离朝天翻了个白眼,呵呵,啾啾现在沉迷小盼无法自拔,还来找她呢,能出朝日屿一步就不错了。 她摇了摇头,“那东西很高,有一个人那么高。” 她比划了一下,“外面裹着一层布,可是那层布并不是它的本体,它有头有眼睛,还很胆小,我去追它,它就逃走了。” “它为何要裹着一层布?”微巳沉吟良久。 襄离摊开手,“谁知道呢,总不会是害羞吧......啊,不会是在云末房间里洗澡的根本就不是云末,而是这个小怪物吧?” 可是怪物也会害羞吗? 第333章 别的鱼 “算了算了,我还是明天找云末问问吧。”襄离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小怪物可不会自己要洗澡水,这些东西肯定是云末准备的。 可是云末去哪里了呢?为什么附近找不到人,只有一个十分奇怪的怪物逃走了。 “对了......刚才云珩来了,他找你有什么事吗?”襄离终于想起堵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他来找我帮忙。”微巳给襄离倒了一杯水,塞进了她的手里。 “哈?什么忙?”襄离瞪大了眼睛,“不行,这家伙可坏了,微巳可不能答应他。” “我考虑考虑。”微巳眯着眼睛说道。 “嗯?”竟然不是一口答应,而是考虑考虑? 仿佛晴天霹雳,襄离一脸我失宠了的模样看着他,“微巳你变了,你怎么能帮这种坏家伙做事呢......”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微巳含笑问道。 “哦......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攻下海丰城,并且许诺除了攻城的军功,其余的属权都归我。” “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襄离耳朵一动,“是不是这座城的属权拿到手,里面的人也不用死?” “若是你自己做主......自然是可以的。”微巳点点头。 “嗯......”襄离动摇了,“那......那好处呢?” 让别人帮忙办事,怎么能一点好处都不给? 微巳仿佛看透了她的财迷本性,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朝她推了推。 果然是有贿赂的。 襄离搓了搓手,掀开了锦盒。 “呀!”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作为一个鲛人,她也见过了不少亮晶晶,可是眼前的这东西却令她心动不已。 不光心动,她的手腕也跟着颤了起来。 这可不是因为她激动的手抖,而是因为腕上断水的带动。 断水的本体是一颗宝珠,经过炼制才成了现在的模样。那枚宝珠十分美丽,同她想得到的蜉蝣宝珠一般无二。 可是面前的东西,就是她当时想要但是没得到的蜉蝣宝珠! 断水颤动着,吸引着她接近蜉蝣宝珠,好像那东西与它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样。 襄离一把将它握在手里。 “我......”她眨眨眼,“是断水自己干的,不关我的事。” “......本来就是你的。” 拿人的手短...... 襄离清咳两声,“那什么,看在这蜉蝣宝珠的份上,帮帮他也不是不行......” 微巳又道,“这么容易就容易满足,三皇子送来的可不止这一样东西......” “还有什么?”襄离没看出来,云珩还有这么大方。 “鲛人。”微巳道。 “啥??!”襄离脸色扭曲了,“男鲛人女鲛人?” “应该是......女的吧......”微巳思索了一下说道。 “那你收下了没?”襄离脸色绿了。 “是你的族人,我定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襄离暴跳如雷的道,“我不听不听!” 襄离捂着自己的耳朵,“微巳你竟然有别的鱼了!” 微巳感觉自己背了一口莫名的黑锅,两眼茫然,“我什么时候有别的鱼了?” “哇——”襄离越想越委屈,微巳竟然背着她收下了云珩送来的鲛人美女,说不定对那个鲛人也像对她一样温柔一样好,以后她有的东西统统都要减半,甚至一无所有! 虽然她以前也什么都没有,可是那个时候她有微巳。 现在连她最爱最宝贝的微巳都要被人抢走了! 襄离鼻子一酸,只想出去打人。 “襄离......”微巳一个措手不及,就见到襄离跑了出去。 “我......我做错什么了......”微巳在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与去追襄离之间,下意识地选择了后者。 “我错了”什么的,那也得有对象说啊!连襄离都跑了,他就算想出了缘由又怎么样? 可是这丫头的身法进步的简直堪称神速,幻形残影,他几乎只能看到她的一片衣角。 一路穷追不舍,没有察觉她究竟去了哪里,等到追到眼前,微巳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呜呜呜呜......都怪你,你干嘛要给微巳送鲛人美女......”襄离脚踩三皇子云珩,一边踩一边骂着。 微巳:“......” 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柔.软的一塌糊涂,几步上前,他抱住了这个发脾气的鲛人。 “襄离......我不要别人了,我只要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低声说道。 他怎么能惹这么可爱的襄离生气呢,什么事情都是他的错,她却舍不得对自己发火,找了别人来出气。 她连责怪,都不舍得责怪他啊...... “哼......”襄离闷闷哼了一声,脸色却好看了许多,“我不是那么好哄的!”她如是说道。 “对不起......”微巳无奈的说道,“那你想怎样都可以。” 哦吼?这个不错,襄离眼睛一转,“那我先留着,以后想到了我在说。” “好......” “好什么好......”有气无力的声音自脚下传来,“我说两位,你们能不能,从本王的身上先下来......” “呀......”襄离这才发现,她一直踩在三皇子的身上。 “殿下恕罪。”微巳不好意思的移开踩在他身上的一只脚,将云珩扶了起来。 “你......你们......”云珩扶着腰,眼冒金星,“你们简直太无礼了,竟然殴打本王......” 襄离眨眨眼,“殿下您误会了,我打得不是您,刚才有个古怪的黑影子溜进来了,我踩的是它。” 云珩见鬼一样的看着她,“你以为本王是傻的吗?竟然用这么拙劣的理由蒙骗本王??!” “是真的......”襄离手中不易察觉的一动,脸上却装作惊恐的模样,“你看你看,黑影子又溜进来了!” 第334章 别有用心的礼物 襄离的幻术现如今使的算是如火纯青,在营帐上投个黑影算什么? 她手指一动,昨夜她见过的那玩意便依样在营帐上动了起来。张牙舞爪不说,轮廓都比原型大了几圈——尽管襄离发誓,她绝对没有夸张! 三皇子给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躲到了微巳身后,色厉内荏的吼道,“那是什么玩意,天璇君......你快......你快出手,抓住它!” “遵命。”微巳哪能不知道什么原因,剑气装模作样的一扫,襄离顺势将幻术一收,那投在营帐上的黑色影子便散了开。 “它......它死了?”云珩问道。 “没错。”襄离在一旁说道,“就是这个东西呀,看着是不是很吓人?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从殿下身上打跑了他,殿下您啊......”她摇了摇头,“危矣!” 云珩:“!!!”他竟然死里逃生! “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有凶徒跑到北邑军营来,还妄图对本王不利......” 云珩越想越气,来回走了几圈,吩咐下去,“来人,给我将北邑大营上上下下的搜查一番,遇到可疑鬼影便来禀报!” “是,属下遵命......” 看到士兵们一溜烟的领命去了,云珩犹不解气,毕竟这该死的鬼影还连累他被襄离打了一顿。 “一定是幽国的那群孬种,不肯正面交锋作战也就算了,先是骷髅人头咬人,再是鬼影潜伏进我军大营,一定就是为了扰乱我军军心啊!” “呃......”襄离没想到他这么半会儿的功夫竟然连罪名都给人家安排的妥妥当当,嘴角一抽,也只好恭维道“殿下英明......” “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对殿下有所冒犯。”微巳说道,“为表歉意,还请殿下收回所赠鲛人。 云珩:“......”等等,你这个道歉也太没诚意了点吧,用他送的鲛人,又把人情送回来了。 襄离却不同意,“谁......谁说要收回去了!” 她含水的眸子瞪着,“她又没有我好看,也没有我厉害。就算微巳收下了,她也只能给我端洗.脚水!” 微巳:“......”女人心,海底针,这也变得太快了。 云珩傻眼了,“那这究竟是收还是不收......” 鲛人也是个稀罕东西,若是拿来送给别人,别人求着谢着忙不迭地就收下了,怎么会被如此推三阻四。 “咳......”微巳清咳一声,“殿下所言之事无有不从,还得劳烦殿下叫人将鲛人带来。” 这便是收的意思,还将自己托付的事情应了下来。 云珩十分满意,拍了拍手,唤道,“来人,将那鲛人给本王带上来。” 营帐外的人一听,便回身往一个帐子走去。不多时的时间,就带来一个浑身裹着轻纱的女子。 女子身段窈窕又饱.满,长长的头发未曾束起,披散在肩头,遮盖了大半的雪白细嫩的肌肤。她五官精致秀美,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任何一个男人被她那么怯生生地看上一眼,半边骨头都要酥了。 她身上没有一件正经的衣裙,从上到下是裹着一整块的轻纱,若隐若现,又轻又薄,略微动作,底下的风光便要展露出来。 这个鲛人很美,美的几乎占据了所有鲛人的天性。温顺、柔美、玲珑有致的身段、见之忘俗的容貌......她被像礼物一样裹着,羞辱似的穿着薄薄的衣裳,可是脸上却没有羞恼愤怒,反而显现出一股娇怯。 云珩还是挨打挨得少了,襄离心道,她就不信云珩准备了这样一个礼物给微巳,就安了什么好心。 不过......她看着那貌美温柔的鲛人,觉得有些眼熟。 是错觉吗...... 襄离愣神的功夫,那娇怯的鲛人已经自己拢着轻纱,对着微巳盈盈拜了下去。 从襄离的角度看下去,轻纱松了一个口,刚好可以看到那几欲跳脱而出的两团......比她的好像要大一些...... “奴见过主人。”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 襄离瞥着这个族人一眼,心里的酸水一股一股往外冒。 “喂,你拜错人啦。”她没好气地说道。 女鲛人也有些惊讶,转过身来朝她看了一眼。 她尚且没发现这绝艳的令人挪不开眼的女子是同族,虚着声音问道,“这位是?” 她一边说一边还朝着微巳使着求助的眼神,好像跟他很熟一样。 “你主子。”襄离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女鲛人不知所措起来,朝着自己的原主人云珩看了一眼。不是三殿下说,要把自己送给天璇君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变成了一个女子? 云珩干笑了两声,“都一样,都一样......” 女鲛人眉头一皱,却又不好发问,只好咬着唇轻声应着,“奴遵命。” 她又朝着襄离福了福身子,“拜见主人。” 这回倒是拢好了胸口,好像襄离不值得她露出什么来勾.引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襄离问到。 “奴没有名字,还请主人赐名。”女鲛人说道。 “啊?”襄离疑惑,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名字?” 女鲛人还没说话,云珩便说道,“这些奴隶都是玩物,换一个主人便换一个名字咯,哪有什么固定的名姓,毕竟主人们的喜好都不一样。” 这话太扎心了。 襄离也顾不上这鲛人意图可疑了,只站到她身前,护短一样。 “那就在此多谢三殿下,这个鲛人我们就带走了。” 告辞行礼过后,他们出了营帐。 襄离又回过身去,对女鲛人说道,“以后就跟着我吧,也不用叫我主人,叫我襄离就行。” 那鲛人张了张口,眸光闪烁,“是,襄离姐姐。” 襄离却又不乐意了,“叫什么姐姐,我看上去比你老吗?” 女鲛人:“......” 她那顺从的脸上都有一丝扭曲,“是......襄离姑娘。” 第335章 会爬的尸体 “那我叫你什么呢......”襄离敲着脑袋冥思苦想。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这太不方便了。 微巳一见襄离开始要给人家起名就觉得大事不妙,尚且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襄离一拍大腿,“叫你如花吧,你那么好看,就应该叫这个!” 微巳:“......”竟然意外的有些正常,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就这么定了,如花,如花......”襄离笑吟吟地说道,“那以后就叫你如花了。” 女鲛人张了张嘴,只顺从的点了点头,“襄离姑娘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襄离十分得意,既然人家都没有意见,那便叫做如花好了。 l回了营帐,从魔眼里找了一件衣裳给她换上,这鲛人终于可以不用拢着胸口走路了。 “你以前住的地方也不用去了......”襄离说道,“我等一会儿跟师姐说,让她给你找个地方住。” 如花愣了愣,“襄离姑娘,我不用留在这里伺候吗?” 襄离眨眨眼,“伺候什么,我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 如花脸上带了些羞红,“就是......晚上......侍寝......”说着还不经意的瞥了微巳一眼。 “啊?”襄离不懂,她是个女鲛人,给自己侍寝做什么?难道是晚上盖被子?不同的呀!她不怕冷。 “不用不用,你晚上不用给我盖被子。”襄离拿了好些不用的衣裳给她,“这些裙子都好看的,我还没穿过,都是新的,以后都给你了。” 如花抱着裙子磨磨蹭蹭不肯离去,“襄离姑娘......您真的不需要我吗?若是您身子不适或者不耐折腾,如花可以帮您待为服侍......” 这回微巳听懂了,脸色都绿了。 “你先退下吧。”他吩咐道。 “是......”如花咬了咬唇,这才退了出去。 襄离扼腕,“我这些族人太惨了吧,奴性难改,救都救不了......”对她们好一点,就诚惶诚恐的,非要凑上来伺候。 微巳不好多说,便默默倒了杯水,转移了话题,“你今日在三殿下营帐上投的影子,便是你昨日见过的那个吗?” 襄离眼睛一亮,颇为惊喜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微巳心道那鬼影活龙活现的,若是凭空想象肯定没有那么逼真,更何况事岀紧急,襄离也来不及设想许多,定然是找了个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 襄离说道,“我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云珩,没想到一不小心还一石二鸟了呢。” “嗯?”微巳侧首看她,“如何一个一石二鸟?” 襄离掰着手指头,“一,你也知道了,把云珩那家伙吓得够呛......” “至于二......”襄离眼睛一转,带着些狡黠,“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去找那个小怪物的,没想到云珩帮我一个大忙,他下令派人去找了。人多力量大,总有人会发现的。” 微巳暗自松了口气,问道,“那你是不是就不去找云末了?” 既然黑影的事情有人帮忙解决了...... 襄离一拍桌子,“当然要去!虫虫的事情还没问清楚呢,这又出了个怪物,怎么能不弄明白呢?” “不行。”微巳黑着脸,上一次就差点看到云末在洗澡,再去一次还了得。 “为什么?哦......这次我小心一点。”襄离想起来那夜,仍旧觉得惊心动魄。 微巳耳朵一动,“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在暗处......保护你......” “这样......”襄离说道,“那好吧,我们今晚再去一次......不对,晚上去太不安全了,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找云翼和师姐,让他们把人都引来,然后我们再单独进去问云末!” “也好。”微巳刚刚答应下来,便听到外头春来一阵惊慌的叫喊,其中还夹杂着刀兵交错的声音。 “快抓住他!” “这边也有——” “啊啊啊啊,救命啊,这边......这边有好多......” 发了什么事? 襄离和微巳顿时面面相觑,连忙走出帐外。 外头一阵兵荒马乱,有人捂着头在狂奔,有人则挥舞着手中的刀满脸恐惧,还有的人坐在地上,仿佛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是......敌袭?”襄离茫然道。 “恐怕不是,我并未见到敌军。”微巳皱了皱眉,忽然抬步前行,朝着与众人奔逃相反的方向而去。 “微巳,你要去做什么?”襄离跟了上去。 “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微巳对她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 襄离摇头,“我才不呢,我又不怕危险,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听的人心中一暖,微巳说道,“好,那我们一起。” 乱兵奔行,宛如汹涌澎湃的河流,而他们则在人群中逆行。微巳一手护着襄离,免得她被别人撞到,前行的速度却又不减。 “微巳你看!”襄离忽然惊呼出声。 不远的空地上,一个高高的铁人矗立着。而在铁人的肩膀上和头顶,坐着云末、云珩、云翼还有秋屏。 在铁人的脚下,则是一个个爬着的人。 那些人有的一半的身体都腐烂了,露出森森的白骨来,有的缺胳膊少腿,脸上还缺损了大半,还有的被开膛破肚,一边爬,肠子一边拖了一地...... 他们爬行的速度却不慢......四肢并用,爬的跟跑的一样。 他们胳膊腿上的肉都在粗粝的地面上被磨的稀烂,可是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仍旧死命的往前爬着。 这是一群会动的尸体。 而那高高的铁人,在笨拙的行动着,左踢一脚,右踹一脚,阻拦那些尸体去追逃走的士兵。 可是纵然如此,还是不能全数拦截,总有漏网之鱼朝着他们爬去。 云翼脸色都白了,坐在铁人的头顶操控着铁人行动,只觉得自己八只手都不够用。 看到微巳和襄离,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空出一只手来挥了挥,“天璇君,襄离,我们在这里!你们快来帮忙啊!” 第336章 逃走的影子 云翼这么一喊,襄离立即领会了意思。 “微巳微巳,我们能不能也到那个铁家伙上去?” 微巳也没具体回答她能不能,只是侧了侧头,嘱咐了一声,“抓紧了。” 抓啥?襄离一愣神的功夫,整个人已经飞在了半空中,她只好下意识的往旁边一伸......手里的腰劲瘦有力,手感绝佳。 微巳现在这么主动了么?襄离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人在跃在半空,踩了一下那爬行的尸体借力,下一刻已然接近了高高矗立的铁人。 铁人也并不是完全平滑的,关节处有机关连接,膝盖屈起之时,微巳顺势而上,便荡上了铁人肩头。 铁人的肩膀宽阔无比,安置有座位。左肩上坐着云珩和云末,右肩坐着秋屏。云翼则爬到了铁人头上,自头顶的位置进到了脑壳里的操纵室。 微巳带着襄离跟秋屏站在一起,看了一眼地下乱哄哄的情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秋屏板着个脸,看上去有种如临大敌的严肃。她摇了摇头,羞愧道,“弟子也不知是何缘由,方才在演武场训练将士,忽然就有人说山上掉下来了东西......这附近的山上我已经派人清扫过了,连一只野兔都不放过,应该不会有野兽闯入,便让人过去看看是何情况......” “结果不会是这个东西吧?”襄离指着地下爬的比跑的都快的尸体说道。 “没错......”秋屏点了点头,“那个被派去的人将那东西翻过来,发现是个人......他试探了一下,发现那人已经气绝身亡,这才松了口气,老远的禀报说不是奸细......可是就在这时,那个已经断气的人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掐死了去查看的人。” “等等等......”襄离都快猜到了后面的故事情节了,“师姐你别跟我说,那个被掐死的人也成了一个会爬的尸体,一传二,二传四......这些地上的东西都是被军营里的士兵吧?”这套路太眼熟了...... 秋屏被她的想法惊呆了,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是......我本来要派几个人结伴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避免他们再出什么危险,结果人刚挑选好,还没往那边走呢,山上就像下雹子一样,稀里扑通的掉下来十几个类似的尸体……” 襄离看了看底下,“这可不仅仅有十几个......” 秋屏说道,“不光是山上,还有小溪里......那些尸体就像是落叶一样被水冲了下来......不对,他们不是冲下来的,是爬下来的,爬的速度很快,负责驻守的人根本没有料到还有人能这么大批量的从山上和水里能闯进来人,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襄离坐在她身边数着地上的尸体,“不对啊,这才几百个,军营里这么多人,一人一脚都能把它们踩个稀巴烂。” 秋屏苦笑,“哪有这么简单,要是真的能踩得他们稀巴烂还好了,只是还没把他们踩成肉泥,将士们就先吓破了胆......” “什么意思?”襄离打量着那些地上的尸体,“我看他们跟人长的一样啊,也不怎么吓人。” “秋屏的意思是这样......”微巳忽然出声,唤回了襄离的注意力,“你看。” 他指间一缕剑气忽而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银白的弧线,悄无声息的朝着一个飞速爬行的尸体斩去。 “噗嗤”一声,尸体的头飞了出去。 因为早已死去,浑身血液已然凝固,所以这并没有流多少的血。 他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因为惯性超前猛的一扑,随即不再动弹。 “这不是......”襄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忽而睁大了眼睛。 那尸体不过停顿了一瞬间,而后又朝前奋力爬行。此时他早已经没有了头,可是却像仍旧有着眼睛看路一般,精准无误的朝着最近的人扑去。 这还的确挺吓人的......上一刻你刚把人杀了,那人连动弹都不会动了,下一刻忽然拖着这无头尸体来“报仇雪恨”......想想就令人觉得腿软。 “阴魂不散。”铁人左肩膀上坐着的云珩说道,“他奶奶的,这一定是幽国人搞的鬼。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打,整一些早已烂到骨头里尸体来偷袭大营,我呸,亏他们想的出来!” 三皇子殿下也顾不上维持自己身为皇族的体面了,此时气的脸都扭曲了,恨不能把地上那群糟心玩意都给活活吃了。 “也就是说,他们杀不死......”襄离摇摇头,“我才不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不死不灭的东西! “我再试试。”微巳转身跃上铁人的头顶,手中金芒交织不断。 一纵一横,经纬交错,剑气抽成了丝缕,结成了巨大的结界。若是被这样的网笼罩住,不是粉身碎骨,那也是死无全尸。 “云翼,你往前一步。”他高声喊着。 “得令——”操纵室内的云翼猛的一拉手下的木杆,铁人便高高抬起了脚。 “落。”微巳手掌一压,那结界便附在铁人脚步上隆隆下落。 “呼——”一脚下去,俱成飞灰,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巨坑。 “有用诶!”襄离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快去去追那些走尸!” 云翼脸上挤出一个苦笑,“恐怕来不及了......” 那些会爬的尸体在此之前一直成群结伴的行动,但是这一招过后,他们便分散开,超四面八方涌去。 “我的天......”襄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年头的尸体都这么聪明吗?这完全都是训练有素啊。” 她见剑气结界毁灭的尸体埋葬在坑内,可是此时却有着数十条黑色的影子从坑里飘荡出来。 影子在地上拖的长长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一个方向逃去。 第337章 随身小监狱 那是个什么东西?襄离心中一惊。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人的影子,四肢头颅应有尽有,可是人的影子可以离开人单独存在吗? 幻化的冰棱疾射而出,直直的扎进了影子所在位置的地下。 她下手的位置是四肢,如果成功击中的话,对方的行动一定会受到限制,一动也没有办法动。可是影子却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似乎那些冰棱都扎到了空气一样,它们仍旧快速的在地面移动着。 “我真是傻了......影子怎么可能被扎到......”襄离喃喃自语,“这是这东西真的是影子吗,哪有影子可以脱离主体而存在......而且......” 她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旗杆。 光的是一定的,旗杆的影子也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影子的话,那么影子的方向就应该跟这些旗杆的方向一致...... 可是现在,它们的方向却是相反的。 这绝对不是影子!虽然他们跟影子一般不会受到伤害,可是它们的存在却是不依附于任何东西的! 襄离敢保证,就算现在没有光,四处都是乌漆麻黑的一片,这些古怪的影子也依旧可以存在。 为什么那些尸体毁灭了这些影子还依旧存在?她暂时还没有弄清楚这些影子跟会爬的尸体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影子也很可疑就是了! “迷踪——”襄离展开了手心,银色的星尘像一条长长的披帛,自她的手心蜿蜒而下,铺展到了那几条影子面前。 秋屏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那几条正在悄悄逃走的影子,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竟然沿着那条银色星尘铺成的的路,就这样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襄离用自己的亲身行为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只要幻术用的好,敌人自发手心跑。迷踪幻术可以让它们迷失方向,将襄离规定的位置当作自己的目的地。 等到那几条影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你们看起来很可疑啊......”襄离将它们用幻术制的绳索五花大绑,甚至在他们的脖子上还套了个圈,任由他们怎么挣脱都飞不出去。 “这是什么?”微巳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襄离抓着那几条影子,“我也不知道,微巳你把那些尸体消灭掉以后,我就看到这几条像是影子一样的东西从那个黑漆漆的坑里逃了出来,我用冰棱去打都打不到,好像他们没有身体一样。” 她见着其中有一只影子要逃,连忙把它拽了回来。 “别跑,我还没审讯你们呢!”为了以儆效尤,她还把那只影子来回晃了晃。 虽然话说起来凶巴巴的,可是她的动作看上去却有些孩子气。 微巳看得好笑,只碍于此时此景不好去摸一摸她的脑袋,“那你打算把它们拘在何处?” 的确不能把它们一直抓在手里,可是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关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啊...... 襄离灵机一动,“嗖”的一下,手下的几条黑影就不见了踪迹。 “你倒是会找地方。”微巳无奈地说道,“魔眼都可以变成你的随身仓库了。”现在还多了个用处,作为襄离的私人小监狱。 云末在一旁看着襄离的动作,眼神微动,欲言又止,最后也只闭上了嘴,没有说什么。 “如果这影子真的跟那些尸体有关系,那么的确不怕刀砍剑刺......”襄离手上还拿着一只影子在做实验,一会儿用幻术迷晕它,一会儿让它被火烧...... “不过可以用火烧它!” 襄离清楚的看到,那个影子被火烧的时候,不仅瑟缩了一下,身体也扭曲了起来。 “微巳微巳,放火烧他们,他们怕火!”襄离叫了起来。 “好......”微巳刚应了一声,就被云末阻拦住。 “且慢!”云末说道,“如果放火的话,附近便是营地,若是他们将火引到那边,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有理......” 云珩和秋屏沉默了下来,营地里不仅仅有驻军,还有粮草物资,这些东西要是被烧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怕什么,”襄离弯着眼,“就算微巳你们不相信,还有我啊!” 说着,她手上顿时出现了一把冰剑。 “我用冰墙可以阻拦火势,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秋屏站起身来,从高处俯瞰,替微巳和襄离观测局势。 “可是......”云末皱了皱眉,似乎还要说什么。 云珩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人怎么磨磨蹭蹭娘们唧唧的,可是来可是去,这堆地上爬的都快器到本王头上来了!” 他一挥手,“天璇君,烧!” 微巳点了点头,手上便拈了剑诀。他的业火不在身边,此时只好用法术放火。手心的火种熊熊燃烧,剑诀之下剑气衍生,在其中穿梭如箭。 迅速飞出的剑气带着火苗,仿佛空中流火,划过金红色的弧线。 “嗤——”那剑气穿透了一只尸体的腹部,他的身上瞬间燃起大火。 只见方才好气势汹汹爬的比跑的都快的尸体,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可是尸体就是尸体,他们身上的血液已经停了流动,肌肤头发都干枯了,比活生生的人更加容易点燃。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尸体的身上就出现了焦黑的颜色。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更多的尸体也遭受了与他同样的痛苦。 “快看,又有影子逃出来了!”襄离兴奋的惊呼。 不愿意与那些尸体共同承担痛苦,那些黑色的影子纷纷从正在燃烧的尸体身上逃逸了出来,慌乱的在地上面上奔逃。 “这场面怎么这么眼熟......”云珩咬牙切齿道,“本王想起来了,那日攻海丰城,满天乱飞的也是黑影!这一定是幽国人的奸计!” 第338章 柔弱不能自理 “你是说这些会爬的尸体都是幽国人弄的?”襄离觉得不是很有可能,毕竟幽国人要是有这种本事,弄出这种尸体来打仗,干嘛还要被打的节节败退,缩在海丰城里当孙子呢? “就是他们……”云珩面容笃定,又转回头说道,“那日我们攻打海丰城之时,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将军就是这样装神弄鬼,召唤了一堆乌七八糟的黑影子出来,我看这回肯定也是他们搞的鬼!” 云末也在一旁附和的点点头,“的确很像。” “还有那些尸体……”云翼从铁人的头颅中爬了出来,看着地上的惨兮兮的尸体摸了一把汗。 “你看他们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有的人像是死了很久……附近的乱葬岗不是被人刨了吗?我看这些尸体说不定就是乱葬岗里丢的那些。” “幽国要是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会被追着屁-股打……”襄离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幽国虽然没什么靠谱的、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可是不是还有巫族吗?巫族那么古古怪怪的,手段奇多,保不齐就有什么杀手锏我们没见过呢。” 说到这里,云珩忽然一拍大腿,“我说前几天襄离怎么看见本王的营帐里有奇怪的黑影子潜伏了进来,原来那时候就有幽国人潜伏进来了!” 襄离:“……”不,这个还真的是误会。 “襄离……”刚才一直不说话的微巳说道,“海丰城的怪事,会不会与我们追踪的魔手有关系?” “魔手?什么魔手?”云翼好奇的凑了过来,一脸跃跃欲试。上次的魔眼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被收服之后那可是好用的不得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现在那玩意都成了襄离和天璇君的通讯工具了……而且襄离还把魔眼空间当成仓库使,简直太让人羡慕了! 魔手……嘿嘿……肯定是一个比魔眼更好用的东西。 云翼一脸财迷的模样已经被襄离看得透透的。 开什么玩笑,这种好东西她会让给云翼?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如果魔手能够探知襄离此时内心的想法,一定气的青筋暴起。他好歹也是魔神之躯的一部分,为什么就沦落到被当成货物抢来抢去,是他的外表不够霸气,还是他的作风不够凶狠? “跟你没关系……”襄离一把将云翼的脑袋扒拉开,对着微巳说道,“我倒是觉得有可能,魔手需要宿主才能够稳定的存活,宿主也可以从它的身上获得超越人类的力量。” 说不定那个能召唤黑雾作战的黑袍人,本来也碌碌无为,得到魔手之后才变得如此厉害。 “先不管这些了,”云翼挥挥手,“军营里现在一团乱,还是先整顿好了,再去找罪魁祸首。” 铁人在云翼的操控下缓缓跪下-身子,“轰隆”一声贴在地面上。 秋屏先一步跳了下来,派人去清点伤亡人数和损失物资去了。 襄离刚想跟着她跳下去,就见到已经落到地上的微巳还在看着自己。目光关切而温柔,好像随时准备接自己一把一样。 啊……不能辜负啊…… 襄离张开手,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微巳,好高啊,我好怕怕。” “别怕,我接着你。”微巳无怨无悔的踩进她挖的大坑。 “啊~~”襄离大-鸟依人的扑了下来,还被微巳抱着转了几个圈。 云珩:“……” 让他瞎了吧,他才不信眼前这个“娇弱”的女人跟昨天踩他踩得骨头都要断了,今天抡起冰剑不留情的女战士是同一个…… 只有云翼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云末也跳了下来,走到襄离的面前,一脸关心的问道,“襄离,你抓到的那些黑影呢?” 襄离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随口便说道,“我把它们都关在魔眼里了,你放心好了,肯定跑不掉的。” 云末温和的笑了笑,“我怎么会不放心呢,只是你们刚才说这件事可能是魔手弄出来的,那这些黑影子也许也跟他有关系,你把它们关在魔眼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嗯??!好像有点道理。 襄离摸着下巴,“也是……他们都是魔神身上的一部分,要是放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反应怎么办……” “不如把它们放出来……”云末提议道。 “不行!”襄离果断拒绝,“这些东西没有形态,普通的监牢肯定关不住他们的。” 云末脸上略一僵,却仍是态度和缓的说道,“我那里有一尊青铜鼎,是母族留下的宝物,或许可以暂时把它们关在里面。” 青铜鼎?襄离想起来了,那不是虫虫之前走到哪里都抱着的东西吗?怎么现在到了云末的手里?是虫虫给他的……还是…… “算了算了,不用麻烦了,我就是要问问它们是不是跟魔手有关系,一晚上就能审讯好!”襄离握拳,按得直接喀拉作响。 她的脸上现出阴森的笑,魔手当时害得她丢人丢大了,要是这些影子跟魔手有关系,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们就等着好了,我马上就能弄个明白。” 她眼神四下寻觅了一番,找了一个没有人的空帐-篷,而后便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这么着急……”云末伸出去阻拦的手还放在半空中。 襄离一进到帐-篷里,便将魔眼里的黑影放了出来。 那些黑影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抱成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二、三……”她数着数着,皱起了眉,“怎么就剩这么点了,我记得有好多尸体呢,一个尸体一条影子,也不会就剩下这些啊……” 她回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微巳,“微巳,你不会一不小心把有些黑影弄的灰飞烟灭吧?” 微巳一怔,回忆了一下,“应该没有,我手下有分寸。” “这就奇了怪了,怎么还跑了一些,跑到哪里去了……” 襄离搓了搓手,“不管了,这些也够用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随后圆弧上就有火光窜起,形成一个火圈的模样。 “一个一个来吧!” 第339章 养影 幽幽烛火摇曳,在书案上投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无比静谧。 少年坐在案前,既没有写字,也没有看书,只是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佝偻变成了挺拔,干瘪化为了清瘦,云末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怯懦闪躲,只饱含着毅力和坚定。 垂下来的鬓发在颧骨上扫着,让他原本清俊的脸庞,看上去有些阴郁。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他的营帐里头已经没有人伺候了。 一阵风拂过,吹得营帐的帘子卷了起来。 那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阵风,云末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一条瘦瘦长长的黑影子从外头溜了进来。 影子像是一条蛇一般的游走,绕过屏风和椅子,来到了云末的脚下。 如果襄离在这里,她一定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因为这被她怀疑跟魔手有关系的黑影,正依偎的蹭着云末的裤腿,状似亲昵。 “枯叶?”云末发现了它,轻轻地唤着,“是你吗?” 黑影激动地颤抖起来,顺着云末的长衫爬了上去,绕在他的手臂上。 云末见到它很是惊讶,随即脸上显现出一丝的喜悦来,“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到这个,黑影便瑟缩了一下。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它竟然是会发出声音的!不过它的语言,旁人并不能听懂。 云末侧耳聆听着,脸色一阵黑一阵青,随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们去做这些……” 黑影又一次抖动了起来,好像在急切的解释一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怪我……”云末抚-摸着黑影头部的位置,“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枯叶,人是不可以说谎的,因为你一旦说了谎,就要说好多的谎话去圆……”云末看着枯叶怔怔模样,揉了揉额角,“算了,你还小,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云末站起身来,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只青铜鼎。他将缠绕在手腕上枯叶放了进去,然后轻声说道,“别害怕,我这就去救他们,襄离是个好人,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她不知道我跟你们的关系,如果我跟她说了实话,她不会再让你们钻火圈的……” 他盖上了盖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站了起来,朝着襄离审讯的地方而去。 帐-篷里通宵达旦,襄离这一-夜过的格外精神。 “啪!”一声鞭响回荡。 她左手牵着十几条黑影,右手拿着小皮鞭,土匪一样坐在椅子里。 “不说是吧,钻火圈去,下一个!” 下一条黑影战战兢兢的站在火圈前,看着前头的艰难的跳了过去。 天啊,他可比前头那个胖一倍啊,前头那个都那么困难,他要怎么办哟! “啪!”又是一声鞭响,襄离催促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做俘虏要有做俘虏的自觉,快去!” 胖影子下定决定似得一蹬地面……随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呜呜呜,女王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襄离还没有说什么,她手里的影子便躁动了起来。 “你这个叛徒!” “你要是敢说以后就不是我兄弟了。” “阿三你太没有骨气了,我看不起你!” 众影子义愤填膺,对于这个叛徒表达了浓浓的谴责和鄙视。 可是他们的话,襄离一句也听不懂。 “那个胖乎乎的影子,你撅着个屁股干嘛呢,还不快跳!你别以为出卖色相我就会放过你,告诉你,我对黑胖子没有兴趣!” “嗝……”阿三僵硬住了。 众影子:“……” 她都听不懂他们说话还审讯个什么劲啊,这不是变着法子的折腾他们吗? 阿三的心里愈发绝望,这岂不是说,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要在这里跳火圈到天荒地老? 偏偏襄离比他们还悲愤,气的将手里的小鞭子甩来甩去。 “微巳你说,这群黑乎乎的东西有自己的意识吗,会说话吗?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这……”这个问题微巳也没有办法回答,“也许他们比较……宁死不屈?” 他还在一旁研究蜉蝣宝珠,看看能不能给襄离做点什么。 影子们都快哭了,那有什么宁死不屈,是我们说的话你根本听不懂啊! “哇——”嚎啕大哭的声音蓦地响起。 是谁?他们也就是想哭而已,怎么还有真哭出来的? “诶,微巳,你听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哭了……”襄离说道。 “嗯……”微巳的目光投向地上的阿三,发现声音最大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好像是他发出来的。” “哎呀,你会哭啊!”襄离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眼神立刻就亮起来了。 她“腾”地跳下了椅子,几步就走了过来。 “原来你们会发出声音……那为什么之前不说话呢……” 襄离灵机一动,“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跟我说了,但是我没听懂……”对,就像鲛人语听起来就跟唱歌一样,人类也是听不懂的。 阿三哭得快断气了,心道您终于意识到我们语言不通这回事了,赶紧放了我们吧。 “别哭了别哭了,”襄离掏了掏耳朵,“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是的话哭一声,不是的话哭两声。” “哇——” “好了好了,知道了……”襄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们能听懂自己说话,可是自己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还怎么交流? 有了,不如她来猜测,让对方说是还是不是。 “你们跟魔手有关系吗?还是老规矩,是的话哭一声,不是的话哭两声。” “哇——哇——” 襄离嫌弃的说道,“你哭的腔子太长了,能不能哭得简短一点,这样表达很不清晰呀!” 阿三费力的用自己胖胖的身躯比了个叉出来。 “也就是说不是咯……”襄离皱了皱眉,“既然不是魔手派来的,你们又是谁派来的,跟北邑有仇吗?” 阿三比了个叉随后又扭了扭身子,弯成了一个对勾。 这可真是为难他一个胖子了。 第340章 如花 先不是,又是...... 襄离的眉头打成了结,这究竟是有仇还是没仇啊? 她正要继续盘问,就听到营帐外传来弱弱地询问声。 “天璇君大人和襄离姑娘在里面吗?如花求见。” 如花?襄离寻思着,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进来吧。”她喊了一声。 鲛人袅娜娉婷,穿着一件襄离给她的杏色纱裙,裙角绣着细碎的花瓣,走起来恍如落花纷扬。 襄离骨子里没有什么柔婉气质,从小身边也没有什么大家闺秀作为榜样,只跟碧铜司的臭男人们糙糙的过着,唯一一个带着点女性气息的,还是打起架来比男人还要凶狠十几倍的师姐秋屏。 她走起路来步子不小,且速度不慢,虽然与大步流星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与那凸显身型的小碎步比起来也相距甚远。 最起码她穿这样的裙子的时候,裙底的碎花没有纷纷扬扬的飘起来,胸口也不会隆起那么大一块儿...... 襄离偷眼瞧了一下,酸酸的慕了。 “是如花呀,你来做什么?” “天色已晚,如花来给你们送点吃的。”如花柔柔地笑着,用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白皙清秀的脸庞。 她蹲下身子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两碗银耳莲子粥、一碟水晶糕、一盅红.豆圆子。甜香的气味顿时散发出来,襄离闻着就觉得食指大动。 如花将一碗圆子放到微巳面前,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仰着头看他,“我听说天璇君大人在碧铜司的时候便喜欢这道吃食,今天特地做给大人的。” 微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多谢。” 如花似乎是羞怯了一下,垂下头去,“大人太客气了。” 襄离冲了过来,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是才是你的主人嘛,怎么你只给微巳做吃的!” 如花:“......”等等,你吃醋的对象是不是有点问题??! 她脸上僵硬了一下,随即显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对不起襄离姑娘,我下次一定......” 襄离一挥手,“不用下次了!” 她拿起白瓷勺来吃了一口圆子,幸福的弯起眼睛。 “想不到吧,微巳在碧铜司的时候,要这道菜都是给我要的!他才不爱吃甜食嘞!” 她很快的就吃完了一碗,拿起食盒里的另一碗。 “唔,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你啊如花。” 如花:“......”所以她问到的东西都是虚假信息吗?所谓的天璇君最爱的食物其实是襄喜欢的? 她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襄离姑娘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的心意。” 襄离眨眨眼,“什么心意,你这顶多就是个无心插柳柳成荫。你给微巳做的吃的他不喜欢,而我不过是个捡漏的。”这个人情她可不欠哦! 一旁的如花嘴角一抽,这种客气话说说就好,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为什么要把真相说出来。 “呵......呵......”她只能强作笑脸。 “慢点吃。”微巳无奈的看了襄离一眼,“都是你的。” 这一食盒的吃食,他只拈了两块水晶糕吃了,剩下的都落进了襄离的肚子里。 他的确不喜欢吃甜食,或者说他对于食物的口味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以前经常在碧铜司找人带甜点,那完全是因为襄离挂在他腿上,哭着喊着要吃甜糕。 虽然那时候秋屏厨艺已经很好,可是在此却不惯着襄离,板着脸口口声声说吃多了会蛀牙,任凭襄离怎么说鲛人不会蛀牙她都不信。 襄离没有办法,只好转头求微巳,不然就挂在他腿上不肯下来。 久而久之,碧铜司便传开了谣言。 天璇君看上去清冷自持、冰骨雪质,背地里却喜欢吃甜食,啧啧啧...... 这口锅,微巳替襄离一直背到了现在。 襄离吃完了,餮足的擦擦手,看了一眼杵在营帐里的如花。 见她还在静候,襄离恍然大悟,手脚麻利的给她将碗碟收拾好,装进了食盒里,挂在了如花手上。 “襄离姑娘......你这是?”如花茫然无措。 “你不是在等我们吃完嘛?”襄离体贴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直接拿回去就好。” “你们不需要我伺候吗?”如花沉默了一下,随即问道。 襄离摆摆手,“不用啊,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如花好像急切的想要留下来,“我也可以帮忙的。” 襄离随意道,“这里你也帮不上忙。”毕竟这群影子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她嘱咐道,“如花路上小心一点哦,以后这么晚就不要来了。” 她将如花推到了门口,却见如花抓着营帐门口,一副死也不离开的模样,“我......我......我怕黑,外头天黑了,襄离姑娘,就让我留下来吧。” 襄离狐疑地看看外头,“可是你来的时候天也是黑的啊。” 如花连忙改口,“不不不,就是我来的时候,还有人送我过来,回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我有些害怕。” 她偷眼看着微巳,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这样......”襄离想了想,好像有些鲛人的确胆子很小,看如花着娇怯的模样,也不像什么胆子大的。 她走到墙边,拎起一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影子,用幻术绳索拴好,牵到了如花手边。 “这给你,你带着它,军营里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襄离凶巴巴的训了影子两句,告诉它要好好保护如花,不然就把它挂在蜡烛上烤。 如花哪里敢要,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这......这不就是白日里大闹军营里的那群死尸身上的东西吗......” “是啊。”襄离心疼道,“就剩十几个了,你可不要把它弄丢啊。” “还是......还是不了吧......”如花嘴角一抽,“我自己可以的。” “真的?”襄离担心的问道。 如花闭上了眼睛,“真的。” 第341章 钢铁直男 如花拿着食盒出了门,浅淡的唇紧紧抿着。 不,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狠了狠心,她猛的朝着营帐外的一块石头绊去。 “啊——”一声娇呼划破天际。 襄离出来看的时候,只见食盒歪倒在一边,碗筷碟子都倾洒了出来,而如花则是抱着脚坐在一旁。 “怎么了?”襄离她俯下身来问道。 “我......我的脚扭到了......可能走不了了......”如花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有泪水划下,看着我见犹怜。 “真的诶......”襄离看着她的脚踝红肿了一大片。 “不如我今夜我就留在......” 如花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襄离一拍大腿,“这样好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如花身子一僵,“这不太好吧......”她为难的说道,“襄离姑娘你也知道,我是个鲛人......军营里的男人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要是让他们送我,难保会出什么事。” “这你不用担心,我让微巳送你,微巳这人你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襄离大方地说道。 此话一出,连如花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真不知道这个襄离到底有没有看出来...... 襄离将微巳喊了出来,让他送如花回到住处。 “辛苦微巳啦,我在这里看着黑影,不能让他们跑了。” 微巳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下来。 如花的脚扭到了,不能自己走路,需要别人搀扶着或者是背着,这二者都需要与人接近。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来,不住的朝着白衣男人身上投去目光,希望能获得他的一些怜惜。 男人身姿挺拔颀长,收了笑容,看上去清冷孤高不近人情。他一直不曾动作,好像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如花等了半晌不见他动作,心下也有一些急切。? “天璇君大人......如花站不起来......” 她揉着衣角咬着唇,看上去极为可怜。 若是寻常男人,一定忙不迭的将她拉入怀中,可是微巳却是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来......不到一瞬间又缩了回去,用广袖绕着手掌包了一圈,这才又一次伸了出来。 如花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做什么呢? 微巳面不改色,“男女授受不亲。” 如花:“......” 空气凝滞了一瞬,她咬了咬牙,还是拉上了那只包着袖子的手。 “啊......”刚一拉上去,她身子就一个不稳,朝着微巳怀中扑去。 若是微巳不接,她就只能摔倒在地,伤上加伤。 若是他接了,那自己就可以顺势伏在他怀中借力,到到时候软玉温香在怀...... 如花心中打算的十分美妙,可是却没想到微巳将她猛地一甩。 既没有把她拉入怀中,也没有把她扔到地上,而是顺手甩到了旁边的一个木板推车上。?木板推车上铺了许多稻草,以前可能是用来运粮食的。 如花“噗通”一声摔在了木板车上,柔顺的长发栽进了稻草堆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上头还带着两根稻草。 “天璇君大人......”如花僵硬住了,她也顾不上拔下头上的那两根草,怔怔看着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男人,“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不能走路?”微巳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花:“......”所以......没有搀扶没有背,就把她像个枕头一样扔到了木板车上? 她嘴角一抽,“天璇君大人还真是体贴......只是光有木板车,如花也不能自己回去呀。” 微巳疑惑的看着她,眼神几乎就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多毛病。 呵......如花面无表情的听着微巳说道,“那我再送你一程。” 语气竟然是无比的勉为其难。 等等,如花忽然后背一冷,他不会直接把自己跟木板车一起推飞出去吧? 好在微巳还有一点良心,没有把她跟木板车一起扔到营帐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绳子,一路将她拖着走。 明月清辉,照他无双俊逸。 偏偏身后拖着一个煞风景的木板车......如花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白纸上的一个污点,碍眼的很。 不过也不能这样啊...... 她紧紧抱住了自己,哆嗦着说道,“天璇君,我好冷。” “嗯。” “......” “天璇君......不冷吗?” “不冷。” “......可能是我身体娇弱吧。” “车上有稻草。” “......”如花咬了咬牙,“......您可否借我件衣裳......” 微巳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她,“我记得鲛人不怕冷。” 如花表情凝滞,“啊......那可能是脚太疼了,我误以为是冷......呵......” “这样。”微巳敷衍的应着。 如花绝望了,她终于知道为何襄离说微巳绝对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了。 忽然,微巳的脚步停了下来。 莫非是他良心发现了?如花抬起头来,便见他忽然加快了速度。 如花在木板车上颠簸的话都说不清楚,“天璇君......您......您这是......” “我看到有人往襄离帐子那边去了,你住的地方在哪,我快些把你送回去,再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微巳忙里抽闲的说着,脚下几乎都快用上了轻功,毫不顾忌木板车上的人都快要被甩飞出去。 如花躺倒在木板车里,望着满天的星斗。 她太难了...... 襄离送出去微巳和如花不久,就听到营帐外有一阵脚步声。 帘子一卷,紫衣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云末?”襄离对于他的出现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里来了。” 云末将目光投向墙角那堆颤抖的影子,又将眼神转了回来。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第342章 蝶族故地 营帐里烛火莹莹,少年的身形半隐在阴影中,半现在光里,明暗交错,仿佛将他整个人分成了两半。 他似乎是很随意的出了门,王服锦衣没有穿在身上,只裹了一件紫色的长衫,头发松松束着。这样看上去就没有白日里的清贵,反而多了一股少年特有的稚气。 云末的怀里抱着一样东西,用皮革包裹着,看上去很大的一团。 襄离刚被人送过夜宵,很是膨胀,自顾自的说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怎么这么客气。” 云末:“......” 他无言的打开了皮革包裹着的东西,露出宝石镶嵌的铜鼎。 襄离瞥了一眼,“吃火锅嘛......”她声音一顿,抬起手里揉了揉眼睛,“你不会要拿这个东西来煮火锅吧?” 她可还记得当年虫虫用这个东西养蝶蛊来着,顿时没有了胃口。 云末决定赶紧进入正题,不然等一下说不定襄离就拿出筷子和碗碟来了。 “对不起......”他歉意的说道,“有件事情我骗了你,其实那些影子不是幽国人弄来扰乱军心的,是由我放出去的。” 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眼睫垂了下去,“你能不能把他们还给我。” “你......你......”襄离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看了看人模人样的云末,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奇形怪状的影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二者究竟是怎么牵扯在一起的。 “你不会要告诉我,这些影子是你养的吧?”襄离喃喃道,“难道这些影子也是蝶蛊?” 不可能啊,这些影子怎么看也没有蝴蝶的形态。 “不是......”云末摇了摇头,“他们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人?襄离感觉自己捕捉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说这些影子是人?” 云末叹了一口气,手指在青铜鼎上怀念似的抚.摸了一下,好像在追忆什么东西一样。 “襄离......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能不能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这是自然。”襄离犹豫了一下,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他,“云末,你能不能告诉我虫虫的事?为什么我们离开之后,她就死了?是不是翼族的老头儿不肯好好治她?” 云末束在身后的发丝有一些偷偷从发带里跑了出来,遮了他三分之一的脸颊。 他低着头,看上去愁苦而悲伤,“不是......有天璇君所托,翼族的长老怎么会不尽心尽力的医治呢......他用尽了好药,彻夜想着办法,三年之后,虫虫身上的巫毒已经被解开了,那一天大长老高兴的绕着风之林飞了好几圈。” 说到这里,云末的嘴角露出一点笑容,说来可笑,翼族寄人篱下的日子,竟然是他过过的,最安详宁静的日子。 翼族人看着高傲,却并不怎么排外。大长老也对他很好,一边尽心尽力研究给给虫虫解毒的办法,一边还负责教导自己。 虽然在襄离的眼里,大长老是个矮矮胖胖,翅膀还掉毛的老东西,可是在云末的心里,大长老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他本来就是帝师一样的人物,自汉昭神殿学成而归,博学多识、满腹才华,本来的倨傲脾气也被糟心的太子殿下磨了个干净。 他按照一个皇子的培养方式来教导云末,气度、处事、才学、武道......让这个怯懦平庸的少年,一步步长成清贵雍容的皇储。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皇储啊,这一切都毫无用武之地。 “那虫虫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襄离关心的问道。 “她......”云末闭上了眼睛,“她是自杀的。” “你骗人!”襄离急急说道,“她的毒解开了,又不会死,她为什么要自杀!” 云末苦笑了一下,“我没有骗你,她是自杀的......心甘情愿的去死。”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影子身上,“虫虫病好了以后,我们决定回一次蝶族故地,她说她想去看看,我也想去,于是我们就启程了......” 那是一个满怀着期待的旅程,初现锋芒的少年带着自己逐渐开朗的妹妹,踏上了回归故乡的路。 蝶族在离着翼族很远的地方,但是翼族长老很好心,派遣了翼族的武士带着他们飞跃大陆,来到了北邑极北的边境。 那个地方本来应该是很冷的,却意外的四季如春。 与翼族风之林那处处高耸的、郁郁青青的巨木不同,这里繁华似锦,绿草如茵,清澈的小溪潺潺绕过不高的山丘,山丘上是各式各样的果树。 有的树上果实累累,挂着拇指肚大小的、一串一串的红.果子,味道酸甜可口,虫虫最喜欢吃。 可是这里美则美矣,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蝶族的遗迹。 “哥哥,是不是我们找错了地方?”虫虫疑惑的说道。 “不应该啊......”云末手里拿着地图,“这是大长老给我的,说以前蝶族就住在这里,这里应该是蝶族的王都,不会有错的。” 他们的母亲是蝶族的王女,自小应该便生活在王都。 虫虫说道,“可是王都不应该都是很繁华的吗?有漂亮的房子和宫殿,还有王宫。” 云末也有些奇怪,就算北邑当年攻打了蝶族,将蝶族尽数剿灭,可是不会连王都都夷为平地。 况且就算夷为平地,这才过去多少年,怎么会在这里又形成了如此美丽的花园?可是如果这花园十几年前就在这里,那么受到战乱的影响,这世外桃源一般美丽的地方也会被践踏的凌乱不堪,不复现在的天然绚丽。 “莫非我们真的去错了地方......”云末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对着虫虫说道,“你不要乱跑,那边瀑布下有个水潭,我去抓条鱼给你吃。” 虫虫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哥哥离去。 可是没过一会,她便听到云末惊喜的喊着她,“虫虫,快过来!” 第343章 轮回泉 云末自从被大长老教导不可喜怒形于外之后,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虫虫怔了一怔,站起身里,朝着刚才云末离开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处小瀑布,周围是高低错落的枫叶树,底下是一处小小的水潭。瀑布飞流直下,敲得水面叮咚作响。 看见她的身影,云末招了招手,“快来!” “哥哥,怎么了?”虫虫跑了过去,好奇的问道。 云末的眼睛里有光在闪烁,“那个瀑布你看见了吗?” 虫虫点点头,“我看到了,很好看。” 云末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虫虫茫然道,“有吗,我不知道。” 云末指着瀑布说道,“这座瀑布很小,可是水流声却很大,这说明在它后头有一个空间与水声共振,你看......”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朝着瀑布扔过去。石头穿过了水帘,可是却没有碰触到后头的山壁落下,而是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虫虫睁大了眼睛,“哥哥......这瀑布后面是不是有一个山洞?” 云末点点头,喜悦道,“我们没有去错地方,这里真的是蝶族王都,我猜测入口就在瀑布后面。” 小小的瀑布水流自然阻挡不了他。 云末带着虫虫穿过水流,身上也只有头发湿了一点点,而虫虫在他的怀里毫发无损。 他进去后便打量着周围环境,无奈瀑布后是一处黑黝黝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 虫虫唤出两只萤蝶照明,跟在身边亦步亦趋。 “这里本来应该是有一座石门的......”云末的眼神黯淡下来,在他伸手的位置,地上有两堆碎石块,从石块上的纹路来看,那应该是一个精美的石门......可是却被轰成了现在的模样。 石门后是长长的石梯,延伸通往地下。 “这是去哪?”云末一边走一边有些迟疑,他以为过了瀑布会看到一个繁华的城邦,可是没想到却是去往地下。 纵然有萤蝶照明,他在黑暗中也无法看东西看的十分清晰,反倒是虫虫生着复眼,在这样的环境里目力比他要好得多。 他牵着虫虫的手,忽而感觉虫虫的手一阵颤抖。 “哥哥......”她抖着声音,“你看前面......” 前面?阶梯快走到了头,云末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是一个地下的王国。 打磨平整的黑石铺成广场,广场上建造着三个水池。水池中央有着蔷薇花的雕塑,水池却已经干涸了,只剩下水池底的彩色碎石。 广场的中央有一堆废墟,那曾经是王座或者是高台,此时也化为乌有。广场上有些石板已经翘起来了,生锈折断的武器满地扔着。 在往上看,石壁上是一个个拱门,一个个拱形的门由宽阔的隧道连接着,隧道即是街道,车马摊位一应俱全。隧道中打开一个门,那便是一户人家的所在。 襄离听的神往,捧起了脸沉溺在那个奇妙美丽的王都,却见云末忽然停住不说了,便不满的推了推他。 “你快继续说啊,我还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呢。” 云末抿着唇,“都是废墟了,没什么好看的。” 襄离白了他一眼,那可是地下的王国诶,就算只剩下了渣渣那也足够称奇。 “后来呢?”她急切的问道。 “后来我和虫虫就在那里晃悠着,想为那些丧命的族人收殓尸身......可是很奇怪......那里竟然没有尸骨......” 云末看了襄离一眼,“蝶族跟鲛人不一样,我想就算俘虏了他们也没什么用......可是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不至于挫骨扬灰,连尸体也不留下来。” 说到这里,襄离竟然内心还有点骄傲感。幸亏鲛人长得好看又是摇钱树,不然恐怕会落得跟蝶族一样的下场。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垂头丧气的坐在水池边。那时侯我去搬石头,手被割伤了,便有血落到水池里去......” 那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云末的血便直直地坠入池底的五彩石上。这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却没想到那石头忽然发出一阵光,飘出一道影子来。 “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三座水池叫做轮回泉,里面的水叫做忘川水......”云末喃喃道。 “你说的影子,不会就是这些??!”襄离惊讶的指着墙角的影子。 云末点点头,“他们其实是蝶族死去的族人。北邑攻打蝶族后,屠.杀蝶族的族人,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了轮回泉,想要炼制影奴。” “影奴?”襄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云末苦笑着说道,“影奴无形无体,可以进行暗杀,北邑当时便想要炼制影奴,作为自己的秘密武器。”为此,不惜杀了蝶族全部的族人。 “可是当时的蝶族的王宁死不屈,不肯让北邑的计谋得逞,便在他们之前,提前放干了所有的忘川水......” 忘川水是蝶族的生命之源,没有了忘川水,他们就是死了也变不成影奴。 北邑到最后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们费尽心思,都无法成功......他们灭了蝶族不留一个活口,却一个影奴都无法得到。 云末是蝶族人,他的血里便有着蝶族生命之源的忘川水。一滴血落,影奴便诞生了。 沉睡多年的族人乍然苏醒,带着沧桑且悲痛的声音哭嚎着天亡蝶族,哭嚎着坎坷的国运。 随后,便是满腔的愤怒。 报仇,报仇...... “他抓着我的腿,哭喊着让我报仇......很奇怪,他的话我竟然可以听懂......”云末缓缓说道,“或许因为我也有蝶族的血脉吧,那一半的仇恨我也同样继承......我在不停的放血,他们一个个的复活......” 云末狠狠的阖目,“可是我一个人怎么去救全族的人呢......虫虫看不下去了,她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抹了脖子......” 第344章 怪物是谁 云末的表情变得茫然且悲伤,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死呢......我想要报仇,想要拿回蝶族曾经被践踏的尊严和荣耀,可是为什么她要牺牲自己呢......” 他抱上了自己的手臂,“蝶族只剩下我了呀......” 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独,孤独的承担起一族的仇恨,甚至包括了亲生妹妹用生命给予的厚望。 与之相比,襄离甚至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不再那么沉重。光复海国,听起来是一个很遥远的目标,可是为之奋斗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她有很多很多的族人,都在尽可能的努力着,带着大家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的家乡故土。 可是云末不一样,天地苍茫,他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扛着无比沉重的期望和仇恨,踽踽独行。 襄离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目光落在了墙角的影子上,她忽而激动起来,“云末,云末......你有没有把虫虫的尸体放进轮回泉?她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影奴?” “放了......”云末摇了摇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影奴跟人又不一样,我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也不能听她说话了......我甚至在想,她是不是也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想要离开我。” “可是这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呀!”襄离的手指紧了紧“她没有离开你,没有想用自己生命来给你在增加重负,她选择了另一种活着的方式,她成为了你的影奴,保护你,帮助你,成全自己最大的价值。” 她认真的看着云末,目光中带着星尘闪烁,“云末,你怎么能这么想虫虫呢。如果天底下还有一个人最爱你,那个人一定是虫虫。” 虫虫一直都知道,只要哥哥不跟自己在一起,就可以跟别的皇子一样,享受荣华富贵。她心甘情愿的去死,让云末可以回去,拿到自己应得的东西。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复仇的方法,比站到那个权利的制高点来的更容易了。 云末忽而笑了笑,笑容中隐含苦涩。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我没有把虫虫带回来,为什么要没有羞耻心的,向着我所谓的父皇低头认错......”他的笑容逐渐变得冷淡起来,脸上慢慢地像是戴上了面具——那个隐藏自己真正喜怒的表情。 “因为在我的心里她没有死,她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愿望......”云末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带来的青铜鼎。 他的手指抚过青铜鼎上镶嵌的宝石,带出一道细碎的光芒。而后那青铜鼎就像被启动了什么一样,从中悠悠的散出一股青烟。 青烟逐渐勾勒成少女的体态,长发垂肩,瘦瘦小小......那是......虫虫? 襄离尚且不敢确认,便见到那道影子朝着自己飘来。她围绕着自己转了一圈,而后便亲昵的依偎着她的身边。 “你真的是虫虫?” “是。”云末替她说道。 襄离惊喜不已,虫虫这样也不算是死掉了,不过是用另一种形态存在在世间罢了。 “你也看到了,这便是影奴。虫虫将青铜鼎给了我,让我带着蝶族的族人出去。在此之前,你看到的这些黑影都是住在青铜鼎里的......”他对襄离说道,“你抓到的那些影奴,其实都是我放出去的,也是我蝶族的遗蜕......” “我可以把这些影奴还给你啦,但是......但是......”襄离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去偷乱葬岗的尸体,让他们来军营里面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因为......因为......”云末无奈的说道,“我不想你们知道我带出了蝶族的影奴,不想让北邑知道影奴的存在,不想让他们为人所用。” 他转头看着襄离,“你还记得你那晚来找我吗?” 襄离点点头,她怎么不记得,那天她还见到怪物了呢,可谓是记忆犹新。 “难道我见到的那个怪物就是影奴?”她睁大了眼睛。 云末苦笑着说道,“那不是......之后云珩便下令搜查军营,影奴的存在便更加难以隐瞒。我不能让人查到我身上,又听你们说到了魔手,便想让你们以为这一切都是魔手所谓,影奴也是魔手的下属......” 他揉了揉眉心,“可是我没有想到,影奴被你抓来了。” 襄离:“......”她的身体有一点僵硬,说起来这件事还真的跟她有关系。 “这样啊......那晚我见到的不是影奴,那又是什么东西?”襄离说道,“那也是你做的吗?” “你真的想知道?”云末抿唇犹豫了一下。 “是啊,我当然想知道,那东西可吓死我了。”襄离拍着胸脯说道。 “那是我......”云末自暴自弃的说道。 “什么??!”襄离忽而站了起来,前前后后的围着他打量,“不可能不可能,不像啊,那东西有这么大,还支棱着......” 云末闭闭了闭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该知道,蝶族与人类生来不同,我的妹妹虫虫便生有复眼,所以一出生就遭到众人嫌弃厌恶。” “可你并没有啊......”襄离思索道,“或许是因为你是人类和蝶族的混血,所以表现出来的是人类的特征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不是我表现出来完全是人类的特征,而是还没有到那个表现出蝶族体征的时候......” 云末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背朝着襄离解开衣带。 他将外头的紫衣褪到腰间,露出少年清瘦的脊背。 襄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肩胛骨的位置,有着两道黑色的、深深的凹痕。 “这是什么?”她刚指着伤痕问出这句话,便听到掀帘的声音。 微巳站在门口,脸上是罕见的惊愕。 “你们......在干吗?” 襄离:“......”不,你听我解释!!! 第345章 蝶翅 营帐里的场景怎么想怎么容易让人误会。 烛火昏昏光线不明,夜深人静月色凄迷......气氛有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作案条件也有了...... 关键是,这个男人还脱了衣服...... 襄离咽了口口水,觉得这个情况有点超乎她的意料了。 微巳脸上柔和的笑意逐渐消失,眉上都快挂满了冰楞。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所过之处温度骤降,几乎都快平地起飞雪。 “微巳你听我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襄离目光真诚。 微巳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们就站在这里说了会儿话。” 襄离:“......”虽然是真相,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晃了晃头,“不是这样的,云末他就是脱下衣服给我看看而已。” 云末:“......”怎么有一点不太祥的预感。 微巳的表情破裂了,“脱......”他猛地扭过头,“你不必再说了。” “呜呜呜......”襄离都快急哭了,“我得说啊,我对云末的身体一点想法也没有,我就对你有,微巳......” 微巳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下去了,耳尖漫上一层可疑的羞红。 “真......不用再说了......”他语气软了下来,再说下去他的脸皮就挂不住了。 云末:“......”他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他伸出手将褪到腰间的衣裳拉了一半,就被襄离拦了下来。 “别穿上呀云末,我还没有看完呢。”襄离说着,还拉过了微巳站在身边,竟然是要一起看。 微巳揉着眉心,感觉一辈子都可能再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了。 “你快看......”襄离将云末身上穿了一半的衣裳一把扒了下来,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着他肩胛骨的黑色凹痕。 微巳侧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扒衣服的动作还挺痛快的......到底是谁把她带坏了。 不过他的目光没过一会儿就被云末身上的凹痕吸引住了,仔细着端详打量着。 他伸出了手,在凹痕上一掠而过。 云末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尸体。 “这是......”他面色严肃了起来,“蝶翅,这是蝶翅留下的痕迹。” “那是什么?”襄离说道,“云末身后的这是翅膀留下的痕迹吗?” “对......”云末艰难地说道,“我不是没有蝶族的特征,而是在以往的时候没有显现出来,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一直以为我是普通的人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微巳问道。 “今年......”云末回答道,“也就是我从蝶族回来的时候......起初我只是感到背上很痒很痛,可是后来就发现那那两道伤痕的位置长出了两处肉瘤......我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便十分的惊恐,到处延医请药,可是都没有用。后来有一位大夫提议为我剖下肉瘤,我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我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那个肉瘤里其实不是肉也不是脓水,而是包裹着一对翅膀是不是......”微巳忽而接道。 “没错,那对肉瘤只是一层薄薄的膜,大夫把它破开,两对翅膀便露了出来......”云末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苦涩。蝶族的翅膀很美,可是在他的眼里却只剩下了怪异。 他带着蝶族的影奴,担着全族的仇恨,打算忍辱负重的回到北邑,却没想到连第一步都迈不去。 无论他要不要当皇子......北邑的皇子都不能是一个长着翅膀的......蝶族人...... “所以你把你的翅膀砍下来了......”襄离不可置信地说道。云末要回皇宫当皇子,就不能有翅膀,他为了看上去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便狠心斩断了自己的蝶翅,那两道深深的凹痕便是翅膀留下来的痕迹。 虽然她没有长翅膀,可是就是拔片鳞也是很痛的。从两道伤痕来看,翅膀可比鳞片大多了,更何况云末是硬生生把翅膀砍断,从肉里把它们挖出来...... 那一定疼的要死,襄离如是想着。 “是啊,我当时砍断了蝶翅,弄的满身是血......可是我却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北邑......可是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你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蝶族之血,血脉的羁绊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斩断呢......”微巳叹了一口气,“云末,你不该回来的。” “我不该......不该......”云末低低笑了一声,“我哪有什么不该呢,我要回来的,还是要回来的,我就是要用蝶族残缺的身躯,以血洗血,光复母族。” “哪怕要每天忍受一次相似的痛苦,经历一次斩翅吗?”微巳沉声说道。 “是......越是痛苦,越是记得清晰不是吗?”云末一字一顿地说道。 “等等!”襄离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每天都要斩一次翅膀?你疯了!”她恨不能撬开云末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海水。 “我没疯!”云末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她,“你不是想知道你那天来找我看到的怪物是什么吗?” 他的肩胛骨忽而合拢在一起,肌肉收缩挛动,随后那两道深深的凹痕处忽而伸出了紫色的两团。 两团似乎是肉瘤的东西冲破皮肉,随后猛然破开,露出惊人美丽的蝶翅。 那是紫色的翅膀,闪着点点的银色磷光,黑色的纹路散布其上,勾勒出神秘而迷人的花纹。 那翅膀十分的大,快有大半个人高,优雅的半开半阖着,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就是蝶翅吗......好美......”襄离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云末幽幽的说道,“襄离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如果披上一块布,像不像你看到的那个怪物?” 第346章 化翅 他的翅膀合拢着并在一起,如果外面罩上一块布,的确是个奇形怪状的模样。 襄离悚然一惊,这还真的就跟他那一晚见过的怪物十分相似。 云末说道,“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会来找我,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匕首,等着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就动手斩断翅膀......” 其实襄离误会了,那时候他并不是要洗澡,而是要借助热水,让血液的流速加快,不会很快的凝固,方便他对自己下手。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斩断翅膀,他已经清楚的知道怎么来完成这个看上去残忍而痛苦的小手术了。 可是因为襄离的忽然闯入,他惊慌失措地从澡盆里跳出来,慌张的扯下了自己的床单,然后躲了出去。 他藏在角落里,屏气凝神的等着襄离离开,可是没想到襄离竟然敏觉的发现了他的存在。 惊恐、羞耻、慌乱的情绪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他不能让自己这样奇形怪状的模样暴露在人前,哪怕是襄离也不行。 云末颤抖着,尽然从营帐中划开一个洞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楚我的脸,也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想着......想着以后找机会告诉你们......可是我没有想到云珩开始搜查军营......”云末无奈的垂下了头,“我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转移你们了注意力,让你们不要查到我身上。” “原来是这样......”襄离了然,又好奇的摸了一下云末的翅膀,怨怪的说道,“云末你怎么能这样,这么好看的翅膀怎么能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到,还要砍掉它!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用幻术帮你隐藏起来啊,这样别人看不到,你也不会痛。” 云末张了张嘴,“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就像是虫虫的复眼一样......” 蝶族与人类终究还是不同的存在,在人类的眼里,他们都是异类和怪物。 “怎么会,翅膀那么好看,还会发光呢,怎么会奇怪。”襄离心疼的摸了摸翅膀,“你以前的翅膀砍下来扔到哪里去了?” 那么好看的翅膀,紫色与墨色相间,还闪着粼粼的银光,就像是丝缎和宝石一般美好。 “烧掉了......”云末如是说道。留下来如果被别人发现总归是个祸患,他为了免除后虑,干脆就烧掉了。 襄离捂着自己的胸口,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烧掉了??!她想象了一下有人把自己的尾巴切掉再烧成渣渣,顿时觉得整条鱼都不好了。 “云末,你以后不要砍翅膀了!”襄离心疼得不得了,感觉就是在一条条烧自己最心爱的裙子! 她拍了拍云末的肩膀,一副万事包在大哥身上的表情,慷慨说道,“我以后帮你用幻术隐藏起来你的翅膀,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襄离......”微巳冲着她摇了摇头,柔声道,“这样不行。” “哪里不行,我用幻术把它隐去身形,别人不就看不到了?唔......大不了以后云末的衣服上挖两个洞......”襄离思索道。 微巳唇角带着笑,“难道以后云末的身后也不能站人吗?” 襄离:“......”也是哦,幻术说到底还是障眼法,以“声”、“色”幻化万物,就算云末的翅膀隐藏起来看不到,那实际上也是存在的。如果有人站在云末的身后,说不定会被他一翅膀扇飞。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那怎么办......”襄离郁闷了起来,“天天砍翅膀多疼啊,而且治标不治本,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想。”微巳安慰着说道。 他端详了一下云末的翅膀和他肩胛上的伤口,迟疑着说道,“云末,你的翅膀是蝶族血脉的象征,也就是说只要你身体里流着一半蝶族的血,这个翅膀就会一直存在,无论你怎样抗拒,日复一日地砍断它,它到了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再一次出现的。” “天璇君......”云末眼神凄然,“可是我也只能这样做......” “你有没有想过,翅膀可以是别的形态——不引人注意的那种。”微巳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云末茫然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襄离跳了出来,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就好比说人有两只手两只脚,如果你忽然又多了两只脚,变成了四只脚,那你看起来就会很奇怪,可是如果你多的那两个不是脚,而是两只鞋子,那是不是就没有人发现了?” 说完,她又开始用那种“夸我快夸我”的眼神瞅着微巳。 微巳果然十分上道,“襄离越来越聪明了,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是两个翅膀,我能把它们变成什么......”云末惆怅了起来。 襄离跺脚,“要是巫族在就好了,当时他们能用巫药把鲛人的尾巴弄成人腿,只有遇到海水才能化成尾巴,要是还有这种药,就让云末的翅膀变成脱下衣服的时候才能出现的好了。” 早知道巫族还有那么一点用,她就把抓到的那些巫族都扔进魔眼里,随身带着! 远在朝日屿挖坑抬泥的几个巫师忽然连打几个喷嚏,手里一筐泥土都差点掉在地上。 “巫峙你快算算,是不是幽国和巫咸他们在想办法营救咱们了,我怎么总打喷嚏?” 名唤巫峙的巫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要算你自己去算,我还得干活呢,今天我不想吃海带汤。” 问话的巫师连忙摇头,“算了算了,他们营救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干活吃肉要紧......谁,是谁拿走了老子的铁锹,老子忙活了一天用法杖做的工具,快给老子拿过来!” 站在朝日屿田垄上的黑袍巫师猛地一甩斗篷,声如洪钟,气势迸发。 第347章 要开工啦 事实证明,没有巫师也是可以的。 微巳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严肃了神色,“云末,你愿意把你的翅膀炼化为匕首吗?” “什么?”云末没有反应过来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襄离也惊讶的张开了嘴,虽然说匕首十分的不让惹人瞩目,可是匕首和翅膀之间相差也太大了吧! “这要怎么弄......”她疑惑的问道。 微巳走到云末的身后,示意给襄离看。 他伸出了手,丈量着云末的蝶翅,“你看,云末的翅膀十分的大,全数展开的时候,比人的手臂还要长那么一截。” 他比划着长出的那一截,“这一部分就可以炼化为匕首,两扇翅膀便可以化作双匕,中间的地方可以变成细细的锁链......可以做的长一些,伸缩自如。” 这样一来,云末的蝶翅非但不是什么奇怪而多余的东西,而变成了出其不意的神兵。 真香...... 云末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喜悦,“这......这真的可以吗?” 微巳点了点头,“可以,只不过我铸剑赋灵从来没有对活物动过手,恐怕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幸好开阳君的弟子在此,也许他也能帮上什么忙。” “云翼?”襄离一拍大腿,“对啊,他会机关术,弄成什么伸缩自如的匕首,他肯定能做到!” 就是这家伙有一点不靠谱......虽然能做成是能做成,但是做成的是不是想要的东西就不太一定了。 襄离看了一下云末期待的眼神,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云末了。 “我这就去把云翼叫来!”她跳了起来,几步便窜出了门外。 微巳弯着眼,眼里含着笑意,“我也去准备一下。” 云末抱着衣裳,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久久不能回神。 “哥哥......”虫虫化成的影奴依偎了过来,“太好了,哥哥以后不用再受苦了......” “嗯。”云末蹲下身子,想要拍拍她的头,手却从那虚无的影子上穿了过去。 心中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暖意。襄离说的没错,虫虫是换了另一种形态来陪伴他,他不需要沉浸在悲伤里。 他只需要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那个最高的位置,看着那个野心勃勃又自视甚高的父皇露出懊悔的表情...... 他放下了青铜鼎,让族人们进去。 “对不起,委屈你们了。”他歉然的说道。 影奴们一边往里头钻,一边七嘴八舌的说道: “哼......哼......也不是很委屈......少主你不要自责。” “那个女人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凶巴巴的,少主你不要......哎呀你撞我干嘛?” “好看就行了呗!什么凶巴巴会不会说话,那叫有气势......少主你放心去追吧,我们都支持你!” “哎呀你没看见那女人旁边还站着个很可怕的男人吗?哎呦他身上的气息可真吓人,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咱们少主恐怕没戏啊......” “还没成亲呢!人人都有机会!厉害怕什么,说不定人家姑娘那么强势,就喜欢我们少主这样的呢!” 越说越不靠谱......云末艰难的说道,“我......我没想......” “少主你不要自欺欺人啊,你念念不忘的那个救了你的女孩子不就是她吗?少主你眼光真好,她可真好看啊......” “那是少主看上的,你不许对她动心思!少主......她都趁你洗澡的时候进来了,得负责啊......唔唔唔!” 云末连忙盖上青铜鼎的盖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她现在很好......很好......不要去打扰她。 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也太肮脏了,他不希望那样像浪花一样快乐,如水晶一般澄澈的女孩子,知道她的朋友,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云末坐在营帐里没有多久,就听到一阵咋咋唬唬的叫喊声。 “真的,营帐里那些黑影子真的没危险?”这云翼在说话。 “我发誓......里头只有云末一个......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去拖你了!”襄离已然耐心耗尽。 “走走走......我这就走......” 声音越来越近,云末紧张的拢紧了衣裳。 “云末我来啦!”云翼像是一阵龙卷风一样进来,少年身上披着的银甲如阳光般刺目。 “住手住手......”襄离紧接着也跑了进来,拽着云翼的手臂,“你别给云末乱摸翅膀,给人家扯坏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云翼说着又摸了一下,“你看,多结实,不会被我弄坏的,是吧云末?” 云末茫然点了点头。 “那......那......”襄离眼睛放光,“那我也想摸,云末的翅膀可真好看,呜呜呜,就是以前的都烧了,太可惜了!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要收藏起来。” 云末:“......”他的朋友好像都不太正常,看到这样奇怪的东西,不会很震惊很害怕吗?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任由两个人好奇的翻看着他的翅膀。 于是微巳怀抱着一大堆材料,右手还拎着小型炭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对着云末的大翅膀上下其手的场面。 微巳:“......” “咳咳咳!”襄离一把扯下还在研究翅膀上鳞粉的云末,对他作了个眼神,“快干正事!” “啊,天璇君!”不用襄离提醒,云翼看到微巳,自觉的就切换成一本正经的模样,连忙行了个礼。 “襄离应该都给你说了,怎么样,研究透彻了吗?”微巳徐徐问道。 云翼在微巳的面前,恨不能给自己刷一层闪亮亮的金粉,哪里会说不会?他顿时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透彻,特别的透彻,透彻的就跟这个翅膀是长在我身上的一样,随时都能开工!” 云末:“......”这个比喻...... 第348章 放着我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处在僻静角落的营帐里正在酝酿着什么。 噼里啪啦的火花声悄然爆开,炉火正旺,从金红烧到纯青。融化的矿砂静默流淌,而后根据种类,在空中聚成了几团。机括卡卡转动,金铁相交,碰撞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声响...... 微巳将携带的小火炉放下,襄离这才发现那小炉子里放的竟然是半死熔岩。他将种种矿砂炼化,而后并指为笔,在空中勾勒出要铸造匕首的大体形状。指尖带着玄光浮动,一幅金色的草图便如此呈现出来。 襄离小时候就被微巳铸剑迷的神魂颠倒,现在再看,杀伤力丝毫不减。 那人肃了容色,一举一动优雅随意,但却带着如神明一般的强大气场,仿佛天生便应该处在火光与铁器交错的时代。 云末这等忠实追随者更是傻了眼。他卸下了银甲,只穿着里头的单衣,外面罩了一层特殊材质的外衫,看上去就像是放大的围裙一样。 他拎着一把剔骨刀,目不转睛的看着微巳的动作,显然已经入了神。 “道理我都懂,但是云翼你拿刀干什么?”襄离的嘴角一抽,把尖刀夺了过去。 夺下刀的瞬间,她明显见到坐在那边的云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啊这个......”云翼挠了挠头,“天璇君不是说要炼化嘛,我就想着云末的翅膀也比匕首大了太多,应该需要去掉一部分吧,或者是全都拆下来做好了再安上去?” 襄离越听脸色越黑,“你以为是飞舟的翅膀啊,拆下来还能安回去。” 云翼苦着脸,“咱能不提这事了吗?我当时被人控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总不能他们闯的祸我来背锅吧......” “哦......”襄离补刀,“反正开阳君是亲眼看到你去拆飞舟的。” 云翼膝盖一软。 襄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的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少年你还需要上下求索啊。” 云翼双目无神,觉得自己不需要什么求索,他需要一根绳索,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吊颈子去。 那边乍明乍熄的光华稳定了下来。 微巳把目光投向了这里,“云翼说的没错,翅膀的炼化只需要保留自骨而生的那一部分,其余的部分便要去掉。” 去掉......襄离背后一凉,感觉自己的背都开始疼。 “不是剖出来而是裁去翅膀,应该不会很疼吧......” 微巳摇了摇头,“蝶族的翅膀与翼族的翅膀一样,都是与身体连为一体,自背后蝴蝶骨而生。所以就算是切裁翅膀,也如割肉断骨。” “啊......这也......这也......太疼了吧。”襄离的脸都扭曲了。 “没关系的,我能忍。”云末忽然出声。他转过头来冲着大家笑了一笑,“毕竟这一次痛完以后就不会再痛了不是吗?总比我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斩翼要好。” 他露出了清瘦苍白的脊背,背上华丽而绚烂的紫色蝶翅静静展开。 “来吧。”他闭上了眼睛,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我......”他的平静反而让云翼紧张起来。 云翼只觉得自己手里的尖刀忽然间就重逾千斤,那些在脑海中演练千遍而变得熟练的动作,现如今也变得生疏起来。 “我......我......”他咽了口唾沫,“云末,我尽量动手利落一点,不会让你受苦的。” 云末安慰似的笑了一笑,“我相信你。” 此时微巳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的蝶翼上用灵力勾勒出轮廓。 “沿着这条线。”他虚点了点自己画的那条线,对着云翼说道。 “好,”云翼紧张的双手握刀,尖端朝下,悬在了蝶翼上方。 “我要动手了,我真的要......”云翼似是鼓足勇气,肩膀猛地下沉下去。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划破长空。 襄离:“......” 她惊愕的看着云翼,“你割的是云翼的翅膀,又不是你的,云翼一生都没出,你在鬼叫什么?” 云翼扔掉剔骨刀,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哆嗦着道,“我......我太紧张了,刺到了自己的手。” 云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来。” “不行不行,我受伤了,手下不稳,要不天璇君您来吧......”云翼退却道。 微巳皱了皱眉,“不行,我要在你切下翅膀的瞬间用灵砂补填空隙,没有办法去做这件事。” 襄离嫌弃的看着云翼一眼,从地上捡起来那把剔骨刀,“没出息的,不就是切一下嘛,我来我来。” 云翼不服气的说道,“你来就你来,你以为很简单嘛,这又不是切西瓜。” “我知道不是切西瓜......可是你手抖成这样,都能切肉馅了。”襄离撸起了袖子,“云末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痛苦。” 就因为是你个没什么经验的,所以人家才不会放心好吗??!云翼在心中默默道。 襄离持刀很稳,不动声色。冷光闪过,便是一条利落的弧线。分割下来的蝶翼悄然落地,微巳迅速的用融化好的灵砂填补好了空隙。 合作的简直天衣无缝,而且云末也是个硬骨头,竟然一声也没有喊疼。 云翼看呆了,拍手。 “云末......你也太厉害了,你难道没有痛感的吗?” 云末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你的翅膀都被割下来一块,你难道没有感觉吗?”云翼惊愕道。 “我的翅膀......”云末看到了地上的残损蝶翼,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襄离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当然,我都说包在我身上。” 云翼目光灼灼,“你......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他那眼神如狼似虎,简直就要冲上去摇襄离的肩膀。 “幻术。”襄离悠悠说道,“你们不知道吗,幻术可以让人失去痛感......这就跟你中了幻术可以感受到被火烧的痛苦一样。” !!!鬼才知道!!! 第349章 以蝶为骨 看着众人震惊的脸,襄离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自然而然地说道,“就是反着用幻术啊,比如我用幻术化成匕首去刺人,那人就会感觉的到疼痛,实际上并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如果我反过来用,那就是人会受到伤害,但是感受不到疼痛......很难理解吗,怎么你们都那么一副表情?” “不是不是......”云翼托回惊掉了的下巴,仍旧有些找不着北,“幻术......幻术还能这么用......神了啊!” 襄离一边说,一边动作麻利的沿着微巳画出来的线切割着,幻术化作的光雾笼罩在匕首上,经过的地方都渐渐弥散开白色的冰裂纹,裂纹逐渐延伸到云末的身上,透过肌理,渗入骨髓。 那是将幻术经过表面渗透进骨头里止痛,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便剪裁完成。 “微巳。”她话音刚落,微巳便点了点头。 他一手引流火灌注在蝶翼与灵砂的交界之处,另一手摄冥水濯洗余烬,冰与火相交,淬出白色的烟雾。那雾气并不呛人,反而有着神秘静谧的意境。白雾慢慢的消散,两条交织在一起的锁链便隐约现出了雏形。 在人的身体上进行这样熔炼重塑的过程,本应该是十分疼痛的,可云末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喊痛,想来应该是襄离的幻术起到了镇痛的作用。 襄离和云翼都是眼都不眨地盯着看,因为下一刻便是微巳铸剑的灵魂所在。 漫天金尘飘飘扬扬,随即化作繁杂的咒纹,一行一行的浮在半空中。咒纹绕着微巳缓缓旋转,淡淡的金光将他的脸映衬的莹白如玉,看上去愈发神圣。 “蝶翼为骨,灵砂为皮,借亡者遗命,绘冥晦之纹......”淡色的唇开启,赋灵的咒语字字吐出。 那声音仿佛来自旷远,空灵而飘渺。 他并指为笔字字刻画成图腾,将其与咒纹一起覆上锁链。 流光闪动,那已经有了雏形的锁链便似脱胎换骨一样露出真容。 墨色的锁链带着银色的暗纹延伸而去,末端则是手掌长短的匕首。匕首通体纯黑,侧面看却是神秘的暗紫。两只匕首的形态奇异,那是蝶翅模样的两只匕首,合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蝴蝶。蝶身镂空花纹繁复,翅尾却是锋芒外露。 锁链缩回,蝶状匕便飞进了微巳手里。 “哇......”襄离被那玩意的美貌所惊艳,眼神中满是垂涎。 “云末......你说你要是以前的翅膀还留着,我也可以弄一对这样的匕首诶,真好看......” “是啊是啊,我也想要。”云翼也附和道。 “咳......”微巳干咳一声,“就算有蝶翅,你们也不考虑一下铸剑师吗?” 哦,没有微巳,有蝶翅也没用。 自觉发掘到巨大宝藏的襄离果断的改口,“我有微巳,以后想要多少这样的漂亮东西都有,对不对啊微巳~” 说着,她还上前一步,抱着人家胳膊摇晃起来。 “我......”云翼果断的闭了嘴,羡慕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云末接过那对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匕首,被它的外貌也惊艳了一把。想不到他视若累赘的东西,竟然可以变成这么美的东西。 “天璇君,谢谢您。”云末诚恳的说道。 “喂喂喂,还有我呢!”襄离也凑了过来,“要是靠云翼那个家伙,你现在应该早就痛晕过去了。” 云末笑了笑,“也谢谢你。” 云翼瞪大了眼睛,“那也不能怪我,怎么还能捧一踩一呢!”他挤了上来,厚颜无耻的说道,“云末云末我也尽力了!” 云末穿好衣裳,眼中浮现出笑意,“谢谢你们。”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云翼刚说了没两句,外头就传来禀报的声音。 “末将有事求见。” “进。”云翼这家伙忽然跟变脸一样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襄离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在下属的面前还挺有少将的架势的。 进来的将士垂头行礼,恭敬道,“末将参见少将大人、天璇君。” “不必多礼,”云翼拿捏着语气,“你有何事禀告?” “是二皇子殿下他让末将来询问,现已经粮草齐备,兵马齐全,何时攻打海丰城?” 云翼浑身一僵,“攻打海丰城?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攻城了?那守城之人是个会召唤骷髅的怪物,现如今连对策都没有如何攻城?” 他眼神游移,“我看还是等有了对策从长计议......” 将士答道,“二皇子殿下说,襄离姑娘已经有了对付那守城之人的方法。” “我?”忽然被点名,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我怎么时候有了对付魔手的办法了?” 那将士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那日您不是对付的了那些黑影,还把它们都抓起来了......” “可是......”襄离想说那些是云末放出来的,跟魔手可没有关系,魔手可比他们想象的难对付多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这个......”她支支吾吾起来,“我觉得这个办法不一定适用,我们不如再商量商量,不如把魔手引到陷阱里这样。” “襄离姑娘,这恐怕无法再商量了。”将士为难地说道。 “为什么?”襄离盯着他,“不是你来问我们何时启程的吗?” 将士苦着脸,“二皇子让我来问的时候,已经带着半数大军去了海丰城,现如今恐怕已经兵临城下,就等着天璇君和少将大人去支援了。” “那上将大人呢?”云翼追问。 “......上将大人拦不住殿下,便带着剩下那半数大军一起去了,务必保护殿下安全。” “岂有此理!”云翼拍桌而起,“我的老婆为什么要去保护别的男人!我也要去!” 襄离:“......” 所以重点是这个嘛云少帅!!! 第350章 光杆少将 不过尴尬的事情来了。 云珩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半的兵马,秋屏走的时候又带走了一半。一半加上一半等于全部的兵马......云翼成了一个光杆少帅。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他们俩把人都带走了,还跟我商量什么?” 那将士尴尬道,“云少将......这个......末将原本也不知道您在这里,其实是二殿下让我来找天璇君的......” 云翼:“......”好的,机关师兼职战舟驾驶者不配有尊严,他就是个多余的。 襄离毫不给他面子的捧腹大笑起来,又走上前去,用尽量诚恳而不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云翼你不要难过,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你多一份力量不是?” 她用大义凛然的语气说道,“没事的,我们不嫌弃你,你跟着来就是。”说罢,还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他。 那架势就好像是在说一个天生痴呆的孩子是个大智若愚的天才一样。 云翼:“......”这日子没法过了! “谁说我们手里没有人?”一直静静坐着的云末说道。 对啊,云末好歹也是四皇子,也是这次的领兵者之一,怎么可能手里没有点亲兵呢? 云翼的眼睛一亮,仿佛在黑夜中忽然燃起的蜡烛。 “我就知道你才是我的好兄弟!”云翼感动的拍拍他肩,“你把亲兵交给我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 出自肺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云末补充了后半句。 “可是他们只能听我的......” 云翼:“......”绳子已经在房梁上系好了,还是谁来帮他踹下凳子吧谢谢。 云末歉然的说道,“你不要误会,不是我小气不肯把人借给你......只是......”他看了一眼襄离,眼神晦暗了一瞬,又抿紧了唇。 影奴的事情只有襄离知道,他不想还有其他人探得这个秘密。 襄离知道他有难言之隐,毕竟那些所谓的部下不是别的人,是他已故的族人。而且蝶族覆灭的时候云末还很小,那些人可比他要年长的许多......说是叔叔大爷姨娘婶婶都不为过......一般人怎么指使的动,非得云末这个蝶族未来的族长才能有这个权力。 于是她上前解释道,“云末的手下......嗯......口音很奇怪,只有他能听懂,你用不了的。” 云翼瞪大了眼睛,“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叉腰傲然道,“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本世子聪明绝顶、过目不忘,我就不信还有什么口音我能听不懂。你就放马过来,小爷我绝不认怂!” 襄离同情的看着他,“好吧。”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你听懂了吗?” 云翼:“???” 他掏了掏耳朵,一脸自己竟然年纪轻轻就聋了的错愕,“你......刚才说话了?” 襄离诚恳的点点头,“对啊,我就是学的那些人说话,你听懂了吗?” 云翼恼羞成怒,“你什么时候说话了,你的嘴都没长开!” 襄离摊开手,“可我见到就是这样啊,怎么样,你觉得你能用的动?” 云翼:“......”他还是单枪匹马吧。 云末笑了笑,“不过你也不懂担心,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去的......”他语气淡淡,“毕竟云珩是我的兄长,我不能看着他陷入危险不是吗?” 襄离嘴唇一动,却没有说什么。云珩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的,毕竟当时给他的脖子上戴上锁链,把他当成奴隶和狗一样使唤的人,怎么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呢? 昔日蝼蚁摇身化龙,他看不起,却也无法无视。装出来的兄弟情深,都不是真心的。 可怜云末还把他当成哥哥...... 然而襄离不知道的是,云末也并没有真心实意的对待云珩。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个借口。 他对于所有皇室中人,都没有了关于亲情的期待......因为那颗本来温暖的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荒院冷宫里消磨殆尽,又在蝶族的鲜血遗恨里,变得冷硬如铁。 “秋屏知道分寸,若是她及时赶到,二殿下应当不会有事。”微巳忖度着说道,“不过若是与魔手对上,秋屏也没有胜算。” 大弟子让他省心,可是不代表他不担心。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去看看。”他凝声道。 几人也正有此意。 不过等他们到了海丰城下的时候,场面却有些意外。 没有什么两军对峙鲜血纷飞,也没有什么传言里的骷髅索命诡异离奇,只有寥寥几队人马守在城门下,见到他们来了恭敬一礼。 “诶,他们人呢?”襄离东张西望着,都没有发现北邑大军的身影,也没有找到秋屏和云珩。 “秋上将与二殿下已经进了城内,上将大人恐几位大人忧心,便派末将等人在此守候告知。” “进......进去了?”襄离愕然道,“不是说这海丰城里头有个怪人镇守吗?怎么进去的?” 回话的将士抱拳道,“二殿下调走了所有的雁舟,自城上而下。他说那个怪人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守得住城门,把得住城墙,却不会知道他们神兵天降。” 他说着,襄离几乎都能想到云珩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 微巳也扶上额头,无奈的一叹。 云珩想法天真,那人能力强大莫测,又有魔手在身,恐怕在云珩接近的时候便知道了他的计策。 并不是想不到守住海丰城上空,而是将计就计...... “你继续......”微巳想着,他就算不继续说下去,都能猜到秋屏为何跟进去了。大徒弟真是太惨了,怎么第一次带兵打仗,就遇到这么一个搭档...... 他忽然用欣赏的眼神看着云翼。 以前怎么没发现,云翼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小机灵还是有的,简直比云珩优秀太多。 第351章 突然娇弱 果然,秋屏赶来之后听说了云珩的事,也是沉默半晌,而后带着手下追了进去。 没有办法,虽然军权分立,大家平起平坐,可是云珩还是皇子,出了事情谁都不好交代。作为一个负责的上将,秋屏决定追进去保护这个倒霉催的猪队友。 所以准确的来说,她是被坑进去的。 不过好在她有分寸,还知道留些人在外面传消息。 这些将士不愧是秋屏带出来的人,全都是一脸对长官的盲目信任,丝毫不认为那个每天早上啄木鸟一样砍木桩一千下的女人会遇到什么危险。 “几位大人放心便是,以上将的能力,一定能将二殿下安全带回的。” 微巳却是皱起了眉,“他们何时进去的?” 那人楞了一愣,答道,“大概在半个时辰前。” 微巳继续问道,“你们在此处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将士摇了摇头,“并无。” 微巳眉间的折痕更深。 “奇怪......”这下子襄离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师姐有战舟在手,如果里头相安无事,半个时辰早就找到人了。北邑一直用烟火传讯,此时外头的人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若是不幸打了起来,总该有些动静,可是外头的人却一无所知。 进到了海丰城里,就好像石沉大海。 “微巳,我们进去看看。”襄离心中有些不安了起来。 “嗯。”微巳也有这个意思。 “我也去我也去!”云翼抢了几步凑了过来,“我老婆怎么能保护别的男人,要保护也是要保护我!” “是是是,你比云珩看着弱柳扶风多了。”襄离挪揄道。 “小爷怎么会弱柳扶风!”云翼反驳道,“云珩那个小子自己玩火就玩火,干嘛要连累我老婆?”他气哼哼地说道,“我老婆就算厉害好了,可是她也不是铜皮铁骨,难道就不会受伤吗?” 在他的心里,就算秋屏一个能打十个,也是个需要他来保护的女孩子。 她方向感不好,永远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己开战舟一定会开丢的......所以云翼心甘情愿的给她驾驶战舟,做她一辈子下属。 嗯......军职算什么,以后在床上总会下克上的! “你说的对......”云翼的话让襄离忽然有了领悟。 没错,就跟海神爹爹说的一样,男人都喜欢娇弱的、让人有保护欲的女孩子。 虽然她现在看上去不强壮,仍旧是一副娇美少女的模样,可是自从她灵力莫名增强后,遇到事情愈发的膨胀。 有时候不用微巳出手,她自己就能单挑全部的敌人。 这样可不行,微巳就没有保护她的机会了。 襄离暗暗握拳,有机会要娇弱,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娇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想要邀宠的心! “微巳,里面说不定有危险,我好害怕......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她忽然软软靠上去,眼中水汪汪的。 微巳浑身蓦地一僵,根本不知道襄离这是来的哪一处,可是长久以来形成习惯已经让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云翼:“......”所以他的话究竟是让她悟到了什么??! 云末也清声道,“算我一个吧,你们都进去了,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独善其身......毕竟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对对对,咱们都一块儿,有难同当嘛。” 云翼一挥手,“你们在外头好好守着。” 他让众人上了城门外停靠着的战舟,驾驶它去海丰城上空。 战舟快速飞驰后拔地而起,穿过云层后又压低了舟身,接近了底下的城池。城池周围有着浓厚的黑雾笼罩,可是上空的黑雾却明显稀薄了很多。 难怪云珩那个家伙自以为找到了纰漏,选择从这里突破。 襄离是鲛人,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她极目远眺,打量着地面的情况。 “怎么回事......我怎么没看到有人马在行动......也没有人在起冲突?”她奇怪的说道,“好安静啊。” 安静?一个容.纳那么多北邑兵马的城池怎么会安静呢? 听了襄离的话,云翼猛地一拉木杆,战舟便沉了下去。 襄离指着远处整齐停靠的雁舟说道,“看那里,哪里有雁舟......”紧接着说道,“旁边还有战舟,一定是师姐发现了云珩带来的人停靠在这里,便从这里开始寻找的。” 可是这些舟身上都没有人,附近也没有看守,四周一片安静,情况有些古怪。 人都去哪了? 匍一停靠,云翼便冷静的说道,“我们先查看一下情况,暂时不要分开,等到确定附近没人了再分头行动。” 襄离跃下舟身,在雁舟战舟的方阵里穿行着。 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人拉住了手。一回头,却是微巳坦然的表情。 “寸步不离。”他如是说道。 襄离:!!!差点忘了,她决定要做个娇弱的、需要人保护的鲛人来着! 她果断闪回微巳身后,眨了眨眼,一副前方有危险的模样。 微巳:“......”所以说刚才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的人究竟是谁,是他眼花了吗? 正在此时,云翼也查看完了周围情况。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这里有三百战舟三百雁舟,里面都没有人。看来他们是离开了,我们便分头行动吧。正好四个人,东西南北各寻一条,找到人便放烟火为讯。” 分头行动?那岂不是要分开?襄离机灵的说道,“我和微巳选东南,先东后南,不耽误事。”她臭不要脸的说道,“人家是个女孩子,这里这么危险,怎么能一个人呢?” 云翼差点被她的忽然娇弱吓的闪了腰。 “你......你随意......”他嘴角抽搐。 “那我去西边吧,云翼你去北边。”云末提议道。 “没问题。”云翼不纠结这种小事,“出发!”说完,他便当先一步走了出去。或许是因为忧心秋屏,他走的很快,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襄离拉了拉微巳的手,“微巳,我们也走。” 第352章 海丰城城主 海丰城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池,虽然名字里带个海字,但是并不靠近海边,也并不富饶,大概这个名字,只是他的城主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渴望吧。毕竟一个临海富庶的城邦,代表着他的城民也可以安居而无无忧。 襄离之所以这样猜想,是因为虽然城中没有人,但是家家户户的家里会挂着一副画像。画像里是个身材高高大大,留着短须的中年人,原本是个威武的相貌,但因为他眉生的长而浓,平白多了一份苦相。 城主画像。 奇哉怪哉,这在幽国都很少见。幽国多的是贪官污吏,这等被人因为真心实意而被人爱戴的城主却显得稀罕了起来。 “人都去哪了......”襄离疑惑起来,“不光城里的人都不见了,连北邑的人马也没看见,总不会是都藏起里了吧?” “这里原本就是一座空城。”听了她的话,微巳忽然说道,“在北邑攻城之前,这里的人便走光了。” 襄离愕然,“这不可能吧,人都走光了,谁来守城呢?” 微巳摇了摇头,“不守了。所以这些百姓而言,荣辱比不上性命珍贵,负隅顽抗不如苟且偷生。” 他推开一间民居的大门,那门上没有上锁,很容易就被打开了。 院子内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却并无毁坏的痕迹。很多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大件的桌椅板凳、柜子和床留了下来,连鸡窝里的鸡都被打开鸡笼抱走了。 他们走的很匆忙,却是自愿离去的。拖家带口不忘带上牲畜,米缸里也空空荡荡。 襄离心想,海丰城虽然不大,可是一城的人怎么也成千上万。这么一大堆的人迁走,怎么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富贵人家才买的起牛马,普通的人家能用骡子作为劳力便不错,他们又是怎么带着一大堆的东西离开的呢? 马匹珍贵,这样的时候都是供应给军里的。可是如今城中却没剩下一匹马...... 它们都被带走了。或者说是它们带着城里的人走了。有人用军队护送走了全城的子民,只剩下一座空城。 能够拥有这样权力的,大概只有一城之主了。 可是所有人都走了,谁来守城呢?那一天云翼他们见到的又不是幻觉,是切切实实有一个怪人守住了城池,不让他们跨入分毫。 “我知道了......”襄离忽然说道,“微巳,我知道那个守城的怪人是谁了......魔手需要宿主,那个人应该就是海丰城的城主。” 一场战役过后,长眼睛的人都目睹了他们兵力悬殊。城主沉默了,他命令人给战死的将士收尸,安慰着那些失去亲人的臣民,最后选择了这条路。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生恻隐。那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一个人背负了屈辱和战败,给了别人生机。那又是多么绝望的处境,让他一个人困守孤城,一心一意的等死,等着千军踏破他付诸心血的城,等着自己被砍首,头颅高悬上城头。 这就是这样的人,才会在最后的时刻受到魔手的蛊惑吧。 闻着战火和鲜血气息而来的魔手,盯上了这个可怜的男人。他甚至不需要用花言巧语,不需要百般劝解,他只需要用一句承诺来完成他的引.诱:来吧,接受我,与我合作,我帮你守住这座城。 或者是沉默过后长长的一叹,城主想着,他不能死,他的头颅被挂起来,眼睛是望着前面的。他永远也见不到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 这场契约完成的如此顺利,他甚至为了魔手的存在,亲自砍下了自己的一只手。 断臂为生,舍身为护。那个脸上带着一丝苦相的男人,用着自己最后的生命,献祭给了魔神。 城主和幽帝不一样,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守护的东西,选择了与魔达成了交易。 “微巳,你说他还活着吗?”襄离悲伤的问道。幽帝还有皇宫中人的生命作为祭品,可是城主还有什么呢?以他的生命完全不足以满足魔手的需要。 可是去没有人回答她。 “微巳?”襄离正自疑惑,又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身边却是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茫茫白雾遮天蔽日,看不见任何人也看不见周围的建筑和道路。这场景过于熟悉,她似乎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襄离放松下来,高声喊着,“我知道是你,魔手,你给我出来。” 眼前的雾气如水面一样波动了一下,随即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 他跟上次所见那俊美邪佞的魔神不一样,那人高且枯瘦着,宽大的黑袍套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个麻袋,风一吹便能将人吹走。 声音也不似魔神的沙哑低沉,是一种成熟的醇厚。 “小姑娘,你来了。”他悠然说道,“你追我追的这么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我呸!”襄离毛骨悚然,他用着城主的声音说这种情话,不让人觉得沉醉,反而有一种怪异——因为这声音跟容老爹的声音太像了! 她脑补了一下容老爹说这种话,顿时觉得脚下一软。 “微巳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襄离质问道。 “微巳......”男人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而笑了起来。 “你放心,这里的人我都不会伤害的,只是把他们困入跟你一样的境地罢了。”不过那些人被白雾困住,可没有襄离反应的这么快。 “这是什么?”襄离狐疑的看着他,“是结界还是幻术?” “结界......幻术......”男人摇了摇头,“这是你们自己的内心啊。” 自己的内心?襄离忽而满脸拒绝的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的心里要是有人也是微巳,怎么可能是你这个老妖怪!” 男人沉默半晌,暴跳如雷道,“说告诉你‘心窟’里面有人,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自己!还有,本座俊美无双,才不是老妖怪!” 第353章 是梦非梦 若是那个魔神这么说还有几分可信性,可是魔手此时的宿主是海丰城的城主,这样说便有些勉强。 襄离目光一转,抓住了重点,“等等,你刚才说这里是心窟,每个人都困在了自己的心窟,所以我们才看不到他们。” “没错,”男人欣赏的看着襄离,“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聪明。”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消失,而是迷失在自己的幻想或者梦境里,只要走出来,他们便出现了是不是?”襄离步步紧逼。 男人却并不感到被冒犯,反而闲闲勾起了嘴角,“竟然被你发现了......说起来这还是你给我的灵感,那样生吞活剥的死法太血腥、太不美了,还是这样死在梦境的感觉最好,不是吗?” 他转向襄离,“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救那些人出来是不是?”不待她回答,他便低低笑了起来,“可惜呀可惜,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襄离听着这句话便觉得不妙,果然话音一落,眼前的画面就扭曲了起来。 “喂——” 那黑袍男人忽然从原地消失,襄离瞪着他原本所在的方向气恼的跺了一下脚。 身边的白雾逐渐变成黑色,仿佛夜晚一般吞噬了她脚下的位置。 血湖,一望无际的血湖自眼前铺展。焦黑的土地与天边暗红的晚霞连成一片,胸口传来阵阵压抑。 “这里是......” 襄离抬步走着,脚下踏过支棱出来的白骨,身边拂过残损的旌旗。浓郁的血腥味萦绕不去,硝烟的气息如附骨之蛆,好像那晚霞是鲜血染透,那土地曾被战火淋侵。 小小的土丘上,插着黑红色的旗子。旗杆是白骨雕成,中间镂空,风吹过的时候,如笛子一般呜呜咽咽的叫喊起来。 凶煞与怨气纠葛在一起,连天边的日头看上去都像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瞪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活物。 太熟悉了......襄离快步走着,来到了血湖边。 血湖如死水,红的像是火,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湖泊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阳光照在上头,湖底映出狰狞的倒影,仿佛是数不清的骷髅骸骨横亘其中。 这血湖中心是有个岛屿的,襄离心道。 果然,那凄迷的雾气消散,便露出湖心的岛屿。岛屿并不大,却颇为显眼,如金如火的红叶树自岛屿的中心拔地而起,树干健壮而挺拔。 一只树干如手臂一般伸出,白衣的少年长发披散,远望疏离而冷漠,仿佛湖心生出的幽鬼。 可是这看上去如冰雪一般的少年却在吹着笛子,笛声曼妙而悠扬,尽管那曲调显得孤寂而压抑,却仍旧不妨碍身边的少女用亲昵而爱慕的姿势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少女仿佛是这片土地上唯一不同的颜色。 她穿着蓝色的裙子,轻纱在风里像浪花一样的翻卷,像是一朵盛开的海中花。裙下是纤细洁白的小腿,她不是个温顺娴静的人,小腿一晃一晃,仿佛在舞蹈。 这画面太美了,美好的让人不忍心去打破。 襄离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走下去。 空气波动,黑袍人再次出现在她的身后。 “怎么样,看到这一切,你心里难不难过?” 襄离:“?” 她为什么要难过? 见她忽而沉默,黑袍人自以为戳到了襄离的痛点,连忙趁胜追击。 他俯身到了襄离的身侧,用海丰城城主那沙哑沧桑的嗓音说道,“那个白衣的,是你的心上人吧。” 他能看出来也不以为奇,虽然气质相距甚大,可是微巳的相貌却没有多大的改变。 “是。”襄离坦诚的说道。 “你很爱他,当然了,你以为他也很爱你。”男人徐徐说道,“可是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可笑的事情,你以为的你以为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跟绕口令一样......”襄离一头雾水。 男人低低笑了起来,像是志得意满的抓住了什么。“你看啊,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在他的心里放着的,一直都是这个血海湖泊里仿佛踏着浪花而来的女子。那是他真正喜欢的人,一个愿意来到这无边荒境倾心陪伴,驱走他无边寂寞的人。” 襄离:“......”她愣住了,脸上出现古怪的表情。 不对啊,她记得当时是在极乐之城,见到微巳陷入梦境,这才让海神用入梦之法把她送了进去,将微巳唤醒。可是海神爹爹说了,梦醒来了,什么都不记得,那么微巳为什么会记起来这件事呢? 除非...... 她在心底召唤着海神,询问着缘由。 魔神的气息让海神不适,却还是犹豫的说道,“那是极乐之城的梦障,微巳又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或许二者之间发生了什么特殊反应也不一定。” 襄离追问道,“可是微巳因为一个梦来爱一个人,就算他当时再天真,也不太实际啊。” 海神沉默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梦障里的事情是真的......你进去的不是什么梦境,而是过去。” “什么?”襄离愕然。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在我法术启动的时候,情况便失控了......你去的根本不是梦境,而是过去真真切切的地点和时间,见到的也是真正的微巳。”海神凝声道,“在那里,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改变未来。” 襄离和海神都不知道,她的出现,曾是少年微巳心里的一块冰,给他不断灼烧的血液带来清凉。 她说,换个方向不停的走,总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那个少年便为了这句话,在荒芜之地跋涉不知多少个岁月,终于来到了它的尽头。 疲累的少年见到了清新的草木、见到了五颜六色的花,见到了蓝色的天空,见到了澄澈的溪水...... 新生。 惊喜和疲惫一起袭来,少年倒在了属于人间的地方。 从那一刻起,他要学着,做一个人。 第354章 谢谢魔神 后来的故事便是一段往事。 随着年纪越大,脾气也愈发孤僻倔犟的北邑天璇君,为了寻找新的矿材来到了北邑的边境。 在这里,他捡到了黑红色的矿石和一个昏迷的白衣少年。 天璇君出于怜悯,将他带了回去。可是那少年却给了他比矿石还要大的惊喜。 他是个天才。 他生性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敢兴趣,他甚至不知道人有父母兄弟和朋友,也不知道人世间有酸甜苦辣咸百味杂陈。 他像个初生的孩童,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智慧。 他天生就与兵戈有着莫名的亲近,身上冷冽的煞气常常与刀剑共鸣,满屋子的古剑一见到他便嗡嗡的响个不停。他有着操控灵气的天赋,没有一丝一缕的灵气在他的手里不乖乖听话。 自视甚高的天璇君第一次起了爱才之心,收了他为弟子,不遗余力的把他推上天璇君的尊崇地位。 因为他知道,这是人间不可见的良材美玉,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绝世之人。 “你喜欢铸剑吗?”天璇君站在高高的熔炉旁循循善诱。 “何谓喜欢?”那熔炉的温度并没有将少年融化,他冷冷的说道。 “喜欢啊......”年迈的天璇君眉头打成了一个结,“喜欢就是你把它当成终生可以追寻的东西。”就好比铸剑,他就觉得铸剑很有趣,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又或者是,你刚一见到它,心里就有不同的感觉,觉得它很特别,觉得自己应该跟它有着超乎寻常的关系。”他抓着少年的手高高举起,呼唤着炉中的铁剑,感觉自己完全已经放下了老脸,变成了一个自卖自夸的无良商贩。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天璇君年迈的双眼并不浑浊,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微巳天生与兵戈杀气有因,自然与之共鸣,“嗯。” “跟我学铸剑吧,你会喜欢的。”老天璇君第一次如此卑躬屈膝的求着一个人学铸剑。 “可以。”微巳淡然道。 太好了!!!老夫死而瞑目!!!老天璇君差点老泪横流。 与老天璇君的狂喜和激动对比鲜明,微巳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人跟剑一样吗?” “什么?”老天璇君一头雾水。 微巳重复道,“我喜欢一个人。” “!!!”老天璇君觉得自己头顶炸开一个熔炉。 他是个一生古板的可怕的老头,此时却连舌.头都不太利索了,费劲吧啦的八卦着得意弟子的感情生活。 “你......你有心上人了?是谁??!谁家的贵女??!”老天璇君积极追问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拿出自己经年累月的积蓄,给小弟子当聘礼,又或者是干脆上门把人抢回来。 微巳皱着眉,好像陷入什么烦恼。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什么模样?”老天璇君胡子差点拽掉。 微巳思索道,“很好看,很漂亮。就像是海里的精灵,带着海风和海浪的气息。” “......”老天璇君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痛,你倒是说说那姑娘眼睛鼻子嘴,说的这么抽象,谁能知道...... 不过他还是拍了拍微巳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总会有相见的一天,你说的那个什么海风海浪......呃......大概可能跟鲛人有关系?不如从这里入手。” “鲛人?”微巳说道,“她没有尾巴。” “这个......”老天璇君说不下去了。 “算了......”微巳叹了口气,“我记得她的气息,我总会再找到她的。” 很久很久以后,年少成名的天才铸剑师来珠山城的黑市,便被这熟悉的气息所吸引。 可是当他看到笼子里关着的小鲛人,嘴角还是一抽。 这......这......他记得当时见到的是个少女啊,怎么还能逆生长啊...... 不过根本没有犹豫,某人便用重金将亟待售出的小鲛人买了下来——他不容许那个他“喜欢”的人逆生长后被别人买走! ...... 此时,魔神还在襄离的耳边絮絮叨叨。 “你看啊,那就是他深深爱着的人,一个干巴巴的没什么姿色的小姑娘。” 襄离:“......”你才干巴巴没什么姿色。 “嫉妒吗?愤怒吗?”魔神蛊惑一般的说道,“你比她美千倍万倍又能怎么样,他心里放着的还是这个人。看看吧,你的心上人的心里放着的并不是你,你的心痛吗?” “我的心......”襄离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语气幽幽。 “我的心......”她眨了眨眼,“一点也不痛,还高兴的不得了。” 正要继续说话的魔神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什么??!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疯了?” 襄离没好气的说道,“你才疯了呢。” 她强烈怀疑魔神眼瞎......哦不对,他是真的瞎,毕竟魔眼现在还在她的手里。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跟树上坐着的那个蓝衣少女是同一个人吗??!”她指着远处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说道。 “??!”魔神脸皮抽搐的打量着她,“这怎么可能......你......和她......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襄离叉腰,“女大十八变,我鲛人血脉觉醒了不行啊!” 别了吧,你这不属于女大十八变的范畴,这属于大变活人啊...... 魔神深感受挫,偏偏襄离还嬉皮笑脸的道谢,“太谢谢你了魔神,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原来微巳这么爱我!”她现在心里雀跃的仿佛要起飞! 她说的十分真诚,好像魔神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可是以作恶为本心使命的魔神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 他连费力的牵了牵嘴角,“不客气。” 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了,每次见到她都会倒霉! 第355章 魔神的条件 而在另一边,微巳也遇到了跟襄离一般的状况。 铺天盖地的浓雾遮蔽了眼前的视线,仿佛天地茫茫间,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却没有惊慌。或者说当他发现一直都在自己视线中不离左右的女子消失之时,他便知道了,他走入了一个陷阱。 白雾中走出了一个蓝衣女子,她靡颜腻理,清澈无邪的气质与极端华丽精致的容貌突兀又和谐的结合在一起,让她看上去有着非同寻常的魅力。 “我终于找到你了,微巳。”她笑颜如花,欢沁的好像小鸟一样扑了上来,“我找的好辛苦啊,忽然之间我就看不到你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微巳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怎么不理我?难道你没有想我?你没有担心过我?”少女抓着颈侧轻柔纤细的发丝,嗔怒的说道。 “担心。”微巳淡淡的说道,“但我担心的是襄离。” “我就是襄离啊!”少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又狡黠的眨眨眼。 她如烟如雾一般靠在微巳肩膀旁,似是蛊惑一般的说道,“你看这里又大又空旷,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样多好啊。” 她轻柔的语气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不如就永远这样下去吧,世间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在一起。” 大概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话,那是一个绝世美人,用口哺育来的蜜糖。那一口蜜糖几乎带了世间穷尽想象的芬芳甜美,哪怕上面涂满了毒药,那应该都是令人甘之如饴的。 “还是算了。”微巳却拒绝了她,“我对魔神可没有兴趣。” 少女脸上的表情开始出现一丝裂痕,“你在……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呀,好歹也是魔神,难道战败这多年,你已经毫无骨气了不成?”他目光掠过少女身上的衣裙,略带鄙夷的说道,“竟然女装。” 少女:“……”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破裂了。 绝色女子的身形扭曲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那黑袍人的模样。 “阁下,好久不见。”魔神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 “果然是你,”微巳悠悠然说道,“不过也没有多久,若不是你一直落荒而逃,或许我们可以更快的见面。” 魔神掩盖在黑袍下面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可恶,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不过魔神到底是魔神,失态也不会很久。 他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哪里,这是我为你们设下的心窟。” 所谓心窟,意有所指。人们常说一个人一反常态,便叫他鬼迷心窍。而魔神的心窟亦是如此,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窥探人类的心,根据每个人的弱点设下陷阱。 没有人的心是没有漏洞的,哪怕是再聪明的智者,再无欲无求的修行人,在魔神的心窟面前,也无从反抗。 “那又如何?”微巳不以为然的说道,“你用他们心中的渴望和挣扎来设下陷阱捕获猎物,现在还不是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 鬼知道为什么会遇到你这个怪胎!魔神愤愤想着。 “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魔神,现在的我只有他残存下来的一部分意识和灵力,你能冲破我设下的陷阱,这没什么好骄傲的。”魔神笑了一笑,“要知道在魔神合体之时,这样的心窟可是能让神灵都为之堕-落的。” 微巳也知道,现在的“魔神”并不是真正的魔神,他不过是魔神被砍下的右臂,借着跟海丰城城主的契约占用了他的身子。 心窟破开,可是身周围的浓雾却不见驱散。 微巳心中了然,这是一个特殊的结界,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秘密的空间罢了。 “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微巳凝声道。 既然需要一个空间,那么魔神便是要与自己说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魔神终于投来一个欣赏的目光。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身体并不是那丰神俊朗的魔魅样貌,而是顶着海丰城城主那硬汉一般的脸。 这一眼看过来,没有任何蛊惑人心的功效,反而看起来像是眼皮抽筋。 微巳目不忍视的别开了眼。 “我就直说了,你身上的气息令我感到很熟悉,你的强大也令我欣赏,你不是一个该同人类一般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应该与我一般,享受众人的朝拜与臣服,享受属于神的永生。”魔神扬声说道。 “如何,跟我合作吧,我会让你成神。” 这是一个巨大的、无比诱-人的馅饼,可是微巳却只是挑起墨染似得长眉,讥讽的重复了一遍,“成神?” “没错。”魔神继续道,“你们人类或许不知道,神灵并不一开始就是神灵,说到底他们生来也不见得比飞禽走兽高贵的多少。” 此话一出,几乎在微巳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魔神却神色隐晦的闭口不言,“怎么样,诸神时代早已过去,那些陨灭的神灵也不过是腐朽的树枝泥土,可是那令人渴慕的神力却仍旧存在着,你难道不想成为一个可以掌控生死、高高在上的神明吗?” “来吧,为我效力,我不会亏待你的。”魔神带着诱-惑说道。 “掌控生死,高高在上……”微巳摇了摇头,果断的拒绝,“我没兴趣。” 魔神嘴边勾起一个笑容,“别急着拒绝,或许你想要别的好处,我也可以给你。” “我不需要,”微巳面无表情,“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拿,不需要你来给。” “是吗?”魔神语气飘忽了起来,“那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掌中物是指间沙,咫尺方寸隔开断堑天涯。” 微巳的瞳孔蓦地紧缩,觉得这字字句句都另含深意。 他是知道的,魔神全盛之时,有着预言的本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神却避而不谈,“一句预言,一点给你的小礼物罢了。或许当你真正感到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你才会知道力量有多么的可贵。” 他最后的声音好似旷古而来,“我在那个时候等着你。” 第356章 笋人! 微巳眉间现出折痕,张了张嘴,尚且没有追问出魔神究竟是什么意思,那黑袍男子便原地凭空消失了。 眼前的白雾逐渐消散,心窟也在溃败着,昭示着自己再无甚么威胁力。 街道再次呈现在面前,微巳的心里却充斥着不安。 “微巳!微巳!”山泉也似的叫声里含着雀跃,下一刻便是一团蓝色的火焰扑入怀中。 “啊啊啊啊,我终于见到活人了!”说着,她还激动的扯了扯微巳的面皮,似乎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微巳:“......”魔神总是很疑惑为何自己会被认出来,很简单,他学的不够像。 哪怕是窥探自己的内心,微巳都办法预料这个小姑娘的脑回路究竟有多么曲折。 “别捏了,是真人。”他无奈的把作乱的小手拉了下来,一时之间却没有松开。 襄离听这句话就知道,微巳也遇到了跟自己一样的情况。 八卦之火在眼中熊熊燃烧,襄离凑了过去,神秘兮兮的说道,“微巳,你看见什么了?” 微巳:“......”魔神女装,这个他能说吗? 他给这位古老的神明留下了最后一点尊严,偏偏襄离不肯放过他,还在穷追不舍。 “说嘛~说嘛~那个人是不是我?我是用美人计还是霸王硬上弓?”襄离的目光一闪一闪,后面的问题呼之欲出:关键是成功了没! “咳......”微巳脸上微红,挪开了目光,“我......我认出来了他是魔神,便戳穿了他,没有发生些什么。” “啊......”襄离有些失望。 微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人不过是顶着你的皮囊,又不是真正的你......”所以你在惋惜些什么...... 襄离恍然大悟,“对哦!”还好还好! 身处的街道仍旧安安静静,乌瓦灰墙,巷陌沉寂,杂乱的摊位与落尘的屋棚站在街上,增添了无限寂寥。 “奇怪,怎么我只看到你一个,其他的人去哪里了呢?”襄离疑惑地说道,“难道还陷在心窟里?” 可是问题来了,按理说迷失在心窟中只是看不到别人,为什么她和微巳已经破解开了心窟,却仍旧看不到其他的人? 她悚然一惊,“微巳......会不会我们根本还在心窟中没出来?” 微巳摇了摇头,“不会,眼前的街道上气息驳杂,并非无人。” 他手中忽然金尘升腾,蓦地撒了出去。方圆数十丈内光华普照,纤毫毕现。 过不了多久,只见那金尘如雨落地,消失无踪。 襄离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结界。”微巳感知到她的目光,便说道,“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些金尘本应该同时落地的,可是有一些却在空中飘的缓慢,隔了一会儿才落到地上。” 这个襄离还是知道的,结界分割空间,两处自然有些不同。 “也就是说,那些人陷入心窟后,就被困在了结界里?”襄离疑声道。 “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应该如此。”微巳无奈,“魔神设下的是心窟,除非他们自己堪破,不然我们也无法帮助他们。” 心窟里的人与世隔绝,听不到他们说话也看不到他们,除非自己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妄,不然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里头,直到化为白骨。 “这......”襄离焦急地走来走去,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说道,“这心窟有什么好的嘛,他们倒是赶紧出来啊!这样的幻境我能给他们弄十个八个!” “哪有这么简单......”微巳被她的话逗笑了,“纵然是神灵,都有被心窟困到过死的,更何况凡人?你要做出这样的幻境,可不简单。” “我......我也可以......”襄离不服气的嘟囔道,“我看到了,那个魔神不就是弄了一团雾装神弄鬼嘛!大不了我以后也在我的幻境里弄雾,看上去仙气缭绕!” 雾......幻境...... 微巳忽然想到了什么。 “襄离,你或许还真的能破他们的心窟。” 襄离十分意外的睁大了眼睛,“我......我......”她就是说说......咋滴,输人不输阵,打不过还不许她不服了? 微巳却好似胸有成竹,他说,“若真的是雾之幻境,那这结界也不过是个障眼法。鲛人天生能控水,雾也算是水的一种,你可以试试操控他们。” 襄离拎起自己的手,摆了好几个花架势,结果都不太靠谱,一番操作,无事发生。 她求助似的看着微巳,“魔神的雾......好像不听我的。” 微巳好整以暇,眼睛弯了起来,“那你就用听你话的。” 他悠然说道,“云山雾罩,雨过天青。” 襄离捏幻术的手指一顿,随即便惊喜的说道,“我知道了,我可以用水冲掉雾!” 她尚且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没办法跟她海神老爹一样挥挥手招来倾盆大雨,可是这里虽然是个无人荒城,但还是有水井和水缸的。 路边蓄水的水缸蓦地冲出一道水柱,水柱盘旋而上,直冲云霄,直到把水缸里的水耗得一干二净。 随后水柱便在天空中化作水漩涡,越扩越大,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哗啦啦......” 细密的雨点声如鼓点一般敲着,所过之处,好似春雨过境,万物皆新。 “咳咳咳咳......”有人忽然咳嗽了起来,狼狈的捂着头,“怎么忽然下雨了......诶,我这是在哪?” “烧鸡、烤鹅......嘿嘿嘿......呸,这是什么味?” 一个个人影显现出来,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快雨过后,那些人活像是春笋一般蹭蹭蹭的冒了出来。 啊,好有成就感,就像在种菜...... 襄离收了幻术,如是想着。 “你们之前被魔手设下的心窟困住,现在已经出来了。”她对着那些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北邑将士说道。 第357章 心窟所见 既然这以水去雾的办法可以破解心窟,襄离也便放开了拳脚。 海丰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正好在襄离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引水升腾,城中所有水井水缸里的水都受她控制,化作几条水龙腾飞空中,又聚集在一处汇成一座处在天空中的巨大湖泊。 那湖泊笼罩在海丰城上空,澄澈如镜。 也不知是谁打翻了镜子,将它碎成千块万块,恍惚水银泻地,漫天而下。 雨如珠,溅落荒城,洗去蒙尘。 原本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在古城中走来走去的人也显现出身形,从心窟中脱离出来。 云翼抹了一把脸,眼神茫然。 他上一刻还见着秋屏温情小意的依偎着自己,跟自己说要生十个八个孩子,当个贤妻良母,给他洗.脚煮饭暖被窝,怎么忽然就跑到这巷子里头了呢? 在他的身边,也是浑身湿淋淋,满脸错愕的北邑军士。 那些走失的人?怎么都在这里?他们究竟去哪了? 满心的疑问尚且没有解答,迎面便走来了两人。 蓝衫白衣,神仙姿态,正是天璇君和襄离。 “云翼?”襄离面带笑容地说道,“可算找着你了。” 云翼嫌弃的抖着自己湿淋淋的衣裳,觉得太损自己的风度。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襄离眨了眨眼,“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说分头找人?” 云翼点点头,“我记得,之后我就朝着北边走了......” 襄离说道,“没错,我们分开之后,就踩到了魔手的陷阱,他在城里设下心窟,困住了我们。” 云翼睁大了眼,“那......那之前那些消失的军士也是如此?” 微巳颔首,“他们并不是消失,跟我们一样,也是困在了心窟当中。现在心窟被破解开,他们自然也出来了。” 襄离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不解,“可是微巳,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说是水溶解了魔雾,那也只能让我们看到那些困在心窟里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都清醒了。” 微巳无言,许久才说道,“你若是神思昏沉浑浑噩噩的陷在梦里,泼一盆冷水在脸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襄离:“哦......”感情是被雨淋醒的。 这不还是她的功劳?襄离感觉自己更膨胀了。 她坏笑着凑近了云翼,神神秘秘的问道,“云翼,你在心窟里看见了什么?” 云翼下意识说道,“肯定是秋屏啊......”他嘿嘿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不知道那里头的秋屏可贤惠了,说话柔声细气的,离开我身边片刻都不行,粘我粘的要死......” 他忽然住嘴,警觉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可是此时为时已晚,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襄离长长的“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原来你喜欢温柔小意的~” 云翼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争辩道,“别......别瞎说......我......我才不喜欢那样的!” “是嘛~”襄离眼里精.光四射,“那可是心窟哦~” 云翼颓然丧气,“好吧......我承认,我以前的梦想是找一个温柔贤惠还会做饭的老婆......” 他紧接着说道,“不过那就是以前!” 求生欲还怪顽强的,襄离一计不成,扁了扁嘴。不过后来她就知道为什么云翼这家伙这么机灵了。 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她回过头去。 “呀,师姐!” 秋屏茫然的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云翼连忙凑上去,脸上挂着笑,半点也看不出心虚。 襄离:“......”噫,这货肯定是看到了师姐走过来,这才变得这么机灵。 秋屏身上也是水淋淋的,乌黑的马尾结成一绺一绺,显得唇红肤白。 见她低头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襄离才开口问道,“师姐,你在心窟里见到了什么呀?” 秋屏的动作一顿,旁边的云翼紧张的面红耳赤,心跳都加快了。 “你是说那个幻境吗?”秋屏脸上露出一点怅惘,“我见到了我的父母。” 襄离是知道的,秋屏的父母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她是被老天璇君带大的。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从不提起对他们的想念,甚至小时候都没有追问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母亲宠着,而她只有一个严肃古板的爷爷。 秋屏缓缓地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模样,心窟里的他们跟我想象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那是个有些笨拙的男人,粗手粗脚的,没什么天分,总是被自己的父亲嫌弃。可是他却有一个美丽而优雅的妻子,他的妻子觉得这样的男人可爱极了,便嫁给了他。 “这样很好,我竟然还能看到他们一次。”秋屏释然道,“也算是了却我的心中遗憾。” 襄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秋屏所见到的心窟里的父母,并不是她真正的父母,而是她想象出来的模样,或许他们的本来面貌并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见到了,便满足了。 有了秋屏,那些散乱的军士便如同有了主心骨,自觉的整合起来。 “赤虎营、苍龙营、青狮营......”云翼点这点着,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微巳也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可有人找到了云末和云珩?” 襄离和云翼都摇了摇头,秋屏则高声对着底下的人发话,“见过三殿下和四殿下的站出来!” 底下的军士只面面相觑,并无一人站出来。 “怎么回事......”襄离歪了歪头,“难道这两个提前出来了,然后躲雨去了?可是现在雨都停了,应该也出来了呀......” 几人心中都是一沉。 云末和云珩身份非同寻常,谁也担待不起弄丢两个皇子的罪责。 第358章 看不见的府邸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城搜查三殿下和四殿下,一定要把人找到!”秋屏厉声道。 “是!”她治军甚严,纵然大家身上还挂着半干不湿的衣裳,却第一时间遵从前军令。 乌压压的人迅速四散开来,潜入巷子里开始寻找。 “不如我也去吧......”襄离觉得这样站在原地不太好。 “这你就不必了,”云翼颇有自豪感的说道,“这个时候呢,再厉害的大海幻术都没用,靠的就是人海战术!你呀,还是坐着歇息一下吧。” 襄离嘴角一抽,这话说的,就好像这些人都是云翼调动的一样。 可是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北邑军队训练有素,人数众多,找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一行人心安理得的等了一会,却收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什么?你们在城中都没有??!”云翼的一声吼穿入云中。 “回禀少将,我们在城中都翻遍了,就差翻个底朝天,可是都没有找到两位殿下。”禀报的军士如是说。 “你们确定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吗?”襄离追问。 “城中能找的地方弟兄们都去过了,上过房,下过水,连鸡窝都被掏了......可是却没发现两位殿下的踪迹......”那人委屈的说道。 “这不可能啊,难道两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襄离晃晃脑袋。 秋屏却是眼神一扫,肃容问道,“青狮营缺一个人,怎么回事?” 青狮营的人连忙站了出来,“回禀上将,那是我麾下的赵飞,寻人尚且未归。”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不应该啊,赵飞我知道,真的人如其名,走起路来跟飞一样,三天就能磨破两双鞋,脚程快得很......怎么还没回来呢?” “是啊,这小子不是平时吹牛,说自己一个时辰就能跑上几十里,跟马有的一拼,怎么这回不行了?” “你们说的这个赵飞......走的很快?”襄离好奇的问道。 “是的啊,他人黑瘦黑瘦的,腿也不是很长,偏偏走的快,在我们营里很有名的。” 一个脚程很快的人,没道理大家都回来了他却没回来,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 “你们知道他去搜查的哪里吗?”襄离觉得这个人的失踪也许跟云末云珩有关。 “有,就是城中心那块儿。” 那片地面积大,耗时费力,也只有赵飞这样行走如风一般的人,可以一个人搜查完。 “带我们去。”微巳言简意赅的说道。 “是......”那青狮营的人不明所以,连忙带着大家前往了之前搜查的地方。 城中心离这方才整合的地方也并不远,不过走了一炷香多些便到了。 “就是这里......”青狮营的人指着前面的地方,挠了挠头说道,“我们也没欺负赵飞,这里虽然大,可是也空旷的很,没有什么民居需要翻找。” “嗯......”襄离随意应了一声,便要前去查看。 “等等!”微巳却忽然出声拦住了她。 襄离回过头去,“怎么了?” 微巳将她拉回到原先的位置,眉心紧蹙,指着前面的空地说道,“你看前面......” “前面怎么了?”襄离不明所以的好好看了看,却蓦地瞳孔一缩。 眼前有一块空地,地上是完全干的。 这怎么可能,她才笼罩着整个海丰城下了一场雨,就是屋檐底下都积了水,这里没有什么东西遮挡,露天而现,地上怎么会一点也没有湿呢? 这片地上有古怪。 按理说,如果一个地方刚刚下过雨,可是却是干的,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 要不是干的快,蒸发到空气中或者是渗入地底。要不是干脆没有淋到,就好像是雨天里行人打着伞穿着蓑衣一样。 她打量着眼前的灰白的地砖,那地砖普普通通,是最常用的石材,没什么特别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功效,比如吸水特别好。 她蹲下身摸了一下,地上带着雨后浸润的寒气,也无法快速蒸发。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个地方没淋到雨。 可是抬头就是敞亮的天空,不可能有人给这么大的地方打伞,那么它为什么没有淋到雨呢? 不......不是它没淋到雨,而是地上没淋到雨。 地上原本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 可是放眼望去,那上头空空荡荡,一根杂草都没有长出来,哪有什么东西呢? 不对,不寻常就不寻常在这里,这地方太干净了,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微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按理说,此处位于海丰城的正中心,幽国崇尚太阳,喜欢以正中为基点,那么此处就应该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位置。” 一城当中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又不是皇宫......襄离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会不会就是城主府?” “倒是有可能。”微巳答道。 “可是这这里什么没有啊,这个城主不会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的这么......朴实无华吧?”襄离惊讶。 “这里不是没有东西,而是这座城主府被人掩盖起来了。”微巳指着那片没有沾水的空地,“那里便是城主府的所在,它没有消失,只是有人用了特殊的办法,让我们看不到它罢了。” “也就是说前面是有东西的?”襄离激动起来,“那我去摸下看看门在哪。” 微巳无奈道,“那地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他目光落在空地上,渐渐变冷,“恐怕云珩、云末还有那个走丢了的赵飞,此时就在这座城主府当中。” 光天化日,那干燥而空旷的地面上,竟然就矗立着一只张着口,等着猎物自己进去的怪兽。 可是如果他们进去的话,也不能没义气的放着不管。 风萧萧兮易水寒,襄离闭了闭眼,下定决心。 大跨步了走了几步,却无辜的回头道,“门......在哪?” 第359章 同一个门 最后襄离还是如愿以偿的进到了城主府里。 她找到了门。 因为觉得既然云末、云珩还有赵飞能进去,那么城主府里就一定是有门的,有门的地方就可以进去。 她开始下雨。北邑的军士满脸错愕抬来了几十口水缸,来来回回走着,任劳任怨地给她打水,灌满了几十口水缸。 他们都将目光放在襄离的身上,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襄离在这样的目光中泰然自若,施施然的控制起水来。满天的雨哗啦啦的下,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雨只下在那片诡异离奇的空地上。 倾盆大雨中,雨水勾勒出一个隐约的建筑形状。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殿,不像是院落,也不像是高楼。 可是那轮廓实在是太粗糙了,毕竟雨水又不会勾勒出门的形状。 军营中不乏读过书的、有几分才华和见识的人物,他们都在心中暗笑襄离的天真,等着看她发现此计不行的懊恼模样。 可是襄离之后的反应却是让他们大失所望。 她眼睛亮了起来,一蹦一跳的指着空地说道,“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天空中暴雨停歇,又晴朗无云了起来。那些所谓的聪明人却觉得刚才一场雨都浇在了自己的头上,要不怎么会一头雾水呢? “我找到门了,你们快来啊!”她催促道。 “门?那里有门?”云翼的眼睛睁得老大,强烈怀疑自己已经提前进入了老眼昏花的年纪。 “这里啊,”襄离的嘴边挂上微笑,笑容里有一点小小的矜傲,可是看上去并不让人生厌,反而是有一点可爱,“水往低处流,我降了那么多水,都从这里流了进去,这里就算不是门,也一定有个开口的!” “不信你看......”她说着,朝着虚空中伸出去一只手,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她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云翼:!!! “这......” “见鬼了见鬼了!” “完了,那三个还没找着呢,这又丢了一个......” 见到这一幕的军士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微巳却是对这些嘈杂置若罔闻,抬步便朝着襄离刚才站着的方向走去。 云翼大惊失色,“天璇君,这是要做什么?”如果襄离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他深恐天璇君也步了她的后尘。 “别怕,”微巳眼神清明,没有丝毫云翼所想的,走火入魔意识不清的征兆,“我信她。” 他的声音轻柔浅淡,好似春日里的柳枝忽然拂过湖面,潋滟晴光。 “不费尽心思找遍所有出路,她是不会甘心困在原地认输的。” 襄离她看上去懒散,却又有一些小聪明,她爱美爱娇却并不是一个虚浮无知的人......她不喜欢麻烦不喜欢陷入争夺,可是如果事关她身边的人,她又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避无可避,不如迎面而上。如果姿势正确,说不定能迎头痛击呢! 她是这样说的。 多好啊,她是这样一个温暖的,重感情的女子,几乎填.满了他虚无的一切。 于是乎,云翼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偶像也消失了。 他的表情像是被雷劈过一样,看上去有点生不如死。 可是令他更加生不如死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秋屏略一蹙眉,也紧随其后跑到那里,然后原地消失了。开什么玩笑,那是她师父师妹,她哪能放着不管? 秋屏这么一动,底下的军士顿时躁动起来。 现在她就是最大的统领,她要是也出了什么事,剩下的人干脆卷铺盖回去算了,也不用再打了。 此时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冲进去。 “都给我回来!”云翼一声怒吼,把他们喊住。 那双向来万事不留意的眸子里满满的认真,“我去,你们在这里守着。” “少将大人......”说话的人嗓音一变,差点哭出来。这也不怪他,他生来嗓音沙哑,说啥都像是哭丧。 云翼被这一声喊的浑身一个激灵,颇有一种悲壮赴死之感。 老婆,他来了! 刚跨进那虚无之门一步,脸上的悲壮就变成了扭曲。 他娘的,是谁在门口放了个火盆??! 火烧火燎的疼痛烧的云翼面容扭曲,还没来得及收回脚,他就觉得大腿一紧,整个人像麻袋一样朝前扑去。 “哎呦......” 预想中的狼狈却并未如期而至,他抬起头来,正对上襄离质疑的眼神。 “吓死人了,我一回头就看到火盆里出现了一只脚!”襄离拍了拍胸口,她还以为这里除了魔手,还有一只魔脚。 云翼心疼的看着自己雪白雪白的靴子,那靴子本来是用一整块白鲨鱼皮制成的,然后用琼油泡了很久,在暗淡的月光下也会有自然的光泽。他最喜欢这双鞋了,宝贝的不得了,可是现在那心爱的鞋子上却是黑一块灰一块,十分难看。 他低头为自己的鞋子默哀了一会儿,才抬头阴郁的问道,“是谁把火盆放到门口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否认是自己做的。 云翼怒吼,“我就是从你们进来的地方来的,大家走的都是同一个门,难道这个火盆自己长了腿,还会自己动不成!” 襄离狐疑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从那边的墙里出来的,地上有个火盆,你踩的不偏不倚。” “我怎么可能从墙里出来,我又不会穿墙术!”云翼下意识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从柱子后头过来的。”襄离嘟囔道。 微巳也续道,“我是从灯台那边而来。” “我是......”秋屏猛然一顿。 她觉得哪个方向都是自己来的位置! 云翼揉着额头,“算了算了,你一个分不清楚方向的,就别说了。” “这么说大家都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可是我们进来的位置却是一个。”微巳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面也是没有门的。” 第360章 匣中阵 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 襄离的脸上几乎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几个字。 为什么他们可以从外面的门里进来,可是到了里面却没有门。 “这下糟了......”云翼苦着脸说道,“我们进来找人,结果自己也得折在里头了。” “别胡说......”秋屏此时还颇为镇静,但也只是强作的。她连方向都分不清,这样一个地方对于她而言无疑十分可怕。 却是微巳悠然说道,“不是没有门,而是很多个门。” 他伸出手指,手指上带了点金光,比划着。 “你们看,这是一个倒扣的碗,就好比我们现在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圆形的大厅,头顶是彩绘的、装饰琉璃的穹顶,红色蓝色的丝绸间隔着挂在由穹顶放射出来檐柱上,随意的垂落。 嗯......勉强说是个碗吧。 “然后......”微巳在那个碗的外面画了很多的竖线,让这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砍成两半的西瓜。 他指着那些竖线说,“这些就是门......至于门为什么看不见,因为在它的外面还有一个碗。” 他伸出手来,笼罩着那个画出来的图形。 “这样这些门就不见了。” 襄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可是我们还能进来,是因为外面的碗上还有一个门,只要我们通过这个门,两个门达到重合,就一定会进来。但是两个门重合的位置不一样,我们进来的地方也不一样。” 她做了个旋转的动作,“其实这个地方是转动的,外面的门和里面的门很快就可以重合,我们就进来了。至于为什么同一个位置进,却不同同一个位置出......”襄离忽然一顿,“好像反过来了。” 微巳点点头,“没错,我们本应该在外面不同的位置进来,可有人却做了个阵法,逆转了入口。中间的道路变了,门的位置却没变。” “你们在说什么......”云翼简直快疯了,“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他见到秋屏在一脸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深觉得不可思议。 戳了戳,小声问道,“秋屏,你能听得懂吗?” 秋屏果断摇头。 云翼震惊,“可是我看你听得十分入迷......” “师父说的肯定是对的!”她认真的说道。 云翼:“......”哦,不妨碍你点头赞同是吧。 不对啊,可是襄离又是怎么听懂的?难道当了师娘以后,天璇君还给她开小灶了? 他酸涩的问道,“襄离,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襄离“啊”了一声,默默掏出两个碗。 无辜地说道,“我拿出来了两个碗啊,他一边说我就一边在碗上画画,还是蛮好理解的。” 那两个碗是两个吃饭用的瓷碗,青色冰裂纹的,据说是汉昭送给幽帝的,又被幽帝随手送到了好逑宫。襄离很喜欢这两个碗,好看还大,吃饭都比别人多盛一些,喜滋滋的便收到了魔眼里。 云翼:“......”对于这种有作弊空间的人,他不想多说。 贫穷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微巳讲完,将那面前的图画一挥,便是金尘零落消散无形。 “这是传闻中才有的匣中阵,我们外面看到的府邸是一个方形,那是因为外面还有四根柱子。这四根柱子便是阵眼,有人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秘地。” 他清声说道。 襄离算是发现了,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正常的。 “可是我们进来这么久,却没有发现那三人去了哪里......”这匣中阵并不大,像是一座广阔宫殿,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宫殿的正中。 “你在外面看到的,远比现再看到的地方要大。”微巳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脸色有一些难看。 襄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怎么了微巳?” “没事。”微巳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似乎是在压抑什么激烈的情绪一般。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他凝声说道。 “什么?”三人尚且来不及追问这地方哪里还有别的通路,便觉得周围的墙壁好像晃动了起来。 那墙壁本来是暗黄色的,用萱草晒干铺出暗纹,美丽而独特。可是那圆形的墙壁却好像是液体一般晃动起来,抖出海浪一般的花纹。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看到墙变成了河......怎么浪起来了......” 襄离也是目瞪口呆,“你不是一个人。” “小心,恐怕有古怪。”秋屏提醒道。 “融金术......”微巳冷眼看着周围的变化,忽然伸出了手。 襄离以为他要去碰那古怪的暗黄墙壁,连忙去阻拦他。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有问题,万一会吃人或者是有毒怎么办? 可是微巳的手却停在了墙壁前。 暗黄色的墙壁上忽然涌出金色的粉末,而后聚集成沙,在他的控制下化作一条飞舞的金带。 而那墙壁居然就变得透明了。 襄离这才发现,那些墙壁并不是土筑的,而是用的特殊的金属材料。 所谓的融金术,应该就是把这些金属化成液体,对他们进行攻击。 人要是淹没在金子的海洋里,大概会开心死。可是这金子如果是液体的,大概你来不及开心就要死了。 他们是有毒的,尤其是从口鼻灌进去。 可是......天下金铁悉数俯首,哪怕就是一面墙,那也在微巳的面前直不起腰。 金墙变成了水墙,襄离便得以下手。 “冰封!”一声喝出,波动的水墙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冰墙,浅蓝色,美不胜收。 “我的亲娘......”云翼被她的本事惊呆了,“襄离你这段日子是不是吃饲料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啊啾——” 一个喷嚏打出,他揉了揉鼻子,“就是有点冷。” 还待打另一个,秋屏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我听到有人过来了。” 第361章 玄之脉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云末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的被绑在柱子上。 转头一看,旁边的云珩跟自己的情况一样,也被两手张开,两条腿合拢在一起,绑缚在柱子上。还有一人自己不认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个北邑军士。 两人似乎还没有醒。 “云珩。”云末喊了一声,试图唤醒他,可是他却只是咕哝了一声,继续昏昏沉沉的垂着头。 指望不上这个废物了。 云末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目光瞥向了一边的青铜鼎。 “虫虫,出来帮帮我。”他唤着。 青铜鼎中忽然逸出一股青烟,可是不知道像是感知到什么,那股青烟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颤抖起来,又缩了回去。 “有......有人......来了......”虫虫怯怯的声音传来。 云末神色一凛,果然一阵幽风扑面,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一双玩味的、轻视的眼。怎么说呢,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被松脂粘住的昆虫。 他看着他挣扎,凝固,然后变成珍贵的琥珀。 “玄之脉,这可真是难得的祭品呢......” 说话的男人黑袍加身,显得空荡而削瘦,行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展翅的秃鹫。 瞳孔一缩,云末已经认出来了他是谁。 这就是那日在城头上身缠怨灵,召来骷髅肆虐的人。 “你在说什么,什么玄之脉,我听不明白。”云末快声道。 “你听不听得明白不要紧,我只要你的血......”男人沙哑的声音仿佛催命咒语。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无冤无仇......”云末艰难道,“如果你说的是攻打海丰城一事,我可以回去下令退兵......” 男人嗤笑一声,“区区海丰城......那是那个家伙在意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北邑皇室的血脉,来吧,为我的复生献出你的生命吧。”他伸出右手,五指的指甲深深陷入云末的脖颈,幽幽说道。 “等等......”云末呼吸困难,呛咳着说道,“你是因为......因为我是北邑的四皇子,所以才要杀我吗?” 男人眯起了眼睛,却并不曾松开手。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云末还是知道自己猜对了。 “咳咳......你找错人了,如果你是因为我是北邑皇子才要杀我,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纯血......”云末艰难的说道。 “嗯?”带着鼻音的一声。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不被皇室所承认......这才南征之前,我的名字才被登上宗谱。”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我是野种。” “野种?”男人意味深长的一笑,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云末平静的说道,“所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旁边的那个才是。” “呵......”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声音,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你觉得对本座而言,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有区别吗?”他玩味的说道。 云末浑身僵硬,一股冷意自脊椎骨升了上来。 是啊,这样的恶魔,难道还会因为自己不是纯血,而放过他吗?已经是跌在陷阱里的猎物,绝没有逃脱的可能,不是吗?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下一刻,身上的束缚感却忽然消失了。 “你......”尚且来不及庆幸,一把匕首就落在了脚下。 “本座觉得你很适合当本座脚下的狗,可以饶你一条性命,不过你得证明给我看看你的忠诚。”男人慢悠悠的说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云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拿起你面前的匕首。” 云末抓起面前的匕首,手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把精美绝伦的匕首,金丝绕着柄,宝石嵌着底,银色的刀身恍如弯月,上面有着复杂的图腾作为凹槽。 “然后,杀了真正的皇族。”他的话在空气中回荡着。 “我......”云末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怎么,你害怕了?”男人慢悠悠的说道,“本座可不喜欢胆小鬼。” “不是!”云末连忙否决。 “那就是心软了,”男人惊奇的说道,“不应该啊,这个人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兄弟,可是以前一直都没把你当成人,你为这样的人心软?” “我只是......只是没杀过人......”云末握紧了匕首,“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面容冰冷,眼中带着杀意。 他一步一步走着,顷刻间银光挥洒,血出如泉,一颗人头骨碌碌的滚在地上,血和发丝黏合着,贴在脸上。 云末遏制住手臂的颤抖,尽可能平静的说道,“好了,他死了。” “有趣......”男人拍起手来,仿佛心情舒畅,“如此拙劣的语言,你以为可以骗的过我吗?” “你在说什么......”云末勉强用镇静的语气说着,可是背后出的汗已经湿了贴身的衣裳。 冰冷的黑色铁链在脊背后缓慢无声地滑动,绕过肩膀,淌过手臂...... 那奇形怪状的蝶翼匕首悄然落在手心。 如果不行,那就拼命的试图杀了他......左右不过一死,他要争取最后的机会...... “他才是真正的北邑皇子吧?”男人走到了云珩的身边,拽起了他的头发。 头皮上传来撕扯的剧痛,云珩猛然惊醒。 “大胆,你是谁,竟然对本王如此无礼!”云珩怒目而视,可是那人非但不收手,还狠狠的把他撞在了木架上。 “你大爷......”云珩呲牙咧嘴,目光落在身前的云末身上。 “云末,救我!这里有个疯子!” 云末的眼神闪动,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他杀了救我啊!”云末继续喊着。 第362章 恶魔的交易 云末本来试图瞒天过海,他杀了赵飞假装那就是北邑的皇子。 可是这样的拙劣的骗.局,却被男人轻而易举的识破了。 他知道谁是真正的云珩。 云珩在木架上,仿佛一只亟待被拔毛的鸡,死命的昂着脖子摆着头。 “云末、云末......” 他喊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云末动作,那求助的叫喊就变成了咒骂,“你这个废物、贱种!我就知道你记恨我!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也逃不了!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知道,蝶族的下贱玩意,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你住口......”云末怒吼。 “蝶族......”那黑袍男人忽然说道,“原来你是蝶族的人......” 他右手自黑袍下,伸向角落里的青铜鼎。 那青铜鼎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的飞到了他的手里。 云末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他的手,嘴唇颤抖着。 如果说刚才杀不杀云珩他尚且还在挣扎犹豫,那么现在的他无疑被戳到了软肋。 男人的掌心放着青铜鼎,幽幽蓝火盘旋其上,炙烤着里头的生灵。 “怎么样,人总要做出选择,有些东西是你如何也不能割舍的,有些呢,则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垃圾,死了也不过是些小麻烦......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话语仿佛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云末的身上。 “你这个黑袍怪,你说谁是垃圾呢,你信不信本王诛你......呃......” 这威吓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血沫逼的咽了回去。 “咕......咳......”惊愕的眼神落在云末的身上,云珩的眼珠仿佛要脱眶而出。 “云末你竟然......咕......咳......我死以后,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云末的眼神从苍凉变成冷漠,右手一挥,匕首已经从云珩的喉管里拔了出来。 说来奇怪,溅出来的血很少,那被切断的脖颈却变得苍白起来。 从白变成青,最后蒙上死亡阴翳的灰白。 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没有合上,也永远合不上了。 “咔——”他的脖子垂了下去。 云末低头一看,自嘲的笑了笑。 他果然太天真了,那拙劣的骗.局简直可笑。 紧握的匕首上蔓延开深红色的花纹,那是鲜血顺着凹槽流淌而画出来的纹路。 那么多血,竟然都渗进去了。 可是那么多血绘制成的花纹却是不完整的,只有七分之一的线条充斥着深红色,其他的仍旧是一片空白。 血在凹槽中不会动了。尽管它还没有来得及干涸,可是它却像凝固了一样,绝不顺着凹槽流淌。 呵呵,原来这就是男人为什么断定自己杀的不是云珩的原因。 原来不是北邑皇族的血,根本没有这样的效力。 匕首上还有七分之六的图案没有绘制,莫非还有六种血脉...... 尚且来不及多想,云末便见到男人满意的笑了笑,而后那把幽幽的蓝火便投入了青铜鼎中。 “住手!”云末合身扑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青铜鼎。 悉心检查完了青铜鼎,确定了它完好无损,云末才回过身来,用愤怒的眼神看着男人。 “你说过,如果我杀了云珩,你就放过我!” “是啊,”男人好整以暇的笑了笑,那粗砺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如咒语一般具有魔力,而是像一张砂纸,把云末的心放在上头打磨。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遵守信用呢?” 他玩味的看着云末,“谁说过,与魔神交易可以得到公平的对待呢。” “你......”云末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不得不弯下腰,卑躬屈膝的说道,“跪求魔神大人,放过我和我的族人吧。” “这还差不多,”男人摸了摸下巴,“可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为了别的东西会违背我的属下呢......”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掌心祭出幽火袭向云末的胸口。 云末紧紧咬着牙,仰腰避开,两臂一振。 蝶翼刃霍然在手。 暗夜中,蝶翼刃无形无体,如闪电一般以刁钻的角度袭向男人的右手。 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此人的右手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一击击中,他就可以把这只手臂砍下来。 可是跟他的预想并不相同,那本来行踪诡异的蝶翼刃却被那人的右手轻轻松松握在了手里。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蝶翼刃,啧啧称奇。 “好东西,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武器,要不是本座见多识广,恐怕还真的会被你伤到。但是很可惜,你输了......” 说着他反手将蝶翼刃朝着云末的面门扔去。 蝶翼刃在他的手里,威力比之前大了好几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蝶翼刃真正厉害之处,是因为它是云末身体的一部分啊。 黝黑的锁链悄然伸缩,控制住了蝶翼刃在空中的走向。 男人还在等待云末面门中刀,满脸鲜血的死去时,云末却已经收走了蝶翼刃。 他一手抱着青铜鼎,一手收回蝶翼刃,转身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跑去。 “蝶隐!”面颊的冷汗变成热汗,他跑的气喘吁吁,不得已之下用了蝶族的秘术。 那是属于影奴的本领,他借用了。 眨眼间,刚才还在奔跑的少年忽然就变成地面上一条流动的影子,飞速的在地面游走着。 暗夜里,这样的身影并不能被察觉,更何况他没有任何声音。 他慌不择路的逃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因为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团。 头上一痛,他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慌忙后退,又是撞到了障碍物。 正在寻找别的路的时候,眼前的障碍物却忽然晃动起来,随即便成了一道水墙,紧接着变成一道冰墙。 透过这朦胧的冰墙,云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叫喊着,他们却无从应答。 对了,他现在是影奴的形态。 云末赶紧变回来,死命拍打着冰墙。 身后,却是男人追逐而来的脚步声。 第363章 不用你教 “有声音?”襄离戒备了起来。 “似乎在冰墙那边。”微巳凝神听了片刻便说道。 “我来。”襄离手中寒光一闪,便将冰墙豁开一道口子。 碎冰哗啦啦的掉下来,露出惊慌失措的一张脸。 “云末?”襄离惊讶的说道,“怎么是你?” 云末一张脸苍白如纸,一身衣裳狼狈不堪,怀中紧紧抱着青铜鼎。 他的眼里有惶恐,“救命......救命......” 襄离没有来得及多想,便伸手抓住了他。 “快出来!” 那人踉跄着拖了出来,便听到后面越来越近的唳笑。 “想跑?那我也不妨将你们一网打尽了!” 黑影倏忽而至,襄离还没来得及后退,便见到一只手朝着自己身前的云末抓来。 她用力将云末往身后一推,自己却躲闪不及。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是一股尴尬。 襄离:??! 轻纱如云,蓝衣飘逸,那盈满之处,却覆盖上了一只手。 黑袍男人也愣住了,僵硬在原地,手臂伸着也不收回,却也没有继续探下去。 可是这还是袭胸吧...... “啊啊啊啊啊!”襄离也顾不上什么在心爱的人面前假装柔弱可怜了,更无法判断自己与对方的武力值差距,抬起脚来就想把这个“色.鬼”给踹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意识模糊不省人事! 下一刻,那个黑影迅速的被按倒在地,今天他反应及时想要脱身出去,可是却还是避无可避的挨上了一脚。 襄离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还在原地的腿。 不是她啊...... 动手的人......啊不,动脚的人不是她,而是微巳,他出招的速度是襄离前所未见的,简直像是幻影。 人依旧是清隽的,可是周身气质却变得可怕起来。 像是一座深藏火焰的冰山。 外面看上去冰冷刺骨,好像一靠近就要被冻死一样,可是内里却是汹.涌澎湃的熔岩,翻涌着、灼烧着,一点火星就能把人燃成灰烬。 不过是一时之间没有防备而已,黑袍人的眼神晦暗了下来,随即一抹幽幽华彩暗暗流动。 他施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动作别人做起来应该是有些狼狈的,可是此人做起来却像是午后起身一般雍容。 或许这样形容并不贴切,那更像是一只猎豹,缓缓的拱起脊背,优雅而隐藏着危险。 抬起手来擦去唇边嗑出的血迹,男人用低哑的声音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微巳身上流转着,那眼神极其复杂。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看上去有些癫狂,襄离不禁怀疑刚才他被微巳打到了头。 “我知道我为何一见到你便对你有熟悉的感觉,原来如此......”他抬起右手臂指着微巳,随即摊开手掌翻转过来。 那是一个迎接的姿势。 “原来,我们是同类啊......”他低低笑着,带着恶意和嘲弄,“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呢?早一天成就魔神,早一天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来吧,我既往不咎。” 微巳冷冷的看着他,既不否认也不拒绝,只有身周的气场愈发压抑起来。 水墨一般眉扬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啊......”男人也不生气,却是收回了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好了。” 他恶意满满地说道,“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之后,还不会把你当成......” 话尚且没说完,脸上就忽然一痛。 黑袍上的兜帽被剑气割裂,悄然破碎成好几片,悠悠坠地。 露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魔神俊美邪魅的容貌,而是一个轮廓如刀削,眉目刚正不阿的男人。 嗯......很难想象他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那些蛊惑的话。 这就好像一个满身横肉的屠夫忽然拔下猪肉上的砍刀,对着光左照右照,然后跟大家说他其实是女扮男装一样。 实在是接受不能。 “恼羞成怒了呢......”他犹然不觉自己形态的诡异,仍旧如此说道。 襄离胸口一窒,差点噎死。 魔神不愧是魔神,脸皮都比别人要厚许多。 “你说错了,”微巳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一事未了,我不想再生事端。” “嗯......”魔神有些茫然,“什么事?” 襄离出离愤怒,“你别装傻!” 她两只手交叉着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魔神:“......” 他连忙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摸到啊!” 襄离更加崩溃了,“你还说我胸小!” 她幻化出冰箭万千,朝着魔神飞去。与此同时,微巳的剑气也随之而来,无孔不入。 躲过险些洞穿腹部的一支冰箭,却又被剑气削落了一缕头发,魔神也认真了起来。 他身周的黑气暴涨,怨气唳气霎时间充斥了匣中阵。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胸口算什么,若是做了我的女人,我一定要让她享受人间极致的快乐!”他哈哈大笑着,却见襄离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是不是忽然对我动心了?”魔神自信的勾起了唇角,显现在海丰城城主的脸上,活像是面瘫中风。 襄离好奇的问道,“什么是人间极致的快乐?” 魔神:“......” 微巳手里的剑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上。 魔神古怪的看了一眼襄离那纯真好奇不像是作假的脸,又看了一眼微巳那挺拔俊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他有些不能接受的说道,“怎么可能不行呢......” “你在说什么呀......”襄离皱了皱眉,“你大点声。” 魔神挑眉道,“这可是你要知道的,人间最极致的快乐,那不就是男女之间......” “闭嘴!”微巳手中剑气纵劈而下,白皙的眼角都显现出一抹微红。 他怎么能跟襄离说这种事!会教坏她的! “对,不用你告诉。”襄离反应过来,“要教也是我师父教,是吧微巳。” 微巳:“......”他脸色瞬间红了。 第364章 老妇 魔神倒是因为襄离的这句话笑了笑。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缓缓的说道,“那可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是很欣赏你的,让你活下来给你一些快乐也未必不可。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只好先取走你的性命了。” 襄离惊愕的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 “来吧,为我的重生而献祭吧,龙之脉——” 说话间,一把匕首已然被他祭出,带着红光盘旋在他的身周。 噩梦一般的回忆涌上心头,被推到一边的云末大声喊着,“襄离快闪开,他要杀你取血!” 可是襄离就算听到了他的提醒也来不及了。 吸取了玄之脉的魔神威力大增,手臂平平举起,空气中就多了许多飞舞的红线。 那是血一样的细线,发疯一般的扑向襄离,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了,等待她的几乎只有破体而亡一个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淡淡金华乍然铺展,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宛若云絮。 那是极为浅淡的颜色,却是叫人无法直视的刺目。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包括襄离。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微巳温柔而坚定的目光。 她爱极了这样的眼神,好像在说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也可以撑起将颓之天。 他告诉她,她不会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后面。 更何况,死又何妨? 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那也是普天之下最美的死法。 襄离想应景的吐一口血,落叶一般的倒下,眼神迷离而凄婉的看着他,然后慢慢阖上双眼。 可惜某个直男.根本不能理解她浪漫至死的情怀,几乎是按着头把她按在怀里,牢牢护住,一根头发丝都不让她受到伤害。 他背朝着魔神,空门尽开,可是那些红线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它们被牢牢的抵御在金色的屏障之外,不得寸进。 那是微巳的燃血犀照,用体内最炽烈的血画下的符咒,用漫长的生命刻下的誓言。 “啧,真是不公平......”魔神看着那流转的金光眯起了眼睛,收回来那落败而回的红线。 “你不该阻我。”他朝着微巳说道。 微巳不着痕迹的把襄离护在身后,淡淡道,“没有什么该不该,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做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那你的兴趣是什么?”他的目光瞥向那一片蓝色的一角,冷冷一哂,“一个女人?” 微巳不觉得襄离比别的什么逊色。 “如你所见。” “好......”魔神拍了拍手说道,“那可真是可惜,她是我要杀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唯一的龙之脉。” “啧啧啧,真是珍稀呢。”他假模假样的说道。 襄离:“......”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她,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大家小心!”云翼在身后出声提醒。 他话音刚落,匣中阵中忽然响起了隆隆的运作声,头顶悬挂的彩绸飞速降落,化作几条游龙盘旋舞动,虎虎生风。 可是绸缎又怎么会像火一样呢?那是张牙舞爪的流火,在空中急欲择人而噬。头顶绘制的彩画从穹顶和墙壁上浮现出来,化成一只只彩色的蝙蝠、蝎子还有秃鹫。 他们翻腾在乌云里,夹杂着怨灵那叫人压抑的气息。 不得不说,吸取了玄之脉的力量,魔手现在比之前强大了许多。 众人的脸色无不苍白。 微巳不禁皱了皱眉,他的燃血犀照能护得了自己和襄离,可是再加上几人就不是很有把握。 可是面对魔手的威压,几个年轻人几乎已经忘记了怎么对敌出招,更不用说有胆量直对了。 正在他忧心万全之策之时,一个瘦小的妇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 她好像一个老母鸡一样,悍不畏死的挡在众人面前,可是与她的悍勇并不匹配的是她矮小干枯的身材。 或者说她原本没有这么矮,不过是因为过于瘦,过于的佝偻,才让她的脊背弯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矮小。 她的头发花白的像是落了一层的雪,脸上层叠的皱纹像是揉皱的纸张。 襄离惊愕的看着她挥舞着手臂的动作,把头转向她来的方向。 那是个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木箱子,以前应该是用来放被褥枕头的。 她原本应该就是躲在那里,此时才掀开箱子的盖子跑了出来。 “住手啊,住手啊......”她焦急地喊着。 襄离连忙从微巳的身后跑出来拉她,“大娘你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的!” 襄离的力气不小,把老妇人拖得往自己的方向一移,却不想那老妇人反而挣脱了襄离的手,安慰似的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我不怕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她满脸的认真笃定,几乎让人能认定她有什么神力能对抗残暴的魔神。可是襄离刚才一拉之下却是知道的,她是个极其普通的老妇人,非但没有天生神力,还比其他的老妇人要干瘦的许多。 襄离苦笑着说道,“大娘您就别逗我寻开心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老妇人横眉怒指。那架势要是手里有个拐棍,她都能给地戳一个窟窿。 她哆哆嗦嗦指着魔神,“不孝子,不孝子啊,你难道还要杀我吗?” 襄离:“??!”等等,这是魔神的娘亲? 见她惊呆在当场,微巳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她应该就是海丰城城主的母亲。” 可是海丰城城主的身体已经是魔手的宿主了,哪个人哪里还是她的儿子呢? 果不其然,老妇人的出现只是让魔神的动作一顿。 他眉目间戾气一闪,没有丝毫动容的模样,“既然多了一个,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抬起手来,匣中阵里风云再起。 老妇人脸色顿时一白,腮帮子都绷紧了,却没有后退。 眼见飞舞的红绸下一刻就要洞穿她的胸膛,那尾端却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魔神脸上显现出挣扎来,死死的将红绸拽了回来。 第365章 终折腰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 魔神就像是发疯了一般,一会儿一脸愧疚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会儿又满脸狰狞的像是要把面前的东西都撕碎,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得了中风。 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就恢复了那阴沉的状态,一字一句的说道,“滚回去!本座做事不容许你来置喙!” 他松开了手里的红绸,任由它继续狂佞作势。 可是下一刻,他又忽然变了一种脸色,快步上前抓住了它。 “不行!不行!绝不可以!我不容许你伤害我母亲!”他低吼着。 众人:“......”这病得不轻啊。 可是老妇人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浑浊的眼球中有着温柔而期待的光。 那样的目光太过美好,就好像是一个母亲等待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摇摇晃晃的用小鸭子的模样走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扑进的她的怀里。 她甚至也张开了双手,丝毫不害怕那红绸无情的穿过她的身体,然后染成上深红孽色。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脚步蹒跚而坚定。 “辜儿,是我啊......”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连杀鸡都嫌弃费事的老妇人,却逼得魔神一步一步的后退着。 “你别过来......”他似乎情绪有些崩溃,却又抬起凶恶的眼神来恐吓对方,“我让你别过来!” 襄离揉揉自己的眼睛,“我是不是眼花了,这是个普通的老太太不是吗,怎么把魔神吓成这样?她能对魔神做什么?抓脸都够不着。” 微巳语气沉静,“你看,他并不是害怕那个妇人伤害自己,而是怕自己伤害她......” 黑袍的男人挣扎着,抬起枯瘦如柴的左手死死按住了不属于自己的右手。 那好像是骨头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让他一个平凡的人类有了对抗魔神的力量。 低哑的、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一点一点的溢出来,“母亲......求求你,求求你离开这里吧......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不能走啊......”老妇人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我知道你让大家都走了,让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走,可是我是个母亲啊,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呢......” 她用手比划着,“我把你从这么大点的浑小子,照料到这么高的英武男儿,我给你换尿布给你喂奶,为了你下跪为了你乞讨......我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个为了鸡毛蒜皮跟人家骂架的讨嫌老太太,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要你啊......” 她颠三倒四说着往事,试图唤起属于儿子的那部分回忆。 可是魔神却没有如她所愿变成她熟悉的那个人,他高大的身影缩在黑暗里,仿佛已经置身在此,永远放弃了光明。 “我回不去了母亲,求求你走吧......我不想......我不想亲手杀了你......” 老妇人哭了,“怎么会这样......你是不认识娘亲了吗,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呢?娘亲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吗?要成为一个善良的有担当的好人,要回报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要为那些被坏人伤害过的人讨回公道......” 襄离听不下去了,犹豫了半天才对着老妇人说道,“大娘你误会了,他不是不记得你,也不是他自己想要这样的,他只是被人......啊不手给控制了。” 老妇人泪眼婆娑的回头,“哪有人会被手控制呢?” 微巳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他是为了保护这座城,所以才以身为献祭,与魔手做了交易,换来了强大的力量。” “保护这座城?”老妇人重复了一遍,随即哆嗦着嘴唇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呢......” 她后悔的说道,“老城主是你的恩人,海丰城的人都对我们抱有善意......可是我从没有说过希望你为他们去死......” 男人沙哑的声音缓缓流淌,“是你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忽然笑了笑,“我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曾经是一个汉昭贵族的女儿,年少时骄横跋扈,独立离家闯荡,却在阴沟里翻船,给一伙流寇奸.污了。 骄傲的少女像是被拔掉了最漂亮的羽毛,成为了一只惨兮兮的鹧鸪。 她没脸回家,也没脸做人,她找了个歪脖子树打算把自己吊死,却被好心人救下来,并告知了她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她有孩子了。 可是这孩子的父亲是个罪人,是个她被玷污的证明。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少女留下了这个孩子。她想,她以后不会回到家里了,但是还有自己的骨肉,可以相依为命。 可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带着一个孩子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那还是个曾经骄傲而跋扈的女子。 她被流寇抢走了钱,却除了当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会别的谋生手段。 最后,她还是流落了街头。 那时候的游辜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他生了重病,要吃药,要吃东西。 贵族小姐终于舍下最后一点尊严,带着他在街头乞讨。 可是她连乞讨都不会。 她美丽的面容很久没洗干净了,头发也很久没用花油梳理的柔顺光泽,却高傲的抬着头,不肯向任何一个过路人低头。 她的身前更是连个破碗都没有。 这样怎么能要到钱呢? 一整天过去了,她的面前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黄昏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她的面前停下,一个中年人走了下来。 那人穿的有些强作富贵的土气,语气却是无比真挚的。 “我们海丰城已经好久没见过乞丐了,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这时候她才知道,她来的地方是海丰城,面前这个人是海丰城的城主。那是个不被家族看好的幽国小贵族,被分到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城邦。可是他仍旧满心抱负,想要把这里变成一个跟珠山城一样富庶的地方。 他从二十岁忙到三十岁,很有可能未来还得继续忙碌,可是即使如此兢兢业业,这片土地也没有开出花来,只不过从以前的遍地乞丐,变成了现在的遍地破落户。 而她,很快就成了破落户的一员。 第366章 不畏死 一个容貌娇美的、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是惹人注目的。 如果她不曾那么泼辣,不曾那么高傲,或许现在已经成为了旁人的玩物。 在这里,她秉持着一贯的原则,仍想要用一身硬骨头来为自己和孩子撑起一片天空,可是住进来之后的日子,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刚来的时候,她尚且没有自己的家,住在一个破窝棚里,晚上漏风又漏雨。 风雨凄凄,她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她更恐惧了,于是便不去开门。 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她警觉的盯着,却发现门缝里递出来了一把伞。 那是一把品相不错的油纸伞,战战兢兢的放在了门口。 她跳下床,从门缝里看。 外头站着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站在雨里。门忽然打开,她也吓了一跳。 “我我......”女人也不善于跟别人说话,于是也支支吾吾的,“孩子还小,病也没好,不能冻着。” “好......”她抱着伞,看着门外的人,轻轻的说道,“谢谢......” 再往后,她收到了别人送的被子、热热的馒头、小孩子的衣服...... 或许因为都是受人恩惠,或许因为同病相怜,这里的人虽然自己都没办法衣食无忧,却还是对别人抱有最大的善意。 而她也没有白白受人恩泽,她彻底放下了自己作为大小姐的尊严,帮着别人洗衣服煮饭修房子......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 时间一点点过去,败落的棚户变成了普通的人家,体弱多病的孩子也长成了半大少年,成为了海丰城城主的义子。 这个胸怀抱负的男人,因为早年间的操劳过度而染上了重病。 将自己未完成的事业托付给了养子。 游辜感激老城主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也感念城中故人对自己和母亲的援手,毅然决然扛起了重担。 他像老城主一样开始为了大家能多吃一碗米而每日忙碌着,直到有一天收到消息,说北邑要来攻打海丰城。 城中人又是惊恐又是茫然,他们不知道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哪里引起了旁人注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一时之间只慌乱成一团。 那些帝都派遣来的将士全都不堪一击,匍一照面,便溃不成军。 深深的绝望笼罩在海丰城人的头顶。 他们几乎已经等着引颈就戮。 可是游辜却是不甘的,他怎么能让那些父老乡亲就这么去死,怎么能让这座付诸了两代人心血的城就这么毁于一旦。 万般无奈之下,他让自己的城主亲卫以及帝都派来的将士护送城中的人离开,自己一个人坚守着这座孤城。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心甘情愿的去死,只要这座荒城给大家拖延一点时间。 可是就在这一夜,一场意外忽然给他带来了希望。 一只手,一只破门而入的手臂,忽然就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它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它做交易,它给他以力量,让他完成自己的夙愿,同时,他也要成为这只手的宿主,给它提供栖身之地。 这本来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他竟然要跟一只断手去正经的谈交易。 可是人在绝望的时候,他是什么都愿意相信的。游辜非但信,还深信不疑。 他毫不留恋的挥刀砍断了自己的一只手臂,接纳魔手,只为了获得一线生机。 可是献祭就是献祭,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给了魔手,从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养分,到自己逐渐无法控制的意志...... 一点一滴的回忆涌上心头,可是他的眼睛却愈发的红了起来。 血色和杀气从瞳孔中弥漫出来,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也只逐渐丧失。 可是面前的老妇人,还在满怀期待地等着。 她没有跟着大家一起离开,而是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假装跟着大家走了,自己偷偷半路折了回来。 她躲在木箱子里,躲在角落里,躲在每一个看得见他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去做些什么,那么好歹就跟他一起殉葬。 可是她却没等到这个机会,因为她看到的是,游辜彻底的变了,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他终日里阴沉而诡异,与黑雾戾气为伍,甚至一伸手就可以让北邑退兵十里。 多厉害多威风,可是她却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直到现在看到他杀人,她才跑了出来,拼命的阻止他。 怎么能杀人呢游辜,杀害无辜的人是有罪过的...... 她希冀着自己能唤醒儿子的良知,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只有杀意。 那有力的右手蓦地伸出,五指成爪泛着黑色的雾气,朝着她猛然抓来。 或者是掐断她的脖子,或者是剜下她的眼珠。 “滚——”那只手蓦然停下,随即胸口出泼洒出大片的鲜血。 “啊......”襄离失声叫了出来,可是叫的却不是那胸口上的血,而是黑袍人果决而不留余地的自戕。 他把那只伸向母亲的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里面的一颗心,竟然还是温热的、跳动的、带有人一样活气的......呵,不像是他一样的行尸走肉。 “嘶嘶......”魔手愤怒的挣扎起来,却被他紧紧按住。 那该有多么疼,襄离如是想着,可是那么疼的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救命......救命......”老妇人崩溃大喊,冲上去抱着他。 可是她那样佝偻瘦弱的身材又怎能撑得起一副成年男子的身躯呢?哪怕他只剩下皮包骨头。 襄离沉默着,用冰咒封住了伤口,让血不再喷涌出来,可是她知道,那人已经必死无疑了。 趁着魔手还在游辜的胸腔里固定着,冰咒趁势蔓延着,试图将其一起冰封。 可是魔手又怎么会甘心呢? 就在它准备猛力抽身时,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影却覆了上来。 老妇人用尽力气趴在地上,抓住魔手。 她说道,“就是它害了我家游辜吧?姑娘,我是个老不死的,活够了,你动手吧......” 第367章 冰墙之外 不知道那么瘦弱的身板里是怎么爆发出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能把魔手压在身下。 可是那神力毕竟不是天赐。 透过她薄薄的胸膛,襄离都能看到魔手挣扎起伏的痕迹。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不肯放手。 襄离看着她那坚决的眼神,手却停顿住了。 她下不了手。 “襄离......”坐在地上的云末似乎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忽然出声说道,“魔手......如果离开宿主,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被迫害的......” “是啊襄离......这东西太危险了......”云翼也附和了一声。 “可是......”襄离犹豫了一下,却又被他们的话打动。她现在确实很同情游辜,也不想伤害无辜的老妇人,可是如果放任魔手脱身而去,别的惨剧也会因此诞生。 冰蔓延着,覆盖了那带着血色的黑袍,也覆盖了他犹然起伏的胸膛......最后一点点将老妇人那花白的头发染上冰霜。 “姑娘,谢谢你......”老妇人在最后一刻,抬起眼睛来诚挚的说道,“如果有可能,能把我和辜儿埋在海丰城吗?我想他是不愿意离开这里的。” “好,我会挑选一个风景优美的山坡,把你们埋在哪里,每天都能看到城中的景色。”襄离一口答应下来,“等到战火平定,以后一定还会有人回来的,这里有会变成一个祥和善良的地方。” “是吗......”随着冰霜蔓延,老妇人冻得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可是她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襄离描述的画面。 不必人人富有,但安居乐业,不必鼎盛容华,但每天都过得顺心快乐。 或许,这才是辜儿愿意守护下去的原因吧...... 因为姿势的扭曲,形成的冰雕也奇形怪状,看上去像是个螃蟹。 可是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微巳,游辜他真的错了吗?”襄离有些茫然的问道。 “我想他从与魔手达成契约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了身体从此不为自己所用,所以他是愿意去杀人的......”微巳轻声说道。 他愿意为了保护海丰城,成为魔手的奴隶和工具,所以困陷敌军也是他的本意。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站在北邑的立场上,你可以说他残忍嗜杀,可是在他的眼里,北邑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那些离开海丰城的人心里,游辜又何尝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微巳你在说什么......”襄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在说......究竟袭我胸的是游辜呢,还是魔手......虽然人是游辜,可是那只手却是魔手啊......”襄离纠结万分,这笔账究竟应该算在谁身上。 微巳:“......”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所以......你是在问这个?” “是啊......”襄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然呢?” 微巳眼中波澜起伏,“我还以为你是为游辜和他母亲的死而难过。” “我不难过,”襄离看着地上的冰雕,一本正经地说道,“死得其所,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游辜为了自己守护的城而死,他心甘情愿。能够救下母亲,他更是死得其所。而她的母亲也是得偿所愿,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难以做到吧?有些人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一定能完成自己二十岁的梦想,而有些人宁愿十八岁去死也要见识见识那自己构想的未来。 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去死,就死得其所、心甘情愿吗?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巳唇边飘溢出来,他静静站着,身下影长。 “对了云末,你之前究竟是在哪里啊?我们找了你好久!”襄离见云末站了起来,便走过去问道。 “我......”云末垂下眼睫,“我被魔神困住了。” 襄离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看到别人?云珩呢?还有一个北邑士兵?叫赵飞的。” 云末脸色一滞,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看到别人。” “奇了怪了,难道魔神把人分开关着?”襄离劈开云末来出的那道冰缝,把它扩的更大。 “哇,怎么里面那么黑?”云翼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 “真的诶......”襄离劈开后也没想到,冰墙外与冰墙内完全不是同一个模样。冰墙内仿佛一个华丽的厅堂,而外头则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而且奇怪的奇怪的是,光就是光,暗就是暗,泾渭分明。 “云末之前就是被关在那里,说不定云珩他们也在,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云翼提议道。 “两位殿下的失踪与我有责。”秋屏一板一眼的说道。 “切,什么吗,那么冠冕堂皇......”云翼小声嘟囔,分明就是想满足自己夫君的好奇心,又不放心他的安全,所以要贴身保护嘛! “你呢云末?”他决定再拉一个人。 “我......”云末苦笑道,“我就不去了,我至今对那个地方心有余悸。” 云翼急道,“那可不行,你不去,里头的情况我们摸不清楚,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他生拉硬拽,“去吧,去了我们就是永远的好兄弟!” 云末艰难的说道,“好......” 襄离惊讶的看着他,“你都不拉拢我去吗?”论战斗力她很强好吧。 云翼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着她,“你会不去?这个洞你砸的,你难道不想去?” 襄离吞了口口水,想。 “这不就行了!”云翼心道,你既然都去了,那天璇君肯定也会去,最大的保障有了,就是一场安全无忧的出行。 “走,我们进去看看,我觉得云珩和赵飞也一定在这里。” 云翼一拍手,率先走了出去。 可是进去了,才发现仍旧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不是拿了蜡烛过来,怎么还是什么也看不清......”他奇怪的说道。 襄离瞥他一眼,“你醒醒,你手里哪有什么光。” 第368章 乖,不吃醋 此话一出,立刻激起了云翼的强烈反驳。 “我手里拿着蜡烛的!这火没灭!”他向前一伸手,气哼哼地说道,“不信你摸摸,这蜡油都烫手。” 襄离不信邪的摸了一下,果然被那火焰烫的缩了下手。 “奇怪......有火有光我为什么看不见......”襄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烈怀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鲛人的眼神可好了,在深海里都能看清,这样的黑暗环境本应该难不倒她的,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前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匣中阵。”微巳凝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在外面也看不到这座城主府?” 襄离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外面的是个阵,这里就是与阵相反的地方,怪不得外面的东西我们看不见在哪,里面的东西也是这样。” “阵用了特殊的方法来铸造了一个外壳,这个外壳的材料特殊,可以吸收光。没有光自然就看不见。”微巳缓缓道。 就算是鲛人在深海里看东西,也是需要光的,不过他们所需要的光十分微弱,就可以看清东西。 可是没有光,那就看不到东西了。 “妙啊......”黑暗中如果能看见东西,云翼的眼睛应该比蜡烛还亮几分。 “这样的材料要是能带回去打造成铠甲,那岂不是就能隐身了?”他搓着手说道。 “当然......”微巳悠悠然泼了他一盆冷水,“这个材料只是个比方,实际上它的外表是个巨大的阵法。” “哦......”云翼忽然失去了斗志。 可是就在他垂头丧气之时,他手里的烛火却一点一点的发出光来。 “!!!”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手里的蜡烛,“这是怎么回事,它......它亮了!” 襄离也凑了过去,“真的诶!”她从云翼手里抢过蜡烛,“哇,这不会是什么稀世珍宝吧?竟然在这么厉害的阵法里也能发光!” 她紧紧抓着烛台的底座,大有此物已然被她占领,谁抢咬谁的样子。 “真的是宝贝?”云翼顿时激动起来,叫嚣着,“那是我先发现的,给我给我!” 他去抢襄离手里的蜡烛,却被襄离轻轻松松的就躲开了。 “不给不给!”襄离吐舌,“你发现的是蜡烛,我发现的是宝贝。” 看着她财迷心窍的模样,微巳心中好笑又好气。 “既然能在这里看得清的,都是宝贝,那我也是。”他无奈的指了指自己。 借着蜡烛的微光,见他长身玉立、俊秀清隽,侧颜如雪,风华一体。 这么好看的人,当然是她的最最心爱的宝贝!可是宝贝竟然因为她喜欢别的宝贝吃醋了,这可不行! 男人,要哄——来自已然晕血歇菜的末代海神霜凌。 于是襄离服服气气的说道,“嗯,你也是宝贝,我最喜欢你了,乖,不吃醋。” 微巳:“......”等等,他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别的什么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甜甜蜜蜜的什么东西堵在嗓子口,现在让他吃盐巴他都能眼睛不眨地说是甜的。 云翼也是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乖,他不想吃狗粮。 “照这么说......”秋屏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也是宝贝......” 云翼的脖子僵硬了。 老婆开窍了?老婆学会撒娇了?他的人生圆满了? 激动的转过头,却对上一张艳丽的木板脸。 有人嘴里说着“自己是宝贝”,神情却这么平淡吗?就好像敲敲门说我是对面铺子里的王二一样。 这显然不可能。 襄离也觉得太惊讶了,她的师姐还会这样撒娇了?这...... 她低头一看,却忽然跳了起来,“我知道了,不是蜡烛......是阵法好像失效了......” “什么?”云翼不明所以,“你说清楚一点。” “我的夜明珠......夜明珠也会发光......”她指着自己手上的手链说道,“这个就是普通的夜明珠,肯定不能抵御阵法,所以不是蜡烛是宝贝,而是阵法失效了。” “没错,”微巳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可是眼神却还犹疑着,“这阵法应该是魔手创立的,它的宿主已经死去,它也被冰封,即将陷入沉眠,这些阵法便会逐渐消失。” “那太好了,我们是不是不用到处跑就能找到云珩他们了?”云翼惊喜道。 “想得美,”襄离翻了个白眼,“匣中阵本来就是虚构出来的,跟困住大家的心窟一样,如果阵法失效,只有两种可能......” 她眯了眯眼,表情变得阴惨惨的,“第一种,我们幸运的出去了,第二种......” 她还没说完,云翼就感觉到脖子后直冒冷汗,“第二种,我们跟虚构的幻境一起消失......” “没错,”襄离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魔神是愿意跟你同归于尽,还是决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放你一条活路?” 云翼哽咽,艰难的说道,“万一呢......人要有梦想......” 襄离淡淡“哦”了一声,“有梦想的在外面躺着呢,跟魔手一起当冰雕了。” 云翼:“......” “所以我们要快点行动,赶在阵法彻底消失之前找到云珩。”秋屏一锤定音。 “没错云末,你是从哪个方向跑来的?”云翼对着身边一路沉默寡言的少年说道。 “四周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我也是乱跑的......”云末的声音中气不足,听上去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 “啊?”云翼傻眼了,“我还打算指望你呢。” 云末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青铜鼎,“抱歉。” “哎呀......”云翼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这也不怪你,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忽然,襄离蹲下身来,“你们看,地上有脚印!这会不会是云珩他们逃跑的方向?” 第369章 诈尸了 脚印只有一排,又显然是个少年的脚的大小,云翼便猜测可能是云珩留下的。 “我们跟着这脚印走,说不定能找到云珩......嗯......”他略一停顿,“也可能是赵飞......” “可是......”襄离指着地上的脚印延伸的方向,“就算这个人是赵飞,他也不是真的会飞,为什么脚印从这里到这里......” 她站起来,从一块位置,走到另一块位置。 “它就消失了。” “什么?”云翼跑了过去,看到地上的脚印果然从后面开始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被抹掉了吧,”云末忽然出声道,“云珩或许是发现了出口,又不想被人追上来,所以把痕迹抹掉了。” “你是说他出去了?”襄离皱着眉,“他也好歹留个信给我们,要是我们因为找不到他一直在这里找,那多耽误事啊。” “或许赵飞也出去了,不如我们先去外面等候。”云末提议道。 “有道理,”襄离顿时对这里失去了兴致。 云末顿时心下一松。 其实那些脚印不是云珩留下来的,而是他留下来的。 因为被魔手一路围追堵截,他半路用了秘术化影。因为影子是没有脚印的,所以那一段路上上是没有脚印的。但是当他看到冰墙时,又换回了人身,所以脚印会延伸向冰墙。 但是他是从哪场血腥的噩梦中逃脱而来的,所以如果继续跟着脚印走下去,他们的确会发现云珩。 一个死了的云珩。 死在他的手里。 云末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自己杀了云珩,可是看到尸体,总有人会推断出真正的凶手。 于是乎,不见到尸体,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说了谎。 云末本来以为一切都开始顺从自己的心愿,走向自己预料的方向,却不想微巳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等一等,”他这一声如石子投入湖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他蹲下身子,查看着脚印的方向。 “这人不是朝着外面的方向而去,而是从别的地方闯入了这里。”微巳的那清冷的声线绞得云末顿时提心吊胆。 “所以......”襄离一点就透,“不论这个人是云珩还是赵飞,他是从别的方向跑到了这里。” 她忽而疑惑起来,“这不可能啊,我们一直都呆在这里,没有见到他们。” “切,也许是路过呢?”云翼悠悠然说道,“反正不论这个人是谁,来处的方向一定不是被抹去的。” “虽然不知道那段脚印消失的原因,但是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应该可以找到线索。”看着周围逐渐清晰的视野,襄离一拍大腿,“我们快走,时间不多了。” 几人走了几步,才发现云末还留在原地。 “云末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快走啊......”襄离轻声催促着。 “可是,”云末脸上带着怯懦的表情,“那里会不会还有什么危险......” 看他那一副胆小的模样,让大家心里也惴惴起来。 可是襄离却一挥手,“怕什么,最可怕的魔手都被冰封了,这里是魔手设下的阵法,还能有什么东西比魔手更厉害吗?” 她安慰道,“你就放心好了!” 云末一点也没觉得安慰,心脏都绞成了一团。 果然如微巳所言,他们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一路找去,还真的还真的让他们发现了什么。 熹微的光朦胧不清,只能看到简单的轮廓。三个高高的十字架矗立着,中间的十字架空空如也,两边的十字架上却绑缚着什么东西。 “你们快看,”襄离的目力最好,老远便能看清楚,“那好像是云珩和赵飞!” 她步履轻快,蓝色的裙裾留下翻飞的魅影。 可是走了几步,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像是个西瓜,有些圆,匍一踢到,便好似球一样的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襄离当然不会以为那是个球,因为在她淡蓝的裙子边上,她已经看到了暗红色的血迹。 那是刚才那个球留下的。 球上当然不会有血,所以那是...... 云翼死死瞪着脚边的东西,脸色煞白。 “头......” 微巳冷静非常,他瞥了一眼那蓬乱头发和干涸血污遮盖的面容,“不是云珩。” “吓死我了,”云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云珩怎么说也是他的堂兄,就算他平时也不怎么关照自己,可是到底有一些血缘连着。 “赵飞......”看到自己部下残缺不全的尸身,秋屏皱了皱眉,“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微巳摇了摇头,其实这件事他也很奇怪。 魔手抓捕云末、云珩是为了杀了他们获取玄之脉,可是赵飞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赵飞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跟北邑皇室可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魔手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其实他真的多虑了。 其实赵飞仅仅只是自己误打误撞,在搜查的时候闯进了匣中阵。他甚至试图解救两位皇子,只是为了立个大功,从此飞黄腾达,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在这里。 “那一个人就是云珩咯?”襄离走向刑架上绑着的另一个人。 云末见势,手心的冷汗止不住,抱着的青铜鼎都滑了一?下。 叮铃桄榔的声音响起,盖子都掀开,他才重新抱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不定,说不定没人看出来...... 可是那伤口是蝶翼造成的,若是天璇君看出来...... 看着襄离步步接近,他不禁喉结滚动。 襄离看着那脖子上横着一条口子,襟前满是鲜血的人,也心中一沉。 人的血有多少可以流,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襄离咽了口口水,伸出手去试探云珩的鼻息。 刚一放到他的鼻子下,还没来得及试探,她便见到那脖子上被划了一刀的“半尸”忽然抬起了头。 襄离:“!!!”诈尸了!!! 她吓得跳出去老远,直到看到云珩睁开了眼。 很好,眼睛不是纯白的,他还不个尸体。 第370章 真的猛男 襄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气呼呼的瞪着云珩,“你还活着怎么不说话,忽然抬起头来,吓死人了!” 搞得她还以为是诈尸! 云末刚才全身的血都凉了。看到那一幕,其实他的心里比襄离都害怕。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亲手杀了云珩的,他亲眼看着他的血喷洒出来,亲眼看着他满眼怨毒的瞪着自己,亲眼看着他咽下一切诅咒,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怎么......怎么......会...... 云末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忽然复活的人,直到对上云珩的眼睛。 那眼神不似云珩的往日的倨傲,反而带着一种温顺。 没错,温顺...... 这样的词用在别的什么小姑娘身上或许还能理解,可是放在云珩身上,那就堪称毛骨悚然了。 他怎么会跟这样的词扯上关系呢,这个词用来形容虫虫还差不多。 虫虫......想到这里,云末只觉得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在此时,他看着云珩忽然转向了自己,嘴唇开合,做了个口型出来。 云末只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他说的是——哥哥。 云珩比他年纪更长,怎么会叫他哥哥呢?就算是兄弟,他也从未如此这么称呼过他弟弟。 能这样叫的只有一个人......虫虫...... 云末忽然想到了原因。 虫虫也是影奴,没有实态,的确可以找尸身寄托利用。 刚才他不小心把青铜鼎打开,所以她跑出去了。因为血缘的关系,她与兄长有着天生的感应,她知道他在恐惧着什么。 怕吗......于是她溜了出去,跑到了云珩的身上。 哥哥怕云珩死了,自己会有麻烦,那么云珩不死不就好了?如果他没有死,那是不是哥哥就会安全了? 虫虫没有想过她这样利用一个人的尸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的心很小很简单,她只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可以安好无恙。 “云珩,你怎么不说话啊......”襄离见云珩被解开了绳子,从刑架上释放下来,但却仍然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她了然道,“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襄离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看起来彪悍无比的人,作弄自己人的时候那可是手段比谁都狠辣,怎么被魔手抓来一次,就成了这副怂样?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头,不屑地想着,不就是砍头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顶多也就是血多一点看上去比较吓人罢了。 某人完全忘记是谁被地上的滚动的头颅吓了一跳,一蹦蹦出去三尺远的。 “襄离,”微巳无奈的指了指云珩的喉咙,“你让他怎么说话?” 呃......也是哦,襄离心虚了起来。 云珩的脖子上划了很深的一刀,横过了喉管和血管,血流了不少,衣服已经被染了半幅红色,能活着喘气便已经是个奇迹了,再让他说话那实在是难为人。 襄离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云珩的肩膀,生怕把这个死里逃生的北邑皇子拍散架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然这货没用,但是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不出事,师姐就没事。 唉,这万恶的牵连。 可是想着想着,她却疑惑的看了一眼云珩。 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泛白,可见流血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在很久以前就受了重伤,流了很久的血。 一个人只要流血就会变得虚弱,更何况他被绑在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只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可是为什么在他们来之前他都是一副没有生机的模样,反而现在好像是没事人一样?脖子的口子又深又长,要是割在自己的身上,襄离敢说她一定疼的当场死亡。 就算没有当场死亡,想到以后那么丑的疤痕在自己的脖子上气也要气死。 可是看云珩的样子,就好像这这一刀真的是切在别人的身上一样,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难道之前都错怪他了,云珩才是真正的硬汉? 襄离深吸一口气,这也太人不可貌相了。 “爹爹你活得久见得多,你曾经遇到过这种不怕疼的人吗?”襄离觉得奇怪,她还是不能相信云珩是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顶着快要断的脖子跟没事人一样。 “你说什么?”霜凌打着哈欠醒来,懒洋洋的问道。 “云珩啊,你看他流了那么多血,却......喂,醒醒!喂!!!”襄离的叫喊并不能阻止霜凌昏迷的果断快速。 “......”晕血是个大毛病,得治。 算了,指望这个不靠谱的老家伙还不如自己问问云珩呢...... 说不定是他天赋异禀...... 襄离刚想开口,便感觉周围的光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云翼立即惊叫了一声。 “阵法......”微巳皱了皱眉,“阵法要失效了。” “啊?”云翼慌张起来,“那我们赶紧走吧,我可不要跟冰雕同归于尽。” “对了!”襄离被他这句话一提醒,恍然想到自己还冰封了魔手。 “我去把它们带出来!”她转身就要往来时的路跑去。 “别去了,时间来不及了。”微巳拦住了她,摇了摇头。 “可是......”襄离话音一顿,“我答应过游辜的母亲,会把他们埋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海丰城。” 她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抖,像是振飞的翅膀。 “我不想食言......”而肥! 微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静如月光。 “你先出去,我会把他们带来给你。” “真的?”襄离自己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只能希冀于微巳。 微巳忽而笑了笑,趁着那光暗交错了一瞬间把她朝着光明之处轻轻一推。 “信我。” “喂——”襄离尚且没反应过来,就离开了阵法,片刻时间里,云翼他们也脱身而出。 背后的空地上忽然燃起幽火,将阵法毁灭殆尽。 “微巳呢......” 第371章 他太难了 襄离的眼神茫然无措,落在眼前的空地上。 幽幽的蓝火空蒙飘渺,火光里依稀有着那府邸的轮廓。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殿阁楼台渐次坍塌,瓦片碎石便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火烧尽了,地面上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仍旧是那空旷的地方,四周围着的也仍然是北邑的士兵。 几个人就这么在空地上平白无故没了踪影,这片看上去没什么危险的普通空地便被大家避如蛇蝎,脚尖都不敢多挨一下,生怕自己也被那无形的猛兽给吞进了肚子里。 大家既不敢擅自离开,也不敢轻易涉足,便老老实实的围在附近等了半天,结果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跟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人。 前头的士兵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子后仰,“你们是人是鬼?!” 云翼刚站稳脚步,听到他这一声便翻了翻白眼,转过身没好气的说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没大没小的,怎么跟自己的长官说话呢?” 他长身而立飒爽利落,板起脸来还颇有几分当将军的威严架势。 那问话的士兵当即软了腿,“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行了,”云翼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真的拿他怎么样,“下去吧。” “多谢少将大人宽宏大量......”那人连忙道谢。 这样的闹剧,却好像一点也没影响到襄离,她好像聋了一样,外界的什么声音都没法闯入她的脑子里。 如水如星的眸子动也不动,直直的盯着面前的虚无。 风拂过,薄纱如雾,蓝衫翻飞。宽大的袖子如花瓣一样层叠着,露出的手臂却是纤细的、雪白的,显得格外的飘逸,也格外的弱不禁风。 黛色的眉凝了愁云,瑰丽的唇咬出印痕,她轻轻的问道,“怎么他还不出来呢?” 她的目光凄迷着,呆滞着,伸出手去到空中一捞,却只捞到了空空一片。 “这里什么都没了,怎么没有他?” “襄离......天璇君不是回去找冰封的魔手了吗,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云翼对自己的偶像盲目自信,觉得微巳一定不会出什么危险,于是安慰的话脱口而出。 “怎么回来?”襄离这个时候的思路倒是格外清晰,“路都没了,房子也没了,他从哪里出来呢?” 云翼哑了,“这......”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天璇君肯定有他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襄离垂着眼睫,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这......”云翼扯着自己的头发,却想不出来什么,最后只好一跺脚说道,“那可是天璇君,怎么会有事呢!” 襄离阴惨惨地看着他,语气幽幽,“天璇君不是人么,天璇君也是肉做的......” 云翼被她噎的瞪圆了眼睛,“你现在倒是担心起来了,不是你说非要完成游辜的心愿,天璇君才会回去的!” 襄离顿时像是被霜打过的一样,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起来,“你说的对......” 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可怜了,“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了......” 云翼觉得背后一冷,好像是秋屏要杀人一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等等等,这件事也不能全都怪你......”云翼连忙改口。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襄离现在满心都觉得是自己害了微巳,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襄离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天都好像要塌下来了。 “!!!”云翼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额头上的汗顿时满了,“你先别着急,天璇君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么厉害,既然敢去就一定有办法能脱身的。” “再说了,他不是让你相信他?”云翼一边说,一边灵机一动想起来了这一句,“他既然已经让你相信他了,你就得给他信任。” 他一脸深沉的压低声音说道,“你懂吧,男人就喜欢这样装神秘装深沉,好像自己自己背负的很多的样子,以这样的气度来吸引小姑娘来崇拜他们,敬仰他们。” 襄离闻言略一呆滞。 说的好像有道理。 海神爹爹也曾经说过,男人还是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给予自己全身心的信任的女孩子。那样的女孩子看上去让人有保护欲,蒲草一般依偎着他们,好像他们强有力的臂膀是自己全部的支撑。 一个一离开自己就会死的女孩子,让人怎么能忍心抛弃呢? 所以说......微巳自己一个去处理尸体,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崇拜他? 呃,这个方面难道她平时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果然,变强的也是有弊处的,这不,无形之中就给了微巳太大的压力。 唉,看来以后还是要看上去更加的“弱不禁风”一点。 “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阴森森的话语从云翼的身后冒出来。 襄离只见云翼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糟糕了,光顾着安慰襄离,忘记了秋屏还在后头。 “不不不,我没有这样想!”云翼连忙跳起来解释道。 秋屏眯着眼,从中透出几分凌厉,“你不是说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云翼机灵的说道,“那是别的凡夫俗子,又不是我!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单单就好你这一口!纯!辣!我喜欢!” “嗯......”秋屏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直白示爱弄的羞红了脸,顿时像是卡壳的火炮,再也呛不出声。 还是老婆好哄,云翼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听到另一句诘问炸在耳边。 “所以你的意思是,微巳是凡夫俗子咯?” 襄离挑了挑眉看着他,大有他说一句是,她就当场把他大卸八块的架势。 苍天啊,为什么失踪的人不是他啊!天璇君啊,等等我啊!云翼在心里欲哭无泪。 第372章 无意闷骚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云翼缩了缩脖子,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这......天璇君自然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可是他......他闷.骚啊!” 想来想去,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还是决定先牺牲偶像的名誉。 “你想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都憋着不说,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别人从来也不知道?” 襄离赞同的点点头。 云翼一脸认真地继续说道,“他是不是很喜欢你可以为你去死,可是爱你喜欢你这样的话却死活也说不出口?” 襄离点头点的如小鸡啄米。 “根据我多年对天璇君的研究......”云翼清咳两声,准备扯开了。 “等等,”却不想襄离顿时就警觉起来,狐疑地看着他,“你研究微巳干什么?” 襄离看着云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觊觎自己盘子里鱼干的小野猫。 “你别误会,我我我......我就是随便研究研究......”云翼连忙说道。 “随便研究研究就这么透彻?”襄离眯起了眼睛,表示骗鬼去吧。 “好吧我承认,我以前因为仰慕,的确是收集一下天璇君的事......”云翼决定实话实说,“可是我可没干什么猥琐偷看的勾当,不过是找人调查了一番,所以不仅是性格还是癖好,我都略有了解。”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略有”出来。 “好吧,那我这回就放过你了,”襄离说道,“不过你得把你调查的事都告诉我。” 雁过拔毛啊这件事!可是云翼被抓住了小辫子,也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回头就整理一份给你。” “这还差不多,”襄离感觉心情好一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闷.骚,看上去的确有一些......” 云翼一拍大腿,“我跟你说,天璇君这样的人有什么事绝对不会跟你说,哪怕天塌下来,他能自己担着,也不会愿意吵醒睡在他庇佑下的人。同样的,他心里有什么想要的,哪怕心里想的要死,可是别人只要不主动,他就绝不会主动开口索要。” “可是得不到这件东西心里又很难受,那么应该怎么办呢?”云翼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你就想办法让别人主动呗,比如说散发自己的无限魅力,体现自己的优势,吸引别人自己送上门来,把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原来这就是闷.骚......”襄离恍然大悟。 “所以你的意思是,微巳其实没出什么事,只身返回其实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然也,”云翼压低了声音,“其实他现在也不一定是出事了没回来,说不定是躲着我们呢,让你多担惊受怕一会儿,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等到你难过的不行了,他再出现给你一个惊喜......” 啧啧啧,这套路,真的是恋人投怀送抱的好技巧啊! “你是说真的?”襄离揉了揉眼睛。 “真的!”云翼拍着胸脯保证,“闷.骚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骚在骨子里,外表一点也不表现出来,看上去还颇为清冷孤傲,不近人情,实际上早就把一切都铺设好了,就等着你上门呢。” “哦~~”襄离忽然有了感悟。 也就是说微巳以前是在千方百计的勾.引她...... 没错,他一定是故意打扮的那么好看,表现的脾气那么好,故意在她面前铸件赋灵吸引自己的的注意...... 啧,如果一切都用欲拒还迎来解释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不想要就是想要,想要也不自己要,一定要别人主动给,然后再半推半就的接受,好像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才是闷.骚的真谛啊! 可是此时的两人还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毕竟故意闷.骚和无意闷.骚之间还是很有区别的。 “不就是担惊受怕嘛......”襄离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珠子一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演戏,她最会了! 虽然演技略显浮夸,可是够用就行了! “啊?”秋屏此时还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了一堆什么奇怪的东西,只知道云翼说了一会儿之后,满脸哀伤的襄离忽然精神抖擞起来,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一样。 难道是......难道是她担心师父出事,要去......要去殉情??! 秋屏顿时紧张起来,抓着襄离的胳膊,“襄......襄离,现在师父还没回来,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师姐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襄离对她说道,“云珩这不是还受了重伤嘛,你们先送他回去。还有这些士兵......” 她指了指周围围着的一圈儿人,“这些也都通通带走,我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可是......”秋屏还是觉得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 “走啦!”她的肩膀搭上了云翼的手臂,“你放心好了,我劝过她了,她保证没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说着,他还朝着襄离使了一个眼色:怎么样,秋屏我就带走了,最大的障碍排除了,你可以尽情的发挥你的演技了。 襄离对着他暗暗挑了个大拇指:够兄弟! “散了散了,都散了,”云翼叫着北邑士兵回去营寨。 “我先把云珩送回去,最好再找个好大夫。”他对秋屏道。 云珩的伤势看上去很吓人,一般的军医肯定不行。 “要不我来吧,”听到他的这一句话,云末忽然出声,“我把云珩送回去就行了。”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云珩身边,叫人把他抬到担架上。 “你......”云翼愣了一下,“你不是......”云末和云珩可没什么交情,以前还有不小的过节,怎么这回这么主动? “共同经历了生死,我们也算是同过患难。”云末的脸色却很自然,“更何况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九死一生,到底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关心呢?” 也是。 第373章 强行憔悴 云翼看了一眼目中隐含着担忧的云末,也没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那人就交给你了,”云翼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云珩这次回来有点怪怪的......” 他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呆滞,做什么都有些慢吞吞的云珩,皱了皱眉。 “这家伙以前可是跟个炮仗一样,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脾气比谁都大,骂人罚人更是家常便饭......这次遇到这种事,我还以为他要回来大发雷霆,说自己的亲兵没有保护好呢,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还真叫人有些不习惯。” 云末笑了笑,“毕竟经历了这样的事,或许他会因此改变也说不定。” 云翼挑了挑眉,“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善良啊,小时候被他欺负,长大了还愿意把他这种人当成自己的血缘亲人。我这个堂兄啊,我可太清楚了,要是他开始弃恶从善,这天下就没有什么恶霸了。我看啊,他就是一时半会被吓着了,你等着,过不几天等他缓过劲来,这便又开始嚣张了。” 云末含笑听着他的牢骚,在最后才慢悠悠的说道,“世上哪有不可能的事呢,或许他真的变了呢......” 云翼感叹这兄弟的天真,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老婆的背影屁颠屁颠的走了。 云末不以为意,十分好脾气的道别,而后让人将担架送回营帐。他就好像一副以前无事发生的样子,对着云珩嘘寒问暖,好似兄友弟恭一般,看得跟随的士兵目瞪口呆。 而襄离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撩了一把水,扑在了脸上,假装出一副泪痕满面的模样。 若是现在还有人留在原地,一定会对她的举措感到不解。 她上上下忙忙活活,干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找了一点脏兮兮的泥土,用手帕沾了,在自己的手肘、腿弯、裙角、额边都拍了一遍,弄的到处都带了那灰扑扑的痕迹。 而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面精致剔透的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她好像发现了哪里不妥,便将镜子放下,对着它开始整理头发。 这天底下的女人.大概只有把自己打扮的漂亮整齐的,从来没有她这样,把自己柔顺的仿佛绸缎一般的黑发扯得乱糟糟的,活活像是有两只狗在上面打过架。 就这还不说,她还要把自己弄的憔悴不堪。 脸色白里透红那就弄些灰尘上去,唇色太过艳丽那便用幻术变得苍白。 一番折腾过后,她就好像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似的,沧桑了不止一点半点。 如此,她照了照镜子,才觉得十分满意。 弄完了这“一心侯君君不至”的形象,她便又开始在心里想着等一下的剧本。 嗯......要表现得深情,还要对他满怀依赖之情,好像自己在这里担惊受怕了一天,担心他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没错,襄离一握拳,主题就这么确定了。 那么她要怎么做呢? 对了,要表现出自己见到他的不可置信的错愕,表情一定要层次丰富,先是惊喜,再是生气,最后是满满的依恋。 为失而复得而狂喜,为他孤身担负而气怒,随后便是沉醉于深情付出的感动 那画面一定是这样的,硝烟落定孤城闭,茕茕孤影人独立,城墙下的她等到人比黄花瘦,万念俱灰之下,那个人却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白衣,仗剑,强大,柔情。 剪影逆光而现,她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哆嗦着嘴唇,憔悴又不失秀丽的女子身子一晃,定定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做了美梦的惊喜之色。 可是那却好像不是个梦,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近,声音醇如酒液斟杯,又似空谷琴鸣。 “襄离,等得着急了吧,我回来了。” 哎呀,光是这么想一想她都觉得心动了...... 襄离揉了揉因为激动又显得红润起来的脸颊,开始耐心的等候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真的到了黄昏了,随后不久,天便彻底的黑了下来。 襄离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很好,日暮斜阳人相拥这一幕没了,要是微巳再不回来,她连星辉点点映泪光都赶不上了! 襄离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决定再等一会儿。 可是这一等,便到了第二日的早上。 襄离:“......” 过分了啊过分了啊,她娘可是跟她提起过了,男人在外面过夜,那可是十分危险的表现! 她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 怎么还不回来,要是折回去以后,微巳真的来不及脱身,还可以用剑斩虚空啊。他那一手本事绝世罕见,为人更是越到大事越镇定,绝对不可能出现一紧张就忘记这个技能的可能性。 那么他怎么还不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能跑好几个来回了。 还是说...... 不会的不会的,微巳怎么可能会出事...... 襄离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里重复道,云翼说的对,你要信任他,相信他强大无匹,无所不能。 可是...... 她心里好像有两个小襄离在打架。 一个捧着一张小脸说道:瞎担心什么,微巳怎么可能会出事,他既然去了就肯定有自己的办法。矜持、依赖、信任!记住! 另一个则是叉腰怒骂:你在说些什么屁话,厉害的人就不是人了吗,就不值得被人家担心了吗?那可是魔手,现在还得到了魔神被封印的一部分力量,微巳说不定是遇到了危险! 两个小襄离一言不合,便开始互相扯头发。 啊啊啊啊,襄离快疯了。 “魔眼......”她眼睛一亮,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奇妙的宝贝。 掏出断水,唤了一声,暗红色的瞳孔便滴溜溜的转了过来,眼神空洞,生无可恋。 它,堂堂魔眼,曾经控制了翼族百年,掌握了全族命脉,现在却沦为了仓库和找人的工具...... 尊严是什么,它已经没有了。 第374 滚下来 襄离对它的抗拒视若无睹。 “你快给我看看微巳那边。” 魔眼无动于衷,懒洋洋的一转。被这个女人奴役这么久了,终于求到它头上来了吧? “快点!”襄离见它竟然还摆起了架子,气的瞪大了眼睛。 “我要是见不到微巳,就往魔眼里头扔咸鱼和臭豆腐!”襄离威胁道。 咸鱼......臭豆腐......魔眼空间能使食物保持原样不再腐坏,同时味道也会保留着。 也就是说,这熏眼睛的臭味会一直在它的空间里弥漫不去,一直持续下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哦,她是鲛人...... 魔眼惊愕的瞳孔一缩,却还是在襄离的威胁之下不情不愿的去跟另一个魔眼联系了。 暗红色的瞳孔涣散开,仿佛迷蒙的血雾,看上去就好像魔眼陷入了冥想。 实际这时,两只魔眼之间便开始互相呼应起来。 片刻过后,魔眼的瞳孔又显现出来,血色的雾凝聚在一起,浓郁的宛如朱砂。 朱砂一点勾勒玄镜,却只看见黑乎乎的一团。 襄离皱了皱眉,恨铁不成钢的晃了晃魔眼,“你放的这是什么玩意,什么都看不清啊......” 魔眼无声翻了个白眼: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那边就是这样的。 “我不管,你给我看清楚点,不然我不光扔臭豆腐,我还要扔腌蛋!” 你不要太过分啊!!!魔眼被她的无理取闹惊呆了,可是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耗费自己积攒的灵力让那边的环境显得更清晰一些。 “碎石头......土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襄离疑惑起来。 “魔眼......”她话音刚落,魔眼就惊恐的缩了下瞳孔,最后猛地一颤,自闭了。 眼前的画面消失殆尽,襄离僵硬在当场。 “......”至于么......她又那么可怕吗...... 可是为什么微巳那边会有碎石块和泥土在翻滚流动呢? 襄离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是他跌到哪里去了呢,如果是他被什么东西埋住了呢...... 她的眼前一会儿是微巳掉到坑里,一路翻滚着遍体鳞伤,一会儿又是他被什么陷阱困住,天上落下来泥石沙子要将他活埋...... 就没有看起来没事的! “魔眼......魔眼......”襄离焦急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微巳在哪里?” 哼哼哼,这下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了吧,让你还敢那么嚣张。 魔眼睨她一眼,高贵冷艳。 想知道,来求它啊。 可是这一个白眼却让襄离误会了。 “算了,看你的样子你也不知道......我就不问你了吧......”她喃喃着说道。 “!!!”这女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上道!谁说它不知道! 魔眼气的发抖,暗红色的瞳孔骤然扩散,映出一座山形。 这对于襄离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她还以为魔眼没什么用呢,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帮到忙! “山......这座山我见过!就在海丰城的北面,叫子规山!”因为这座山很高,路又不好走,爬起来格外的艰辛,襄离对它的印象特别的深刻。 魔眼一僵,更加自闭了。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被这个女人用激将法!太可恶了! 襄离却没有心思在意它的想法,子规山又高又陡峭,再加上魔眼中见到的泥土碎石,难道微巳从这座山上掉下去了??! 还有一口气不! 她脸色都白了起来,幻术用到极致,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来到了子规山的山脚。 山脚下杂草丛生,草丛中有不少从山上落下来的泥土碎石,看样子跟魔眼中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襄离身子一晃,茫然四顾。 人呢...... 她都能想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微巳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剑斩虚空。情急之下无法选择具体的方位,却不料落在了子规山的山崖。 巨大的冲力使得悬崖上落脚的地方崩裂开来,一个不防备便倾身摔了下来。 微巳本来不会被这样的险境所困,只需轻松一招便可以轻易的脱离。可是那时侯被魔手所累,他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只好任由自己随着落下的石头摔落悬崖。 襄离的心像是被谁揪了一下。 “微巳......” “微巳你在哪里......” 她到处都找遍了,每个草丛都给她翻遍了。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痕迹。 “你回来吧......我不要你带他们回来安葬了,我食言好不好,我愿意当大胖子......只要你不嫌弃我......呜呜呜......” 泪水忽然就滚了出来,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襄离并没有感到累,可是却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腿。 “我什么都不要了......呜呜呜呜......嗝......”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襄离抬起脸来,惊愕的看着伸到眼前的手。 白皙的掌心躺着珍珠,那是她刚才哭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的不要?” 襄离霍然从地上一蹦而起,“微......微......微......微巳!” 她是不是眼花了? 眼前的人白衣簇新,纤尘不染,一点也没有从山上滚下来的狼狈模样。 “你......你没事吧?”襄离上上下下检查着他。 微巳看着她,眼神有一些不明所以。 “我有什么事?” “我以为你从山上滚下来了。”襄离破涕为笑,“没想到你没事。” “我为什么要从山上滚下来?”微巳更加一头雾水了。为什么他刚一见到襄离,她就蹲在地上哭,哭了满地的珍珠也不去捡,好像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这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说他从山上滚下来...... 襄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干脆道,“是魔眼说的!” 魔眼:??! 等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第375章 挖坑 微巳哭笑不得的听完襄离的控诉。 “魔眼给你看了周围的碎石泥土落下,所以你就觉得我掉到了山下?” 襄离抽噎着,“其实还有一座山......” “所以你就来了这里找我?” “我没找到......”襄离越想越觉得委屈,“那你好久都不回来,我就以为你出了事。我让魔眼告诉我你在哪,它又不会说话,就给我看了漫天的落石和泥巴......” 她委屈眸中含着雾气,配合上她特地弄的脏兮兮的衣裳和乱糟糟的头发,竟然相得益彰的搞得看起来真的很惨。 好好一个鲛人,本应该光鲜亮丽沐浴海风阳光,因着绝世的姿容受尽众人仰慕的目光,现在却好像变成了一条混进菜市场的鱼。 鳞片残破,头发凌乱,身上还挂着几只虾子...... 襄离不知道自己的打扮竟然真的起效了,还在声泪俱下的控诉着。 “山、落石,我就以为你掉下来了,可是我在山下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的人......” “于是你就蹲在地上哭?”微巳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心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找不到你是不会走的!” 她脸上故意涂的、假扮苍白的白粉早就已经被泪水冲的干干净净,此时因为激动,淡淡的绯色如胭脂一般晕红脸颊。 下一刻,却变得更红了。 脸颊骤然贴上宽阔胸膛,胸腔里的一颗心一下一下跳的有力,灼人的温度随着血液的运作透过衣裳传达到襄离的脸上。 “!!!” 襄离给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吓了一跳,随即便疑惑起来。微巳不是说好的闷.骚吗?闷.骚不是传说中绝不主动的吗? 莫非情报有误? 她暗道糟心。 不过也没糟心多久,因为那醇如美酒的声音已经把她灌醉了。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以后不会了。”微巳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阵中过了这么久,原来已经让你白白等了一天......是我的错。” “嗯......”襄离神思恍惚,那里听得进去他在说些什么,只支支吾吾地听着,不知道今夕何年。 微巳的体温升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中都带着热气。那热气并不让人觉得面红耳赤,反倒是如同春风一般,掠水惊鸿,余下涟漪荡个不休。 “不是,我没有怪你......”她小声说着,又眷恋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天啊,微巳竟然主动了,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微巳平日里矜持的不得了,虽然拉手背背什么的从不拒绝,可是让他主动走过来把人抱在怀里,这种情况还是很难得的。 尤其是现在的襄离还脏兮兮的,就好像从山上滚下来的人是她一样。在人家的怀里滚了一圈,身上的灰尘都蹭到了微巳的白衣上,弄出来一个个显眼的印子...... 她自己看着都心虚,可是微巳这一惯爱干净的人却视而不见,反而将她抱的更紧。 “不是......不是微巳的错......”襄离的心扑通扑通的,刚才的那些委屈惊吓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去。 “都是魔眼的错!”襄离果断甩锅。都是魔眼的情报有误,跟微巳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是它......微巳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被封印在业火里的魔眼都狠狠的为兄弟一抖。 本是同根生......兄弟你保重! 襄离身上的魔眼要是能跳起来,估计已经如同被沸水顶开的壶盖一样,一蹦三尺高。 搞......搞什么,它啥也没干,啥也没说,怎么就成了最后的罪魁祸首,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都是它给我看了奇怪的东西,我才以为微巳出事的,还害得我白白担心......”襄离甩完锅后,给它的罪名找着罪证,找着找着,自己觉得太有道理了,这真的是魔眼的错! “碎石和泥土?”微巳柔声问道。 “嗯,要不就是我眼花了。”反正不是她家微巳的错。 微巳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他向来都是霁月一般的人,少作如此放肆的笑。 笑得胸膛都在震。 “怎么了?”襄离奇怪的问道,难不成真的是她眼花了? “没什么,我没有想到你挑那个时候看我的情况。”微巳笑意未停。 “那个时候怎么了?”襄离疑惑。 “那个时候我在......我在......”微巳说不下去了,忍着笑幻化出了业火。 仿佛岩浆流淌凝固后形成的古朴长剑躺在手心,剑首如藤蔓一般包裹着一颗珠子,那里便是封印的另一魔眼。 他忽而倒转长剑,拄在地上,剑尖没入地底,沉下数寸。 襄离眨眨眼,不知道他在干嘛。 “嗯......”微巳淡色的唇勾了起来,随着剑尖的沉入,周围数尺地上泥土也震动起来。 山脚下的土地坚硬,泥土里掺杂着山上落下来的石头,很是实成,却硬生生的仿佛豆腐一般震得溃散开来。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剑身又往地上深深陷入了一些,没入了一半的剑身,此时那片泥土也跟着陷了下去。 再过片刻,剑首也沉入土中,地上出现了一个深达数尺的大坑。 “归剑。”微巳一声清喝,伸出手来。 业火随着这一声破土而出,飞到了他的手里。 他侧头看着襄离,眸色清浅。 襄离:“......” 所以,是因为魔眼在泥土里她才见到的那些?所以...... 襄离不可置信的指着微巳手里的业火,“所以那个时候,你就是在用业火挖坑?” 微巳点点头。 襄离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无辜的业火,又看了一眼被迫背锅的魔眼,这才将这口气缓缓吐出。 她声如洪雷,“所以......所以你不回来,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山上,就是......就是为了在这里挖坑?!” 坑的是她吧??! 微巳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子规山,缓缓道,“我把他们埋在了这座山的山顶,我觉得这里就是你说的地方。” 第376章 情歌 “什么?”襄离听到他的话,忽然愣了一下,随后茫然的转过头,看着面前高高的子规山。 她知道的,子规是一种鸟,又叫做杜鹃鸟。 因为它总是朝着北方鸣叫,六、七月呜叫声更甚,昼夜不止,发出的声音极其哀切,犹如盼子回归,所以称之为子规。 这座山叫做子规山,所以山上也有不少的子规鸟。寒山冷黛,叫声凄切,却朝着北邑的方向,仿佛一位年迈的母亲,殷切的盼望着、质问着,为什么她的孩子奔赴了战场,却怎么也不回来呢? 胡不归?胡不归?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与之相应,高山上开了大片的杜鹃,红的像火,红的像血,一大簇一大簇,绚烂的用尽力气去开放。 “这座山......”微巳低声说着,目光投向山顶,“就是你说的地方......一个山清水秀的、很美的地方,这里很高,能看到海丰城,等到以后这里繁荣起来了,他们也会看到自己所期待见到的模样......对了,前代城主的陵墓也在这里,我把他们埋在了跟他相邻的地方。” 襄离听着他的话,心里化成了一片。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襄离心中一乱,是因为她的话,他才要把人带出来,然后埋葬吗? “微巳,你这样把我的每一句话都当真,我会......我会......更加爱你的......”她喃喃自语。一个把她每句话都当真的男人,那么认真而单纯,让人怎能不爱。 “你就当我,想要这么做。”微巳凝眉,以为自己的行为给她的心理增添负担,便如是说道。 “其实......”他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浮现,“我很羡慕你们。” “嗯?”襄离没有料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来看他。 “襄离......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他脸上分明无喜无悲,语气却有几分苦涩,“我很久都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亲情是什么。” 襄离疑惑,“这怎么可能,哪有人会没有父母亲人呢?” “是啊......”微巳无奈道,“花草禽鸟都有自己的父母祖辈,我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 怎么会?襄离有心想要问,看到他眼中的孤寂却问不出口。 这样的孤寂她是见过的,在那个梦境里,在那个冷漠而疏离的白衣少年的眼中。他遗世独立,一个人在白骨堆山、血色焦土里活着,周遭满是疮痍山河,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生而知之,却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 “所以我很羡慕你们的感情,”微巳徐徐说道,“你们属于亲人之间的,朋友之间的那种感情......” 他的目光温柔,像是有一支烛火在静静燃烧。 “同族之情我没有,但是你有。你还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能够理解他们,能够感同身受......” 他说道,“襄离谢谢你,谢谢你分给了我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感情。” 襄离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她忽而脸上飘上几丝红晕,眼神游移,小声地说道,“也......也不是全都分给你的......你喜欢我,这是你自己的......” “还有......”她理直气壮的说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谁说你没有亲人,妻子难道不算吗?” “算......”微巳下意识的应道。 “那你以后就有亲人了!”襄离数着手指,“有了老婆就有了爱情,还有了亲人,更有了朋友,好赚的呀!” 微巳看着她俏皮的眨眨眼,心开始扑通扑通的加速起来。 “所以......” 襄离弯了眼睛,歪了歪头,“等我们回到海国,就成亲好不好?” 微巳低了低头,眸中流光一转,在她额心吻了一下,万般柔情。 “好。” “等那个时候,我要你在最中心的海岛上,摆最好看的花,在海神雕像前向我求爱......我要用神女螺把你说的话都记下来!”襄离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星光。 她忽而认真的问道,“对了微巳,你会唱歌吗?” 微巳浑身一僵,“唱......唱歌?”他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会。” “啊......”襄离一拍手,“那要赶紧学起来啊,在海国,男孩子向女孩子求爱的时候都是要唱歌的!” “切......你怎么不说女孩子向男孩子求爱的时候还跳舞呢?”海神霜凌不屑的说道,“就你那点微末的舞技,跟着大家一起祭祀都嫌弃费劲。” 襄离恼羞成怒,“去去去,有你什么事,我在跟微巳说话呢!” 霜凌懒洋洋的一挑眉,“哦,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不是你当初花痴人家花痴的要死,死皮赖脸的跟我学什么勾搭心得的吗?” 襄离:“......有这回事吗?”她开始装傻。 霜凌撇撇嘴,“行吧行吧,反正也看着辣眼。” 这倒是真的触及到了微巳的盲点,他通音律,但是唱歌却是不会的。 可是......襄离也是个鲛人,若是别的女孩子都曾被追求者唱过情歌表达过爱慕,她却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样怎么来说都会是一种遗憾的。 微巳闭了闭眼,好像在下定什么决心。 “......我可以学......”他艰难的说道。 “真......真的?!!”襄离还在跟霜凌扯皮,就忽然迎来了惊喜。 “我就说嘛,当初是微巳先追的我!”她在心里对着霜凌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霜凌:“......” 微巳啊微巳,活该你给她吃的死死的,你就管着她吧! 末代海神翻了个白眼,决定眼不见为净,远离这对情侣。 而远处的灌木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经过。 第377章 盗墓贼 “对了微巳,你那时候回去找游辜的尸身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襄离不解的问道。 她皱了皱眉,“我们刚出来没多久,便在外面分明看到匣中阵消失了……” “其实我回去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游辜的心愿。魔手解开了一部分的封印,得到的其实是魔神全盛时期的七分之一的力量,它自己毁坏契约杀死宿主固然会受到一部分的反噬,可是力量仍然不容小觑。” 微巳这么说,襄离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关于魔神的传说她已经听了太多太多,那是一个很厉害的神明,诞生在邪恶里,一出世就掀起腥风血雨,带来了无尽的灾难,也使得诸神的时代走到了尽头。 他不放心冰封造成的封印能否困住魔手,所以才执意回去。 “当我去的时候,魔手已经从游辜母亲的胸膛里穿了出来……”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 那是一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沾染着血腥和罪恶,无情而冷漠的撕开血管和筋脉,抓出那一颗仍旧温热的、跳动的心脏。 襄离闻言一惊,“它从冰里出来了吗?我记得……我记得冰封可以封印魔眼啊……” 微巳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已经没用了……冰封或许对付没有恢复力量的魔手可以,可是他找到了玄之脉,那便不再怕冰封……” “那你……”襄离紧张了起来,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出去了,可是微巳却还一个人留在那里。 虽然眼前的人毫发无损,可是想到现场的惊险,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 “我试图在它与尸身将脱未脱的时候阻止它,却不想魔手使出了同归于尽的办法,把我拉到了一个空间里去。”微巳缓缓说道。 “什么?”襄离睁大了眼睛。 微巳看到她凝重的表情,连忙安慰道,“不过没事的,那不过是一个类似剑斩虚空形成的空间裂缝而已……我想,它应该是想利用缝隙逃出去。” 关心则乱,襄离也就没有细问。 魔手既然敌不过微巳,明知没有胜算,却为什么又要将他卷入空间缝隙呢? 还是说它要利用缝隙做些什么 为什么它说自己与微巳之间有着熟悉的联系? 她只是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这个魔手肯定是以为只有它才有这样撕碎空间的能力,想要把你困在那里,却没想到你也会这本事。” 她眉飞色舞地拍了拍手,“后面的我知道,是不是你剑斩虚空逃了出来,还带走了游辜和他母亲的尸身?不过你不知在空间缝隙里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一天,就先把他们埋葬了……” 微巳眸光一动,眼睛弯了起来,好像是在说她猜的很对一样。 破案了破案了,皆大欢喜!襄离拍了拍手。 “走了走了我们回去了,大家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呢……”她好似又恢复了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模样。 其实两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离开后,一道影子从树丛中倏忽而过,溜上了子归山。 子归山的确是一座很高的山,可是那条影子爬山的速度却并不慢,没有一会儿它就到了山上。 山上有三座坟茔,其中一处已经老旧了,陈土未翻。 另外两座却是新立的,墓碑上刻痕清晰,铁画银钩,是用极为强劲的剑气利落的刻下。 海丰城城主,游辜。 影子动了一下,忽而膨胀了起来。 那膨胀并不是说他变得更长更宽,而是它忽然像是吹了气一样的鼓了起来。 它竟然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 不……不是黑乎乎…… 它那浑身的颜色在一点点褪去,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消失殆尽,留下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 那看起来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那人紫衣华服,瘦瘦高高,走路的姿态都有几分属于贵族的雍容。 袍裾一动,他朝着游辜的坟冢走去。 他弯下腰,用手开始挖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人,因为他挖土的速度一点也不慢,显然对于这种泥土肮脏下贱的东西并不排斥,而且在他的手上,还有已经痊愈很久的细小的疤痕以及手茧褪去的痕迹。 没过多久,游辜的尸体就被挖了出来。 微巳纵然想的妥帖周到,可是到底也是局势所迫,他也找不到棺椁给人下葬,便用的是城中民居中尚且没有撤走的草席将人裹了起来。 那人将草席一抖,便露出了游辜那瘦骨嶙峋的尸身。 魔手需要的能量巨大,他又不肯用无辜者献祭,仅仅是交战时杀死的几个北邑士兵,根本无法维持这么久。 剩下的能量都是来自游辜。 那本来高大的身子已经被贪婪的魔手吸食成了一副空落落的骨架,脸上的当然没有颧骨和眉骨格外的突出,显得整个人格外的刚硬。 刚硬的人,往往死心眼…… 他的右手臂空空荡荡,魔手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看了一眼,便对那伤口视而不见,随后竟然在他的身上翻找起来。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十分吃惊的。 毕竟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衣着华丽,看上去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竟然会是一个贪图死人钱财的盗墓贼。 可是游辜的身上难道有什么陪葬品吗? 当然没有,他死的那么突然,难道还指望微巳自掏腰包给他陪葬几把绝世名剑不成吗? 如果是这样,云翼一定要每天自杀个千八百回。 可是那个人却好似十分笃定游辜身上有什么好东西一样,专心致志地寻找着。 忽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找到了。 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银色匕首被他从游辜身上翻找了出来,那是一把形制古朴却散发着浓浓神秘感的匕首,凹陷的血槽勾勒成图腾的模样,却被血染红了一小块。 就知道这件东西一定还在游辜的身上。 魔手逃逸的匆忙,还来不及带走它,不过等到它想起来的时候,恐怕已经为时已晚。 玄之脉吗? 那人的嘴角上扬,不难猜到还有哪些血脉会被献祭呢。 第378章 亲切慰问 “我们回来啦~”雀跃的声音仿佛溪流一般趟过心田。 秋屏顿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云翼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按了回去,扬了扬眉梢说道,“看吧,我就说能出什么事,襄离就是疑神疑鬼。” “我那才不是疑神疑鬼,而是深谋远虑好不好!”说坏话必然被人听见的定律在云翼的身上屡试不爽,果不其然,又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师父。” “天璇君。” 云翼和秋屏各自见礼,面上是无不掩饰的开心。 襄离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开心成这样?”就算是知道他们安然无恙也不用这么高兴吧,看他们高兴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在军营里摆酒席庆功一样,整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能不高兴么?”云翼兴高采烈道,“这次可算是战损最少的一次战役了,算上之前伤亡的人数,都不到百人,四舍五入那就是大获全胜啊!”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四舍五入的? 云翼拍了拍桌子,唾沫星子横飞,“而且这次真的是走了大运,三皇子云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抢功……这下好了,小爷终于可以官升一级了哈哈.哈哈!” “你要当上将了?”襄离问道。 “没错!”云翼得意洋洋,“以后我就跟秋屏是平级了!” 这才是他高兴的关键所在。 襄离坏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他摇了摇。 “这可不一定哦~” “怎么不一定,小爷升官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等着,等到军情一传回去,册封的圣旨马上就能到,到时候……嘿嘿……” 看着他那满怀期待的表情,襄离都不忍心打击他了。 “可是你忘了啊,这次的军功师姐也有一份,她也要升官的……”襄离用同情的和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认命吧,你这个永远被老婆欺压的可悲的男人。 果然,云翼听到这句话,一点一点的石化了。 “怎么,云珩出什么事了吗?”微巳在一旁发声。 天璇君问话,云翼就是再颓丧,也忽然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没有的事,可能就是吓着了,这都好几天不出门了。军医去看过了,给他包扎了伤口,之后他就没怎么出门,议事的时候也不出现,只有云末一个人来。” “这怎么可能?”襄离歪了歪头,“他不是最爱出风头了吗?天老大,他父皇老二,他就是实打实的老三,谁来也不低头。这回以最小的军力损失攻占了海丰城,也算是大功一件,他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好事拱手让给别人?” 云翼耸了耸肩,“所以我说是好事,没了他,议事时的争吵都少了很多,结束的时间都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 “你们有人去看过他吗?”微巳清声道。 “派人去过,可是都被赶出来了。”云翼撇撇嘴,“肯定是被吓着了呗,又放不下面子,所以才躲着大家不见。” “你们没有亲自去看过?”微巳的眉头轻轻皱了皱,眉峰显得愈发锋利。 “没有……”云翼见他忽然沉了脸色,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莫名其妙的开始心虚起来。 他小声说道:“您也知道的,我们平日里关系也不是那么近,而且云珩那个家伙脾气又那么暴躁,这次回来又明摆着丢人现眼了不想见人,谁上赶着找骂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细的好像是蚊子在叫。 其实不光云翼不能理解,连襄离也是一头雾水。 “微巳,你跟那个云珩又不是好朋友,干嘛这么关心他?”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担心云珩许下的承诺那就不用担心了,你看云末和师姐……嗯还有云翼,他们都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座城落到谁的手里都不是问题。” “不是因为这个……”微巳扶了扶额头。 “哦~”襄离恍然大悟,眯了眯眼睛,“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收下了蜉蝣宝珠和鲛人感觉收的不够心安理得是吗?” 她厚颜无耻的说道,“你放心好了,那个是事前的报酬,我们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又不算袖手旁观。再说了,是他自己不要抢功劳的,又不关我们的事,这些东西他还能要回去不成?” 到了她手里的宝贝还想要回去?送他两个字,没门! 微巳被她一脸守财奴的模样逗笑了,屈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你啊,怎么就想着宝物?” 襄离捂着微红的额头,小声说道,“我是鲛人嘛,鲛人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是天性。” “我是在想,魔手获得的玄之脉力量定然来自云珩,要获得血脉,解开封印的力量,非鲜血不可祭奠,云珩因此被当作了祭品,成为了那把匕首的第一个猎物,物。” 他思索着说道,“可是玄之脉并不能完全解开封印,他一定还需要别的血脉作为祭品才能完全找回自己的力量……” “你是说魔手下一步就是去找剩下的几种血脉献祭?”襄离嘴角一抽,“可是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那几种血脉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去他?” “所以我才问这几日有没有人去找过云珩,与他说过话。毕竟他是第一个祭品又侥幸没有死亡,或许魔神在杀他之前跟他说了什么也说不定。”微巳无奈的解释道。 襄离忽然就拿出了琉璃镜,对着镜子开始洗脸梳头整理衣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从被蹂躏过的山野村姑变成了一个令人一见倾心的绝世美人。 微巳却是看的只皱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襄离一边擦着胭脂一边说道,“当然是去亲切慰问某个被吓得不轻的胆小鬼啦!” 微巳的目光从她的头上扫到脚上,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你就这样去?” “对啊,”襄离笑意盈盈,“我好不好看?” 微巳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却强行停住了动作,僵硬的说道,“你刚才那样,比现在好。” 襄离:??? 第379章 审美缺陷 襄离没有一刻对微巳产生过如此浓厚的怀疑。 他不会是个没有审美的人吧? 她狐疑的看着面前清俊绝世的男人,从头发丝看到外面穿的衣裳,没有看出来一丝的不妥。 没有毛病啊,头发是正常人的那种款式,简单优雅不失随意。衣服穿搭的也很好看啊,白衣青绦云纹带,端庄又不显得严肃过头,反而还带着一些汉昭文人求之不得的那种仙气。 没错,汉昭人最爱那种衣带飘飘恍然若仙的穿着,只要不是天气冷的能冻死人,他们都是轻纱绸缎飘逸为重,女子要是没有个披帛,出门都是要给人笑话的。 据说是因为汉昭白玉京的修行者们经常凭虚御风飞檐走壁,那些尊者又呼风唤雨神神叨叨,这才让百姓们崇拜不已,兴起了这种风气。 可是仙气却不是那么好追求的。 有的人披着头发那叫潇洒,有的人就叫邋遢。 有的人光着脚那叫做不拘小节,有的人那便是叫花子上街。 有的人将层层叠叠的衣裳穿的飘然若飞,乘风欲归,有的人呢,那就叫做被人套了十几个大麻袋。 所以说呢,人和人之间都是有差距的。 微巳也就是常年窝在北邑的碧铜司,要是放在汉昭,那绝对是能气死不少人的主。 他那一身风骨浑然天成,走行坐卧都可入画,就是汉昭人朝思暮想的那种神性和仙气。 如此看来,微巳穿衣服打扮的品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乱糟糟、脏兮兮的时候好看呢? 襄离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完了,没有审美的可能是她。 她哆嗦着嘴唇把头发拆开,又把脸上的胭脂擦去,仿佛游魂一般飘了出门。 微巳愣在了当场,这么听话……他还以为襄离那么爱美,肯定不乐意如此凌乱的出门,可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她却这么做了…… 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名为内疚的情感。 或许……是他太自私了…… 就像是襄离说的,鲛人喜欢亮晶晶的宝物,也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是自己却因为那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私心,去扼杀她的天性…… 襄离出门前失魂落魄的表情烙印在他的心里,微巳的一颗心也被烫了个正着。 她是不情愿的……为了讨自己的喜欢却还是那么做了……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微巳的表情忽而凝重起来,连忙追了上去。 云翼在营帐里看的目瞪口呆。 “我的个乖乖,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一点也没看懂?” 秋屏也一脸茫然的放下了军情汇报,“我也没看懂,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师父去哄襄离了……”她脸上的迷茫之色更加浓重了几分,“她生气了吗?” 云翼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那当然!” 秋屏惊讶的看着问道,“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婆“崇拜”的目光让云翼很是受用,他决定勉为其难的为她解答。 “咳咳,这个……你知道刚才天璇君错在了哪里吗?” 秋屏诚实的摇了摇头,“师父犯错了吗?” 云翼拔高了声调,“那当然!” “我跟你说,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说襄离这样的没有那样子好看。” 云翼一拍大腿,“这么说怎么能行呢?女孩子问你她穿这条裙子好看,还是那一条裙子好看,一定要回答都好看才可以 他晃了晃脑袋,洋洋自得道,“关键是要回答后一句,只要是在你的身上,就算是穿着麻袋抹布都好看!” “啊……”秋屏的表情已经转变为呆滞了。 她心道,还好她不穿裙子,不然也太麻烦了。 “这样不行啊……”云翼个狗头军师开始为自己的偶像忧愁起来,“天璇君虽然博学多识,可是跟小姑娘在一起又不能跟人家谈论天文地理。” 尤其是襄离,你跟她谈天文地理星象博物,还不如给她讲故事来的妙。 他拿起笔来奋笔疾书,决定给偶像准备一套“情话”,让对方的情绪全都无计可施,百炼钢也能变成绕指柔。 微巳当然还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被云翼扣上了“情商”不足的帽子,他刚出门没有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天璇君大人。”柔柔的声音中仿佛总带着似水的情意,眼中也总是秋水泛泛,任谁看上去都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女人。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个奇货可居的鲛人。 如花不知道从那里闪了出来,就站在微巳的面前,微微弯下轻柔的腰肢,乌黑的头发披散到一边,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 她今天特地打扮过,穿着最合体的裙子,勾勒出饱-满丰-盈的曲线。 她是知道自己的诱-人的,因为一路行来,如饥似渴的眼神就好像把她看成一盘菜,想要吞吃入腹。 这样的眼神令她感到恶心,却也满意着。 因为她知道,这说明她的美貌足以引起男人的兴趣。 一个鲛人呢,肌肤格外的细腻如玉,腰肢也是人类比不了的柔韧,天赋的美妙声音,几乎说出什么来都是动听的,怎么会有人对她视而不见呢? 一次两次的受挫似乎并没有使她气馁,她就不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瞎的! “听说您此次遇险,不知安然否?”她柔声问道。 微巳哪里有心情理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襄离。 有心绕开她,却不料她又粘了上来。 “还请姑娘让开,我还有要事要做。”他客气的说着,眼神却在周围寻找着襄离的身影。 可恶,为了不被自己吸引,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不过没关系,他越怕什么,她便越要给他来什么。 “那奴婢便随身服侍您好了。”她刚一说完,眼前便不见了微巳的身影。 她说的话微巳一句也听不进去,云珩营帐前蓝影刚一出现,他便跨步走了过去。 “襄离……是我说错了,你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就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他一叠声的说完,屏气凝神的等着。 襄离却没有如他所料的开心起来。 “不,你不用安慰我了……”呜呜呜,原来真的是她的审美出了问题,刚才她问海神爹爹她的衣服好不好看,竟然被说土。 第380章 怪香 海神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当年坐拥宫殿千百,见过的稀世珍宝数不胜数,因此十分看不上襄离的小家子气。 弄得一身珠光宝气的做什么,看上去金光闪闪的,土死了。 襄离更加受到了打击。 果然......审美出现问题的是她。 “没事的微巳,等到我见完云珩就回去换掉......”襄离垂头丧气的说道。 反正云珩那个家伙又不用认真对待,丑到他又能怎么样? “不是......”微巳脸上到了一丝难色,“我刚才不是说你穿的那身不好看,而是希望你不要这么......这么光鲜亮丽的去见云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自觉地把脸别开。 “光鲜亮丽?”襄离没有抓到重点,“也就是说,你觉得我这样子不丑?” “怎么会丑......” 襄离心头的大石头忽然落下,太好了,她的审美没问题。 “既然不丑那我就放心了,”她说着,便朝着云珩的营帐走去。 微巳默默捂脸,所以他究竟说了半天,有什么成效。 可是襄离刚走近去没有两步,就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怎么了?”微巳疑惑的看着她挥手驱赶鼻端的气味,好像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襄离皱了皱眉,嫌弃的说道,“里面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恰好里面走出来一个收拾完出来的侍女,手里还端着一个水盆,盆子里还有洗好的抹布,显然是刚刚打扫完出来。 听到襄离的话,她睁大了眼睛,解释道,“怎么会有味道呢,我刚刚打扫过的,还熏过香,保证干干净净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不对不对......”襄离又把鼻子凑到了前面,“我就是闻到了有奇怪的味道......” 微巳问道,“是怎样的气味?” 襄离侧了侧头,似乎在仔细的分辨,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很怪的味道,明明是很香的味道,可是里面却掺杂着一股腐臭......” “不可能臭的!”侍女据理力争,“我进屋子的时候,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进去打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死老鼠之类的东西,之后又熏了香,不可能有异味的。” 看来这个香味就是熏的香了。 襄离询问道,“你这是什么香,能让我闻一下吗?” 侍女对于这个质疑自己劳动成果的人,只恨不能一个白眼翻死她。 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拿出还没有用完的熏香,她拿给襄离。 “喏,就是这个,上好的紫沉金蕊香。二殿下平日里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个,可贵了,等价黄金呢,寻常人家用不起,小门小户的更是见都没见过......你别是没见过世面吧?” 襄离对她那夹带着鄙夷的眼神视若无睹,低头嗅了一下。 “不对......这块香的味道很纯粹,跟里面散发的那种不一样。” “还有......”襄离笑吟吟的瞥向她,“我见过世面......在你们看来最名贵的龙涎香,在我眼里跟狗屎也差不多。” “......”微巳想到龙涎香的来源,脸上也不仅出现了一丝笑意。 “这块香没有问题,那味道便是从里头传出来的。”襄离把那块香还给了侍女,“我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哎哎哎......”侍女被她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得愣了一会儿,见她要进门,又快步去阻拦。 “不行不行,殿下不见人的。” “为什么?”襄离奇怪的说道,“他是脖子上被划了一刀,又不是脸上,难道还见不得人不成?” 她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云珩看上去挺粗旷的,实际上却这么在意自己的脸面啊,跟小姑娘一样......” 侍女嘴角一抽,假装自己没听到这句“跟小姑娘一样”,解释道,“殿下吩咐过了,这几日不见人,也不许别人打扰。” “那他在里面做什么?” “殿下已经歇息了......” “啊?这还是白天呢,睡的这么早?” 襄离还没说完,便见到微巳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多言。 “那我们便改日再来拜访,打扰姑娘了。”微巳淡淡道。 他看上去可比襄离有礼多了,再加上外表又是令人见之忘俗的心动。 侍女脸红耳赤的低下头,“大人客气什么,问几句话的事,又不耽误。” 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好像十分舍不得的样子。 “难道是我的错觉?”襄离揉了揉鼻子,“我真的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嗯......”微巳见侍女的身影远去,拉着襄离忽然一个闪身进了营帐。 襄离眨眨眼,“不是说云珩睡了吗?” 她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一样。 微巳摇了摇头,“侍女没有说谎,可是云珩此刻绝对没有歇息。” 这一句话的意思有些绕,襄离没有明白。 “紫沉金蕊香有镇痛醒神的功效,不是常用的安眠宁神香,如果房间内点了这样的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睡不着的。”微巳轻声说道,“这种香料是云珩经常用的,因为他要打起精神来研究战术,可是如今没有仗要打,他还要这种香,那就是为了镇痛醒神。” 襄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那一刀那么深,肯定很痛。 “可是问题又来了,云珩要是觉得,伤口疼痛,自然可以让军医开药镇痛,为什么不喝药而要用这些香呢?”他的声音飘散在营帐的角落。 肯定不是因为怕喝药...... 那为什么又要这样掩人耳目呢? 襄离与微巳对视一眼,难道说他还有什么伤势瞒着大家? “会不会是魔手......”襄离忽然惊了一下。 “不排除这个可能,”微巳皱了皱眉,“我们等下找机会看看他的手臂,试探一下。” “就这么硬闯不太好吧......”襄离犹豫道。 “嗯......所以靠你来想个办法了......”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这不太好吧...... “你上次怎么闯的,这次可以照做。” 襄离:“......” 懂了。 第381章 腐痕 一声尖叫从云珩的营帐中爆发出来,惊起飞鸟一片。 “啊——不好了,我看到有奇怪的东西跑进去了!会不会是奸细?”襄离劈手扔出一只老鼠,用幻术把它的身影放大,又故意踩了一下它的尾巴。 可怜的老鼠吱哇乱叫起来,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一溜烟的跑了起来,满屋子乱窜。 你别说,小家伙那浑身汗毛倒竖红着惊恐万分的模样一被放大,看上去还真的有几分吓人。 襄离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追了进去。 “……什么人?”云珩的声音有些紧张,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他打扮的与平日无异,只是脖子上多了几匝绷带,一层一层的缠绕着伤口,掩盖住那狰狞的口子。 “云珩你在啊,你别乱动,有个奸细闯进来了!”说话的时候,襄离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着十分唬人。 再加上身后还跟着一个一本正经的微巳,满脸严肃的点点头,附和道,“那奸细身分不明,恐怕会对殿下不利,还请殿下召集护卫,以防不测。” “奸细......”云珩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却忙不迭地拒绝,“不必了,本......本王的营帐守卫森严,一定不会有人闯进来看看。两位想必是看错了,还请放心回去吧。” 襄离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会这样,云珩之前可是十分惜命的。那时候她用幻术幻化影子,云珩听说有刺客闯进来,便下令彻底清查整个军营,怎么到了今天反倒是不信了。 难道真的是经历一番劫难大彻大悟,看轻生死了? 这些古怪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魔手在不在云珩的身上,别的都好说。 襄离在袖子里引了黑雾,倏地绕向了云珩的手臂。 “这是什么......”云珩吓了一跳。他连忙后退一步,险些摔倒,却仍然被黑雾缠绕了个正着。 “这便是那刺客!”微巳与襄离的配合十分得当,当即便说道,殿下小心!” 他手中剑气瞬间释放,凌厉的光滑过弧线,“噌”的一声便割下了云珩的一片衣袖。 “啊......”惊吓之下,云珩连忙抱紧了手臂。 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也足够微巳看清,他的手臂并不是魔手。 不过还有另一只...... 襄离舔了舔唇,眸中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意随心动,黑雾便像是一条蛇一样,越过肩膀爬到了云珩的左肩。 “在哪里!”她指着那块地方。 微巳剑气连发,又一次割下了云珩的另一边衣袖。 不过眨眼的功夫,云珩那华丽的王服就成了可笑的褂子,臂膀露在外头,看上去十分狼狈。 尽管他两只手抱在一起,可是襄离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两只手都不是魔手。 可是奇怪的事情也来了。 那股气味越来越浓郁,似乎是从云珩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襄离鼻子灵敏,顺着味道寻找气味最浓郁的地方,却发现云珩的上臂有一处溃烂的疤痕。 看上去又不是伤口,也不是疹子,就像是自然而然生出来的腐肌一般。 难道他得了怪病? 襄离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到云珩勃然大怒。 “放肆,竟然对本王无礼!” “啊......可是我们是为了抓......”襄离赶紧解释。 “住口,这贼人的身影本王根本就没有看到。”云珩高声呵斥道。 襄离被他的睁着眼说瞎话惊呆了,是她的幻术失效了吗?那么大一只“刺客”,难道他看不到? “本王累了,要休息了,还请两位速速离开。”云珩语气果断的下了逐客令。 “你这人......”襄离还没说完,就被微巳捂住了嘴。 “殿下恕罪。”微巳松开手,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就将她拉着一路离开了营帐。 “微巳你干嘛不让我说......”襄离狐疑的看着自己的手,“不应该啊,难道我的幻术失效了?” 她打了个响指,指尖一朵蓝色的花盛开绽放。 她把这朵花放在了微巳面前,询问道,“微巳你能看到这朵花是什么颜色的吗?” 层层叠叠的蓝色花瓣映衬着她的手愈发白皙,偏偏还在不老实的在眼前晃来晃去。 鬼使神差的,微巳握上了她执花的手。 他的体温又升了上来,肌肤温度透过接触的地方一路传到襄离的心底。 襄离呼吸一滞,动作停了下来。 “蓝色......”微巳的眼神既不在花上也不在襄离的手上,而是游移着,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和你的鳞片一样的蓝,很美。”因为体温的迅速升高,带走了嗓子里的水分,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沙哑。 “那送给你。”襄离飞快的说着,把花塞进了微巳的怀里。 微巳失笑,“你这是幻术变成的花,给我做什么?” 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妄,得之无用。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怀里,想要把花拿出来。 可是怀里却没有摸到花,而是一片冰凉的、质感如玉的鳞片。 鳞片通体湛蓝而通透,就像是一整片的蓝宝石一般美丽,阳光下还能看到鳞片边缘金色的边缘。 本来要还花的手停顿住了。 “真的送给我?”他又问了一遍。 “嗯嗯......”襄离拍了拍他的手臂,把捏着鳞片的手拍的一松,手里的鳞片又落进了怀里。 “鲛人的鳞片就是定情信物,这不是我换下来的鳞片,而是我拔下来的,最美的一片......”襄离想了想那痛苦,还有些呲牙咧嘴。可是那样的痛苦,却是甜蜜的。 我不介意把最美的东西给了你,独享丑陋的伤疤——这本是鲛人情侣互赠鳞片的含义,这样的爱情寓意为爱牺牲。 襄离本来觉得这样的行为傻的冒泡,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恨不能多生几片好看的鳞片。 “我没有鳞片......”微巳的眼中忽然波澜起伏。 他哑着声音苦涩道,“我身上的东西......都混杂着戾与煞,你大概不会想要的,也美不到哪里去......我没什么......可以跟你换这么美的东西......” “可是你早就给我了呀......”襄离认真的说道,“你把心都给我了。” 第382章 栽赃 天底下哪有比一份真心更干净、更宝贵的东西呢? 襄离的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说不出话去拒绝。 微巳也不想拒绝。 冰凉的鳞片放在胸口,给沸腾的血液带来了一丝清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觉得舒坦。 “你......你刚才问花的颜色是为什么......”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只好把注意力转回到这件事上来。 “不是问花的颜色......”襄离更正道,“这朵花是我用幻术幻化出来的,我想知道我的幻术有没有失效。” 她疑惑的侧了侧头,“我的幻术没问题啊,怎么云珩就偏偏睁着眼说瞎话呢?” 微巳失笑,“因为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什么意思?”襄离睁大了眼睛。 “看到了却说没看到,无非就是看穿了你的把戏,不想让我们继续在那里呆下去。”微巳了然的笑了笑,“不过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云珩身上并没有魔手的痕迹,可是他也的确有古怪。 他在躲着人,避免跟人接触。 襄离疑惑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就是因为脖子上有了疤痕,还是说因为自己身上的味道?” 微巳眉头一皱,淡淡的问道,“是云珩身上的味道?” 襄离点了点头,“是啊,我在他身上闻到了那股又腥又苦的臭味,越靠近他的时候越浓郁......而且......”她的声音一顿,“我还在他身上看到了奇怪的伤痕。” “一大片紫红色的?” “对对......”襄离连忙道,“没错,就是这样......原来微巳也看到了啊,那是什么东西?” “尸斑。”微巳沉声说着,四周忽然一阵阴风扫过。 “尸......尸......”襄离抱着自己的手臂,说不下去了。 许久她才艰难的问道,“云珩不是没有死吗?为什么会有尸斑?”那是死人身上才有的东西。 “他的确没有死......”微巳的声音在十分幽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是我们又怎么能确定,带回来的一定是云珩呢?” 带回来的这个人除了拥有一个相同的躯壳,无论性格还是脾气,与原来可以说是迥然不同。 可是襄离宁愿相信是云珩得了怪病,也没考虑过,回来的云珩竟然是个会走的尸体。 “不论如何,这几日不要与云珩接触。”微巳嘱咐道。 襄离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没错没错......还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而就在他们怀疑云珩身份的同时,“云珩”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支开了所有人,偷偷来到了云末的营帐前,一个矮身便闯了进去。 云末在营帐里休息。 他的不请自来并不令云末反感,惊讶一阵过后,他便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迎了上去。 “这么了?” “云珩”咬着唇,紧张的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像被发现了。” 云珩是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比云末都高了半个头,浓眉大眼,长相阳刚。 这样一个人做出“咬唇”这样的动作分明是让人觉得突兀和不适的,可是云末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反倒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谁发现了?” “云珩”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捏的拧着衣角,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几天明明都躲着人,谁也不见,可是襄离姐姐和天璇君还是找上门来......” 此时的“云珩”并不是云珩,而是虫虫。 她顶着云珩的壳子担忧地说道,“是不是我出了什么纰漏,我感觉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云末的眼睫一垂,随即便柔声安慰道,“别担心,你做的很好了。” “可是要是他们知道云珩那个家伙已经死了,哥哥会不会有麻烦?”虫虫深吸一口气,“襄离姐姐他们......他们不会说出去吧......要不,要不我主动承认,再去求求他们好了......” “不用!”云末的声音忽然拔高,吓得虫虫猛然一抖。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激烈,歉然道,“对不起虫虫,是哥哥语气重了。你不需要自己去承认,也不用求他们......你谁也不要告诉。人心隔肚皮,你也不知道谁是可信的,谁是不可信的。” “可是......”虫虫犹豫了起来,“我觉得襄离姐姐和天璇君不是那种人......” 云末的眼神幽沉,让虫虫不禁住了声。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他柔声安慰,“他们暂时只是发现了云珩的古怪,却没有找到证据......可是如果云珩死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还会怀疑一个死人吗?” 虫虫茫然的看着他,不理解他的意思。 “哥哥......” “乖,这些事你无需操心,这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哥哥不会让你待很久了。” 可是云珩怎么死在微巳和襄离的面前呢......又要死在谁的手里呢......虫虫没有再多问。 她就像以往的时日一样,安静的呆在云末身边,看着他读书,看着他画图,看着他愈发俊秀成熟的侧脸。 可是他们都没有发现,营帐外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玲珑有致的剪影。 夜风冷冷,吹的烛火抖动,裙裾翻飞。她穿着薄薄的衣裳,衣领出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可是却好像不知道冷一样。 冷吗?鲛人是不怕冷的呀。 更何况身体的冷,怎么能比心冷更加难过呢。 她侧了侧头,精致的唇勾起,笑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想法设法的接近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办法。 想要一个人死,未必非要自己动手不是吗? 栽赃嫁祸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办法吧。 第383章 转移目标 端着茶盘的女子在军营里掀起了一阵香风。 顾盼生姿,聘婷袅娜,绿纱裙荡起涟漪层层,也把人的心一同带走了。 “如花姑娘,这是去哪里啊?”值守的将士摸着下巴坏笑着问道。 “对啊对啊,看这方向可不是天璇君大人的住处。”说话之人眯着眼,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这个如花姑娘是个鲛人,美的不像话,在军营里十分惹眼。 可是偏偏又被二殿下送给了天璇君...... 天璇君是什么人,他们可得罪不起。偌大一块肥肉在眼前晃来晃去,只能看不能吃,怎么能不叫人眼馋吗? 不过他们也是知道的,天璇君的眼里只有那个美的令人不敢直视的蓝衣姑娘,对这个鲛人那是看都不看一眼,不过是冷冷淡淡过得去的处置,能与她说一句话,那就绝对不说第二句。 可是天璇君能做到,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 如此尤.物放在眼前还能不动声色......咳咳,不过他们也就是心动一下,也不敢乱来。 这姑娘逢人便说自己是天璇君的侍女,甭管天璇君碰没碰她,这要是动了她,那不是明晃晃的跟天璇君过不去吗? 于是这伙光棍也只能眼馋,外加上嘴上占几句便宜了。 虽然天璇君对她不屑一顾,可是这鲛人姑娘却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一次又一次的献殷勤,不是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就是找着机会装崴脚,一次又一次的往人家身上扑。 回回弄的灰头土脸,然而就像是铁了心赖上人家一样,愣是不放弃。 这不,今天她走的方向不对,军痞们便调侃开了。 “哟,这可不是天璇君阁下的所在啊,我看这方向......倒像是二殿下的营帐。”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莫非不是终于死心,改去抱二皇子的大腿?哈哈.哈哈......” “这才对嘛,天璇君有了襄离姑娘,别的人那都是庸脂俗粉,如花姑娘早就应该想开了,二皇子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对身边的美人可是爱重得很,你这也算是良禽择木而栖。” “嘻嘻,要是二皇子也看不上你,不如考虑考虑我,我今年二十尚未成婚,保准对你......唉哟......”说这话的人被旁边的将士打了一下脑袋。 “瞎说什么,鲛人也是咱们能肖想的东西?等到攒战功做到少将再说吧,切。” 若是以往,如花一定会快步走开,避开这些闲言碎语,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 她娇媚地笑着,“几位军爷说笑了,奴是天璇君大人的人,便终身不会改变,怎么会去讨好二殿下呢。” 如花举了举手上的茶盘,“这是天璇君大人听说二殿下身体不适,特地吩咐我去送汤药。与几位大人说这么久,汤药都要凉了。要是汤药凉了药效不好,天璇君大人恐怕会怪罪呢。” 她这么一说,几个将士顿时脸上讪讪。 “去吧去吧,没事了......” “那奴便先告退了。” 如花盈盈一笑,柔婉中带着风情无限,摇曳生姿的远去。 看着她那美妙的背影,几个将士神思不属,眼珠子都跟着她去了。 于是也没有想到,天璇君又不是天玑君,哪里懂什么医术呢,为何要给二殿下送药? 再说了,天璇君虽然身份尊贵,看上去也是孤高冷傲的模样,可是私下里却是平易近人,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他一直以来都不用侍女,有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更何况他避如花姑娘就好像避什么毒物一样,怎么可能主动指使她呢? 可惜啊,色为之迷,便掉进了穀中。 同样的说辞,如花用来搪塞过了云珩帐外的守卫。 云末跟虫虫说,他会让人假扮成巫族来刺杀,让她见到那伙人不要惊慌,看准时机抛弃云珩的身体就可以了,于是虫虫这几天就一直等着所谓的“杀手”。 如花走进来的时候,蝶族特有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她不禁警觉起来。 药碗“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那谄媚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殿下,这是天璇君让我送来的,请殿下服药。” 琥珀色的药汁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是虫虫却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药都是用各种草药熬制的,充斥着清苦的气息,可是这碗药却不一样。 它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是果香又像是花香,让人不禁觉得那药汁也是甘美的。 可是良药苦口,反之,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昭示着危险。 虫虫瞥了一眼药,“本王不喝,你拿走吧。” 如花却好像看不见他的冷脸一样,葱根一样的手指端着瓷碗又往前凑了凑。 “殿下就不要任性了,来,奴喂你。” 她柔声哄道。 这样酥.软的声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的,可是现在顶着云珩壳子的可是一个女孩子。 虫虫不为所动,努力维持着云珩的模样,凶狠的一把推开药碗,“你耳朵聋了,我说不喝就是不喝!” 药汁差点全都洒出来,如花好不容易才稳住了碗,脸不禁扭曲了一下。 “殿下,这药得来不易,要是您不喝,奴不好回去跟天璇君交代。” 虫虫更加怀疑她了。 “滚!” 如花的那强作温柔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殿下......不,我应该叫您什么呢,毕竟真正的殿下早就已经死了啊......你为什么要挣扎呢,一个本就不应该存活的在时间的东西,早就应该去死了才对。” 这句话深深刺伤了虫虫,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怪物,她从小到大听这句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可是愤怒之余,她的心里是后怕。 她发现了......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她说她是天璇君派来的......难道说......真正要杀她的人是天璇君吗? 不......不...... 她可以说的啊,她没有坏心的,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就要来杀她呢? 第384 疯药 描摹细致红唇一字一句的吐出诅咒一般的话语。 “去死吧,不要抵抗了,去死吧……”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外表如此柔婉的女子,可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连那细细的柳眉都因此显得凌厉如锥。 虫虫被她这种诡异的表情震慑住,一步一步的倒退着。 “你别过来……别过来!” “咚”的一声巨响,她撞倒了身后的桌子,身后已经避无可避。 镇定……镇定……虫虫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要怕虫虫,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虫虫了,你现在用的是云珩的身体。 属于青年男子矫健有力的身躯,小麦色的皮肤昭示着他经受过风霜的磨砺和战场的洗礼,大大的手掌上带着粗糙的茧子,看上去十分的有力。 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更可以一拳将她打倒在地,她……她怕什么呢? 她勉强自己停止发抖,挺起了腰板,用无所畏惧的眼神看着如花。 可是如花却好似胸有成竹,并不对她忽然变化的表现有任何惊讶。 “你一定以为我杀不了你是不是?”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端起了药碗。 虫虫的咽了口口水,却没有说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药碗。 如花掩唇而笑,托了托白瓷碗。 “你是不是也以为这是要给你喝的毒药?” 虫虫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放肆!本王在这里死了,你这个唯一进来过的人也难逃一劫!” “咿?”如花惊疑了一声,打量着她,“可是这不是你们要的吗?现成的凶手送上门来,难道还要精挑细选?” “你……你……”虫虫盯着她,“你是哥哥派来的人?” 如花眼神一动,唇角勾起。 “是啊,难道这样你就心甘情愿的让我杀死你吗?” 虫虫没有片刻迟疑的答道,“是。” 这个小姑娘简直天真单纯的让人觉得骗她都良心不安。 可是她的心早就没有了,又哪里来的不安呢。 她忽然将药碗摔碎在地,琥珀色的药液淌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雪白的瓷片。 这一下简直出其不意。 虫虫眨了眨眼,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嘲讽和惋惜。 “你是不是以为,这碗药是毒药?” 虫虫一愣,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如花柔声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这一碗药喝下去不会死,因为它不是毒药。” “那它……”虫虫的目光移到地上,话音忽然止住。 错了,她一直都错了。 地上碎裂的的瓷片已经消失不见了,泼洒出去的药汁也不见了,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白瓷片,那只碗也不是什么白瓷碗,而是一只冰雪雕琢成的碗。 冰是会融化的,所以摔碎之后,那些瓷片就不见了。 可是药汁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因为他们挥发掉了。 落地的瞬间,那些液体便形成了水汽,消失在了空气中。只有加热到一定的程度,液体才能变成水汽。 虫虫猜想,那只碗里一定放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冰与火达到极致的平衡。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虫虫根本没办法想下去,因为她已经逐渐的失去了理智。 厮杀和嗜血的欲-望望支配她的思想,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那只手,那只朝着墙上陌刀伸去的手,她已经无法控制云珩的身体。 不……她也无法控制自己…… 她不知道是自己带动着云珩的身体在动,还是云珩的身体反客为主的侵占了她的灵魂。 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胳膊上每一寸的肌肉都隆了起来,昭示着力量的蓄积。 她已经无法思考,脑海里除了恨再也找不到别的想法。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什么都有,站在人群的顶端,而有的人便要受人欺凌,命如蝼蚁?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生顺遂无忧,而有的人的命运却是如此的坎坷? 谁想一直人下人呢,谁又想一直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愤怒、不甘、恼恨……重重阴暗的情绪仿佛乌云一般将她笼罩在内,让她看不到一线光明。 反正自己也不会得到的不是吗?那些美好的生活永远都不属于自己……那么她为什么要为他人做嫁衣呢? 毁灭……毁灭掉这些美好……反正也不属于自己……杀……杀…… 眼前是血红的一片,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黑暗。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看到的却都是那一个个欺凌过她的人。 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那些趋炎附势的宫女宫侍,那些口口声声把她称作怪物的人…… 一个个,一个个……口中说着鄙夷唾弃的话,把那些肮脏的水泼到她的身上,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打她掐她,发泄那些来自于宫妃贵人的愤懑。 一个公用的出气沙包,不会吵也不会告状,逆来顺受。 他们都是这么以为的吧?所以愈发的变本加厉,愈发的不把她当人看。 可是她又怎么会是逆来顺受呢?不过是因为太过弱小又无权无势,除了哥哥,没有人来帮她,也没有人为她说话。 可是哥哥也只比她大了那么一点,受她的拖累,他过得也不好。 再倔强的骨头也无法承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磋磨,为了少受苦楚,他们不得不卑躬屈膝,把属于自己的可笑的尊严抛之脑后。 可是他们本来不是这样的啊…… 谁不是曾经骄傲过,内心充满希望过呢? 为什么,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她呢?为什么没有人肯把她拉出苦海呢? 这些人都是坏人,都该死…… 杀……杀…… 属于云珩的身体,纵然受了受伤也是强健有力的。 那沉重的、精铁铸造的陌刀,她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举了起来,仿佛挥舞镰刀一样挥舞的毫不费力。 “噗——”鲜血飞溅,不知道是谁满脸惊愕的倒在地上,而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不好了不好了,二殿下失心疯了!” 第385章 疯病 倒在地上,胸膛处被豁开一道口子的,是云珩营帐门口的守卫。 他与虫虫素昧平生,更不是曾经欺凌过她的人,可是却是第一个丧命在她手里的人。 是她杀的吗?不是……不是…… 拿刀的手是云珩的,大家看到的人也是云珩……没有人知道是她……没有人…… 反正犯了错也不会受到惩罚,那么她就可以借用这个身份来复仇了不是吗? 扑鼻而来的血气只是使云珩的脚步一顿,随后他就好像是嗅到血腥气息的野兽,愈发的暴躁狂乱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二殿下你醒醒啊,我是……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军医!” “快去叫人,跑快一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且这激起的浪花还在不断的扩散着。 面对疯狂的云珩,他们既不敢真刀真枪的阻拦,也摸不清楚状况。 握刀的手上滑下黏腻的鲜血,他的表情却愈发邪佞。 步步紧逼之下,不少人重伤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秋屏闻讯赶来,见到这一幕不禁蹙起了秀眉。 “二殿下他……他忽然开始发疯,到处乱杀乱砍,不少兄弟都被他砍伤了……” 有士兵快声答道。 “云珩?”秋屏呵斥了一声,问道,“你好歹也是北邑的皇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是她的话在虫虫的耳朵里,那便是宛如跗骨之蛆的唾骂嘲讽。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脏兮兮的家伙是个公主呢。” “嗤,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家伙要是公主,我还是皇后呢。” “是啊是啊,陛下只有五殿下一位公主,夜明珠都给她当弹珠玩呢,那可是真正的宠爱。那个肮脏低贱的东西算是什么,给公主殿下提鞋都不配。” “你们怎么不信呢,当初不是有一位公主一出生就宣称夭折了吗?” “哈哈.哈哈,一个夭折的公主,那还不如当个怪物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个时候,哥哥总是捂着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说,“虫虫不要听,他们都是骗子,是小人,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嗯……”那时候她乖巧的应着,可是心里却是明白的。 那些人不是骗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就是个怪物,是个野种,是个深宫里不被承认的过街老鼠……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不乖不听话吗?为什么命运生来就如此的不公,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 杀,杀……杀光他们,就没有人会说坏话了,没有人去欺负她。 秋屏见他的动作停顿住,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他清醒了几分。 她想再接再厉,便朝他走了过去。 刚走了两步,便见到云珩布满血丝的眼里寒光一闪,随后那沉重的陌刀便猛然的朝她劈来。 “师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带着凉意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冰剑瞬间抵上陌刀,将屠戮的锋刃阻拦了下来。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让师姐破相了。”襄离心有余悸的说道。 “云珩他……”秋屏深吸一口气,让心跳变得平稳,“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我跟微巳……哦师父正要跟你说起这件事呢。”襄离在自己师姐的面前反而扭捏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师姐那么认真,搞不好还要叫她师娘呢? “什么事?”秋屏问道。 襄离压低了声音快声说道,“云珩这次回来好像有些不对劲,我们怀疑他根本就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云珩忽然又抬起刀朝她砍去。 这家伙真的是很疯的不轻,怎么逮着谁砍谁? “云珩你清醒一点!”召唤的水龙朝他泼去,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却好像毫无作用。 水是冰冷的,从他的眉睫和发梢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几乎都形成了冰棱。 可即便如此,他的面色仍旧带着醉酒一般的潮.红,眼睛里也是爬满了血丝。 莫非他真的得了什么怪病? 可是就算得了病,那也不能乱伤人。 幻术化成的绳索将他的手脚捆住,可云珩的目光还是恶狠狠地,好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忽然,他爆喝一声,点点银光逸散,竟然用毅力解开了幻术。 襄离愣住了。 要知道幻术就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法,骗过人的感知。让你以为你见到的是真的,听到的是真的,感受到的也是真的,实际上这一切却是不复存在的幻梦。 她身负海神之血与星辰之力,虽然掌握的术法并不多,可是论幻术的适用也算是鲛人中的佼佼者。也就是说,这样低端的幻术,百试百灵。 可是云珩却能用自身的意念破解幻术,那也就是说他坚持的东西不被外物所迷惑。 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敬佩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却是杀戮。 幻术对他竟然不起作用……襄离后退了一步。 她依赖幻术很久了,没来没有想过,如果遇到一个心志坚强的人,那么她要怎么对付……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时间,云珩已经挣脱出来。 “杀……我要杀了你们……”他颠三倒四的说着,手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好像不知道累一样。 忽而,那刀锋却停在了半空。 斜里伸出了一只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它。 那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是文人墨客用来吟诗作对的手,此时却挡在了刀锋之前。 没有人会怀疑那只手会被无情地刀锋伤到分毫,甚至在他到来后,还有人暗暗出了一口气。 因为来的人正是微巳。 能够驾驭所有锋芒的人,舍他其谁。 陌刀的刀锋忽然一颤,继而发出一阵嗡鸣。 嗡鸣仿佛悲啼,猝然一声锐响,那染血的刀断成了两截,“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它竟然是自断的。 那手指却不曾放下,反而直点云珩的眉心。 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巳皱了皱眉,沉声呵道,“云珩!” 眉心处的黑气逸散,可是云珩却没有清醒的意思。 仿佛是那刀兵断开的声音令他莫名喜悦,他竟然笑了起来。 “没错,我是云珩,我是云珩……” 病的不清……襄离越过微巳的肩侧看到他癫狂的模样,嘴角一抽。 第386章 盯裆襄离 重重人海,团团包围。 秋屏调遣战舟围追堵截,铁桶似的密不透风,任由他插翅难逃。 云珩持刀而立,半身浴血,站在众人的包围圈里,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 浓眉压下眼中的血色寒光,掌指间的腥腻顺着陌刀的刀锋淌下。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右手握着的刀递到了左手,满是血污的手凑到了唇边,而后舔.舐了一下。 襄离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悚然一惊 他在喝……血? 就像是被血腥的气息刺激到的野兽,他的瞳孔一缩,隐约显出几分杀气。 “是云珩……是云珩啊……”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愈发狂乱。 束发的金冠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乌发沾染了血腥披散在肩上,分出的几缕黏在了脸上。 他用左手举起了刀,骤然转身。刀是断刀,断刃锋利而明亮,就着天边几点微光,映出他阴鸷弑杀的一张脸。 弯月一般的银光疏忽而下,在他身后犹豫不前,想着要不要趁其不备拿下他的士兵,就在这须臾的功夫,被齐齐一刀斩杀。 血如泉涌,瞬间便蜿蜒在了地面,成为了血色的小溪。 这一招简直出人意料。 没有人想到他用左手,用一把断刀,还能暴起杀人。 “左利手……”微巳一言惊醒梦中人,“他是左利手,所以左手用刀威力会更为强大。” 似普通人平日里习惯用的都是右手,只有一少部分人用的是左手。 可是这样的习惯在北邑却是不被人认同的,反其道而行,是为反骨。 一个生来有反骨的孩子并不是褒奖,尤其是对于一个正当盛年、还富有野心的帝王而言。 雄狮的舐犊之情有限,容不下一个生有利齿,会反咬一口的幼崽。 在云珩很小的时候,在他尚且刚刚会写字、拉弓、用筷子夹东西吃的时候,他的母妃就会一遍又一遍的用戒尺和藤编打红他的手背,用严厉的语气呵斥他不许用左手来做这些事。 一个孩子的习惯是容易被纠正的,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只要温度足够的高,就算不肯摧眉折腰的劲竹也可以变得圆滑,变成人手中的器具。 只要改正的足够及时,只要她足够的狠心,云珩的小秘密就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极少有人知道,其实云珩的左手用的比右手要好得多。 他性格莽撞好大喜功,一身的武艺却是不容小觑,在云中学宫那样精英齐聚的地方,他的武功都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擅力而勇武,这是摇光君对他的品评。 那么左手用刀呢? 他有的时候看上去贪生怕死,可是真正陷入险境的时候,他还是会拼命地挣扎,用尽身上的每一处锋锐去刺伤对手。 眼球中的血丝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血晕。不知道是血管裂开,还是他真的被怒火冲昏了头。 “云珩,你瞪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北邑的战士,是你的同袍,是你的下属,他们信赖你,把生死交在了你的手上,你怎么能辜负他们的信任,甚至亲手杀了他们?”微巳低呵一声,眉间紧蹙。 云珩却好像听不到他说话一样,他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密闭的环境,所见所闻都是他的臆想。 “这些人都该死,欺负我的人都该死……”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知疲倦的挥舞着刀,试图杀出重重包围。 “你疯了,这些人被你欺负还差不多,什么时候敢欺负你?”将士骑到皇子的头上,这还了得? 襄离用冰剑荡开他气势汹汹一刀,救下了险些被他一刀砍成两半的年轻小将。 小将年纪不大,是个北邑的贵族子弟,本来想着这回来跟着混一点军功荫蔽,却没想到没捞到什么功勋荣耀,反而差点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成柴火给劈了。 只这一下,他已经吓得软了膝盖,坐倒在地起不来身。 “你快走,这里我顶一会儿。”襄离强自镇定地说道。 可是她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爬起来的声响。 回身催促,柳眉挑起。 “快点啊,磨磨蹭蹭的……”一见之下,却是瞪大了一双美目。 地上霍然一滩不明水渍……小将军夹了夹腿,尴尬的面红耳赤。 被吓尿了,还腿软的站不起来这种事,是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尤其是,为他抵挡断后的,还是一位看上去青春美丽,神女一般叫人惊艳的少女。 更加没脸活下去了。 小将军想要挽回自己的最后一点脸面,便梗着脖子视死如归道,“姑娘你先走,我……我为你断后……” 襄离额角的青筋直跳,险些没说出:你怎么断后,用尿把他激醒吗这种话…… 冷静,她要冷静…… 狠了狠心,决定忽略那可疑的一块深色,把他拎起来扔出去,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见从远处飞来一道半透薄纱,干脆利落的把地上的小将一卷,再顺势扔了出去。 那块卷人的东西眼熟得很,好像就是微巳身上那块隐蔽气机的披风。 果然,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嗡鸣。 或刀或剑,或枪或戟,哪怕是折断的残兵,损坏的铁甲,都一齐震动了起来。 金铁交错,齐声为号,呜呜的声响不绝于耳。 仿佛百兵俯首称臣。 这感觉太令人熟悉了,当日海征船上万箭齐发,泼天箭雨淋漓而下,可是却没有一簇一矢敢逼近他身前半寸,伤到他半根毫发。 襄离神色一凛,激动地看向微巳。 看来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也是,云珩到底身份尊贵,是当朝的皇子,哪有人敢不多思虑几番?是以围剿的人虽然多,却是个个畏手畏脚,不敢上前,更不敢对着云珩动手,生怕得罪了对方,被秋后算账。 微巳身为北斗七君之一,论身份自然不会逊色于云珩,更不怕他事后报复。而且他手下有分寸,自然是上上人选。 哪有人是无牵无挂不为感情牵绊的呢?他也就是这么说说,当自己身边的人陷入危机,他仍旧会出手相助。 可是襄离不知道,这其中是个天大的误会。 第387章 万刃从命 说是误会,其实是因为…… 因为微巳听到剑鸣的时候,也是始料未及的楞了一下,随即便是深深的懊恼。 他……他没想暴露气机来着…… 他的视线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襄离,所以也没错过那一幕。 襄离竟然看到了……看到了别的男人……还盯着不放! 他险些一口气岔了,当场走火入魔。 还看,还看……心中涌上一股酸涩,来不及多想,便把手头最近的东西劈头盖脸扔了过去。 他手法精妙,连卷带推一气呵成,片刻都不想让襄离多看他一眼。 无名之火渐渐熄灭,可是耳畔响起的嗡嗡剑鸣却让他再次浑身一僵。 刚才他扔出去的……好像是……云翼给他的那一件遮蔽气机的披风…… 情急之下随手一扔,没想到是这件东西。 有些糟糕。 感到他身上的气息,方圆百尺内的金铁都作铮铮声,似是高呼。 为一振臂挥手,万刃听命。 听上去似乎是很威风,可是微巳现在却是有一些头疼。 这下怎么办,他要是不出手制服下云珩,等到云珩对他起了杀意,不用他动手,在场的所有兵刃便会从主人的手中脱手而出,随后齐齐飞来,把云珩当场插成一只刺猬。 毕竟就算云珩再能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面对的不是四手,而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利刃。 那披风卷了人飞了出去,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军营重地,两军交战,这几乎是金铁兵戈之气最旺盛的地方了。 就是他有心收敛,也无法瞒过那几乎到处都是的兵甲。 看着襄离投来的目光中波光闪闪,隐含着无限期待,微巳也只好将错就错下去。 “众将士收刃——”他清声一喝,压下嗡嗡的金铁鸣歌。 本来好多人都不曾见过这种阵仗,毕竟平白无故的,哪有自己的兵刃好端端的握在手里,却忽然不听话的飞了出去这种事情呢? 听到他发号施令,还有许多人没反应过来,傻呆呆的楞在当场,看着不听话的武器无计可施。 看到这样的场景,襄离就在心里偷笑。 哈哈.哈哈果然没见过世面的不只有她一个,看到他们也被这样的场景惊呆,她的心里忽然就平衡了许多。 对,没有人会知道她当时又多好奇、多崇拜这种本事,还以为微巳会什么了不起的秘术呢。 结果却是天赋,学都学不来,唉。 “咳咳……”她咳嗽两声,好心的提醒道,“你们再不拿,这些武器可能就拿不回来了。等到他们都到了微巳的手里,可就分不出哪一把武器是哪位主人的了……” 她此言在理,毕竟只有那些高阶将领才有自己独属的武器,或是自己出资打造,或者是长辈师朋的好意馈赠,总之都独一无二,让他们十分珍惜。 北邑人好武,对兵器也是十分爱惜,堪称是第二老婆。 比如云翼的父亲,就天天大宝贝、二宝贝、大老婆、二老婆的叫着,小时候云翼还以为他爹背着他养小妾,气的离家出走。 后来年纪大了也就知道了事,却不可避免的步了后尘,跟着他爹一口一个大宝贝的叫着。 啧啧啧,真是子承父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普通的大头兵自然是没有什么专属兵器的,可是就算是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刀枪剑戟,他们也是爱惜不已。 每个人的烽刀上都刻着自己的名字,银螺枪上的红.缨都恨不能每天梳理几百遍,那些金贵的、容易生锈的机关弩箭,那更是要每天擦松油保养的妥帖。 就算是人手一件的大路货,那也是倾注了他们的心血的。 谁愿意自己的大老婆落到别的男人手里呢? 想到自己爱惜不已的宝贝可能滚地板,可能餐风饮雪,可能受到种种非人的虐-待,他们就心如刀绞。 微巳敛气凝神,身周的威压保持在一个临界点,那些脱手而出的兵刃也就跟着一动不动,好像在原地待命。 可是即便如此,有些武器已经飞到了离地数尺的高度。 看着他们为了够到武器而上蹿下跳的身影,襄离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秋屏则拿过来一个册子,墨水浓郁,大笔挥斥。 某某,有损军容,罚俸几两。 尽管微巳反映的速度已经很快,可是对手却是不会等待的。 趁着他竭力敛息之时,云珩提着断刀骤然发难。 微巳犹然闭目,面容沉静。 刀风撩起发丝微动,光华如雪照的侧脸莹白。 偷……偷袭?襄离忍不了了,提着剑便直迎上去。 反正她的剑是冰剑,不为金铁,几乎不受影响,所以在微巳控制之下,她的兵器却不为束缚。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忽然闪现在脑海中。 不为金铁之剑,恰好又是驭水的良助。凝水为冰,化柔为刚,这是对鲛人的祝愿,也是对她的启示。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拿起剑的时候,就好像从他那里借来了勇气,无论前面的敌人是谁,她都可以去搏一搏。 不要软弱,更不要把你的软弱示人。泪水和弱点都只能留给你最信任的人,会心疼你的人……否则,则不会有任何用处,甚至只能成为别人的笑料。 不是吗,敌人看到你的眼泪,只会觉得你恐惧的在痛哭流涕,在颤抖着求饶。 他不会可怜你,也不会尊重你,只会更加的鄙夷你,因为你更加的让他看不起。 化柔为刚,谁说上善若水不能掀起滔天巨浪,谁认定了她就软弱可欺? 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却觉得另有深意。 不为金铁之剑,对于微巳而言,那便是控制之外的事物吧? 他其实给她留下的,是自由。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是他割舍下的牵肠挂肚,也是他不留余地的信任。 冰锋狭长,与断裂的陌刀猝然相撞。 那水晶一般的剑却不曾如人所想的那般断裂,反而忽然凭空消失。 众人正自惊讶,便见到那冰锋不知何时又在陌刀的背侧凝聚。 第388章 局中 冰锋剔透,美轮美奂,像是少女最钟爱的装饰,也像是人间最美丽的湖光。 美丽的事物往往脆弱,就好像那极薄的冰剑,仿佛一折就断,化作千万碎片,一地星光。 于是没有人想到那段锋芒直指云珩的心口,不留半点余地,也果决万分。 人群之外,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身影亭亭而立。 那是个看上去娇柔袅娜的女子,画着淡淡的、合宜的妆容,穿着浅碧色的、飘逸的衣裙,与那一群寒甲铁衣的北邑将士显得格格不入。 她并不怕冷,却像是畏寒怕冷的人一样披着斗篷。 风吹得斗篷鼓动,她探出一只手来,拢了拢。 因为那宽大斗篷下,正有一场秘密的仪式正在进行。 秘密,当然要不为人知。 素手一握,手心里放着的是一只灯盏。 灯盏做的巧妙,是北邑特制的不熄灯。 特殊的瓷土烧制成的瓷盏可以承受高温,又不会把内里的温度传达出去,烫了持灯人的手。 灯盏有两层,内里往往放的是灯油,夹层里则放的水。 灯油燃烧,却又不会过于热,因为外头的水会给它降温,也不会让灯油干涸。 可是现在,灯盏里点着的却是翡翠魂。 碧火悠悠,一点点就发出灼灼光热。 夹层里的也不是水,而是一种浅浅的绿色,仿佛是什么植物的汁液。 灯芯烧灼,热气蒸腾,植物的汁液也变成了水汽,挥发到了空气中。 这汁液盛在瓷盏里的时候还有颜色,可是蒸腾在空气中的时候却是无色无味。 看上去有些诡异,可是却是对常人身体无害的。 那她为什么又要偷偷摸摸的做这些事呢? 因为…… 精致的唇角勾了起来,她轻轻笑着,像一瓣花飘然落地。 那无色无味的水汽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它钻进了人群,仿佛失去了踪迹。 悄无声息的,它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就在那剔透的冰锋要刺穿云珩的胸口之际,他浑浊的、满是血丝的眼球却在刹那间清除了晕影,变得清明起来。 那使用起来更为灵活的左手本来要抓上心口前的利刃,却因为这一刻的停顿,动作缓了下来。 他的脸色有些茫然,不自觉的环顾四周,好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一样。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把她围在战场的中心?为什么他们的眼里都含着恐惧和敌意?为什么…… 虫虫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 那人容颜绮丽,因为严肃的神情,显得冷艳。 她的眼神深邃,如深海的蔚蓝,如一望无际的天空。 旷远,而哀伤。 为什么哀伤呢? “襄离姐姐……” 本不该出现的称呼响在耳边,让襄离骤然睁大了眼睛。 云珩……叫她……襄离姐姐…… 云珩就算是发疯、中邪、脑子进水,也绝对不会这么喊她。 这样的语调她有些耳熟,那是一种怯怯的,却又带着些讨好的语气。 虫虫……虫虫曾经这么叫过她。 “襄离住手,你不能杀他!”师姐着急的呼喊也在耳边响起。 她是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唤的,也不知道内情,因此不知道那一瞬间襄离心中掀起的狂风骤雨。 秋屏只是知道,四周众目睽睽,全都是北邑的将士,而云珩再怎么样也是北邑的皇子,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北邑之主的人。 如果襄离在这里亲手杀了他,那么罪名便是名副其实的。 哪怕是师父……师父也保不住她…… 所以不能,不能杀。 云珩只能被擒拿,被重伤,被关押,哪怕他之后因为在军营中犯下滥杀无辜,残害同袍的罪名而被处死,也不能现在就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云珩还是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神挡杀神的模样,那他或许就能轻易地阻住襄离的杀招。 可是他却迟疑了。 不,那不是迟疑,而是完全的茫然无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打架,正在生死的关头。 眼神中带着一些询问的意思,他忽然松开了手,断刀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 可是那冰凉贴近胸口的时候,思绪被猛地一激,已经清醒了起来。 掀起眼皮,他半是惊讶半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而后问道,“襄离姐姐,你要……杀我?” 这一声“襄离姐姐”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襄离忽然慌乱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叫她,现在的云珩究竟是谁?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然来不及收手。 不,不行……那个人究竟是谁,她还没有弄清楚,她不能杀…… 可是冰锋已经刺入,回头无岸。 脸色骤然惨白,她手上一颤,竟然松手放开了冰剑。 来得及吗,来得及吗…… 她抱着侥幸的想着,却没见到那剑顺从心意的跌落。 因为它又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毅然决然的接过了剑,仿佛接过了她心头的重担。 下一刻,却是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拔剑,而是接过去,势如破竹的一刺。 那一瞬间,云珩的心脏被刺穿而发出破裂的声音,都好像在襄离的耳边响起,血管中的轰鸣让她再也听不到别的话。 侧眼望去,却是冷白的一张脸。 唇峰抿着,眉眼陡峭,气势如剑。 孤峻决然,如临深渊。 可是深渊的边际,却是他伸手把她一把推开。 云珩的那张脸血色尽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洞,那里的的确确是一个洞,很少有血流出来,所以看上去黑漆漆的。 冰锋剔透,几乎都能透过那剑刃看到他的内脏、血管。 而后他抬起头来,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啊……是天璇君…… 想要喊一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虫虫知道,她就要离开云珩的身体了。 可是她不想这样的,她要让云珩“死两次”,可是她不想害了微巳和襄离。 一个是她尊敬的的长辈,一个少有的可以用真心和善意对她的人,另一个则是她一直当做姐姐一样的朋友,她身上有着她最羡慕的性格和脾气…… 她不想害了他们啊…… 第389章 罪我不罪她 怎么会这样呢? 哥哥说好的要来假意刺杀嫁祸的人呢? 为什么最后杀了“云珩”的,却是天璇君? 没有人能在心脏被刺穿后活下来,所以云珩的身体必须在这一剑过后顺理成章的倒下。 他猝然倒下,染血的黑衣又滚上了泥土。 虫虫必须要离开了,作为一个影奴,当自己宿体不能再继续使用的时候,她就要回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尖叫和呼喊,有人在大声喊着“二殿下”,也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 虫虫像是一个在外面犯了错的孩子,垂头丧气的跑了回去。 她一头扎进青铜鼎里,好像是把头埋进母鸟的鹌鹑,战战兢兢的抖着羽毛。 本来安静观战的云末眼神复杂。 他犹豫着伸出了手,就像是以前一般抚.摸妹妹的长发来安慰一样,轻轻的拍了拍青铜鼎。 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无法结束这样的,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结果。 可是虫虫啊,你可以是哥哥心里永远爱护的妹妹,却也还是要学会长大的。 青铜鼎不是你的家,你躲回来不是想要找一个荫蔽的场所,而是想要回到哥哥身边。 她想要人跟她说,你做错了也没关系,哥哥都会为你担待。 “没关系的虫虫……”云末低下头对着青铜鼎,如她所愿的轻声说道,“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的,我们的计划没有被破坏。没有人知道是你做的,不会有人怪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虫虫的声音颤抖着,颠三倒四的说着。 她记起来了刚才发生的事,那个时候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满心的仇恨愤懑,再也容不下别的事。 暴躁和焦虑支配着她的思想,也好像唤起了云珩身体里的战力。 她看到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戴了面具,脸上都是讥嘲。 而他们的模样都是以前欺辱过他的人,走马灯一样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又像是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深埋心底的仇恨是一颗种子,在短时间内生根发芽,茁壮的冲破理智的禁锢。 而且好巧不巧的,她还拥有了云珩的力量。 就好像是给一个刽子手递了刀,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而后……而后…… 她把脸埋进了两只手的手掌里。 她杀人了,杀了好多人……有的人没死,有的人死了,她分不清哪些死了哪些没死,因为他们的身上到处都是血…… 可是她都不认识那些人,更别提跟他们有仇了。 那些都是无辜的人…… 因为这样襄离姐姐和天璇君才要来阻拦她吧,他们不想她用云珩的身体再杀人了。 虫虫也不想的啊…… 可是这却不是最大的错误。 最大的错误是她清醒过来的时机,她怎么能就那样死在天璇君的手里呢? 那一剑会带来麻烦的…… 虫虫当时心绪烦乱,所以没有看清究竟是谁动手。 离开云珩身体的瞬间,她只见到了天璇君眼神冰冷,侧颜如雪。 冰冷的剑穿透了云珩的心脏,剑在他手,刺的一去不回,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 多美的一剑……谁能想到平日里温和端方的人真正动怒的时候是这般模样呢? 似火似冰,结合的微妙。 然而那一剑的决绝却并非来自处决一般的快意。 而是因为急促。 那一剑是他匆忙之间抢过来的,接过的不仅仅是一把剑,也是罪责。 襄离那时候被虫虫的一句“襄离姐姐”扰得心绪烦乱,对于秋屏的呼喊都置若罔闻。 所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了云珩,后果会如何。 可是微巳却是知道的。 不行…… 襄离现在的实力还不能承受这么大的罪责,海国尚且没有复兴,她没有作为支撑的背后力量。 而她还需要为了海国去辗转…… 千万个理由叠在心头,却只汇聚成一句话。 宁可天下人罪我,不可天下人罪她。 那是他寻了很久的天际一线光,是他从小宠到大、护到大的小鲛人。 哪怕她现在能够游刃有余的使用幻术,能够面对强敌面不改色……可是在他回眸的那一刻,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抓着他衣角笑得狡黠,为了偷懒耍赖撒娇的女孩儿。 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圣地,也是他不肯退让的底线。 他无法想象,他爱着的那个女孩面对诘责的样子。 所以,那一剑不是襄离刺的,云珩也不能是她杀的。 沉闷的声响响起,没有溅起多少尘土。 襄离因为刚才的惊慌后退了两步,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周那些忽然高起来的嘈杂和吵闹究竟是因为什么。 “天璇君……”有人犹豫着走上前来,声线颤抖着说道,“请……请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襄离像是一幅画,忽然动了起来。 她转过了头,眼神中还带着呆滞,“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要微巳做什么?”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他们是眼花了吧,杀人的,犯错的都是云珩,跟微巳有什么关系呢? 正要开口怒骂,却见人群忽然分开了一条通道,红巾银甲的女将露出真容。 她一步步走得缓慢,一步步走得沉重,连头上的马尾都一动不动。 平日里严肃起来就像是木雕一般的脸此时愈发的冷硬,红唇都紧成了一线。 师姐……襄离看到她,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顿时一亮。 “师姐,他们都疯了吧,竟然口口声声要抓微巳,你倒是管管……” 伸冤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秋屏沉声唤了一句,“襄离,国有国法……” 襄离答道,“我知道啊,国有国法,所以云珩在军营残害自己的同袍,难道不该被惩罚吗?” 秋屏的嗓音干涩,像是要说出的话难以启口。 她说道,“可是襄离,云珩已经死了,罪不及亡者。” “所以呢……”襄离有些疑惑的问道。 “未经审讯擅用私刑,不经定罪擅自处死……”更何况死的那个还不是普通人,而是云珩,是当朝皇子……几乎罪同谋刺。 第390章 他自己死的 所以呢? “你们讲不讲道理,莫非惩戒作恶的人,反倒要被罚吗?” 一只恍如风铃敲击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和哽咽,心也像是被凿开一个洞的船,随着海水的侵入,一点点沉了下去。 肩如落叶,轻微的颤抖着。 她在愤怒,也在后悔。 面前的身影如高月孤山,不曾挪过半分,亘古不落不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责难不是属于他的...... 人是她杀的,刺入胸膛的那一剑来自于她,而微巳不过是......不过是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接过了这个重担而已。 他或许早就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才这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替她承担一切。 因为如果不是他,此时面对这一切的,就会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看对这一切呢? 这些人还会这样止步不前,还会这样用惧怕和犹豫的眼神看过来吗?还是说那些刀剑会带着狠戾加身,拿她当成罪人,押上刑台? 刑台?多么可笑的地方,因为这样可笑的罪名定罪? 微巳是笃定了吧,笃定他自己不会被这样对待,用自己的尊名来抵消这一切。 “襄离,是非功过自有公论,不能就此草率。”秋屏竭力维持自己的镇定自若,一字一句的吐出。 “师姐......师姐你也这么觉得吗?”襄离的眼里闪着光,像是泪光,又像是碎裂的水晶。 她也知道师姐的为难,可是难道师姐也这么觉得吗? 果不其然,面对她的目光,秋屏微微侧过了脸,好像不忍直视,也像是无颜面对一样。 “襄离......有些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语气凝滞,有些失态。 “那是谁说了算?”襄离心想,如果今天死的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微巳哪里会到了这样千夫所指的境地。 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所谓的律法,不都是少数人定下的,不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贵族、掌权者玩弄在掌心的工具吗? 她是个幸运的人,除去幼时那段尚且在懵懂中的经历的阴暗,其余的时候都是身处光明的。 她被给予了一切同等的机会,可以去云中学宫踏足那些万千少年梦寐以求的殿堂,可以见识玄之又玄的术法和妙技。 不平则鸣,据理力争...... 这些都是她被教导的。 可是其实这一切都是需要前提的,前提是她站在一个与人平等的位置上,不然的话,无论她说出的话都多么有道理,呼喊的多么大声,都没有人会听会信的。 权利,地位,原来那么重要...... 难怪遗光那么尽力也要复国,也要解救所有的鲛人,让所有的鲛人回归自己的家国......原来没有自己国,他们就算不得完整的人,没有真正的的尊严和权利。 国之不国,人不为人...... 不过是因为,没有力量,没有依凭,不平的冤屈不会有人听到...... 那时她放在心尖上的一团火,纯粹到毫无杂质,她不容许......不容易有那样阴暗的东西,欺压过她护着的光。 冷笑一声,清泠如碎冰落地,飞泉流响。 “云珩杀人的时候你们个个畏缩不前,,现在他死了你们反倒一个个敢拿刀了?”襄离微微扬起下巴,贴着玲珑曲线的发丝拂动如柳。 无风自动,那时她生气的前兆。 “说什么罪责难逃,说什么以法定论,不过是你们自己没有担当,害怕被人责难到你们头上,这才迫不及待的找个替罪羊罢了......既然如此,恐怕谁来当这个替罪羊,对于你们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吧?” 襄离冷冷的一笑,笑容冷艳孤绝,让微巳心中一跳。 蹙眉凝视,满目阻止。 秋屏更是急急忙忙的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襄离,你要弄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有些事情不是现在就能下定论的,还需从长计议,未必就没有转机......” 她很少一下子说这么一堆的话,更没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让人觉得新奇。 这样有趣的时候,襄离却没有心思多看几眼,只是以一种剑拔弩张的姿态站在那里,仿佛与所有人都划清了界限。 这样的场面真是令人觉得欣慰。 披着斗篷的女子看到这一切笑的更开心了,她无声的笑着,仿佛完成什么夙愿一样,开心的不得了。 再不甘又怎么样,再恨又怎么样,面对这一切还不是无能为力?很好,她的痛苦,她的恨,早晚会让这对狗男女一一感受一遍! “......反正你们要找的不过是个替罪羊,那么这个人是谁就不重要了吧?”襄离扫视一圈众人,随即说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云珩根本就不是微巳杀的,而是......” 话音未落,两声急喝已然爆出。 “襄离!” “襄离......” 可是她却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而是他自己死的。” 微巳:“......” 等等,这个发展的趋势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心中这又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约约感到有些失望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屏:“......”她那一嘴的大义凛然和满肚子的大道理还没说出来,就被襄离这句话噎了回去。从喉咙口一路噎到了肠子里,打了十七八个结。 别说他们两个人了,就是云末和那女子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绿得很是难看。 云翼更是直接咬了自己的舌头,痛的原地跳脚。 果然,他就不应该指望襄离这家伙煽情,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 “你......”不待秋屏问话,已经有将士迫不及待的发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难道不是吗?襄离暗暗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碍于这里这么多人,她真的要说是。 “我说,他是自己死的,有问题吗?”她字字清晰的重复道。 第391章 不要叫我如花 “众......众目睽睽!” “就是,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是天璇君执剑杀了二殿下,难不成这么多人都眼花了!” 襄离撇撇嘴,你们就是没眼花,那也离老眼昏花不远了。 人是她杀的,剑是她怼的,微巳顶多就是负责最后帮忙扶个剑,结果就背锅了,他们还真的是选择性眼瞎。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自己亲眼眼看看不就行屿歌。了?”襄离唇角一勾,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一变。 经历了一场恶战,她的头发微微又些蓬松了开,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带了一种悠然慵懒。眼角一挑,无限霸气。 施施然踱步,然后,她一把将云珩的尸体拽了起来。 众人:“!!!” 她要干啥!!! 秋屏已经一脸扭曲了,“襄离你冷静,死者为大!” 云翼更是差点一口气噎过去,以他对襄离的了解,这货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莫非她要......鞭尸泄愤?!! 可是襄离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鞭尸,而是忽然扒开了云珩的衣服。 “......”云翼默默捂上了脸,表示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微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神就粘在了襄离的手上。 那只手的手腕皓白,不足盈盈一握,看着似是吟花弄月的素手,活该去端一青瓷盘,喂鱼养鹤。 可是现在,她却像一个恶霸一样,把破布娃娃一样的云珩从地上拉起来扒光了衣服。虽然云珩把五大三粗的身板并不怎么破布娃娃,但是还是充满了违和感。 她这还要干什么! 众人一愣,便见到襄离指着云珩的胸膛说道,“据我所知,这玩意是尸斑吧?死后没有个七八天可是出不来。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微巳在你们面前把人杀了,那这尸斑又是怎么回事?” 云珩的胸膛上、手臂上,一大片一大片乌黑色的斑块,不仅仅丑陋,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如果细细分辨,那就是襄离之前闻到的掺杂在紫沉金丝香中闻到的那股子奇怪的气味。 不是别的,就是尸臭。 那是从云珩身上发出来的。 “活人身上没有这个东西,难道说杀一个死人还犯罪吗?”她扫视周围,一字一句的说道,“据我所知,北邑的律法就算再怎么全面,也没有规定杀一个死人会怎样吧?” “这......”众人无语凝噎。 “你的意思是,二殿下之前就已经死了?”云翼惊讶的问道。他虽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可是却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你们也都看到了,他身上的尸斑肯定不是今天死了就能有的,算算日子,应该是在他被我们从匣中阵中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襄离有理有据地说道。 “突然你说的令人匪夷所思,不过此事的确存疑,还需要从长计议......”云翼乐得如此,连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开始和起了稀泥。 一直置身事外的云末却是手指渐渐收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荒谬......太荒谬了......”他的嗓音带着一些沙哑,“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在这些天里看到的云珩,都只是一个尸体在走来走去吗?” 襄离脸色不改,镇定自如,“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一群尸体爬来爬去......” 她的话并没有暗含深意,可是云末却是心虚起来。 影奴......她是知道影奴的......如果这件事被她说出来,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不,不会的,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好朋友不是吗? 再怎么到了绝地,她也不会把这样的情分置之不顾。 可是自己为什么有把握呢?毕竟出事的是微巳不是吗?那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在襄离的心里,与微巳比起来,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足为重,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的一员,有什么脸面自恃特别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知道...... 把微巳至于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修剪的当的指甲几乎深深地扎进肉里,他胸膛起伏着,近乎失态。 不过这样的情况却并不引人注意,毕竟襄离所说的也太过令人惊奇。 “襄离,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他目光沉沉,语气中带着些恳求,有又些狼狈。 襄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古库嘉的秘术可以把人变成只有活死人,几百年前的还魂蛭草可以把人变成不死不灭的怪物......这样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可是那些所谓的被复活的人,都跟常人是不一样的。” 襄离深吸一口气,目光笃定。 “所以我说,云珩早就已经死了,杀一个死人,算什么罪过?” 满场鸦雀无声。 他们心里又是为这件古怪的事感到震惊和害怕,又是无话可说。 北邑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杀一个死人算是犯罪。 就在这件事就要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你们不要相信她!所谓的尸斑都是骗人的,她是鲛人,会幻术。她用幻术来蒙蔽你们的眼睛,你们不要相信她!” 这声音柔柔的,纵然带着些歇斯底里,也并不难听。 可是也不妨碍它惹人厌。 襄离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袅娜聘婷的身影如柳树一般站在人群之外。 那是一件浅碧的斗篷,做工精致,点缀着黄色的碎花刺绣,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与军营格格不入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走错地方的大家闺秀。 斗篷掀起,露出雪白小巧的下颌和艳色的唇线。 襄离这才感到有些意外,“如花?怎么是你?” 那个一直好像需要人保护、菟丝花一样的女鲛人变得令人陌生不已。 “住口!不要叫我如花,我有自己名字!” 她冷冷的说道。 第392章 反客为主 “碧影,我叫碧影。”兜帽扬下,柔顺的发丝争先从肩头泄下,恍如蔓藤枝草。 “不要拿你给我取的恶俗名字来辱没我,我不喜欢。”她嫌弃的说道。 恶......恶俗??!襄离喉头一哽,哪里恶俗了,她取得名字不好听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可是清晰地记得,这个如花......啊不是,是碧影,也是个鲛人,既然都是鲛人,本应该同气连枝不是吗?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却要这么说呢? 就算置身事外,一言不发,也算不得出卖。 更何况自己和微巳还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恩将仇报,不过如此。 如果眼神能杀人,碧影大概早就在襄离仇视的眼神下被扎成了筛子。 可是她却在这样的目光下岿然不动,也不知道是脸皮足够的厚,还是有恃无恐。 襄离顿时变成了人群的焦点。 “鲛人,她是鲛人?” “难怪那么漂亮......” “可是她不是天璇君的夫人吗?” “嘿嘿......天璇君艳福不浅啊......” “也不知道鲛人是个什么滋味,天璇君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嘿嘿......” “听说越漂亮的鲛人越带劲,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原本是让人感到愉悦的,满足人心虚荣的夸赞此时也全然变了味道,成了一种带着调侃的、玩味的、下流的语气,听得襄离浑身不自在。 那些赞赏而仰慕的目光留连在身上,也像是刮骨刀一般难受。 襄离没有碧影那样的厚脸皮,做不到八风不动。 四周的注视下,她只觉得有种难言的羞意。 茫然的想着,人还是那个人,一点也没有变,怎么听说她的身份是个鲛人以后,对她的态度就全然变了呢?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个玩物。 碧影见此状况,却像是计谋得逞一样得意的笑了笑。 “你们都看到了吧,她是个鲛人,会幻术的,用点手段蒙骗过你们的眼睛又有什么难的?” 竟然是把她苦心证明微巳清白的证据都一并推翻。 什么怨什么仇? 襄离转头怒视着她,眼中燃起火苗。 碧影......碧影......这个名字她在哪里听过...... 听着越来越嘈杂的人声,秋屏的眉头越皱越紧,拳头也渐渐捏了起来。 “肃静!”秋屏一声清叱,“再有多嘴多舌者,拖下去军法处置!” 顿时鸦雀无声,讷讷不敢再言。 “你说襄离是鲛人,用了幻术来伪造尸斑,此话有什么证据吗?”微巳忽而清声发问。 “证据?”碧影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证明鲛人还不简单,弄点海水来一泼,什么不都明了了。” 云翼驳道,“你说的简单,这里离着大海原着呢,你倒是给我弄点海水来看看!” 碧影的笑容一滞,“鲛人的腰椎骨比人类多一节,腿骨的形状也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让我上手去......咳咳......”云翼偷偷看了微巳一眼,连忙把手背到后面去,“这可不太好吧......” 他都不敢,底下就更没人敢了。 一个个刚才浪言浪语说的比谁都欢实的将士,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不敢...... 碧影的脸绿了绿,“你们军营里难道找不出个女的?” “有啊......”云翼的目光挪到秋屏的身上,干咳一声。 “我是襄离的师姐,避嫌。”秋屏言简意赅地说道。 “......”碧影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你们......就算不上手查看,鲛人相貌殊艳,难道你们看还看不出来吗?” “你这话说的......”这个襄离自己有办法,不用别人说。 她莞尔一笑,风情万种抛去了一个眼神。 “我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嫉妒我这傲人的美貌,就随便污蔑我呀。鲛人是长得颜色殊绝,可是不是长得好看的就是鲛人呀。” “再者,你连我是鲛人这件事都不能证实,如何能证明我我用了幻术?”襄离眨了眨眼,“你见过幻术?” 碧影不屑地说道,“鲛人幻术不可无中生有,不过是用的障眼法罢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些尸斑是不存在的,是幻术幻化出来迷惑人眼睛的?”襄离问道。 “没错,”碧影似是也对幻术有所了解,意图堵住襄离所有的说辞,“不仅仅是外观,还有气味,触感......这些都是幻术幻化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 襄离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好整以暇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踩入你的圈套,自己想办法证明这些尸斑是真的,而不是幻术是不是?如果我证明不了他们,那么我是鲛人的身份以及微巳的罪名便要坐实了。可是我要是想办法去证明他们,就得用幻术让大家看看,真正的尸斑和幻术幻化的有什么区别。到时候......” 她狡黠的一笑,“还不是中了你的计?” 碧影没料到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色黑了一黑。 “那又怎么样,现在你们才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不这么做还能如何?” 襄离慢悠悠的说道,“那可不见得......毕竟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些尸斑是幻术呀!” 她目光如电,“难道你随口一说我们就要相信,如果人人都来说上几句,那我们岂不是就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累死?” “你......”碧影一哽,有些慌乱了起来。 局势忽然之间不受控制,她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下面该到你了,你说这是幻术,不如弄一个来试试?”襄离笑眯眯的,看不出其中半点恶意,只有熟悉的人知道,她越是这样客气,越是准备好了一个大坑,等着对方主动跳进去。 第393章 茶言茶语 碧影现在是真的人如其名,当场脸色绿了。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襄离还在催促着,“你怎么不试试,不是你说这是幻术造成的吗?” 碧影怒视着她,“又不是所有的鲛人都会幻术!” 此话一出,却是后悔不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襄离掩口,作吃惊状。 “原来不是所有的鲛人都会幻术呀!”她像是吃到鱼的猫儿一样舔了舔唇,“那你就算证明了我是鲛人,又如何说我用了幻术?” 碧影浑身发抖,眼神凶狠的简直恨不能扑上去咬她。 云翼是时候的开口,“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女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什么人都能跑上来乱吠,有没有规矩了!” 当即便有两个士卒动作麻利的小跑上来,捂嘴、绑人、拖走,一气呵成。 趁热打铁,秋屏也果断的拍案。 “既然二殿下身亡一事不在今日,天璇君阁下的罪名也就不复成立。立即着人收殓殿下尸身,军医查验后用石灰覆盖保存,护送返归。” 一场闹剧匆匆收场,几个人再见面时都是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天璇君这回真的要......呸呸呸,吉人自有天相,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发生的!”云翼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回还多亏了襄离......”秋屏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说来还好,一说起来襄离就气不打一出来。 十分明显的瞥了一眼微巳,当即转过身,冷哼一声。 微巳:“......” 所以他究竟哪里做的不对...... 秋屏和云翼都朝着他使眼色,虽然他看不懂,可是还是放软了语调,先哄为敬。 恋爱指南有言,女孩子生气都是有道理的,没有道理也会自己给自己想出一个天大的道理,这个时候不要试图解释争辩讲道理,只会死的很惨。 一个秘诀,道歉就行了。 “襄离......我错了......” 微巳舌.头打结的说道。 他尚且满腹思索说自己错在哪里,就见到襄离迅速的转身,小鸟一般扑进怀里。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好了!” 微巳:“......”是他刚才说了什么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吗? 秋屏和云翼更是吃惊的惊掉了下巴。 本来都抬头看天低头看地,生怕打扰两人的东张西望了,却不想这生气和好的速度堪称快的惊人。 他们陷入了跟微巳一样的迷惑。 “对了,这个碧影是什么来头?从哪里冒出来的?差点坏了大事!” 等到襄离终于蹭够了,云翼才敢说话。 “碧影......碧影......”秋屏思索着,“很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襄离点点头,“我也觉得很耳熟,可是我以前应该没见过她啊,无冤无仇的,怎么对我和微巳这么大仇?” 而且之前她不是这样一副样子。 她之前不是还很喜欢献殷勤吗?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挑灯夜伴,生怕自己没有存在感一样。 云翼偷偷瞥了一眼微巳,小声地说道,“我之前还以为她对天璇君有意思呢,没想到这次忽然反水......不会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吧?” “什么?”这一声惊讶是微巳和襄离一起发出来的。 云翼看着他们的反应有些无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微巳皱眉,“的确没有,她没跟我说过什么。” 云翼睁大了眼,“这种事情还用说的?”他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数着,“先是送吃的,再是深夜让你送她回去,时不时跑来献殷勤......” “那又如何?”微巳面色不改,没有一点异样。他除了觉得她特别喜欢麻烦和打扰自己,没有任何的感觉。 云翼闻言嘴角一抽,朝着襄离比了比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天璇君这样的人都能搞到手,也不是一般人了...... 不,不是一般鱼。 他可算是知道为何天璇君能够作为北邑万千少女心目中的高岭之花却迟迟没有被人摘下了。 太高了,摘不动啊...... 任你如何柔情蜜意小意殷勤,大概只要不点破,微巳都不以为意。 足够努力的时候还会让他迷惑一下,怎么这个人最近出现的频率尤其的高,今天是第几次平地摔,第几次扭到脚,第几次来端茶送水了。 想到这里......他都开始同情自己五堂姐。 难怪蒹葭当时以公主之躯死缠烂打都没成功,主要是因为她没撬对地方。 你看襄离,就完全掌握了诀窍。 “喜欢你”这种事要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后果断的示爱。 摘高岭之花靠的就是脸皮厚。 没错,踩着脸皮摘花,才是正道。 一回生二回熟,好像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更了解微巳的人了。 当然,云翼不知道的是,其中还有个霜凌,隐身幕后,深藏功与名。 “原来她要接近的人是微巳......”襄离忽然恍然大悟,“我当时还以为她要接近的人是我呢!” “......”云翼已经不想说话了。 好半晌他才缓了缓说道,“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襄离耸肩,“很简单啊,送的吃的是我喜欢的,衣服是穿在我身上的......还经常夸我,说我率真独立,不像她一样柔弱,需要人保护......” 云翼听到这里忽然咳嗽了起来,半晌停不下来。 笑的。 看着宛如抽风一样的他,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不不,别扶我,让我蹲地上笑一会儿......”云翼眼角的泪水都笑出来了,很没有形象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要是那个什么碧影知道自己那些明抬暗贬的话被襄离这么理解,大概会被气成河豚吧? 什么率真独立,分明就是说襄离大大咧咧。什么柔弱无依,就是在卖惨装可怜。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越是可怜,越是能博得关注。 可是襄离却坦然受之,一点也没受影响,大概也是她始料不及的吧。 第394章 奇怪的粉末 “女人真是可怕,得不到一个男人就想着毁了他,啧啧啧......”云翼摇了摇头,煞有其事地说道。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有道理。 你想想,天璇君那么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放在谁身上谁能承受得住啊。 虽说其中还有个襄离,而且襄离还跟她是同族......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才更加不甘啊!本来大家都是鲛人,凭什么襄离就活的像模像样,她却以微末之躯辗转流离?妒忌渐渐的生根发芽,求而不得的心态则使得这段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感情幼苗生长的更加扭曲。 本来就已经很压抑了,却挡不住他们还经常秀恩爱...... 这搁谁谁扛得住啊! 不在压抑中崩溃,就在压抑中变.态。 这位碧影姑娘显然选择了后者。 “对了,那个碧影现在在哪里?”襄离忽然问道。 “怎么,你不会打算秋后算账吧?”云翼惊讶的看着她,连忙为天璇君分辩,“你放心好了襄离,天璇君绝对没有对她由过半点心思,你看看她那个矫揉造作的样子,哪里比得上你半根手指头,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嘛……” 襄离用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他,“当然是去审讯了,现在人都关在我们手里,我们为什么要自己猜来猜去?” “……”说得好有道理,云翼竟然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一个士卒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女鲛人……女鲛人……”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反而把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襄离当即站了起来,一跺脚,“你快说啊,她怎么了,难道是畏罪自杀了?” 这可是她最怕的事情,要是这个女鲛人在事情败露之后一死了之,他们可就要费事了。 “不是不是……”士卒喘匀了气,“她……她跑了……” “啊?”这下,连微巳也觉得惊讶起来。 他看了一眼襄离,默默想着,是不是一直以来他对鲛人有什么误解,什么柔弱可欺,什么逆来顺受,那些都是假的吧? 云翼的脸色也很是难看,黑的好像是锅底。 “你可别跟我说,你们没有发现她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把守卫全都撂倒了……” 不过就算对方这么说,见识了襄离,他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其实鲛人都是无论男女剽悍非常的事实了。 “不是不是……”士卒摆摆手,“她好像是下药,我看到门口的守卫都晕倒了,绑着她的绳子解开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像是破麻袋一样给拽了出去。 襄离风风火火,“别说这么多没有用的了,你还是快点带我们去看看吧,不对……应该派人早点拦截!” 微巳知道她的意思,对着秋屏说道,“传令下去,让人封锁军营,不许任何人出入,一旦发现有碧影的踪迹,立即来报。” 秋屏点点头,“我这就去。” 军营中有专门关押战俘的地方。 不过这次在海丰城没有抓到什么俘虏,此时那个专用的营帐里空荡荡的,只有原来绑着碧影的那个绳子躺在地上。 门口的守卫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襄 随便找了一个倒霉蛋,襄离唤来桌子上的茶水,对准印堂一泼…… 隔夜的茶水格外的沁凉,甭管被下了什么药,管保一个激灵,醒个透彻。 醒来后对上一双清灵美目,那就更加清醒了,恨不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碧影人呢?”襄离言简意赅的问道。 守卫有些惭愧,配合上那顺着发梢滴答滴答落下来的水珠,有一种落水狗一般的可怜。 “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以为她是个鲛人,又是个女的,想来也没什么大本事……于是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那个碧影趁着我们松懈的时候,偷偷解开了绳索,又朝着我们几个劈手洒出了不知道东西,我们几个只闻到一股子喷香扑鼻,随后便眼前一昏,什么也不知道了。” 襄离勃然大怒,“什么叫是个鲛人,又是个女的,就没有什么大本事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一点!” 脸颊染上绯红,她用力拽起对方的衣襟摇晃。 眼看刚醒过来的人又要被摇晕过去,微巳连忙说道,“襄离你先别激动……” 云翼也附和说道,“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先问要紧的,这些细枝末节……” 话还没有说完,战火就已经转移了。 襄离怒目而视,“这才不是细枝末节,这是重点,重点!” “好好好……”微巳无奈又宠溺的说道,“都是他们孤陋寡闻、见识短浅,我们襄离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瞧瞧人家,瞧瞧你们,同样都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襄离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她愤愤扔了手里的人,之后却捻了下手指,放到鼻端闻了闻。 那是粘在守卫衣襟上的东西,指端上沾了一点点,就有异香。 “这是什么?”云翼好奇的问道。 “让他们昏迷的东西啊……”襄离仿佛在好奇为什么他会问这么浅显易懂的问题。 “我是说你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云翼深吸一口气说道。 “哦……”襄离坦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香香的,这个应该你比较了解。” 云翼顿时紧张了起来,“你,你瞎说什么,我了解这个干什么,凭什么香料我就要了解,别……别乱说……”倒豆子似的说完,他做贼似的东张西望起来,好像害怕谁忽然出现一样。 襄离古怪的打量着他,“你干嘛这么大反应……你不是自恃是名门贵公子吗,香料这种东西应该有涉猎吧。” 云翼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原来你说香料啊,我还以为是女孩子用的香粉呢……” 襄离:“……” 真是个可怜的,草木皆兵的,妻管严…… 第395章 碧玉簪 衣襟上沾染的粉末很细,淡黄色,手感软糯,气味也是说不出的甜香。 云翼自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虽然家里全都是带把的,还大半辈子军旅漂泊,可是并不妨碍他幼时的享受。 锦绣堆簇,高床软枕。吃的是青梗珍珠米,每一颗都要会发光的,连装菜的碟子都要精挑细选,一定要选花纹一致的。穿的也讲究,华服常服各式各样堆了好几个箱子,比襄离这个爱美的土鳖那可是精致出去了不知道几条街。 更何况北邑重战重礼,等级严明,比之幽国的民风开放,汉昭的随意放达,则更多了一种庄重谦谨。 从文则佩玉,从武则挎剑。 自古少年满了十六岁,要是没有长辈系玉赠剑,那说出去就像是没人教养一样没面子。 可是要人家长辈送东西,你也得懂得尊师重道啊。这样氛围下,重礼的传统便形成了。 重礼往往意味着程序繁琐,毕竟越麻烦越能显得诚心不是? 于是沐浴焚香斋戒祷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上一回,便不诚心也诚心了。 北邑气候偏寒,香料的香气不易逸散,因此保持的格外的久,深受喜爱。 当然了,襄离一直以为还有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 北邑人好武。 练武吗,总是避免不了一身臭汗。 虽然可以回家洗澡,可是却不能立刻换衣服。 所以说,熏香大概还还可以维持一下自己的清香吧。 毕竟北邑的少年人十个有八个都好面子爱逞英雄,恨不能第二天就当了大英雄。 所谓的大英雄打马过街,自然是衣不染尘的神祗模样,怎么会是个熏到十个大汉不在话下的“臭男人”呢? 万万不可! 于是乎,北邑的少年一个个看上去像是爱逞凶斗狠的莽夫,背地里则是比大姑娘都讲究。 其中,云翼这样有点家底的贵族少年表现得尤其突出。 别人要求的是体净无味,这群臭屁的孩子则是兢兢业业的跟香料较上了劲。 书房要燃的是凝神香,卧房则要安神,衣服上的香一定要提前一天熏好,散发的味道要自然而持久,不刻意,但是能随着一举一动带出。 云翼从小用过的香料也有百余种,上到一两价比黄金的龙涎香,下到随地捡的橘子皮,椒兰叶,都有所涉猎,可是面前的这一种,还真的没见过…… 他对着那指肚上的一点香闻来闻去,却始终想不起来,纠结的脸都成了一团苦瓜。 襄离嘴角一抽,拍掉了他的手。 “行了,别闻了,就那么一点,大半都给你闻肚子里了,这都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了。” “别别别……我再仔细想想……”听着襄离的话,云翼心不在焉的说道。 忽然,他话音一顿,目光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果然……已经少了一大半…… “襄离啊……我怎么感觉……我也有那么一点晕……” 不知道是真的吸进去了,还是被吓得,云翼真的觉得自己的眼前也开始了金星乱冒。 “那我帮你清醒清醒?”襄离好心的说道。 “啊……”云翼想到被冷水兜头浇下来的刺激感,顿时头也不昏了,整个人精神焕发。 “区区一点小小的迷香,我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哦,所以说,人的潜力还是要进行开发的。 微巳挨个查看了一圈,发现那些守卫的胸前脸上都沾染了那些淡黄色的粉末。 “这些应该不是迷香。”他忽而出声说道。 “啊?”襄离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迷香,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让人闻到后就昏倒吗? 可是……她不得不赞同微巳的说法。 残留的粉末还有很多,如果是迷香的话,这个程度的残留,他们闻到后也会中招,可是现在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毕竟人吸进去的只是少量,也不会比胸前落得那一大片更多。 粉末与他们昏过去有关系,但却不是导致他们昏迷的原因。 “你们看到碧影朝着你们扔了什么?”微巳复又问道。 “没看清……浅黄色的一大片……”醒来的守卫回忆着说道,“就跟这些粉末的颜色一样,忽然就弥漫开来,我们没来得及反应,就睡过去了。” “浅黄色的粉末?可是这些并不会令人昏迷啊。奇怪了,碧影她不会幻术啊,要是她会的话,就不会这么被动了……”襄离说道。 “你们关押她的时候,可搜过她的身?”微巳停了一会,继续问话。 “有……”说话的守卫黑脸里显现出一些窘迫,显然他的搜身没有“搜身”那么简单,肯定借着这机会揩了不少油。 “我都仔仔细细的搜查过了,绝对没有一点东西留下!一张纸,一个刀片都没得!”他急急申辩。 襄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必这么仔细……” 黑脸守卫讷讷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人小声地说道,“也不是,我们不是还留了点东西给她么……那个发簪……” 襄离闻言一愣,“发簪?”碧影来的时候浑身赤条条的,连避体的衣服都是她给的。这个发簪难道是她的东西? 啊,好亏…… 那个守卫比划着,“一根碧玉簪,大概比手长一些,顶端是个花-苞的形状,看着蛮精致的,值些银子。” “这样的锐器本来也不能给她留下的,可是那娘们非哭哭啼啼的说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我们一时心软就给她留下来了……”说话的守卫狗腿道,“这要早知道是贵人的东西,我们肯定不会让她的脏手玷污的!” 襄离闻言皱了皱眉,“不是,这不是我的发簪,我没有给过她这样的东西。” 而且这件东西的来历简直可疑。 她没有给,秋屏不爱红妆,更不会携带这样的小玩意来打仗。 除却她二人,军营里的都是些身份不高的侍从,与这等精巧物件无缘,就算真的属于自己,那也不会轻易给碧影。 一支凭空出现的玉簪? 第396章 夜香车 几人正自陷在疑惑,门口忽然就传来了兴高采烈的声音。 “禀告几位大人,抓到了,抓到了!” 云翼不耐烦道,“慌慌张张的,话也说不清楚,抓到什么了?” “抓到人了!啊……她也不能算是人,是鲛人……”因为激动,那前来禀报的将士颠三倒四的说着。 不过仔细体会体会,也是能听懂的。 云翼愣了一愣,“你是说,你们抓到碧影了?” “这么快?”襄离也有些惊讶。 士卒拼命点头,胸膛都挺了挺,显然心中骄傲,等着上峰夸赞。毕竟他也觉得他们抓人的速度堪称神速! “你们在哪把人抓住的?”襄离好奇的追问,毕竟按照常理而言,虽然他们从发现碧影失踪后就快速封锁了军营,可是要是她动作足够的快,或者有心躲藏,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找得到人。 “这个……”没想到问起这个,那个士卒反而卡了壳。他面色犹豫,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夜香车……”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压在嗓子眼里活像是打了个呼噜。 “哎呦喂,你大点声音,吓不死我!”云翼忽然拔高了声音,吓得对方一个激灵,舌-头顿时也利索了起来,“给本将军大声说!” “夜香车!”那士卒抬头挺胸中气十足,平地一声砸下一个大坑。 “……”啥玩意,云翼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夜香是个什么香,不是说你们在军营里饭都不能好好吃了吗,难道还有闲心思熏香?而且还弄一车……”襄离不解的说道。 “咳……”微巳尴尬的咳嗽一声,眼神犹疑。 对着襄离那么一张靡丽绝艳的脸,大概没有人会直接开口解释。 仿佛与绝代佳人谈论猪肉一样,太煞风景了。 “微巳你是不是知道,说嘛……”一看他的样子,襄离就知道他肯定知道这个夜香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不理解为啥微巳没有直接告诉自己,可是并不妨碍她的求知欲。 “这个夜香……不是香……”饶是微巳一贯从容淡定,此时脸上也有一些罕见的窘迫。 他语气轻飘且急促,好像生怕别人听清了一样。 不过他得到的可不是士卒那样的待遇,因为襄离是个实打实的双标狗。 真可爱……她心里暗搓搓的想着,原来微巳不好意思的时候这么可爱…… “夜香其实并不香,反而发臭……”他委婉地说道。 “啊,那应该叫夜臭不是吗?军营里为什么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要用车装,难道是用来攻城的秘密武器?”襄离越想越觉得靠谱,心中还对北邑的战斗策略表达了一下敬佩。 好,不愧是最长于战斗的国家,竟然能研制出这种东西作为武器,不仅能把人臭到无力战斗,还能在他们的心里留下阴影,真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微巳默默扶额,感觉自己还是直说吧,不然任凭她继续这么猜想下去,夜香这玩意可能都变成了开阳君研制出来的了。 “夜香其实就是……人食五谷杂粮,排泄的废物渣滓……” “……”襄离顿时浑身僵硬,“真……真的,我念书不多,你可不要骗我,那玩意跟夜香有什么关系……” “这……”微巳说不下去了,一拂袖结束了话题。 “总之就是军营中有固定的茅厕,到了夜间,便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士卒将已经满了的恭桶排空清理干净,而后将秽物集中在一起运出。” 微巳解释说道,“军营中戒备森严,出入都要报备,只有倒夜香的士卒因为每日都要进出,因此持有特别的腰牌,不必日日汇报。大概碧影也是看中了这个条件,所以才躲进了夜香车里。” “……”襄离无言以对。夜香车……那是什么鬼地方,不仅仅能闻到那恶臭熏天的味道,还能看见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要不是立场不合时机不对,她都要称赞碧影一声能屈能伸了。 上能玩阴谋诡计挑拨离间,下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也算是个人物。 若是这等心机耐性用在正途,保不齐就是第二个宿桃姑姑。 以一人之力周旋各路权贵,长袖善舞混迹三教九流,不仅仅网罗了四散族人,还充分掌握了各国之间的消息命脉。 胆识,手段,眼界,心性,缺一不可。 只是可叹碧影徒有潜质,却是殊途之人。 “不对啊,”云翼忽然惊疑了一声,“她在这军营里可谓是无比显眼,与谁多说几句话都被人看在眼里指指点点,若是曾经试图出去过,肯定会有人来禀报,说她要逃走的,可是我却从来也没有收到过此类消息。既然如此,她是怎么知道只有夜香车每日出入不引人怀疑的?” 她一个鲛人,本身就受到别人的排斥,掌握消息也不会如此的灵通。 除非是……有人告诉她的…… 几人相视一眼,眼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难道说,在这军营里还有她的内鬼? “去去去,既然人已经抓到了,就给我带上来!”云翼这回倒是学会了,遇到这种难以解释的事情绝不纠结,干脆果断的开审。 方才那来禀报的士卒闻言一愣,过了半晌才为难的说道,“上将大人……现在吗?” 云翼怒目而视,不然呢? “是是是……”士卒不敢多言,连忙就退了下去。 看来一会儿就可以得到结果了,襄离摩拳擦掌,想着如何“严刑逼供”。 可是那士卒去而又回,却是把襄离熏了一个倒仰。 “!!!”鲛人的感知本来就更为灵敏,受到的冲击性也就比别人要大了很多。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我的天啊,这是个什么玩意过来了? 定睛一看,她的脸色却更绿了。 碧影一身衣裳湿得深一块浅一块,斑斑驳驳,显然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液体。 而且还有那些可疑的黄色痕迹…… 这是躲在夜香车里面吗?这根本就是掉进了粪堆里吧? 第397章 消失的玉簪 而且这个躲字用的也很灵性……究竟是躲在恭桶里呢…… 还是躲在恭桶里呢…… 看她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几乎都没有第二种猜想! 襄离想不下去了,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她,“你怎么也不把人洗干净带上来?” 这要是放在她的身上,她一定感到生不如死。 鲛人爱美,被那么肮脏的东西沾染了满身,估计就算换了一身鳞片,这个噩梦也不会离去了。 难怪碧影被带上来的时候表情一片空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视死如归,大概只是忍无可忍的生无可恋。 士卒听了她的话,也觉得十分委屈,“是上将大人让属下立刻就把人带过来的……” 云翼捂着鼻子,对于这样的控诉敬谢不敏。 “谁让你不告诉我她这么臭这么脏的,要是我早知道,怎么也得让你把她洗个十遍八遍的再带上来……” 士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恭敬地说道,“要不属下现在就把人带回去洗澡……等到确信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异味了,再带上来审讯……” 云翼被熏的受不了了,正要一口答应下来,却听见微巳淡淡的阻止道。 “不必。” 同处一个屋檐下,他闻到那恶臭的味道却只是皱了皱眉。 云翼都快哭了,“天璇君,我知道您天赋异禀心性坚韧,忍受这等小小臭气,对于您来说不在话下。可是我等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他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指了指被臭的都不敢呼吸的襄离。 “您就算不顾及我,也得心疼心疼襄离啊,你看看她,她忍的都快哭了。” “……”襄离把手捂在口鼻之间,因此不能说话。 什么叫做忍得都要哭了,那是被熏得! 她眼角晶莹波光闪闪,晕染出一片绯红。 “事急从权,她……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洗干净的,要是再被她找机会逃走,那此事便更加难办。”微巳一边说着,一边交错双手结成阵印。 淡金流华,似月色满地,陡然间撑出半穹清辉,将几个人包裹在内。 仿佛忽然置身旷野,空气又变得清新了起来。 他用了一个结界,将那熏人的臭气阻隔开。 襄离贪婪的狠狠吸了几口,这才放松了下来。 “还是微巳有办法,这下好了,我终于能大口喘气了……”挥之不去的臭气忽然消失,连带着看那一身狼藉的碧影都觉得愉悦了许多。 毕竟……这么惨的是要陷害她的仇人,想想还是喜闻乐见的! “不愧是天璇君……”今天的云翼也更加崇拜自己的偶像了呢。 微巳的结界十分宽阔,泽被万物,甚至把那负责押送的士卒都算在内,只留下了碧影一个人在外头。 这个场景就十分尴尬了,排斥和孤立都是明晃晃的。 碧影见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生的貌美,纵然是鲛人奴隶的身份,走到哪里也凭借着自己美貌饱受优待,因此虽然没什么地位,可是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所有的男人都追捧、讨好她,希望她那美丽的双眸可以将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一刻……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当成毒蛇猛兽一样避开! 虽然……她也很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闻到了…… 碧影跪在地上,身上的秽物已经弄脏了一大片的地毯。 她的双手被锁链捆了起来,以一副阶下囚的姿态,可是她却没什么当犯人的自觉。 那以往都谦卑的低下,只露出来一小截下巴的脸此时高高的扬起,腰背挺直着,绷成直线。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襄离就想起来了她带着一脸讥讽,用一句又一句的话,把自己和微巳往火坑里面推。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很得意,你不是自以为自己很厉害,怎么现在还是落在了我们手里?”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故作坚强的女鲛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碧影脸上毫无波澜,“你们以为我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 这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襄离心中的小小火苗越烧越旺,本来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她还不想过度为难,如果她是被人所迫受人指使,只要有情可原,那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上来就这么一副软硬不吃的骨鲠模样,她简直就想打人! 忽然,一声清冷掷地。 “你的碧玉簪呢?”微巳的目光落在碧影的鬓发间。 因为匆忙逃走又被抓回来的缘故,她的衣裳已经穿的不是很整齐了,头发也有些散乱。上面除了一堆可疑的秽物,并看不到士卒们所说的那个碧玉簪。 “什么?”碧影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一愣。 顺着他的目光,她才意识到微巳在问些什么。 “丢了。”她说道。 “怎么会丢?”微巳不疾不徐的继续问。 碧影有些不自在了,丢了就是丢了,我藏在夜香车的恭桶里都能被抓到,匆忙慌乱下弄丢一根簪子有什么稀奇? 她这么一说,襄离都觉出不对劲来了。 刚才问她什么,她都不愿意多说,可是问起这个碧玉簪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的说了好多。 可是说的越多越显得欲盖弥彰。 更何况士卒说过,搜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碧影的身上的碧玉簪要缴走,碧影哀求他们说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候都不肯舍弃的东西,别的时候又怎么会轻易放手?恐怕就算是在疲于奔命,那也会是紧紧抓着生怕不小心遗失的吧? 哪管真的如她所说是慌乱中不小心遗失的,那么对待一个自己心爱的、珍视的东西,在它丢失之后又怎么会表达的态度如此敷衍? “恐怕,你的簪子不是遗失了,而是被你用掉了吧?”微巳忽然道了这么一句。 簪子……怎么会用掉? 襄离还理不清楚这个关系,就见到碧影顿时神情一变。 她像是谎言被戳穿后的心虚,眼神已经不敢落在实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398章 朝生暮死花 听不懂吗? 微巳直视着碧影的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碧玉簪,跟是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簪子形态而存在的花。” 他徐徐道出花的名字,“朝生暮死花,是吗?” 这名字古天底下里古怪,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花吗?襄离简直怀疑微巳在故意诈她。 可是碧影那瞬间面如死灰的表情却证实了这一切。 精致的唇已然毫无血色,嗫嚅了几下,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辩白,原本那一直挺直的腰背也委顿了下去。 朝生暮死花……朝生暮死花……为什么……为什么他知道这个…… 碧影绝望的捂住了脸,好似事情败露之后的颓丧哀泣。 “那是什么东西?”襄离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虽然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她当年为了突击考试进入云中学宫,学的最认真的可能就是博物了。别的不说,单单这神目大陆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只要能叫的上来名字,八成她都能把外形简介说个八-九不离十。 可是这个朝生暮死花,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云翼闻言摆了摆手,“别别别,这个你们中可别加上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襄离惊讶,“那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我看你的表情倒像是早有所料,还以为你们都猜到了呢。”害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怎么会……”秋屏接道,这样的东西我也没有听说过。” 襄离更加匪夷所思了,“连师姐你都不知道?这不可能吧……”毕竟她是个学渣,秋屏那可是实打实的学霸,虽然她悟性不算出类拔萃,可是论坚毅刻苦却是少有人能出其项背。 秋屏是那种就算这本书看不懂,她就是死记硬背也要背下来记住的人。 没想到说起这个,秋屏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博物志里记载的东西大多奇形怪状,跟虚拟杜撰的一样,我当时还以为是你把外头买的闲书放进了师父的书架里,扔出来好几次呢。 原谅她,为了师妹能够身心健康茁壮成长,真的是煞费苦心! 襄离:…… 所以说,这就是她每次找博物志都要去垃圾桶找的原因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襄离的脑海里有一些回忆涌现。 “我以前在一本志怪小说上好像见过这个什么朝生暮死花……啊不对,那个书里的好像是叫朝生暮死蕈,描写的特别神奇。起初它只是一颗种子,到了黎明的时候,它就会迅速的发芽抽茎,开出花-苞,然后越开越大,越开越绚烂。可惜美好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它就会迅速的枯萎……” 微巳听了她的讲述,失笑道,“这是什么志怪小说,虽然有些杜撰扭曲,将原本的花改成了蘑菇,不过大体过程却是没错的。” 云翼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上。 “襄离,你这是什么书啊,看起来好像很有趣,有时间我也买一本回去看看。” “这个……”襄离对它的印象十分深刻,因此也就脱口而出,“就是那本《中州游》啊,那本书还是你给我的,你忘记了?” 云翼“啊”了一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倒是也记得那本书,书里写的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少年偶然间救了一只白毛灵兽。那个灵兽别的不会,就会吃饭睡觉和少年抢饭,唯一的用处就是能带着他找到别人无法发现的奇花异草。 奇花异草又不是天材地宝和药材矿料,用来做什么呢?这本来很鸡肋的技能,却被少年用到了极处。 他用一盆含羞草取得了地主贵妾的欢心,得到了一大笔财富。以酒香牡丹拔得了赏花大会的头筹,获得了爱花城主的赏识……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最后娶了十七八个漂亮老婆,坐着船去了海外潇洒。 那里头写的奇花异草的确稀奇古怪很是吸引人,不过那时候云翼的心里哪有那些花花草草,满心满眼看到的都是里头浓墨重彩描绘的十七八个绝色女子。 或温婉可人,或娇俏泼辣,或知书达理,或冷艳高傲…… 朝生暮死花?那是什么东西…… 云翼干咳了两声,“记得记得……你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那就好,这个朝生暮死花我记得是长在极高的雪山上,盛开时冰肌玉骨,冷香扑鼻……”襄离向往的说到了一半,却被微巳打断。 “你说的那是天山雪莲。” “可是书里就是这么写的……”襄离的声音在微巳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哦……忘记了哦,毕竟是杜撰,那个写书的可能也只是知道这个名字,自己根本就没见过,所以便移花接木了一下,用自己见过的形态代换了一下。 “真正的朝生暮死花不是白色的,而是绿色的,好像跟叶子的颜色融-为-一-体,长得并不好看。”微巳试图把她那错误的印象抹去。 “它也不是一颗种子,早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叶芽,随后慢慢延伸花萼,长出花-苞。过了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它就会开放。叠瓣翠色,蕊作鹅黄,异香扑鼻。这样的香气会极为迅速地吸引鸟雀蜂蝶过来,等到花粉散尽的时候,它的花瓣就会变得透明起来,化作一滩无色的水,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说道,“那个时候往往是黄昏暮至……恰好朝生暮死,一日光阴,转瞬即逝。” 襄离捧着脸听着,竟然还从一朵花的生死里听出了几分怅然。 书里的花用尽生命开出最绚烂的姿态,死的也是无怨无悔。 可是真正的朝生暮死花却没有那么传奇,它像是许多芸芸众花一样碌碌,为了传承而活着。 大概是厌倦了这平淡无奇的一声,所以才要匆匆而逝吧?平庸的生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一点活过的痕迹也留不下来。 说不出谁更通透一点,但是二者都是自己选择的活法。 第399章 花神是男的 微巳这番话说完,那几个曾经给碧影搜过身的士兵倒是万分惊讶起来。 “不可能啊……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就是一根看起来值点钱的簪子,不像是花啊……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花呢……” “朝生暮死花十分罕见,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就是知道它的人也不多,此事也怪不得你们。”微巳安慰着这几个好像是受到了打击的士卒。 “朝生暮死花……就是碧玉簪……”襄离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可是她费尽心思带着朝生暮死花进来又要做什么呢?”她还是有些不解。 再这样的情况下带着一根视若珍宝的碧玉簪尚且情有可原,可是带着一朵花…… 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要躲在夜香车里逃走,提前做好除臭的准备吗? 嗯……传闻朝生暮死花盛开时香气馥郁,联想到方才自己差点被那熏天的臭气熏个倒仰,襄离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微巳却道,“关于朝生暮死花,你们可听说过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云翼也好奇了起来。 襄离眨了眨眼,抢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那本志怪里写了!” 让她学起正经东西来比登天还难,谈论起这样不知是真是假的逸闻趣事来,她却是头头是道。 “书里说,曾经有赶路的书生偶然间见到过朝生暮死花,被它的美貌所惊艳折服,驻足流连,久久不肯离去。因为看的太过入神,花神感念他的诚心,就现身一见。花神美艳绝伦不可方物,书生倾慕不已,不由在言语上冒犯了神女。神女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书生蓦然惊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梦中邂逅的神女,却不想因为一时冲动,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襄离当时还为这种无疾而终的爱情很是惋惜,“可怜书生从此看破红尘,隐居林间,再不与世人来往,只终日守着那朝生暮死花,期待用自己的诚心悔过感动神女。可是朝生暮死花花期极短,一年一度,一度一天,一天一瞬,他从黑头发等到了白头发,始终也没有等到神女,郁郁而终……唉……” “你倒是记得清楚……”微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让襄离顿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说道,不不不,也不是很清楚……呵-呵,这个故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嘛,那个什么朝生暮死花根本就不好看,怎么可能吸引得书生魂不守舍,在说什么梦中邂逅神女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发梦呢,非常不靠谱! 霜凌赞同道,“没错,这件事怎么可能?那些个什么志怪传奇里头为了博眼球,都要写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不是什么侠客与风尘女,就是落难的公主遇到寂寂无名的穷小子,女鬼一定要有个负心薄幸的夫君,书生肯定会见到什么仙子神女……这些根本就是杜撰嘛……” 这一番话把襄离那点少女情怀都给摔个稀巴烂。 她在心中气急败坏的怒吼,“就事论事好不好,又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 霜凌不屑的“切”了一声,“你爱信不信,那个什么花中神女,一听就假的不行。” “哪里假了?”襄离嘟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神明满天飞,山川湖泊,有灵的地方就有神明,怎么就没有花神了?” “假就假在花中神女……”霜凌翻了个白眼,“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认定花神一定是个女的了?” 襄离顿时结巴了起来,“不……不然呢,难不成还是男的?” “然也!” 霜凌满意的看着她惊愕的掉了下巴的表情,竟然诡异的感到了一丝逗-弄闺女的愉悦感。 花神就是个男人,还是个有些邋遢的男人。 花神并非因为他是百花之首的花中精灵而成为花神,而是因为他爱花惜花。 在诸神时代,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明或是天地孕育而生,自然凝聚了日月精华,用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之力,又或者是后天成神。 比起前者来,后者则是凝聚了信仰之力,也更为罕见和稀少。 后天成神的条件殊为不易。 自然诞生的神灵拥有神力。当这些神灵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人类的时候,人类就会对他产生一定的信仰。因为有着信仰,他们就会为之塑造神像,建设祭坛,成为他的信徒。 信仰之力其实也是神灵力量的来源之一,信徒越多,收集到的信仰也就越多,拥有的力量也就会更加强大。 同样的,如果本来没有力量的人,也成为了被众人所敬仰信服的对象的话,那么他也可以拥有信仰之力。当这些信仰之力凝聚到一定的程度,这个本来普普通通的人类也可以成神。 不过这样的条件是极为苛刻的,因此也很少有人可以做到。 霜凌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只手掌就够了。 而巧的是,花神就是这罕见的其中之一。 虽然在后世的话本传说里,花神常常以美艳女子的形态出现,并且跟诸多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了扯不清的一腿,可是实际上的花神是个男人,而且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男人,个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不爱华美的衣裳,整日里穿着简简单单的棉麻长衫,扛着一个锄头串门。 他长得其貌不扬,却也并不丑,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没脾气一样。 听闻他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少年时家境富贵,他却不爱斗鸡走马,就喜欢侍弄花草。为了一盆罕见的、稀有的兰花,他都可以把自己的家当都卖掉去换这么一盆花。 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家里就落魄了。 小公子身无长物,文不成武不就,也就会摆弄摆弄花草。他自小缺了一根筋,不知道什么叫身段,拍拍屁股就颠颠的到人家家里当花匠去了。 因为花养的好,地主老爷十分高兴,就把他扔到了自己的园子里头养花。 这在别人看来都是苦差事,因为老爷的园子在十分偏僻的穷乡僻壤,远离人烟,抬头看见天,低头看见土。 小公子却乐意得很,于他而言这简直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 可也就是这一去,他的人生又转了一个极大的弯。 第400章 成神之路 一去十年,小公子是人也长大了,皮肤也糙了。 刨土施肥浇水捉虫的操作也是越来越娴熟。 眼看着花园中繁花锦簇,他也就别无他求。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灾降,陨星落,流火如雨。 金红的火照亮了半边的天空,也毁了他住的地方,原本美丽的花园成了一片焦土,他也见不到自己的花团锦簇。 若是普通的火倒也罢了,种过田的人都知道,有时候山上起一把火,将野草都燃成灰烬,反倒能肥沃土地,来年的庄稼定然长势更好。 这是这一场火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三年过去了,焦土之上寸草不生。 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这事估计也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可是此人不一样,他少一根筋。 守在这片土地上寸步不离,老爷让他回去他不回,赶他他也不走,就像是个说不听的傻子。 反正也是一块没有用的废地,由他去吧。 老爷也就没有再管他,举家搬走了。 他为什么要走呢?因为这一整座城都遭了天灾,一场流火过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俨然已经成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 老爷富甲一方,也就不肯委屈自己,到了别的地方继续享受去了。 直到后来铁蹄临近,剑指咽喉,他也没有走。 因为一场天灾,那个本来就不起眼的小国愈发的千疮百孔,被临近的强国吞并。 敌军路过郊外旷野,正因为那一片空城而得意洋洋,就被那一粒苍蝇屎恶心了一下。 怎么还有人在这里? 赶上敌军首领心情很好,一挥鞭子,决定把人赶走,免开杀戒。 可是这个人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半步没有退却。 哟,还来了硬骨头? 敌军首领也不客气,手起刀落,给他一个痛快。 可惜的是,他死倒是死的干脆利落,尸体却是不得清净。 哪有人有闲心思顾及为他收尸?千军万马路过,你踩一脚我踩一脚,那尸体便成为了一摊不堪入目的肉泥。 血肉化入焦土,也算是了却一桩执念。 却不想奇迹因此而生。 那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开始抽芽生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开出了色泽艳丽的花,长出了茂密葱郁的草。 花开十里,锦绣铺地,竟然就这么追上了敌军。 这样的怪事还是第一次见。 敌军首领加快行军速度,却快不过那花生长延伸的趋势。没有过多久,敌军就身处一片花海。 花海美不胜收,是人间难得一见的风景。可是此时那些花美则美矣,在他们的心中却是像魔鬼一样恐怖。 因为任由他们怎么跑,那些花都比他们快了一步。无论他们怎么践踏踩烂,那些花都会在下一刻生长出来,好像是永远杀不死的一样。 真是活见鬼了……一行人被吓得脸色惨白,都觉得自己是受到了什么诅咒,所以才无法逃离。 而这咒语,显而易见就是刚才那怪人下的。 于是乎,仗也不打了,城也不攻了,一行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从此再也没动过心思。 小国之人惊呆了,这是天神显灵了吧? 于是乎,花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当成了神明,还被雕刻了神相,设下了神庙供奉。 “这……这也太神奇了……”襄离简直无法想象那样满地开花的场景,“不过花神当时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是怎么让那些花盛开的?又是怎么控制他们呢?难道他真的会什么诅咒?” “我呸……”霜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要是会什么诅咒,还会被人杀都没有反手之力吗?” “额……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襄离傻眼了。、 “这事其实不是他干的。”霜凌懒洋洋的说道,“这件事归根到底事关那场天灾流火,如果没有那场流火,估计他这辈子也就是个花农了,你就不好奇那场流火是什么?” 怎么能不好奇,她都快抓心挠肝了。 “好爹爹,你就快说嘛~~”襄离此时倒是学会了能屈能伸。 霜凌基本上还没被自家闺女撒过娇,顿时老脸一红,架子都端不下去了。 咳咳,要矜持,对,这种时候不端着一点,让这个丫头知道自己见多识广,对自己产生敬意,他这个当爹爹的就没有威严了。 可是心里有一千种理由,嘴上还是老实的秃噜了出去。 “这场流火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灾,而是神明造成的人祸……总之就是神仙打架,人间遭殃,具体的细节……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我记不清了,反正你就记得是春神跟火神打架,结果被打得解体,化作流火陨落就行了。” 霜凌补充道,“至于他们为什么打架,……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记得。”实际上什么不记得,是根本就没有脸说罢了。 就好像在人们的流传中,海神一定是个喜怒无常的络腮胡一样,春神的形态却是慈悲悯人的俊美青年。 呸,凭什么! 那个家伙花心又没节操,这些都是误解啊误解! 像是勾搭人家火神的老婆结果被人家发现,追着撵出来还活活被锤死这样的事情他好意思做,自己还不好意思讲出来呢。 本来自己的形象就岌岌可危,在闺女的心里一直与“不靠谱”,“没啥用”关联着,要是告诉了她这件事,她一定会对神明产生不好的印象的! “你也知道,春神嘛,万物生发之力都在一身,就是陨落解体那力量也一时半会不会消散,化作流火葬身焦土,时机一到,那些生发之力也会迸发出来。”霜凌赶紧把话题扯回来。 “怎么就这么巧,早不开花,晚不开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开花?”襄离羡慕嫉妒恨,“花神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就这么捡了一个便宜。” “你真的以为他是运气好吗?”霜凌反问道。 襄离一愣,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春神的身体陨落四方,却只有他所在的花园开花了呢? “他为一片焦土浇了三年水,不辍不弃,最后那一次,用的是他的血。”霜凌的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三年的水消解了炎气,这才解开了生发之力。” 他对襄离说道,“这下你懂了吧?” 冥冥中自有定数,痴人执念终有回报。 襄离似懂非懂,却还是点点头,“哦,我以后做事一定坚持……” 霜凌一翻白眼,“你就悟到了这个?” 襄离不明所以,“啊?” 海神已经要上去揪耳朵耳提面命了,“我是要说,人家一个只知道浇水的人类都能成神,你这个海神血脉却还是条咸鱼,你要是恢复不了海国往日荣光,你对得起我这高贵珍稀的血统吗??!” 第401章 深仇大恨 襄离捂着耳朵,一脸无可忍受。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总之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看的那些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呗。” “知道就好。”霜凌耳提面命,“以后少看一点那种书,都是文人臆想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东西,都是胡编乱造罢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微巳狠狠打了脸。 “虽然这本书里的大部分都是编纂的,可是关于朝生暮死花的这一部分写的却很是有趣。”微巳若有所思的说道,“或许这个人真的真的见过朝生暮死花,或者听人说起过也不一定。” 霜凌:“……” 襄离果然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什么嘛,都胡编乱造成这样子了,连梦里邂逅花神神女这样的故事都写的出来,微巳还说他写的有趣,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霜凌不满的嘟囔。 微巳就好像是听到了他在襄离心里说的话一样,接着就说道,“当然了,其中关于朝生暮死花形态的描写并不符实,所以被它的美貌所惊艳驻足这样的话自然也就不是真的。” 因为之前就说起过了,朝生暮死花本身并不起眼,并没有雪莲那样冰清玉洁的模样,也不是寻常繁花那般的争奇斗艳。如此平平无奇的花,就算是开在路的中央,也不能让人们多看它几眼。 那么书生又是为什么停下呢? 襄离好奇的看着微巳,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微巳好脾气的笑了笑,十分自然地摸了一把她的脑袋。 “这就是朝生暮死花的神奇所在,也是我为什么说,写这个故事的人说不定真的见过,又或者是听人说起过朝生暮死花的。” 话说到这里,包括襄离在内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朝生暮死花盛开之时,不光光香气馥郁,它的花粉也有致人昏睡的作用。”微巳不是那种喜欢吊人胃口的人,几乎没有停顿就说了下去。 果不其然,众人都为之一惊。 “什么?” 显然,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了!”襄离第一个反应过来,“碧影就是用它的花粉把守卫迷晕的吧,难怪我们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了那些淡黄色的粉末。” 微巳用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点了点头,“朝生暮死花的花粉能够使人昏睡,可是功效也不能持续很久。我们赶来的时候,那些花粉已经失效了,所以我们就算见到了它的花粉,也没有被迷晕。” 故事里的书生其实是被花粉迷晕了,昏睡过去。他那时候也没有真的见到什么人,无论是邋里邋遢的花神还是美艳无双的神女,所谓的邂逅,不过是他的一场黄粱美梦。 听着微巳把事情的真相一点点串联起来,碧影的脸色也越发沉了下去。 却不想襄离忽然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来者不善…… 碧影警觉起来,色厉内荏的吼道,“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们猜到了又能怎么样,我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们!” 襄离闻言倒是真的脚步一顿。 莫非她被自己的气势吓到了?碧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息还没有平缓,眼中却出现了一些喜悦。 可是她是真的误会了,襄离不是被她那几句吼声吓到的,好歹襄离也是正面刚过魔神的人,见过不少大场面,怎么会轻易被她几句话吓到。 她是被臭的停滞身形的。 哎呀我的天啊,难怪碧影的脸色那么难看,感情是被自己臭的。 她捏紧了鼻子,走近端详着碧影的发间。 碧影的头发乱糟糟的,变得黯淡无光。梳理好的发髻散开,还沾染了一堆散发着臭味的东西。 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是不介意别人这样端详打量的,毕竟鲛人天性-爱美,也有那么一些虚荣。没有人欣赏称赞的美貌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们自然是不吝惜被人看的。 可是这时不一样。同是鲛人,襄离光鲜亮丽,活在人群中的中心,可是她却满身污秽恶臭的沦为阶下囚,一无所有。 她是那样骄傲于自己的美丽,此时却第一次有了掩面的冲动。 不是自惭形秽,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自己的仇人看到。 可是襄离却不是要来严刑逼供,她见到碧影的发间空无一物,便迫切的追问道,“朝生暮死花,朝生暮死花你用完以后放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来问这个……那样稀奇的物种……果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吧…… 可是难道她以为她想要的,别人就一定要拱手送出来吗? 碧影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云翼尴尬地说道,“襄离,朝生暮死花死了没有什么留下来的……” 襄离说道,“我知道,可是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过一天不是吗?”或许还有抢救的机会! 碧影却说道,“可惜你见不到了,朝生暮死花被我用尽花粉后就快速枯萎。不用一天,便什么也没剩下。” 襄离顿时失望了起来,不过也没有失望多久。 毕竟朝生暮死花既然是存在的,那日后也就可以找到,为何要急于一时。 于是乎,碧影本来看着她沮丧的的表情心中涌现出一股快意,却见她没有难过多久,又迅速恢复了一脸平素的漫不经心。 这女人……什么毛病? 碧影嘴角抽搐的看着她蹲了下来,与跪着的自己平视,眼神认真。 “喂,我和微巳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什么要诬陷我们?” 碧影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是吗……无冤无仇……原来你们就是这么想的,原来你们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过都是这么一无所知?” 她话语中的恶意和讥嘲几乎是明晃晃的,好像他们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襄离一脸茫然,她虽然也有捉弄人的时候,可是没干过什么坏事。更别提碧影还是个鲛人,她更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自小娘亲就告诉她鲛人一族命运坎坷,不少族人罹难不幸,如果有一天她能有机会出手相助,就不要吝啬自己的善良。 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做的,无论是出于同族的情分还是发自身心。 可是看碧影的样子,倒像是自己杀了她全家一样,她太冤枉了! 第402章 节哀顺变 碧影此言一出,不仅仅襄离觉得惊讶,微巳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碧影这个人,更别提跟她有什么间隙了。 襄离就更不可能,同是鲛人,互相照应还差不多,哪里会结仇呢? “方才你也看到了,云珩虽然是在我手倒下,却并非我所杀。”他声音冷静,像是在陈述事实。 “我与襄离几日前就发现了端倪,特地去试探过云珩,果然发现了不对劲,那时候他的身上就已经有的逐渐腐烂的气息,皮肤上也有了尸斑。可惜那时候心中存疑,不曾将此事露于人前,便让云珩搪塞过去。” 微巳解释此事前前后后的经过,也为大家解开了心中谜团。 云翼吓得不轻,“我的天啊,就是我看到了尸斑也不会往死人身上联系的,谁能想到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能说会跳的大活人,其实是一个早就死了好多天的死人啊,这是诈尸吧!” 襄离与有同感,“可不是嘛,我当时琢磨了半天,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要不是情急之下这年头蹦出来,我也不敢说啊。” 云翼嬉皮笑脸道,“那你可得感谢天璇君,要不是他给你顶罪,你这脑子还不一定这么灵光呢。要是他多出几次事,说不定你就开窍了。” “喂,你瞎说什么呢!”襄离不高兴了,“说谁出事呢!” 云翼话已出口,后悔不迭。他拍了几下自己的嘴,赔笑,“有口无言,有口无言,都是我的错。” 襄离“哼”了一声,白了他好几眼作为惩罚,微巳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好言说道,“清者自清,更何况要是用此事教会了她先谋后动,也算是好事一桩。” “先谋后动”?襄离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委屈,“我哪里冲动了……” “你还不冲动?”这回云翼抢着说道,“你没看到你师姐在那边眼睛都急红了吗?你也真是的,谁都敢下手,那可是云珩啊,北邑二皇子!当着北邑一营的人手刃皇子,你这胆子也是逆天了。” 说起这个,襄离更是锅从天降。 “我也没想到啊,那家伙壮的跟一头熊一样,之前又是那么一副凶神恶煞浑身浴血的模样,见谁砍谁,我这出场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呢,他忽然就跟失了魂儿一样,盯着我叫襄离姐姐……” 想起这个,襄离浑身一阵恶寒,连忙抱起了手臂。 “那么大一个男人,也真不害臊的。”不过那时候她也发觉了不对劲,云珩就跟中邪了一样,反正平时打死他,他也不会这么叫。 云珩听说也是瞠目结舌,“襄离姐姐?他真的这么叫了?我的个乖乖,这货还真的是诈尸,这要是云珩尚在人世,肯定叫不出来。”话还没出口,自己就把自己恶心吐了。 遇到亲人了!襄离差点两眼泪汪汪,拍着云翼的肩膀大叫好兄弟。 “就是就是,可是那会他别说叫襄离姐姐了,就是叫姑奶奶我也不能放任他乱杀人啊。结果没想到他之前那么悍勇,我那么一剑过去就跟纸糊的一样……”她委屈的说道,“这是不是碰瓷?” 要不是微巳给她背锅,被讹的肯定是她! “什么碰瓷,”微巳听得好笑,又见她那委屈的表情煞有其事,摸了一把脑袋以示安慰,“那是云珩不做抵抗。” 最近微巳也不知道怎么了,酷爱摸头杀。 说是摸头杀,不是说他这一番动作多么刻意,而是那自带的撩意,于襄离而言是难以抵挡的。 天知道低体温的鲛人对那升高的温度有多么的敏-感。 尤其是微巳的一双手骨肉匀停强劲有力,将力与美糅合的恰到好处,优雅中还暗藏着强大,放轻动作的时候,似是猛虎嗅蔷薇,惹得人心动不已。 再加上那手心的温度…… 醍醐灌顶也不过如此。 若是微巳知道了,大概会感叹一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一直都是这么对待自家小徒弟的,毕竟身高比襄离高出一个头不止。 小的时候襄离尚且没有开始臭美,他手下也没个轻重,经常弄乱人家刚梳理好的发髻。 长大后心思变了,襄离也开始到了爱俏的年纪,他便珍稀的对待她追求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不去弄坏她的发髻。 这个动作一如既往,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襄离自从跟师父在一起后,再也无法直视这个普普通通的摸头。 “他干嘛要放弃抵抗?说是死到临头幡然醒悟,看到自己杀了那么多自己人,顿时觉得羞愧难当,自己撞到我的剑上还差不多。”襄离想着,话虽如此,云珩有没有这个羞耻心却很难说。 “此事的确古怪,毕竟他在那种关头忽然赴死,太过不合常理……所以这背后定然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微巳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碧影的身上。 “我说的对吗,碧影姑娘?” 他自始至终那种沉着冷静的态度,让碧影觉得自己所有的计谋手段在他的眼里都是错漏百出,宛如小孩子玩的过家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别开脸,试图不让自己的慌乱被人察觉。 襄离这回学聪明了,“难道是你影响了云珩?” 她心想,既然碧影手里有着朝生暮死花这样神奇的东西,有着什么能令人发狂,又突然往剑上撞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不用碧影回答,自然有事后马后炮自己冒出来。 那几日调-戏过碧影的将士刚好有人是这次看守她的人。 他一拍脑袋,指着跪在地上的碧影,“就是她就是她,那天我看见她端着药去二殿下的营帐,还打着天璇君的旗号。我们当时也没有阻拦,却不想这贱-人包藏祸心,竟然害了二殿下……” 他假模假样的干嚎起来,捶地痛哭,“我对不起你啊二殿下,要是卑职早些发现,也许您就不会被害了!” “那个,你们二殿下死了好几天了,就是你们发现她不对劲,云珩也不会活回来。”襄离补充了一句,“节哀顺变。” 那哭了一半的将士顿时脸色涨红,不知道该不该嚎下去。 上气怼上喉咙,干脆打了个嗝出来。 第403章 商量下处罚 碧影对于士卒的指控没有反驳,显然是供认不讳。 她即将遭受什么,心中已然有了预感,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似乎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需要那么一点的时机,就能把微巳和襄离两个人推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却是功亏一篑。 虽然失败了,可是这次的计策却不得不说是计划周详,心思缜密,虽然中途实施的只是说是差强人意,但离着成功也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看怎么都不是碧影这样被人随意转手送人的鲛人奴隶能够有的心智策略。 微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难为你能想到从云珩下手,想必这件事你已经谋划很久了吧……” 碧影忽而侧目,“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想到对云珩下手,不过是我临时起意。” 襄离皱了皱眉,“这不可能,云珩从这次海丰城回来就已经不对劲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碧影垂着头,低低的笑了两声。 “我都说了不是我啊,我要是想借他杀人,为何要等到现在?” 襄离想着也是,碧影可是云珩送给微巳的礼物……不对,是礼物的搭头,早就在云珩身边了。如果她那个时候想要借刀杀人,利用云珩发难,恐怕不等到现在便能实施计划。 “也就是说,你是发现了云珩的不对劲,才想到利用这个机会……”襄离喃喃说道。 “嗯哼……”碧影嘴角一撇,“看来你也不是太笨。” 襄离皱了皱眉,他们都查到了云珩身上的古怪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看碧影的样子,显然是对于云珩已经身死的事情了然于胸,所以才敢将计就计,布置下之后的陷阱。 “你知道云珩已经死了?”她追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碧影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像是终于有了机会拿捏对方一样。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知道是谁杀了他……”她好整以暇,连气势都增强了几分。 她知道,她抛出的这个诱饵,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襄离听闻便是瞳孔一缩,焦急的问道,“是谁?” 上钩了。碧影挑了一挑那秀气的柳眉,使得本来温婉柔媚的容貌徒然增添了几分邪气。 她都不用说话,满脸已经写着:想知道,求我啊~ 襄离才不会轻易上钩,她在谈判的边缘试探。 “你想要什么?” “我……”碧影刚张开嘴,就听到襄离连珠炮一样的说道,“先说好了,放了你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那还说什么。碧影闭了嘴,冷冷的看着她。 襄离面色和缓,“可是别的我们还是可以商量的。” “呵,你们既然不让我走,那就已经决定用军法处置了。”碧影对北邑的军队铁律似乎是有些了解,在这里,犯了这样挑拨离间的军中大罪,等待她的不是被军棍打得面目全非,就是干脆绞死。 “人之将死,你们再跟我谈别的条件,还有什么意义吗?” 却不想襄离闻言睁大了眼睛,退回到了微巳身边。 她的声音凝成一线,小的只能一个人听到。 “微巳……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处死她了?” 微巳皱了皱眉,用同样小的声音说道,“原本按照军中铁律,此等挑拨离间的重罪的确罪当处以绞刑。可是因为她也没有挑拨离间成功,只能按照散播谣言论处……这罪罚也就减轻了不少。” 襄离从来也不知道军队里还有这些条条道道,不禁头大了起来。 “那她现在的罪罚减轻到什么地步了?” 微巳思索道,“反正罪不当死,大概打个几十军棍,服役做几日苦工,也就过去了。” 所谓的苦工,无非也就是采石、搬运粮草之类的体力活。 虽然累了点,可是比起那可怕的绞刑而言,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他们两个人虽然已经把声音压的很低了,嘀嘀咕咕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凭借着嘴唇蠕动,还能能够知道他们在说话的。 当自己是瞎的吗,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开始串通了起来。 一字一句好像从齿缝挤出来的一样,“你们讨论够了没有!我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如果我不说,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你们决定要杀了我,那我宁愿把它带进坟墓里,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话说得狠绝,可是她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她现在可以说是重囚,放了她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 手心掐紧,冷汗迭出,碧影紧张的等待着她们的说辞。 却只见襄离脸色为难的扭曲成一团,好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说道,“不杀你这件事,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不明就里的云翼就大呼一声,有了阻止的意思。 襄离这家伙不要上钩啊,这么大的筹码怎能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襄离你别……嗷!” 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觉得脚面一阵剧痛钻心,不禁抱着脚跳了起来。 “我的脚,我的脚……” 转头一看那罪魁祸首,却是不动如山、面不改色的秋屏——活像刚才那一脚不是她踩得一样。 好好好!你们不就是宠着襄离嘛!宠就宠,不说就不说,至于用这么大的力气嘛! 云少将……啊,也可以说是未来上将,此时就像是小媳妇一样幽怨。 可是那满含着无限控诉的眼神却被秋屏大人无视了过去。 碧影也是喜出望外……竟然,竟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襄离看着她的反应,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场,维持严肃。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了,于是她的脸夹杂在其中扭曲了起来。 这扭曲使得她的纠结更加逼真,也算是弄巧成拙。 “我们可以不杀你……嗯,可以改做流放之刑……”其实流放也是往严重里说,可是对于碧影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只要不死,那就还有机会。流放怕什么,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第404章 一去不回的洗澡 不知不觉中,碧影就这样落入了襄离的圈套。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让我洗个澡。”碧影压了压脸上的喜色说道。 “没问题。”襄离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毕竟就算她不说,他们这些人也要臭的受不了了。 鲛人沐浴虽然不用烧热水,却要用大量的香料。嗯……也不是所有的鲛人都这样,只是个别而已。 足足搓洗了两个时辰,碧影觉得若是化成原型,身上的鳞片恐怕都掉了一层。饶是如此,鼻端那股子臭味还是若有似无的萦绕不去,让人觉得好像总也洗不干净一样。 虽然说美人沐浴令人浮想联翩,可是若是美人洗两个时辰的早,再翘首以待,那脖子也得僵硬。 云翼在外头打了一个哈欠,抱怨似的嘟囔道,“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洗个澡都这么慢。” 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在场两个女孩子的死亡凝视。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女孩子还是要精致一点,洗的时间长那是应该的,应该的……”他十分识时务的改了口。 微巳也觉得情有可原,“且再等等。” 众人于是又等,两个时辰又过去了,却仍旧不见人出来。 “天啊,这要是洗澡,皮肯定都泡下来一层。”云翼对于女孩子能洗四个时辰澡这件事表示十分不可思议。 “谢谢,鲛人就是在水里泡一辈子,皮也不会掉的。”襄离翻了翻白眼,“不过这时间的确是又一点长……” 这个同族不会是在借着洗澡的功夫偷偷玩水吧? 云翼怪声怪气的说道,“这是一点长?” 微巳却是一直沉默着,眉心微蹙,好像在思索什么事。 “微巳,你在想什么?”襄离把手放在他面前晃了晃,吸引他的注意力。 微巳将那乱晃的物体一把抓住,幽幽说道,“鲛人……她是鲛人……” “鲛人怎么了?”襄离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云翼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不好,浴房在溪流附近,因为考虑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我特地让人把里面的人都赶出来,保准里头连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他是受着君子教养长大的,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骨子里却还是守着一些风度。可是却没想到,他这么做虽然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了碧影的清白,可是军营里大多数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人,换句话说,都是些带把的臭男人。 让男人们离开,无疑意味着碧影孤身一人。 若是她真的是什么秉性柔弱不堪的鲛人就罢了,料想她也没有这个胆量私自逃走。可是碧影是吗?她可是个能妖言惑众,挑起内斗,诬陷骗人不眨眼,连粪坑都敢跳的鲛人。 逃跑这种事,她肯定能干得出来。 “不好!”秋屏也知道不妙,霍然起身。 她走起路来风驰电掣,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等等,等等我啊!”襄离提起裙子,连忙跟了上去。 四人到了浴房外,却是尴尬的愣在原地。 “进去……吗?”云翼结结巴巴的问道。 “进是肯定要进去的,不过……”襄离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嫌弃的意思。 她挥了挥手,“你就不用去了,跟微巳守在这里,我跟师姐进去就可以了。” 微巳默不作声,抬手敲了敲门。 他指骨清瘦有力,仿佛劲竹,敲在普通的轻质木板上,响声空洞悠远。 襄离:“……”哦,忘记了还有这种办法。 可是门内却没有任何回响。 微巳抬起手来,又敲了一遍。 仍旧毫无动静。 第三次过后,也无人应。他容色一肃,还没等众人说出“糟了,会不会人已经跑了”这句话的时候,便抬腿一踹。 他身量高,腿也是出奇的长。笔直匀称,却是一闪而过。 动作太快,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微巳见三人齐齐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些惊愕,十分的不理解。 “你们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找人。” 襄离这才把眼神从大长腿上撕下来,魂不守舍的进去找人。 说实话,她心里早就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已经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按照鲛人的游泳速度,现在恐怕都到了十几里地以外。 却不想那桶里却不是空空如也。 她蓦地发出一声尖叫,猝然后退。 听到她的声音,微巳便是心中一跳。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一心只担忧她出了事。 瞬息电转,人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襄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掌下的单薄的脊背轻轻颤抖,像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本能的寻找依赖,微巳一边轻轻顺着脊骨走行的方向抚着,平复她的紧张,一边定睛朝着桶内看去。 饶是他也不禁动作一顿,难怪襄离惊吓成这样…… 一桶血色的水,那本来是洗澡的水,却被血染得通红。水里为了去除味道加了不少干花,红色的花瓣已经吸饱了水,舒展开了褶皱,悠悠漂浮在血色里。 血还在不停地流,那是从割开的喉管里流出来的,汩汩汇入木桶中。 碧影柔顺的长发已经清洗干净,此时如同海藻一样漂浮在水里,白皙的脸因为失血的原因已经变成苍白的颜色,眼睛却还在倔强的睁着,无神的望着前方。 割开喉管的那一刀干净利落狠绝毒辣,就是冲着置碧影于死地的目的来的。 从伤口来看,杀她的凶器是一把极其薄的兵刃,从身后而来,力道很足,一刀毙命。 难怪她那么久不回来……因为她根本就回不去了…… 是谁做的,他为什么要杀人灭口,他究竟害怕碧影说出一些什么…… 本来只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就能解开的谜团再一次变得乱糟糟的,他们与真相之间重又隔了重重迷雾。 微巳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伸出手去,试图替盖上那死不瞑目的眼。 手伸到一半,哗啦啦的水声却忽然现出。 血水里伸出了一只手,一只苍白无力却仍旧执着抓住他的手。 她还没有死。 第405 她的一切 碧影的肤色已经苍白到几乎透明,毫无人气。她就像是一个执着的不肯离去的幽灵,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苟活人间。 她的喉咙被割开了,动脉连同着喉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睁着眼,喉咙口陡然爆发出一阵嗡鸣,呼哧呼哧的,像是个破旧的风箱。 “碧影......”襄离从微巳的怀里抬起头来,脸上原本的惊慌已经变成了哀戚。 她想起来了,她从第一次见到碧影就觉得有些面熟,听到她叫碧影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遍寻记忆,却是毫无头绪,这件事便被搁置下来。 可是方才......方才...... 碧影因为沐浴的原因去除了身上的衣物,披散着长发,如同水母一样漂浮在水里。她苍白的手臂舒展着,在血水的映衬下,白色刺目。 半身隐没在水里,半身带着水汽。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寻常男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大概都会为之惑。那样柔美的,静谧的气质,几乎符合男人对于鲛人的一切期待。 当然女人也不外如是。 水池,鲛人......她记起来了,她是见过碧影的,在云中学宫,在云瑱的密室里。 阴暗压抑的密室里,诡异摆放的残骸,奇形怪状的收藏,萦绕不绝的血腥气和永远也擦不干净的刀具......那是一个充斥着噩梦和绝望的地方,哪怕是最有好奇心的年纪,他们这群少年也再也没有勇气踏足第二次。 “你是那个......住在密室里的鲛人。”她语气轻轻,却也果断。 多年过去,其实碧影的面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当初那种她给人的那种懵懂天真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她以前虽然活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小小的一方水池可以供她徜徉,可是在那时,她却被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不知疾苦,不知道鲛人一族遭受的颠沛流离的命运,也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大概是刚出生起就被当成宠物豢养起来的鲛人吧,所以她没有遭受巫妖对鱼尾的改造,没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连人语都不会说。 对方就是把她当宠物来养的,他不想与她交流,所以不需要她会说人话。 他欣赏这个宠物鲛人的珍稀和美丽,为了保留这样的魅力和吸引,他可以让她留下自己的独特的一面。 他也是有占有欲的,他把她藏起来,藏在自己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存在,也只有自己能够见到她。 这是残忍的,因为云瑱毕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皇子,他需要打拼自己的势力,也要招揽自己的门客,于是留给碧影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活在鱼缸一般的地方,终日与孤独相伴。云瑱的每一次出现,都能让她像是见到阳光一样露出笑容。因为对于碧影来说,云瑱就是她的光,是她寂寞生命里的唯一。 或许每一个人都是平凡而微不足道的,可是就算是再微贱的生命,对于一些人而言也是无比重要的。 或许是相依为命的伴侣,或许是血脉的至亲,哪怕这个人是个乞丐,是个流浪汉,那也可以是被付出生命去保护的人。 云瑱不是一个好人,他阴险毒辣,视性命如草芥,他可以把自己混血的兄弟当作奴隶打上镣铐,可以给年幼的异族妹妹下致死的巫毒,他可以为了邀功同低阶士卒的命铺路,可以不择手段的对待所有挡路的人...... 他死了,对于云末和虫虫而言是大快人心,对于襄离和微巳而言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云珩来言那便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的庆幸...... 或许有人在他的灵前痛苦过,有人为他的逝去惋惜过,可是更多的却是冷眼旁观。 被他欺压过的人啐了一口,因为他而丢失土地的百姓暗地里赞叹死的好,随后他的死亡就成为了一个过时的消息,一盆冷了的炭火。 他拥有的土地被收回,他居住的府邸被人占据,生平的财富和收藏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下属瓜分了个一干二净,重金招揽来的幕僚也作鸟兽群散。 门前冷落车马稀,昔日的辉煌地位和崇高宝座一时间褪尽了金粉,只留下灰扑扑的、光秃秃的断壁残垣。 亲人或余悲,他人已高歌。 真正顾念他的,真正肯为他掉眼泪的,只不过是一只被当成宠物豢养的鲛人。 哪怕他从不把碧影放在心上,哪怕他将他看作一个闲时的消遣。 “呵......呵......”听闻她说起“云瑱”,碧影的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球中似乎有光芒一动。 她像是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那已经破开一个洞的喉咙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零星破碎的气音漏出来。 “云瑱......云瑱......”她抓着微巳的手指用力收紧,尽管那残余的力气连一个青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修剪成圆弧形的指甲徒然抓着,字字句句掺着血,回荡在上空。 “是你......是你杀了云瑱......你为了她,你为了她......杀了云瑱......”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却还是倔强的,将所谓仇人的身影牢牢的刻画下来。 她原本动听的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却坚持着带着恨意一字一句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杀了你们......”她说道,“他是恨你们的......应该是恨你们的......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们为他报仇......是你们害死他的......” “不是,”在她的呼喊声中,微巳忽然出声说道。 他一字一句冷静的惊人,却始终没有拂开那只带着恨意抓住他的手。 “云瑱是我杀的,重伤于我剑下,卒亡于伤重不治。”他说道,“你可以恨我。” 第406章 等不来 微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温柔但也强势。 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一如他当时推开襄离,挥剑与白银军团决战,一如他戴上狰将军面具时的沉默守护,一如一次又一次的站在襄离身前。 现在他又是这样,不容置疑的挡下风刀霜剑。 碧影的指甲徒然抓着,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微巳不怕她暴起伤人,也不是看不起此时虚弱的鲛人,他只是觉得她带着恨意的话仿佛诅咒一般,是那么的刺耳。 “恨”这个字眼使他本能的感到排斥,他不希望这样的字眼落在襄离身上。 护在心尖的白,是不容任何伤害和玷污的。 为此他不惜用自己的脊背去挡下一切。 哪怕是“恨”这种虚无空洞的东西。 他说,“你可以恨我。” 你可以恨我,但绝对不可以恨她。 碧影的手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是一个属于地狱的手印,那是一个想把他拉进深渊的手,尽管此时那是如此的无力。 襄离心中一阵酸楚,她想,你不想她恨我,就可以让她恨自己吗?与其干干净净的被保护,与其看着他去面对那些责难,她宁愿跟他一起用坠泥潭,同落深渊。 不过属于云瑱的泥潭,她不想进去,也不想微巳进去。 襄离抓上了碧影的手,她的手莹白如玉,带着属于鲛人的沁凉体温,试图浇灭那些蔓延开的野火。 她轻声问道,“你爱云瑱是吗?” 没错,爱。 她是爱云瑱的,她曾经是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鲛人,生命里只有水池和云瑱,每天是那么期待着跟云瑱见面。 尽管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失望,可是她是不会恨他的,毕竟那是她枯燥孤单生命里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等待,期许,依赖...... 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宠物,除了云瑱之外一无所有,虽然云瑱拥有着很多,并不把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物放在心上。 云瑱死后,尘埃落定。 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其中也包括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充斥着秘密的地下密室。 而碧影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日复一日的等待着,眼里的光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她不想理会那些趾高气扬的侍从对她的轻慢他们送来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差,十分懈怠,最后干脆扔下来,让她去捡。 没关系,她可以吃那些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见到他。 可是见不到那个人的日子里,她眼前的一切就那样蒙上了一层阴翳,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直到有一天,她又听到了脚步声。 她满怀期待的从水里出来,却见到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那些脸没有一个属于云瑱...... 而且带着......带着那样的眼神...... 那种眼神令她觉得不适,几乎身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那样的眼神扫荡一遍,她的胃都在翻滚。 后来她知道了,那样的眼神叫做垂涎。 ......... “骨头,骨头,除了骨头就是怪物,这里究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这么神神秘秘地藏着......”搜查的将领啐了一口,脚下一踢踹飞了脚边盛着药水的罐子。 “哎哎哎,你可别看不起这些东西,三殿下当年可是得宠的很,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他弄回来的能是破烂吗?”旁边的人连忙阻拦。 “就是啊,咱们是来搜查的,到时候点查清楚了把东西带回去就行了,可不能弄坏了!”说话的人扶起来那被他一脚踢飞的罐子,小心翼翼的摆好。 “切......”踢罐子的人,不屑地说道,“什么三殿下,你看看这个所谓的殿下死了以后,陛下说什么了吗?屁都没放一个!是一个注定醒过来也要疾病缠身的废物儿子有用,还是那潜力无限的天璇君有用?咱们这个陛下可是要剑指天下的人,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嘘嘘嘘!”同行之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好大哥,你可收了神通吧,别再说了!咱们这几个兄弟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焉得有命在!” 他话音刚落,就见前头探路的人回头打了个手势。 “别说话,你们听,好像有水声......” “水声?”有人疑惑道,“这地方连个水盆都没有,哪里有一丁点水声......” “别是老大你想放水了吧,哈哈!”有人取笑道。 可是那人却没心思开玩笑,他吩咐大家伙收声,细细倾听了一会儿,便俯身在一侧墙上鼓捣开来。 一声机括弹开的脆响,伴着齿轮吱嘎的滚动,藏在其中的暗门应声而开。 “嚯——” 铁门打开,他们也见到了那本来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美景。 那是个美丽的少女,穿着轻.薄的纱衣,披散着海藻一般的长发,依偎在水边,翘首以待。 水渍未干,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她的腰很细,那衣裳便贴在上头。 再往下,是隐没水中的尾。 碧色交杂,银光闪闪,静影沉璧一般的美丽。 “咣当”一声,手里的佩刀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定定看着她,心道难怪要这么紧密的藏起来,这的确是个放在外面会令人垂涎的宝物。 “云瑱......”那是她偷偷学的,唯一一句人语。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学人语,有一次她想要学他说话,他就冷了脸,好几天不回来。 她害怕了,她只有云瑱啊,他不回来不见她,她该怎么办?可是自己实在是想他了,便只能偷偷的在心底念过很多遍。 就像是把一颗石头磨成了珍珠,她含着等待的痛苦,也是甘之如饴。 可是没想到,她再也没等到那个喜欢坐在水边,喜欢听她唱歌的少年。 石头和珍珠分开了。 石头擦过了心房,珍珠落入了水中。 “鲛人,是鲛人......”那些垂涎的眼神几乎化成了实质。 “......云瑱......”她什么都不会说,只能反复叫着这个名字。 “什么云瑱,你的云瑱已经死了!” 第407章 背后的人 云瑱死了! 仿佛当头一个霹雳穿体而过,碧影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连反抗的动作也凝滞了下来。 “云瑱......”死了? 她不会说人语,但是却是可以听懂别人说话的。 因为云瑱经常来找她,就是对着她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她听,但是不会说,不会跟他交流。 哪怕碧影心里想要跟他说话想的要死,可是云瑱却是不需要她去说话的。 他不需要一个交流的人,他只需要一个听他倾诉的人。 可即便如此,碧影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她嘶哑破碎的声音在襄离耳边回荡着。 “爱......爱他......”她凄迷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怀念,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襄离和微巳这两个仇人,而是她那视为唯一的爱人。 爱他,爱他的吧...... “他很好......他很温柔......很安静......”碧影絮絮说着。 随后赶来的云翼和秋屏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本来看到一个泡在血水里的将死之人这已经足够惊悚,结果她还在说着更加令人惊悚的话。 她在说什么......说的是云瑱吗? “哈哈......”云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没听错吧,她说的是云瑱?温柔,安静......这怎么听也不像是形容云瑱的吧......” 云瑱那个人,就算是看外表也不是一个温柔安静的人,他长相阴柔,却并不软弱,相反的,他个性极其争强好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他擅长口蜜腹剑,更擅长去利用别人。他可以冷眼看着别人为自己去死,也可以把那些不恭维称赞他的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处死。 他喜欢弓箭,挑选了十几种弓箭的材料,最后发现骨箭的手感最为趁手,便让人取人肋骨制作弓箭。 他与旁人看上了用一样东西,如果那个人不肯拱手相让,他就宁愿自己得不到,毁了那一样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他没有的东西。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跟温柔安静扯上关系,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是碧影却坚持着说,“他是个好人,他是个温柔的少年......”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云翼不敢跟她一个将死之人呛声,怕她一激动把自己整的断气。 “你觉得云瑱是个温柔的少年......”襄离如是重复了一遍,她不知道为什么碧影会这样想,可是她这么想总会有自己的理由。 让一个从小就远离族群,生命里的人只有自己的鲛人爱上自己实在是太简单了。 鲛人本来就是感性的生灵,他们喜欢一见钟情,喜欢厮守,喜欢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喜欢欣赏所有美的事物。 云瑱再怎么样,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少年,在他没有表露出来自己的残忍冷血之前,他似乎看上去只是个阴柔的贵公子。 她第一次唱歌的时候,他就在水边听着。 不似对那靡靡之音沉醉入迷,倒像是安稳的在听一支清雅的琴曲。 他闭着眼,听到她停下了唱歌,懒懒掀开眼皮。狭长的眼睛一扬,像是朱砂勾勒下的一撇,格外惊心动魄。 “怎么不唱了?” 碧影那时候就爱上他了吧,只因为那日的水光粼粼太过动人,只因为那时的少年收敛了锋芒。 “你觉得是我们害死了云瑱,所以才要杀我们为他报仇是吗?”襄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不是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她忽而状似癫狂,好像是想要从水中站起来。 可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榨不出一丁点力气,只起来了很小的一个幅度,挣出了一个很小的涟漪。 云瑱是真的爱她的,是爱她的......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有着尊贵的身份,可是身边却只有她一个鲛人。别人得到他的一个好脸色都是难得,可是他却是那么温柔的对待她,夸赞她的歌声,欣赏她的物资,会跟她絮絮低语,好像她是他的知己,唯一的知心人。 与众不同的对待让她飘飘然,她是特别的......不是吗? 她的表情带着怀念,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水池,与那个少年朝夕相伴,过着简单但是快乐的日子。 可是襄离却从她的话里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失去了云瑱,碧影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无助。鲛人在人类的心里是什么地位呢?低人一等的玩物罢了。哪怕是三殿下藏在密室里的美丽女人,在没有了那层保护伞之后,也只是个看上去高级的宠物。 温顺,美丽,不会说话,她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哪怕再难过,再不情愿,一个被养着的用来观赏的宠物,又有什么能力来反抗呢? 那些前来搜查的人因为身份的原因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不会告诉碧影杀了云瑱的人究竟是谁,而且碧影作为一个“战利品”,也不会有自由和能力去复仇。 在她的身后,至少有一个人,告诉她应该恨的人是谁,怂恿她去杀什么人...... 甚至...... 襄离是记得以前的碧影是什么样子的,那样的碧影说是一个漂亮而天真的孩童也不过分,她不会说话,胆怯害怕生人,却在对方表达了善意后,就毫不怀疑的投以信任。 她不会说话,有人教了她说话...... 她没有心机智谋,那个人就在后面出谋划策,教她部署一切...... 她没有能力,那个人便用自己的权力为她寻找“朝生暮死花”这样的奇物,帮助她复仇...... “是谁告诉你我和微巳是害死云瑱的人?”襄离皱眉问道。 “害死云瑱”这四个字将碧影霍然从美梦里拖了出来,她那几乎已经涣散的眸子硬生生聚了起来,落下了襄离身上。 她的牙齿上下磕碰着,嘴唇嗫嚅,好像有着千言万语的辱骂,却被猝然涌出的血沫打断。 第408章 不曾多情 虽然碧影已经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可是谁也没有料想的到,死亡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她们已经说了那么久的话,碧影被他们的到来所刺激,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能跳起来掐死她和微巳,却没有想到,那个怀抱着偏激想法的鲛人,是真的会死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一刻,襄离几乎忘记了碧影是如何陷害如何把他们置于死地,如何想尽办法让他们身边身败名裂,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她用手抓着碧影的肩膀,眼中已经看不到血水的恐怖和肮脏,也不理会是否会把那仍旧衣不蔽体的雪白肩膀从水里拖出来,露于人前。 纤秀的手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到能掐出淤痕。 她半是哀求半是命令的说道,“碧影,你不要死,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谁让你来报仇的?” 碧影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襄离。 真可笑,这个女人不是应该恨不得自己早点死不是吗......对了,她就是想要知道是谁让自己来的......她想要知道这个,于是她才来让自己不要死...... “呵......”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冷笑一声,却不料嘴角涌出了更多的血沫。 她的喉管被割开了一大半,如果是人类,早就气绝身亡。可是因为她是鲛人,喉管外还有一层属于鲛人特有薄膜,那本来是鰓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上头。 杀她的人不知内情,力气欠了几分,让那薄膜尚且粘连着,于是才让她活了这许多时间。 可是她这样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致命的痛苦,却又不能死,鲜血不断地涌出,淹没了呼吸,淹没了意识...... 每一次的呼吸就像带着锯齿的刀在胸膛里来回拉扯着,她眼前的一切也从清明变成了混沌。 可是她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挣扎着活下去,因为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因为她还没有给云瑱报仇。 鲛人性情大多温和顺从,谈不上什么坚毅果敢,襄离其实一直没想通,为什么碧影身后的那个人,要选择碧影作为他的傀儡,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碧影是个被人豢养的鲛人,就是个徒有美貌,别的什么都不会的花瓶,要使得这样一个鲛人去复仇,要花费的心力恐怕远远要多于在普通人身上的付出。 可是隐藏在幕后的人有心计有智谋,更善于纵观全局,并不是一个傻子,更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挑选碧影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襄离看着身陷痛苦,仿佛每一口呼吸都无比艰难的碧影仍旧竭尽全力的想要活着,忽然就找到了答案。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恨。 那个人告诉碧影,是微巳杀了云瑱,而微巳是为了襄离才杀了云瑱。 复仇,为你的爱人去复仇吧...... 那是一种蛊惑,也是一种信念。虚无缥缈的、自以为是的爱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困囿囚笼,不知昼夜,不知一方水池外的洞天。 她只要有云瑱就够了,日日夜夜的期盼可以支撑她就这样忘却一切的等着。 如今云瑱不在了,她的天就塌下来了。 可是源自于复仇的恨意却给了她一根支柱,让她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目的。 复仇,为云瑱复仇...... 爱有多深,恨就可以有多深,她急需一个支柱支撑着她活下去,所以一旦这个理由出现,她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而这样的恨意几乎是她的一切,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她可以为之脱胎换骨,可以为之一字一句的学人语,学着卑躬屈膝的讨好,学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复仇的工具,一切为了复仇而活。 她这样痛苦的活着,挣扎着,不过是因为,她还要复仇...... 可是她的仇人是假的啊...... 在她之外,云瑱还有很多宠姬侍女,他抱着那些女人,跟她们饮酒作乐夜夜笙歌。只有山珍海味腻味的时候,他才会回到自己的密室,看看自己豢养的那个懵懂美丽的鲛人,那个把他看成一切的鲛人。 这太可笑了,因为这个鲛人是刚出生就被送来他这里的,并不知道所谓的灭国之恨。她不过是个新奇稀有的玩意,进贡她的人便是如此说的,以此来讨得他母妃的欢心。 而他的母妃就把这稀奇古怪的美丽宠物作为他的玩具。 可是云瑱却不是鲛人那般天真无知。 他每次看到这个鲛人依赖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她的一切的时候,心里都是止不住的想笑。 太有意思了,如果她知道其实为了得到一个新生的鲛人孩童,奴隶主就活生生剖开了她母亲的肚子把她拿出来,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表情...... 糟糕,自己怎么忘了,她不会知道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自己说她是睡莲里生出来的,她就这样毫无怀疑的相信了...... 他高兴的时候就哄她,给她梳理头发,为她打扮,看她跳舞,听她唱歌......看着她满怀甜蜜的依偎在自己腿边。 他看着她,就像是看一条懂事的、会邀宠的小狗。 他心情好的时候,不介意做一些这种事情,玩这种“相濡以沫”的把戏。 云瑱漫不经心的养着,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在自己身死,在一切的富贵荣华尊崇地位,都散作云烟后,在所有人都把他看作过往,看作灵位的时候,这个他一直都看不起且不放在心上的鲛人,竟然肯为他复仇。 云瑱看到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是不屑一顾还是喜出望外?是取笑碧影的自作多情还是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定论,因为人死不可复生。 不过可以断定的是,云瑱不爱她。 第409章 生死界限 云瑱不爱碧影,至少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把她放在心里过。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顾念,也会把那个人放在心里。 他会想着,在不见天日、没有人涉足的密室里,有一个在等着他的鲛人,他要回去见她。 他会想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这个不谙世事的鲛人又该如何自处,又该托付给谁...... 留一封信,留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念想...... 可是这些都没有,他只留下了一个虚影,一个不存在的想象,让她自己去揣测。 可悲的是,碧影仅凭着自己的臆想,也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她放下自尊,放下羞耻,去做一切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襄离看着碧影的眼神越发复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看着她痛苦挣扎又拼命活下去的模样,襄离仿佛在心中做出了什么决定。 让她解脱吧,恨也不对,爱也不对。 朱唇轻启,她用一种温柔而哀伤的语气说道,“碧影你知道吗,云瑱他......他有很多的女人,那些女人是他的侍女,是他的宠姬,又或者是他在外头的红颜知己......” 碧影的脸色一变未变,想来她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且大概在心里已经说过无数次,就算云瑱有那么多女人,真爱也是她,对她也是特别的。 可是...... 襄离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她们现在都过的很好,衣食无忧,惬意闲适......没有人像你一样,生活在仇恨里,委身军营当中,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去做刀尖舔血的事,甚至躲在粪坑里。” 呵,那些庸脂俗粉跟她怎么会一样...... 碧影的嘴角一勾,仿佛在嘲笑什么。 虽然她现在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只有她才是最爱云瑱的人,只有她才有资格为云瑱复仇,为他做这些事。 她是未亡人,不是吗? 似乎是看穿了碧影心中所想,襄离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同情的目光落在碧影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道吗,因为她们都很有钱,她们都爱云瑱——至少云瑱活着的时候她们是这样表现的......” 接下来襄离说的话,即将要刺穿碧影的心脏。 她说,“云瑱怜惜她们,想让她们过得更好,也为了给她们留下一点依傍,就给了她们很多的钱,所以就算是云瑱死了以后,她们也过得很好。” 碧影那冷静的脸色终于渐渐灰白了起来,她不是个傻子,她能听得懂襄离在说什么...... 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说云瑱从来没有想过给她留下什么......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如果他不在了或者是落魄失势了,这个被他豢养的鲛人将会如何。 会如何呢?襄离控制不住的想着,云瑱大概没有想到过碧影吧,他把她看作宠物,看作闲暇时的消遣,却从来没把她看作是女人......自己的女人。 他可以为自己的那些红颜知己铺陈后路,却没有给这个小宠物找下一个主人。 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又或许是想让她陪葬...... 碧影那颗本来想是浇了一层铁铸造成的心脏,在这一刻寸寸皲裂,露出里面不曾示人的软弱。 滚滚泪珠忽然落下脸颊,离开下颌的瞬间又化成珍珠,坠落水底。 珍珠从浑然一色的白,到染着绯色,最后成为血珠的结晶,美的凄艳。 因为碧影的眼角在流红色的泪水,那是血泪。 她实在是太痛苦了,因为痛苦的一次次呼吸,她从喉咙到气道都仿佛被刀劈开,整个胸膛里翻滚的能把人活生生烧成灰烬的熔岩。 她抓着襄离的手,不可置信的收紧着手指。 十指的指甲都迸裂开,却不是因为用力。流下红色的眼泪,也不是因为痛彻的悲伤。 她的身体在极速的溃败。 这是属于鲛人的死亡,襄离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况后,再过不久,她的身体就会渐渐透明,化成海水和浪花,永归于寂静。 可是......襄离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心中一颤。 这样的改变本是出现在鲛人死后的......在他们气绝身亡,没有心跳呼吸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鲛人天生擅长控制水,这被认定是天神赋予的神力。可是在他们死去后,这样的神力也会收回,回归于漫天星辰,等到有朝一日再有新的鲛人诞生,这样的神力才会降临于新生鲛人身上。 那时候,鲛人身体里的水分也会失控,流动的血流或是凝滞,或是冲破血管,发丝鳞甲的水分也会失去,汇聚于一身肌肤,让它变得透明。 可是现在碧影并没有死啊,她仍旧在拼命的喘气,胸膛不住的起伏,嘈杂的哮鸣音嗡嗡隆隆的传出...... 她的意识还活着,可是身体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襄离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己听说过的活尸,那是用车迟古国的秘术炼制成的活死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失去五感,却仍旧是活着的。 或许那些活尸就是这样炼制成的吧,身体分明已经被病痛被伤患折磨到了极点,却偏偏留着对人世的眷念,不肯离去。 一线执念足够顽强,就让他们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这个冰冷的念头刚升起来,碧影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扭曲起来。 襄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愕抬头,却见到碧影身上月光一样的剑锋透体而过。 那是极快的一剑,快到她都没有看清楚微巳何时出剑,快到碧影根本没有感到疼痛。 那是极准的一剑,精确的穿过碧影的心脏,截断了她的所有生机。 倔强的呼吸戛然而止,血沫凝成一线,随即也没了踪影。 微巳的侧脸似神明一般神圣悲悯,却又故作冷清。 “云瑱是我杀的,你要杀我为他复仇,这没有错。但是你有你的爱人,我也有。所有......对不起了。” 第410章 一剑温柔 微巳的话字字句句清晰分明。 他为保护爱人可以毫不犹豫的伤云瑱,可是如果有人因此记恨襄离,甚至日后可能会伤害到她,那么他也只好做出自己的选择。 杀了你爱的人我很抱歉,可是......火种身侧岂容安眠,如果你不肯放下仇恨,那么他也只能对不起了。 一剑穿心,决绝而不留余地。 死亡接踵而来,碧影闭上眼睛的瞬间,心却放松了下来。 她也死了,不知道与云瑱是不是死在同一把剑下呢?爱与不爱已经在脑海中成了泡影,她想着就算云瑱不爱她又能怎样呢,谁能像她一样为他去死,为他殉葬。 为自己心爱的人死,也是幸福的。 剑锋抽出的时候,已经带不出一点血。 或许是因为太快,或许是因为碧影的血已经流干了。 云翼忽而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碧影身体忽而仰倒,在沐浴的桶中溅出巨大的水花。 “她她她......”他指着浴桶里的人说不出话来。 她大半胸膛脖颈都隐没在红色水中,肤白血红,仿佛是在一块血色琥珀中凝结固定住了。 海藻一般丰密的长发浮在水面,仿佛散开的细长花.蕊。光泽退去,白色覆上,那一头青丝就这样变成了白发。 白发渐渐透明,她安静逝去的容颜也沉入水中,变得模糊。 最后的最后,她整个人都没于水中,融为一体。 她生来不知国仇家恨,不知寡义廉耻,却有着属于鲛人的最直白炽烈的感情...... 太过可笑,但也太过可悲。 于是才有了这一场绯色水葬,给予她最后一点怜惜。 或许是微巳手起剑落时的脸色过于漠然,又或许是碧影的痴教人心生恻隐,一时之间久久无人说话。 剑尖垂落时带了几不可察的颤抖,仿佛无声的哀鸣。 襄离瞥见,微巳的渐渐垂了眉睫,飘然而去。 他像是一阵风,涤荡无声,这般离去也不曾有多大的动静。 来不急多想,襄离已经跟了出去。 脚步放慢,渐渐接近着他的背影,然后一把抱了上去。 以襄离的个子,只能把脸靠在他的脊背上,双手圈起,她抱得很紧。 鲛人微凉的体温骤然烙上,让微巳不禁心中一颤。 “你......”他忽而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眉眼仍旧是温柔的舒展着,可是分明是与平日一样的弧度,却像是苦笑一样,带着若有似无的悲伤。 他就带着这样的神情,也不曾回头,轻声道,“对不起襄离......” 襄离脸也不抬,闭着眼一脸享受的说道,“我知道你对不起我,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对那个碧影动心了,你今天不光看了那么久她的身子,现在还为她难过......” 微巳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可是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浑身一僵。 他语气略带慌乱的解释道,“不是......我没有......我......我没有看,我也不是为她难过,我只是......” “只是什么?”襄离胡搅蛮缠道,“人家一死你就跑出来,我不得出来看看你有没有偷偷哭。” 她忽而踮起脚尖,用手捧起微巳的脸,认真的端详着。 “我看看,你有没有偷偷为别人.流眼泪......” 微巳自然不会为别人哭,他的眼角没有湿一点,也不曾红半分,眼神清澈见底,眸子里映出来只有襄离靡颜腻理的面容。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只会为你......” 话还没说完,襄离就捂住了他的嘴。 “呸呸呸,为我哭什么,什么时候我倒霉了才哭呢,怎么不盼我一点好!” “也是,你会一生无忧的......”微巳也被襄离逗的一笑,眼角的哀伤烟消云散。 此时襄离才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微巳,你是不是觉得你动手杀了碧影,我会害怕你疏远你,跟你产生隔阂......”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可是这就够了。 那穿心而过的一剑有多么决绝,脸上的神情有多么冰冷,他强装的就有多么刻意。 喂喂喂,你对着魔神的时候都没这么凶,活像是对方抢了你老婆,你杀之而后快一样!这个演技不太行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嘴上却还是要老老实实给师父顺毛的。 “师父不愧是师父,永远做的比我好。”她如是说道。 微巳不解其意,只静静看着她。 襄离此时却是真心实意,“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本来厌恶碧影的心机叵测,可是后来知道了缘由,我又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她被一个骗子骗,可怜她被人利用,可怜她爱上虚幻的构想......她不想碧影再沉溺在骗.局和仇恨中,想要告诉她真相。 让她在死前有一瞬间能活明白。 可是微巳却选了另一条路。 他没有否认碧影所做的一切,他说,因为云瑱伤害了他的爱人,所以他只能杀了他。 为此剥夺了碧影的爱人,他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杀了碧影。 那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剑,像是月光般的孤冷凄清,又像是霹雳一般果决迅疾。眨眼间,悬着千钧的丝线便崩裂了。 他告诉碧影,她不是一厢情愿,她的复仇是有价值的,只是没有成功。而后他结束了碧影的痛苦,让她免于苦海沉.沦。 与其活的明白,在死前将荒唐的一辈子去推翻,带着遗憾和不甘离开人世,不如将错就错,编织一个美梦,然后让她永远沉溺于此,干脆利落的结束她的痛苦。 他选择的没有错,更没有必要害怕自己因此会与他有间隙,毕竟她是那样的羡慕他,敬仰他,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可以在那时出手解决一切。 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煎熬,更何况亲手将她了断。 他强作冰冷,让那一剑刺的狠绝,话说的极端,掩藏在其下的,却是别样的温柔。 然而没有人知道,一切的一切却不是那么简单。 白石塔,金铃动,青年男子缓袍端坐,从青瓷缸中捞出来一条已然暴毙的锦鲤。 他摇了摇头,半是惋惜半是了然的说道,“果然,失败了啊......” 第411章 失败的实验 红尾的锦鲤像一片枫叶,无声无息的浮在水面上。 而后又被盛在了青年的手心,一动不动。 那像是一只普通的锦鲤,可是仔细端详下去,却会发现它的不同。它的每一片鳞片都没有了原本的光泽,身上闪闪发光的是用银色的墨水在它的身上勾勒出的符文。 可是就在它死去后,那些符文也仿佛沙子一样散开,整条鱼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死气。 青年端坐在高台上,只在把那条鱼捞出来时半真半假的哀叹一声,随后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毫不怜惜的把手里的锦鲤扔到了花盆的泥土里。 那只原本拥有美丽尾巴的锦鲤就这样带着一身水渍滚了满身的泥土。 “呵......”女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一步步走向男子,背影绰约,脚步轻缓,每一步都带着清脆的铃声和金饰撞击的声音。 她身上穿着层叠的纱袍,手腕脚踝上都是长长的金色链子,修长的脖颈上也是华丽繁复的饰品。发髻高束,高贵典雅,脸却用白纱笼罩了起来,增添了几分神秘。 她的肤色并不白皙,是有些深的小麦色,可是却并不难看。白纱外露出的眉眼极其妩媚,额头上是两只金色的蝎子图腾,长长的尾巴蜿蜒至眼角,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一样。 “我就说活尸不是那么容易养成的,这下子你信了吧?”与她修长妩媚的身形极其不配的是她略带沙哑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指爪擦过骨头,教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急什么,不过是死了一条小鱼......”男子并不感到有什么难过,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吗?”女子狭长的眼睛扫了过去,“我记得你可是在那个鲛人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费心费力不说,朝生暮死花和七情香都给她了。” 七情香便是那日碧影用来使得虫虫发狂的药物,以香气诱发,无色无味。 “因为我是一个认真的人。”男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她是一个不错的器皿,是世间少有的单纯,不经药物抹去记忆,就能被蛊惑。” 想到这里,男子还觉得有些惋惜,毕竟这样优秀的试验品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你说的不错,她的确很有潜质,”女子赞同的说道,“我本来以为以她心中的爱意,定然不惜一切也要去刺杀,却不想出现了变故。” “她是怎么死的?”男子忽然问道。 “你不是不关心这个?”女子语气里带着调侃,却仍旧为他解释,“她要杀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北邑七君之一的微巳,死在他的手里,也不枉了。” “微巳......”男子听到这个名字不悦的皱了皱眉。 显然他与微巳之间好像有什么恩怨,可是具体却不得而知。 只听他说道,“天璇君又怎么样,你们古库嘉不是一直觉得人心的力量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可以战胜世间一切?” 言外之意,微巳是天璇君,能令群刃俯首,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却不是有形的。比如古库嘉就一直认为,人的感情才是最为伤人的利器。 女子听到他的话,以为他对古库嘉的教义有所怀疑,自然信誓旦旦的说道,“这句话当然没有错,世间什么东西还能比人心更佳深不可测,比爱恨更加伤人。” “那碧影你怎么解释?”男子道,“她足够的爱云瑱,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汤蹈火。当她的爱转化为恨,滔天的怒火足以让她的心中没有了恐惧和犹豫......这样的人与死士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这样还会功亏一篑?” 女子被他堵的话语一滞,随即便说道,“这句话没有错,碧影也是个优秀的器皿,唯一的变数大概就在微巳身上了......” 她眯了眯眼睛,想到了自己的占卜结果。 她要得到微巳,不得不与眼前的这个男人合作,可是却没想到,在微巳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靡丽美艳又不失通透,有着浑然天成的挚真却又狡黠洒脱。 这样的一个女孩只要出现在人群当中,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可是让女子在意的却并不是她的外貌,也不是她的鲛人身份,海神遗血,而是微巳对她的在意。 她的占卜是通过沙子来完成的,沙子铺成沙盘,在她施术过后,便会出现代表星轨的痕迹。 在她的占卜里,两人的星轨密切的交叠着,几乎要合二为一。 这可真是有趣了...... 最后一个神明,与他...... 女子在白纱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对后面的发展都有了些期待。 “微巳......”男子想到了手下人传来的密信,也有些奇怪,“他的确变了很多......” 微巳以前不爱玩弄权谋,做事却是谨慎内敛的,做不出当众剑杀皇子的事。 他不像是个重感情的人,除了铸剑几乎就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不与任何人深交,也没有好友,没有人摸清楚他的喜好...... 可是这一次却像是打开了一扇门,让外面的光逐渐驱走门内的黑暗寒冷,他学着去委曲求全,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弟子后辈为难。他在意别人的想法,不想让自己被人疏远害怕。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也不想爱人遭受责难...... 他舒展眉眼,却不是故作的谦和温润,而是发自身心的温柔。 他就像是在学着当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让人间烟火、万千红尘染透自己。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 女子悠悠说道,“很意外吗?你也不必意外,让他改变的是一个鲛人,那个叫襄离的女孩子,她的确是一个值得人为她改变的人。” 男子若有所思,“我开始对她感兴趣了......”他忽然说道,“你说,如果我把她从微巳的手里抢过来,他会疯吗?” 第412章 远走的皇子 男子话音刚落,女子的脸上就露出了惊愕。 她张口道,“他会不会疯我不知道,反正我可以肯定的是你疯了。” 这个人是真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把微巳逼急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毕竟他是......他是...... 女子的默默咽了口唾沫,心道从他的手里抢人,他还真的是想的出来...... 可是男子却笑了一笑,仿佛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有趣。他回眸看着女子,语气缓缓,“别急着否认我的主意,这个女子能令他做出改变,这绝对不是你希望的事不是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十分有磁性,让女子不自觉的凝神去听。 “他是谁......这是一个我们都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出于私心,我可不希望他在我的身边碍眼,但是你们也绝对不想要他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不是吗?” 女子浑身一颤,像是心底的什么想法被他窥见一样,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一个聪明的合作者无疑令人满意,可是如果太聪明了,那可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她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只要你想要做的事不会破坏我们的契约,伤害我们共同的利益,那么你做什么我还会阻止你吗?” 男人了然颔首,对她的话十分满意。 女子却忽而意味深长的说道,“对了,你还记得你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吗?” “谁?”尽管说起自己的亲人,可是男人却不为所动,好像说起来的只是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云珩?他不是早就已经死透了吗?” “不,”女子说道,“不是他,我说的另一个。” 男子挑了挑眉,玩味似的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北邑的玄懿帝老当益壮,还给我添了个弟弟。” 玄懿帝膝下有四子,云瑱伤逝,云珩猝亡,云末刚刚获得皇子的身份......而他,就是少年时离开北邑,在汉昭白玉京修行的大皇子,云玦。 他的回答却是在女子的意料之中,她双手交叠放在腰前,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我说的是云末。” “云末......”这个名字过于陌生,让云玦有些恍惚,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刨出来相关的记忆。 没错,云末......好像他是有这么一个弟弟来着,不过印象并不深刻。那个弟弟自小就没什么存在感,吃不饱饭的瘦弱,唯唯诺诺的性子,连看人都不敢正眼看。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弟在自己的面前不是额头触地的跪着,身子压的低低的,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砖里,要不就是满身伤痕瑟瑟发抖,却仍旧一脸倔强,好像是死撑着一口骨气一样。 “哦......那个蝶族混血啊......”他浑不在意的说道,“你提起他做什么......难道他竟然还活着?” 后一句话语调一样,好像有些诧异。 可是他诧异的,却是自己的弟弟竟然还没有死。 云玦的确很诧异,云瑱和云珩竟然让他活到了成年,容许一个竞争者活下来,这可不是一个优秀的储君应该做的事。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 “活着不说,活得还很好。”女子观察着他的表情,果不其然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嫌恶,好像是他将一只脏兮兮的老鼠扔进了蛇窝里,而这只老鼠竟然还活着一样。 “你应该不知道吧,他已经获得了你父皇的承认,重新上了皇室的族谱。”女子扔下这么一句话。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云末的身份尴尬,所谓的抹去姓名也是秘密操作,除去几个知情人之外无人知晓,对外也只是宣称云末体弱多病从不见人,所有朝臣皇亲也只认为是云末不受宠而已。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样的做法使得云末的重新回归也变得简单起来。他重新登上宗谱,顺理成章的“病愈”,拿到尊崇的身份,甚至可以随军出征建功立业。 本来以为云玦会继续追问,却不想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这样啊,那还真是恭喜他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活得见不得天日,这回可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人前行走了。” 女子对他的反应有些错愕,“你......你就不怕他......怕他与你争权?” 云玦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怕他?” 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屑,“一个血统纯正,母族尊崇,自身又足够优秀的皇子,与一个无人教养的怪物混血......我想我的那个父皇就算是晚年昏聩了,也该知道如何选择。”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 女子玩味的看着他,“是吗,可是云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表现出来蝶族的体征,说不定全然没有蝶族血脉也说不定......更何况,如今北邑战事当前,他就算有蝶族的血脉,一身根骨也极为有优势......” 提起“根骨”二字,云玦的眼神愈发幽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的一根一根收紧了手指,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沉重的紫檀木案被拍的一震,鱼缸里的水泛起涟漪圈圈,溅出了水花,内里的鱼儿受惊低的乱窜着。 “够了!”云玦脸上的风轻云淡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脸色。 “根骨”两个字是他的伤疤,如果不是因为伤了习武最重要的根骨,不能领兵征战,他也不会远离北邑来到汉昭修习术法。 人人都道他有资质和心性,可以成为一名术士,可是这其中的艰辛却不可对人言。 而且......北邑并不看重术法,哪怕这玄而又玄的东西威力巨大,可是他们仍旧将亲身征战看作是荣耀。 而毁了他这一切的,就是现如今北邑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天璇君微巳。 他忘不了,是微巳一剑穿透琵琶骨,将他钉在地面,让他从此再也无法拿起武器...... 第413章 一起毁尸灭迹 微巳和襄离回去的时候,秋屏已经派人将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浴桶里的血水也尽数倒了。 襄离正要感叹师姐这“毁尸灭迹”的动作迅速,就被云翼接下来的举措吓了一大跳。 他竟然二话不说,拎起铁锹在地上挖了起来。 军旅生活总多艰苦,军营设施简陋,到了一处地方总不可能铺上铺设地砖,于是高阶将领便在屋子里铺了可以卷走一切物件的地毯,方便随时安营扎寨,低阶级的大头兵那就干脆就着泥地躺吧,不必讲究那么多。 用来沐浴的房间自然也是临时安放的,给那些普通士卒用来清洁自身,不至于让整个军营里充斥着丑男人的味道。这种地方的地上自然就不必指望什么地毯了,自然是结结实实的泥巴地。 于是也就方便了云翼,拎起铁锹来就落了下去。 他虽然是个名门贵公子,可大概是在开阳君的手下被磨砺指使惯了,干起粗活来十分利落。 利落的教人不禁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 襄离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师姐脸上毫不意外的神情,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云翼,你这是在干什么?” 碧影是个鲛人,死了以后也没有尸体,变成了一滩清水,去的干干净净……如果是说埋尸的话,那大可不必…… 云翼抬起头来,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山人自有妙计,你也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啊!”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挖土?你开什么玩笑,竟然让我这样的美少女去挖土,你看我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云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走到一旁给她拿了一把铁锹,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襄离的手里。 襄离玉白的手里握着粗糙的木把,呆住了。 云翼却不理会她那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埋怨似的说道,“你说说这个碧影,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给我们找这么多的麻烦。” 他长吐出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奋力挖坑消耗了很多体力,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晶莹的汗水,说话时突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她要是死在被抓回来之前还好,就是死在搞事之前也不能算是我们的错,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不知道的还以 为是天璇君做贼心虚把人灭口的呢!”他一脸愤愤不平,好像抱有极大的不满。 “什么杀人灭口……”襄离茫然道。 微巳却是眉心一敛,解释道,“云翼的意思是说,之前你当众说出云珩身死多时,而不是死在我的剑下,可是碧影却以鲛人幻术为理由,驳回了你的证据。虽然之后她的计谋败露,可是到底也没有供出来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自己还莫名其妙的死了。若是她死在别的时候还好,偏偏是我们把她抓回来审讯的时候,如此一来我们就有了严刑逼供的嫌疑。” 云翼听完连忙应着,“对对对,我就是这意思,虽然我们心知肚明碧影是别人所杀,但是她在死前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也不知道云珩死在什么时候,究竟是被何人所杀。可是军营里人多口杂,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天璇君的清白,她这一死反倒泼了一层脏水。” “所以你们这是……”襄离看了眼镇定指挥的秋屏,有看一眼奋力挖坑的云翼…… 这是在干嘛,碧影死的连个尸体都没有,就算要洗清嫌疑也不必多此一举吧……她死的时候云翼他们也不是没看见,这又是在弄哪一出? 只听得秋屏说道,“反正除了我们几个,谁也不知道碧影在此处被人所杀,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造出碧影畏罪潜逃的假象。” 她让人把浴桶里的血水处理了,又把浴桶洗干净,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就是要将一切痕迹抹去。 这话襄离倒是听明白了,可是她不明白的却是云翼为什么要挖坑。 “那云翼这是在干吗?” 微巳语气略带迟疑地说道,“他大概是在……挖密道?” 云翼下铲挖土的时候似乎有着固定的范围,挖出来的坑并不大却是很深,直直的通到地底,而后又拐了个弯,而且选择的位置也十分靠近营帐的边缘,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密……密道??! 襄离嘴角一抽,就见到云翼眼睛一亮跳了起来,“果然还是天璇君了解我,我就是这意思!”他撩了撩被汗水黏在额上的发丝,铁锹插-进土里,拄着身体。 “你看,这条密道就是碧影畏罪潜逃的证据!”他指着自己奋力挖的大坑,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襄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连过程都编造好了。 碧影听说了她要流放的大罪十分害怕,便提出了要洗澡的想法。而善良的自己当然不会拒绝她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于是便同意了她的要求,还把澡房里的人都赶出去,给了她一个独立的空间。 却不想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辜负了自己的信任,竟然挖坑逃走了! 既然是畏罪潜逃的,那跟天璇君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怀疑是天璇君和襄离心中有鬼,从而杀人灭口,那好啊,你去把尸体找出来,把证据摆在他们的面前! 襄离心道,鲛人身死之后只有归身于水才能与之同化,但是因为海国覆灭后,鲛人被迫来到了陆地,别说海了,就连能好好的泡个水那都是奢望。 就算有鲛人死了,那也很少是死在水里的,且鲛人浑身都是妙用,活着的时候可以当摇钱树压榨金钱,死了的时候一身鳞片筋骨、发肤器官都可以被剖下另用,可谓是“死无全尸”。 很少有人见过鲛人那凄美的死亡过程,也不知道他们可以化身天地,永远归去。 于是乎,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也许是襄离笑得越来越诡异,连云翼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襄离你怎么了,怎么忽然笑成这样……” 襄离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表情揉的正常了一些。 她拎起了铁锹,顺势下落,动作之快不逊云翼。 “有吗?快干活,磨磨蹭蹭的!” 云翼:“……” 第414章 敬而不信 襄离看上去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活该被人捧在手心千娇万宠的模样,可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她做起这种活来堪称神速。 不理会微巳一脸纠结的劝阻,想要从她手里抢过铁锹。 襄离手起铲落,不一会就发现了这玩意并不趁手。 澡房中自然不缺水,她引水灌入土坑,控制着它们渗入土壤,引到营帐之外。 等到感觉位置差不多了,她就用冰封之术将水冻住。 那些水已经不是纯粹的水了,它们渗进到了泥土里,凝成了硬硬的土块。 “你这是干嘛……”云翼抱着铁锹,目瞪口呆看着她的操作,十分不解其意。 “咱么这么挖要挖到什么时候,你看着,我这才是真正的智慧的挖坑办法!”襄离一脸严肃地说着。 云翼:“……”不是,就是挖个坑,你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吗? 又是控水又是冰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敌人偷袭营帐了呢。 他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脚下踩着的地面就呼应似的摇晃起来。 “这是……”他连忙站稳脚步,惊恐的看着大家。 襄离也是没想到动静这么大,脸上一红,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咳咳,一点点的小小的意外,不过结果还是很成功的,你看,密道已经挖好了!” 她眨了眨眼,示意云翼去看方才的密道。 “这是……”云翼看着刹那间竣工的密道,不可置信的搓了搓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他可以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 钻进密道里看了一看,他还有些失神,竟然,竟然真的挖好了…… 可是刚才不还是又灌水又冰冻的,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呢?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两眼放光,激动地扑了上去。 微巳身形一动,将扑过来的小辈一抓一提,就拦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襄离用水渗入泥土,再行冰封,就可以确定出要挖的密道位置。”因为热胀冷缩的原因,那部分被冰封的土壤会跟四周的土壤自然剥离开。 “然后呢然后呢……”云翼也顾不得自己如同小鸡仔一般被阻拦下来的姿势,急急地追问道。 “然后……”微巳继续说道,“冰已然定型,是不可以被襄离控制移动的,可是当它融化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了水的特质。”此时半冰半水,正处在一个临界点,既有冰的定式,也有水的可控,襄离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在此时运用控水之术,将密道里的水引了出去。 “此时的水裹挟着刚才定住的泥土,一同被襄离控制。只需要将水引出,那那些土壤也就可以顺势剥离。”他一条一条的分析着,显然方才襄离的那一番浮夸操作,他都看在了眼里。 “嗯哼哼哼……”襄离叉腰,尽情享受着师父那细致的解说和云翼愈发敬仰的目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会发光。 她一边压抑着自己即将要翘到天上的尾巴,一边故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也不是那么厉害啦,你们看,这最后还是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的……” 方才那一阵地动山摇,就是因为她骤然施术将水引出,导致地下的土壤忽然被抽空。这一下动作来的太急,就带来了地震一样的效果。 “别别别,别这么说……”云翼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掏出身上随身携带的笔记就开始记了起来。他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步骤一边奋笔疾书,喃喃说道,“这个办法挖水渠引水简直事半功倍,不用几个月就可以在北邑天脉河畔挖好水渠了……” 北邑并不似汉昭一样四季分明,也不似幽国一样虽然炎热但降水充沛。在那里,每年的降水其实都十分集中,只在夏秋两个季节连日下瓢泼大雨,春冬时节那简直是水比油贵。 靠雨自然是不能满足百姓的需求,好在北邑还有天脉河。 天脉河的河水似乎是来自极北之境,具体来自哪里却是不知道的。它就像脉络一样盘踞在北邑,分布在北邑的国土上,主流磅礴,支流涓细,终年不绝,这才让大家不必看天吃饭。 但是不看天吃饭,就要看河水的脸色了。 天脉河极其古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水量剧增,从原本的河道中溢出来,席卷周围的城镇村庄。 这可就是大灾了,大家为了河流傍水而居,突如其来的洪水几乎就是避无可避的灭门之难。 每逢大水,都有无数人失去亲人-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 这样的洪水没有规律,既不在降水的时节,也没有固定的时日,十分叫人摸不着头脑,就好像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刀。 可是没有水又不行,他们又不得不逐水而居。 祭祀、祷告、占卜、求神……通通都没有用,天脉河仍旧仍性自我,想什么时候洪水就什么时候洪水。 要么死于洪水,要么死于干旱,似乎摆在人们面前的只有这两种选择。 可是北邑人或许天生就善于抗争。 从那个时候,他们大概就开始不信仰神明了,既然无法改变河流,那他们就想办法适应。 防洪的堤坝,疏水的水渠,几乎每一处城镇都有着庞大的地下水道,以便在洪水来临的时候保住家乡。 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神明,获得他们的怜悯施以援手,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现状。 大概北邑人就是那个时候愈发的相信人定胜天,窥探,突破,战胜,掌控…… 就算是最受敬仰的北邑七君,说到底也是在某一领域出类拔萃的人类,他们以人身占据了巅峰,因此才拥有神性。 他们敬神,但是不信神。 “可惜只有鲛人会控制水……”云翼惆怅的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看襄离一眼。 他们都知道,北邑人当年也参与了覆灭海国,也是执刀的刽子手,也是参与迫害鲛人的元凶之一。 当年海征船踏浪炮轰之时并未留情,如今那流落北邑的鲛人也不曾被善待…… 哪怕知道他们的关系可以打破现状,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第415章 早作俘虏 冉冉升起的新星来自无人涉足的深渊,知道此夜过后的路该怎么走,却无力改变什么。 能做到的事情,不过是将用微薄的力量发光发热,盖过苍老的群星,这才能让别人看到它的光,改变他们前行的方向。 可是这一切做起来谈何容易...... 少年意气总觉得世界上的第一高.峰活该自己去攀登,可是埋头苦行,踽踽日久,才发现那高.峰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路长马疲,雄心消磨,他们也就看清了现实。 或随处停下随处支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重回庸庸碌碌的“正途”,又或者是大彻大悟悔不当初,一路狂奔到了别的地方,另寻圭臬遵循。 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或许还能捋着胡子感慨万千,言语谆谆情态恳切的去劝后人莫步后尘...... 于是那些不听老人言的便成了叛逆反骨,成了不听话的崽种。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年轻人冒着唾沫星子提出自己“幼稚”的见解: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啊?” “因为我们需要他们的土地、粮食、物资、还有人口。” “可是打仗会死很多的人......我不想打仗,我们就不能选一个和平一点的办法......比如贸易什么的......” “北邑就是靠征战立足四方,如果不打仗,你的身体就会懒惰,武功就会退步,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牛羊!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想要不打仗,你看我不打死你!” 最终的结局,是那个敢于说话的年轻人被老当益壮的父亲拎着拐棍追得抱头满地乱窜。 就仿佛云翼抱着巴掌大小的笔记,一脸憧憬的说道,“要是鲛人肯帮我们挖水渠就好了......” 国仇家恨仿佛天堑一般横亘中央,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了嘴...... 因为鲛人已然在天脉河的要处服役,潜入河中疏散淤泥,搭建石砖。可是他们身上锒铛的镣铐,却昭示着他们却并不是出于自愿。 北邑的鲛人并不多,尤其是女鲛人。战乱中俘获的女鲛人在运来的路上便大多死于疾病伤痛,那些活下来的也称不上幸运。 比之把鲛人当成观赏的玩物,解闷的奴仆,他们更愿意将鲛人身上的价值压榨干净。如果说生活在沿海的鲛人戴上淬着毒液的铁枷是为了下海采珠,那么这些被押送前往天脉河的鲛人则是要去当苦力。 清淤,垒石......被铁索穿透的皮肉浸入肮脏的水中,逐渐溃烂发黑,却不能得到医治,只能毫不停歇的潜入水中。 鲛人的体质并不适应陆地的生存,尤其是在北邑那样干燥寒冷的环境里。毒伤,病痛逐渐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可是却呼求无处。 战俘的生命除非被那个战败的国家所赎回,不然就是属于他们的,这是约定俗成的铁律。 鲛人哪里还有故国可以吧他们赎回去?于是乎他们便成了商品牛马,反正就是低人一等。 对于北邑而言,奴役驱使他们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是作为胜者的骄傲,可是对于鲛人而言,这段日子堪称暗无天日。 榨干体力的劳作,动作慢了一步就会有鞭子抽过来,哪怕在水里,都会有人狠狠的一扯锁链,把他们的伤口扯裂到流血。 骨肉分离已然是常态,刚刚出生的婴孩被抱走那便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悲的只是他们冷眼旁观母体的力竭病亡,然后杀鸡取卵似的将孩子剖出养大。 新生的孩子代表着希望,对于鲛人这种子嗣不多的种族而言更是,可是当一条生命的诞生要用母亲的陨落来交换,那个孩子的出生便成了一种原罪...... 虽然说当年是幽国先行违背契约,将鲛人运回陆上,可是汉昭和北邑在发现了这件事后也只是勃然大怒,并未阻止。 等到鲛人的价值被一样一样发掘出来,带给人们无限的惊喜,他们最后一点犹豫不决也泯灭的一干二净。海国的珍宝的确数不胜数,可是真正有价值的却是鲛人。 他们可以做到人类不能做到的事,有着最神奇的体质,每一处都有着妙用。 于是乎,没有人再无辜下去了。 云翼心头笼罩了一层阴影,只能干笑两声说道,“我忘了,鲛人早就在帮我们挖渠了......” 他说的委婉,其实那并不是帮忙,而是迫不得已的劳作。 襄离心知肚明,也没有戳穿他那善意的说辞。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挣脱出囚笼和这个奴隶的身份呢?遗光总是说,他们要强大起来才能把族人都带回来,让他们回到故土。 从前的海国没有人欺负,那是因为天然的屏障存在,阻隔了一切战火。有着海神的神力庇佑,让所有外来者葬身海浪;有着神圣的信仰和独特的幻术,编织出了无人可破的海国结界。 可是富庶之地日夜笙歌,终于固步自封迎来了强敌。 于是他们又开始向人类学习,学着兵法策略,学着狡诈多端,试图将自己变得跟他们一样强大。 一步步部署着暗中聚集失散的族人,暗中囤积兵马,等待着冲破海境防线的岗哨,一举回到海国。 她不是不知道遗光的用意。 说什么幽国才是罪魁祸首,鲛人一族要报仇雪恨......她一路走来,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真相。 三国之中,海岸线最为蜿蜒绵长的是幽国,由于防线太长,幽国干脆破罐子破摔,敷衍了事。 整个海岸线的兵力都十分薄弱,是最好突破的地方。只要幽国逐渐沦陷,所有的兵力就会被调往国都,鲛人的机会也就来了。 只要摆脱追兵,他们就可以按照海图回到那个久违的故国。 可是......襄离沉默了...... 谁也不敢保证,能让所有的鲛人都回家。 多见漂泊四散零落,俘虏去的鲛人又身在何方呢?是否在翘首以待,向往着归来。 第416章 走神如走火 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云翼只觉得两双眼睛冰刀霜剑一般扎在身上,活生生的要把他给剐了。 实在是......受宠若惊......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试图弥补一下。 “襄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以后鲛人还是会回到海里的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大是谁,你也是鲛人,到时候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弄几个鲛人到北邑帮忙挖水渠......” 他说完这一句连忙补充道,“我们待遇优厚,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襄离一愣,“你怎么知道鲛人要回海里?” 她心念电转,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糟糕了,难道是她平时透露了什么?不应该啊,她平时不怎么说梦话,再说了,就算说梦话那也轮不到云翼听到啊! 只是云翼的想法没有这么复杂,他只是说道,“那是肯定啊......” 斩钉截铁的说完这一句,他自己又觉得没什么依据,只要结结巴巴地说道,“反正我一直都觉得,鲛人早晚有一天会回到海里,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得自己去潜水挖沙了......” 想到这个,他苦不堪言。 要是幻术他们也能用该多好啊,几下子就是一条水渠,干脆利落省时省力。 以前都是那些卒子费事的挖泥搬运,但是人在水里行动不便,一不小心摔倒了,就会碰倒挖好的工程,前功尽弃。淤泥里也不好走,看上去平静无波却是能张口吞没一队人马。 河水又急又快,还冰冷刺骨,人在里头站不稳不说,久而久之骨头关节都会受寒得病,疼痛不堪。 后来有了鲛人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用捏着鼻子潜水了,连老寒腿也治好了......这样好用的劳力给了北邑百姓极大的便利,久而久之便忘记了,万一有一天鲛人不给他们干活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襄离已然眯了眯眼睛。 合着还是鲛人当成苦力?虽然说他们并不怕冷,水中也可扛着水流阻力......其实要是没有那该死的淬毒锁链,其实也算是举手之劳来着。 呸呸呸,谁要去当苦力挖沙啊,他们鲛人没有面子的吗? 可是把别人抓耳挠腮也做不成的事情轻而易举地完成,好像也挺爽的...... “云翼......”却是秋屏忽然出言打断,“不要说这些不可能的事,鲛人一族屈辱已久,怎么会甘心回到北邑......” 云翼立即蔫了下去。 “不要垂头丧气嘛......”襄离倒是想通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条件到位,也不是不行......” 她有了个美好的设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海陆并存的王国。 云翼立即如打了鸡血一样,成为了复兴海国的积极分子。 一撂铁锹,他大手一挥,“走,不就是鲛人嘛,哥哥我人称天脉河小白龙,纵横水道无敌手,那一条河从上到下都跟我家的水沟一样,那些什么鲛人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哥哥一声令下,没人敢欺负他们!” 襄离翻了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鲛人呢,不要抢活干好不好。而且还天脉河小白龙呢,都是云中学宫出来的,对方的底细那可是摸的门清。 云翼的水性顶多能保证他在澡盆里不会把自己淹死,家门口的河里勉强狗刨,真到了天脉河,他保证就不知道被大水冲到哪里去了。 不过心里到底是暖洋洋的,鲛人和人类之间是有隔阂,可是这样的隔阂是可以打破的不是吗? 此时的襄离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她的憧憬会变成别人抨击的对象,她所谓的打破隔阂也会被一层一层的血恨捆扎着,寸步难行。 这边的“毁尸灭迹”接近了尾声,剩下的就是赶紧“意外的”发现犯人逃走了。 几人把现场的痕迹清理干净,脚印都一个个抹平,准备溜出去。 一开门,却是黑漆漆的一个人杵在门口。 本来就有些做贼心虚,这一番可算是受了惊吓。 “谁?”微巳二话不说,袖中剑芒已出,劈头盖脸的朝着来人而去。 若是平时,他只需一招即可。 可是现在剑光繁复乱花迷眼,不为什么......只因为出门的第一个人是他,而他也被那人吓了一跳。 襄离方才与云翼的对话他都入了心,也听过襄离提起来她设想的画面。 那是一个乐土一样的地方,不再有奴役和压迫,取而代之的是平等的交易和交换付出...... 可是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 但凡好事终多磨,那样的美好不是触手可及的,而是隔着千山万水的歧路,歧路上云烟笼罩,千回百折,极有可能走向的就是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完全相反...... 微巳的心中笼罩了一层阴翳,那阴翳遮蔽了他看到的未来。 心跳加速,却无从开口。生而感知的人并不多,可是他恰好是其中之一,仿佛一根琴弦颤了几颤,却无声无息,教人无法分辨是何处拨动。 印到眼里的却是襄离的脸庞。 她正兴起,眼睛亮亮的,像是星子闪烁,气色也是极好的,带着用不尽的活力。 本来就是飘渺虚无的事情,无法琢磨的感觉,为什么要扰乱这时候的她呢? 那时候的襄离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那眼神温柔到决绝。 只要是你想要的,未必不可以搏一搏。 沉浸在满怀思绪,微巳也是走神了半天,出门的时候都在想着事情。 却不想外面戳了这么一个玩意。 什么镇定自若面不改色,什么先谋后动谨慎行事......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剑芒便如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离体而去,于夜空中交织出锋利剑网,杀机毕现。 来人也没料到这么一出,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天璇君......是我!” 第417章 苦心 突然不淡定地不仅仅只有微巳一个。 直到襄离仗着鲛人那在黑暗中视物的目力,勉强辨别出云末的轮廓,惊疑不定的叫了一声“云末?” 面对着贴面而过的剑气锋芒,云末仍旧惊魂未定。 胸口起伏着,他小心翼翼后退几步,好像是害怕那杀气凛冽的剑气忽然给他来一下。 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微巳已然收手。淡淡金光一路飞舞,听话的回到袖子里,看上去就好像是无辜的萤火虫。 要不是亲眼见到这玩意是怎么个凶狠,他也许还真的信了...... 生死一瞬间,云末只觉得翼族大长老谆谆教导的王者风度,优雅仪态统统都化作了烟消云散。 抱着的青铜鼎要不是过于结实,大概都能被被他硬生生捏碎。脚下却是一步也走不动,膝盖发软,两股战战。 “是你啊......”襄离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道,“你怎么悄不做声的躲在那里,敲敲门也好啊......” “我......”听到她提起这个,云末这才从方才的惊魂一刻中出来,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支支吾吾的好半天都没说出来缘由。 越是为难如何开口,越是觉得难以启齿,手里抱着的青铜鼎都好似装满炭火的炭盆。 其实......刚才他是追着虫虫过来的。 虫虫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给微巳和襄离带来了麻烦,一直十分的内疚,好几次都跟他试着提起主动来澄清事实...... “哥哥......我觉得,只要我诚心诚意地道歉,襄离姐姐和天璇君不会责怪我的......”虫虫低低的声音仿佛哀求,絮絮在他耳边念叨着。 他向来宠溺着这个妹妹,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是罕见的板着脸拒绝了她。 “不行,你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云珩身死的真相就一定会被拉出来大白于人前。”云末一字一句的说道,“云珩是我杀的,残害手足、谋害皇子的罪名压下来,就算是我也无法承担。” 他眸色幽暗,整个人半身现在灯光下,半身藏在阴影里,黑白界限却并不分明,光线在他的脸上割裂成模糊的色块。 虫虫忽然沉默了,无法承担的罪名...... 过了良久,她语气轻轻,仿佛落在花瓣上的蝴蝶。 “既然知道自己无法承担,哥哥当时为什么要杀云珩呢?” 她这一句就好像在云末的心上划了一刀,让他不禁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稀薄的影子,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虫虫这是在责备他吗?她难道不恨云珩吗?当年云珩和云瑱是如何把他们踩在脚下凌.辱,如何把他们当成取乐的玩物,难道她都忘了吗?她怎么能因为......能因为自己杀了一个恨之已久的仇人,就这样责备自己呢? 自从归来北邑,他每一天看到云珩都感到发自骨髓的厌恶,与他说话的时候连维持表面的客气微笑都是一件难事。可是他却不得不虚与委蛇,不得不为了他要达成的目的忍受这一切。 他一直觉得虫虫也是与他同仇敌忾,永远站在同一个立场的......因为他们是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永远不会背弃对方的存在。 刚一见面,她只是个浑身皱巴巴还通红的婴孩,打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脑袋上,睁开眼的时候,一双眼是吓人的复眼,他却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那眼里满是懵懂的好奇,黑的可爱。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虫虫会是自己一声放不下的牵挂,是他需要保护的人。 他可以为了虫虫放下尊严地位,放下一切原本触手可得的东西,只是为了不让她感到孤独和害怕。 因为她说想见到哥哥拿回应得的荣光,洗净属于蝶族的仇恨和鲜血,他可以忍着别人的嘲讽和朋友的异样眼光,卑躬屈膝的回去邀宠...... 可是现在,她却指责自己......杀害了云珩...... 或许是云末眼中的伤痛过于深刻,虫虫也感同身受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责怪云末,而是在迷茫。 “哥哥......我心里的哥哥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永远站在我的前面,好像不会倒下一样......虽然他并没有比我大多少,也没比我强壮多少,却总是会保护我......他在我心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虫虫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失望。 “可是什么时候,我的哥哥变成这样......变成这样敢做不敢当的人了呢......”她如果还有身体,此时的眼泪一定糊满了脸。 “不是这样的......”云末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复杂无可言喻,“我杀了云珩不会不去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可是......不是现在,你能明白吗?” 他眼里带着光,殷殷切切,仿佛渴望虫虫看到自己心中的隐藏的东西。 可是虫虫却没有如他所愿,她像是极其悲伤一样,连影子都开始晃动。 “哥哥!可是现在如果不去的话,会让无辜的人承担我应该承担的罪......我会后悔一辈子!” 说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绕开云末跑了出去。 她竟然......竟然...... 云末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拔步追了上去。 虫虫刚刚才寄宿过一次,消耗不小,这几日也是被自己的良心谴责着,终日精神恍惚,没有好好休养。 没用多久云末就追到了她,不理会她的挣扎,冷着脸强行把她关进了青铜鼎。 她哭着说他变了,说他狠心,可是他还是毫不心软。 虫虫,总有一天你会懂得,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紧紧扣住青铜鼎,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哪里。 这是军营的角落,一处将士们用来沐浴的澡房。他之所以驻足,是因为里面不仅仅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 云末:“......!!!”什么情况?? 第418章 陌路故人 对待八卦,很少有人可以不抱有好奇心。 于是就那样鬼使神差的,云末抱着青铜鼎站在了门口...... 然而,危险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到来了。 云末的到来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有些意外,可是却不是那么不可接受......至少是对于一个窃听者来说。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一样,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是你啊,那没关系了...... 然而那漫不经心的、平时打招呼一样的问话却让云末坐立不安。 “云末你怎么在这里?” “我......” 云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原本引以为傲的辩才此时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襄离见他急的头上冒汗,便以为他是急着洗澡。 “啊......你是不是要来洗澡?”襄离有些歉意的说道,“今天恐怕不行,里面发生了一点事......” 云末的脸色古怪,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个理由的,他在军营里虽然有平易近人的名声,可是在怎么样也不会跟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洗澡。 之前因为蝶翼的缘故,他为了避开众人视线,也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可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找,他也只好勉强就着这个梯子下去。 “是......是啊,既然这里不能用,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正是心虚,只盼早点离开他们,于是转身就走。 可是襄离的脑回路不正常,不代表别人同样如此。 “等一下。”清冷的声音子身后传来,喊住了云末那慌忙的脚步。 微巳......云末捏紧了手指,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天璇君......有何吩咐?”他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嘴角挂上一贯的微笑。 “你......”微巳的目光落在了云末手里的青铜鼎上,微微皱起了眉。 云末不自觉的将青铜鼎用袖子遮了遮,试图不露出一点。 可是此举却是欲盖弥彰,显得更加可疑。 “你是来沐浴的,为何要带着青铜鼎?”微巳扬声问道。 他的语气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可是云末却只觉得那冷静沉着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针刺。 “我一直带着它。”云末梗着脖子说道,“这是我唯一的......唯一的......”亲人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只含糊成,“东西”。 什么东西重要的要洗澡的时候都带着?那青铜鼎看上去除了略微精致古朴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洗澡时哪怕带香膏澡豆、毛巾刷子都不足为奇,可是带着青铜鼎就很奇怪......难道是用它来盛水? 微巳的目光愈发古怪了起来,心中想着,难道是云末在翼族学了他们的习惯回来吗? 却是襄离适时的想起来有关于青铜鼎的秘密,她虽然想给云末解释清楚,说他带着青铜鼎并非是因为行为古怪,而是因为里面存放着蝶族全部族人的亡魂影奴,还有他相依为命的亲人。 可以说,一只小小的青铜鼎,几乎就代表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越是重要,越是患得患失。 如果是她,她恐怕也会时刻带在身上,不是因为怕别人偷走,而是为了自己的安心。 可是这个秘密,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她答应了云翼,要替他保守秘密。 比起那容易引起有心人注目的“影奴”而言,还是无伤大雅的怪癖来的更加好一些。 “啊哈哈,这个青铜鼎是云末娘亲留给他的,他自小用惯了,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襄离干笑着说道。 “啊?”此话一出,云翼疑惑的挠了挠头。 “这东西能用来干嘛,洗澡的时候还带着......”他思索了一下,觉得很不对劲,好像不光是洗澡的时候,他每次去找云末,他的身边都放着这个东西。 或是在手边,或是在身侧,堪称形影不离。 “这么宝贝?难道这是传家宝?”他忽然亮了眼神。 “不......不是......”云末最怕有人注意到他的青铜鼎,愈发的局促起来。 “看着也不像啊!”没等云翼继续发问,襄离就说道,“你看这玩意也没什么特别的,皇宫里一抓一大把,你云翼可是世家少爷,难道这点市面都没见过?” 云翼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没有见识,当即转过头,强作满脸不屑。 “笑话,本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金银珠宝瓷器玉器都是信手抓来把玩的!不就是一个破鼎吗,本少爷才不稀罕呢,改明送你十个八个!”他大方的说道。 云末一张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那先谢谢了......” “好兄弟说什么谢谢......”云翼顺杆爬,“我记得这玩意虫虫好像也有一个,看来真的是你们母亲给你们的,看着好像没什么区别。” 当然没区别,因为就是一个!襄离暗暗腹诽。 不过提起来虫虫,她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云末……”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云珩发疯那天的语气十分耳熟。 “虫虫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一见她。”她把人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云末给她拉着胳膊,一瞬间的脸色绯红,可是听到这句话后,他按着青铜鼎的手骤然收紧,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几分慌张。 扯了扯嘴角,看上去有些歉意。 “虫虫的身体孱弱......不宜见客。你也知道,她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底子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孩,化成影奴后也不是很健康,整日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多少......” 他有条不紊的扯谎,“想来是前几日消耗过度,这几日连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很少跟她说上话。” 说起消耗过度,襄离久违的有些心虚。 嗯......说起来那些影奴还是她抓走逼供的...... “那我也就不打扰她了,本来还想问她说一件事,不过既然知道虫虫这几天没有出门我也就放心了。” 襄离心道,莫非是她听错了,那个语气不是虫虫? 第419章 全军加速 原本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互相欺瞒...... 云末知道虫虫是怎么想的,她的心始终留在过去,觉得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变过。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 就算襄离他们没有变,他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那种关心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冲动,想要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抖落出去,或许那样他还会轻松一些。 他需要竭尽全力遏制这种冲动,才能让自己的秘密继续保留下去。 “我......我先回去了......”云末只想赶紧离开他们的视线,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来了正事。 “对了,京里下了命令,要我们加快进程,速战速决。” 换句话说,就是催促他们快点。 “这么急?”微巳疑声道,“可有缘由?” 云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京里传旨的人问不出来什么,只说是陛下下的命令,别的他也无从知晓。” 既然是玄懿帝的命令,也容不得别人违抗。 秋屏与云翼对视一眼,敛了容色,“知道了,我们清点一下,明天就拔营出发。” 云末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几个人也该回去打包行囊准备第二日出发。 然而大家伙对于急行军这件事都是拒绝的。 北邑的将士来到幽国,本来就因为长途跋涉感到疲累,还要适应的水土的变化,可以说本来就十分辛苦。一旦下令急行军,不仅体力的消耗加倍,士兵的实力也会因此削弱。 匆忙之下容易出现纰漏,将士们也会因此怨声载道......这样无声中蔓延开来的焦躁情绪会使得他们的情绪失控。 或许因为军营铁律,他们不敢造次,但是这样的情绪却可以通过欺压幽国的百姓来发泄。 这是他们这些徒有热血的少年人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襄离也有些意外,她不解其中深意,不知道急行军的隐患,却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无措。 怎么这么快......她还没有收到遗光的消息,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如果在鲛人军团没成气候之前,北邑就攻打下来了幽国,继而接掌了沿海的驻防......那么对于鲛人来说绝非一件幸事。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鲛人自导自演的,这就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行不行,那她襄离不就是鲛人一族的罪人了吗?她挑起的这场战事,本来就是为了给鲛人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打开一扇通往希望的门......可是如果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别说希望的门了,怕是连窗户缝都没有剩下。 就算那些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去责怪襄离,她也会因此自责不已的。 自责意味着什么......那就代表着寝食难安! 想到自己以后会因为吃不好饭睡不好觉,面色难看眼下青黑,变丑了不止一点半点,襄离的脸就扭曲成了一团。 “不行不行......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她挣扎着说道。 微巳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恐怕不能。” 他何尝不知道襄离在担心什么,可是北邑出兵从来都不是逐一突破,而是全线出击,从各个方位包拢过去。 对付边陲小国,这样的方式堪称狂风暴雨。铁蹄铁甲铸成冰冷的高墙,炮火无情的轰开国门,龙卷风一般降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无谓的抵御和反抗踩得粉碎。 这样的军队实力只有以善战为名的北邑可以做到,也是北邑的骄傲。 可是没有人知道,再这样的荣光背后,需要的却是无数财力的支撑,和庞大的军队储备。 后者而言,北邑并没有什么担心,毕竟北邑国风如此,从来都是不缺战士的。于是乎只要掌握好训练军队的办法,就可以给国家提供源源不断的新血。 但是前者却是北邑的隐患。 有多少人出征,就要有多少张嘴吃饭。听着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是非常的威风,可是每天要消耗的粮草金钱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每时每刻,这看上去强悍万分的军队都在燃烧着北邑的国力,国力就好像是蜡烛,而那火苗越旺,蜡烛剩下的部分也就越短。 外人看到的是无上荣光,不会知道那蜡烛剩下了多少,会不会燃烧殆尽。 对待边陲小国尚且如此,玄懿帝既然下定决心要攻打幽国,那便志在必得。他会派遣更多的兵力,赏罚并用的让他们东征西战,也会提供更加雄厚的支持作为他们身后的依仗。 可是北邑其实并比不上幽国和汉昭的富庶。 幽国商业繁茂,各国商人汇聚于此,给这里带来的商机和繁荣,也使得幽国人的生活日渐富庶,形成了爱好奢华的风气。 而汉昭地域广阔,物产丰富,仅仅靠着那丰足的物产就可以使得国人衣食无忧,更何况汉昭多平原,四季分明,只要没有大旱大涝,便不会缺少粮食。 地方大,人也会多起来。 虽然论起来,汉昭的人才培养并比不上北邑,可是架不住汉昭人多,总会有那么几个天才横空出世...... 北邑则不同,这里的稻米生的不如汉昭平原长出来的饱.满,果子也不如那里的甘甜,作物的种类也不甚丰富,更没有幽国得天独厚的紫金矿,可以让这个国家坐吃山空。 为了稳定的水源,他们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汗水去挖渠筑堤,为了可以吃饱饭,他们要想尽办法的去跟别人交易获得物资,而他们拥有的,是生长在贫瘠苦寒之地的名贵药材,冒着危险猎取的名贵香脂,攀爬高山采得的零星矿石...... 与天斗,与人斗,从生斗到死,这就是北邑人生来被教导的,因为想要活下去,他们必须要这么做。 很多人都不喜欢战争,可是北邑人却是喜欢的,因为征战使得他们获得更多。 圣旨下达,如秋屏这样稳重的将领自然是不乐意的,因为这有违他们谨慎的原则,可是对于那些渴望用征战来掠夺征服的将领士族而言,那便是一个时机。 第420章 洗脑高手 时机,多么玄妙的一个用词。 总有人觉得时机就像是一道门,走过去就可以见到自己向往的一切,于是马不停蹄的朝着它奔跑过去。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道门只是一个转折点,而转折点则寓意着未知。 未知......有人看待未知,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狼见到了一块肉,眼冒绿光;有的人则是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掉入陷阱中的猎物,等待着他们下一步的反应。 可是老道的猎人并不居多,更多则是摩拳擦掌的年轻人。 他们渴望建功立业,渴望用这样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渴望荣耀,渴望嘉奖,渴望成为英雄,渴望征服的快意。 这样的年轻人是纯粹的,他们可以为着一个目标夙夜不寐,可以废寝忘食,可以甘之如饴一切艰苦......这样的年轻人,无疑是北邑最好的刀。 一把锐利的、刚拭锋芒的刀。 哪些早已能够拿捏人心的久居高位者乐见其成,用一丁点的胡萝卜吊在他们的面前,就可以吸引着年轻人为他冲锋陷阵。 什么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这一切不过是掩饰真相的面具罢了。 原本,他用幽国这块肥肉作为诱饵,磨砺自己的军团......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却不得不就此为止。 “已经拖不下去了......”微巳眉宇间隐含着一层愁云,似乎有什么心事。 襄离问道,“什么拖不下去了,微巳你在说什么?” 微巳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为谁在惋惜。他久违的摸了摸襄离的头,这次的动作不带有任何属于爱侣的亲近,而是充满了一种属于师长的宠溺。 襄离虽然比他还要矮许多,可是却已经长大了。 这样的动作其实有些别扭,却并不突兀。 他是她的师父啊,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父。 “幽国虽然兵力薄弱不善争斗,可是国土也并不算小。”他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此次出兵幽国,应当是三路齐发......” 他话音刚落,云翼这个忠实狗腿便说道,“没错没错,是三路,除去我们这一路,驾驶飞舟先行探路,还有两路随后而至。其中摇光君带领的青冥军团为主力,点精兵二十万行水路;另有一路化整为零潜伏暗行,行斥候、密探、信使等职,作为暗线。” 他噼里啪啦的,就把北邑的军防大事抖落了出来。 襄离心想,云翼这样傻乎乎的,能派来打仗一定是因为他老爹的缘故,一定是! “二十万......”微巳却恍然大悟的说道,“这就难怪了......” 他说道,“不用想了,接下来的行军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不会再慢下来了。” 云翼顿时抱头哀嚎,“不是吧!求陛下收回成命啊!” 反正自己又不随大军出发,也感觉不到云翼那发自身心的怨念。她闲闲的说道,“别对着我嚎啊,我又不是陛下,你跟我喊也没有用。” “你还说风凉话!”云翼控诉道,“这下可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都不好过了!”不仅仅长途跋涉十分疲累,时间方面也压缩的紧,恐怕他除却公务,连见秋屏一面都困难。 似乎是他那欲求不满的表情过于明显,连襄离都察觉了几分。 “有那么夸张吗......”她对于云翼的表现十分不解。 “这不是夸张,”微巳替云翼解释道,“北邑的急行军可不是字面意义上那么简单,下令抵城五日,那就是五日,一天也不能多。如果违令,以军法.论处。可是这五日内却不仅仅是赶到,而是彻底将沿途一路攻占下来。” 他怕襄离不能理解其中的难度,还贴心的加了一句,“也就是说,本来用五天能赶到的地方,现在不仅仅要赶过去,还得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攻占下来。” 襄离听的目瞪口呆,“这也太可怕了,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个人的能力个人心知肚明,可是军队人数众多,可就十分不好协调。有的人这么做或许并不感到累,有的人则可能已经到了极限,另外有的人可能还没有熬到路程结束...... 佼佼者、精英者终归不是大多数,恐怕大多数的人要不是累成了狗,好不容易赶到,要不就是死在路上。 更为残酷的是,就算他们辛苦的赶到了,但是延误了一时半会儿,也会受到惩罚。而那些尚有余力的人也不会轻松,因为他们休息不了多少,就会紧张的投入下一轮战争。 “无时无刻不在紧张着,不在为自己的性命提心吊胆......太魔鬼了......”襄离说道,“如果是我,我一定在半路上想办法逃走,你们是来建功立业的,又不是来送命的,干嘛这么拼?” “不行,”云翼斩钉截铁的拒绝,“北邑男人,死战不退,逃兵可耻,我不做逃兵。” “......”襄离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却发现云翼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天啊,这是什么情况,她可是记得云翼跟自己是一丘之貉,能偷懒绝不用功,怎么对待这件事就认真成这样? 微巳却是了然一笑,似乎云翼的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看......连云翼都坚信不移的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更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这或许与北邑的国风有关,长久以来,军魂已经在他们的血脉中深深扎根。哪怕这件事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可是他们却仍旧会前赴后继地去做。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到最后还有多少人?”襄离问道。 云翼的目光变得茫然,“我不知道,或许会死很多人,可是他们也是披着荣光而死的不是吗?而幸存者永远会带着他们的信念战斗下去。” 襄离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荣光什么荣光,偷鸡不成蚀把米很值得骄傲吗!” 第421章 虎父与犬子 此话一出,云翼就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耳光一样,脸色由青转白,继而涨红起来。 “什......什么?”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秋屏都听的愣了一愣。 她虽然是个女儿家,可是父亲祖辈都是北邑名士,各自有一番风骨。因此虽然她自幼失怙,却依然记得那谆谆教导。 戒骄戒躁,秉正纯直,勇而不莽,不失本心......她不知道这样冰冷方正的文字是留给那些皮糙肉厚的男孩子的,只知道她见不到血脉相连的亲人,只能从这些他们留下来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只言片语里寻找慰藉。 因此哪怕是性子并不严肃,待人也不严苛的微巳,都没有把这一门心思往糙汉之路上狂奔的少女给拖回来。 哪怕没有功课,她也会最严厉的要求自己,背书,画沙盘,晨起练剑......她就像个不理解枯燥乏味为何物的人,一路从名不见经传的孤女,当上了上将军——北邑寥寥无几的女上将。 就像是一颗石头中忽然剖出了玉胆,那种蕴藏在内里的蜕变令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可是细细追究起来,却是沉默了。 因为她一直坚持去做的,是很多人都坚持不下来的。 秋屏记得,炎热的让人不停流汗的剑庐里,爷爷抱着她,拿起手边一把三指宽的断剑。 透过熏人的炭烟,她见到祖父那张终年似是面瘫一样只有一种表情的脸上,隐约出现了一丝温暖和煦的笑意。 那笑容是如此的隐晦,却又是如此的耀眼。 那时候的天璇君已然老迈,每年出自他手的名剑只有寥寥几件。不是孤高,不是恃才傲物,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逃不过岁月的侵蚀,体力渐渐变得微弱,勉强挺直的腰板也在他倔强的动作里不满的发出“咔咔”的声响。 可是祖父却仍然要弯下僵直的腰把她抱起来,用力过度的手臂上肌肉颤抖,他却好像没有感到自己的痛苦,只说道: “秋屏啊,这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把剑......” 那时候的秋屏立即好奇起来,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剑猛瞧。 说实话,那把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约莫三指宽,一尺余长,乌沉沉黑黢黢,并不如何惊艳夺目。 可是她却知道,祖父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这是......这是你父亲铸的......”果不其然,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爹?”秋屏稚嫩的声音发出疑问。 她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却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的父亲是个资质平庸的老好人,天分不佳但努力上进。 这样的儿子放在别的人家也许十分讨喜,会让父母觉得欣慰无比,也许茶余饭后还要跟邻居骄傲的说起来:哎呀我家那谁谁,可心疼死我们老俩口了,你说这天天的起早贪黑图的什么哟,我们老俩口有手有脚,不用他那么下力养活啊。 可是放在老天璇君的身上,那就不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情。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虽然老天璇君并不是虎,但也是让无数人仰望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资质平平一事无成的儿子呢? 惊讶过后,此事就成了笑谈。 饶是老天璇君对那些流言蜚语都不为所动,把那些看热闹的人视若无物,仍旧一板一眼,把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而父亲也竭尽全力的学着,可是就是他每天只睡几个时辰,死记硬背所有的博物志,一步一个脚印,踏遍河山找矿材......却仍旧不如那些匍一出生格外得神眷顾的天才。 他就像是一块朽木,怎么雕琢都是一块榆木疙瘩,为匠可,为师则陋。 渐渐的,老天璇君也对他失去了耐心。 听着那些指指点点,他也开始皱眉;面对儿子的失败品,他不耐烦的出言训斥,他开始看儿子哪里都不顺眼,好像他生来就是个败坏他名声的废物。 终于有一天,秋屏的父亲离开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堪其重,选择了逃避,还有人说他是表达自己的不满,试图唤起父亲的同情...... 然而他只是忽然接到消息,离开去寻找一种埋在岩心里的矿料而已。那是一种神奇的石头,浑身长的跟煤炭一样,毫不起眼,但是在经历了烈火的淬炼后,却可以变得无坚不摧,提炼出银灰色的金属。 石头长的地方十分古怪,从山的外头并不能见到,也没办法拿到,除非自己挖个隧道,直通山腹。 可是谁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也不知道它在山腹的哪里,徒然打动不过是浪费,这种石头便只是一个传说。 可是既然有这样的传言,那就代表有人见过,拿到过,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接近呢? 在那一天,他收到了一个消息,说北邑的蓼山忽然地动,山体裂开一条缝隙,里面好像是有东西的样子,不过地动来得突然,也没有停止,不知道过后会不会再起余震,将这条缝隙闭合......就算不闭上,落下些碎石泥土大概也能埋个够呛。 他一听之下再也按耐不住,急匆匆的便朝着蓼山而去。 之后的了无音信,也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因为因为他发生了意外,遇上余震,掉到了山下,摔断了腿。 也就是在那时,他结识了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大夫,她上山采药,结果篓子里就只拖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回去了。 那就是秋屏的母亲。 他这一生都循规蹈矩,唯一......不唯二出格的事,一件是还没把人带回去见父亲,就娶了秋屏的母亲,另一件则是生米煮成熟饭后,生怕父亲为难自己的妻子,就说是自己霸王硬上弓...... 结果就看到令他怀疑人生的一幕。 老天璇君的脸色青了又绿,变了又变,最后竟然变成了满脸欣慰,好像自己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第422章 乌贼病 完了,他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把他爹气的失心疯了? 秋屏的父亲真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抢救一下自己怒火攻心到失去表情控制的老爹,就听到他爹忽然笑了起来。 “!!!”秋屏他爹一个哆嗦,随即一脸苍白。完了,他爹真的被他气出毛病来了!他这个不孝子! 他太恐慌了,所以没有听出来老天璇君笑声里的愉悦和关心。 “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其实我......”他尚且没把“骗了你”这几个字从喉咙眼里挤出来,就见到老天璇君忽然理了理那穿得歪歪斜斜豪迈不羁的衣裳,好像接下来的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毕竟他每次接旨,能擦擦手,不让自己那沾染着炭灰和矿粉的手玷污圣上那高贵的圣旨就不错了...... “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算是大事吗?秋屏的父亲瑟瑟发抖的揣测。 “你们在外面成了亲?”老天璇君猝然问道。 “是......”秋屏他爹梗了梗脖子,视死如归的答道。他一边说,一边还往新婚的妻子前挪了挪,一副可以打死他,但不能说老婆一句的架势。 老天璇君皱眉,似乎十分不满。 秋屏他爹见状膝盖一软,却还是不肯退让。 可老天璇君却是操着手,努力摆出一脸和蔼可亲来,柔声说道,“你们两个在外面成亲算是怎么回事,爹又不是不在,不能为你们主持,这样对人家姑娘多不负责,活生生搞得像是私奔......” 秋屏他爹愣住了,呆呆看着面前这个格外陌生的爹。他长到这么大,还以为他爹只会一种表情呢,没想到还能这样......这样...... 他默默捂住脸,爹......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和蔼可亲,真的很像是街上不怀好意拿着肉包子,等着拐卖嘴馋小孩的人贩子...... 秋屏的娘亲也是一愣,却并不扭捏,只甜甜的笑道,“爹你就放心好了,阿杳交给我没问题,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老天璇君笑的更开心了,这一次连眼里都泛着光。那光柔柔的,像是泪光。 只有秋屏他爹在喜悦中后知后觉的发现,等等......这句话怎么不太对...... 他们再次举行了婚礼,他为妻子披上北邑特有的织锦华衣。灿烂的丝线互相缠绕,用繁复的技艺织出鸾凤交颈,霞光映照,摇晃的朱红流苏显得她脸庞愈发白皙。 他们很快有了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就好像一切都揭开了另一页,一切都隐隐预示着,好像有什么要做出改变...... 可是世上不是那么多人能够拥有幸运,也没有那么多如意。 平庸之人依旧平庸,他找到了岩心铁,找到了神话,可是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奇迹。 同辈人出将入相,大放异彩,或名镇一方,活赞誉不绝......可是他却仍旧在重复着以往的碌碌。 碍于老天璇君的面子,没有人当面说他什么,可是背地里却免不了说些有的没的。 人是长了耳朵的,有人说,就会有人听。 “真是的,我家阿杳究竟哪里不好,难道说天璇君出类拔萃冠世无双,他的儿子就要是落地能一掌打死十头大白鹅吗?” 秋屏娘亲抱着却了好几颗牙的小秋屏不满的嘟囔,“我看看我们阿杳就很好,吃苦耐劳还会煮饭洗碗,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比她那个好吃懒做还嗜酒如命的相公可好多了!” 秋屏的父亲被她的话逗的一笑,随即将张罗着“大白鹅”的小秋屏抱到肩头,好脾气的说道,“不要听他们的话,我们过自己的。” 他总是那样说话,慢条斯理,好像永远没有脾气一样。 秋屏娘亲听多了,只以为是他安慰自己,不让自己为那些闲言碎语而恼怒坏了心情...... 知道很久以后,她才真正理解他的意思。 他从来都不在意什么血缘赋予的荣光,也不把那些嘲笑放在心里,他之所以愿意在自己毫无天分的领域兢兢业业地努力着,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这么做,他喜欢这么做。 他喜欢,所以要坚持下去......他喜欢,所以哪怕自己并不出彩,也不影响他灌注心血。 而这一切的印证,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那年天脉河又起洪水,来势汹汹,冲垮了沿岸无数城镇村庄,也带来了一场宛如噩梦一般的疫病。 那场疫病随着不受控制的河水蔓延着,席卷了大半北邑。作为一个医者,秋屏的母亲自然不会看着那些人饱受病痛折磨的死去,她把女儿交给了丈夫,自己孤身而去。 可是那场疾病不仅仅带来了恐惧、哀痛、怨愤和彷徨,它还酝酿出了一种怪物。 随着天脉河的河水上涨,一只有着八足百口的怪物也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它就像是一只庞大的乌贼,伸展着树干一般有力的腕足,快速的攀爬上岸。每一条腕足上,都有着十数个吸盘,他们无不在一张一吸,仿佛在叫嚣,而在那一张一吸间,乌黑发臭的液体从吸盘里流淌出来,渗入土壤,流入河水。 得了疫病的人会发热,继而全身起大大小小的水疱,水疱会在短时间内由小变大,迅速地充满绿色的脓液,让他们疼痛的满地打滚。 而打滚的时候,那些水疱又会破开,他们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们死的痛苦,死相也十分凄惨......秋屏娘亲赶到后,却意外发现这场疫病其实并不是由于洪水后身体积聚引起来的,而是来自于那只莫名庞大又丑陋的乌贼。 那些乌黑恶臭的液体,才是让他们痛苦死去的罪恶源泉。 她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可是另一个难题接踵而来,他们杀不死那个怪物。 喷涌出来的液体遍布怪物全身,且极具腐蚀性,任何武器都杀不死它,因为一接近毒液就会被腐蚀成破铜烂铁。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除怪的,竟然是那个一直藉藉无名的人。 第423章 英雄凡心 风尘仆仆地赶到,没有任何人把那个一贯没有作为的铸剑师放在心上,他们依旧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对策,讨论着如何斩杀怪物,讨论着什么药物能起到作用...... 而铸剑师择挑选了一个安静的夜晚,一个人拿着包袱离开了。 他的离开不引人注目,哪怕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颗石头终于溅起小小的涟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临阵脱逃的懦夫,对他抱有鄙夷,直到那肆无忌惮作恶的水怪忽然暴毙。 藤蔓一样的腕足骤然停顿,随即狂躁的挥舞起来,仿佛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剧烈的挣扎着。 腕足舞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力气也从一开始能把大树拦腰截断,到了后来的有气无力。 终于,它颓然倒下,落入淤泥。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怪物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这么死了,难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知道有人猝然惊叫,“快看......快看它的肚子......它的肚子破开了,它在流血......” 怪物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如毒液一般的乌黑,其中还掺杂着丝丝的墨绿。 血液汩汩而出,直到流尽。 人们看清楚那血液是从哪里流出来的,那是一道整齐的伤口,自内而外,豁然而出,只露出一截冷厉的剑锋。 剑锋冷厉却无什么锐利刺目的光芒,它是那样的不起眼,那样的暗淡无光,可是银灰色的剑体却是在那极具腐蚀性的毒液里毫发无伤。 是它杀了怪物...... 人们欢呼起来,怪物死了,就不会再有疫病传播,他们也不用生活在恐惧惊慌里,好像下一刻经历痛苦死亡的就是自己。 只有一个大夫,忽然掩住嘴哭了起来。 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哀伤,哀伤的用牙齿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背,咬到献血淋漓铺满了手背,这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到昏厥。 她看上去,不像是喜极而泣啊...... 人们后知后觉的知道,那把屠.杀怪物的剑,并不是怪物无缘无故自己吞进去的,而是她的丈夫,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夜晚,让怪物吞噬了自己,这才将剑带了进去。 怪物不能被人接近,没有人能抵看的住它那极具威力的毒液,他没有一力降十会的本领,也没有自不量力的逞强,而是就那样坚决而勇毅的把自己献祭。 秋无杳想的没有错,怪物的身体里没有毒液,他费尽心思携带的武器可以用来杀死它。 怪物能坚持多久,什么时候能死,他从没有想过,也没有觉得自己能活着出去...... 事实的确如此,他死在怪物的身体里,可是那把短剑却活了下来。 短剑名为凡心,是他用岩心铁铸造而成的,从未露给人看,也无人知其锋芒。 今日一战,剑一鸣惊人享誉天下,铸剑师也广为人知,终成英雄。 可是英雄的音容已经化作那纯然一色的乌黑,再也看不到半点踪影。 所有人都为他的牺牲而感动着,都为他的死唏嘘流泪,都把他当作是拯救百姓的救星,只有老天璇君沉了脸色,一瞬间老了十岁。 那些赞叹的,说无杳不愧是他的孩子的,那些假模假样说自己有眼无珠,竟然错把美玉当顽石的,那些安慰,那些憧憬......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只知道,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和视作亲女的儿媳。 秋屏的娘亲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还是哀痛,亦或是两种人都侵袭了她的身体,她死在回程的路上,与丈夫一起被抬了回来。 小小的秋屏竟然就猝不及防的成了孤儿。 老天璇君坚强的脊背不能弯,甚至为了那懵懂不知事的小孙女,他也不能流泪——哪怕那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却仍旧不肯掉一滴泪。 随着秋屏父母尸体被送回来的,还有一举成名的凡心,那剑仍旧暗淡着,像是一把陈旧的古物,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磨砺去了所有意气。 可是意气尽了,不代表它就成了废铁。 千锤百炼后才能吹毛断发,可是只有不畏风吹雨打,才能锋芒内敛。 他其实......其实一点也不想听到别人说羡慕他,羡慕他有一个好儿子......他想......他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证明给他看呢...... 他甚至宁愿无杳就那样平庸无才,面对什么话什么责难,都好像是慢半拍一样,后知后觉的“啊”一声,而后不好意思的笑...... 唯愿吾儿痴且愚,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是这样的心思却是见不得人的,于是他只好一个人偷偷的想。这一天,他才对秋屏提起。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忘初心......”那时的祖父格外的和蔼,说着秋屏听不懂的话,“小屏啊,你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很坚毅很执着的人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是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的心......” 秋屏不懂,只记着了那“坚毅执着”,于是致力于当一块会走路的钢板,想活的有几分父亲的影子,想用这样的办法来缅怀他们...... 可是其实,“凡心”并不是告诉她要成为一个能一个打十个的战士,而是告诉她,如果自己相信什么,就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做,去坚持。 凡心虽然普通,可是却是来自一个人的最初想法,是山中精铁,是石中剑意,是告诉她活的像自己,而不是别人言语里的自己。 当然了,秋屏后来的确后来做到了执着......哪怕执着的不是地方,比如孜孜不倦的挥剑几千次,无雨无阻的起床扎马步...... 她记得父亲是“战士”,且“坚毅勇敢”......这么做没毛病啊...... 她学着当传言里的父亲,却没想到,她一直遵从的铁律,一直信仰的战魂,竟然是......竟然是襄离说的“虚荣”…… 第424章 她是转折 所谓的铁骨铮铮,不过是心之所向,所谓的宁死不退,不过是信仰......有人愿意为自己的梦流血流汗,他们甘之如饴,可是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必须这样。 没有牺牲的必要却要强行牺牲,没有流血的需要却要自戗流血,可是却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而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誉。 这不是虚荣是什么? 襄离上却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就拆了秋屏二十年来一直信奉的东西,一砖一瓦,渐渐崩塌。 “怎么会是虚荣呢?”秋屏喃喃道,难道想要竭尽全力的变成有用的人,变成可以让父母觉得骄傲,让祖父觉得欣慰的人,成为一个英雄......这竟然是虚荣吗...... 云翼也说道,“就是,怎么会是虚荣呢,你个姑娘家家的懂什么,没有纪律就没有军魂,没有军魂的存在就没有一个强大的军队,没有强大到所向披靡的军队,就没有北邑!” 他不肯相信自己襄离的话,毕竟要想让一个从小接受此类教育的人忽然扭转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襄离却又是讲起歪理来头头是道,“我说的哪里不对,我问你,你们为什么要有军法?” “当然是为了纪律严明方便管理,要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个军队就会生乱。就算再勇猛的战士,要是不能令出即行,也是一盘散沙!”云翼也不让步,铿锵有力地说道。 “是啊,本来是这样......可是那是为了不让军队生乱,可是下令急行军的人是他,迟到要把人处死的人也是他,你不要告诉我你看到自己身边的同袍活生生的累死,你心里能毫无触动!” “这......”云翼一噎,他的确不能。 襄离继续说道,“我在问你,你打仗是为了什么?” 这回云翼答的毫不犹豫,“为了立战功拿功勋,光耀门楣,让我爹不会天天说我是个纨绔公子,成为受人敬重的英雄人物!” “哦......”虽然他说的慷慨激昂,可是襄离却没什么触动,只淡淡地说道,“来打仗的十个有八个都是你这么想的,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云翼有些脸红的应道,怎么让她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自己那原本金光闪闪瑞气气千条的梦想听起来什么庸俗狭隘呢...... 果不其然,襄离还有后话,“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跟那什么军魂有什么关系?” “......”好像真的一点也没有。 可是云翼仍旧不肯服输,梗着脖子说道,“可是为了完成这些我就要成为一名军.人,作为一名北邑的军.人自然就要遵守北邑的军法。” “可是军法的确立是为了打胜仗,或者是保卫家园,或者是为了扩张版图为国人谋得更多。如果是前者,那么每一个战士都是珍贵的,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的流血死去。如果是后者,那么也会保存实力,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回报……那么可是这些跟严酷到迟到就要处死的律令有什么关系?” 襄离不容他将这段话细细的品味一遍,便继续说道,“牺牲战士为了速战速决,不过是用人命为自己铺路,如果这不是虚荣,什么是虚荣?” 她嗤之以鼻,“而你们竟然还把这样的话奉为准则,简直可笑。” “不是......”云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甚至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起来,可是却仍旧倔强的说道,“不会有错的,北邑就是有这样的铁血才有了现在的强盛,而这样的严酷军法是军队里流传不变的......既然没有变过,没有人说它错,它就不会错的......” 襄离撇撇嘴,“随便你。”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再上赶着为别人当垫脚石,那就是愚蠢了。 秋屏虽然一直不说话,脸色却也一直凝重着。一看就知道,她也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可能也觉得她是信口胡说的狂悖吧。 她忽然有些烦躁,她不忍心自己的朋友受苦,却也无法扭过他们从小到大,甚至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思想。 清凉如水的声音流淌而过,却是微巳轻轻笑了笑。 从来如此,便对吗? 他一直知道,襄离是个有些不一样的女孩子,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率真纯良,尽管是从奴隶窟出来的鲛人,却仍旧相信着人性有着善良的一面。 她也是如此的洒脱,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她也会毫不犹豫乱回去,对她的好的人她会同样几倍的回报回去,可是如果是对她心怀鬼胎,那么她也绝对不会客气。 可纵然如此,他在见到那一场占星预示时,也是难以相信。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是好,可是又怎么会是那样扭转一切的人呢。 她......她懒惰又促狭,臭美又爱吃,喜欢收集的一切首饰和华丽的衣裳,回避一切需要长期辛苦付出的事情,却又那样的好奇心旺盛,好像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取名字很迷惑,嘴巴也不饶人...... 为什么偏偏是她...... 微巳曾经无数次的探寻这个问题,那样的一个身份落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是如此的沉重,是如此的被寄予厚望......而她的肩膀那样的单薄,如何去承担得起? 可是现在,他却从襄离的身上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知道了为何她是一切的转折点,因为她不会去盲目的相信,她说,“从来如此,就对吗?”她会疑惑,她会反抗,她会驳回,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被别人听到,她只相信自己的心。 她的格局即为扭转,她的胸怀已经容不下陈旧的腐迹。 襄离也不知道为何微巳看自己的目光变了又变,复杂无比。 不过看着好像没什么惊怒,反而带着一种欣慰...... 应......应该是不小心让他更爱自己了一点?唉,她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第425章 月光下的秘密 襄离一直这样美滋滋的以为,直到月色溶溶下,曲终人散,那伴着她走着的人放缓了脚步,直到停下。 “襄离……”微巳的这一声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不带有襄离牵强附会的欣赏,反而在凄清的月色下,回荡着一股叹息的余味。 “嗯?”她等着他继续说。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打仗……”他忽然认真地说道。 “什么?”襄离被这句忽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随即想到这句话是在说她刚才那番言论。 刚才她说,北邑发起的战争不过是为了掠夺为了累积军功,严刑峻法也不过是施加在人身上的枷锁,所谓的牺牲和信仰,也不过是虚荣的粉饰。 她的话其实没有错,那些银甲战袍下包裹着的,的确是虚伪的衣冠禽-兽。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乍一听人觉得匪夷所思,细细想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同感,唬住云翼、秋屏这样的半大青年尚且绰绰有余,可是却并不能一概而论。 尸山骸骨上站着的只是少数的胜利者,而他们永远是踏着同辈和敌人的骸骨,喝着百姓从血肉里挤出来的供养,一步步走到那个一览众山小的位置。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天璇君,肯定是向着他们说话。”襄离小声嘟囔。 “你知道北邑都多少战士吗?”听着她的话,微巳却没有解释,只是这样问道。 襄离撇撇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数目,可是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万大军,那么怎么样也会有近百万的人马吧? “最少也有一百万!”她笃定的说道。 “二百万战士,这是我离开北邑前几个营的人加起来的数目,如今正值用兵之际,人数只会多不会少。”微巳继续问道,“你知道北邑有多少百姓吗?” “这……”襄离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这我怎么知道……” 微巳却是继续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大约刚盈千万吧。” 襄离心中一跳,惊讶无比的说道,“也……也就是说,五个百姓里就有一个……” 微巳看着她点了点了头,“大约是每一户人家里都会有一个人参军。” 就算是北邑崇尚兵戎,这样的比例也有些可怕了。 去参军的人并不参与生产,既不种地,也不生产,几乎就是靠另外的四个人养着的。 更何况北邑就不是那么的富庶,天灾又多,保证一家老小的生存尚且不易,更何况还要多养一个吃白饭的。 “疯了吧,这都有人愿意……”她睁大眼睛。 “非但愿意,还甘之如饴……至少迄今为止,没有百姓因此产生不满而发生暴-乱。”微巳继续说道。 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要不是北邑的百姓人人都是冤大头,就是那些当权者的嘴皮子功夫着实了得,哄得人家心甘情愿。 她面上怀疑的表情过于明显,叫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中想法。 微巳轻轻一笑,“你在想是不是他们受骗了还给人数钱是不是?” 襄离捂住脸,试图掩盖自己的表情。真是的,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把自己看的那么透彻。 “北邑的百姓不是傻子,因为他们从一次又一次的战争里看到了利益。每一次的讨伐征战,每一次的掠夺,那些从战败者手里拿来的金银财宝,得来的种种利益,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能看到。哪怕并不落在他们手里,可是看着修好的水渠和堤坝,看着平坦的道路和高耸的城墙,他们也同样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微巳如是说道。 这番话叫襄离的心里忽然生出来一股怨怼,原本对北邑百姓的同情也荡然无存。 “看着那些染着别人血泪的钱,他们就不觉得烧眼吗?”她忽而讥讽的说道。 “不觉得,”微巳平静的说道,“非但不觉得烧眼,他们还觉得欣慰,因为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他们看不到那些战败者的眼泪,因为他们自己因为天灾人祸哭的时候,也没有人同情的伸以援手。” 襄离被这个残酷的事实把心都扎成了筛子,这群刁民,难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是的没错,普通人眼里的世界就那么大点,除去生生死死就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己尚且活得艰难,怎么去理会别人的疾苦。 “照你这么说,那他们岂不是应该很喜欢打仗?”襄离反问道。 “可是打仗也意味着他们要节衣缩食,甚至连明年的种粮都可能要搭上……他们的确渴望收获胜利,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持久的承担哪些源源不断的汲取。没有人希望战事越大越久,因为越是如此,他们的日子也就越不好过。”微巳的目光沉静,落在襄离的发丝上。 顺着丝绸一般黑亮的头发,他的眼神一路滑到了她的脸颊。 月光下,她的目光坦然清澈,容不下一丝杂质,因为她的所有爱恨都宣之于口,哪怕是国仇家恨,她也是存着几分理智,知道谁是无辜的,谁是她真正的仇敌。 他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的眼角。 “我没有替他们说话,只是想你知道,下令急行军的是那些当权者,可是决定这一切的却是背后的力量……它们背后支撑的,不是皇权强政,而是百姓一点一滴得来不易的供给。他们拖不起,也不能拖,因为有些人是不能辜负的……” 尽管在絮絮讲着这些正经事,可是他那细致温柔的动作,娓娓道来的语气,都让人心驰神摇…… 她不懂为什么他要现在才说这样的事,为什么在大家都在抱怨,都在不满的那严酷军法时候,不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自己的话,还是…… 她的眼神骤然清明,整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雀跃起来。 她知道了,微巳是在掩人耳目的告诉她一件事!一件可以帮她扭转战局的事! 可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喜悦无人分享,那个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只留下那一地的月色和他手指的余温。 他没办法当着北邑的高阶将领去“出卖”一个秘密……哪怕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微巳,她的敌人从来都不只有一个幽国。 第426章 桃花妆 就好像是忽然得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礼物,可是真正拿在手里,却是怅然若失。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是爱侣是情人,是注定要相伴终身的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可是原来还是有秘密没有剖出来给人看的。 这个秘密不是不能示人,也不是多么的阴暗,却是无形的隔阂…… 说是隔阂也不贴切,毕竟它是那样的薄,那样的透明,就像是一个气泡一样,透明到他们都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彼此都对他的存在心知肚明。 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它的存在,因为它过于脆弱,所以需要精心的维护。 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她到底是害怕的,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确认对方是不是爱自己爱到不会离弃,问他会不会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她害怕别人说的话会成为真的,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人类和鲛人之间的不同,他们之间的隔阂,他们都说……他们不会在一起,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遗光这么说,那些同族也这么说,哪怕是最好的的朋友,他们嘴上没有说,可是眼睛里也是有着担忧的……她偏执的想要证明给别人看,他们会打破一切他们说的谶言定论,可是心里却是先怕了几分…… 这种怯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可是微巳却是知道的。 他把她从那么小的一个鲛人拉扯到这么大,她尾巴一翘,屁股往那边撅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不能用言语去填补,于是他在一个月色凄清的晚上,“背叛”了所谓顾虑给她看,昭示了自己的一刀两断。 或许应该感动和喜悦,可是襄离却忽然捂住了脸。 月色终于从她的脸上滚落,可是因为霜太重,夜太冷,鲛人的肌肤太凉,它就那样从无形的光华凝聚起来,伶仃落地。 那是一颗珍珠,也是一滴泪水,她像个疯子一样先哭后笑,笑完又哭,最后蹲在了草丛里。 “这是你说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会放手……谁也不能让我放手……无论什么挡在我面前,哪怕我死……” 好在这一晚大家都忙着收拾行囊,大多怨声载道,野地里的鬼哭狼嚎也完美的融入进去,没有引起旁人的害怕。 可是第二天,那通红的眼圈却是骗不了人。 “襄离,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微巳见到她的时候猝然发问。 担忧的神色赋予言表,“你哭过了?” 被揭穿的襄离尴尬不已,她才不想告诉微巳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一个人在外头哭的红了眼圈。 于是她掩饰似的擦了擦眼角,好像在蹭什么东西一样,用一副对方大惊小怪的语气说道,“什么红了眼圈,我这是眼妆!据说最近最盛行的桃花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 对女孩子盛行的妆容服饰没有一星半点了解的微巳顿时僵硬,渐渐地,他的脸色也红了起来…… 把人家的眼妆说成是哭红的,这是犯了恋爱指南的大忌。 于是他只好亡羊补牢的说道,“好……好看……这桃花妆白里透红,残霞晚照,妩媚中还带着一丝天然去雕饰,十分适合你。” 他的语气平板一般,也难为他能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襄离:“……”等等,要不是她自己知道自己那真的是哭出来的红眼圈,说不定会相信他的鬼话! 看着微巳一张胡扯起来也一本正经,没有一点痕迹的样子,襄离不禁抽了抽嘴角. 不过事实证明微巳的做法没有错,毕竟云翼之后到来,听说了襄离眼睛上那一圈红了吧唧的东西是所谓的桃花妆,毫不留情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遭到了襄离的无情修理、 “好好好,桃花妆桃花妆,你画的就是……呃……有个人特色了一点……”云翼憋着笑说道。 看到她又举起手来,云翼想到刚才被修理的惨痛,连忙说道,“别别,别动手,我又没说你画的不好……到底是时间匆忙了一些,画不好也是应该的。可惜,以后大概没有时间弄这些了……能洗洗脸就不错了……” 那时候襄离不解其中深意,直到三天的急行军后,她也有些不耐了起来。 “我又不是北邑的将士,干嘛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好累……”襄离捶着腿抱怨道。 她的疲累可不是故作的矫情,是真的累了。 这几天以来,北邑的行军速度简直快了几倍,白天战舟探路,雁舟断后,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别说安营扎寨了,就是灶也没有起一个,完全就是抱着大饼干粮在路上啃。 襄离身上虽然有灵力,可是鲛人天生又不是在陆地上走的,一双-腿全然来自巫药改造的鲛人尾骨骼,本来就不怎么坚固耐劳,更何况是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承受不住的长途跋涉。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疲累,就连微巳的身上也沾染了几丝风尘,看上去不像是个出尘绝世的谪仙,而是个千里跋涉提剑杀人的侠客。 那些所谓的将门子弟累趴了一半,两条腿软的战舟都下不了,却还是咬牙不肯掉队。 听着襄离的话,微巳俯下-身来,试探似的为她揉按脚踝。 “你若是不想随军,我也可以带你前往下一城池,瞬息即至,费不了多少功夫……”微巳轻声说道。 “走吧走吧……”襄离从善如流,觉得自己在这么下去就要成一条死鱼了。 “不过……”微巳的语调一高,“不过我们此时走了,就不能借助北邑的势力,倘若城中还有百姓……或者鲛人……那就任人宰割了……” 襄离的希望瞬间破灭,整个人蔫了下去。 “算了算了……我都走到这里了,现在放弃那可太不划算了。” “不出意外,大概明日就至。”微巳看到她那斤斤计较的模样不由失笑,“我看过了,此去朦城大,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城池,也十分富庶,原本的百姓大约有数十万。” 好吧好吧,那就再坚持一下,只要明天成功抵达,这些人也就能免遭屠戮。 却不料,明日抵达后,她煮熟的鸭子就这么泡了汤。 第427章 先来一步 翌日,赶在日落之前,风尘仆仆的北邑大军终于抵达了朦城。 不仅襄离解脱似的松了口气,觉得一下子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净了,把自己如一块抹布一样甩在了城门口。 她也顾及不上什么行动间妩媚优雅的身姿了,自暴自弃的喘着气,扇着风,像是一条被曝尸的咸鱼。 好在此时也没人注意的到她,因为从上到下都因为这场赶路而疲惫不已,比打了好几天的仗都累。 “可......可算到了......”云翼一路上都在战舟上全神贯注的驾驶着,带领队伍前进的方向。此时一下地,两条腿匍一充血,就酸麻得献血让他扑倒在地。 好在他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扶着路边的大树,挽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将领形象。 “咳咳......”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干咳了两声,用脚踢了踢瘫软在身侧的两个士卒,示意他们站起来。 “去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下帖邀战,要是对面不应,那就是决定当缩头乌龟了咱么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两个士卒刚才坐下喘口气,屁股就跟长在地上一样,拔都拔不起来。被催促着站起来的时候,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 可是就是不愿意,他们也得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活生生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被逼良为娼。 迈着颤颤巍巍的小碎步,二人前去叩门。两边门环各自扣了三下,又用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嚎出了一段请战辞。 请战辞来自北邑国中名士,写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分明是一个字不沾脏,却把对方从去世几百年的先祖到尚且没见影子的子孙后代都骂了个遍。 无非就是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缩头乌龟只能生出来缩头乌龟,看你现在这副没胆的模样,料定祖上十八代也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保不齐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去的......再说子孙后代,估计也出息不到哪里去,不过有这样的父祖,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段话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发挥了文人骂人不吐脏字的本事,饶是泥人都能给气出三分血性。 奈何两个士卒实在是有心无力,扯着公鸭嗓把这段话说的七零八落,跌了不止一个两个档次。 襄离听的默默捂脸,本来就明嘲暗讽的一段话,又这般不严肃的被喊出来,估计是个人听到都要气炸了。 可是里头的人却好像是立地成佛了一般,装聋作哑的十分彻底。两个士卒扯着嗓子叫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呵斥回复,一时间只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腰间,十分噎人。 襄离伸出手来挡着从头顶落下的阳光,向着城门处看去。 朦城两个大字刻在朱底镶金的匾额上,一笔一画都昭显出它曾经金碧辉煌的光荣历史。 城头垂下的旗子色彩并不繁复,上头勾勒着的也不是幽国的九头蛇图腾。旗杆上挑着苍青一色,鹰隼的轮廓满含凌厉,几乎要挣脱旗子的束缚翱翔天际。 “这是什么?” 襄离歪了歪头,抬手指着城头上的旗子问道。 “什么?”微巳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怔。 城头上插着的是北邑的军旗,这上头用墨线勾勒出来的是北邑的苍鹰。这旗子并不常用,代表的意义却非凡...... “城头见此旗,便是画地为国土......”微巳神色凝重了起来,“换句话说......我们来的晚了,恐怕已经有人提前占领了此地。” 这回惊讶的便成了襄离,她霍地从地上站起来,好像刚才那软脚虾一样,叫嚷着自己没骨头的人忽然身残志坚的在腿上打上了铁板,继而健步如飞。 “不是吧??!”她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们已经够快了,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过,怎么就叫别人捷足先登了?” “或许还有别的队伍离此处更近一些。”秋屏听闻这边的动静,也注意到了城头上已然换掉的旗子。她也是心中一沉,可是身为主将却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 三天过去,距离规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再前往下一个城恐怕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现在她手下的人已经十分疲累,人人都绷着一根弦,硬撑着一口气,只等着一鼓作气的攻城略地,在军法的面前有活路。 从见到朦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的一口气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恐怕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再经历一次长途跋涉,更何况这一次......她也不能保证她能按时赶到,有足够的把握把城池拿下。 他们都是那么的信任她,那么多的人把性命交给她...... 秋屏第一次感到一呼百应威风凛凛的背后,其实是沉重不堪的负担。人人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光鲜亮丽,却见不到她深陷泥底的双足和绷紧到卡啦作响的骨骼。 秀美的柳叶眉揉皱,就算她再怎么稳重,能够保持着自己不会先行慌乱,可是那细微变化的表情和渐渐握紧的拳头却没有逃过云翼的眼睛。 “我才不信有人比我们离得更近!”云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因为他早就打听过附近的驻点,没有人比他们离得近。 “最近的军队除了我们,就剩下那几个老勋贵带着的人......”他不屑的撇撇嘴,好像是讥讽一样的说道,“那几个叔叔伯伯我可是知道的,这辈子哪上过几次正经战场,十几年安逸度日,肚子上的肥肉都能熬锅油,要他们这么不要命的赶路,我相信他们更愿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陛下的大腿痛哭自己劳苦功高忠心耿耿。”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是幽国人用的奸计,试图让我们以为是自己人占领了此处,然后自行避退?”襄离十分上道的说道。 第428章 大家挤一挤 不愧是与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啊!果然是心有灵犀! 要不是看着天璇君站在一旁,看似风轻云淡对凡尘俗事毫不关心,可是眼神却没有离开过襄离身上一分半寸,看谁接近都像是看贼一样警惕。 活像是孤苦伶仃的老父亲含辛茹苦的养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既不许旁人说她半句坏话,也不让人觊觎她一点。 云翼默默收回来了手,用几声干笑代替了自己想要拍肩的动作。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是缓兵之计?”秋屏眉宇间揉皱了的柳叶些微舒展,毕竟这个消息可比要她带人继续赶路要好得多。 看到她的面色有所改善,云翼再接再厉,当即一拍大腿,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别的军队就是长了翅膀飞才能赶在我们前头,可是本少爷是谁,本少爷可是开阳君的亲传弟子,战舟这等重要的物资自然是让本少爷先用,他们手里有的那些破铜烂铁根本就不够看的!” “咱们已经足够快了,本少爷敢保证没人比我们手里的战舟更多,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快,这一定是计!”他说着说着,便要证明给秋屏看。 几下动作,他就打开了护臂上的弩箭装置,弓弦拉满,弦上踞着银白短箭,箭头涂着一点特制的燃料,无需点燃,只要射出去的速度足够的块,就可以在空中燃起火苗。 短箭离弓猝然飞出,直扑风中猎猎飞舞的苍鹰青面棋。 火顿时熊熊燃起,迅速占据了整一面旗。 襄离看的目瞪口呆,“云翼......你这样做没问题吗?” 就算她不怎么了解,也知道军旗即为一军的象征,军旗折则败坏士气,军旗毁则如同受辱......现在打仗倒是不跟古时候一样死板,可是这规矩应该是没什么变化...... 自己毁自己旗,就好比自己打自己的脸,她还真的没见过。 被她用看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个遍,云翼浑身都不自在,“看什么......我知道我射箭的动作潇洒迷人,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毕竟名草有主,时不我待啊......” “呸!”襄离嘴角一抽,指着那烧的快成了一把灰的旗子,“你这是干什么?” 云翼理直气壮,“证明给你们看啊,你看这要是我们自己人,看到旗子烧成这样能不出来阻止?放着不管不问,那肯定就是幽国人放来扰乱视线的。” 乍一听好像还很有道理......襄离差点被他绕来绕去的绕进去...... “可是你先让人在底下喊,又动手烧旗,这几个动静都不小,就算是幽国人在里面。那也应该有个出来查探消息的吧......”襄离生无可恋的说道,“可是直到现在,你见到一个鬼影子了吗?” 云翼顿时僵硬住,“没有......” 襄离耸耸肩,“说不定里面根本就没人。” “空城?”海丰城的阴影又如潮水一般回涌,他现在对空城可是一点也没有捡便宜的快乐,反而十分抗拒。 “的确是空城。”这肯定声音却是从头顶传来。 襄离抬头看去,只见翻飞的白影像是从天空扑下的白鸟,优雅的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他就是从百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好像跳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台阶一样。极速的坠落看上去令人揪心,可是到了半空的时候那身影却愈来愈慢,到了地面的时候已经接近静止。 飘然落地,悄然无声,只有细碎的流光来不及逸去,留下了一星半点的踪迹。 那是受微巳驱使的剑气,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凭借着这任劳任怨的剑气,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到了上头查探了一遍。城中既无走动的百姓,也没有驻守的防军,整个城就好像是一个被人打开的口袋,等着人探取。 “空城?”襄离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空城呢,那那个旗子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天色越来越晚,在不做决定怕是不行。 “算了,既然是先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地盘了,说不定这旗子就是故布迷踪呢......”她打个了哈欠,“你们怎么说?” “不管了不管了,没主的就是我们的,我们先进去安置下来再说。现在赶去别的地方也来不及了,不如先占着这个窝,保住性命休息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云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朦城产丝绸,这里的丝绸触感十分的好,就像是少女的肌肤一样滑......”他伸了个懒腰,显然也是累的不行,“丝绸被子......我可太需要它了......” 襄离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少女的肌肤......说的好像你知道少女的肌肤是什么手感一样...... 可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丝绸被子”给吸引走了。作为一个好吃懒做的鲛人,她现在只想跟丝绸被子融为一体。 秋屏迟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就先在这里,要是有人回来,我们可以再撤。” 襄离顿时睁大了眼睛,撤??!让她跟丝绸被子分开,那绝不可能! “我们为什么要走!”襄离挣扎着,“要是有人来了,他们怎么证明自己才是先来的那一个,这无凭无据的,说不定是诈我们呢!”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秋屏显然没有做过这样“厚脸皮”的事情,愁于应对。 襄离大手一挥,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大不了我们商量商量,挤一挤嘛。” 微巳:“......”挤一挤?这是什么办法,亏她想的出来...... 襄离哈欠连天,“我说的没错啊,旗子不是被毁了吗,谁能证明先来后到,我们也是不知者无罪啊。” 对啊!旗子已经毁了,只要他们一口咬定没见过旗子就可以了啊!云翼自觉成了功臣,下巴都抬高了半寸。 第429章 妄念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果不其然如微巳所说,城内并没有人。街道上翻倒在地的菜篮子和被随手扔到路边的扁担挑子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好像是最后的负隅顽抗,试图阻碍入侵者前进的脚步。 可是这样的情怀却被轻易的一抬腿迈了过去,它们也只能悲愤而不甘的发出一声“吱嘎”作为不满。 可是与海丰城那种有条不紊地逃离不一样,朦城的人显得匆忙很多,像是落荒而逃。可是地上虽然有乱七八糟的菜叶子和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胭脂水粉丝绸布匹,却并没有什么血迹...... 实在是有些奇怪...... 因为这些人如果是因为被攻破城门离开的,那么街道上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没有厮杀搏斗的痕迹。 觉得如果他们是望风而逃,怎么会这么慌乱,慌乱的几乎是立即丢了手里的东西,转头就跑? 奇怪......太奇怪了...... 不过她也没工夫细想,因为疲惫的身体对于丝滑如水又软和无比的丝绸被子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匍一沾上去,她就仿佛陷入陷入了沼泽地,挣扎都不必挣扎。 朦城到处都是被遗弃的民居,曾经被女主人精心打点的屋子惨遭遗弃,无从抗拒的敞开门,被那些好几天不洗澡的臭男人蹂躏。 秋屏本来有心让人安营扎寨,可是看到人人眼下挂着的黑眼圈,这命令就说不出口了。在那些人心里,大抵就是占地为王,既然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那么住在哪里就不重要了。 比起大肆驱逐掠夺,屠.杀百姓的行为,住在哪里就好显得无伤大雅多了,更何况也没有人提得起力气去驻扎了,各营的人各自分据街道,不多时就分配好了住所。 乱糟糟的屋子视而不见,也顾及不了那床铺被褥是否有人用过的洁癖,出身良好的将门子弟都能两眼一摸黑的倒头就睡,更何况襄离这个把睡觉吃饭看得比天大的懒人。 想当年她在云中学宫听讲,都能仗着自己是鲛人闭着眼睛睡得天昏地暗,如今困倦极了,在哪里睡已经不重要了。 左脚险些踩到右脚,看到那床铺的瞬间她就两眼发直,中邪了一般直挺挺的超着床铺而去,放任似的把自己摔了下去。 “唔......枕头有点硬......”用脸蹭了蹭头底下垫着的东西,轻声咕哝了这么一句便进入了梦乡。 微巳被当成床垫,正隔在襄离与桌案之间。听到襄离的话,他不禁哭笑不得。 幽国炎热而潮湿,为了隔潮,桌案床榻一应建的比北邑要高许多。 襄离困得眼皮都粘在了一起,只恨不得拿那蝶翼一般浓黑的羽睫缝上几个回,哪里看得清眼前的东西。 她错把桌案当成床铺,兴冲冲的便朝着它扑去,大有几头牛拉不回来的趋势。 可是桌案上有棱有角,又不似床铺上铺着被褥枕头,这硬邦邦的躺下去可不是舒服的。更何况以她那冲.刺一般扑床的势头,这一下落实了恐怕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微巳看着就觉得牙酸,想着就觉得揪心,眼疾手快的想要去捞人,然而襄离对床的执念实在太深,那势头竟然拦不住。 有些人就是宁愿自己千刀万剐,也舍不得她一寸皮肉,掉一根头发。 情急之下,索性揽住她腰旋身一转,上下倒了个。 微巳腰背挺直抵着那高高的紫檀桌案,似一堵墙一般叫她难近半寸。 于是乎襄离就理所当然的俯在人家身上,还大言不惭的说人家的胸口是个枕头,且硬邦邦的十分不舒服。 能跟枕头一样吗......拆吧了微巳也只能拆出来肌肉骨头,没有一块棉花团。 “襄离......”微巳无奈的说道,“起来了,这里不是床......” 襄离早就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谁了过去,此时都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哪里能被叫醒? 微巳轻轻唤了两声见她仍旧睡的香甜,柔长发丝温顺的从肩头滑落,又依依依偎在胸前。 她睡相说不上优雅,逮着什么就像是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牢牢扒着,此时也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她越长越发浓丽,唇红齿白,眉睫如墨,三庭五眼都出自工笔细摹,美得不像是人间应有的颜色。 这样的美人一见之下教人觉得惊艳无比恍如天人,可是再看只觉得她带着一种云端遥遥梦中一会的疏离。 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十全十美反而难得,若是真的遇上了,反倒令人觉得不真实,乃至不敢相信,平白少了烟火气,觉得难以接近。 可是透过皮囊看人又怎么能得其精髓? 谁知道这样看上去靡艳无方的绝色,实际上是一个贪吃好睡,贪财......也许还好.色的俗人呢?吃吃喝喝于襄离而言重过一切烦恼,提起筷子的瞬间她就能放下忧愁立地成坨...... 比起被寄予厚望的改变局势光复海国,她其实更愿意过着得过且过的咸鱼日子。她爱美但是不爱出风头,哪怕现在灵力能与魔手平分秋色,临到阵前第一件事考虑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胜算多少,如何跑路,跑路路线...... 她怎么会没有烟火气呢?那不过是牵强附会给容貌的误解,她是那么的有烟火气,那么的神采飞扬,她不是冰,而是流动的水,从跌落九天的流泉到放任倾倒的瀑布,从自由奔跑的溪水到涛涛浪涌的江河,再到碧海晴空接天一色...... 她自己将七情六欲染遍,偏偏又爱去招惹别人。 可是有些人是不能惹的,一旦教会了他们七情六欲,他们就会把它刻进骨子里,揉碎在胸怀中,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妄念在微巳心头一遍遍掠过,眼中的戾煞挣脱束缚,浮在瞳间。 可是他的动作却仍旧温柔的不可方物,好像对待一件脆弱而美丽的瓷器,轻轻的把襄离抱起来,用最平稳的脚步把她放进离着桌子偏出去十万八千里的床榻上。 第430章 鲛童劫梦 睡梦里所谓的硬枕头其实是她朝思暮想意图揩油的心上人,而那云朵一般的丝绸也是被他小心翼翼的压在她身侧,盖在身上的。 她睡觉时不仅喜欢八爪鱼一样扒拉着人家不放,活像人家微巳欠了她许多钱,而她就地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不许人家挪开半步一样。 微巳的一只手臂都给她抱得血脉不通,麻木感渐起,可是身体却是雷打不动的戳在当场,好像他已经是个毫无知觉的木头人一样。 只是她抱就抱吧,又想上嘴啃是什么意思? 微巳的洁癖在襄离的勉强总要无可奈何的退缩回去,此时他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那口水即将沾染衣袖,而是他风尘仆仆衣裳未换,袖子看着雪白,却不知暗自里染了多少灰尘。 就这么咬下去...... 微巳皱了皱眉,试图抽出襄离嘴边的衣袖。 他十分没有面子的哄着,“小襄离,把衣服松开......没有不让你咬,我去换一件干净的你再咬......” 哎,恋爱中的男人就是这么色令智昏。 襄离自然是听不到他说什么,她要吃的也不是衣袖,而是梦里那烧得恰到好处鲜嫩可口的鸡腿。 只是不知为何,上一刻她还坐在桌前大快朵颐,下一刻就见物换时移,人不知道去了何处。 青山连绵层峦叠嶂,沟壑交错中夹杂着河流曲折蜿蜒不尽。那山上的岩石生的怪奇而峻,大概是青到了极致,所以显现出浓黑的墨色。于是乎青蓝遍染,黑石流水,便像是一幅写意的水墨。 可是不知为何,天上浓云密布,显得万分阴沉,像是要下雨,却没有雨云,只是一直那样半死不活的积聚着水汽,拧一拧衣摆大概能挤出半盆水来。 天上不透下半分阳光,可是遍地的草木却仍旧郁郁葱葱的生长着,也不知如何活下来的。 襄离听到了水声,一扭头的功夫,她便又到了河畔。 河畔围着一群穿着古怪的人。中间的人身份似乎高一些,红、蓝、白、黑、黄的五彩丝线拧成一股,恰好有手指的粗细,正正好好束在额间,其余的头发则编成一股长辫,垂到腿弯。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斗篷,斗篷上用五色流苏作为装饰,披肩似的绕了一圈。他总是闭着眼睛,眼皮上用朱砂涂红一片,好像是血一样狰狞,看着教人浑身不舒服。 斗篷里的衣裳形制古怪,竟然两只手臂都是露在外头的。 襄离啧啧称奇,那人看上去身形高大,应当是个男人,却像个小姑娘一样,从手腕到小臂戴着满满的铃铛、银饰、流苏和铜环。 其余的人打扮也不正常,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大片或朱红或青黑的刺青,从脸到脖子,最后一直蔓延到衣裳的领口里。 衣裳是方领的,白色的兽骨磨成牛角形,被当作系扣来用。他们的袖子很宽,到了肘弯处却戛然而止,改用长长的布条当作护腕。 衣裳的下摆大多边缘不齐,剪出许多破破烂烂的步条出来,上头还穿着各式各样的石头贴片,活像是丑极了了的裙子。 领头人闭着眼睛,嘴里却念念有词,时不时的举起手来对着河水说几句,活像是在进行什么脑子有病的活动。 剩下的人则是紧紧盯着河面,嘴里念叨个不停,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好像在捕捞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那些人把她一个绝世美人当成了空气,竟然视而不见。 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因为那些人似乎是到了紧要的关头开始屏气凝神,继而有人猛的一拉绳索,穿着绳索的滚轮转起来,“吱嘎吱嘎”的从河里拖上来一个笼子。 笼子是铁铸的,却不是常见的铁栅栏围城,而是拉成细丝的铁编织成的,看上去密实很多。 可是引起襄离注意的却不是那个笼子,而是里头关着的人。 那铁网一般囚笼纵然密实,可是也是有空隙的。方才那一瞥已经足够襄离看清,淋漓的水光浮在那些无力垂下偏偏又不得不挤在一起的鲛尾身上,那些尾巴的颜色不一,尾稽的形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看上去都是那般的稚嫩,最长的也不过三尺长短......那是一群鲛人幼童。 他们就像是被打捞上来的,紧紧挤在渔网里的鱼,细密的铁丝深深的抠进鳞片间的皮肉里,淡色的血流个不停。 可是被渔人抓上来的鱼尚且知道扑腾几次找找存在感,他们却是垂着头,看上去没有半点生机。 襄离瞬间就红了眼,齿缝间咬的咯咯作响,几乎都尝到了血腥味。 渔网尚且不肯织的太密方走那些年幼的小鱼繁衍生息,鲛人又与你们什么仇什么怨,让你们这么对待他们的幼童? 鲛人不怕冷,可是那些孩子却好像被冻得瑟瑟发抖,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的打着冷颤...... 襄离再也忍不下去,也不管身在何处,水诀已然绽放在指间。 “召川流——” 可是无论她怎么施为,面前的河水径自装聋作哑,丝毫不听使唤。 襄离怀疑自我的连换好几种手势,那河水就好像看傻子一样,岿然不动,冷漠流淌。 她气的要抓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手上一挥就要幻出断水,决定原始肉搏,可是手都挥麻了,断水却跟仍旧安安静静独自美丽。 襄离嘴角一抽,是不是今天什么都要跟她作对? 没事,赤手空拳她也要把那群人打得满地找牙! 撸起袖子冲了上去,虽然她动作是快了一点,可是那些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襄离:“??!”这么狂傲吗?没事,姐姐今天教你做人! 可是一拳挥过去,却猛地扑空。 襄离顶着自己的手发了一会儿呆......怎么回事,她怎么打不到人? 无名的恐惧刚涌上来,眼前的景物便如沙画一样渐渐消散。 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呼声。 “襄离醒醒……” 第431章 梦魇之术 这竟然是......一场梦? 襄离惊慌而愤慨的做起来时,忽然变换的场景......和眼前的清清楚楚存在着的微巳,都昭示着,刚才她的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梦。 “襄离?”微巳担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好像在唤魂一样。 “我......”襄离的胸膛起伏,好像犹自深深的陷在梦中的愤怒里,忽然被拽出来,她还有一些恍惚。 “你做了噩梦?”微巳生疏的哄着她,从上到下捋着她的背,好像这样做就能驱走她的梦魇。 他哪里哄过小孩子睡觉,平日里一副高岭之花人形兵刃的模样用来示人,没有止小儿夜里的能力已经是拜那副仙人一般俊秀清贵的容貌所赐,哪里敢有孩子敢在他面前擦鼻涕抹眼泪。 不过天璇君大人耳濡目染,虽然不曾做过,却是见过有妇人这么哄着夜里被噩梦惊醒的小孩子入睡。 那小孩子被这般撸猫一般的动作哄着,很快止住了哭声,继而沉沉睡去。 好像有奇效? 也不知道为何,微巳在那时便鬼使神差的记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用到...... 果然,事实证明,还是有用处的。 天知道那是襄离被他这别扭极了的动作可爱到魂飞九天外,把梦里见到的那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抛之脑后,只俯在微巳的臂弯,忍着喷薄欲出的笑意。 虽然那梦中的激动情绪被平复了下来,可是那场景却愈发的印象深刻。 梦这玩意本身就虚无缥缈,管他什么皇帝梦贵妃梦发财梦还是侠客梦,梦一醒,俱作烟消云散,梦里的所见所闻都渐渐模糊,只记得几个碎片,只言片语,直到忘个彻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襄离的那个梦却没有随着醒来而消散,仍旧扎根在她的脑海里......就像......就像......真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样,而那些所见所闻也仿佛并非虚构,而是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存在着。 这么一想,襄离抓着微巳的手不禁一紧,素色的指尖血色褪去。 “微巳......你知道......你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吗?那里似乎是在深山峡谷里,终年不见天日,山峦起伏峰峦奇绝,又高又陡峭,山上的岩石都是黑色的,就好像是一个个身穿黑甲的人俯视众生......哪里有着很深却不怎么宽的河流,绕着山峦盘旋曲折。那里阴云笼罩,可是草木却是郁郁葱葱的,油亮发光......” 襄离很轻易的就能把梦里的场景描述出来,所言流畅无比,几乎就像是她刚发生过的事。 “你所说的深山峡谷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仅仅是幽国就有不少这样的地方......”微巳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被这个地方吓到了?” 此处听起来阴森了些,可是却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襄离并不是性格柔弱的人,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惊恐的在睡梦里挣扎起来。 想到这里,微巳的眼中有一抹暗色流过。 那噩梦并不是无迹可寻。 刚才他在襄离的床边静坐,只见她的呼吸平稳,睡容甜美,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样翘着嘴角,口水都快要流出来。 可是这美好安详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微巳就见到她渐渐皱起了眉。她的手紧紧攥着丝绸的被面,用力之大能将湖水一般的被面攥出一把皱痕,仿佛极为愤慨。 难道先是梦到自己正在美餐,筷子还没有放进嘴里,快到嘴的事物却被别人抢了去? 温柔促狭的笑意隐隐浮现在微巳的嘴角,这的确是襄离会做的噩梦。 只是可惜微巳他只猜中了前面的一半,襄离的噩梦可没有那么简单。 襄离像是生气极了,秀美如画的眉都紧紧皱了起来,鲜艳的唇抿成一线,细细听来还有磨牙的声音。 她很少呈现出这般生气的模样。 襄离虽然爱吃,可是天性洒脱,这么一点小事不会惹得她如此动怒...... 那愤怒仿佛一点星火落在干枯的草堆上,瞬间就燃起熊熊大火。她竟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似乎是在梦里跟人打起来了。 那动作本来是惹人发笑的,毕竟看到一个人在跟被子撕扯不休,好像那柔.软的被子是她的仇人一样,被她又掐又踹,又捶又咬,十八般武艺用了一半,好像要把那丝绸被子打成抹布一样。 这被子跟她无冤无仇,襄离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揍它,大概是在梦里跟谁打起来了...... 微巳思忖,这丫头古灵精怪,让她闷头吃亏那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难的事情,除却那些沉重到她一个人无法解决的累代遗恨,大概那些的最过她、欺负过她的,都倒霉无比,她这又是跟谁结仇了? 而且看她着一脸无计可施偏偏又气愤不已,只恨不得磨牙嚯嚯咬死人的模样,估计着她还打不过人家...... 这倒是有趣了。 微巳饶有兴趣的看着襄离与被子大战三百回合,逐渐的却发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噩梦最易惊醒,可是襄离都动作成这样了,眼睛却仍旧闭的死死的,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襄离?”微巳叫了一声,却没有唤醒她。 他皱着眉重复了几次,那丫头却仍旧深陷梦境。 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便伸手按住了襄离的眉心。 两指轻落,一抹带着丝丝缕缕血色的金色流色悄然没入襄离的识海。那股血色的本身带着凶煞戾气,让人平白有些害怕。 可它实际上没有一点恶意,妥善的糅合在流光里。 如果襄离醒着,或许会认出来......因为这一抹流光正是“燃血犀照”。那是微巳的本源,也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 以血为媒,辟一切苦厄。 这东西的真正用途可能更加惊天动地,用来祛除噩梦实在是有些小才大,可是的确有效。 几乎是刚一沉入,一团绯色云雾便忙不迭的逃窜出来。 第432章 是梦非梦 那团绯色看上去并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隐没在如云发间并不显眼。 可是它匍一出现,微巳用一种令人看不清的手法迅速的出手,它都来不及逃窜,就被微巳按在了指间。 它看上去并不恐怖,反而有一些惹人怜爱的美丽,像一朵细小的绒花一般无害。 可是皮囊是会骗人的,更何况一旦涉及他在乎的人,那些温柔和煦可化作瞬间冰封万里。 他面无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那团正在瑟瑟发抖的光团,灵力透出,便将它碾作齑粉。 他指间犹然带着那燃血犀照的余温,那是战火焚烧过后的余烬,并未默然的沉寂,反而一口一口咀嚼着恨与怨,带出冲天而起的火光。 那是来自于血液的火,也是永不可平息战意与戾气。 可是他却依旧记得襄离是怕热的。 于是只轻轻唤着,用衣袖包裹着手掌去摇晃她的身体。 果不其然,那光团一除,那噩梦的束缚随即便解开了。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一脚踹开了被子,忽而坐了起来。 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光团,微巳挥手之间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它弄的烟消云散,似乎它只是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可是事情看上去并不简单。 从襄离清晰的说出梦中所见的时候,微巳的心里就微微一沉,他故作从容的说这些地方比比皆是,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没错,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那是那些人却是特殊的。 五彩丝线勒住额间其实代表的是魔神一战时,凝聚了五方力量联合起来,牢牢牵制住了魔神肆意祸害人间的步伐...... 而朱砂覆眼也是如此,魔眼那时的魔力可不是现在那两只好看点的琉璃球可以比拟的...... 我眼所见,皆成焦土;我目所指,俯首为奴。 在那一战时,猩红的魔眼带着无尽煞气,以至于教人都不敢直视魔神那本来俊美的面孔。 以至于后来天神执剑直入魔神椎骨,一寸一寸的毁灭他的力量来源后,以解体的方式封印魔神......而第一个被解体的,就是那叫人胆寒的魔眼。 那一双眼睛最先被剜下,捏在天神的手心。 而魔神的脸上顶着两个血洞,成串的血珠扑簌而下,仿佛眼泪一样淌过衣襟,砸在地上。 血落之处尽是焦黑,如火如毒,肆无忌惮...... 可是这一战也彻底改变了世间的格局,魔神剿灭后很快就迎来了诸神陨灭,从此神享受香火和拥戴,庇佑眷属的格局也彻底被推翻,人族逐渐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 可是无论人族心里怎么想,表面工夫总还是要做足的。 假惺惺的抹眼泪虽然不必,但是受着神族长久以来的恩惠也不好就此忘本......于是神殿依旧伫立,神像仍旧接受跪拜,而那些原本就是神族眷属的部族,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和爱戴,也装模作样的带上他们的象征。 巫族就是其中之一。 襄离梦中所见的地方他或许确定不了,不过她所描述的那几个人的装束微巳却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那个答案就堵在喉咙口呼之欲出,却让他久违的瞻前顾后起来。 或许是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久了,就再也不愿颠簸劳碌的起航......梦境里巫族的出现让他有了还的感觉。 微巳缓缓地说道,“一个梦而已,别那么在意它......梦即为虚幻,跟你的幻术都是一样的东西,里面发生的事,见到的人,去过的地方,都不是......” 襄离听到这里,忽然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是......” 微巳的话音一滞,只听到她继续说道,“我见到的人和景物,发生的事,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的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梦......” 一口叹息夹杂着无可奈何,微巳调侃道,“梦里的地方你都没有去过,人你也没有见过,怎么会真实呢?” 这也是让襄离迷惑的地方,她苦恼的说道,“就是这样啊,我根本就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哪怕是相似的都没有去过,更没有见过打扮成那般古怪的人......那样的人要是走在街上,一定会被当成疯子的!” 微巳噎住,巫族的打扮虽然说是古怪了一些,但是也不至于被说成是疯子吧? 他心想,那浑身的布条彩线,叮叮当当的铁片......再加上满身不明所以的图腾,倒是被当作乞丐更加可能...... 襄离一拳打在被褥里,好像发泄一样的说道,“果然是丑人多作怪,看他们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 微巳:“......”你这个善恶靠脸来评判的标准是不是过于简单粗暴了...... 他哭笑不得的说道,“难道长得好看的就不是坏人了吗?” 襄离也发现了漏洞,继续完善自己的理论,“那是衣冠禽.兽,锦绣草包,也就有一个优点吧,不伤眼!” 微巳无言扶额,半晌才说道,“那这些长得奇形怪状还不自知,甚至打扮的残害你眼睛的坏人究竟如何得罪你了?” 一提起这个,襄离两眼冒火。 “不是我,是鲛人!” 原来是这个...... 微巳的心放下去一点,安慰似的说道,“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巫族的人当年协助幽帝俘虏鲛人带回,自然是没有抱什么善意......” 襄离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之前的事我无能为力,可是我梦里看到他们正在残害幼小的鲛童,简直禽.兽不如!” “这只是一个梦,代表不了什么......更何况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 微巳的话被她打断,“没有过去......”襄离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枚幽国今年新制的贝币来,那是幽国特制的钱,形似贝壳,通常被人叫做贝币。 “你看上面的字,是今年的年号对吧......”襄离的手心颤抖了一下,“我在有一个孩子的身上看到过这个......一模一样......就做成了项链挂在身上......” 第433章 善意的隐瞒 幽国商贸繁盛,各国的商人都汇聚此地。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钱币,拿着本国的钱去买别的国家的东西,这显然不现实......于是幽国便创立了一种通用来充当交易货币的贝币。 那玩意是将贝壳粉碎,而后烧成灰压制成大小一致的贝壳模样。为了防止有人私自制造或者作伪,幽国每年都会将前一年的贝币收回再行制作,其中之间的差距便是每年上头印制的年号...... 说是年号,其实与幽国的年号并不一致,那是一个类似暗号一样的符文,因此并不好伪造,更没办法如幽国一般大兴工事的销毁再铸。 襄离在那个孩子身上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贝币......那是今年的新钱,并不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活该被忍气吞声的屈辱往事。 所以她梦里见到的孩子们,也许此时此刻...... 襄离的呼吸一滞,五脏六腑好像一同被一只大手攥在一起。为什么便便是这样的梦,为什么这个梦还是那么的真实,这一切究竟是否正在发生...... 担忧焦虑之色浮于言表,她求助似的看向微巳,“微巳......梦都是假的是吗?我只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而已对吗?” 不待微巳回答,她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定是这样......我没有预言能力,也没有天赋异禀,能知道千里之外我见所未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神波光粼粼的闪着,是那般的无助,微巳的嘴唇蠕动,差点对她说出那绯色光团的事情。虽然不确定,可是他却是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绯色光团一定跟襄离那古怪离奇的梦境有关系。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五指渐渐收紧,整齐修剪的指甲都陷入了掌心的肉里,产生隐隐地刺痛。借着这刺痛,他猛然惊醒。 不行......这件事情不对劲......他还是不能说...... 通过襄离的描述他可以知道梦境里出现的那些人就是巫族......可是巫族既然已经依附于幽国,那么在幽帝下令上缴鲛人的时候,纵然不会言听计从,也不会在明面上这么堂而皇之的打幽帝的脸。 虽然那昏庸的帝王并不值得他们用心瞒骗,可是花些心思糊弄过去做足表面工夫,才是巫族一贯的生存之道。 他们既然能做这种事,显然是要避开人的,否则也不会让人在那深山老林里头秘密行事。既然是一件不能示人的事,他们就不会主动露出自己的把柄让别人抓到,更何况把这样的消息告诉自己的敌人——与之有灭族之仇的鲛人一族。 那不是上赶着挨打挨骂吗? 所以说微巳断定,那个绯色的光团虽然事关巫族,却一定不是巫族的做的,也不是巫族放在襄离身上的。 这背后另有其人。 可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告诉襄离这件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不过那个绯色光团的主人费尽心思的安排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境,且这个梦境关乎襄离牵挂在意的族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诱饵,用一个扑朔迷离的线索,似真似幻的真相,诱导着襄离去做什么...... 微巳垂下的眼睫掩去目光中透露出的一丝冷意,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恐怕襄离就会陷在梦境的惊慌无措里,就算醒来也会为梦境里发生的事牵肠挂肚,继而被那个人诱导着一步步寻找着那个隐藏在丛山峡谷里的地方,试图去找到那些被巫族虐.待的孩子们...... 微巳并不站在巫族一方,甚至他也希望襄离可以从心如意,可以有朝一日达成所愿与族人相聚,洗净屈辱的历史,得到永远的自由......可是他也不允许有人算计襄离......尤其是那个人藏头露尾,自己隐身幕后,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利用襄离,让她身涉险境地...... 那是他心里的净土,如果有可能,他会倾尽一切去保护她,可是来自于肮脏算计的步步诱导,他并不打算让它沾染他心里最干净的人。 那是最澄澈的天空与一色的海,容不得污黑。 于是微巳把话咀嚼碎了一口口咽了下去,他会查清楚那个人是谁,让那人带回清楚自己的目的,才会让襄离去接近巫族。 可是他的欲言又止,落在襄离的眼里却是隐瞒。 微巳或许不知道,亦或者是没有察觉,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其实已经说出来了。 他说那些人是巫族...... 襄离无声一哂,还真的是打过交道的老朋友了,先是挑唆幽帝背叛契约出尔反尔,后来又阳奉阴违背地里残害鲛人孩童...... 他们之间的仇恨还真的是越来越深了呢...... 她隐隐能够猜到微巳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他是不想她去招惹巫族,不想她有危险,于是选择了隐瞒。 可是既然知道了,她就无法坐视不管。她的确不喜欢麻烦,对于那些人的实力也一无所知,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就算自己不去救人,不去帮助那些身陷囹圄饱受摧残的孩子,至少也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族人,让他们知晓。 或许鲛人在人类的眼里看起来,就是低贱的奴隶,是卑微的生灵,是靠着怜悯活下来的可怜虫......可是就算是蝼蚁,也有父母骨肉,就算别人把那些孩子看做非我族类的一团团血肉,可是他们的父母却仍旧把他们当成宝贝。 那些都是无故丢失的孩子,或许他们的父母正在焦急的寻找,或许已经全然放弃希望,可是他们都应该知道,那块来自自己身上的骨肉究竟怎样了...... 想到这里,襄离苦笑一声。她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父母,无非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做什么,可是鲛人一族族人.流散,人才凋敝,简直就是个老弱病残聚集体。 矮子里头拔将军,襄离苦中作乐的想,她竟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舍我其谁? 第434章 借刀一用 与其纠结来纠结去,试图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别人,结果兜兜转转这个烂摊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头上,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撑住,可是若是高个子的接连摧折,那么底下的人也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能者多劳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表达了一种谦让或者说是受了欺负,而是一种无奈。 就好像唯一年长的姐姐在失去父母后,无论她以前是如何的被娇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嗷嗷待哺的弟妹面前,她也会因为那一两分不堪割舍的骨肉亲情而选择了顶门立户。 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 无霜海一战,面对三方虎视眈眈的强敌,鲛人虽然势弱却也不曾引颈就戮。虽然浴血奋战的结果并没有改变结局,那些战士也没有逃得过身陨的命运,可是他们的血流的却是有尊严有价值的。 话虽如此,可是精英折损,战士战亡,剩下的不是已经负伤的残兵损将,就是那些无力一战的老弱妇孺。他们无法抵抗,却又不能就那么慷慨激昂殉国,于是便只好忍辱负重的当了俘虏。 这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谁愿意如此呢?一死固然可以成全自我,也可以免除那几乎禁锢自己和后代的枷锁,可是却是不负责任的,是在逃避的。 有时候活下来的人反而更坚强,因为他们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失败,永远的回味伤痛,以及不动声色的忍受屈辱保持傲骨,学会等待时机和蛰伏。 如宿桃,如疤脸的鲛人,如盲鲛...... 可是这些活的艰难无比的前辈们大概是难以从自己那充满坎坷和仇恨的一生里忙里偷闲的想一想,逝者已矣,那些站在最前面保护庇佑的人已经不在,而他们这些惨遭断折的人已经无法承担如此重则,便只好言传身教的指望后代。 可是鲛人一族大概是因为跟神族沾亲带故的缘故,受到了平衡的制约。他们虽然生来被赋予了出色的外表和优美的声音,可是作为代价的是,繁衍生息也更加困难。 很多鲛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孩子,甚至有的人没有子嗣,因此孩子对于他们而言弥足珍贵,他们对儿女有着与生俱来的珍视和宠溺,那是对于繁衍的重视,也是继承未来的展望。 所以他们在巫毒侵蚀海下王宫的时候,用身体阻挡毒素的蔓延,只希望看着他们在自己的保护下多存活一刻。 所以在自己有身孕的时候,哪怕这个孩子来的如此的屈辱,如此的像个货品畜生,可是他们却仍旧选择了拼死生下来,甚至最后的关头以命换命。 对于面对大奴隶主生满倒刺的鞭子时,屿歌选择了出卖身体来换来襄离的一线生机,在那鞭子挥下来的时候,她能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用容貌的残损、眼角的血色来保护她...... 也就是说,鲛人不把孩子宠到天上去就算好的了,还指望言传身教磨砺意志,把一群懵懂无知的大白菜培育成咬人不眨眼的霸王花......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于是乎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很尴尬的情况——青黄不接。 老的已经去了,新的却迟迟不来。 鲛人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过着奴隶的生活,耳边除了呼呼喝喝,就是鞭响和哭声,再长大一点还能有幸听听铁链锒铛的声音。 哪怕听父母前辈们说一千遍一万遍的辉煌历史,海国在他们的心里也是一个虚影,一个美丽的睡前故事。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连大海都没见过,还说什么海国呢?水晶墙壁、珊瑚王座、镶嵌满夜明珠的穹顶、珍珠宝石的帘子......他们都不曾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又怎么去想象那些珍宝的光辉是如何的美丽夺目? 所谓的远大目标显得如此的痴人说梦、虚无缥缈,就算被灌输了一点半点的热血,也在长久的奴隶生活中被一点点蹉磨干净......唯一留下的,就是满心不平意。 可是徒然有着咬人的意图却没有一嘴锐利的牙齿,连凶恶的眼神都徒然惹人发笑。 他们就是这么看待鲛人的反抗的吧......一群被踩了尾巴而跳脚玩意儿罢了。 襄离一直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有着拔山超海的神力,能够去拯救苍生,能够成为那个被人憧憬依赖的人,这样的话听起来太过像个高帽子,她戴不起,也不想戴。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去充当一个保护者。 当她的身后站着一群比她还要弱小的人时,那么她会自然而然的站出来。 这无关什么道德绑架,也不是什么烂好心,而是出自于一种责任感。 既然让她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便是希望她去寻找的吧......微巳的担心有道理,如果有可能她也会选择独善其身。 可是当刀劈头砍下的时候,她一旦躲开,那么所有躲在她身后的人就会避无可避的迎来死亡。 无论是什么阴谋诡计,刀已经落下来了,容不得她躲闪。不过这一招接下来后,剩下的便是对决了。 襄离心想,这下她和玄懿帝的想法有了共同之处,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举攻破幽国,一路踏过去,一寸寸河山找遍,找到那个隐秘的囚牢,看清那些刽子手丑恶的嘴脸。 让血与火交织的更紧密一些,让战歌响得更激烈一些,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闻风丧胆,让他们沾满罪恶的双手袒露人前。 她心想,这可比她一个人没头苍蝇一样的找好多了......而且还非常自然的让微巳以为自己还毫不知情! 当然,襄离心里的小算盘微巳是一无所知的,远在汉昭的“幕后者”也没有想到。 飞花入梦,悄然无声,本来是最为不易被人察觉的幻术,可是她放出去的那团梦引却到现在没有回来,好像已经消失了一样。 她皱了皱眉,随即好像下定决心一般站了起来。 第435章 男人的战争 好好地用来休息的睡眠被那没有眼力见的梦境给叨扰了,襄离自觉不是自己的错,捋清楚之后的计划,便在微巳那清清楚楚投映着“你竟然还能睡着”的眼神里,动作顺畅躺了下去,并且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而后理直气壮的睡着了。 微巳:“......” 如果不是他刚才捏毁那团绯色光团所用的血气余温犹自尚在,他简直怀疑在做梦的人是他。 他不禁古怪的看了一眼襄离,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就能完美的在忧国忧民和咸鱼度日之间来回切换,且把那沉重无比的心情提起放下举重若轻的? 可是古怪的眼神里,他唇边却漾起清浅的笑容。这样的她很可爱不是吗? 然而这世界上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注定不会再回来,比如有些失之交臂的机会,比如襄离那难能可贵的睡眠...... 次日一早,襄离是被外头的吵嚷声吵醒的。 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匪夷所思了,她睡觉虽然不能说是雷打不动,可是也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自认为自己对于吃饭睡觉足够的虔诚,可是先是被倒霉的噩梦半夜吓醒,又被窗外噪杂不休的吵嚷大清早叫醒,她竟然久违了的有了起床气。 是的,起床气。 微巳见到襄离的时候她便是这样一副浑身黑气缭绕脸色阴郁,眼神虚虚眯着,透露出杀气四溢。 微巳:“......”这回又是做了什么梦?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打人...... 还能怎么样,他当然只能接着哄啊...... 可是还没来得及将手里准备的早膳放下,再耐心的把某个浑身萦绕杀气的食人鱼哄睡,便见到襄离三下五除二的套好了衣裳,连一贯在意的形象外貌都没有顾得上整理,跳下床蹬蹬蹬的跑了到了门外。 这是怎么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尴尬了起来......莫非这一回其实是尿.急? 被“尿.急”的襄离直奔那吵闹声发出来的源头,气势汹汹。今天不把那精力旺盛的狗东西打到亲妈都不认,她就不做鱼了! 可是等到到了之后,襄离却傻了眼。 她根本就找不到谁才是罪魁祸首,城门口两坨各自抱团,叉腰指着鼻子冷嘲热讽,各自的方言满天乱飞,她一句话都听不懂,却活生生把城门口变成了菜市场......不,修罗场。 毕竟几百个大娘来买菜砍价,都没有这种几百个大男人唾沫乱飞视觉和听觉上来的刺激。 更何况这些男人并不是什么大字不认识一个,粗鄙不堪的地痞流.氓之辈,而是一群身上妥妥贴贴穿着军装,大多数出身世家受过良好教养,保不齐还有几个在云中学宫念过书,是传说中的青年才俊人中精英...... 可是现在却各自挽着袖子抱着头盔,只碍于不能同室操戈军营内斗,不然就抡起武器给对方一闷棍了。 襄离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骂得最凶狠的,是平时呆在云翼身边的一名副将,小绵羊似的脾气,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自己一嗓门出去把过路的老奶奶吓到,自己还得倒赔人家好多钱。 可是现在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操着一股子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口音,颇有些上扬的余韵,自带着冷嘲热讽的感觉,偏偏语速极快,把对面的彪形大汉噎得直瞪眼,硬是回不去一句。 好大一只楞在哪戳着,活像是没洗袜子被媳妇逮个正着。 襄离被这个想法逗得一笑,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巧巧的扫过人群中间,竟然奇迹般的让他们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小绵羊似的男人顿时偃旗息鼓,从趾高气昂的公鸡便成了委屈的鸡崽,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像方才他不是在把人骂得毫无还口之地的那个,而是在挨骂。 少年好演技,在下甘拜下风! “你们这是在干嘛?”她还没发火,对方就蔫哒哒了下去。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手还没伸出去,对方就一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表情,这谁也下不去手呀。 本来就要喷出来的怒火从拳头大变成了拇指大小的小火苗,那质问听上去也像是埋怨。 本来大家就因为她身份神秘且术法高强而对她十分尊敬,更何况襄离还是个绮丽无方到世间罕见的美貌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而然就对她有了几分爱护。 “襄离姑娘,这几个家伙大清早的就跑来大放厥词,非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可真是不要脸极了!” 有人愤愤不平的把原委道出。 “呃......”襄离一愣,“他们说地盘是他们的?”不会吧,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有人曾经占领过,还十分不按照常理的打完就跑了?然后现在找上门的不会就是正主吧??! 她眼神心虚的飘忽着,那些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也在生气,于是继续说道: “你们以为我们是傻子啊,我们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跟个鬼城一样,你们以为你们来说这种话我们就会被唬住吗?哈哈,你们也太天真了!” 襄离:“......” 因为当时为了不扰乱军心再加上大家实在是疲惫的不行,所以只有寥寥几个高层知道原本城头上插着旗子这件事,大部分的士兵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也就造成了现在这么尴尬的情况。 “这个事情吧,你们听我说......”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这件事圆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到正题,就被对方一嗓门震天雷给吼断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方才被小绵羊糊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大汉,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似乎是觉得嗓门越大越有道理,眼睛越瞪的大越为有气势,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二者上头。 这里分明就是我们的地盘,是你们鸠占鹊巢!”他终于占到了上风,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我不跟你们这群兵崽子说,把你们主事的叫出来!” 第436章 旗子的归属 主事的...... 讲道理,决定“鸠占鹊巢”的就是几个主事的...... 襄离一阵心虚,正在考虑如何把这口锅甩出去,那顶锅的就自发自觉的跑来了。 云翼跟襄离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睡得好好的被外头的吵嚷声弄起来,脸上阴云密布,黑得如同锅底,活像是欲求不满。他的头发还没有束好,一边走一边嘴里咬着发带绑头发——恐怕正是如此才止住了他嘴里的骂骂咧咧。 “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布条,他扬眉凝视着面前的两队人马,放声道,“主事的,我就是,你们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他世家公子的傲气一出,看上去便有些叫人望而生畏。 方才声如洪钟的大汉被他那装腔作势的气质一震,是真有些迟疑。 “您是靖安侯世子,开阳君亲传弟子云翼?”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道。 这一回云翼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眼里满满的都是一副“算你有眼还认得泰山”的褒奖。 “咳咳,正是我。”他微微抬着下巴,好像眼睛长在下巴上一样,“你们是那个营里的,谁人麾下?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你们以为来吓唬吓唬我们就能拱手让城了?兄弟们可都看见了,我们来的时候城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要真的占领了这里,好歹也留下一个看门报信的啊,我看就是空口白话!” 襄离看的目瞪口呆,小绵羊他尚且算是不知者无罪,可是你这个知道详情的人是怎么把自己塑造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那大汉一听顿时脸色涨红,当然,这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将军慎言!”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未曾留下一兵一卒,但求全力以赴。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有留下示意的东西,本来朦城城头上应该有我们插着的旗子,自古打仗的规矩便是竖旗占地,不算是不讲道理。” “哦......”云翼这回才相信原来他们不是什么野路子来的想黑吃黑的,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么应该就是之前占城的人。 可是他身后的兄弟个个都义愤填膺,好像是自己受了委屈,眼巴巴的等着他来给出气一样,他这要是一认怂,兄弟们恐怕会寒心。 给自己找了一番理由,云翼愈发的无辜起来。 “旗子,什么旗子,你们大家有看到城头上有旗子吗?”他回过身来询问身后的人,好像自己全然不知情。 那些士兵那时候都累的跟路边的狗一样,只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哈几口热气,哪里有心思注意什么旗子,更没有注意到前头的动静。 哪怕前面有几个人猜到了实情,为了自己不用挨军棍,也鬼使神差的串供好了一样,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没有啊,没有看到,哪有什么旗子啊,什么样?” 他们十分默契互相对视着问道。 而士兵们的反应则更加真实,满脸茫然的好像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样。 “旗子?裙子?他们把裙子挂城头上去了?这也太有创意了吧......噗嗤!”话没说完,那个人已经憋不住的笑了出声。 “笑什么笑,除了秋将军,难道还不许北邑有别的女中豪杰了不成?我看你这就是偏见!”这是个秋屏的盲目崇拜者来着。 还有一个人怪声怪气的说道,“对啊,你这也算是偏见,还不许男人喜欢裙子了不成?”说着说着,他竟然还翘起来兰花指来。 襄离:“......” 怪不得在北邑军中散布谣言也算是罪,就这个传的方法,不出三天就能给传的面目全非,保证一个字也不一样。 云翼倒是对兄弟们的“心有灵犀”很是满意,转过头来说道,“你也听到了,我们压根就没见到过什么旗子,兄弟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你——”那大汉气的倒仰,却又拿云翼的厚脸皮没有办法,随手抓过来一个手下人的衣襟,雷声一般的吩咐着,“去,你上去城头给我看看,老子当时插的旗呢,我就不信那旗子还能长翅膀飞了!” 那手下长得也不算矮小,可是在他的手里却显得像只小鹌鹑一般,扑闪着翅膀就说道,“属下这就去!” 说着他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鹌鹑崽子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报告统领,城墙上没有旗子!” 大汉的牙齿咬的更紧,襄离离得他近,几乎能听到“咯咯”的声响。 不过已经享受过一晚的清闲日子,要她这么灰溜溜的摆盘让出去她也不愿意,管他什么先来后到,谁让你们先走了还不说一声,这能怪得了谁? 云翼一听到头顶的回报便更有了理,摊开手说道,“喏,没有。” 那大汉也不好对他发火,便把怒气都撒在了嗓门上。 “继续找!就是一片灰也要给老子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不到,老子今天就把你挂在城头上!” 小鹌鹑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好像已经脑补出了自己挂在城头随风飘扬的样子,低头找的更加卖力。 “灰......”襄离一听到这个字,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果不其然,那小鹌鹑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云翼干的好事。 他捧着一手的灰,两只手的手掌都染的黑乎乎的一片,好像刚扒拉过煤堆一样。 他献宝一样的趴在了城头上,将自己的手高高举起来给那大汉看,“统领统领,我找到了,这上头有一堆灰,会不会是咱那旗子的尸体?” 肉眼可见的,大汉的嘴角抽了一抽,显然是被这句话弄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怒还是该喜,硬生生把脸色扭曲成了麻花。 “灰烬?”他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如电的看向云翼。 “你把我们的旗子烧了?”他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的有威胁性。 云翼没想到这也能被抓住,心里把那个掏灰的抽打了一万遍。 襄离却在此刻解围道,“谁说那灰是旗子?”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那灰是我烤红薯剩下的。” 第437章 修罗场本场 烤红薯要用到木炭,会有灰吗?自然会是有的。天底下的灰大多长得大同小异,你怎么能说这灰是旗子而不是烤红薯留下来的呢? 云翼此时只恨不得拍拍襄离聪明的小脑瓜作为褒奖,看来鲛人离开大海久了水也是可以排空的呀! 果不其然,这烤番薯的炭灰把那大块头的脸色弄的更加难看了,就好像他自己生吞了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那般难看。 云翼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对着那大块头说道,“你也听到了吧,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那什么旗子,我看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胡搅蛮缠了,还是趁早把你们主事的叫来吧,说不定小爷我心情好了,你们还能进城来跟我们挤一挤。” 他眉眼间俱是飞扬的神采,看着好像是要飞起来了。这一句话说的极其扎心,竟然是把方才那大块头说他们的那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你——!”大块头这下子脸黑的像锅底,估计着要不是碍于身上的这一身军服,早就不管不顾的把云翼按在地上摩擦。 襄离也差点笑了出声,不过幸好是差点。 对方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继而他们就像是听从号令一样整齐列队,如同潮水一般从中分出了一条宽宽的通道。士兵们低头站在两侧,迅速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把武器放回原位,好像是老鼠见到猫乖觉。 辚辚的车轮声越来越近,继而是金属的机括猛然一弹,发出一声脆响。 袍角翻飞,浓墨重彩的苍青之色忽而铺展开来,上头刺绣着的鹰隼目光如电,栩栩如生,每一根爪上都闪着锋锐的光芒。 那竟然是一件斗篷。 斗篷自然不会凭空出现,而是穿在人身上的。而那个人没个正形一般的半靠在座上,一条包裹着军靴的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随意的翘起。他身上穿着代表着北邑最高军权的苍鹰战甲,暗色的羽纹铺展了整个上身,左肩上还立着一只银灰色的鹰隼。 额前一半的头发结辫梳到后头用银饰固定,另一半则随意的披散下来,看上去十分的桀骜不羁。 高高的战车上只坐着他一个人,而拉车的则是四只白额老虎,毛色花纹几乎一致,看着既叫人害怕,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方才那几乎贴着襄离的脸飞过去的斗篷,就是穿在他身上的。 大哥你是谁啊??!襄离无声的摸了一把脸,好像那斗篷上带着的灰尘弄脏了她白皙的脸蛋一样。 那人也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云翼,以一种高傲却又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就是他们的主事的,有什么事说吧。”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反而有一些懒洋洋的轻巧,却无形中带着一股气势,一字一句中那气势就迎面压来,叫人不得不颤抖了起来。 襄离这种不声不响泡了北邑天璇君,低调做鱼还有个海神爹的货自然没什么反应,可是云翼这个根正苗红的凡夫俗子可是差点给跪了。 “摇......摇......” 他好像忽然被言无书附体了一样,舌.头打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襄离心想,对方这么个冷酷无情的外表,没想到竟然叫瑶瑶这么可爱的名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云翼却像是终于把舌.头捋顺了一般,大喘气一般的说道,“摇光君!” 襄离:“......”完了,这回真的修罗场了。 她同情地看向那个“大放厥词”的主角,不出意外的看到云翼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谁能想到上一刻自己还在给别人打脸打的很开心,下一刻自己的脸就被打的啪啪响了呢? “怎么了,不是说要见主事的吗?”摇光君眯着眼,饶有兴趣的拖长了语调。 他继续像是一个抓到老鼠但是不急着吃,反而要看着对方垂死挣扎的猫一样,游刃有余又恶劣。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昭示着他并非养尊处优,而是常年在外征战的身份,左眉上的断痕则明晃晃的道出他多少次出生入死。按理说这样的将军应当是浑身杀气让人胆寒的,可是除却那种让人浑身一凛的凌厉外,他扛上去就像是个有些高傲叛逆的青年将军,放在别的地方说不准还要因为不好好行走坐卧,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而挨不少的军棍。 看着的确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北邑战神,不知道云翼怎么害怕成这样。 襄离疑惑的打量着摇光君,结果就引火烧身了。 那人本来的炮火对准的是云翼,可是看到他像只瑟瑟发抖的鸡崽子后也是满足了心中的那些捉弄的意思。 于是此时那毫不畏惧的打量在自己身上,就愈发的明显。 这个小姑娘长得令人不得不叫人多看她几眼,可是却偏偏毫无自觉也没什么羞怯,坦然的过分。她就好像天生没心没肺一样,既不在意旁人那偷偷看她的眼神,见到自己也不觉得害怕。 云翼那小子分明已经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仍旧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一脸可疑的......幸灾乐祸? 摇光君情不自禁的摸出腰间的一杆烟枪凑到唇边嘬了几口。那是一杆青铜烟枪,上头没有什么花纹,表面十分的光滑,也不知道是长久使用被手指摩.挲的将花纹磨平,还是踏原本就是这副朴素的模样。 有趣,着实有趣...... 摇光君喷出一股白烟,将目光放在了襄离身上。 幸灾乐祸吗?很好,不怕我的人我还没有找到呢。 眯了眯眼睛,他缓缓开口,“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本尊就奇怪了,怎么本尊亲手打下来的地方就成了你们的地盘。” 这回云翼倒是不能再搪塞过去了,只满头冷汗的说道,“摇光君大人......这个......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这是您打下来的,还以为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哦?”摇光君嗤笑了一声,“你这脑子想的还挺多......本尊没有留人马说明,可是却是竖了旗的,本尊的旗子都有人敢拔敢毁,看来那人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气势忽然变了,浓厚的杀气骤然升起。 第438章 残存的旗杆 这一下也把襄离吓了一大跳,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并不大,云翼也是个世家子弟皇亲国戚,还是开阳君的弟子,看在谁的面子上这个摇光君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是她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摇光君似乎很是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是真的动怒了。 北邑的军法严厉却并不是条条框框按律执行,而是军权至上。什么叫做军权至上?那便是军队之中强者为尊,而他所说的一切就是正义就是律法,所指之处必然为众人所向。 哪怕只是小打小闹,只要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说他罪该万死,那他就是要去死的。 云翼原本因为军旅生涯而略微显得不那么小白脸的肤色,此时也像是被洗掉色一样,褪了个干净。 “摇光君大人明鉴......”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要哭了,“不知者无罪,我也不知道那是您插上去的旗子,我要是知道,借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摇光君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也就是说你还是知道有旗子的......” 云翼:“......”完犊子了!这回他自己踩进坑里去了。他本来信誓旦旦说自己没看见旗子,现在又提起旗子来,这不是明摆着发自己的脸吗! 可是此时改口已经来不及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死后埋在哪比较实际。 “说吧,本尊的旗子呢?”摇光君气势迫人的开口说道,“交代清楚了,还可以免除死罪。” 云翼:“......”不是他不想说,可是如果他如实告诉了对方那个旗子被他一箭射上去烧成了灰,别说降罪了,估计只会死得更快。 不过他不说,却是有人会替他说的。 那个大块头刚才受云翼的气不少,此时自己的大靠山来了,当然抓紧时间落井下石。 “回禀大人,属下等人的确没有在城头上找到旗子,可是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眼神一动,刚才上去掏灰的那人便战战兢兢的举着两只小黑手走上前来,“回禀大人,属......属下在城头上发现了有一堆灰烬,料想是旗子的残骸......可是......” 摇光君不耐烦的磕了磕烟灰,“可是什么可是,有什么屁赶紧放!” 他这一不耐烦,那掏灰的就像是被吓破胆的兔子一般,一连串的就把后头的话蹦完了。 “可是这个小姑娘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旗子的灰而是她烤红薯剩下的炭灰属下觉得此事尚且有疑就没敢跟您说还请您饶恕属下的罪过!” 竟然都不带中途喘气的...... 襄离听的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炮火竟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哦?”像是终于抓到了她的把柄,摇光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烤红薯?” 襄离强自镇定的说道,“对啊,烤红薯剩下的灰。” “是吗?”摇光君一边如此说着,一边从手下人手里拿上来一根木棍。 那根木棍颇长,大约有两指粗细,一人多高,已经经过了打磨,所以显得不那么粗糙。它的尖端一块有着被烧焦的痕迹,想来是原本应该更长,是被烧去了一块。 完犊子了!云翼那一箭只把旗子烧了个干净,可是旗杆却留了下来。他们当时没有上去销毁证据,没想到留下了这么明显的把柄。 襄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有些心虚。 “烤红薯需要这么长的棍子?”摇光君饶有兴趣地说道。 襄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饭量大......一次烤的比较多,所以就用了一根长一点的。” 她身材苗条,手腕胳膊比摇光君手里的那棍子也粗不了多少,要说她饭量大,估计没人会相信。 摇光君听后果然也是嘴角一抽,却见她脸上一点说谎的痕迹也没有,显然不觉得自己说的又什么突兀。 横棍身前两指伸出,在棍上慢悠悠的拂去,之后摇光君的嘴角一端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棍子从何处而来?” 襄离眼神犹疑,“我......路边随便捡的......” “是吗?”摇光君竟然放下了棍子,煞有其事的拍手鼓起掌来。 “那你可真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捡到本尊亲手刻字的棍子用来烤红薯。” “啊?!!”襄离觉得眼前发黑,完了,这回可真的圆不回去了。 云翼更是看不下去了,他自知逃不过对方的火眼金睛,与其看着襄离垂死挣扎,不如自己早点坦白从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往前走了一步,他视死如归的说道,“摇光君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的确来的时候看到了城头上的旗子,可是当时以为是疑兵之计,我便出手试探。料想是敌军那便会闻风丧胆,是我军也会出来阻止,可是等到旗子烧完了也没看到有人出来查看情况,这便安心入了城。” 他咬了咬牙,“旗子是我烧的,下令进城驻扎的也是我,要罚就罚就罚我一个人,不关旁人的事,还请大人明鉴!” 他掀衣一跪,意已决绝。 “不是不是......”他这么一说襄离的良心也有点痛,连忙站出来给他说话。 “我们当时也是多方试探,确定了没有北邑的军队比我们更快抵达这里,这才怀疑是敌军做的。既然是敌军竖着的伪旗,那么我们烧个旗子也不算是冒犯对不对?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怪,何况事出有因并不算莽撞,摇光君大人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罚人呀!” “好一副伶牙俐齿玲珑心肝,这番话黑的白的都给你说了,还让本尊说什么?”摇光君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们觉得没人比你们更快抵达是吧?”他忽而换了个话题。 襄离点了点头,却见到云翼的脸色由白转青又转红,跟中毒了一样变幻,连忙偷偷给了他一手肘,小声说道,“云翼你楞着干嘛,你不是说你的飞舟最多没人比你更快吗?你说出来啊,就算是摇光君也不能这样抢人功劳啊……” 第439章 恶劣的摇光君 襄离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摇光君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兔子的耳朵挪到了自己的头上,长的吓人。 “呵......”他从鼻子里的哼了一声,眼神似笑非笑的落在了云翼的身上,手里的烟杆一敲一敲的落在车壁上,似乎是在磕灰。 或许是因为他那桀骜狂狷的长相,让这看起来有些老气横秋的动作都显得疏狂不羁。烟灰落在了他那没过小腿的皮靴上,随即冷却成漠漠白雪,簌簌落下。 那带着火星的烟火没有将那硝制的皮子灼烧出半点痕迹,好像尽数落在了云翼的脸上,把他的脸烧的通红。 他好像急着灭火,于是想把头埋进胸前冰冷的铁铠里,可是奈何脖子太过僵硬,埋不进去。 “襄离你别说了......”他愈发的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手里的那点飞舟哪里够看......怎么能跟摇光君相比......” “可是你不是说......”襄离还没说完,就被云翼快速地打断,“别......求你别说了!” 云翼让襄离不再说话,自己却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连串。 “谁不知道摇光君大人手下精英集聚,无一庸才碌将,用的也是北邑最好的供给。” 换句话说,北邑的战神并不是徒然只挂着一个虚名,而是用最丰厚的物资堆砌成的金像。他的战队中配备着最先进的武器,国之利器,必然许之。他们有着最多的飞舟战舟,三人为小舟,五人为大舟,互相轮换着驾驶,可以昼夜不息马不停蹄的赶去一处。 这在北邑都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因为这个军队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是用两条腿在走的......哦,不是人的也不腿走路,君不见给摇光君拉车的那四只白老虎悠哉悠哉的坐在飞舟上,一派蔑视凡人的模样。 似乎是想到自己之前的推理,云翼的脸色有些发绿。 “我之前说没有人能比我们更快赶到,仗着的就是我手里的飞舟......飞舟的行驶速度是人力马力都难以企及的,手里拥有的飞舟数目越多,就代表着行军速度越快......” “嗯哼,你想的没有错。”讲到这里,摇光君竟然赞同的点点头,“行军速度或许在别人看来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一旦手里的力量足够强大,兵临城下的速度就是决胜的关键,所谓的神兵天降也不过如此。” “可是......”襄离疑惑的问道,“你们来的快我可以理解,毕竟手里的飞舟多嘛,快个一天两天也不是问题,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做到的,把这座城变成一座空城?” 这么说到底还是委婉了一些,那里是快了一天两天,他们的速度的确跟飞差不多了,几乎就是闪电一般降临,给了对方措手不及的一击。 可是战舟的破坏力她是有所见识的,也不相信摇光君第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既然已经神兵天降来了朦城,那便会用屠城的一贯手段清除异己。 可是说是屠城了吧,城内既没有血流满地也没有哀嚎遍野。可是说是摇光君心慈手软放过他们了吧,城内又空无一人,且街道上处处一副被兵荒马乱惊扰的鸡飞狗跳状。 那么他又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城略地又处理好这一切,原本城内的居民是死了还是仍旧苟且偷生着?他究竟是为什么打下朦城后又急匆匆的带着大队人马离开,只留下一个既不显眼也没啥用处的军旗? 那令云翼心惊肉跳的眼神终于挪开,祸水东引到了襄离的身上。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打下城池后就要离开?想知道我把城内的人怎么样了?”他玩味的问道,轻轻松松就吊足了胃口。 襄离老实的点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可是那战神却恶劣的挑挑眉,“想知道,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襄离:“......”等等,这么正经的场合为什么要忽然用这么奇怪的语气说话,还有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旁的士兵都好像司空见惯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见到自家长官画风突变一样。 可是襄离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她嘴角抽了一抽,说道,“我不求你,我一点也不好奇!”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是吗?”摇光君倒是不意外,只是挑着一边的眉懒洋洋地说道,“那这可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以后黄泉路上走,心里留着个疑问可不好。” 襄离顿时毛骨悚然的抬起头来,感觉整条鱼都不太好了! 黄泉路上?!!他想对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自己做什么??! 看到她美丽的眸子里终于闪烁出惊恐畏惧的光芒,摇光君的恶趣味终于有了一些满足。他拿起身旁放着的那根烧了一半的旗杆,漫不经心的在身前划了一圈,带出风声阵阵。 “拿着我的军旗烤红薯,你也算是第一人了,就这么死了......不亏......”他凉凉的公布出宣判襄离死刑的原因。 襄离欲哭无泪,终于对着现实低下了美丽的头颅。 “不不不,我骗你的,我没有用旗杆烤红薯......我根本没有吃红薯,我是帮着云翼骗你的......”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云翼的脸色苍白的简直可以盖上一块白布,拉出去直接出殡。 说好的义气呢,说好的友情呢,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云翼不想挣扎了,只奢求军棍之下还能有个全尸,保存他英俊潇洒却英年早逝的躯体。 可是就是襄离说了实话,摇光君仍旧不肯松口,“哦,欺瞒再罪加一等......” 襄离:“......”她现在可以跟云翼一起肩并肩出殡了。 不过很快,解救她的人就姗姗来迟。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较劲。” 第440章 护短的天璇君 说这句话的人语气熟稔,像是老友相逢。 缓步而来,平平淡淡,那不知不觉聚拢在一起围观的士卒却自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好似春雨悄然而至,润物无声。 可是那自发的让路与对待摇光君的态度又不相同。对待摇光君他们是尊敬中带着畏惧,战战兢兢的唯恐自己招惹到了煞星,让他迁怒。对待天璇君却是发自真心的敬仰,仿佛见到心中的神明一般,想奉献一切得他青眼,沾得几分荣光。 哪怕带他们作战出生入死加官晋爵的人是摇光君,而微巳只是在活在传言的人物,是那些他们朝思暮想的武器铭刻着的名字,是在点将台上遥遥一见的身影。 这群白眼狼!!!老子真是白带着你们了!当然,见到这一切显著差别的摇光君忍不住眼角抽搐,简直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这就好像是辛辛苦苦养大的崽子扭头跟着别人喊爹,这就像是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口有没有??! 越想越气,摇光君干脆深深吸了一口烟嘴压压惊。可是人倒霉起来真的喝凉水都塞牙缝,一口烟雾误入歧途进去了肺管子,一时间竟然把战神大人呛了个死去活来。 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襄离这回还真的臭不要脸的相信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了......这不,的最她的人自己就会倒大霉。 却是微巳闻到那烟雾皱了皱眉,随即挥了挥袖子驱散飘到眼前的烟雾,教它不至近身,顺带还把襄离护在身后——他不光要自己干干净净不染烟尘,连带着襄离也要庇佑得彻彻底底。 “何时有了这等习惯?”他的龟毛洁癖只有在襄离面前的时候才荡然无存,对待别人那一贯是寸步不让。一时之间那嫌弃的神色明晃晃地贴在脸上,就差冲上去把摇光君手里的烟杆子一巴掌夺过来,再抛到两百里外去,回头还得把摇光君按到水里从里到外涮的干干净净闻不到一点烟尘气才好。 襄离这才发现,其实她的师父是十分不喜欢烟尘的,铸剑的时候他用的是最好的玄冰砂,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弄来的半死熔岩,二者都没有半点烟火气。 而且他铸剑的时候并不像普通铁匠一般挽起袖子打着赤膊,对着烧红的铁敲敲打打汗流浃背,而是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打铁都仿佛弹琴下棋一般优雅。衣不沾屑,肤不染尘,挥手引铁水,劈指下玄炭,端的是叫人赏心悦目。 她以前一直以为是师父灵力高深加上洁癖,这才不肯放下身段打铁,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微巳其实还是蛮喜欢动手的。他喜欢自己雕刻笛子,喜欢写字,喜欢侍弄花草......可是就是不喜欢下厨。他宁愿自己饿着肚子或者吃冷食,也绝对不会去给自己做一顿饭...... 当然了,当年带着襄离四处游历的时候除外,襄离一个刚从奴隶窟里出来的乡下鲛人见到海都能嗷呜嗷呜的张罗半天,前小半半半辈子的家常便饭除了泡水的烂馒头就是剩饭剩菜,估计连灶台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指望她下厨是不可能的了。 为了避免重金买回来的小鲛人一不留神被自己饿死了,微巳只要硬着头皮下厨,凭着仅存的一点厨艺皮毛,给襄离做了几顿不好不坏的饭。 其实那个时候那些烧糊了的菜肴或者半生不熟的饭食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鲛人眼里都是珍馐美食,直到被师姐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养的愈发嘴刁,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当年吃过什么荼毒过自己的那可怜的舌.头。 不过这样的黑历史很快就被微巳的正面形象给冲刷的一干二净,毕竟他人长得俊雅无双,气质又是那般完美,温柔包容有求必应,文武双全无所不能,这几个大字几乎就刻在了襄离童年单薄的记忆中,让那黑乎乎的食物隐没在了他的个人光辉里。 她那个时候也没有在意,为什么微巳之后就很少下厨,他不焚香,也不点烛,铸剑的时候更没有浓烟,好似生活中跟这些东西毫不相干。 他是如此的厌恶烟尘,对待它的态度就好像是吃腻了的食物,见也不想再见。 是因为烟尘呛人吗?还是因为里头有着特殊的气味,还是说让他想起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些襄离都没有想到,她想起来的只是在朝日屿上的两条烤鱼。他是如此的厌恶烟尘,却以忍受着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烤两条鱼来讨好她...... 她不知道他为了这两条鱼花了多少心思,也不知道他对这玩意毫无兴趣,却违背本能,背弃喜好的去为她做这件事。 他少说什么海誓山盟,不言什么死去活来,却总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来宠溺她。 温柔入骨,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爱她入骨,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襄离沉溺在自己思绪中时,微巳已经和摇光君暗暗交锋许多次。 见到微巳皱眉的表情,摇光君得逞一般的笑了起来。他这个人简直奇怪的很,好像别人不爽他就会变得身心舒畅,以别人的痛苦作为自己的快乐,简直恶劣的令人发指。 “你管我?”他缓过气来,又当着微巳的面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径直的朝着微巳而去,让微巳更加想要打人。 “我不管你,”微巳冷着脸说道,“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的欺负小孩子。” 两个巨龄“小孩子”襄离和云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虽然被救场十分的感恩戴德,而且对于微巳这等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前辈而言他们的确是小孩子......可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叫人那么害臊。 显然摇光君也被微巳的护短噎得一个倒仰,“小......小孩子??!”他烟杆子恨不能戳到襄离和云翼的脑门上,“这两个......哪小了??!” 微巳理直气壮,“襄离是我的徒弟,我眼里就是小孩子。你为难她做什么,教不严师之惰,有什么冲我来。” 第441章 重逢与初见 北邑的天璇君有个无伤大雅的毛病,护短。 谁能想到人前高岭之花一派可望不可及模样的星君只要在自己亲友身上发生的事,他都能以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小而化大进而闹的不可开交,最终变成一只跟他没有道理可以讲的母鸡,极其护崽。 护短顾名思义为保护自己的短处,天璇君看上去无懈可击,短处自然就在他身边的人身上。能与天璇君交往的自然不是凡夫俗子,如北邑七君之类的大概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份,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于是乎,这其中的短就大指特指他的徒弟。 小时候的秋屏和襄离那可是天璇君心里的两朵娇花,放在外头怕太阳晒,放在家里又怕潮湿环境里蔫巴了,只恨不能一天翻八便土捉十次虫,看谁都像是意图对他家娇花图谋不轨的贼。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着也会出几个骄纵蛮横大小姐脾气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根正苗红的秋屏就这样在师父的精心养护下长劈.叉了,朝着霸王花的方向是一去不复返,掰都掰不回来。 微巳眼睁睁看着那短手短腿、会软软的喊自己师父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硬生生的变成少年老成的女汉子,只能把一腔心血放在了小徒弟襄离身上。 这孩子倒是没养歪,但是好像有些过犹不及。抱大腿、哭唧唧、撒娇娇……一个不落的学的炉火纯青,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撩师父,简直岂有此理。本来微巳也没有什么崇高理想,当年在珠山城买下襄离并不是因为相中了这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小鲛人———他从来不用奴仆,自然也不屑于购买奴隶满足自己。 一切不过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他分明是在漫步着寻找有关铸剑的矿砂,心神却被那夜市中的人群攒动所吸引。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更不喜欢夜市里这样哗众取宠的拍卖,可是那时候却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说起来旁人可能不信,那一次他一步步朝着那铁制的囚笼走去,胸膛中的一颗心跳的都开始加速,像是囊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左冲右撞,急于挣脱束缚。 那笼子里的是一个鲛人,并没有传说中鲛人那般美丽耀眼,而是脏兮兮的其貌不扬。她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抱着腿蜷缩在笼子里,单薄的脊背将那不合体破布麻衣撑出一个清晰的印记。 她很瘦,因为她很少吃饱,她的头发蓬乱,露出的皮肤上也依稀可见被鞭子抽打而出的青紫伤痕……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过的并不好,生命力仿佛只有无边无际的饥饿和痛苦。 微巳并不是个滥好心的人,他仁慈却又理智,他同情这个鲛人的遭遇,可是也知道这是大多数鲛人的现况,就算他此时看不过眼买下了这个可怜的小鲛人,也不过是让那些奴隶主因为找到冤大头捡了便宜而痛快。 他们甚至觉得这样的货色都可以卖上价钱,那么他们手里的鲛人应该也会有更多的冤大头买,从而更加肆无忌惮的对待这些鲛人奴隶。 心里琢磨的清清楚楚跟明镜一样,脚下却是老老实实的一步也挪不开。 他没办法不救这个鲛人。 因为她抬起头来看的那一眼,没有希冀也没有期待,好像是看透了自己应有的结局,所以不做任何挣扎的坦然接受。可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绝望,她好像不觉得就这样像一件货品一样被人转手卖买是一件多么值得难过,多么值得她崩溃的事情,她的眼睛澄澈的就像是湖水,湖心有水草,湖面有影子,两不干涉却又两两相映。 风过无痕,不知道是风过于轻,不至于撼动水面波纹,还是说是湖水不留心,任由它掀了涟漪,却仍旧自顾自的岁月静好。 她是那样的瘦小且不起眼,可是她的模样却依稀与那个少女重合。 那是个在无边黑暗里携着一盏灯火悄然将降临的少女,她轻灵且美丽,有着浪花一般的气质,代表着自由与向往。 他不知何为孤独,见过了她,他才发现漫漫岁月是那般的无趣,日复一日的过着,眼前的风景从不改变,它们都是死的,没有一丁点活气。他这才发现原来他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孤独到只身一人,孤独到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呼吸。 他不曾真正的活过,但是她教他去寻找活着的感觉。五颜六色,七情六欲,百味杂陈……她说世上不是只有他脚下的这一片土地,只要他肯,一定会找到另一片属于他的地方。 她送了自己最好的礼物,那是一首听起来教人恨不能没长耳朵的曲子,她实在没什么天赋,可是表情又是那样的跃跃欲试,以至于他竟然不忍心拒绝。 少女满怀喜悦的拥抱他,脸上是好像占到了什么便宜一样狡黠的笑容。她身上的温度偏低,像是一阵蒙蒙细雨疏忽而至,就把心头的戾气浇灭。 面对这样的亲近举措,他是茫然而僵硬的,所以不曾拒绝。两颗心几乎靠在一起,心跳的声音都能重叠,这感觉是如此的新奇,哪怕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他知道那是一个梦,他怕自己问的太多,就把这脆弱的梦境打碎了。 可是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那梦境还是不能天长地久。 漫天的枫叶作舞,纷纷扬扬。那是浮现于地底血色的花,也是杀戮中的美丽。 这是他第一次送人礼物,因为他的心也像是那染着血色而浮出枫叶土地,从一片荒芜里生根发芽。 可是她却那样消失了。 她只留下了一颗种子,埋在了他的心里,还不等到那颗种子破土而出,她就那样离开了。 没有挽留也没有告别,她来的像一场梦,走的也像是一场梦。 更残酷的是,没有人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他只能把她藏在心里,直到这一天见到了这一双眼睛。 第442章 关注点歪了 就是一眼入了心。 等到微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众人又惊又羡的眼神里当了一回冤大头,把那沉甸甸的一袋金子摔在了桌子上。 惊讶是惊讶他竟然会花那么多钱买那个其貌不扬又不会掉泪的鲛人赔钱货,买来干什么?那小鲛人身上总共没有二两肉,买来做菜都嫌弃柴。惊讶过后便是惋惜,可怜大好青年清隽秀雅,竟然是个脑子不好的。 羡慕自然也是有的,虽然人家脑子不好使随手就能把那么多的钱打水漂,可是好歹人家有那么多钱啊!他们倒是也想要当傻子,奈何没有本钱啊! 可是看着那女孩隐隐有了些光的眼睛,微巳却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她们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年龄差距也有些大,可是这种一见之下来自灵魂的熟悉感和那若有若无的吸引令他对这个天生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万分亲近。 像是一种寄托,又像是一种寻觅,他在从这个小鲛人的身上找到那给予他光明的身影,却也是真心的对她好。 他把她看作是当年的光,也是当年的自己。 如果是自己,大概也是希望在深渊里有人伸出援手,在黑暗之中有人带来一束光,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真心,宠溺着这个命运坎坷的小鲛人。 她是那样的一个孩子,不杞人忧天也不自怜身世,她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过去和未来都与她无关。 看上去是那样的懒惰,是那样的得过且过鼠目寸光,然而他却是懂的,这样很好。昨日已去不可追,往日未及不可思,没有一件事情比过好当下重要,认真的过好现在便是对于生命最大的尊重。 他是那样欣赏自己的小徒弟,哪怕嘴上总是嫌弃着她的惫懒和敷衍。 尽管之后他知道襄离那非同寻常的命格,那扭转时局的占卜,种种一切都预示着她是天命之人,都清晰的告知了她的命运坎坷。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是自己收的小徒弟,跪着也得宠完。 微巳一直知道,自己是有反骨的,他对于一切不敢接受不愿接受的结果都会去反抗,正是因为这反骨,他才从无边孤寂里来到了烟火人间,才从杀戮血腥里挣出了出路。 注定坎坷的命运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他在一天,就会为她铲除一切沿途的荆棘,打败一切挡路的敌人……哪怕用他自己去铺路,他都甘之如饴。 那时候的微巳尚且没有发现那颗留在心里的种子渐渐萌发,在悄无声息的崭露头角。 随着年岁增长,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女终于长大了,可是她越是长大,微巳却越是心惊。 她好像还是小孩子一样依赖自己,把自己当成是她的依靠,可是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微巳其实都是一阵恍惚。 她越来越像……越来越像……直到几乎一模一样。 他在怀疑,也在犹豫,世上怎么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除了相似之外,她们还可以是同一个人。 他的心防在小徒弟一次次的试探里化为齑粉,高岭之花终于被攀折到手。那时的他已然知道,不知道当时是因为什么,时空交错,她真的闯入过一个“梦境”,那一场经历了久长岁月前的梦境。 难怪那时候她会走,不过是因为阵法将破,海神的灵力不足已继续维持下去,所以她才会那样猝不及防的离开。 哪怕微巳在心里抽打了那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海神无数遍,他心里仍旧是为着发现真相而喜悦无比。 从来都没有什么梦,她即是她,从来没有变,不过是不同时间里的同一个人。 还有什么比发现寻寻觅觅多年的宝贝竟然就近在咫尺更让人觉得开心呢?从那时候开始,微巳护短的毛病变本加厉,就像是一只护食的猛兽,唯恐有人靠近,将自己的宝贝藏的严严实实。 方才不过是晚来了片刻,就让襄离被摇光君那个家伙这么逗.弄,微巳的护短魂顿时燃起。 偏偏摇光君还没有踩到对方尾巴的意识,试图在旁边火上浇油。 “小孩子?我看可不是小孩子了吧……”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微巳,“我可是听说,你这个小徒弟可不单纯是你的小徒弟,据说早已经爬上了你这个当师父的床。” “!!!”此话一出,襄离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摇光君把这表情看成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无地自容,将更加感到身心舒畅,浑然无视了微巳那几乎要射出冷刀子的眼神和捏的咔咔作响的指骨。 什么?可能会挨打?咳咳,虽然说论兵法战略攻城略地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可是单打独斗起来非常有可能不那么是微巳的对手,可是这里这么多自己的手下呢,微巳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当众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打。 以他的脾气,很有可能是忍完又忍进化成忍无可忍,最终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拖到角落里暴打一顿……可是挨打是挨打,那是之后的事情,跟现在嘴上的爽一爽不冲突。 此时的摇光君无视了微巳身上的杀气,在微巳那根快要崩断的神经上疯狂蹦跶,毫不介意自己等一下就会被杀人灭口 他带讥讽地说道,“瞧瞧这小脸色,怕不是被我说中了……天璇君果然不愧是天璇君,徒弟养成爱侣,爱侣兼任徒弟,还真是一举两得的不耽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齐人之福啊?” “当然不算!”襄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中却没有气急败坏,“齐人之福是指两个人,我只有一个,这哪里能算是齐人之福……” 她纠结的地方完全不对,“这分明是……是身兼数职一人多用!” “哈??!”摇光君笑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邪魅不羁的笑容到了半路也卡住僵硬,活像是忽然中风。 襄离却仍旧在纠结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有你不要冤枉我,我没有爬师父的床。” 微巳还没来得及为她松口气,就听到她继续说道,“我就是想想,这不是还未果嘛!” 第443章 扎心呀 千军万马里,少女美艳不可方物,闭口不言的时候就像是格格不入的一幅画,让人看着她就开始反思自己身上有没有带着汗味,出门有没有洗脸,唯恐让自己的邋遢给她带来不悦。 可是一旦开口,那美丽的风景就在霎那间破碎成渣。 襄离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羞怯,坦然的就好像是出门买菜砍价,并不觉得自己想要把德高望重的师父扑倒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哦,可是就算她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啊! 微巳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脸色已经从那勉强冷静到了故作淡然,然而淡是淡不起来了,一张脸霎是红的浓墨重彩,活像是把一整盒胭脂涂在了脸上。 岂有此理……有辱斯文……可是他僵直着身子颠三倒四的想了半天,都折腾不出来几句贴切的话能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不说微巳,就是原本大咧咧的把戏弄别人为乐的摇光君也被襄离着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吓得手上一抖,烟杆子差点拿不稳飞到战车下头张大的嘴巴里。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用匪夷所思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襄离。是个小姑娘没错啊,而且根据他掌握的资料密报说,这应该还是个性情温婉柔弱的鲛人才是,怎么就……怎么就…… 摇光君嘴角一抽,这要是温婉柔弱的鲛人,他大概就是个文盲,压根不知道温婉柔弱四个字怎么写。 不对,这样的女人他也见所未见。不光是他,他敢拍着胸脯发誓,就算是天权那个据说身边的女人换的比走马灯还快的家伙,也绝对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女人!!! “难怪能降服微巳,原来是这样一个厚颜无……”摇光君为了找回面子,故意用讥讽的话来奚落襄离。 可是“厚颜无耻”的“耻”字还没说出来,他便听到微巳闲闲的说道,“襄离怎么样都跟你没有关系吧?毕竟她既不是你的徒弟,也不是你的女人……啊我忘记了,你是一个没有徒弟也没有老婆的人,自然会羡慕我有徒弟还有老婆,更加羡慕二者合一,自然也想从别人身上找找这种感觉。” 微巳用着歉意的语气,可是却一点歉然内疚的意思都没有,“我是不是戳到了你的伤心事?是我不好,让你觉得心里不平衡了……抱歉。”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孤家寡人的摇光君被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戳的肺管子都疼,差点表演一个北邑战神气毙当场。 不过好在祸害遗千年,他的自我调节能力也是非同寻常,几个深呼吸的时间里便自己缓了过来。 什么高岭之花遗世独立,我呸,都是骗人的!真该让那些追着天璇君嗷嗷叫,好像被他看一眼就三生有幸的晕过去的女人们好好看看微巳现在的这一副护短下的刻薄嘴脸! 挥了挥手,他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好了好了,早知道随口吓唬吓唬年轻人就把你这个大祸患招惹来,我一定绕着这小姑娘走。”摇光君对着天翻了个白眼,好像多看这一对情侣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瞎。 “赶紧把人领走吧,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小姑娘计较了。”他一派宽宏大量的模样说完,又将目光落在了襄离身上,用意味不清的语气说道,“小姑娘处变不惊是很不错,可惜了有些不自量力,对着我都敢随口乱说……” 他嘴角挂上了冷笑,那不是之前带着调侃意味不正经的笑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冷笑,如刀锋上的寒芒一点,如彻骨的雪花扑面。 “我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那种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骗。不过那些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下场,小姑娘这回侥幸逃过一劫,以后可不要再在我面前瞎说话了。” 他的语气低沉,像临行刑前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的鼓,“再撞在我手里……呵……” 他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见襄离的脸色变了便适时的止住,转而又换回了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用那仍燃着点点火星的烟杆子指了指人群外的一个方向,“走,本尊就委屈委屈自己,跟你们这群窝囊废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窝囊废云翼连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因着沾了襄离的光,被顺带着免除刑罚的自己,在此招惹到那活煞星,继而小命玩完,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他狗腿的问道,“不知道摇光君大人这是要去哪?我昨夜里发现了一出好地方,风景优美房间舒适,经过我一晚上的精心打扫地面都已经光可鉴人,只是希望摇光君阁下能够给此处一个人荣幸下榻……” 那分明就是云翼给自己准备的老窝,几天天还准备拿去给秋屏献宝呢,那里是提前给摇光君准备的?更何况之前北邑两军之间那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氛围,就差撸起袖子干架了,可见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摇光君的人。 不过云翼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是能把黑的说成是白色,一时之间好像是得了失忆症,把自己先前的那些失礼冒犯统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成为了一个合格的舔狗。 显然这样的态度虽然转变大,但是却是令摇光君十分受用的,毕竟他也是众星捧月、令出即行的人物,这样身边簇拥着舔狗的日子才是他司空见惯的生活。 他瞥了云翼一眼,“走,我先带着你们这群小废物去安置下那群废物俘虏。” “俘虏?”这一个词把襄离的耳朵都吸引的竖了起来。 微巳也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皱了皱眉。 “你……你抓了朦城的人作为俘虏?” 这个念头起来的极其仓促,可是却是越想越有可能。朦城内只有匆忙奔逃的痕迹并没有杀戮血迹的遗留,可见这里虽然经历过一场纷乱可是却没有被屠.杀干净,也就是说那些百姓很可能是活着的。 可是那么一大群人既然不是得到消息提前离开,那么也不会凭空消失。 他们被抓走作为俘虏,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 第444章 莫非好男色 北邑人并不仁慈,甚至于排外的思想根深蒂固。 不同于汉昭的交融杂汇,也不同于幽国的商旅云集,北邑人在骨子里就有一种倔强的傲气,那是来源于风刀霜剑,饥荒洪水里淘洗出来的与天争命的傲气,让他们天生就更愿意依靠自己的双手,信任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寄托在时政和局势,靠着投机取巧谋取利益。 这从根本上也注定了他们的排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仿佛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被大家心知肚明不可言传的遵守着。 战争与征服是他们活下去的手段,他们可以凭借自身长久以来打磨成的优势获得胜利,但是吝啬于给予战败者一丁点的怜悯。 失败者是不拥有话语权的,更何况这是本质名为掠夺的征服,难道说在获得了土地和金钱后还要假惺惺地摸几把鳄鱼的眼泪,表达一下对战败者的同情吗? 比起这样的伪善,他们更乐意斩草除根。 这是他们对于战败者最大的同情,也是高高在上的宣判。北邑一贯使用屠城来昭示自己对新的领土的主权,俘虏这一个词反倒来的新奇了一些。 除却当年因为与幽国结盟,他们攻打海国后留下了鲛人作为俘虏,往前往后扒拉着手指头数,都不见得有几个被他们吞并的小国小族被拖走当了奴隶。 襄离无可奈何的想,从这方面来说,或许这还是个“殊荣”。 可是这样的殊荣落在了平平无奇的朦城人身上,那就来的很奇怪了。难道说朦城人天赋异禀也能流泪变成珍珠?还是说他们也有着美丽外表和亮晶晶的尾巴? 对于微巳的猜测,摇光君并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没有杀他们还把它们作为俘虏......”襄离以己度人,觉得如果北邑人能把叫人当成是俘虏,那么这一次说不定也是被他们的外表和价值所迷惑了。 襄离觉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们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由于内容过于劲爆,惹来了齐刷刷地注视。 不过大家看的并不是她,而是摇光君。 其中大部分的当然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云翼的手下,他们都不知道内情,抱着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心态以及围观八卦充实业余生活的想法,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的瞅着北邑的战神。 他们自发的脑补了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结果红颜以死相逼哭唧唧的表示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看上了她就为难她一个人就好了,不能拖累全城的百姓。于是她主动要求用身体肉偿,但是不能再伤害他们。 冷雾无情的战神大人邪魅一笑,成功抱得美人归,但是作为交换他也没有按照那以往的规定屠.杀城中的百姓,而是退而求其次的把他们作为俘虏。 这样既能满足美人的要求,不至于失信于人,又牢牢的掌握着美人的把柄,让美人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高......实在是高,想不到战神大人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而那些知道内情的人虽然知道其中缘由,可是因为大家都伸长着脖子看,他们也情不自禁的看了过来。 这件事真的没有内情吗?摇光君大人不会还有事瞒着他们吧? “咳咳咳......”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群废物点心脑补了什么东西,一个个的上战场的时候个顶个的怂包孬种,这种时候反倒带起精神来,眼睛瞪的比谁都大。摇光君气的一口烟吸到了肺管子里,顿时一阵昏天暗地的猛咳。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把你们的眼神都给我收回去,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近女色吗?你们也不想想!”摇光君拍着车辕怒吼道。 襄离弱弱的发声,“那男色也不是不行......”听师父说这货就是光棍里的钉子户,从来就没有个相好的,更没有老婆。传闻中是因为摇光君一身杀气太重克妻克桃花,这才一直没有女人缘,至今孤家寡人一个。可是换个思路想一想,他说不定是喜欢男人呢...... 想到这里,襄离的目光不禁落到了自家风华无双的师父身上。微巳不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属于极为吸引人的那一挂,哪怕是大街上看见呢,恐怕都会多看几眼甚至盯着不放。 美是没有界限的,既然女人觉得美,那么男人对他的观点也不会偏离到哪里去,更何况微巳不仅仅是外表好看,他还是那么多男人崇敬的对象,就差早起晚三炷香按时拜了。 没有女人能拒绝一个又美又强的男人,说不定男人也不能拒绝...... 想到这里有,襄离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喉间滚动了一下,她挪着小碎步试图不着痕迹的挡在微巳的面前,坚决不让那个摇光君对自家男人产生一点觊觎! 可是摇光君是何许人也,他身经百战的就好像从阴谋诡计里头洗了个澡出来的一样,那可不仅仅留下了看谁都想要迫害暗杀自己的后遗症,还有着洞察人心的本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看到对方的一撅屁股,后面要干什么他就能猜个大概出来。 哪怕微巳对于襄离现在的举措一头雾水,他却是能从中窥见几分内涵......更何况襄离刚才还说了那样的话...... 摇光君觉得自己早晚被襄离气死。 “我不好男色!对你家天璇君没想法!”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手,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真相说了出来。 “老子想要杀便杀,不想杀就不杀,谁说这些人作为俘虏就不用死了?”他冷笑一声,“让他们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的功夫罢了,不过是几个用来继续攻城略地的诱饵,等到幽国尽数收归囊中,这几个人也就没有了用处,那才是他们该死的时候。” 第445章 拦车少年 襄离闻言一愣,原来摇光君抓走那些人并没有存有什么善意,而是想最大限度的利用他们。 那么他究竟想要这些人是做些什么呢?北邑大军浩浩荡荡,那些俘虏如今又身在何方? 她朝着微巳看了一眼,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消息。微巳见状只是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摇光君把人关在了哪里。 “拜见摇光君大人,不知可否询问下大人这些幽国俘虏现如今关在何处?”这谦和有礼的一句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竟然就这么问出了襄离接下来想要问的话。 看了一眼云翼,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 越过他肩膀往后看去,紫衣狐裘的少年怀抱青铜鼎,仪态款款的走来。他手里青铜鼎看上去有些笨重,却因着古朴的形态显得并不突兀,就像是一个手炉一样抱在怀里。 现在尚且不到天寒地冻的时候,更何况幽国就算是冬日里也并不如何寒冷,云末并不畏寒,没有必要穿着狐裘抱着手炉。 可l这样的一位贵公子一样的人物,别说是穿着狐裘抱着手炉了,就是大冬天拿一把扇子,那也是为了风度考虑,纯属个人搭配,与需求无关。是以大家多看了几眼,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现在人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了,君不见汉昭那满大街为了追求仙风道骨披发跣足,不系腰带的青年人,那都是追求潮流的表现。 然而实际上只是因为狐裘厚重能够遮掩身上锁链的痕迹,方便他不着痕迹的出手,而青铜鼎则是因为里面藏着他的族人以及他唯一的亲人,那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牵挂, 所以他要随身带着它。 不过总的来说,他跟以前那个畏手畏脚怯懦卑微的少年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以至于摇光君见到他的时候好一番思索这才想起来这个看上去身份不凡的少年是什么人。 “哦......是你啊......”不过就算意识到他是北邑的的皇子,摇光君也只是平平淡淡的瞥了云末一眼,好像并不认为他比自己高贵在哪里。 北邑七君地位尊崇,几乎除了帝王之身可以号令他们,别人都要毕恭毕敬的把他们当成祖宗来对待。更何况就算是帝王,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的,从来都没有一任帝王妄自尊大可以蔑视北邑七君的存在。 毕竟那是世代相传的信仰,是凡人中诞生的生灵,是北邑的脊髓和骄傲......谁会对自己的信仰视若无睹呢? 云末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对于对方不咸不淡甚至有些轻忽的态度并没有感到不悦。 他仍旧是一副贵公子般风度款款的模样,每一个动作都昭示着良好的教养和来自皇家的气质——哪怕这些都是后来粉饰上去的。 “在下云末。”他弯下腰行了一个军礼,身子却不闪不避地挡在了摇光君的战车之前。他在无声的威胁,哪怕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这样一来,于情于理对于一位皇子的询问,摇光君不能不回答,要是索性带着人马绕开也好,可是他就这么挡着路,让人没有办法越过他继续通行。 直接冲撞过去?要是云末有个好歹,这样怕是对于皇家血脉的践踏,就算是摇光君敢这么做,他身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士们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里敢不阻止他?不等到那车轮碾到云末的一片衣服角,恐怕就会有十七八个人冒着摇光君的怒火拼死拉住他,再有十七八个人组成人墙挡在云末的面前。 身份有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用的不是吗?就像是现在, 如果不是仗着这镀金一般的身份他哪里有会被人看在眼里,又凭借什么本钱可以让人驻足...... 云末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脸上却一派谦和温文,眼里还是那种真诚且隐含期待的光。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一腔热血心怀仁善的大好青年,这样冲出来询问也不过是因为善心发作一时头脑冲动才出来的罢了。 周围的将士们或是担忧或是无奈的看着他,心里都在想,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脑子不好使呢,幽国的俘虏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何苦为了这群不相干的贱民得罪可怕的摇光君...... 就连襄离也不解的看着他,云末跟幽国人有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些俘虏......莫非他也跟自己想的一样,他也想把人救出来? 可是他这又是何必呢,襄离自己是觉得自己是所谓的“罪魁祸首”这才为了这些无辜的百姓到处奔波,希望只诛首恶不牵连到他们,可是云末又是为了什么呢? 感受到大家担忧不解的眼神,云末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他当然跟这些幽国的俘虏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善良到那个地步,他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现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意外亡故,北邑说的出名号的皇子,除了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早早就离开国家前往北邑学习法术的大皇子,就只剩下了一个自己。 哪怕传说中的大皇子灵力高深,可是他终究离开北邑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大家都记不住他长成什么样子,自然也对他印象不是很深刻。 换句话说,他们眼前的帝王血脉只剩下了云末自己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云末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这样莽撞的闯了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去询问俘虏的事情。 他在塑造一个形象,一个善良正直且不通时局的皇子形象,北邑的杀戮已经太多了,染上的鲜血也足够的浓厚,他们需要一仁慈的人来改变这一切,至少是在表面上下功夫,证明自己不是那般的残酷和冷血。 比起一个身世复杂急功近利,得到一点机会就想要往上爬的的储君,他们更想要的是一个出身卑贱但是仍旧善良好拿捏的储君......不是吗? 第446章 天生克星 摆在摇光君面前的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说出俘虏的下落,亦或者是选择当众落了云末的面子。 于前者而言,你让老子说老子就说,那老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老老实实地说出俘虏在哪用来干嘛似乎是解决眼下环境的最佳办法,可是如此一来摇光君那冷傲不羁的姿态肯定要打折扣。 不是老子跌份就是你跌份,摇光君自然不会选择前者,可是他也不会轻易的就让云末算计到。 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你跟摇光君说他是块老姜肯定会被友情附赠大砍刀追杀一次,可是战场的诡谲到底磨练人的心性,摇光君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对于算计可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小家伙......”他再次拿出了烟杆,深深吸了一口,随即站了起来。 皮革和铁片猝然与马车碰撞出响声, 好像在人的心上重重的一敲。 摇光君居高临下,眼神睥睨。 他没有回答任何有关于俘虏的问题,只是略略挑起了一边嘴角,模样邪魅而讥讽。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云珩这小子也不是第一次征战了,虽然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老将,可是也多次死里逃生......怎么就只有这次带着第一次上战场的弟弟出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呢?” 他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原本云瑱殁后,我们的好陛下还对他抱有期待来着,这下好了,只能把这满腔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了......” 每说一句话,云末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了一些,伪装的坚强善良的眼神也游移开来, 不敢在那么坦然的看着对方。 到底还是个没什么骗人经验的年轻人,他就算再什么心机深沉也无法伪装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也是心虚的。 摇光君的眼神落在了云末身上,没有放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是这样的慌乱却并不令他满意,他今天实在是太不爽了,本来好好的打脸过程,偏偏被襄离给搅和了一半,弄的一点也不够爽。还剩下的一半,也被姗姗来迟的微巳几句话怼的偃旗息鼓,而后还被这对狗男女妇唱夫随的秀了一脸,他就更加的不爽了。 本来都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了,却偏偏有个不长眼的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摇光君今天很不爽,后果很是严重,要怪就怪自己没有眼力见,自己上来找死吧。 那丁点小心思尚且没有窝藏好,大尾巴还在外头翘着呢,还想到自己面前装小白.兔?对付起云末,摇光君就可以按照常规方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看到对方小脸煞白的好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样,重新找回了自信心。 他就说嘛,他的攻心之计还是无往不利的......哦,对付微巳的那个小徒弟襄离除外,那货根本不算是正常人!!! 心里安慰着自己,他轻飘飘的抛下致命一击,“听说真凶到现在还没找到是吧?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寻找嫌疑犯人的办法呢,叫做获益最大的人最有嫌疑,你说按照这个方法来推断,谁才是真凶呢?” 这下子云末的脸上堪称毫无血色,简直跟肩膀上的白狐裘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他的心乱成了一团乱麻,怎么办,他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他杀害云珩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被人查出来了...... 一时之间他就像是一张单薄的纸片,又露出了那种久违的胆怯。 可是襄离还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呢。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借着云末问话的机会少浪费一点口水,结果问了半天摇光君啥也没说,还在那里扯一些有的没的...... 说好的俘虏呢下落呢??!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云末杀了云珩一样,”她一言道破,却没有发现云末因为她的这句话整个人猛的一颤。 “云末也是受害者啊,云珩出事的时候他也被抓走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带我们回去找人。”她不知道内情,却才意识地排除了云末的嫌疑。 云末是凶手?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云末在襄离的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善良胆怯宠爱妹妹的倔强少年,从来都不是能够手刃兄弟的残忍之徒......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按照你的说法,既然是获益最大的嫌疑最大,获益的又不止云末一个人,不是还有你说的那什么......那什么......”襄离思索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那什么大皇子嘛!” 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传闻中北邑大皇子在汉昭修习法术,本领不可小觑。而且云珩的死相也很是怪异,他没有当场毙命,而是从事走肉一般的又多活了好多天,之后发了一场疯这才倒地。 这么古怪的死法一般人可没法做到,但是那个大皇子却是十分可疑。 如果襄离的想法被北邑白玉京的人知道,一定要一口老血喷她一脸。 小姑娘少看一点市井闲书吧,法术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奇,操控死人不是他们的业务范畴,隔壁幽国找巫师或者去车迟问问古库嘉,他们平时才愿意跟这些死尸啊怪物啊什么的的打交道,可跟法术一点关系也没有。 襄离一说完,这下脸色难看的又变成了摇光君。 这!就!是!他!的!克!星!吗??! 如果不是微巳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平日里也把襄离保护的滴水不漏,他一定要找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把襄离塞进麻袋里暴打一顿,然后扔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山沟! 也顾不上继续打击云末了,他现在只想找一个没有襄离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当一个美男子。 “你说的有道理。”敷衍的说了这么一句,摇光君忽然往战车上一倒,十分没有演技的喊道,“啊,我旧伤复发了,需要休息,快送本尊回去!” 顿时将士们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火速簇拥着他离开了。 襄离:“??!”别跑啊,俘虏的事情还没说呢! 第447章 岂有此理 襄离犹自在原地气急败坏的跳脚,却见微巳眼中含着笑意说道,“能让北邑的战神落荒而逃,看来这个战神名号也该退位让贤了。” 襄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微巳难得的调侃,还颇为认真的纠结了一番,“让给谁啊,我吗?” 见微巳没有反驳,她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战神一听起来就五大三粗的,跟我这样的美少女一点也不搭。他还是自己当着吧,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微巳:“......”得亏摇光走的远了,这话没有让他听见。摇光一直自恃自己是力量与智慧,才华与美貌集于一身的天命之子,要是让他知道在襄离的眼里他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货色,还不知道脸色得难看成什么样。 “他不过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襄离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无比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什么?”微巳还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却见襄离一本正经的皱了皱眉,“原来太优秀也是一种过错,难道说是因为摇光君见到我自惭形秽,觉得我太有威胁,可能会动摇他战神的位置,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俘虏的事情,急急忙忙的跑了?” 襄离越想越有可能,最后用拳头捶了一下手掌,满脸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其中还夹杂着对摇光君竟然是个小心眼儿的感叹。 微巳:“......”算了,他已经无力解释了,反正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就这样吧,她高兴就好。 “不行,我得跟他说清楚,我不能背这个锅。”不解释也有坏处,比如襄离仍旧在自己跟自己较真,“我对他的地位一点想法也没有,我就是想跟他多商量商量俘虏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必要呀!” 虽然说这个“商量”的办法还有待考究,究竟是威逼还是利诱,亦或者是二者兼有,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么想着,襄离竟然就想要追着摇光君的方向而去。 “襄离......”微巳无奈的拦住她。 摇光那人性格恶劣,喜欢以戳别人的痛脚为快乐,这次遭到制裁,可谓是大快人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同情起对方来...... 襄离眨眨眼,不明白微巳为何要拦着自己。 “微巳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跟他起冲突,也不会让你为难的,对了......”她忽而转身,对着角落里存在感极其微弱的云末说道,“云末你不是也想知道俘虏的下落吗,我们可以一起啊。” 云末从刚才被摇光君几句话戳破了一直隐藏在心里秘密,脸色就苍白的可怕。他那时开始就仿佛一个游魂一般站在那里,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好像除了站点位置以外他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动,安静的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唯恐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心里十分不安,越是不安也是希望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因为越多的人看到他的神情动作,就越可能有纰漏。 要不是襄离一语道破叫住了云末,大家都以为这个人已经离开了,结果他却是那样不声不响的好像一个影子一样站在那里。 不说旁人,就连微巳也渐渐淡忘了他的存在,如不是襄离提起他的名字,唤回了微巳的意识,他也同大家一样有意无意的忽视了他的存在。 这很奇怪...... 微巳的长眉微蹙,觉得这件事很不应当。 他并不是因为漠视云末的存在内疚,而是因为他是不经意间忽视了对方。 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困苦少年极力地把自己缩小在角落里阴影里,是为了试图少挨一点打,少受一点责难。那时的云末身形瘦弱,蓬头垢面,面貌气质都不出众,乍一看完全是个小奴隶模样,叫人见过就忘。 可是现在的云末今非昔比,在翼族中生活的这几年让他学了许多的东西,从一个皇子应该学习的礼仪到涵盖古今的兵法战术,天文数术......甚至于可能还讨得了大长老的欢心,能学点医术的皮毛。 再次归来他的确叫人眼前一亮,浑身贵气风度出众的少年就好像是天生受着良好的教养长大的,完全看不出小时候坎坷曲折的经历。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出现,就算不是人群的焦点也绝对会让人多看几眼,不知不觉的吸引人的注意力,怎么都不可能令人无视的...... 于是现在这种情况堪称匪夷所思。 环顾四周,微巳发现大家的表情也都如出一辙。 先是“这是在叫谁,有这么一个人吗?”的茫然,而后便是“等等这个人怎么还在,我刚才怎么没发现”的震惊。 由此可见大家跟他一样,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既然如此,襄离又是怎么被排除在外的? 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第一种是襄离天赋异禀,注意力始终没有从云末身上消失过,第二种则是她被排除在效果之外。 前者......襄离的注意力堪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让她全神贯注于一件事,那可是要什么手段都轮番上阵的。 除却某些天才,大多数的人还是要靠着后天努力来完成自我的锤炼,而锤炼的过程无疑需要很浅的意志力。军营中自然不会缺少这类人,可是没有道理这些注意力集中的人无视了云末的存在,可是襄离这样注意力跟着心情上下起伏的却没有无视。 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答案。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襄离是被排除在“漠视”之外的。也就是说,对方不介意襄离始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于是让这种效果在襄离身上不复存在......又或者说是襄离一直都关注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挪开眼...... 想到这里,微巳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给气死。 真是岂有此理,他还好端端在站在这里呢,还会喘气呢,一个两个的当他死了吗??! 第448章 先哄为敬 再说云末原本也只是出于私心,这才放任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蝶族秘术暗影潜行隐蔽气机,就是与族人中的影奴达成契约,暂时的交换身体气息。也就是说让人的身体有着属于影奴的死寂,没有呼吸心跳,甚至在旁人的眼中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样没有存在感,而影奴则在同一时间有着属于人的生命气息。 然而影奴本身就没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长沟流月去无声的一段影,哪怕拥有了心跳和呼吸,它也仍旧是不引起旁人注意的。 这样的契约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不公平的,因为影奴根本不能获得什么实质性的益处,而契约者却可以利用影奴的特性达到隐蔽自己气息的目的。 这也正是北邑为什么要逼迫蝶族成为自己影奴的原因之一,凡是战争总是充满了阴谋诡计,除了真刀真枪的对决,背后的波云诡谲也是不容小觑。每一场战争的背后,总是有那么一些搅.弄风云的手,暗中操纵着什么。 那人的手里往往有着许多能人异士,或许是力大无穷的勇士,亦或者是千人千面的间谍,还有的则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凭着细细的一根细线,他就能暗中操控所有人,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影奴仿佛就是为了刺客而生的一族。 他们没有形体也没有气息,像个死物,却又有着自己的意识。不,或许说是死物还不太贴切,说是幽灵恐怕会更好一些。 那些来自亡故蝶族人的影奴拥有着奇妙的特质,可是却是用牺牲自己轮回的机会换来的。 不是每一个死去的蝶族人都能成为影奴。 蝶族人天性怯懦,也得过且过。他们很容易就满足于有的吃有的喝,刮风下雨有屋可避的生活现况,而后就此停滞不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安全的环境,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温床令人消磨,他们更加沉湎于亲情、友情、爱情带来的愉悦,每一次身体的消亡,他们便投身于忘川,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逢。 这样的情况下是无法诞生影奴的,因为影奴的诞生需要执着和浓烈的情感,需要至死不渝的纠葛和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有不舍得放手,不能放下,所以才执着于上一个身体带来的回忆,不肯在忘川中重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奴。 影奴影奴,顾名思义是没有存在感的影子,也是永远低人一等,束缚住灵魂的奴隶。 不过他们不是旁人的奴隶,而是自己的奴隶,他们终身都无法解脱于自己的心事,将执念镌刻入骨,从骨子里把自己染黑,从此归身于黑暗。 刚才被摇光君几句话所激,云末心虚之下就用了虫虫的能力——因为他们是兄妹,从很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和一母同胞的血缘缔造了天生的纽带,他们甚至不需要契约就可以彼此沟通,以至于无意之间云末就动用了虫虫那属于影奴的能力。 藏起来......把自己藏起来......没有人可以看到他......就没有人能够指责他......这好像是小孩子逃避责任一样的心态在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他不经意间竟然真的可以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变成了好像是透明的一样的人。 原本那些落在身上的眼神忽然一空,而后就像是找不到目标一样的换了个方向,好像他就这么从原地消失,却没有引起的任何人得注意。 这感觉令云末觉得浑身一松,如释重负。 然而他却漏了一个人。无论是故意的还是潜意识里的想法暴露出来,他始终都不希望襄离像别人一样无视他。 云末接受不了有一天襄离的眼里看不见自己,亦或者是同旁人一样把他视同乌有,尽管那是他希冀别人做到的。如果有一天他们形同陌路,将他们之间仅有的那点稀薄情分斩断了个干净,亦或者是变成仇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云末觉得自己的心一定会痛如刀绞。 仅仅是想想,呼吸都开始发紧,他又怎么能接受那个女孩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映不出自己的倒影呢? 于是对着所有人都有效的能力避开了襄离,只因为她是特别的。 可是云末没有料到,他这一番操作看似不为人知的隐蔽,却让微巳发现了端倪。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要知道护短的天璇君那是公认的不讲道理,吃起醋来的天璇君那可是......咳咳,别样的傲娇。 襄离不过是随口叫了一声,自己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听到微巳重重的冷哼一声。 鳞片倒立! 要知道微巳虽然生得高冷非常,可是一般情况下却总是一派温雅模样,只把自己的一身气质死死的卡在了冰消雪融,春风未竞的边缘,凑近了都好像有一股子如梅冷香扑面而来。 除非遇到敌人,不然他可是很少板着脸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的脾气一向很好,若非触及底线,他也不会轻易动怒。 这么长时间以来,襄离见到他生气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一只手巴掌就足够了。 偷眼看去,只见眼角噙着的缱绻笑意不知藏掖到了哪里,眼尾陡然锋利,湛然眸光好似彗星拖着尾巴倏忽而过,又好似是冰面上凛凛的寒光。 眉峰压了下来,淡色的唇也抿成一线,整个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如果你仔细的听,还能听到“咯啦咯啦”的指节脆响。 “襄离,”他这一声呼唤里满含着压抑,竭尽全力维持着那素日的温和,“我不许你跟......” 云末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襄离就从善如流的掉头扑了过来。 “我不去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呼噜呼噜毛......”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事情跟云末有关,反正不管是谁的错,眼看着冰山底下藏着的火山要爆发了,当然是先哄为敬。 襄离挂在微巳的身上,薅着人家的头发,暗暗称赞自己机智。 第449章 养起来 襄离这哄人的技术拙劣的让人发指! 可是就是这样又是浮夸又是敷衍的哄人技巧竟然奇迹一般的把微巳安抚下来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这个冷清自持的男人骤然撕裂了那张温文的皮囊,露出底下深深藏在骨子里的偏执和占有欲。 那是一种不可见人的晦暗想法,那是他的人,他一个人的。所以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得到自己,心里也最好只能放得下自己一个人。他巴不得就把她藏起来放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去的了的地方,让她的生命力从此就充斥着自己一个人。 鲛人......呵,多美的生物...... 他掩盖不住内心涌出来的阴暗想法,他想把自己的小鲛人抱进鱼缸里,只由自己一个人养活,她只能被自己换水和喂食,只能跟自己说话,一见到旁人就会害怕的躲进水底再也不出来,深深的依赖自己一个人。 可是这样的想法始终是见不得天日的。微巳知道那是偏激的,不为人所喜的,说出来也会令她觉得害怕。 害怕......这是一种不好的情绪,因为那会令人逃避,从心底里排斥和抗拒。 他不能让襄离害怕,所以要把这种近乎荒诞的想法深深的埋起来,让它腐烂在心里。他要用最温雅无害的模样示人,用最冷静沉稳的方式处世,这样才能令她感到亲近...... 可是这层皮就在微巳隐隐猜到自家小鱼被人觊觎的时候一点点龟裂。 云末有什么好的?微巳酸溜溜的想着,襄离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示威一样的紧紧搂住了挂在身上的小鲛人,哪怕这个小鲛人在拙劣而粗暴的扯着他的头发,他也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的紧紧抱着。 他的,谁也不许抢。 浓睫压下,目光愈发显得凌厉起来,简直要隔着百十步的距离把云末活生生射成筛子。 云末尚且没有注意到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隐晦情愫已经被天璇君发觉,并且光速的加入了黑名单,成为了头号警戒情敌。获得此份殊荣的他犹自在一脸茫然中浑身一颤,好像是被人用冰刀刺了一下,寒的彻骨。 云末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疑惑地想着,穿着狐裘不会变热吗?怎么他只感觉到越来越冷...... 襄离刚才叫住他的时候他无疑是纠结的。他不想拒绝襄离,可是要面对的是摇光君,他便不得不迟疑了下来。 那个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洞悉阴谋的男人让他感到自己的伪装正在他的面前暴露无遗,他的表演也是如此的幼稚,好戏还没开场,他便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剧本,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表演。 面对这样的人,他只感到了自己的胆怯。 云末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足够去承担责任面对腥风血雨,可是他在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他不过是从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长成了大一点的猞狸,于是便误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有了对抗强敌的能力。 可是见到旁人露出的自己真正爪牙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豺狼虎豹终究是豺狼虎豹,只需要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碾死。他所以为的强大,在对方的面前是如此的可笑,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在害怕,害怕的无法直视摇光君的眼睛,害怕的心虚......他无法再那么若无其事的说谎......因为他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已经被看穿了。 于是襄离被天璇君叫住的时候他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太好了,他可以逃避这一次的交锋了,也可以不被那么敏锐的眼神打量着...... 这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压过了襄离从他身边路过却没有留下一个眼神的失落。 可是不被摇光君敏锐的眼神打量,却要给天璇君那醋意满满的眼神凌迟,着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在云末第三次被那凌厉的眼神刺的浑身发颤打喷嚏的时候,站着看热闹的大老粗们终于也良心发现,意识到了自己还是个北邑将士的身份。 自家皇子还在那打哆嗦呢,自己还在这里若无其事的看热闹,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收到谴责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劝道:“四殿下这是怎么了,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是不是着凉了?,快快快,来人,快送殿下回去休息!” “啊......穿着狐裘也会着凉吗,说不定是中暑了,我这就去找军医拿药汤来......” “我......”云末都没来得及到说自己没事,只是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这才开始打起喷嚏来,就被人强行“扶”了起来。 那真的是“扶”吗?有双脚离地的“扶”吗?那是架走还差不多吧...... 不过大老粗的善意是不容许辜负的,你跟他们客气他们听不懂。 “你们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云末艰难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你们这样太辛苦了,我没有大碍的。” 大老粗们刚想放下人,就听到了云末“诚恳”的道谢,更加的上头了。 “殿下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就是这么一点小事怎么能叫辛苦呢,您这也太瘦了,浑身没有几两肉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浑厚的手掌拍了拍云末支楞出来的肩胛骨,把云末那长成后犹自略显单薄的身板差点拍散架。 感受着手下骨头的触感,大老粗们恍然大悟。 “哦,殿下,您是不是嫌弃我们扶着你的动作不舒服?” “不是......”云末刚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就见到那朴实的汉子忽然搓了搓手掌,而他身边的人也跃跃欲试的做起了同样的动作。 而后,云末只觉得自己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几个人抬了起来。 “......”要不还是让他在原地冻死吧。 不过他的心声并无人知道,就被那几个大老粗喊着口号抬了回去。 第450章 两只傻狗鸣翠柳 云末这竖着出门、躺着回来的架势,把老老实实准备接风宴的秋屏下了一大跳。 自从传来消息说摇光君跟他们汇合,她就开始准备此事,能见到传说中的战神,她心里的激动还没平复下来,就被云末回来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云末面朝上好像一面旗子一样被人七手八脚举过头顶,平平稳稳的抬了进门。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眼神空洞无物,好像一副快要不久于人世的颓惨模样。 她连忙迎上去,还以为云末出了什么事,被人打成了这样。 难道是犯了军法挨了军棍?不对啊......要是挨了军棍,那身上怎么也不会这么干净,好歹裤子上也有点血迹泥土吧,可是看云末的模样却不像是挨了军棍。 莫非是不为人知的暗刑? 她还在瞎琢磨呢,就见那几个人把云末放下后,行了个军礼说道,“四殿下我们就给送回来了,秋将军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四殿下在我们的一路护送下一根毫毛也没有少,我们都没敢让殿下劳累走路。” 看他们的表情,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甚至还带着几分求表扬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此时的这个样子,秋屏忽然就想起来了以前云翼养的一种黑白相见的狗。 那种狗看上去极其威武,好像是狼一样幽蓝深邃的眼睛,警醒抖立的耳朵,以及随时随地蓄势待发的肌肉,看起来精神的不得了。 那时候秋屏还以为那是传说中由母狼喂奶养大的狼犬,喜欢的不得了,还给它取名为“电掣”,寄托了他有朝一日能跟玉衡君养的白鹰“风驰”比肩的高远理想。 可是时间久了她才发现,这东西除了看上去唬人,智商简直低的令人发指。看似威武霸气,实际上却是个瞪眼能把自己瞪成斗鸡眼的货。 别说比肩“风驰”了,它看见风驰的第一个想法如果不是这玩意能不能吃,鸟毛要不要拔,不拔会不会呛到鼻孔里,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此时此刻那群士兵排排站在她面前,还一脸得意的样子,就好像是她养的那只“电掣”把她花费巨大心血收集来的地图撕成怎么拼都拼不起来的纸屑,还一脸“本王的爪子是如此的锋利,本王的又是如此的有力,快点夸我,求表扬!”的表情。 秋屏面无表情地想,当时她怎么做的来着,对了,她记得她当时勃然大怒,差点把房顶都掀飞了,拎着电掣的后颈肉就把它扔给了闻讯赶来受死的前主人云翼怀里。 那狗子实在是沉,大概它啃的骨头吃的肉除了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就一点没给脑子供养。好大一只狗子如同麻袋一样被那身段婀娜的女郎轻轻松松的单手抛了出来,直接把心疼的接上来的云翼砸得快要断气了。 “咳咳咳......”未来的天才机关师差点命殒于此,云末一阵呛咳,推开身上“呜呜”的委屈的直叫唤的电掣,腆着脸凑了上去。 云末还想帮它求求情呢,就被秋屏劈头盖脸扔了一脸的碎纸屑。 “呸呸呸......”刚要开口,那纸屑就飞进了嘴里。 云翼吐出嘴里的纸屑,一脸茫然,“这是......” 秋屏冷酷无情的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给电掣求情是不是?” 云翼顶着大大的笑脸,“我的好姑奶奶,电掣怎么招惹你了?你也知道它皮,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如就原谅它一回?” 他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想了想自己发誓没有用又火速放了下来,握着电掣的狗爪子举了起来, “电掣说它保证不会再犯了,你看它认错态度这么好,不如就饶它这一回吧......”云翼态度良好的说道。 秋屏不为所动,抱臂而立,只留给了他一个冷艳的侧脸。 朱唇轻启,她冷笑了一声,“想要我原谅它,可以啊,你给我把我的图拼起来我就原谅它。” 云翼一脸茫然,“什么图?” 秋屏挑了挑眉,示意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那纸片纷纷扬扬,梨花一样落了满院。 云翼脸色大变,捧起来了一把,嘴唇哆哆嗦嗦的问道,“这......这原来是图?什么图?” “地图。”秋屏扔下一句让云翼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话,“我收集了三年的河山图,包括了整个北邑、汉昭、幽国、以及大半个车迟的河山图。” 这下子连云翼都眼前发黑,不过他心疼的倒不是图,而是自己。 这范围可真是大,涉及的地方可真是多,想要收集起来恐怕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而何况现在被电掣撕成了跟棉絮差不多的纸片。 这怎么可能拼的起来! “要不......要不咱们还是换一个要求吧......”云翼头上的冷汗直下,小心翼翼的对着秋屏说出这句话。 不过等着他的却是闭门羹,“不行,要是拼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当时骗我说是什么狼养大的狗崽,你这个大骗子!” 门就在云翼的眼前“咣当”一下合上了,云翼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被砸的咯噔一下。 后来秋屏就在门内听到了外面挠门的声音。挠着挠着,一人一狗的呜咽此起彼伏,倒是患难与共。 想到这个,秋屏就气不打一出来。 “云末这是怎么了?”她脸色一沉,活像是一副要缉拿真凶的模样。 几个大汉齐刷刷地站直了身体,“没......没什么......我们就是看殿下好像着凉了的样子,给他送回来了。” “......”云末躺的宛如一块无知无觉的木板,一句话也不想说。手里的青铜鼎尚不离手,活像是给自己准备的骨灰坛,随时准备下葬了。 着凉了?着凉就是这么一副表情吗?秋屏皱着眉头,愈发的苦大仇深。 几个大汉看得牙疼,连忙告辞,一溜烟的跑了。他们本以为自己能够逃离危险,却不像只是出了狼窝再入虎穴,直接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第451章 拖家带口的玉衡君 话说回来,襄离根本没有顾及到云末的悲惨遭遇,因为她还在专心致志的给自家师父顺毛。 “我不走我不走,哪里都不去!”她用着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可是微巳头顶却还是隐隐约约冒着黑气,一副怒火中烧却不得不极力压抑的样子。 夭寿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襄离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她作为一个人性挂件舍己为人普渡众生,牺牲自己一个来让大家免遭天璇君的迁怒。 而微巳表面上一副生人勿进的低气压弥漫,手里却是紧紧的抱着自家小徒弟,好像生怕别人抢走了一样。 被云末那边一场闹剧吸引去的目光逐渐转回,却又被微巳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再看全都给我死。 将士们忙不迭的转过头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不敢,您老随意,我们就是一群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其中也有没有眼力见的,姗姗来迟的玉衡君由于“拖家带口”,赶来的要比摇光君晚上一些。 她身下骑着赤豹,怀里抱着山猫,肩膀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鹰,头顶上还趴着一只软塌塌的仓鼠,端的是好大一家子人。 杏黄的劲装束腰窄袖,原本十分凸显身材,可惜被那一身的毛茸茸糊了个透彻,乌黑秀丽的头发结成辫子打着丝带,可是也被那仓鼠睡的活像个鸡窝。 要不是将士们齐齐行礼恭迎,襄离压根看不出来那是玉衡君...... 她还记得当年云中学宫入学大考时那个英姿飒爽的目光湛然的女子,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活像个倒卖裘皮的女人跟当年的那个联系在一起。 “行了行了,无需多礼,这些个繁文缛节你们做的不烦我看的都烦了......哎哟,怎么人都散了......” 她抱怨着身下骑着的赤豹,“小红啊,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出去遛弯,我们也不会赶不上热闹啊。” 赤豹甩了甩尾巴,默不作声的背下一口巨锅。 呵,要不是某个女人看上了外面的野鹿非要把人家勾搭回来,他们会回来晚了吗? 不过不敢说不敢说,您掌口粮您最大! ”不是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起一家人起来了吗?我这听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摇光呢?云翼呢?说好的热闹呢?”玉衡君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过去,险些把被她揪着衣裳领子问话的人砸晕过去。 “呃......回禀玉衡君大人,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您听我慢慢给您说......” 这个被揪着领子问话的偏偏还是个急死人的慢性子,一句“慢慢给您说”险些让天生炮仗脾气的玉衡君听的眼前一黑。 她忍无可忍的揪着对方的领子摇晃,“说重点,不用的细节通通都不需要,给我长话短说!” “是......是......”小卒没有办法,只能扁了扁嘴压缩了自己声情并茂身临其境的讲说。 “原本两边是差一点打起来了来着,可是自从摇光君大人来了,云将军那边就跟斗败了的大公鸡一样没了声响。襄离姑娘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也被摇光君抓到话柄怼了回去,就像是您头上的那只仓鼠给人捏住了后颈肉......” 襄离听的浑身不对劲,喂喂喂,你老老实实的将过程说出来就好了,干什么要添油加醋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说云翼是斗败了的公鸡也就算了,还怪贴切的,干什么说她是什么被捏住后颈肉的仓鼠......那只仓鼠那么胖,都快成一只鼠饼了,她们到底哪里相似啦! 她原本还想跳下去制止那人的自我发挥,却发现自己行动非常困难。 唔......襄离本来是挂在微巳身上的,却不知微巳不知道什么伸出手来牢牢将她困在原地。 襄离:“......” 主动忽然成了被动,那还怎么去找回公道还原真相? 当然选择恰当的沟通! 她试着试着与微巳商量:“微巳......你松松手放我下去好不好,那个人在胡说八道诋毁我光明伟岸美丽大方仪态万千的形象,我得赶紧去打断他!” 微巳不为所动,甚至用那种幽幽的,好像被欺骗了后压抑而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是说你不走的?” 襄离:“......”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这谁还能把持......啊不是,这谁还能遭得住! 也不管什么维护形象了,她得赶紧去黏合微巳那莫名其妙忽然就安全感缺失破碎成一地的心。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啊呀你别看我了......呜......眼睛里也不许闪光光!” 那眼神的杀伤力太大了,襄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骗色骗到手后翻脸不认人的渣鱼...... “你要怎样才不生气了......”她挣扎着问道。 微巳一言不发,只是忽而抱着襄离,抛下众人往城中一处僻静巷子而去。 噫......襄离心里痒痒的,原来微巳还是这么害羞啊。 可是这样的比喻对于玉衡君而言却很是受用,她一边听着,一边将头顶的仓鼠“摘”下来,放在手里激动的抚.摸着,听到兴起之时还忍不住撸上一把软软的绒毛,心满意足的眯上了眼睛。 等到那士卒说起“天璇君现身护短,摇光君反唇相讥”的重点桥段,她已经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从一开始就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秀恩爱的两个人。 这一看,就捕捉到了微巳想要偷偷摸摸的带着襄离离开,去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干不为人知勾当的一幕。 玉衡君:“!!!” 给她问话的小卒悚然一颤......他......他为什么看到了玉衡君眼冒绿光??!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然失宠。 玉衡君骑着赤豹一骑绝尘,八卦八卦,她来了! 第452章 大白狼与小灰兔 然而等到玉衡君以风的速度尾随上去,随即就蹑手蹑脚活像做贼一样等着。 可是趴在墙头等了半天,脚下被当成垫脚石踩着的赤豹都开始烦躁的刨蹄子,劲爆的好戏仍未开场。 玉衡君咬着手指甲盖没好气地给了赤豹一脚,瞪了它一眼:吵什么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禁.欲系铸剑男神小巷私会小徒弟,这是多么令人血脉贲张的场面,能不能有点耐心! 赤豹翻了个白眼,明晃晃的在说:拜托,也不知道是谁爆脾气,现在来了耐心了。被踩的又不是你,你倒是不急。 它幽幽的看了对方一眼,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嫌弃:女人,你是不是又胖了? 要知道女人最听不得“老”和“胖”,杏袍下过膝的军靴靴尖朝下,狠狠的给了赤豹一脚。 “嗷......”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某个以御兽闻名天下的女人用秘术强行封住了声音。 豹豹心里苦...... 玉衡君熟视无睹,眼巴巴地等着好戏开场,可是等了半天却只见微巳板着一张脸或似要来深巷决斗,一言不发地把人家小姑娘放了下来。 襄离自己都摆好了位置,找了个墙根乖乖站好,半仰着脸合上眼睛,睫毛轻轻的颤着,一副惊恐中又带着期待的含羞少女模样,倒是十分上道。 殊不知襄离心里也在嘀咕,不是说让她“哄人”的吗?怎么这么半天都还没有动作...... 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微巳仍旧戳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棵没有感情的树。 襄离默默换了个姿势,把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这种姿势太累了,她的脖子好酸,眼皮都抖得快抽筋了,鬼知道为什么老爹说臭男人们都喜欢这种清纯娇怯少女款,大家真诚一点不好吗! “师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再不抓紧机会让我哄你,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那戳成一棵树的男人终于动了动。 方才妒火中烧干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没错,就是记得微巳表示也不想承认是自己干的,等到理智回复的时候,他已经像一个忽然获得糖果的小孩子急切的捧着自己的宝贝准备藏起来。 而这个“大宝贝”还极其配合,非但自己乖乖的让他藏,还自发自觉的挖好了坑,剥好了糖纸,一副“快来吃我,我很美味”的模样。 想到这里,微巳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只剩下一张脸负隅顽抗得死撑着,却也在襄离的这句“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下土崩瓦解。 “什么......”他眼神游移,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怎么哄我......” “就是哄你啊......”襄离靠在墙上,眼波流转,笑得格外明媚甜美。她分明是自己靠在墙上,却好似一个把别人推到墙上准备肆意侮辱的恶霸,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太对劲的气息。 她用鲛人特有的那种空灵缠.绵的语气说道,“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她看着对方,就好像一只毫无还手之力却又美味诱.人的兔子,说着任由对方为所欲为的话。 哎呀我那早逝的亲娘啊!她这双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玉衡君感叹完毕便装模作样的用手捂住了耳朵,一双眼却还炯炯有神的盯着。 赤豹垫在脚下看不见,白鹰却是洞悉的一清二楚。但是作为一只最受主人宠爱,且从来没有被主人鄙夷过的的契兽,它深明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的大义,当即目不斜视的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状,假装自己只是一只除了帅气一无所有的猛禽。 殊不知此时跟玉衡君作同样反应的还有一个默默捂着鼻子老脸通红的海神大人。 我的个祖上有灵啊,他这个闺女平时看着老实巴交,却是闷声不响憋着大招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一鸣惊人。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句话大概都会扑上去吧...... 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到的“老实巴交”,估计那些襄离坑的哭都哭不出来的人听到这句话一口血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懑。 微巳却是喉结滚动,一张脸熟了似的红。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守株待兔多年,终于碰到一只白兔子碰倒在自己面前的狼。他欣喜的把兔子叼回窝里皮柴烧水,等到要扒毛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一只灰毛腹黑兔...... 大白狼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很是惶恐,因为它看到那只小灰兔自己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大咧咧的在他的窝里踱步,并且用一种“你看起来很好吃”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襄离的暗示其实已经不能再明显了,然而微巳却是个实打实的钢铁直男,唯一了解的男女之事还是看的天权君那本为了出版不得不删掉了很多粉色桥段的恋爱指南。 面对那就差把自己撒上孜然的小灰兔,他也只好结结巴巴紧张兮兮的说道:“你......你发誓......” 襄离:“......”不是,她嘴都撅半天了,就跟她说这个??! 不光是他,竖着耳朵偷听的海神和睁大眼睛的偷.窥玉衡君也是脚下一个踉跄,为之绝倒。 有没有搞错,说好的劲爆呢??! 海神牙疼的扼腕,我说未来女婿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以后是吃不到肉的...... 虽然大白狼过于纯洁,可是小灰兔却是恶补了不少东西,大概此时已经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荼毒了脑子。她先是举着手满脸认真的说道,“我发誓”,而后便垫起脚来对着人家的嘴“签字画押”。 一触即分,却是火花四射。 小灰兔抹抹嘴,表示心满意足十分美味。 她好整以暇的问道,“还生气吗?” 大白狼微巳有些失神的捂着嘴,恍惚的摇了摇头。头摇了一半却硬生生的停下来,又点了点头。 襄离:“......”完了,这小灰兔掉色,把狼也染了。 第453章 用生命八卦 就算是在这种脑子差点被脸上的温度蒸熟了的时候,微巳也还维持着些许理智。 他......他是那么好哄的人吗?一个吻怎么能够? 于是大白狼就被掉色小灰兔染上了黑色,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期待着再接再厉。 小灰兔却是耳朵一抖,下不去嘴了。 襄离刚才那一副“普天之下就没有老子泡不到的人”的气势迅速的偃旗息鼓。 舔了舔嘴唇,刚才那一吻过后的热度还没有消退,叫人回味绵长,。 起来那感觉实在是奇妙,就好像是把人按进了蜂蜜里一样,分明头脸都在里面呼吸困难,滋味却是甜美。 讲道理襄离是这样的感觉有些喜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微巳那明晃晃变得亮晶晶的眼神,她却直觉有些不妙。怎么感觉忽然到了个个,她原本信心满满的掌控全局,现在却好像处于劣势,成了被人随意拿捏的那个。 大白狼自己是尝到了甜头,于是愈发的得寸进尺。他尚且不会如何小灰兔的烹饪方法,却竟然自己无师自通,知道了怎么吃来的更美味一些。 可是他偏偏又不野蛮行动,只用那隐忍克制却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襄离。 襄离目瞪口呆,过分了吧,你这吃就算了,怎么还让兔子自己凑上去给你咬呢? 偏偏兔子还拒绝不了那令她整个人小鹿乱撞的眼神,她爱极了这样温柔而忍让的眼神,看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揉到了魂魄骨子里。 这回微巳倒是不用她垫脚了,颀长身影倾压过来,在那无人小巷子里投下一片阴影。微风徐过,发丝吹拂,露出俊雅面庞上的半开白合的嘴唇,上有还残留着方才一吻过后的潋滟水光,淡色里还夹杂了几缕艳,仿佛是那脸上的红蔓延而来的根系。 他讨吻的时候总是把天权君的那本破书奉为圭臬,讲究什么见鬼的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借题发挥”,心里是难免的心虚,于是乎那眼睫自欺欺人的半垂着,好像在做什么错事一样。 呼吸骤然交.缠在一起,这一次的吻更加叫人心动,以柔克刚,竞相追逐,好像是游鱼与水的契合,又好像是溪流跟石块的碰撞。身体贴近着,相拥着,影子也识时务的何在一处,拖下长尾,仿佛因为晚来风急而披上的斗篷。 影子都这么识时务,有的人却连影子都不如。 如果玉衡君听到这句话一定要大声喊冤,不管她的事啊,她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几口了,却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拖累下水。 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 刚从秋屏那里落荒而逃的士卒也哭丧着脸,他们也不想的啊,而且他们看到的只有那么一丁点点点,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啊,谁知道他们因为害怕特地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却见到了这种事情......其实也没看见啥,离得老远,他们除了一团衣裳的颜色什么都没看见,为什么就要被天璇君追杀啊!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玉衡君的原因啊。 拜他们所赐,看见就看见呗,就不能跟她一样安静的围观,非要一嗓子嗷出来。拜托......你们这几个人什么嗓门心里没有一点数吗?不是破锣就是炮仗,耳朵聋了才听不见,更何况微巳非但没聋,旁边还有一个视觉听觉都很敏锐的鲛人...... 这下好了,他们一嗓子出来不要紧,对方是谁?那可是天璇君!微巳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刹那便当机立断的发了剑气,剑气如梭飞来,朝着玉衡君的面门而去,后面还跟着襄离紧跟其后的麻痹幻术。 呵,夫唱妇随还怪有默契的,就是顺序不太对劲。先给她的花容月貌破了相再施加幻术,能不能换一换前后??! 不对......她为什么要被破相?好歹大家都是齐名的北邑七君,要是她这么轻易的就被天璇君给打成猪头那说出去的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玉衡君名头徒有虚名,十分的水,保不齐还以为她是花钱买来的呢! 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玉衡君在此时爆发出了强大的敏捷反应,腰身一弯便从赤豹身上翻了下来,躲过了那凌厉剑气,随即袍子下长腿一伸,动作熟练的把赤豹踹了出去。 赤豹:??! 它还没有反应回来怎么回事,甚至正在伸着懒腰,就被玉衡君这个无良的女人一脚踹了出去。 襄离的麻痹幻术后发而至,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那赤豹的身上。 赤豹只觉得眼前一团银粉炸开,四条腿便不听使唤了,软趴趴的瘫倒在地。 “......”它明白了,它就是个挡箭牌。 玉衡君歉意地看了它一眼,小红对不起,大难临头各自飞,既然我沉我就先飞了。 某个无良的女人死里逃生后,屁滚尿流的召来白鹰,让它抓起自己腾空而起。 “拔高拔高,再快一些!!!快快快!”此时玉衡君已经看到了微巳追过来了,他脸色阴沉,好像一副欲.求不满的暴躁模样。玉衡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被抓到,被他活活凌迟。 还好白鹰在拔高起飞的方面极其有天赋,瞬息之间扶摇而上,直冲云霄,这才保住了自家主人一条狗命。 “???”被无情献祭的赤豹目光凄凉而悲愤,等一等女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玉衡君面不改色的擦了擦鼻子,怎么会打喷嚏呢,一定是高空太冷了,毕竟高处不胜寒嘛,至于微巳和赤豹?对不起,真英雄从来都不会回头看身后的。 可是她是脚底抹油了,留下的几个背锅的就在原地瑟瑟发抖。 要知道微巳现在的脸色极其难看,手中剑气不出,周身都是噼里啪啦的雷光电火。 他们苦着脸解释他们啥都没看见,可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说服力很是低下,于是乎只能老老实实的承担一切,被微巳一甩手扔到山上挖矿去了。 第454章 被出卖的契约兽 挖矿听起来是不是很是轻松?好像比什么军棍鞭子好多了,然而只有几个人心里才知道有多么苦。 这山上有矿吗?没有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矿他们用啥挖,用头挖都挖不出来青金岩,更不用说凑出十筐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也只能含泪挖矿......比起回去被微巳用那种看活炭灰的眼神看着,他们宁愿在这里挖矿——起码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微巳是在报复吗?答案是肯定的。谁说天璇君从容大度君子风骨的?那个人肯定是镶嵌了一双襄离的眼睛,看微巳哪里都觉得发光。 挖矿挖到怀疑人生的北邑士卒默默腹诽。 而微巳与其说是气的不轻,还不如说是那恼羞成怒。 他倒不是在意这段关系为人所知,他此时巴不得抱着襄离昭告天下名花有主闲人退散,凡踩线者死无全尸......可是以他那别扭的性格,被人看别的就算了,看到这种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心虚不已的讨吻,微巳还能忍? 老脸扫地。 不如杀人灭口吧...... 在那一瞬间,阴暗想法层出不穷,直到追杀着玉衡君屁滚尿流的飞出数十尺高空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玉衡......”眼睫垂下,他在心里的小本子上给她记了一笔。玉衡君虽然无良,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把她杀了,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微巳一本正经的用眼神把几个大汉看的缩脖耸肩,活像是几颗菜地里的番薯一样时,襄离却被一只奇怪的生物绊住了脚步。 “咦?” 原本威风凛凛的赤豹中了麻痹幻术,四肢瘫软,好像一张毛毯一样趴在地上,满脸都是视死如归。 生当为豹杰,死亦为豹雄......就算是被主人无良抛弃的契约兽,也要死的有尊严! 可是那原本充满悲壮的一张脸却骤然变的扭曲起来。 “嗷嗷嗷!”太疼了!赤豹险些飙泪,估计要不是四肢瘫软在地,它能够直接从地上蹦起来。 没错,它被人踩了一脚......当成脚垫似的踩了一脚......它高贵华丽的毛皮还没有被这样侮辱过......要知道玉衡君想要撸两把还得威逼利诱看它的脸色......可是现在却像是地毯一样,被人踩了一脚! 如果此时它还能动,一定要跳起来咬人......顺便看看这个比它的主人还要无良的人是谁......它就是做鬼也不会原谅她的! 可是奈何脖子那里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让它没有丝毫还嘴的余地。 这忽然会动弹的毛皮把襄离也给吓了一跳。 她当然不会想到对方是被玉衡君当成挡箭牌一样扔出来的赤豹,玉衡君当时的动作堪称壁虎断尾当机立断,撒丫子跑的比谁都快,襄离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正脸,就见到她狼狈逃窜的身影。 至于幻术......呃......既然她还能动,那就是没有中......至于是如何躲开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赤豹听到襄离的心声一定要破口大骂,怎么没有关系,难道说舍己为人还没有留下姓名的权利吗??! 她追过来的时候,微巳已经用一张冷脸迅速的镇场,骇得一众士卒瑟瑟发抖,活像是自己干了什么通敌卖.国的大罪,还被顶头上司逮了个正着。 这大概就是,八卦的代价吧...... 襄离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决定到的慢一点,免得微巳破功。 那些人不敢抬起头来看,襄离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微巳那一张冰山脸僵硬的很,一看就是勉强摆出来的......估摸着要不是死命维持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早就臊的不成样子......唔,这个时候估摸着已经随便找了个借口闭关去了吧? 反正能不见人就不见人,自欺欺人的等着风平浪静。 如今的“灭口”已经算是飞一般的进步了,果然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走的慢不要紧,路上竟然还有惊喜。 那么一大块红色的毛皮躺在地上,色泽鲜亮,毛色均匀,还那么大一块......要是做成披肩或者围脖,那得多好看啊! 果然失去了一个亲亲还会获得另一种快乐,天降毛皮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她眼神顿时发亮,急冲冲的跑了过去,生怕有人跟她抢。 可是鲛人在陆地上的平衡并不如在海里的时候好,无法灵活自如的掌控自己的身体。 她激动之下没刹住脚,一脚就踩到了那毛皮上头。 “!!!”心痛!!!她的毛皮披肩!!! 赤豹的表情比她还要扭曲。 “!!!”肉痛,是哪个混蛋??! 襄离先是被赤豹惨烈的叫声吓了一跳,随即便失望了起来。 “不是毛皮......原来是个活的啊......” 赤豹面色更加狰狞了,什么玩意,竟然有人敢肖想它高贵美丽的毛皮??!给它等着,等它能动了,一定要告诉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它的毛皮为什么这样红! 它还在暗搓搓想着如何报复回去,下一刻就被拎着后颈拎了起来。 赤豹少说也有百十斤,它的体型在豹子里算是十分完美,每一条肌肉都好像充满了爆发力,一身骨头端得结实,靠着一扑之势就可以在林中横行无阻。 它顿时一愣,就被一张美丽到令人窒息的脸怼得大脑空白。 它来的时候不是没赶上好戏就是被当成脚垫,连襄离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如今眼前的少女初次正面,却是让赤豹惊艳的不轻。 什么麻痹幻术,什么肖想毛皮,什么被踩了一脚,这些顿时都被抛在脑后,赤豹原本就浑身无力,这下子连卖萌都卖的天衣无缝。 它厚颜无耻的就着襄离拎它的动作往襄离身上一靠,温顺的当场成为了一只小猫咪。 第455章 大猫咪 讲道理,襄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就没遇到过什么正常的动物。 除了啾啾那只莫名其妙长得那么胖的肥鸟,就是多多那样奇形怪状智商还不是很高的海怪。 比起他们,赤豹这样的动物简直太正常了,不仅仅体型大小正常,毛色也格外的漂亮,一按就可以拿来当储备衣料......啊不是......她什么也没说...... 本来只是被赤豹外表所吸引的襄离被赤豹那温顺的一蹭,弄得心都要化了。 呜呜呜,这个手感好舒服......她撸着赤豹那原本“抵死不从”的高贵皮毛想着。 赤豹早就被她迷昏了头。 啊......她身上好好闻,果然好看的人身上都有好闻的味道......啊......她的手好好看,竟然是被这么好看的手摸,真的是豹生圆满...... 还不是身上麻痹的幻术还没消退,估摸着赤豹都要眯着眼睛抬起下巴,主动凑上去了。要是能动弹,它估计还得翻个肚皮...... 就在赤豹假装自己是一只庞大但是无害的小猫咪,并且试图向着襄离的胸脯靠近的时候,一股凛冽的气息忽然贴近,让赤豹顿时毛发倒竖。 有杀气!它警惕的支楞起耳朵来,却发现面前的是一个它无法战胜的男人。 微巳原本因为成功“灭口”而有些缓和下来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怒火中烧的看着襄离怀里的那只赤豹。 怎么回事,还没完没了呢! 他辛苦压抑下去的阴暗又浮现出来,叫嚣着所有接近襄离的人通通都杀掉......哦,豹子也是...... 他清浅的气息骤然绷紧,身上逸出丝丝缕缕的煞气。 这煞气让襄离发觉了他的到来,她笑弯了眼,一副喜悦又甜蜜的模样,抓起手里赤豹的一只爪子假装成是自己的手摇了摇,“微巳!” 微巳看着呢......他那眼中寒光闪烁,紧紧的盯着襄离抓着的那只豹爪上。 他家襄离的手只能抓自己一个人,这个毛茸茸的是个什么玩意,看着太碍眼了!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估计赤豹的爪子大概已经被剑气剃得溜净,洗一洗腌制好蒸熟,就可以直接上桌了。 襄离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落在了赤豹身上,“微巳你看,一只大猫咪诶!” 微巳深吸一口气,差点给自己呛死。 虽然说堂堂天璇君自己给自己呛死这件事说出去十分的丢人,但是也比这么一个大型猛兽窝在人家怀里装猫咪来的好一些吧? 他嘴角一抽,用纠结到牙疼的语气问道,“你说......这是......大猫咪?” “对啊......是不是很好看?”她一边说一边手里不停的撸着赤豹背脊上那一块毛皮,摸得它惬意的都趴下来了,时不时的还打几个舒服的呼噜,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个微巳倒是误会了,这虽然也是襄离的功劳,但是却是殊途同归。赤豹可不是舒服的躺下去的,的是因为麻痹幻术站不起来,只能被“为所欲为”...... 不过被“为所欲为”的也十分心甘情愿,这个就按下不说了。 微巳胸膛起伏,手掌的指节都捏的咔咔作响。一身战血沸腾到了极致,几乎如熔浆一般翻腾在血管里,让他头顶都几乎冒烟了。 “这哪里像大猫......”微巳嗓音干涩,他顶着那明晃晃的猛兽豹子,最后一个“咪”字硬是吐不出来,喉头转了几圈,又恶心万分的咽了回去。 襄离不知道微巳那一番天人交战,还颇为有理有据地说道,“这就是猫啊,我见过的猫都是这样的,有小小的耳朵,圆圆的眼睛,还有胡须......” 说来大概是赤豹走运,它身上但凡有一点明显的豹斑襄离也不至于误会它是只猫,它一身皮毛都是暗红色的,细细看来其实是红与黑的结合。 玉衡君为了出门在外带着赤豹不显眼,就每天给它擦药水,掩盖它本来的毛色,久而久之,赤豹身上的黑色变浅,红色变得就变更深,完美地融为一体,像是纯然一色的赤。 微巳艰难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大的猫..... “啊?大吗?” 襄离遇到赤豹的时候它还是一滩毛皮,把它抓起来后,赤豹为了卖萌示弱也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个娇小的球,看上去体型小一些。估摸着赤豹当时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自己塞回亲娘肚子里再重新生一次,这样才更好的假装成“小猫咪”。 如今被微巳无情揭穿,它浑身一僵,顿时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果然,襄离抓着赤豹的两只爪子,不顾它那“扭捏”“不好意思”的反抗,随便一使劲就它抻直了。 怪不得她能那么轻易拎起自己,原来她的力气这么大,好像没使劲一样,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自己的爪子按在地上了...... 赤豹反抗无力,只能任由她动作。 把它抻直了后,襄离发现它竟然快有自己高了,也有一些意外。 “唔......好像的确不小......”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它长得很像,脾气也很温顺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它就不会是长得比较大的猫咪罢了?” 襄离还在垂死挣扎,她想要一直正常的宠物,毕竟多多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观,而啾啾自从上次跟一位鲛人一见钟情后,竟然就这样拍拍屁股跟着人家跑了,简直岂有此理。 这回的猫咪虽然长得大了一点,可是看上去很好看啊,摸上去也很舒服,关键是还很温顺,一看就是个会依赖她依赖的不要不要的猫咪。 微巳眯了眯眼,他从赤豹的身上见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道玄色符文,龙飞凤舞的写着“玉衡”两个字,明显是一道主仆契约。 很好,他找到罪魁祸首了! 第456章 深夜来客 夜黑风高,寂然无声,住所外守卫繁多,戒备森严。 很好,是个很安全的休息环境呢。 摇光君拍了拍手,十分满意。他正要欠身把门关上,就见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猛地拱到了手边。 “!!!” 说时迟那时快,多年临战的经验让他迅速的反应过来,拎起墙边的武器就往下砸。呵呵,哪里来的毛贼,敢往他的房间里跑,老寿星上吊,嫌弃活得命长了是吧! 就在那脑袋就要开花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闯空门的贼人连忙开口,“别打别打,是我是我!” 摇光君一愣,手下的动作就迟缓了下来。 那人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把他推开,随即动作敏捷顺着打开的窗户爬了上来。 这是哪里来的贼人,这么大胆......这......这简直可以说是鸠占鹊巢了吧??! 摇光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大半夜大大咧咧不请自来的人,只见她 伸手拔掉发髻上插着的鸡毛,又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黑灰,他这才认清那人的真容。 “你......你......”他这回更加的吃惊了,指着形容狼狈的玉衡君一脸愕然,“你大半夜的跑来我这里干嘛??!” 摇光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自己英俊挺拔的身姿,又看了一眼那身材平板,不施粉黛,头发还乱的跟鸡窝有的一拼的玉衡君,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玉衡君他是知道的,离开那群张牙舞爪的畜生根本就没什么杀伤力可言,说是对他有什么杀心也没有那个本事......可是也不一定没有心怀不轨...... 万一不是图命......是图色呢...... 这个老女人终于因为多年孤寡无人相伴,要豁出去不要脸对他这个美男子下手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禁默默将松开一半的衣襟系了回去。 玉衡君却是对他那“节烈”的自我防护举措没有在意,只是一副逃荒的模样,急匆匆地说道,“快快快,你这里有床吗?快让我躲一躲!” 床......摇光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艰涩,果然是对他有企图......虽然大家同为七君又没有伴侣,互相解决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对方这样不请自来......也太不矜持了吧...... 玉衡君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的纠结,见他半晌没开口也就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自己探头探脑的寻找去了。 摇光君不是那种十分讲究的人,房间里的陈设并不多,布置也是一目了然。她一扫之下便眼睛一亮,飞快的冲着床跑了过去。 她先是试图躲到床下,却发现那床底太过于狭小,容不下她伟岸的身躯,只好转换阵地,一骨碌的来了床榻之上,顺手还牵起了被角,往里头顺势一滚,端得是动作麻利。 摇光君这才后知后觉的暴躁起来,上去拉她身上的被子,“你给我起开,这是我的床!” “不要不要不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忍心看我死嘛!”玉衡君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挣扎着说道。 摇光君是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漠,“起开,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本尊的床!” 玉衡君岿然不动,“你太无情了,好歹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 摇光君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没有一点愧疚,并且更加用力的试图扯开被子。 “嘤嘤嘤,人家脱了衣服了,你这样......你这样很不君子!”玉衡君大喊道。 摇光君看了一眼床底下,嘴角一抽,“你连鞋都没脱就上去了,我信你就出鬼了,赶紧给我下来!” 玉衡君除了御兽一无是处的力气在北邑战神面前当然不够看,当即便被三下五除二的扒开被子拎了出来。 “你这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摇光君冷眼看着她。 “我......在我这不是觉得你这里安全嘛......”玉衡君哂笑了两声,讨好地说道,“你看看你可是战神啊,平日里身边肯定是前呼后拥十分威风,住处附近自然也是第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森严,肯定不会被人闯入的......” 这话倒是搔到了摇光君的痒处,要不是他天性多疑,此时恐怕已经被这几句好话迷昏了头。 “说实话!”他眉峰一竖,杀气四溢。 “好吧......我是在躲人......”玉衡君苦着脸说道。 “躲谁?”摇光君继续追问。 “躲......”玉衡君还没来得及坦白从宽,就兜头被一件毛茸茸的物体砸了个头晕目眩。 “唔!”她仰面倒地,老腰都快折了,废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落到身上的那玩意给推开。 她跟赤豹大眼瞪小眼,满脸都是“怎么是你”的惊讶。 可是下一刻她就知道赤豹是怎么出现的了。 原本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豁然破开,“唰唰”两道剑气掠过,又给它扩了个膛。 窗户外明月如霜,清风滚地,白衣凛冽,居高临下。 微巳寒着一张脸,身周剑气纵横,发丝无风自动,满是上古剑仙的风骨。 但凡北邑的少年们见到这一幕,大概都恨不得赶紧屁滚尿流的冲上去拜师,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却很是抗拒。 玉衡君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光君则是恨的牙痒痒。 “微......微......微微巳......”玉衡君挤出一脸笑意,试图用“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传统观念中和对方的怒气。 微巳却只是抬了抬下巴,显得愈发不近人情。 “......”玉衡君心中一凉,感觉自己还是赶紧写遗书来的比较好。 “这只蠢豹,是你的吧?”他冷冷的开口问道。 玉衡君跟赤豹在他的威压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艰难的点了点头。 “很好......”微巳眼神睨过,“既然它是你的契兽,那么今天偷听的人,也算你一个吧?” 第457章 剩女玉衡 一听到微巳的这一问,玉衡君下意识的就是一颤,随即推开赤豹,合身就往窗边扑去,试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是微巳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过这回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赤豹就已经抱住了它主人的脚踝。 别想跑,这回要死一起死! 玉衡君欲哭无泪,拼命地踹着那没义气的小红,啊啊啊,快放开她,她不要一个人承受微巳的怒火。 可是赤豹的眼神却是明晃晃的拒绝:来吧亲爱的主人,让我们两个死的整整齐齐。 微巳步步逼近,来到了玉衡君的面前。 “偷听?”他语气清浅,如溪过涧,又似醇酒,舌.尖含着深沉韵味。若是放在平时,玉衡君肯定要大脑放空花痴一番,可是现在那动听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好像是催命魔咒一般。 “不不不,我没有......”玉衡君连忙摇头。 “说谎?”微巳仍旧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吐,却奇异的让人觉得沉重得好像带了枷锁。 玉衡君摇头的动作凝滞下来,莫名的心虚。 “我真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微巳把“证据”拎了起来。 他一只手拎着赤豹,一只手挑着玉衡君身上御兽用的陶埙。陶埙并不大做工却是不错,黑陶土,泥金字,打磨的光滑平整,隐隐还有细腻的光泽折射出来。而那上头的字正是“玉衡”二字。 赤豹更不必说,暴露出来的皮毛上符文显现,是再明显不过的人赃并获。 玉衡君默默捂住了脸,完了,这回真的惨了...... 她悲伤凄怆的眼神幽幽的朝着旁边的围观者——摇光君看去,带着一股子托付身后事的意思。 朋友一场,我的大白小红阿猫团团......一大家子就都托付给你了,记住要及时喂食喂水铲屎遛弯啊......还有我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记得帮我还一下,我不想被人鞭尸啊...... 她凄凉的眼神看的摇光君浑身发毛,连带着良心也开始复苏了起来。 清咳一声,皱了皱眉,他装腔作势地说道,“我说微巳,这里好歹也是我的地盘,你这大半夜的不经通报就进来,是不是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一些?当然了以你我之间的情分自然不必计较这些,可是这要是让手下人看了可如何是好?我这治军威严的名声......” 他喋喋不休迂回曲折的替玉衡求情,却不料微巳只是一脸疑惑的看了一眼他,好像是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戳着这么一号人物一样,叫人十分不爽。 好在他没有说出“你怎么在这里”这种叫摇光君能去撞墙的话,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对了......你怎么在玉衡君这里?” “......”摇光君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自己不知为何十分蠢蠢欲动的拳头,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是我的房间!” 是她半夜闯到了本尊的地盘,而不是本尊跑到了她哪里,这是重点,一定要强调! “哦......”微巳不明白他在强调些什么,难道这二者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玉衡为何会在你这里?” 摇光君面色一僵,这个......他也不知道......难道真的只是避难吗?可是军营里那么大,为什么她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跑到自己这里来,而且一来不去别的地方,就往床上跑。 这要是说对他没什么想法,他自己说出去都不信。 可是这还真的是误会了玉衡...... 她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摇光这里的戒备最森严,她痴心妄想的希望用层层守卫挡住微巳,这结果当然很不如意。 至于床......玉衡原本是想借着微巳那君子本性,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翻找别人的床榻,这才出此下策......谁能料想微巳没有把她弄出来,却是那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摇光把她拽出来。 要不是摇光,她也许就能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她望着摇光的眼神更怨念了。 “......”嘶,她还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本尊,糟了,这个女人一定是因为常年找不到男人祸害想到对本尊下手...... 可恶,想要对本尊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只是本尊觉得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配不上本尊,这才耽误至今,绝对不是因为找不到才至今没有成亲,跟这个没有人要的老女人绝对不一样! 不行不行,他是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自己送货上门心软的。醒醒吧,你是配不上本尊的!摇光君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变的冷漠,打消对方的痴心妄想,可是玉衡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嗷”的扑上去抱住了微巳的大腿。 白影一闪,微巳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动作敏捷的躲开,警惕的看着玉衡,满脸都是“幸好没挨到”的庆幸,看的玉衡喉头哽咽。 “你要做什么?”微巳一边预防着她接下来出人意料的举动,一边问道。 “我......”玉衡面色扭曲,想不到这样不解风情不通情理的男人竟然都有那么漂亮的鲛人当老婆,可是她这样一个大好芳华善解人意贤惠朴素的女人竟然至今没有被人追求过,简直没有天理。 “我是在跟你求饶啊......”她好像吃了一口很难吃的东西一般,羞耻而艰难的说出来这句话。 微巳却更加茫然的看着她,“求饶?你为什么还求饶?我又没有说要杀了你。” 玉衡抽噎一下,“生不如死也不行......” 微巳无言的扬眉,“我没有要对你怎么样,今日不过是警告,若敢再犯,定不轻饶。” 玉衡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不敢不敢,我以后绝对不会偷看偷听......” 她随即疑惑起来,“你......你不会是因为这个追杀我这么长时间吧?” “当然不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巳脸色一黑,“你还要替我做一件事。” 第458章 串通好了 事关性命,玉衡君哪里敢不答应,于是乎连连点头,狗腿地说道,“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就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呃......”她心虚的减了声响,“我虽然不能,但是还是可以尽力的......” 微巳不信任的看着她,“如何尽力?” 玉衡君毫无愧色,“比如上山下海......” 微巳:“......”这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寻常小事。” 玉衡君狐疑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为了一点“小事”你都可以千里追杀,这难道是在哄三岁小孩? 可是微巳却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等一下说的一切你都不要反驳,乖乖说是就可以了。” “啊?”玉衡君被他这句话弄的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见到他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好在逃过一劫,至于那什么条件,只要跟她的性命没有关系,那的确可以说是小事一件了。 倒是摇光君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烦躁不满皱起了眉头,“什么玩意,本尊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难道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一声嘛,吓死我了......” 不过他很快又被吓到了一次,因为一片蓝衣翩翩而至,如海风拂过窗棂,带来清新的气息。 “啊,大猫咪你在这里!”窗户外忽然探出一颗头来。 那颗头可比玉衡君那毛燥的一头乱毛来的精致的许多,一头青丝垂顺飘逸,纵然是松松束着放在肩侧也显得格外妩媚,肌肤塞雪,五官靡丽,乍然一看像是一朵昙花绽在了窗台边,让人惊艳于那午夜时分难得一见的美丽。 她身子轻盈,一跃就到了窗台上,跳了一半才发现里面有两双眼睛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由尴尬心虚了起来。 襄离“嘿嘿”笑了两声,就这么僵硬地坐在了窗边。 “玉衡君......摇光君......”她言笑晏晏的打着招呼,好像大家只是因为散步的偶遇一样,可是哪里有在人家窗台上偶遇的呀! 摇光君要炸了,名为理智的一根弦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跑到本尊的地盘来做什么!” 他愤怒的指着地上赖着不走的玉衡君以及襄离那个不速之客,“本尊当然知道本尊英俊帅气让万千少女魂牵梦萦,可是你们一个是堂堂北邑星君,一个是有夫之妇,就算本尊可以委屈自己对你们下手,可是说出去你们也是不知廉耻的!” “......”襄离用一脸你在自作多情什么的表情看着他,这位摇光君,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她什么时候表现出对他的兴趣了??! “我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襄离强调道,“你这样的不是我喜欢的款,我这次来就是找我家的大猫咪......”她眼神落到了玉衡君怀里那被微巳欺压的瑟瑟发抖的赤豹身上,顿时一亮。 襄离拍了拍手张开了手臂,用逗引的语气说道,“大猫咪~来,我这里有好吃的哦~” 听到她的声音,赤豹腿也不抖了,头也不埋了,迅速的从刚才被它视作靠山的玉衡君怀里出来,随即十分狗腿的朝着襄离摇了摇尾巴,甚至想要扑过来。 襄离倒是等着它投怀送抱,赤豹也是跃跃欲试,眼看着二人......不对,是一猫一鱼就要来一个史诗性的久别重逢,却被那狠心无情的旧主人棒打了鸳鸯。 赤豹的尾巴尚且没有从手中溜走,就被玉衡君眼疾手快的一手扣住,按着脊梁骨按在了地上,压制了个死死的——她擅长御兽并不仅仅是擅长跟它们沟通,自然还掌握着制服它们的手段。 几乎就是瞬间的功夫,赤豹那刚刚从麻痹幻术中解脱出来的身体顿时又软了下去,一动也不能动。 “你想干什么?”她警告似的发问。 赤豹怨念的看着这个狠心的主人,放开它,它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明了,襄离的怀抱又香又暖,人又美对它也足够的宠爱,它已经给自己找好下一家了,好聚好散不好吗? 玉衡君没料到自己让它去断个后,结果把它自己都给断出去了,只指着赤豹的鼻子说道,“喂喂喂,那个姑娘你可不许无礼,那是天璇君的人,你要是敢对她呲一下牙,我敢保证第二天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赤豹默默翻了个白眼,它当然知道,更何况它怎么会对襄离呲牙恐吓呢?麻溜的露出肚皮来还差不多。 襄离也是连忙摆摆手,“不会的,大猫咪不会咬我的,它那么可爱那么粘人,怎么会咬人呢?” 可爱?黏人?玉衡君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坨被自己扣住的大型猛兽,不禁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开什么玩笑,她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耳背了,这两个词跟小红有什么关系呢? 她嘴角一抽,强烈开始怀疑襄离的眼神,“我说襄离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赤豹天性不服管教,危险的很。” “啊?”襄离看她的动作和架势,好像一副主人的模样,顿时十分失望,“原来大猫咪是玉衡君的宠物啊......已经有主人了啊......” 嘤,好不容易有一只宠物那么可爱黏人,竟然已经有主人了,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世间艰难,美人蹙眉,潸然泪下,我见犹怜。 襄离那么一皱眉,不说赤豹开始拼命挣扎,连玉衡君都开始怜香惜玉了起来。 反正赤豹这家伙也不亲近自己,整日里拽得二五八万,好像用它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玉衡君用了一瞬间的时间来犹豫,随即迅速的拍板定案,送她了! 可是显然这并不符合某人的想法。 刚才那来去匆匆的微巳再次出现,遥遥欠身疏作一礼,便对着襄离说道,“玉衡君与赤豹主仆情深,果真令人羡慕。” 第459章 打扰了! 那对表面主仆面面相觑,主仆情深......令人羡慕......这个形容是怎么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且不说赤豹自从当年年少无知被初出茅庐的玉衡君用一盘价值几十同板的酱骨头给骗到手后,就一直在与自己成为契兽的命运顽强抗争。 可是玉衡君既然是玉衡君,那就有着制服它的手段,她怎么会让契约兽自己挣脱出来打自己的脸?于是乎反抗镇压反抗镇压,循环无尽,事情的结果总是以玉衡君一头一脸的抓痕,赤豹的鼻青脸肿作为结局。 由此看来,说是欢喜冤家都来的勉勉强强,说是主仆情深那简直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奈何人家天璇君就是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且面不改色的本事,偏偏玉衡还一句辩驳也说不得,只能僵硬的笑着,连连称是。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才微巳的那个要求她答应下来,现在也只能把自己的脑子当成不存在的东西,点头连连表示赞同。 好家伙,玉衡君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可算知道微巳为什么不喊打喊杀反而提出来这个要求了,感情在这里等着她啊...... 想到本来要脱手的赤豹又砸回了手里,她一阵憋屈。 比她更为憋屈的是赤豹,此时气的只能咬着玉衡君的衣角呜呜叫唤着,满眼泪水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襄离。呜呜呜,它的美女主人,呜呜呜...... 可是心里再不甘,看着眼前那浑身剑气的男人,它也不敢表现出来。 襄离失望的“啊”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玉衡君,原来这是你的大猫咪,我还以为它是没有主人的呢......”她颇有些垂头丧气,“怪不得我养它之后它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找了它半天才发现它在这里......” 微巳柔声安慰道,“既然它是有主人的,自然顾念主人,就算被你所救,也会想尽办法回到原来的旧主人身边,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过于难过......” 至于它是自己主动离开还是被人连拎带扔的弄回到旧主人身边,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襄离惋惜的看了赤豹一眼,见它双目睁得溜圆,仿佛镶嵌着两颗黑珍珠一般,又隐隐可见水光,想来也是回到旧主人身边十分高兴,这才喜极而泣吧。 也是......毕竟玉衡君以御兽闻名天下,肯定大猫咪喜欢她多过于自己...... 这个美妙的误会要是让赤豹和玉衡君知道了,估计是一口老血都喷不出来。 “既然它已经回来了,你也可以放下心了。”微巳温煦的声音絮絮说着,又从袖中伸出手来,在襄离的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呜,君子不夺人所好......襄离最后看了一眼大猫咪,便强迫自己壮士断腕一般的挪回了目光。 以后那就不是她的大猫咪了,那是玉衡君的契兽,不容旁人觊觎。 可是......可是......临出门前她还是扒拉着门框,眼神中满是挣扎着说道,“玉衡君......要是你以后不喜欢大猫咪了,就把它给我吧,我可以帮你好好照顾它的......” 好好照顾它?微巳的眼神一暗,随即变得冰冷起来,落在了那听闻了襄离所言后,从萎靡不振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的赤豹身上。 “!!!”满血复活的赤豹只觉得浑身一凉,好像被忽然扔进了冰窖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襄离......”微巳笑的温文尔雅,他半低着头,仿佛在襄离的耳边说话一样。“玉衡君这几天一直在找赤豹,担心的事不下咽,夜不能眠,还扬言说找不到赤豹就终身不嫁......她这般对赤豹,又怎么会有朝一日不喜欢它,不想要养它了呢?” 他转头看着玉衡君,放缓了声音问道,“我说的是吗,玉衡君?” 被迫牵肠挂肚事不下咽的玉衡君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即忍着牙酸,强行把脚下那只大型猫咪勒到了自己的怀里,说着让自己都肉麻到险些吐了的话。 “啊,宝贝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可想死我了,呜呜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我简直不能活了啊!你就是我的空气我的肺,是我的命.根子呀呜呜呜!” 赤豹被她勒的翻白眼,听到这番话险些没被恶心的昏死过去。 呕呕呕!女人你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你的良心没有任何反应,你的胃难道没有一点不适吗??! 襄离:“......”虽然这反应夸张了一点,可是应该是不会骗她的。看来她还是跟大猫咪没有缘分,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她收回眼神,行了一礼,“对不起,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了......”她看了一眼那因为被人打扰了一晚而脸色发黑的摇光君,又看了看那因为上蹿下跳疯狂逃命而衣衫不整的玉衡君,深深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她......是不是不小心打扰到了什么摇光君什么好事?难怪他脸色这么臭,海神爹爹说过了,男人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被打扰,心情都不会很好的。 襄离更加心虚起来,拉着那“因为无知无觉所以才风轻云淡”的微巳转身就走。 “我们这就走,你们继续就好,继续就好......长夜漫漫,你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扫兴啊!” 她赔着笑容,甚至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摇光君顿时浑身一僵,从原地跳了起来,“等等你那事情给本尊说清楚了,本尊跟玉衡那个女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是襄离哪里能听到,她早就带着微巳离开了现场,只为了给他们留下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二人空间。 摇光君:“......”完了,他的清白啊…… 第460章 身价降了 虽然失去了一只大猫咪,可是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襄离神思恍惚,却忽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天璇君、玉衡君、摇光君......”她一个个数着,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了下来。 因为被她拉着手,微巳的脚步也跟着她停驻下来。 “微巳......”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说北邑七君身份尊崇,除非是大事,不然很少出席吗?是不是这几年北邑七君变得不值钱了,怎么这三天两头的出现一个,还是一起出现......” 微巳给她逗的一笑,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瞎说,我是从千金不换变成了十文钱三个了吗?” 襄离捂着脑袋,“微巳肯定不是啊......可是玉衡君和摇光君又是怎么回事......虽然说摇光君是战神,这么大规模的战役他出现也不是不行,可是玉衡君一个御兽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嘟囔着,“总不会是真的摇光君和玉衡君感情深厚到非要黏在一起,夫唱妇随吧?” “这怎么可能......”微巳的笑容没有收敛,却是变得清浅而飘渺起来。“襄离,你知道为什么北邑七君很少共同出现吗?” 襄离摇了摇头,因为她至今为止还没见到过七君一起出现。毕竟当时就连玄懿帝下旨让七君一同主持云中学宫的学子选拔考试,也仅仅只有三个人给面子的出场。 哦......微巳也不是不想给面子,那不是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出席不了了吗? 可是就算是安好无事,没出席的那几位也并非是什么有着了不得原因。 总之就是在别人看来威严的不行圣旨,在北邑七君看来也不过是儿戏,他们愿意给予尊敬那所谓的帝王便拥有无上荣耀,他们不屑一顾之时,那帝王也不过是挂着虚假冕冠的傀儡。 云中学宫选拔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于是他们便随心所欲的出席。 可是今天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三君碰面了。 奇哉怪哉...... 就算玉衡君真的是黏着摇光君一同出来,也不会就这么大咧咧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是掩藏身份低调跟随,可是现在却完全不是如此。 “你为什么觉得玉衡君只会御兽就不能来打仗?” 微巳没有直接回答襄离的疑问,只是顺着话头反问了这么一句。 “啊......”襄离睁大了眼睛,“难道说御兽在战场上也有作用?” 微巳含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襄离哑然,是了,她曾经以为她家师父就是个铸剑师,顶多也是个厉害的不得了的铸剑师,可是没想到微巳出现在战场上就跟作弊一样,让人间凡铁都不敢将锋芒指向他。由此可见......说不定玉衡君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玉衡君擅长御兽,百兽常有其首领,只要她想办法控制住了它们的首领,就等于控制住了那个族群。而在战事中,参与战争的往往不仅只有人类。陆战有马匹代步冲锋,传递信息有鸽子鹰隼往来飞行,搜捕探路有猎犬驯狐......然而一旦被玉衡君控制住了它们的首领,这些族群的用处便等同废弃......” 这么想一想还还真是可怕......不是每个国家都像北邑一样擅长机关术,大规模的应用战车飞舟,汉昭幽国至今为止仍旧是用着马匹,一旦被人控制住了马匹,那么两军对峙之时,一方驾驶战车雄.风凛凛,另一方却是连马都不能好好骑......气势上就先输了一截好不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不仅微巳不能到战场上来,玉衡君也不能来啊......”这简直就是两个会行走的大型扰乱杀器啊! 微巳摇了摇头,“玉衡与我不一样,历代天璇君与玉衡君只是因为所学才有着这样的效力,可是这样的效力却也不是时常有用的,凶兵不可镇,咒术不能避,这是属于天璇君的局限,也就闲置了他不能所向披靡。玉衡君也是如此,御兽也不是百用百灵,一旦遇到了玉衡君无法降服的族群首领,她也是无计可施。” 然而他自己却又与历代天璇君不一样,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杀气太浓,酝酿万古战意于一身,堪称百兵之祖,万刃之君。全然释放气机压制,怕是没有兵刃可以直面锋芒。 “也许这还只是一个开端......”微巳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开端......”襄离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微巳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以后我还会见到别的星君吧?” 微巳弯着眼睛没有反驳,显然是赞同了她的想法。 “......”襄离的嘴巴都合不回来了,说好的高冷尊贵呢,说好的神秘莫测呢,这接二连三的跟下饺子一样,北邑七君真的不是失宠了吗? “这是干什么,难道说北邑七君其实都很闲,都赶来看热闹的不成?”襄离皱了一张脸,显然不能理解。 唔......其实让北邑星君自己来说,看热闹也不失是其中一个原因,谁让天权君那个大嘴巴将微巳跑去谈恋爱的事情说出去,这才引得大家好奇的抓心挠肝。 要知道微巳那家伙古怪的很,活像是天生地养的不食人间烟火。他既不好名也不好利,无欲无求,缺乏喜怒,好像不知道他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他分明强大万分,却甘心拘在北邑,做什么北邑七君。他的来历身世都是一个谜团一样的存在,可是却没有人去追查,反而就这么替他遮掩着...... 这么一个谜一样的人,他们既好奇又不敢过分的探查,一直这么按耐着心痒过了好多年。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跑去谈恋爱......还像是个不谙情事的懵懂少年一般谈恋爱,这简直让人太好奇了!!! 第461章 被盯上 虽然北邑七君齐聚听上去像是一件令人觉得兴奋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代表着它是一件幸运的事。 北邑以战事兴国,所谓的北邑七君当然或多或少的跟战争有一些关系,所以如果让他们齐聚一堂,最有可能的原因也是战争。 可是目前对于北邑而言,最大的战争也就是与幽国的这场战役,如今幽国已经在北邑的势如破竹的攻势下沦陷了大半,难道说不久的将来北邑七君都会出现在这里吗? 襄离觉得有些惊愕,就着目前的形势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北邑七君这样用来压轴的杀手锏,用在现在的时候,恐怕有些浪费吧? 然而襄离不知道的是,这一场战争仅仅只是拉开了个一个序幕,而直到北邑七君现身,才是这场乱世之争的真正开始。 烽烟自南境而起,蔓延无尽;战鼓自北国而敲,响彻九洲;旧的已然陈腐,新的蓄势待发,浪花在等待它们的故友,天空也在恭迎自己的主人,万物有灵,众生却不平等,一切的筹码,还在等待着他们去划分。 虽然说微巳已经向襄离透露出了背后隐藏的深意,可是襄离自己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简单却是在几天后。 对于玉衡君而言,在那一天里,本来应该一切如常,却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显得那样......充满惊喜! 能不惊喜吗?她此时的手劲大的简直能把白鹰掐得翻白眼,眼睛里的渴望和觊觎几乎要化成实质流露出来。 她她她她......她是不是眼花了?玉衡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盯的盯着眼前那个花里胡哨、长得活像是一只肥硕了数十倍的家禽的大.鸟,简直恨不得瞬间回到北邑云中学宫,抓着当时给自己恶补博物知识的那人拼命摇晃,问问他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才能见到的极乐鸟。 彩羽金翎,人面鸟身,这实在是太罕见的外表了,应该是没错......虽然看上去没有传说中记载的那么大,可是这应该是个幼鸟,没有长成那么大也是应该。 白鹰瞥了玉衡君一眼,锐利的鹰眼里满是质疑:你这个女人又想干什么??? 玉衡君摩拳擦掌,嘿嘿笑着,透露出无限猥琐,“这可是极乐鸟诶,传说中的神之使者,神力巅峰的时候可以完成人的一切愿望......你说这要是落到了我手里......嘿嘿嘿嘿......”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奸笑了起来。 白鹰白眼都翻不回来了,要是落在了你手里,估计就要天下大乱。 “哦,”白鹰高冷的扑闪了一下翅膀,维持着自己所为契兽的最后的本分,“祝你好运。” 这是它能说的最后的话了,希望这个女人自己心里有点数,直到知难而退几个字怎么写。 没想到玉衡君决定当一个彻头彻尾文盲,眼睛发着光戳着戳白鹰,问道,“你们都是鸟,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透露出来,比如它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桀——”白鹰都恨不得啄醒这个痴心妄想的女人了,她以为极乐鸟是赤豹这样只长身体不长脑子的蠢东西吗,能被她用一丁点的吃的哄到手里签契。 不过它可是一个有内涵有修养的高贵鹰,自然不能做出啄人这样跌份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矜持,它才没有及时阻拦玉衡君,导致她真的兴冲冲的拿了一袋小米,弄了个超大号的簸箕,准备用这样朴素简陋的办法去抓传说中的神鸟了。 白鹰:“......”苍天啊,它这么高贵睿智的鹰为什么要跟这样的蠢女人签契约啊,这简直就是后患无穷,后悔莫及啊! 不光是它这么想,啾啾见到那明晃晃的捕鸟陷阱也是青筋直跳。 什么玩意??!羞辱??!它这么大一只,一看劲就不会小到哪里去,那簸箕也就那么大一个,罩它整个都有些困难,要想困住它,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丝毫没有意识到那簸箕底下还有一碟小米,是用来捕捉它的诱饵。 一脚踹翻那没什么用处的陷阱,啾啾扫视了一圈四周,抬了抬下巴,傲然道,“是谁在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给小爷我滚出来!” 躲在墙角后的玉衡君麻溜的滚了出去,手里还拿着鸟类最喜欢吃的烤蚂蚱,炸的金黄焦脆,闻起来颇为诱.人。 什么玩意??!它看上去像是品味这么低端的普通鸟吗,能被这样普普通通的炸蚂蚱所吸引?! 话虽如此,啾啾的还是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嘴里多出来的口水。闻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香,看起来也挺脆的,吃起来口感应该不错...... “小可爱,我这里有好吃的哦,要不要来大姐姐这里?”玉衡君抱着炸蚂蚱眨眨眼,杏衣挽发,弯着眼睛笑的温柔,乍一看好像是个邻家大姐姐。 可是这邻家大姐姐却是用心叵测,背地里却抱着人贩子一般的心思。 极乐鸟天生对于善恶比较敏锐,虽然玉衡君不是坏人,可是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坏水却好像从她的肚子里酝酿出来的,散发出不详的黑气。 不太对劲...... 啾啾眼神一变,撒腿就跑。它振翅欲飞,眼看就要脱离此处,却忽然觉得身型一滞,身下好像坠了个铅块一样沉重,一点也飞不动。 怎么回事?啾啾低头一看,目眦欲裂。 一根褐色的,长得好像是个树藤一样的东西缠绕上了自己的脚,紧紧的束缚着,另一头则握在了玉衡君的手里。 玉衡君笑得猥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极乐鸟可是传说中的神鸟,好不容易见过了一次,她才不归轻易放过。只要强迫着对方签下契约,那以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小乖乖,快给姐姐下来吧,不听话的可不是好孩子哦!”她手里狠狠的一拽,想要把啾啾从天空中扯下来。 第462章 好大儿 啾啾本来自己就很沉了,扇动翅膀把自己带飞已经很艰难了,被这么一拉更是猛地侧翻一下,险险掉下去。 “你这个女人要干什么,快放开小爷!”不知道为什么,啾啾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鞭子的束缚,也无法脱身。 玉衡君不知道从哪里搞出一份契约,白纸黑字金灿灿的图腾徽章,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那一张薄薄的纸被她拿出来,随即就像自己长了腿一样飞到了啾啾的面前。 “签下这个就可以了哦,是不是听上去很容易?”如果玉衡君长了尾巴,那么此时一定就在背后摇了起来,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啾啾一听到契约两个字就觉得刻在骨子里的仇恨被点燃了,挣扎的都更加用力起来。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屈服的!你就死了心吧!”啾啾的脸色凝重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少年尚嫌稚嫩的面容板了起来,两颊鼓了起来,一朵火焰便从嘴里窜了出来。 这是极乐鸟的天赋技能,寂灭之火。火苗如一条火龙一般游走着,蔓延上了脚下的长鞭。 它信心满满的等着那条长鞭被烧成灰烬,可是等到那火燃烧过后,那藤蔓一般的长鞭却毫发无损,连一点黑灰都不带。 这玩意是什么东西做的?啾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又喷了一次火,可是跟刚才一样,仍旧是无事发生。 玉衡君看到它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要白费力气了小可爱,我的鞭子可是出自天璇君之手,水火不侵,你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处了哦!” 微巳......我这回要给你坑死了!啾啾欲哭无泪,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它连忙说道,“等等,你认识微巳对不对?你快放开我,我们这都是误会啊......” 它能喊出微巳的名字,玉衡君也有些意外,不禁问道,“你是微巳什么人?” 啾啾沉默了一下,决定放弃所谓的尊严,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是我爹......” “噗......”玉衡君不给面子的笑喷了,“你......你说什么?” 啾啾脸都绿了,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微巳是我爹......” “哈哈......”这一回玉衡君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手里紧紧扯着的鞭子也险些松开,“你说过什么笑话,笑死我了,你说微巳是你爹......微巳从哪里来了你这么一个鸟儿子?你就是要扯关系编瞎话,也应该找一个靠谱一点的吧!” 啾啾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没编瞎话,你把微巳叫出来问问就知道了,我是来找他的。” 玉衡君晃了晃脑袋,“你当我傻啊,我要是去找微巳那你岂不是就可以趁机脱逃了吗?今天我非要把你变成我的契兽不可,要是你真的是微巳的儿子......”她的声音一顿,随即变得兴奋起来,“那就太好了,天璇君的儿子是我的契兽,可把我厉害坏了!” “呵......”一声轻笑忽然响起,让玉衡君那嚣张无比的声音戛然而止。 微巳漫步而出,白衣轻缓。 他侧目看了一眼玉衡君,一派温雅的问道,“不知玉衡君因为何事如此高兴?” 玉衡:“......”她干笑了两声,哪里敢再重复一遍,只说道,“我是因为抓到极乐鸟太开心了......” “是吗?”微巳反问道,“我怎么记得你还说了什么。” 玉衡君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一定是风太大你听错了。” 她试图蒙混过关,啾啾可不会让她如意。微巳就是它的靠山它的救星,它简直恨不得扑到他的身上控诉一番某个女人的行径。 如今它的脚被鞭子捆着,这个愿望自然不能成行,可是告状还是可以的。 “微巳微巳,快救我,我被这个女人抓了!她非要让我做她的契兽!”啾啾一副宁死不屈的坚贞模样,好像一个被街头恶霸逼迫卖身的良家妇女,再逼它就要撞墙来维护自己的清白了。 “你是知道的,我的主人只有襄离一个,我怎么会改换门庭做别人的契兽呢,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我是不会答应的!” 它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充满了感情,不禁令人为它的忠心耿耿而动容。 可是微巳只是面无表情,连眼皮都不翻一下。 呵,小东西,这番说辞骗别人就算了,骗他还欠一些火候。 不过到底也是襄离的契兽,他这次来就是感到了啾啾遇到了困难而现身,也就不用戳穿它的表演了。 “呃......”玉衡君心虚的看着微巳,收回了手里的鞭子,藏了起来。“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不知道它是你的儿子,莫怪莫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儿子?微巳好看的眉毛拧出了一个结,疑惑的眼神落到了啾啾身上。 啾啾这才刚解脱出来,落地时就被这眼神盯的脚下一个踉跄。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这个女人一看就认识你,我就只好把你的名号搬出来了。叫爹,这不是显得亲近一点吗......”其中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少叫,一而再再而三,脸皮早就已经练出来了,再喊一次也无所谓。 啾啾小声给微巳说着。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儿子,不过既然它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微巳倒也不推辞,只坏心眼儿的如此说道。 “......”啾啾浑身一僵,果然,微巳跟襄离呆久了,也变得不那么正经了。 玉衡君的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个鸡蛋,目送“父子”两人不怎么和谐的背影越走越远。 微巳却是一边走一边问道,“说吧,你不是跟着小鲛人当跟屁虫去了,这回怎么想起来回来了?” “我......”啾啾叹了一口气,“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她了,我这次回来也是要告诉襄离一件事。” 第463章 隐瞒 虽然不知道让啾啾这么“薄情寡义”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能让它战胜自己的懒惰回来找襄离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微巳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隔音的结界无形中铺展开。 “你找她做什么?” 这些毕竟是襄离的事,可是两个人关系匪浅,好像告诉微巳也没有关系。啾啾没有犹豫便说道,“朝日屿现在乱的很,群龙无首,抓来的巫族好像也想要趁机捣乱......” “所以呢?”微巳不疾不徐回过头看它。 啾啾一颤,结结巴巴的说道,“所以我想让襄离回去......” “主持大局?”微巳忽而轻笑一声,如是说道。这一声来得伶仃,清脆落地,摔出裂纹。 “嗯......”啾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种把头脸埋起来的冲动。 那片一点点打造好的世外桃源忽然就崩塌了,彩色的砂子晶莹的石头粘合成美丽的宫殿,看上去气势磅礴,可是却是那般的不堪一击,就在几个不大的浪花里毁于一旦。 “朝日屿现在变得很乱,那些遗光招揽来的鲛人遗民各有各的想法,有的想夹着尾巴过日子,灰溜溜的逃回去,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有的则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口口声声说要以牙还牙,非要让人族也尝尝同样的滋味不可......”啾啾叙述着朝日屿的乱象,一边打量着微巳的脸色。 见他脸上无悲无怒一片平和,啾啾也就壮起了胆子。 “微巳你也知道,鲛人现在血脉凋零,那些纯血的皇族几乎已经全数殁亡,只留下遗光一脉......他们这些鲛人又都是鱼脑子不会变通的,还秉持着当年神族那以血脉为尊的传统......现在遗光不在,他们简直......” 说到这里,微巳的神色才有一丝动容。 “遗光离开了朝日屿?”这倒是让他有一丝动容,襄离性情烂漫,跟坚毅简直扯不上关系,让她全身心的投入一件事情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虽然背负着沉重的天命,可是她自己却还不如披着个棉被来的有压力,活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反倒是遗光...... 微巳皱了皱眉,询问道,“他为什么离开?” 啾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收到一封信就走了,什么也没说,走的时候脸色还很难看,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微巳的腿很长,走起路来纵然是一步一步优雅从容,那速度也不是慢的。啾啾顶着一个鸟身子,充其量也就到人家的腰身,说不定还没有人家的大腿高,纵然亦步亦趋也跟的很是艰难。 “微巳微巳......”他商量着,“你就让襄离跟我回去吧,她是海神遗血,是最尊贵不过的血脉,只要她出马,那些鲛人肯定没有二话的......” “是吗?”微巳忽然一停,刹不住脚步的啾啾因为惯性撞到了它的身上,险些跌飞出去。 微巳却没有如同小时候那般对待它,温柔的把它扶起来捋捋蓬乱的羽毛,然后再低声安慰几句。 是......是他长大了所以不配吗? 啾啾鼻子一酸,差点为自己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流下眼泪,却被微巳冷冷清清的一问噎了回去。 “什么时候极乐鸟也会这么设身处地的为鲛人着想了?”微巳的语气还是那般的和缓,可是他看着啾啾的眼神却是幽深的,不带有一丝温度。 啾啾:“......”对哦,他又不是鲛人,干什么要为鲛人的未来那么打算?奇怪...... 不待啾啾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又或者说,你为什么认为襄离回去可以结束乱象,将一切回归正轨?” 这一问比上一问还来的有力,因为啾啾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坏掉了。襄离看上去可不是有什么首领风范的人,振臂一呼万人相从,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不靠谱,不像是能被托付大事的人...... 可是就是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她,甚至觉得她能够挽救一切...... 此时被微巳提起来,啾啾才发现了不对劲。 糟糕了,他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巫师的巫诅之术吧,太邪门了...... 看着它纠结的样子,微巳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大半。三言二句就能将它拐跑,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然而啾啾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竟然又返了回来。 “不行不行,就算襄离回去也没有用,她也得回去......”他就是想不明白理由,也知道当前的局势不是他可以左右的,唯一可以做的努力就是让襄离回去收拾烂摊子。 “遗光走了,我想不到别的人了......”啾啾苦恼地说道,“大家现在都是一盘散沙,在这么下去不是被巫族利用起来反咬一口,就是产生内讧一拍两散......微巳我想明白了,我不是鲛人,无法设身处地地给他们着想,我只知道这件事我得告诉襄离,之后要怎么做就是襄离自己的事情了,我们谁也不能帮她做决定......” 看着微巳的背影,啾啾挺胸抬头,几乎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着那个强大无匹的男人说道,“哪怕是......那些我们以为对她好的决定......” “你以为我会不让她离开?”过了片刻,微巳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啾啾紧张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不不不,微巳那么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这么做呢......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拍马屁,却听到微巳徐徐说道,“你想的没有错,我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啾啾的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到他幽幽说道,“所以我根本不想让你去告诉她这件事。” 微巳转过身来,背光而立,“毕竟只要不知道。那就不会做出选择不是吗?” 第 464章 织就情网 逆光看去,微巳的轮廓模糊不清,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种脱离真实的虚幻。 啾啾看着他的身影喉结滚动,心里滔滔翻滚过了许许多多的阴谋论,什么只要杀了你就永远不能让你开口啊,什么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啊......把自己吓了个两股战战。 还是他还是当年的幼鸟肯定是如同鹧鸪一般瑟瑟发抖,还能博得几分怜惜,如今这副体态,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一抖,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只能用自己笔直的三观试图给自己增加一些成活率。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微巳你不能这样,虽然说襄离是你的徒弟,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意愿......而且你也不能保护她一辈子是不是......” “怎么不能?”微巳反驳道。 啾啾:“......”还让不让鸟说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据理力争,“就算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她自己又愿意吗?她有她自己的人生,你这样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的确能挡下迎面而来的风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遮蔽她的视线,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的是一条怎么样的路。” “看不见一些东西,也并不意味着不好不是吗?”微巳垂下了眼睫,仍旧不为所动。 他做的不对吗?很多人求着他也许他都不屑一顾,为什么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体贴的保护会被人反感呢?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 从他将小鲛人带回来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命运。那是一本已经写好了的书,只等着她按部就班的去做,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经历了诸多磨难后获得那些闪闪发光的、崇高无上的品质。她会从淤泥里爬上来,一点一点洗干净自己,让那浑身的鳞片如宝石一般夺目,受万人敬仰,享众生孺慕。 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省略了最开头的那一切罢了。 他不需要她去受苦。 该是襄离会得到的,他一样一样都会给她。神力,法宝,勇气,智谋......或许还少了一些坚毅,但是那并不打紧,因为他喜欢她那为了偷懒而撒娇耍赖的模样,那会让他觉得心里软软暖暖的,有着被依赖的快乐。 他精心安排了她的一切,她会去学什么,会经历什么,会遇到什么......神鸟作为契兽,未来的新星作为亲友,德高望重者的赏识,桀骜不驯者的追捧......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毫无痕迹,在他的指引下悄然步入轨道,用最舒适的方法加之于身。 他说过,如果注定有一天她会成为所谓的天命之人,那么他不介意用自己的的一切给她铺路......这其中当然包括了他自己。 作为一个师父,他觉得他已经做的足够完美足够的好,为什么还有人要说他不对呢?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襄离她想不想这样!”啾啾也不知道从哪里赊账借来了一个胆子,竟然敢同微巳这样说话。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后面的话顺理成章的吐露出来......毕竟,已经注定要死了,干脆一下子说个痛快。 “是,她懒,她不喜欢争权夺势......可是就算是一个人胸无大志碌碌无为的人,在被人强行塞进手里一个包子的时候,也可以问问这个包子是从哪里来的,她可不可以不吃吧?”说到这里,啾啾都觉得饿了,也不知道说完之后还能不能来得及吃一口断头饭...... “你肯定会说这是平白无故的来的食物她怎么可能不吃,可是她如果不愿意吃包子呢?” 微巳沉默了,让啾啾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说动了。 可是他却是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柔如水。 他说,“我给她的,她怎么会不要?” 这是微巳最为“卑鄙无耻”的地方,他编织了一个情网,在上面放了无比诱.人的食物,牢牢地守着自己的猎物。他不去吃自己的猎物,甚至会不断的补充食物,看着猎物一点点的成长......只要她还在自己的网里。 他要的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只要她还在自己的网里......他看着她,守着她,这就够了。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你从小守到大的小猎物长大了,该去看看外头长什么样子了。她会落入别的陷阱,会给旁人吃掉,会沾到别的情网上......而他不许去阻止,因为这是不对的,那不是他的私有物,他的保护是囚禁,是拘束。 这怎么可以呢? 微巳的手指渐渐收紧,身体里的戾气逐渐脱离了控制,在身体的周围形成了一圈一圈的风刃。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保护是怕她离开自己后死掉,是想让她如菟丝花一样依赖自己。可是微巳自己的心里却是清楚的,他不是怕襄离离开之后他们的联系会越来越浅,而是害怕他自己会疯。 看上去他在毫无保留的帮助襄离,可是内心里他却是那般的抗拒她走上那条辉煌的道路,抗拒她称王,抗拒她发光。 心里隐约的预感已经在告诉他,不能让她去那个朝日屿,一旦她回去了,那个所谓的命运齿轮又会开始转动。 他是害怕的,害怕她终有一日,不再需要自己。 看着他越发凌厉的气息,啾啾汗毛倒竖。 “微巳你冷静,你冷静......这件事情还有的商量,我也不一定非要告诉襄离,拖几天也不是不行......” 煞气形成了漩涡一般的气场,而微巳则处在气场的中心,满目凄怆森寒。 “啊啊啊,微巳你不能对我下手啊,我四舍五入也算是你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啊微巳!救命啊!”啾啾见实在是回天乏术,撒腿就跑,就算是当炮灰,也要当一个有尊严的炮灰,被微巳砍死肯定是死无全尸啊! 回身的时候,却正撞上一个软绵绵的物体。 啾啾头晕眼花的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痛骂对方不长眼的挡着路,舌.头就跟打了结一样。 “襄......襄离,”它干巴巴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刚才的话你都听到?” 第465章 求之不得 与慌张的啾啾构成鲜明的对比,襄离反而显得有些淡定。 她眨眨眼,语气平和,“微巳的结界从来也不防我的。” 啾啾:“......”所以说这件事都是微巳的锅!好好的大男人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隐私吗??! 可是这话又不能跟微巳说,于是啾啾的目光只好挪到了罪魁祸首的身上。 玉衡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嘿嘿干笑了两声。 “我这不是担心人家小姑娘受骗嘛......你说微巳也是个仪表堂堂大好男儿,有个鸟儿子,这个事情怎么听怎么不正常是不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销声匿迹。 没错......她本来是抱着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心态,把襄离叫来的。襄离来了之后,那层隔绝声音的结界自然就跟一层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了......形同虚设。 于是也就顺势听到了后头的话。 这个事情就很尴尬了,要是是什么风.流韵事那就有笑话看了,偏偏是这样的事......而且连带着她一同卷了进来...... 此时的玉衡君和啾啾有着同样的担忧:自己该不会被微巳灭口吧? 可是微巳此时却没有心思顾及到他们。 那原本已经缓慢流动开的、几乎成为实质煞气瞬间消散,只余下满身的彷徨无助。 在啾啾面前的气定神闲也都变成了欲言又止的尴尬,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的隐瞒说些什么,可是到最后仍旧是狼狈收场,因为他找不出任何借口,也不想再说任何谎言。 衣衫沉寂,广袖低垂,言语都苍白无力,他似乎也不做任何挣扎,只沉默着站在那里,任由影子拉长,将他整个人都埋没进阴影里。 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仿佛是忽然放弃了触手可及的一切。缩回去的手指蜷缩起来,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自己的本能。 “微巳你快说点什么啊......”看着他原地直接戳成一根木头桩子,啾啾已经开始了典型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原地跺脚催促着他说些什么挽回一下。 微巳虽然不会花言巧语哄人的话,可是讲道理,顶着他那么一张脸,就是站在那里随便说几个字,摆出来一脸歉然委屈,估计襄离都会毫不犹豫的倒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优势他都不知道利用,耿直的啾啾想要伸爪子踹他。 哦......也只是想想,它没有这个胆子,也就只能口头上催促一下。 微巳却充耳不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是干什么......难道指望自己什么都不说,靠着自己的皮相迷得襄离晕头转向嘛??!这怎么可能??! 玉衡君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襄离的脸色,讲道理,如果是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一直以爱和守护为名欺瞒自己,她一定也会生气,可是看襄离的脸色,却没有意料中的气急败坏和愤怒。 忽然,一丝浅浅的笑容出现在那张美艳绝伦脸上,仿佛水中荡开的涟漪,清浅迷人。 笑......笑了? 完了,该不会气傻了吧? 玉衡君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要是襄离被气傻了,自己大概也命不久矣了。 襄离自然是没有被气傻,而且令人意外的是,她也没有生气。 她的笑容明媚而真诚,眼睛弯着,里面闪着粼粼的光。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微巳头一回觉得口干舌燥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身体里的血液因为情绪的激烈而沸腾翻涌着,仿佛要蒸腾掉一身的水分。 他需要一杯水,一杯救命的水,这杯水现在就放在他的面前,可是却不能喝下去......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推开了这杯水。 一杯春露冷如冰,喝下去的时候,水中掺杂的冰棱能将喉舌割破,混着血液去滋润干涸,一边疼痛,一边获得解脱。 然而那不过是表象,因为所谓的冰棱所谓的寒冷都是他的臆想。 襄离眨眨眼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想把我偷偷藏起来啊......如果你早说,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当一条鱼了,待在你的身边,住在你给我铸造的水晶池子里,只给你一个人看。” “你......”微巳的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心中的惶恐被错愕铺盖过去,随即便涌上了狂喜。 “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愿意......呆在我的身边......”像是不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样,微巳失态的又问了一遍。 襄离点点头,柔声说道,“我没有骗你,你知道的,我很懒的,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人,如果不是被命运的线牵引着,被你一步步的推着,我根本走不到现在......如果能当一条咸鱼当然更好啦......我巴不得被你圈在身边,每天什么事情也不用烦心,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好了......” 微巳眸光一动,往前走了一步,这话着实触及了他心里最最深切也是最为隐秘角落。他惊喜的想着,襄离并不反感,也不害怕,她不怪自己...... “那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他的嗓音化为醇酒,带着一股子醉人的气息。 “来得及......我人还在这里,怎么会来不及呢?”襄离笑靥如花,狡黠地说道,“等我从朝日屿回来,我就安安心心地当一条咸鱼!反正我又不在乎什么权力,只要大家过得好就可以了......都怪遗光这个家伙,走都都的不利索,好歹安排一下后事呀!”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了嘴,“不对不对,不是后事......就是他走以后的事情......我只要拖拖拉拉勉强维系着,等到他回来主持大局,然后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她轻轻松松的就把事情安排完,然后对着自己的爱侣飞吻,“等我回来啊微巳!” “嗯......”他好脾气的应着,那被喜悦所填.满的心却骤然空了下来。 放鱼入海,她还会如旧日一般眷恋自己掬下的一湾水吗? 第466章 放鱼归海 放鱼入海,勿望她归。 她是自由的生灵,永不会被束缚,她不是风筝,留下了一根线出去漂泊,等到风停雨寂,又回到身边。毕竟,碧蓝无边,一望无际,她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轻易找到归途? 微巳的心里一清二楚,却不再强求把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 啾啾说的对,襄离她或许不爱陷入麻烦,或许心安理得的被庇护,可是她终究还是想出去看一看,尝试一番。 鲛人的血没有人类的来的滚烫,可是这也并不代表她们的血是冷的。心是跳的,血在流动,就不该活的像死了一般......倘若不尽力一为,怎么品尝那寂寂落寞的不甘? 微巳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放手代表了什么。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要放在众人的眼前,哪怕得到的都是赞赏,内心也是不悦的。 然而这种不悦他却愿意自己去忍受,因为那是他的问题,不能归咎于襄离。 她想去做的尽管去做,因为就算放任她天高海阔的行程,他的目光也不会从她的身上离开。 心里想的通透,可是微巳就是别不过来这个劲。满脸温柔笑容又深情款款的把人送走,回过头来却好像一对如胶似漆小情侣忽然要被棒打鸳鸯了一样,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自闭。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那完全就是理智在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情绪,以至于不会崩溃。 背过身去却把玉衡君和啾啾通通记仇记了个遍。 由于造成修罗场事故的玉衡君早已不堪良心的谴责或者说是扛不住肩膀上愈发沉重的低气压,抓紧时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记不起来记不起来,上天保佑微巳沉浸老婆离开的悲痛里无暇记起来她干的好事,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然而好像并不起什么作用。 正载着襄离于大海上空飞行的啾啾忽然打了个喷嚏,飞行的方向都差点偏离。 “一定是微巳在骂我......”他心里十分有数的想着。算了算了,骂就骂吧,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某人现在一定很不好过,嘿嘿...... 啾啾正幸灾乐祸的奸笑着,却背上一痛,骤然惨叫出声。 “襄离你个臭女人!为什么要拔我的毛!”啾啾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羽毛,此时无比愤怒。 “啊......”襄离把身体埋进啾啾身上的羽毛里,用拔下来的绒羽把自己盖好,“当然是为了保暖防风啊。” 啾啾的鼻子差点给她气歪了,“你不是鲛人吗?鲛人还怕冷?需要什么羽毛来保暖防风?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很好骗!” “才没有,”襄离一本正经的说道,“鲛人不怕冷可是天空中风这么大,要是把我的皮肤给吹得皲裂了怎么办?”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义正言辞地说道,“皲裂了就会变丑,变丑了回去微巳不认识我了怎么办?微巳还让你好好照顾呢,就几根羽毛你就不舍得了?” 抬出来武力值威胁,啾啾的气焰顿时消减了下去,哼哼唧唧的说道,“行行行,就你伶牙俐齿会找借口,反正就是几根羽毛......小爷我大方,送给你好了!” 它继而话锋一转,对着襄离说道,“我说襄离,我看你的样子也挺舍不得微巳的,干什么非要去朝日屿?” 这个女人三句话两句半都离不开微巳,剩下的半句还得抽空发个花痴,简直无可救药。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襄离是舍不得微巳的,她挂在嘴边的人未尝没有放在心里,饶是如此,她却仍旧选择了离开。 襄离说道,“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只要我的动作足够快,把那些犯上作乱的、试图挑事的收拾的服服帖帖,我就能快一点回去了......” “某些人啊,平时看起来很聪明,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你既然舍不得他就带着他一起啊,微巳又不是第一次去朝日屿,而且有你开口,他肯定也不会拒绝的,到时候他一出手,那简直是手到擒来!”啾啾说道,“而且他有剑斩虚空之能,那么一下子你们就到了,我们就不用这么费事吧啦的飞了......我说女人......你是不是又重了......累死我了......” 襄离嘴角一抽,“你才重了呢,我看你这一次回来跟个球一样,老远一看都看不见脚,还以为你肚子贴着地面在滚呢!不想载我想要偷懒就直说,找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哦,我知道了,小盼是不是因为你胖成一个球才不要你的?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减肥啊啾啾!”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盼和胖并头齐进,一下子扎进了啾啾的心里。 他恼羞成怒道,“这怎么可能,小盼才没有你那么肤浅......是我......是我......哎呀,小爷我深谋远虑跟你也说不清楚!” 襄离翻了个白眼,“是吗?那我不带着微巳一起回去当然也是有理由的,不过你脑子不好用,说了你也听不懂,于是我就决定不说了,你慢慢猜去吧。” 啾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觉得你跟微巳到底分属于不同的族群,他是人类你是鲛人,你怕带着他会受到族人的排斥,阻碍你的计划是不是?” “是也不是,”襄离几不可闻的一叹,“我怕他被人排斥,影响我快速镇压他们的进度,也害怕他们因为排斥而对微巳不敬......” 她说道,“我心里的白月光,我心里的昆仑雪,我都舍不得想他一句不好,说他一句坏话,怎么能被他们欺负呢?” 唔......虽然说欺负这个词可能不太妥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微巳就应该受到万人敬仰,活成高高在上的样子,为什么要被人践踏侮辱,而他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忍受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67章 急召 但凡拆散人家小情侣都是要遭天谴的,虽然说这个罪魁祸首可能并不是故意的,甚至他也不是很情愿。 啾啾并不清楚遗光离开的原因,因为他是接到了一封信忽然离开的。 以遗光的身份普普通通的一封信肯定不敢劳他大驾,而且还是即刻起身,这份信十分特别,因为他是汉昭皇室传来的密报。 汉昭帝召见遗光,急召。 容不得遗光用其他的理由去推脱,他就是在不情愿,也不敢在此时拒绝,这只会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于是他只得马不停蹄的启程,从朝日屿回到汉昭。 那个神秘的首领摇身一变成了万分尊贵的皇子,银红王服熠熠生辉,披落肩头的长发以玉冠束起,年纪越长,那俊美精致的少年出落成凌厉魅艳的青年,一张脸愈发灼目,令人不敢直视。 遗光虽然赶路赶的很急,可是身上却没有风尘仆仆的痕迹,崭新的衣裳映衬着棱角分明又白皙的脸庞,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姿容焕发。 汉昭帝看着他那恭敬笔直的跪姿,微微一愣神。 这一点倒是跟他的母亲不同,毕竟幻衣美的妩媚万千,整个人就好像是用花瓣堆砌出来的一样,是那样的柔婉,需要人去保护,否则就会迅速的失去颜色。 遗光行了一礼,在地上跪了快有一刻,却始终没有听到汉昭帝喊自己起来,不禁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兴师问罪吗? 一旁安静站着的幻衣也发觉了事情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道,“陛下。” 她只是轻轻唤了一声,那声音很是温柔,风一吹就要散了,却奇迹一般的将汉昭帝的神智唤醒。 “哦......”汉昭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恍惚分神,连忙干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失态,“遗光啊,起来吧。” 他虚扶一下,遗光也就顺势站了起来。 不同于幽帝的年迈昏庸贪财好.色,北邑皇帝的笑里藏刀精明算计,汉昭帝竟然还算得上是一表人材。 他年过不惑,尚且称得上是壮年,体态容貌维持的极好,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未蓄髯,鬓角乌黑,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儒雅,一举一动都好像能散发出一股书卷气。 他是个极为随和的皇帝,此时也是在自己的寝殿穿着常服来召见遗光。 桌案上煮着水,那是用来泡茶的。汉昭人好喝茶,更以茶道为风雅,汉昭帝自然不外如是。不过他就算喝茶也是全都亲力亲为,实在是令人有些意外。 寝殿留有人伺候,但是都被他驱使到了外殿,此时内殿里只有他、遗光还有幻衣三个人,勉强算是凑齐了一家三口,看上去似乎是闲话家常其乐融融的样子。 可是天知道遗光的冷汗已经流了满背,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坐立不安的挨着内殿的椅子。 因为不知道汉昭帝究竟想要做什么,所以极为不安,需要谨防他给自己布下了陷阱,或者是在暗地里捅自己一刀。 幻衣倒是面色如常,脸上的笑容温柔似水,配合着华丽的衣裙和妆容美不胜收。 她走上前去,轻声问道,“陛下,遗光已经来了,你不是有事情要让他去做吗?” 这一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提醒汉昭帝,实际上却是在提点遗光。 遗光一皱眉,有事情要自己去做?这个事情一定不简单。 他的猜想没有错,因为汉昭帝给他准备的的确是一份很大的“惊喜”。 汉昭帝和蔼的拍拍遗光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过于紧张,并且表达了自己的信任。 “是啊,这件事我千挑万选,最后却是觉得非遗光不可为之。” 遗光笑了笑,“父皇说笑了,儿臣才疏学浅年纪尚幼,上面的两位皇兄文治武功都强我百倍,父皇这般抬举我,恐怕两位皇兄知道了不高兴,还以为我厚颜无耻地跟父皇讨来的差事呢。” 幻衣也察觉出了事情有蹊跷,在遗光的旁边帮腔,“陛下,遗光还小,经验不足,有什么事情还是哥哥们先来吧......” “你就不要谦虚了......”汉昭帝却不为所动,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朕相信自己的眼光,我说非你不可,那就一定是非你不可。” 看来是推辞不过了......那边既来之则安之吧,遗光失笑道,“父皇如此高看儿臣,儿臣实在是惶恐,不知道父皇究竟要让儿臣去做什么事?” 此时汉昭帝桌案上的水已经煮沸了,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炉上取下了壶,倒水冲洗了一遍器皿,而后才开始泡茶。 他从桌案上的瓷罐里用竹镊取了一点茶,那茶是墨绿色的,叶子蜷曲成松针一样,外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应当是汉昭最为名贵的松间雪。可是汉昭帝的茶叶却很特别,松间雪中还夹杂着一片片白色的花瓣,看上去应该是茉莉或者栀子一类的花,花香馥郁却并不明显,只把自身独特的香气融于松间雪的醇厚中,化成另一种芬芳。 煮茶虽然将究的是动作优雅行云流水,可是却并不怎么快。汉昭帝来了兴致,忽然闭了嘴慢悠悠的做着,遗光纵然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也不能掐着他的脖子去催促。 烧水洗皿泡茶嗅香一步不落,甚至还讲究的倒了第一泡又重新烧了一壶。 遗光差点吐血,一口郁气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他急任他急,清风拂山岗。 汉昭帝却是自顾自的优雅从容,直到他泡出第二泡,依次倒了几杯,而后没有架子的亲手拿给幻衣和遗光。 “来,不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两人自然是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下来千恩万谢,却也不得不从命。 一口茶根本无法浇灭遗光心中的怒火,他心道你既然不急,那么十万火急的把我叫回来干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杯中茶刚饮下一口润喉,汉昭帝就幽幽开口,“幽国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如今已成俎上鱼肉......我汉昭为何不能分一杯羹?” 第468章 野心 虽然知道汉昭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与世无争,温文儒雅,可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遗光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厌恶和抗拒。 那杯放在他手里的茶杯拿在手里,迟迟未动。 茶汤渐渐凉了,汉昭帝却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他,好像在等他的回复。 可是于公于私遗光都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幽国的的确确是一块肥肉,还是一块已经被人洗干净剁好放在展板上的肥肉,被人觊觎也是应当。可是这块肉是北邑盯上的猎物,甚至从头到尾都是北邑在攻城略地,一步步的把幽国逼到现在的地步,眼看着就要一口吞并,汉昭现在伸出手去,那就是虎口夺食,极为不妥。 北邑能征善战,能不能从北邑的时候讨得好处尚且难说,无论是否胜利,都已经大大得罪了对方,很可能会被北邑反戈一击,成为仇人。 北邑对于汉昭而言是个强敌,这样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树立一个强敌,以汉昭帝的深沉心思未必不能想到......可是他如今却像是利令智昏一般,贪婪的想要从北邑的手里抢先攻打下幽国来,遗光十分不能理解。 “怎么不喝,茶都要凉了?”他久久不曾回答,汉昭帝也不催促下,只恬淡的品尝着茶水,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遗光调整了一下表情,好让自己的拒绝言辞看上去更加自然一样。 “父皇为何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莫不是在与儿臣开玩笑......北邑与幽国之战已然接近尾声,且不说我们现在出手不一定能从北邑的手里抢下幽国,也会大大的得罪北邑......就是以北邑如今的攻势,恐怕等我们调兵遣将部署完毕,幽国的城墙上恐怕早就从紫幡变成了青旗。”遗光苦笑了一下,条理清楚的将利弊说给汉昭帝听,希望他打消这个念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幽国气数已尽,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等待它的结局只是落在谁的手里被蚕食殆尽而已,可是一旦汉昭跟北邑交锋,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两个国家中一个地大物博,物资充盈人口众多,国力十分雄厚,另一个则是精兵强将人才辈出,锐意进取蓄势待发。 这样的两个强敌酣睡身侧,就算是鲛人回到了海国也不会得到安宁,免不了担惊受怕。可是如果这两个强敌互相看不顺眼打了起来,那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遗光此时也无法想的那么长远,因为鲛人一族大仇得报已然在望,早一些让北邑得胜,接管幽国海境边防,他们也能早一些趁着机会一举成事。如果汉昭和北邑打起来了,无论最后谁获胜,战线难免会拖的很长,而时间越长,对于鲛人的处境越不利。 他们显然已经等得太久消磨了锐气,等的太久只会让他们失去信心。 汉昭帝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显然他先前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了。悠悠闲闲的放下茶杯,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遗光,我本来以为三个孩子里你是最像我的一个,应当最了解我的心思的......” 听到这里,幻衣舒长的眉毛不禁一皱,而遗光则是暗暗冷笑了一声。像他?一个是鲛人,一个是人类,他们之间连一滴血的亲缘关系都没有,怎么能说像他呢?就算是真的像,那也绝非是个褒义。 像一个一个画面上温厚和善背地里却满腹阴谋算计的男人,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可是遗光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颔首歉然道,“儿臣惭愧。” 汉昭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幽幽说道,“无妨,这有什么值得惭愧的,你年纪尚轻不知道这些也是应当。” 他随即道,“你以为我们此时横插一脚会激怒北邑,恐怕到时候会引火烧身对不对?” “正是。”遗光摆出了一副乖乖听命的姿态,心里却做好了无论他怎么说,自己都会想办法推辞的打算。 “北邑看上去精兵强将能征善战,实际上那么一个穷乡僻壤里立足的国家,能有什么底蕴?”他语气中带着鄙夷,“恐怕这一场战争已经快要耗干了他们那单薄的家底,再打下去不是得王公贵族勒紧裤腰带,就是得从平民的身上搜刮油水......换句话说,你此时看到的其实不是北邑的势如破竹威风凛凛,恨不得一晚就兵临皇城下,而是他们已经心急了......” 心急着了结这场战役,早些摆脱这种只出不入的局面。 “他们早已外强中干,惦记着早日吃到幽国这块肥肉来填饱肚子......” 汉昭帝目中精.光一闪,流露出几许算计。 他喝干了的茶杯不曾再倒,只放在桌上,又拿过了遗光手里拿不曾动过一口的瓷盏,与之放在一起。 遗光这才发现,原来两只杯子竟然是不一样的,这对于喝茶只喜欢用成套茶具的汉昭帝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刚才用的杯子是冰裂纹的,看上去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可是汉昭帝手里的却是薄胎盏,通透的宛如玉雕,倒是构造精巧。 只见汉昭帝用那盛着水的冰裂纹盏狠狠的撞向了空着的那玉色碗,那看上去脆弱的冰裂纹杯盏不曾碎裂,反倒是玉色碗被撞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的。 这举动看上去十分突兀,与那举止优雅的帝王十分不相称。遗光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汉昭帝向他投来一个眼神,笑着说道,“看上去很强大,可是一旦耗干了内里,根本就敌不过那看上去脆弱不堪却底蕴深厚的对手。你知道的,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或许整个神目大陆,都会在我汉昭的统治之下。” 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他拍了拍遗光僵硬的肩膀,期许的说道,“我想要一统天下,这个先锋的机会,非你莫属。” 第469章 他真的很像你 遗光一直知道汉昭帝是有野心的,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汉昭帝的野心会这么大,大到想要吞并整个神目大陆。 汉昭帝从青年的时候就擅长韬光养晦,无为而治。可是他如果野心,当年就不会同意幽帝的提议,征讨海国一番掳掠。 遗光本来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野心应该逐渐退化了,可是没想到汉昭帝的野心非但没有退化萎缩,反而愈发的膨胀起来,膨胀的想要整个神目大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狂人,说那些没有根据的、无的放矢的话,从他缜密的逻辑来看,他已经筹谋了很久,只是在等待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 幽国是砧板上的鱼肉,北邑是拿着刀的人,此时只需要他在一旁一推,就可以让那切肉的刀调转方向,刺入执刀人的心房。 这是一场雄图大业,也是无上的光荣,而这点燃光荣的火把,他想要交给自己那最为宠爱的小儿子手里......呵,真是一个殊荣呢,爱屋及乌而来的宠信,却是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去做那刀的锋刃。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把刀刃跟自己并不是一条心。 一旦让汉昭帝当成所愿,他绝不会容忍一个在自己统治之外的海国存在,更不会放任幻衣回去。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北邑和汉昭彼此牵制,给海国一个生存的缝隙。 所以去他的功成名就,去他的恩赐,遗光根本就不稀罕。 他拒绝了汉昭帝,说道,“父皇高见,可惜儿臣不堪为重,还请父皇将此重任交付给皇兄吧。” 此言一出,汉昭帝都有些意外。 “你......”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询问其中缘由,可是最终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也罢,人各有志,你天性不爱争斗,大概是随了你母亲,这样也好......”他低声说着,又慢慢踱步走了出去,“朕出去散散步,你好好陪陪你母亲吧,她好久没见你了。” 幻衣柔声谢恩,却是在他的背影看不见之后,脸色一沉。 遗光尚且还没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耳光来的清脆,凉沁的手掌一触即分,速度却很快,力道也不轻。修剪得当的指甲在遗光那精致迫人的脸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带出几丝血珠。 那冷白的脸红了一片还未曾肿起,遗光一躲不躲的挨下这一巴掌,眼神桀骜而倔强。 “混账,你怎么能跟他这样说话!”幻衣的嗓音十分柔美,纵然是发怒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只是因为生气带出几分沙哑。 清丽绝伦的脸上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冷冷看着地上还没站起来的遗光,一字一句地问道,“说,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你的羽翼未丰,做出这样忤逆的举动只会让他疏远你,永远的失去他的宠信!” 一个帝王的宠信意味着什么相信不用说也知道,它意味着权力,意味着尊荣。 可是遗光这一回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沉默面对她的责打,反而是抬起头来凝视着幻衣那琥珀色的眼眸,质问道,“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我一天羽翼未丰,就一天要认贼作父?在你眼里,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算是羽翼丰.满?” 他忽而站起身来,不再用那跪着的,仰视着的姿态看着自己的母亲,站起身来,他已经比幻衣高出半个头。 面对着一个比自己高的人,你再怎么骂都没有底气,更何况从下往上仰视的这个角度,遗光是如此的像他的父亲——无霜海一役中战死身亡的海国将军银虹。 他们是一般无二的脸部轮廓,那样的棱角分明,总是显得骄傲无比。他们是一样的眼睛,形若桃花,精致的不可方物,自带一股深情入骨的味道。 幻衣恍惚了一下,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他的脸庞。 那刺目的红痕却让她的手猛的停住,骤然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的恍惚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贯的无情冷漠。 她的笑容似乎只对着汉昭帝释放,那种有皮无心的,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即便是如此,遗光也是羡慕的,因为他连这样虚伪的笑容都不曾得到过。 他侧过脸,将那半边的红痕藏起来,清楚地说道,“他的野心你也看到了,一旦让他达成所愿,鲛人一族又会重蹈覆辙......” “不!”幻衣打断了遗光的话,冷着脸说道,“他的计划要成功,前提是建立在幽国覆灭且战胜北邑的基础上,可是幽国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拿出来,北邑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她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的野心是他的野心,他要去找死谁也拦不住,可是这次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从他手里拿到兵权、制约北邑的好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她分明看上去是个小女人极了的女子,应该被温花一般的养护,可是此时却看上去那般的尖锐强大。 “遗光,母亲对你太失望了。”她冷冷的说道。 本来遗光已经因为她的一番话改了心思,听到这句又不禁叛逆期来。 一句“失望”好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猝然因为疼痛而发狂。 “失望?你对我不是一直很失望吗?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吗?”遗光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容,“因为你一直想要我做的事就要成功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孩子,我早就已经有了计划,现在还差那么一点就要成功了。” 他道,“我要救鲛人,我要那会我们失去的国土和尊严......母亲,我没空陪你玩虚与委蛇的把戏......” 幻衣的瞳孔放大,愣愣的看着他,好像真的有些意外。可是遗光却没有理会她那副失神的模样,说完这番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幻衣一个人。 长裙委地,她这回轻轻的笑了,眼角却有泪水化为珍珠。 “银虹,他真的......很像你。” 第470章 不开口的美女 幻衣不是一个好母亲,她自己为了复仇活着,也把自己唯一的孩子当成是复仇的工具。 可是即便如此,遗光也忍受了许多年,无言的忍受她的严苛指责,尽可能完美的做好一切。 他已经忍受了很多年,那么为什么不能再让忍受一些时日呢?一次次的细小的伤痕累加在一起终于造成了伤口的破溃,可是他发作的底气却是来源于自己拥有的实力——那个他花费无数心力网罗人脉,一步一步搭建起来的朝日屿,那个归来故国的第一驿站。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给予他信心,让他有勇气反抗母亲的冷漠对待的那个地方,在他匆匆离开后内患爆发,成了一团乱麻。 而襄离则是“抛夫骑子”的疯狂赶路,给他这个不靠谱的鲛人擦屁股平息内乱。 纵然她一路上用啾啾的羽毛防风,尽可能把自己的形象维持得好一些,可是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又是在发疯狂作的空中急速飞行,她原本顺滑的长发也飞得张牙舞爪,衣裳也七扭八歪得很是狼狈。 可是一贯爱美的她却顾不得收拾自己,啾啾一落地她就跳了下来,急匆匆的想要去找事。 “哎哎哎!”啾啾给襄离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弄的一愣,连忙快步跟上,“你怎么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 襄离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赶着投胎,而是要去送他们投胎!一个个不省心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带头挑事,一定要把他开个花刀抹上盐,扔到岸边晒成鱼干不可!” 她愤愤不平的嘟囔着,“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还在跟微巳在一起呢,也不用千里迢迢跑来处理这样的破事......” 啾啾:“......”所以说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某个人其实只是生气他们那些闹事的鲛人耽误了你谈恋爱,着急解决事情也是想要回去见微巳吧? 此时的朝日屿早已不是当年那需要开荒的模样,海上悬崖拔高构成岛屿,岛屿上沟壑纵横水道交错,大半都被湖泊河流所占据,只有岛屿的中心和少数的边缘地有着黄澄澄的土地,可以给啾啾这样可怜的两脚生物一个立足之地。 岛上已经有了宫殿居所的雏形,这是遗光让人仿造着海国而建造的,一半的房屋在水上,另一半则是在水下,仿佛倒影一般互相呼应着。 啾啾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地方立足,襄离却是舒展开筋骨,猛的扎进了水里。入睡的瞬间那湛蓝的、泛着宝石一般光泽的鲛人尾便取代了修长纤细的腿显现出来,宽阔轻盈的鱼鳍在水面上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 她的动作很迅速,等到啾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就剩个头露在外头了。 “等等等!”啾啾目瞪口呆,这个本来干什么都习惯拖延的女人何时变得如此雷厉风行,活像是个炮仗,刚一点上火就呲溜一声上天炸了。 襄离不耐烦的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你能不能一次说完,我们要讲求效率,效率你懂吗?” 啾啾:“......”所以说不要跟赶着回家谈恋爱的女人对着来,否则你将会被骂的很惨。 它十分识时务的跟上了襄离的节奏,言简意赅地说道,“你还不知道闹事的人是谁在哪,这么没头苍蝇一般的找怎么能行?” 襄离伸出两只手放在身前,两只手互相给对策的手按摩着舒展骨节。“喀喇喀喇”的声音响起,她的面色阴郁无比,“怕什么,我管他是谁,本姑娘我今天就要来一个防患于未然,把他们都收拾的服服贴贴的,看他们以后还敢起什么歪心思!” 嘶......女人生起来好可怕!啾啾缩了下脖子,却还是不得不提醒襄离说道,“行行行,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你厉害你是老大行了吧......可是既然你是老大,那么我们就这么去,恐怕不太好吧......” 襄离皱了皱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借着水面打量着自己,发现还是美丽迷人风情不减的绝世大美女,十分臭屁的眨了眨眼,“哪里不好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呀!” 啾啾嘴角一抽,有些不忍直视。 襄离这个女人,真的是不开口的绝世美女,一开口的绝世傻.逼......等一下他一定得看好了,不能让这个女人刚一出场就这样。 “你是去干什么的?”啾啾问道。 “当然是去砸场子!”襄离脱口而出。 啾啾:“......” 看到他的脸色逐渐绿了起来,襄离清咳一声,改口道,“不不不,我们是去镇场子,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让他们知道想要分.裂海国搞内乱是痴人说梦!” 啾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很好,你还知道自己的目的。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觉得你能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吗?” “能啊!”襄离挺了挺胸,果不其然见到了啾啾嫌弃的眼神。 她心虚的说道,“怎么压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很有气势的......” 啾啾撇撇嘴,眼神落在她身上,“就这样?一头乱发衣着不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外头千辛万苦逃出来赶来投奔的呢,保管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拖走安置了。” “有那么差劲吗......”襄离郁闷的说道,“实在不行我换一身。” 啾啾赞扬的点了点头,提醒道,“穿的霸气一点,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最好是暴躁女王,一言不合就打人的......” 襄离听着这个形容脸都扭曲了,好在她已经把魔眼变成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收藏也是很多,找一件符合要求的也并不困难。 挥手之间,细细银片贴着上半身的曲线勾勒着,为她穿上粼粼泛光的战甲,腰际则是由宽大的腰封束出细细的腰肢,长长的蓝色裙摆开了叉,分成几片拖在身后。 及腰长发被她随手一束扎成好好的马尾,银色的发冠简单装饰,让她那绮丽美好的面孔中多了一分盛气凌人的艳。 绝了!啾啾看着她模样目瞪口呆,别说......还真的有那个味。 第471章 恶趣味 一看啾啾的表情,襄离就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就像个盛气凌人自信满满,一言不合就要把人拉下去砍了的女王。 “怎么样,是不是压得住场子?” 啾啾点点头,“你这样不说话,也许还能唬住一部分人。” 襄离翻了个白眼,“不说话怎么可能,难道我长得那么可怕,他们一看见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造次了是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啾啾心道,还不是因为某人一开口破坏气氛,这种难得一见的女王气质都得打个折上折。 “不过......”襄离摸着下巴打量着啾啾,眼中狡黠的光芒闪过,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似的。 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而且看的对象是自己...... 啾啾打了个哆嗦,警惕的看着她,“你看我干什么?” 襄离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已经是女王了,身边没有个跟班怎么像样子?”没有绿叶,怎么衬托出自己着一朵红花呢? “不过你这修为不到家啊,还是个鸟身子,当我的小弟带出去那多没有面子......”她摇了摇头,一副嫌弃而惋惜的样子。 啾啾不知道这是一个名为激将法的大坑,一听这句话便一脚踩了进去。 “谁......谁说我修为不到家,没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外表我怎么跟小盼在一起!”他涨红了脸,十分不忿的说道。 说完,他便抖擞了几下羽毛,一抹流光自脚底盘旋升起,所做之处羽毛消退,化成了崭新合体的长袍,从脚到腰,从腰到肩,毛茸茸的鸟身子抽条拉伸,竟然成了一个颇为俊朗的少年。 脖颈之上的羽毛化为青蓝色的长发,夹杂在原本的发丝中,乍一看还十分特别。金色的长袍是一身劲装,愈发显得少年朝气蓬勃。他随手幻化出一根鹅黄的细纱当作发带咬在嘴里,随手拨起长发扎了起来。 挑了挑眉,他颇为得意的看着襄离,“怎么样,小爷我帅不帅气俊不俊俏?” 襄离认真的打量一圈,说实话,啾啾这副模样还真的不错,就像是一个当街打马恣意洒脱的小王爷,还真的能唬住不少小姑娘。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跟啾啾说的,不然他这副模样就保不住了,当即鸟尾巴就得露出来翘到天上去。 轻咳一声,襄离点头道,“也就得了我几分皮毛,跟微巳更是没法比......没事,你也别灰心,你还年轻,男大十八变,虽然变的方向不一定,还是至少还有机会啊!” 啾啾:“......”他真是嘴贱,为什么要问这个女人这个问题...... 不过光有他一个还是不行,谁家的随从不是成双成对的,再说了,人多了看起来气势大,底气也足啊! 眼珠一转,襄离迈开了腿朝着啾啾走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啾啾啊,我记得你跟望潮关系不错是吧?”她试探着问道。 啾啾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襄离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把戏。他跟望潮的关系的确不错,毕竟在朝日屿的这段日子里为了追求小盼,他第一步就是跟她身边的人搞好关系。看上去十分好脾气又跟小盼是搭档的望潮自然是第一人选。 不过后来他们倒是成了好兄弟......其中的原因大概还得归功于襄离。某个女人捉弄人的事迹让两个人控诉过后执手相看泪眼,最后竟然因此相见恨晚。 “的确不错......你想干嘛?”啾啾挑眉看着她。 襄离笑嘻嘻的凑近,满脸阴谋诡计。 “既然是好兄弟,那就应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对不对?你都已经来给我当小弟了,望潮是不是也不能置身事外?” 啾啾:“......”虽然拉好兄弟下水这件事听起来好像很不厚道,可是让他一个人给襄离捧场,而自己的好兄弟看热闹那可更是令人不爽...... 啾啾纠结了没有片刻,当即一拍大腿。 “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好兄弟什么的,就应该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嘛!啾啾毫无愧疚地想着。 “乖~”某个女人的坏水都已经冒泡了。 啾啾用飞的,跑的也是很快。望潮都还没问清楚是要来干什么,就被推到了襄离面前。 “人到了!你看着收拾吧!”啾啾此时就好像一个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而且这个人贩子还泯灭人性,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进了火坑。 不不不,恩人怎么会是火坑呢......望潮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是鲛人特有的敏.感还是让望潮心生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鲛人的感觉是对的。 “你看这身衣服怎么样,我觉得穿上后一定很是帅气,这样的跟班才配在我的左右侍候......等一下我们在那群搞事的人面前出现的时候,一定要挺胸抬头,拿出我们的气魄来!” 跟班??!望潮嘴角一抽,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问啾啾要来做什么事,他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说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表达的不清楚,现在想一想他这完全是因为心虚。 啾啾偏开了头,假装没有看到好兄弟鄙视的眼神。 很好,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望潮拒绝了襄离准备的衣服,为难地说道,“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可是我他们是认识我的,我不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旦出现他们就能认出来,到时候你们就露馅儿了。” 望潮自以为能逃过一劫,可是襄离是谁,她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她抖擞开了衣服对着望潮说道,“我早就替你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给你准备的是女装,你看跟啾啾的是不是很搭配,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的呢!” 望潮:“......”啊啊啊啊,所以说女装是什么情况!!!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啊!!! 他看着襄离手里的衣服欲哭无泪,可是碍于是自己的恩人提出来的要求又不好拒绝,只能忍辱负重的答应下来。 第472章 心想事成鸟 朝日屿上风和日丽,半点看不出要变天的迹象。 襄离和啾啾背过身去,避开换衣服的望潮。可是实际上却是掩耳盗铃,不说眼里的渴望,就是暗搓搓搓着的手都已经暴露他们期待的内心。 “我......我好了......”望潮艰难的说道。 两个人立刻回身,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迅速。 “哈哈哈哈哈......”看到望潮的打扮,襄离和啾啾不厚道的捧腹大笑起来。 “要不我还是换下来吧,奇奇怪怪的......有没有正常一点的,哪怕跟啾啾一样的也行......”一看到他们的表情,望潮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十分奇怪,不禁有些窘迫起来。 那裙子是女孩子穿的,花里胡哨的黄色绿色的飘带垂在腰间,本应该是活泼灵动的,却被他硬生生的穿成了一棵许愿树。男人的肩膀要比女孩子宽一些,于是上半身便显得有些健壮。更为尴尬的是,裙子下头还短了一截,刚好露出他的靴子,突兀的很。 她想让望潮穿女装是想起来了当时她误以为望潮是个鲛人小姑娘,最后的真相还是他自己承认的。不过那时候的望潮年纪尚小,骨骼也还没有张开,看上去清清秀秀的,穿起女装假扮起女孩来也没有什么负担。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的肩膀开始变宽,腿开始伸长,浑身的肌肉也开始填充的骨骼的缝隙,有着少年人那矫健的雏形。此时他再穿起女装来,这效果就不是一般的喜人。 “别别别!”襄离连忙制止,她好说歹说才骗他穿上了女装怎么能现在就脱下来呢? 好不容易才平复了笑声,她才说道,“怎么奇怪了,我看挺好的,非常好看,简直就是天姿国色呀!”毕竟她是一个良心不会痛的女人,说我这种话来一点也没有负担。 这个把魔眼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女人说道,“而且我就只有这么一套女装适合你,没有别的了。啾啾的那一身是他自己用羽毛幻化出来的,没有跟他一样的,只有这一套相似一点,看上去比较像一起的,能够让我们更加有气势。”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刚才笑的前仰后合,现在憋笑都很是费劲的啾啾。 啾啾跟着襄离时间长了,良心也都丢到了海沟里,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换了一脸正经的表情,骗人不眨眼地说道,“怎么会奇怪呢?你这都是错觉,我看这身衣服就挺适合你的。再说了,你不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是你吗?我保证你穿着这身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你。” 望潮被他们一唱一和的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傻乎乎的信了。 襄离满意的看着他们,拍了拍手,“非常好,那我们就出发了!” “冲啊!海心宫!”啾啾摩拳擦掌地说道。 海心宫位于岛屿的正中,它是在原本海上唯一一处可以落足的瞭望塔的基础上建造的,环形的宫殿围绕着瞭望塔,螺旋形的延伸着,直到塔尖才结束。 这一半的宫殿都是在水里的。 看着那水面下若隐若现的建筑轮廓,襄离一拍脑门。她怎么忘记了啾啾不是鲛人,进去恐怕有些困难这件事呢? “啾啾你会避水结界吗?”她心虚地问道。 啾啾白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枚透明的珠子来。珠子好像是水晶一般的材质,里面什么杂质没有,有半个掌心的大小。 “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靠谱,还好我早有准备。” 避水珠......襄离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的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她问道,“你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 啾啾扬眉,“这个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这个东西是凭空出现在我的手里的。” “瞎说,我怎么就没碰到过这样的好事!”襄离都要上去摇啾啾的肩膀了,显然是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没有骗你。”啾啾解释道,“其实我只是因为小盼她总是呆在海里,而我又不能进入水中见她,感到十分的痛苦,于是我就想着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够进入水中跟她一起生活该多好啊......许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有一天夜里我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手里就拿着这个东西,而且十分奇怪的是我还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 啾啾耸了耸肩,“反正该说的我就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信......怎么不信......”襄离恍惚的说着。 对,她想起来了,极乐鸟之所以叫极乐鸟,就是因为它能完成人类的愿望,让人们得到极致的快乐。不过既然能够满足别人的愿望,让别人心想事成,那么他们自己的愿望又怎么实现呢?当然是来自己满足自己。 什么人间俗物啊,什么稀世珍宝啊,只要他的灵力足够的强,意念足够的强大,就可以将这件事情完成。当然,这里的完成主要是指的物质,他们想要什么东西,就可以凭藉着极乐鸟的天赋将这件东西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避水珠就到了啾啾的手里。 襄离看着啾啾的眼神愈发灼.热,我的天啊,这波不亏,虽然啾啾能吃了一点,鸟身子也圆.润了一些,可是变成人以后却是个养眼的美少年,而且还自带着这般令人惊叹的天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啊! “女人,你看够了没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已经到了,我们究竟还走不走了。”看着她忽然对自己露出了垂涎,啾啾浑身打了个冷颤。 “走走走!”襄离忽然就从痴女变成了女王,昂首挺胸走在了最前边。 蓝色的裙裾摇曳生姿,笔直修长腿在底下若隐若现,每一步看上去懒散,实际上却是带有力度的。 水晶的走廊中响起了脚步声,她,来了。 第473章 最后的皇族 与人类那种阶级分明的皇权并不相似,因为衣食无忧物产丰富,所以在海国这种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界线反而已经模糊。 原本的皇族在普通鲛人的眼里大概也只是住在中心圣殿里,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喝最好的美酒的一群银尾鲛人,虽然他们不用劳作,却还要在圣殿里做礼神这样繁琐的工作,还不如他们来的自在呢。 而海国的国王和贵族们也十分没有架子,老国王喜欢小孩子,因此常常偷偷跑出去跟那些海国里年纪不大的孩子们一起玩。那时候他总是要换上平民的衣服,鬼鬼祟祟的溜出皇宫,用那些新奇的糕点吸引小孩子还跟他玩。 因此经常被人当成是要拐卖孩子的坏人,被追着打了好几次。 跟不靠谱的老国王相比,皇后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女人,她喜欢开宴会,然后一边打着美丽的珍珠流苏,一边将自己编造的一些或是光怪陆离,或是浪漫悲伤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她的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故事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候戛然而止,吊起所有人的胃口,然后笑嘻嘻地邀请大家下次再来。 而公主幻衣则是高傲而优秀的,她是海国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她又有让人沉醉的美貌,同时也极为有天分,是当时海国在幻术上的最强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又美又强的女人,在当时却并不想谈恋爱,每天沉迷跟圣殿的大祭祀斗智斗勇,直到被那个冷峻的鲛人将军吸引住,心甘情愿的走入了他的套路。 而那些所谓的贵族也没有什么恶迹,大多都是各有各的懒散,各有各的小日子。 没错,这样的一群碌碌无为的庸人,竟然拥有着这么大的宝藏,这如何让人不咬牙切齿的嫉妒呢?他们被劫掠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存在,可就是那群除了投胎的时候运气比别人更好,别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摆设的贵族,在强敌来临之际,做出了最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将军死战,终死于战。他是第一个冲上去搏斗的人,也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可是在此期间他却都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公主一眼。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只要看一眼他都会舍不得,舍不得自己去死。他不能怯,更不能退,他在那些流火纷飞、铁木交错的法术里面不改色,在机关炮火铁甲战车的攻势里一步未退,可是他却害怕,自己多看一眼的留恋。 “我们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给你们,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他们是最没有架子也是最没有骨气的贵族,他们可以舍弃一切跪在地上抱着敌人的鞋面恳求,求求他们不要杀人,他们说,“我是青鳞王,是皇族,是王爷,我求求你了,不要杀人!” 他们以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跌落污泥会让人耻笑让那些侵略者得到满足,可是纵然他们这样做了,该死的人也一个不会少。 “哈哈.哈哈,早死晚死都得死,我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今日统统都是亡魂!” 法术结成的网上带着雷电,一寸寸的逼近逼得鲛人不得不爬上了岸。岸上是人类的领地,他们更是无处可逃。 侥幸绕过网杀的鲛人被组织着带往海底王宫,国王和王后让所有人都进去,躲避起来。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求的生机,怀着赶尽杀绝的恶意,敌人在在海里下了可怕的巫毒。 那是一种一一沾到皮肤就能让人全身溃烂的巫毒,随着水流扩散开来,不多的时间就能侵染整个水域。在逃亡的路上,他们的鳞片不同的脱落,溃烂的伤口一点点扩大,可是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曾停下脚步。 水晶门关上了,可是却仍旧阻止不了毒液的扩散。 看着那些年幼的孩子哀哀哭泣,国王决定让他们这些成年的鲛人挡在前面,给他们多一点的空间——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国王和王后。 那些年纪尚幼的鲛人不知道,在那些忍着剧痛谈笑风生的大人身后,是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脊背。 先是皮肤,再是肉,一块块的脱落,知道露出了白骨。 纵然是再怎么遏制,那些扭曲的笑容也出卖了他们。 孩子们终于知道了,那些忽然到来的客人不怀好意,那些尖刀入体献血横流的场面也不是做戏。他们在不敢哭了,因为他们知道,哭泣只有对怜悯自己的人好使,而旁人只会看笑话。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了一会,恐惧和悲伤过后,充斥在这座宫殿里的时候只有无限的死寂。 所幸的是,这些巫毒污染的水域也阻止了敌人的脚步,因为这些具有腐蚀性的毒素对于人类同样有伤害性,尽管他们仍旧贪婪着觊觎海底宫殿的一切,却不得不因为这充斥在海水里的巫毒而望而却步。 正因如此,他们那死相凄惨的尸体才得以保全,维持了那岌岌可危的尊严。 虽然碌碌无为,但是也有残存的骨气,所以人人都说海国的灭亡是咎由自取,是一群蠹虫的必然命运,可是襄离却不愿意承认,因为哪怕是弱者,他们也尽了全力来保护自己的国土,而那些所谓的强者,本着高高在上的面孔,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呵,难道贪婪就是对的吗? 然而襄离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说在海国繁华昌盛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这群贵族什么的一个个当咸鱼,晾出去都能挂一排,也没见得他们垂死病中惊坐起,奋发图强英勇夺位。反倒是现在海落魄的不像样子,一家人.流离失所那都是轻的,不死一两个那都算是皆大欢喜,别说地盘了,就是手底下能用的人那都得放大眼睛使劲的找,简直就是穷的叮当响。 现在跑出来争权夺势,图了什么?难道是争先抢着背锅,抢着留下千古骂名吗?那襄离还真的要替遗光好好夸他们一下。 海国人手紧缺,宫殿外只有几个守卫把守。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此乃重地不得擅闯!” 第474章 只要别说话 拦住襄离一行三人的是两个鲛人守卫,见到襄离先是被她的美貌惊艳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把拉出来一丝半点的理智,想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襄离走在当先,冲着他们一挑眉,“拦我?遗光没跟你们说过我是什么人?” 她态度颇为矜傲,下巴微微抬起,眼皮半压下来,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倒真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认识她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一样。 两个人当即一愣,气势都矮了半截。 “您......您是......”其中一个气息不稳地问道。 襄离正要说什么,啾啾就在旁边虚着声音说道,“你别说话,什么都不要说,就跟他对视。” 不说话?襄离当即闭上了嘴,从他所言,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她眸子极美,凝住不动的时候就好像两颗璀璨的宝石放在哪里,每一个角度都有着静谧但绚烂的光芒。但就是这样美丽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让人觉得如芒刺在背。它太完美了,所以总让人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果然,鲛人守卫的目光躲闪着,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我这就进去禀报......” “不用了,”啾啾连忙打断他,维持着面上的高冷说道,“谁有那个闲时间等你个来回,让开。” “是是是......”鲛人守卫连忙让一条通路,让襄离一行人过去。 襄离目不斜视的抬腿而去,步履如风,蓝色的裙裾翻飞如海浪,渐行渐远。 两个守卫这下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吓死我了,那是哪个大人物......” “等等,你也不认识?” “对啊,我看你那么点头哈腰的,还以为你知道呢......” “呃......算了算了,反正看她的样子一定很厉害,而且她提过了遗光大人,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没错没错......” 等到走远了,襄离才侧过头小声地问道,“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够不够霸气?” 啾啾干咳一声,“还不错,只要你少说一点话,一切都没问题。” 襄离嘴角一抽,“感情你就是让我来当一个花瓶?” “也不是,”啾啾瞥了她一眼,“等一下见到正主,有你发挥的时候。” 襄离一撩头发,“懂了,等会就看我的吧。” 望潮在旁边脸都僵硬了,这也不怪他,毕竟襄离为了让他穿女装没有太多违和,还在他的脸上糊了一层花汁做的胭脂,海藻研磨的眉黛,绷的他整个脸都紧紧的,他都不敢笑,生怕一下子把脸笑裂了。 中央宫殿的走廊并不长,见襄离带着人径直进来,外头的人没有阻拦,他们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襄离就已经走了过去。 这时候他们在去阻拦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襄离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 中心宫殿是仿造昔日海国的皇宫建造的,正对大门的是用赤色的黄金打造的王座,王座的造型十分别致,整个王座是珊瑚树的形状,背后是高高的椅背,扶手的地方则是伸展出来的树枝。 而在王座之下则是两排椅子,左右各六,用不同的宝石作为装饰,那是海国原本的十二王族所占据的位置。此时那些座位的一大半是空着的,只有左手边的第三个,第五个,右手边的第二个和第四个上坐着人。 那是海国衍尾王,玉鳍王,紫鳞王,白鳞王的后人,也是现如今应当袭位的王族。 “我就说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才过了多久就撂下担子跑路了,留下我们一群人在这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紫鳞王皱着眉担忧地说着。他并不年轻了,毕竟鲛人维持青春的时间很长,他看上去怎么也有三十多,在人类中也应该是属于老人了。 玉鳍王翘着二郎腿瞥他一眼,“年轻人怎么了,要不是遗光把大家伙凑在一块,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蹲着呢!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倚老卖老,真以为自己年纪大就了不起啊!”他倒是颇为年轻,因此十分听不惯对方的言论,一张嘴就怼了回去。 紫鳞王干笑了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他着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也不留下个准话,替大家着急嘛......” 玉鳍王挑眉,“哦?既然你这么着急,那你就出来主持大局呗,反正照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群老的更加有本事,那你就露出几手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行你上。 “这......”紫鳞王更加尴尬了,“在下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服众......” “切,刚才我看你说的那么有底气,还以为你有多了不得呢,还不是没本事......”玉鳍王嘟囔着,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他提高了声音,“先说好了啊,我反正不行,要是遗光真的不回来了,你们三个自己看着办,我反正不掺合,你们别找我!我反正有自知之明!” “好了......”白鳞王沉下声音说道,“你先坐下,我们这不是还在商量对策。” 衍尾王两手放在身前,气定神闲的说道,“眼下人手不足,遗光又下落不明,看来原本的计划要推迟了。我看我们不如带着这些族人先行返回海国,报仇一事之后再说。” “不行!”玉鳍王又跳了起来,急声道,“这怎么能行,我们还有好多人在外头呢,我们这么一走,他们肯定就回不来了!” 衍尾王闭上眼睛,“这也是权宜之计,等到我们休养生息好了,自然还会将他们接回去的。” “说得好听,我要是把你留在敌人的老巢,自己带着别人跑了,你心里怎么想!”玉鳍王心直口快的说道。 “住口!衍尾王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跟他这么说话!”紫鳞王皱着眉说道,“我看他说的没错,不如我们就将计划推迟,带着人先走吧。” 第475章 来绑架的 还没走到大殿的门口,里面的争论便能传到外头。 襄离一句不落听了个干净,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说说海国不亡都没有天理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咸鱼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不当人。 紫鳞王倚老卖老,擅长的事情好像除了和稀泥和打退堂鼓就没有别的。玉鳍王风风火火少年心性,给他一根窜天猴,他都能头也不回抱着上天,火爆脾气还不知道能得罪多少人......虽然心肠不坏,可是这有个毛用...... 衍尾王则是大尾巴狼中的佼佼者,最擅长扯着虎皮给自己脸上贴金。表面上冠冕堂皇好像什么都是为了族人考虑一样,细细想来却是自己心生了畏惧,忙不迭地要带着族人回去当缩头乌龟了。至于后事如何,那是尽数不管了。 白鳞王因为说话太少,暂且看不出什么,不过八成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因为衍尾王此言一出,除了玉鳍王跳着脚反对,那三个人竟然都是一副忙不迭地要同意的样子。 襄离怒火顿时升起,因为情绪的起伏,身体中的灵力的骤然暴涨,身前的海水推涌而出,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气旋,“砰”的一声就把门撞开了。两扇镂空的精金玛瑙门摇摇晃晃的飘了出去,终于不负众望的拍在地上,掀起更大的浪花。 遗光建造这里的时候可没有偷工减料,反正鲛人穷的就只剩下了钱,这大门便可劲用着最坚固美观的材料,让这一扇门既有防御的作用,也当着门脸。 可是这本来应该是数十个人也无法强攻,只能用特定的术法打开的大门,此时竟然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我看你们谁敢走!”大门打开后,襄离径直就往前走。 啾啾一个没拦住,竟然让她开口说了话,顿时懊恼的抬起手来,捂住自己半边的脸。完了,一开场就这样,真是失策...... 这下好了,本来是要拿出气势谈判的,襄离此话一出,直接就变成了女土匪绑架现场,尤其是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弟...... “你什么什么人?”其中白鳞王的反应还算是快的,起初的惊愕过后,便拍桌而起,高声质问。 “鲛人。”襄离抱臂道。 “......”白鳞王一噎,脸上绿了一瞬,随即勃然大怒,“我是问你的身份,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鲛人一族议事的重地!” 襄离睨他一眼,眼睛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似湖泊中倒映出的月色流影。那一眼过于惊心动魄。竟然叫白鳞王顿时哑了声音,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庞,再没有了刚才的怒火,甚至连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生气都已经忘记了。 可是这一眼过后,襄离却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裙摆下的长腿跨出,几步就越了过去,径直朝着王座而起。 几个人看着她走,心神摇曳,注意力甚至都不在她要去做什么上,而在于她那一举一动顾盼流转的生动美丽。 美色惑人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襄离已经坐在了珊瑚王座上。她也不正经坐,斜斜靠着,玉一般无暇白皙的手臂支着下巴,曲线毕露,却又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她好似一枝被折下的花枝,美得真实,却不属于自己。 “你你你......”紫鳞王看着她如此放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还没从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人径直闯殿,无视众人,一屁股就坐上王座的。 “我......”襄离抬着下巴,笑靥如花,“我怎么了?你问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就是鲛人啊。这是鲛人议事的地方,我是鲛人,为什么来不得?” “唉!”玉鳍王高声道,“小姑娘你快下来,那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现在下来我还可以当没看见!” 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的脸色都绿了。 什么玩意,你说没看见就没看见,他们三个的脸往哪里搁? 襄离倒是觉得有趣,多看了玉鳍王一眼。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头发有些毛糙,随意的结成发辫披在身后。他在鲛人里长得并不是十分出色的,可是却生得浓眉大眼,自带一股二愣子的耿直气息。 “那就多些你啦,不过我今天还就是要坐这个位子不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此时却是不能走的。”她施施然的说道。 “大胆!”衍尾王终于站了起来大发神威,“你是哪里来的无知小辈,竟然敢在这里放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问句,可是襄离却认真的回答了。 “知道啊,这里是海皇的宝座,谁坐在这里,谁就是鲛人一族的王。”她悠悠说着,含笑扫视了一圈底下的几人,“我坐的就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衍尾王冷哂两声,“既然知道,你还敢坐在哪里,那就是不怕死了。” “我怕,怕得很......”襄离换了个姿势,仍旧十分惬意,心道这珊瑚椅子看上去硬邦邦的,实际上却是设计的十分贴合鲛人的身体曲线,坐起来一点也不累,不愧是最喜欢享受的一族。 她拍了两下椅子上的珊瑚扶手,气定神闲的说道,“不过这个位子不是有能者居之吗?我不坐上来,难道等着你们几个废物来?” 不说那几个鲛人,就是啾啾都是眼前一黑。 我的个海神啊,求你显显灵吧,让襄离收了神通吧!她再这么说下去,要是真的激怒了对方鱼死网破,今天他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不,也许海神也会表示爱莫能助,毕竟论斗嘴,他就没有赢过襄离。不过爹爹输给女儿这种事又没有什么可耻的,呵呵......呵呵...... 不出啾啾所料,衍尾王闻言怒发冲冠,“黄毛丫头也敢口出狂言,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你!” 身前的海水猛然波动,一柄五尺长刀渐渐从中显现出身影。 “这是......”襄离神情微动。 第476章 站错队 那柄长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武器,黑色的刀身狭长,中间却是镂空雕刻出来一个笼子。笼子里放着的是红色的火种,正在里头舞动翻飞着。 普通的火种怎么能在海水里而不熄灭呢?这是来自神目大陆极北之地的神火,历经千年而不灭,有着焚毁一切的力量。 于是那刀身和镂空的笼子也显得非同寻常,因为神火的温度极其的高,普通的铁早就在这样的温度下变成了铁水,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形态呢?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铁,而是石头,一种来自西昆仑的石头,埋藏在百丈冰雪之下,吸纳了千万年的寒气。它通体纯黑,碰一下就让人觉得寒气入骨,刚好能与神火火种达到一个平衡。 看到襄离惊讶的神色,衍尾王还以为她是害怕了,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手握长刀,他傲然说道,“此等神兵利器你见到害怕也是应当,量你年少无知,倘若你现在下来磕头认错,此事还可以罪减一等。” 襄离却摇摇头,神色古怪的说道,“谁说我是害怕了,我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再看到它而已。” 衍尾王鄙夷的说道,“你怎么可能见过,这可是神族留下来的宝物,岂是你这样的平庸之辈能看见的。” 襄离只说道,“我怎么不能见过,这东西还是我送出去的呢,论主人,它的正主应该是我才对。”这东西的的确确就是她送出去的,因为那是从她海神老爹哪里听说他把宝藏都藏在了多多哪里,多多又把它们都当成了自己的玩具和首饰,好不容易才用几船的食物哄骗到手的。 不过她手里也不缺什么趁手的兵器或者是宝贝,对于一个喜欢囤衣服首饰的鲛人来说,一个魔眼空间比什么都好用。 于是乎她就大方的把这些东西都送了出去,让遗光带回去给鲛人们使用,用神器来壮大敌人的战力。 这把刀她还记得来着,因为太丑了颇为印象深刻。 没想到竟然被遗光给了这个家伙...... “大言不惭!”显然襄离的话衍尾王是不相信的,长刀蓦地划破水层,带得气泡四起,他目光一沉,寒声道,“你今日玷污王座,我一定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玷污?”襄离冷笑一声,“怎么我坐在这里就叫玷污了,难道你们这些人呢现在这么剑拔弩张,不是为了坐上这个宝座吗?” 给她戳中了心思,可是衍尾王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羞愧,他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都是海国的皇族,遗光论血统的确比我们更加正统,可是他现在下落不明,万一遗弃族人而去,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就是我们。” “哦?”襄离拖着调子,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几个人坐这个位子天经地义,而我就是十恶不赦对不对?”她拍了拍手,“好一个天经地义,好一个皇亲国戚。” “算你有自知之明,”紫鳞王帮腔道,“你看看我们身上,哪一个不是银鳞为主?你再看看你自己......” 襄离懒懒的抬了抬尾巴,“我怎么了?” “你一点银鳞都没有,跟皇室毫无关系,今天踏足这里就是个重罪,更不用说玷污王座了。”紫鳞王急急的斥责道。 血脉?襄离的嘴角掀起一点,跟她谈血脉,这几个人是疯了吗? 看见襄离疯狂上扬的嘴角,啾啾仿佛预见了什么,连忙小声提醒道,“低调低调,既要以理服人,不要让别人觉得你仗势欺人,不然以后大家都学会了可就不好了。” 有道理,贵族仗着血统欺压平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这个贵族血统好像也没什么用处,除了有个好听一些的名字之外,既不能有什么奇妙的天赋,也不能做出什么特别的功绩,比之花瓶都不如,毕竟花瓶还好看。 襄离压下嘴角,清了清嗓子,“我告诉你们,遗光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血统,而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因为就算是遗光不在,我也会替他做好一切。虽然我这个人比较谦虚,最不爱自告奋勇,可是见到你们几个都敢出面了,我就不得不出来让你们自惭形秽一下了。” 啾啾:“......”说好的以理服人呢,这还不如用血统碾压得他们无地自容呢。 “贵族?”襄离冷笑了一声,一掌拍在了珊瑚椅子上。那椅子上顿时结了冰霜,冰蓝包裹着赤色的珊瑚,有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你们算哪门子的贵族,连国都没有,哪来的你们这些贵族?一无兵权二无实力,你们要是光复海国的功臣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是几个依附在腐木上的蠹虫,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客气?” 她的语气愈发的咄咄逼人,“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勾心斗角演什么了,你们不就是想要带人回到海国,继续过你们富庶日子吗?谁当海皇你们都没关系,族人们在哪你们也没有关系,你们要的不过是想要一个被你们拿来粉饰太平的借口,你们只管自己的死活。” “说得好!”玉鳍王忽然眼睛发亮,给襄离捧起场来,“你这话说的最合我心思,我就看不惯他们几个演来演去的,谁看不懂谁啊!我们还真的是知己啊!” 襄离:“......”他肯定没听出来,刚才把他也骂进去了。 玉鳍王却仍旧摇旗呐喊,“就是就是,现在人都不全,族人们都不知道在哪,这谁能放心得下就自己回去啊,这也太没良心了!反正我不走!” “玉鳍王!”另外的三个贵族出离愤怒,“你究竟站在哪一边,你别忘了,你也是十二贵族之一!” 玉鳍王:“......”他还真的忘了...... 不过没关系,还能补救。 玉鳍王摆出一脸庄严宝相,下一刻就能直接被抬上神龛的那种。 “我站在正义这边。” 襄正义慷慨激昂的陈词都哽咽了一下。 第477章 鲛族的罪人 不等襄离说什么,白鳞王当即便冷笑了一声,重重的将手里的权杖杵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咚”的一声。 权杖形似盘曲的树藤,通体由秘银打造,极为沉重,外面还有一层特殊的涂料,以至于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并看不见,只有在他拄杖的一瞬间,光影流转,显现出了它的真容。 树藤的顶端是一枚红色的宝石,像是一只树藤上结出来的鲜红欲滴的宝石,就在白鳞王的虎口上方。开始的时候襄离一直以为他是手里托着这枚宝石,只以为他是喜欢把玩这件东西,现在才知道那只是权杖的一角。 白鳞王生得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模样,深邃的轮廓让他的脸棱角分明,或许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美男子,到了属于鲛人的暮年,就显得有些冷硬和不近人情。他的眉很浓,偏偏又是白色,唇色黯淡,脸上就如同迎面覆盖了一层冰雪。 他很少开口说话,每每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是尽量把自己的话控制在一两句以内来掌控局势。襄离本来以为他是不喜欢说话,可是之后发生的一切才让她知道原来对方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喜欢说废话。 他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结束一切,当他说话的之后,每句话如同宣判。 权杖居然指向了襄离,红色宝石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投来轻蔑鄙夷的一眼。 “既然你选择了站在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这边,那便是鲛人一族的叛徒......罪名,当诛!” 他一字一句吐露出冰冷的话语。 与此同时,那奇妙的权杖忽然脱手而出,变成了一条手臂粗的海蛇,张开血盆大口,就向襄离的颈侧咬来。 那蛇看上去极为恐怖,蛇信的分叉忽然撕裂,变成另外两条赤色的血蛇缠绕过来,锋利的尖牙垂着毒涎,昭示着他刺入血管的瞬间就能让人毙命......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毒蛇的头顶上顶着一个拳头大的瘤子,那瘤子是血红色的,那颗宝石一般无二。 分成两条的蛇信一条试图缠绕上襄离的脚腕,另一条则朝着玉鳍王猛的扎了过去。 玉鳍王没有料到这一言不合大开杀戒的场面,更没想到族人真的会对自己动了杀机,还是因为这种“欲加之罪”,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并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可是此刻却是深深的陷入了震惊,竟然忘记了阻挡攻击。 襄离暗暗翻了个白眼,谁要这种废物站在自己的一边啊,根本就是除了拉低自己的档次一无是处好不好? 试图缠绕上她的脚踝,伺机咬她一口的赤蛇刚刚接近她的脚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过那蓝色的裙裾,就猛然短成两截,短促的发出了“嘶”的一声,随即便成为了飞灰。 而干掉它的不是别的,正是襄离那看上去美丽脆弱的水晶爱履。宝石和水晶编织成的丝带包裹着她白皙的皮肤,有些高的水晶屐齿衬托的她的脚踝愈发的纤细唯美......也就是这屐齿,把那可怖的赤蛇剁成了两半...... 啾啾在一旁看的就觉得脚面一疼,我的天啊,蛇都能给剁成两截不留全尸,这要是襄离哪一天不高兴了给他脚上来一下,他以后可不就成了一个单腿鸟? 不行不行,以后不能招惹她......女人不好惹啊...... 而望潮则是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投来了崇敬的目光。 开始他只是以为襄离那些漂亮的衣服鞋子都只是好看,原来都是神兵利器啊......用这样的方式收藏武器,真的是太高明了! 襄离这一脚过后也没有停止动作,右手横挥,断水就在水中立起了一面冰墙。红顶海蛇扑过来的瞬间,就一头撞上了厚厚的冰墙,把自己撞的七荤八素。 挡下海蛇的攻击,还得忙里抽闲拯救某个二愣子。人家前脚刚说过这个二愣子站在自己这边,四舍五入就是自己的小弟了,身为一个出色的头头,怎么能让自己的小弟在自己的面前挨打? 那根本就不是在打玉鳍王,那是在拿脏鞋底抽她襄离的脸。她那么漂亮的脸蛋他们也敢抽? 就在那蛇的尖牙即将刺入玉鳍王的颈动脉时,襄离目光一寒,皓白的手腕疾翻,精准无比的捏住了赤蛇的下颚。 “什么小玩意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襄离猛的一用力,将手里里抓着的赤蛇捏成飞灰,“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看来我刚才说的话怕是已经戳中了你们的心思,恐怕某些人现在是恼羞成怒了。” 玉鳍王刚刚死里逃生,整个人从惊魂未定的状态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泪眼汪汪痛哭流涕的表达一下对襄离救命之恩的感激,转眼间就变成了狗。 他默默咽回去了感激的话语,幽怨的看着襄离的背影。 衍尾王忽然笑了起来,封印神火火种的长刀在他的掌心里打了个转。 “我等是为了鲛人的未来考虑,跟你说的那些根本毫无关系。而你这样来历不明的鲛人出来妖言惑众,我看就是要扰乱民心引起混乱,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对......我今天就要把你和这个内奸一起抓起来,在全体鲛人的面前用火刑处死!” 火刑是鲛人一族最为严酷的刑罚,因为鲛人天生对火十分畏惧,那灼烧尽身体里每一滴水分的酷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怖。 玉鳍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什么时候成了奸细了......冤枉啊,我今天才认识她,我跟她不是一伙的......” 衍尾王一伙人自然充耳不闻,只有襄离肯搭理他,施施然的说道,“现在不就认识了吗,我叫襄离,襄助的襄,离开的离,你呢?” 玉鳍王更加抓狂了,“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根本不想认识你,我就是顺着本心说句话,可没想跟你一起变成鲛人一族的罪人啊!” 襄离却是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不要后悔,站在我的这边,你可能还会活着哦。” 第478章 不如打架 襄离此话一出,只听得玉鳍王寒毛倒竖,差点蹦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襄离收回目光,“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心虚的人已经开始跳脚了。既然已经心虚,那就会一不做二不休......难道你以为你这个听到过程的人还有命活到以后?” “是啊是啊!”啾啾也帮腔道,“那些什么为了族人都是幌子,要想谋事谁不得扯几块大皮,人类还知道假借天命给自己祖宗十八代糊出个金身来,你以为鲛人一族混迹人类中这么多年就什么都没学到啊!” 受了襄离那一脚毙命的威胁,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墙头草,就朝着襄离倒,哪怕襄离放个屁,他都能给吹成是香的。 都已经这么说了,玉鳍王再听不懂那就不是二愣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们要杀人灭口?”他对着那三个同为贵族的鲛人不可置信的说道。 三人手里已经不知道何时拿出来的武器已经默默的昭示了他们的意图。 蛇藤杖,神火之刃,还有紫鳞王手里那古古怪怪的盛着金色沙子的沙漏。 “兵刃相见,果然是待客之道。”这倒是在襄离的所料之中。她扬起了嘴角,揉了揉手腕,“我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一群省油的灯,也知道你们早就把良心喂了狗,三言两语是说不动你们的......不过......” 她抬眼而睨,身周的海水忽然在无声的加速涌动,形成巨大的漩涡。腰下的裙裾翻飞如花,在身后映得她面容神圣端丽。修长纤细的手指如兰花一般交叠着,拈出神秘的咒诀,“轰隆”一声,那漩涡便便骤然扩大,变成了一个蓝色的结界笼罩在中央宫殿的外面。 等一下打起来动作太大,朝日屿可是他们手里唯一根据地,岛上的一切都得来不易,不少鲛人都聚集在这里安家落户,她可不想当一个拆迁小能手,等一下被一群人追着讨债,找她索赔。 可是这一举措那些心里只有自己的贵族却是不了解的,紫鳞王当即嘲讽道,“果然是无知小儿,难道你以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结界就能困得住我们吗?” “谁说这结界是困住你们的?”襄离挑眉道。 一旁满脸绝望的玉鳍王喃喃说道,“对,这不是困住他们的......这是困住我们的,你是不是疯了,弄这么一个玩意多麻烦,等一下见势不妙,我们跑都不跑......” 襄离“啧”了一声,“你这点出息,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 她那如玫瑰花瓣一般的唇轻轻开合,吐出几个字来: “关门打狗吗?” “啊?”玉鳍王刚惊讶的道了一声,便见襄离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把冰制的长剑,那长剑极为美丽,比一般的刀剑来的更加纤细单薄,可是那剑刃上却是闪着锐利的锋芒。 宫殿中的夜明珠闪动了一下,折射出海水的光影。那光影透过冰剑落在襄离如玉如雪的脸上,竟然映照出一丝温柔眷恋的神情。 不不不,他一定是眼花了,大魔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表情,他肯定是眼花了! 没错,现在的襄离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大魔王。什么高贵冷艳的女王,什么智慧优雅的少女,什么有勇有谋的女侠,那些统统都是幻觉,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抡起宫殿上首那几千斤都有的椅子......被她用冰块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应该更重一些,劈头盖脸的朝着三个比她壮一倍有余,年龄的零头加起来都比她大的三个男鲛人呢? 珊瑚坐椅与那神火之刀猝然相撞,“砰”的一声,碎裂成千万块,乱石如雨,迸裂四周。 而与襄离交手的衍尾王则是被那冲击的力道撞的后退几步,耳朵里都出现了轰隆轰隆的鸣音。 那可是赤金......天底下最坚固的东西......竟然就这么......碎了? 玉鳍王眼神呆滞,看着满天乱飞的珊瑚树枝,陷入了沉思。 襄离毁了它一点也不肉痛,反而十分得意的说道,“我告诉你们,这个位置只有遗光能坐,轮不到你们几条杂鱼上来摇头摆尾,因为就算是姑奶奶我,也比你们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三条“杂鱼”脸都绿了。 紫鳞王哆嗦着手,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蹲下去捡珊瑚树枝,天啊,那可是王座......是最宝贵的赤金王座,是他们几个明争暗斗多时也要得到的位置,可是现在竟然就这么毁了......毁了...... 衍尾王皱着眉拦住了这个家伙丢人现眼,暗中与白鳞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丫头不简单。 那可是赤金,纵然面对的事神火之刀,也不会就这么被震碎。他用了多大的力道自己清楚,以他的本事尚且不能驯服神火火种,发挥神火之刀的最大力量,只能借助神火泄露出的几分神力,来驱使这把刀。 可是神火之力那是霸道而毁天灭地的,如果刚才是神火火种的力量与王座发生冲撞,那么王座外头的冰首先会融化,其次是赤金化为赤色的金水。 可是满地由冰块包裹着的珊瑚树枝宛如被琥珀封存的花木昆虫,昭示着这一切并非神火的力量。 是这个少女震碎了王座。 他心中涌现出这个可怕的想法,对于襄离的实力第一次感到畏惧。 徒手震碎赤金,这是何等力量...... 如果襄离知道这一手吓到了他们,一定毫不犹豫的再弄碎是七八个椅子给他们看。 这其实是一个美妙的误会,王座不是她震碎的,而是被冰弄坏的。 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毕竟能抡起来那么重的王座就已经把玉鳍王吓得呆若木鸡怀疑人生,要是再能震碎赤金,他估计会当场痴傻。 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王座外包裹的冰,王座不是被震碎的,而是被冰冰冻到一定的程度,从内部四分五裂的。 第479章 真假之龙 火升高的一定的温度,便可以将物体融化,那么同样的道理,冰是不是也可以在降低到同样温度的,从而改变物体的形态? 襄离在控制冰冻的方面愈发精进,已经能在水中精确的将王座隔离冰封,那么控制冰的温度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这个实验十分成功,在她极力的压制下,冰封内的温度达到了一个祭奠,终于在她碰到它的瞬间,四分五裂的炸开。如果此时有人碰一下那个被冰封的王座,恐怕那只触碰的手都会被冻到失去知觉。 襄离也觉得冷,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把它扔了出去,撞上了那迎面而来的神火之刀。美丽的误会就这么发生了,大家都以为那王座的炸裂是因为襄离在上面施加的力道,实际上那次的碰撞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时机点,就算没有它,王座也会因为极地的温度而裂开。 因为这次交手猛然后退的衍尾王胸膛惊魂未定的起伏两下,吐出一口带着血气的气息。 这次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黄毛丫头之类的话,因为他已经知道,襄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至少她的实力,远远的超出他预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放过这个丫头我们都不会好过,今日之事,不容泄露。”他趁着脸色朝着紫鳞王和白鳞王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要三个人一起出手,将襄离和她的同伙擒下。讲道理,这已经不是扯着大旗冠冕堂皇了,而是在明晃晃的不要脸。 白鳞王攒着眉一言不发,好似在自恃身分,不愿意对晚辈出手。 “这......”他沉吟道,“以我三人之能未免有些小才大用......” 紫鳞王的手也微微颤抖着,他倒不是自恃身份,而是被刚才襄离的那手吓到了。他可没有那椅子结实,别看那小姑娘长得美艳柔弱,一双粉拳合在掌中都握不满,可是这一拳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大材小用?”衍尾王反问了一句,随即怒声道“好啊,你们行你们上,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本事。” 紫鳞王当即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不行,自己不可,白鳞王倒是不推辞,脚步往前一跨,手臂平平的伸了出去。那撞的七荤八素的海蛇也顾不得不甘了,转头就朝着他的方向而来。鳞片隐去,蛇身扭曲,它缠绕上白鳞王的手臂,继而又在他的手里化成一根权杖。 这究竟是蛇还是权杖?襄离只来得及惊讶一声,就见到那白鳞王将权杖上举,继而宫殿上方的海水忽而抽离到了空中,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水龙。 它带着极大的冲击力,摇头摆尾的朝着三人的方向撞来。 “快闪开!”啾啾大声喊道。 三个人连同一个无辜的玉鳍王连忙四散开来,还不等气息喘匀,水龙便又一次垂下头颅,震耳欲聋的龙吟震得人脚下不稳。 “这是什么玩意......”玉鳍王惊恐的问道。 啾啾一边狼狈的逃窜,一边不亡鄙夷他一下,“鹿角鱼身马脸蛇皮鹰爪,这是水龙啊,你好歹也是个鲛人不会连这个都没见过吧?” “我我我......”玉鳍王理直气壮地吼回去,“我怎么知道,这玩意长得就跟大点的带鱼一样,跟水龙又有什么关系!” “切,你自己胆子小没敢抬头看清,找什么怪理由......你可是鲛人诶,不是最崇拜龙神的吗?怎么,这才离开故土几年啊,这就不认祖宗了?” 玉鳍王不敢明目张胆的“忘本”,只好背负下了自己胆小的大锅。 可是“祖宗”两个字却给了襄离一些提示,水龙......龙神......龙神不就是海神,而最后一代海神不就是她爹吗? 她连忙召唤霜凌,“爹啊,你们龙神之间语言通不通啊,这好歹也是你的亲戚,你倒是出来说两句啊!” 霜凌懒洋洋的说道,“不通,通什么啊,龙神一个时期只有一个,这还是我那个死鬼老爹归身天地,力量重新回归到银河星辰,我这才成为了下一代龙神。哦,忘了告诉你了,龙不是固定的物种,它本身并不存在,只要得到了这种力量就会变成龙。这种力量不会分散开,造成龙神是大路货色的场面,所以......” 襄离顿时恍然大悟,“所以这个东西不是龙?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霜凌抬了抬眼,“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龙,至于是其他的什么杂种,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满的说道,“你这个不孝女,平日里也不见得找我聊聊天什么的,现在有了困难才想起我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霜凌的眼神幽怨声音凄楚,活像个怨妇。 襄离听得寒毛倒竖,赶紧自证清白,“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不是你说我说话太气人,三句话不离微巳,嫌弃我嫌弃的要死,让我不要跟你说话的吗?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霜凌更加幽怨了,“我都这么说了你都不哄我,不孝女不孝女......” 襄离白眼一翻,果断从识海出来发现,老男人也太可怕了,不跟他说话嫌弃自己冷淡他薄待他,跟他说话又处处嫌弃,好像跟自己说一个字都让他牙疼。 反正怎么做都是错,不如不做。 虽然挨了一顿埋怨,可是也从这个老男人的嘴中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既然面前的龙并不是龙,那么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鲛人崇敬的是龙,可不是什么杂鱼,襄离避开的也只是来自父辈的遗泽,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让她忍让的。 既然不是龙,那么“水龙”两个字就只有“水”是真实的了。 水......又有何惧? “到我身后。”她快速的说出这么一句,两只手便交叉着放在了胸前,双手的手指如羽翼一般搭在了肩膀上。高高束起的马尾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在身后披散如藻。 她目光讥诮的凝视着面前的水龙,“过来啊。” 第480章 千幻灭 襄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正用风一般的速度跑到她的身后。 尤其是玉鳍王,脸上的表情堪称是感激涕零。呜呜呜好感动,这种危难时刻美女姐姐还不忘记保护自己。 于是听到襄离这句话的时候,玉鳍王的鼻涕都瞬间冻结在了脸上。 啥......啥玩意??! 他惊恐的看着襄离美艳绝伦的侧脸,觉得怎么看怎么也长得不像一个傻子,怎么能就能说出这种话来呢?这难道对方不来攻击自己,还上赶着找死不成? 他再想想自己在襄离身后的位置,内心更加的凄风苦雨。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垫背的吧? 他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死亡,可是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如约而至。 怎么回事? 玉鳍王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被面前的这一幕吓死。 襄离伸出了一只手,就放在那水龙的额头上,那动作就好像亲昵的摸着宠物脑袋的形态,在玉鳍王的眼中无异于薅虎须。 啾啾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在干吗?试图跟它套近乎吗?难道你以为这是你养的狗,你摸两下它就会乖乖听话?” “我在......”襄离笑靥如花,“我在战斗啊,你看不出来吗?” 啾啾一脸冷漠的扭过脸,是人就看不出来好吗? 玉鳍王一张脸笑的比哭的都难看,“看......看不出来。” “哦,”襄离淡淡的应了一声,用很欠打的语气说道,“果然是一群凡夫俗子,无法揣摩我那高深的意图。” 其实不光是他们,就连白鳞王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他对自己的武器很有信心,尽管襄离刚才露的一手十分漂亮,可是他也不相信襄离能够应付这条水龙。 紫鳞王和衍尾王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毕竟白鳞王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如果能灭了襄离的气焰,那么这个人非他莫属。 水龙大发神威一口咬掉襄离的半边身子,这几乎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可是在此之前,变故却发生了。 “什么声音?”望潮的听觉灵敏一些,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啾啾正要摇头,更大的龟裂声却传到耳边,这下子他想否认都不行了。 “真的有声音......”他也疑惑了起来,开始寻找声音的源头。 这宫殿就这么大,他的眼神扫了一圈,便已经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几乎是同一时间,真相也就此大白。 没有人发现就在襄离把手放上水龙额头的那一瞬间,水龙身体的摆动就已经渐渐停止了,而刚才的那一刻已经趋近于凝固。碎裂的声音是从水龙身体内部发出来的,于是就在刚才刹那,众人面前威武霸气的水龙,就这样化为了数千百的碎片,消失在了海水之中。 紫鳞王失声尖叫了起来,“龙神,你竟然敢杀了龙神!”他的嗓音颤抖着,包含着无限恐惧。对于襄离终于成为罪大恶极的罪人的喜悦,完全被胆寒覆盖了过去。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胆子,她面对龙神都能面不改色,杀它的时候毫不手软,谈笑中就可以让龙神变成海水中的泡沫......这是否意味着,她也可以用同样的心态和手段来对待自己? 想到这里,紫鳞王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好像也同水龙化身一样,变成了千万截。 白鳞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也骤然苍白了起来。 “你......” 襄离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嘴角扬了扬,带着一股窥破真相的喜悦之情,“你知道我是鲛人,于是便顺理成章的以为龙神在我的心里便是高不可攀的是吗?你笃定我从一开始心里就产生了畏惧,从最初否定自己的实力,在它的面前瑟瑟发抖,恭敬奉上自己的膝盖和人头是吗?” 白鳞王抿着唇,脸色铁青。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那可是龙神,海国的真神,永远的庇护者,没有一个海国之人可以对他不敬。她不是鲛人吗?既然是鲛人就应该知道龙神的地位,怎么能毫无芥蒂毫不畏惧的面对它,真实......战胜它...... 襄离好心的回答了他的疑问,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敬真的龙神,假的......它不配!” “假”这个字刚一落地,白鳞王的脸色就变成了铁青。他握紧了手里的权杖,每一根手指都攥到发白。 襄离眼神有着看穿真相的通透,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遥遥指了指他手里的权杖。 她说,“真真的秘密在这里。” 她指的位置,正是那颗仿佛成熟果子一样鲜红欲滴的红宝石。 “你的权杖飞出来的时候,它的形态都变了,那个时候我不禁怀疑这究竟是海蛇变成的权杖,还是权杖变成的海蛇......可是一直以来我都错了,无论它的形态是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东西他从始至终都在。” 无论是权杖上的宝石还是海蛇头顶的瘤子,它一直都在。 “水龙就更简单了,在你用这枚宝石指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对我们施加了幻术。” “幻术??!”啾啾猝然叫了起来,“这不可能吧,小爷怎么会在幻术上着了道呢?”毕竟也是被叫做神使的神鸟,极乐鸟可是编织幻境的高手,比起鲛人来也一点也不差。 所以啾啾这么不敢置信自己会着了幻术的道,说是人家班门弄斧吧,这斧子还被鲁班自己买走了,叫人感觉像是吃了一口难吃的食物一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完了,他一定是整个极乐鸟家族的耻辱了。 “没错,就是幻术。”襄离却没有安慰他的意思,犹自说道,“连我都没有见过龙神,你们就更不可能,那么龙神的形象就只能根据传说中来捏造,你不觉得你的龙长得太过标准了吗?” 第481章 教唆者 龙御四海,神泽广被,所以每一代的海神都为龙形。可是龙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见过。 哪怕是鲛人......这个传说中离着龙最近的种族,也没有相关的只言片语留存下来,画像、雕塑、哪怕是鳞片残骸......这些都没有...... 襄离的母亲屿歌曾经说过,在她于海国神殿侍奉之时,每日见到的也只是海神人形的雕塑。在她的口中,海神的形象矜贵优雅,穿着松散的华服,蜷曲的长发垂到腰际,额头上戴着璀璨的额饰——那不是雕塑,而是真实的悬挂在雕塑上的。 那是一条美丽的额链,蓝宝石和水晶间接镶嵌,在白色的雕塑上熠熠生辉。 那是海神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 这明显是一条属于人的饰品,所以也无法判断海神的形象。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没有人知道。 龙在他们的印象里,就应该是传说中那样生着鹿角蛇身,鹰爪马脸的模样,可是这样的形象本来就是被人类拼凑出来的。 人类见到神明的真身本来就十分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见到的海神都不是一个人。 没错,除了这个末代海神尤其珍惜性命,活的比以前的海神都久,以前的海神哪可是悍勇无匹,一次次力战海怪,将海怪锁进深渊,维护大海的太平。也正因如此,每一代的海神就像是烟花一样,只会把自己的生命活得灿烂,从不在意殒灭后的冰冷灰烬。虽然短暂,但是却足够的尽兴。 诸神时代,英勇的海神在海上与海怪搏斗,踏着翻起的浪花,展现出自己那神秘强大的真身。水汽与泡沫交织着,雾气与水花遮盖着,那庞大的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露出的只鳞片爪,也让沿岸的居民跪地大呼,惊诧不已。 “鹿角......我看到了鹿角,天啊,海神不会是一头鹿吧?” “我也看到了,虽然像是鹿角,可是那鹿角也太大了吧,这要是一头鹿,那得多大啊......” 然而由于海神这种神明更新换代的实在是太快,这就导致大家看到的海神都不一样。 “那是啥玩意,那么长,不会是蛇吧?” “还有鳞片......八成就是......” “嚯,你们看到那爪子了吗?比我家养的大公鸡的锋利多了!” “呸呸呸,什么你家养的大公鸡,那分明是鹰爪,你别胡说八道了,小心让海神大人听到......” ...... 俗话说三人言成虎,可是若是大家各执一词互相不让,那就麻烦了。谁愿意让步啊,谁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全都是一口咬定自己看见的保准没错,一定是对方胡编乱造,为此经常跟海边的另一个渔村打得不可开交。 最终终于有个和稀泥的出来了,说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说的没错,那么便综合一下不好吗? 结果当然是被人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骂道你当我们是傻子,怎么能这么干? 那个和稀泥的也不简单,当即给他们讲了一个盲人摸象的故事,说道大家摸到的都只是大象的一个部分,便认定大象的模样,你们看见的也只是海神大人展现的一部分,从没有人见过他完整的真容,那么他的说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恍然大悟,竟然真的被他说动了。 于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几番商量,终于把海神拼凑成了一个完整且帅气的形象,也就是如今在人类的民间流传最广的形象。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的凑巧,也就是说,他们看到的水龙外表,并不是所谓的龙。 这也正是为什么啾啾可以认的出来那是什么,可是玉鳍王却只觉得那是一条比较大的带鱼......因为流落在人族中的鲛人,并不知道“龙”在他们心目中是那样的一个形象。 襄离知道是因为她从小被微巳带离了牢笼,从黑暗走向光明,在阳光下过着人类的生活。她可以不学无术的看杂书,也可以去茶馆听故事,更可以攒钱去买那些光怪陆离的连环画册......可是别的鲛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些鲜艳热闹的东西。 襄离的眼中精.光一闪,白鳞王也是其中一员,他又是从哪里杜撰出来的龙的形象? 在他的身后,或许还有别人...... 襄离一直都觉得奇怪,既然这三个人早就有了不臣之心,那么为什么在遗光离开朝日屿之前他们一个个都安分的不得了,甚至还从他的手里哄骗来了她给予的神器。 总不会是因为他们个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就等着遗光离开,他们才能露出真面目吧? 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那么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暗暗等待着这个机会,遗光的离来就好像给了他们一个破开大门的缝隙,让他们抓住了机会,教唆他们做下这一切。 而龙的形态,就是背后的人告诉白鳞王的。 就在此时,襄离注意到了大殿中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人。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看上去十分不起眼,长长的头发因为垂下头的动作遮盖了半边的脸,身下的衣服也是十分的长,覆盖到脚面还有余。 欲盖弥彰,襄离冷笑一声。 这可是水里,鲛人到了这里就会显现出自己的尾巴,因为这个,她还用幻术给啾啾变了一条。因为下半身是鲛尾,所以鲛人的衣裳不会很长,至少不会如这样的直筒的长袍束缚住自己尾巴的摆动。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尾巴,他......不是鲛人。 或许是襄离的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杀气,也或许是他自己觉得事情败露心生不妙。在他的脚下忽然就出现了紫色的漩涡,黑色的光芒渐渐升腾,覆盖到了他的膝盖。 “想跑?”襄离眉峰一挑,手中一道冰棱就这么飞了出去,奔着那人的眉心,好像是要将他钉在原地。 第482章 潜伏的水母 冰棱如镖,去势凶猛。 怪就怪玉鳍王站的位置不好......啊不对,是那个可疑的人站的人太过犄角旮旯,导致冰棱飞去的时候正好贴着他的脸侧。 一缕头发飘然落下,差点给他破相。 “喂,你怎么还对自己人下手啊!”玉鳍王跳了起来,想找襄离讨个公道,眼睛却只能捕捉到襄离的残影。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襄离已经飞身而出,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刚才的冰棱只是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抵抗,既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肯定不会被一根普普通通的冰棱扎个透心凉,所以襄离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她要自己出手抓住那个人。 她在水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衍尾王几个人都没有拦得住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臂。 “你以为我会让你跑吗?”襄离捏住了他的手臂,纵然只是轻轻的一捏,却让人无法挣脱。 那人当然不会就此束手就擒,他霍然抬起脸来,口中吐出一阵黑烟。 “襄离小心!”啾啾在远处看见,便冲着襄离大喊。 可是襄离早就在那吐出黑烟前的那一刻就已经退出去好几步了。 这还真的不是襄离反应太快未卜先知,而是因为那个可疑的人的脸实在是太丑了。 这倒不是说他长得难看......那人的眼睛鼻子嘴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可偏偏要在脸上弄许多奇怪的刺青,脸颊上是黑色的日月纹路,眉毛处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用红色的朱砂描绘出麦穗。 乍一看他的嘴唇是青色的,好像是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可是细细的看却也是刺青,而是两片叶子的叶尖连接了唇角,好像在吹奏叶子一样。 这样怪异的打扮和刺青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错,是在那场梦里,襄离是见过的,他们是巫族! “巫族?”襄离脸色冷了下来。 那个被她抓住的人见大势已去也不多做挣扎了,而是抬起头来,镇定的说道,“没错。” “我就知道这三个废物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感情是有你们巫族这群搅屎棍在里面推波助澜,”襄离的手指越来越紧,目光越来越充满杀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 三个废物:“......”小姑娘你这是不尊老爱幼好吗!你是不是对他们的形象有什么误会! 搅屎棍:“......”他总觉得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只有玉鳍王在老远的地方跳脚大喊,“什么搅屎棍,那我们岂不是就是屎......呃......咳咳咳......” 襄离尴尬的笑了笑,“这都是误伤......误伤......” “呵,不过小姑娘,你不过是抓到了我,难道以为就解决了一切吗?”那个被抓住的巫族意味深长的说道。 “什么?”襄离刚疑惑的叫了一声,就觉得整个宫殿开始摇晃了起来。 天摇地动,吊顶上镶嵌的夜明珠也因为这剧烈的阵仗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宫殿中原有的椅子也歪斜起来,照明用的贝灯摔了出去。 “什么情况,你们海里也有地震吗?”啾啾惊慌失措的说道。 “废话,海里怎么就不会发生地震。”襄离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用一副对方少见多怪的语气说道。 说完她就又皱起了眉毛,似乎是有些疑惑。 “不过海里的地震通常伴着海啸,可是现在我感觉除了站立有些不稳,却没有感受到水流的急速变动......所以这大概不是地震?” 大概是因为出生时的造成的阴影,啾啾最害怕的就是地震,他此时只希望抱着柱子把自己牢牢固定住,可是找来找去,殿内都找不到一个稳定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摇摇晃晃的......除了襄离...... 他眼睛一亮,感觉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脸面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他飞扑过去,抱住襄离的大腿,把她当成一根柱子,四脚并用的扒拉着。 襄离嫌弃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赶紧下去!你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契兽就可以吃我的豆腐,虽然我是很优秀,可是我告诉你我对微巳坚贞不移,看不上你的姿色的!” 啾啾翻了翻白眼,“要不是因为这地震,我会来找你吗?你放心好了,等这场地震结束了,小爷我绝不留恋!” “我都说了,这不是地震。”襄离重复道。 “不是地震是什么?”啾啾闭着眼睛,一副安详等死的模样。 “是......”襄离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的确感受不到水流的波动,抬头望去,头顶的水也十分平静。 忽然,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她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中央宫殿的顶部是水晶铸造的,因此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海水。天光照射,这里的光线也会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天黑的时候,宫殿内的光线也会暗淡,天亮的时候,宫殿内也光明的恍如白昼......就好像这个宫殿是建造在在水面以上一样。 所以说,如果有什么东西覆盖了整个宫殿,应该是可以感受得到的,可是就在不知不觉之中,一只庞大的水母,用自己的触须紧紧的缠绕住了整个宫殿,刚才的震动就是他的动作引起来的。 水母的身体是透明的,所以光线可以穿过它的身体照射下来,不惊动任何人。而且它也十分安静,游动的时候几乎跟海水融为一体,不引起水流的波动。所以就在刚才襄离跟那三个人的打斗中,这个水母已经来到了附近,并且用自己的触须抓住了整个宫殿。 而且它似乎是被巫族豢养的,因为这个被襄离抓住的巫族一声令下,它就开始抓住宫殿摇晃起来,试图把它连根拔起。 可是说实话......这么大的水母,襄离也从没见过...... 第483章 嫁衣水母 水母是海里的一种浮游生物,构造十分的简单,外头是一个透明的伞状帽子,伞帽的边缘还垂着许多改造一样的触手。在它的身体里大部分的都是水,在海里的行动也是靠着喷水迅速漂游。因为身体里大部分的都是水,所以它们的身体也是透明的,在海水中漂浮着不动的时候,就好像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很不引人注意。 于是就在他们战况激烈的时候,这只庞大的水母用自己的触须紧紧的缠绕住了中央宫殿的柱子,而它的身体就笼罩在宫殿之上,淡淡的发出蓝色的光。 从襄离的位置向上看去,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全貌,只能根据那翻飞的伞缘和漂浮的触须判断出来这是一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水母。 不光是襄离吃了一惊,所有的人都因为这只水母出现而心惊胆颤。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水母啊,孤陋寡闻......” “我......我还真的孤陋寡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母......” 玉鳍王面容呆滞,仿佛已经傻了。 “我说望潮......这是你们的守护神兽吗?怎么这么大?”啾啾结结巴巴的问起东道主。 望潮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这个东西,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按理说大型的水母应该生活在深海,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而且它......它也太大了......” 一个宫殿一样大的水母,就算不算上它的触须。仅仅只有个伞帽,那也是比鲸鱼大出好几倍的生物。 不光是襄离一行人因为水母的出现而震惊,就连衍尾王他们也是始料不及。 “这......这是......”白鳞王忽然怒目而视,朝着那个巫族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把海怪放出来了!” 以那个水母的大小,的确可以说是个海怪了。 “海怪?”巫族之人听到这句话忽然大笑了起来,“海怪算是什么东西,那样不听话的玩意怎么能跟我的作品相媲美。” 与大家惊恐的目光不一样,他落在那泛着幽蓝光芒、大的能够笼罩宫殿的水母身上的目光是充满欣赏的,好像那是一件令人充满成就感的作品。 “这是你搞出来的东西?”揪着他衣襟的襄离从他的眼神中领悟出了什么,她可不知道海里新出了什么海怪,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母,那么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巫族弄出来的。 巫族之人没有否认,甚至就着那被襄离扯着衣领的动作摆出了一脸运筹帷幄的表情。他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枚海螺来。那只海螺有巴掌大小,花纹艳丽,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襄离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还以为他要自奏一曲给自己发丧,却没想到他居然捏碎了那枚海螺,细细的粉末散在了海水里。 襄离越看越奇怪,刚要开口质问,就见到殿上覆盖的水母缓慢地游动起来。 它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一样,拼命的想要进入这个宫殿。摇晃了半天不能把宫殿连根拔起,它就决定干脆捏碎这个宫殿。 几十根触须缠绕着宫殿外,似乎是想要把它捆起来,可是宫殿外的水晶实在是太过坚固,它捏了半天都不能把它弄碎,便开始急躁了起来。 它开始上下浮动,仿佛在急的跳脚,薄薄的伞帽随着它的动作起伏着,竟然是像裙子那样一层一层的重叠着的。 襄离看着它,觉得有些眼熟,这种水母的形态十分特殊,它的伞帽很薄,底下又是不规则的伞缘,垂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一条透明的裙子,而那翻飞的伞缘就如同裙角的花边。 这种水母本来是海里一种个头不大的水母,不喜欢群居,总是喜欢独来独往。它的触须可以放电,将猎物电晕,因此也算是海中王者。考完试它虽然看上去是如此的冷漠高傲,实际上智商却并不高。 它捕食之后并不是立即吃掉,而是要把把猎物拖到自己的巢穴,然后才会慢条斯理的准备开吃。 因为它捕食的时候用以捕食的触须有十几条,可是用来进食的只有两条,所以它必须多得把东西拖回到安全的地方才能进食。 但是尴尬的是,它以为被它电晕的猎物会乖乖的躺在原地,可是别的鱼见到食物躺在地上,可不会以为是谁特意留下来等着之后拖走的——毕竟这倒霉水母它又不会署名留个标记什么的......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见到了会放过?一开始只是跟在这水母的屁股后头捡漏,久而久之知道了它的尿性,就学会了守株待兔。 等水母电晕猎物拖着其中一只离开的时候,它们就一拥而上瓜分掉剩下的猎物,吃饱喝足后施施然的离开。等到水母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猎物早就没了踪影。 一定是它电得不够狠,猎物中途自己醒来跑掉了!于是乎水母愈发的在放电上下苦功,触手一出,几乎能把猎物电成焦炭。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毕竟猎物是被旁的捕食者吃掉的...... 于是乎这水母便有了个“嫁衣水母”的称呼,为他人做嫁衣,说的就是它了。 襄离古怪的看着那个巫族,不理解对方就算要养海怪,为什么要养一个嫁衣水母这样蠢的生物。可是她的目光却被对方误以为是不可思议的崇拜,愈发的沾沾自喜起来。 “没错,这就是我炼制出来的海怪,想不到吧,你们战胜不了避之不及的海怪,却能被我这样一个外族人造出来!”巫族人好像以为大家必死无疑,便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一般的把制造过程说了个干净。 “我已经研究过了,海怪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大,可是你们海里最大也最常见的不就是鲸鱼......那玩意养起来可太耗费食物了。” 说到这里,巫族嘴角一抽,好像想到了那段用苦力换食物凄风苦雨的日子。 第484章 绝境反击 这个隐藏在幕后挑唆鲛人内讧,暗搓搓的豢养海怪,试图以一己之力覆灭尚未成型的鲛人势力的人,就是之前被抓回朝日屿的巫师巫湛。 当时的襄离规定,这些被鲛人救回来的幽国人还有巫族,因为在海上没有什么获取食物的能力,所以必须通过出卖劳动来换取生活必须品......比如说鱼、海草、衣物、药品、盐巴、房屋等等...... 要知道鲛人现如今也不是当初的财大气粗了,长久的人间蹉跎把一个个不谙世事不知疾苦,仿佛生来就安乐无比的的海中精灵变成了市侩且精明的商人。他们虽然仍旧善良,也是也知道要想获得什么必须要通过付出的方式……这还是人类教给他们的不是吗? 于是乎,个个看上去男俊女美的鲛人变成了黑心的监工,天天盯着他们这些被抓来的人干活。鲛人在建筑上极为有天赋,总能画出最美的图纸,设计出最精巧的构造...... 然而他们灵光闪现的动动嘴,累的要死要活的却是他们这些底层群众。成天挖沙抬泥爬上爬下,才能换那么一丁点的烤鱼,还不给加调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几个被抓来的巫师不在憋屈中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在憋屈中爆发了。 将挖土用的铁锹一扔,巫湛扫视着昔日在大巫堂均为同辈佼佼者的巫师们,嘴角挂着冷笑。 “诸位,你们难道真的打算就这么给一群不人不妖的鲛人当牛做马为奴为仆一辈子吗?” 巫彩舔了舔唇,一天没喝水了,她很想喝一口淡水。 “不想,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很实际的说道,“我想喝水,淡水,如果有可能,我更想喝汤,最好是蔬菜汤,不加海草和鱼的那种,我实在是吃够了。” 提起海草和鱼,她现在已经下意识的反胃,可是没有办法,朝日屿上只有这些,如果不吃只能选择饿死,让天生厌恶腥味的她感到十分为难。 巫湛听着她话中之意,觉得大概他们是同一类人,“巫彩,奴隶是没有资格提出要求的,别说汤,就连喝水我们都得看他们的脸色,你们就甘心一直这样?” 另一名巫师忽然说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们的法杖已经被收走了,还跟他们以神魂为介签下了契约,如果违背,倒霉的智慧是我们。” “契约算什么,”巫湛哂笑,“我们签订的又不是主奴契约,这样程度的契约只是限制了我们的自由不让我们回去,却没有强制让我们为他们效忠......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离开这个岛屿,那么就算是没有违背契约。” “你的意思是......”巫彩紧锁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仿佛也看到了光明。 “我的意思就是......只要我们杀了岛上的人,自己成为这个岛屿的主人,那么这个岛屿上的事情不就是我们说了算?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所有的物质需求自然也就不在话下,到时候不要说你想喝汤,就是你想吃山珍海味这群鲛人也得给你去找。” “呕......”巫彩脸色发青,“山珍可以,海味就算了吧。” 另一名巫师巫樁也动了心,他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行动?” 巫彩也说道,“是啊,这群鲛人里卧虎藏龙,上次忽然出现的那两个人我们就不是对手。” 巫湛的脸色扭曲着,心道那也算是人?一个刀枪不入,箭射到身上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恨不得自己躲出去十万八千里,一头扎进海里以表清白。另一个则是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养着那么恐怖的宠物,随随便便动一动就能掀起惊涛骇浪,把船都弄翻...... “你们放心好了,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只要这两个人不在,我有信心可以......”巫湛话还没说完,巫樁就提醒道,“你别忘了,那个叫遗光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那个女人也不会这么放心的把我们交给他。我听说他好像是鲛人的首领,幻术十分厉害,恐怕本领不在那个女人之下。” 巫湛:“......” 天亡我......不,身为一个巫族,要有着利用一切条件的决心,绝不能轻易放弃! “鲛人一族的首领?那岂不就是以后海国的王?”他的目中有幽沉的光一闪而过,落入瞳孔黑漆漆的深渊里,“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就不信所有人的人都对他坐上这个位置心服口服,我就不信没有人对那个王座有非分之想......只要有一丝纰漏,那都是他们的弱点,也是我们的机会。” 他冷冷地一笑,“哼哼,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无缝的蛋?” 巫彩嘴角一抽,心道这个比喻真是别出心裁,讲的好像他们自己是苍蝇一样。 “好,就算你找到机会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还能说服他们跟着你造反不成?”她实事求是的说道,“退一万步来讲,就断你真的能说服他们,可是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巫彩说出了那个最恐怖的可能,“你说到时候遗光把那个女人叫回来,那个女人还带着那个大块头,那我们怎么办?” 大块头就是指的多多,不得不说,多多那次一巴掌呼翻了一串船的壮举,已经在巫族这群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如果有可能,他们一点也不想再遇到多多了,一点也不想! 不过最坏的打算还是要有,万一呢...... 巫彩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万一再遇到了,她就躺在甲板上等死,真的。 显然这个问题提出来也让巫湛头疼不已,因为她清楚的听到了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陷入了沉思。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不解决是不行的。那玩意就像是海国的守护神一样,总得想办法去面对。 以他们的力量肯定是不行,可是海怪未必就没有天敌...... 第485章 养不起 这一场密谋来自于长期的不满,扎根于种族之间的对立,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有人旁人想象的那种暗潮汹涌的会议,而是一群饿着肚子的巫师操着铁锹挽着裤腿,鬼鬼祟祟的避开鲛人的耳目,在嘈杂的采石场进行自己的“宏图大业”。 而且他们商量的还是如何用最小的投入养出一个海怪的省钱抠门十八法...... “用海怪来应对海怪,你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可是我们去哪找一个海怪,你以为那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就能见啊......更何况我们现在困在这里,也不能出去,海怪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巫彩蹲在地上,高深莫测的摸了摸下巴。说起白菜,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而且就算我们能找到海怪,又怎么能驯服它呢?”巫樁一脸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驯服不是难事,我们巫族最擅长的不就是用药物来控制它们吗?”巫湛不甚在意的说道,“至于海怪,我们虽然被拘束在这里不能出去寻找,可是未尝不可自己造一个海怪出来。” 此话一出,两个人齐齐的都用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巫樁甚至露出了怜悯表情,伸出一只手来试探他的额头,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发烧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这一幕当然不会逃过巫湛的眼睛,他嗤笑一声,心道果然凡人就是凡人,不会理解他这样高瞻远瞩的打算的。 “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件事不可能,甚至觉得我异想天开,可是其实这件事并不难。”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划拉着,好像在写一个复杂的数列。 “你们看,海里的生物就是这么低级简单,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越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东西,他们的体积就越大,相比较来说,他们就越厉害。海怪就是这样的,它们的体积无比的大,可以吃掉比他们小的一切生灵,所以就算是鲸鱼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只要造一个比它还要大的东西,那么就一定可以战胜它。”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巫彩神色复杂,“道理我都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用什么东西来养活这个东西......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能弄出来海怪的办法,可是这玩意吃什么呢?” 她的表情晦涩,语气中饱含着凄风苦雨和浓浓的怨念,“我们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东西来养活它们啊......就说鲸鱼吧,它那么大的一个块头里头也不是中空的啊,那么多的肉可都是它吃出来的,我们现在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东西来养活它们?” 几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的肚子适时的长鸣一声。 没错,因为在这里讨论造反,他们的活没有干完,当然也就不能获得食物,到现在她还饿着肚子呢。 巫彩心想,她一定是疯了才在这里商量这种没用的事情而不是去挖土搬砖盖房子,西北风能当饭吃吗?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呸”了一声,表示连西北风都有点咸。 “这......”巫湛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破裂了,随后艰难的说道,“要不我们省吃俭用一下......”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到了两个人投来的幽怨目光,适时的停了下来,长长的一叹气,“好吧......这件事先放一放......可是我好不甘心啊......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果然闹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事情都没说,巫彩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你说的宏图大业呢,还是等我们吃饱饭再说吧,哎......” 她连忙抓住了旁边一个路过的幽国士兵,将巫师的尊严踩在脚下碾成了渣渣,眨着眼睛软着声音装可怜,“兵哥哥,人家好饿啊,能不能分一口吃的给我?” 她长得不丑,身材也不差,要不是这巫族的刺青遮盖了满脸,她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就算是顶着花花绿绿的刺青,她那娇艳的唇和清秀的轮廓仍旧让她看上去十分的让人有好感。 巫彩也是对自己的外表有信心,并且下了大决心才决定为了吃的出卖灵魂的,可是没想到对方对她出卖灵魂的“第一次”毫不买账,眼睛都不抬一下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等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才说道,“你说这个啊,不行哦......嗝......” 巫彩:“......”你都吃完了再说这个有意义吗?而且今天为什么会有米饭??!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多久没见过米饭了,这小小的白白的,散发着诱.人清香的东西,在她心里的地位直超珍珠——那玩意是什么,有米饭香吗?能填饱肚子吗? 虽然她不爱喝鱼汤,可是不得不说这鱼汤泡饭的味道沁入灵魂,是那样的让人魂牵梦绕,把人的灵魂都勾走了。 巫彩的灵魂已经跟着那香气扑通一声掉进汤锅里,泡了个酥烂。 可是却是一口也吃不到......她馋的只好舔舔唇,假装自己吃到了饭。 这副样子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那捧着饭碗的幽国士兵于心不忍,便好心的提醒道,“今天鲛人们种出了水稻很开心,决定淡水免费送给大家喝一天,你快去吧,晚了可就没有了......” 淡水!免费!!! 都没有听完后面的话,巫湛撒腿就跑,那吃了当年竞选大巫弟子的劲头。 水水水!她捧着瓷碗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大碗,感觉饥饿感有所减轻,这才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真好,要是喝水能喝饱该多好啊......”她怅然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哀叹道,“你们说这么大的海,这么多的水,怎么都是咸的,怎么都不能喝呢?要是这些水也能喝,我们就不用喝杯水都这么费事了......” 此话一出,饿到奄奄一息的巫湛仿佛回光返照一样一拍大腿,“有了,我想到怎么养海怪了!” 第486章 水母入侵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吃都吃不饱,人就没有闲心想别的了。 巫彩和巫樁仿佛两条咸鱼一样躺平在地面上,看着那快要饿成巫师干的巫湛好像吃错了什么药一样,兴奋的手舞足蹈。 “我跟你们说,或许海怪的身体里不一定是中空的,也可以是海水,这样我们就不用那么费事的养活它们了!” 他是不是饿的神智不清?巫湛和巫彩对视一眼,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巫湛......你还好吗?”巫彩试探着问道。 “巫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到大巫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巫樁也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表情。 “我没疯!”巫湛瞪着眼睛,满满的都是兴奋,“我是在说水母,水母你们知道吗,透明的,身体里都是水,也就是说只要海水足够的多,它的身体就可以无限的大,我们只需要造出来一个比海怪还要大的水母,就可以战胜海怪了!” 好像......有点道理...... 病中垂死惊坐起,巫湛和巫彩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觉得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这件事,有门...... 几个人叽叽咕咕的商讨一阵,立即定了下来。就这么干了! 于是乎它们就根据“颜色越花越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准则,挑选了形态美丽优雅,伞帽发着蓝光的“嫁衣水母”作为培养的重点,从数百只水母里挑选了一只最有潜质的,想要把它养成以后的海怪。 这只嫁衣水母也不负厚望,每天拿着巫族的秘药泡澡,聆听着巫族咒语睡觉,终于也跟吹了气一样长大了。 水母的身体里大部分的都是水,海里最不缺的就是水,它果然只是需要那么一个契机,就可以拥有无限的可能。 巫湛将它豢养在离着朝日屿不远处的海域,看着它一天比一天更大一些,几乎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它的伞盖都能凸出海面,心里满意的不行,甚至还贪心的想着,这玩意会不会长得跟海一样大,那可就有意思了。 可是到底还是有限制,嫁衣水母长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停止了生长,不过就算是现在它的体积也比当年他们见过的海怪要大上很多。还是再遇到那个海怪,他们就不用害怕了。 同时,他们暗中发展的势力也已经打入到了鲛人王族,等到时机成熟,它们就可以让这群傻子自内讧起来,最好是自相残杀,把朝日屿的局面弄的乱七八糟,他们就可以毁了鲛人的据点,在此地称王。 时机很快就来了,遗光的离开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机会,那些鲛人遗族也不乏野心,只需要稍加撩.拨,他们马上就顺从心意的开始内讧。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现,就是襄离的出现有些始料不及。 来的......有些快...... 这还没开始到了内战的地步,怎么就出现了呢?他们伟业才刚刚有了一点小苗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与目的背道而驰。 从襄离出现为止,局势就急转直下,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两大王族就已经成了襄离的手下败将,还有一个临时倒戈,现在都成了襄离的小弟了。 巫湛潜伏在大厅中,心里本来还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被襄离眼尖的揪了出来。 呵呵,难道她以为说几句狠话自己就会害怕吗?自己可是要干大事业的人,怎么会没有一点临危不惧的潜质呢?巫湛咬了咬牙,决定亮出自己的底牌。 他用巫族的秘术召唤来了他制造的海怪,并且试图让它毁了这个地方。刚才捏碎的海螺里放着的是药粉,只要闻到这个药粉,嫁衣水母就会疯狂的进攻这个散发药粉气味的地方。 果不其然,嫁衣水母狂乱的挥舞着触须,狠狠的抽打起外头的水晶穹顶来,抽打的同时释放了蓝色的电流,幽蓝色的电流迅速的蹿上了宫殿的廊柱,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 “哎哎哎!”本来躲到柱子后面的玉鳍王吓得一蹦三尺高,连忙撒手离开了自己刚才扶着的柱子。这东西被电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会变成烤鱼吧? 嫁衣水母的力气实在是不容小觑,没有几下,水晶穹顶外头的结界就有了裂缝,再释放了一次电流,结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的化为齑粉。 没有了结界保护的水晶穹顶下一刻就在嫁衣水母的触须下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啪”的一声,水晶穹顶破裂开了,细碎的晶尘泼洒而下。 众人慌忙躲闪,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嫁衣水母已经把触须伸了过来,好像要把它们一起弄死一样。 它的十几根触须堪称雨露均沾,不仅仅朝着襄离他们伸去,连衍尾王他们也没有放过。 衍尾王的声音有些颤抖,质问似的说道,“怎么回事,这玩意不是你弄来吗?你怎么让它连我们都杀?我们不是合作关系......我告诉你,你这样我们的关系是会破裂的,我要退出你们的计划,我不干了!” “哈哈.哈哈......”巫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话一样大笑起来,“合作,我从来也没有想跟你们这群蠢货合作,没错,我今天不仅要杀掉这个臭女人,还要连你们一起解决。” 他高声说道,“上吧,这些人都是你的猎物!” “你——”此时衍尾王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对方,一时半会都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谴责他。 废物就是废物,连点骂人的话都不会说,这时候要是不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说了。透明的冰蓝色触须蔓延进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宫殿,逼得人不得不四处逃窜。 到了襄离面前的时候,襄离却不慌不忙,好像早有了什么计划一样。她抓着巫湛衣襟的手不曾松开,见到那冰蓝触须的时候却是一推,把巫湛推了过去。 “你!”巫湛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身体猛的被电了一下,浑身抽搐着失去了知觉。 襄离在他昏倒后忽然放声道,“大家都不要动,立即躺在地上开始装晕,快点!”话毕,她就当先一个躺了下去。 第487章 装死消灾 啥玩意??!大家看着襄离干净利落倒地不起的动作有些懵逼。 大敌当前,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被这大块头水母一锅端了,这货竟然还就这么躺地上了,这是要做什么? 玉鳍王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他用力摇晃着襄离的肩膀,试图把她叫起来。“你醒醒,你别放弃抵抗啊,我们还有机会,你就这么躺在地上等死也不是个事儿啊!” 俗话说的好,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襄离自然也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尽职尽责的当好一个尸体。 “喂......”玉鳍王还想继续摇下去,没想道就被人按住肩膀压了下去。 一声闷响,他帅气的脸已经跟华丽的地板亲密的贴在了一起。 “唔唔唔唔!”玉鳍王挣扎起来。 “别动!”啾啾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啾啾压低声音说道,“按照她说的做,趴下不要动,开始装死。”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玉鳍王闷闷地问道。 “这个......”啾啾顿了一下,心中有些郁闷,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直觉。直觉告诉他跟着襄离做是没有错的,这个女人虽然平时很不靠谱,可是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这种生死关头她没有必要开这种玩笑,更何况她就算坑别人也不至于坑自己,没看到她自己都当先一个躺地上去了吗!还是这件事不好,这个女人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你就相信她吧,肯定不会错的。”望潮如是说道,理由却十分简单,“恩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按照她说的做肯定没错。” 玉鳍王:“......”这究竟是什么盲目信任啊喂! 就在嫁衣水母将触手伸过来的那一刻,三个人已经齐齐的趴在了地上,好像五个整整齐齐的尸体。 偷偷看着这一切的啾啾屏气凝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行。 触手近了一些,又更近了一些......就在啾啾以为自己就要变成一只烤鸡的时候,嫁衣水母的触须停了下来。 它好像对地上直挺挺的的五个尸体没有丝毫兴趣,进而朝着衍尾王三人而去。 一定是它太厉害了,一次竟然能电晕五个人呢! 嫁衣水母的触须得意的晃了晃,朝着三个漏网之鱼进军。 白鳞王:“!!!”不是,你这个水母是不是瞎了,那边地上不是还有五个喘气的吗,怎么就这么选择性忽视过去了! 可是此时纠结这些问题也没有用,白鳞王当年好歹也经历过一些风浪,见过一些市面,当机立断道,“快,跟他们学着做,我们也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说完,他就两眼一闭,“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好像他自己根本就不是刚才那自恃身份矜持高傲的王公贵族,而是个老当益壮坚持不懈上街碰瓷的刁民大爷,生怕倒晚了会讹不到钱一样。 “啊??!”衍尾王眼角抽了抽,看着地上挺尸的白鳞王一阵恍惚,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白鳞王吗?该不会是已经被人调包了吧? 眼珠子转了转,他也不愿意站着当活靶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紫鳞王看这两个人说倒就倒,当即也哆嗦着腿,两眼一翻,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他演得格外的真,毕竟他是真的晕倒过去——天知道他见到那么大的怪物还要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站在原地听他们扯皮有多么的辛苦! 兴冲冲的蹿过来的水母触须猛然刹车。 怎......怎么回事?它......它一次电晕了一二三四......八个!它竟然一次电晕了八个人! 那三个人好像是刚才离着有点远,所以倒下的会稍微晚了一点,然而并没有关系!嫁衣水母的触须兴奋的挥舞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随后,它便陷入了纠结,这么多人,它先吃哪一个呢? 那三个老的先被排除了,又干又柴,肉一定不好吃。 这个?它碰了碰第一个被电倒的巫湛,再次触电的巫湛被电的浑身抽搐表情扭曲,配合着脸上那诡异的图腾就好像是在做鬼脸一样。 嫁衣水母的触须退避三舍,唉呀妈呀,这啥玩意,吃了不会中毒吧? 它的触须在襄离面前停了下来,这条鱼身上香香的,看着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 襄离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妙。 她操纵灵力让周围的海水涌动起来,披散开的长长发丝在海水中摇摆,仿佛浓密茂盛的水草。 这让嫁衣水母顿时放弃了刚才的选择,算了算了,这么多头发,吐毛都不知道吐到什么时候,还是下一个吧。 它在啾啾、望潮和白鳞王之间犹豫了起来。 望潮首先被排除,他年少凄苦,就算是长成现在的少年身材也是瘦削的,一看浑身就没有几两肉。 玉鳍王胆战心惊,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他一紧张,这消化系统的功能就不是很按部就班,一声长长的闷响过后,难以言喻的臭气顿时弥散在海水中。 嫁衣水母的触须都熏直了,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放弃了他。开什么玩笑,能放出这么臭的屁,肚子里还不知道却有什么东西呢,它才不要吃那么臭的东西! 嫁衣水母当机立断,卷起了啾啾就跑。 “卧槽,为什么是我啊!你就看了小爷我的美色了是不是!”啾啾大叫,在那触须即将贴近身体的时候猛的飘了出去。 还会动?此举大大的激怒了嫁衣水母,霎时间,十几条触须从四面八方朝着啾啾的方向而去。 啾啾见状不妙,冷汗之下。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伪装了,只恨不得赶紧化为鸟身飞将出去,逃离这个鬼地方。 用幻术幻化的尾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两只锐利的爪。啾啾匍一振臂,艳丽的羽翼便从肩胛骨伸展开来,取代了他的双手。 “你不是鲛人!”趴着装死的白鳞王瞳孔一缩,高声道破。 第488章 武力担当 白鳞王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局面。 啾啾原本就要化出极乐鸟的原型冲破水面,听到这句话不禁说道,“不是就不是,谁稀罕做你们鲛人啊,要不是因为襄离,小爷我才不会淌这场浑水呢!” 他不管不顾的化出身体,华美的羽翼流泻金光,海水一丝一缕的梳理着他的羽毛,看上去美的是如此的不真实,也完完全全地昭示了自己不是海里的生灵,因为海洋里的生物是不会生长出来羽毛的。 嫁衣水母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不过它却不是因为啾啾身为极乐鸟的华美而震惊,毕竟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它是因为啾啾浑身的羽毛而感到不悦。 又是一个不能吃的!!! 它的触须宛如抽风一样的摆动起来,鞭子似的朝着刚才说话的白鳞王劈下——这个人刚才说话了,他还清醒着! 其实此时白鳞王只要保持着浑身僵直一动不动,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偏偏他一见到此类状况也无法再隐忍下去,抓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权杖便翻身而起。 红光乍起,水龙呼啸,可是这一次的水龙却没有了第一次的霸气,它在那比它大了好几十倍的嫁衣水母面前,就好像是一只可怜的小泥鳅,无奈的在嫁衣水母的触须间扑腾着,这么也咬不到它。 “愣着干什么,跟他拼了!”玉鳍王倒是个不记仇的,顿时把刚才被人安了个“叛徒”名号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了起来,抓起自己的三尖叉就朝着嫁衣水母而去。 “喂!”望潮因为自己没有按住他而愧疚不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玉鳍王送死,便也拿出了自己的弓箭,对着嫁衣水母的方向弯弓搭箭。 衍尾王倒是不想动来着,奈何玉鳍王这二愣子自己冲就冲吧,脚下还没轻没重的给了他一尾巴。他一个没忍住当即嗷嗷出了声,这便暴露了自己尚且没有昏迷的真相。 既然醒着,就不好看着别人战斗自己置身事外。衍尾王不情不愿的拎起神火之刀,也加入了战局。 临走的时候他羡慕的看了一眼紫鳞王,哎......要是他也晕过去了该多好啊...... 襄离翻了个身,嘴角抽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这都是遇到一群什么队友,一个个明明可以一动不动的躲过一劫,偏偏非要自己冲上去送。 嫁衣水母的智商那么低,根本就不会分辨猎物是不是真的晕死过去,他们只要装晕,嫁衣水母就会以为他们给自己所制服,从而停止下来攻击。接下来嫁衣水母也只会带走一个人当作自己的食物,剩下的统统都是他的储备粮,也就是安全的。 被嫁衣水母带走的人通常也没有什么危险,毕竟嫁衣水母喜欢去没有人的地方独自进食,光是找一个符合它要求的地方就得费半天劲,可以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找救兵。 什么,你问救兵是谁? 当然是真正的海怪。 这是海怪与海怪之间的斗争,他们这些小虾米掺和什么呢,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见到嫁衣水母的第一时间,襄离就已经通知了多多赶来。 可是此处距离多多居住的海渊很远,纵然多多赶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就需要他们暂时自保拖延下去。 襄离本来以为凭借着她的机智完全可以碾压嫁衣水母,拖个一时半会儿完全不是问题,奈何理想很是丰.满,现实很是骨感,她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的贼响,却是遗漏了自己的队友是什么货色。 哎......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事不知的紫鳞王,又看了一眼头顶两个“不服老”的鲛人王族,不禁长叹一口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是继续自己求索吧...... “你们几个菜鸟给我让开!” 口中清声一喝,让大家给她让出一个坦途出来。 “你可拉倒吧,鸟怎么了,你别侮辱我们鸟!”啾啾不满的念叨着,身体却很是诚实的避让开。 襄离的两手中各有一团冰蕴,在众人退避的瞬间便朝着嫁衣水母而去。她能有什么办法,想她这么一个绝世大美女竟然成了武力担当,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刚才那个巫湛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嫁衣水母看上去再怎么大本质也是个水母,既然是水母它的身体里的主要组成那就是水。 水......那还不好办吗? 冰蓝色的咒法精准的击在了嫁衣水母的两根触须上,几乎是刚刚落上去的瞬间,就将嫁衣水母的触须冰冻起来。 “还是襄离你有办法,不愧是我的主人!”啾啾躲得满头大汗,此时解脱出来喘了一口气,真诚的朝着襄离挑了挑大拇指。 可是也不知道是襄离不禁夸还是啾啾这个人的嘴带毒,话音刚落,嫁衣水母就开始狂躁起来。 原本挥洒自如的触须顿时一动不能动,嫁衣水母很是不满。它用力狠狠的一甩,将两根已经结冰了的触须互相一碰,噼哩啪啦的碎冰就掉落了下来。 襄离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肝有点疼。 除非是一次冻结住它所有的触须,不然只要让它空出一根来,它就有办法脱身。可是嫁衣水母实在是太大了,一根触须就跟一根大殿里的柱子那般粗细,真要是把它所有的触须都同时冻结,襄离感觉自己非得把灵力掏空不可。 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刚才的伪装已经被嫁衣水母识破了,一次招数用过了就不能再用。 她两手叠放胸前,神情肃穆,樱唇轻启。 “无垠雪——” 海水中忽然出现了很多白色的泡沫,雪花一样席卷而来,自下而上的朝着嫁衣水母拥去。 泡沫浮动的速度太快,嫁衣水母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白色的泡沫就已经涌到了它的伞盖附近。 “千里冰封——” 咒语接连叠上,白色的泡沫瞬间凝固,将时间定格。 第489章 秘密武器来了 海里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白迎面而来,瞬间将嫁衣水母覆盖。 雪花落到海里的时候就会融化,所以海里当然不会下雪,那些所谓的雪花是襄离制造的泡沫,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去冰冻住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那真的要把她整个人都掏空了恐怕都不够。 于是襄离想出来了这个办法,泡沫的本质也是水,不过其中夹杂了空气,所以就使得少量的水看上去体积大了很多。也就是用了这样的办法,襄离可以消耗最小的灵力去冰冻住最大的体积。 嫁衣水母就好像深陷在雪花做的琥珀里,所有的动作都瞬间停滞,它的一切生机似乎也就此封印。 紧张的战局戛然而止,众人都有一些不知所措。 这......这就完了? “你......你在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早不出手啊!”玉鳍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终于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忍不住想要捶襄离的后背一下。 拳头到了背后,却又蓦地停住。 襄离的脊背皮肉单薄,可是弧度却极为优雅,美丽的蝴蝶骨收敛在华丽的银丝衣里,后颈处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显得是瓷一样的白,冰雪一样的通透。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忽然发现这个厉害的不得了的女人其实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这样的美纵然在鲛人一族都是罕见的。 “咳咳......”他收回了手,脸上有些红,只能收回手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掩饰那一闪而过的尴尬,“早知道你能搞定它,我们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啾啾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你出手及时,还是被这玩意抓住,我祖上的脸还要不要了。” 望潮附和的点了点头,看着襄离的目光愈来愈亮。不愧是他的恩人,就是这么厉害。 真的勇士,在见义勇之后从来都不回头看。 没错,襄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在这漂亮的两个连招过后,就头也不回的沉到了宫殿的海地,左手抓起被电的七荤八素没有意识的巫湛,右手则是揪住了因为过于惊恐而晕倒的紫鳞王,快速的朝着远离嫁衣水母的方向而去。 疯狂的游了十几米,才发现身后一群人都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的。 襄离差点气晕过去,对着他们怒吼道,“你们是被嫁衣水母同化了智商吗,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跑?” “啊?”望潮不明白为什么要跑,茫然的说道,“不是已经把它冻住了吗,我们还跑做什么......” 啾啾耳朵尖,此时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顿时脸色一变。 “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这个女人她不靠谱,啊啊啊啊!”话音刚落,那被冻结成雪花琥珀的嫁衣水母就挣脱出来,十几根触须张牙舞爪的在海水里挥动着,狂躁的朝着几个人扑来。 它这是彻底被激怒了。 鲛人们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逃出它的攻击范围,个个都十分狼狈。啾啾更是惨,他生活的环境本来就不是海里,游泳的技术更是不忍直视,宽阔的翅膀在水里毫无用武之地不说,平白无故还增加了阻力,让他的挣扎显得十分左支右绌。 “救命啊啊啊,襄离救我!” 襄离也不会扔下他不管,便说道,“你不要怕,我这就过来,你朝我的方向来,我还可以帮你阻挡一下。” 可是就是啾啾把脸都憋红了,也游不出嫁衣水母的攻击范围。 他满脸苍凉眼神放空,决定不再挣扎。 “襄离......嫁衣水母吃东西......吐骨头不?”身为世上最后一只极乐鸟,他总得留下点证据表示自己存在过。啾啾越想越难过,差点哭出来,“呜呜呜,我还没成亲我还没生蛋,我都没有给极乐鸟留后,我怎么就要这么死了呀!” “呃......”襄离安慰他道,“别怕别怕,你不会死的......” “这是安慰吗?”啾啾飙泪,“这安慰太苍白了,我感觉我的脚踝都被它勾住了......” “真的,”襄离认真的说道,“你不会死了。” 啥?啾啾透过眼眶里的泪水看去,差点没被眼前的这幕惊呆。 不光是他,就连几个鲛人的王族也擦了擦眼睛,表示这样的场景他们都是从没有见过的,堪称是前所未见的稀罕。 两大海怪狭路相逢。 多多终于姗姗来迟,它携带着狂风巨浪,每走一步脚下都是地动山摇,晃晃身子海水里便是波涛汹涌,一呼一吸漩涡骤起,就连天空都好像变得昏沉欲雨。 它才是真正的海怪,出没的时候天地都会为之出现异象,隐隐昭示着它所到之路会出现的灾祸和不详。 这跟嫁衣水母那个冒牌货可不一样,任你再大又怎么样,你出场的时候有特效吗?四周的生灵退避三尺吗?听到你的名字有人闻风丧胆吗? 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个人造的海怪还敢在这里放肆,还是要让它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海中大魔王。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旁人替多多臆想出来的出场台词,它出来的时候,嘴上挂着的绝对不是“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爷的威风”,而是“来了来了,说好的大餐呢!在哪在哪!” 多多一路赶来,大脚丫子踩成了小碎步,十八只眼睛里都闪着光,好像饿了的很久一样。 “哝,就是那个,是不是很大,够不够你吃?”自己的秘密武器终于出现了,襄离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嫁衣水母,好整以暇地说道。 “比我们大好几倍呢,嘿嘿,这一次一定能吃个痛快!” “去去去,你眼瞎了是不是,你看见没那个是水母,就算大我们几倍有多少肉啊,我敢保证,一口下去绝对是水!” “是不是咬一口不就知道了......” “谁先来?” 九只脑袋凑在了一起,竟然已经开始讨论起怎么瓜分掉眼前的超大食物了。 第490章 海怪之战 “这......这是......” 见多识广的白鳞王都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多多的形态实在是太有辨别性了,他还真的怀疑是自己的眼花。 如果没有看错,那个是传说中被海神囚禁关押在海渊里的怪物吧?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与地心熔浆比邻而居,性情暴虐无比,更是拥有可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 他从族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海怪似乎在上一次覆灭海征船的时候出现过,可是那个时候也只是露出了一点行踪,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全貌。 同说和自己亲眼所见自然不一样,更何况有人能够将海怪召来那就更不一样了...... 白鳞王拄着权杖的手指紧了紧,投向襄离的眼神闪烁了几番。 襄离当然不知道无形之中,白鳞王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改观,并且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试图给多多鼓劲呢。 “虽然馋了点水,可是听说水母的肉质很是鲜美呢!” “这么大的一只水母,就算是内部的水多了一些,那也是你们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食物呀,难道看着这样的美餐摆在面前,你们还能忍吗?” 多多对于襄离的套路,向来是来者不拒。 “呵,不过就是个看上去块头大的绣花枕头,我这就让它跪着叫爹!” 就块头来说,嫁衣水母与多多实在是体型悬殊。 当年多多那让襄离惊叹不已的小山身型,比起那伞盖几乎要冲破海面,触须可以蔓延无尽的嫁衣水母,它竟然显得有些弱小。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海怪之间的战斗从来也不是靠块头取胜。 多多不是一般的海怪,虽然它的智商跟嫁衣水母不相上下,可是它的实力却不是嫁衣水母可以匹敌的。 它是历年历代最强的海怪,因为它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个海怪的融合。每一代的海怪被封印在海渊之内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孤独狂躁的生存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在它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另一只海怪就会被封印在此。 这么无聊的地方,两只海怪在一起能干什么? 当然是打架啦! 海怪之间的战斗肯定不会和谐,互相之间还得立个君子条款什么的,至于海怪的战斗便是厮杀。一山不容二虎,为了尊严,为了食物,他们也必须杀死对方,甚至吞噬掉。 就是这样一代代的战斗,海怪互相融合吞噬,成为了多多。 海国覆灭后,再也没有鲛人守卫海渊。也没有人去封印新的海怪了,所以多多就是海怪中的最强者。 九个头,便代表了曾经被封印的九个海怪。 既然能成为横行一时的海怪,他们的本事自然不会差,也不会是千篇一律的。 有的海怪能够口吐火焰,那火并不怕惧海水,瞬间就能把人烧成焦炭。有的海怪则是能发出刺耳的吼声,它那么一叫,方圆几百里的生灵都会七窍流血,内脏破裂。有的海怪则能够喷.射毒液,它的毒液具有腐蚀性,一旦接触尸骨无存...... 而拥有了九个头的多多,也就是几个海怪的融合体,拥有了他们全部的力量。相比之下,那个不过是会放放电的嫁衣水母实在是小菜一碟。 对于多多来说,对付这个大块头甚至比当初对付襄离和遗光要来的省事多了,它甚至不用九个头一起出马。 众人只见多多定下.身形,八只头静静伏下,只有中间的一只头像是藤蔓一样猛的拔高,它的脖子被拉的细细的,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就这样?玉鳍王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番操作看上去很猛,可是这......这不过是嫁衣水母的一根触须的粗细吧?就算九头齐出,也顶多就是人家的几根触须,嫁衣水母的触须可是有二十多根呢。 可是多多既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海怪,它的力量就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将中间的头颅拔高到与嫁衣水母差不多的高度,底下静静伏下的八个头忽然齐声作吼,“隆隆”鸣声震得地动山摇,也让他们不得不捂紧了耳朵。 就在这一刻,中间的头颅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虚影,虚影色呈青铜,鳞甲宛然,像是一个被放大了蛇头,可是又跟普通的蛇头不一样,它的头顶还生了两个角,弯曲如镰刀一般立在两侧。上颚前还生有尖角,竖立在头部的中央。 它张开了嘴,上下颚掀开,露出锋利的牙齿和幽幽的喉口,喉口处看不真切,只能见到一片混沌,如同鬼门关一样诡秘森寒。 虽然它的头不大,可是虚影却好像是可以无限增大的。张开的上下颚到了几乎顶天立地的地步,步步紧逼的朝着嫁衣水母而去。 嫁衣水母被这一幕骇到了,它连逃跑都忘记了,竟然就这么呆呆的任由那巨大的虚影把自己包裹进去。 伞帽......触须......它就像在吃面条一样,一口把对方吞了个干净。 “咕咚”一声过后,嫁衣水母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再无半点踪影。 说来奇怪,嫁衣水母分明是虚影吃的,可是虚影里却没有它的存在。心满意足的吃掉了水母,虚影猛地没入那海怪头颅之中。 功成身退,多多的头颅也缩回来了,七嘴八舌的询问随即响起。 “老大,味道怎么样啊?” “呃......有点脆......没什么味......嗝......” “这样啊......太可惜了,我觉得这样的口感可以按照小襄离上次带来的那本食谱里说的一样,凉拌!” “同意,加点醋一定很好吃!” “那得用多少醋哦......小襄离说了,人类的东西都很贵的,卖了我们都买不起。” “想想还不行啊,我们要做个有追求的海怪,不能那个什么......茹毛饮血!” “......”玉鳍王神情恍惚的看着这一切,随即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打得半边脸都发麻。 竟然不是做梦,他见到了传说中的海怪??! 不光是他,大家也都被刚才的战役是震惊,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只有白鳞王与众不同,对着襄离“噗通”一下跪下去,手扶心口,神情恭敬。 “吾王。” 第491章 吾王没节操 须发皆白的长者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恭恭敬敬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吾王”两个字象征着无上的尊崇,这个称呼出自于一个时代袭承的鲛人王族之口,大概就更加令人感到骄傲。 可是襄离却好像并不为此沾沾自喜。 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口大钟在她的头顶敲响一样,把她弄的不知所措,脑袋里面都是几百只蜜蜂乱飞的嗡鸣。 “你......你叫我什么?”襄离结结巴巴的说道。 “吾王。”白鳞王这一回没有一点不耐烦,顺着她问的话再次高声而称。 “我说老头,你这也见风使舵变得太快了一些吧,见到襄离出手救了你们,觉得她有本事,这就改口了?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这么没下限。”啾啾神情不屑的说道。 “不是的......”白鳞王仍旧跪在原地,以他那古板的性子竟然没有跳起来把满嘴胡说八道的啾啾扔出去,这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先是对着襄离歉然的弯了一下腰,表达自己的愧疚。 “吾王,原谅我对您的不敬,”他解释道,“先前对您的到来表示反对,是我没有认清楚您的身份......” 白鳞王瞥了一眼啾啾,“何况您的身边还带有异族,我就对您的身份十分怀疑,不得不拒绝您对于族中之事的参与。” 说着,他还不断使着眼色:你还在干嘛,还不快滚,老子要说正事了,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能不能赶紧出去。 啾啾:“......”哦,他懂了,他就是个多余的。 无形中用眼刀刮了那白眉毛老头好几下,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杀伤力,还不如襄离的几句话。 “他是我带来的人,是我的契灵,如今世间唯一仅存的极乐鸟,并不是什么外人,你不必避讳他,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襄离自己都是啾啾带来的,现在说他是外人把啾啾赶走,那也太不厚道了。于是她便仗义执言,让啾啾留下来。 “好吧......”大概是心里的确开始尊敬襄离,真心的把她当成王,只要她开口说话,大概指鹿为马他都不会反驳。 白鳞王说道,“如果早知道您的身份,我等必然不会不敬。”他再次颔首,“恭迎吾王。” “身份?什么身份??!” 襄离直挺挺的站在当场,陷入沉思。 她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吗?她原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鲛人,如果没有微巳把她从黑市捞回去,让她做了身家清贵的天璇君亲传,让她光明正大的进入云中学宫,以人的身份活着,大概她现在就跟市场上论斤两的咸鱼也没有什么区别。 再后来,她知道了她原来也就是有那么一点高贵的血统的——哪怕只是一滴来自海神的精血,让她继承了那属于神灵的些微力量。 难道说在此之外,她还有什么隐藏身份不成? 白鳞王说道,“鲛人一族的传承尚且被埋藏在海底,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们知道些始末。” 他娓娓道来,“海神诞生于海,也掌管着属于海洋的一切。在海域,他是至高无上的王者,是我们必须跪拜仰望的神明,我们对于他予取予求,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行行行!”襄离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实在是听不下去这老头的彩虹屁,“说重点,海神跟叫我吾王有什么关系......”她自认为还是很低调的,没有说出自己是海神遗脉的事情,可是就算是说出来了,他们也该是把她当成神,而不是什么吾王。 “是,”白鳞王从善如流,“其实鲛人一族一直以银鳞为尊,王便是银鳞一族,然而银鳞为尊的缘由外人却是不知道的。其实......王族也是神族的一支,是当年的海神与人类交.合,稀释了神族血脉,留下来的遗血。”他说着说着,还骄傲的挺起了腰杆子,好像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啥?”可是襄离却傻眼了。 她的惊愕被白鳞王认为是忽然知道了鲛人高贵身份而感到惊讶激动,实际上襄离却是被晴天霹雳劈得说不出话。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识海里的海神,看的对方坐立不安。她怎么觉得,霜凌的头顶上明晃晃的顶着六个大字:没节操,祖传的。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这又不是我干的......我可是有心上人的,我对她那可是一往情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霜凌别扭的说道。 “没看你,我在透过你看你的祖先。”襄离“啧”了一声,有些不敢想象。 鲛人的生育率并不高,哪怕到海国的全盛时期恐怕人也没有几万。而且鲛人的寿命很长,也就是说,最开始鲛人的诞生都是来自于人类与神族的结合......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除了霜凌之外的历代海神大多是骁勇善战的,说不定哪天脾气上来就去打架,然后一个运气不好就会翘辫子死掉。 这时候要是没有个血脉传承那可就麻烦大了! 可是海神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神灵比起人类的数量那简直可以说是稀少,再这么少的人里面要想找到一个合眼缘的伴侣那简直就更难了。 于是乎海神就把目标放在了人类的身上。 跟那些跋扈泼辣,拎起武器来比男神都狠的女神相比,人类的女子简直太温婉了,选择的机会也大了很多。更何况那时候人类对于神明天生具有敬畏之心,知道自己要嫁给海神的消息,不少女子都能开心的晕过去,至于生下来的孩子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不......那能叫怪物吗?那叫神族之像。 第一个鲛人就此诞生,他拥有着人与神的特性,被赋予了神的祝福。 我亲爱的子嗣,你将常葆青春平安无忧, 带着我的血脉,永远的流传下去。 海神将神目岛赐予了鲛人,同时按照他的模样,制作了许多类似的小人。 第492章 打脸真爽 那个拥有海神血脉的就是鲛人一族永远的王族,而那些被海神用神力造出来的仿造品,则成为了海岛上永久的居民。 而海神留给王族的特征,便是带着银色的鳞片。 襄离听完这一切,低头看了看自己优雅的长尾,迟疑着说道,“我也是海神血脉,怎么我没有银色的鳞片......”她的尾巴是湛蓝色的,一片片的鳞片仿佛打磨成薄片的蓝宝石,镀着一线金色。很美好很惊艳,就是没有一丁点的银色...... 襄离狐疑的目光落在了霜凌身上,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是真爹吧......不会是占她便宜吧...... 霜凌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那是先代海神的特征,跟我有什么关系?告诉你,老子的鳞片就是蓝色带金边的,看上去多贵气啊!你的鳞片跟老子的鳞片长得一模一样,不用怀疑,你就是老子的闺女!”怎么可能是假爹呢!怎么可能! 白鳞王的话也打消了襄离的疑虑,“虽然您身上并没有银鳞的特征,可是您是唯一可以召唤海怪的人,应当是神之血脉没有错了。” 此话一出,襄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啾啾就开始尖叫了起来。 “什么,你这个女人竟然有了别的契兽??!”啾啾的脸看上去阴沉沉的,都快变成墨汁滴下来了。 “呃......”襄离心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好像她签了别的契约兽就十分对不起他一样。 啾啾扑棱着翅膀绕着多多来回飞了好几圈,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嘴里都快喷出名为嫉妒的火。 “这家伙有什么好的,长得又丑,脑子又笨,哪里比得上小爷万分之一的帅气,我不管,你把它退货!”他任性的说道。 襄离:“......”这玩意要是能退就好了。 她是看出来了,啾啾完全就是一个被抢了最重要东西的孩子,他觉得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他觉得自己失宠了,所以才这么无理取闹。 要是微巳在,说不定还会安慰他几句,可是襄离对待熊孩子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冷酷的现实泼醒他。 “哦,是吗,可是多多比你厉害多了,你看看把你追的那么狼狈的嫁衣水母,多多一下子就解决掉了,你还不谢谢人家。” 啾啾气抖冷,一转身,屁股朝着襄离,自闭了。 极乐鸟......九头镇狱......白鳞王捋明白了,看着襄离的眼神更加充满了敬畏。不愧是神族后裔,竟然可以拥有这样两个灵兽跟随,看来鲛人一族有希望了。 “九头镇狱是倾历代海神之力封印的海怪,它的身边除了王族与守护者不可接近,也只有王族可以把它驯服......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银鳞也可以召唤海怪,可是既然您已经有了这个能力,那么便已经验证了您体内拥有来自神族的尊贵血脉......既然如此,您那便是鲛人一族未来的王。” 白鳞王越说越激动,沉静的眸子里闪闪发光。 低调不动了,这回襄离也只好承认。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拥有神族血脉,我的父亲......是末代海神霜凌,他陨落前留下了一滴精血放在了海底圣殿,海国劫难之时,我的母亲服下了这滴血,在人族的领域生下了我。” 听她这么一说,白鳞王神色一动,仿佛有些追悔,“您要是来的时候亮出身份,我等定然不敢对您不敬。” 襄离却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说道,“可是我要的并不是你们的尊敬。” 她伸手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珊瑚王座,指着偌大的空旷宫殿说道,“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些吗?不过就是一些破石头烂柱子,我要来有什么用......” 那是象征着尊崇地位的王座,那是最为精巧别致的宫殿,可是在她的眼里却还不值一文。 衍尾王愣住了,随即问道,“那您这次来是为了......” 襄离清了清嗓子,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砸场子的,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做大做强,在后面给她扯后腿,破坏了她的计划。 这种时候,当然选择把锅甩给对方啦! “你们还记得我来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襄离反问道。 衍尾王此时又变成了一个狗腿,“记得记得,您说如果国都不国,那么所谓的贵族所谓的王也不过是虚衔。”他卖弄一般的说道,“这就好比建造宫殿,如果底下的基础没有打好,那么上头再好看的装饰,也是无法存在的......您说我说的对吗?” “对,”襄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带着一些恶劣的笑意。 “那你能再一次告诉我,你是怎么记住我的这一番话的呢?” 衍尾王:“......”还能是怎么记住的,当然是挨了一顿打,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你砸了宫殿,把印象加深的更加深刻。 襄离谅他没有这个脸皮再重复一遍,于是便自顾自的说道,“我来的时候是以一个普通鲛人的身份来的,可是我的话没有人听,那么我便只好用了一些比较激烈的手段让你们安静下来,把我的话听进去。可是现在我就不用怎么费力了,我觉得我说什么你们都可以记住对吗?” 衍尾王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把襄离的每句话当成座右铭,倒背如流的那种。 襄离问道,“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舍近求远,花费那么多的力气用第一个办法呢?” 因为你就喜欢这种临场翻盘的快.感......看着别人被打脸的样子,估计某个女人的心里不知道爽成了什么样子。 知情人士啾啾缄口不言,同情的看着衍尾王和白鳞王,看着他们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到理由。 “难道说平民的话不花费力气让你们听到你们就不会听吗?我们说的分明就是同样的东西,说的人也是同一个,为什么换一个身份你们的态度就截然不同?”襄离终于想到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辞,“如果是这样有阶级的自由,光复的是这样的一个国家,那么我宁愿海国依旧沉寂无声。” 第493章 强行当王 话是对的,理是对的,不过是说的人身份发生了变化,所以就要被人不认同,这是哪里的道理? 其实不光是海国如此,这样的风气在陆上更胜。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因为他们就是扯破嗓子,他们说的话也不能传到当权者的耳朵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人选择了沉默,继续被欺压,选择缩着头委屈的活下去,有的人则在一气之下选择了揭竿而起,你不是不听我说的吗,那么把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强者,站到跟你一样高甚至比你还要高的位置上,让我的话被人能够听到,让我的想法可以公之于众。 这也是战乱兴起的一个原因,因为不平,因为不满。 襄离并不想挑起战争,更不想自己去执掌什么皇权,那个被人趋之若鹜的珊瑚王座,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好看的摆件罢了。可是按照原来的场景,站在角落的人,是没有办法发声的,所以她就必须要争取一个机会,让大家可以一起参与。 白鳞王听了襄离的话,果然愧疚的低下了头,可是却并没有妥协。 他说道,“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等到以后您执掌了海国大权,您的话我们一定会奉为圭臬,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执掌海国大权??!襄离的眉心一跳,连忙拒绝道,“我没有要执掌大权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白鳞王如覆霜雪的眉毛打了一个疙瘩,“遗光大人现在下落不明,整个海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皇嗣,您是实打实的海神血脉,当之无愧的王,为什么要拒绝呢?” 为什么……因为不想天天跟你们一起开大会聊天,兢兢业业的跟三个国家死磕复国啊!王族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只有荣华富贵的享受,还有属于王的责任。先锋者,统领者,掌握着所有人的荣誉和生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不是不懂这道理。 这又何苦呢……她还想优哉游哉的谈恋爱过自己的小日子呢,谁想戴上那么重的王冠啊,再漂亮也不想要。 当然了,这么私-密的理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襄离只好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什么……我才疏学浅,恐怕难当大任。”一言概之,我不行,真不行。 白鳞王却好像是铁了心,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神血,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怎么会呢,您的能力胆识我们都有目共睹,实在是心服口服。” “是啊是啊,”衍尾王眼见大势已去,也不多做挣扎。他知道襄离是神血,是真正的海神医血脉,恐怕便是板上钉钉的海国之主,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也就打不动了。还争什么争,这就不是一个档次!衍尾王顿时见风使舵,既然不能得到那个位置,那么趁机给自己争取一点福利也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多说点好话总没有错的。 他满脸笑容的凑了过来,“您瞅瞅地上那几块碎了的珊瑚,这哪里是一般人碎得出来的!您的神力我们已经见识到了,就不要在谦虚了。再说胆识,您可是带着人就这么毫发无伤的闯进来的,外头那么多守卫竟然一个阻拦的都没有,这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这是何等的胆识!您的一切我们都有目共睹,还请您不要推辞,带领我们回归故土,重拾荣耀吧。” 襄离:……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的不敢相信有人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上一秒还满脸鄙视,一副平民百姓小杂鱼不配跟我说话的样子,下一刻就恨不得身后长着一条狗尾巴,跟在主人的后头,连主人放个屁都得吹捧的汪几句…… 而且……看着白鳞王赞同的不停点头,襄离几乎有了捂脸冲动。 救命,该夸奖的时候不夸,不该夸奖的时候这个嘴还停不下来,求求您了别继续说了,再说下去白鳞王就算硬按着也要把她按到王座上了! 衍尾王背后一凉,不知道因为疯狂吹彩虹屁又被襄离记了一笔。 “不行,我这个人做事随心所欲,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最是没有威严了,你们说的我做不来。”襄离为了推辞也是绞尽脑汁,恨不得挖处自己的十八个缺点。 “呃……”白鳞王果然表情一滞,心道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还知道自己做事随心所欲。讲道理,他其实也无法想象襄离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一动不动坐在珊瑚王座上面的样子,光是想想都觉得牙疼,却也不能松口。 “这个吧……威严是可以培养的,您放心好了,以后的礼仪课会记得安排上这一节的。” 襄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礼仪课,这还有没有人性! “不不不……”襄离还想找借口,却只听到白鳞王说道,“您是海神遗脉,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可以稳定人心,不需要您做什么说什么的。” 白鳞王的目光和蔼,就好像是在说:别挣扎了,就算把你当成吉祥物,你也得老老实实摆在王座上普照众生。 “等等!”襄离眼睛一转,终于想到了办法,“遗光这不是还没有消息吗,他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他回来这位置还是他的,就不用多此一举折腾我了吧。” 衍尾王在一旁长叹一口气,“自遗光大人离开来已经一个月多了,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消息……若非弃我们于不顾,就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会的,”襄离赶紧替遗光辩驳,“他不是这种人,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遗光这个人责任心很强,一颗心又全数扑在海国身上,这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不想衍尾王的表情却更加晦涩了,“那就是遭遇了不测……遗光大人也不是存心断绝联系,只是他无暇顾及……” 他放声大哭起来,“遗光大人——” “啧,能别哭着喊我的名字吗,跟哭丧一样。”就在衍尾王嘈杂的哭声中,低沉魅惑的声音夹杂着嫌弃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第494章 “ 亡者”归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结果被正主听到更尴尬的事情吗? 有的......比如满脸哀戚的给人家哭丧,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还暗搓搓的站到了你的身后。 襄离只见刚才那顶着一脸哀荣,活像是亲爹死了还没留遗产给他的衍尾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真是死亡现场,她都替他觉得尴尬。 来人正是那个传闻中已经遭遇不测的遗光,肉眼看去,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可见这谣言是何等的空穴来风。 他大概是刚赶回来,身上的斗篷还没有取下,一头黑水似的头发与绸缎的墨色斗篷连在一起,倒是表里如一的腹黑。 初次见他,他便是精致的不可方物的少年,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蛊惑的味道,整个人就如同一朵行走的罂粟花,处心积虑的吸引人却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剧毒。 鲛人就是如此,大概是因为这个种族天赐的恩宠,雪白的肌理修长的骨架,分明的轮廓以及端丽的五官,这个种族天生就盛产俊男美女,要想找出来一个丑的都十分的难。 看看白鳞王就知道了,哪怕不堪岁月的侵蚀,一步步的走向老迈,可是就算是这样把他扔进人类堆里,他看上去仍旧是如此的出众。带着些许纹路的眼角和覆盖着霜雪的发色给他增添了别样沧桑的韵味,襄离敢保证,一定有不少小姑娘就喜欢这个调调的男人。 少年时候的鲛人是美的,美的不分性别,或者说可以让人忽略性别,因为那种纯粹的美丽是共通的,别的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等到年纪略大一点的时候,性别的差距就显现出来。就比如襄离,虽然该发育的地方还在缓慢进展着,可是该有的曲线还是一应俱全,细软的腰肢不盈一握,纤细的锁骨和脖颈优美的曲线已经将属于女性的优雅妩媚尽数加之。 遗光也是如此,少年时候精致的雌雄莫辨,及至青年的时候,美则美矣,却不会让人分辨不清。属于男性鲛人颀长的体态愈发分明,宽肩窄腰大长腿,脸上棱角也更加清晰了些。属于少年的魅态逐渐淡化,上位者的盛气凌人便浮现出来,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的一双眼睛,仍旧是那样一副饱含深情仿佛有说不尽的情话,数不尽的温柔一样...... 不得不说,遗光有一双好眼睛,一双会替他骗人的眼睛。 襄离仰天长叹,哎,人比人得死,为什么她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或许是她停留在遗光身上的目光有一段时间,以至于教他发现了襄离偷看他的证据。 那温情脉脉、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人拥入怀的眸子弯了下去,流露出几许孩子偷到糖吃的得意。 “怎么,好久不见,是不是想我了?”他的语调缱绻,带着若有若无的魅惑。 襄离被他的厚脸皮惊吓了,“胡说八道,谁想你了!”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这几天被烦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也还是想过他的。 “口不对心,”遗光用温柔且宠溺的语气说道,“你不想我,怎么一见到我就不停的看我?” “......”哦,这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好看的东西看一看那不是人之常情嘛。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还是遗光听到这句话,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襄离故作强硬,“看一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长成那样不就是让人看的!” “嗤......”遗光闻言忽而一笑,竟然从一句话里东拐西拐的找到了背后的真实含义。 “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好看对不对?” !!!果然被发现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勾心斗角的料,还是直说了吧......”襄离表情纠结,好像在下什么决定一样。 遗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期待着她会说些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中,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有趣......未知竟然让他这么紧张吗?还是说他在一的画面根本就不是什么话,而是这个人...... 遮掩在重重迷雾中的心意即将拨云见月,可是没想到拨开云雾后,抢先跳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皓月当空,而是一只聒噪的乌鸦。 遗光的表情呆滞,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都凝固了,好半天才抽.动一下,昭示着他没有被重大打击刺激成面瘫。 襄离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好吧,好就实话实说了,我就是嫉妒你好看,可恶,世界上竟然有美色不逊色于我的人!” 遗光:“......”什么拨云见月,他现在巴不得把那玩意用斗篷抱个七八层,然后一脚赐飞。 襄离却是长出一口气,满脸“排除毒素,一身轻松”的畅快。 遗光的表情现在跟不小心送自家主君“出殡”的衍尾王有的一拼,他也才把注意力从襄离身上挪到那个倒霉蛋身上。 很好,能让襄离跑过来给他们搅局,也算是有些本事。看来他不在的时候,这群老家伙很是不安分啊...... 受到重大挫败的遗光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出气筒,他缓步走到衍尾王身前,温柔的笑容里带了些冷意。 “对了,差点忘了,刚才衍尾王您哭什么呢......” 衍尾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起话来都有些颤抖,“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也是担心遗光大人您......对......刚才我们也只是商讨了一下您为何没有消息而已......”他说到这里,求助似的看着大家,“对吧......” 哦,这是要找人做伪证。 白鳞王扭过了头,正直的眼观鼻鼻观心。 紫鳞王依旧昏迷,就是想帮他都有心无力。 看在他是个长辈的份上,玉鳍王本来还想帮他说说话,可是想到自己都被他打成“叛徒”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襄离也不会忘了这货刚才的煽风点火。 她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还帮忙瞒天过海?想的美! 襄离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呀,衍尾王您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吓到了?也是哦,死而复生这种事情的确很吓人,不过我帮你确认过了,遗光还有气有温度,是活的,你不用害怕!” 衍尾王更加绝望了,姑奶奶哦,求求您收了神通吧。 第495章 甩锅大会 朝日屿上的鲛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称呼遗光为大人,这代表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也体现了他地位的尊崇。 这也没什么,毕竟本来他就是王族,是幻衣公主的儿子,是当之无愧的王子,更何况他还很有能力,可以在三国的夹缝里,建立出来朝日屿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给了鲛人一个生存的空间。 虽然海国尚且没有重建,谈不上什么国君与臣民,可是他却已经是冥冥中的无冕之王。 就此而言,遗光无疑是自负的,他从来没有纠正过大家的称呼,也没有否认过,就让大家如此称呼。他知道这个属于鲛人的暂时基地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可是他自信只要自己在就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有人对他并不是那么的心服口服,也不会在他的治理之下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他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这么匆忙的离开,没有留下什么嘱咐,更是没有想到,巫族中有人包藏祸心,在背后煽风点火,撺掇着鲛人贵族搞事。 “衍尾王......”他的语调低沉,蕴含着危险的气息,“你好像很盼望我有什么意外......怎么,看到我搞毫发无损的回来就这副表情,怎么,是失望吗?” 衍尾王的表情更像是哭丧了,不过这回大概哭的是自己。“不不不,绝没有这样的事......这一切都是因为巫族的人心怀鬼胎,说你已经遭遇不测,并且危言耸听,说朝日屿的据点已经被北邑发现了,很快就要对这里动手,我们这才恐慌起来,想要带着族人们先行一步返回海国。” 反正巫湛已经被自己养的嫁衣水母电到昏迷了,说不出什么来,衍尾王就一股脑的把锅都甩到了巫湛身上,谁也不知道真假。 “我这也是为了大家,为了海国着想,不想脸这么一个地方都失去,绝对没有私心。”衍尾王举起手指来作对天发誓状。 对于他的解释,遗光不置可否,只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吧......” 他的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神火之刀上,脸上露出了些许讽意。真是可笑,这把刀还是襄离好不容易大方一回赠予给他分付大家的,当时衍尾王一副跃跃欲试,不惜为海国赴汤蹈火奋勇杀敌的模样,从他的手里把这一把刀哄骗过去,没想到今天兵刃相向的,却是这把刀原来的主人襄离。 “宫殿内举刀兵,是要起事吗?”他语气有些危险。 襄离不着痕迹的抬了抬下巴,很好,这是在给她出气呢。有没有搞错,她还没有玩过那把刀呢,早知道这把刀洗干净了打理好这么不错,她就留着自己玩,绝对不给对方用刀指着自己的机会。 说到这个,衍尾王的冷汗流的更凶了。 这次刚得罪海神后裔,现在又说老大的坏话被听到了,天底下还有比他处境更加艰难的吗? 他哭丧着脸说,“当时我们不知道襄离姑娘的身份,见她忽然闯进来,打断了我们正在进行的议事,并且......”并且还大放厥词,对他们的做法指指点点,一张嘴就把他内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给暴露在了阳光下,他这才恼羞成怒拿起武器来跟她打了起来。 后面的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恐怕不仅仅是遗光要收拾他,而是面对男女混合双打。 于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显得心虚。 遗光却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说道,“我没有问你这个,料想你们也没有那个本事,能把襄离怎么样,我是说这里......”他侧了侧身,露出这这惨遭劫难的宫殿。 原本金光灿灿的大门豁开,他花了大价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打造的攻守兼备的镂空雕花大门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水晶的吊顶破了个大洞,海水无遮无拦的流淌进来,可以更加敞亮的看到头上的风景,更加亲密的接触大海。 更加糟糕的是,象征着无上皇权尊严荣耀的珊瑚王座四分五裂,连一个全尸都没有。 遗光默默的捂上心口,他的宝座,他原模原样依照母亲的描述一比一还原的海国王座,自己坐的都无比爱惜,平日保护的好好的王座,结果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心好痛! 心痛过后,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风雨欲来的阴沉。我的小座座,我一定要把害得你死无全尸的凶手绳之以法,给你报仇...... “说吧,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宫殿变成了如此狼藉的样子。”他面色不善的说道。 大概是因为出现的顺序的原因以及受到的惊吓,先前襄离那脚踹大门掌裂王座的事早就已经被大家抛之脑后,心里存着的都是嫁衣水母那庞大无比的体积,被那灵巧且充满危机的触须带来的死亡威胁,以及现在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海怪多多,都让他们瑟瑟发抖。 “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白鳞王看不惯衍尾王那么一副畏手畏脚拿不上台面的样子,干脆自己上前一步,替他继续说下去。 遗光点了点头,“那便由你来。” 白鳞王却之不恭,“襄离大人出现后,依然与我们有所矛盾,可是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端倪,找到了幕后的操纵者,也就是现在地上躺着的这个巫族。” 襄离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要不说人比人得死,你看看人家白鳞王,这话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的可是人家轻描淡写地就把跟襄离之间的纠纷揭过去了,还恭恭敬敬的称呼襄离为大人,然后就简略的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并且干干净净的把所有人都摘干净了,脏水都泼到了巫湛身上。 反正巫族跟鲛人之间本来就是深仇大恨,债多了不愁。 白鳞王继续说道,“后来便是襄离大人擒获这个巫族,结果这个巫族尚且留有后手,竟然召唤出来自己私下里养出来的海怪。” 海怪?遗光面露惊讶,“你是说他养出来了海怪?” 第 496章 反抗的原因 这下子遗光倒是真的有一些动容,连带着看着巫湛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要是说刚才看他的眼神那就如同看一个已经可以直接扔掉的垃圾,此时那就是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点可以废物利用的价值。 要知道在鲛人的心目中,海怪虽然长得丑,可是还是十分厉害的存在,更是天生地长的神物,没有个天时地利人和配合着还真的遇不见几个,现如今尚且存在的海怪也只有多多一个,堪称稀有。 海怪一直以来都是以可怕凶猛闻名于世,可是实际上它正正不容小觑的却是力量。如果好好利用起来,这才是鲛人一族的利器。可是奈何海怪不仅十分稀少,性情还十分乖张,从来都没有人试着去驯服一个海怪为人所用,似襄离这样简简单单用吃的就把海怪变成自己的契约兽的,简直就是史无前例了。 哦,当然了,多多的智商低也是个原因。 白鳞王一直保持着低着头的弧度,没有直视遗光的眼睛,所以也就没有发现他变化的神色,仍旧保持着原来的语调说道,“没错,这个巫师好像有几分本事,他们似乎是不满意海国给他们提供的条件,便想要想办法脱身。先是虚与委蛇,假意归顺,来到紫鳞王的住处毛遂自荐当上了药师,手中掌握了大量的药材后,运用巫族的邪术培育出来了海怪......”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襄离都能猜出来。巫湛这个心机巫师肯定是用什么花言巧语骗的人家收留他,然后一边用着鲛人的药材来培育海怪,一遍又不安好心的撺掇着搞事,比如放出去几个谣言,平时在紫鳞王面前上上眼药什么的...... 用着鲛人的钱鲛人的药材,养出来了他们需要的海怪,然后让这海怪来攻打鲛人,襄离都恨不得给他鼓鼓掌了,妙啊! 不过既然他能骗的紫鳞王收留他,之前怎么又会过的这么惨呢,没有道理啊。 遗光跟她好奇的地方一样,于是便问道,“既然他有一技之长,为何之前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讲道理,鲛人又不穷,除了在海岛上物资运的比较慢,导致这里的吃的比较单调之外,别的还是不怎么稀缺的。如果说过的不好,那大概就是人类很不适应了。毕竟鲛人喝着淡水海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算是海水他们也可以有着不同的处理渠道来满足自身所需。 可是人类就不一样了,人类需要的是淡水,海水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又咸又苦,一口也喝不下去。解渴尚且能够忍一忍,可是人体一天也离不开水,长时间没有淡水,人类的身体就会因为脱水而生病。 而且他们对于食物的要求也十分的高,鲛人可以吃鱼,而且生吃熟吃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口味上的差别,不同的烹饪方法也只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而已,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必要的。因此,除去鱼腥味的调料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遗光也就没有特地嘱咐人运来,这就导致海岛上调料急缺。 鲛人对于这个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没有就没有吧,他们连生吃鱼片都可以,有没有料酒什么的那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事情。 可是人类就不行了,天天吃鱼那就已经是很令人崩溃的事情了,要是鱼腥的不得了又没有办法处理,为了生存还不得不硬逼着自己吃下去,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事情。 不说别的,天生不喜欢鱼腥味的巫彩委曲求全好多天,浑身上下都瘦了好几圈。 朝日屿上有着当初被抓来的幽国士兵和随船附带的巫族,人数也不算少,几乎都快有岛上的鲛人多了。对于调料的需求那可是一天比一天旺盛,这一点也就被可以自由往来的鲛人注意到了。 无商不奸,鲛人中也不乏有经商头脑的。 当即便有鲛人偷偷摸摸返回陆地购买香料食材,然后拿回来卖给人类。 民以食为天,吃都吃不好生活质量就直线下降,一点干活的动力也没有啊! 因此这些东西刚被运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争相购买,很快就抢购一空。当然了,消费的主力还是人类,而且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幽国士兵。倒不是他们有钱,而是他们长得健壮有一把子力气。 幽国的货币自然不能再用,金银珠宝鲛人也不缺,因此只有劳动才是王道。 挖一天的地基就可以拿到一颗鲛人珠,抬三天的石头也可以拿到一颗,而五颗鲛人珠就可以换一两香料,一颗能换一桶淡水...... 这个交换准则刚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类都不得不骂一句奸商,黑,太黑了,怎么不去抢啊! 可是话虽如此,为维持生存的需要,他们还是愿意去交换。毕竟一两香料也可以吃不少的日子,淡水更是十分紧缺啊! 大家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撸起袖子加油干。 那些人高马大只有一把子肌肉的壮汉可算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们干活干得多,拿到的东西也就多,小日子也开始滋润了起来。 巫族可就不好过了,他们过的那简直就是跟以前天差地别的日子。巫族都是用嘴用手用脑子来吃饭的,几乎所有的巫师都是站在那里撒撒药粉念念咒语,神神叨叨的蹦跶几下,唱点不知所谓的歌谣,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 随着海征船被俘虏的巫师从前个个都是大巫堂养尊处优的巫师,干过的体力活最多也就是蹦哒着跳跳舞,平日里连走路都是让人用步辇抬着的,或者是坐在平稳的马车里,何曾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 看到这个交换准则的时候更是傻了眼,啥玩意,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就是他们再不满也没有办法,襄离俘虏他们的时候让微巳在他们的身上下了封印,只要在朝日屿上一天,他们就没有灵力。 一个个弱鸡巫师自然比不过那些经年累月风吹日晒讨生活的幽国士兵,在体力活上根本就比不上人家,于是日子过的就十分惨淡。 嘴里咸出鱼的巫师终于不堪忍受,爆发了! 第497章 是个人才 归根到底,这是一场因为食物而爆发的起义,也让巫族在危难关头想出了培育海怪的办法。 这还真的是个意外收获...... 不过襄离还是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混进紫鳞王那里去的,如果有这个本事,怎么不早点贴上人家,也不用过的这么凄惨。 见她提起这个,白鳞王脸上也有一点尴尬,欲言又止好几回,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啧......看着他这脸色,襄离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巫湛,硬是没从那涂得花里胡哨的脸上瞅出一星半点的英俊。紫鳞王的眼光有点与众不同啊,就算是搞男人也不能搞这种啊,鲛人里也不是没有美男子,随便挑出来一个都不这个巫湛好看出几十条街,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襄离的脸色变了又变,白鳞王见状觉得自己再不赶紧说出来,还不知道襄离能脑补到哪里去,便连忙吐露了事情。 对不住了,兄弟......为了保住你的贞.操,还是牺牲一下.身为男人的尊严吧......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也是紫鳞王现在才发现的......这不是在人类的地界流落久了,鲛人过的实在是不如意,有些男女之事也暂且搁置。眼下虽然还不能说是卸下重担,但是比之前的颠沛流离已经好了太多,顺遂的日子里人就难免多想......紫鳞王虽然人胆子小了一些,可是长相不赖嘴也甜,不乏有女鲛人愿意跟随......可是临了到了办事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不免涨红起来,话语一顿,抬头瞥了襄离一脸。 襄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为难和窘迫,只觉得胃口被高高吊起,急声催促道,“办事的时候怎么了,你快说啊......”至于这个办事是什么,她也不甚清楚,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完所有的再继续想! 白鳞王嘴角一抽,有种自己去海神殿以死谢罪的冲动。襄离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不知道他说出来会不会带坏她......完了完了...... “就......就发现自己不行......试了好多种草药都不行,鲛人一族流传的医术也尚且没有归纳成体系,只有几个懂些皮毛的鲛人自发的成为医师,他就只好私下里求助于他们......可是鲛人们也没有遇到这种事,也是束手无策,反倒是巫湛抓住机会,声称自己手中掌握着巫族秘药,可以帮助紫鳞王他......咳咳......” 说到这里,在场的男人该懂的都懂了,连啾啾一个半大小子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妙表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襄离却没有把自己完美的融入男人中心知肚明的氛围,一拍大腿揭露了紫鳞王那不为人知的痛处。 “哦!重振雄.风对不对!” “咣当”一声,刚刚苏醒过来的紫鳞王果断的用后脑勺撞了一下地面,再次把自己装晕过去。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一定是他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算了,他还是晕着吧。 狼藉的大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呛咳,遗光没料到这句话竟然出自襄离之口,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昏天暗地。“你你你......你好歹也是个小姑娘,能不能矜持一些。” 啾啾则是扑上去用大翅膀子捂住了襄离的嘴,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们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他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襄离小声说道,“威严啊威严,不是让你说说几句话,关键时刻最好不说话,当个安静的花瓶嘛!” “哦......”襄离从身上扒拉下去他,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羽毛,咕哝道,“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就不能......”啾啾想起来遗光的那个词,“矜持一点!” “哦......”襄离勉强的应了下来,换了个委婉的语气,含蓄的表情,柔柔的道,“帮助他重振雄.风啊~” 是矜持点内容不是让你矜持一点神态啊! 可是啾啾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了,只好用翅膀捂住了脸,“我尽力了......” “哎呀你们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襄离理直气壮的说道。 不......这不是什么小细节......原来刚才你说自己讲话毫无遮拦,其实并不是谦虚......白鳞王认清楚了整个人可悲的现实。 “没什么不对,这个巫师有几分本事,果然治好了紫鳞王,也获得了他的信任......”这个信任来的太容易了,治好了紫鳞王那个方面的毛病,那简直就是如同再生父母啊! 巫湛就这样成为了紫鳞王的座上宾,也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医师。他听从巫湛的建议在朝日屿上设立百草馆,将所有生病人的人都集中在这里医治,并且也在这里存放了朝日屿所有的药材。哦,别误会,他怎么会有什么造福鲛人的好心思呢,他只是为了取用药材更加方便而已,毕竟人越多,明面上需要的药材也就越多,他的需求也就会被满足,不会被人怀疑。 说实话,要不是这次失败被揪了出来,鲛人们还把他当成活神仙呢。毕竟为了获得大家的信任,巫湛也是不遗余力的传授着医学知识。他也是个能人,一边当着悬壶济世的医师,一边还得撺掇着几个鲛人贵族搞事,忙里偷闲还得养着海怪。 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各个方面还做的很成功。 “此人包藏祸心,实非善类,遗光大人一定要将他惩罚示众!”衍尾王终于找到机会冒出头来。 “这个不重要,稍后再说......”遗光的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这是个人才......” 第498章 好看的人不用逼供 不过巫湛虽然成功培育了海怪,可是还是有一些小纰漏,比如这个水母不太听他的话。 他是想都没有想到,嫁衣水母第一个电的竟然是自己...... 憋屈的晕过去半天,再醒来的时候,局势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鲛人这里尚且没有专用的监牢,就把他五花大绑在了柱子上。幸亏巫族的屏气药粉还是很好用的,这才没有让他自失去意识的时候淹死在水里。 巫湛一醒来,正对上的就是眼前一张放大的盛世美颜。 光洁细腻到看不出毛孔的肌肤凑在近出,蝶翼一般的睫几乎都要刷到脸上。她清澈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中只映出了自己,而唇却如同风中颤动的花瓣,欲语还休无尽情意。 “你醒了?” 她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好听,如清泉如琴鸣,每一个语调都好像是按在心上的音符。 每一次大家都是对立的立场,所以巫湛也没有放任自己好好看看这个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女子。 这下子可算是有机会了,因为他被牢牢地绑在柱子上,挣脱不了,逃脱不开,连手都没办法捂住眼睛,只能被迫接受盛世美颜的暴击。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成王败寇,今天我既然失败了,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不要妄想折辱我,那绝不可能!”虽然是倔强倨傲的话,可是巫湛绷紧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紧张。 能不紧张吗,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鲛人的女子都那么放肆吗,把一个陌生男人浑身上下摸遍了不说,现在手往哪里伸啊喂! “住手!”巫湛不得不出言阻止,透过那花里胡哨的刺青都能看出来一张脸的涨红颜色,“你......士可杀不可辱,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呃......”襄离放下了手里巫湛的腰带,坦然的说道,“我在搜身啊。” “......”巫湛恼羞成怒,“搜身为什么要搜那里!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腰带系上!” “你说这个?”襄离拎起手里的黑色布条,“那可不行,我还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呢。” 巫湛闭上了眼,“你要找什么东西......” 襄离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东西控制的嫁衣水母,因此也不好形容,不过做一个有气场的最终的就是看起来高深莫测,于是她便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当然是在找你的宝贝!” 男人的下半身能有什么宝贝...... 巫湛深吸一口气,默默夹.紧了双腿。 “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他艰难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襄离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就忽然闭了嘴。不行,她不能告诉他,要是说了,他就会拿这件东西来要挟自己,到时候就不好玩了。 于是乎襄离只好神神秘秘的一笑,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下子可就误会大了。 襄离本来就长得绮丽而绝艳,神神秘秘的一笑就更加显得妩媚,眼角微微上挑,那小小的弧度好似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她......她在勾.引我,她果然对我有企图!!! 巫湛心想,可怜他保留了这么多年的童子身今天终于要失守了,谁说鲛人柔弱单纯,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女鲛人都学会了用美人计了! “那你来吧......”巫湛的喉结滚动,“我......这也是第一次,能不能......温柔一点......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人类还是更喜欢在床上......” “噶?”襄离搜身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的抬起头来,“什么在床上,搜身还需要在床上吗?”人类的毛病这么多吗??!她怎么不知道。 “搜身......”巫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就是在我给我搜身??!” 不......不是......不怪他误会,为什么搜身要摸得这么仔细,还要派这么一个大美人来,你们鲛人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对啊,”襄离摸了一圈没找到,觉得大概是巫湛把东西放到了哪里,没有带在身上。她站起身来,有些失望的说道,“算了算了,找不到了。” 襄离为了找药粉,把人家的上半身扒了个精.光,下半身就剩下一条裤子。这样不说,连腰带都给让人家扒拉下来扔了老远。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保不齐就要认为等下一定要出现什么劲爆场面,且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那种暧.昧场景。 可是襄离就把人弄成成这样,然后竟然拔腿就要走了。 不是......你们鲛人这么冷酷无情的吗??!说好的对他有想法呢!! 巫湛憋屈的紧了紧双腿。美色当前,一双手沁出凉意,直接把火都点了一个遍。他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都起立欲发了,那个罪魁祸首却忽然好像没了兴致,拍拍屁股走人了。 眼看着襄离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就要离开,巫湛也顾不上什么大巫尊严了,连忙喊道,“你给我回来!” 襄离回头疑惑着看着他,“干嘛?” “我......”巫湛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留下她,自然是要抛出最重要的筹码。 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得到什么,你搜身这么久没有找到吧,因为没有我你们谁都拿不到那个东西。” 襄离一挑眉,心道果然他要要挟自己。告辞,她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巫湛得意洋洋的说完,本来以为襄离会继续追问下去,结果却看到襄离跑得更快了。 巫湛傻眼了,急声说道,“你回来,我说,我告诉你那个东西在哪!” “嗯?”那摇摆着的鲛人尾动作一停,襄离猛的刹车,“你说真的?” 巫湛拼命点头,“我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把这些东西留在了我们几个巫师的住处,当时本来想着此时不成后我被发现了,留下的药粉也足够他们制造下一个海怪来着。” 啧,还有同党,这还真的是意外之喜。 第499章 一锅端 朝日屿是属于鲛人的地盘,那就是一座水城。 岛屿上星罗棋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大半建筑隐没在水中,宛如散布在湖泊中的星子。屋舍之间以石桥、石锁连接,供鲛人可以在水面上往来。岛屿上陆地的面积并不大,上头除了栽种的花草树木,就只有局促的几个小木屋拥挤在一起。 那是住在这里的人类暂时给自己搭建的住所……也不是造不出什么好看的,只不过鲛人天生追求美好,容不得丑陋的屋子在自己的眼前扎眼,正在商量着画个好看的图纸照着来。不过整个过程比较缓慢,现在嘛……先凑合凑合吧…… 人类也不是不能凑合,反正朝日玙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冬暖夏凉,住着不冷不热的,很是舒适,就算是住在小木屋里,晚上看看星星吹吹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现如今巫彩和巫樁就带着几个巫师缩在小木屋里,焦急的等待巫湛那边传来消息。 一旦巫湛成功,他们可就一飞冲天啦!以后再也不用过这紧吧的日子,连喝水都得算计着来,也不用天天干活,又可以回到在幽国时过的人上人的日子。 “怎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刚才我可是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一定是巫湛养的那个家伙动手了……你们说他会成功吗?”巫彩紧张的开始咬着手指。 “我看有谱……咱们弄得那个水母那么大,一屁股就能给那九头怪坐死,肯定没问题的……”巫樁安慰着,“你就别瞎担心了,不如想想咱们今晚庆功宴吃什么……” 话音刚落,小木屋的大门就豁然洞开。 巫彩激动地站了起来,摆出了热烈欢迎的姿态,“巫湛你回来啦!” 小木屋的门逆光而开,尚且看不清楚门口站着的都是谁,不过当先一个穿着打扮他们肯定不会认错的,就是巫湛无疑。 看着这几个愣头青,巫湛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你们……你们都在啊……”他心中苦笑不迭,这几个傻瓜,难道他那么长时间不回来他们就不怀疑他已经出事了吗?竟然一动不懂得在原地等着,还不赶紧跑路,就是留下一个幸存的也好啊!他还以为这些人都已经跑了,这才放心的带着襄离回来拿药,结果现在好了,一锅端。 他打眼望去,很好,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巫彩对他的绝望毫无所觉,还以为大事已成,“那可不是吗,我们都等着开庆功宴呢,你说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换个地方住了,鲛人那个地方可不行,漏水啊,我想想,我要让那群监督我搬砖的鲛人给我建一座大房子,最好再整几个鲛人美男……” “咳咳……”几声清咳打断了巫彩的畅想。 襄离从巫湛的身后踱步而出,对着他们几个盈盈一笑,“你们好啊,你们说的我会考虑的,房子可以换一换,鲛人美男啊……也不是不能没有……” “!!!”巫彩浑身汗毛倒竖。虽然襄离长得并不吓人,可是想到那天是怎么被她一顿暴打的,她就觉得整个人就被阴影笼罩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色厉内荏的对襄离说道,“我告诉你,就算巫湛被你的美色所迷惑,让你勉强可以登堂入室,你也要对我放尊敬一点!听到了没有!”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巫湛心里已经想要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是面上还是要维持着合宜的微笑,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你恐怕是误会了,”襄离也是不负重望,很快就打碎了巫彩的幻想,“你看看我身后的人就知道了,这么多人鲛人在这里,怎么可能是你们成功了呢?” 巫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飞快的跑了出去,发现外头围着一水的鲛人战士,个头挺拔,都比她高出去一个头,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一看就能一拳打死她十个……最主要是,他们都板着一张脸,好像下一刻就要送她归西一样。 望潮就在人群的最前面,见到巫彩出来那是眼睛也不抬一下,“姑娘,请你回去。” 巫彩不用他多说,自己就吧嗒吧嗒的跑了回去,还主动的关上了门,完美的把自己和外界的危险隔离开。 嘤嘤嘤……长得那么帅怎么这么凶,大祭司我要回家…… 她的反应完全就是在襄离的所料之中,怎么样,被冷酷的现实泼了一盆冷水吧,果然还是年纪太小了,啧啧啧。 她仰着脸半抬着下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冷酷的女王,下一句话可能就是把他们通通都拖出去打死。 巫彩感觉眼前的世界都不是彩色的,而是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 她颤抖着嘴唇问道,“你说的换个地方是不是要将我们下狱……”成王败寇,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就是没有料到上一刻还觉得胜券在握满心欢喜,下一刻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回原形。 襄离秀丽的眉峰一挑,露出些许思索:监狱?没想到小姑娘穿的那么猎奇,口味还很暗黑哦,想要住在监狱可不行……他们还没建造出来呢…… “不行,你们没有这个机会。”她开口拒绝了对方了要求。 巫彩的眼前彻底黑了,完了,监狱都不给住,那岂不是要直接拉下去处死…… 她带着哭腔说道,“行吧,直接死就直接死,能不能死前让我们吃一次丰盛的断头饭?”她打了个哭嗝,提出一个更加无理取闹的要求,“不要鱼,加调料的那种!” 襄离:“……”断头饭是什么情况? 她打断了对方的哀嚎,“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处死你们了?” 嘎??!这下不仅仅巫彩骤然噎住,连觉得自己交出药粉就要当即蹬腿的巫湛都有些意外。不……不用死?为什么??! 襄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尾巴狼,她施施然说道,“虽然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是我们海国最具有容人之量,且见你们的确有真才实学,若是你们愿意将功赎罪,为我们海国效力,自然就不用死了。”废物回收再利用嘛,苦日子过惯了连罪犯都不想要浪费呢。 第500章 各个击破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会处死我们?” 巫樁尚且保留了几分理智,狐疑的问道。他们干的事情说好了那叫犯罪未遂,说得不好了那叫谋朝篡位,放在幽国那是拖出去凌迟一百遍都不会被放过的大罪。虽然海国现在还仅仅只是一个雏形,但是总不会这么好被拿捏吧,这样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比珍珠还真哦~”襄离眨眨眼,感觉自己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毕竟上次碧影被饶过一死就那么惊喜,这次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你看,那个叫巫樁的显然就面露喜色,好像一副捡了钱的样子。 巫彩却仍旧垂头丧气,随时随地打算卖身葬父。 她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没出息的巫樁,“你高兴什么,这个女人是那么好心的吗,她不杀我们,明显就是要让我们生不如死啊!你想想你要每天搬砖,你想想你再也吃不到幽国的香辣牛蛙,你想想你要一辈子吃没有盐的鱼……”她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色变得跟自己一样难看,终于停了下来。 “等等,我觉得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襄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给我说清楚,我这个女人长的凶神恶煞吗,什么叫不杀你们就是要让你们生不如死?”她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你们不是体力活干不来嘛,现在有只动脑不动手的让你们去,你们还不干。可以啊,百草院,鲸海堂不愿意去,那就继续在这里住着吧。” 搞得好像是谁上赶着留着他们一样,哼。 恰好此时鲛人战士已经从小木屋里搜到了巫湛藏在这里的药粉,上前奉上。 “襄离大人,找到了。” 非常好,她就不信有了这个自己还不能研究出来怎么培育海怪! “我们走。”襄离招呼着手下,这就要拔腿离开。 啥玩意,几个人被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几个词汇弄得头昏眼花。 “百草院我知道,鲸海堂又是什么地方啊……”巫彩迷迷糊糊的问道。 一旁的鲛人战士解释道,“襄离大人打算单独开设一个机构,用来豢养海中的奇兽,作为我海国浴血奋战之先锋。”当然了,这个奇兽就是个美化后的称呼,本质上还是海怪。 海怪数量稀少且生性凶猛无比,虽然也是住在海里的邻居,可是却让鲛人敬而远之。 然而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培育出大型海怪,而且可以让它们听话,那岂不是美滋滋? 这件事要是放在别的国家,那肯定想都不敢想,不说别的,一个海怪得多么大,要多少地方才能让他们住下,一座山恐怕都不够,想想就觉得肝疼。而且万一这玩意跑出去伤人怎么办,引起百姓恐慌了怎么办,一大推烂摊子等着收尸呢,算了算了。 可是海国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地盘大得很,那么大的海,随便你自由生长。你说担心海怪伤人?这不是就是让你们来负责把它们变得听话一点吗,不是说你们就擅长这个,不然要你们有什么用,吃白饭吗? 虽然有一定的危险,可是这的的确确也是巫族最为擅长的了。培育,控制,为己所用……这是巫湛、巫彩、巫樁三个人从小学到大的东西,可以说是他们的看家本事。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那他们也只配回去干苦力。 这这这……这一听就是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部门啊,而且这一去,明显他们三个就是管事的头头,待遇肯定是今非昔比,生活质量也是直线上升。 三人只觉得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自己眼冒金星。 说时迟那时快,巫樁跪地滑行了好大一段距离,死死抱住襄离化成的人腿,高声道,“等等等,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既然鲛人这么有诚意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妥协……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地讨论一番。” 襄离停下脚步,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讨论?好啊,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今后的美好生活吧,只要成功培育出一只海怪,你们三个月的食物就不是问题,住嘛……肯定是住在新的宫殿里了,只要你们表现的好,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她目光转向那个已经蠢蠢欲动的小巫师巫彩,随口抛下一个重磅炮弹。 “对了,单单靠你们几个肯定会很辛苦的,我打算给你们派几个人过去,随便你们使唤。”襄离指了指门口尽职尽责把守,长得长身玉立俊秀挺拔的望潮,“你看他怎么样,以后就是你的侍卫了,成功培育海怪可以换他的工作时长哦~” 巫彩眼睛一亮,擦了擦嘴角,二话不说的一拍桌子,“成交!” 状况外的望潮一脸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恩人给大方的出租出去了。 两名巫师则是默默捂住了脸。 巫樁:“……”这丢人玩意。 巫湛:“……”好糟心啊,真想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至于你们嘛~”襄离居然还学会了各个击破,“听说你们两个人在巫药方面很有天赋,我看这个百草堂的主意就不错,可以让你们去负责哦。” 呵-呵,他们才不像是某个每见识的小姑娘一样,能够轻易的被美男计笼络。 襄离看了一眼巫樁脸上那象征着知识的书卷图腾,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巫樁是吗,据说你正在研究海中植物的药用效果,难道你就不想要几个帮你采集植物的小学徒吗?” 巫樁动摇了,他……他想…… “还可以帮你出书哦,说不定以后你发现的草药还可以叫巫樁草呢~” 巫樁矜持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对了,我今天过去可以吧。” “当然没问题。”襄离在心中比了个耶,就拍拍手让鲛人战士为他带路。 还有一个……襄离刚把目光放在巫湛的身上,就看见他傲然别过了头。 “呵,你别看我,我是不会被你招揽的,我的巫术绝不会被鲛人所用!” “是吗?”襄离意味深长的一笑,随后说道,“放进来!” 巫湛顿时警觉起来,放、放、放什么……这岛上不会养狗了吧? 第501章 安排的妥妥当当 巫湛不知道襄离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凭借着直觉感觉大事不妙。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大门一开,数名年轻貌美花枝招展的鲛人女郎就蜂拥而入,一边挤一边还大喊着,“巫湛先生在这里!快来啊!” 要不是她们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他都怀疑这是进来抓他的,下一刻就是给他按在地上一顿摩擦。 不过这群鲛人女郎也不是好惹的,叽叽喳喳起来令人头大如斗,纵然鲛人以声美著称,可是尖叫的声音也不比人类女子好听许多。 她们一个个凑过来将巫湛团团围住,偏偏因为襄离镇压在这里,巫湛还只能站在那里被她们围,否则就会有一群鲛人战士打的满脸开花亲老师都不认。 “巫湛先生!我找您好久了!上次的亮鳞膏还有嘛,我用完了,找不到您就没有办法买!”女郎捧着脸,一脸期待的问道。 巫湛冷酷无情的说道,“没有,以后也不卖了。”他决意不肯为鲛人做事,很有可能就被关小黑屋了。当初不过是为了赚点口粮给她们做了些药品,没想到竟然还阴差阳错的名声鹊起,成为了鲛人女郎心目中的重要存在......真是造化弄人! “啊......”女郎们失望的叹息声响起,随即说道,“为什么,是因为涨价了吗?我有钱的,涨多少我都买,您的药膏真的很好用呢,我上次抹了之后尾巴在阳光下都能闪瞎人眼!” “是啊是啊,我也用了,很好用呢。还有那个什么沉睡粉,我喝了以后果然就不失眠了呢!您怎么就不卖了呢,要不涨价吧,一箱珍珠一瓶怎么样?要不两箱?” 没办法,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走开......走开......你们这群充满铜臭气的女人!”巫湛被她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顿时露出凶神恶煞的脸孔,“什么亮鳞膏,那就是祛腐生肌膏,把你的鳞片腐蚀掉一部分就亮了!还用!我看你就想着烂尾巴!” 他凶巴巴的朝着另一个吼,“还有你!那根本就不是沉睡粉,是迷.药,你喝了迷.药当然会想要睡觉,走开啊蠢女人!” 女郎们瑟瑟愣住,鸦雀无声。 很好......这下子应该不会再吵了...... 巫湛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慷慨赴死的从容表情,就让他用自己的微末之躯,为巫神作为牺牲,献上自己最后的忠诚吧! 这么想着,他都觉得自己整个人会发光了。 可是他才光芒万丈了不到片刻,就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 “臭女人......我们不臭啊......你闻闻,出门前我还抹了花露呢,香香的......” 巫湛脚下一个踉跄,感觉自己跟这群鲛人其实语言不通。 不过也有能听懂的,她们说道,“祛腐生肌膏可以亮鳞吗,原来还有这个妙用,当初因为经常挨打我从人类哪里要了好多呢,这下子不用买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巫湛大人,我就想不出来这个办法!巫湛大人还有别的药嘛,告诉我们用法也可以!” 他敢说,这群女人要是不从他这里弄出点新鲜的东西,一定会把他活活烦死。 巫湛不堪其扰,用手捂住了耳朵。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襄离,一字一句的说道,“算你狠!”竟然采用这样的办法,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襄离悠哉悠哉的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嘛,你说我要是把你关起来,她们会不会经常来探视你?” 哦,就是他在笼子里,外头是一群聒噪的女人,而且他还不能跑,只能原地不动被烦...... 巫湛看着襄离,没有力气挣扎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啊啊啊,他都可以答应,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百草院,鲸海堂,选一个吧?” “要是都不呢?” “哦......那就开个胭脂司吧......反正我们有钱......” “别!!!”巫湛赶紧让她悬崖勒马,“这地方一听就很多女人,就百草院吧!” 襄离满意的拍拍手,“早这么说不久完事了?” 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我宣布一件事情,巫湛先生呢要去百草院任职了,就不能为大家研制新的东西用了。” 襄离可是所有人的恩人,当时在海上风姿那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都对她十分的仰慕敬佩。因此她说话也没有人不听,此言一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只是女郎们还是不禁失望起来,“啊......那我们岂不是没有东西可以用了......” 还有人仰天长叹,“啊,一代神药,竟成绝版!” 襄离笑盈盈地说道,“也不是哦,巫湛先生只是事务繁忙不出面了而已,他在百草院还会研制新的药膏的,届时大家一定要捧场啊......” 只是鸡蛋受欢迎,下蛋的母鸡就不重要了,巫湛松了一口气。 女郎们果然再次高兴起来,“买买买!我们一定会买!” 很好,这下子百草院的药销路也有了,哪怕大家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得为医学事业添砖加瓦呀! “皆大欢喜,不错不错~”襄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这些事务安排好,最大可能的节约善后时间。 只是这里是皆大欢喜了,微巳确实在另一头独自疯球。 北邑七君三者已在,随后主谋断掌后方的天权君,负责医药疗治的天玑君,以及行走的军械库开阳君也赶了过来,只有那天枢君姗姗来迟,勉强赶得上大部队。 对于来晚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不用说,八成就是遇到遇事一卜明日大凶不宜出行,拖拖拉拉到了现在。不过没关系,反正天枢君也就是个占卜问卦的摆设,难不成因为明天大凶还不打了吗?你这么想敌军可不是! 只有微巳一个人对天枢君的到来很是期待,看上去好像是兄弟情深,然而微巳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却是天枢君手里的镜子。 第502章 拉锯之战 微巳想要的也不是天枢君他那面祖传的破镜子,而是借着他的破镜子看自己的小鱼游到哪里去了。 自从北邑七君接连而至,这场战役就忽然跟抽了马屁股一样,进展的一溜烟。北邑人本来穷惯了,一根硬骨头根根刻着与天争命,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善心分给别人,以往的时候攻城略地伴着虏掠屠城,那是一点负担也没有。 这回为了求快,也不屠城了,切瓜切菜给守城幽国战士一顿猛削,百姓就自己呼啦啦的出来自请当俘虏奴隶只求免除一死。 摇光君白眼一翻,心道这样善后的事情都应该是天权那个老狐狸来做,也懒得管,尽数把这些大的小的都一股脑的扔给了天权君,煎炒烹炸还是留着玩玩都随便了。 天权君笑眯眯的接过来,人还没安排好呢,就被瓜分了。 天玑说他的医学事业需要有人奉献一下,北邑战士太勇猛了,连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没有,让他的断肢再生术都没有用武之地了,很是没有成就感,于是便带走了一大批人,给他们“好生诊治”。 他来的时候也不是孤身一人,愣是带了一大批身衣面围白纱的医者门生,个个看上去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好不和蔼,手里拎着的银针刀具却是闪闪发光,看的人牙齿发冷...... 开阳君更是不客气,带了一大批人插秧种地去了。他刚发明了一种插秧车,正要和人比比谁的效率高呢...... 天权君咬牙切齿,士兵走了,青壮走了,他跟一群老弱病残较劲干什么?翻了个白眼,他随便把人一扔,随意吧。 等天枢君的时候,微巳和摇光也没有闲着。微巳大概也是不讲武德了,对战的时候就是往两军身前一戳,流矢刀剑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就是不往他身上撞,活生生给北邑士兵开辟了一片天然盾防出来。 对面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操作? 北邑人得意了,一边心道“看看我们天璇君,就是厉害的不行”,一边磨刀霍霍,也不跟他们磨叽。 一路势如破竹,从朦城打到了神女城,过了神女城,就是幽国的皇都了,眼看着胜利在即! 士兵们眼都红了,就等着杀进幽国皇宫,结果汉昭忽然插了一脚,呼啦啦的神兵天降,堵在神女城跟他们讲起道义来了。 北邑战士都不禁唾道,格老子的,骗三岁小孩啊!真要是讲道义,这都打多久了,你怎么早不来?咬了半天包子皮,就差一口吃到肉了,你这个时候来,不是想分一杯羹是想干嘛? 可是任由北邑剑拔弩张,汉昭就是堵着不让他们走,一副和气生财何必赶尽杀绝的模样。 灭一个小幽国也就算了,汉昭也就得掂量掂量。 北邑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就这么僵持着。神女城彻底割据成两边,一边是北邑占据着神女峰咄咄逼人,一边是汉昭把守着天门关寸步不让,反倒是原来的幽国人不敢吱声,只求两个大佬高抬贵脚让他们苟活多一些时日。 飞舟如梭,回去北邑传信倒是快,北邑那边却是犯了愁。一个个元老贵族各持己见,天天在皇宫大殿上吵来吵去,一时半会也没有个主意。 行,你们商量吧,他们就在这里刚上了。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神女城都成了怨妇城,天天都能听见两遍战士隔空对骂。 微巳倒是等得不急,北邑占据的神女峰可是个好地方,峰插云间,人杰地灵,一看就不一般,他觉得这个废弃的神殿就很好,很适合开阵启镜。 天枢君姗姗来迟,气还没有喘匀,就被拎到了神殿里开始干活。 让人把观世镜竖好,天枢君咬破手指画符开阵。念念叨叨好大一串,气的他开始拿乔。 “你们看看我的头发!”他指着自己一肩膀的灰白,怨愤的说道,“可怜我堂堂一个天枢君,占卜都是损耗寿命的,你们这是在迫害我!” “不可能!”玉衡君当即打断了他,一边低头给白鹰顺毛,一边鄙视的说道,“要真是消耗寿命,你天天一起床就给自己算卦,现在早就入土为安了。” 天枢君:“......” 他倚老怕是不行了,只好开始装幼。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帮着微巳,你们偏心!” 偏心的天玑君笑嘻嘻地给他按回去,“乖,安抚好了微巳,你好我好大家好,难道你想要每天看着他欲求不满的一张脸,浑身的低气压,整天在你的身边晃来晃去吗?” 天枢君喉结滚动,“不想......” 微巳是一贯的好脾气,看上去温柔和煦。这是因为他一旦心情不爽,那就是浑身的低气压。他平时不高兴也没什么大碍,偏偏这是在刀兵金戈之气最盛的战场上,搞不好被他影响的,就有一把刀忽然飞出来把那个惹他不高兴的家伙捅死。 天枢君不想死于非命,只能乖乖的当个工具人,给他把观世镜架好。 微巳熟门熟路,“噌”的一下就把业火插入石砖里,连点石沫子都没飞起来。 不说别的......就冲这一手,天枢君就麻溜的加快了手里结印的动作。 玄光流转过后,露出里面那长发如瀑,衣裙飘逸的殊艳鲛人,微巳身上低气压就像是骤然被扎了一针一样,蹭蹭蹭的跑了个干净。 他盘腿而坐,一副即将入定的淡然模样,眼神却黏在镜子上挪不下来。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天玑君:“......” 玉衡君:“......” 卸磨杀驴的行为不要太顺手啊喂!刚才是谁帮你说话的呀! 可是被迫异地的微巳实在不好招惹,只能乖乖的退出来。 天枢君闭上眼睛,“我不看我不看,但是我要留在这里操纵观世镜啊!” “眼睛捂好。”微巳十分勉为其难地说道。 这时候他眼里才流露出来留恋和笑意,他看着襄离脚踹大门掌劈宝座,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天枢君在手指缝里偷看,心道完了,微巳这家伙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第503章 拉不住了! 天玑君和玉衡君就这么被赶了出来,气的是七窍生烟。 “重色轻友,哼哼。”天玑君阴阳怪气的说道。 “啧,没养过鱼,也不知道鲛人好不好豢养......”玉衡君意图不轨。 天玑君震惊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脑壳被凿坏啦?”盯上了那条小鲛人,还是微巳的心尖尖,是想被乱剑砍死吗? 他立即喜悦了起来,开始套着近乎,“玉衡啊,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要是脑子有病可千万不要找别人啊,来我这里治,我给你打八折!” 天玑君的业务能力十分的强,学医本来就费钱,草药什么的最是烧银子了,他门下弟子八千,个个都是吞金兽。要是不多开发一点业务,一门上下就得去喝西北风。 想了想,他决定一条龙服务。 “这样吧,脑子有病治脑子,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去招惹微巳,骨头断了治骨折,哪里坏了缝哪里......最后要是真的不幸了,我大大小小都给你缝合起来,保你有一个全尸......全程收费一千两,厚道价格!” 玉衡君不缺哪一千两,却仍旧被他的斤斤计较惊的合不上嘴。“我们好歹也算是同袍,你......” 她想了想,觉得让铁公鸡放弃从她身上薅羊毛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于是改了话锋,“你就不能拦着微巳一点?那不过就是个鲛人,难不成微巳这回真的动了心思不成?我反正没见过他对谁用过真情,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 天玑君一脸的高深莫测,“一时兴起......你看看他每天一副天地君亲师万民为先的君子模样,神圣的不得了,你看看咱们陛下在他面前遇刺他动不动一下,呵呵......我敢保证,微巳除了意思意思抬抬手,连刺客是谁都懒得管......那叫襄离的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微巳宠她教她那都可以说是师父的本分职责,可是你见过谁家师父肯为徒弟去死?” “啊?”玉衡君瞠目结舌,“什么意思?” 天玑君笑的诡秘,“那得是他刚把小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小姑娘一不留神炸了个炉,直接毁了半个房子,当时微巳可是二话不说,直接血祭了。” 血祭与燃血犀照其实就是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还十分的玄妙,别人怎么都学不会的。因为关键之处不是方法,而是媒介。微巳的血就是媒介,那是一种来自本源的强大力量,几乎可以达到毁天灭地的地步。可是如果不是微巳自己愿意,别人可是一滴都拿不到,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使用燃血犀照追踪的时候,开阳君狗腿的去收集他血液的缘由——废话,要不是他自己自伤,普通的匕首敢蹭破他一点油皮吗,回头就得自惭形秽变成废铁。 那不是普通的血......普通人的血怎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可以瞬间支撑.开强大的结界,可以损毁一切事物?凡珍贵的东西都是得来不易的,那样的血是来自脊髓深处。 而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保护一个他不愿意她受到一点伤害的小姑娘。 对于微巳的来历身世七君都是讳莫如深,彼此之间藏着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知道一些什么,可是却仅仅只是猜测,无法说,也不能说。 不过就算是这样,玉衡君也知道了微巳心中对于襄离的珍视。谁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人来伤害自身呢?但是为了心爱的人却是可以去死的。 “嗨,开个玩笑嘛,你也知道我,拖家带口的,家里的红红、花花、小白、大胖都要把我吃穷了,鲛人那么金贵我怎么养得起嘛!”玉衡君也不傻,当即便转移了话题。 天玑君一挑眉,本来还要说自己对兽医也很在行,却骤然听到了神女峰的山顶爆发出的一阵哀嚎。 “冷静,冷静......微巳你冷静下来啊啊啊,有话好好说不要砸镜子,那是我祖传的宝贝哇!” “来人啊快来人,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天玑君和玉衡君面面相觑,因为这个声音明显就是天枢君发出来的,且显然是微巳那边出了什么事。 卧槽,有情况?讲道理,微巳砸个镜子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天枢君是个弱鸡啊,要是微巳盛怒之下把他给玩死了,那算是谁的? 虽然他们对于微巳发火的时候都是心有余悸,可是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跑去抢救。 一阵急跑赶了过来,只见天枢君好似一个大号麻袋一般,紧紧抱着微巳大腿,硬是拖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被他绊住的微巳面色冷白,一身杀气都快凝结成实质了,双眼都隐隐透露出些血色,仿佛有烈火残烬飘飞而起。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鲛人的男人是都死绝了吗,让襄离一个女孩子去给巫族搜身!”他眼睛紧紧盯着观世镜,好像恨不能远程用剑给那个镜子里的人戳死一样。 “??!”就是因为这事?玉衡君只觉得小题大做,回头一看却是嘴角一抽。 襄离搜的那叫一个仔细,扒了衣服扒了外裤,腰带都拎手里了,上上下下的摸索着...... “......”要不是那个巫族打扮的实在是太不符合玉衡的审美观,玉衡对比了一下微巳和他,觉得襄离就是眼睛瞎了也不会看上他,八成就以为是在逼良为......咳咳,那啥了! “安啦,你看就是在搜身是不是,额......也许是鲛人民风开放......”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微巳的脸色,眼看着这句没有安慰到他平息怒火,就只要委屈一下那个巫族了。 “你别看这个巫族胸这么平,可是我有女人之间的直觉,这一定是个女人!”她睁着眼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在场的三个都是男人,还真不知道还有个女人之间的直觉,一时之间被她唬住。 一代名医天玑君对人体那可是滚瓜烂熟,不然都对不起他解剖的几百个尸体,可是他就是知道,憋的嘴角抽搐,那也不会在此刻说出真相,给玉衡君砸了牌子。 然而就是如此,玉衡君也会自己作死。 她看着后面再次出现的遗光挪不开眼,嘴角晶莹一片。 “这......这是谁啊......真俊......” 好了,这下子微巳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504章 贪财的天玑君 男人就是难啊难...... 表面上一脸淡然的答应了小娇妻让她回家乡解决家务事,背地里却在偷偷摸摸拿着镜子看着人家,而且还在莫名其妙的吃飞醋。 被襄离近距离搜过身的巫湛就不说了,早就上了微巳的黑名单,不知道给他在心里扎了多少下,后面的遗光则更是被他看作头号情敌,一出现就要高度警惕的那种。 鲛人、俊美、尊贵、强大、众望......这几乎就是给一个鲛人女郎能选择的顶配了!微巳酸溜溜地想着。 海神后裔,鲛族遗贵......镜中的碧波潋滟,那是鲛人长尾扫过的余韵,瑰丽的鳞片宛若珍宝,映衬的整个海水都好像会发光一样。一般无二的年纪,一般无二的意气相投,男俊女艳,均是人世间难得的殊丽。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副画卷,怕是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眷侣。 啧......微巳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连带着看着镜子都觉得面目可憎,阴沉脸色吓得天枢君也顾不上把这他的大腿了,屁滚尿流的就护住自己的镜子,结结巴巴的说道,“瞎说,我就觉得那个遗光不好看,妖里妖气像什么样子!” 玉衡君色迷心窍,想要辩驳几句,就被身后的天玑君一针下去给扎昏了。 看着玉衡君软软倒下,天枢君目瞪口呆,“你......你......” 以为他要说自己下手太狠,天玑君好整以暇地收拾起银针,用一视同仁的语气说道,“一针十两,概不赊账!你要是给她求情说我下手太狠也不是不行,同袍之间也要收费的,你把钱付了随便说。” 对,天玑君为了养家糊口也是掉进了钱眼里。 不想天枢君喜滋滋的掏出荷包来塞给天玑君,如释重负地说道,“早知道这一针有用,就让你早点扎了!这些都给你,随时补一针!” “......”天玑君彻底把同袍情谊替换成了狠辣无情,点了点头,“没问题。” 微巳尚且没有注意到这边为了让玉衡君少说两句也是煞费苦心倾家荡产,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把这个碍眼的鲛人从襄离身边弄走。 调虎离山?鬼知道这货忽然离开又忽然回来用的什么名头。反间计?人家似乎好像还是一族的,他这似乎也没什么立场......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机会却自己长了腿送了上门。 一个头发散乱浑身脏兮兮的桃衣女子踉跄着跑进了神女庙,似乎是发现了里面有人,她深吸一口气,又想跑出去。 这人太可疑了...... “站住。”微巳清声一喝,剑气如臂使指,倏忽而出。 朝日屿。 襄离轻轻松松就解决完巫族叛乱,收获还很是丰富,大功臣一般的坐在四处漏水的大殿里,看着族人们爬上爬下的忙活。 这鲛人也是绝了...... 一边修大殿,一边也不耽误开会,反正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机密,还真的是敞开天窗说亮话。 白鳞王甩锅甩的快,而且大家都是同族,他们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如此,四个人还是一个比一个自觉废物,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 白鳞王还能好一点,算是其中最体面的一个了。衍尾王、紫鳞王、玉鳍王则是瑟瑟发抖,好像生怕下一刻就被拖出去斩了一样。配合着座位顺序,宛如一只大母鸡带着三只小鹌鹑。 襄离看的好笑,也就安慰他们一下。 “别怕啦,事情都过去了,巫族那几个都没有拿他们怎么样,你们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几个字没说出来,又给襄离吞了回去。 哎,还是要给他们一点脸面的......于是便中途改口了一个“举事不成”。 可是几个人的脸色没有变好,仍旧是原样。 玉鳍王哆哆嗦嗦的说道,“襄离大人......我们不是害怕受罚,是害怕海怪......”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那片阴翳,赫然就是多多雄赳赳气昂昂的伟岸身姿。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这海怪还在头顶呢,谁能淡定的下来啊...... 襄离也是一阵无语,“多多你在这干什么啊,不是早就让你回去了吗?”她高声喊道。 多多的几个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才有些扭捏地说道,“那什么......我们哥几个刚才听见你们要培育新海怪......”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襄离很大方的挥了挥手,“你们放心好了,失败了的海怪都是你们的食物!”她算了算成功率,觉得大概能管饱。 多多却稀罕的对到了嘴边的食物没有兴趣,反而说道,“那什么......新培育的海怪哪有我们哥几个厉害,好歹我们也是身经百战的熟练工呀!” 襄离:“......”搞了半天原来是害怕失宠,她看着那么大一块憨憨的多多,左看右看竟然还看出了撒娇的可爱,这一定是眼花了…… “你们有九个头,但是又不能分成九个......”襄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需要的海怪很多的,你虽然厉害可是分身乏术啊,到时候总不能南边叫你你就去南边,北边叫你去北边吧?”它跑起来倒是速度不满,就是海里的生物全都得遭殃。 “啊......”多多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释然,“早说啊,没事没事,那些小杂兵随便你弄,我这个大将军只有一个就行!” 襄离愈发无语了,你们海怪还这么虚荣,你跟嫁衣水母将上下级,它听得懂吗? “对了......”说起这个遗光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知道你用海怪是要防守海线,可是一旦打起来了,我们如何通知他们进入戒备?多多尚且与我们可以交流,可若是......”若是嫁衣水母之流,那大概是调遣不动了。 “那些玩意就不能跟我们比!” “就是就是,算什么东西!话都听不懂!” 多多更加膨胀了。 “我想想......”襄离陷入沉思。 第505章 死亡琵琶 鲛人一族生活的地方半是海岛半是海,笔墨信笺用来传信肯定不实际,最为靠谱的那就是拿着贝壳刻字,这样字迹不会洇散,也不易损坏。 可是要是有的人比较话痨那就很难说了,一片贝壳肯定不够,保不齐一大麻袋都勉强。 信使背着一大麻袋的贝壳去给你传信?猴年马月能到! 所以对于鲛人而言,他们最便捷的方式不是写信,而是......靠喊...... 对,鲛人有两条声带,一种用来说话,另一种则是可以发出鲛人特有的魅音。魅音是鲛人特有的一种声音,音调高了,它可以让人类听到,音调低了,就可以在遥远的海域中传播。 他们用来喊话的就是这种声音,彼此之间约定特定的信号,可以获取特定的信息。 所以襄离每次召唤多多就是靠喊,十分的简便环保。 不过她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来召唤多多,别的海怪就不好说了。 声音信号倒是好说,这完全就是巫族的任务,只要让那些海怪可以听懂他们的话就行,可是这个信号却不好找。首先要找一种所有海怪都能够听懂的声音,第二这声音要足够的大。 海怪是什么?那就是海中一霸!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海怪当然也不会开开心心的凑在一起,随时都可以搭伙搓麻将,每一片海域都只能有一只海怪,离得近了怕是会打得不可开交。 一片海域有多大?反正就是坐着船三天三夜大概也出不去。这个时候喊话谁能听得到,更不用说跨越几个海域了。 所以说怎么样能让海怪们都听到呢? 几个鲛人陷入沉思,觉得这个东西十分难办。 “要不我们设立几个岗哨,互相之间用鲛人魅音来传讯?”白鳞王沉思一会儿提出这个提议。 衍尾王一拍大腿附和道,“对对对,可以这样!” “那岂不是就要分布在各个海域,那地方那么偏僻也没有人看见,要是一不留神被海怪给吃了那可怎么办......”紫鳞王怯怯的说道。 衍尾王缩了缩脖子,觉得背后有些凉,“这......太可怕了,这谁愿意去啊......” 襄离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莫不是个回音筒?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头问道,“多多,你要不要试试我在多远的地方喊你可以听到?” 她召唤多多的时候多多住在海渊,离着这里刚好没有超过一片海域,她加上灵力来传唤的时候,多多还是可以听到的。 “不要!”多多在这个时候忽然精明了起来,“一看就是个苦差事,说不准还要我来跑整片海域呢!” 襄离眼珠一转,决定空手套白狼。 她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着,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多多啊,以后有了更多的海怪,你就是他们的老大了,你得有点责任心啊......” 多多顿时激动了起来,“什么,我要当老大了?”几个头顿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襄离点点头,“对啊,它们肯定都没有你厉害,你当然就是老大。” 多多就喜欢别人夸它厉害,这一句话可是骚到了它的痒处,它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脖子一仰,海水里就是一番波涛滚滚。 “那我出发了,哼哼,真是辛苦本大爷了,还得给这群没诞生的小弟趟路,唉~~” 它一边这么说,一边趾高气昂的离开,大摇大摆的步伐让海水里更加的动荡,看上去好像万分得意的样子。不过就是如此,它的速度也不慢,几乎是眨眼间就看不到它的背影,只能见到蔚蓝的余波。 玉鳍王看着多多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我们几百年来就是跟这个东西较劲......还赔上了那么多族人??!” 襄离郑重的点点头,“所以说,交流沟通还是很重要的......”目测当年也是被多多的外貌唬住了,以为它是个多么凶残的家伙,要是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好哄,估计当年海国也不会输的那么惨。 玉鳍王木着脸,感觉自己的鱼生观收到了强烈的冲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多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到了到了,我们到了边边了,襄离你能听到吗!” 这个声音别人听不到,可是襄离却是能听到的。 悠远的声浪传了回去,襄离让他再走的远一点。 多多十分配合,当即又跑了出去。这次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大概是离得更远了。 “这一回呢?” “可以,我的声音你听的清楚吗?”襄离反问道。 “还行吧,就是有些模糊,我现在已经跟你隔着两个海域了,估计再远就听不到了。” 襄离敛眉沉思,两个海域那么大......这才能住几个海怪,而且海怪又不会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要是跑的更远那就更加的听不到了。 她试着增高了一些音调,“这一回呢?” “清晰了很多,声音也大了。” 所以说......只要声音足够的高,也就是用于传信的声带振动频率越高,对方就可以听到。可是......襄离摸了摸自己有些嘶哑的喉咙,感觉要是这么嚎半天,估计是有些困难,这太不符合她偷懒度日的鱼生准则了。 有什么东西可以模拟魅音吗?说到底魅音也是靠着水和空气的震动来传递的,应当用类似的东西可以模拟声带。声带......襄离灵机一动,好像还真的想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的声音还很大。 一把精致古雅的玉琵琶忽然横躺在襄离的怀里,白皙纤修的五指拂上丝弦,蠢蠢欲动。 那几个鲛人还无知无觉,啾啾见状却是霍然瞪大了眼,赶紧伸手捂住了耳朵。 果不其然,下一刻,轰轰隆隆吱吱嘎嘎的声音响彻整个海域,声音大的吓人。 四个鲛人都吓傻了,紫鳞王更是从座上掉了下来。 襄离期待的问道,“这一回呢?” 多多在那头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有挣扎的叫喊传来:“老大我不行了......诶,你怎么也口吐白沫了?” 襄离:“......” 第506章 昧着良心 模仿造出的海神殿里一片狼籍。 负责修屋顶的鲛人脚下一个不稳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大团泡沫,几个鲛人贵族脸色难看,好像被逼着吃下去了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一样,满脸都是不可言说的拒绝。就连一贯挂着笑容的遗光此时都是魂不附体,整个人宛如霜打的娇花。 全部的人只有啾啾一个知道内情的幸存者,因为捂住了耳朵逃过一劫。 过了好一会,仿佛是缓过来了,多多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你这样的吗,我们好歹也是契约关系的主仆,你竟然用这样的机会偷袭我!” 襄离抱着自己的琵琶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这不是试试我模拟的鲛人魅音你能不能听到嘛......看起来效果不错!” “啥玩意,你别告诉我你以后要用这样的声音叫醒我!!!”多多如临大敌,“听一次肯定做噩梦,晚上睡觉都是你这倒霉琵琶的声音!” 襄离不肯妥协,“那多好啊,提神醒脑,我一弹琴你们就来,不会弹很久的。” “别,”多多惊悚了,“弹一下我的魂都要没了,你还弹很久?你放心,就你弹的这个声音,我多听一下都会折寿,肯定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 襄离眨眨眼,“那就弹一下。” 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脚的多多不想说话。它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所有的得罪襄离的人都干掉,不然一打起来她就弹琴,这谁扛得住啊!能少听一次是一次! 遗光震惊的看着她,“你刚才模拟的是鲛人魅音??!” 襄离点头,没毛病。 遗光多情邪魅的表情彻底碎裂成一地渣渣,他嘴角抽搐的想着,鲛人魅音不是传闻中最为动听的的声音,可以让人因为声音而爱的要死要活。可是刚才的那个......说是魔音贯耳也不过如是,听过之后只能让人寻死觅活。 他觉得大概不用这琵琶模拟魅音召唤海怪了,大概只要打起架来,襄离注入灵力弹弹琴,对方就会不堪其扰集体自杀...... 也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种吧。 可是看着襄离那一脸毫无所觉的自信,他竟然有些说不出口。遗光想了又想,还是委婉的说道,“襄离......我认识几个不错的乐师,你要不要拜师学艺一下?” 襄离拒绝,“我觉得我弹琴弹得挺好的,上次给微巳弹,他还夸我了呢!” 遗光第一次对微巳产生发自心底的敬佩,天啊,这人得聋成这么样,才能说出这样的瞎话。 可是既然微巳都这么说了,他在这么说岂不是会让襄离很反感?毕竟一个说好话的人和一个说缺点的人谁更讨人喜欢那可是一目了然。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驱使着遗光把刚才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他违背良心的说道,“的确不错......” 襄离眼睛一亮,自信感油然而生。她怀抱琵琶满脸喜悦,绮丽的面容都好像会发光了一样。 “高山流水遇知音,原来你也觉得很好听,咱们也是认识多年了,不如我今天再给你弹一曲,就当作送你的礼物了吧!” 玉鳍王听到这句话,脸色更绿了。 不......不行!他求救似的看着遗光,试图让自家遗光大人赶紧阻止襄离继续下去。别人弹琴也许是加固友谊,襄离弹琴那估计是想给友人送行。 可是遗光却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虽然襄离弹的琵琶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可是“礼物”两个字还是让他心动。 他还没有收到过礼物呢......小时候住在皇宫里,那个便宜父皇送的不叫礼物,叫做赏赐。不管因为爱屋及乌,他表现的有多么疼宠自己,送的也都是珍奇易宝,外面怎么也见不到的好东西。可使无论多么珍贵,一旦叫做赏赐,就带有了高高在上的施舍味道。母亲也是不会给他礼物的,她一向是那么的严厉,做不到她的要求动辄得咎,甚至连笑脸都吝啬施予,更别说什么礼物了。 他是鲛人,总是因为身份与人类之间隔了一层。他没有深交的人类朋友,自然也就没有来自朋友的礼物。而鲛人......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一个领导者、保护者......他们可以真诚的进献,却谈不上礼物。 他尚且没有得到过“礼物”,所以很是期待。哪怕这是一首杀伤力极大的曲子,可是一旦它叫做“礼物”了,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是一道很难吃的菜,一旦知道它是人花费心血准备的,那么哪怕它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团,吃到嘴里却未必如同你想象的那么难吃。 遗光无视了玉鳍王求助的眼神,嘴角挂上了温柔浅笑,对着襄离说道,“那我就先谢谢了。” 襄离大方的挥了挥手,“不客气,你有喜欢的曲子吗?没有我就随便弹奏了。” 遗光微微摇摇头,“没有,你随意吧。” 襄离也不扭捏,只说道,“那我给你弹碧海谣吧,我还挺喜欢这首曲子的。” 碧海谣是鲛人每逢节日就会演奏歌唱的曲子,旋律优美,歌词真挚,她在梦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白色的浪花开在脚下,白色的细沙托起宫殿,风铃与风结伴同行,让一切烦恼都随海水而去......” 白色的丝弦颤动着,一根根的在襄离手指下起伏,掐脖子似的挤出一个音符,然后再被细细地拉长到找不到调子。 这一回就是再怎么昧着良心,遗光都说不出一句好听来了。这首歌幻衣曾经教给过他,也在他身边唱过,他还记得这首歌原来的样子......反正就是一个调子也跟襄离演奏的不一样,堪称南辕北辙八杆子打不着! 偏偏一曲结束,襄离还十分期待的问道,“好不好听?” 遗光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卡住了,这个点头的动作过于违心,以至于身体都不愿意配合。 好在此时,忽然冲进殿里飞到手心的一个烟花一般绽开的传讯术法拯救了他。 第507章 求救信 光芒如流沙一般在手心散开,随即重新聚成一笔一划的字。 这是一封简洁的信,简洁到除了五个字就只有个落款——救命,神女城,宿桃。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求救信?”襄离将琵琶收进了魔眼里,眼睛凑到了遗光的手掌前。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宿桃姑姑的求救信,她遇到危险了?” “现在看来好像是这样,不过只有这五个字也不能判断什么,或许是个陷阱也说不定。”遗光摊着手掌冷静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用这种办法引你去救人?”襄离觉得不太可能,“这封信是宿桃姑姑直接传给你一个人的,别人可能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办法,就是逼她也不会逼问出来的。” 遗光笑而不语,让襄离后续的话有些迟疑了起来。 她忽而悟到了什么,随即开始连连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宿桃姑姑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她靠着感性来判断一个人,而是因为宿桃她都可以放弃作为鲛人的美貌深深扎根于人类中,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伤害自己的同族? “我没有说是她,”遗光的语气仍旧没有波澜,“也许她被别人控制了也说不定,因为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这封信给我的,哪怕这一封信是我告诉她如果有需要就来找我的信物。” 襄离心知肚明,这就是上次把她送到宿桃姑姑手里进入幽国皇宫的交换,也正是如此,她对宿桃心里有着一种混杂着敬佩和感激的情意,如果她真的遇到危险在求救,她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她只能追问遗光,“你为什么这么说?” 遗光说道,“早跟你说过,她跟我的母亲反目,彼此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她就是死大概也不会放下.身段来求我。” 在遗光的印象里,宿桃是一个骄傲而有骨气的人,是当年海国圣殿十二使女之首,绝对不会放下.身段来央求自己的。 可是襄离是见过宿桃的,她见过那个放浪形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富态女子,她不在乎外貌,不在乎自己的贞洁,她可以满脸堆笑的迎来送往,也可以横鼻子竖眼的把那些醉汉穷鬼扔到大街上去。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市侩的妓馆老.鸨,全然没有什么持重和端庄。大概也只有在对待海国一事上,她可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除此之外,大概都是过眼云烟。 她心中有着必须坚持的事情,也有着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节,襄离信她可以因为厌恶,拒绝向遗光求救,可是如果是别的事情让她妥协呢? 从始至终,宿桃的信里说的都是救命,而不是救救我...... “你说她不肯为了自己活命来求你,那么你的母亲又是因为什么放下面子来央求摆脱她的呢?”襄离忽然出声说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仇恨向来都是双方面的。宿桃与遗光的母亲有嫌隙,所以宿桃不愿意委屈自己,那么遗光的母亲呢?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啊,又是因为什么肯去央求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呢? 襄离的话让遗光也疑惑了起来。没错,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如果说宿桃不愿意,那么她呢?她是为了海国而妥协,所以可以舍下脸皮不要,宿桃又是因为什么? 襄离郑重的说道,“我不管是不是宿桃姑姑有危险,也不管有没有危险,我都要去神女城救人。” 如果是在之前,海神后裔要离开朝日屿去救人,那肯定是万万不可。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我们弱小可怜又无助,万万不能没有襄离大人的庇佑”,什么“大人不能亲自去,我们要誓死追随”之类的话保证层出不穷。可是现在,几个被琵琶声弄的头晕脑胀的鲛人只想举着双手把她给送走。 天知道海怪还得试验多久才能成功,要是她天天在这里弹琴,那岂不是完蛋??! “一路小心,千万保重!”紫鳞王面露感动地挥了挥手。 “这个......虽然我知道襄离大人您很厉害,可是还是要叮嘱一下大人,不用急躁,谨慎为主,慢点来......不着急......”衍尾王意有所指。 这种时候白鳞王就板着脸不说话了,不过神色看上去就是很赞同的样子。 玉鳍王更是直接,他火速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拍了拍襄离的肩膀,以一副长辈送孩子游学一样的口吻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的,你在外头不用担心朝日屿这里,回来的越晚越好......” 襄离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怎么感觉你们很期待我离开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又要做什么?”不会又要故技重施,等到她离开后开始搞事吧? 四个人顿时把头摇成拨浪鼓,举起手指做对天发誓状,“我们绝对不会!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说着,一道雷光闪过,这竟然还是真心诚意的天劫誓。 襄离:“......”行吧,她勉强相信了。 遗光在一旁缓缓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这一下有一些出乎襄离的意料了,毕竟遗光他一开始不是还觉得这是个陷阱,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遗光轻笑了一下,用极其暧.昧的语气说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去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倾身唉得很近,呼吸的热.流都在脸上徘徊了一遍。他成年后容貌愈发的俊美妖异,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罂粟花成了精,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蛊.惑而诱.人的气息。 这样的一个人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很容易让人误会。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听到这句话,保管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脑子顿时都能熬浆糊。 可是襄离天生就好像对他的魅惑有抵抗力一样,她眨眨眼,十分不委婉的拒绝了同行:“我不是一个人,啾啾会跟着我的,你们两个的外貌差距有点大,作为我的左右护法很不搭调,还是算了吧。” 啾啾翻了个白眼,啥玩意啊,内涵他长得丑? 第508章 独处 襄离的理由显然也让遗光有些意外,他笑了笑,凑的更近了一些。 “怎么,我跟着一起去就是你的下属仆人,就不可以是别的什么了吗?” 他话语中满满地暗示,让襄离不禁嘴角一抽。 卧槽,臭不要脸的,他竟然想要当主子,自己来扮演下属? 襄离断然拒绝,“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她不要面子的嘛! 遗光也没有想到她拒绝的这么痛快,半点不留余地,俊美妖异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随即便露出受伤的神色。斜长入鬓的眉蹙起,眸中光芒浮动,好像是对方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让他万分伤心难过一样。 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有人忍心让他这么伤心呢?所以做出过分事情的人必须要内疚歉意,然后喝毒酒谢罪才是。 可是襄离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她无视那深情受伤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回去,表达了自己绝对不可能低伏做小的决心。 别逗了,装可怜这一招我八岁就会了,对付微巳那都是屡战屡胜,打遍碧铜司无敌手,论容貌我也不比你差!她甚至在心里得意洋洋的鄙夷对方。 眼看着对方无动于衷,遗光便垂下了眼睫,用哀伤的语气说道,“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微巳,别的人都不可以吗......”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像是叹息一样,随时都会消散,却被那几个竖着耳朵的鲛人捕捉个正着。 他们的眼神互相示意,无声中交流着。 “哦吼,“微巳”是谁,看上去好像有故事的样子?” “似乎是狗血满满的三角恋?” “所以说这个微巳是男的女的,人类还是鲛人?我们的襄离大人名花有主了?这还真的是......令人喜出望外!” “你不对劲......不过我也这么觉得,什么人啊这么积德......不不不,你没看到遗光大人好像跟襄离大人也有一腿嘛?嘿嘿嘿,你们说谁更有戏?” “你瞎了吧,这一看就是微巳啊,遗光大人那么明显的单箭头,箭头都快插襄离大人身上去了,愣是被她吧唧一折,反手扔了。” 襄离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这跟微巳有什么关系?”襄离侧了侧头,不解地说道。微巳肯定不会跟啾啾搭档给自己当背景板的......不,哪来一个多余的啾啾?扔出去! “有关系......”遗光更近了一步,他正要张嘴说些什么,目光却瞥到了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就差屁股离座站起来听的几个鲛人了。 “咳咳......”他干咳几声,目光骤然冷下。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滚? 这暗示的这么明显,要是看不出来就等着被做烤鱼吧!几个王族冷汗直下,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遗光大人我就先告退啦!” “我也去我也去,我最爱助人为乐了!” “呃......老夫养的虎斑鱼该喂食了,哎呀呀......” “哎呀我觉得这里太无聊了,哈欠,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先回去睡一觉!” 早就知道遗光大人也就是看起来比较深情款款,实际上却是个狠人的鲛人王族一收到暗示便警铃大作,火速消失在了现场,身体力行的表示了:我们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你们继续就好! 他们甚至还贴心的带走了正在修房顶的鲛人,十分的配合。 可是有带眼力见的,就有长着眼睛出气用的。 比如望潮......比如啾啾...... 啾啾是全当没看见,毕竟论起亲疏来他还是更加跟襄离关系好一些,没有道理听遗光的话。望潮那就是单纯的没有意识到人家要告白的时候你在旁边发光发亮是一件会被天打雷劈的事情。 遗光暗示了几次都被他无视,也就只好说道,“望潮,你今日不用值守吗?”赶紧去干活,别在这里碍眼。 没想到望潮目不斜视,“回禀遗光大人,今天不是我值守。” 遗光挤出了一点笑容,“你不需要跟外面的鲛人护卫叙叙旧?” 望潮更加迷惑了,“回禀大人,我不认识他们,跟他们也不熟......为什么要叙旧?” “......”遗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去外面守着,这里不需要闲、杂、人、等!” “!”这回单刀直入,望潮可算是明白了,他抱拳一礼,“是,属下这就去外面!”一定是遗光大人和襄离大人要讨论机密的事情,不让他们留在里面听。 他边走边想,忽然就注意到了无动于衷的啾啾。 对于遗光的话,啾啾那是充耳不闻。呵呵,让遗光跟襄离单独呆在一起,还说悄悄话......微巳知道了不得拔掉他所有的毛?他就要在这里,就要在这里! 可是啾啾的心如磐石,身体却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既然遗光大人说了不要闲杂人等,那么殿内就不能留人!望潮内心中十分尊敬这个鲛人的首领,于是把他的每一句话都身体力行地做好。他回身把啾啾也扛了起来,大步流星的火速出门。 啾啾:“!!!” 他刚才被嫁衣水母一顿火急火燎的追,又得维持着避水珠的效用不让自己淹死,早就不能使用幻术维持人身,只好变成一只圆滚滚的极乐鸟。 没有手没有腿,根本无从反抗望潮的动作,被当成一个大麻袋一样扛走了。 “放我下来,我要看着他们,我不能走!” “遗光大人说了,不要闲杂人等!” “我是鸟等!” “......那也不行。” 冷酷无情的鲛人把极乐鸟清理出了现场,终于这里只剩下了遗光和襄离两个人。 呵,两个人,多么亲.密无间的词,好像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 襄离只觉得遗光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就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饶是她武力值不输于他,也是后退了一步,防备的说道,“你要干什么......我......我不好吃的啊!” 第509章 告白 刚才还是一脸混不吝的无赖相,原来她也是怕的。 看着襄离戒备的眼神,遗光忽而笑了出声。 “说是吃......也是可以的。”他说话的时候尾音带着轻颤回鸣,仿佛是在极近的距离下,贴着胸膛说出来的。 襄离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却忽然被他抱在了怀里。 鲛人的怀抱是温热的,没有人类的来的温暖,却也是脱离了海水的凄寒......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襄离心中恍然若失,她只想着,如果是微巳的怀抱,一定是很烫很烫的,烫到她快要融化快要输了,烫到无法思考,可是她却是无法狠心推开他的。 就是死,她也想死在他的怀里。 她拒绝似的想要离开,一推之下却没有推动遗光的手臂。他抱的很紧,紧的好像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霸道且强势。 “不要走,不要拒绝我,襄离......”他语气很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就算襄离之前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此番这样的行为也让她懂得了什么。 “放开我!”她如是说道。襄离从来都不知道,遗光竟然是喜欢自己的,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表达过一点爱意,也没有对她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他天生一双深情的眼,看谁都是这样的情深如许,对所有的女人都礼遇而客气,不近不远的交往着,夸她们美,送她们花,只要她们有需要且不太过分,遗光都会去做。 与这些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相比,她都觉得遗光是讨厌自己了......大概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两个臭屁的人在一起只能互相伤害,所以还是王不见王吧!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喜欢自己的...... 这一个认知让襄离恍如被雷劈到一样,手下连推拒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遗光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中,这样的僵硬自然也不例外。 很意外吗?他缓缓说着,“你知道我这次离开是因为什么吗?” 襄离木然摇了摇头,因为她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 遗光继续道,“我的‘父皇’,汉昭的皇帝召我,想让我去与北邑为敌,抢先一步攻打下幽国,将其化为汉昭的领土......” “什么?”惊雷一个一个下来,襄离感觉自己已经外焦里嫩。这个汉昭帝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现在发什么疯?如果跟北邑抢夺幽国一定会引起纷争的,到时候他们两个国家打起来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没错,鲛人的确可以趁着战乱的时候,鹬蚌相争 渔人获利,可是也得要确保自己不是第一个被推上战场的炮灰才可以啊! 一旦真的北邑汉昭打了起来,就不是现在的小打小闹了,如朝日屿这样的地方,在北邑的正牌海征船眼里,那根本不够看! 襄离有些慌乱了,她急急的看着遗光,希望他赶紧说下去不要卖关子了。 遗光预料到她会这么反应,于是便继续说道,“我拒绝了......哪怕我的母亲希望我趁着这个机会去掌管兵权,把住权柄......我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忤逆了我的父皇,因为朝日屿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不想放弃这里,也舍不得你......” 他扶着襄离的肩膀,强迫她的目光正视着自己。 “襄离,我不怕乱世中求生,也无畏战火,但是我希望你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因为只有你才配得上我,与我共享荣光。” 他磁性的声音在襄离的耳边回荡,“嫁给我,做我的王后好不好?” 遗光的目中闪着希冀,那是一条星河的璀璨燃烧。脸上轻衔的笑容收敛起来,唇有些紧张的抿着,十分认真且郑重。 他没有骗人,襄离想,他没有开玩笑,因为没有一个骗子会把自己都骗进去。 他放下.身段,语气里带着询问,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仿佛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着他去天堂还是地狱。大概没有人会拒绝他吧,看着这么深情的一双眼,没有什么拒绝的话可以说出口。他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如此俊美的外表,追求他的人大概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如果有女鲛人被他告白一次,大概会激动兴奋的直接晕过去。 可是襄离却不做人了,她面容冷静,好像她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绝世美貌一样。 她拒绝道,“不。” 显然,对于她毫不犹豫的拒绝,遗光也很是震惊。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尽可能抑制着情绪的波动,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尽管是已经很努力的压抑爆发出来的愤怒,可是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 他很是不解,“为什么你选择跟微巳那样一个人类在一起都不答应我?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遗光甚至头脑清晰的分析道,“论身份,我是海国未来的王,现在也是汉昭的皇子,我身份尊贵血统纯正,只要我想,权利就是我唾手可得的东西。而他不过是北邑一个铸剑师,如果不是北邑的皇帝给他几分礼遇,他什么也不是。” “论容貌才学,我也绝不逊色于他。” “我也很喜欢你,我愿意跟你共享天下同分宝座,人间的帝王哪一个有胸怀可以这么做?” 他很是不解的看着襄离,“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他的追问大概会让所有的少女狼狈不堪,可是襄离却是冷静的抬头注视着他。 “你错了遗光,你不爱我。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喜欢不是爱,你曾经跟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欣赏他心生贪念,然后把他摘下来私藏......”襄离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错了,你也骗了我。” 遗光皱了皱眉,他不觉得自己骗了人,因为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襄离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对牛弹琴,她只好说道,“你欣赏花,不是因为觉得它好看,而是觉得它配得上自己,配得上自己的屋子,所以把它摘下来带走,你根本就不爱它!” 第510章 鲛人首领中二期 “不可能!”遗光下意识的反驳。 他自幼受教于幻衣,生长于宫廷,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他很早就接触到了,更是花丛中片叶不沾的高手。 一见钟情不过是忠于皮囊,日久生情不过是磨合性子,相伴携手举案齐眉,不过是把年少时候的浪漫变成了亲情。 他从小生的就好,无数男男女.女都迷恋他,对于他看得上眼的,他也不妨碍给她们一点暗示,然后看着她们仿佛得到了什么甜头一样欣喜若狂的样子。 开心的时候他也可以陪她们玩一些男.欢女爱的把戏,情书、约会、邂逅、偶遇、言语上的暧、昧,身体上的若即若离......他很早就会玩弄人心了,那些小姑娘的心思则更加容易掌控,她们的情绪很容易就走向了极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轻而易举的就爱到死去活来。 她们让他娶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可是婚嫁也不过是将人打上一个独属的标签,这就相当就把一辈子教给自己,也就是心甘情愿的被自己私藏。 可是遗光不喜欢她们,她们平凡且庸俗,根本不配成为自己的伴侣。等到这个时候那些女人就哭着喊着发疯发狂,有的还以死相逼,甚至妄想爬上自己的床......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于是这些女人得不到他的一丝留恋。 可是襄离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没有贪念,清澈的就好像是刚刚出山的泉水。 可是此时却是自私的想着,她为什么不贪恋自己呢?她该是要把自己据为己有的啊! 他已经愿意给予她别人得不到的一切,所以她怎么可以说,自己根本不爱她? 听着遗光的否认,襄离毫无改过的意思。 她说道,“花折下来就早晚要死,你想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没有关心过花的死活。”遗光以为自己的爱是一种幸运,每个得到他眷顾的花都必须感激涕零,最好自己把自己折下来,然后塞进花瓶里供他观赏,最后心甘情愿的凋零枯萎......可是最后花得到了什么,难道被他赏赐的一眼就要死,这就是幸运吗? “你不是花,人和花不一样。”遗光无从辩驳,却是如是说道,“这只是一个比方,花是脆弱的,容易死掉的,可是你却不是这样的。” 襄离哂笑一声,“你是想说我比花更耐折腾,就算被你私藏起来也可以过得很好是吗?” 遗光不说话了,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襄离总是快快乐乐好似天生没有长脑子,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在她的眼里大概也可以卷着饼抹着酱,就着鸡汤云吞一块给干掉。 那些悲春伤秋一有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就像是花,一不留神就死掉了,可是襄离不一样,她足够的强大且潇洒,不仅可以消化一切外来的烦恼,更可以带来欢歌笑语造福于人。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襄离摊开手,“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想让我做你的王后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你觉得我配得上你,配得上站在你的身边。” 她恬不知耻的说道,“我的优秀自然不能否认,可是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吗?你是因为般配而想要我的陪伴,却不是爱我。” “你说你爱我,却是经过衡量对比的,你先拿着秤杆量出了我的好处我的缺点,当然了......我的缺点肯定不存在,然后才决定‘喜欢我’。” 襄离的目光凌厉了起来,“换句话说,如果我不够强不够美,不配站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爱我。”她一针见血地说道,“怎么,难道你的爱情还跟我优不优秀有关系吗?如果我骤然间失去一切,没有灵力、容貌毁坏、从海神后裔变成一个普通人,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 襄离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就是举个例子,这些倒霉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遗光被她的话噎住了,看着襄离的目光也踌躇起来。他心中也迷茫了起来,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失去美貌和身份,失去灵力和心智,就像是珍珠忽然失去了一切光泽,又变成了石头,他还会这么做吗? 他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那么他绝对不会多看对方一眼。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曾经珍视过这一颗珍珠的,他坚信这一颗珍珠就是生而不凡,就算是变成石头,那么也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我不知道......”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片混乱。 大概是因为心绪烦乱,所有手臂的禁锢也松了下来。襄离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没有立刻就走。 “你问我是不是除了微巳,别的人都不可以......”襄离的脸上露出带着甜蜜和眷恋的微笑,有些人一旦想起来,不用开口就觉得嘴里多了一块糖,从嘴里甜到心里,连他的名字说起来都有些黏糊糊的。 “是啊,都不可以,因为我知道他是那样的爱我,爱我到骨子里,哪怕我一无是处他都可以把我放在手心上宠,好像我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为了我永远都可以一退再退,从来都不忍心辜负我。”襄离笑的发自肺腑,“我不傻的遗光,我知道的,他爱我,不是因为我好而爱我,而是因为爱我而哪里都好......” 遗光高大挺拔的身子戳在原地,他沉默了,他不能理解,一个根本就不好的人哪里值得人爱。 襄离放任他一个人去想,然后自己离开。 哼,一个单身狗还想给她讲大道理,拎不清! 遗光忽然说道,“既然你不信我的爱意,那么我就会让你相信。神女城,我陪你去。” 游到门口的襄离一个踉跄,险些维持不住平衡。 脑壳痛,这人中二期是不是没过啊! 可是也就是这苦恼的时候,一个大型毛团忽然蹿了过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毛球缩进了她的怀里。 襄离还没来得及喊非礼,就听到啾啾小声的央求道,“襄离拜托了,让我躲一下,就说没看见我!” 躲人?襄离惊疑不定的答应了下来。 第511章 啾啾你个渣 啾啾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毛团,死命的往襄离身上躲藏。可襄离这一身干净利落,连一块多余的布料都找不到,他能藏到哪里去? 眼见着啾啾藏着头就漏出屁股,掩耳盗铃的一团毛茸茸,襄离无言的拎起他的毛,给他扔到背后丰密如海藻的头发里。 长过腰际的头发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啾啾甚至还以防万一的给自己缠了几圈,活像是一只黑毛鸡。 “关键时刻还得是襄离你靠谱!”他在这种时候嘴十分的甜,紧紧抓着这个大靠山。 襄离早就了解他的尿性,顿时翻了个白眼。 “少说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你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咳咳......”啾啾不好意思起来,“什么吓成这样,我就是避而不见,怎么就成了害怕了......” 襄离还想要再问,却忽然觉得身前一阵水流波动,好像是有鲛人过来了。 啾啾住了声,连忙叮嘱道,“记住啊,你今天没看见我,你也不知道我在哪!”说完,他就两腿一蹬开始装死。 襄离:“......”说好的契兽是用来保护主人的呢,她的这只是个假契兽吧?她毫不怀疑,有朝一日遇到强敌,一定是啾啾吓得躲在她身后,让她这个主人正面刚。 来人越来越近,渐渐露出真容。 那是个灵秀可爱的少女,身量刚成,还有些略显单薄。下颌尖尖,淡眉星目,在鲛人中姿色不算上乘,可是却自带一种天然的娇憨。她的背上背着一副弓箭,腰间挎着箭囊,一身鲛人战士的装扮。 小盼?襄离狐疑往身后一瞥,心道啾啾难道在躲小盼,这怎么可能? 奈何啾啾大气不敢出的正在装死,并不能回应她。 小盼很快的近身,好像在找什么一样,随即目光便发现了襄离。 她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惊讶,好像很是意外随后便开心的扑了过来。 “襄离姐姐!” 这下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小盼了......襄离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听到她期待的问道,“襄离姐姐你看到九霄了吗?” 九......九霄?那是谁?襄离木然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啾啾终于不能继续装死了,他用只有襄离能听到的很小的声音说道,“九霄就是我啦!” 襄离:“......谈恋爱你还用假名!活该你被甩!” 啾啾辩驳道,“才不是......还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太难听,说出去一点也不霸气!”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啾啾实在是太羞耻了,要是跟人家打起来互报姓名,说自己叫“啾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卖萌呢......啾啾当时也是难以启口,便灵机一动说自己叫做九霄。 九......跟啾听起来就差不多,九霄多威风,万里青空扶摇直上,御极宇内,振翅图南......这样才配得上他啊! 啾啾十分满意自己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反倒是襄离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说我给你取的名字难听?” 啾啾下意识的一哆嗦,险些把襄离的头发都扯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大名和小名嘛......”他没有底气的说道。 襄离却不吃这套,小小的哼了一声,说道,“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啾......九霄是吧,我也没看到他。”襄离勉为其难,决定按照之前跟啾啾约定好的来回答小盼。 “啊这......”小盼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骤然扑灭,她有些失望的喃喃道,“我以为他会跟在襄离身边呢,原来也没有吗......” 少女长睫垂落黯然落寞的样子让襄离心虚不已,她心中后悔不迭跟啾啾合伙骗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找啾啾找的很着急...... 襄离嘴唇一动,刚准备出卖啾啾,就被身后躲着的啾啾发现了端倪,在身后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同以提醒。 头皮的扯痛让襄离差点叫出来,毕竟一头青丝论长度都占去身高的三分之一还要多,凡是女孩子就很珍惜自己的头发,无论是鲛人还是人类。她不怕疼,就是害怕被扯秃,那样很是难看。 显然啾啾的威胁起到了作用,襄离在良心和头发之间踌躇片刻,随即毫不犹豫的选择让良心去见鬼。 “呵......我也不知道啊,你找他有事情吗?”襄离脸不红心不跳的旁敲侧击着。 提及这件事,小盼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 “他不告而别......我很想他,可是又找不到他,我以为他是襄离姐姐的朋友,襄离姐姐会知道他的下落的......” 她听说襄离来了,所以她就在外面等了好久,她想问问襄离啾啾究竟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见她...... 这不是有戏!!!老婆到手了呀!!!襄离眼睛一亮,顿时有种莫名的欣慰感,要是啾啾在她面前,她一定要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可是这个不告而别又是什么情况?襄离也发现了这个令人疑惑的地方,询问似的看着对方,“他没有跟你告别就走了吗?难不成你们吵架了?” 小盼面露迷茫,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缘由。她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傻气,“我没有跟他吵架,我们前一天还在一起喝酒看星星,第二天他就走了。” 她好像越来越为难,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捉襟见肘的找着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是不是生我的气?可是我们没有吵架......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们都说他不是鲛人,不知道他的下落,我想去陆上找,可是大家不许我回去,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小盼颠三倒四的说着,却是真心实意的惶急。 她拉着襄离手臂,哀求的说道,“襄离姐姐......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襄离被她这一抓,浑身都僵硬了,满脑子只充斥着:啾啾你这个渣! 第512章 不如不相见 听到这里,基本上事情已经串起来了。 啾啾撩而不娶,惹得小鲛人春心萌动,浪漫的一晚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现在竟然还有脸让自己来给他掩护!襄离的脸轰然一红,感觉这辈子自己都抬不起头了。她浑身杀气四溢,让缩在她身后的啾啾颤抖不已。 “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等会跟你解释......”啾啾苦着脸说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襄离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伸手就要把啾啾拖过来。 可是啾啾却铁了心躲着小盼,他似乎也是很拒绝的样子,连羽毛都有些汗湿,只小声地哀求道,“襄离你就相信我吧,就这么一回!” 襄离一腔怒火好不容易控制住,这才没有顶着她的天灵盖飞出去。 她艰难的说谎,眼睛看都不敢看小盼,只觉得自己是助纣为虐的奸佞。 “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如此搪塞着对方,然后夺路而逃。 她游水的速度惊人,眨眼间就只留下一串气泡,小盼也被她速度之快所震惊,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什么事这么急......襄离姐姐的脸色还那么扭曲,好像憋着什么一样...... 别是内急吧...... “内急”的襄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看着小盼没有跟过来,这才解脱似的瘫软在一丛珊瑚树的背面。 “你你你......”她甩手把啾啾扔出去,看着那抱着避水珠的小毛球战战兢兢的变大,然后幻化成少年的模样,垂头丧气的往她面前一站。 少年的眼皮耷拉着,头发也凌乱的拨在一边,两只手没有地方放,背在身后互相把对方绞成一个麻花。 认错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可是装可怜这一招是她用剩下的!襄离一挑眉,示意对方开始解释。 啾啾颓丧的抓了一把头发,泄气似的说道,“襄离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有苦衷,不能跟小盼在一起。” “所以你始乱终弃了。”还拉上了我给你当帮凶!襄离冷冷的看着他,仿佛看一只即将被拔毛上锅的死鸟。 “我没有!”啾啾辩解道,“我跟小盼没有在一起过,怎么能说是始乱终弃!” 他坦白道,“没错,我是喜欢她,一见面就喜欢,我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留在了朝日屿在她身边晃悠,她做什么我都跟着,了解她的喜好,遇到危险保护她,讨好她给她惊喜......我感觉我们一点点的变得熟悉起来,我感觉她也喜欢我......可是......” “可是什么?”襄离一拍大腿,“你别告诉我追了半天追到手了发现是错觉!” 她磨着牙,仿佛自己的嘴里叼着啾啾的骨头。 “不是......”啾啾苦笑一声,脸上浮现出属于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懵懂。 “我带了三十年的眼儿媚,听人说那是幽国最好的酒,我特地买来的......我约她看星星喝酒,我想在一天星斗下告诉她我的心意......可是你也知道,这种话到了嘴边就很难说出口,我就只好借酒壮胆......” 襄离听到这里脸都绿了,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画面。醉酒,星空,告白......卧槽怎么想怎么都是她想要对微巳干的呀! 咳咳......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继续继续......” 啾啾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常,因为他此时也有一些尴尬。 “我也不知道那个眼儿媚那么烈,一杯下去,我就整个人飘乎起来了......” 襄离:“......”合着还是个一杯倒,更可能是酒后那啥啊! 啾啾的脸色却没有偷.腥后的春.光得意,反而晦暗了起来。 “我拉着小盼的衣角问她,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说是一个可以跟她并肩作战的人,善良且热心的人......她想要以后回到没有人类的海国,跟自己的爱人简单平淡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啾啾握着避水珠痛苦的说道,“我做不到。” “啊?”襄离愕然,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你做不到什么?” 啾啾闭上眼睛,眼皮下的眼珠颤动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我放弃不了......对不起襄离,我不是个微巳那么好的人,我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繁华多彩人情世故,我没有踏足过哪些我想去的地方,我没有玩过我想玩的东西,没有吃过想吃的东西......我还那么年轻,我怎么甘愿......怎么甘愿把自己的一生,困在汪洋之上!” “我喜欢小盼没有错,可是我喜欢她没有喜欢到可以为她放弃自由的地步。” 他睁开眼睛,眼泪在平静里酝酿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可以想走的时候就走对不对?可是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我牵挂红尘千千万,不是看一眼就能释怀的......我甚至自私的想让小盼跟我走,来迁就我的意见......可是......” 可是她是那么的渴望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家乡啊! 极乐鸟的眼泪是金色的,挂在眼角的时候宛若铁水,似乎是灼烈的情绪把五脏六腑都烧得融化。 他没有放声哭泣也没有失控大喊,只是那么平静的落下一滴金色的眼泪,仅仅只有一滴。 襄离却是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悲伤,因为她太清楚了,有的时候的难过不能一下子都倒出来,只能一滴一滴地挤出来。 她面无表情的伸手揩去那滴泪水,柔柔的叹了一口气。 “心知做不到,不如不相误,你做的很好了啾啾。”她忽然想到她也是被啾啾叫过娘亲的,看着他这样自责哀伤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心疼。到了现在再逃避显然有些晚,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从见面就是一个错。 为了让他不要那么悲伤,襄离决定曲线救国。 她伸出了手说道,“既然你们都没戏了,那避水珠就给我吧,微巳可是很需要呢。” 啾啾:“......”果然温柔什么的都是错觉! 第513章 宿桃的信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就算是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思慕,少年也是自责万分,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自私。 可是又有几人能做到放弃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为了旁人而去一个陌生的、不适合自己的地方呢?趋利避害是本能,如果相爱注定要违反自己的本能,那么谁能说“自私”是错的呢? 然而那隐忍不甘的哀伤,很快就被“横刀夺爱”全然抹平。 啾啾的避水珠就挂在腰间,下头还系着流苏,玉佩一般随着行走的动作摇摇晃晃,发出温润的光彩。 襄离也不客气,伸手就摄来拿在手里。 “!!!”啾啾顿时也顾不上伤心了,赶紧扑上来抢,“这个不行这个不行!” 襄离玩味的看着他,“既然要分手就要一刀两断,留着这个玩意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回海里看看谁不成?” “我......”啾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的有些发青。 襄离越说越觉得他还是心有牵绊,没想到下一刻就见到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口鼻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呃,溺水了...... 襄离这才想到他们现在还在海水里,啾啾如果没有了避水珠,恐怕就是一只落汤鸡。她眼急手快的将避水珠挂了回去,这才挽救了啾啾。 “先借给你好了,等到离开海里就要给我哦!”襄离小气吧啦的说道。 啾啾紧紧捂着避水珠,一脸的拒绝,“我......” 襄离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的要出来,于是笑嘻嘻的说道,“不然......就把你绑给小盼。” 啾啾闭嘴不言,只觉得自己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 “喂,你真的不去看她一眼吗?”襄离忽然说道,“我要去神女城了,你今天不见她,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啾啾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他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小爷我英俊潇洒,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少女,以后会缺女人吗?” 说得这么厉害,还不是要躲着小盼走,就怕人家多跟他说句话,他就动摇了。 襄离撇撇嘴,只好在神女城之行中带上这个拖油瓶。 那个宿桃姑姑的求救信中提到的地方,也许就是她遇难的所在,她一定要去。 甭管神女城是不是宿桃遇难的地方,反正既然信里这么说,这就说明写信的人想要她去神女城。 哦,其实也不是宿桃想,而是微巳想。 那个形容憔悴的绯衣女子就是宿桃,也不知道她这段时日遭遇了什么,总体原来丰.腴的体态跟漏了气一样瘪了下去,隐约间竟然露出几分当年的美貌骨相。只是她瘦的太快,皮肉都有些松弛了,耷拉在秀美的骨架上,显得有些老态。 到底是当年十二使女之首,宿桃凭借着自身所学,在汉昭和幽国的重重包围下孤身上了神女山。神女山的山巅有一处神庙,那是一所古老的神庙,曾经供奉过神女巫山,灵力也十分充沛。 她现在很虚弱,很疲惫,只能借助神庙的力量来传递自己想要送出去的那封信。她几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向朝日屿的鲛人求救,那是遗光的地方,她知道的。她还记得当时遗光来拜托自己的时候,自己那种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嘴脸,好像自己不计前嫌的帮他是什么了不起的恩德。 现在也轮到自己了啊......宿桃苦笑一声,更加艰难的往山顶而去。她的幻术维持隐身已经很困难了,连日的牢狱之苦和饥饿使得她身体已经被耗尽,要不也不至于把她一个胖子饿成现在这样。 有些事情是可以妥协的,尊严算是什么......宿桃心想,如果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让她给他舔鞋都可以。可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谁能帮帮她?她想来想去,竟然只能想到所谓的同族——那些自身难保的同族。 宿桃吭哧吭哧的爬上山,隐身的幻术也到了极致而崩溃,她气还没喘匀,就遇到了提剑而出的微巳。 “!!!”卧槽!宿桃顿时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现在的北邑人这么狡猾了吗,还学会了守株待兔? 按理说宿桃跑的不慢,如果遇到普通的幽国士兵八成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她偏偏运气不好,遇到的是微巳,还是个养鱼专业户。 那仅仅一丝丝的鲛人气息给他察觉,他下意识的还以为是襄离回来了。 可是刚才还看到她在海国,怎么会瞬息之间到了这里?而且穿着打扮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襄离喜欢蓝色,她不穿绯色的衣服的。 鲛人?微巳目光一凛,纵身追去。 宿桃强弩之末,哪能跑得过微巳?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被银芒逼退半步,不得不跌坐在地。 宿桃脸色灰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要杀要剐随便你。” 微巳奇怪的看着这个鲛人,既疑惑她外貌的特殊,又惊讶于她见到自己为什么要跑。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清声问道。 宿桃闭着受死的眼睛豁然睁开,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不杀我追我干什么?” 微巳皱了皱眉,“你一见到我就跑,我觉得你很可疑。” 宿桃:“......”她还以为是有人发现她跑了,特地派出来追杀的高手。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你是不是不杀我?” 微巳不置可否,“那得看你来的目的。”她看着对方噤若寒蝉的模样,一身松弛的的皮肉都情不自禁地抖啊抖,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好歹也是个鲛人,要是襄离知道他“欺负”同族,说不定会不高兴的。 他侧了侧脸,难得一次爱屋及乌的放轻了语气。 “你实话实说,我轻易不伤鲛人,如果你的确情有可原,我还可以帮你。” 微巳收了剑,向宿桃表达自己的诚意。 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宿桃跪坐在地楞楞地看着微巳,过了一会儿嘴唇才张了张。 “我想给鲛人送信......” 第514章 有事师父服其劳 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 宿桃熬过了覆国之乱,经历了十几年的漂泊流浪,更是身处风尘饱经冷暖。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让圣殿使女弯下过腰,她疾言厉色的指责过背叛国仇家恨投入汉昭帝怀抱的公主幻衣,也为了收集情报而卑躬屈膝强颜欢笑,周转于各国的达官贵族之间,受尽白眼鄙薄。 就算是在幽国遭受战乱,她不得不因战乱之苦而奔走逃难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像是有的人面对刀斧面不改色,有的人将多人生死系于自己一身,风平浪静后,却是因为鞋子不合脚的小事忽然崩溃,捶地痛哭。 宿桃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掉着珍珠泪。 “我从来都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也从来没有吝惜过自己的这条烂命,我早就应该殉国的,应该殉国的......”她长长的哀嚎一声,放声大哭,“可是我家姑娘们不该死,我的柳儿,我的芳芳......她们帮了我那么多,为鲛人做了那么多,可是到了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看着她们被饿死被打死,被抓走审问,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微巳刚才问的是她要把信给谁,可是问了半天,宿桃就只是坐在地上哭。他沉默地听着她八杆子打不着的哭诉,竟然没有打断她。 宿桃的年纪放在人类里已经不年轻了,可是放在鲛人里还是风华正茂的,甚至于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五官会更加有韵味,正如同襄离的母亲屿歌一样,哪怕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却仍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然而现在的宿桃却看不出那种风韵,她就像是个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苦命老太太,眉宇间都染着愁苦,松弛的嘴角写满了无可奈何。她市井呆久了,便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现在这样先牵扯一番自己命途多舛的悲苦,半点扯不到正题。 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微巳负手而立,等着她哭完。 宿桃抽抽噎噎的哭诉完,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一把刀悬在头上将落未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微巳,连忙正色起来,害怕他忽然不耐烦,一剑戳死自己。 “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想找自己的同族来帮我救人。” “你的同族也是鲛人,鲛人自身难保,你的话很难令人信服。”微巳淡淡道。 宿桃脸上带着泪痕,忽而自嘲的笑了笑,“你别看我混的惨,也有过的好的不是......遗光欠我一个人情,见到我的信一定是要来的。” 遗光?微巳耳朵一动,却不得不一盆冷水给她泼下。 “遗光如今下落不明,鲛人族中群龙无首,你如果想要他来施以援手,恐怕要失望了。” 宿桃脸上的血色果然渐渐消失,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的熄灭,却又乍然凌厉起来,直指微巳。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鲛人族中之事,这个人为何如此清楚?宿桃惊疑不定的看着微巳,这也不是个鲛人啊,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这你就不用管了,不过你要是往朝日屿传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到襄离的手里。”提起这个名字,微巳不自觉的脸上就带了几分暖意,“你要是想求救,跟她说也是一样。” “襄......襄离?”宿桃哽了一下,重复了一下襄离的名字,“这丫头这么厉害了吗?”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这个反应让微巳有些意外。 “怎么,你认识襄离?” 宿桃木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一定是重名重姓,我认识的襄离不过是个毛丫头,有几分本事,但是说是力挽狂澜那还差得远。” 如今几国乱战,让她认识的那个襄离来救人,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鲛人里还有一个襄离?”微巳也有些困惑。 两人目光一对,决定开始对口供。 “脸蛋是挺绝的,腰细腿长就是胸小了点,不过年纪还小,尚且有进步的空间。” 微巳听着她的形容,不置可否的继续说道,“爱穿蓝衣,古灵精怪嬉笑怒骂,平日里少有正型。” 宿桃身子一僵,结结巴巴的说道,“身上带着一把冰剑,乐律上的要命鬼才。” “......”微巳听着最后这个形容,头疼似的揉了揉额头,“没错了,就是她。” 宿桃宛如被雷劈了,“小丫头长本事了?这这这......我要救的人可不少,如今都在幽国中军大营里。本来是想让遗光借着汉昭皇子的身份跟幽国协商,可是他不在的话那就没有办法。襄离孤身一人,要她硬闯也太为难人了......哪怕她现在长出来三头六臂,也不是那千军万马的对手啊......” 如果是在海上那不好说,也许借助地利还能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她的那些姑娘都在幽国手里,这可难以下手。 微巳瞥了她一眼,缓声道,“不要紧,你只管把信传到朝日屿,想办法让襄离过来就可以。”他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心情不错。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把襄离喊回来的借口,这不是就有了?宿桃对遗光有恩,你遗光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能扣着襄离不放吧?而且听宿桃话中的意思,跟襄离应该也有一段渊源,那丫头的性子自己清楚,就算是遗光置之不理,她都是要来看一眼的。 看着微巳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容,宿桃有些不敢动作,她不会害了襄离吧? 微巳见状便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他说道,“你只需要把襄离叫回来,剩下的事交由我来办。” “啊?”宿桃整个人都懵了,“你是?” 这人是个冤大头吧? “有事师父服其劳,有问题吗?”微巳心情好极了,不介意解答一下对方的疑惑。 “没有了。”宿桃摇了摇头,终于从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出来一些关于襄离师父的回忆。如果她没记错,这位不光是师父吧? 第515章 生而原罪 宿桃的信故意写的含糊不清,因为据某个腹黑的铸剑师说,这封信不一定落到谁的手中,只有确保这一封信落到应该去的人的手里,那才是有用的。他让宿桃简简单单的只写了地点,加上一个引人遐想的救命,如遗光一般多疑的人肯定会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可是襄离见到了却就一定会来。 微巳了解她,虽然襄离天性懒散,并不热衷于争斗,可是却是重感情的。宿桃与她算是有恩德,见到她语焉不详的“救命”,那个丫头就一定按耐不住了。 这个计策果然奏效,不过令微巳没有想到的是,这封信不仅仅把他心心念念的那条鱼给勾回来了,还买一送一的搭了另外一条鱼。 万里晴空,天海相接,腥咸的海风夹杂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干坐在鸟背上的鲛人海藻般的长发。 襄离闭着眼睛把手臂舒展开,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她回来啦,襄离对着这片土地说道。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属于海洋的鲛人居然对陆地产生了眷恋,不,也许她眷恋的不是陆地,而是陆地上的某个人。 某人散发出来的恋爱酸臭味太过浓郁,让坐在她身边的遗光都察觉了几分。 “怎么,去神女城你就这么高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朝日屿啊……”他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几分幽怨。 “哪有,我这不是急着去帮宿桃姑姑吗?实在是忧心如火啊!”襄离捂着胸口,一副做作的不行的样子,顺带还催促着充当坐骑的啾啾,“快点快点,啾啾你白长这么多岁了,怎么速度一点没见增啊?要是耽误了营救宿桃姑姑,你的良心会日夜受到煎熬的!” 刚刚失恋的啾啾气的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可拉倒吧,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懂?再说了,我长大有什么用,你们不是也跟着长?”载襄离一个还不够,甚至还多了一个,劳累程度倍增!啾啾忧愁的想着,要是微巳知道他连带着自己的情敌一起带了回来,肯定会把他清蒸掉的。 襄离被戳穿后吐了吐舌.头,一副嘻嘻哈哈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看来心情的确不错。 遗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才不信襄离是因为要见到宿桃才高兴成这样,可是有些话看破不说破也是很必要的。何必要提醒她对非自己以外的男人的感情呢?反正早晚这样的牵挂会属于自己不是吗? 少年目光深沉如潭,无声中酝酿出黑色的旋涡。 鲛人应该跟鲛人在一起,襄离对微巳的感情不过是小时候依恋的延伸。人类老的比鲛人快,适宜生存的地方也跟鲛人不一样,他们不像是鲛人一样快活自由,更多的人秉持着繁衍的原则,好像没有子嗣这一辈子就白过了一样,对于血脉的延续看的十分重要。世俗、伦理、观念……种种一切都是阻碍,且拜人类所赐,首当其冲的就是数不清的鲛人性命,而他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矛盾推到眼前。 她离着那个人越远,也就离着自己的怀抱越近。 面对强敌的兴奋撩动起遗光心中的好战因子,他侧头看了一眼襄离明艳瑰丽的脸庞,露出志在必得的一笑。 美丽的战利品值得人去追逐。 日落日升,低头看去已经见不到蔚蓝,取而代之的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和散落其间的城镇。岸边码头,以往嘈杂砍价的人声消失不见,操着南腔北调的行商也在这里没了踪迹,这个号称半国为商的幽国,终于也在战争的剥削下,走向了颓败。 海边的小渔村最先被攻占,那些日出打渔日落而归的渔人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家家户户的门口也没有晒的网和鱼干,连把小渔村腌透了的臭鱼烂虾味都被属于冷铁的肃杀清洗殆尽。 北边的小渔村已经全然变成了北邑战船的港口,茅草屋里住着的不是纯朴的妇人而是穿戴整齐的将官,破旧的木船被驱赶到了角落,海面上停靠着的是一个个坚不可摧的海征船。长戟矛戈取代了粗糙的鱼叉,悠扬的螺号也成了沉闷庄严的角声。一切的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协调,却又在坚定不移的步步推进,将更多的铁甲战士输送进那片浮华虚软的土地。 襄离的喜悦一点点被这充斥着无可奈何的死寂所冲淡,她定定的看着这片换了个样的土地,一字一句的说道,“是你们先说的,成王败寇,弱者就活该被欺负,没有强大的能力就不配拥有财富。” “怎么,难过了?”听着她这番自言自语,好像是自我劝服一样的说法,遗光轻轻一笑,“你看看,他们对待自己人还是仁慈的,甚至道貌岸然的把这称之为人性。不饿到最后的关头,他们是不会互相残杀的,不过一旦威胁到自己生存,他们就可以大嚼起同类的血肉。不过这样的仁慈挪到我们身上就不好用了,仅仅是长了一条尾巴而已,我们也有自己的感情,创造出自己的文明,我们跟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当初他们侵略海国的时候,却是把我们当成牲畜。” 遗光伸手捂住了襄离的眼睛,在她的耳边诱.哄道,“乖,不要看了,这才只是小惩大诫,他们当初对待我们的方式远远比现在残忍的多,无霜海上的血染透一整片海域,数月不曾涤清。” “我知道……”襄离纤长的睫毛搔着遗光的手心,“我只是在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这样做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拿下遗光挡着她眼睛的手,神色无改的看着幽国发生的改变。 小时候她是不懂得国破家亡的痛苦的,只知道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挨打。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长大后才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错了国家,生来为鲛人,就是一个错。因为是鲛人,所以要被欺负被剥削,只要暴露身份,随时就可以被当成货物来买卖。 那么那些不曾对鲛人对海国做过什么的人类,他们是不是也是错在了生错国家了呢? 第516章 神女峰 襄离的心里很是迷茫,这种迷茫甚至盖过了复仇的快意。 忽而她的下巴一痛,被迫抬起脸来。 遗光妖异的面孔近在眼前,眼里却尽是讥嘲。 “你告诉我,这种仁慈是微巳教给你的吗?呵,不愧是人类养大的孩子,天生就跟鲛人离心离德。看来你被他收买的很彻底啊,现在已经学会帮着人类说话了。” 他冰冷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背叛者,这让襄离没由来的悲愤。 “我没有,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我是鲛人这一点从来都不会变,可是难道因此我就要跟所有人类决裂吗?” 她定定的看着对方,下巴已经不是因为被捏着被迫扬起,而是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傲视。 “有仇我会报,有恩我也会报,但是报仇不代表着滥杀无辜,报恩也不代表着一视同仁……遗光,我不信你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人类的善意。” “假仁假义的施舍伪善而已。” “还是有。” “……” “你默认了!” 两个人的争吵逐渐从你来我往的调.情升级成道德层面的领悟,最后竟然以小孩子斗嘴的方式莫名其妙进入了尾声。 啾啾听的头昏脑胀,连忙出声打断他们。 “你们别吵了,前面那个是不是神女峰?” 啾啾不知道神女峰长什么样子,可是这并不妨碍它认出来神女峰。 无他,毕竟神女峰长得太过有特色,他就是不想看见也能看见。神女峰的轮廓娉婷婀娜,正面是嶙峋的土黄色岩石,宛如妙龄少女秀雅小巧的脸庞,背面山坡陡峭,山谷山脊穿行其中,郁郁葱葱覆的满满,如少女未经绾起的青丝长发,远远看去,就像是头戴花环的少女虔诚的闭目祷告。 啾啾越看越觉得逼真,不由有些颤颤,“这山不会是人变得吧?” “那得多大一个人!”襄离嫌弃的对他道,“你不要少见多怪了好不好,世上很多山川草木都长得像人,有的时候也只是神似而已,有的时候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一点也不像了!” 她拍拍身-下的啾啾,“你看那鼻子眼睛嘴是不是……诶,好像比例还挺协调的,那神女好像还是双眼皮……”她猝然失声尖叫,吓得啾啾差点坠鸡。 “你看到什么了?”他瑟瑟问着,还以为襄离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做好了掉头跑路的准备。 “太过分了,不过是一座山,竟然还有胸!”襄离愤愤不平的指着神女峰……前那起伏的曲线,又低头端详了一眼自己的,愈发难过,“还比我的大……” 啾啾:“……” 遗光:“……”所以说你注意到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神女峰边上的就是神女城,我们快下去吧。”遗光干咳一声说道,再让襄离看下去,也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东西。 啾啾闻言便压低了身子,往神女城而去。 远远的一看,便感受到了这座城的非比寻常。 “怎么这么多人?”襄离疑惑,一路过来幽国的城池都十分荒芜,偏偏到了这里人烟聚集,远远看去,只觉得来往行人不绝,少说一城也有数十万人。 “不对劲,他们走得太整齐了,不像是普通的百姓,难道是北邑的军队打到这里来了?”她心中惊疑不定,心道如果真的是北邑的话,那他们这也打得太快了。 “是汉昭的军队。”遗光只瞥了一眼,便颇有信心的说道,“我此番回汉昭,就是被派去带兵攻打幽国,我虽然拒绝了旨意,可是汉昭人才辈出,就是我不去,汉昭帝也能找到别的人去。” 他讥讽一笑,“帝王的心意已决,谁又能阻拦呢?眼下不过是贪心暴露出来他的真面目,难道你还真的以为那个跟幽帝合谋颠覆海国国祚的人,真的是一个修身养性无为而治的老好人吗?” 他对自己汉昭三皇子的身份嗤之以鼻,可是此时却又矛盾的因此而带了几分傲然。 眼皮垂下,扫视一圈,他便缓缓地说道,“你看主将红衣加身,披风如火,将士们演习一丝不苟,里里外外军纪严明,一看就是汉昭的长河营。” 他说到这里还不忘明里暗里踩北邑一脚,“北邑的军队你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不过是些莽夫,靠着蛮力强行攻城。他们虽然号称雄兵百万,可是其中有多少水分谁又知道呢?那等苦寒贫瘠的地方哪能有余力供养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勇士,恐怕大多数是从田间地里拉来凑数的赤脚农夫罢了。” 襄离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她听到过微巳讲述北邑倾举国之力来供养军-人,以国养军,以战养战,全国上下宁愿自己勒紧裤腰带,都不会可待那群南征北战的“莽夫”一点,恐怕还真的信了遗光的话。 他踩北邑自己倒是能理解,毕竟这货谈起汉昭帝和幽帝帝都是一副鄙薄语气,好像那戴了绿帽子还给人养儿子的名义爹不过是个伪君子,幽帝则是个荒淫无道利欲熏心的老不羞,如此也算是雨露均沾。 不过他话里话外对汉昭军队如此追捧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襄离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底下那群手指大点小人走来走去的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便诚实的泼了他冷水,“没看出来,对了,你怎么对汉昭的士兵那么了如指掌,连哪个营的都知道?” 遗光沉默半晌,黑着脸说道,“因为那是我手下的营……” 襄离:“……哦。” 她心道幸好载着她的是啾啾而不是遗光的幻术,不然说不定她那句说完就已经被踹下去了。 她心虚的别过脸,却被底下的一面青旗吸引了目光。那旗子上飞鹰栩栩如生,展翅迎风,实在是再眼熟不过了。 襄离转过头,狐疑的看着遗光,“你真的确定这是汉昭的人,我怎么看到了北邑的军旗……” “嗯?”这是什么情况?遗光皱了皱眉,目光顺着襄离指着的地方看去,顿时浑身一僵。 难道北邑和汉昭都在抢神女城?两人对视一眼,不仅默默给宿桃姑姑捏了一把汗。 第517章 在逃皇子 北邑和汉昭自然不会是一起挤在小小的神女城联络感情,准备好哥俩一起并肩冲,打完幽国平分天下——废话,真要是这行各自派两个使者假惺惺的互吹不就好了,弄这么多战士是来浪费米饭吗? “喂,这是汉昭和北邑要打起来了?”襄离给了一光一胳膊肘,好奇的问道。 遗光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反正汉昭帝没打算就这么让北邑吃了幽国,至于最后花落谁家,还尚未可知。” “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对汉昭很有信心呢,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里找宿桃姑姑啊......”襄离苦恼的思索着,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过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遗光,“我怎么忘了,你可是汉昭皇子,回去军营里问问不就知道了?要是有宿桃姑姑的下落,你三皇子的面子可好用着呢,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她眼绽星光,一副十分崇拜的样子,好像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样。 遗光瞥她一眼,十分不吃这套。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从来也没表现出怎么敬畏敬仰来,做出这副表情也不过是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偷懒罢了。 可惜得很...... 他嘴角一颤,淡淡道,“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我恐怕不能去汉昭军营里狐假虎威了。” “啊?”襄离惊讶,“你不是说什么什么军是你麾下的吗?原来你是骗我的......”她长叹一口气,挤出一脸看透男人的沧桑,“可以理解男人嘛,有点虚荣心很正常。” 遗光扶着额角,赶紧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骗你,不过我眼下回去恐怕不是当座上宾,而是成为阶下囚。” “什么?”襄离这回是真的惊讶起来,“你的鲛人身份暴露了?”她脸色有些讳莫如深,人类和鲛人是不能有子嗣的,要是遗光的身份暴露,那岂不是说明他不是汉昭帝的亲儿子? 皇帝被绿这件事可是没有几个皇帝忍的了,这货现在不会是在被追杀吧? “我违抗圣命后就被软禁,拒绝了领兵一事便等同于军权拱手让人。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失宠’被囚,此番我是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大摇大摆。”遗光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别人倒了大霉,一点也没有愤懑或者不开心,反而带着一股随意。 “也就是说你是个失意皇子咯?”襄离如是问道。 “没错。”遗光笑了笑。 “哎......”襄离叹了口气,她十分势力眼的睨着对方,“既然你已经没有用了,那就自行苟活去吧。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北邑呢还有几分面子,找宿桃姑姑这件事还是指望我自己吧。” 遗光咬着半边唇又气又恨的装作泫然欲泣样,“真是狠心的女人,见我没有用就不要我了......”他露齿而笑,“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汉昭有律,不可擅杀鲛人,可是北邑就不一定了。你抱着希望而去,说不定见到的是她的尸骨也说不定......而且说不定杀她的还是某个你熟悉的人呢......” 他这一番话说的襄离不寒而栗,“你别说了,反正神女城就这么大,还被汉昭和北邑分开了,一半一半的机会,赌一把!” 她不容置疑的拍了拍啾啾,“冲啊,神女峰!” 啾啾展翼而飞,向那青山隐隐而去。传闻中的神鸟羽毛艳丽,扶摇盘旋时遮天蔽日,与耀日擦身而过时,金色的阳光梳理过华美翎羽,投射下五彩的光芒。 只是北邑驻扎在神女峰下,如此庞然大物飞过怎么能不引人注目?一时之间无数人仰头看着,连操练都停了下来。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摇光君不满的用烟斗敲着一个走神士兵的脑袋,“一个个少见多怪,天璇君的神鸟没见过啊!继续演练!” “哦......哦......一、二!”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摇光君自己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啧,这坐骑找的,真够威风的。”他酸酸的摇醒一边座椅上抱着狸花猫打瞌睡的玉衡,大爷一样的说道,“改明也给我弄一个吧,这玩意还能飞,比老虎狮子什么的好多了。” 玉衡惊呆了,“你以为这是买菜啊,我去哪给你找会飞的坐骑?” 摇光君无赖的说道,“我不管,我是北邑战神,理应拥有最好的战斗坐骑。” 玉衡气的把白鹰扔到他脸上,“会飞的,拿去养!” 摇光君看着那没有手臂长的白鹰,十分怀疑的说道,“这玩意什么时候能长到天上的那个那么大?” 玉衡翻着白眼,“你做梦的时候。” 摇光君噎了一下,“行行行,那我找微巳借来感受感受......诶不对,微巳呢?”他回头一看,发现椅子上空空荡荡,原本坐在那里当吉祥物的微巳早已不见了踪影。 “早就跑啦!”玉衡指了指身后的神女峰,“哝,背影都看不见了。” “......”摇光嘴角一抽,“就一只鸟,至于这么小气嘛。” “没眼力见的,那是心急那只胖鸟吗?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鸟上之鱼也,这不是急着见自家媳妇嘛,跑得快一点也是应该的。”玉衡挑了挑眉道。 “女人而已,无趣。” “你说谁无趣!!!” 再说襄离一行到了半山腰就停了下来,准备走着下山。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啾啾停在山脚啊,我们就不用走路了。”襄离拖着腿,懒的一步也不想走。 “嘘,难道你没有发现这座山不对劲吗?”提出走着下山的罪魁祸首如是说道。 “有......”襄离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路格外的长......” “我跟你说正经的。”遗光无奈的说道。 “我也是说正经的啊,我都累成这样了!”襄离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路边,“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山里还能有狐精鬼怪吗?” 话音刚落,林间小路的云雾里竟然还真出现了个白衣身影。 “!!!”不是吧! 第518章 冒险是不可能冒险的 神女峰树木葱茏长势茂盛,将头顶的太阳挡了个结结实实。林中投下长长的树影,又因为山间云雾缭绕显得有些阴沉晦暗,鬼气森森。 刚说完这座山不对劲,便有白衣人出现了。志怪小说里都写是在山间遇到白衣女鬼狐精,基本上遇到了就是被吸干精气的下场。 襄离盯着那婆娑人影,感觉自己的腿更软了。 偏偏那人影好像还不怕人,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是......是个厉鬼啊,他有恃无恐! 襄离唯恐那血肉模糊的鬼脸伤害自己的眼睛,抢先闭上。 那人似乎走近了...... 清冷雅淡的声音格外熟悉,“既然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他声音不喜不怒,似乎带着一种格外的疏离。 微......巳?襄离霍然睁开眼,身体快于意识的抢先一步把人抱住。 她靠在微巳的胸口赖皮道,“想想想,不许走!” 久久没有回音......难道真的生气了?她这也不是故意的,谁叫遗光吓唬她,偏偏这山里的雾格外的浓,让她没有看清来人。 襄离睁开一只眼睛打算观察一下微巳的反应,却意外的对上一双带笑的眼。哪有生气,都是装的! “舍得回来了?”微巳捏着襄离的脸,“还行,赶得上给师父养老送终。” “老?”襄离嘴跟抹了蜜一样,“微巳怎么会老呢,十几年就没变过样子呀!” 这可不是她瞎说,微巳几十年来容貌丝毫没有改变,身上的皮肤都找不出半点皱纹,大概能嫉妒死不少人。 “咳......”遗光在一旁干咳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两位师徒叙旧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他故意说是师徒关系,便是存心膈应微巳:我知道你们关系好,师徒嘛很正常,反正襄离也没有嫁人,大家公平竞争好了。 却不想微巳略带惊讶的看着他,好像在说哎呀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 “遗光?”微巳一眼便认了出来,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说道,“你们......一起回来的?” 襄离怕微巳那隐藏的醋坛子打翻,赶紧摆了摆手,“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遗光打断。 “是啊,一起回来的,毕竟是为了宿桃的信。” 对哦,他们有正当理由!襄离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遗光在哪里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他笑吟吟的说道,“宿桃姑姑写信求救,我作为鲛人一族的首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襄离担心我的安危,非要一路跟随,真叫人没办法。” 襄离目瞪口呆,这......除了第一句话就没一句是真的! “咔啦”一声,微巳的骨节发出脆响。 “那还真是打扰了,”微巳竟然还能抑制着住打人的冲动,“劣徒学艺不精,恐怕会拖累了阁下,既然阁下如此烦扰,那我便将小徒带回严加管教。” 襄离一口气背了“劣徒”、“学艺不精”、“拖油瓶”......好几口黑锅,却是背的心甘情愿。 “对对对,严加管教!”她甚至还在一边帮腔。 遗光嘴角一抽,没想到微巳这么会就坡下驴,反倒将了他一军。 不过他手里还有最大的杀手锏。 遗光目光沉静伸出了手,仿佛志在必得的样子等着什么人过去。他嘴角的弧度自然柔和,语气带着诱.哄,“来,襄离,我们还得去找宿桃姑姑呢,如今时局纷杂,四方多乱,她的身份又那般特殊,如果陷入危境,我们如何过意得去?北邑人多眼杂,倘若有了个疏漏恐怕对我族不利。” “这......”襄离犹豫起来,遗光的意思她知道,宿桃姑姑下落不明,究竟是不是北邑抓了她还不一定,如果让有心人利用了,恐怕鲛人一族都会为之付出代价。 可是就这么过去...... 襄离看了一眼微巳的脸色,感觉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干了,那么有生之年还可以二次目睹剑炉炸飞的盛景。 “宿桃?”微巳缓缓念着这个名字,竟然一点也不急。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她。” 襄离:“???” 遗光:“???” 他们跋涉那么长时间赶来这里,这就万事大吉了?这就好比你准备翻开拳脚大干一番事业,结果忽然发现自己继承了家产一样令人无力。 遗光眯着眼,“你们果然抓了她。” 微巳对这见缝插针地泼脏水已经习以为常,且应对自如,“以客待,为上宾。” 他也不多说,只静静看着襄离,仿佛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襄离自然不会拒绝,“有什么事见到宿桃姑姑就知道了。” “哎哎哎,还有我!”他们这么一走,啾啾也立马跟上。 遗光自然不会独自留下,就这么悠悠然的踱步在后,时不时的说两句。 “说吧,你引我们前去是不是别有意图?” 遗光话音未落,就挨了襄离一个爆栗。 “微巳不是那种人!” 遗光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姑娘,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干净得很,心里还不知道装着些什么肮脏龌龊的......” “我呸!”襄离瞪着他,“你才肮脏龌龊。” 遗光傻眼了,“你就这么护着他?”他声音里听起来有些委屈,好像被平白无故指责了一样。 襄离却是思路迥异,“微巳心里装着的都是我,我可白净着呢,一点也不脏!” 遗光:“......” 就这么明争暗斗了一路,微巳霍然停步,伸手来拦住了襄离继续往前走。 “等等,这条路有问题。” “又来?”襄离这回不怕了,“刚才遗光都说了一回了,结果就蹦出来了微巳你,难不成前面还有什么惊喜?” 微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不是说这条路上有什么,而是这条路本身就不对劲。” 他看着襄离疑惑的目光道,“我们走了这么久,不是在往山下走,而是往山上而去了。” 第519章 鬼打墙 林间幽风阵阵,蝉鸣聒噪,声声如促,却格外的喑哑难听,好似是入秋后的老蝉,急着在入土为安前酣畅淋漓的高歌一把,理直气壮的荒腔走板。 除了彼此相接的高大榕树,路边只有一些白色的野花,平淡不起眼,大团大簇的聚在一起,攒成一把伞状。 刚刚一路走来不觉得如何,可是让微巳这么一说,那一团团聚集的白花就好似路边的头骨,正堂而皇之的窥伺着他们, 襄离毛骨悚然的说道,“别吓唬人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山路分明是倾斜向下的,这点应该不会出错......” 说罢,她踢出一块脚边的石子。石子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好半天才停在一棵树旁。而同样的力道再向左右身后为之,距离都没有那个块石子如此之远。 襄离疑惑的说道,“是下山没错啊,我的眼睛没有被什么阵法幻术蒙蔽。” 啾啾也说道,“方向也没错的,我刚才飞起来瞧了瞧,我们一路行来的确是朝着山下。” 见有人与自己想法一致襄离就放心了,她拽了拽遗光的袖子,催促道,“遗光你觉得呢?” 放在平时遗光当然乐得落井下石,灭微巳的锐气长自己的脸面,可是他此时却无法断定自己一行人的确走对了。他从刚才开始就下意识的觉察出不对劲来,可是要让他细细的说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见他罕见的神色凝重,襄离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腹中忽然响起细微的声响,五脏六腑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可能是太紧张了,就饿了......”她刚想给自己找回几分薄面,就听到啾啾在一旁砸场子。 “别了吧,你刚吃完一整只烧鸡诶,骑着我你吃烧鸡,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同为长毛的飞禽,啾啾很是愤慨。 “我当时不是分给你一只鸡腿嘛......”襄离刚笑了一声,脸色就蓦地苍白了起来。 “不对不对,我刚吃了烧鸡,我不可能饿啊......”她刚才那副说辞自然不是真的,她自以为才吃完烧鸡半个时辰,怎么可能饿呢?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那半只烧鸡像是不知道吃进了谁的肚子里,愣是让襄离开始饿了起来。 平日里怎么着一直也得顶两三个时辰,这让襄离感觉自己吃了一只假鸡。 鸡肯定不是假的,毕竟那烧鸡的味道还是可以回味出来的。 于是出现误差的便只有可能是时间...... “不对,我们离开半山腰最少也两个时辰了,就算我走得慢一点,那也不至于这两个时辰连一片林子都出不去。”如果是平常的山,两个时辰都足够她下山了。 遗光面色一变,他也以为只是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啾啾则是干脆大呼小叫起来,直道“这不可能”。 微巳意外的朝襄离投来一眼,随即失笑说道,“你呀你,能从吃的想到这一点也是不错了。丛林里阴沉晦暗难辨晨昏,难免让人失去时间的观念,其实从你们离开半山腰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然天黑。” “那我们岂不是困在了在树林里?”襄离志怪小说看多了,对于这样的情况还真的有所了解。她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这个叫做鬼打墙对不对?” 两个纵然见多识广但是从来也不看这种街边书摊上闲书的男人都面露疑惑,“那是什么?” 襄离一副少见多怪的语气说道,“你们不知道吗,就是我们现在这样,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来的起来,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她说的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让微巳下意识的相信确有其事,不仅认真的听着,还认真的询问起来历。 “你这几年倒是长进了,嗯,博物方面倒是为师不如你。”他欣慰地的说着,又问道出自哪本著作,何人所创。 “百鬼夜谈啊......里头讲了许多这种东西了,还有什么借尸还魂啊,黄鼠狼报恩......又有意思又吓人......至于作者啊,好像是个叫黄竹老翁的......” 她每说一句,微巳嘴角那欣慰的弧度就减小一分,最后干脆长叹一声,捂住了脸。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襄离奋发努力的错觉呢? “微巳你怎么了,是不是也想看?”襄离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十分热情的推销自己的爱书。 “没......没有,我一点也不想看。” 遗光反倒是颇为捧场的支着起下颌,期待满满的样子,“听起来很是有趣,不如借我看看?你要是跟我一起看,那就更好不过。” “没问题!”襄离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回去就给你!” 微巳感觉自己脑壳都在痛,他无奈的说道,“如何回去?” 襄离摸着下巴沉思,“书上说童子尿能破鬼打墙,不如让啾啾试试?” “啊?”啾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就是你,你快去对着树下来一泡,我们就都指望你了。”她把啾啾推了出去。 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啾啾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嘟囔道,“什么鬼打墙要用童子尿破解,这莫非不是个觊觎小爷肉.体的色中饿鬼?” 他感觉身后有个灼.热的视线久久不放,感觉自己再不快点那个女人说不定就要冲过来自己给他脱.裤子了。 “别......别看了,我一紧张就尿不出来了!”他怒吼道。 襄离“哦”了一声,善解人意的开始在一边吹口哨。 啾啾又羞又气,更加尿不出来了。 忽然他余光一瞥,失声叫了出来,“鬼啊!” 他赶紧系好腰带,落荒而逃。 “怎么了?”三人紧张的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啾啾指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方向,惊魂未定的说道,“那边有好多女人......穿红嫁衣的女人......成群结伴往山下走着。” 第520章 嫁衣团 襄离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走上前去给了啾啾一个爆栗。 “你傻啊,哪有人组团成群结队的去成亲,那些肯定是送亲的队伍,都穿着红衣服而已。” 啾啾神色僵硬,“送亲的和新娘我哪里能弄混,那些真的是穿着嫁衣的新娘子,我绝对没看错!不信......不信你自己瞧瞧。”他的手指还有一点哆嗦,估计都快吓得维持不住幻术了。 襄离看不上他这被一群新娘吓得战战兢兢的模样,走上前去,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接下来见到的那一幕就是襄离也心中一震。 啾啾说的没有错,那的确是一行成群结队的新娘子,打眼一看便有十几个,两两并肩排成两排,缓步而行。 她们都穿着极其华美的嫁衣,双手放在腰前,目不斜视。嫁衣的裙摆不长,堪堪盖着脚面,可是袖子却是又长又繁复,层层叠叠的好似花瓣一样,交叠着露出空隙,展现出新娘子白皙纤瘦的皓腕与双手。嫁衣上绣着繁、百鸟、蝴蝶、云海,绣线如宝石一般耀眼。 襄离看不清楚她们的表情和长相,因为她们各自都戴着古怪的幕篱——月牙一般的金冠戴在厚重的发髻上,其上垂下红纱与珍珠链,将新娘子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真......真的是新娘子!”襄离吃惊的说道。 微巳和遗光也闻讯赶来,看到这幕都面色一变。 “我们一路走来从来也没有听到过有吹吹打打的声音,连脚步声都不曾有。”微巳十分肯定地说着。 他说没有别的声音那就一定没有,襄离看着那群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嫁衣女郎,疑惑的问道,“那她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没有送亲的人也没有吹唢呐打鼓的人,穿着这么好看的嫁衣就这么寒酸的嫁人,太不值当了吧!” 微巳扶着额头一阵无奈,“你就只看到了她们的嫁衣?你难道没有发现她们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襄离睁大了眼睛,“那嫁衣那么好看那么耀眼,世间罕见!当然第一眼就被它们吸引去了......”刚才她压根就没把眼睛从那漂亮华美的嫁衣上挪下来,去哪里注意什么新娘子。 她又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挪了回去,从裙摆到衣袖,从交叠的衣领到发髻上的璀璨发冠,一一端详了一遍。 至于新娘子...... 那新娘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从走路的姿态和气质上看,有的新娘子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露在外面的手腕也不似少女一般细腻如玉,纵然涂了脂粉,也泛着惨白的颜色,根本比不上自己的白里透红的肌肤。 这些人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有什么好多看的? ......等等,襄离想到这里,忽然浑身一僵,把目光转到了刚才一掠而过的地方。 “尸......尸斑......”她吐出这几个字,更加的不可置信了。 “你说什么?”遗光似乎是被这一句所惊,也不禁露出几分愕然。 襄离呼吸有些急促,“我刚才看到有个新娘子的身上有尸斑,她是个死人了!” 遗光质疑着说道,“你不会是看错了,那也许是胎记什么的也说不定。”死人怎么会嫁人,还是自己跑出来嫁人呢? 襄离却是一副十分坚信的模样,“我没看错,我刚才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回去看了一遍......”她指着十几个新娘子,指尖停留在脖子跟脸交界的地方,从第一个一直划到到最后一个。 微巳和遗光一头雾水,显然不理解她的意图。 “你们怎么没反应,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她们的脸和脖子没有色差!”襄离见他们毫无反应,便跳脚道。 “......”打铁直男微巳哽了一下,“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对不对!”襄离纠正道,“新娘子出嫁的时候就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一定是会化妆的。人类女子喜欢把自己的脸涂得越白越好,可是她们本身的肤色没有那么白,涂上许多的水粉就造成了脸和脖子有色差,在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下颌比划了一下,“形成了一条很明显的线,阴阳分明。不过她们自己好像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从来也没人把脖子一起涂了。” 微巳听的头大,眼神茫然了起来。虽然他也知道这群人已经死了,这件事还是他去提醒襄离注意的,可是他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女子整齐到离奇的步伐。 她们走路迈腿的步伐都是一致的,如果第一个人第一步迈出了左腿,那么后面的人就绝对不会迈出右腿......这一点竟然从来没有人打破队伍的整齐划一,一直是这样。 她们彼此之间静默无言,好像互不相识,更没有人统一指挥喊着口号,让她们整齐步伐。世上哪有这么心有灵犀的事情? 微巳注意到了她们这古怪的走姿,进而便觉察到了机密所在。 在她们两边的大腿和小腿上,都过了一条透明的丝线。四条丝线从第一个一直穿到最后一个人,每次丝线牵动就把她们一起动作了起来。 她们就像是一批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丝线而走。 可是被这样的丝线穿过身体也应该是很疼的,她们这些人却是每个人都没有一点异常,好像压根就不知道痛的样子,挺胸抬头端庄大方。 哪怕是服用了什么药物不知道痛苦,那么也不会如此乖顺被人摆布,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已经无法反抗了,因为死人不会反抗。 微巳想到了这一点便是心中一震,随即更加深切地观察起来。 她们死的时间并不一样,有的人好像是刚刚死去的,丝线穿过身体的时候还渗出了一些新鲜的血迹,不过因为裙子也是红色的,所以并不显现出来,有些人则死了很久,身上出现了尸斑,血液开始凝固,皮肤惨白发青...... 可是其中哪一个都没有襄离的角度刁钻......肤色色差有什么问题吗? 第521章 死人新娘 不光是微巳戳在哪里满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疑惑,就是遗光这个传闻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物也是白瞎了那张妖异邪魅的脸,此刻也是歪头苦命思索,好像也没有理解襄离。 襄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一个女人要出嫁怎么可能不化妆呢,穿那么好看的裙子不化妆怎么可以呢!我就是只剩了一口气,为了这条裙子我都要起来化妆的呀!” 她发现一件更加过分的事情,愈发的不能理解。 “她们有那么漂亮的裙子,竟然还不换一双新的鞋!” 刚才一阵风吹过,嫁衣的裙角翻起,露出新娘子们裙下套着的鞋子。与那人人华美一致的嫁衣不同,她们的鞋子各式各样,有的新有的旧,有的绣花攒珠,有的只是朴素的光面。 “这说明她们不是自愿换上嫁衣的,而那些在她们死后给她们穿上嫁衣的人并没有想到给她们准备一双合脚的鞋。” 襄离一锤定音,对头正对上身后两人古怪的目光。 “看我干什么,不用崇拜我,毕竟我才貌双全......” “这些全是你由嫁衣想到的,也是不简单。”这倒是微巳的真心话。 襄离:“......”咳咳,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 “看她们走的方向好像跟我们一样,应该都是要下山的,不管为什么死人要成群结队的去成亲,还是一起成亲,但是说不定我们跟着她们能一起出去呢!”襄离忽然提议道。 “眼下不知道为何我们一直无法下山,而这群新娘子恰好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如此。” 微巳点了点头,随手在襄离身边几尺布下结界,叮嘱道,“小心一些,这些新娘子十分古怪,说不定这附近还有个人在操控她们,结界虽然能够隐蔽气息,但是也要谨慎行事。” 襄离一行人就这样跟在了那群身穿嫁衣的尸体新娘后头。 而新娘们僵硬的走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多了几个人跟她们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样,襄离一行人也不敢跟的太近,唯恐被她们发现。 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里忽然蹿出来一个男子,作一身短打的侠客装扮,手中尖刀一晃,抬手就朝着最后一个新娘子刺去。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竟然丈夫没死就想改嫁,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襄离倒抽一口冷气,这忽然跳出来的傻子不是周影是谁? 作为一个这个认钱不认人的冷面杀手,周影一直秉持着接性价比最高单子的无上原则。 前几天有人来找他,说自己的老婆失踪了,着急的不行,担心自己的老婆遇见了坏人,求他出手解救自己的老婆,还给他了一袋金叶子。 周影当时只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告诉他其实不仅仅有老婆遇难这个可能,还有可能是你的老婆跟人跑了。 那人当即勃然大怒道,如果确实发现他的老婆在外面偷汉子,就让他把那两个奸夫淫.妇杀死,并且把价钱提高了到了两袋金叶子,这一袋金叶子就当定金。 周影笑得见牙不见眼,果断接单。 他从那人家里床单上的头发丝,窗台上的脏脚印,一路查到离着那里好几里外的神女城,又发现这个女人非但胆大包天的进入北邑汉昭盘踞的城邦里头偷.情,还要上山成亲! 乖乖,为了两袋金叶子,这能忍? 周影跟了一路,眼看着新娘子们聚集在一起上山,到最后还男女不忌的多了好几个没穿嫁衣凑数的,当即出手为民除害!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失利了,那个女人非但胆大包天,还是个凶残无比的母老虎。被他一语喝破竟然没有羞愧地钻进地缝里落荒而逃,反而是回过身来抬起染成朱红色的尖锐指甲,想要过来挠他。 锋利的匕首与朱红色的指甲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噪声,可是令人震惊的是,肉体凡胎上长的指甲非但没有被匕首削断,反而“咔啦”一声脆响,把周影的匕首给崩出去了。 周影拿着断掉的匕首一脸震惊,强烈怀疑自己买的是个假冒伪劣的武器。 襄离看着他那一脸傻样提醒道,“周影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躲开!” 周影被这格外熟悉的声音一提醒,都没时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一看那个人是不是襄离,就正对上新娘子快刺到眼珠子上的爪子。 “他娘的!”他连忙几个后翻躲开,才发现冷汗沁透衣衫,不禁脱口痛骂道,“这还是个悍妇!” “你认识他?”微巳见襄离叫出那人的名字,便知道此人大概与襄离有渊源。 襄离点了点头,“他是那天领着我去买鲛人的那个!就是他让我去搭讪买家的!” 她也就是那个时候认出微巳。 哦......微巳眼神微微一动,原来是他。 那新娘子十分凶悍,一击不中竟然还不罢休,竟然要扑上来撕咬周影。 微巳见状脸色不禁一沉。十几个新娘都是用丝线互相牵绊,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这个新娘子忽然扑出来,保不齐剩下的十几个也要倾巢而出。这几个新娘倒是不足为惧,不过是他挥手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如果这样,襄离提出来的要跟着新娘子们找到出路的计划就泡汤了。 霎时间银光一闪,微巳出手如电,用一缕剑气隔断了那扑出的新娘子与前面之人的丝线。 没有了丝线的影响,前面的新娘子毫无所觉,仍旧无知无觉的赶着路,只有那一个新娘子被遗落在后。 “解决她。”微巳淡淡说着,但却并没打算出手。 他既然不动,遗光也自恃身分,无需出手相救一个普通人类,自然乐得袖手旁观。 襄离则是顾及着出手会伤到那身漂亮的嫁衣,到时候一定心疼的不得了,所以只能任由周影挣扎。 “你小心一些......”襄离大喊。 周影见到她担心自己便勾唇一笑,“放心好了,不就是个悍妇么?” 襄离继续说道,“别伤到衣服!” 第522章 这个世界怎么了 周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转过头,满脸的震惊夹杂着控诉,“你你你......我在这里搏命,你竟然只担心衣服!你太没有良心了!” “不然呢......关心你吗?”不等襄离出声,微巳便幽幽接道。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襄离为什么要关心你?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周影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跟襄离扯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后,会被这个浑身冒着杀气的人灭口。 “呃......”襄离眼珠一转,便用高帽子给自己找了个说辞,“你武功厉害啊,我知道这点小小的阻碍肯定难不倒你的!”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女人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说一些“你好厉害”、“天下第一”之类的话——哪怕知道当之有愧,甚至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假话,那也不妨碍他们照单全收。 周影显然是众生一员,被这句话恰到好处的搔到痒处,只见他嘴角一勾,一副“对方不过是一棵不禁一削的葱,他一刀就可以砍死七个八个”的志在必得模样,扬言道,“那当然,我神功盖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杀手,我说杀人,就绝对不会伤到衣服一分一毫。” “你最厉害了!”为了漂亮的衣服,襄离昧着良心的夸奖着。 周影顿时如打了鸡血,矮身斜滑避开嫁衣女尸抓来的一爪,以极快的身法绕到她的身后。横臂于女尸脖颈之前,银亮的匕首就抵上血脉。 虽然周影收费高,是个黑心的不得了的杀手,可是他的手法技巧也颇为老道,配得上自己的要价。杀手自然知道怎样一击致命,有的人心脏长得稍微偏一些,有的人则干脆长在了对侧,十分的不讲道理,可是砍头费劲费时,显然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那就选颈侧的血管吧,隐没在肌肉皮肤下搏动着的生命之道,隔着体表极近。 一刀下去,血液喷涌,生命也会在眨眼的功夫里消逝的无影无踪。 从无失手。 可是今天周影却是碰到了个硬钉子,他一刀下去动作潇洒,可是对方愣是连一滴血都没流下来。他每次杀人后必然会戴上去的冷漠傲然的表情顿时僵硬住。 难道没扎准? 周影偷偷瞄了一眼观战的四个人,很好,没人注意,那再补一刀好了! 他抬手又是一刀割在喉骨,耳边清晰的出现了“咔啦”声。这一刀用足了力气,女尸的头仅仅凭借着薄薄的皮肉跟身体连接着,摇摇欲坠。 可即便如此,那女尸仍旧坚持不懈的追杀着周影。 周影:“......” 他气的破口大骂,“阴魂不散了你还,就剩一口气你还要追杀你爷爷,什么仇什么怨!老子不干了行吧,回去就还钱,你去跟那个奸.夫双宿双飞好了吧!” 女人置若罔闻,竟然又要来掐他。 因为用力太大,薄薄的皮肉不堪重负,女尸的头咣当掉了下去,变成了一具无头女尸。 “呀!”襄离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女尸的头......上的珍珠金冠。 好险......金冠没坏! 襄离的珍惜的抱着女尸的头,深情凝视,宛如一个有古怪癖好的变.态。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肩部以上空荡荡的躯体,穿着华美的嫁衣,孑然独立。 断口处是整齐的皮肉,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女尸的血管早已失去了弹性,里面流淌着的血液也凝固成黑紫色。 “这下......死透了吧?”周影松了一口气,将握刀的手臂放了下去。 “别放手。”微巳一声低喝。 都死了为什么不能......周影的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就知道了背后的原因。 那个人分明断了头,但是还行动如活人,一双手的指甲爆长三寸,豆蔻已然遮不住指尖透出来的黑色。 “救......救命!”看到这一幕的周影如遭雷击。一个人怎么可能头断掉了还能继续杀人,这分明就不是人,是厉鬼,是精怪,是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反正跟他没有关系! 没有感情的杀手也是个人,手起刀落了结性命,也没有什么厉鬼来找他索命复仇。 可是今天的发生的这一切完全就已经出乎了周影的意料。这个世界果然是玄幻的...... 他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是红光绿光七彩光在飞,已经不是他拿着一把刀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啾啾弯着眼睛在一旁看他,脚丫子一点一点的,好不嚣张。“怎么样啊周小影,看在咱们以前的交情上,你求求我我还能帮你。” 他一副少年的形态,穿的五光十色十分华贵。周影感觉晃眼,却又想不起来这位是谁。 “大侠你哪位?” “我,神目大陆第一英俊潇洒帅气无敌风靡万千......” 襄离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你以前拎过的那只肥鸡。” 啾啾恼羞成怒的跳着脚,“襄离不带你这样揭人短的,好汉不提当年勇,美少年不提当年胖嘛!” 襄离瞥他一眼,“现在也胖......” 周影已经麻木了,鸟跟人的差别可是很大的,这是他眼花了吗?鸟会说话吗?他果然应该金盆洗手的,前辈们说的没有错,夜路走多了果然容易栽。 “对了,”襄离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提醒周影,“这货啊,中看不中用,看着花里胡哨的,实际上没有几分真本事。你不如求求那个?” 她眼神挪到微巳身上,“这位可是当年提鸟的大侠......诶,人呢?” 襄离一愣,她一个眼错不见,眼前就失去了周影的踪影。 只见某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从善如流,跪滑着去抱微巳的大腿,试图求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微巳对于不是襄离的人那都是“守身如玉”得很,半点衣裳角都不肯让人沾……君不见当年云翼为了抱大腿挨了多少打。 大侠非但没有拔刀相助,反而拔了腿,嫌弃的皱眉跑了出去。 第523章 直男式护妻 周影不离不弃,痛哭流涕的说道,“大侠!这是女鬼啊,我只是个柔弱的人类,手无缚鸡之力,你难道要见死不救,让我回去给她做压寨夫君吗?”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确手无缚“鸡”之力。 微巳淡淡瞥着这个无能的人类,看来这个周影是真的拿对方没有办法,看来还得他出手速战速决,不然让这个女尸再挣扎下去,襄离想要的嫁衣就要损坏了。 想到这里,他神色复杂。襄离喜欢收集衣服这个爱好也没什么不好,这件衣服也的确很好看,可是它到底也是套在尸体身上的,襄离竟然也不放过。 哎......鲛人为了美,果然下限也不可想象。 可是如何能在不伤到衣服的情况下将女尸制服呢? 襄离显然也是没有办法做到这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而做师父的又怎么会令徒弟失望? “让开。” 微巳一声警告,示意周影躲避。 周影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屁滚尿流的往草丛滚去,给微巳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微巳则是瞬间凌空而起,离开了原地。 目标骤然消失,女尸都不知道攻击谁了。她徒然暴躁着,原地转了好几圈,却是忽然间浑身僵硬,四肢极为痛苦的绷直着——她如果头没掉,大概能嚎出声。 襄离掩唇抑下一声惊呼,她震惊的看着女尸身体上仿佛凭空出现的微巳,只见他忽然抽出了那把久违的业火,黑红的长剑宛如流动岩浆,浇灌入女尸的骨髓。 长剑一寸寸的钉入,女尸却由痛苦到手指都扭曲在一起,变成了解脱一般的放松。她像是叹气一般,颓然放下高举的手臂,衣袖无风自动。 朱衣委地,香消玉殒。 业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剑,或许真的剑如其名,是来自地狱的业火,焚尽一些邪秽,将那被人恶意束缚在人间迟滞不去的亡魂超度,净若琉璃。 干干净净地死去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好过了不受控制的作恶,变成人人恐惧厌恶的僵尸。 襄离拾起嫁衣。嫁衣上头的刺绣鲜艳一如新制,点缀的珍珠也是光泽耀眼颗颗圆满,每一颗拿下来都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半年。 轻薄的绢纱如彩霞一般轻盈,穿上这样的衣服,就像是仙女出嫁。繁花百兽添为锦绣,腾云驾雾坐上金轿,珍珠拟作雨珠遮掩少女的娇羞,袖间裙底却是红霞漫天。 “好美......”襄离着迷的喟叹一声,感觉有跃跃欲试穿上的冲动。 “晦气晦气!”周影冲了上来,一把拍掉襄离的手里的嫁衣,“这是死人穿过的,晦气的很!” 他瞪着襄离,“襄离你不是很有钱,我们才不稀罕这件破衣裳。” 襄离听不进去他说话,她眼急手快的接住要落在地上的嫁衣,紧紧的抱着身前。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刺绣,好像注意力都被精美的刺绣吸引去了。 看着她这么没出息,连啾啾都有些看不过眼。“喂,你这眼珠子都快掉到上头去了,这衣裳我们不要好吧,你可是我啾啾的主人,能不能给世间唯一仅存的极乐鸟一点面子,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弄不来,至于被一件衣服弄成这样吗?” 襄离置若罔闻,只痴痴盯着嫁衣,仿佛看自己经历了十年八年绣制的情思得偿所愿,她就要穿着这件嫁衣嫁给自己的情郎。 原本不以为意的遗光骤然凝了目光。 “襄离!”他身影如电,出手夺走了襄离手里抱着的嫁衣。 “你不要再看了,你入魔了你知道吗?”他沉声道。 襄离那张明媚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连那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都好像是冰刻一般,透出幽幽的蓝色。 “还给我,那是我的!” 她疯了一样的去抢遗光手里的嫁衣,招式极为狠辣,起手便是冰剑招呼,好像她根本就不认识遗光,而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仇人。 这件嫁衣有古怪...... 这年头一闪而过,遗光便阴沉了脸色。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犹豫的人,既然这件嫁衣不对劲,那他就毁了这件嫁衣! 手心里的火焰熊熊燃起,眼看着就要接近嫁衣。襄离瞳孔一缩,猛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不——”! 她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抢夺,那样的眼神几乎是想跟遗光同归于尽。 投鼠忌器,遗光一瞬间动摇了自己的决定,但也就是这番犹豫让襄离抓到了机会,把那妖异诡异的嫁衣夺了过去。 “你是我的......”她痴迷的抱着它,如获至宝,竟然要现在就换上衣裳。 遗光下意识的觉得不妙,这件嫁衣如此古怪,襄离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就入了魔,如果让她穿上了那还了得? 可是襄离已经对他产生了戒心,此时抱着嫁衣越来越远,遗光余光一瞥,啾啾和那个人类指望不上,至于微巳......他捏着鼻子决定委屈求全一下。 “微巳,不要让襄离穿上那件衣服,嫁衣有问题,她现在已经入魔了!” 可是微巳自从刚才出手将女尸变成一堆飞灰后就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完全把自己与周围隔绝成两个部分。 遗光急切的呼喊把他唤醒,他的目光由混沌迷茫变成了震惊。 那一瞬间,他有着捂眼非礼勿视的冲动。 襄离似乎是对他没有戒心,大咧咧的抱着衣服跑过来宽衣解带。她一天要换三四套衣服,换衣服的动作那是比打人还快。刚才那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麻溜的把自己扒到了肩膀半露,雪白的肌肤闪瞎人眼,单薄的蝴蝶骨如蝶翼一般振翅欲飞。 微巳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遗光刚才说的什么玩意他都记不住了,眼前只有小徒弟那外露的春.光。 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襄离! 微巳二话不说的脱下外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把襄离裹一个春卷,还直男一般贴心的缠了好几层。 什么嫁衣,那玩意早就被震惊中的微巳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我......我......”见不到嫁衣,襄离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啊,我怎么动不了了?” 第524章 无害的嫁衣 襄离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了一件衣服拳打遗光,脚踢周影的光荣事迹,她只记得自己刚一醒来就像是一只春卷,亟待下锅。 “微巳?”她看清楚把自己包粽子的人,十分不满的扭了扭,“你放开我,你干什么要绑着我啊......” 不等微巳说话,遗光就在一旁幽幽说道,“不能放,谁知道你现在还疯不疯。” 襄离听的一头雾水,“疯?什么疯?你在说我吗?你大爷的你才疯呢!” 遗光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圈,“不信你问啾啾和那个人类,刚才你就为了一件衣服冲上来掐我,还迫不及待的当众脱衣服,准备把衣服换上。” “......”襄离鱼脸一红,裹紧了自己的小被被。怪不得她今天能清晰的感受出来衣料的触感,原来里面压根就没穿衣服。 “是吗,我还干过那样的事嘛......哈哈......哈哈......”尽管做出来这种事的似乎是自己,但是只要装傻,那么就不会尴尬。 偏偏啾啾还在一旁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你不知道啊襄离,当时你可凶了,就跟母老虎一样,啊不对,是你的话......应该是食人鱼,谁抢你手里的那件死人衣服,你就跟谁拼命......”他故作哀怨的瞥了襄离一眼,“可怜我们多年情分,竟然抵不过一件浮华衣裳,可悲,可叹。” 襄离腆着老脸说道,“原来我就是中邪了,价值观也很顽强地存在着啊!” 啾啾反应了一会儿,气的跳脚,“你个臭襄离,你竟然说我不如一件衣裳,我跟你拼了!” “这能怪我嘛,我觉得这件嫁衣一定有古怪,咱么几个人里也就属我是个女的,偏偏只有我中邪,这说明这件衣裳专门挑我这样的美少女下手啊!我中邪这件事能怪我嘛,分明就是衣裳的错。”襄离迂回甩锅。 遗光凉凉的笑着,“是嘛......我看未必吧,刚才那几个尸体里还有半老徐娘呢,我看只要是个女的,那嫁衣就不会放过,跟你是不是美少女没关系。” 襄离瞪大了眼,“怎么没关系,我不听我不听,就是有!不信你们把那件嫁衣找回来。” “呃......嫁衣......”说到这里,襄离环顾四周,发现缺少了一团红艳艳的颜色,陷入了呆滞,“我的衣裳呢?” “这谁知道,你问微巳咯......”遗光悠悠说道。 襄离便去问微巳,“微巳微巳,那件嫁衣呢?” 微巳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走神。女尸的身躯被业火涤荡殆尽,可是那一瞬间的记忆却好像唤起来了什么。可是那感觉太过飘渺无踪,令他无迹可寻。 听到襄离问他微巳才回神。 “嫁衣,什么嫁衣?”他鲜见的有些呆滞,随即便想起来,刚才襄离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件嫁衣,给他一激动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好像是......草丛里? 他默然走到草丛边,里面果然有一件脏兮兮的嫁衣。 遗光却是脸色一变,喝止道,“微巳不行,别让襄离看到那件衣裳,那件嫁衣有摄魂诅!” “什么?”微巳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动作,身边的啾啾就冲了上去,给那件红嫁衣一顿踩。 不多时,那华美鲜艳的嫁衣上就多了许多脚印,珍珠链子也被踩坏了,绣制的百鸟统统成了草鸡,全然没有了当初夺目的光彩。 做完这些,啾啾拍拍手叉着腰,一副救世主的嚣张模样,“不用谢我,虽然你不是个好主人,可是我是个有道义的......” 话音未落,襄离已经迅速的冲上去给他一脚踹飞。 “太过分了!你竟然敢踩我的衣服!给本姑娘爬!” 微巳、遗光、周影三人看着挨打的啾啾,仿佛看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 不过说来奇怪,大概是失去了原本的美貌,那件损坏了的嫁衣再也没有引起襄离的注意......起嘛她打啾啾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目光分过来一眼,甚至有时候你追我打还踩过去好几脚,完全看不出她刚才曾经把它爱逾性命。 啾啾顶着满头包蹲在地上控诉,“我踩了五六脚而已,你刚才才打我的时候那件衣服你自己就踩了不下十几次,你还有脸说我......” 啊?襄离收住差点刹不住车又要往下踩的一脚,作心怀大义样。“既然你诚心悔过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好了,你要记得痛改前非,重新做鸟......” 啾啾表无表情的看着她,他什么时候诚心悔过了,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襄离却是拎起地上的嫁衣,一脸嫌弃。 这......这还是当初那个华光艳彩宛如云霞的嫁衣吗?这分明就是一块抹布嘛...... 这回见襄离盯着嫁衣的目光里没有痴迷,反而充斥着怀疑,遗光也松了一口气。 “在嫁衣上下蛊吸引女人去穿,然后再控制着她们为自己效命......这样无耻的事情还真的很像是巫族的作风呀......” “什么!!”襄离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抹布,拼命甩着手,好像是害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你不早说有巫蛊,哎呀我还摸了好几次呢......” 微巳却是忽然说道,“你不用怕,吸引你去穿嫁衣和害死那些女子的不是巫族的巫蛊,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遗光冷笑一声,跟他唱反调,“你说没有就没有,难不成是要为巫族掩饰什么?” 微巳也不避让,只淡淡说道,“我不会为巫族说话,我说的话不过是事实。业火焚恶,巫蛊害人无数,在业火之下绝无生机。”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业火能够将女尸灰飞烟灭,衣服上的巫蛊自然也不是对手,如果有所谓的巫蛊,那么大概也跟女尸一起翘辫子了。 可是在此之后,襄离可是又成为了下一个目标呢...... 遗光目光一沉,“你的意思是这件嫁衣本身并不是个坏东西,而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第525章 山神娶亲? 这个世界上难道除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可以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变成口吐人言欢蹦乱跳的精灵,其实连衣服都能成精吗? 襄离听的目瞪口呆,“乖乖哦,果然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这年头衣裳都能成精诶。” 微巳好笑的看她一眼,“你见过这许多长得一样的衣服一起成精吗?” 襄离摇摇头,十分坦白的说道,“其实我连一件衣服成精都没见过,更别说是十几件了。” “我也没有,”微巳说道,“甚至闻所未闻。” 遗光眸光一动,幽幽说道,“世上居然绝对没有这样的道理,有姑娘会为自己的新婚准备同样喜服。” 啾啾看着他们三个一唱一和,满头都是线团,“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成精?” 可是他的求知欲却被所有人一致忽略。 微巳说道,“我更倾向于这些嫁衣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东西分.裂成的,或者是同一个物体上相似的东西变出来的......就好像是一张纸撕成几块,又或者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啾啾的跳脚声打断。“你们有没有人听我说话啊,喂!” “......或者是鸟的羽毛之类相似的东西。”微巳眯了眯眼,继续说道。 啾啾赶紧闭上了嘴,生怕他念头一起把他拎去当教学器材。 可是像他这么懂得自保的人已经不多了,比如说周影,他就愣头青一般的再次打断了谈话。 “我说几位,那些新娘走远了,你们还跟吗?在这里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你们难道不是在找下山的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抖着腿,一副“我皮很痒,求打”的欠揍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下山的路?”襄离狐疑的问道。 周影白眼一翻,“你看我干什么,这里都是些神通广大的大人物,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当然跟我这样的市井小民没有关系,我之所以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走下山的路,当然是因为我也迷路了,不然我为什么跟着这群臭娘们这么长时间,你当我真的是为了那一袋金叶子?”虽然这个占了大部分的原因...... “你跟着她们也没用,我们下不了山。”微巳冷不丁的一出声。 “什么?”襄离惊讶起来,“为什么,难道这群女尸体不去下山成亲了......呃......”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就觉出来古怪。 尸体当然不用下山去成亲,或者说尸体就算是成亲也不会跟活着的人——冥婚,她们是去冥婚的。 霎时间不知道多少个志怪小说的片段涌入脑海,襄离感觉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凉。 “会不会是传说中山神娶亲?”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像生怕这座山里还潜伏着打小报告的人一样。 话音刚落,她就被四个人的目光盯了个透彻。 “你们看我干什么,这也不是没可能啊......”襄离坚持着说道。 微巳闭了闭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襄离我问你,这座山叫什么山?” “神女峰啊,怎么了?”襄离眨眨眼。 “......”微巳深吸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你见过男的神女吗?” 襄离:“......没有。”神女神女,就自然是个女的。 “这座山都叫神女峰了,山神便是巫山神女。你觉得山神娶亲,会娶一群女人吗?” 襄离:“......” 她后知后觉的一拍桌子,“就是啊,神女要区也是娶男人嘛......”襄离忽然间开始担心起来,“哎呀,那微巳你要小心一点,万一被抢回去当山神相公就不好了。” 微巳又气又羞,只好用一甩袖背过身去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哼,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总之我们此事跟着她们也是上山,自己走也是上山,看来设局的人由衷的希望我们到山顶上去看一看,那我们便如他所愿。”他颇为从容的说着,好像去的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到自家后花园里散步消食一样。 襄离反倒是不乐意了。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这里有三个美男子,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周影愣了一愣,随即数了数身边的几个人,疑惑的说道,“我们不是四个人吗?”没错啊,除了襄离不算,他们还有四个大男人戳在这里。 啾啾笑得肚子疼,拍着他的肩膀前仰后合,“老实人哟,她当然是把你排出去了。” 周影:“......”所以他为什么不干脆装傻。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遗光忽然开口,“刚才微巳说过了,那些新娘穿着嫁衣并不是要嫁人,所以这一切的背后肯定另有原因,走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 嘤,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襄离舍不得把美色拱手让人。 襄离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那可不一定,万一神女巫山好女色呢......娶一堆老婆也不是没可能......”这么一想连她自己都危险了起来。 却是霜凌听到她的这番话十分不给面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放心好了,巫山她不喜欢女人的,在我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巫山恋慕天神临渊,但是告白了千八百次都被临渊冷着脸拒绝了,坚持不懈,永不服输,就吊死在这棵树上不下来了。” 襄离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呢,她成功了吗?”神界八卦,值得期待! 霜凌也不卖关子,继而说道,“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了,把脑子给打击坏了,神女巫山求爱不成,竟然转投了魔神座下,换了个追求对象。我们当时可都是没想到,那一战的时候,巫山站在了我们的对面......” 巫山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可是奈何天神眼瞎,大概是出自怜香惜玉之情,霜凌为美人喟叹了一声。 “如过我没有猜错,这座山就是她吧......那一场战争太惨烈了,神明陨落,星辰暗淡......现在几乎都没有活着的老朋友了,见到她也是个意外......”霜凌借着襄离的眼睛打量着神女峰,仿佛透过这抽象模糊的山形描摹出她的容貌体态。 “战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吧......以山为囚,永世不得解脱,这是背叛的代价,也是她应得的惩罚......可是她本性不坏的,只不过因爱入魔。” 第526章 天魔舞 虽然是个悲催的爱情故事,可是襄离莫名的却有些悻悻。 “这个巫山是不是长得丑,人家天神看不上她啊......”这座山体现不出她的五官容貌,也不妨碍襄离猜测。 “瞎说,巫山不丑的......怪就怪她倒霉,谁不知道临渊那个家伙......唉,跟块石头一样,没得感情,巫山就是把心捧出来也是给了瞎子看。”霜凌幽幽说道。 襄离扁了扁嘴,还是决定上山一行。巫山在爱情上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说不定受刺激大了从此无心爱情了呢! 那群新娘子排着队,走的并不快。襄离一行人虽然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可是竟然还能追上她们。 她们仍旧将手放在腰前,一步步端庄的走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这是一条与先前一般无二的路,襄离甚至觉得这条路要走到天荒地老。 “这座山我上了不少次,除了山顶的神女庙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想到在这座山里还隐藏着这么一条路。”微巳颇为感慨地说道。 “我也觉得不对劲......”襄离走了一会儿,也觉察出了诡异之处,“我听到蝉鸣,蛙叫,可是从来也没见到过一个活物出现......” 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一路行走在没有任何活物的路上,跟着的还是一队穿着嫁衣的新娘,也就是说......会喘气的出了她们五个就没有别人了。 “神道......”微巳听了她的话后忽然说道,“我知道了,我们走的是神道......她们不是去成亲,而是去献祭。”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北邑七君上了那么多次山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 神女托体同山,与大地相连,人类也就可以随意上去。她活着的时候庇佑一方,人类也抱以同样的尊敬,为她修建了神庙。可是人类这样做也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安慰,毕竟神庙里的是雕像,任由多么神通广大的祭司也不能时常把神女的真身叫出来,毕竟神灵说到底还是高傲且爱面子的——召之即来,你当人家是你家的仆人啊! 可是人类中也不乏手眼通天的一类存在,他们想尽办法与神明沟通,而且常常可以得偿所愿。 “献祭?”襄离的脸色古怪起来,“不......不是说巫山不喜欢女人吗?”嘤,所以说危险的果然是她自己嘛...... 微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说献祭只有嫁人这一种途径?” 襄离一脸菜色:志怪小说害人不浅。 “如果我猜的不错,有人要献祭的不是这些女人,而是她们身上穿着的嫁衣。”遗光说的不无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像是随机挑选的,高矮胖瘦差不多就行,至于长相和年龄就不挑了。反之她们的嫁衣十分精致,每一处都是华美至极,从布料到刺绣,仿佛寄托了主人的无限心意。 走着走着,新娘子们忽然停了下来。 她们左手立起挡在脸前,挡住半边脸颊,右手依旧垂着,半握成拳,好像应该持着什么东西一样。就着僵硬的躯体,新娘缓缓折腰,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她们竟然开始跳舞。 “不对......”微巳看着她们堪称诡异的舞蹈渐渐皱起眉,“这不是祭神舞......” 襄离十分赞同,这么难看的舞蹈,神灵看到都要吐了,谁特地跑出来看这个呀!用这种办法来请神,失败率百分百。 “我我我......我知道!”霜凌忽然蹦出来说道,吓了襄离一跳。 “一惊一乍的,你知道什么了?” “这不是祭神舞,而是天魔舞......”霜凌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群穿的一摸一样的新娘做出僵硬的舞蹈动作,带着尸斑的手臂挥动着,竟然奇迹般地还有一些妩媚妖娆。 “天魔舞是什么?”襄离好奇的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自从魔神诞世,巫山就投靠了魔神?她自荐于魔神座下,便是跳的这支舞......”霜凌嘬了下牙花子,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你看看这个巫山,明显是动机不纯。” 襄离十分赞同。 单单看那些新娘子的舞姿就知道了,开始还有一些妖异与霸气,后面就是赤.裸裸的诱.惑。手指半遮半掩的迤逦过胸口,又挪到脸颊,腰肢柔若无骨的摆动着,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她的长腿会攀附到什么人的身上。 她以此舞毛遂自荐,不仅仅是展示自己效忠的意图,也明显表达了爱意。魔神与天神不同,他就算不喜欢也来者不拒,何况巫山并不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她美丽也善战,草木虫蝥无不是她奴使,她是大山之灵,是巫族之祖。 可是如此一来幕后那人的身份和意图就十分可疑。他没有把巫山作为神女来尊敬,而是要提醒巫山投靠魔神之事。 襄离一阵牙疼,巫山因为背叛化成神女峰,这人还非要去提醒巫山记起来这件事,怕不是故意找事? 果然,这支舞刚刚落下帷幕,蒙蒙细雨连绵而起,潮湿的水汽霎时间充斥满了整座山峰。 完了,巫山肯定生气了...... 襄离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有种被坑了一把的感觉。 “嘶...…”刚抹完,她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脸上一阵阵的刺痛,随后是火辣辣的烧灼感,让她怀疑自己被毁了容。 “我的脸......”襄离忽然捂住了脸,惊恐的叫了出来。呜呜呜,她就知道巫山不是个好脾气的,你看看这又是下雨又是让她毁容的,明显就是迁怒! 没过了一会儿,她的手上也开始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大片大片的发红,隐隐有着溃烂的趋势。 完了,这下不光脸毁了,身上也要变丑了。襄离内心深处一片悲哀,她把美貌看的无比重要,一切的自信都来自于此,可是一旦引以为傲的美貌失去,她就好像又被打回了丑小鸭原形。 “这雨水有毒!”微巳沉声示警,手里连忙布下结界将襄离与雨水阻隔。 第527 毁容 雨噼里啪啦的下,在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坑。周围的草木从青绿变成枯黄,最后腐烂在了泥土里。 襄离觉得这雨不是砸在地上,而是在自己的心上。她的心坑坑洼洼,因为她的脸也坑坑洼洼。 结界的暗金色一闪一闪的亮起,将雨幕隔开。 襄离捂着脸,怎么也不肯挪开自己的手。 “襄离......”微巳见状一皱眉,轻声道,“我看你的伤......” 他伸出手,试图顺着襄离紧绷的背安抚。 襄离却像只河豚,失去美貌的她将所有的锋芒倒竖,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她尖声道,“别碰我!” 微巳吓了一跳,手指如同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整个人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 完了,护妻晚了,被嫌弃了。 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襄离的样子无疑是在指责他的失职。 “对不起襄离,是我晚来一步......我看看你的脸......”他紧张的连手都掐紧了衣角。 可是这雨有毒谁也没有想到,更是突然下起来的,纵然是躲避及时都不一定躲得过去,就连微巳的脸颊左侧都被雨水擦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遗光和襄离仗着自己是鲛人亲近水汽,更是不曾躲闪,此时伤的一个比一个惨。 啾啾被腐蚀的掉了好多毛,此时比襄离都自闭。 也只有周影还一副无所谓的浪子模样,随意的一抹脸上的雨水,疼的脸色扭曲,而后故作豪迈地说道,“哪个杀手的脸上没有几道疤,我就常常因为自己长得过于帅气跟那些平平无奇的同行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这下好了,我也可以当一个完美隐蔽的杀手了!” 襄离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安慰。 她变丑了,脸上都烂了,就没有人喜欢她了。微巳会不要她,朋友们也会嫌弃自己,以后走在路上那种钦慕的目光也不会有,他们甚至不会舍得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更可怕的是用厌恶唾弃的目光来驱赶她。 美貌带来的虚荣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卑。 她根本就没有责怪微巳的意思,刚才那一声尖叫其实也只是因为听到了一个“脸”字。 脸——襄离不可触及的字眼,一听到就得疯。 废物——遗光嗤之以鼻的瞥了微巳一眼,连个女孩子都哄不好,还能干什么? 他走到襄离身边,决定展现一下什么叫做战损的魅力。 “喂,襄离......”遗光的身上也受了伤,脸上不可避免的也落下了一块一块的溃烂痕迹。 可是他的心理素质却比襄离好多了,虽然美貌会给他带来不少利益,可是他凭借更多的却是争权夺利中的心计。他毫不遮掩自己损毁的容貌,一如平日一般举止,好像他仍旧是那个拥有妖孽美貌的鲛人第一美男。 “乖,你看看我,不过是一点小疤痕,没什么关系的。我们鲛人就是毁容了骨子里的魅力也跟那些凡人不一样,嗯......你可以看看我,我不是也毁容了,你不是一个人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倒霉的人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莫名其妙就找到了平衡。 襄离好像被说动了,挡着脸的手松动了一下。 她露出了一只眼睛,试图看看遗光伤的比她重不重......结果就见到了遗光脸上一块又一块的溃烂,可是他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帅”的模样,若无所觉的挤眉弄眼。 遗光冲着襄离抛了个媚眼,他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这一眼就能电晕不少少女。他本来是想用亲身证明就是毁容了自己也魅力无限,可是襄离却不吃这一套。 襄离的眼里顿时充斥了泪水。 以前遗光抛媚眼多好看,可是现在怎么看怎么奇怪......她应该也是这样吧......想到自己以后顶着一张丑脸跟微巳撒娇,她自己都没敢接受。 “哇......”襄离猛的哭了起来,“可是还是丑啊,遗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她拿出琉璃镜递给对方,示意他面对现实,看清自己。 遗光嘴角抽了一抽,他安慰人没有效果,反而膝盖被.插了一箭。因为襄离的话,他看着琉璃镜里的自己,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嫌恶。 他眼角眉梢的张扬渐渐消失,肩膀都坍塌了下去。 “唉......” 随着遗光这一声长叹,襄离哭的更大声了。 微巳在一旁手足无措,糟心玩意的,刚才襄离还没哭呢,这是来帮忙还是添乱的?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襄离,只忽然冷静下来,并指如刀划过半边脸颊,眉峰裂断,血沫乍飞。 襄离被他吓了一跳,冲上去拦着他要划第二刀的手。 “你......你疯了!你干什么要自己毁自己的容!”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手松开了,露出了自己已经毁容了的脸。 微巳认真的说道,“你既然这么在乎,那我就跟你一样......我们都一样了,没有什么分别,你会因为我的脸而厌恶离开我吗?” 襄离拼命摇头,手指颤抖着试着去触碰微巳脸上伤。他对自己十分的狠,那一刀比她伤的要深的多,浓郁的红奔流而出,都能看到皮肉绽开。 一看就知道很疼...... “我也不会。”微巳看着襄离的眼睛轻声道。他说完这句话便低下了头,轻轻吻上襄离脸上的疤痕。他吻的虔诚,反复对待什么碎裂后又粘合在一起的瓷器。 襄离皮肤里流出来的血水和脏污沾唇,他和着流到嘴角的血一起咽下去。这是最原始的忠诚,襄离的一切他都不会嫌恶,心甘情愿的吃下去,融入血肉。 要是遗光此时没有蹲到一边自闭,八成简直恨不得把他们撕开。可是就算是这样,大庭广众秀恩爱也是要遭报应的。 “啊哇——啊哇——”尖锐古怪的叫声响起,随后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树林里拖动的声音。 那个东西的速度极快,等到襄离一行人反应过来时,高大如古树的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第528章 幽奎神蛇 阴影笼罩下来,嘶嘶的吐蛇声在头顶响起。要七八个人合抱都围不住的大蛇抬起了半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闯入此处的人类。 它的眼睛是蛇类的竖瞳,通体纯黑,只有头上有一些形似草叶的黄色花纹。它的两腮延伸出薄薄的柔翼,内里还有骨骼支撑,长长的尾巴盘曲在草叶里看不真切,时不时露出下锋利的倒钩来展示自己的威胁。 “啊哇——”它好像十分暴躁的样子,“啊哇”的叫着,“好啊,我说巫山的裙子怎么不见了,感情是你们这群小贼偷了去,还厚颜无耻的用蜃皮仿制了这么多!我本来还害怕巫山因为我弄丢了她的嫁衣会生气,现在你们这群小贼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那你们将功折罪吧!” 它张开血盆大口,毒涎顺着锋利的牙齿一滴一滴的坠落,与此同时,漫天的毒雨下的更欢实了。 “刚才的毒雨是它弄来的......”襄离捂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了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怒火,就是这个倒霉玩意毁了自己的脸!毁了她引以为傲的美貌! “这......这是什么东西?”周影的眼前发黑,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就好像做梦一样,把他都给弄懵了。 “幽奎......”霜凌虚弱的说道。刚才在微巳划脸的时候就闷声不吭的晕死过去,刚爬起来就对上这玩意,更加想要晕死过去了。 “幽奎?”微巳听到襄离替霜凌转述的话,眉头一皱,露出些许惊讶来,“神女巫山的座下使者幽奎,来去驾酸风,呼喝召腐雨,喜食青壮,叫声如婴......” 看着他们惊恐的模样,幽奎得意的摇头晃脑。 “哈哈,怕了吧,神族寂灭,天地间只有神使的力量可以称为最强!今天也算是你们倒霉,偏偏要偷巫山最喜欢的嫁衣。唉,你们落到她的手里恐怕还不如给我吃了,嘶......看起来真美味啊......” 谁能想到在神族消失于人间的时候,还有个力量可怕的幽奎留下来?或许幽奎在那个神灵遍地走的时代弄并算不上什么,可是放到现在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就连襄离也缩了缩脖子,怂怂的缩了回去。她们还等着巫山给她们指路呢,要是得罪了她的神使,那八成是没有戏了。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得罪了...... “等一等,你误会了,这些穿着嫁衣的女尸不是我们弄出来的,嫁衣也不是我们偷的,我们只是跟着她们一路走来的,因为我们被困在山上了......”襄离垂死挣扎的解释道。 幽奎不耐烦的用带着倒钩的尾巴拍了拍地面,“这话你别跟我说,我见到的只有你们!不过你们也是枉费心机,这些女人我是不会让她们见到巫山的,我要把你们一起统统都吃掉!” “不能商量吗?”襄离弱弱的说道,“比如说分好几顿吃这样,我拍你一顿吃的太多会撑着......”她目光真诚,好像真的是为对方担心一样。 遗光无言以对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冷笑一声讥讽的说道,“早死晚死都是一死,难道第二顿吃你你就会死的舒服得多?” 襄离认真的点点头,“万一它一顿吃多了消化不良呢?这样就没有胃口吃我了。” “天真!”幽奎被襄离的“消化不良”噎了一下,随即大声的说道,“我可是神灵,怎么可能消化不良。别说是吃掉你们这些人不在话下,就是吞掉一条河也没问题!” 竖瞳一缩,他低头朝着襄离嘶嘶吐舌。 “你这么多话,那我就先吃掉你好了!” 襄离呼吸一滞,把手从脸上挪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说了。 可是失去了遮挡,她毁容的脸就露在了大庭广众下。白皙的脸庞上一块一块的斑驳伤痕,隐隐透出红色的皮肉,宛如凹凸不平的烙印,让绮丽美艳的一张脸好像跌裂的美玉,令人不禁心中惋惜。 本来看见她的身段,幽奎还以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可是此刻见到她的脸,幽奎便不厚道的取笑起来。“哈哈.哈哈,哪里来的丑八怪,难怪你要捂着脸,原来自己也知道没脸见人啊!” 刚刚愈合的伤口被无情的解开,襄离的眼睛都气红了,“你!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弄来的雨,我的脸怎么会毁成这样!” 幽奎就当没听见她的指责,仍旧悠悠闲闲的说道,“你说的对,看见你这样的脸我的确可能因为倒了胃口吃不下东西,要是这么逃过一劫你开不开心呐?” 我!开!心!个!屁! 襄离眼里冒火,只想跟幽奎这个讨厌鬼同归于尽! 她抓住微巳的衣袖,气呼呼的说道,“有毒药吗,越毒越好!” 微巳手中一颤,震惊的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襄离咬牙切齿道,“服毒自尽,然后跟这条臭长虫同归于尽!” “你这又是何必......”很少见到她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看来这丫头还是宝贝自己的脸。微巳轻声说道,“你不用服毒跟它同归于尽了,也不用毁容了。” 看着襄离脸上展现出惊喜的笑容,微巳继续说道,“幽奎的皮敷在白骨上,可以让白骨长出新的血肉......便是透骨的伤,也能恢复原样,何况是你的脸?” 巫山为虫蝥草木之神,幽奎为她座下神蛇,自然也掌握着生发之力。它的皮有如此神效,自然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不过那些人都没有得逞,因为幽奎也不是什么善茬,哪能无缘无故的割肤相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那些来妄想夺皮的人无一例外,不是被他吃了就是被他一尾巴穿了个透心凉。 可是就是这么的艰难,襄离也觉得好像看到了希望。 刚才还不可逾越的高.峰此刻不过是个小土丘,那张着血盆大口的神蛇也不过是个小泥鳅。 药,治脸的,志在必得! 第529章 做个追梦蛇 漫天毒雨里,幽奎放肆的取笑着。 “丑八怪,丑八怪......” 在它的面前,人类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它抬抬手指头就能碾死一片,人类根本就拿它没有办法。 它的身躯在阴雨里摇晃着,仿佛雷电劈落时天地间的明暗分界,金黄色的竖瞳冷冷的睥睨,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言断定别人的命运生死。 “怎么样,被我毁容的感觉很不爽吧?”它的声音夹杂着讥讽,震荡在众人耳边,“你们这些人类不就是自认为万物之长,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过是比那些飞禽走兽的力气强出一点半点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以控制它们的命运,杀生、吃肉、剥皮、拔牙、削骨......” 幽奎尖锐地说道,“然后就说它们活该,因为它们弱小所以生来肉就是给人吃的,皮毛就是给人穿的,骨头牙齿就得去做饰品,我呸!” 它很久不见人类了,积累了千年的怨气尽数发泄出来,“你看,现在我也比你们人类强的多,你们就活该被我毁容,被我夺走最珍视的东西!” “强词夺理,我们没有伤害过你,你却要来伤害我们,而对那些真正祸害残杀飞禽走兽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襄离破罐子破摔,早就打算跟幽奎拼了,所以也不再低伏做小假装可怜的讨好对方,逐渐显露出了自己毒舌的本质。 “你以为你毁了我的脸就报复了人类?”襄离冷冷一笑,“太可笑了,我们鲛人一族也是人类残害下的受害者,你伤害了我,不过是伤害了自己的同类,亲者痛仇者快而已。你,天下第一大傻帽,蠢得可怜!” “你才蠢!”幽奎说不过她,只好开始无理取闹起来。它仰天长啸,天空的乌云变得更加浓郁,毒雨落的更急,噼哩啪啦砸在了淡金的结界上,激荡出一圈圈的灵力涟漪。 周影吓得瑟缩了一下,躲在了结界深处。 遗光则是盯着襄离,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阵仗显然也惊动了襄离,她回头担心的看了一眼撑着阵法的微巳,想问他能不能撑得住。 微巳朝着她轻轻一笑,颇为风轻云淡,好像是说这点阵仗不过是小意思,小家伙气急败坏而已,你继续,他还等着呢。 襄离有了底气,对着这个看上去可怕的神蛇也没有了刚才的畏惧。 那如山的身影,涂满毒液的尖牙,狰狞无比的骨翼......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坨面膜而已。为了恢复容貌,那些幽奎引以为傲的武器在她眼里早就分解成七零八落的零件,只等着各个击破而已。 她继续用激将法,试图让对方失去阵脚。 “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报复办法吗?”襄离忽然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圈养人类,当初人类怎么对你们,你们就怎么还回去。他们打猎获取皮毛,你们就打猎来抓人类,他们如何把你们变成坐骑,用以驱使,你们就怎么来饲养他们,把他们变成你们的奴隶,用来梳毛,洗爪,剔牙,扇风......” 襄离咬唇笑了笑,“听起来令人很心动不是吗?” 幽奎果不其然被打动了,激动的不得了。“好好好,想不到你这个鲛人还有几分主意,等着本大王重临人间,就按照你的说法,把那些卑贱的人类都抓来哈哈!” 它笑得惊天动地,作为一个弱小的人类,周影更加的无助。 他哭都哭不出来的看着襄离,“我说襄离......你这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啊,这玩意要是真的按照你说的那么做,人类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我之前不知道你是鲛人,我知道鲛人日子不好过,可是好歹也有点人类待你不薄,比如区区在下我,你这何必呢?” “你放心好了,它是吹牛的,它哪里能出得去呢?”襄离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嘴角也弯了起来。 “我说的办法这么好,这么一千多年来它就是再笨也能想得到啊,如果能这么干,它还会在座山里待着?难道这日复一日的风景就这么好看吗?” “也是哦......”周影松了一口气。 幽奎却是被她戳穿后,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它刚才的确是故意吓唬他们的,襄离说的它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不过想到的时候也不早......咳咳,一千年过去了,也就是第八百年的时候想到的而已。 它为了挽回面子故意说道,“没错,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早就已经抓了一批人类养在这山里,让他们天天为奴为婢的伺候我,战战兢兢地在我的手下讨生活,这样的日子可真爽啊。” 襄离佯装疑惑的歪了歪头,“你可别吹牛了,既然你有人类做奴隶,那么他们人呢?” 幽奎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被我吃了!” 襄离拖着腔,缓缓地说道,“恐怕不是你说的那样吧......我猜你养的那些人类是不是一个一个的都偷偷跑了?” 她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却是眉眼生动,伶牙俐齿。 “虚与委蛇的讨好你,获得你的信任,然后在你的身边找到你的弱点,他们吃准了你不能出山,所以抓住机会跑了出去......你看,你不是没有抓过人类,你的力量也不比他们逊色,可是你还是输了,输在了这里......”襄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再狡猾的狐狸也不会如此有条不紊的布局,你以为人类只是恃强凌弱吗?你错了,他们只是仗着自己会你们不会的东西而已。” 野心,阴谋,信任...... 所有的一切都是人类的武器,有的时候,他们的所做所为的确令人难过,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智慧值得敬佩。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把他们都吃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幽奎,它开始暴躁起来,“谁说我不能出去,我这就出去为祸人间,让你们成为千古罪人!” 说着,它长身一抬,朝着高高的山崖爬去。 气势汹汹到了边缘的地方,它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群人类紧紧的盯着自己。 襄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言笑晏晏。 幽奎:“......”日了蛇了,他们怎么没痛哭流涕的跑过来抱着它的尾巴求它高抬贵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第530章 暗恋的秘密 幽奎站在山崖边跃跃欲试,笑出一脸狰狞。 “我要出去为祸人间了!”它重复道,“我真的要去了!” “你开心就好......”襄离不以为意地说道,“对了,还有哪些穿着嫁衣的女人,你要是愿意也可以都吃了,反正她们也已经死了,你吃死人又不会犯错。” “谁......说告诉你我不能吃活人!”像是被戳到痛脚,幽奎拔高了声音。 “那你就试试呀,如果你可以吃人,为什么要放过那些背叛你逃离的人类?以你的性格,应该是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可以报复回去吧?”襄离幽幽说道。 听霜凌说,幽奎在神使中以睚眦必报出名,它的主人巫山则是擅妒,要不是巫山带着幽奎投奔魔神麾下,这主仆二人简直就是仗着坏脾气横行无阻,基本就是没人敢惹。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敢从它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它一定要追到天涯海角把他们剥皮拆骨,不过这件事也就算解气了,以后它再也不会提起来。不过今天显然它还对这件事愤愤不平,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出不去,还因为它不能对那些逃离的人类做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就算是个落难的神族也是个能一巴掌摁死七八个人类的神兽,可是现在,它能做的也只是下点毒雨,耀武扬威说点狠话,而不是张开嘴嗷呜一口给他们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正穷凶极恶的凶兽哪里会跟他们掰扯这么多,早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送他们往生了。 因此,襄离猜测,出于某种原因,幽奎不得不这么装出凶残的模样来吓退人类,可是它却是不能杀生的。 “唉......”幽奎长叹一口气,颇有些郁闷,“好吧,我的确不能杀人,这是背叛神的惩罚......你该知道吧,巫山她变成了神女峰,这里其实就是她的坟冢。” 襄离古怪的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守墓?” 幽奎嘶嘶叫着,“怎么了,不行啊!我可是个有道德有追求的神兽,主人活着的时候我为她南征北战,荣辱与共,她死了以后,一个人的孤零零的在这山上,多可怜啊......” 它的尾巴扒拉着身下的泥土,一个个的数着,“你不知道,那场大战虽然说灭了魔神,可是因为发生在人间,人类也遭受了灭顶一般的灾难。你知道神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信仰吧?如果没有人信仰供奉,他们的力量就会衰退......这场大战几乎是毁了神灵的根基,造成不可挽回的颓败。” 襄离一惊,她一直以为神魔之战同归于尽,所以才导致了神明时代的消失,原来竟然是因为毁灭了人间吗?神灵的强大就像是参天的大树,无论长得有多高,他们始终都需要扎根泥土,立足大地。而人类显然就是他们脚下的泥土,为他们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 幽奎看着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惊讶,嘲讽的说道,“怎么,你也很意外吧?当年的神明眼高于顶,人类不过都是蝼蚁,碾死一个两个都没人在意,我们这样的兽类,那更是割不绝的野草,怎么践踏都能顽强的长出来。” 它一个个的数着,“疫病、洪水、天火、亡魂、地震、海啸......两军交战都是肆无忌惮的打,谁也不曾在意那些蝼蚁会不会被踩死,他们高高在上的说神不救人,一切皆命,哈哈,到头来......却是拔了自己的根系!” 金黄色的竖瞳静静凝望,“我讨厌神明的冷漠高傲,也看不上魔的狂妄自负,更不喜欢人类的狡猾......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巫山已死,残魂束缚于此,只要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我们,一切就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说到最后一句,它的语气逐渐低沉,隐隐带了杀意。 “懦夫!”一声轻嗤出自遗光之口。刚才幽奎的一番话,已经让他从中了窥见了一点不输于主仆之间的情谊。 “你说什么!”幽奎怒道,“我受制于此不能杀人,可是照样可以让你这个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遗光却是丝毫没有给他吓到,直视它道,“我说你是个懦夫!你喜欢巫山吧?她活着的时候做什么你都陪着她,死了的时候你宁愿舍弃自由也要为她守护坟茔,你可以说这是忠诚,但是幻想两个人的相伴已经超过了忠诚应有的界线......可笑你到现在都没有敢告诉她吧?我说的就是你,懦夫!” 遗光越说,幽奎的尾巴刨地刨的更用力,仿佛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一样。 到了最后,它像是自暴自弃一样的说道,“好吧,我就是喜欢巫山......” 它恼羞成怒道,“你们滚,都给我滚!”它都暗恋几千年了,都有情怀了,突然间被戳穿多不好意思啊! 襄离翻了个白眼,“如果能出去我们早就出去了,都说了两遍了,我们下山的时候无缘无故就下不去了,无论怎么走都是上山的路,后来又遇到了这群穿着嫁衣的尸体新娘,跟着她们来到了这里。喂,这件事该我们问你吧?你怎么也算是这座山的山大王,你让我们滚也得告诉我们怎么滚。” 看襄离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在说谎,看来偷走嫁衣,又仿制嫁衣穿在尸体身上打扮成新娘模样,送上来恶心人的人真的不是他们...... 襄离指着自己惨遭毁容的脸,“还有,你误会我们了,害得我花容月貌的脸伤成了这样,你得负责!”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拖动声响起,幽奎惊恐的退了好几丈,一脸忠贞不渝的说道,“我心里只有巫山,你不要妄想碰瓷我!” 襄离嘴角一抽,“你想的美,我说的是你得负责给我治脸!”等她的脸治好了,你这只臭长虫哭着喊着嫁给她,她都不给一个正眼。 “她要的是你的皮......”微巳冷静的补充。 “皮......还不是觊觎我的皮囊!” “......”微巳想,要不他还是自己动手吧。 第531章 蜃衣 淫雨霏霏终断绝,天光乍破一线青。 穿着华美嫁衣的女尸们自从跳完舞就一直那么傻呆呆的站着,毒雨来了也不躲,被浇了个通透。 她们本来就已经死了,一场毒雨淋过后,更是面目全非。鲜红的嫁衣变得褴褛,精美的刺绣被腐蚀了颜色,多少娇艳都被雨打风吹去,徒留下那残叶衰花的余骸。曾经是多么靓丽的绸缎,现在都布满了不规则的洞,洞的边缘是黑色的,完全看不出来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们是一群安静且听话的提线木偶,操控她们的人只让她们来到这里跳舞,她们跳完舞后就不知所措,因为之后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嗷呜——” 一声惨烈的哀嚎过后,幽奎泪眼汪汪的用尾巴上的倒钩递给了襄离一块黑色的皮。 “够了吗?” 襄离比划了一下,嫌弃的“啧”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小气,还好我脸小,不然都不够我一次用的......喂,就是切成小块,我们这也分不过来啊,你能不能再给点?”她软磨硬泡,眼睛盯在幽奎的身上不放。 幽奎默默的把自己缺了一块的尾巴尖尖藏了起来,“女人你不要太贪心!” 襄离飞快的把那一小块黝黑的蛇皮用小巧的冰刀划成几块分给了大家,自己也迅速的将那带着冰凉的蛇皮敷到了伤口处。 幽奎之肤,盖白骨,生血肉,蕴生机无限。 那蛇皮的味道并不腥,反而有一种草药特有的清苦药香,敷在脸上的时候,伤口处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随后便渐渐的痒了起来。 襄离忍着自己伸手去抓的冲动,因为她知道那是血肉重生的感觉......细小的血管延伸出去,再次覆盖上新生的嫩.肉,最后再与原先的皮肤相连。 其实这样的痒是很难受的,就是几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异样,可是襄离却是动也不动的忍了下来。 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痒的是别人呢。其实襄离在把幽奎皮分给大家的时候心已经狠狠痛了一把了,多好的面膜啊......肉痛! “女人就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幽奎感慨道。 襄离不苟言笑的凝望着它,脸上蒙着一层细细的鲛绡,用来固定敷着的蛇皮。 讲道理,幽奎的蛇皮很好用,没过一会儿便起了效用,哪怕是微巳自伤的那一刀都好的连个白痕都看不见。可是襄离却是一直敷着,好像那块黑乎乎的东西长在了脸上一样。 微巳凝眉,有些忧心的问道,“还没好吗?”他说着,试着去触碰襄离的脸,想知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遗光了然的哼哼了两声,“她啊,肯定早就好了,现在是舍不得拿下来呢。” 襄离捂着脸,躲开微巳的手。 她尽量不牵动脸上的任意一块肌肉,用很是奇怪的腔调说道,“别......别碰,也别跟我说话,万一我脸上的肉长皱了怎么办!” 微巳:“......”襄离你醒醒,那蛇皮都快干了! 忍痛割皮的幽奎蜷缩着自己受伤的尾巴,摆开了谈判的架势。 他凝望着微巳,低声道: “我答应给你们我的皮,可是你们说过,会帮我见到巫山。” 幽奎心里知道,巫山已经死了,可是听到微巳这么说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怀疑这件事是假的......是啊,多么可能是个骗.局,人死了怎么可能能再见到呢...... 它心里首先浮现出来的是无可抑制的欣喜,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可是它还是愿意跳。 微巳不是个骗子。襄离和遗光已经摆出了足够条件,证明他们来历和用意的清白无辜,以及有平等的地位来与对方谈判。他需要做的只是抛出一个让对方动摇的条件而已。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 “啾啾,你去裁一片嫁衣给我。”微巳淡淡的吩咐道。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剑,剑身发着淡淡的金色,好像是将太阳的一缕化为实体。 “啊......”啾啾不知道他要嫁衣做什么,那嫁衣已经损毁的不成样子,此刻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好看的。可是他还是遵从的取过微巳递给他的金色短剑,走到尸体新娘的身边,从身后裁下一块手帕大小的嫁衣拿了回来。 微巳拿起那块裁下的嫁衣,另一只手上拈了一朵青色的火焰,从衣角开始点燃。 襄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巳的动作,不放过一点细节。微巳烧嫁衣做什么?那朵青色的火焰又是什么?那把金色的短剑她没见过诶,看上去很嘹亮的样子! 好奇的目光在几件物品的身上转来转去,再挪回来的时候,那件嫁衣的残片已经从微巳的手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透明的胶状物体。 “介系森么?”她像个僵尸一样问道。 说来可悲,微巳已经完全适应了她这种说话方式,甚至能无障碍的听懂了。 “大蜃皮囊,又叫蜃衣。” “大......蜃?”遗光说道,“你说的是在海上制造海市蜃楼的大蜃吗?” 微巳颔首,“常有人在海上见到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繁华景象,也有人在沙漠里见到海浪翻飞,汪洋无迹。有人说那些是水汽折射光线而成的倒影,也有人说那是困极饿极的旅人出现的幻觉。” “自然不是,”遗光身为鲛人当然知道这些不是真实的解释。无论是宫殿还是海景,都是开阔的景象,得有多么机缘巧合才能让每一滴水珠折射的光线恰好描绘出这样的景色?得有多么心有灵犀才能让许多人同时出现一样的幻觉? 襄离也是知道大蜃的。 那是海里的古老的一种存在,它是一种贝类,也可以说是巨大的蚌。它自来很是懒惰,夏天的时候在海上纳凉,冬天的时候去沙漠避寒,饿了的时候就打开蚌壳躺着吐蜃气,变成奇妙的景象吸引人自投罗网,自行给它当餐点。 它通常五百年蜕一次壳,壳蜕下后就变成透明的胶体存在。 第532章 巫族之母 大蜃吐雾结幻境,这本来就是一种捕猎的方式。它天生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欺骗人的眼睛,拥有着骗人的天赋,所以它的遗蜕也有着改换形貌的效用,这不足为奇。 可是襄离还是觉得这么薄薄的像是拿着一片海蜇一样的东西,竟然就是新娘们身穿着的华美嫁衣,这十分令人不能接受。 “哦......”啾啾恍然大悟,“难怪襄离当时不管不顾的非要往那件衣服上扑腾,就跟狗见了屎一样......原来也是这么个道理,蜃衣本身就带着幻术,对于人的诱.惑十分的大,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把人吸引过去。” 襄离额角青筋直跳,“请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狗见了屎......她也就是稍微激动了一点点,这完全就是夸大嘛! “蜃衣......”幽奎垂着眼睛,语气讥讽,“这东西存在于深海,是鲛人能弄到的东西......真是可笑,你难道就要用这个来证明吗?” “你错了,”微巳语气平静的说道,“难道你以为蜃衣只存在在海里吗?” 幽奎道,“不然呢?” 微巳神色自若,“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大蜃不仅仅出现在海里,沙漠也是它经常出没的一个地方。它制造的幻境叫做海市蜃楼,所以你便下意识的觉得它应该在海里,其实却并非如此。有人利用了这个,想要嫁祸给鲛人。” “嫁祸?”这个说法让幽奎产生了兴趣,它换了个不再那么防备的姿势,准备听听微巳是个什么说辞。 “如果我没有猜错,巫山大人应该为巫族之祖吧?”微巳眯了眯眼睛道。不知道为什么,巫族总是以巫作为姓氏,作为一个部族来说,这样的姓氏未免太过单调,可是巫族却一直坚持着如此,大抵是为了纪念什么? 恰好,巫山这个名字太过特殊,他的猜测也就情有可原。 幽奎顿了一顿,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那又怎么样?” 微巳语气从容,“不怎么样,我等外人自然不知道嫁衣对于巫山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天魔舞,更不知道怎么开启神女峰的神道......知道这些的应该是保存有巫山大人留下痕迹的巫族吧?” 他条条件件的列举着,几乎就把“这些是巫族干的”砸到了幽奎脸上。 可是幽奎却不能轻易的信任微巳的一面之词。巫族是巫山的部署,她曾经亲自传授他们种植、医药、饲蛊等赖以立足的本领,对于巫族而言,她是母亲一般的角色,伟大而崇高。 他们尊敬巫山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激怒巫山呢? 幽奎犹豫的神情落在了襄离眼里,她一看就知道这条笨蛇一定是在想这件事情不可能,巫族不会背叛巫山的。 翻了翻眼睛,襄离横刀直入。 “真是可惜啊,你们巫山大人把巫族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庇佑,可是巫族却是数典忘祖的败类,竟然还想着利用自己的祖先。” 幽奎瞳孔一缩,“利用?”涉及到这个词它就像被戳了七寸,顿时震怒起来,“我看看谁敢利用巫山!” 襄离看傻子一样看着它,多好的一条蛇啊,可惜没有脑子。 “巫族早就知道,巫山大人尚且有残魂留在这世间。难道你以为他们费尽周折弄来这些穿着嫁衣的新娘,就是为了千里迢迢的来给你跳个舞助个兴?” 幽奎愣了一愣,它还真的不知道这群尸体新娘是来干什么的。说是有阴谋吧,她们好像也没做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太闲了没事干吧? “别想了,”襄离拉长了语调,“你之所以跑出来呢是不是因为她们站在这里跳了个不知所谓的......额......”她忽然忘了那个舞蹈叫什么,只记得新娘们跳舞时姿态妩媚,腰肢婀娜,还叫什么魔来着...... “对,十八摸舞!”襄离一拍大腿,畅快的说道。 “咳咳咳......”微巳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昏天暗地。十......十什么? 如果幽奎黝黑的脸上能看出脸色,估计现在也是铁青的。 “天魔舞!”它怒吼道。 “哦哦......”襄离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反正你是看到这个舞跑出来阻止我们,可是你又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你而是巫山大人见到这个舞会做什么?” 幽奎听到她提出的可能性,不禁抖了一抖。 巫山有多疯,有多么迷恋天神临渊它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曾经九十九次向临渊求爱都被拒绝,后来也不知道审美受到了什么冲击,竟然硬生生的从冰山转移到了妖孽身上,带着它屁颠屁颠的跑去魔神那边了。 可是它知道,无论巫山与魔神之间是多么的亲密,她心里喜欢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如雪的人。 那样的人有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简直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没有感情的一个冰块,爱他还不如爱它一条蛇! 幽奎不忿的想。 可是巫山却是抱有执念。 那件嫁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彼时神魔交战热火朝天,巫山取得了魔神信任,成为他麾下大将。可是那时候她却放言如果临渊肯娶自己,就当场倒戈。 她那个时候是抱有希冀的,她想着,那个人口口声声的苍生,为了这场战争,他总会让步的,为此她都准备好了嫁衣。 可是不想那个人还是拒绝了。 他不为所动,一如往昔冷漠无情的把她的心推了回去。 幽奎发狠的咬着牙,忍着心里的酸涩。那个人是没有感情的,他都不知道,巫山为了这句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巫山高估了自己在临渊心里的价值,也高估了魔神对自己的容忍。 他们都以为,巫山是战败后被临渊惩罚囚禁的,然而真相却并非如此。 那个散漫疏狂的搂着巫山的腰,喝她喂的酒的魔神,其实也并没有对她多么不舍。 他毫不留恋的把她杀了,封印在山里,作为她说出那句话的代价。 第533章 真的不用? 幽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它及时出用毒雨阻止,巫山看到有人穿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嫁衣,一定会十分生气。 “如果是巫山......那当然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襄离摇了摇手指,咬着唇道,“果然是条万年单身蛇,如果我是巫山,见到有尸体穿着我的嫁衣在跳舞,而我已经身死,只剩下残魂飘荡在这世间。我想要摸一下我珍爱的嫁衣,可是我的手却无法触碰,我不舍得她们穿我的嫁衣,所以......” 她凝眸一字一句地道,“我只会挑选一个人,占用她的身体。” 此话一出,幽奎便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它笑的前仰后合,让人担心它会不会把自己打个结。 “这些庸脂俗粉?巫山就是眼睛瞎了也不会看上她们的,那样低贱的身体,根本不配为她所用!” 襄离眸光一转,笑着说道,“巫山想要的只是衣服,不是身体,你并不能肯定,巫山不会因为衣服而捏着鼻子妥协吧?” 幽奎浑身一僵,巫山的想法它的确无法猜测。 遗光此时也揣测出了背后的阴谋。 他沉声道,“可是......一旦巫山进入了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她就出不来了是不是?” 微巳点头,“的确如此,这个陷阱原本就是针对巫山而下的......至于我们,或许只是无意卷入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祸害他们对巫族有什么好处,因此作出这样的设想。可是他却是下意识的不安,觉得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地方...... “那个嫁衣上......究竟有什么?”襄离感到一丝后怕,她自己就曾经被这件嫁衣蛊.惑过,非要把它穿在身上......如果她真的穿了,恐怕就会变成跟尸体新娘一样的行尸走肉。 幽奎紧紧盯着嫁衣,金色瞳子渐渐涣散,片刻后又凝聚在一起。 “是巫诅......” 它眼神一暗,随即獠牙毕露,显现出几分狰狞。 “忘恩负义的畜生......竟然是他们......巫山对他们那么好,他们竟然还想着利用巫山!”它的眼光极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嫁衣的问题所在。嫁衣是蜃衣所幻化,几乎与巫山的嫁衣一模一样,即便没有原身那充沛的灵气加持,对于无数女人来说,那都是渴望拥有的东西。 然而每一件嫁衣上都下着针对神魂的诅咒,一旦巫山中计,她就摆脱不了这个凡人的躯体,被下诅咒的人所驱使控制。 她那般骄傲,被人当成工具驱使一定比死还难受。 太恶毒了,太险恶了! 幽奎的心中升腾起怒火,如果巫族站在面前,几乎都要把他们一口给吞了。 看着它那磨牙吮血的模样,襄离默默后退一步。还好早些解释清楚了,不然现在要被活吃的就是鲛人了。 微巳抬起头来对着幽奎说道,“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怎么出这座山了吧?” 幽奎平息了一下怒火,片刻后才说道,“巫山死前将我封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不过刚才你们已经说过了,巫山的残魂尚在,那我就可以带你们去找她......”它停顿了一下,“不过她脾气不好,肯不肯放你们走就不一定了......” 它这句话提醒的委婉,心里却是有些心虚的,巫山那个爆脾气,要是知道巫族背叛她还妄想把她当成小鬼驱使,肯定会大发雷霆!发完火后又觉得脸上过不去,毕竟丑事不出门嘛,然后就会为了自己的面子选择杀人灭口...... 襄离“啧”了两声,“哪有你这样喜欢人的,还觉得人家脾气不好。” 幽奎:“......”这只不过是实话而已啊! 襄离却是高兴的一拍手,“既然如此,你带我们过去见巫山吧,正好我也帮你一个忙。” 幽奎不以为意的甩甩头,说道,“呵呵,吾堂堂神使,难道还需要几个人类小辈,海底杂鱼来帮?真是笑话......” 海底杂鱼瞥了它一眼,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鲛绡下露出两只美丽眼睛,眼睛里满满的怀疑。 “真的不用吗?我还想帮你想个告白的办法呢,暗恋了这么久不成功,看的都替你着急。” “你......你说什么?你......要帮我告白......跟......跟巫山??!”幽奎嚣张得瑟的尾巴顿时僵住,换了一副狗腿表情。 襄离“嗯”了一声,又拉着腔调道,“不过既然你不需要......” “谁说不需要!”幽奎理直气壮的得了失忆症,“我我我......”它语无伦次起来,差点当场扭捏成一团黑糖麻花。 “你们等我一下,我等会就回来带你们去找巫山!” 说完,它那参天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襄离一行人看着它的背影咂舌。 “它......它这是什么情况?”襄离一头雾水。 微巳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好在幽奎去也匆匆,来也匆匆,很快就旋风似的跑来了——没错,跑,它竟然幻化了人型。那是个颀长健硕的男子,古铜肤色,浓眉凤眼,长相颇为古雅,倒也称得上俊俏。 可是他的打扮却很是不入时。 半衽的长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肌肉虬结的半边臂膀。长袍衣襟上以金丝绣着雷云纹,腰带也是金色的蟒皮制成,看上去颇为粗旷。半长的头发随意拢着,几根桀骜不驯的杂毛还倔强的竖了起来。 幽奎赤着一双大脚在地上转了一圈,展示给襄离他们看。 “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十分的英俊迷人?”他竟然还有脸把这句话问出来。 微巳捂住了脸,不忍心继续再看。 “你这......”遗光嘴角抽了抽,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到处都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槽点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啾啾言简意赅的评价道,“辣眼。” “那是什么意思?”幽奎不能理解,“难道不帅吗?这可是我第一次幻化,到带给我一点信?心吧!” “还好是第一次......”襄离庆幸的说道。 第534章 助力黄昏恋 襄离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可算把幽奎大改造了一番。 玄衣蟒带,金环束发,两缕碎长乌丝慢悠悠的荡到脸前,给这看上去硬朗的男子增加了一丝随意。 “怎么样?”襄离捧着琉璃镜给幽奎看,“这可是我花了大心血给你弄的,是不是俊俏的很?”她自觉这般打扮比先前好了十倍八倍,先前那是上古狂野风,加上个皮裙直接都可以当野蛇了,如今这才是有品位有层次的穿着,高贵中体现着魁梧,不羁里夹杂着霸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见到都能两眼冒光的跟着上山当山寨夫人。 幽奎左右看了一圈,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呃......我觉得我先前的就很好啊!不狂野嘛?没魅力嘛?”可以恰到好处的露出来他有力的臂膀,多么有安全感啊!巫山见到一定会喜欢的。还有头发,男人一定要粗犷豪迈一点才显得有男人味! 周影也在旁边小声附和,“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襄离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思给两个审美缺失的家伙普及什么穿搭秘诀了,只说道,“你是女的我是女的?女人爱看什么我不比你清楚?”她收起琉璃镜,也不跟幽奎多说什么了,只催促着,“好了,现在你可以带我们去见巫山了吧?” 幽奎拍着胸口,“没问题,你们跟我来。” 他自信满满的一甩头,马尾差点扫到襄离脸上。 一行人便跟在他的身后,饶开了那群穿着嫁衣的尸体。 “她们怎么办?”啾啾指着那群尸体捏着鼻子问道。 因为早就已经死了,被毒雨腐蚀过后穿着嫁衣的尸体已经开始迅速的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可是她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哪里也不是什么办法,看着怪吓人的。 “毁了,此等邪晦之物不配玷污巫山的长眠之地。”幽奎冷冷的说道。他回身吐出一口黑色的雾气,将尸体新娘笼罩在一处。“哧啦哧啦”的声音大作,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毒水里,皮肤和肌肉被一点点溶解破坏,发出刺鼻的气味。她们也的确身处痛苦,那是幽奎的酸风,可以她们都变成一滩脓水。 可就是这样的痛苦中,她们却没有一声喊叫一声痛呼,一如来时的沉默无言,当个华丽精致的提线木偶。幕后之人也未曾出现,好像她们已经成了弃子。 他们背对着新娘们而行,谁也没有回头忍心回头看一眼。 然而就在那酸风侵蚀下,伴着一声脆响,一枚粉色的珍珠悄然落地,一轱辘的滚到了襄离的脚边。 那粉色的珍珠谈不上上品,既不圆也不亮,只有通体均匀的粉色尚且可圈可点。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也许是鞋子,也许是耳环,都是女子的私物,因为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素”字,像是女子的闺名。 鬼使神差的,襄离弯腰捡起来这枚珍珠,放进了魔眼里,她仿佛收到了那个已经化为青绿脓水的女子留给她的话:身既不自由,还望多珍重。 这是一封简单的信,天意冥冥,让她帮个小忙。 襄离的动作幽奎并没有注意到,亦或者说是他现在的心情过于激动,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飘。 神明归寂后,神力重回星辰,在星轨的运行下等待着下一任神明诞生后,将神力赠与。可是他们的身体却也不是凭空消失的。神明的身体也是蕴含着灵力的,如果如人类一样找个地方埋了,那么这身体里的灵力就是个宝藏,足以吸引着无数开了神智的灵物将其分食而尽。 没有人愿意自己死后还死无全尸,神明也不是那么大方的。所以对于神明来说,他们的死去的身体必须在神冢安葬,这样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神冢是他们的长眠之地,也是一种封印的存在。 这样的封印十分特殊,它是见不得血的。一旦有任何生灵在封印感知的范围里厮杀,血孽滋生,那人就无法打开封印,无法进入神冢。 巫奎是自愿守着巫山的,它是何其威风的神兽,通达时做过神使,落魄时当过魔将,抖抖尾巴方圆几十里就要有好几窝兔子夜不能寐,打个哈欠露出点牙就能吓得天上飞的雏鹰当场掉转屁股往家里头飞。有他在,没有人敢来打扰巫山,就算有,也得先从他的身上踏过去。 他忍了一千年,从不杀生,只为了两手干干净净,有朝一日可以推开神冢的石门,长眠在巫山脚下。作为主仆之间的情谊,他做的已经够了...... 幽奎本来以为以魔神的严苛残酷,巫山一定死的渣都没了,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残魂......残魂代表着什么?除了神力虚弱许多且没有身体,那简直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巫山啊! 他本来想自己临死前看看巫山的容颜就可以了,可万万没想过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巫山啊! 幽奎领着襄离一行在树林里穿梭着,行走间好像有法阵流转的气息,面前的景物陡然变换,结界扯去,三人高的石门呈现在眼前。 石门上无环无铆,朱色的符文写满了门扇,门口是两只形似山狸的石雕,上头爬满了青苔。 幽奎压抑着满心的激动走上前去,双手颤抖着推门。 ......没推开。 他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说道,“有点激动,手滑了一下,我再来一次......” 襄离眼睁睁的看着他推了第二次,纹丝不动。 幽奎盯着门,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怎么回事,难道他不小心杀生了么,为什么结界解开了门却不开? 襄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唉......果然神使也是会老的,一千多岁了,有点手抖也很正常。她戳了戳幽奎,木着脸道,“你去后面,让我来。” 幽奎退后一步,只见襄离都没有跟他一样气沉丹田屏气凝神,只是双手扶着门往旁边一推,沉重的石门就顺滑无比的朝两边而去。 第535章 巫山冢 石门洞开,露出山里黑黢黢的道路。 幽奎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口苍蝇。 他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比下去了,却又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抓心挠肝,只能憋出来一句: “你是怎么做到的?” 襄离回头觑他一眼,“门上写着的啊,低头不见第二目,一绝红尘山中牢,凭君驱使山狸奴,不曾扫榻不备茶。”她将刚才门上写着的东西从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已经明白了巫山的意思。她是个很有趣的女人,把自己的长眠之地当作是与世隔绝的隐居之处,更是慵懒的告诉他们自己不怎么欢迎来客。 幽奎听的一个蛇头两个大,连忙捂住了耳朵,“停停停,你别念了,反正我也听不懂......” 还真是一条没什么内涵的蛇,就这样还敢肖想神女,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遗光一挑眉,炫耀似的给他解释道,“神庙经文曾言,第一目为凡人目,众生皆具,窥万物,洞颜色;第二目为掌与指,不历不作,不明所以,第三目为心上眼,七窍观,神人境......第二目说的就是手,一绝红尘说的是离地的距离,那门口狸奴两只恰有五尺,叠放在一起的高度便是让你把手放上去的高度,同样两扇门中间的距离也是两只狸奴底座的宽度相加。襄离就是把手放在那里,不用费力便可以开门。” 他好笑的看着对方,“这石门如此之高,你变成原身也许还能有撞开的可能。” 幽奎听的脸上燥热,又拉不下.身段承认自己没文化,只好嘟囔道,“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也就是神族自以为了不起才用,我才不稀罕认识呢!” 竟然是失传的神文?遗光收敛了笑容,心中的疑惑又浮现了出来。 他低声问襄离,“刚才那些字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拖了他那委身仇敌娘亲的福气,他这个汉昭三皇子进入白玉京的神殿那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事。他也知道神文,不过那是只有神殿五尊者才能掌握到的东西,向来当成宝贝一样攥在手里,旁人见都没见过,连他都只是听说过而已。 连遗光自己仗着皇子的身份都不能学到一点半点,襄离这个平民中的平民又是怎么接触到的神文?北邑向来不礼神,全国上下连个神庙都找不出来,更不用说留有这么神秘的东西了。 遗光眯了眯眼睛,眼神在微巳和襄离的身上转了一转。他不认为微巳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弄来神文传授襄离。 襄离却是没有把神文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不以为意的说道,“梦里梦到的呀,怎么了?” 遗光顿时一噎,脸色都噎得发青。他质疑的瞪着襄离,好像对方敷衍自己都不好好找个理由一样。“喂,你就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骗我?” “谁骗你了!”襄离一跺脚,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就是梦到的,我还梦见了海底的宫殿呢,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外,水上水下如同照镜子一样。不过水下的宫殿里有许多东西是上面没有的。哪里的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字,写的就是刚才那些,不过记载的东西不一样。” 上面有许多有趣的草药,还有着海国的历史,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跟遗光说了,不然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遗光的脸色变得更古怪了。 襄离说的是海国宫殿,可是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都是在海国覆灭后诞生的遗孤,按理来说她从来没有去过,怎么可能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还说的这么清楚? “说来奇怪,那些字我一看就认识,唉......这大概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吧......唉,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襄离好奇的打量着遗光。 遗光避开她的目光,有些心塞。不是这样的......这种东西哪有襄离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神文晦涩难懂,就是白玉京五尊者也不敢说自己都能看懂,可是襄离却是在梦里看了一次就能掌握的这么熟练。 不过梦中所学......这也似乎提醒了他一件事。襄离出生时即离开了海国,却能在梦里见到真实的海国景象,这无疑是有人投映在梦境里给她看的。造梦之法不是什么简单的幻术,有着这样能力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他和母亲幻衣而已。 可是襄离小的时候他还不会造梦,更不用说将海国的景象给她看了。那人选便落在了幻衣身上。 可是幻衣......幻衣......遗光暗中捏紧了拳,自己才是她的儿子,也是海国的继承者,从小到大,他究竟哪里让她不满意......为什么她要选择一个当时还素昧谋面,平平无奇的襄离...... 她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苦涩一层层镀上心房,将其变得冷硬。他会做给她看的,不需要任何人,不必什么海神血脉,他也可以做到一切。 众人跟在幽奎后头,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刚一进去,黑黝黝的门里头变亮了起来,两排石灯发出明亮的光,照得石壁上的壁画雕刻鲜艳通明。那石灯镶嵌在石壁上,做成花.蕾的形状,乍一看好像从石缝里开出了一朵花。 那灯火燃得正旺,发出一股腥甜的香气。襄离深深嗅了两口,觉得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竟然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不禁好奇的凑了过去。 这一看之下却是惊讶的“啊”了出来。 “红色的......是血?”她掩着嘴巴惊呼道。 幽奎总算得以扬眉吐气,一洗“不识字”的前耻,“那是乌头鹭的血,这种鸟跟秃鹫一样喜欢吃腐尸,不过挑嘴的很,只吃罪大恶极暴毙而死的人。它们的血能燃烧释放光热,放在这里就算过了一千年也不干涸......不过这种鸟极为稀有,也只有巫山这样尊贵的人才能用的到。” 他补充道,“我听说,后世的帝王都比较穷,只能用鲛人熬油来照明,穷的可怜。” 用鲛人熬油还穷的可怜??! 襄离差点把鼻子气歪。 第536章 临渊残像 “行了行了,这灯有什么好看的,还鲛人油呢,算巫山有良心好了吧,不然我肯定要把这些灯都砸烂!”襄离皱了皱眉,十分不爽的说道。鲛人油......想想就觉得疼。鲛人最怕火了,被人生生熬干,那得多痛苦。何况仅仅就是为了照明,就用他们来熬油,简直称得上残忍。 幽奎一时忘记身边还有两只鲛人,十分得意的说道,“什么良心,这叫品味,那种烂大街的东西巫山才不会用呢。” 用鲛人熬油还成了没品位了?襄离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道人类残忍,欺压灵兽,可是你们自己也不见得多么尊重别的生灵。我们鲛人在你们看里不过也是跟乌头鹭一样的货色,甚至因为没有乌头鹭珍稀更遭鄙夷。到头来,你不过也是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说完,她就越过幽奎,径直往前面而去。 她这一番话如刀子一般划在幽奎的脸上,发出“哧啦”一声。幽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是带了惭愧的神色长叹一声,“原来......我也是这样......” 襄离冷着脸不想搭理那只双标蛇,一路上只看着壁画。这里头大概饲养了某种蛊虫,一闻到人的气息就四散而去,飞到了花.蕾灯上。它们长得好像是萤火虫,屁股一亮一亮的,很是奇特。这蛊虫大概是叫火烧屁股虫,因为它们的屁股上似乎带着火,一沾到灯芯就能将其点燃,整个通道现在仿佛白昼一般。 神灵长眠之地非同一般,这里的壁画都极其鲜艳,生动的刻画着花鸟虫鱼飞禽走兽。 幽奎心虚了一路,跟在襄离的后头假装是个哑巴,此时却忽然怅然的说道,“人人都说巫山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其实她人不坏,她很喜欢小动物,对小猫小狗都很温柔......” 襄离木着脸打断他带着暗恋滤镜的发言。 “她对乌头鹭就不温柔。” 幽奎:“......” 这条墓道已经走到了头,可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石林。不......那不是石林。襄离定睛一看,那些高高的石柱子似乎是没有完成的雕像,不过大概是塑像的人雕功实在堪忧,便成了一个个石柱子。” 幽奎一见到这些高高.耸.立的石柱便醋意大发,头顶都快冒烟了。襄离心想,此刻还是在他的头顶煎个鸡蛋,恐怕都不是问题。 “哼,临渊究竟有什么好的,她......她还亲手给他塑像!我看根本就不用塑像!他整个人就是个活的石头!” 襄离默然不语,怪不得这些柱子这么丑,原来都是巫山自己雕刻的吗?还好刚才她没说出来,不然恐怕要被幽奎给气死。 幸好她雕工不佳。 襄离盯着一个眼歪鼻子斜的雕塑,心道,不然她还得怀疑一下这个巫山的眼光。 “唉,这个雕刻的不错,可惜就是没有脸。”啾啾飞的快,早就仗着会飞跑到了前头,此是已经看完了所有奇形怪状的好像钟乳石一样的雕塑,站在了其中一座之前。 襄离闻声而动,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那雕塑的确不错,比起之前的来说算是很成功的了。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神明端立的疏离淡然,古朴繁复的长袍层层叠叠堆到脚面,长发如瀑般流泄,只在头顶用玉环束了一道。 雕塑很高,襄离得抬起头来看。仰望只见那未完成的雕塑脸庞瘦削,却是没有五官在上头。不过就是如此,也可以窥见当时天神临渊是如何的一种端居云台,清冷绝世的气质。 这样的人,是活该被人去仰望的。 可是漂亮的女孩子都有个通病,她们都跟自负,觉得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自己一定会得到。不就是高岭之花,手到擒来! 巫山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想到她在山崖上爬上爬下这么多回,愣是没把临渊这朵花薅下一片花瓣。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了她的斗志,于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不过临渊也是值得她去喜欢的,虽然看不到脸,可仅仅只是雕塑,也有着冷月孤雪一般的风华,襄离自己是见过这样的人的,心里知道那一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如何的惊鸿掠影,足以让所有少女,甘心做扑灯的飞蛾。 那是灯火悠悠里的含笑而视,是站在水面、靠着月轮对她伸出的手,是纷飞流火里压在胸口的窒息,也是千军万马里将她护在身后的强硬...... 襄离痴痴看着那雕塑,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微巳的影子。 “这就是天神临渊吧,我的天啊,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他也是不枉此生!”啾啾激动的绕着雕塑转来转去,作为一个极乐鸟,他族上也是天神的神使,那临渊也算是自己的主人。嗯......虽然年代隔得有些远,但是这并不妨碍啾啾表达自己的狗腿! “临渊殿下真是仪表不凡气质绝尘,堪称......” 遗光面无表情的打断他,“又没有脸,你怎么看出来的?” 啾啾站在临渊的神像下,竟然莫名其妙有了一些找到靠山的感觉。他浑然忘记当时是怎么在遗光的手里痛哭流涕,也忘记这是一个雕塑的事实。 他很是膨胀的说道,“你懂什么,有道是画龙点睛,那可是临渊殿下,要是刻的如出一辙岂不是冒犯?” 遗光打击道,“不一定,万一五官长得丑呢?” 他们的对话将陷入花痴的襄离惊醒,她早就把心上人的脸纹丝合缝的糊到了神像上,听到有人说他丑,这还能忍? “我不许你这么说!”襄离气鼓鼓的叉腰。 “对!临渊殿下不可能丑!”啾啾连忙附和。 遗光嘴角一抽,想到了汉昭大儒的一句话: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一甩袖子,决定不跟他们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只有慢悠悠跟上来的微巳气的肝疼。 “媳妇”、“儿子”忽然倒戈,倒好像那个没有刻上脸的神像跟他们关系匪浅。 他盯着那清冷绝世的神像一阵醋意:这玩意上也有巫诅吧?一定是! 第537章 山魈 某人幽怨的气息太过浓郁,简直就像是陈年老坛醋,惹得襄离不住回眸。 “微巳你快看!”难为襄离百忙之中还能想得他,某人步子都沉了几分,不情不愿的挪了过来,眼皮都懒得翻一翻。 “做什么?” 襄离却是眼带星光,举起一只手挡着微巳的脸,“我就觉得很像......这石像给人的感觉,简直就跟你如出一辙嘛!”说完她皱了皱眉,好像觉得哪里不妥。 微巳也是一愣,哪有襄离这么说话的,天神临渊是何等人物,纵然北邑不礼神祭祀,对于这些早已隐没世间的神明也是十分尊敬的。说一个人与某个神明十分的相似,已经是极大的吹捧,足以让人沾沾自喜。襄离却是独树一帜,竟然敢说临渊像他......这就好比说父亲像儿子,先后尊卑全来个颠倒...... 不过看来那丫头也知道不妥,急急忙忙地想要说些什么。 襄离却是没理会他心里的纠结,说出一番更令人咂舌的话。 “不过你比临渊好多了,他一定是个又硬又冷,不通情理还不近人情的人......”襄离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毕竟那得多么“铁石心肠”才能拒绝一个女人的求爱那么多次。 “一针见血啊闺女......”霜凌暗暗唏嘘,“你怎么知道临渊就是那么一块冰疙瘩......不过这个冰疙瘩生得绝世俊美,骗的多少神女争先恐后的往上头撞,头破血流都不后悔。” 襄离撑着自己被裹成粽子的脸,言笑晏晏。“还是我家微巳好,好看又温柔,比什么临渊要强多了呢。” 这么直白的夸奖让微巳那些提醒她慎言的话都噎了回去。那话成了炭火,从喉咙口到耳朵根,红了一大片。 “大庭广众......”憋了半天,他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心道,有......有什么......可以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说啊...... 周影却是在一旁表情扭曲,活似生吞了一只酸橘子。他看看微巳,又看看襄离,心道如果不是他眼瞎,就是襄离眼瞎。刚才这人一剑给女尸戳成了一撮灰都面不改色,襄离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温柔的? “喂......”幽奎抱臂在一边冷眼看着,忍不住高声催促,“你们还走不走了,一堆破石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巫山痴恋临渊,还得不到回应,对于它这个暗恋者来说那简直比一个耳光甩在脸上还要难受。 襄离眼珠一转,也知道他怎么个心思。 临渊越好,他越觉得自己比不上他,追到巫山无望。可是要是听到别人贬低临渊呢。他肯定也不兴,那无疑是说巫山眼光不好,他才忍不了。 翻了翻眼皮,反正里外不是人。 襄离摆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我们这就走,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要紧。” 幽奎这才心满意足,跑去前头带路。 不过前面的墓道精美华丽,壁画色彩一点都没有退去,壁上的石灯造型精巧,那堆缺胳膊少腿参差不齐的石林就显得有些突兀,不像是一个神明提前给自己准备的。 襄离愈发肯定,巫山肯定还有残魂在这里,不过自己没办法出去,只能在这里无聊的刻石头玩。 她心里正在想着事情,猛然间一声尖叫却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啾啾充分发挥了自己鸟类的优势,一声尖叫活生生叫出了杜鹃啼血的效果。 杜鹃啼没啼血襄离不知道,反正她的耳朵要流血了...... 襄离捂着耳朵,含怒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啾啾却是噤若寒蝉的指着前头一片磷火闪烁,颤着声音说道,“好多的绿眼睛......” 襄离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许多指甲盖大小的绿光闪烁不定,星子一般散布着,乍一看真的好似许许多多的眼睛在窥伺着他们。 襄离不自觉的喉咙一紧,涩声道,“不......不用怕,不就是鬼火嘛,人死了以后骨头就会生出这样的火,没事的......”她这话既是安慰啾啾,也是安慰自己。哪个王公贵族死的时候不要几个奴隶殉葬,甚至陪葬的奴隶越多越显得他地位尊崇,追随者众多,在北邑甚至还有叫将士给自己陪葬的呢,八成是有着死亦为鬼雄的雄心抱负。 可是一阵刮擦声却让她的庆幸不攻自破。 那声音十分刺耳,就像是野兽的尖锐指爪擦过骨头或者石壁,听的人不寒而栗。 啾啾颤声道,“鬼火还能成精吗?” 襄离:“......”鬼火当然不能成精,可是冒绿光的不是鬼火那就只能是某种动物了。就凭刚才那磨爪嚯嚯的声音,她这样的小身板估计会被挠成抹布。 刚才照明的灯火走到这里也尽了,剩下的甬道似乎都是黑漆漆的。 襄离掏出一枚夜明珠照亮,也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几百只猴子或是攀爬在殿柱上,或是扒着石雕,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那猴子体型庞大,有寻常猴子几倍的大小,白面黑纹,弓着身子,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样子。 那一刻,襄离觉得不是自己在看猴子,而是猴子在看自己。那猴子吊眼长腮,天生讥诮一张脸,也不知道爱不爱吃鱼、鸟、人...... 没等到襄离弄清楚他们的食物偏好,只听的一声凄厉锐叫,仿佛发号施令一般,那猴子便飞扑过来。 这一扑之下把它的身子拉长,看起来就跟一个成年男子一样高,可是它身材魁梧筋骨有力,恐怕比寻常的武士都要厉害几分。 襄离下意识的召了断水在手,决定在猴子挠脸前先给它一个透心凉。 可是还没等到她出手,幽奎就化出原形来一尾巴给它们都扫飞了。 他原身在这里显得十分局促,抬起头都顶着殿顶,可就是弓着身子耸着脖子,它也是一副巫山老大我老二的模样。 “一群山魈杂碎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跟着巫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摘果子呢!” 第538章 幽奎失宠 “山魈?” 这东西襄离还是听说过的。常言道宁遇豺狼,莫逢山魈,说的便是它。山魈黑臂人面,跑的比豹子还要快,指爪尖锐,力大无穷。 幽奎一阵嘲讽,那群山魈却是置若罔闻,仗着皮糙肉厚身子灵巧,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稳住了身子,朝着一行人呲牙咧嘴。 幽奎气的鳞都炸了,感觉自己巫山第一小弟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这新来的都敢看不起自己了! 襄离看的无奈,不得不说道,“幽奎......这些山魈就是长得比普通山魈大了一些,恐怕也是因为山中灵气充足使然,要想跟你交流恐怕还得等好久呢!” “一群废物还敢在这里挡路,让开!”见那群山魈仍旧摩拳擦掌等着扑上来撕咬,幽奎也失去了耐心,扬起带着倒钩的蛇尾。带起的土石纷纷落下,他这一击似有雷霆之势,能直接给山魈砸成饼。 襄离捂住了眼睛,唯恐接下来的场面过于血肉模糊。 可是预料中的场面没有出现,山魈的身上爆发出一阵金芒,金芒交织成巨.大的光阵,竟然硬生生的把幽奎的尾巴隔在了半空中。 要知道幽奎的尾巴沉得很,它又是暴怒的情况下砸下,这阵仗可不一般。看着这群山魈懵懵懂懂的未开化野猴样子,可不像是有这样的能耐,竟然能抵挡得住幽奎一击。 不过很快襄离便知道了,因为幽奎骤然间爆发出一阵怒吼,好像是被人抢了最心爱的东西一样。 “你们......你们一群野猴子,身上怎么会有巫山的妖印!”他愤愤不平的拍打着尾巴,如果现在是人形,面前再有个桌子,估计能拍的咣咣作响。 “她是何等的高傲,只有我这样的灵兽才能跟她订下契约,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一群只知道唧唧歪歪的野猴子而已,怎么配跟我平起平坐!”他这一番话说的又委屈又愤怒,看着这群山魈是愈发碍眼。 神明高高在上,座下总有几个仆役作为驱使,当然了,想要当神明座下神使的也是争着抢着打破头。不过神使与神明之间的关系那可是非同一般,神使代表的是神明,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他们在外头怎么做那可是代表着神明的脸面,所以大多数神明都会选择非同一般的神兽作为自己的神使,彰显自己的非凡地位。 如临渊为天神,他的神使就是独一无二的极乐鸟,鸟翔青空,霞光万里,最贴个他的身份不过了。 巫山掌管草木虫蝥,所以她的神使就应该是幽奎这样的半龙之蛇,那才叫威风。 可是这些山魈又是些什么东西?襄离几乎能感到幽奎的暴怒愤懑,一个山魈就算了,巫山竟然契约了一群!他气的胖了两圈,感觉自己都不是巫山最最心爱的蛇了。 那才那阵光便是制约神兽间互相残杀的,弱肉强食,神兽间总有强弱之分,共同供一个主人驱使,彼此之间总会产生矛盾。作为主人毕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便有了制约神兽的阵法。 看这个大块头竟然奈何不了自己,山魈们顿时有恃无恐起来。它们忌惮幽奎不敢对它轻举妄动,可是对襄离那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那才一闪而过的断水流光溢彩,十分的惹眼,早就被山魈盯上了。 到底本质上还是猴子,古灵精怪的很,竟然趁着巫奎暴躁的时候转换目标,扑上来把襄离手里的断水抢走了。 襄离也没有料到,它们会来抢自己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手里就空空如也。 她楞了一楞,便急急跺脚,“我的断水!死猴子,把我的宝贝还回来!” 山魈哪里肯听她的话?他们连幽奎这样的顶头老大都不搭理,何况是襄离?偷了剑就跑,一群猴子撅着屁股一顿猛蹿,竟然倏忽间就没了影子。 襄离拿着断水可宝贝了,那既是微巳给她的第一把剑,为她专门打造的,又是依合她属性的冰剑,威力不凡。平日里襄离都当宝贝似的戴在手腕上,不让人看不让人摸,自己都得得了空擦拭一番,如何能让它被一群山魈得了去? 她拔足便追,风一般的尾随而去。 “襄离!”远远的还能听到微巳在她身后担心的喊着。 襄离却不停下,只说道,“那是你送给我的,我得拿回来!” 微巳皱了皱眉,却也是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一代神女的埋骨之处。不说危机重重,就说是冒犯了也不好。前面的情况尚不可知,难保有什么陷阱,她就这么大咧咧的追着山魈而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微巳来不及多想,便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襄离只道那断水是她心头的宝贝,可是她自己却又是悬在他心里的珍宝。她担心断水被山魈损坏,他更担心她遇到危险。 “喂!”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就这么跑了,留下几个人跟幽奎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办,也跟上去?” “前面是九曲桥,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幽奎变回人身,颇为紧张的问道,“我发型乱了吗?那群畜生气死我了!可不能影响我的形象......万一巫山看到了多不好啊!”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诶,襄离和微巳去哪里了?人呢?” 遗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山魈抢了襄离的剑,襄离去追了,微巳不放心她,也跟过去了。”他无力的道,“我们刚才在讨论是等他们回来还是先行一步......” 幽奎嘿嘿笑了一声,“不用那么麻烦,殊途同归罢了。那群野猴子就是夺了宝贝,也是献给巫山的,他们追过去恐怕也是往巫山那里而去。走吧,我可不要落在他们后头。” 巫山第一个见到的一定是他才可以! 然而幽奎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因为襄离和微巳追的太快,逼得山魈都是左支右绌,四处逃窜。 跑得最快的那只叼着断水一路疾跑,在一片宽阔的水潭前却猛地停下,继而纵身一跃,竟然噗通一声落到了一只狭长的木船上。 第539章 不讲道理 木船看着单薄狭长,可是却是很稳。山魈落在上头,船竟然也没有翻过去。 嚣张的山魈冲着追赶而来的襄离扬起断水,一副挑衅的模样。 襄离顿时气的岔气,这年头一只猴子都敢欺负她了吗?“你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非给你吊起来打!” 她一边说一边飞身而起,朝着山魈的方向追去。鲛人身子灵活柔.软,体态轻盈,平衡更是好,她顺势落在小船上,那可比山魈来的轻松许多。 山魈见事不妙,转身就跑,竟然蹿到船头一跃,又到了另一条小船上。 襄离顿时傻了眼,刚才离得远未曾好好打量,这水潭里漂着许许多多的小船,都是偏窄的梭形,不像是渔人们常用的打渔船,更不是渡船。船身只容得下一人,连转身都显得逼仄,没有坐的地方,更没有船桨,看上去就像是一堆豆荚飘在水上。 那潭水颜色幽沉,水面上没有一点光,难怪襄离一时之间没有看清楚情况。 她举起夜明珠细细打量,只见那些小船并不都是空的,也有的里面是堆放着东西的。小船内或是珍珠珊瑚,或是丝绸布匹,还有许多铜器瓷器,更有许多陶罐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些枯枝烂叶,想必之前应该是一些鲜花,长久的岁月里变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襄离猜测,这些可能是放祭品的小船。 山魈见襄离站着不动,以为她吓坏了,更加放肆了起来。它连续跳了好几艘船,来到了最中间的一艘略显大的船上,献宝一样的将手里的断水呈上。 “喂!”襄离大喊,“那是我的东西,你把我的剑要当祭品吗?” 她怒火中烧,这山魈委实不懂事,竟然把她的东西不经同意就拿去当祭品,她这个主人同意了吗?真把自己当成棵葱,谁都要把东西拱手送上去不成? 不过那东西既然已经从山魈手里放手,襄离就可以夺回来。她手指微微一动法诀便起,船上的断水悠悠浮起,应.召而来。 襄离愉悦的勾了勾嘴角,哼,也不想想这是谁的东西。可是那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僵硬住了,因为她看到一只纤细的、染着鲜红蔻丹的手将飞到半空的断水握住。 那只手苍白细腻,骨骼秀美,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被断水割破手掌,但却被稳稳地捏住,完全阻断了襄离与断水之间的感应。 一句柔媚的嗔怪从船中飘出,“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拿来给我献宝,还不如你平日里拿来的山果子呢。” 她一边说一边从船上坐了起来,随后整个身体离船而出,整个人漂浮在了潭水之上的半空中。 襄离被这诈尸吓了一跳,险些从船上栽下去。随即便勃然大怒,她的宝贝剑不如山果子?那你拿着它干什么!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跟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鬼”喊话。 那女鬼果然不悦的皱了皱眉,转过了身。 襄离知道,这里如果只有一人长眠,那个人必然就是巫山,她也知道,巫山长得并不难看,不然也不会有勇气去追天神。可是见到巫山的面容,她还是不免为她的美丽动容。 与她自己那种将清纯与绮丽融为一体的美不同,巫山是一个妖娆至极的女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风情。神不会老,她的脸保持在了一个女子最美好的二十岁芳华,五官长开眉目舒展,充斥着成熟的魅力。雪肤黑发,长眉凤眼,眼角的红痣恍如朱砂,娇艳欲滴。 她的打扮还是属于古老神灵的模样,长发留到腰际便齐齐剪断,刘海也是整齐的,彩色的绳结穿着红蓝二色的宝石,勒在了额上,垂下长长的流苏。她穿着很短的上衣,领子颇开,袖子也很是宽大,露出自己雪白的玉臂与傲人的身材。身下是开衩的长裙,露出光洁的小腿与赤足,足上系铃铛彩绳,动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不愧是巫族之祖,巫族如今的装束几乎都是从她身上演变而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大红色的唇一动,她抬起眼来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小鲛人。 襄离定了定心神,很奇怪,本来遇到这样的大人物她应该很害怕很胆怯才对,可是她见到巫山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还没有害怕幽奎那样害怕的多。 她点点头,笃定的说道,“我知道。” 巫山扬起嘴角,娇媚的声音带着傲慢,“知道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难道你不知道,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吗?”嘲讽的眼神落在襄离身上,她不认为一个小小的鲛人敢有勇气顶撞自己。 襄离也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毫不害怕的直视着对方,认真的说道,“你不是不喜欢这把剑?既然不喜欢那就把它还给我吧。” 巫山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意的将断水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便说道,“嗯......刚才看看的确普通至极,现在却是觉得当个摆件绰绰有余,我就勉强收下吧。” 襄离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她急急忙忙的道,“不用勉强不用勉强,您要是喜欢摆件,我可以找别的来给你,这一个真不成!” 巫山本就是一时兴起才愿意逗.弄几句,可是这小姑娘却是不识好歹,竟然还追着不放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和善的脾气,甚至有一些霸道,也许本来对断水毫无兴趣,可是看到襄离这么穷追不舍,那么此物她就志在必得。 毕竟,看着那小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也很有趣不是吗? 她柳眉倒竖,庞大的威压让水面骤然绷紧,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给我滚!” 她语气一尖,空气中便有无形的刀刃朝着襄离飞来。啰啰嗦嗦的太碍事,不如杀掉算了。 “你......你这个神怎么不讲道理!”襄离没料到她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灭口,在席卷而来的风刃中死命挣扎着。 第540章 小徒年幼 水蓝色的裙裾如浪花一般翻飞着,襄离的身体轻盈姿态柔美,虽然实际上是在躲避着风刃反复横跳,却像是在船上跳舞。 巫山没想到襄离还有几分本事,竟然还能挣扎,不得不让她多费一些手段。 “地缚!”朱唇轻启,她恶劣的笑着。多好玩,就像是一个断腿的蚂蚱,还想逃出盅里。一根手指不够,那便加一根,漫长的岁月里,自投罗网的猎物太少了,看来山魈送来的礼物不是这把剑,而是一个可以多玩一会儿的玩物。 随着这一声落下,黑水中忽然伸出了几只手,朝着襄离的脚踝抓去。 “呀!”襄离连施水诀却无法阻挡他们的攻势,难道这不是水?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些黑水并不是水,而是沼泽里的污泥,难怪鲛人的驭水术对它没有用。 藤蔓一般的污泥要将襄离拉入水中,一旦进去,恐怕她连呼吸都困难——鲛人能在水里呼吸,在淤泥里那就不行了。 襄离欲哭无泪,按理说就算是沼泽地也不光是淤泥,多多少少也该有一点水,就算水占的少,驭水术没办法控制可是如果断水也在那起码还能冰冻。然而倒霉的是,断水也不在手里...... 襄离默然,她该庆幸的是巫山还没有发现断水能用冰封术,不然她现在就该哭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襄离刚这么一想,就听到巫山矫揉造作的声音: “哎呀呀,这不是蜉蝣珠嘛,冰封!” 脚上一凉,那淤泥变成了黑色的冰柱,将襄离牢牢的定在了半空。 襄离:“!!!” 风刃未停,她却动不了,死相紧紧的跟筛子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不过是停顿了一刻,那黑色的柱子便悄然迸裂,化为碎块跌入黑潭之中。 襄离都没来得及掉下去一寸,就落入熟悉的怀抱。 那人火速救妻动作熟练,揽腰塞人一气呵成,都快成了流水线。 不着痕迹地把人挡在身后,微巳把剑气收敛,面上恭敬而有礼,“小徒年幼冲撞,还请神女见谅。” 他拱手颔首,半低着头,腰杆子却是挺直的,一看就不是真心实意来道歉,明里暗里都写着“撑场子”三个字。 他这一出现,让巫山恍惚失神。 襄离说的不错,他浑身上下都像极了临渊,尤其是对不熟悉者那生人勿近的清冷,以及那纵然颔首也不折腰的倨傲。 尚未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巫山就已经向被人在头上砸了一锤。 “你抬起头来......”她幽幽说道。 谁愿意天天低着头说话,微巳自然也是个爱惜脖子的人,从善如流的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便令巫山定了定心神,还好......还好......五官不是很像,虽然都是看着清冷,可是微巳却多了分温和蔼然,不像那个人,淡色的唇天天抿着,笑都欠奉。 既然不是,巫山也就毫无顾忌了。 她冷冷一笑,说道,“好一个年幼,她多少岁了心里没有一点数吗?祭品就是祭品,擅取即为冒犯,我杀她毫不为过。” 什么祭品,祭品是心甘情愿奉上的,这分明就是抢来的,她可一点也不心甘情愿。抢了人家的东西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难道神明就理直气壮的把抢来的东西据为己有吗?襄离不满的嘟囔着,可是她又打不过巫山,只能怂怂的缩在微巳身后。 “要不算了吧......”她刚才试了试,巫山的确凶得很,不是个好惹的,要是微巳出手估计也是硬碰硬,会得罪巫山不说,万一受伤就不好了。于是襄离拽了拽微巳的衣袖,小声的商量着。 虽然她也很心疼断水,可是跟断水比起来,小命和微巳的小命重要多了。这大概就是人类经常说的,破财免灾吧...... 这弱弱的一声却是把微巳心疼的够呛。 襄离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抢东西不说,自己占理都不能要回来。被人打的灰头土脸,还得怂怂的商量着不要打了,生怕惹麻烦。 微巳把她从小养到大,襄离又不像秋屏一样早熟省心,以至于他天天做梦都是襄离被人欺负哭了,还被威胁不能告诉自己,不然见一顿打一顿,只能委屈巴巴的拽着自己的衣角掉眼泪。 虽然襄离从小头铁战无不胜,可是这并不妨碍自家师父胆战心惊的脑补,表面上还得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放养。 这一下可是跟自己的脑补重合了,微巳的心顿时被揉成了抹布,只恨不得把小徒弟揣袖子里呵护起来,安慰她受伤的心,一腔怒火夹杂着心疼,早就冲破天灵盖弃理智而去了。 襄离扯袖子失败了。 微巳丝毫未动,背影恍惚间如同一座山。 他抬起眼来,语气波澜不惊,“小徒年不满二十,如何算得了成人?不过小辈罢了。神女殿下千岁芳龄,不会与她一个稚龄小儿计较吧?” 襄离:“......” 千岁芳龄还特地加重了语气,伤害力不足但是侮辱性极强。 果不其然,巫山气的眼都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襄离年纪小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特地的加上她千岁芳龄来拉踩,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说她老吗? 对,微巳就是这个意思。你一个几千岁的老太婆跟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这么计较,这就好比一个成年人跟一个婴儿抢玩具,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师父果然是师父! 襄离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裹脸的鲛绡早就在闪避风刃的过程中松散,紧紧贴着的蛇皮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脸上的伤痕愈合的一点白印都看不出来,甚至比原先还水嫩了不少。这一笑,那松散的鲛绡便落了下来,露出她那靡颜腻理,绮丽无双的脸庞。 襄离的笑声点燃了巫山的怒火,笑什么笑,笑她老吗?她恨恨的瞪过去,却撞见了襄离那张露出来的脸。 “洛水......”她失声的喊了出来,“是你,是你......” 她目中又是怀念又是嫉恨,只喃喃道,“你回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第541章 洛水何人 落水?什么落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落水,这是一种新的巫诅吗? 襄离警惕的看着那个忽然有些痴狂的神女,觉得对方一定是因为关的时间太久了,连精神状态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直到那一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脱口而出,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巫山是把她认作了一个叫做“落水”的女子。 “这个洛水是谁,便宜老爹你知道吗?”襄离在心底暗问。她倒是找了个好人来问,问微巳估计他也摸不着头脑,问巫山那就更没胆子了。好在她便宜老爹虽然没用,但好歹也是个神,总该知道一星半点。 她心里自恋的想着,这个“落水”一定好看的不得了,毕竟跟自己很像。 “洛水她......”霜凌鲜见的沉默了一会才出声,好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襄离竖起耳朵好好听着,她可是记得霜凌让自己把他带到自己的坟冢,说要见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他至今都没有说起过自己的意中人是谁,更没有催促过襄离赶紧上路。 这事怎么想怎么有猫腻! 提起巫山的时候霜凌可没有现在这么支支吾吾,难道说这就是她老爹的心上人? 襄离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只拉长语调玩味的说道,“怎么,难道说这个洛水就是你死了也要见一面的那个心上人?” 霜凌蓦地涨红了脸,慌张的反驳道,“别......别胡说......” 可是这么一来就更加的欲盖弥彰了。他以前自诩花丛浪子第一人,泡遍神女无敌手,平日里吹嘘自己是如何风.流潇洒,片叶不沾,又有多少人拜倒在他的疏懒一笑下。这么羞窘局促的模样本应该属于情窦初开的少年,跟他这么一个情场老手自然没有关系。 “洛水她于我而言是前辈是师长,亦师亦姐,不是什么心上人。” 啧,亦师亦姐,这关系多么暧.昧!谁说师父就不能是心上人了,她襄离第一个不服! 襄离不怀好意的给自家老爹挖坑,笑盈盈地问道,“哎呀,既然如此那老爹你肯定对洛水很熟悉了,你给我说说她的事情呗?还有......”她眨着眼睛,看上去天真又无辜,“巫山说我像洛水,我真的很像吗?” “有什么好说的......”霜凌却是消沉了起来,一副不愿意提及的样子,“我对她的印象很久远了,我只记得她与巫山是同胞姐妹,巫山掌草木虫蝥,她便是百川之神,湖泊之主。巫山脾气火爆性辣如火,她却是懒散温吞,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永远一副迷迷糊糊好欺负的样子......” 襄离敏锐的发现了重点,“百川之神,湖泊之主,那与海神岂不是关系密切?”她用一副洞若观火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说装什么装,都是管水的,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啊! 霜凌却缄口不言,只含糊地说道,“我不清楚,她在的时候我还小,不过是混沌里的一抹灵识,记不清了......” 襄离狐疑的问道,“那后来呢,老爹你总有长大的一天吧!” 霜凌沉默了片刻,才涩然道,“后来我懂事了......可是她也不在了。” 襄离皱眉,“什么叫做不在了?” 霜凌苦笑了一下,“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我找不到她了,再也没有见过她。” 襄离瞠目结舌,颇有些戳到自家老爹伤心事的心虚。“那洛水是死了吗?” “我不知道......”霜凌闭上了眼睛,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没有人杀她,神也没有老病一说,可是她就是不见了......” 海神即为龙神,可是龙却不是天生就存在的,确切地说,龙是一种神格,只有成为海神,才成为了一条龙。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形态各异,例如他自己,就是一只鸱吻。 在洛水离开的时候,霜凌尚且只是一条小鱼,没有胳膊长,大概在人类里也能算是流着鼻涕跟着哥哥姐姐当小尾巴的货色。 与巫山喜欢养山魈、狸猫、山蛇一样,洛水也养了许多生灵,不过她没有把它们作为神兽契约下来,而是像教养弟弟妹妹一样拉扯着他们。 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霜凌有时候想过,是不是她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所以要来养育他们作为自己的继承者。后来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洛水她实在是不适合养孩子,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 她本来自己就是稀里糊涂的过日子,连带着教授的法术也乱七八糟,火术烤红薯,雷法劈木柴,水咒洗衣服......总之就差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它们喂养大了。 霜凌从小就是在那些海神哥哥的手掌里跌宕起伏的长大的。某个神女很不喜欢跟人争斗,常常是一被哪个神明找门子撒腿就跑,然后留下他们一群懵懂无知的幼崽在原地挨唾沫星子。后来她终于良心发现自己拖家带口,也不过是带着他们一起跑路。 大的背着小的,小的拎着不懂事的。 很不幸,霜凌就是那个不懂事的,感觉自己的脚就没落过地。 艰苦恶劣的环境下,几个海神前辈终于奋发图强,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一言不合就打,很有默契的把洛水保护了起来。 不幸的是,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他们成为龙神,导致了海神更新换代就跟割韭菜一样快的境况。 霜凌一边为前辈们哀悼,一边吸取教训,他一定老老实实做龙,谨慎谦虚,低调处事,将洛水怂的精神发扬光大! 可喜可贺,他是最长命的海神,可惜还是在神魔之战里当了炮灰。 在身死的那一刻,他其实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在想,洛水,我尽力了呀,只是我还是没有把你的希望延续下去,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的记忆停留在洛水消失前。 她笑的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就要一拍两散的迹象。 她拍着霜凌的头,轻轻道,“小霜凌啊,你不要跟哥哥们学呀,明哲保身你懂不懂?神不会死都是骗人的,死是什么呢?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呀,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对不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怂下去,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542章 是嫌弃吧 什么叫做......好好的怂下去? 当时的霜凌嘴角一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没有把洛水的话当一回事。直到后来他再也见不到洛水,那些哥哥们又一个个的逞凶斗狠,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终于前赴后继的丢了小命,他这才发现洛水说的是至理名言。 神不会死都是骗人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的确是不死的,他们的身体或许会腐朽,但是神格与神力归属星辰,维系着魂魄的沉睡,只要漫天的星斗光华不灭,他们就是永垂不朽的。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记忆里的那个人永远的沉睡了,便成了天上冰冷的星辰,你知道那个人永远都在,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却只存在在了记忆里,仰头能见到的只是那更古不变的星光。 或许日后机缘巧合,他会重归于来,然而长久的岁月会改变太多的东西,比如曾经熟悉的朋友,比如亲密无间的感情,比如某些深刻的记忆...... 刻在石头上的纹路一点一点被岁月冲淡,留下的不过是空洞苍白的躯壳——但也就是这个躯壳在告诉你他的存在,告诉你他仍旧活着。 可是你心里却是知道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神的死......就是离开吧,离开的太久,回来的时候就会变的陌生。这个时间没有定数,更无迹可寻。 洛水走了,那些一个个比他厉害的多的海神前辈也走了,恍惚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哪个总是被哥哥们拎着跑路的小鸱吻陡然间发现这个世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一般繁华热闹,披着华丽外衣的烟火人间之后,留下的竟然只是形单影只的孤寂。 他十分惜命起来,甚至在别人眼里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胆小,只有他自己甘愿承担这样的误解和污名,因为记得洛水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连他都死了,谁还记得她呢? 平日里口无遮拦咋咋唬唬的海神爹爹忽然变得沉默起来,并不显得深沉,反而看上去有些可怜。 就像是个嘴硬的大孩子,分明是想要吃糖的,可是却碍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只能为了面子板着脸拒绝了糖果。 心里却是抓心挠肝的想,以至于眼神都按耐不住那种渴望。 如果霜凌的面前有一面镜子来照照自己,那么他一定会知道此刻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露骨。那种怀念,那种依赖,完全不像是没、有、印、象! 哦呵呵呵,骗鬼呢,看这架势分明是暗恋很久了呀! 襄离为了自家老爹岌岌可危的面子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却还是按耐不住的扭捏道,“哪个......我说便宜老爹,你说我跟洛水那么像,你每天看着我,那不得睹物思人啊......不对,我不是物,反正就是看到我想到洛水!” 她眨眨眼,有些惊恐,“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说霜凌爹爹,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霜凌一听,心里那点悲春伤秋顿时做了烟消云散,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就你?”他不屑的说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跟洛水顶多也就是脸像一些,性格上简直天差地别。她胆子小又怕事,做事总是迷迷糊糊,你就不一样了,不服输也不吃亏,古灵精怪的,给你个梯子你转头就蹬着上天了!” 襄离:“......”这夸奖她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霜凌忽然一阵沉默,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如果她当时如你现在一般给自己据理力争几句,也不用那样受欺负呀......” “怎么,她受了欺负吗?”襄离没有放过这句轻不可闻的话。 霜凌含混道,“跟你没关系,你还是赶紧把巫山这一关过了吧。” 巫山?襄离回过神来,被眼前一张怼到跟前的美艳大脸吓了一跳。 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微巳身边,伸出手来挑着襄离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的容貌。 以她的身份,就是她想要杀了襄离也不容旁人置喙,更何况她还是“纡尊降贵”的亲自来掰襄离的脸。 见她身影一动,微巳担心她对襄离不利,便想要不着痕迹的挡下,可是他却发现巫山并没有恶意。 她只是想要近距离的看看襄离是否真的长得像她说的那个人而已。 襄离“:!!!” 巫山跟霜凌不一样,霜凌的残魂寄居在海神之泪里,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葬在那个犄角旮旯,只能以虚体的形式与襄离在识海交流。可是巫山在自己的神冢里好好的待着,残魂用的自然也是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不老不腐,可是并不是热的。 冰凉的手指捏在脸上,时不时的还有那留长的指甲擦过,襄离一动也不敢动,脸上的迷茫变成了惊恐。 完蛋了,这是姐妹撕头发殃及池鱼啊! 她从那句“你是来看我笑话”就该知道这两个同胞姐妹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想想也知道,两个人的性格一个温润一个火辣,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啊! 而且......襄离臭不要脸的想着,既然自己长的跟洛水很像,那洛水也是个大美人。霎时间,地摊文学荼毒多年的大脑又开始运作起来,什么姐妹之间爱上同一个男人而大打出手啦,什么姐姐嫉妒妹妹的美貌两个人明争暗斗啦,什么金锁记,玉簪情,襄离都能给她脑补出来一本书了。 “你在怕我?”巫山是神女,襄离身上流露出来的惊恐自然能被她感知。她觉得有些意外,为什么刚才她还是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怎么这一会又开始变成了小鹌鹑,难道是反应太迟钝,这才感受到她的威压? “你不该怕我的。”她安慰道。 冰冷的吐息拂过襄离的耳侧,效果适得其反。襄离抖得更厉害了。 微巳见状一皱眉,在弑神的边缘疯狂试探。 巫山也是不解,她都亲自过来了,难道没有诚意吗?她在抖什么? “你在怕什么?别怕,我不会伤你的。”她说着,掰正了襄离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襄离却是快要哭出来了,她小心翼翼躲避着巫山的指甲,颤声道,“呜呜呜,我的脸刚好,能不能换个地方掰......我不想毁容......” 巫山的手一僵,这是嫌弃吧,是赤.裸裸的嫌弃吧? 第543章 天垂星野 巫山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行的脸,陷入沉思。 她从小就跟洛水不对头,虽然是同胞姐妹,可是天生就争强好胜的她对着这个容貌身段样样都不输给自己的妹妹不免升起强烈的嫉妒心。 而且她十分看不上洛水,那家伙简直生来就是跟她做对的,什么都跟她反着来。 她做什么事情都要求出类拔萃,洛水则是一副惫懒懈怠的模样,好像只要天不掉下来砸死她,她就可以继续混日子。她有仇必报,是没人敢招惹的活煞星,洛水就是软柿子,一副软糯的受欺负模样。 最主要的是,她追临渊追的要死要活,偏偏洛水对这个掌握生死大权的大佬毫不感冒,仍旧是打一棍子闷三年屁的慢吞吞模样,给她丢尽了人。 临渊能注意到洛水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她这么一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家伙,武力值和智力值都拿不出手,连跟临渊碰见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运气倒是好的让人嫉妒。 临渊在星河岸边徐徐而行。 看着像是在散步,其实却是在做一件旁人没办法做到的事情——调整星轨的运行。神灵、君王、人杰、精怪......他们的命运早已在冥冥中注定好了,一颗颗璀璨的星辰从光芒大盛到走到暗淡,这便是他们由盛及衰的一生。每一颗星星便代表了一个人,而星星运行的轨迹则是他们写好的命运。 无数的星轨或并行或交错,光尘起浮,华彩纷纷,凝聚成一条银白色的长河,在墨色的夜空中缓缓流淌。 临渊白衣高冠,轻袍缓带,行于河畔,偶尔见到有脱离星轨的星辰,便俯身拨乱反正,维持着星河的秩序,做着好似“牧星”一般的事务。 那天偏离的星辰格外的多,所以他也就呆了很久,不厌其烦的做着这样的事情。 一角浅浅的蓝色忽然闯入眼帘,静谧、温和的蓝在一色夜空的映照下是如此的突兀。 只见一少女沐浴星光侧身躺在星河之上,银光如浪,推着她前进,她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连海藻一般的发丝都在身侧飘荡。 临渊的手顿时一僵,情不自禁的拧了眉。 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人类是接触不到星河的,可是......神女......也有投河自尽的? 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他已经伸手拉住了少女的脚踝,把她从星河里拖上了岸边——他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多余情感,心里想的也只是难怪今天错乱的星轨格外的多,原来是因为多了个这么大的阻碍。 如果放任她就这么飘在这里,一定会打扰更多的星轨的。 可是没想到这个“投河自尽的尸体”却是扑扇着睫毛,幽幽醒转。 “啊......我这是在哪里?”少女忽然坐起来,有些迷茫的说道。 “天垂星野。” 洛水本来只是自言自语,却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回答她,竟然还吓了一跳。 “啊......” 讲道理,这个声音并不吓人,甚至清越旷冷,带有磁性,一听就让人浮想联翩的揣测,声音的主人是个如何俊美的男人。 临渊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吓到人,所以当洛水身子一抖叫出声来,他倒是第一个怀疑人生......啊不,神生的。 “我吓到你了?”他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洛水连连摆手,“我只是意外这里还有别人而已。” 这里?临渊冷着脸说道,“天垂星野,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能来吗?” 洛水歪着头,一脸迷茫,“天什么野?我不是在寥河里睡觉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临渊目带惊讶的看着她,“你是在河里睡觉,你不是投水自尽?”这话一出口,临渊自己都后悔了。神女投水自尽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是太蠢了,完全就是他不着边的猜测而已,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可是奈何他一张脸常年冰雪不化,脸皮都是冰墙,这点懊悔便被阻隔得看不见,只留下表面高深莫测的淡然。 洛水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投水自尽,再说我就是投水也不会死啊......”她是掌管百川长河的女神,世上谁都可以淹死,就是她万万不能。 原本只是在河里睡觉,却不想睡梦里维持着漂浮的法术失灵,她随波逐流的来了这里。这里也不知道是哪里,看着倒是很好看的样子。 这里的星星不在天上而在河里。蜿蜒的星光缓缓流淌,将幽蓝的夜空照亮。 星河两岸生长着一种细细长长的草,叶子是稻子一样的金黄,茎上顶着会发光的绒球花朵,呼呼啦啦长了一片,无边无际。 这把自己捞起来的男人也是俊美到令人窒息。墨发黑睫,颀长清瘦,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眸子里盛着的是比星辰还要明亮的光。他就像是一座冰雕雪琢的艺术品,清冷绝尘,与这温柔至极的天垂星野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洛水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临渊悔的肠子都青了。别说了,都是他多此一举......神女投水自尽,他一定是今天挑开的星轨太多,导致自己神智不清。 却只见对面的少女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弯得甜美,连梨涡都映了出来。 临渊更加尴尬了,面无表情地想着趁着她还没有问自己是谁的时候赶紧跑路。 却不想她一脸喜悦的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淹死了漂在河里才出手捞我的,谢谢你啊,你真的是个善良的好人!”她忽然捂住了嘴,摇了摇手,“不对不对,在这里的不是人类,应该说你是个善良的好神才对!” “谢谢。”临渊涩声应下,讲道理,“善良的好神”这种赞美,他还从来没有听过。 这一声谢谢却令洛水更开心了。 她眼睛一亮,心想自己夸一句他就说了谢谢,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感激。施恩不图报,这可是个难得可贵的品质啊!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现在应该已经在考虑要自己怎么报答“救命之恩”了。可见他不仅善良,还一点也不贪心。 这样的好人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坚决不能放过! 第544章 好人我们做朋友 临渊看着洛水愈发明亮的眼睛暗暗叫苦。 很好,天神临渊搭救“自尽”神女的事情大概会成为他的神生污点了。他暗暗拧紧了眉,神果然不应该插手这样的事情,“同情”、“心疼”、“怜悯”这样多余的感情更是有都不应该有。 “善良的好神啊,你跟我做朋友吧!”洛水语出惊人道。 临渊辛辛苦苦维持的不动声色终于破碎了。盛着星光的眼眸睁大,他愕然看着坐在星萤草丛里的神女,颇为惊讶的问道,“你要跟我做朋友?” 洛水肯定会的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小狗一样期待的光。 她道,“你看你孤孤单单的在这里一个人玩星星,我也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人跟我玩,我又喜欢你的善良坦诚,不如我们就做朋友吧!” 洛水不求上进,又性格温吞,简直跟巫山的脾气水火不容,很是被姐姐嫌弃。好在她颇为大条,对于横鼻子竖眼的挑剔她也是笑嘻嘻地接受。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强求不来嘛! 于是乎她就既来之则安之,想着姐姐不喜欢自己那么总有人喜欢自己,怕什么? 可是她忽略了自己懒惰程度。除了管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人类那种保守的大家闺秀都来的“难得一见”。请问不出门还有什么机会能认识到朋友?额,靠神交吗?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对于让自家姐姐翻了个白眼愈加嫌弃的想法,洛水没有一点改过自新的打算。 “朋友这种东西看缘分呀,有缘分自然就会遇到的......” “比如你在家里他在外头?然后你们隔空喊话认识上了?”巫山嘴角一抽,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泡男人来的靠谱一些。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孤独终老的是你不是我。可恶,临渊那家伙是石头做的吗,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我就不信还有男人在我的手里不认栽!”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巫山便又双叒叕一次信心满满的出门了。 可是姐姐说的也不一定全都对,你看,优质的朋友就是靠着缘分认识的,她只不过是睡个觉就能遇到这样的好人,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临渊看似面色平静,眼里却满是古怪。 孤单?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孤单。更何况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孤单的人就注定跟孤单的人在一起吗?照这个说法,一个没有妻子的男人和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凑成一对。 至于洛水说的自己也孤单,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怜悯一个少女,他不必有这样多余的情感。 “不必。”他冷冷拒绝了洛水的请求。 “为什么?”洛水契而不舍的问道。她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自己的优点,“你是不是嫌弃我?我也有不少好处的,虽然我懒了一些,可是我脾气很好,如果我们吵架了你可以随便骂我,我绝对不还口。还有啊,我知道不少有趣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还有还有......” 少女喋喋不休的讲述被蓦地打断。 临渊用目光示意她住口。“够了,我没有兴趣知道这些,你怎么样跟我无关。”他的目光沉静且无情,仿佛根本没把洛水看在眼里。 淡色的唇一字一句吐出伤人的话,“因为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听到如此绝情的话,一定是心灰意冷不再纠缠,霎时间变成霜打的娇花,识相的离开。 可是洛水显然是缺了一根筋。 这么明晃晃的拒绝她都置若罔闻,只笃定的说道,“你骗人。” 临渊拧了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骗人。 “我如何骗你了?” 洛水努努嘴示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以一种了然的语气说道,“你这叫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分明心里是想要跟我做朋友的,你看,你要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就不会这么挽留我了,你的手还在我的脚踝上抓着嘞!” 临渊低头一看,顿时如烫手一般撒开手里纤细微凉的少女脚踝,脸上腾的一红,站起来退了好几步。 那微凉触感残余在手心,却好像是握过炭火一般从皮肤烧进心里,烧的整个人都心烦意乱、心猿意马。 平静如水的心在胸腔里突突乱跳,他把那只手藏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刚才拽着少女的脚踝把她救了上来,“诈尸”之后又是“好人”又是“交朋友”,弄的他整个人都十分失态,竟然忘记了松手。 少女穿着长长的浅蓝长裙,却没有穿鞋子,脚踝上套着小巧精致的珍珠链子,衬的脚踝越发的白皙纤细,柔若无骨,拿在手里也没什么感觉。 可是这也不是他握着不放的理由啊! 洛水笑的狡黠,她就着这个坐在地上的姿势撑起了脸,故作精明的挠了挠。 “你这叫欲擒故纵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就是想跟我结交。我叫洛水,你呢?” 临渊整个人一副人间不值得的听之任之模样,无力道,“临渊。” 当然了,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洛水告诉巫山的,当时的表情还颇为洋洋自得,说完后还一副“我交到朋友了我超厉害的”洋洋自得模样。 巫山听了以后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临渊......呵......临渊......这下好了,丢人都丢到天神那里去了!她要是追不到临渊,那一定是洛水的错! 这么不懂事的神竟然是巫山的妹妹,估计洛水这辈子都在临渊那里挂上号了。 果不其然,这么不懂事的神理所当然的被穿了小鞋——虽然巫山心里知道临渊不是那样公报私仇的人,可是她还是觉得如果洛水能够腆着脸说几句好话,仗着她那张男女通杀的好皮相,或许当时就不会是她的神位被分割,神格陨灭。 活该。 话虽如此,等到她再骂骂咧咧的想找出气筒的时候,等到她情场失意想要找人安慰的时候,等到她意图炫耀自己受人追捧的时候......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 哦,那个家伙那么没用,少了她还不行吗?可是就是怪怪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尽管眼前的少女与洛水容貌不尽相似,性格也大相径庭,可是同胞姐妹的感应还是让巫山确定了,襄离就是洛水。 沉睡多年,终于归来的洛水。 第545章 贞烈微巳 “洛水,你回来了。”朱红色的唇轻轻开合,冰冷的气息拂过面颊,让襄离情不自禁的侧了下脸。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洛水,你认错人了。”襄离说道。 “呵,我不会认错的,”巫山笑弯了眼,猩红的指甲在襄离的脸颊蹭了蹭,“小洛水,我是你的姐姐,全天下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亲密,我怎么会认错你呢。”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恶意,可是襄离却是从霜凌那里知道,巫山其实对洛水并没有多好。洛水在的时候她尚且很是挑剔她,时隔多年多浓厚的情谊都会变淡,何况原本就不怎么亲密的姐妹。 一定没有好事! 她下意识的往微巳身后躲了躲,警惕的看着对方,“我真的不认得你。” “唉......”巫山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对你不是那么冷漠,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如今再见到你,我觉得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来吧,来到我的身边......” 巫山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想要将襄离带到自己的身边。 襄离都吓哭了,她就知道巫山不是好人。巫山都已经住在坟墓里了!陪在她的身边岂不是就是说要让她以后也住在坟墓里头? 别说她不是洛水了,就是她真的是洛水也无法承担下这么沉重的爱意啊! “微巳......”襄离求救似的拽着对方的衣角。 微巳不负所望,果不其然挡下了巫山的手。 一介凡人直面神灵也是毫无惧色,微巳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巫山,甚至因为身高的原因还有那么一点俯视的效果。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恍如铁钳,隔着一层袖子拦住了巫山试图去拉襄离的手。 微巳清声道,“巫山殿下,襄离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也不会留下的,还请殿下自重。” 巫山冷笑了一声,“我说什么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人类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开!”刚才强行凹出来的温情脉脉的外皮顿时撕去,她本性毕露,将数千年养成的骄横跋扈展现出来。 猩红的指甲上黑气缭绕,金色的咒印若隐若现。这是蚀骨印,是她独创的咒术,只要中了这个咒印骨头就会发黑变烂,死的不能再死。这么秀美的手掌却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夺命手,狠戾的将生命变成烂泥。她,巫族之祖,万山之圣,在神明里不是以战力而闻名的,大家知道她厉害,也是因为她当年在神魔之战中初露锋芒。 呵,以前她纵然泼辣,可是在那些男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厉害一些的花瓶,谁又在意这副美艳皮囊下深藏的力量?从某种意上说,巫山从不后悔投身魔神座下,因为只有在那个不在意旁人眼光,天生逆天傲骨的男人那里,她才有机会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才能展现真正的自己。 这是巫山引以为傲的实力,当年所向披靡,陨落了不少看不起她的男人,却不想就这么在区区一个凡人那里碰了壁。 其实微巳也没有做什么,甚至只是简简单单、没有花哨动作的,将她的手紧紧捏着,让她无法靠近襄离一分——甚至这手下还垫了一层衣袖,活似她身上有什么怪病一样。 “你——”她柳眉倒竖,脸都气的涨红。 “得罪了,巫山殿下。”话虽如此,可是微巳的脸上一点得罪神明的惶恐都没有,语气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要论今晚准备吃什么。 巫山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知道得罪你还不赶紧放手......”她用的是自己的神体,此时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不用看都知道手腕那块雪白的肌肤上一定出现了一道红痕!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看着清瘦,力气却这么大,紧紧的箍住她的手腕,让她动也动不了。从腕到肩的酸麻让巫山不禁皱紧了眉毛,用一种妥协的语气说道,“你我各退一步怎么样?” 微巳抬起眼皮一瞥,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样子,便倏然收了手。 飘然宽大的袖子一拂,深藏功与名。 巫山仗着自己妩媚艳丽,都是被男人哈巴狗一样追捧着,从来也没有受过的这样的委屈。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里进山魈了才把这个男人看成了临渊! 巫山气急败坏的说道,“知道会得罪我还不把脸伸过来让我打,还有......” 她气的手指都哆哆嗦嗦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的似的,“你你你,我又没有病,身上也没有毒,你为什么要垫着衣服袖子来捏我!” 这本来是兴师问罪的一句话,按照微巳刚才那股子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模样,巫山都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 她心想,虽然长得不像临渊,可是那股子与世隔绝不染凡尘的模样,倒还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很快她就像是活吞了一个鸡蛋一样吃惊。 因为临渊是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那种腼腆而不好意思的,连耳根都有些泛红的赧然。他别过脸,眼神飘忽,连语气都少了几分底气。 “我......” 哟,果然还是没有男人能逃得过自己的手掌心,瞧这小模样,含羞带怯的,明显就是欲擒故纵啊!巫山眼波流转,低头痴痴笑了起来。 “男人,你以为我是那样肤浅的女子吗?故作高傲这样的手段我见得多了,不说别的,临渊的目下无尘就不是你能学得来的......” 她的风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整个人顿时从一朵带刺的蔷薇变成了含露的芍药,连腰肢都在迎风招展。 襄离嘴角抽搐的看着她这画风突变的模样,感觉自己都不忍心破坏她那自信的想象了。 然而这样的虚幻总是会被打破的,毕竟她面对的可是打铁直男微巳啊! 只见微巳目带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 “我不碰除了襄离以外的女子,你虽然死了,但是......还算是个......女的吧?”他极其诛心的说道。 那一刻,襄离几乎听到了巫山石化碎裂的声音。 第546章 幽奎追妻 “你这个混蛋!” 巫山恼羞成怒的吼叫从山洞深处传来,吓的正在带着遗光一行人赶来的幽奎浑身一个激灵。 年幼时养成的习惯使得他下意识化成原身,飞一般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是谁,竟然敢对巫山不敬——吼——” 却不想这震慑似的叫声过后,就是幽奎凄厉的惨叫。 “啊,巫山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虽然并不认识对方,可是听对方的意思,他好像是认识自己的。 巫山骑在幽奎身上正要下落的粉拳一顿,狐疑地问道,“你是谁?” 刚才她正在因为微巳的“应该算是个女人”而跳脚,还没从怒火中走出来,就从天而降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试图砸死她。 本来就愁着有气没处撒的巫山顿时来了精神,抡起拳头带着巫咒就往那大块头身上落去。 巫山虽然是残魂,可是神力仍旧不容小觑,一拳拳带着咒术的拳头落下去,那是一路火花带闪电,杀伤力十分惊人。 更何况幽奎敢还手吗?他来了之后就发现了是一场误会,刚想说什么就迎来了巫山的一顿暴打。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巫山亲手打的!他非但不敢还手,还得放松肌肉散去灵力,像一只枕头一样任凭巫山捶打,小媳妇一样委屈。 见她终于停手,幽奎委屈巴巴的说道,“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幽奎啊。” 幽奎?巫山的眉毛拧了起来,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心想以前幽奎那长短粗细她还可以挂在腰上当腰带配饰用,这个比树还粗,抻直了比山还高的大块头是谁? 可是看这颜色花纹,好像除了幽奎也找不出别的蛇来。 “你是幽奎?”她迟疑着问道。 幽奎拼命点头,差点把骑在他头上的巫山给晃下去。他连忙稳住了身子,一脸激动的说道,“是我是我,巫山你还记得我啊,呜呜呜,我好感动啊......” 这么大一只蛇嘤嘤哭着,效果颇有些惊悚。 巫山连忙按了按他的头,安抚道,“呃,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一时半会没认出来是你?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这些年里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就长成这么大了,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说起这个,她还有些惋惜。 以前的幽奎手感多好啊,可以拿在手里盘,冰冰凉凉的,十分解暑,如今这么大一只,盘......盘不动啊! 听出她的话外音,幽奎悲从中来。“我为杌蛇,年生一寸,月长一厘,你可知道我们多久没见了,一千零三年六月二十八天!” 巫山当年也是热情如火的姑娘,与她交好过的男人不知凡几,可是却没有人把与她的分离记得这么清楚。千年岁月,连天都来的锱铢必较。 她不禁愣了一愣,内心一阵酸软。 幽奎......它这么想自己吗?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巫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她的语气有一些苦涩,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投身魔神形同叛逆,下场自然不会好。千年间估计是香火断绝,信徒无存,声名惨淡。 幽奎原本是自己的契兽,想来应该是也受到了牵连,过的不会很好。 幽奎是个实心眼的,一听到这句话便激动的眼睛都湿润了。 “只要守着巫山,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嗷嗷哦!”话音未落,余下的内容就淹没在一片惨叫声中。 襄离面不改色的收回踩着某蛇尾巴尖尖的脚,摆出一脸愁苦而同情的哀然来。 “他怎么会过得好呢?你瞧瞧他,自从你埋骨于此,便自请镇守神女峰,千年禁锢,不曾逾越,只盼望着日后能与你再会。”襄离夸张的说道,“你瞧瞧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你想的苦,这都瘦了!” 巫山:“......”这说的是同一条蛇吗? 微巳:“......”恕他眼拙,没看出来。 胖了几百圈的幽奎无言以对,只恨不得找个悬崖把自己埋进去。面对着襄离货不对版的描述,他都不好意思承认那说的是他自己。 “襄离,你这说的是我吗?是不是有点夸张啊?”幽奎小声的说道。 襄离挤眉弄眼:你就别管了剩下的看我的,你还想不想追巫山了? 幽奎当然想,于是只能选择了厚着脸皮顶下了“瘦了好几圈”的帽子。 可是巫山也不傻,她悠悠扬了扬眉道,“是吗?瘦的连米缸都钻不进去了吧?” 米缸?襄离瞥了一眼威武雄壮的幽奎,心道那玩意连他的头都不一定能塞进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博取同情! “那都是虚胖,真正的身材怎么能看原身呢,那都是灵力撑出来的,做不得真的。幽奎人形那可叫一个形销骨立,形容憔悴,看的人真的是心都碎了!”襄离不打草稿的说道。 她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好像被感动哭了一样,暗地里却是她狠狠踩了一脚幽奎的尾巴尖,示意对方赶紧变个符合她描述的原身出来。 “这么可怜?”巫山这会倒是真的心疼了,眼里带着水光看着幽奎。 这美目流光落在身上的感觉顿时让幽奎冲晕了头脑。 他哪里还记得襄离的暗示,顿时遵从雄性的本能,幻化成一个肌肉虬结,年轻力壮,一看就能单手举起巫山的健硕男人。 好在他尚且还知道穿着襄离给他搭配的那身衣服,不让自己过于狂野。 看着这古铜色肌肤,浑身都是腱子肉的男人,襄离默默捂住了眼睛。 苍天啊,不是她不想帮幽奎,实在是此蛇烂泥扶不上墙,救不了啊! 而幽奎显然毫无所觉,仍旧按照襄离给的“苦情病弱”剧情演,就差对花流泪对月吐血了。 “巫山,为了你,我这一切都不觉得苦,真的!你不用同情我,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为你我做出多大的牺牲都值得。” 巫山嘴角抽搐,“那还真是辛苦你每天十八碗饭把自己喂胖了呢。” 第547章 她不想走 黑暗中,幽奎脸上出现了难以言喻的委屈,金黄色的竖瞳闪了闪,一抹黯然悄悄流过。 “她没有骗你,”虽然这货坑,但是襄离还没有打算放弃。她适时地说道,“你别看幽奎人形健壮,可是他为了守卫神女峰的神冢,那可是一千年都没有杀生过,换句话说,那就是一千年没有吃肉啊!” 这话一点也不掺水,襄离扼腕,讲道理,一千年不吃肉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也不知道幽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巫山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显然她也觉得能坚持下来这样事情的幽奎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千年不吃肉,这货是怎么做到的?她狐疑的看着对方,深深嗅了一口气,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一些说谎的痕迹。 可是幽奎身上一点血腥味也没有,堪称纯天然无公害。 “你真的……”巫山的嗓子发干,她觉得这件事太难做到了,对方简直是毅力惊人。 “其实也不是……”幽奎虚着声音说道。 巫山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为她守墓做出这么打的牺牲呢? 却只听得幽奎继续道,“我还是吃过鸟蛋和山鸡蛋的。”蛋类的界限十分的模糊,因为不知道生死也没有孵化,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荤菜,幽奎馋肉馋的狠了,就抓住这个漏洞,吃几颗鸟蛋、山鸡蛋来解馋。 巫山的脸色更加复杂了,她心道那玩意也叫肉? 襄离双手合十捧在胸口,满脸的痛心,“太可怜了,失去主人的小蛇蛇一个蛇孤苦伶仃,只能靠着主人的陵墓过日子,平日里饱受欺凌。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主人再次相逢,他连一口肉都不敢吃,简直感人肺腑!” 巫山满心的感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得好听,可是我看他就是吃草也长得不错,完全看不出来受了什么苦。” 其实这一点襄离也很是迷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给幽奎脸上贴金。 “那都是伪装的坚强,掩盖男人心里的脆弱。” 巫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好想念那个打一棍子闷三年屁的洛水。 “又不是我让他在外面等我的,我死了以后契约自然会解除,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他还找不到一个去处。”她无情地说道,“你们走吧,我长眠的地方不需要有人来打扰。今天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要是再有下一次,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这个故人指的自然就是襄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后来的遗光等人,意有所指。 襄离闻言有些意外,她倒是不意外巫山会放过他们,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不过是色厉内荏,看着凶巴巴的坏脾气,实际上却不是个坏人。 她以外的是对方竟然不离开这里。 “为什么……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吗?”看情况,巫山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还剩下残魂,没有真正的死去,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可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巫山知道了这件事还不肯离开,这个地方到底哪里吸引她了…… 巫山勾起妖艳的唇,笑容媚态横生。 “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很好啊,我不用吃不用喝,有小猴子陪我,日子过得逍遥得很,我为什么要到那个污浊的人间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纤瘦细腻的手掌随意揉了揉那只给她献宝的山魈头顶,对方也配合的眯起了眼睛,一副依赖的模样。 幽奎嫉妒的眼里都发绿光了,巫山怎么能摸别的契兽的头! 他挤上前,一脚踹开那邀宠的山魈,无视对方气急败坏的吱歪乱叫,一蹲身子,突兀的戳在了巫山手边。 巫山的手在那一头硬质黑发前停顿了一下,嘴角不禁一抽。 摸……摸不下去啊! 幽奎鸵鸟依人偎在她脚下,眸子里闪着认真的光,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我也不走,我在这里陪着巫山,巫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话说到这里,巫山在听不懂那就白费了年少时的风情万种。 她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英武健硕的男人。是的,男人。她用一种端详男人的目光看着幽奎,醒觉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把玩的契兽,而是个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的成年男人。 “你喜欢我?”美艳的薄唇勾起妖娆的弧度,巫山的话挑起幽奎的心弦。 幽奎重重的点着头,眼睛却黏在对方的身上不肯下来。他的心拧成一团,唯恐巫山拒绝。如果她生气了,不要自己了怎么办?她厌恶自己的感情,所以干脆连自己一起抛弃。到时候……或许连主仆都没得做…… 幽奎的喉结陡然一紧,冷汗簌簌顺着块垒分明的后背肌肉流淌而下。 巫山的心里也是十分复杂。她也曾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石榴裙下拜倒过无数人。或神或人,或英雄或凡人,或含蓄或直白,都曾经同她表达过爱意。 她骄傲但不矜持,对于那些自己看的上眼的男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因为她享受那种仰慕的目光,享受那种被众星捧月的快.感。后来见到临渊,那样皎洁的孤月,那般清冷的山雪,几乎是一瞬间俘获了她的心。 她那时候决意一定要让这人也同那些男人一样,为她痴迷为她疯狂,于是她轰轰烈烈追逐着临渊求爱,一次次遭到拒绝,几乎沦为笑柄,可是她却不以为意的坚持着。 多么可笑,那个时候,痴迷和疯狂的人分明就是她了吧? 然而她就是执迷不悟着,疯狂的追逐着自己自以为是的爱情。 后来……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改变了呢?或许是因为临渊太过无情,无情地一次次拒绝她,把她的骄傲放在脚下碾压,或许是他无情地剥离洛水的神格,用最大公无私、最冠冕堂皇的手段,让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离开。 她是因为洛水的离去而决心叛离的吗?这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厌倦了做一个无情地神,要去做一个恣意妄为的魔而已。 她,始终是为了自己啊。 第548章 巫族之叛 巫山的睫毛完全盖下,掩去眼里的几分讥讽。 她讨厌极了这虚伪的世间,也看透了那些男人。她曾经以为临渊的无情是如此的令人伤心,然而在她投身魔神座下后,这种无情和冷漠相较起来竟然不令人如此心寒。 至少他始终如一不是吗?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她为她死、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男人们,一个个如避蛇蝎,好像恨不得这辈子就没认识过自己,对于曾经的感情更是闭口不提,好像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真是可笑,当时像狗一样巴着她的人是谁,倒好像他们一个个都是正人君子,而她是个无-耻且浪.荡的妖女,勾.引他们失了清白。 而那些她教授过驯养之术,悉心传授他们辨别草药,为他们驱赶野兽,治愈疾病的人类,也是如此的趋炎附势。他们砸了她的神庙,推倒她的神像,把她的信徒驱赶出去,说她用来治病的蛊虫是邪术……呵,做魔是这么的好,可以看清楚他们那一颗肮脏极了的心。 巫山知道自己没有死,她不知道为什么临渊要手下留情留着自己一条贱命。她知道,临渊肯定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感情,那么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活着呢?她苦笑,她就这么可恶,一定要让她活着,面对这个肮脏的人间,这些丑恶的人心?算你狠! 她自欺欺人的躲在不见天日的陵墓里,哪怕无聊到养山魈,她也没想过走出去。 可是她没想过,这个世上还有人没有抛弃自己而去。她仍记得,幽奎是个忠诚的契兽,无论她是神是魔,它都跟自己并肩作战。 可是那也只是忠诚,契兽对主人的忠诚,她从来都没想过他对自己有什么超脱这个范围的感情。 如果他变成了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手从幽奎的头顶挪到了脸上,抬起了他的下颌。 这是一种仰望的姿态,可是她并不喜欢。 手上的力道逐渐增加,她让幽奎站了起来。 男人身形高挑健硕,微微俯首的动作显得恭顺而谦卑,目光却是深情的,仿佛眼里只有一个她。 她轻笑着,“幽奎,你知道我的,如果你要跟着我,那就永远不能离开我,否则,我就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红艳的舌擦过贝齿,这样的话来的嗜血又残酷。 可是幽奎却是眼睛一红,仿佛得到了极大地恩典。“巫山,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我对你不再是真心,你就一口一口吃了我。” 说罢,巫山便将他的头按下,一双唇缠-绵在了一起。 众人:“……” 等等,神女殿下,我们这些人还没走呢,眼睛也没瞎! 襄离欲盖弥彰的捂着眼,心道早知道巫山这么放得开,她还费这么多口舌干什么,就应该说服幽奎把他扒光了扔到巫山的床上,什么都解决了。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看天看地看自己的脚尖和山魈,就是不把目光落在巫山和幽奎相拥成一团的身影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这会情意正浓视若无睹,天知道巫山等一会儿反应过来,谁知道会不会杀人灭口。 偏偏有些人,就是能坚持自我,无视现在尴尬的场景,敢于发声。 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一把刀,骤然劈开了空气里的燥热。 “恐怕不能如巫山殿下之愿,还请巫山殿下拔步动身,尽快离开神女峰。” 襄离:“……”我的个宝贝师父诶,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巫山显然也是被这种时候打扰很是不悦,她推开身前一已经喘-息不匀的男人,面色不善的“啧”了一声。 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泛着幽火,她挑起嘴角,冷了脸色,大有对方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就要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说罢,我为何非要离开这里?” 几人的心跳、呼吸都为之一滞,这一句质问落地,诡谲的气氛顿时弥散开来。 微巳却是从始至终的镇定自若,仿佛不为这种威压所动,也并不把对方看作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平淡的阐述着事情的原因,“巫山殿下如今尚在人间的消息已经为人所知,且此时的所在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他们并不打算放任殿下如此避世。” 他这么一说襄离才想起来,神女峰的神冢早就已经不安全了,巫山也被人盯上,那些穿着嫁衣的女尸就是冲着她来的。有人想要得到巫山的力量。 她赞同的点点头,担忧的说道,“我差点忘了,巫山你不能留在这里,有人想要利用你,获得你的神力来做某件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想不到有人竟然算计到自己的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巫山的面色一-沉,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艳丽的唇讥讽的一挑,巫山幽幽问道,“你们说的是谁?什么人竟然敢打我的主意。” 襄离跟微巳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显然是同意自己说出来,便继续道,“是巫族。” 虽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是清楚巫山长眠于何处,知道她生平往事,甚至个人喜好的,只有她曾经信任亲近的人。 巫山是巫族之祖,她曾经对巫族付出良多,几乎是母亲一样把自己的东西倾囊相授,甚至留给他们足够多的东西来在神魔之战中保全自我,不然也不会这一战之后,连自诩天神部署的翼族都凋敝如此,名不见经传的巫族却保存了下来。 巫山听到这句话着实怔了一下,目中闪过一丝震惊。 说实话,这个想要利用她的是谁她也没有想到是巫族——她真心付诸心血的族群,曾经是在她身边报以对母亲的濡慕和尊敬的。 襄离也发觉了她的伤心,不知道为何,她见到巫山难过,竟然心里也会不好过。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不就是一群白眼狼吗,既然知道了我们也就不会再上当了。”她愤愤不平的说道,“你给他们那么多庇护,让他们在神魔之战里都能安身立命,他们却翻过身来这么对你,简直太可恶了!” 巫山听闻这句话后皱了皱眉,“我没有留给他们什么东西,神魔之战时我自身难保,哪里顾及得上他们……”、 “什么??!”襄离愕然睁大了眼睛,“不是你,那他们是走了狗屎运了吗,竟然能这么好的保全自己……” 第549章 千年宅女 巫山的脸色如同便秘一般难看。 就好像是自己一直以为孤苦伶仃的小可怜,没有自己就会活不下去,让她怀着老母亲的心肠牵肠挂肚,可是到头来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被雨淋湿的小狗,而是只包藏祸心的野狼。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来的讥讽,好像自己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说吧,巫族想要对我做什么?” 襄离欲言又止,眸光闪烁。如果她说,巫族偷走了她精心准备的嫁衣,还仿制了许多,想要借此束缚她的残魂,她会不会气炸了? 犹豫了一番,刚要开口,就被一旁假装乖巧的幽奎猛的扑过来捂住了嘴。 襄离怒目而视:“唔唔唔!”你这个死蛇,你要当着巫山的面对她这么可爱的美少女做什么! 幽奎讪笑了两下,“没没没,没什么,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人罢了。不过小姑娘他们说的也对,既然他们包藏祸心,就不会轻易罢手,我看我们还是早日离开这里为妙。” 开什么玩笑,巫山的嫁衣可是由他来保管的,要是巫山知道自己心爱的嫁衣不见了,那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巫山生来反骨,你越是劝她不要做某事她偏要做。只听得她冷笑一声,狠狠的将削葱指上青丝一甩,放话道,“怎么,一群欺师灭祖的蝼蚁杂碎,我怕他们不成,让他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 幽奎一个头两个大,求助似地看着襄离:小祖宗,救命啊,这要是被巫山知道我弄丢了她的嫁衣,他的爱情这就走到了尽头了! 襄离瞪他,你倒是先松手啊,捂着我的嘴怎么说话? 幽奎连忙松手,双手合十不停地作讨好状,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了。 只听襄离明眸一转,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巫山你不怕他们啦,可是你应该也不希望总是被他们打扰吧?回回看见两面三刀的虚伪之人,恐怕恶心都得恶心好几天,生活质量都不好了呢!” 耳边响起巫山不屑的一嗤,她转而又道,“当然了,我的意思也不是你要躲着他们,而是不让他们计划好的事情得逞。你想想,要是他们准备周全的来,却扑了一个空,那多爽快啊!” “而且……”襄离跟幽奎交换了个眼神,也不知道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拼了命的给他说好话。 “什么神魔之战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会喘气的神都没有半个,你又何必拿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折磨自己呢?” 襄离知道什么能够打动女孩子,无非就是鲜活亮丽的事物和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感情,更何况从巫山百次告白和给自己准备的华丽嫁衣来看,襄离准备好的套路,她肯定是一踩一个准。 于是她拿出存放在魔眼空间里的珍藏,一件一件的展示着。 从镶嵌精美的珠花到飘逸流彩的轻纱裙,从镂空雕刻的金丝楠木扇到时下里最流行的绫罗绣球,她将它们轮换着拿在手心,缓慢又详细的解说着: “你瞧,这是珠花,这是绒花,这是缠花,是不是都很好看?你那样简简单单的玉簪、骨簪太朴素了,简直就是浪费了那张妖娆妩媚的脸!” “还有还有,这些布料也过时了,你瞧瞧你身上的裙子,一点也不飘逸,如今汉昭的轻容纱闻名天下,做成裙子可好看啦,转起圈来就好像花瓣一样可以层层分开,阳光下还能瞧出不一样的颜色来,从外表上来看像极了鲛绡,不过是缺了遇水不濡的特性罢了……” 巫山一开始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后来便抑制不住本性的把目光黏着在了襄离手中的首饰上,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要不是尚且有着几分作为神的高傲,恐怕她早就已经放下-身段抢去看了。 听到襄离这诱-惑似地话语,她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随即便死犟着说道,“你当我是个傻子不成,我又不是没见过鲛纱,那东西一个鲛人一个月都不一定织得了一尺,能做成裙子的更是稀罕得很,人类那种穷酸家伙吃饱喝足都困难,哪能造出这种好东西。” 说着说着,她还是偷偷多看了好几眼。 襄离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她已经动了心,不禁臭不要脸的想着,自己果然是个天才少女,这个口才简直绝了! 她扬了扬眉梢,再接再厉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的人类可是今非昔比,恐怕他们造出来的东西连当年的神明都得惊叹一番呢。” 她指了指微巳,“这一位呢,就是如今最最最厉害的铸剑师,你手里的断水就是出自他之手,无需冰咒就可以冰封万里,仅凭人力就能比拟神力。” 巫山就是这么一个傲娇的人,表面上对断水不屑一顾,可是最后还是死死抓在了手里。她显然是知道个中玄机的,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把断水藏着掖着,试图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藏起来,免得被襄离要回去。 可是襄离惦记着断水那可是忘不了的,此话一出,她也不得不忍痛把断水放在了明面上。 “的确……不错。”断水肉痛,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断水的确是一件了不得的武器,简直可以说是神器。襄离说的没错,但凡那些厉害的灵器都是需要灵力来催动的,对于没有灵力的凡人而言那可是形同废铁。 虽然断水实质上也是灵力越充沛威力越大,可是无需灵力也可以使用,这就给了人使用神力的机会。 灵力,凡人与修行者之间的界限,竟然就这样被器物所模糊了。巫山也不禁为之震惊了一番,这一句夸奖,她是出自真心的。 微巳不想怎么忽然牵扯上了自己,不禁一怔。他方才的风轻云淡优雅从容都在这一怔之下烟消云散,显得有几分无辜可爱。 “过……过奖?” 第550章 蜉蝣宝珠之谜 虽然巫山表面上是在夸剑,实际上是在说微巳没错...... 虽然说被人夸奖了就要谦虚一下也没错...... 可是究竟是哪里怪怪的?襄离扶额,自我安慰这种不通人情,不解世故,大概是所有天才的通病。 她理了理飘忽的思绪,图穷匕见,贝齿一露,逐渐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展现出来。 “所以说,人类现在可了不得了,人间也不是你印象里的穷乡僻壤,繁华热闹的不得了。巫山你都一千年没出去看看了,难道不想要去走一番吗?” 如果她现在在海里,尾巴都能摇得掀起三尺浪。 虽然她的意图昭然若揭,可是巫山的确有些心痒。那些好看的饰品,鲜艳的裙子,精致的小玩意儿,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人类好像真的不是她印象里头的样子,人间也许也换了个样子...... 她别开眼,一副“我根本不怕那群杂碎,只是坚持我行我素而已”的模样,“哼,那群杂碎总是来打扰也是烦人,你说的不错,与其让他们施展伎俩,不如我自己先去逍遥,让他们扑一个空。” 幽奎狗腿的跟着说道,“巫山去哪,我就去哪,为卿驱乘,无怨无悔。” 巫山嗔怒的瞥他一眼,啐道,“花言巧语,还不快想想我们去哪里玩?” 幽奎一拍脑袋,也苦恼了起来。这他哪知道,巫山在这里自闭了多久,他就跟着宅了多久,别说现在人间什么样子了,他就是连这座山也没出去过。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指望不上,巫山捋着发丝问道,“小洛水,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个什么纱是在哪里来着?” 襄离笑靥如花,“是汉昭的轻容纱。” 这就是她心机的地方,如今幽国境内正起战乱,四处民不聊生,巫山见到了难免会激起戾气,到时候发生些什么就不好说了。而且幽国又是巫族的地盘,如果巫山在这里跟他们狭路相逢,他们占据地利,难免会算计她。 北邑当然也不行。北邑人天生就抱着“人定胜天”的心态,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没有真本事,那是一概不鸟。巫山是个憋了一千年才出门的老古董,八成看见个灌溉水车都得惊讶一番,很容易被人当成是乡巴佬看不起的。 巫山的脾气傲,人类的轻蔑落在她身上她当然会觉察出来,到时候......咳咳......还是算了吧...... 还是汉昭好,没有战乱又繁华热闹,南来北往的人潮众多,异族边邦纷涌而至,就是如巫山现在这样打扮的古怪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汉昭十分信仰神明。 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巫山叛逃的事迹,恐怕只要是个芝麻大点的神都毕恭毕敬的建个神庙供奉着,就算是巫山身份暴露出来,那应该也是没人敢对她不敬,说不得还得把她供起来。 汉昭的确是个极好的选择,她眼里有光,一闪一闪的,期待着看着巫山。 巫山望着她那写满了期待的眼神,吃吃一笑,“小洛水啊,你有多久没这么看着我啦......” 她歪着头,目露怀念。她依稀记得,以前洛水也是这么看过自己的。那时候洛水的年纪还小,有着最天然的对着兄弟姐妹的依恋,可是自己却很是嫌弃她,不喜欢她像小尾巴一样,总是黏着自己,于是总是凶巴巴的赶她走。 那时候的洛水就像个被狗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走开,满眼都是落寞,自己却从未怜悯过,甚至感到一阵摆脱累赘轻松。 后来呢......一次次的遭到拒绝后,洛水也就不去缠着她玩了,她学会了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玩,一个人就能呆一天,笑嘻嘻的像个傻子。 不过那个时候她就不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了......而后再也没见过...... 巫山的心里一痛,好像被人用手攥紧一样难过,她用难得一闻的温柔语气道,“好,那我就去汉昭。”她一边说,一边将襄离散乱在脸颊边的发丝挽到耳后,仿佛一个体贴入微的长姐。 襄离浑身一僵,竟然感到一丝别扭。等等,怎么忽然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态度还来了个大转弯,别是......她喉咙里干涩了起来,想到了某个不靠谱的揣测。 完蛋了,不会是巫山真的好女色,看上她了吧? 好在这令襄离浑身鱼鳞都炸了的温柔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巫山就会恢复了常态,又变成了那个颐指气使,美艳妖娆的女王。 袖子一挥,她将断水横于身前,语气郑重的说道,“拿去,我不管你是不是洛水,这把剑你要保管好。” 这个不用她说自己也会做到的!襄离抢也似的将剑拿了过来抱在怀里。 巫山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蜉蝣宝珠本应该是两颗,碧色如潭,飘絮如雪,触手有寒意,夜生晕里光......如今这一颗铸了断水,另一颗呢?” 另一颗......襄离看了一眼微巳,另一颗被云珩拿来讨好微巳了,不过微巳倒是暂时没有用上它,只是带在身上。 微巳也不犹豫,伸手入怀拿出另一颗蜉蝣宝珠。 “果然是碧色如潭,飘絮如雪,好美啊......”啾啾是第一次看见蜉蝣宝珠,不禁眼都看直了。 周影更是见钱眼开,在一旁拼命的吞着口水。 遗光却是冷笑一声,面色不善。 “我还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不过时窃取我们海国的东西罢了。”他目光定在微巳手心的宝珠上,“你们就不好奇为何这蜉蝣宝珠是两颗一模一样的珠子?” 不待众人摇头,他便目光幽沉的说道,“因为,这是我们海国神像上镶嵌的眼睛,这是当年北邑闯进海国圣殿,推倒海神像,从他的眼里挖出来的宝贝!” 他看着在场的唯一一个北邑人微巳,冷笑着说道,“真可笑啊,这些北邑人穷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推倒我们历代顶礼膜拜的神像,竟然只是为了它眼窝上镶嵌的两颗宝石。” 襄离皱了皱眉,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倒不是她故意偏袒微巳,而是遗光太偏激了。推倒神像挖下眼睛的人不是微巳,他这样迁怒又有什么用? 第551章 洛水陨落 空气中仿佛有暗流涌动。 遗光与微巳之间逐渐擦出火花。不管海国如何,遗光自小在汉昭长大,接受白玉京的教导,潜移默化中对于神学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更不用说她的母亲幻衣原本就是海国的公主,圣殿的拥护者,而圣殿的原身就是海神的从属,奉海神为尊,坚信海神对于大海的守护,对于臣民的庇佑。 而出身北邑的微巳就不一样了,北邑人生就“人定胜天”的反骨,势用自己的双手将一切不可克服的自然践踏于脚下,视神明于无物,也就是在逢年过节祭祖祭天的时候,才把这装饰用的神明摆出来,寄托一下“早登极乐”的念想。 三观不一样,怎么做朋友? 更何况两个人还是明里暗里的情敌,抓着机会那就得踩对方一脚,往自己脸上贴金。 听闻这番话,微巳瞥了遗光一眼,淡淡说道,“是啊,北邑人就是如此的务实,他们眼里哪有什么神像,说白了那也不过是块石头。他们如你所说鼠目寸光,自然只能看到神像上最值钱的蜉蝣宝珠,拿来换取军功和衣食。” 他毫不避讳的坦诚反倒让对方噎了一噎。 穷人?对啊,北邑就是穷,穷人当然不在意什么神像,他管你什么传承什么信仰,眼里当然只能看到钱。 说白了,你们鲛人一族为什么落得如今的下场,还不是因为有钱? 有钱不是错,有钱有没有能力守住,便是原罪。不是强者都必须理所当然的去怜悯弱者,更多的强者是看不起弱小的,弱而不自强,最为可悲。 北邑人是穷,连年天灾之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坐以待毙等着人怜悯施舍,还是干脆自己走出一条活路?北邑人属于后者,他们在极端之下便决定抛弃信仰抛弃神明,一切都要靠着自己。 襄离看着他们之间噼里啪啦的眼神交锋,心道不会是在这里要打起来吧? 不过她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发声,因为巫山完全无视了诡异的气氛,开口说道,“海神像?”她虽然是叫海神,可是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尊敬,好像对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喽啰而已。 这就有些奇怪了,神目大陆海域辽阔,海神所掌权势那是比地目大得多,巫山论资历论地位都没法跟地母相提并论,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海神? 襄离心下疑惑,便戳了戳霜凌。 “喂,老爹,你是不是以前泡过人家又始乱终弃了?”一个没良心的渣男,也难怪巫山看不起。 霜凌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我始乱终弃?我?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那一位千男斩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你老爹我虽然说是风-流潇洒了一些,跟她比起来那也是小巫见大巫,我渣她,她渣我还差不多!” 呃,襄离看了一眼妩媚霸气的巫山,又看了一眼自家怂怂的老爹,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自家老爹被渣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那就是之前的海神渣了人家,不然巫山怎么提起海神就一脸鄙夷……” “行了,别猜了,我那几个好哥哥哪能有本事渣的了她……不过巫山看不起我们也是应该的,对于她来说,我们就是偷走洛水权利,分走洛水生命的贼。” 襄离汗毛倒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说是天神临渊削去洛水神格才导致她陨落的,现在怎么她爹又成了凶手?完了完了,这父债,不会女偿吧? 可惜霜凌却一反常态的缄默起来,不再说些什么。 巫山继续说道,“海神像不过是个死物,也算那群凡人有几分眼力,竟然拿走了蜉蝣宝珠……”她目光幽沉,仿佛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半晌才幽幽说道,“蜉蝣宝珠,是洛水的眼睛。” “什么??!”襄离大惊。她手里还捧着断水,那把剑本来散发着冰冰凉凉的温度,让鲛人感到十分舒适,可是此时却莫名的让她觉得烫手。 她觉得有些牙疼,本来断水里头封印了一个魔眼就已经很令她不自在了,却原来连铸造断水的蜉蝣宝珠也是个眼睛,她感觉自己以后都不能直视自己的剑了。 见她这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巫山安慰的笑了笑,“别担心,洛水已经不在了,身躯也没有用处,你就是洛水,拿着蜉蝣宝珠,我不会介意的。”她纤细的手掌包裹着襄离的手掌,五指合拢,帮着她将断水握紧。 这是赠与的意思,爱屋及乌,巫山不曾珍惜自己唯一的亲人,等到她不在之后才被怀念和悔恨击垮,如今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就算是强忍着别扭,她也会尽力对她好一点。 可是襄离却是被弄得浑身不自在,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收下了断水——有没有搞错,断水本来就是她的,怎么感觉现在回到自己手里,她还得感激涕零一番…… 而且她都说了自己不是什么洛水,怎么她还是这样?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收到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礼物,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关怀一样,让她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偷来的。 “拿着吧。”就在这时,装死已久的霜凌忽然开口。 襄离翻了个白眼,收好了断水,“你还没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别想随便敷衍我!” 霜凌嘿嘿笑了两声,好像又调整好了情绪,恢复到了平素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巫山为山神,洛水是河神,这个你知道吧?” 襄离点了点头,“然后呢?河神跟海神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巫山对你们那么不满啊?” 霜凌苦笑着继续道,“你可听说过百川归海?” 啊……这么一说,襄离更搞不懂了,百川归海本意是说千百条河流无论来处如何都将归于大海,跟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等等,她睁大了眼睛,灵光一闪而过。 如果说临渊削了洛水的神格便是“百川归海”,那么就是说将她的神格分割开来,归到海神那里。可是……在此之前没有海神,海神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就是让她分离自己血肉哺喂后辈。 难怪霜凌爹爹说自己是个贼,谁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第552章 结界的漏洞 霜凌对洛水是愧疚的,包括他的那些兄长,对于洛水都是愧疚的。 他们的一切成就都是站在她的肩膀上来完成的,甚至于来自于她剥离骨肉的哺育。 百川归海,这就把洛水的依仗尽数给了他们。难怪……难怪巫山不喜欢他们,巫山看不起他们…… 也难怪霜凌说那些前任海神都是悍不畏死,因为他们是心怀愧疚的,他们用自己偷来的力量,竭尽全力的维护着大海的安宁,让她得以安心。 “那我……那我真的是洛水吗?”襄离忐忑不安的问道。 霜凌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无论是你不是,这件事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只是襄离。” 襄离释然一笑,随即又开始嫌弃起来魔眼。 本来看着它在断水里头还挺好看的,可是一旦知道这是洛水的眼睛,啧,这魔眼配不上…… 还是找个时间问问微巳,能不能把这玩意弄出来。 感受到她想法的魔眼不禁一抖,默默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它愿意封印在里面一样。 到底是待久了的地方,巫山竟然觉得这里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她环顾四周,拍了拍依偎在身边的山魈脑袋,毫不留恋的转了身。 “走啦,小洛水,你给我说说这个什么汉昭有什么好玩的。” “我叫襄离……” “好吧,襄离。” “玩的事情先等等,你知道怎么出去这里吗?”襄离想起了宿桃姑姑的求救信,不免有些急了起来。 “……”巫山期待的笑容顿时僵硬,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们,打量的啾啾和周影都差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难道你也不知道?”襄离不可置信的惊讶道。 巫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听你们刚才劝的那么起劲,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幽奎挠了挠脑袋,不明白他们在纠结些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原路返回不就行了,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呗,怕什么……” 话还没说完,巫山就一个暴栗敲在他额头上。不过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只能踮起脚来敲,威慑力顿时减了一半,没有解气的作用,反而让她更加生气了。 “你当我是猪嘛,要是这么简单就可以,你以为我呆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想到嘛!”她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回去看看,你进来时候的那座大门还开着嘛!” 幽奎捂着脑袋,竟然真的跑回去看了。他化成原身行动破快,不一会就回来了,惊愕的说道,“好像门不见了……” “哼!”巫山再次冷哼。 襄离奇怪的问道,“这不可能啊,巫族既然能想出偷残魂的办法,就料定了巫山可以离开,怎么不行呢?” 巫山苦笑了一声,“你这个小傻子,我现在不是个残魂啊。” 襄离顿时明白了,她跟霜凌不一样,一旦有了牵挂,想要去吃喝玩乐,没有一个身体怎么能行,她的残魂的确可以暂时离开,可是如果没有寄托那很快就会消散。然而拖着自己的身体,她也无法离去。巫族就是吃定了她彼时定然骑虎难下,所以才想出那个主意来。 “这岂不是说我们也困在了这里?”遗光也脸色难看了下来。 “倒也未必……”微巳长眉轻皱,沉吟着说道,“如果只有残魂能离开,身体却不能,我想此处结界定然是禁锢躯壳而非魂魄,这样的结界很是微妙,因为魂魄很是脆弱,如果强行穿过会受到损伤,所以设置结界的人用极其高明的手段将结界的界限设置在了禁身而不伤魂。” 巫山眼角一扬,似乎是颇为赞许,“算你还有眼光,这是临渊亲自设置下的结界,定然非同一般。”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你关起来,还害死了洛水。”幽奎听她提起临渊就醋意大发,不禁酸溜溜的说道。 “就事论事而已,你不要在那里无~事~生~非~”巫山不用看都知道幽奎是如何一张幽怨的脸。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幽奎捂着被揪疼的耳朵连求她松手也不敢。 不过巫山的语气的确很是微妙。旧情未了的确可能是一个原因,可是看她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对临渊用情至深千年不渝,不然也不会答应幽奎的求爱。除了刚才提起临渊削去洛水神格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怨气,别的时候都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点敬意。 襄离不禁好奇起来,这个临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她心底一哂,他就是个多好的人自己也喜欢不起来,毕竟说起来洛水是他害死的,现在自己有莫名其妙成了所谓的“洛水”。杀自己之仇不共戴天,她能有个好脸色才叫怪了。 她转头看着沉思中的微巳,“这结界有什么问题吗?”端详着自家师父,襄离哪里都满意。她可比洛水和巫山有眼光多了,临渊是个什么绝世渣男,她家师父就不一样! 微巳没有感受到被小徒弟深情凝望,只微微颔首轻声道,“其实这个结界已经衰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能使出这么高明手段的神明定然极为强大,这结界耗费的灵力也并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何,维持着结界的灵力所剩无几。” 此话一出,巫山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眼神变得恍惚而混乱。 襄离没有注意到她神色大变,只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知道,这不就是说他故意手下留情嘛!”噫,这个临渊是个傲娇吧,表面上对着巫山爱答不理,逼得人家投靠了魔神,还害死了人家妹妹,背地里却手下留情,一副余情未了、怜香惜玉的样子。 “不是……”一声带着颤抖的话语从巫山艳丽的唇瓣溢出,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微巳,好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半晌都没动弹。 襄离看得心肝颤抖。妈呀,虽然说可能是姐妹,但是微巳是她的,可不能给你啊…… 她冲上去挡着微巳,却无奈身形纤瘦,又比人家矮一截,怎么都挡不全。百忙之中只好瞪了一眼大块头幽奎:你个子高块头大,还不赶紧过来! 捍卫爱情人人有责,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出力啊! 巫山却是咬着唇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神已经极其虚弱了是吗?” 因为他要死了,所以无法一次性灌注太多。不过是有心无力。 “是。”打铁直男微巳毫不犹豫的补了一刀。 第553章 洛水的秘密 “原来,是他要死了啊!” 夜幕降临时,漫天星光垂下,黑潭之上投射出点点星辉,好似另一个夜空。而几十只细细窄窄的小船宛如柳叶一般飘在潭水上,如行舟天上。 原本襄离还觉得巫山长眠在此阴森诡异之地,要是放在她身上,是一天都忍不了的。 现在想想,原来白日里的诡秘,是为了迎来夜晚另一种美到极处的浪漫。 然而在这样浪漫的景色下,此地的主人却像是疯了一样在笑。她眼神哀伤而凄迷,偏偏笑的如同阴谋得逞一般快意——仿佛手刃深爱过的负心人。 咬着唇哭,流着泪笑。 可是襄离知道,巫山是不爱临渊的,那么这种复杂的感情是来自于哪里呢?她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让她自己不禁有些头大。 要知道同胞姐妹姐妹之间联系是是是十分神秘的,比如心灵感应。虽然巫山嫌弃洛水嫌弃的不行,可是对于感情上的共鸣却不会少。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洛水心甘情愿的听从临渊的吩咐去死,无怨无悔的抚养下一代海神......甚至于解释了为什么巫山屡战屡挫,百折不挠的追临渊。 她根本没那么舔狗啊!都怪洛水影响了她啊! 所以说......所以真正喜欢临渊的人是洛水? 想到这里,襄离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禁心虚的偷偷看了一眼微巳,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这......这也不能怪她啊,这......这都是洛水干的,跟她襄离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那个什么临渊又有什么好的,捂不化的冰块,暖不热的心肠,也就适合摆在神龛里供着看,哪里有微巳好? 某人选择性忘记了自己站在临渊神像面前花痴的一幕,甚至试图浑水摸鱼。 襄离心道,可不能让巫山再笑下去了,不然她那莫名其妙的情史早晚露馅! 襄离干咳几声唤起大家注意,随后转向微巳问道,“微巳你是不是对这个结界有办法?能破解开吗?” 微巳略微迟疑着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他倒是也不谦虚,好歹也说说这个结界如何如何难,如何如何的繁复,不然到时候破解不开,多尴尬啊! 襄离正要多说两句替他圆场,就只见到微巳再次抽出那把黑红相间的长剑,以迅雷之势扬手劈去。 赤影破空,金芒交织。如果不是特地学过,寻常人其实看不出结界在哪里,甚至连是什么样子都想象不到。可是这一道剑气与水潭之上露出的天空对撞,襄离竟然仿佛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随即,金芒消解,碎华纷纷,充斥在墓室里的压抑气息悄然退去,深深呼吸的时候甚至能嗅到外头清新的草木清香。 襄离:“......”圆场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人家的试试可能就没想过自己会失败! 遗光的表情显然比襄离更为震惊,他看了一眼微巳,愈发的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你竟然连神道也一起斩断了......”刚才那迅疾无比的一道剑气,看上去平平无奇,竟然有着这行的威力。凡人?铸剑师?微巳要是真的这么普通,他就当场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微巳皱了皱眉,好像有些懊恼。因为结界已经十分脆弱,他害怕一下子用力过度震毁这里,所以也是控制了力道的,怎么会连神道一起斩了呢? 他掂量了下手里的业火,沉甸甸的重量让人莫名安心。刚才的那一剑过于称心应手,就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熟悉的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一时之间竟然失控到将神道一并斩断。 “抱歉,一时失手。”他认真的说着,语气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遗光:“......”谢谢,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诚意呢。这是炫耀吧,这一定是炫耀吧! 神道斩断便代表着此处不再是只能通过祭祀接通天地才能进入的地方,而是与人间连在一起。换句话说,他们可以出去了......襄离两眼放光,她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到有什么不妥,只大喜过望道,“这不是很好,我们这就可以出去了,完全就是发挥超常啊!微巳你太棒了!” 巫山也是被这忽然而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情绪也十分激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实。 “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她一边说一边在脚下画了法阵,紫色的法阵从地面浮起又渐渐扩大,将几个人都包含在其中。光芒笼罩,咒文唱祭,一瞬间的功夫,几个人身处的环境便从神冢到了外头。 此时外面已经不再是薄雾笼罩,草木葱郁的遮天蔽日的树林,而是一段半旧的盘旋石阶,那才是原本下山的路。 巫山像是连路也不会走了,连看着那半旧的石阶都十分新奇,路上连蚂蚁窝都不放过,非要盯着人家一阵猛瞧,身上浓厚的灵气差点吓得胆小的蚂蚁举族搬迁。 不过他们下山的速度却是不慢,大概是因为一路上不是在追撒丫子奔跑的巫山,就是跑过去给她善后。 气喘吁吁的跑了一路,到了快下山的时候,巫山反而忽然端庄了起来。 “就送到这吧。”她娇笑着说道,“我跟幽奎这就要走啦。” “一路顺风!”襄离心道,她们也不是执意要送,实在是顺路啊! “多谢几位。”幽奎真挚的行了一礼,随后一脸肉痛的拿出一张黑乎乎的东西递给襄离。 “喏,真的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襄离趁着巫山不注意,迅速的收下了这块黑乎乎的东西,装模作样的说道,“好说好说,我也不是贪图你这块蛇皮,实在是喜欢当红娘成就姻缘。”她觊觎幽奎的皮好久了,用来敷面膜实在是好用啊! 幽奎:“......”所以说倒是别要他的皮啊! 只是没想到都到了临别之时了,巫山又闹了一出幺蛾子。 第554章 脸好疼 只见巫山忽然走向了微巳,目光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襄离:“!!!” 幽奎:“!!!” 卧槽什么情况,这是头顶要绿的节奏啊!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撸起袖子,蓄势待发。 却见巫山只是走到微巳的面前,启唇问道,“你这把剑......哪里来的?” 襄离顿时松了口气,古来搭讪调.情,最次最次也得从湖光山色下雨赏月谈起来,一开口就谈剑的,大概是没什么戏......不!她精神抖擞起来,那是别人,微巳可不一样,他心里可是没什么风月的,就连自己都是在他跟那堆废铁之间千辛万苦的挤.进去,好不容易才把那堆废铁挤下到下位,自己占据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巫山这一下,说不定正好戳到微巳的痒处...... “你就这么看着,你女人都当众调.情了你也不管管,像话嘛!”她暗地里踩了一脚幽奎,煽风点火道。 幽奎倒是也想管,奈何有心无力啊!他哪有这胆子,只要一对上巫山他就是有天大的底气都瞬间泄了,整个人从顶天立地的巨蛇萎靡成小泥鳅。主人积威尚在,巫山又是他巴巴追了好久才到手的心上人,只要她说话的调子高了一点,幽奎不是自己吹,他都能当场跪下! “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怎能不带绿......”他闭着眼睛痛心疾首道,“只要巫山还要我,别的人......也不是......不行......” 襄离被他的“隐忍大度”、“贤良淑德”当场惊了。算了指望他来阻止两个人的继续发展是没指望了,还不如自己出手。 襄离摩拳擦掌,正准备一脚给在旁边当没事人的啾啾踹出去来个天外飞鸟打断他们的谈话。尚且还没来得及去做呢,后面的发展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微巳的那把剑名为业火,神秘又强大,材质也是离奇。如同她的断水是凝水成冰一样,这业火周身非铁非金,恍如岩浆鬼斧神工熔铸而成,更似沸腾血沫戛然终止。 这把剑更是与微巳关系非凡,出剑归鞘无形无影,好似它凭空来去。可是襄离却是知道的,微巳把它放在自己的脊骨里,以身为承,以骨为凭,人剑合一。 所以她就是好奇,也没想过要拿来看看——那是微巳的骨头,她拿不得,碰不得,手会疼,心会疼。 襄离咬牙想着,要是微巳敢把剑拿给巫山,她就当场表演一个美女落泪,哭给他看。 结果微巳却是直男的不负重望。他仍旧一副无波无澜的语气,淡淡道,“伴生剑,同来同去,朝夕相随。” 伴生剑是个什么东西......襄离嘴角一抽,心道她只在故事里见过什么含着玉出生的,抓着如意降世的...... 她比划了一下剑的长度,心道这要是跟着微巳一起出生的剑,那还不得把微巳娘亲的肚子给戳破了? 这是借口,这是搪塞,微巳果然对巫山没兴趣!襄离总结如上。 可是巫山某种却是闪过了然的光,好像是心中的一个谜团终于解开了一样。 她再次吃吃笑了起来,这一次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石头也是会动心的,冰块也会被暖化的,说什么无心无情无欲无求,只不过......只不过动心的人不是我而已啊!” 这本来是控诉的一句话,巫山的语气里却没有悲愤的意思,反而充斥着悲哀甚至怜悯。 她指着微巳笑的解气。 “临渊啊临渊,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襄离听得一头雾水,上前去揽住她的手指,劝说道,“巫山,他是微巳不是临渊,你认错人了。” 微巳虽然站在原地没动,可是脸上隐约的迷茫却是挡不住的。他根本就不是临渊,也不知道她对着自己在说些什么。 巫山偏头看了襄离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仍旧直视着微巳说道,“君无来处,亦无血亲,天地苍茫,踽踽独行。怎么样,孤家寡人的日子好过吗?是不是你要的孑然一身,是不是你要的六根清净?我以为你是何等的旷古未有,却原来也逃不过七情六欲。怎么样,追悔莫及的滋味好受吗?” “殿下所言,我听不懂。”微巳垂下眼,面色沉静。“我即是我,无论前世。” “哈,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如今还不是巴巴的来追我家洛水!”巫山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带出眼角一抹红痕。 襄离看他们这差点吵起来的架势急的不行,还没等说点什么就觉得肩膀一沉,巫山的两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倾身在她的耳边说道: “小洛水,姐姐不会骗你的。我认得出来,他就是临渊。临渊的结界就是虚弱到一戳就破,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破解,旁人施为怎么也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襄离艰难辩解道,“......万一就是个巧合呢?”临渊就是微巳......这怎么可能......她不会承认的,脸太疼了! 巫山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于是搬出了更有力的证据。 “那把剑你看到了吗?伴生剑......呵,那分明是临渊的骨头和着他的本命精血炼制成的命剑,他就是临渊,做不得假......我不知道我归于神冢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神魔之战神灵凋敝,临渊又是为何会死......我只知道,他就是临渊,我不会认错。” “临渊就临渊吧......”襄离自暴自弃了,脸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我不管他以前怎么样,反正现在他很好。” “傻丫头,”巫山像是看着一个天真的孩子在说着天真的话,目光慈爱的宛如看着邻居家四岁的小女孩赌咒发誓要嫁给六岁的隔壁狗蛋。 “神无六欲,魔绝七情,你以为我为何要投身魔神,不过是我想当一个七情六欲完整的人罢了。”她抚着襄离的脸,语气谆谆,“神不会爱人的,再活几百次也一样,他如今待你这么好,不过是愧疚罢了。答应我,洛水,别重蹈覆辙。” 第555章爹妈吵架怎么办 脚踝上系着的铃铛丁零当啷作响,响出一串悠远轻灵的离歌。 巫山的背影在月光下拉长,纤细的腰肢摇曳生姿,雪白的脖颈如如玉般细腻,乌黑的头发似缎子一样披在身后,没有打成辫子,只是随意散着,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伐摇摆。她看上去并不似什么孤傲高贵的神女,也不是什么残忍嗜血魔头,而是一个自山中走出的精灵,一个活在故事里的艳鬼,充满了神秘的美丽。 幽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目光柔.软。这样的女子,值得他一生去追随守候。 他们挥了挥手,就这么走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旅程。人间蹉跎千载,与无数美好擦肩而过,她们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巫山没有告别,襄离也没有挽留,原来跨越千年的姐妹相见,也未必是声嘶力竭感人至深,更多的是一种挥手自兹去的潇洒与相逢何必相知的理解。 “喂!”啾啾大声在襄离耳边嘶吼着,试图唤回她的注意。 这个巫山的杀伤力还真是巨大,一番话说完,直接把微巳弄成了一尊怀疑人生的雕塑,把襄离变成了一只傻呆呆的蠢鱼。 见她仍旧没有反应,啾啾翻了个白眼,上去戳了戳她的背。 “啊......什么事!”襄离如梦初醒,摆脱了一脸呆相。 啾啾狐疑的看着她,“巫山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副傻呆呆的模样?” 襄离眸光一闪,秀丽的睫毛垂下,遮盖了眼中的异样神色,“没什么。” “我才不信,肯定说了什么!”啾啾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女人真是个挑事精,你看她自从跟微巳说完这些有的没的,微巳到现在都还不太对劲呢。”他凑到襄离面前,出谋划策道,“襄离啊,你要不要去看看什么情况,我看微巳的脸色不太对劲呢!”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微巳的方向使眼色。 襄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微巳那一张神思不属的脸。他埋头走着,招摇醒目的业火都忘了收起来,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对劲。 放在平时襄离肯定是要凑上去逗他开心的,可是巫山的话还是让她心有余悸,于是她破天荒的别开了脸,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 “有吗?”襄离目不斜视,“你看错了,我看微巳挺好的。” 嗯??!这是冷战吧,这一定是冷战吧? 啾啾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襄离,又看了一眼微巳,整只鸟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这是什么情况,好好地怎么就忽然开始冷战了呢,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几句话而已啊,那些有的没的连个证据都没有,傻子才信呢!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这以后怎么办呢...... 周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上去劝人的啾啾也变得萎靡不振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惊悚。 问还是不问,这是一个问题。他现在强烈怀疑,他们从巫山神冢里带出了奇怪的蛊虫,要不就是巫山怀恨在心,对他们下了诅咒。要不怎么自从巫山离开后,一个个接连垂头丧气了呢? “这......这......遗光兄,我怎么觉得气氛有那么一点古怪,你是学法术的,你感觉出襄离他们身上有诅咒或者蛊虫没有?”周影虽然说爱财如命,可是比钱更重要的那是自己的小命啊!杀手卖命换钱,可是只有低级的杀手才像送菜一样给人家杀,真正优秀的杀手那都是十分惜命的。毕竟有命才能有钱,杀手事业也得可持续发展。 他厚着脸皮往遗光身边蹭,毕竟他只会拳脚功夫,这些什么玄之又玄的法术阵法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印象里的法术还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撒豆成兵。 “呵,有啊,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凑过去哦,不然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遗光笑得又妖孽又诡异,他摇着手指,好似示意对方千万不要做这件事,然而周影却觉得......他其实内心里是希望自己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危险的气息唤起了周影的警觉,他下意识地退远,想要远离这个浑身散发着黑暗气息的男鲛人,直到撞上了一个人。 “喂!”一只爪子撂在了周影身后,让他欲哭无泪的转过了头。 “啾......啊不,九霄兄啊,有何贵干?”他小心翼翼试图掀开啾啾的爪子,唯恐沾染上那来自巫山的诅咒,可是还没有挪开半寸,就被啾啾哥俩好的捞了回来。 啾啾一脸纠结,颇为严肃的问道,“你爹妈吵过架吗?” 周影:“......” 他嘴角一抽,摊了摊手,“九霄兄,我自小父母双亡,光棍一条。” “哦......”啾啾应了一声。 周影心道这一回总该放过自己了吧? 没成想啾啾逮着他不放,又一次问道,“你说如果我的爹妈吵架了,我是站在哪一边好呢?” 周影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有气无力地道,“我说九霄兄,我又没有爹妈,说的好像我很有经验一样。” 啾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这种事情你们人类肯定经常遇到,你混迹三教九流,肯定见多识广,你说我是站在我好像占理但是不靠谱的娘亲身边呢,还是跟我那貌似做了错事但是能罩着我的爹统一战线呢?” 讲道理,周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被人夸过“见多识广”,眼皮都差点抽筋。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啾啾的肩膀,用一副慈祥的语气说道,“兄弟你知道吗,夫妻俩永远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但是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恩爱的时候,孩子就是爱情的结晶,他们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候,孩子就成了炮灰。” 啾啾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他们吵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影同情的说道,“就是说你站在哪一边都是错的,等到两个人和好或者越吵越厉害,你就是当头的炮灰。” 啾啾的头顶乌云密布,顿时天崩地陷。“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当炮灰吧! 周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的道,“所以说,你只有帮他们劝和一条路可以走。” 第556章 恋爱冷战 襄离现在也是满心纠结,以至于没有心思关怀啾啾这个青少年的敏感心思。她现在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哪有心思管啾啾啊。 本来是甜甜的爱情,忽然就变成了虐恋情深不死不休,这放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她也想继续跟微巳过没羞没躁、闲的没事秀恩爱的日子,可是那些摆在眼前的过往却容不得她心无芥蒂。 爱需要了解,也需要给彼此空间。 襄离自问自己是个心大的不得了的人,也相信微巳不会瞒着自己什么,更不要说外头还有野花野草莺莺燕燕了——自己这么一个大美女,又甜又美还善解人意,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追到手! 然而令人牙疼的是,她这里顺风顺水了,却在所谓的“前世”那里翻了车...... 襄离感觉自己直接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裳的说道:都说了那是临渊对洛水做的,跟你和微巳又有什么关系,安啦,是微巳对你不好吗,是好好谈恋爱不甜嘛,想那么多会变丑的! 而另一个呢,则是穿着黑衣裳冷若冰霜:醒醒吧恋爱脑,渣男到死都是渣男,何况那可是无心无情的天神临渊,难道你指望他对你长出一颗心来不成?不过就是良心上过不去陪你一遭玩玩罢了!女人,重蹈覆辙在同一个人手里,不是蠢就是傻! 两个小人争的面红耳赤,后来直接打了起来。 襄离摇了摇脑袋,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成了浆糊。 这一路上她对微巳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宿桃姑姑,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语气平淡的跟陌生人似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冷清。 可是那个平素把她捧在手心揣在怀里的人,却像是做贼心虚一样,不曾说什么就“嗯”了一声应了下来,气的襄离胸都大了一圈。 呵呵,原形毕露了吧,难道说以前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襄离恨恨的咬牙,埋头如刮风一般走着。 殊不知微巳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他的身世的确是一个谜团,连他自己都是半知半解,可是自从他降世以来,自问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可是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前世”做的事情也要甩锅到他的头上。 他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心道他前世好歹也是个“天神”,能不能干一点好事,那么了不得的身份放到别人那里起码也得先崇敬一番表达心意,结果到了他这里只剩下了一屁股没还清的情债。 讲道理,按照微巳的想法来说,临渊的做法无可指摘。 没有人说一个人喜欢自己,自己就必须要回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多余的怜悯对方藕断丝连牵扯情分,不如一刀两断干脆绝了念想。 不爱就是不爱,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不是说所有的投入都可以得到回应,感情尤是。然而倒霉就倒霉在他还有一笔情债似乎好像大概是是欠着洛水的...... 对于这件事,微巳简直就像是吞了黄连一样有苦难言。这......这谁能想到襄离就是洛水的神魂呢?他辜负了洛水,就相当于辜负了襄离...... 辜负了襄离代表着什么......渣男! 微巳这辈子自诩正直,从来也没想过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奈何倒霉的前世,就这样把一口绝世大锅甩了自己。 而且他不背还不行...... 微巳一路上神情恍惚,满心都在想怎么给自己“洗白”。天知道为什么他一个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的人要琢磨这种东西,真是令人绝望。 在这种时候,他又一次想起了天权君的著作恋爱指南。 很好,应该有办法解决的...... 恋爱指南藏在袖子里,他用意念一遍遍的扫着,终于找到第十八条:因为做了错事惹对方生气后,如何挽回彼此的关系,弥补自己的过错。 微巳眼睛一亮,开始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来。 第一点:永远不要为自己犯的错解释,此时在女孩子的眼里,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老实,不老实代表着要搞事......此时的最佳做法就是对方说什么都要说是是是,不是也得是。生命诚可贵,尊严价更高,为了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后一句话用天权君的话来说就是:男人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尊严是什么能吃吗?可是老婆就不一样了,香香软软的能亲能抱,选哪个你心里还没有数嘛! 微巳深以为然,于是决定贯彻到底。 他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于是干脆沉默不言,一路上只偷偷看了襄离几眼打量她的脸色,还迅速的别过头怕被她发现。 微巳是何等修为,他要是想要隐蔽动作,那可是真的能无形无迹。 于是襄离还真的没发现,把他当成一路冷着脸故作疏离。她气的磨牙,高冷什么高冷,学谁不好学那个临渊! 当然这一切微巳都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还在等着襄离来“指责”他。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不管襄离说什么,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得一口应承下来。 可是暗搓搓等了一路,就只有一句“去找宿桃姑姑。” 微巳学的融会贯通,当即应了下来,没想到就是应得太快也成了个错。 襄离心想,男人的天赋叫做骗人,以前的微巳多好啊,这种时候一定会劝她天色已晚明日再行,可是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好像恨不得把她早点送去见宿桃姑姑完成她的嘱托,然后拍拍屁股一拍两散一样! 她鼓着腮,走得更快了。 行,她走就是了,等到见到宿桃姑姑她就带着宿桃姑姑回海国,不跟这个大骗子在一起了。 可是......襄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宿桃姑姑怎么会在你那里?”她狐疑地问道。 微巳:“......”他要是说他就是想把襄离早些从海国叫回来所以才把宿桃带到了北邑大营,会被她打死吧? 第557章 连呼吸都是错 有的时候沉默不一定是好事。 比如微巳此刻的沉默,就被襄离认为成做贼心虚。 宿桃姑姑身为一个鲛人,怎么也不会主动向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类求助,何况她也不清楚微巳与自己的关系,更不用说找到微巳那里去了。 巧合?这绝对不可能,微巳在北邑身份尊贵,宿桃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混迹在三教九流中的艺馆妈妈,怎么能与北邑的天璇君扯上关系?如果就这么找上门去,还没等见到微巳呢,就会被崇拜微巳的北邑将士当成微巳的“污点”抹杀。 艺馆妈妈?我们天璇君怎么会认识艺馆妈妈呢,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天璇君不会去艺馆也不会认识你的!什么?你还是要找他,不好意思,那就只能得罪了...... 襄离想起来就觉得脖子发凉,宿桃姑姑是什么人精,她阅人无数,肯定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那么就是另外的一种可能,微巳主动去找的宿桃姑姑......微巳找宿桃姑姑肯定不是为了要听曲赏舞...... 襄离心中一沉。宿桃姑姑这几年经营颇广,从北邑到幽国都有她的眼线,而她这些年也利用这些眼线发展了不少势力。具体的情况襄离并不清楚,不过就遗光对于宿桃姑姑的人忌惮和若有若无的敬意来看,她做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 且这些事情能令遗光肃然起敬,并且宿桃姑姑也是跟自己一样跟人类有着深仇大恨的鲛人,不难想到她做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伤害人类利益,为鲛人复仇的事情...... 虽然微巳可能没什么感觉,可是他的那个君主就说不定了,要是玄懿帝发现了什么,知道了宿桃姑姑在北邑,的所作所为,一定会下令抓捕宿桃姑姑...... 难怪宿桃姑姑会写信求救......原来是她真的落入险境。 也难怪她对于自己遇险的经历只字不提,原来她是忌惮自己与微巳之间的感情,害怕自己放弃她...... 众人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吓得躲得远远的,只恨此山山路太窄,不然一定要躲出去几百尺。 微巳不远不近的跟在襄离身边,保持着一个既不会被她厌烦,又可以让她听到他说话声音的距离。 “是你不让她离开的对吗?”襄离的语调带着些许消沉,仿佛心情也十分不妙。 微巳更加谨慎了。此时襄离一点点的不对劲都能让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嗯......”他老实的承认下来,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扣押”了宿桃。 襄离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他,眸中满是受伤,“微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宿桃姑姑对我有恩,你这样做让我情何以堪?” 微巳坦白从宽,“我只是想让你回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点艰涩,毕竟坦白自己的“心机”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襄离却把这当成了他的良心有愧。 “为了我?”襄离皱了皱眉。 “我想让你回来......我身边。”这句缠.绵又温情的情话在喉头转了几转,终于顺理成章的吐露出来。 “你就用这种这种办法?”襄离瞠目结舌,震惊的目光在微巳身上扫来扫去。简单的白衣秀雅素净,长眉扫墨落在如月如雪的面庞上,不食烟火,不染红尘。冷铁气与书卷气完美的在他身上融为一体,的的确确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微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襄离的眉头打了个结,她熟悉的微巳正直的不行,连她抄作业都容忍不了,怎么会做出这样“以权谋私”的事情来呢? 襄离掩面,果然自己是个红颜祸水,还是她害了宿桃姑姑啊! 微巳不理解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襄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要先见到宿桃姑姑。”襄离牙疼的说道。宿桃姑姑要是因为受了委屈而恨微巳,她也无话可说。 微巳有求必应的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前往北邑驻扎的大营。 北邑倾国备战,对于这场豪赌看的十分重要,对于拿下幽国也是看成囊中之物势在必得。所以一路上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隔着大营几百里就几乎到了北邑的监视范围。 走了没有多远,这严肃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各位各位......”周影哂笑着抱拳道,“在下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这军营重地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不如在下就此告别,先走一步!” 说完,他还冲着襄离挤眉弄眼,“鲛人小美女,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哎!”这连珠炮一样的话,脚底抹油一般的速度,等到襄离回过神来喊他的时候,周影早已经跑的不见影子了——倒是人如其名。 周影早就想要跑了,襄离是个美人不错,可是美人好看,也要有命看啊!这一行人里就他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自己就是个当炮灰的命。什么?你说第一杀手,武功盖世?开什么玩笑,在那些高来高去,呼风唤雨,一出手就是噼里啪啦电闪雷鸣的人物面前,他这点微末武功能干什么,能下饭嘛? 周影觉得,人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遗光也是自有一番考量。 他含笑拱手,一派优雅高贵的富贵公子出门游山玩水的模样,“这北邑......呵,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既然襄离你已经知道了宿桃姑姑的下落,我也该去我要去的地方了。” 襄离脸色古怪,“不是你非要跟着我一起来救人的吗,怎么现在就要见到宿桃姑姑了,你就要走了?” “嘘,”遗光竖指在唇,“不是走,而是找个地方住着,这北邑大营简陋非常,帐.篷里没有毯子尘土飞扬,听说晚上连蜡烛都不舍得点几根,可不是我能住的惯的。我呢,就住在那边的汉昭临时搭建的行宫里,欢迎你随时来投奔我。” 微巳:“......”汉昭有钱了不起啊! 第558章 晚上还要睡呢 北邑的军营以简便实用为主,一切都以能快速启程、入住、容.纳的人数多、且结实耐用为第一标准。那些看似其貌不扬的营帐布都是用特殊的布料制成,布料是冰丝蚕吐的丝经过淬炼纺织而成,通体冰寒隔绝烟火,可以防止有人火烧营帐。 此布料厚薄适中,但是却比普通的油毡布轻上许多,还能方便背着打包。这样的布料若是绣制上好看的花纹图案,一定能引得无数女人争相购买,可是却用来暴殄天物的做了营帐! 光是有这样的布料还不够,外头还要细细的涂抹一层防水的涂料,这样的涂料可以让雨水从表面滑落,不至于弄湿里面的东西。所以北邑的营帐里是不铺毯子的,那玩意又沉又占位置,除了装饰简直什么用都没有,出了主帐里铺垫着几个用来充门面,底下的将士们那简直就是放飞自我。 你说蜡烛?我们有不灭盏为什么要用蜡烛? 不灭盏是北邑行军必备的东西。白麻草搓成细细长长几百尺的绳子盘成一个球,然后放在翡翠魂里经年累月的泡着,等到翡翠魂将白麻绳泡透了,就将这灯球放进琉璃盏里盛着。草绳露出的一段便是灯芯,点着了能燃烧近一个月不灭。琉璃盏防风防雨,纵然是夜里赶路都不怕,堪称是低配版的夜明珠。 如此的好东西,一个营帐里只需要一个,那便照的满室通明。至于蜡烛?那是放在桌上用来烧密信、做蜡封用的...... 北邑将士长途跋涉,在外人看来常常就是背着一堆破铜烂铁,那些生存用的东西是简陋得很,八成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凄惨的不行。 襄离却是知道,其实那些破铜烂铁并不是什么破烂,只要他们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变成战车、投石器、连弩、火炮......甚至还能当场组装一个飞舟出来。 他们也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每一个青年都是英姿勃发,纵然行军赶路满身疲惫,他们也是神采奕奕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并没有过苦日子,只是他们选择了带着更重要的东西而已。 那些朴实无华的帐.篷其实已经充斥着最珍贵的智慧,所以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纹来装饰。 可是不得不说......汉昭人真的好有钱...... 襄离极目远眺,流下了羡慕的泪水。不光有钱,他们还很会用钱。这世上有的人花钱宛如一夜暴富的暴发户,恨不得用黄金把自己全身上下武装一个遍,有的人花钱则像一个世世代代积累财富王侯,讲究的是精致和品味。 汉昭人就极其有品位,或许是汉昭的历史悠久,积累下来的文化底蕴的确不是幽国这样的暴发户和北邑那种快速冒头的新兴国家能比的。 他们有最多的大家学者,有最浪漫的诗人,有不羁的狂士,也有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他们也毫不避讳的彰显着自己的底蕴和实力,哪怕是行军途中都要精致的过日子。 他们讲究礼法,所以军营里要分三六九等。士兵们呢住营帐,营帐也根据军衔的大小而规格不同,营帐的颜色也不一样。 白色的是普通士兵住的,二三十人一处住,大通铺,没得什么特别的。蓝色的是百夫长住的,十几人一处,有麻绳床,好歹还有个单独躺下的地方。蓝色的的就是将领们住的地方,颜色越深的蓝将领的身份就越高,同样的住的人也越来越少。深到一定程度那就成了紫色,住在里头的都不是一般的人,里面的陈设物件也很普通士兵的不能相提并论。 别的不说,起码里头得有个排演的沙盘和一面大大的羊皮地图,还非要有张能坐开十几个人的桌子,方便商讨军情。 至于红色呢,那是主帐,又称为王帐,只有皇室才能住,金贵的不得了。说是营帐,不如说是行宫,还是个可以拆卸的行宫。轻薄的木板上有精致的雕刻和繁复的彩绘,祥云瑞兽都不重样,随便拆下来一块那都是艺术品。一块块的木板组成墙壁,吊顶则是用的昂贵的丝绸裹着硝制好的羊皮,防风又避尘,又十分美观。 里面的床是兽皮软榻,地上铺的是上好的绒毯,就是光脚走在地上都不觉得寒冷。 陈设和物件都是专用的,讲究的王侯贵族都是要随身带着自己喝水用的茶杯,还得是整套的。被褥也得是自己惯用的,还得熏香才行。 遗光虽然说是偷偷跑出来的,可是只要他有一点服软的意思,汉昭帝爱屋及乌,就一定会心软。他只要亮出身份,住王帐那是板上钉钉的。 襄离想象着毛皮毯子的柔软,感觉自己浑身的鱼骨头都有些松散了。 “我等一下见了宿桃姑姑就带她就找你。”襄离期待的说道。 遗光就知道她一定会被那些舒适华美的东西吸引,不禁勾唇一笑,用暧.昧的语气说道,“你要是来,我必定倒履相迎,扫榻相侯。” 襄离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欣喜万分地点点头应承着。 微巳却是竖着耳朵一直听着,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的眉头狠狠一跳,天灵盖差点顶着开水水汽飞出去。 “谁与你上榻!襄离不去!”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扫榻以待?滚!襄离才不跟你上榻,痴心妄想! 襄离此时却是非要跟微巳拧着来,她根本不知道微巳在纠结什么东西,只是凭着反骨反驳道,“谁说我不去,我就要去!遗光你把床扫干净点,晚上我还要睡的!” 要!睡!的!微巳捂着心口,差点没给她气出一口老血。 不行不行,不能生气,他现在还是个“罪人”,可不能罪上加罪,罪加一等! 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尽力用温柔的语气说道,“襄离我们到了,我先带你去见宿桃,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对对对!”啾啾也跟着点头。我的个天神诶,本来爹妈吵架就已经很令人焦头烂额了,怎么还有遗光在趁火打劫! 第559章 对面不识 驻扎的营帐整整齐齐的坐落在山脚,来来往往的士兵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在营帐间往来巡逻。远处的演武场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喝声,铁甲的摩擦与兵器的碰撞夹杂其中,不难想象一群少年青年是如何的满身大汗热火朝天。 北邑没有专门关押俘虏或者犯人的地方,这不是说他们不讲究,这并不是说北邑人不讲究,而是他们一贯的传统。犯错的囚犯?要那玩意儿干什么?有罪就赶紧处置,该杀的杀,该埋的埋。至于俘虏,那就赶紧让对方花钱来赎,不然就给就地解决了,不然带着还浪费粮食。 他们一贯雷厉风行,讲求效率,不会把位置和人手浪费在没有用的东西身上。 于是宿桃何去何从就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微巳既然把人带回来,那就一定得给她安置下来。 可是用什么身份安置这就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宿桃今非昔比,她要是还是以往那走一步颤三颤的富态模样,八成也不会有人多看她几眼,不知道还以为天璇君给他们改善伙食带回来个厨子呢! 可是宿桃现在可是因为长期的奔波劳碌瘦了下来,原本被肥肉掩埋的看不出骨相的五官也隐约带了几分风韵。微巳把她带回来会招惹不少流言蜚语不说,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貌美的女人在军营里那不可谓不是一顿行走的美餐,看着就让人垂涎——哪怕这是在治军森严的北邑军营里。 于是微巳只好说宿桃是自己抓回来的奸细,身怀妖异邪术,看见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暴毙,危险的很,这才吓得一众人不敢靠近,有的甚至都不敢正眼多看几眼。 身份来历的问题解决了,住在哪里就成了个大问题。 放在自己的身边那肯定是万万不行,可是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她住在哪里都不合适。单独安排一个地方那恐怕会更加的惹人注目。 微巳倒是考虑过玉衡君,可是玉衡君就是想收留宿桃也是有心无力,她的营帐里被一堆毛茸茸挤的满满的,深吸一口气都能被掉下来的毛呛着,哪里能塞下一个宿桃? 更何况宿桃自己也是千不愿万不愿。她一见到赤豹就手脚发软,硬是一步路都走不动,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她不过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小鲛人,都不够豹子塞牙缝的,让她住在豹子窝里,还不如让她跳进锅里自己给自己撒点盐。 万般无奈下,微巳只好给她塞进了粮仓帐里。因为营帐布料的原因,帐.篷里面并不会进去雨水,也不会被明火烧掉,所以这里平时没有人看守。他也就不用担心宿桃会被人发现。 而且这里有很多的粮食,不缺米不缺面,蔬菜腊肉什么的营养还很丰富,完全可以在这里支口锅自给自足,就算没人送饭也不会饿死。 微巳很是放心的把宿桃安置在这里,等着鱼儿落网。 他的确用了一点心机。 以他对襄离的了解,几乎可以笃定襄离收到宿桃语焉不详的求救信后,一定会离开朝日屿前往幽国。 只是没想到......这一波三折出了许多事端。 微巳收敛了心神,领着襄离来到了粮草营帐。 “宿桃就在这里,你去见她。”他顿了一顿,欲言又止,却还是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浓黑的眉睫在眼下扫出一片小小的阴翳,好看的眼角有些丧气的垂着,看上去颇有些“你说什么都对,都是我的错”的逆来顺受。 襄离心底的柔.软被猛然触碰,一颗心惊动的颤了颤,有了一种妥协的欲.望。那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人忽然占了上风,趾高气扬地说道,“对啊对啊,有什么话不能说开了,微巳也是无辜的呀,你生气的是临渊辜负了洛水,又不是微巳辜负了你,他好冤枉呀!” 黑衣的小人无言可对,只能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作为回答。 襄离回过神来,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再不似刚才那般冷若冰霜,“我考虑考虑。”嗨......做鱼嘛,还是要矜持的,要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了,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就是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微巳也仿佛得到了赦免一样,眼中乍然迸射出夺目的光彩。 “好,那我等你。”他唇角漾起小小的弧度,春风化雨,万户屠苏。 美......美人计!襄离觉得自己又可耻的动摇了,一颗心都不争气的疯狂跳动起来。 她恼怒自己的没骨气,干脆扭过头一跺脚,冲进了粮仓里避而不见了。 微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唇笑的更加真挚。 似乎好像大概就要“被原谅”了!他又想偷偷翻翻恋爱指南,看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送礼物还是讲道理,这还是一个问题...... 可是没想到,这令他十分看好的转机就在襄离进去见了宿桃后,情况直转急下。 襄离一进粮仓顿时就傻眼了。 美......美女,你谁啊? 摞的整整齐齐的麻袋上坐着一个身穿粉衣的纤瘦女人,她的袖子挽到胳膊肘,皓白的手腕露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长长的木勺。 她将木勺放进脚下正在煨着的陶罐里搅了几下,那里面熬着一锅浓浓的米粥,雪白的米粒熬的稀碎,上头还撒了暗红色的腊肉末和翠绿的葱花,一股喷香扑鼻的气味就这样飘了过来。 微巳不是说宿桃姑姑在这里吗?这......怎么看都像是个风韵十足的曼妙夫人,不是宿桃姑姑啊...... 此时,那正在埋头熬粥填饱肚子的粉衣女子也觉察出了来者动静,从聚精会神中猛的抬头,却撞上襄离一张充满疑惑不解的脸。 “吧嗒”一声,木勺掉进了瓦罐里,一点粥溅了出来,弄脏了她的裙子。 可是粉衣女子却是毫不在意,她站起身来嘴唇嗫嚅几下,没等说什么,眼圈就先红了。 襄离看着她的脸庞上落下一颗小小的珍珠,整条鱼都不太好了。 鲛人?这还真的是宿桃姑姑??! 我的海神爹爹诶,这大变活人是怎么回事! 第560章 倒霉的误会 在北邑军营的一座不起眼的粮仓里,骤然爆发出一声呼天抢地的悲啼。 “襄离,小襄离......我可算见到亲人了,哇呜呜呜!”宿桃虽然人瘦下来了,可是肺活量却仍旧保持着之前的模样,一声哭喊下来中气十足。 变成一只小麻雀大小的啾啾本着紧紧跟着襄离,抓住一切时机进行撮合的原则,乖巧地蹲在襄离的肩头上,假装自己是一个装饰品。这一声吼叫惊天动地,差点给他吓的一头栽下来,变成个麻雀饼。 “宿桃姑姑?”襄离也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飞奔着扑过来的人。 其实她刚才第一反应是退了一步,随即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有没有眼花。 眼前的人一点没有变。 这人竟然真的是宿桃姑姑!她原本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竹灯笼,如今这副模样,就好像竹灯笼掉在地上被人一脚给踩扁了一样。 还好还好......如果是幻觉,那么宿桃姑姑这么飞扑过来,一定会让她把肺给喷出来的! 襄离张开手臂接住了宿桃姑姑,刚稳住身子,便感觉到她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子一颤一颤的,低声呜咽起来。 “是我啊......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不知道是遭受了多少委屈,说着说着,宿桃再一次潸然泪下,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苦药汤里,眉毛都好像打了结。 “你都不知道这段日子里我遭遇了什么,呜呜呜,这些日子里我天天担惊受怕,唯恐我自己都遭遇了不测,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声凄惨,丝毫不顾及形象。 有些人看似坚强,可是那只是强逼着自己去面对一切,只要面对自己可以放下戒备的人,她就会扯下那层坚硬的外壳,崩溃的露出自己内心的伤痛。宿桃浪迹天涯混迹九流,沾染过的肮脏事数不尽,但是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族人的时候,面对那个她相识的年轻后辈,她才能撕下自己的伪装,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襄离抱着泣不成声的宿桃姑姑,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安抚,轻声说道,“我知道宿桃姑姑很难,很不容易,你为鲛人做了太多太多......我很感激你......你吃的苦......”她看了一眼包子变成筷子的宿桃姑姑,顿时悲从中来。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这得是经历了什么才能爆瘦成这样!瞧瞧着小脸,一个巴掌......还是不能盖过来呢! 之前的宿桃姑姑那是走路都不容易,现在她都能感受到手掌下脊背处的骨头了。这得是饿了多少顿啊! “他们不给你饭吃?”襄离气愤的问道。她此时对微巳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抓来宿桃姑姑就抓吧,为什么要这么虐.待她?不给人家住好一点的地方就算了,还让人家饿肚子! 你瞧瞧你瞧瞧,人都饿瘦了!还不是因为宿桃姑姑原本胖,饿了许多时日也伤害根本,只是恢复了以往的窈窕的身材,放在别人身上,早就饿成皮包骨头了! 宿桃含泪点头,哭诉着说道,“没事的,我饿一顿两顿不要紧,现在见到了你,我也好像有了主心骨......” 先是被人追杀,颠沛流离没得饭吃,然后又被关了起来,严刑逼供更是不给吃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她苦于手头没有人可以帮忙,日日牵肠挂肚,也是茶饭不思......这才把自己饿成了这样。 如今看到襄离,她只觉得自己有了靠山有了希望,又见到了曙光,可以吃嘛嘛香了。宿桃觉得,今天喝粥自己都得多喝好几碗! 可是这话听在襄离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个意思了。 她听得火冒三丈,心道合着自己不来,微巳就这么虐.待宿桃姑姑!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会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 “他是不是没有让人给你送饭?”襄离压抑着怒火问道。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刚才宿桃姑姑正在忙活的那一锅热腾腾的粥。呵,这话简直不用问了,如果有人给宿桃姑姑送饭吃,她哪用得着还得自己偷粮食煮粥吃呢?就算是囚犯也给送牢饭呢,这简直欺人太甚! 宿桃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十分通情达理的说道,“哦,你说微巳啊,没事的,我都能理解的......” 毕竟军营里藏着她就已经很不方便了,让人来给她送吃的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弄一点口粮填饱肚子。微巳那她塞在这里目的应当也是如此。 理解?襄离恨不能地上找个缝自己钻进去。为什么因为她......因为她的私情,就要让宿桃姑姑被这样对待呢?谁会心甘情愿的被虐.待呢,看着宿桃姑姑凄惨的形象,襄离心中已经有了底。 宿桃姑姑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她分明是个受害者,却为了自己不跟微巳产生隔阂,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放下心来,不要责怪微巳。 可是怎么能不责怪呢? 襄离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宿桃姑姑了,不给她讨个公道简直对不起她掉的肉! 转身一跺脚,差点把伏在她身上擦着眼泪,准备酝酿下一波哭诉的宿桃给摔下去。 襄离眼急手快的把人一扶,一张绮丽美艳不乏灵秀的脸上满满的严肃,“你等着看看我这就去找微巳算账!” 说完,她就大跨步的走了出去,气势汹汹。 宿桃愣了一下,不知自己什么也没说呢,襄离怎么如此的义愤填膺。而且......她去找微巳算账做什么,这件事跟微巳有什么关系? 她听得一头雾水。 好在宿桃不是个傻的,转念一想就知道襄离误会了什么,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高声喊着,“哎呦......我的小襄离,你误会啦,跟微巳没关系,你快回来!” 第561章 微巳超委屈 关于海国的事情,微巳不会多问。 有些敏感的问题他不会主动触及,只好保持着置身事外的状态,独善其身。 襄离跟宿桃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他在哪里的话宿桃也许不会那么放得开,干脆就在门外等着好了。他善解人意的想着,便在门口戳成了一根俊秀的柱子。 他脸上不带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的清冷肃穆,往门口一站就好像此地不是什么粮仓,而是什么军机要地一样。光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不少的将士路过时看到他,瞬间将一脸松懈的嬉皮笑脸换成不苟言笑,喊着号子整齐的跑了。 走出去好远才敢小声说话。 “天璇君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镰仓吗?” “难道是他肚子饿了要来找东西吃?不对不对,看他的样子,怎么也得是个把风的啊......哎呦!” 两个人话还没有说完,头上已经挨了顶头上司一人一个暴栗。 “你们两个瘪三瞎说什么呢,天璇君也是你们能信口编排的人!” 两人顿时唯唯诺诺低下了头,“是是是,大人恕罪......” 却只见他们顶头上司一脸正直的说道,“我们天璇君大人无论在哪里都得是中流砥柱,怎么会是个把风的呢!” “......是是是......” “还不快去巡逻!” “是是!” 这一切微巳都毫无所觉,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背手而立,广袖当风,远望高深莫测,实则则是在身后紧张的不住摩梭着内里衣袖的护腕,差点给那做工精细的皮革铸铁磨秃了。 暗暗垂下眼睫,眼眸中看着风平浪静,却是暗潮汹涌。 他其实是抱着一点“邀功”的心思的。宿桃为了逃离追杀狼狈的找来,他只是出于道义出手相助,所以帮助她找地方藏起来,隐瞒她的所在......非要说私心,那应该也就是刻意纵容宿桃发出把封求救的密信。他原本没想着襄离会因此感激他什么,可是如今却是有了一点点的期待。 或许......大概......如果襄离知道是自己救了宿桃,会不会不对自己没有那么生气了? 一点点小小的希冀像是一朵烛火,给了微巳无边的希望。可是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烛火,竟然要遭遇倾盆大雨来浇灭。 “噗哟”一声,冒出了青烟。 襄离气冲冲的跑了出来,横冲直撞的架势差点把肩膀上的啾啾给甩飞出去,非得他紧紧用爪子勾着襄离的衣裳才行。 用力之大,都能给衣裳拽的抽丝,放在平时肯定会被襄离心疼的瞪好几眼,可是现在襄离却没有心思顾及到那些了。 向来美丽的仿佛泉眼,眨动的时候都好似有叮咚泉鸣的眸子里倒了一桶的油,大火熊熊燃烧着。 她挺直了腰板半仰起脸,好似这样能拉近自己与微巳那近乎一个头的高矮差距,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微巳早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看着风轻云淡处变不惊,背地里却怂的在心里打鼓。 这......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微巳苦恼的皱了皱眉,就算宿桃没说他什么好话给他求求情,襄离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啊......好歹也算是......将功补过? 微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自己做的好事反而要拿去填补“前世”的过错,冤的呕血。 浓黑的睫无辜的颤了颤,眸中春水如惊。 “襄离......”他轻轻唤了一声,想要知道宿桃究竟说了些什么,便说道,“你都知道了吗?” 他还有脸问!襄离看到他眼里透着期待和无辜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出来,又不敢直对其威力,便气呼呼地过头,不看他。 “你还有脸说,你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她冷冷地说道。 “我做......我做什么了?”微巳颇有些茫然,他难道又做错什么了吗? 襄离看他装傻,一跺脚,“宿桃姑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对待她!” “我......”微巳给她忽如其来的指责弄的一头雾水,“我没有拿她怎么样啊......”他皱眉想着,难道是宿桃倒打一耙反口咬了自己,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你不给她饭吃,还把她关在这里!你装什么傻!”襄离看着他愈发无辜的眼神,都快气笑了。装,你接着装,别以为仗着自己长的俊俏好看自己就不会对他生气了,谁还不是个美人了?别以为弄出一副泫然欲泣无辜可怜的模样她就要心软原谅他,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她回去照照镜子难道不就完事顺遂了吗? 不给她饭吃......这倒是没错,毕竟微巳自己都是日理万机,就算有时间也不屈尊跑来给她送饭,毕竟他身为天璇君在军营里身份尊贵,多少双眼睛都巴巴盯着呢,他一举一动都能惹来非议。 找别人来送也是不行,毕竟谁也不确定军营里人多口杂消息会不会泄漏出去,宿桃又是个鲛人女子,身份特殊,要是被人知道天璇君窝藏了一个鲛人女子在军营里,那可是要炸开锅的。 别说同为七君的人了,就连大弟子秋屏他都没有透露——这倒是为了自己,毕竟宿桃如今也不算难看,要是被人误会他对襄离始乱终弃找了新欢那就不好了。 所以为了宿桃的安全考虑,还是让她住在粮仓自力更生为好。微巳自己还抽时间来探望了一下,见到宿桃自己把自己用北邑的粮仓散碎食物养的不错,之前的面黄肌瘦都调养了回来,竟然还胖了几圈,便也放心了下来。 至于把人关起来,这个另有原因。倒也不是关,只是宿桃要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一群北邑士兵面前,那肯定不是一见面打个招呼的事,保准拔腿就跑。见到这么可疑的人北邑士兵能不追?那必须得追! 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下场了。 “你要是这么说,也无不可。”微巳坦诚的说道。 襄离:“!!!”她更气了,这人怎么死不悔改,被抓包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第562章 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北邑军营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粮仓前正在爆发一场惊人的危机。 襄离冷笑两声,对着微巳说道,“宿桃姑姑是我的朋友,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她眼中湿.润,心也绞成了一团。女子就是喜欢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多愁善感的鲛人尤其是。襄离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例外,却原来也会被“不在乎”这样的情感伤害到。 不在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微巳的,哪怕她已经从一个瘦骨嶙峋平平无奇的野丫头变成了倾国倾城绝色无双的大美人,她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从一开始,微巳就是个站在云端的人,微巳是她的师父,教她养她保护爱重,永远都处在一个长者的地位,哪怕她费尽心思的“欺师灭祖”,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人拽下来弄到手,她心底也是抱有着一种沾沾自喜的。 这是一种幸运,所以襄离格外的珍惜。越是珍惜,越是小心翼翼。人类常常说,先爱上的人就输了,襄离就觉得自己输的一败涂地。她总是被微巳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表情一句话牵动心神。那个人总是不露声色,她就练就了非凡的观察力,总是能从他脸上微妙的变化中发现端倪,揣测他的喜恶。 这样的“卑微”,她甘之如饴。毕竟人已经到手了,就好比菜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想怎么吃都是她的事,旁人无权干涉她的所作所为。 可是她最害怕的是,对方的不在乎。 微巳是个温柔的人,可是温柔却是分人的。对于不相干的人,他的微笑便是一种客气的温柔,对待他在意的人,他毫不吝啬的付出他的关照与保护,在意对方的想法。 所谓的爱屋及乌,不过如此。 可是他现在对自己的族人,自己的朋友,都是这么一种冷漠的态度,那么对于自己呢?他不在意这些是不是会伤害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就说明他不在乎她了? 襄离越想越觉得酸楚,这种酸楚甚至一度超过了愤怒,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神。她咬着唇故作坚强的直视对方,说啊,说你只是一时疏忽......说对不起忘记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照料一下对方...... 可是微巳却只是好像下定决定一样,一字一句的凝视着她说道:“我就是想到了你,才这么做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他放纵了,他坦白了,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自私的。 管他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去他的!就要朝朝暮暮腻腻歪歪,一天一刻看不见都不行!襄离不在身边的每天,他都是坐立不安失魂落魄的难过,就好像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离开了自己的身边。那不是剥离后就会致死的心脏,但也是一种重要的器官,会让他有难以言明的窒息和难过,只有饮鸩止渴般的多想想对方才能缓解。 这是一种病,病入膏肓。 没有人想要自虐般的放任病势就这么发展下去,他也是。于是他便想要想办法“救治”。恰好这个时候,“良药”送上门来,而宿桃不过是个药引子。 微巳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在胸臆里的相思终于按耐不住,打算在这句话打开水闸后,一并倾吐出来。 脸皮......那叫什么东西...... 他盛满深情的眼睛刚对上襄离的脸庞,瞳孔就蓦然震了几震。 “襄......襄离......”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感觉好不容易垒好的城墙作土崩瓦解,“你别哭啊,我......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你说什么我都认......你想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刚滚过面颊就成了晶莹的珍珠簌簌滚落到了尘土里,黏上尘埃。 襄离倔强的抬着头,她想着自己的眼睛真不争气,干什么要哭啊。可是她控制不住,眼泪就是吧嗒吧嗒的掉,她最后也是自暴自弃了,干脆捂住了那双泛红的眼睛,埋着头,低声啜泣,哭的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想到她还这么做......那都不是不在乎了......那得是恨吧...... 原来她一直不知道微巳已经开始讨厌自己了吗?不不不......也许一开始就是迫于她的穷追猛打软磨硬泡,不得不“委身”而已。呜呜呜,所以竟然是她害了宿桃姑姑......是因为恨屋及乌吗? “你......你别碰我!”襄离甩开落在脊背上那安慰的的手,委屈的蜷成一团,“你不用在我面前虚以委蛇了,我都知道了!” 微巳皱着眉,心道你要是知道了怎么又开始哭了?反正看起来不像是感动的...... 他低声道,“我想你肯定误会了什么,你把宿桃叫出来,有什么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襄离带着哭音的叫喊打断,“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你不喜欢我你可以说啊,干什么要这么骗我......我不是洛水,我没办法死都死出一点价值来,你骗我说你爱我,也得不到什么的......” 微巳浑身僵硬,血脉里流淌的沸血都骤然冰冷。 “我未曾......”未曾骗过你,骗你说爱你。他不知道临渊有多无情,可是那是临渊不是他,他是有血有肉的,他想做一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红尘牵绊的人。他对襄离所说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没有一字一句的欺骗。 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的把情爱宣之于口,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肆的表达自己的爱。人世蹉跎年岁,他也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没人教他怎么爱一个人,他的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去摸索,甚至沦落到腆着脸去跟阅女无数的天权君讨教...... 令人高兴的是,一直以来,襄离都不嫌弃他的笨拙他的隐晦,仍旧用最热烈的态度回报他的爱,他以为她懂。 那又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他心中的洪流即将奔涌而出,却被襄离的怒喊憋了回来。 “都说了你别说话!” 微巳:“......”这还让不让人解释了。 第563章 看走了眼 “我不听不听,你变了微巳!”襄离捂着耳朵红着眼,梨花带雨,还是骤雨。 微巳:“......”他闭着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既然你讨厌我,那我走就是了!”抹抹眼泪,襄离当断则断,转身就跑回了粮仓。 微巳瞳孔微张,却只来得及伸手出去,没拦得住她。 “......”这个时候身法倒是挺快的。 襄离一溜烟的跑了进去,眼睛还泛着红,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看得宿桃一阵大骇。 这......着发生什么事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就被襄离拉起来跑。她这些日子就是蹲在北邑粮仓仓鼠一般的把自己养的圆.润了一些,可是也还是瘦,襄离拉着她就跟放风筝一样, “襄离,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宿桃姑姑说啊,哎哟,我的老腰,慢点呀......”宿桃都没来得及收拾着自己的家当,锅碗瓢盆以及没喝完的腊肉青菜粥半罐,就被她拖出了门。 襄离赌气道,“他不稀罕我自然有的是人稀罕,我们不在这里受这个气。”她拽着宿桃路过了微巳,却视而不见,连眼神都没有跟过去一个,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宿桃多么人精,以前襄离那可是三句话不离自家师父,如今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闹别扭了。她以前对于这件事一直冷眼旁观,讲道理宿桃在人间混迹的久了,见多了男人的虚伪嘴脸。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升官发财的时候那是什么都好,一但是灾祸临头,那就是互相两看生厌,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踹开,不要在这里绊手绊脚阻碍自己跑路。 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人类和鲛人之间又隔着一层呢?到时候怕是抛弃起来都没有心理负担吧? 宿桃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在一次酒席上对富家老爷家里豢养的鲛人一见钟情。那些文采风.流的诗词歌赋写在手帕上、腰带上、风筝上表达自己的爱慕,他爬墙又游水,甚至假扮成家仆潜入府邸,只为了与佳人私会。 鲛人少女自由被人当成贵重的宠物一般饲养,虽然锦衣玉食,但是也从没人把她看成是一个人,如此珍而重之的对待。 浪漫的情诗,热烈的追求,生性多情的鲛人少女很快就被打动了,并且胆大包天的跟他私奔了。鲛人贵重,书生也脸皮薄,他既没有钱也没有脸面对着那名望财势都胜过他许多倍的富贵人家提出要买下鲛人少女的要求,于是便只能做出读书人是不齿的偷盗。 他偷出来了鲛人少女,他不再追求功名,不求才学被人赏识,两人一起逃到了书生的家乡,那是幽国一处偏僻的小渔村,靠着打渔为生,家家户户都是靠着老天爷吃饭的穷苦人,以前书生这个读书识字的,便是他们全体的骄傲,仿佛鸡窝里飞出来个金凤凰一样。 可是现在凤凰竟然不飞了,他转头回到了鸡窝,还带回来一个容貌美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女子,扬言要跟她成亲。 本来书生的母亲就因为他不思进取感到不快,却又不忍心责怪自己的儿子。听到他这么说,便把一腔怒火都撒在了那个新媳妇身上。好呀,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看她这副妖妖娆娆的娇怯颜色,哪里像是个好人家的女子,说不定是哪个秦楼楚馆里跑出来的小娼妇! 母亲咬死了不容易,但是奈何不了儿子哭哭恳求——毕竟人家正是情比金坚的时候,满脑子都塞满了对方,哪能看得到别人呢?老妇人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任由两个人成亲。一开始的日子还好,时间久了就看出了矛盾。 鲛人少女爱他的文采与深情,可没想过要跟着他做择菜洗碗的家务活,这跟当初描绘的理想生活似乎不太一样。原来没有了水池和看守,贫穷也是一种禁锢。书生也是焦头烂额,他也是没想到对方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跟个大小姐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谈情说爱的时候女孩子娇那是情.趣,他心甘情愿的哄着,风吹红了手都心疼的往怀里揣,可是如今过起日子来,还这么样怎么能行?终于有一天,矛盾积累的越来越多,他们夫妻二人大吵了一架。 书生指责她不懂的过日子,不是勤俭持家之道。 鲛人说道为何非要她洗碗煮饭,他们又不缺钱。说罢,垂泪成珠,狠狠摔到书生身上。 书生傻眼了,他怎么忘了自家媳妇是个摇钱树?顿时捧着一手的珍珠笑成了傻子,转头就拿去集市上换了钱。 这算是横财,有眼睛的人不少,都盯上了。村子里就这么大,大家伙很快都知道书生有个了不起的婆娘,平白无故能生钱,都想从他们家里捞一笔。 书生自幼读书靠着他们供养,哪里能拒绝父老乡亲的苦苦哀求,只好回去再让老婆哭...... 人的贪心是无限的,有了第一次就有了无数次。鲛人少女从一个有形的牢笼到了另一个无形的牢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动心过的少年是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她几乎流干最后一滴眼泪,日渐消瘦,被逼的快要死了。 可是书生最后却以他的母亲重病需要鲛人心为药引,活生生剖开了她的胸膛...... 世间真情难得,如屿歌与容笙这般的眷侣到底是少,没有人敢说自己遇到的那个就一定是真命天子。 可是她也没有劝阻襄离,只是冷眼旁观。因为她知道,感情这回事,吃一堑长一智,等到襄离吃亏了,就知道人类并不可信了。也不是不可信,只不过比起跟一个不知道何时会把自己拿去换钱的人类丈夫相比,一个同为鲛人的族人显然更为可靠。微巳此人难以捉摸,不如还是让小丫头自己去试试吧,吃亏了也就学乖了。 不过宿桃这回也算是看走了眼,她吃人手短拿人嘴短,也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微巳,人家确实是真心实意,不然也不会为襄离做这么多......没错,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能让人家为自己如此用心,还不是都是看在襄离的面子上? “离开?不不不,我不走,我在这里就是等你来帮忙的!”宿桃的目光在微巳和襄离只见转了转,一针见血,“你们吵架了?” 第564章 覆水难收 襄离憋着一股子怒火,并不正面回答问题。 “你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做,不需要他帮!” 宿桃拍了拍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示意她消消气。“好孩子,这件事自然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不然姑姑也不会来求你......” 襄离挺胸抬头,气势凌厉而冷冽,嫣红的唇抿成一线,还能看出刚才悲愤的咬痕。 她默不作声的挡在微巳宿桃面前,掷地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微巳:“......”他恍然大悟,顿时心中复杂万分。原来襄离一直觉得是自己囚禁了宿桃,甚至对她十分不好......冤枉啊!他什么也没干过!虽然没有说好吃好喝的养着对方,但是也总比让她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好的多。好想解释,可是她不让自己说话怎么办! 微巳的目光幽幽落在宿桃身上,满满的怀疑。 会不是这个女人挑拨离间颠倒是非......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宿桃机敏地发现了微巳眼神中的打量,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在圣殿这么多年,她也不是白干的,毕竟当年的十二鲛人使女号称接通天地的灵媒,她们本身对于灵气和神力的感召就超乎常人。从一开始她就隐隐畏惧微巳身上的威压,给他这么一看,更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等等......她心虚个什么鬼,她什么也没做也没说啊! 宿桃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进退两难,她看了一眼同样噤若寒蝉瑟缩在襄离肩膀上一句话不敢多说的小麻雀,顿时有了一种责任感。 哎呀......人老了,就喜欢抢红娘的活干,虽然她的确没说什么导致了现在局面,可是现在看来她在不说点什么,场看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襄离你听我说,不是微巳把我抓来这里的,是我主动跑来的......这其实是个误会,我以为神女峰上没有人,才想着借这里的神庙一用,没想到正撞上北邑七君的几个在上头......” 襄离一脸了然的看着她,“宿桃姑姑,是不是他逼你这么说的?你不用给他掩饰了,我一切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微巳闭上了眼,深深喘过一口气。救命啊,谁能告诉他怎么在自己不说话的情况下解释清楚自己根本没干过这件事! 宿桃也是一脸菜色,显然被襄离噎得够呛。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勉强,是天璇君处于大义出手相助,把我藏在北邑军营,我才能躲过那群人的追杀。” “什么,还有人在追杀你?”襄离终于松了语气,皱着眉想着,既然是追杀宿桃姑姑那就肯定不是微巳干的了。毕竟微巳出手,那就不用追杀了,大概等到自己收到信赶来的时候,宿桃姑姑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想到这里,襄离十分的唾弃自己。想什么呢,吵架呢,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宿桃一脸凄惶,“是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我手底下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落网,被他们尽数掳走。我听到这个消息急的不行,立刻就找人去营救......我这几年虽然说法术稀松了一些,可是也不会拖后腿的,可是没想到那群人是有备而来,实力也不容小觑,我一个大意也被那些人抓走。” 襄离看着她的模样,也知道了她这些日子不是被微巳凄惨的对待,而是在别的地方吃了不少苦......不过在北邑军营的这段时间里...... 襄离想到了那个冒着香气的粥罐,觉得大概这段日子她过得还是很滋润的...... 想到这里,她心虚的看了一眼微巳,却见他闭着眼一副无奈的模样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对她死心。 襄离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平白无故误会微巳还给人家泼那么一盆脏水,如果她没记错,刚才还口不择言的说他跟临渊那个渣男一模一样来着,看微巳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给她伤透了心。 现在真相大白他只言不提,可能是真的难过了。 某人完全忘记了自己所说的“不要说话”的禁令,更是一副对方一说话就要点火发炮的模样。微巳哪里敢说话?不敢不敢...... 至于那副生无可恋脸?你要是被这一肚子的话要说,却被堵的死死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盆盆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一定也会选择闭上双眼,假装跟这个世界失去联系。 襄离心中惴惴,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挽救,就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追问宿桃详细的事情。 “什么人抓走你的你还记得吗宿桃姑姑?他们抓你们去又是为了什么?” 宿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清楚抓走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怎么可能......”襄离疑惑的问道,“难道说是他们一直蒙着你们的眼睛?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你去救人的时候也应该见过他们。” 宿桃颇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下,“我的确去救人去了,我的那些姑娘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姑娘,我哪里能让她们身陷险境?不过我去的时候就着了道。我按照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到了一处山洞,我刚进山洞就觉得一阵迷烟扑面而来,随即昏倒过去,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们。” “迷、迷烟?”襄离眨眨眼,嘴角不可抑制的一抽,迷烟那么下三滥的伎俩那可是最低级的东西,竟然用这个东西就能把传闻中手段高明的宿桃姑姑给撂倒,这是不是说明聪明人都不防备笨伎俩? “你这孩子,迷烟怎么了,看不起迷烟?我告诉你,那可不是普通的迷烟!”宿桃恼羞成怒的给了襄离一个暴栗。 “哦......”襄离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不一般的迷烟不还是迷烟? 宿桃却是严肃了脸色,“说是迷烟也不恰当,应该说这是一种可以让人上瘾的迷烟,让人对它产生依赖......不得不说,那个背后的人,手段极其高明。” 第565章 宿桃 宿桃所求之事说来曲折。 海国惨遭屠戮,故园土崩瓦解,其下鲛人也作了亡国奴,成了枯骨的成了枯骨,该当俘虏的当了俘虏。 古来就是如此,有血性的当场殉国,如那万千鲛人以血为祭,封印了大陆前往海国的唯一道路,建立起了非复国不可再开的结界,柔弱而无反抗之力的作了刀下亡魂,永远在葬在了那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上......而他们这些幸存活下来的人,又不甘心这么去死,只好忍受屈辱苟且偷生。 宿桃看不起公主幻衣,那个她曾经视为光视为希望,心甘情愿的为她奉献一切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在国破家亡后,踏着情人尚且未寒的尸骨,就这样投入了敌人的怀抱!摇身一变,就成了汉昭帝的宠妃,荣冠后宫,风头无两。 说来可笑,以往圣殿使女的作用不过是围成一圈,唱唱歌跳跳舞,制造一些美轮美奂的幻境彩虹,祈求风调雨顺。只要到了真刀真枪的地步,那些花里胡哨的幻术根本一点屁用都没有! 宿桃被人按在地上的时候,这个最骄傲的使女之首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羞耻又愤怒。羞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愤怒如今遭受到的无端屈辱。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被埋进泥土里,华美的衣裙也被撕烂,变成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露出鲛人那细腻雪白的肌肤。 身后的士兵口音驳杂,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的人,可是他们却有着属于男人的共同本性。暴.虐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毫不掩饰的落在宿桃露出的肌肤上......鲛人的确是个稀罕玩意儿,这样的上好货色哪里是他们这群当兵的粗人平日里能沾染的东西?细皮嫩.肉的贵族小姐,他们多看一眼都会被成群的奴仆拦住,痛斥他们是下等人,看了一眼都嫌弃他们脏。 可是这鲛人的皮囊,可比那些庸脂俗粉要高出几个档次去。高不可攀的天边月,如今变成了手里可以肆意拿捏的东西,着如何不让人心中痒痒? “哧啦”的裂帛声尤为刺耳。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那些沾着族人献血的手掌在宿桃的身上肆意游走,揉.捏之下泛起大片青紫的瘀痕。撕裂的痛楚将宿桃一劈两半,一半是骄傲肆意,光风霁月的使女生涯,一半是背着屈辱心怀仇恨的余生。 有人在咬她的肉,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她也在咬着自己的肉,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一字一句的把这些恨都记下来,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美好的玩物总让人不舍,士兵们餮足过后没有杀她,反而留了下来,想来是准备日后继续享用......宿桃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她用一种顺从的态度接受这一切加诸于身的不幸,因为她想活下来,只要乖一点......才能活下来...... 这种顺从和乖巧很快就令那些看守她的人放松了警惕,宿桃在海征船靠岸的时候,想尽办法逃了出来,把自己藏在了鱼市。 一闯进鱼市她就知道,她自己实在是太惹眼了,那个时候她变想到了自己的幻术,把自己短暂的变成了一个脸上长满褐色斑点的佝偻的妇人,浑身散发着鱼腥味。 她靠着这个躲过了搜查,可是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她得想办法,作为一个人类活下来。 幻术的效用很短,她只能维持一会儿,所以她得想一个更好一点的办法,让自己不那么惹眼。 变得丑一些,丑到就是有人站出来说她是鲛人都没有人信的那种丑! 她狠不下心毁容,便只好去把自己吃胖。鲛人的体质并不容易胖,所以她还要化妆成各种身份去药铺买药,一起来改变自己的外貌。 好在天从人愿,她终于努力的把自己吃的体态臃肿,明亮的眼睛都只剩下了一条缝。现在别说跳舞起到风调雨顺了,她连走路都嫌弃费劲。 可是这还不够,宿桃要做的不是只有活下来,她的真正目的是复仇,国仇。 她只有一个人,这太难了,她简直一筹莫展,连第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无助的都抱不紧胖胖的自己。 就在这时,转机来了。 她一时恻隐之心大作,用自己的眼泪买下了一个被家人卖去妓馆的少女。 少女长得并不出众,就是卖去妓馆都不会红,所以也很便宜,一颗珍珠足矣。宿桃穷的只剩下了钱,也没有在意,买下之后也没有当回事,挥挥手就要让少女离开。 可是那一颗珍珠对于出身穷苦人家的少女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价......就算不是,买下了自己后半生,那就是天价! 少女连哭带跪,脑袋瓜在地上磕的咣咣响,非要当牛做马报答宿桃。 宿桃嘬嘬牙花子,也没好意思说那点钱算不上什么,救你跟富贵人家花钱救个乌龟放生积德一般无二,只冷着脸说,“你这小姑娘又瘦又小能干些什么,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抱着宿桃粗.壮的大腿不放,说道:“姑姑你还是收留我吧,我家里回去还不如不回呢,他们顶多是再把我卖一次!” 宿桃笑了,安慰她说:“没事,姑姑大不了再买你一次。”她要做的那可是大事,怎么能带着小拖油瓶呢? 小姑娘却是死皮赖脸的不放手,哭声震天:“姑姑,我爹娘不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看,我平日在家里挨打受罚是等闲之事,弟弟吃饭我都是在地上蹲着等着吃他剩下的残羹冷饭。我这次被卖到妓.院,就是因为弟弟生病家里没钱治。可是以后弟弟要娶亲,没有钱了还是会卖我。就让我跟着姑姑吧,我能吃苦,我会煮饭会做家务,我还能给您捏肩捶腿,求求您带着我吧!” 宿桃颇为动容的看着泣不成声的少女,心道原来人也不一定把人当人看。 她徐徐道,“我要做的可是害人的事,你还跟着我吗?” 少女一惊,哭声噎住,变成一声哭嗝逸出。 第566章 你是个例外 宿桃见少女迟疑,嘴角原本玩味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做什么要当真呢?你看,这不就是害怕了。 她感到少女抱着自己大腿的力道松了松,便想要挣脱离开,却没想到刚一动身,少女便如同癞皮狗一样缠了上来。 她瘦骨嶙峋的,风一吹都能挂上竿跟衣服一起晾着,宿桃如今又是......体态剽悍,这一带给带离了好几步,少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鲛人天性善良,纵然如今隔着国仇家恨,宿桃也干不得这样把可怜少女当抹布拖的事儿。 她狠狠皱了皱眉,正要凶着脸把少女赶走,却听少女扭捏着说道,“姑姑......我不知道您是......绿林好汉女中豪杰,只是我力气太小了,干不得杀人放火、烧杀抢掠的事,要不您放火的时候我在旁边给您泼个油?” 宿桃:“......”啧,这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她回身,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狗皮膏药。 “你就不问问我要害什么人?” 少女呆呆的问道,“什么人?劫富济贫吗?” 宿桃嘴角一抽,决定用冷酷的现实浇醒少女。“所有人!”她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头顶都恨不得长出两只角来,“你听清楚了吗?我要害的是所有人,我是个疯子,要恨人类,我要让他们尝到跟我一样国破家亡亲朋离散的痛苦,让他们试试屈辱的滋味!” 少女被她吓了一跳,只讷讷问道:“我要是帮姑姑,姑姑也杀我吗?” 宿桃额角也抽了一抽,“应该不。” 少女兴高采烈的说道,“那就行那就行,姑姑带着我吧,我帮你害人,只要我不死就可以了。” 宿桃:“......”现在人类孩子的心都这么大吗? 可是不管怎么样,宿桃嘴上说着嫌弃,身体还是诚实的拎上了小拖油瓶。这个其貌不扬弱不禁风的少女,后来就成为了精通十八种乐器,在达官贵人之间游刃有余的交际花,为宿桃的复国大计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就是当初教襄离习琴的绵儿,也是被抓走的第一个人。 宿桃回想自己叱咤风云十几年,竟然就怎么轻易的阴沟里翻船,简直太可恶了! “我当年也算是圣殿的第一使女,手里头会的东西随随便便从手指头缝里漏出去些就足够养成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女......”说起这个宿桃还是很骄傲的,“绵儿不负我望,十六岁的时候就名冠全城,十八岁的时候在幽国都是赫赫有名的琴女,谁家酒宴不请她那都是没面子的事。绵儿对我忠心,从来也不问我要做什么,只一心一意帮我打探消息......这些年来,她帮我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幽帝遣人送鲛人去汉昭求结盟这件事就是她带回来给我的......” “原来是绵儿姐姐......”襄离显然也想到了那个拿起什么乐器都信手可弹的女子,心生敬佩。哎呀......要不是长得没她自己好看,不足以倾国倾城魅惑君王,估摸着宿桃就不稀罕用自己了...... 可是...... 襄离十分疑惑的说道,“宿桃姑姑,我不是也被你教过吗,我怎么就不会什么琴棋书画?”至于才女......咳,那更是算不上了。 宿桃用一种“你竟然还有脸问”的眼神看着她,最终还是碍于有求于人硬生生的把这句话逼了回去,改口道,“刚才没说,你是个例外。” 襄离:“......”有被内涵到。 “绵儿那几日前去一个城主的府邸赴宴,你也知道这种宴会都是大吃大喝的砸银子,用不了一晚上就结束了。可是绵儿去了三天还没有回来,我当时以为她是被那急色的城主留在了府里,便托人捎了个口信给她。可是没想到我脱去捎口信的人回来说绵儿失踪了,而且她身边的那些一同赴宴的女子也全都不见了。我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觉得不妙,派人去查才发现不仅仅是绵儿,已经有不少我手下的女子下落不明......”宿桃面容哀戚,苦笑着说道。 “难道她们失踪的时候没有消息吗?”襄离追问。 宿桃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的这些小姐姐们,个个虽然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命实在是苦......她们中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有被丈夫虐打不堪忍受跑出来的,也有被家人卖去抵债的......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哪有人挂在心上?” 她叹了口气,“就是丢了那也是常事,便是我......也不是好几天后才知道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襄离见她神色消沉,颇有自责的意思,便安慰道,“宿桃姑姑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给了她们一个家。” 不想宿桃却是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家?什么家?她们一个个叫我一声姑姑,我却连她们如今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不过是在利用她们罢了......” 襄离听的心中难过,她知道宿桃姑姑嘴硬心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自责的不得了。 宿桃却是在一瞬间的悲伤后又戴上了坚强的面具,“早知道这件事后,我便召集手下人追查,可是没想到都是有去无回。好在已经有了线索,我便顺着线索查到了一座古怪的宅子。那座宅子是神女城城主用来安置外室的,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舞姬歌妓,平日里花钱如流水,绫罗绸缎时令鲜果那是止不住的往里头送,可是这几日那些奢华用度就忽然断了......我心知这座宅子一定有问题。” 她懊悔的扶着额头,“我仗着幻术隐蔽身形,潜伏进了宅子里,发现他们刚好有人抬着巨.大的木箱进一处假山山洞,我尾随而去,却不想刚一进去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迷烟迷倒了。” 襄离抓住她的手,目光认真,“看来就是这座宅子有问题,你放心好了宿桃姑姑,我帮你去查。” 宿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逃出来时他们已经在那座山洞外设下封印,恐怕再难脱逃......而那幕后之人手段高明,结界非同寻常,你恐怕去了也是白搭......”说着,她的眼神还暗示似的瞥了瞥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的微巳。 襄离:“......”这是明示了吧。 某条刚“无理取闹”的鲛人心虚的看了人家一眼,摩.挲起了手指头。 这这这......怎么哄好啊! 第567章 媒人扔过墙 一直以来襄离都秉持着一个原则,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于是她就干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一转身,巧笑嫣然。 “微巳,从小你就教我,路见不平应该拔刀相助……宿桃姑姑手底下的姐姐们本就命途多舛,却心怀感恩之心,为了报答宿桃姑姑的恩情就在辗转风月场里曲意迎合,强颜欢笑,甚至牺牲自己的名节……她们都不是为了一己私利,算不得坏人,不应该深陷泥沼而无人搭救,你说对不对?” 微巳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一言不发,许久才轻轻皱了皱眉,好似内心十分纠结。 襄离愈发的惴惴起来,糟了,这他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倒是给个准话啊! 算了算了,为了家国大义,面子算什么!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如涟漪般漾开,让人一看就能沉醉进去,目眩神摇。 她一步上前,伸出了两根细白的手指,捏着微巳的衣袖晃了晃。 她半仰着脸,眼里的红痕还没退去,显得有些楚楚可怜。软软的声音像把人按在蜜糖里浸透着,她说道,“微巳你还生气啊,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没有问清楚,这才误会了你,对你发了脾气……可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微巳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眉宇间打着的结一直没有解开。 襄离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 “哎呀,在师父的眼里我不永远是个小孩子嘛,你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好了好了是我口不择言,师父罚我吧……如果你忍心的话……”说着,她闭上了眼睛,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纤长的睫毛如蝶翅一般扑闪着,好似她惶恐不安的内心。有道是我见犹怜不过如此。 我的个乖乖,丫头好高明的手段。宿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就这一番唱念做打,凭着襄离丫头那男女通吃的容貌,是个人都不能狠下心去打啊!非但不能打,还得把她揉进怀里好声安慰,声音大了都怕人家掉下金豆子来。 她才不信那丫头没有用半点心机,别以为她没看见襄离都偷偷睁开一条眼睛的缝隙打量人家好几次了,明显就是挖了坑等着人家跳。 可是就是这样,微巳还是默不作声,一副毫无所动的模样。 宿桃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还是一个男人嘛,这还无动于衷? 襄离也是越来越不安,心想微巳平日里宠她宠的不得了,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她撒撒娇一般就万事大吉了……莫非他真的不肯原谅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却听到肩膀上忽然传来两声清咳。“咳咳,那个……我说一句……”他本来一直蹲在襄离的肩膀上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可爱的木头麻雀,除了装饰的作用一无是处,唯恐受到波及他被当成池鱼遭难。 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说点什么他都要急死了。 “襄离你忘了,你不让微巳说话来着,这会儿他就是想要说点什么也是有口难言啊!” 不知道为什么,襄离竟然从他小小的麻雀眼睛里看出了一些些的鄙视。 宿桃:“……” 襄离:“……” 虽然说她是真的忘了,可是微巳也不会这么不知道变通吧?她心虚的看了一眼微巳,却对上了他清澈坦荡的目光。 好吧……他好像的确不太知道变通…… “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微巳你可以说话了。” “呼……”肉眼可见的,微巳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甚至还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其实说他不知变通这实在是太冤枉人了,毕竟他在襄离的气头上冒着怒火就说了几个字,结果就被劈头盖脸的堵了回来。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说…… “那宅子在哪里,这便动身就是。”微巳应道。 这态度简直爽快的出乎襄离的意料,她眨眨眼,颇为惊讶的看着对方,“微巳你不生气呀?” 微巳眉眼舒缓,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也说了,我是你师父,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我能跟你计较什么呢?” 这分明是襄离自己说的话,可是她此时听到自己的耳朵里又觉得难受了。 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还是生气吧,你要是对我不生气,那就是不在乎我了,还是气吧气吧。”某人还是对刚才自己的脑补耿耿于心,说起话来都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微巳被她噎的无言,“哪有你这样盼望着自己的师父天天生气的,也不怕我气的未老先衰。” “可是要是平平淡淡的,那岂不是跟临渊那个家伙一模一样?”襄离对那个渣男天神颇有微词,坚持要微巳跟自己前世划清界限,“我不管,我就要看你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 微巳无奈的应着,“好……” 他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若有若无,眼边弯下温柔的弧度,眸中星光闪烁。这般宠溺无奈的模样爱煞了襄离。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惜自从重逢以来不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就是被莫名其妙的烦恼困扰,都没有时间好好倾诉一下情思。且这几日来都忙着闹别扭,更是错失良机。 襄离看着这般美色可餐的模样,食指大动,就要扑进微巳怀里好一番撒娇,却被两个没眼力见的横插一脚。 啾啾的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站在襄离的肩膀上跳来跳去,欢呼道,“你们不吵架啦?太好了,我不会单亲了!”他这回像是真的麻雀一般,非但活泼的要命,还吵人的紧。 人家这里等着腻腻歪歪呢,哪来这么聒噪的小东西!襄离听得额角直跳,就要让啾啾闭嘴。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觉得肩膀一轻,那聒噪的小家伙变成一道弧线消失在天际。 有这么大力气的,不是微巳是谁?但是看他那一脸淡定,就好像这件“媒人扔过墙”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听闻微巳要帮忙后心急的不行,就要出口催促襄离上路的宿桃姑姑蓦地闭上了嘴。 她还是学乖一点,赶紧把自己挪到角落里凉快的地方去吧。 第568章 囚宅 神女之魂悄然离去,笼罩在神女峰上的雾气便淡了不少,原本神女城中颇为充溢的灵气如今也是稀薄得很。一场雨过后,战火中保持着鲜艳容貌的城池忽然就苍老了不少,那股子颓然萧条一下子显现了出来。 汉昭和北邑的军队仍旧是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 既然神女城的神女峰被北邑占领,汉昭就铆着一股劲打下了城主府,如今已经堂而皇之搬了进去,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没有阴雨来临时的沉闷黏腻,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子清新凉爽。 的确凉爽,透心凉。 襄离耐着脾性好声好气的说道,“宿桃姑姑,你怎么不早说那个宅子在汉昭的地界……”如今两国斗的跟乌眼鸡一样,微巳在北邑的地盘上来去,那岂不是明晃晃的打人家的脸吗?要是到时候再一言不合打起来,她倒是不担心微巳会输给那些凡夫俗子,只是破坏了眼下的平衡就更难找人了。 宿桃也是很郁闷,“这也不能怪我,我被抓的时候神女城尚且太平着呢,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心那么大,北邑都快要打到家门口,一群人还在那里办酒宴找歌女。这送上门来的生意我哪能拒绝,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当时的的确确跟现在这样的情况不一样,四处一派欣欣向荣歌舞升平,君不见那时候城主还一如往常派人往自己安置外室的宅子里送好东西呢,日日如此,从无断绝。也就是忽然有一天不再送了,这才叫反常,引起了宿桃的注意。 “我被关在那山洞的地牢里不见天日,也不知道外头究竟过了多久,哪里知道已经天翻地覆变了个天……”宿桃苦笑了一下,“不过也得谢谢北邑打进来了,那群看守我们的人才放松了警惕,这才让我抓住时机逃了出来……” 她的神色黯然,显然是在担心那群姑娘们。那群丫头一个个看着混不吝的滚刀肉,让喝酒就喝酒,让坐大腿就坐大腿,活像是不知廉耻一样,可是要是可以的话,谁不想活的跟个公主一样,再不济也得会投胎,落在普通人家的家里,做个被娇宠的小女儿,怎么也比自己用皮肉尊严讨生活强。 她心里愧疚,愧疚自己用恩情束缚了这群姑娘。 要是在旁人那里,这些姑娘早就能够攒足银子给自己赎身,找个真心爱她的男人相守一生,又或者是拿着银子另谋出路。可是救命之恩大于天,她们不肯走,非要留在宿桃的身边,陪她做这阴险勾当。 “我得救出她们来,一定得!”宿桃的身子颤抖起来,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庞,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回忆道,“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可怕,那些人-大概是知道我这些年来在达官贵人之间周旋,传递了不少消息出去,怀疑我们是哪一国的细作。他们开始的时候怀疑我们是为汉昭做事,后来又是北邑,最后终于到了海国……” 鲛人不怕冷,霁雨初晴的天气也说不上冷,可是襄离却能看到宿桃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惊恐,也是一种愤怒。 “我中了迷-药落入他们的手中,当天就被人用银针刺穴毁了视力,要不是鲛人的眼睛天生要比人类来的敏.感一些,穴位也跟人体的不太一样,恐怕我早就已经瞎了。不过就是如此,他们也蒙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清楚他们是谁……”宿桃唇齿间似乎有血气在翻涌,那是咬牙切齿涌出来的情愫。 “他们是怕我看清楚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样貌,做鬼也不放过他们吧,哈-哈-哈-哈!” “那些被抓走的姐姐们,您见过了吗?”襄离问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很有底气,因为她知道,连宿桃这样有幻术防身的都难以幸免,那些姑娘们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宿桃神色凄绝地说道,“我都看不见她们,拿什么见?不过我还能听,听到她们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到她们不成人声的叫骂……” 听到这里,微巳的神色一变,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那些人割掉了她们的舌-头?” “是啊……”宿桃说道,“那群丫头对我忠心得很,一个个不肯出卖我,又素来长袖善舞油嘴滑舌,一个个编的天花乱坠,一撇四五六。可是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更是不吃她们的这一套……问一个人不肯说实话,他们便割掉一个人的舌-头……” 宿桃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耳边似乎又一次萦绕着那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声音。 泣不成声的呜咽,疼痛的不堪忍受的呼喊,以及那些根本听不清楚的字句的唾骂…… 她们把带着血沫的唾沫星子吐到对方的脸上,被对方像是踢死狗一样的在地上踢打…… 这些残忍的手段几乎都能让女子当场昏厥,可是那群丫头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说谁才是真正的鲛人。 宿桃为了隐瞒自己真实身份改变了身形,就是她那副德行,任凭对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就是那个鲛人,只在那群貌美的姑娘身上下手。哪怕是宿桃自己承认自己就是那个鲛人,求他们放过那些姑娘,他们也没人相信…… 毕竟,传闻中的鲛人温柔美丽,这群婊.子看上去可比这个肥婆靠谱得多。听到宿桃自己承认自己是鲛人的时候,那群人当即笑了出来, “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你要是鲛人,老子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呢!” “来人,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老女人拖下去毒哑,碍手碍脚的。” 宿桃绝望的被拖走,被他们灌下哑药。 然而不巧的是,一碗哑药下去,属于人类的声带没有问题,她作为鲛人的声带却毁了个彻底。 “后来他们想出来了更恶毒的法子,他们用渔网裹住了那些姑娘,一透过网眼片肉一片肉的在她们身上割……”宿桃捂着自己的心口,眼中满是水光,“他们怎么不来割我的肉,那是我的……女儿们啊……” 第569章 不给情敌一点机会 鲛人泪,其实不仅仅在于那泪珠的价值连城,也在于鲛人落泪时的凄楚。去了那臃肿的外衣,宿桃也算是个美人,虽然美人略显沧桑,骨子里的风情却是仍旧在的。 鲛人落泪,眸光似水,无声而泣,能流到人的心里去,唤起同类的共鸣。 鸨.母和娼女一直以来都有着母女相称的习惯,可是鸨.母和娼女之间又哪里是真正的母亲和女儿呢?无非就是利用的关系罢了。不过这么叫起来听起来亲近又多了几分意趣,让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客人觉得有种别样的快乐。听说在汉昭,许多秦楼楚馆就把卖欢的钱叫做“彩礼”,拍卖清倌叫做“嫁女儿”,上门的时候都得口称“妈妈”哩! 可是襄离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老.鸨和娼女之间也会有真感情......身为鲛人深深痛恨人类的宿桃姑姑,也会把那些人类的女子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 她伸出手抱住了痛哭的宿桃,那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尽管她身材纤瘦,完全不能把对方抱进怀里。 “我知道了宿桃姑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救出她们。”她伸出手擦掉了宿桃脸上的泪痕,“别哭了,珍珠掉了一地,咱们还得捡呢。”她很苦恼的跺脚,好像真的不捡起来就亏大发了一样。 她这副掉进钱眼里的样子让宿桃破涕为笑,总算从绝望中走了出来。 “可是那宅子怎么去,那是神女城城主的地盘,如今就被汉昭大军占着,咱们恐怕难以进去。” 襄离挥挥手,凛然道,“小事一桩,大不了我就去求遗光呗......也不能说是求,反正他也让我去汉昭大军的营地里做客是不是,那我就厚着脸皮去一次呗!他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宿桃纠结的嘬了嘬牙花子,她自然是不愿求遗光的,哪怕大家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可是她心里就是横着一根刺。更何况......襄离这丫头怎么别的事情精明的要命,感情上的事就这么迟钝,迟钝的她简直恨不得拿起锤子敲她的头。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遗光那小子对她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眼里的占有欲那是毫不掩饰的就能流露出来。要不是尚且忌惮微巳,恐怕他早就已经杀人放火一条龙,把襄离强取豪夺了。 就这样这个丫头还敢上门去找人家,还敢! 好嘛,这是准备好被关小黑屋了吗? 可是襄离说的又是比较快的混入那座宅子的办法,救人心切与良知左右互搏,让宿桃斟酌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这件事应该也用不到她阻拦。 “不行。”微巳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阴沉沉的,宛如锅底。让襄离去找遗光想办法,不行,绝对不行,一点戏也没有! 襄离拉着他的袖子试图靠着撒娇讨价还价。 “微巳,救人要紧,我的面子不重要呀!” 微巳幽幽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件事跟她的面子关系不太大,跟自己关系好像还更大一些。 “进去,很难吗?” 襄离准备用道理说服微巳,一脸严肃地说道,“很难,当然难。宿桃姑姑说那座宅子就在城主府的隔壁街,也就是如今汉昭主营的附近,有人层层把守,要不是有人放行,我们恐怕想要进去得从头打到尾......这些喽啰当然好说,但是要是惊动汉昭主将就不好了,微巳你也不想引起两国提前交火吧?” 她认真打量着微巳的脸色,准备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动摇的痕迹,可是那张俊俏好看的脸仍旧板的死死的,好像时刻准备去打人一样。 微巳眯了眯眼,沉着嗓音说道,“如果我们能不惊动任何人顺利进去,你是不是就不去找遗光了?” 襄离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这样......我们是为了救人,要是能进去我去找遗光干什么......” “很好,”微巳豁然睁目,星光如泄。业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里,迅疾无比的在空中斩下一道裂隙。裂隙越来越大,豁开到一人多高,露出深渊似的内里。在这无人的荒野上,平白无故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来。 襄离惊喜的跳了起来,“我怎么忘了,微巳你还有剑斩虚空这一手!” 说着,她拉起了一旁的宿桃,激动好的说道,“宿桃姑姑,我们走吧,穿过这里应该就能直接到你说的那个宅子了。” “进去?这里??!” 宿桃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在指着那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洞,总感觉自己一脚踏进去就跟踏进鬼门关没什么区别。我的个乖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别是走过去不仅仅能到宅子,还能跟她那些成了孤魂野鬼的干女儿们作伴嘞! “襄离......我们还是保守一点,走点人该走的路......” “啧......”微巳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冷的如同看一件死物,顿时让宿桃噤若寒蝉,后面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襄离自己早就走出经验来了,笑嘻嘻的跟她解释,“宿桃姑姑你别看这个门看上去恐怖,其实没什么危险的,我好几次都靠着它死里逃生,你看我是不是没事?” 宿桃却仍旧僵硬的仿佛一条咸鱼,坚定了表达了自己对黑洞的抗拒。 微巳没工夫跟她多解释,剑斩虚空不仅仅消耗大,需要他极大的灵力来施展,而且也有局限性,比如不能维持很久。于是他身体力行的拎起宿桃的衣领,只轻轻一丢,就把她扔进了那黑洞里。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顿时萦绕在襄离的耳边。 襄离:“......”永远不要等到微巳动手,因为打铁直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我们也走吧,虚空之门要关上了。”微巳一揽襄离的腰肢,带着她迅速的进入了即将闭合的缝隙内。 第570章 微巳学坏了! 随着“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巨响,湖面上水花四溅,碧绿的湖水顿时恍如摔了一地的玉。 襄离愕然从水里冒出头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荷花池,青苔水藻汪了茫茫碧色,枯萎的荷叶耷拉着头颓丧的趴在湖面上,完全看不出清雅静秀,亭亭而立的模样。她们像是一堆堆老死的蚂蚱和蝉,把腐朽的躯壳留在了来年春时新绿,诠做前人之鉴,告诉那些仍旧绿的花枝招展的后来人不要得意忘形,须知她现在的凄惨便是她们不久的将来。 这座荷花池十分的大,大概有半顷左右,以至于这一色的碧都显得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让人不难想象在那睡莲开满水面的时候,是如何美不胜收的景色。 美则美矣,只是他们不是要去那个什么宅子,怎么莫名其妙跑到了这里? 襄离盯着眼前刚冒出头来的微巳,试图盯出一个解释。 “我们这是在哪?该不会是跑错地方了吧?” 只见微巳淡定无比的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十分有信心地说道,“没有错,这里就是你们要去的那座宅子。” 襄离:“......”是宅子没有错了啦,就是降落的地方有点寸。这里的确在宅子里,不过是在宅子的水池里。要不是她是个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处一闹保不准要溺水。 其实别看微巳现在一脸尽在掌握的淡定,但是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剑斩虚空的另一边会开在了这里,千算万算也没想过会掉进水里,十分的猝不及防。 别问......问就是某只鲛人听到了他偷偷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呛到了水...... 水珠从乌黑的发上滚落,流淌过他俊秀挺拔的鼻梁,落到因为落水动作而扯开的衣领内。水珠顺着线条分明的锁骨滑下,进入了更为隐秘的地方......他的胸膛起伏着,眼角染了一丝绯红,有些沉促的气息在耳边轰鸣,整个人显现出一种禁.欲感来。 襄离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她偷偷舔了舔唇角,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该死的男人,这是勾.引,绝对的勾.引!竟然意图用美色来掩盖自己的失误,不得不说,他的这点小伎俩对自己简直那就是......必杀技。 掉进水里?那真是太体贴了!她们鲛人就喜欢水,这简直就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呀! 襄离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心道难怪自己的前世傻乎乎的听从吩咐,铺陈好一切去死,要是临渊当时也是微巳这样的“心机”,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男人,你在勾.引我你知道吗?”她倾身上前,伸出素白的一根手指挑起了微巳的下巴,眯着眼睛,语气悠悠。 “啊?”微巳下意识的发出一声疑问,随即坦诚的回答,“不知道。” 襄离:“......”算了,这没情趣的打铁直男,还是干脆霸王硬上弓吧。 襄离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就要用自己玫瑰色的唇瓣告诉他什么叫做霸道邪肆爱,临到跟前却是僵直了身子。 亲......亲不到! 襄离瞪着眼,不敢相信这个悲惨的事实。 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人家微巳本来就比她高,她还自己故意挑起人家的下巴,结果更加亲不到了。 对方那么“楚楚可怜”,自己不好好“怜爱”一番简直都对不起他!这么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掉了,襄离恼羞成怒,将原本挑起微巳下巴的手换到了他的脖子后,仗着水中的浮力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用一副霸道的语气命令道,“我要强吻你,低头。” 微巳忽然轻笑起来。 他的眸光暗暗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原来她刚才折腾半天是在弄这个。 微巳顺从的随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淡色的唇就她的耳畔,一偏头就能吻到。 他又是听话又是坦诚,反倒是襄离这个老流.氓不好意思的局促起来。 襄离一阵面红耳赤,以为下一刻他就要亲下来,没想到这货竟然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襄离:“??!”不是,倒也不必如此听话,我让你低头你就低头,你干脆把下一步一起做了不是很好嘛? 算了算了,老男人就是不懂情趣,她还是自己自力更生吧。 说着,她屏气凝神,便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这一亲不得了,那人看着好像一副反应不过来的呆滞模样,可是实际上却是等着她自投罗网呢。与那仙人似的清冷模样相反,微巳的唇热极了,就好像是唇齿间喊着火,差点把襄离给点燃了。 天生低温较低的鲛人哪里被这样的温热事物逼得节节败退,微巳实在是个聪明的人,几次下来就掌握了技巧,现在完全可以主张攻势,逼得那作乱的小舌狼狈不堪的四处逃窜,却仍旧难逃他的手掌心。 偏偏他灵力深厚吐息绵长,愣是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是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肺一样。襄离只在水里能够呼吸,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可肯定是毫无用武之地,只好乖乖束手就擒,当场成了一只红烧鱼。 呜呜呜,自作孽不可活,微巳他学坏了...... 好半晌,襄离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抹了抹嘴角。 某只鲛人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强说道,“滋味还不错。” 就好像是她主动的一样......微巳看破不说破,只低眉笑着,宠溺极了。 襄离却是摆正了脸色,严肃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微巳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经过她这么一提醒他才觉出了是哪里不对。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打断,甚至连一声都没吭。 襄离沉痛的问道,“宿桃姑姑呢?” 微巳好整以暇,“她肯定也来了这里,不过我们跟她前后脚进来的,并非同时,所以位置有点差距也很正常。” 襄离望着没有波澜的湖面,上面别说涟漪了,就连起泡都没有一个。她能掉哪去呢? 第571章 好丢人的鲛人 两个你侬我侬过的小情侣终于良心发现,提前进入虚空之门的宿桃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要不......还是去找找宿桃吧......这座宅子不知为何总是萦绕着一股血腥气,总觉得有些不详。”微巳带着襄离从水池中上岸,仔细端详着身周的环境说道。 襄离也在四处打探着。 这里不愧是曾经的神女城城主用来金屋藏娇的宅邸,处处透露着曾经富贵奢华的原貌。 半顷的荷花池边错落有致的围着许多精巧楼台。楼台吊角飞檐,是最典型不过的幽国建筑,不过在这里却是十分特别,只因为檐角挂满了金铃铛,铃铛里系着红色的纱带,将将垂到地面。清风徐来,红色的丝带便如同柳枝一般飞舞。 瓦片是碧绿的,上头有一层琉璃,阳光下会有七彩的光。 水池里有水榭,水榭白玉为栏,鲛纱为屏,里面陈设着几处矮桌。桌上有成套的、水晶打磨的酒壶酒杯,浓烈的酒香从水榭的一角打翻的酒坛里散出,醇香扑鼻,价值千金。 地上有轻薄的织物,像是裙子或者贴里的小衣一类的东西,随意的丢在地上揉成一团,想来是被人急匆匆的脱下来的。 披帛、绣鞋、镯子、簪环......这些随便哪一件都是精美绝伦、价值不菲的东西,却被随意的搁置在水池边、丢弃在毯子上,悬挂在桂花树上...... 淫.靡是这座宅子的本质,骨子里都透露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可是诡异的是,这里像是正在举行一场宴席,而后就遭到了劫掠,让所有一切正在进行的活动都定格在了那时。 而后,那些原本正在举行宴席作乐的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了一样,从这座奢靡非常的宅子里不见了。这座宅子里的人不像是因为战乱跑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金银宝物都原封未动,大咧咧的摆放在厅堂内。 而且这座宅子的布局也十分可疑......襄离在这里转了一圈下了这个判断。 她刚才掉进水里的时候还感叹过这个城主实在是财大气粗,不过是藏匿小妾舞姬的外宅竟然也有半顷的莲池,那这座宅子岂不是大的惊人?可是转了一圈后她才发现,这通通都是误解。 这座宅子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不过是这座水池占据了大半的宅子。这就很奇怪了,像这样的水池又不能住人,怎么会占了这么大的地方呢?寻常人家只把莲花池当成是个装饰物,显然占了家里一大半的装饰物是有些可疑的。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感觉,让襄离不得不赞同微巳的看法。她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不过这里给人的感觉的确十分不好。 “宿桃姑姑,你听到我说话吗?你在哪?”襄离放声大喊。 她不仅仅声音很大,还用了鲛人音,如果宿桃听到的话,一定会做出反应。 可是却毫无动静。 “宿桃姑姑刚从这里逃出来,会不会是她这回回来又被人发现了?”襄离有些担心了起来,她自己跟微巳在一起好歹也是两个人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宿桃姑姑却是孤身一人。 微巳摇了摇头,用话语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我们进来的时间十分接近,这宅子就这么大,就算宿桃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应该听到动静,可是周遭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此时应该就在宅邸的一个角落,不过碍于某些原因不能来找我就是了。” 不是被人抓走了就好,襄离松了口气,心中思量着为何宿桃不能来找他们。 第一,她离得太远,一时半会跑不来。可是就是这样那也应该喊一声,那么第二,她就有可能不能说话。 襄离悚然一惊,“微巳,你说宿桃姑姑不会掉下来摔晕了吧?” 微巳皱了皱眉,“不会啊,我的剑斩虚空是让人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如果是在地面上那肯定不会摔晕,我们之所以掉进水里,不过是因为在水面上站不住才掉进去的,不是从空中直直入水。” 襄离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宿桃姑姑如果没掉进水池里,那么就是走到了一个地面上,平地当然不会摔跤,在这种享乐的宅邸里也不会有陷阱这么糟心的东西。 “鲛人......会被淹晕过去吗?”微巳迟疑的问道。 襄离有了翻白眼的冲动,这话问的就好像说鱼会不会被水呛死一样。“当然不会啦,这么蠢的事情当然只有人类才能办到。” “我知道,可是......万一呢?”微巳一本正经的脸色让襄离越来越动摇。似乎好像大概......自己掉进来的时候也因为吓了一跳呛到了呢,宿桃姑姑离开海国那么久,之前又因为太胖了疏于运动,会不会退化了,不会游水了? 襄离惴惴起来,说道,“我再去莲池里找找。”她说罢就朝着莲池走去,一脸的辛酸。太可悲了宿桃姑姑,你要是真的被水淹晕过去,以后还怎么当鲛人啊! 微巳观她脸色,还以为她担心宿桃出事,也跟着她动身。 “我也去。” “别!”襄离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开什么玩笑,万一宿桃姑姑真的是被淹晕过去的,这种丢人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耻辱啊。不过想了想自己的语气有点急,微巳也是好意关心,便欲盖弥彰的掩饰道,“我是鲛人,在水里在是我的主场,你们人类可不一样,被凉水一浸可不舒服了,衣服头发都得泡了个透,我可舍不得你吃苦头。” 她又轻又软的说着,朝着微巳飞快的眨了眨眼,“放心,我快去快回。”说罢,她就跳入了水中,溅起一朵优美的浪花。 微巳被那一句“舍不得”弄得面红耳赤,又被那个眨眼搞得心猿意马,一个愣神间竟然真的没有跟她下水。 再看见襄离的时候,她已经飞快的游到了莲池中央,破水而出。身后薄薄的蝴蝶骨振翅欲飞,青丝蜿蜒如墨如翡,她怀里抱着一个人,正是昏迷的宿桃。 第572章 是撞晕的,真的! 襄离摸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感到一阵复杂。 不是......虽然说见到宿桃姑姑没事她很开心,可是被水淹晕过去这种事真的很不鲛人! “襄离,你找到宿桃了?”微巳在岸上问道。 “找到了,我这就带她上去。”襄离也不愿多说什么,便拖着宿桃上了岸。 好在宿桃虽然晕过去了,但是还是没有呛到水的,不然那可就更丢人了。 襄离把她放在地上,摇了摇她的肩膀,“宿桃姑姑你醒醒!” 毫无反应。 襄离又试了一次,结果同上。于是她只好扬起手掌,准备在宿桃的脸蛋上左右开弓,却不想此时宿桃才悠悠转醒。 宿桃一睁开眼睛,就见到襄离冷漠的巴掌,很显然,那巴掌是冲着她来的。 她豁然睁大了眼,连忙坐了起来。 襄离见她转醒,顿时放下了手,惊喜的说道,“宿桃你醒啦!” 宿桃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她的手,颤巍巍地说道,“你......你要打我?” 襄离噎了一下,眼神游离,“那个,你被水淹晕过去了......”她只是要唤醒而已啊,没有想要干别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宿桃不负众望的误会了,声音都委屈了起来。“难道因为这个你要打我??!” 襄离:“......”说实话,她真的有点想。 她沉痛道,“宿桃你可是鲛人啊,鲛人怎么能被水淹晕过去呢!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就没法做鱼了!” 说去这个,宿桃也很是愤慨。她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的头发下摸着鼓鼓的显然有一块硬包,摸上疼的她呲牙咧嘴的“嘶”了一声,显然是被撞出来的。 “什么淹晕过去的,我好歹也是个鲛人,要不是我倒霉,恰好跌下去的地方有一块石头,我怎么可能晕过去!” 微巳了然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是理解。就好像是在说,没事你说吧,找什么借口都可以,我们都会相信的,不会把你被水淹晕过去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出去的。 襄离更是挤出一脸紧张,“啊呀,莲池水底有好大的一块石头!”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莲池底下都是淤泥,不然怎么种出睡莲来,里面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一块石头?就算有,那么多的淤泥,石头也陷进去了。 宿桃恼羞成怒,也顾不上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了,一跺脚道,“你们别不信,我这就去捞起那块石头给你们看!” “啊?”襄离没想到她为了维持自己鲛人的尊严这么认真,竟然真的要去找那块石头。尚且没来得及阻拦,便见宿桃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奋力朝着自己刚才落水的方向而去。 她在湖底摸索了半天,半晌没有露出头来。 襄离心中好笑,以为她是在莲池底下没有找到石头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圆谎。可是眼下还是找人要紧,这么一点面子的问题,他们保证守口如瓶就是!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宿桃姑姑,你找不到就算了,我们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可是宿桃却仍旧没有动静。 好吧,还是让她挣扎一会吧...... 襄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到宿桃忽然冒出水面,一脸复杂的说道,“襄离,你掉鳞了吗?” 襄离:“什么??!”她顿时花容失色。要知道对于人类女子来说,天敌无疑就是脱发,而对于鲛人而言,脱鳞和脱发同样可怕。 不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安慰着自己,这一切一定是因为宿桃姑姑脑袋被撞了个包而产生的幻觉。 可是宿桃姑姑却举起了一枚闪着光的鳞片。 鳞片像一枚银杏叶子那么大,蓝色的,轻薄美丽。 襄离的脸色顿时苍白难看起来,仿佛自己突然成了一个秃子一样。 “这不是襄离的。” 天籁一般的声音在襄离的耳畔响起,只见微巳的目光凝聚在那枚让襄离面如死灰的鳞片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襄离的鳞片是湛蓝的,蓝宝石一样,阳光下边缘会变成金色。这一片虽然也是蓝色,可是颜色要浅的多,光泽也不甚均匀,并不是襄离的。” 要知道,就连宿桃都没有了解同为鲛人的襄离鳞片这么细,听闻这话都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下意识的问出来。 这句话也没什么,襄离本来想说自己给他看过自己的尾巴,微巳自然知道,可是不想微巳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从耳朵尖红到了脚后跟,整个人就好像被抓包一样局促难安起来。 他抬起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淡色的唇紧紧抿着,浑身都绷的紧紧的。 襄离瞥了一眼,顿时心知肚明。 微巳捂着的那个位置是最靠近心口的地方,在那里,襄离挂了一枚自己的鳞片给他。那是她身上最美的鳞片,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拔下来送给了他。鲛人一向有互相赠鳞定情的习惯,襄离也觉得这习俗浪漫的很,便依法泡制。 她知道微巳一直珍之重之的把它放在心口的位置,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拿出来偷偷的盯着自己的鳞片看。从他对鳞片的了解来看,他肯定是偷偷端详了好几回,不然也不会这么了如指掌。 襄离的心里软成了一团。 有的男人看着冷清,背地里却在偷偷的研究定情信物,真是太可爱了! 宿桃琢磨了半天也寻思过味来了,顿时一脸被强塞了狗粮的牙酸。 “不是就好,我看底下还有好多呢,我下去捡捡,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捡鳞片是假的,离开这酸臭味道洋溢的现场才是真的。宿桃逃也似的潜入水中,在淤泥中捡起鳞片来。 她用来盛鳞片的是一樽玉碗,这也是她在水里捡到的,而撞晕她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枚沉重的金球,制成镂空的形状,就这么沉在了淤泥里,露出半边来。 鲛人鳞片、金缕球、白玉碗...... 这水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宝物? 第573章 许愿池 三个一鸟坐在地上,看着那满满一碗的鲛人鳞片陷入沉思。 啾啾怕水怕的紧,跟着襄离走出虚空之门的瞬间便下意识的炸开了毛,一个眼错不见便投入了魔眼空间中。毕竟比起跟襄离的衣服饰物一起蹲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也比浑身弄的湿答答的好。 现在她总算上了岸,啾啾也就放心的出来显现了本体。 这碗里的鲛人鳞片颜色不一,不过都颇为鲜艳妍丽。有朱砂一样的红色,在阳光下泛出深浅不一的金,如同锦鲤一般灿烂;有的则是草绿色,其中还夹杂着青蓝与黄,仿佛湖水一样生动;更有浅浅的蓝,桃花一样的粉...... 这些鲛人的鳞片纹理颜色都不同,显然是来自于不同的鲛人。这些鳞片自然不会是人类遗失的,毕竟鲛人鳞片十分珍贵还有许多特殊的药用,如果有人收集了这么多,那自然不会倒到水里打水漂玩。那么这么多的鳞片,就只能说明这里曾经住过很多的鲛人。 “一、二、三、四......”襄离粗粗数了一番,发觉竟然有百十数。这还不算上有些鲛人并没有掉下鳞片。 这半顷莲池看起来虽然很大,可是真要是住下百十个鲛人,那也是很拥挤的。这繁华雅致的莲池摆弄的如此美丽,那肯定不会让这里变成一个鱼塘。更何况这些鳞片有的光泽已经暗淡了,年数应该已经已经很久了,所以说这还百十个鲛人,甚至更多,应该不是同时住在这里的。 可是她们住在这里做什么?这莲池美是美,可是却不是什么适合鲛人居住的地方。毕竟这里的淤泥太多,水质也不是怎么好,那些睡莲也不能吃,更何况水太浅,游也游不开...... “我在水底还找到许多宝物,琉璃杯、金缕球、臂钏、珊瑚钗,红玉壶......再加上鲛人鳞片,简直就是个藏宝库啊!”宿桃感叹的说道。 “我看是许愿池才对!”襄离翻了个白眼,指着面前的金碗说道,“锦鲤,钱财都有了,人家财大气粗,用鲛人当锦鲤,用金碗玉壶当铜钱,真是奢侈极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这里养了许多鲛人?”微巳皱了皱眉问道。不过他刚说出这句话,还没等到襄离回答,呼救的声音就忽然闯了几人的耳中。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救命啊!” 宿桃顿时变了脸色,站了起来。“我听到......有人喊救命,会不会是绵儿,绵儿她们......” 襄离也站了起来,“宿桃姑姑你别急,这声音好像是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你不是说当初你进去的是一个山洞?这应该不是绵儿姐姐她们。” 别人是关心则乱,宿桃则是关心之下脑子越用越灵。“不一定,万一我跑出去被她们发现,然后绵儿她们被转移了怎么办!” 襄离:“......”她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是人是鬼,一探便知。”微巳指着东南角一个雕龙画凤的绣阁,绯色的流苏和缠金的风铃挂在墙下,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住的地方。“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屋子不大,应当没有埋伏,你们要是想去,那便一起去。” 言下之意,那便是有他保驾护航,哪里都不在话下。 襄离无意间被他这种霸气秀了一脸,却又是救人心切,“走吧宿桃姑姑,我们去看看。” 几人于是朝着那绣阁而去。 远远听着那女子的声音因为连日没有饮水所以有些沙哑,并听不清是谁,不过就算不是宿桃姑姑手下的人,救了也不会有错。 宅邸的用地大部分都是莲池占据了,所以湖边还有一些步桥回折,连接那些屋舍。 几人动作也快,没有多长时间就赶到了那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绣阁外用铁链锁的死死的,铜锁沉甸甸的挂在门上。 襄离起手便抬起断水划了一下,料想中那铁链瞬间崩断的场景却并没出现。 “......”这不科学,微巳就可以她凭什么不行! 襄离怨念的看着微巳补救,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铜锁在微巳的剑气下也是纹丝不动。 “......”这下子无言的就是微巳了。 不过人家不跟襄离一样,选择怀疑自己。微巳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锁。 他修长的手指抬着锁,拇指在上头摩擦了几下。那黄铜色的铜锁就这么被他蹭掉了一层,露出里面黑黢黢的芯子来。 微巳眉头微蹙,说道,“岩刚锁?” “那是什么玩意,微巳你弄不开吗?”啾啾好奇的打量着那个质量堪忧,竟然能被蹭掉色的锁,咂了咂嘴问道。 这东西襄离却是知道的,毕竟她幼时长在北邑碧铜司,这样属于矿物的东西她都有些了解。毕竟某鲛人为了不念书,那是无所不用其极,或者说是只要不背书,哪怕是上山挖矿那都是好的。 襄离别的不敢说,碧铜司最近的山头,就没有一种石头她没扒拉过。 金刚岩她是知道的,那是最坚硬的一种石头,通体纯黑,色泽暗沉。乍一看毫不起眼,却是硬比钢铁,炼之不化。要想开采这种石头,普通的锄头那肯定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水刀长时间的打磨,把它弄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不过水刀可不是哪里都有的,那是碧铜司研制出来的一种机关,可以把普通的水流用极高的速度喷.射出去,通常是用来打磨刀剑的。这东西自来被碧铜司宝贝的很,不会外流的。 不过也因为这种“抠门”,导致了连金刚岩虽然不怎么值钱,可是却只有北邑有,这种金刚岩制作成的锁,自然也只有北邑存在。 “不会吧,那群抠门老头舍得把水刀外借了?”襄离一边嘟囔,一边从魔眼空间里取了一个瓷瓶出来。 她打开瓷瓶,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立即飘了出来,襄离飞快的滴了两滴在岩刚锁上,那锁的表面忽然就开始冒泡,继而就像是冰块一样,融化了...... 第574章 买一送一 这一下可把啾啾和宿桃吓得不轻,两个人就跟见了鬼一样,窜出去五步外,警惕而惊恐的看着襄离手里的瓶子。 “这是什么玩意,鹤顶红吗?” 襄离好整以暇的盖上塞子,晃了晃手里的“危险物品”,露出一口鲛人小白牙,“酸液,居家旅行必备,就没有它打不开的锁!”这个可是她发现的宝贝,自从发现后她就发现这玩意实在好用,有了魔眼那更是随身携带。 “好了好了,不要少见多怪了,赶紧过来呀!”襄离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自己则是推开了门,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啾啾看了眼宿桃姑姑,随即弯下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尊老,您先请!” 宿桃面色和蔼,笑嘻嘻地说道,“我爱幼,还是你先。” 微巳瞥她们一眼便抬腿走了进去,顺手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们这就进!!!别关门啊!!”两人顿时争先恐后起来。 此时襄离早就在绣阁里寻觅起来,那声音似乎是绣阁深处传来,她便也朝着那处而去。 绣阁内陈设精致,地上铺着八色八宝毯,香炉里燃着梨蕊胭脂香,屏风是价值连城的大片鲛绡制成,上头是汉昭名家画的工笔花鸟。灿烂的绣裙扔在地上,半幅被撕烂了,裂了上头的锦绣牡丹。 精巧的红木箱子高不到膝边,衣柜也窄小的紧,藏不了人。 微巳说的不错,这里埋伏不了人,也不会有机关。那还怕什么,放心大胆的找人就是了。 她听力不错,顺着声音就找到了那被囚之人所在。那人被绑在了床柱上,用床幔捆了十好几圈,差点绑成了一个蚕蛹。 大概是被绑了很久又没有吃的,水米未进,所以她饿的两颊凹陷,嗓音也嘶哑难听。她身边还有一团布,看来她本来被塞着嘴,不知怎么弄掉了这块布,这才能出声呼救。 “你是……”襄离打量了一下她,愣是没认出来她是宿桃姑姑手下的哪一个。 不过那蚕蛹倒是不见外,一见到襄离就蠕动了起来,好像颇为激动的样子。“救我,救我!只要你放了我给我松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襄离饶有兴趣的蹲下来看着她,眸光流转,“你有什么呀,这么大的口气?” 那蚕蛹饿成饿殍,鬓发凌乱,平白无辜一股子倒霉相,没想到还是个隐藏的土豪。“我有钱,很多钱,只要你肯放了我,我都给你!” 耳边脚步声接近,几不可闻,随即是雪白的衣裾,如流云轻缓。襄离抬头,正对上微巳好奇打量的一双眼,似乎是不太懂她为什么不救人,反而要在这里跟别人蹲着聊天。 襄离不显山不露水的拦住了微巳上去松绑,又指了指他那张俊俏清冷的脸,笑嘻嘻地讨价还价,“我不爱钱,我爱美色,这样的男人给我找来十个八个的可好?” 微巳:“......”他神色愈发复杂了。第一,不爱钱就听起来不靠谱,第二,她要十个八个自己干什么,一个师父不够吗,十个八个她是打算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蚕蛹看了一眼微巳,眼光先是一亮,随后便暗淡了下来。 她也是个女人,怎么会不爱美男,这样的美男论皮论骨都是举世无双,气质风骨更是难得一见,她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么一个而已! 这个女人也太贪心了,有一个极品还不够,竟然还要十个八个,简直过份了! 蚕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就救便救,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你要就救便救,以后别落在我手里,忽然便扒了你的皮!” 襄离本来就是跟她开玩笑,也没打算怎么样,可是她这么一副“救我是天经地义”的嘴脸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她挑了挑眉,说道,“我要是不救你,你在这里再饿几天就死了,扒不了我的皮。”说罢,襄离就站了起来,起身拉着微巳欲要离开。 “别走!别走!”那蚕蛹终于害怕起来,对着襄离的背影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和我儿子,我儿子就在床下,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看在他还小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襄离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回过身。 原来还有个小孩子呀,好吧,那看在小孩子的份上就连这个不会说话的娘亲也买一送一的好了。 “微巳你去给她松绑,我去把她儿子给拖出来。” 微巳颔首,在对方期待又隐含羞怯目光中走了过去。 松绑这种事怎么能让个男人来呢?这床幔捆的又紧,解开的时候不免会碰到身体的哪里,这可是......太...... 不过也不知道那个蚕蛹在期待些什么,毕竟打铁直男嘛,难道你还指望他自己亲自动手吗?只见微巳两指拈诀,一道剑气便倏忽而过,正正好好擦着床幔飞过,避开了女子身上的衣衫。硬是一个口子也没有。 蚕蛹呆住了,脸上的羞红跟潮水一样退去,也不知道是在震惊自己被解开的如此容易,还是在震惊对方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却是襄离吃吃笑了一声,心里得意洋洋。哈哈,果然不出所料,微巳这样的男人,你就是站在他面前抛媚眼,估计他也只以为你眼皮抽筋。 不过下一刻就变成了她傻了眼。 的确有小孩子被塞在床下,襄离拖的时候还有点重,不过她看这里富贵豪奢,还以为对方是吃的太好被养成了小胖子,可是没想到那“小孩子”已经十五六岁了,活脱脱是一个少年。 “这......这......你儿子?”襄离哆哆嗦嗦的指着他,一副受骗上当的模样。 女子的回答是直接扑上去,抱着少年涕泗横流。 “晨儿,娘的宝啊!你受苦了!” “的确是她儿子没错。”微巳适时的说道。 襄离有些崩溃,“不是说是个孩子吗,这么大一个,怎么能算是孩子,我还感念你爱子心切买一送一!不行,我太亏了!” 第575章 农夫与蛇 宿桃和啾啾赶来的时候,恰好只能赶上那母子俩抱头嚎啕大哭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宿桃久经风尘,见到落难的女子以及孩子那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三步两步就走上前去,掏出怀里的丝帕给女子擦眼泪。 襄离撇撇嘴,对于那被骗了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宿桃姑姑,我怎么不记得你手底下还有哪个姐姐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宿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位夫人不是我的人,我跟她不相识。”虽然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轻声细语的好一番安慰着对方,还把丝帕留给了女子。 襄离只好自认倒霉,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计较说你们骗我了,就当是做了一件好事吧。不过这位夫人,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应当是这座绣阁的主人,那就应该是在这座宅邸宅邸里头住了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曾经举行过一场宴会,宴会上邀请了许多舞姬歌女出席,那些女子你知道现在去哪里了吗?”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夫人,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刚才接过去宿桃的手帕,那夫人一句谢谢的话没说,就好像是从贴身丫鬟的手里接过来的一样天经地义。不仅如此,她现在还把那帕子拿去给她儿子擦鼻涕,这简直是……简直是……太无礼了! “你说谁?”女人自从被松绑后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刚才跪在地上卑微求人……啊不,她也并不怎么卑微,求人家救自己也说得好像是命令一样,现在则是挺直了腰杆,走到了一个精致的橱子面前,拿出一盘点心放在桌上,招呼着她儿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点心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坏不坏不知道,反正总有些干。女人一边噎的翻白眼,一边拿起桌上不知道馊没馊的茶水对着嗓子眼猛灌一口。 她一副很不屑的模样说道,“你是说那些来搔首弄姿的女人啊,谁关心她们是死是活啊,八成是在那群灾星来的时候卷着东西跑了吧!” “你说谁搔首弄姿啊,她们就在这座宅子从来没离开过……”襄离一听她说话的语气气就不打一处来。 宿桃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回来,柔声道,“算了,虽然同是女子,可是世人对我们也不是都理解同情的。良家女子多觉得是那些打扮妖艳、举止孟浪的妖女抢走了自己的老公,对那些男人都没什么不满,反倒是把恨都转移到了她们身上……算了算了……” 她惯于八面玲珑,也经常遇到这样被恩客老婆找上门来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还记得那应该该是在宅邸大门处不远的假山山洞,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就算没找到人,有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那女子和少年仍旧埋头苦吃,看来被关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连这样粗劣的事物也当成珍馐一般拼命塞着。那女子闻言耷拉着眼皮并未说话,反倒是那少年眼珠子一转,在桌子下拉了拉她的衣角。 他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娘亲,我看这个姐姐绝色貌美,那个老一点的长的也不赖……”话还没说完,他就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拎在了半空中。 “咳咳!”他被微巳捏着后脖颈,皮肉挤压着气管,整个人因为窒息而呛咳起来。少年脸色涨红,两条腿不停的踹着,发狠似地瞪着微巳。 “你做什么,你这个刁民,你敢这么对本少爷,信不信本少爷把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襄离来到少年面前,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一样。“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说大少爷,你还以为自己是神女城主的私生子呀,这么嚣张跋扈!我告诉你,这个神女城呢,早就不属于幽国了,你们以后是看汉昭的脸色吃饭还是看着北邑的脸色吃饭还不一定呢!” “什……什么?不,这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神女城怎么可能落入别人的手中,不,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我还是神女城城主的少爷,将来我就是城主!”少年喃喃着,状若疯狂。 襄离冷冷的看着他的丑态,早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开玩笑的促狭。 她这辈子被人夸过无数次好看,被无数人用艳羡的目光看过,但是没有一次像是刚才那样让她觉得恶心。 那不是纯然的欣赏,而是夹杂着品评货物的贪欲,好像是野兽的舌头一寸寸从她的背上舔过去,让人又觉得毛骨悚然,又觉得恶心。 她是在奴隶市呆过的,她最清楚这样的目光和交谈代表着什么。 自己救了他们,他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反咬一口,把她们抓起来。 不过这个算盘可是打错了,第一,不管他们是要把自己和宿桃姑姑抓起来献给谁还是拿去买卖,他们恐怕现在连原主人或者买主都找不到。看他们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神女城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往日的荣华富贵恐怕都跟现在的他们没关系了。第二,这屋子里头四个人,四个人都不是常人,听力可不是一般人类能比的,这悄悄话说的,实在是太没有水平了! 这不,都没用的找自己出手,微巳就把这个熊孩子拎了起来。 不过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让襄离一头雾水。 “北邑。”对方如是道。 “什么?”襄离不明所以,却只听到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攻下这座城的,只会是北邑。” 襄离:“……”这回可算是听懂了,这是在反驳她说的那个看谁的脸色吃饭。 可是这不是重点吧…… 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她上前去捏住少年的脸,给他捏的呲牙咧嘴。“小家伙还挺有商业头脑的,还想着卖姐姐,你说啊,要是刚才让你得手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放开我我儿子,贱.人!”女人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试图推开襄离,可是都还没靠近,就被无形的结界弹出去老远。 襄离赞许的看了一眼微巳,很好,自己的表演时间不容许任何人打扰! 她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你是想把我也泡进水池里当锦鲤养着玩,还是把我们送给你口中的煞星,来讨好他们?” 第576章 东珠苑的密室 襄离这话刚一落地,少年的脸色就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 “你是鲛人?鬼……鬼啊……厉鬼索命来啦!” 襄离的脸色比他的还难看,没好气的狠狠捏了他一下。 “你说谁是鬼,姑奶奶我这么花容月貌,哪里长得像是鬼,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再说话!” 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满屋子的找鸡毛掸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微巳你把他放下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不可!” 微巳把他扔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想他不是说你像鬼,而是他做了亏心事。” 襄离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是说他害死了很多鲛人?” 微巳道,“这座宅邸萦绕着血腥气,这两个人身上也有。” 襄离不知道这个血腥气代表着什么,不过既然微巳这么说,那这两个人手上那肯定就不干净了。 她正打算盘问一下,结果就看到身边一道影子飞速的掠过,随后就看到那死狗一样趴在的少年被一个窝心脚球一样的踹了出去。 襄离目瞪口呆的看着还没有收回脚的宿桃姑姑,嘴角一抽。幸好宿桃姑姑不是原来的那个体格,不然这一脚下去,不得把肺给撞出来。 这还是刚才那个柔声细语安慰,递帕子、擦眼泪的宿桃姑姑吗?只见宿桃母夜叉一般插着腰,横眉竖目的说道,“鲛人,你还害过鲛人?小小年纪心肠这么恶毒,恐怕之前说的也不一定是真话。襄离,把她们两个绑起来!” “啊?”襄离还不是很能适应那个较弱无依的宿桃姑姑忽然凶悍的宛如土匪,“带着他们做什么,这也卖不了几个钱啊……” 宿桃森森一笑,露出白牙,“卖?这样的丑东西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带他们去山洞里,让他们先走。” 襄离恍然大悟,原来是拿他们趟雷,这样有什么危险,也是他们首当其冲。 那女人方才果然是骗他们的,她自己肯定是知道那个山洞里头有危险的,于是一听到自己要去当活靶子就气的浑身发抖,色厉内荏的嘶吼道,“你们敢!我是神女城的东珠夫人,是城主最宠爱的女人,你们要是敢这么对我,城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城主?”襄离三下五除二的就利用刚才解下来的窗幔把他们再次绑了起来,还留了一端牵在手里,拉着他们两个人就跟遛狗一样。 “神女城城主弃城而逃,恐怕难如你意。”微巳慢悠悠的补上一刀。 女人的脸色更加惨白,襄离适时地冷笑一声,“听见了么,你们的那个城主早就跑了,跑的时候卷走了自己的金银细软和正牌老婆,至于你这个最宠爱的女人和儿子,他可是没顾得上呢……”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你嫉妒我受宠,故意编造谎话骗我!” 襄离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原来那块用来堵着嘴的布,刚才被扔到了地上,上面已经沾满灰尘。她连抖抖灰都懒得,直接就塞进了女人的嘴里。 “垃圾不配说话,你还是安静一些吧。”她一拽绳子,两个人便踉踉跄跄的跟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啊……也不是不敢言,是不能言。 宿桃凭借着记忆,带着他们去寻找那个山洞。 山洞离着并不远,走到前院再拐个弯就到了。那是一处怪奇的假山,约有四五人高,嶙峋嵯峨,鬼斧神工。 微巳看着面前的假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极淡,几乎散在风里。 “幽国没有这样的石头,也没有这样打点园林的风雅情致,这座假山石大概是主人为了附庸风雅,特地从汉昭运来的。” 襄离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不禁有些肉痛。 这么大一块石头值多少钱她不清楚,这东西应该也是越大越值钱吧。不提这,就说把这么大的一块石头从汉昭运到幽国,这一路上耗费的人力物力那就不可计数。 而且这玩意又不能吃也不能喝,摆着看吧,好像也没有多好看,看来真的是为了附庸风雅。 这个钱从哪里来,几乎已经不言而喻了。半顷莲池,接天映碧,可以容.纳几十个鲛人同时居住。这不是个许愿池,而是个聚宝盆啊! 总归这钱不是他们两个废物自己赚的,都是从他们鲛人身上剥削的。 襄离越想越气,忍不住一脚揣上那少年的屁股,给他揣进了山洞里。 还在襄离手里的东珠夫人:“!!!” “啊啊啊——”少年猝不及防的就扑进了山洞,惊恐的叫了起来。 那叫声在山洞里打了几个转,余音不绝。 “……”襄离听着那个尖叫叫了快有半炷香的时间,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足以做出判断。 “迷烟应该是没了。”不然这倒霉东西早就晕倒了,哪能嚎这么长时间。 啾啾顿时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下子我们也能进去了。” 他还没说完,宿桃姑姑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完全让人无法相信,她曾经是个胖的一摇三晃的胖子。 襄离拿出一颗夜明珠来照明,细细的打量着山洞里的情况。 假山的山洞只是一个掩饰,里面连接着密道,紧接着就是更广阔一些的空间,应该是通到了一处密室。 “喂,你应该是这座‘东珠苑’的主人吧,这里是你住的地方是吧?可是你闲得没事在家里建密室做什么?”襄离质问着手里的女人。 女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哀求的看着她。 襄离:“?”装可怜有用吗? 微巳看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忽然心中涌起了一阵奇妙的同病相怜感…… 他拿掉了女人嘴里塞着的布条,淡淡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几位大人放过我吧,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个密室不是我建的,我住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有了这座密室了。”她终于认清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现实,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哑了火。 她苦着脸说道,“我也只是个幌子,其实城主经常来这里并不是来宠幸我,而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欲,他这个人很变-态,喜欢虐打漂亮的女人,他说他就喜欢那些女人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样子,变着花样玩。越好看的越能激起他的兴趣,后来普通的女人他已经不屑一顾了,就喜欢玩弄那鲛人……” 第577章 奇怪癖好 襄离第一次听说还有人有这么奇怪的癖好。 她上一次听说这样的癖好,还是有人不喜欢吃饭、不喜欢吃菜,反而喜欢吃头发、木屑、铁片...... 啾啾的脸上满是迷惑,像是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一样愕然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奇怪,看到美人受伤流血他难道不会难过吗?就算不心疼也不会感到开心和兴奋吧......”他用一种“你们人类真难懂”的表情转向微巳,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好像大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一样。 只有见多识广的宿桃长长的“嗨”了一声,挥了挥手说道,“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你难道不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吗,别说是靠虐打女人获得快.感了,我还见过不少只有被人鞭打和割伤才能兴奋起来的人呢。” 襄离:“......”宿桃姑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说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好像大概......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天神临渊,尽管他自己没什么印象就是了...... 不过襄离想,就算临渊还有记忆,他那个你难道应该也没有这种奇葩...... 如果说,东珠苑的外面都散发着一种襄离闻不到的血腥气,那么这里的腥味便很清晰了。 夜明珠幽幽的光晕铺展开来,把沉沉的黑暗驱散,狰狞冰冷的栅栏也在密室中展露真容。 栅栏上了锁,沉甸甸的挂在儿臂粗的栅栏上,阻了来者继续深入。襄离拿出酸液,打算如法炮制打开门锁,然而那酸液刚落到锁上,就像是水滴触碰到了石壁,猛的被弹开了。 “呀!”襄离躲开酸液,看着它落在地上砸出好几个坑。 “这是怎么回事......” 宿桃苦笑道,“这就是我说的结界了。” 襄离撇撇嘴,好吧,这个时候酸液就没有用了。 她退后一步打算给微巳施展术法留个位置,然而却被他倏尔抓住了手。微巳皱着眉上上下下把襄离的两只手检查了一遍,见上面依旧雪白细腻没有半点伤痕,这才放心的放了下去。 “莽撞!”他沉着脸,端着师父架子斥责道。 而后,他轻巧的把手伸到了襄离的腰间,拿走了她放回去的酸液。 “没收。” 襄离:“......”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把她的手放在怀里好一番心疼嘛,怎么一句安慰都没听到,还要挨骂呢...... 襄离怨念的看着微巳指间剑风斩下,带出一股翻飞的气浪。 “嗤啦”一声,裂帛声响,无色的结界忽然显现了本体,那是一面紫色的、蜘蛛网一样的结界,“噼里啪啦”流转着银色的电光。剑风落下后,蜘蛛网的的中央就出现了一道裂口,随后,网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就黯淡了下去。 “可以走了。” “这就行了?”襄离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宿桃在身后语带崇敬的说道,“早就听说天璇君是铸剑大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襄离一脸莫名,“铸剑......跟破解结界有什么关系?”她可以理解宿桃有求于人很想吹捧一下啦,可是这二者有沾边的地方吗? “啊......我海国覆灭后,后代竟然如此不学无术了吗!海神殿下啊,您要是在天有灵,就眷顾一下您忠诚的信徒吧!”宿桃感慨地说道。 襄离:“......”有话好好说,别以为她听不懂这是在内涵自己没文化。还有,你们“在天有灵”的海神殿下就在我身上带着呢,跟个吉祥物似的,还没自己靠谱呢。 “襄离,凡铁与神兵的区别就在于神兵有灵。”宿桃解释道。 襄离点头,“我知道,赋灵嘛。” 宿桃继续道,“可是不是谁都能赋灵的,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灌注灵气,而是在兵器上用灵气刻画符文,根据它本身的属性,赋予它非同一般的神力。这种刻在剑上的法阵,往往极其复杂,不仅难以记忆,而且想要赋予与属性相和的灵纹也是很难挑选,稍有不慎便实力大减,浪费了这把剑。” “所以呢......每一个铸剑师要想做的好,先得成为一个符咒师,而结界说白了也是符咒学的演化,只不过一个在没接上,一个是凭空施展,所以他们要想掌握结界,也很容易。”宿桃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感情你当了人家半天徒弟,都不知道人家究竟多么厉害,你究竟是怎么当的。” 宿桃用细瘦的手指怼着襄离的脑壳戳了两下,“入宝山而空手回,你可真是能耐!” 襄离咂舌,她只知道自家师父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打铁的男人可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怪不得能混在那一群能跟小动物说话,能占卜,能玩机关的怪胎里。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当一个人的才华与美貌并重时,很容易就把人的目光吸引到美貌上去了嘛。要是别人守着襄离心想,她也不是不学无数,这不是...... 她笑的宛如一个捡到宝的傻子,乐颠颠地说,“谁说入宝山就得拿点东西回来,我这不是干脆连宝山一起搬走了。” 宿桃噎住,竟然还没有反驳的话可以讲。没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肯定是会竭尽全力能学多少是多少,可是襄离的确不用怎么努力,因为人家一出手就把搬走了啊! 更气人的在后头...... “我差点忘了,微巳之前给我铸造过可以划开结界的剑呀,还给过我师姐一把呢!不过他说这种武器有局限性,上面的灵力用一次少一次,不能长久的。不过既然有他,这剑我也没用过......宿桃姑姑,你要不要拿去玩?” 玩......玩??! 宿桃想到了那个困在结界里拼命的挠地板,好不容易才挖洞逃出来的自己,又看了一眼那个守着宝山把宝石当玩具的败家玩意,决定坚守自己最后的尊严。 她酸溜溜地说道,“不,不用了!” 第578章 美景下的丑陋 铁门大开,襄离正准备让东珠夫人和她儿子进去,却不想两个人忽然状若癫狂的抗拒起来。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放开我!” “里面有鬼,有怪物,血......好多血......我不进去......” 母子两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好像栅栏的另一头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其实襄离也知道那里面肯定非同一般。 结界打开的瞬间,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差点给她熏得吐出来。尤其是鲛人的五感还很敏锐,襄离只感觉两眼发黑,神志都模糊了起来。 她心道,难怪宿桃饿成了这副模样,这要是她,就算有吃在放在面前也吃不下去啊! 她捏着鼻子缓过一口气,这才恢复了清明。 “我们走!”她冷酷无情的把两个人拉了起来,示意他们进去。 “呜呜呜......”反抗无力的两人挪着步子,满心绝望。宿桃救人心切,此时甚至觉得这浓厚的血腥味都亲切了一些,翘首以待准备冲进去救人。 啾啾哭丧着脸,“襄离,可不可以不进去啊,里面的人味道好臭啊,我还是个孩子,这玩意会不会影响我长个子?” 襄离冷冰冰的说道,“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不经历点挑战怎么成长。臭点不好吗,今天回去少吃点饭,你看看你本体都胖成什么样了,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球完全都是羽毛蓬的吗!” “......有话好好说,不要人身攻击。”啾啾捂着被扎成筛子的心,哭丧着脸道,“我去还不行吗。” 却是微巳忽然退了一步,紧皱着眉,脸色难看。 襄离这个人双标得很,啾啾不去那就是没义气没骨气,活脱脱一个人间垃圾,可是微巳就不一样了。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顿时就换成了嘘寒问暖,跟大变活人人没有两样。 “微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好难看。” 微巳愣了一愣,他只是对这种浓厚的血腥味很是反感而已。血气与硝烟都是他厌恶的东西,每次闻到,都让他觉得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好像会被这种气味所召唤,亟待重见人间。 但是他没有什么不适。和某个一见到血就晕过去的海神不一样! 于是襄离只见他摇摇头,“无碍。” 襄离却是紧张的很,“不行,一定是刚才破结界消耗的灵力太多了,要不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们去去就回。” “” “不必......”微巳还要再挣扎一下,就见襄离鼓起两腮瞪圆了眼睛,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于是他只好把已经在唇边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这才听话......”襄离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踹了一脚一脸愕然的啾啾,催促道,“发什么呆啊,宿桃姑姑都已经进去了,我们也快点。” 啾啾哀嚎,“我的脸色也很难看啊,你怎么不让我留下?” “白里透红,哪里难看了?” “我不管,为什么微巳可以留下!我觉得他一个人一定会寂寞的,我留下陪着他怎么样?” “呵......你去陪他,当我是死的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襄离别动手啊,别拔我的头毛,那是我的毛啊啊啊!” 微巳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独对襄离的纯良无害收敛,目光一沉,落在密道的来处。留下来也好,留下来,让他会会来者。其实刚才他没有说,这里不仅仅有一种血孽的气息,还有另一种邪佞不详...... 幕后的主使者,你既然悉心谋划了这一切,那就应该好好的藏好自己的尾巴,可是让你如此按耐不住露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襄离扯着啾啾的头发进了密室,紧接着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天地熔炉,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这里外面是风景,是种着奇花异草,装点着山石的小丘,山丘上甚至还有座凉亭,亭边有溪水潺潺,从山丘上流到假山石旁。 谁能想到,过山石,入丘里,却是如此丑陋凶残的地狱之景。 十几个黝黑的铁笼吊在头顶,宛如野兽的门齿,环人而嗜。铁笼做的窄小而古怪,如果是人在里面,一定是个不能站,不能跪,不能坐,不能躺的扭曲姿势,不论别的刑罚,单说这个就可以把人给逼疯。 别问襄离怎么知道的,因为她见到了白骨。血淋淋的白骨,上头有残留的血肉,就跟被酸液淋过一遍一样,以一种双手被缚的姿势被困在笼子里。 白骨的手臂穿过栅栏向外伸着,空洞洞的眼眶里满是绝望。 十八个笼子,有十二个是空着的,而另外的六个,里面就是这样的白骨。 可是无论是空着的还是存着白骨的,笼子上都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有的是干涸的,有的还从上面滴滴答答流下血来。 地上有一座血池,那不是开凿的池子,而是血汇聚成的。天上下着血雨,地上没有人打扫,自然就成了血池。 而那六具骸骨,一个属于人类,五个属于鲛人。 别看鲛人外表跟人类一样,死到了骨头上还是会显现出鲛人身下的鱼骨。 “啊——”宿桃忽然跌坐在地,尖叫一声后崩溃大哭。 “畜生,畜生!他们拿我的女儿们怎么样了,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它们碎尸万段!” 东珠夫人和城主私生子瑟瑟发抖的坐在地上,也不管有没有一屁股坐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零落的尸体之类,只顾着哀嚎。 “就说了不进来,你们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赶紧出去,这是人待得地方吗!” “好冷,好冷,娘,那些骨头是不是在看我们......” “别瞎说,一群死人而已!不怕!” “可是娘,你的手在抖诶......” “够了!”襄离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们。 很好,看东珠夫人的样子的样子恐怕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了,不过可能以前看的是活的,现在是个死的而已。 “东珠夫人,说吧,你都帮神女城城主做过什么,这里的鲛人是怎么回事,那些抓来的女子又怎么样了?” 第579章 神秘女人的拉拢 金铃声动,脚步声却听不到。 袅袅金纱飘然逼近,来者竟然是个女人。 女子穿着在哪看都是伤风败俗,白色的布料又小又薄,堪堪挡住了胸前要紧的部位,身下是开衩的长裙,穿和不穿也没两样,行走间两条长腿时隐时现,而后又披了块金色的薄纱,强作欲盖弥彰的圣洁。 璀璨的金色蝎子盘在发髻,蝎尾的钩子勾起几缕头发,那蝎子时不时动一下,彰显自己是个活物的事实。她上半张脸画着蝎子图腾,下半张脸戴着面纱,分明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却时时刻刻流转着危险的风情。 “你是在这里等我吗,想不到我竟然有如此殊荣。” 只是与她那种近乎放浪形骸的美艳不衬而是,她的嗓音沙哑难听,就好像是野兽的爪子擦过坚硬的骸骨,铁器骤然与石头摩擦,刺耳又焦躁。 微巳听到她说话,果然皱了皱眉。 “不是。”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有人会来,这人是谁我并不清楚。所以是不是你,并不重要。” 女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随即又恢复了来时那种舒展魅态。 “呐,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不过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无情的模样。”说罢,她眼角一勾,笑的媚眼如丝。 听她话中的意思,好像认识自己...... 微巳眸色一沉,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我认识你?” 女子说道,“你不认识我,可是我却认识你。”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一定会让人的好奇心大盛。所以她抛下这句话,准备勾起对方的兴趣,然后追问自己。 可是没想到微巳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十分无所谓的说道,“无怪如此,也怪我......略有薄名。”他想的简直顺理成章极了,他自己是天璇君,北邑星君,天下最有名的铸剑师。说起他来,天底下不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可是他却不能认识天下的每个人。 这很正常。 “你......你......”女子面纱下面的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的铺垫都成了无用功,“你就不打算问问我怎么认识你的,我又是来干什么的?” “你怎么认识我,我不感兴趣。”微巳冷冷道,“至于你来做什么,如果有半分恶意,我都会让你做不成。” “扑哧......”女人笑的更花枝乱颤,“怎么,你要杀了我不成,虽然我很乐意看到你冷血嗜杀的模样,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她毫不在意微巳的冷漠态度,只一步步向他走着。 “巫族那群废物,争抢几块无关紧要的残肢,就像是见到肉骨头的狗一样,露出那副可笑的嘴脸......他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其实最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站住。” 微巳淡淡的喝止,女人却是置若罔闻。 她仍旧一步一步的走着,赤着的双足踏过这片肮脏的土地,竟然也没有丝毫厌恶与不适。 “你知道吗,我瞒着那个人来见你,是想要跟你结盟的。我不喜欢跟太有野心的人合作,更何况那个人的想法我琢磨不透。不过呢,我是个聪明人......喜欢把最重要东西握在手里......” “我让你站住。” 女人笑了笑,还欲继续前行,却忽然僵硬了脸色。 她的脚正在流血,一刀横贯脚掌的裂口正在汩汩流出鲜血,刚才如果不是她躲闪及时,恐怕一半的脚都没有了。 割伤她的脚的是一条线,画在地上的线。细到几乎看不出来,正绽出浓浓凌厉的剑气。这条线原本就在地上,纵贯南北。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微巳就在这条线的后面,孑然按袖。 他说过让她站住,所以再走一步就要死。冲天血气里,白衣如煞。似乎身侧无人,他就剥下了那层属于人的温情外壳。 “微巳......”女人目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她也勾了勾面纱下猩红的唇角,恶狠狠的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知道你不怕我,不过,你别忘了,这里可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 浓黑的眼睫垂着,掩去幽沉杀意,微巳只瞥她一眼,说道,“你尽可以试试。” 女人抬起了手,她的手里竟然一直抓着一件东西。 “我也不是没有准备就敢来找你呢......” 此处风起云涌,襄离那里却也不太平。她抓着东珠夫人的衣襟,在逼问这个人间地狱的真相。 她总是那样万事不经心的模样,所以很少能看到她真正生气的模样。襄离生气的时候,蔷薇一般鲜艳的唇也是轻轻翘起的,就好像是花瓣懒慢的舒卷,带着高傲的艳丽。而她的眼睛里却是盛着冰的,蓝色的冰,冷的冻入骨髓。 东珠夫人被她扯着衣襟抬着下巴,只觉得她的手指好像几块冰一样贴在脸上,跟她的语气一样,冻的人直打哆嗦。她根本就不敢直视襄离的眼睛,那双眼睛有魔力,如果她看了,她恐怕会彻底的失去自我。 “我......我本来是神女城城主的楚粤的一名不受宠的姬妾,无意间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癖好。多么可笑,他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只有靠着伤害女人的身体才能得到快.感,难怪他一直都对后院里的女人不感兴趣,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说道,“不过也幸好知道了这个癖好,方便我投其所好。我也是想要活下去,活的好一点,你根本不知道不受男人宠爱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想被别人踩在脚下,不想被人轻贱,不想我的儿子被她们当成奴隶呼来唤去,我没有错!” 襄离颇为不理解的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慨。 “所以你自残来讨好他?” 女人面色一僵,“我......怕疼。” “所以你伤害了别人来讨好他,我说的对吧?” 第580章 东珠夫人的恩宠 东珠夫人像是被人戳破的最后一层伪装,瘫软在地上。 “没错,我怕疼,我拿着刀......我想在自己的身上划几刀,可是我比划了很久都下不去手......我怕......可是我看到我的丫鬟,她十六七岁,年轻貌美,身上的皮肤又白又嫩,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这样娇.嫩的肌肤若是落上伤痕,那定然是如白雪红.梅一般美丽,比我这般半老徐娘,要好的多......” 襄离的目光复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珠夫人也颇有自知之明的自嘲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这都是借口,是我贪生怕死的借口,不过我的做法的确很有用......你知道吗,我把渠儿绑在床上,用刀在不要紧的位置上都很浅很浅的划了一刀......开始的时候我拿刀不稳,她流了很多血......可是后来我越来越熟练,划了十几刀后,我已经可以让伤口里有血但是不流出来了......” 她眼中渐渐有光,疯狂的光流露出来,“姜粤听说是我求见,他很不耐烦的来看我,可是他一见到床上的渠儿眼神就变了,那种目光......那种目光......我知道我成功了!” “他让我走,让我离开.房间。我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是我那时候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收下了我奉上的礼物......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你把跟你朝夕相处,照顾你服侍你的丫鬟交给了一个败类禽.兽,你竟然还高兴的起来......”襄离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像是看另一个人间败类。 “她......我是说渠儿,后来怎么样了?”襄离皱了皱眉,还是问了出来。这个可怜的姑娘,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或许她只是以为是一点不致命的轻伤,可以换来主人和小少爷的荣华富贵,可是在看到姜粤的那一刻,她就应该知道了什么。 东珠夫人的脸色一僵,带了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襄离不用她说都知道了结局。“渠儿死了对不对?” 东珠夫人闭上眼睛,默认了这件事。不过她疯的彻底,如果一个渠儿的性命可以唤醒她的良知,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 “我获得了赏赐,他令人抬了很多箱珠宝给我,还给我的儿子一把鎏金的匕首......所有的女人都嫉妒我,拈酸吃醋的说我走了狗屎运被城主宠幸,只有我知道,这些赏赐其实是交换,交换渠儿的命。那天他很是餮足的走出了房间,衣衫整齐,可是上头都是血。房间里没有动静,我走进去的时候,渠儿已经咽气了。我那时候便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碰女人,因为他一旦碰了,就要玩死一条命......” 襄离也算是明白了,如果说神女城城主姜粤内心里囚禁着一头猛兽,那么这个东珠夫人也绝不无辜,因为就是她,亲手铸造了打开囚笼的钥匙,放出了怪物。 “你后来也没有收手,”襄离冷笑一声,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你一定在想,不就是一次玩死一条命吗,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己,那些低贱卑微的蝼蚁奴隶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东珠夫人的身体狠狠一颤,似乎是襄离戳中了她的内心。 可是随即她又大声嘶吼起来,“你们不能怪我,又不是我杀了人,我从来没有沾过人命!做出这种事,玩死女人的,一直都是姜粤,我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为什么要替他背负这种责难。有罪的是姜粤!是姜粤啊!” “没错,神女城城主姜粤是个罪人,可你,却是个帮凶。”襄离没有在意她崩溃的叫喊,继续拨开她伪善的皮囊。 “后面的我都可以猜到你这个帮凶为了一己私利做了什么......一个丫鬟在神女城城主的府邸里死了不是大事,可是如果死的越来越多,那就难免引人注目了。所以你为了更好的讨好那个败类,你建造了一个东珠苑......” 东珠夫人摇了摇头,语气讥讽的说道,“小姑娘,你这可就高看我一眼了,东珠苑不是我造的,这地方简直就是一个为了享乐而存在的乐土,寸寸都得用金子来造,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东珠苑是姜粤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名义上送给我,让我来住,实际上不过是拿我当幌子。” “人人啊,都道我受尽恩宠......有这么一座黄金苑,实际上呢,这里不过是一处他享乐的秘园。不过是实话,这个东珠苑的确给了我极大的惊喜。哈哈,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人类的女人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在这东珠苑里,畜养了十几个鲛人。” “十几个?”襄离疑惑的看着她,她在这水池里捡到的鳞片就不止那么多,绝对不止十几个。 东珠夫人扭开脸,“你别这么看着我,一开始的时候莲池里的确只有十几个,只不过死了好几批,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你还有脸说!”襄离怒目而视,恨不得抓起她的脑子来摇一摇,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海水。但凡是一个正常人知道自己害死了那么多条命,最起码也会有愧疚想要收手吧?可是她看到这人间地狱明显也是怕的,那么她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你知不知道这莲池里曾经有多少鲛人,你难道没有心,难道你不会做噩梦吗?”襄离终于忍不住了,按着她的头,去看漫天森森吊着的囚笼。 血雨粘腻而下,仿佛一只只伸出来的手,想要拉人去陪葬。 可是她们穿过囚笼的手是伸不出来的,也抓不到任何救命的稻草,只能活生生困死在里面。 “那些人是鲛人啊,又不是人,又不是人!”东珠夫人跪在地上大喊,“这里也不是姜粤做的,莲池是他的,可是这里不是......” 襄离霍然回首,“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581章 酒池肉林 东珠夫人委顿在地,低低的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本来以为城主这样的人有一个已经是罕见了,可是没想到,其实男人嘛,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不知道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襄离疑惑的看着她。 东珠夫人那张饿了许久而沧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讥讽,“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见的东西太少了。你难道以为城主他建造了这么华丽的一座园子,耗费重金打造了莲池,然后奢靡无度的邀请人来赴宴,真的只是来喝酒听曲看舞的吗?” 她忽然站了起来,状若疯魔的展开了手臂比划着一个大大的圆。“哈哈,你看,这是酒池......” 她指着满天吊着的囚笼和上头没干透的血迹说道,“你看,这是肉林......” “酒池肉林,是城主这样的男人的梦想。”她目光中透露着恐惧,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画面。 “这样的男人......”襄离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难道那些被邀请前来的客人,都是跟神女城城主一样的......一样的......疯子?” “不然呢?你以为这些酒肉朋友能有多么深的情谊,竟然要隔三差五的凑在一起。” “你......你可知道他们都在这里做了什么,那些前来赴宴的歌女又去哪里了?”宿桃平复了情绪,站起身来目视着东珠夫人问道。 “我想想......他们玩的花样可多了,你们知道钓鱼吧,那些鲛人在水里游来游去,月光下的鳞片闪着光,比最美的宝石还要美。他们就制造了一种铁钩子,拴在长长的绳子上,做成跟鱼钩一样的东西。然后呢,那群男人就站在岸上,争相甩出钩子,看看谁能先‘钓’到鲛人......”东珠夫人回忆着说道。 “钩子?”啾啾好奇的追问,“普通的鱼钩肯定不行吧,要知道鲛人都是襄......呃,跟人一样的模样,这鱼钩能有什么作用?” “没见过世面!”东珠夫人鄙视的看着他,“既然好玩的好,那肯定是要花心思的。姜粤令人专门做了一批巴掌大小,弯月形状的鱼钩,堪堪可以把鲛人的脖子塞进去。如果这种钩子勾到了脖子,那便算是钓到了鱼。” 襄离听的脖子一凉,不由得感同身受的伸手摸了摸。被人掐着脖子都难受,更何况是被冰冷锋利的铁钩子勾住呢?那大概是窒息、疼痛、恐惧......种种黑暗如潮水一般淹没过来吧?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啾啾睁大了眼,又颇为智障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姜粤和他的朋友还算是高手,要知道控制这样的软兵可是很难的......到时候要是没有勾住脖子那岂不是就很惨?” 他话说到这里猛然停顿了一下,等等......如果是正常人当然会觉得很惨,可是神女城城主不一样啊,那些漂亮的女人弄的越是伤痕累累,他就越是开心啊! 果不其然,东珠夫人露出了森森的笑容,“没有谁想钓到鱼,他们只是在欣赏那些鲛人慌忙逃窜又血肉横飞的凄惨模样罢了!对了,还有很多好玩的玩法,那座莲池里头本来有一个水车来着,精铁铸造的,转动起来能把人的手臂活生生的给绞断。他们就把自己桌子上的金杯玉碗,扔到水车里,然后让鲛人去捡......鲛人游得再快,也免不了被伤到,每每如此,都要刮去那些游戏鲛人的几块鳞片,弄的惨兮兮的......不过后来因为有一个鲛人反应太迟钝了,被绞死在了水车里,弄坏了水车,这个游戏也就不玩了,水车后来也被搬走了。” 襄离听的不禁捏紧了拳头,如果现在那几个人在她面前,她敢保证那几个人一个也不能幸免。这么残忍的游戏,他们弃置不玩的原因竟然如此可笑,水车坏了,水车坏了...... 宿桃哑着嗓子苦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水池里怎么有那么多的名贵器物,还有那么多的鳞片......不过我在水下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拿出哪一枚镂空的黄金球,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东珠夫人瞥了她手里的东西一样,说道,“这是他们回来最爱玩的游戏......”她拿过宿桃手里的金缕球,放在嘴上比划着,“这个东西是要这么含在嘴里的,上面有特殊的咒语,一旦含着,鲛人就不能发出声音了......那些人让这些不能出声的鲛人排成一排,然后自己蒙着眼睛射箭。” “他们拿鲛人当活靶子?”襄离愤怒的睁大了眼,已经气的开始磨牙了。 “活靶子有什么好玩的,他们玩的很是风雅,叫什么心有灵犀?你知道吗,这群男人还各自认领了一个鲛人,给她们取了名字。然后他们就比赛射箭,看看谁会亲手杀死自己的鲛人。”东珠夫人说道,“可是一个蒙着眼睛,一个堵着嘴巴,就是真心相爱的恋人也许都不能凭着感觉相认,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主人和玩物的关系?真是可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说到这里,襄离的血都冷了, “这群畜生!”她唾骂道,“他们既然要取乐,就只会让她们慢慢受折磨,不会把她们一次性都杀死的......我问你,那些鲛人现在去哪了?”襄离的目光像是利剑一般刺在了东珠夫人和她的儿子身上。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东珠夫人后退了一步,脸色难看,“她们都死了......” “谁杀的?”襄离没有理会她的示弱,步步紧逼着问道。 “城主带回来的......朋友......一开始是这么说的,可是那群人跟那群只知道折磨女人取乐的废物不一样,我能感受到,那些人的身上有着很恐怖的味道......” 第582章 宴会生变 东珠夫人说起城主那个变.态的时候尚且可以谈笑风生,没想到襄离一提起城主的朋友,她就变了脸色如临大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为什么不问你,”襄离睨着她,“难道你和你的儿子不是他们绑在那里打算活活饿死的吗?” 东珠夫人身体一僵,脸色更难看了,“不是,绑我们的事城主......” “什么?”襄离颇有些惊愕,“难道你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东珠夫人勃然大怒,“你才红杏出墙!” “......”襄离搓着下巴想着,这就奇怪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城主既然要饿死亲生儿子。 “来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打扮的很奇怪,浑身上下都包裹在斗篷里,黑黢黢的看不清脸......这些人跟姜粤的那些狐朋狗友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他们不一样......” 东珠夫人颠三倒四的说着,“那些人一来就怂恿姜粤建造了这里,然后抓了十个鲛人......他们格外的残忍,用的都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办法去凌.虐那些鲛人,用药水把她们泡的浑身腐烂,浑身上下长出水泡,然后又用刀一片片的割,费心尽力的救治她们……我劝姜粤不要跟他们来往,可是姜粤他非但不听,还对他们言听计从,就跟中了邪一样。” 襄离几人面面相觑,几乎都能笃定这些来历不明又对待鲛人手段残酷的凶徒,就是巫族的人无疑。 襄离忍不住破口大骂,“巫族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鲛人是挖了他们家祖坟了吗,怎么处处跟我们过不去!” 东珠夫人被她这勃然大怒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迁怒自己,于是涕泗横流的求饶,“我知道就这么多了,求求你放过我和我儿子吧,作孽的都是姜粤那个混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你可拉倒吧,当初要不是你把你的婢女送到了姜粤的手里,也不会打开他心里的牢笼。”啾啾好歹也是个雄性,看待事物的角度堪称离奇。 “女人就是靠不住,刚才还一口一个城主救我,现在城主就成了混球了!” 话音刚落,他十分荣幸的获得了襄离和宿桃两个女人的死亡凝视。 啾啾干笑两声,“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们,你们当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女人,我说的是某些心肠恶毒的蛇蝎毒妇。”他用手指指着地上跪坐的东珠夫人,都快要戳到她的脑门子上去。 算他反应快,不然就冲他的这句话,非得扒光他的毛不可。襄离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先放过就就这一回。 她踹了一脚地上装死的城主私生子,耳边蓦然响起杀猪一般的惨叫。 “别叫了,你娘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收到邀请来到府邸里赴宴的女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 她拎起对方的领子质问道。 少年有个好爹,大概从娘胎里的时候就被酒色财气侵染透了,眼下发黑身形虚浮,很不是个正经的模样。原本的虚胖和苍白在几日饥饿的折磨下变成了枯瘦和蜡黄,整个人就像是个活的倒霉鬼。 倒霉鬼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都难逃襄离的火眼金睛,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知……” 那个道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忽然贴在脖子上的冰剑吓得一骨碌滚了回去。 襄离眯着眼睛,把冰剑放在他的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好像在琢磨从哪里下手比较顺手,她的声音凉凉的,比冰块还凉。 “别跟我扯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歌女就是收了你的银子和请帖才来赴宴的,你别给我装傻,快说!”宿桃姑姑早就告诉她了,她在绵儿姐姐留下来的东西里发现了许多新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胭脂水粉的盒子里总是夹杂着一些狗屁不通的诗文,之乎者也东抄西抄,不过一言一概之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姑娘你真好看,不如来我家玩玩。 满篇墨水,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大概也只有名字。 以绵儿的风情迷住一个半大小子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虽然如果她眼神好使,脑子没病,眼光也并非异于常人的话,肯定是不会看上那个倒霉鬼的。不过倒霉鬼也就是长得倒霉,运气倒是非同一般的好。 动物里头孔雀求偶还知道开个屏呢,倒霉蛋深谙个中奥妙,为了获得美人的青睐,那时好一顿的吹嘘。不过他自己长得也不英俊潇洒,更是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只好炫耀自己居住的东珠苑。 东珠苑富贵华丽,风-流极致,据说是用黄金铺地,金石建楼,更是在园子里挖了个水池,饲养了许多价值连城、貌美无匹的鲛人。彼时鲛人是男人口中心照不宣的香-艳玩物,饲养鲛人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行径,倒霉蛋便大咧咧的朝着绵儿炫耀东珠苑的鲛人,以此来彰显自己多么的有能力,多么的有钱。 绵儿见过的有钱人估计比倒霉蛋吃过的米还要多,但是就是这么误打误撞的,他用鲛人吸引了绵儿的注意。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绵儿赴宴也不是对他有几分意思,而是要借着赴宴的机会,探清东珠苑豢养鲛人的事实,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办法解救那些素昧平生的鲛人…… 可是绵儿不知道,她以为她是个高明的猎手,用自己为鱼饵轻易引得对方上钩,却没料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己也深陷到了这个巨大的漩涡当中。 “绵儿……”倒霉蛋捂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边哭边说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天我的确邀请了她来弹琴,她还带了很多的姐妹,那天晚上她在宴会上弹《花月夜》,我还没来得及去见她,母亲就跟父亲吵了起来……后来父亲一怒之下把我们都绑起来,不许我们出去,还把我们都锁了起来……” “你不知道绵儿和那些姑娘们的下落?我不信,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宿桃忍无可忍,抓起他的衣襟拼命摇晃。 就在她撕心裂肺的吼声里,一阵古怪的“吱嘎”声忽然在头顶响起。 第583章 白骨精 那是一阵极为渗人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人抓着头顶沾满血迹的铁笼子在摇晃。 “吱嘎、吱嘎、吱嘎……” 东珠夫人毕竟见过姜粤和巫族是如何的折磨鲛人,此时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抖。 “鬼啊,鬼啊,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她惊恐的看着头顶囚禁着鲛人白骨的笼子,因为就是那个笼子在摇晃。 只有那么一个在摇晃,别的笼子都纹丝不动。而那个笼子就好像被人从空中抓住了悬挂的铁链,继而拼命地扯动一样,显得极为躁动不安。 这是极为诡异的画面,难怪东珠夫人吓成了这样子。 她原本是跪坐在地上的,此时已经她浑身瘫软的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维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向后面倒去,然后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拼命地往远离笼子的方向逃去。 她的样子滑稽又狼狈,像一只落荒而逃的蜘蛛。 “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别过来,别过来!”她一边状若疯魔的大喊大叫,一边将一旁吓傻了的倒霉蛋一把扯过来,想要护着他一起跑。 可是她自己已经吓得脱力,倒霉蛋更是不遑多让,于是乎地上顿时多了两个滚地葫芦,与满地的血污和淤泥粘在了一处。 襄离虽然也是心中一惊,可是看到她们的样子,面上却是浮上冷笑。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鬼敲门。”她语重心长的说道,“看到了了吧啾啾,做人就是不能有坏心思,不然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吓得半死。” 啾啾一脸无奈,“道理我都懂,只是你干嘛对着我说这话……我感觉那个笼子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呀……” 襄离看都没多看一眼,不甚在意的一挥手,说道“这怎么可能,我跟她们什么怨什么仇,何况我们这次就是为了给她们讨回公道的,怎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好吧,我也知道我天生丽质遭人妒忌,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 她那自恋无比的台词还没絮叨完,袖子就被人扯了扯。 宿桃低声说道,“襄离,你……你抬头看……”她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颤抖和恐惧,好像是见到什么极其恐怖的场景一样。 “宿桃姑姑,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神女墓都去过了,难道还……”襄离的话戛然而止,视野被那迎面飞来的铁笼满满占据。 “……”卧槽??!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差点忘了躲闪。 “襄离你别傻呆着了,快跑啊!”宿桃姑姑和啾啾也不犹豫,当即一人拽起襄离的一条胳膊,把她拖着跑了出去。 “呼——”铁链悬挂着的笼子几个人身后倏忽而过。那铁笼少说也有百十斤,就好像是一个大铁锤在空中吊着,如果被它砸中,一定会变成一个鲜鱼饼的! “吓死我了,你傻了啊襄离,怎么不跑啊……”宿桃姑姑深深吐了口气说道。 襄离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只听到她盯着那铁笼喃喃自语,宿桃凑近了才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内容,不由得一阵默然。 她说,“我的乖乖,原来长得漂亮真的会被天妒忌,铁笼子看到都醋意大发……” 要不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真的很想撬开襄离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都在海水里泡着。 泡发了这都! 不过她说的或许没错,也许真的是天妒红颜,因为紧接着,那些装着白骨的笼子都接二连三的朝着襄离撞来,好像都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把她装成个面目全非的肉饼就不乐意一样。 这一回襄离回过神来,反倒是躲闪的容易了些,她身形纤瘦,身姿轻盈,如同一只蝴蝶在沧海间起起落落,好看的简直像是在跳舞。不过越是这样好像越是激怒了那些“善妒”的笼子,他们撞击的愈发急促起来,来来往往的好像是织布的纺锤一样。 襄离纵然还有余力,也应对的不耐烦起来。她没好气的对着那些“不知好歹”的笼子骂道,“你们究竟讲不讲道理,怎么还要倒打一耙呢,我是来救人的反而被你们追着屁股撵,地上那两个帮凶你却视而不见,八成不是个瞎的吧!”她的脸可是被打的火辣辣的疼,这上一刻还跟人说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结果就来这么一出,就好像做了亏心事的人是自己一样…… 天理何在! 宿桃无奈的说道,“我说襄离啊,你跟那么一些死物讲什么道理,我看我们可能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不如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恐怕来不及了。” “什么?”宿桃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那些摇晃的笼子竟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说机关停下来了?”啾啾有些惊喜的说道。 “你想的有点多……”襄离面无表情的指了指眼前的铁笼。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铁制的笼子刚才的摇晃并非是单纯的攻击,在那一来一回的摇荡中,铁链被拉长了许多。那些囚禁着白骨的笼子低垂下来,而那些空无一物的笼子,已经上升到了很高的地方。此长彼消,便是这个道理。 笼子已经接近了地面,那“吱嘎、吱嘎”的响动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不是铁链发出来的声音,而是铁质的笼子挤压出的声响。 挤压笼子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只白森森的手。不,那已经不能说是手了,而是白骨,没有皮肉只剩下骨头的白骨。 哪怕是七岁小孩都知道,烂到只剩下骨头的人应该死的不能再死了,当然也是不能动弹的,可是这些笼子里囚禁的白骨却是天赋异禀,烂到只剩下骨头竟然也有着很大的力气,可能比她们活着的时候力气大出好几倍,竟然活生生的把铁笼子的栅栏拧弯了。 然后,那些烂成白骨的鲛人就这么撑着骨头从笼子里起来,试图穿过那些拧弯了栅栏从里面钻出来。 啾啾大惊失色,整个人的鸟毛都要吓得炸起来。 “襄离你一定是看错了,这些肯定不是鲛人,我看八成是白骨精,啊啊啊!” 第584章 手下留情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白骨精啊! 鲛人的尸骨可就不像是活着的时候那么光鲜亮丽,毕竟属于鱼的骨刺尖锐丰密,属于人的半身圆钝粗疏,本来就是很突兀的结合,现在还因为上面沾着的血迹,显得更恐怖渗人了。 襄离心想,怪不得鲛人死后都梦想着归身大海,化为浪花泡沫,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尸骨看起来不怎么赏心悦目吧。 尤其是这些鲛人活着的时候是端丽温柔,死了却是这么一副离奇诡异的形态,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原本囚禁在笼子里的鲛人纷纷挣脱了囚笼,拖着化为白骨的身躯在地上爬,并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好像对襄离有着特别的兴趣,硬生生的无视了旁边的四个大活人,就冲着襄离扑了过去。 襄离:“!!!”有没有搞错,她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些同类,竟然死了都不放过自己! “你们是不是眼睛烂成了渣渣连脑子也不好用了,你们的仇人在那边,你们追着我来干什么!”她一脚踹开最近的一个将要拽到她裙子的鲛人尸骨,紧张的拿起自己的裙片来检查了一番。 还好还好,裙子没有被抓破,这条裙子她蛮喜欢的呢…… “你可拉倒吧,她们的脑子跟眼睛一块烂的都找不到了。”啾啾在一边翻着眼睛说风凉话。 由于这些尸骨都冲着襄离而去,其他的人简直一点危险也没有。何况碍于同族之情,宿桃也不能对着着同族尸骸出手,啾啾更是不敢。至于东珠夫人和她生的倒霉蛋,早就被这诡异的场景吓破了胆子,此时腿软的站都站都站不起来。 要不是怕被襄离记仇秋后算账,啾啾都想端一盘瓜子看这场襄离大战白骨精的好戏了。 那鲛人尸骨被她这一脚踹的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细细的脖子上顶着的脑袋都差点掉下来,人身与鱼身的连接处都差点断成两截,可是她却好像不甚在意似的,又拖着自己歪歪斜斜的躯体身残志坚的再次扑来。 “没完了还!”襄离崩溃的喊道。 “咯咯,咯咯,鲛人……”那些骨头竟然还会说话,不过他们的声带也烂的没有影子,只能靠着骨头和骨头之间的摩擦碰撞发出声音,于是这段话显得含糊又古怪,完全听不出来鲛人特有的那种魅人的音色,反而喑哑的让人脑仁发疼。 “杀了她,杀了她……” “不能让她活着。” “杀!” 上颌骨与下颌骨碰撞着,“咯咯”发出怪响。可是也不知道她们中了什么邪,竟然只对着襄离下手吗,不死不休。 襄离本来也不想对着同族的尸骨下手,毕竟她们香消玉殒已经很凄惨了,要是再每个全尸,那实在是太对不起了。可是面对着她们咄咄逼人的攻势,她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无后路。 身后的墙壁冰冷刺骨,寒铁的温度穿透了薄薄的衣衫直达骨髓。尖锐的刺痛浮在体表,襄离暗自咬了咬牙,背后抵上了寒铁伸出尖刺的墙面。那是一面用来施加刑罚的墙,伸出的尖刺是墙上的钉子,约莫有七八寸的长度,隐隐透出铁锈的气息。这样的钉子有几百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面墙。 如果被按在这面墙上,一定会被几百根刺穿透身体,而且这些刺刚好可以没入身体而不刺穿,流出的血液淤积在体内,是一种极为恶劣的手段。 那些鲛人尸骨还在一步步逼近,尖锐的指抓伸出来想要去抓襄离的脚踝,尾巴上的尖刺想要甩上襄离的腰身,没有给她留下丝毫余地。 或者说,她们就是存心逼死自己!前是她们不怀好意的围杀,后是令人生不如死的钉墙,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是真的要如她们所愿了。 襄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顾念同族之意是一回事,可是一个大活人也不能给死人给逼死。 她目光一寒,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腕上的断水绽出蓝色的浅光,一股冰冷的剑气立即在密室内蔓延开。三尺长剑冰透锋利,照出她眉眼之间凌厉战意。 不过在那那战意之前,却是歉意的一合眼。 “不管你们为谁所用,杀我总不是你们的本意……所以,各位姐姐,往生路上,一路好走!” 她不能让自己被逼死,所以只好委屈这些骨头姐姐再去死一死。 萧萧寒气转为剑气,于半空中划过弯月半弧,霍然朝着那鲛人尸骨横斩而去。这一击的凌厉威力迫人,还没有近身就让那些尸骨浑身动也不动的僵硬在当场,任凭那一剑落实,将自己的头颅斩去。 如果头掉了,会死吧……会吧…… 那些鲛人尸骨动也不动,一副等死的安详,好像死亡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幸福的解脱一样。 这样一种安详,不该出现在她们这么一群烂到只剩下骨头的脸上。 也就是如此,让襄离在千钧一发之际,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继而她果断的伸出自己的左手,在断水即将斩落的瞬间,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剑,阻挡了剑气倾吐。 鲜红的血液顺着半透明的剑刃流下,又逐渐变成浅浅绯红,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很美,像是红色的眼泪。 那些尸骨的身上也溅上了这粉色的水花,她们愣愣的看着襄离,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自己握-住自己的剑来自残,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咯咯,为什么,不杀我们……杀了我们……” “嘶……”其实襄离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何忽然傻-逼,自己砍自己,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可是刚才看到那群骨头的脸上露出那种近乎解脱的神情,她就鬼使神差的强逼着自己住了手。 她知道,这些尸骨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彻底的死亡。 “你们为什么想要死,是因为活的生不如死对吗?”襄离忍着疼,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扭曲,看上去仍旧一脸看穿世事无常的淡然。 她看着地上的骨头,竟然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想。 刚才她们追杀自己,可能是为了自己好。因为同是鲛人,她们才要“帮”自己。因为在她们看来,活着只会痛苦 ,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第585章 鲛人实验 “襄离你疯了,你干嘛自己去握剑,你流血了,不疼吗?”啾啾看到那刺目的红色,不禁担忧的跺脚大喊。 疼……襄离背地里龇牙咧嘴,割伤的是自己的手,怎么会不疼呢?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鱼,大庭广众的疼哭了,多跌份啊! 于是她只好木着脸抬起下巴,高冷道,“这点小伤跟她们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啾啾只好配合她的演出,对她背地里抽的冷气的视而不见。 襄离收了剑,抬起了刚才自己珍惜的不得了的衣摆,蹲下来轻轻擦拭那些骨头上落上去的血花,像是在擦眼泪。 她不是大家闺秀,动作也不优雅,纵然笨拙,但是却是用自己最温柔的动作去做这件事。 她的神情认真而用心,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又或者是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你们受了很多苦对不对,不要怕,那些坏人都不在了,以后没人再折磨你们了……”她柔声安慰着,抱起那些沾染了血迹的森森白骨。她的洁癖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毫不嫌弃的抱着那些肮脏的骸骨,把她们的头颅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跨越生与死的,最温暖的拥抱。 温暖的,把鲛人的血都暖热了。 若不是眼睛烂成了窟窿,那鲛人骸骨一定会流下眼泪。 可是那些骸骨深陷这地狱良久,几乎已经无法脱离阴影,她呆了一呆,然后用变成骨头的手臂推了推襄离,催促道,“你快跑啊,快跑……不要被他们抓回来,如果一定要被抓,就是自己自尽,也不要落到他们的手里……那样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怕,他们都走了,就是他们来,我也见一个杀一个,替你们报仇。”襄离的手放在鲛人骸骨的后脑勺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这样久违的温柔简直让人能够放松一切警惕,尤其是配上襄离天生的鲛人魅音,那些困囿的灵魂终于渐渐松懈了心房,在她的怀里颤抖着哭泣起来。 哭泣,那的确是一种哭泣,尽管听起来渗人。只有骨头与骨头摩擦着发出哀嚎,眼窝里流下的也是暗红色的血液,却在顷刻间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哀伤。 她这么一哭,那些鲛人骸骨也忍不住的同她一起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诡异哭声回荡在密室里,让这里看起来更如同人间炼狱。 襄离等着她们发泄了一会儿长久以来积存的绝望和哀伤,才轻声道,“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们报仇的。” 鲛人抓着襄离的手臂抬起头来,变成白骨的手指也纤细秀眉,不难想象那鲛人或者的时候是如何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她用那古怪的语调说道,“看折磨我们的人行事作风和穿着,应该是巫族人,他们跟姜粤不一样,姜粤折磨我们只是为了取乐,可是巫族却似乎再拿我们做实验……” “实验?”襄丽皱了皱眉,有什么熟悉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巫族,大批的鲛人,折磨…… 他们不为了钱,好像只是通过折磨鲛人来做些什么,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在做实验。如此……她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场景,那些巫族抓走大批年幼的鲛人孩童,放在渔网里浸泡奇怪的药水,是不是也在做实验? “对……”那骸骨似乎知道的不少,便一股脑的告诉她。 “其实我们刚被抓来就被喂了药,整天昏昏沉沉的,几乎没有醒着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愿意醒着,毕竟昏迷过去的痛苦要比醒着的时候小得多。不过我有一次在昏沉中曾经听到巫族的巫师在交谈,他们好像抓走我们只是看中鲛人身体的灵气十分充足,是除了翼族之外最为接近神的躯体。” 这话说的襄离一阵沉默。除了翼族?可是翼族深谙避世之道,早就躲在了风之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想找到风之林见到翼族都不容易,更何况抓到很多的翼族来做实验? 可是鲛人就不一样了,鲛人海国国破家亡,数万鲛人沦为奴隶任意买卖,只要有钱,那就可以轻易得到,这简直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实验?”襄离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辛酸问道。 那骸骨用古怪的语调说道,“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还不知道吗?”她如果现在皮肤肌肉尚在,一定会挤出一个冷笑的表情。不过这冷笑不是对着襄离,而是那些手段残忍又泯灭天良的巫师。 “他们让我们……死不了!” “什么?”宿桃和啾啾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起来。 骸骨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给我们服用了一种药,这种药服下后会浑身剧痛,全身的骨头跟被打断了一样,没有一处不疼。不过疼过之后,他们就下手毫无忌惮,手段残酷了十倍百倍……”说着,她没有眼珠的脸朝向了这密室里形形色-色的刑具,那些刑具都不是新的,上面凝固的血迹已经发黑,结了厚厚的一层,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那药有问题,我们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只要不伤及脏腑,都能很快的恢复。后来就有了更奇怪的药,哪怕是被活生生挖出一块肝脏来也可以很快复原,哪怕被掏出了整副内脏也不会死……”她捂住了脸,“其实我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哪有人可以这样子都不死呢,其实我们看上去活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又或者是活成了另一种怪物,一种不会死的怪物……” 她用那种古怪的强调放声大笑,“你看,我们成了白骨都还能跑能跳,不是怪物是什么?求求你了,求求你杀了我们吧……我不想就这样不人不鬼的过一辈子,求求你……” 她的恳求太扎心了,襄离沉默以对,不肯答应。 却是宿桃急慌慌的凑了过来,“你们后来见到过几个人类女子吗?其中一个叫做绵儿,她这么高,这么个胖瘦,脚腕上挂着个铜铃,是那天宴会来的琵琶女。” “人类并不能用来研究复生血肉,她们并不曾跟我们关在一处,不过我知道她……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酒宴上见到她,她给我偷偷的递过信,让我不要害怕,她说她要救我脱离苦海……怎么,她也……” 宿桃姑姑哀叹了一声,方才的精神头也泄了下去。 “铜铃……”襄离忽然想起了从尸体新娘身上掉下的那个东西,便从身上拿了出来。 第586章 绵儿与铃铛 那是一枚生锈了的铜铃,圆滚滚的,泛着古旧的颜色。声音也没有那么清脆了,一看就知道用了有些年数。 可就是这样的一枚铃铛出现在襄离手里的时候,宿桃却如获至宝的接了过去,泪眼汪汪的把它捧在了手里。 “绵儿……是绵儿的……”她双手合十把铃铛捧在了胸口,焦急的看着襄离。 可是襄离却是一阵沉默,难得的哑巴了一会儿。 好半天,她才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几天前,我们在神女峰遇到了十几个穿着华美嫁衣的尸体新娘……这铃铛,是从其中一个新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襄离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宿桃姑姑,垂下了眼睫。 “宿桃姑姑,我不知道她就是绵儿姐姐……节哀顺变。” “尸体……新娘……”话不必多说,宿桃已经都懂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珠雨如帘。原来绵儿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她手心握着铃铛,目光悠远,好像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 宿桃带着清洗干净的小女孩走街串巷,想要找些营生。要想在人类的世界活下去,可不能坐吃山空。这种每天不劳动就有钱的人实在是太可疑了,很快就会被人盯上的,所以她必须得找个合适的工作,融入人类的生活。 可是宿桃以前就是个唱唱歌跳跳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使女,要说什么谋生手段,那可真是难为她了。看看人类这边,有几分厨艺的可以摆摊卖个吃食,有几分针线的还能卖荷包、香囊、袜子、衣裳,还有些手巧的,会自己调制香料和胭脂水粉,赚的也是不少。可是这些……她都不会啊!刨去这些,那就只能卖苦力了。可是宿桃看了看那些码头上扛货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越发的觉得走投无路…… “叽叽咕咕……”小姑娘的肚子已经开始打鼓了。她纵然很不好意思提出吃饭的要求,可是身体已经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于是她只好欲盖弥彰的问道,“宿桃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都在街上走了半天了……” “找个营生讨生活啊,还不是为了养你!”宿桃随手就给小姑娘扣了口帽子。 “……”如此一来,绵儿更不意思说自己饿了。 “营生……”小姑娘为了自己的肚子少受点罪,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那得看姑姑你会什么啊!” “唱歌跳舞写祭词,”宿桃顺嘴说道。 绵儿嘴角一抽,“姑姑你这个擅长的……简直……”简直太不-良家妇女了! “怎么了?”宿桃好奇的看着她。 绵儿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没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当街卖艺也行……”她可不想让宿桃姑姑去秦楼楚馆那样的地方讨生活。 “叽叽咕咕……”话音刚落,绵儿的肚子又一阵长鸣。 “噗嗤,”宿桃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指来戳了戳绵儿的脑瓜,“就你这样还想去卖艺,谁有兴趣看竹竿啊!走吧,姑姑带你去吃饭。” 宿桃也不是真的缺钱,她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伪装而已。于是她带着小小的绵儿来到了最大的酒楼,点了满满的一桌饭菜,把小姑娘吓得屁股都不敢挨在座位上。 “姑姑……咱们这是要吃霸王餐?”她用手挡着脸小声的问道。 宿桃瞥她一眼,“吃什么霸王餐,姑姑有的是钱,吃吧!”她甩出一袋子金叶子,一脸大爷样的对着店小二说道,“拿去吧,不用找了。”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店小二感恩戴德的哈着腰,完全一副对待金主的态度。 “我以为……姑姑为了买我……花光了钱……”绵儿愣愣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对不起什么,你以为我没钱了才要去找个营生,所以饿了也不跟我说,所以盯着路边那粗制滥造的脚链看了半天也不吱声?”宿桃从怀里拿出一只用红线编织成的脚链,上面只挂着一只铃铛,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哪里吸引这个丫头。 她十分嫌弃的把那只红线脚链扔到了绵儿面前,却被她如珍如宝的拿了起来。 “谢谢,谢谢宿桃姑姑!”绵儿激动地眼都湿-润了起来。 “这玩意儿哪里特别了,值得你高兴成这样,看着不好看,也不值什么钱。”宿桃更加不屑。 绵儿却是弯下腰把它戴在了脚踝上,高兴地晃了晃腿。“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礼物……以前隔壁阿花就有只一样的,我想要一只,就跟我娘说,我娘不给我买,还骂我是赔钱货……”她单薄的眼皮眯了起来,本来有些福薄的长相看着竟然有些可爱。 宿桃没有孩子,看着她的模样却心里软了软。 “以后姑姑给你买更多,喜欢什么买什么……” “绵儿只要姑姑买的这个!” 后来,后来绵儿一手乐器名动四方,无数男人登门求她青睐,送了她无数金银珠宝,可是绵儿却从来没有把脚踝上那只已经褪色的、磨损的不像样子的脚链换下来。 直到她身死之后,那红线终于不堪重负,再也挂不住那颗铃铛了。 “叮铃……” 鲛人尸骨看着她哀泣的模样,也知道这人应该与那个好心的女子关系匪浅。 她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们,恐怕她也不会被巫族盯上,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不怪你们……”宿桃抱着铃铛哭,“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因为她是绵儿啊,是我的骄傲,是我的好女儿……她以为这么做,我会高兴的……” “你……”鲛人尸骨愣了一下,“你也是鲛人……啊,你没有鲛人魅音,我刚才还以为你不是。难道那个姐姐她也是鲛人吗?” 宿桃摇了摇头,“她是人类。” 鲛人尸骨怅然道,“原来人类,也有那样的好人。” 她这么一说,宿桃更加的悲从中来,哭的惊天动地。 就在她的哭声里,这座密室里用铁链挂着的囚笼再次剧烈的摇晃起来,灰尘土石劈头盖脸的簌簌而下。 “我的天,难怪书里说有人类女子哭死去的夫君可以把城墙哭倒……”襄离被这阵势惊到了,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 “嗝……”宿桃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哭声停了下来。 可是那天摇地晃的阵势却是不降反增。 “啊……这不是宿桃姑姑哭的,这里好像是要塌了,快跑啊!”啾啾反应了过来,立即说道。 第587章 金衣女子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地震啊?”襄离在慌忙逃命中问道。 “什么时候了,先别管这些了,先出去!”啾啾翻了翻白眼,对她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十分嫌弃,他化为原身,华美的羽翼一抖,低下头叼着襄离的衣领一扔,准确无误的把她扔在了背上。 他的羽毛蓬松,摔在上面一点也不疼,襄离坐了起来,看着它这宽阔了不少的脊背有些呆住了。 她拍了拍啾啾的背,有些疑惑的说道,“啾啾,怎么感觉你好像长大了?” 啾啾都想转过头喷她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光吃不长!” 说起这个襄离还颇为得意,“怎么啦,看我吃不胖,嫉妒啦?” “那你倒是长长别的地方啊……”啾啾说着,修长的脖颈别过去,眼神不经意的掠过襄离的胸前。 “……”,襄离捂着胸口恼羞成怒,“你看哪里呢臭鸟!” “切,那么一丁点料,我还不稀罕看呢!”啾啾正色道,“这里震动的这么厉害,你们快上来,我带你们先出去再说。” “谢谢,谢谢恩人!”东珠夫人原本吓得瘫坐在地,一听到这话便满血复活。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托着她那倒霉蛋儿子就往啾啾身上爬。 襄离别过脸来装没看见。虽然她心里膈应的不行,可是让她们就这么被活埋在这里,显然也做不到,于是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可是宿桃姑姑已经在上面了,再多两个人这地方就十分局促,容不下那些鲛人尸骨。 “喂!”宿桃姑姑怒视着两人,“能不能腾个地方,没看到别人上不来了吗?” “算了……”还没等到东珠夫人说话,鲛人骸骨便十分识大体的说道,“左右我们早已经是些怪物,变成白骨都死不了,难道这么一些土石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你们走吧,要是真的让我们死在这里,也算是我们……的得偿所愿。” 鲛人骸骨们抬起手,自腰际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肩头,对着几个依依拜下。这是属于鲛人的礼节,离别礼。 襄离眼圈一红,转过头来愤愤的道,“别说废话了,你们就是想死想要解脱也不能在这巫族的地盘上,鲛人身死归身天地,走,一个也不能少,我带你们走!” 她坐在啾啾的身上,双手捧着魔眼,默念法诀。 “这是……” 鲛人骸骨惊讶的看着她身上蔓延的清光,眼前的场景一阵变换,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襄离的声音飘渺而悠远,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们活着的时候我不能带你们回家,死了以后也应该让你们用鲛人的方法死去。” “……”鲛人骸骨们站在魔眼里焦黑的土地上,热泪盈眶。 啾啾载着几人一路横冲直撞,用翅膀扇开漫天坠落的石块和铁链,好不容易冲到了密道外头。 “糟了,微巳……”襄离紧张起来,“微巳还在外面,他会不会有危险?” 啾啾夹在微巳和襄离两个人中间日常不知道要吃多少狗粮,他心道,自己男人多大本事自己心里没有点数么?谁歇菜了微巳也不会啊! “你们看到这阵仗,除了微巳打架还有谁能弄出来?”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 “也是哦……”襄离一脸如梦初醒,却还是催促着啾啾,“那我们赶紧出去看看,万一他有危险呢?” “拜托,要是微巳有危险,对方肯定是他也打不过的人,咱们去干什么,送菜啊?”啾啾深谙保命大法,此时颇为无私的传授。“要是他打得过呢,我们就跟没必要过去了,你没听说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就对了。” “不过我们可以去助威!” “啥?”啾啾身子一歪,差点给背上的四个人甩飞了。 “快走快走,你没听说过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战斗力都会翻倍这个道理吗?”襄离催促着。 “还真没有……这是谁说的,哪有这种道理?” “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 襄离简直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要不是自己赶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假山石伪装的人间地狱早已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碎裂的石块、倒塌的柱子、削了一半的凉亭,美丽的风景被扒开了虚伪的皮囊,刚才剧烈的地震也让这里有一半都袒露在天空之下。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金色的剑气交织成雷网,骤然与天空中纠结成一团的乌云相撞,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炸得硝烟弥漫。 这座人间地狱彻底成了一座废墟。 而微巳就站在这座废墟之上,手持业火与一个金衣女人对峙。 方才剧烈的气流掀起了他的长发,露出了他苍白严肃的一张脸。他阖目抿唇,眉心轻皱,有细微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 襄离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下子就从啾啾身上跳下去,往他身边跑去。 “微巳!” “别过来!” 一声叱喝疾言厉色。 襄离不禁脚步一停,她还没有……被微巳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这么凶…… 如果放在平时,她一定要小题大做抓住时机闹上一回,撒娇撒泼抓着对方的衣领子,控诉他有多么的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可是现在,她却是知道,微巳之所以用这种语气,只是事情实在是很危急。 怎么,这个女人,很厉害吗? 襄离这才把目光放在了跟微巳对峙的那个女子身上。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襄离打量着她的穿着打扮,总觉得有些眼熟。不像是巫族,巫族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自己包裹成粽子,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这个女人却完全相反,身上的布料少的可怜,堪堪把自己的重点部位挡着,还要欲盖弥彰的盖块纱。 拜托,该看的都看完了,盖着还有什么用。 啧,要不是她们她家乡那里热的不得了吗,就是布料贵的吓人。 她盘腿而坐,悬浮在空中,十指飞快的舞动着,操控着身周绕着的十面圆形的夔牛鼓。 第588章 敢勾搭我男人 十面鼓飞于半空中,是用某种兽类的骨头制作成了骨架,蒙着夔牛皮,鼓面用朱砂画着某种凶兽,隐隐透出狰.狞之态。 女子每一次挥动手臂,鼓面便轻轻震动一下,一圈圈灵力波纹随即冲天而起,扰得风云变色,天地作吼。 霎时间,黄沙走地烽烟滚滚,兵戈声四起,杀伐之意迎面而来。眼前似有交战的画面出现,那是不顾一切的拼杀,天降箭雨,地冒熔浆,战车粼粼碾过苍黄土地,血肉分崩离析于旌旗之前。 痛呼、哀嚎、怒骂、叫嚷......所有的声音拧成一把长矛,蹭的往脑子里扎去,带来阵阵锐痛。 太难听了......襄离皱了皱眉,她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曲子。回头看去,果然见啾啾与宿桃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果然......这么难听的曲子大家都是有共鸣的! “啊......”东珠夫人和倒霉蛋刚一听到这声音,便忍不住一声尖叫,随即一翻白眼晕了过去。如果细细的看,大概还能见到他们的口鼻下涌出暗色的血沫。 其实大概只有襄离一个人还有心思管着曲子好不好听,因为旁人听到这鼓声的时候,眼前便充斥着古战场厮杀的场面,被金戈铁马厮杀搏斗的声音刺的头痛欲裂。鼓声中饱含灵力,这灵力扰动的人气血翻涌,整个人五内俱焚一般难过。 所以啾啾和宿桃脸色难看,完全是因为被鼓曲摄住,没有跟那两个弱鸡人类一样当场倒地不起七窍流血就不错了。 微巳也是如此。 他看着淡然处之,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却是其中收到影响最深的一个。 眉宇间渐渐染上煞气与杀意,眸光中映照出孑然怒火。这个女人看来真的不简单,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到的消息,竟然用这种办法对付自己。微巳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很容易被这种染满杀气的声音所扰,脑海中会出现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画面。 天地一色猩红,漫天云彩都变成了火烧的颜色。黄土被鲜血浸透,天崩地裂的景象纷至沓来...... 而在这风云变色、鬼哭神嚎的背景中,有两个人正在对峙。那两个人是看不清脸的,一人白衣如雪凛凛肃杀,另一人袍色黑红浑身狂悖,金光与紫电纷纷而落,两个人每一次交手都是惊天阵势。 翻云覆雨手,芸芸苍生棋。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斗争...... 微巳心中一震,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能......不能再听、再看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大概涉及到一个不为人知的、一个属于神与魔之间的隐秘。 “你给我,停手。”微巳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战力或许不足为惧,可是她的用心实在是险恶。她究竟想让自己想起来什么...... 雪白的袍袖一震,剑芒如扇展开。除却业火之外,十把形态各异的剑在他的身后显现了形态,各自灵气充沛锋芒毕露,显然是不世出的宝贝。 没错,作为一个铸剑师,手上最多的就是剑。 这十把剑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能让人抢的打破头的宝贝,如果云翼见到了一定要当场尖叫的大家听不到鼓声。 剑光冷冽,在微巳身周环绕着,隐隐震颤,蓄势待发。 “杀——”一声号令,十剑齐发,直冲着女人身边的十鼓而去。 十剑对十鼓,想也知道那十面鼓会被戳个窟窿。 没错,就是这么奢侈,就是这么浪费。绝世名器当成暗器用,天璇君就是可以如此任性。 像是觉察到了危险一样,女人睁开了眼睛,只一挥手,就收起了十面鼓。 十面鼓变成一个按在了她手里,避免了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呵呵,这就生气了?实不相瞒,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如果可以......我更想看到你双手染血杀气腾腾的模样......”她低低笑着,沙哑难听的嗓音硬生生把这段话从暧.昧变得吓人。 襄离心想,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别人都是银铃一般的笑声,她这得是恶灵一般的笑声。不仅声音难听,心态也很令人迷惑,什么叫......就喜欢你杀气腾腾双手染血的模样? 啧,这个女人八成是个受虐狂,不被人打不开心的那种。也就是那个不大女人不激动的姜粤没遇到她,不然简直就是绝配。 “你喜欢什么样的都没用,名草有主了好嘛。”襄离在一旁不满的抒发意见。 女人嫌恶的皱了皱眉,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竟然敢打扰她说话。 她把襄离当成空气,继续对着微巳说道,“只要你把你的脊骨给我,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合算吧?” 合算个屁!人没了脊骨还能活着么,这是存心让微巳去死啊!襄离更加不满了,“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我这个原配还站在这里呢,你就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的男人,还口口声声要他的骨头,干什么,当定情信物啊!这个男人是我的,他的骨头也是我的!” 烦死了!还是先解决这个聒噪的野丫头吧。女人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不受影响的襄离。 “你......你怎么一点也没事??!”她细长妩媚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活像见了鬼。 “呃......我要有什么事吗?”襄离好奇的问道。 “你......你最起码也要头痛欲裂烦躁的要命才对啊!”女人有点抓狂,这是个什么怪胎,为什么她的鬼哭鼓对她没有效果。 “哦,就是有点难听,不至于那么惨吧?”襄离颇为认真的回答道。 “不,这不可能......”女子咬了咬牙,再次祭出了鬼哭鼓。刚才那一定是个意外,这回她就逃不过了。 “给我去死吧!”随着她一声厉喝,十面鼓一字排开齐声共震,受影响最大的微巳当即闷哼一声捂住了额角。 冥冥幽火自目中生,那是与他格外不相称的嗜血煞气。 可是转瞬间,那中突兀的神色便消失无踪。 因为微巳见到襄离拿出了她的最大杀器,琵琶。 “......”别,有架可以打,不要开腔! 第589章 斗乐只是自找折磨 与襄离的琵琶相比,那个什么鬼哭鼓算是什么东西! 你鬼哭鼓顶多能让人难过的想死,襄离的琵琶却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不仅如此,就是难听你还要坚持着听下去,并且还要“真诚的”夸好听。 太难了...... 于是乎,一看到襄离抱出了琵琶,所有人都是一脸想要以头抢地的悲怆表情。苍天啊,为什么他们的耳朵要遭这种罪! “我家微巳不喜欢听你敲鼓,”襄离抱着琵琶侧了侧脸,不知道真相的看她的架势还真能被唬住,“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有我珠玉在前,你那鼓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听着这等毫无自知之明的鬼话,啾啾和宿桃脸上一热,竟然不知道是先捂着脸还是耳朵好了。 不过在襄离的第一声拨弦,已经教他们该如何做了。 当然是捂耳朵了,跟面子比起来,小命明显要更重要一些。 “叮叮当当......” “稀里哗啦......” “噼啪次啦次次啦......” 女人一脸菜色,敲鼓的手都凝固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这是弹琵琶,她是不是对中原的弹琵琶有什么误解? 襄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琵琶在别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介于弹棉花与杀鸡之间的诡异声音,甚至啾啾觉得,每天街上“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的调子都比这个好听一些! “嘎嘎嘎吱......” 女人觉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爆掉了,她握紧了拳头,怒视襄离,“你这是什么招数!竟然能抵挡我的鬼哭鼓!” 襄离:“......”她就是弹个琵琶而已啊,没有什么附加效果,这个女人别是个戏精吧?不过她既然要演,自己就陪她演到底。 “怕了吧,你的鬼哭鼓是个什么破烂玩意,我神嚎琵琶一出,完全不够看。”她故作深沉的说道。 微巳:“......”这名字还怪写实的。 “可恶,”女人咬牙切齿的怒视着襄离,心道这是何方神圣,这神嚎琵琶又是什么玩意,竟然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你别得意的太早,手底下看真章吧。” 说罢,又拉开架势,准备再战一回合, 襄离冷哼一声,素白的手指按在琵琶的弦上,蓄势待发,显然是一副应战不惧的模样。 她是不惧,自己惧啊...... 微巳想到要被两种“魔音”夹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行,若是让她们两个拼个你死我活,最终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有道是人救不如自救,微巳召回飞剑,趁着女子再次祭出十鼓与襄离开始斗乐的时候骤然发动。十剑疾飞而至,轻而易举的穿过鼓面,留下了十个大大的窟窿。扩散开来的音波乍然消散,十面鼓上的凶兽头颅都被窟窿代替,成了十个无头兽,看着十分滑稽。 那鼓被飞剑穿过后便失去了神力,扑通跌落在地,成了破烂。 女人脸色难看的要命,又是心疼,又是不甘。 “我的鬼哭鼓!微巳,想不到你竟然偷袭!” 微巳:“......”为了耳朵不遭殃,偷袭就偷袭吧。 却是襄离理直气壮的说道,“两个人对战,还有偷袭这么一说吗?你分明就在跟微巳打架,怎么,输了就开始找借口了?” “我刚才分明就是在跟你斗琴!”女人头顶要气的冒烟了。 “瞎说,我就是来给微巳助威的贤内助......丈夫出征还有妻子摇旗击鼓呢,我弹弹琴怎么了!”襄离一脸向往,好像少女心发作了的样子。 微巳抿无表情,心想这是哪来的弱智女子,丈夫出征她在一边不好好躲好就算了,出来击鼓是要当活靶子吗?这女子要是身份普通还好,要是个将军夫人,估计敌人看见眼都绿了。 就她就她,对面死对头的老婆,手无缚鸡之力还来当靶子,站前还好一阵你侬我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跟夫君情深意笃一样。干掉她,死对头肯定当场泪流三尺吐血三升,要是直接被气死了,那我们的仗也就不用打了!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看到的这荒谬之说?” 襄离“啊”了一声说道,“当年风靡北邑的《将军霸宠小娇妻》啊,小娇妻可旺夫了呢,自从有了小娇妻随军,将军战无不胜,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呢!” 微巳第一次如此痛心疾首,“襄离......我当年果然给你布置的功课太少了!” 襄离:??! 金衣女子差点跟自己的鼓一样,当场气出一个窟窿来。 弄坏自己的宝贝鼓就算了,还当着自己的面秀恩爱,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们......你们......”她冷哼一声,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你们别得意的太早,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北邑连失十三城早已经失去了对幽国抢先发起进攻的优势,如今鹿死谁手,恐怕难说。” “你说什么?”襄离和微巳都惊讶不已,这怎么可能,北邑连失十三城,这是北邑的战士都去梦游了还是摇光那个家伙尥蹶子不干了,这不是给自家能征善战的招牌给砸了吗? 女子看着他们的表情,终于解气了。“你是鲛人吧,想不到还有如此不通音律的鲛人,这下子你们的计划恐怕都泡汤了,哈哈,想要趁乱浑水摸鱼,也要看自己能不能挨过这乱世第一刀。” “你是什么意思!”襄离竖眉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乱世第一刀,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哈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多呢,毕竟我们可是敌人啊!不过如果微巳肯把魔骨交给我,或许我古库嘉会看在魔神的面子上帮帮你们鲛人也说不定。”金衣女子终于表明的身份,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个神秘的沙漠古国古库嘉的人。 “魔骨......”襄离更是一头雾水了,“微巳怎么会有魔骨,你又是谁?” “我叫......伽罗,”女子从半空中下来,赤足站在地上,对着微巳恭敬的一礼,“魔骨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拥有魔骨才可以让魔神再次归来。不管您愿不愿意,古库嘉永远为您效忠,我的魔神大人。” 第590章 谁说的是真的 猝不及防的转折仿佛把襄离的脑子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次。 而始作俑者,也就是那个叫做伽罗的女人,在说完这番话后,便张开双臂在面前召唤了一面流沙土墙,然后就此土遁了。 襄离回过头来,以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看着微巳,偏偏就是不开口。 “……”微巳感觉自己不是在废墟上站着,而是在修罗场,整个人被翻来覆去煎了好几次,然后撒点盐,翻来覆去再煎一次。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要问他什么东西?微巳的手指在大袖底下蜷在一起,有些委屈的想着,他也什么也不知道啊!讲道理他到现在为止那个女人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懂,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一副好像很了解他身世的样子。 微巳心想,他出生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穷乡僻壤到方圆几百里就他一个人,跋涉千里才能见到人烟。然后就被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神经兮兮的前代天璇君盯上了,拐回了北邑,身世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结果现在前有个倒霉催的巫山说他是负心薄幸害死洛水的天神临渊,后来又有一个破锣嗓子跑出来让自己交出魔骨……不然就赶鸭子上架把他当魔神供起来,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么? “那个魔骨……”微巳想来想去,感觉还是自己抢先开口好了,不然等着襄离自己脑补,那八成是个灾难。 “蘑菇……”没想到心有灵犀来的如此巧妙,襄离也恰好在此时问话。 微巳立即闭了嘴。 襄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微巳你抢过那个女人的蘑菇吗?那个蘑菇是不是很好吃?” 微巳差点给自己高高提起来的一口气呛死。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襄离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扯的有多么离谱。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啊,你看有像海国这么有钱的地方,就肯定有很贫穷的地方了呀。那个女人他们那里的布料一看就很贵,不然她也不至于不舍得拿布料来做衣服,同理可推,蔬菜应该也不便宜…… 可是那得是什么蘑菇才能让人跑这么远来追啊! “伽罗说的是魔骨……”虽然不用解释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很令人开心没错,可是微巳还是决定正直一点。“魔骨,即为魔神之骨……我从来没也没有拿过什么魔骨,也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跟魔眼、魔手一样的东西吗?不对,人的身上有二百零六块骨头,魔神就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应该差不多……所谓的魔骨肯定不会是一整副骨架,因为先前的魔手上还带有一部分骨头呢……”襄离认真起来竟然还有些聪慧,她仔细想了想,刚才那个女人一开始索要的可不是什么魔骨,而是微巳的脊骨。 难道说魔骨就是微巳的脊骨?可是脊骨这东西肯定是生来就有的,那便不是微巳拿走了魔骨。而是这东西天生就是微巳的。 可是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 “真是的……”襄离忍不住抱怨起来,“大家能不能串通好了再出来说话啊,一会儿是天神临渊,一会儿魔骨,一点默契都没有。” 微巳被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弄得笑了笑,却是意味深长的问道,“襄离呢,襄离觉得谁说的是真的?” 他虽然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这么一句,可是温柔又认真的目光却是不离开襄离的身上。 他拨开襄离脸颊边落上的发丝,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仿佛等待一个宣判。 襄离也是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紧张的差点开始咬手指。“我肯定……我肯定更相信巫山啊,当然我这可不是偏私,不过那个伽罗动机不纯正邪难辨,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她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她美丽的眸子中波光流转,玫瑰色的唇含着笑,妍丽生动的好像迷惑人的海妖,让人心甘情愿相信她所有的话,哪怕是谎话。 因为她说的的确是谎话……她都相信了,虽然那个伽罗看上去很可疑,可是她确实没有理由骗自己。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既跟天神扯上关系又跟魔神有什么瓜葛,这完完全全就是对立的两个阵营嘛,风马牛不相干。但是私心里,她更希望微巳与魔神没有关系。 做魔有什么好,那是肮脏的,邪秽的、嗜血的、好杀的……人人喊打喊杀,人人惧怕。可是神明就不一样了,受人尊敬被人顶礼膜拜,自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做神不好吗? 所以她说,“我相信巫山,那个什么魔骨、什么魔神,那个女人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的,微巳怎么会跟魔神有关系?”因为她的微巳,就该云端而立,受万人仰望。 “如果不是呢……”微巳的语气极轻极轻,缥缈的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襄离的耳边。 “什么?”这一句轻的襄离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微巳笑了一声,爱怜又轻柔的理了理襄离的头发。浓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掩住了眼中的复杂。 他刚才问的是,如果他不是呢,他不是襄离以为的那样呢?如果他不是那样高高在上,干净又神圣的神明,而是个掀起腥风血雨、打造人间炼狱的恶魔,那该怎么办? 她是否还会用这样崇敬的目光看自己,是否还会愿意与自己亲近,是否……还会跟自己在一起?他什么也不记得,那些或神或魔的过往,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如果前事决定了现在,他就不得不去弄明白掩藏在迷雾里的真相。 襄离看着他垂着眉眼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一揪。抬手揉开了他眉宇间的轻愁,她撇撇嘴,抱怨似的说道,“别想了微巳,那个女人一定是胡说八道的,还有什么我们鲛人难逃此劫,北邑连失十三城,哄小孩呢?当摇光那个家伙是死了吗,任由别人骑到他头顶上去,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个什么战神也太名不副实了,干脆回家种田算了!” “嗯……”微巳接受了她蹩脚的安慰。 只是……不知道是一语成谶还是乌鸦嘴,也许摇光真的要像襄离所说的一样回家种田了。 第591章 不能当炮灰 因为伽罗的话,大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出门看到这一片兵荒马乱,还是令人应对仓促。 那华丽的东珠苑彻底成了一片废墟,这么大的动静本来应该引来汉昭的士兵过来查探的,然而因为两军骤然交战,这动静夹杂在其中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虽然就算有人好奇,也绝对分配不出来人手过来。 他们一出来就见到一队穿着汉昭服饰的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过去,紧随其后的便是“轰隆隆”的声响。 襄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微巳脸色一变,疾声道,“趴下。” 她兜头被雪白的袖子遮了满脸,鼻端都是清浅冷冽的气息。好闻的味道都没好好的清清肺,她就被迫往后退了一步,腰间一紧,便被微巳压在了怀里。 金色的结界骤然升起,符文密密书了一排,化成一面坚固的墙,挡下了飞过来的巨石。 那石头本来得有几百斤的大小,就这么在空中炸的四分五裂,继而向周围四面八方的投射。炸裂开的石头多数都是头颅那么大的,最小的也有人的拳头大小,又是从天而降的,挨上一下少说也得头破血流。 托了襄离的福,两个人类和两个非人类也逃过一劫,被微巳的结界护了个严严实实,逃过了被砸成烂西瓜的命运。 东珠夫人的眼珠子都快吓得掉出来了,她一个深宅妇人,纵然心狠手辣一些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当即话也不会说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官兵来抓我们了吗?” 她伸出手抓着自己的儿子,一副惶惶的模样。被她抓着的倒霉蛋也不能给她任何安慰,他比身为妇人的母亲还要不争气,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身-下的裤子上都多了一块深色的痕迹,还在淅淅沥沥的往下流呢。 襄离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还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害怕官兵来抓你,只不过这点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在两军交战的面前恐怕也是不值一提的。毕竟人家那边打的热火朝天呢,关心的都是粮草兵马对手战力,死了几个没什么用的鲛人,还都不是自己国家的,这完全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嘛! “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哪有人管你,没听到刚才伽罗说嘛,这是北邑和汉昭两边打起来了……我就说嘛,两边对峙那么久,总不能天天隔空对骂,不过这也太仓促了一些,我们到东珠苑有这么久吗?” 宿桃勉强维持着镇静,她摇了摇头,涩声道,“满打满算一天一-夜而已。” “一天一-夜??!”啾啾吓得都快扑棱翅膀了,“你看看这打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可不像是一天一-夜的样子啊!呸呸呸……”他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皱着脸道,“刚才那是什么玩意,这么凶,难怪那些汉昭士兵跑得那么快,这要是砸中了,脑浆子不得淌一地!还是无差别攻击,还好微巳自己有两下子被给这石头砸中,要是传出去说北邑天璇君死于流石,那些崇拜微巳的小崽子不得哭死。” 他这么变着法子吹捧微巳,自然是希望这个北邑的大佬给自己解释解释,顺便带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北邑军营,免得受这种无妄之灾。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要扑个空。 从襄离的角度看去,微巳的脸严肃的吓人,一双长眉抻得笔直冷峭,飞出去都能杀人一样。 “飞火流星,这是北邑轻易不拿出手的重型战车,应该是开阳到了,不然也不会有这种东西……怎么会这样……” 襄离猜不到他在纠结些什么,只看着这乱石纷飞的景象缩了缩脖子。 她伸手拽了拽微巳的衣角,“微巳,我们先去北邑军营里看看吧,师姐他们应该还在,留在这里当夹心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见微巳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劝宿桃姑姑跟他们一起呢,就忽然觉得裙子一-沉。 “!!!”哪来的流-氓扯人裙子!襄离捂着腰带怒目而视,只见东珠夫人和倒霉蛋一左一右跑到她身前抱着她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襄离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行善积德当个好人,您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扔下我们不管啊!我们去军营也能干活的,什么都能干!” 襄离脸都绿了,她心想你们怎么这么厚脸皮,难道这两个人不应该自己去吊颈子告慰那许许多多亡魂的在天之灵,就是她放过他们了,魔眼里的鲛人骸骨都不会放过。 可是这两个人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再甩下去她的裤子裙子都要一块掉了! 两个人秉持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原则,硬生生就是不放手。 东珠夫人还要开口再求,还没说出什么呢,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她的咽喉破了个黑乎乎的大洞,却没有血流出来。 “娘?”倒霉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没弄明白这是他娘演的这是苦肉计还是碰瓷,就同样步了后尘。 他的心口同样破了个大洞,轰然倒地。 如果他的眼睛还能睁开,就会见到漫天亮晶晶的火苗铺天盖地的飞射。 襄离没料到这两个牛皮糖死的如此仓促,手还没从腰带上拿下来呢。海水一般澄澈的眸子里倒映除了那漫天流火,她惊呼了一声,连忙退回了结界。 她还说呢,流火飞石名不副实,怎么只有石头没有火,结果这火说来就来。念及此,她唏嘘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尸体。如果他们不私自跑出结界的话,或许还可以多活一会。 “宿桃姑姑,你先跟我们去北邑那边吧!”这里实在是危险极了,两个阵营总要选个地方,不然就要在这里当炮灰。 宿桃本来心中哀凄,还想矫情一番独走天涯,如今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尸体,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有点疼,当然不愿意步了他们的后尘。 她总得替她的女儿活下去。 于是一跺脚,宿桃妈妈的泼辣果决再次上身。 “别召结界了,有那力气快点弄上次的那个一下子就能到的那个门,去北邑大营,立刻去!” 襄离:“……”她感觉自己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 第592章 见家长??! “拜见天璇君!”刚一入营,迎面便是一队装束整齐的北邑士兵列队而来,齐齐对着微巳一礼。 他们一身玄色轻甲,袖子整整齐齐扎在护臂里,一切均为了行动方便而设计。 “白燕营?”微巳张口便道出他们的来历,轻轻皱了皱眉。“你们这是去哪里?” 白燕营的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天璇君,我等奉命前去领取铁衣,为下一轮的攻防准备。”那回话的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微巳,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天璇君大人,摇光君方才因为找不到你大发雷霆,现在气还没消呢……您要不去解释解释?” 说完便好像犯了什么什么错一样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末将僭越了……”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神仙打架他一个凡人在这里掺和什么? “嗯……”没想到微巳不仅没有生气,应了一声后还客客气气的跟他道了声谢。 那“通风报信”的白燕营士兵傻在了当场,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我没听错吧,天璇君刚才谢我……了?” “你没听错!”一旁的同袍嫉妒的直翻白眼,“早知道跟天璇君说话这么简单,哪里还有你小子的份!” “啧啧,不要嫉妒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滚滚滚,还不快点走,走要掉队了!” “这就来这就来,你说天璇君这回是出去干什么了……” “你是不是不仅傻,还瞎,那么一个大美人在旁边没看见啊?” “看见了啊……可是这跟天璇君有什么关系?” “活该你小子光棍!前几天这大美人没出现的时候,天璇君都暴躁成什么样子了,活像是素了十几天的黄鼠狼没吃到鸡!再看看现在,脾气好的就跟邻家大哥似的,明显是得到了滋润了!” “什么……什么滋润……别胡说……”襄离的听力可是远超常人,听到这番话不禁就想歪了。还有什么素了十几天没吃到鸡的黄鼠狼,这都是什么形容! “怎么了?”微巳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异样,便轻轻侧了侧头看来。 嘈杂的声音里,士兵穿着冰冷的铁甲来来往往,一切都成了虚影,只有他的脸庞是实的,带着柔柔的光晕,直击内心。 襄离感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忽然就想到了刚才那个白燕营士兵不着边际的那句“滋润”,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肖想你的身体而已。襄离心道无怪乎当时连巫山都栽在了天神临渊的手里,这么一朵看上去又高又冷的高岭之花云端之月,倘若真的采撷到手里,看着他冰冷的脸为自己露出喜怒哀乐的表情,那简直太妙了。尤其是,听着他在自己的身边呼吸急促,看着他的身上染上红晕,做出那些跟自己的属性完全不符合的举动。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她不是这样的鲛人! “真的吗?”微巳显然十分怀疑襄离的话,他甚至还伸出手背试了试襄离额上的温度,有些奇怪的说道,“可是鲛人也会发热吗?你的脸都红了,不会是病了吧。” 脸都红了??!她的“色心”这么明显吗?襄离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掩盖似地说道,“哪有啊一定是你看错了。”苍天啊,要是被微巳知道自己如此“色胆包天”,那她苦心营造的“清纯小徒弟”形象不都毁了? 鬼知道她什么时候营造过这种形象。 襄离透过手指头缝隙看到微巳的目光还是担心的黏在自己的身上,便说道,“我真的没事,你刚才不是也试过了,我不会发烧的。刚才那个小兄弟不是还说摇光因为找不到你大发雷霆吗,你还是赶紧去见一见他吧,我可不要被人误会是什么红颜祸水,把他们天璇君耽误的不务正业的女人。” “怎么会……”听到她的说辞微巳摇了摇头,无奈她每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如今正逢战事,恐怕北邑七君应该都到了,你师姐他们应该也在主营里,倒也不用费事,一一同过去就是。”微巳冷不丁的在在油锅里倒了一杯水,给襄离炸的差点跳起来。 北邑七君??!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在,我去干什么呀……襄离既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见家长的心虚,倒不是说她做错了什么事,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万一有人说自己丑配不上微巳呢? 啧,那一定是瞎了! “这么快就去见你的那些朋友,不太好吧……”襄离飞速的掏出自己的琉璃镜,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差点没盯出一朵花来。 宿桃比她还要如坐针毡,她自己这本来就不尴不尬的,还是个鲛人,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就是了,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于是宿桃干笑了一声,扯过一旁的啾啾,“那你们去忙,我和啾啾在附近看看风景,呵-呵……这北邑大营我住了这么久,天天就在那一亩三分地待着,跟井底之蛙一样,呵-呵,这次有了机会了,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们忙,有啾啾在我不会迷路的,你说对吗啾啾?”她伸出手来对准啾啾的胳膊拧了一下,疼的他龇牙咧嘴。 “对对对,我们去看风景……”啾啾被迫配合的说道。 襄离嘴角一抽,太不讲义气了,这军营里有什么好风景可以看,这理由找的也太蹩脚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说跑就跑,留下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北邑七君啊,抛开微巳那还有六个呢,六个人!想想那目光盯在身上都令人不自在! “不必,宿桃姑姑也来吧,想来今日的场合也应该有你的一席之地。”微巳毫不留情的掐掉了宿桃姑姑找好的退路。 “啊?这不太好吧,哈哈,我这是算怎么回事,娘家人吗……”宿桃姑姑尴尬的说道。 不光是她,连襄离都被这一出弄得一懵。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微巳不解的说道,“什么娘家人,你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让襄离以海国使者的名义出席,宿桃姑姑自然作为副使,难道你们复国就打算一直这么偷偷摸摸藏着掖着吗?” 哦,不是见家长啊。 襄离:“……” 宿桃:“……” 第593章 海国大使襄离 微巳这句话把襄离问的一懵。 海国就一直要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光复下去吗?没有国土,没有宣言,没有霸气的把“我们要自由”的国书甩在几个国君的脸上。 不,当然不是! 可是他们又在做什么?襄离茫然的想着,哪怕她平白无故被安了那么多金光闪耀的头衔,可是她也没觉得自己就是什么救世者。可是冥冥中,做了一些她觉得对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崇敬……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长得好看的花瓶。 海国也是这样,他们这些年来东奔西跑的联络族人,解救出来,尽可能的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慢慢的,便有了朝日屿。他们现在有人也有钱,有着可以拿得出手的战力——起码是比幽国强的战力,凭什么就要这么见不得光的藏在阴影里呢? 就连计划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就要灰溜溜的趁着两国交战的时候跑回去,然后从此关闭结界闭门不出?这是真正的海国吗?不,不是的。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从母亲和霜凌的讲述中听到过一二,襄离也知道海国不是这样的。 那是个最繁荣富庶的国度,有着天底下最美丽骄傲的种族,他们胆小又怯懦,从来都不敢成群结队的到向往的大陆上去看看,任凭老皇后编造的属于大陆的故事把自己吊的抓心挠肝的难受。他们却又是善良的,遇到不幸落水的人类总会去搭把手,晚上遇到迷路的航船也会暗地里驱使海浪把他们带到正确的航线。 他们原本是如此的知足常乐,天生与阳光、海浪、礁石、微风相伴而生,为什么又要躲在阴影里见不得人呢? 襄离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掐出来几道月牙。 她知道,微巳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让海国彻底的凝聚在一起打上“海国”的徽章,作为一个真正的国度,与诸国平起平坐的机会。 使者,海国的象征,她的存在就代表了海国。而她来到这里,那就代表了海国来与北邑进行谈判。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伽罗说的没错,如果鲛人一族再这么畏手畏脚下去,成不了气候,费尽心思让幽国覆灭,可是面临的就是北邑和汉昭两个大国的窥伺。 两个猛兽看上的猎物怎么会有幸存的道理呢?到时候这块肉不是彻底被谁吞进到了肚子里,就是彻底的掉进泥土里谁也不能吃。 不,鲛人一族已经不堪再次如同十几年前一样的挫折,所以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一个合适的国家进行结盟,换句话说就是找一条粗-壮的大腿紧紧抱住,虽然挺没面子的,可是鲛人一族连奴隶都当了,还要什么面子! 襄离和宿桃对视一眼,立刻达成了共识。 宿桃立刻抢过了襄离手里的琉璃镜,重蹈襄离刚才的覆辙,给镜子上盯出来另外的一朵花。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打扮打扮了,我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当副使,好歹也得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最好在熏个香吧?”宿桃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圣殿大使女,深谙人靠衣裳马靠鞍的道理,这出来代表的可是海国的颜面,不捯饬的金光灿灿光彩照人怎么,怎么能行。 微巳没料到自己这句话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他安慰道,“其实战时也不必如此讲究,北邑七君也不是你想象得那样正经……不信你可以问襄离,她见过玉衡和开阳,一个比一个不修边幅,呃,襄离!” 微巳刚把目光落到襄离的身上,就被她脸上糊着的黑乎乎的一块吓了一跳。 “你你你……”他好半天才从那团黑乎乎里分辨出了襄离的眉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襄离按了按脸上糊着的幽奎皮,幽怨的看了微巳一眼。 她不能说话吗,一说话脸就皱了,白白浪费了这块幽奎皮。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幽奎身上坑过来的,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要用掉了,真是肉痛!不过这也是大场合,也算是物有所值。 微巳被她这一眼瞧的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顿时虚了半截气势。 襄离只好连比划带哼唧,最后用鲛人魅音传达给了宿桃,由宿桃完成了解释。 宿桃的嘴角抽了抽,替她解释道,“襄离说她这是在敷面膜,幽奎皮很是珍稀,只能用一次,不要跟她说话了,她怕浪费了。” 微巳:“……”可是难道她就要这个去见人吗?这……这效果的确很是拔群,有镇场的功效。 不过微巳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等到到了主帐的功夫,再一回头已经是大变活人。 襄离成功达成了一眨眼换装的成就,连微巳都不知道她何时弄了一身裙子,上半身是片片白色的羽毛簇拥在胸脯,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曲线,雪白的脖颈与羽毛想必竟然还是更胜一筹的白。袖子是绽开的白纱,层层叠叠遮掩着手臂,只隐约露出手臂的轮廓更添瞎想。不盈一握的腰身-下是蔚蓝的鱼尾长裙,长裙外罩着同样的白纱,迤逦到地面。腰间系着细细的珍珠链子,披散的长发微微翻出蓝色,其上则是银色的星月发冠。 好看的简直能闪瞎人眼。 见微巳恍神,襄离满意的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浓黑的睫毛仿佛搔在了微巳的心坎上。 “你觉得我这样可以吗?是不是当海国使者去见北邑七君完全没有问题?” “可以,”微巳的眼神暗了暗,嗓音有些低哑的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让他们看见你的现在的样子了……”这句话酝酿在嗓子里,他阖上了眼,一副壮士断腕,老婆给人看的决然。 “走吧,从现在开始,你无须对我执弟子礼,因为你就是海国的使者,代表了海国的一切荣耀与利益,与我等平起平坐。” “对了……虽然说使者都是国家越强自己越有底气的,不过反过来……也令人忌惮不是吗?” 进门之前,他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襄离咂摸半天反应过来,所以说微巳你什么时候这么腹黑了。 第594章 微巳躺着背锅 北邑的主营里沸反盈天。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汉昭有通天的本事吗,凭什么连下老子攻下来的十三座城!”摇光君像是屁股上着了火,就是坐不下来,焦躁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都快把地上磨秃一层了了。 “哎呀,某些人不是自认算无遗策,战场之上无敌手的吗,这回栽了吧,哈哈!你瞧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养的那只大公鸡出门打架打输了一样!”玉衡没有形象的捶桌大笑,颠掉了头顶、身上的毛茸茸小动物若干。 “你这个疯婆子,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老子倒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她这种不厚道的笑声让摇光君愈发的狂躁,脸色都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没什么好处,看你吃瘪,我开心!”玉衡吐了吐舌-头,见他翻脸便一个箭步蹿出去,躲到了正在悠闲摇着扇子的天权君身后。 “救命啊,杀人了,北邑七君要自相残杀啦!”她一边大喊一边可怜兮兮的卖惨,眨巴着眼睛看着天权君。天权这个家伙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但要是论起武力值,那可是不输于摇光的货色,她之所以不在夹着尾巴放飞自我,也是因为这个天权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 “天权君,你看看他,我一个弱女子只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他就如此着急杀人灭口……” 那身穿银丝线袍,腰系紫鎏绶带,一张脸生的风-流俊逸,端的是陌上公子的男人便是天权君,只见他悠悠闲闲的放下手里的茶,还颇为细心地盖上了盖子。 “打输了仗,摇光心情不好,你何必招惹他自讨苦吃,呵-呵……”他眉眼含笑的一撩衣摆起身,出手如电,一把就把躲在椅子后面的玉衡如同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随后便按着她的肩膀往摇光君面前一推。 “喏,人在这里。” “!!!”玉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他出卖,顿时楞住了。她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满脸挂着风雨欲来阴沉的摇光,不禁两股战战。就是这样她还不忘声讨天权君。 “说好了的怜香惜玉呢,你天权君不是号称只要是女孩子就是天底下最温柔可爱的生物,一定要悉心保护好好对待才可以吗?我难道不是个女人嘛?!!” 天权君眯着一双足以让万千少女当场晕厥的桃花眼,把手指放在唇前晃了晃。 “不是哦,你啊……”他的目光从玉衡蓬乱如同鸡毛的头发丝,到不知道今天早上洗没洗的脸,再到那没胸没腰没屁股的身材…… 他嫌弃的收回目光,悠悠然道,“我说的是女孩子,你啊……顶多也只能算是个母的吧……”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这句话伤害力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玉衡气的捏紧了拳头,就要放在唇边一吹,召唤自己的老虎出来咬人。 只是那胳膊刚抬到一半就不能动了,不仅仅是胳膊,就连身体也是麻木的。 她的胳膊上插着明晃晃的一根银针,对面青衣的医师款款含笑,说道,“不要吵架了,和气生财。” 玉衡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我说天玑,你是个大夫不是个商人,别整天钱啊钱啊的。” 天玑君操着手,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极是极是,这根银针造价不菲,承慧八两二钱,我们是现在给钱还是月底划账?” 玉衡被这个满身铜臭的大夫气到心肌梗塞,但是她不敢梗,因为她敢保证,如果她敢晕在这里,天玑君就她还是要收费的!她哪有钱,她要养那么多的小动物,个个都得吃喝拉撒,穷的她连点胭脂水粉都买不起。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玉衡君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果断地决定用健康积极的态度面对一切风雨。 这番鸡飞狗跳让暴躁的摇光更加不满。 穿着黑色军靴的长腿一脚踹开挡路的凳子,他睨着这群不靠谱的人,心想这群奇葩是怎么坐上北邑七君这个位置跟他平起平坐的,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伙,不然怎么会被人打到脸上来!”他没好气的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天枢君弱弱的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就是个占卜看星象的,你让我算算臧否吉凶我还能行,要是让我打仗,那我是真的不行。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出力,我不是算出来了嘛,说这次出征注定不会太顺,你看这不是很准……”他垂头叹了口气,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要知道算国运还是很难的,为了这次占卜我可是十分辛苦呢,头发都灰了不少……” 摇光看着他那一头灰色的头发,嘴角不禁抽了一抽。“你这还有刚长出来是黑的头发?” “万一呢?” “……” 虽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他也算是出了力,于是摇光的眼神只好挪到了在一旁坐着木着脸闷声不吭的开阳身上。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被炮火击中,开阳缓缓的抬起了头,干巴巴的说道,“我带来了可以用于作战的飞舟,这可以吗?” “可以,非常可以。”摇光拿人家的手短,再也说出什么来,一腔怒火被硬生生堵了回来。 “所以说,北邑究竟为何连连败退!十三城啊十三城,那不是家门口的十三亩地!”摇光君阴鸷的目光一扫,五人立即坐直了身体。 谁,还有谁不在,谁可以甩锅? 他们在心里默默地朝着微巳道歉了一下,却还是异口同声道,“微巳,他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他们都选择性的无视了天璇君不临沙场的传统,十分有默契的开始甩锅。 “哎呀,年轻人啊,谈个恋爱很能理解,毕竟讨老婆也很重要,可是种时候怎么能缺席呢!” “对对对,重色轻友,太不仗义了!” “这次我们可是能做的都做了,就剩下微巳了,对了他人呢?” 说起这个,摇光君就咬牙切齿,“死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是微巳的锅,当然了,这个锅还有襄离的一部分。 “谁死了?”清冽至极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第595章 缔结同盟 不要在别人的背后说人家坏话,这其实并不是告诉我们这是一件品质不好的事,毕竟在某些武力值悬殊的情况下,想要说人家坏话也只能在背后说,当着人家的面说纯属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所以这其实是在告诫人们,如果在人家背后说人家坏话被抓到后,那会是如何一个修罗场的局面。 北邑七君眼观鼻鼻观心,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地板的看地板,反正就是不看微巳。 “你听错了……” “没错没错,刚才这里这么吵……” “微巳你回来啦,诶,那小姑娘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有人试着开始转移话题。 天枢君的装死大法炉火纯青,只见他闭着眼,掐着手指头,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哎呀,我方才掐指一算,今天宜回去睡觉,我先走了!”说着,他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准备脚底抹油。 “我想起来,我今天还没喂我的宝贝们,哎呀当妈的就是辛苦,时时刻刻得挂念着。”眼珠子一转,玉衡君也如法炮制。 “我的书没写完……” “行医一刻值千金!” “我本来就不想出门,是你们逼我的……” 在这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中,微巳以不变应万变。只见他那温和的脸色一变,周身气势骤然冷冽起来。 “一个都不准走,给我回来。”他的声音并不大,表情也说不上吓人,可是就是让大家乖乖的站定了脚步,被钉在了座位上。 其中以摇光君反应的最快,刚才本来他还尴尬了一下,可是他想了想,本来这就是微巳的错嘛,他理直气壮!于是摇光便又恢复成了大爷样,没骨头的往上首一趟,沙哑着嗓子似笑非笑的道,“哟,我们天璇君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跟着你那小徒弟私奔了呢。” 他见微巳仍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不禁也来了火气。 “眼下这个情形你也知道了,我北邑大军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等侮辱,被人穿着脏鞋踩到脸上来。微巳,我知道你不是北邑人,骨子里就没有跟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对这所谓的故土没有眷恋也是应该的……”他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阴鸷的目光落在微巳身上。 “可是我以为,至少我们七人同为北邑七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你也该做些什么。” 他这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每个字每句话都透露着阴谋论的气息,微巳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打铁直男,连猜测襄离的情绪十次有八次都得踩雷,哪有心思跟他来这些虚的。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直截了当的说道,“有话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摇光君后面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发表呢,就这么被堵了回来。 “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回头疼的变成了摇光君,他就是阴阳怪气的嘲讽一下微巳,可是实际上也没打算他能来做什么。毕竟微巳再厉害,他也不能一下子再抢回来十三城,还不是要靠自己?想到这里,摇光君油然而生一股骄傲感。 于是这句话,就让微巳自己揣摩去吧。 微巳沉思了一下,掌指间剑气涌动。 摇光君被他这“一言不合要干掉自己”的架势吓得蹿出去好几尺,怒视着他,“你要干嘛,还不让人说了!” 剩下的五人也七手八脚的上来劝架。 “冷静啊微巳,摇光他就是嘴毒一点没有坏心思的!” “对啊,我们还得靠他打仗呢,留他一条狗命吧。” “主营见血是大凶啊大凶!” “剑气收一收,缝伤口很贵的,你看那个穷鬼他根本缝不起啊……” “你们让开!”有洁癖的微巳十分不习惯这么多人一起凑到跟前来,不禁低声叱了一句。 一句话,鸟兽群散。五人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荣,仿佛送摇光君永远的离开人世。 微巳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懵极了,他皱着眉,不理解大家刚才在紧张些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连夺十三城的是什么人,我去干掉他们就是了。” “哦……”吓死人了,大家庆幸的拍着胸口。 不过这还真的是微巳的解决办法,真是简单粗暴。 “要是知道还好了,老子一定第一个打爆他的狗头,让他知道爷爷两个字怎么写!”说起这个,摇光君就黑了脸色。 “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微巳有些惊讶的说道,“一-夜之间做到这样,这手笔可是非同一般,除非是……” 摇光君显然也想到过这个答案,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立刻达成了共识。 “那也太不要脸了!”他狠狠的捶了一下-身-下的椅子,力气之大连精钢的扶手都拍的变形。 “你们别打哑迷了,是谁啊?”玉衡好奇的追问道。 “呵-呵……”天权君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能有谁,我们北邑都能动用北邑七君,他们汉昭也不是无人可用。” “神殿五尊者!”玉衡捂着嘴惊呼一声,却也不得不附和一声刚才摇光的话,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他们不是自诩修行者不入红尘不理俗事,怎么跑来战场上淌这场浑水……”要知道这种生活可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呢,开阳君面无表情的想着。 “人不利不起早,什么白玉京,什么神殿,说白了还不是汉昭帝的走狗?”天玑理着袖子,满脸不屑。 “好,”摇光君的腮帮子都差点咬肿了,这回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他输得这么惨,“以人力对抗法术,能赢才怪!” “法术……我们也有啊……”微巳忽然出声道。 “就你一个,还是算了吧……” 微巳眸光闪了闪,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如果我说我找到一个盟友,恰好就是对方的克星……” 他还没说完,摇光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是谁,谁来就是我老子的祖宗,气死我了,会点金木水火土的歪门了不起啊!” “也没有很了不起,不过恰好补的是你的短板而已,海国使者襄离谨代表无霜海鲛人海国愿与北邑缔结同盟。” 第596章 这也太直接了! 步履轻盈的蓝衣女子出现的时候,原本吵闹的营帐里顿时鸦雀无声。 虽然天玑、开阳也见过襄离,可是那时候她要不是一个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丫头,抻直了都没什么看头,要不就是个娇憨率性的少女,何曾有现在这种风采? 她依旧青春,却多了一种风情。这种风情是别人身上所没有的,一种极为特别的美。她生的极为绮丽,像是世间最华美的绸缎,最璀璨的宝石,最细腻的丹青......可是她却好像并不恃美而骄,故作娇柔妩媚,反而天然一股纯真,毫不避讳的直击眼帘。 此时他们两人的心里都是一个想法:美女,你谁啊!襄离??!不不不,这一定是重名! 天权君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压根就没见过襄离。他只知道微巳有个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徒弟,可是这个小徒弟究竟是如何貌美,他却是不知道的。虽然他暗地里也揣测过这个小徒弟是如何的有手段才能把千年寒冰化成了一湾春水,可是却没想到,她能是这样一个美人。 襄离出场的时候也没说自己是微巳的弟子,于是天权君就理所当然的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这么一个大美人,他又是个天生见到美女就来劲的性子,不上才怪! 只见他立刻收起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模样,正襟危坐,眉眼含笑,硬生生充出了高贵的世家气派。不得不说,他生的俊俏,一双桃花眼天然含春,琼鼻丹唇精致性感,不说话都能引得女子心跳如小鹿,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可以把铁树哄开花的嘴。只消稍稍动动心思,就有女子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然后为他要死要活。 “这位......襄离使者,”天权君笑的能闪瞎人眼,“既然是结盟,那便跟我谈吧,在北邑这种事情一直由我来负责的。” 他弯下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用极其真挚的表情迎接她入座。这座位还颇为讲究,军营之中主帅最大,于是摇光君一直不客气的坐在首位。可是这座下左首右首的位置就很微妙。 之前几个人咋咋唬唬的也不在乎,现在就要认真起来了。 他让襄离坐在左下第一,自己便在她对面坐了右下第一,这距离客气又恭敬,又可以直视对方亲切交流。 “不过姑娘这样的使者我却是第一次见到。实话实说,姑娘实在不适合做使者,毕竟以姑娘的姿色,就算是不说话也像是在用美人计啊......”天权君半真不假的说着,握在手里的折扇霍然展开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 岂料这副孔雀开屏的 襄离也不客气,有位置不坐难道站着谈话?她施施然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就坐了下来。 她撑着下巴,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撒娇似的说道,“微巳,你坐这里!” 天权君:“......”靠,他这么一个美男还不够吗,这海国使者的胃口够大的啊,竟然一次要泡走北邑两大美男! 算了,就看在她美的份上,原谅她。更何况这个海国使者虽然眼光不错,运气却是不咋地。看上睡不好,看上微巳?呵呵,谁不知道微巳是出了名的对感情一窍不通,更何况人家正跟自己的小徒弟你侬我侬呢,怎么会搭理你? 不过让她碰个壁也好,毕竟没有对比也就没有伤害,微巳俊是俊,可是哪有自己善解人意知情识趣,早晚这大美人不就投入自己的怀抱了吗? 天权君在心里狂笑不止,可是下一刻就傻了眼。 传闻中只爱剑不理人、注定孤独终老、只有他的小徒弟可怜他才跟他在一起的天璇君,竟然破天荒的窘迫起来!他那眼神骤然间开始飘忽起来,如果不是碍于现在的情况,他八成还要扭过头红着耳根子甩袖子道一声“胡闹”。然而就是那一瞬间的窘迫过后,他便遂了对方的心意,走上去坐在了她手扶着的那个椅子上。 微巳的眼神中还带着无限的宠溺与无奈,好像在说: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呵呵......”天权君的招牌笑容都快裂了,他真是看错了微巳。他本来以为微巳这样的人要么不动情,要是动了情那肯定是深情至死,抓着一棵树死吊着不放手的那种。 可是现在他却是...... “天璇君倒也不必牺牲这么大......”他干巴巴的说道。 微巳疑惑的看着他,他在说什么呢,牺牲什么,他只是觉得前脚刚跟襄离说过要保持距离避嫌,免得大家不认真对待这件结盟大事,后脚这丫头就露馅了。这......这不是公然秀恩爱嘛! 自认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微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可是如果不按照丫头的意思来做,后面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襄离看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满意的不得了,连带着看对面那个多余的天权君都顺眼了不少。 “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结盟吧。”她把人惊掉下巴的单刀直入的,一挥手就拿出一张写满字的雪白鲛绡。 上面的内容是用北邑的文字写的,大体看来就是官样文章,无非是我们鲛人海国如何如何有诚意,想要跟强大又讲理的北邑结成同盟,共同打下幽国。当然了,幽国的地盘打下来后都归北邑所有,他们鲛人海国也不居功,就是想让对方帮助鲛人自由而已。 “签字在这里,盖印在这里。”玉指纤纤一点一点,直截了当到了不可思议。 这也太直接了!!!哪有这样的!!! 不光是天权君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就是微巳也被襄离这一出吓了一跳。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襄离眨眨眼,无辜极了。“难道你不要跟我结盟嘛?” 没有人可以看着襄离的脸说出一个不字,就连外交场上从无败绩的天权君也不行。 “呃......倒不是不要,只不过总需要一个过程吧,比如我们结盟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第597章 脱线的谈判 襄离一脸茫然的表情又是无辜又是气人。 微巳扶着额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刚才脑子进水才想到这个主意。这丫头平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能把人气死,为什么要让她来当海国的使者,是嫌弃天权他活的太滋润了必须找点刺激吗? 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天权君...... 天权君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小姑娘看着好看,脑子却是个不好用的。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子的使者!哪有一上来就要人家签盟书的! “为什么要结盟......”襄离沉思,她不会傻到说出其实她根本没考虑过结盟,这不是微巳提出来后,她顺水推舟决定要结盟了嘛?更何况鲛人海国说出来还怪丢人的,毕竟什么鲛人海国啊,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一大口子人还在外头流浪呢,自家国君还在汉昭的地盘上当什么劳什子三皇子,自己这个使者都是临时赶鸭子上架才当上的。 这个为什么要结盟明显就是要她说说自家有什么值得结盟的呗。 “我们有钱,这个可以吗?”襄离一本正经的说道。 “啊?”天权君一脸碎裂的抽了抽嘴角,这算是什么理由。 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不会怎么结盟了,天权君“啪”的一声把扇子收起来,决定看在她美貌的份上指点指点她。 “襄离姑娘,或许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可是我还是要说。鲛人海国......呵,名存实亡罢了,如今又没有人承认鲛人海国还不好说。” 天权君的话还没说完,受不了这等屈辱的宿桃就拍桌而起。 “你——” 天权君不为所动,甚至看都没多看宿桃一眼对他而言,副使明显是不重要的,哪怕是汉昭来的副使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更何况鲛人海国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现在有没有还不好说的国家。 “宿桃姑姑,他没说错。”出人意料的是,襄离开口了。 她一开口就是自己给自己砸场子,微巳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襄离抬起眼来,一双眼睛里有光在闪烁。 “我知道天权君心底里看不起我们鲛人海国,觉得我们沦为阶下囚,根本拿不出任何东西......”襄离自嘲似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自我揭短,让天权君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这姑娘真的想结盟而不是来砸场子的? 只听襄离又道,“可是这些都是小细节,你怎么看对我们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鲛人海国有地,在无霜海,四季如春物产丰富,有着无数岛屿,不是无土之国。我们有国君,有宝座,有代表至高权力的权杖,有传承已久的元老与贵族,有着许许多多出自同源的鲛人......我们只需要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这就够了。” 她身上的气势立刻变了。那种懒散的美丽骤然咄咄逼人,像是一把新出炉的宝剑,匍一离开剑炉便展露了锋芒,阳光下几乎能闪瞎人眼。 她的睫毛颤了颤,再扬起来的时候露出的瞳孔里充满了睿智。天权君有一瞬间的被她睨着的错觉。 其实这不是错觉,襄离只是在瞬间想起了微巳说过的话。 国家有多强使者就有多傲,反过来亦然。不过一者是真的有恃无恐,另一个则是虚张声势。 不过有时侯,虚张声势也是有用的。 襄离决定赌一把,就赌自己的演技......能不能演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只要我们是一国,就可以与北邑平起平坐,我就可以在这里跟你谈条件。”戏台已经搭好,襄离已然开始戏瘾大发。 “什么条件?”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天权君就恢复了常态。 他好歹也是北邑七君之一,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这使得他掌握了天下消息,轻轻松松就可应对一切刁难,于是来北邑的使者都是他来接待的。虽然刚才过于不走寻常路的襄离给了他当头一击,可是他也不是吃素的。 “我北邑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如今虽然与汉昭交恶,可是谁都知道我北邑能征善战,久经磨砺,汉昭那些绣花枕头怎么能与我们这等以军为本的国家比,我们何曾需要鲛人来与我们结盟。”他把自家吹捧的天花乱坠,让对方感到高不可攀,从而来跪舔,这才是正确的方式才对。 应该会......步入正途了吧? “可是你们......没钱啊。”襄离用一句话简单直白的给他堵了回去。 天权君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这话没法谈下去了。 “臭丫头,你是说我们穷咯?”摇光立刻不高兴了,眉毛在脸上疯狂的扭曲。他嗤笑一声说道,“与汉昭相比,我们的或许没他们那么物产丰富,可是我们南征军也没饿过肚子。”要知道他们倾举国之力也要养军队,这可不是汉昭那些娇滴滴的人能做到的。 襄离不理他,继续说道,“我们鲛人穷,穷的只剩下钱了。” 摇光的眉毛也不扭曲了,差点没打成结。她究竟有没有听他说话,当老子空气啊! 襄离不理会险些气到抽风的摇光,继续道,“你们没钱,我们有钱,这样难道不够吗?” 天权君觉得自己可能跟鲛人有语言障碍。 他耐心的说道,“襄离姑娘,你可能没听懂......我们的钱或许不多,但是足够了。” “够了吗?”襄离反问,“你们不是没有汉昭有钱,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你们自己都心知肚明,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幽国肯定要拿下来的。可是现在汉昭出来抢,你们就得跟他们抢。可是难道你们以为汉昭抢不到会轻易放弃吗?不会,最终你们还是会跟汉昭打起来。” 襄离的话让大家都心中一沉,不的不认真思考这个一直回避的问题。 最终还是摇光黑着脸坦诚道,“没错,到时候我们跟汉昭一定有一场恶战,两个大国交战,还是你死我活的,哈哈,刺激!” 大家不想理会战争爱好者,齐齐翻了个白眼。 襄离扔出最后一个筹码,“你们自己说的,没有汉昭有钱,可是我们鲛人海国有啊,加上我们你们难道没有信心吗?” 第598章 简单粗暴的结盟 襄离眉眼含笑,一如平日交谈般随意,完全不像坐在谈判桌上。可是她已经深刻掌握了达成盟约的精髓。 她只要抓住对方的命脉,那就足够了。 北邑现在忌惮的就是汉昭的交恶,他们不怕打仗,可是一旦打起来,那就意味着他们的战略储备必须支撑他们跟汉昭打完。北邑倾举国之力可以拿下幽国,可是汉昭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既然他们缺钱,那么鲛人海国就给他们钱,各取所需,岂不是最好的交易? 天权君看着懒洋洋坐着,甚至开始玩头发的襄离,罕见的坐直了身体,以一种认真严肃的态度来与她交谈。 他眯了眯眼睛,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出来。很不简单的小姑娘,难道说刚才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举动都是放松他警惕的?有趣,着实有趣。 “襄离姑娘你该知道吧,这样的盟约是不公平的。北邑的实力远远大于鲛人海国,哪怕我们在得胜后反悔,你们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盟约不过是一张厕纸。”他长得如此俊逸,以至于说出“厕纸”这样的话都不显得他十分粗鄙。 “你是怕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襄离笑嘻嘻的看着他,“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说的好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天权君被她噎的苦笑了一下,这才无奈的说道,“襄离姑娘,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就不怕我们骗了你们的钱最后又扣押着鲛人不放?既然知道了你们富可敌国,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可以轻易放手。” 这话说的实在,说完之后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襄离的身上,想要看看她怎么个说辞。这个盟约说实话对于北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害处,可是对于鲛人海国来说就很危险了。他们出了钱帮助北邑完成征讨,可是最后却有可能连自己的自由也赔上。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找谁哭去? 鲛人海国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吧? 襄离高深莫测的揣回了玩着头发的手。 这个问题她当然也想过,可是解决这个问题很难吗?为什么连对方都是一副替他们为难的模样。 她古怪的看着天权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说过要出钱,可是没说给你们钱啊。” “什么?”本来在一旁竖着耳朵好好听着的摇光君顿时暴脾气发作,“臭丫头,你玩我们?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你是......” 他大发雷霆的话语被地上豁然一道裂缝挡了。那是一条很细很细的缝隙,被剑气所劈开,上头的煞气还萦绕不去。 “摇光,”微巳的语气轻轻,仍旧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语气稀松平淡的好像就是饭后闲话家常。“不要这么坏脾气,让天权来。” 放在平日里,如果有人说摇光他“坏脾气”,那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如果有人敢拦着摇光做他想要做的事,那么他祖上十八代的祖坟一定要被摇光君从上问候到下。 可是摇光低头看了一眼连青金石地板都能劈开的剑气,决定息事宁人忍气吞声。 “哼。”他又翻了个白眼坐下了。 襄离:“......”对不起,武力值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不得不说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置方式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要是能武力碾压,为什么她还有还要在这里磨嘴皮子啊! 对面天权的脸上也有一丝僵硬。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的舌.头说起这句话都在打结,“什么叫做出钱,但是不把钱给我们......” 襄离疑惑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智障儿童。“钱又不能吃,你们要钱来做什么?” “可是鲛人.流泪流下来的是珍珠,也不是白米......” “要是哭出一碗白米饭,鲛人岂不是要累死。”襄离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出钱,就可以买到你们需要的食物,哪怕是从跟你们敌对的汉昭手上......你说是不是?” “没错。”天权君也不得不坦诚,这是人之本性不可避免,哪怕是正在打的热火朝天呢,也绝对有汉昭的商人肯铤而走险当卖.国.贼,把手里的粮食运出来。“姑娘,鲛人势弱,你们要如何把这粮食交给我们?一旦开战,北邑将士的去向便会被人紧紧盯住,一旦被人发现粮食去路,那么便难以支撑下一次的买卖。” 换句话说,这些粮食必须得由鲛人自己亲手送到北邑手里。 襄离笑了,“这个简单,我问你,你们北邑现在的粮食怎么运送?” “当然是走海运,粮食沉重,以船载物更为方便快捷。”他们北邑可不傻,那么一大堆人要吃饭呢,自己蠢兮兮的用驴子牛马从北邑运,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什么?你说飞舟?把你给能耐的,怎么不上天呢!海运就不一样了,运的多,且顺流直下。北邑的海征船速度极快,下层可以运载粮食,上层可以补充兵员,且板材防水又轻省,实在是绝妙好物。 “海......你还不懂吗?”襄离的眼里有光在闪烁,“鲛人是海中的王者,海里才是鲛人的天下,只要鲛人入海,不管是哪里来的粮食,到了海上都是我们鲛人的。” 这话说的就像是个女土匪,此山是我开,此海是我呆,要想从此过,留下馒头来。可是天权也不得不承认,交给鲛人保障后路,这是一种安全又省心的做法。 襄离看到他显然动摇了,便乘胜追击。“当然了,你们不答应也不是不行......我们鲛人也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如果北邑不行,我们就退而求其次去找汉昭呗,到时候我们就不是盟友而是敌人了......” 到时候就偷袭他们北邑的运粮船呗,反正也不是没有办法来让汉昭认同他们的用处。 天权的嘴角一抽,她以为这是买菜么,这家不行再换一家?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安全的被放到汉昭大营?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微巳先沉了脸色。 汉昭大营?遗光?去汉昭大营岂不是就会见到? 他二话不说抓起天权的手,在他拇指上蹭的划出一条血线,狠狠的就往那张写满字的鲛绡上按去。 “!!!”天权君呆若木鸡。 那鲛绡上赫然一个手印,显然契约已经完成了。 “啰嗦。”微巳嫌弃的扔开他的手,满意的看着契约书。不就完事了,还想去找遗光?没门! 第599章 五公主监军 天权君撕心裂肺的叫声回荡在北邑大营中。 无数人听到后扭到了脚,继而看着主帐的方向怀疑人生,这这这......难道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不然他怎么会叫的这么凄惨。 实际上只是划破了手指。 天权君捂着自己那道手指上已经不流血的口子,痛苦的表情让人怀疑他活像是被砍断了一根手指或是手臂。 “签署结盟书不能这么草率,我还要沐浴焚香对天祷告表示自己的诚意,这样也太随便了!”天权君感觉自己要疯了,“而且我的手,我完美无瑕的手,就这么破了一道口子,会留疤吧?一定会留疤吧!天啊,那些爱慕我的女子还不要伤心死!” “不会吧......”襄离弱弱的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了,”天权君的眼里有疑似泪水的晶莹闪过,“她们一定会为了我遭受这样的事情以泪洗面的,毕竟完美的东西破碎总让人惋惜......” 襄离漠然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应该破了一道口子不会有人再爱慕你了......” 天权君的脸彻底裂了。 “你,你......”他的心都被划成了松鼠鳜鱼了! 襄离不理会他玻璃心碎掉的苦相,赶紧把盟书卷吧卷吧塞到了袖子里。“既然已经按了手印,那我们的盟约就这么成立了,鲛人海国必然会竭尽全力帮助北邑共同御敌。” “这也太草率了......”摇光君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谈判,简直如泥石流一样清洗了他以往的观念。 这过于跌宕起伏单刀直入的谈判简直让他措手不及,不过细细想来竟然还觉得挺不错的。毕竟没有那些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拉锯战,显得十分干脆利落。各取所需,互利共赢,这不就是结盟的本质吗? 他平时都没参加过什么正经的商谈,毕竟一听到他们说话绕来绕去就头大如斗,今天这一回却是彻底的把摇光君惯坏了。以至于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一旦超过半个时辰,摇光君就拍着桌子催促,“一群大老爷们能不能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了,人家海国使者都比你们干脆多了!” 然后一拍桌子,强行删减谈话时长。“就给你们三句话,你们的优势,需要的帮助,我们的结盟的好处,说不出来的直接滚蛋,别在这里嗡嗡嗡的,吵死人了!” 不过结盟后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一声娇斥蓦然闯入营帐,带着熏人的雍容脂粉香气,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襄离!我记得你!原来你是鲛人!就是你害死我二哥的!” 其后跟着的则是一叠声紧张的呼喊,“蒹葭殿下,营帐内正在议事,不能擅自闯入!” 这是秋屏师姐的声音。 襄离循声看去,只见一着杏衣的妙龄女子粉面含怒,手持一条正红长鞭,朝着她的脸就抽了过来。 如果说刚才襄离还没想起来蒹葭是谁,那么见到这等跋扈模样可就有了印象。不就是当年那个心狠手辣处处跟她做对的五公主蒹葭嘛! 这样的招式简直太平庸了,襄离胳膊都没抬起来,只动了动手指,一道冰箭便贴着鞭梢给它钉在了地里。 “鲛人海国如今是北邑的盟友,五公主这样做不怕我们的盟约撕毁吗?”襄离悠悠说道。她如今可是有恃无恐,谁让对方是五公主,代表的是北邑,她又是鲛人海国的使者,如果蒹葭敢动她一根毫毛,那完全就是在在打脸啊! 摇光君还沉浸在以后军饷无忧的快乐里,自然不愿意这好大一个金主冤大头被打了水漂,当即沉了脸色。 “蒹葭殿下,这里是军营,讲究的是军法,哪怕殿下.身份尊贵也不应该不经禀报擅自闯入。更何况朝中从来也没有公主随军,蒹葭殿下莫不是离宫出走?” 看着摇光的架势,襄离敢说如果蒹葭敢说一个是,那么摇光一定当机立断把她捆成粽子,打包快马加鞭塞回北邑皇宫。 “哼,”面对传说中的活煞星,蒹葭不知者无畏,竟然还挺有底气的。“本宫不是离宫出走,本宫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前来督查将领,是有皇命在身的!” 她说出这话的意思当然是为了凸显自己身份的尊贵,只是......襄离摇了摇头,同情的看着这位五公主,怎么这么多年了,就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子呢?监军这种职位在军营中有多么的遭人记恨,她难道心里没有点数吗?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也不怕晚上睡觉被人暗杀。 果不其然,只听到摇光冷笑了一声,从唇齿间磨出了几个字,“监军?好,非常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监军......” 监军就是皇帝的耳目,专门打小报告的。摇光是何等人物,他打仗自然有自己的方法,玄懿帝也是对之抱有极大的信任,所以他以前从来也没有被派过监军。如今这个节骨眼派来监军,不就是明晃晃的怀疑吗?他骤然暴躁起来,这十三城也不是他想要掉的,虽然一夜失去了十三城的确很可疑,可是监军这东西也太侮辱人了! 而且派来这么一个胸大无脑只知道乱吵乱叫的女流之辈,那就更侮辱人了! 这个女人一进门就踩到了他的雷点不说,还想要把他的饭碗里的饭给扬出去! “不过就算是监军,这军营里也要以我为主!蒹葭殿下......擅闯营帐重则以谋逆罪处,轻则以冒犯惩之,我知道殿下的身份犯不上谋逆,那就按照轻的来算......来人,拖出去军刑五十!” “你敢!”蒹葭的脸色苍白起来,色厉内荏的对着应声而来的两个军士吼,“滚开,我看你们谁敢动本宫!军刑是什么刑本宫都没听说过,我看你们就是滥用私刑!” 襄离好心的给她说,“军刑你都不知道,就是军杖打屁股呗,还是脱.光了上衣打......不过你看上去......”她的目光落在了对方发育的十分不错的胸脯,顿时噎住了。 襄离本来想要说对方就算是脱.光了也没什么料,可是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愤愤不平,因为她的比自己的要大多了。 第600章 和亲是不可能的 “放肆,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本宫!” 这个打屁股的恐吓果然让蒹葭害怕的挣扎起来,她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于是指着襄离,“这个鲛人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她骗了微巳,现在还要来骗你们,你们不要相信她!” 襄离漠然,“我怎么骗你微巳了?”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鲛人坏的很,靠着装可怜潜伏在微巳哥哥身边当他的弟子,博取他的同情,骗他为你跟父皇做对,现在又想利用他来从我们北邑身上获取利益,你痴心妄想!”蒹葭甩开扑上来的军士,瞪着襄离说道。 她的微巳哥哥怎么会瞒着她呢,又怎么会大不敬的伤到她二哥,这一切都是这个叫做襄离得鲛人的错......呸,什么鲛人,狐媚子才是!都是一路货色! “什么!!!”最吃惊的却是刚才抱着手指伤心欲绝的天权君,“她是微巳的徒弟?难不成就是当年微巳非要护着的那个......”天权君仰天长叹,“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什么美人总是花落别家,真是令人伤心啊!” “......”蒹葭不去当说书的真是可惜了,襄离也懒得跟她争辩,更懒的搭理那个神经兮兮的天权君,她抱着手臂闲闲的道,“是啊,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 “蒹葭殿下,襄离没有骗过我。”蒹葭的话令微巳皱了皱眉,很是不悦的打断了她。 “微巳哥哥你鬼迷心窍了!”蒹葭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一个妖妃和一个昏君在一起狼狈为奸,“她都承认了,你难道没听到!” “好了蒹葭......”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身穿王服的云末随后而入,面色尴尬的去拦着蒹葭,“你说的这些天璇君都知道的......她是鲛人没错,天璇君一开始就知道。襄离是海国的使者,我们现在已经跟海国结盟,你不要对她这般无礼。” “她算是哪门子的使者,海国是什么鬼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蒹葭......”云末无奈的喊着她的名字。为什么同样都是公主,是他的妹妹,可是他的虫虫乖巧懂事的令人心疼,可是蒹葭却是如此骄横跋扈。 “别叫我!”蒹葭嫌恶的推开他的手,好像是沾染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谁允许你直呼本宫名字了,一个杂种而已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我的哥哥了!我告诉你,我的哥哥只有三个,没有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她这般作态,就算是云末也难以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只好悻悻松了手,歉然的看着襄离。“对不起啊襄离......” “你不用替她道歉,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话,反正现在同盟已经结成了,从现在开始,北邑必须开放边境线,不得阻拦任何鲛人归海,同样的,我们也会信守承诺,满足北邑战争方面的需求。”跟鲛人海国即将自由的远大未来相比,蒹葭那些话根本不能影响襄离的心情。 “你说的轻巧,如果你们鱼儿入海再无踪影,如果你们反悔怎么办,我看必须要扣押一部分人质!”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蒹葭眼珠一转,反正就要跟襄离杠上了。 “人质?”襄离不悦的哼了一声,“好啊,你们留着我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等这场仗打完再说。”这正中下怀,在微巳身边当人质,想想就刺激...... 看到她那副贼兮兮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蒹葭一跺脚,冷笑道,“既然能当人质看来你身份不一般咯?不过国与国之间的人质听起来多不好,真正能够保证同盟稳固的是两国联姻。” “联姻?”在场的人都一声惊呼。这的确是一种很有效的保证同盟稳固的办法,可是因为这次的谈判过于不走寻常路,竟然没人想到...... 可是这联姻的人选却不好说。 鲛人美丽令人心动,哪怕不是被按着头政.治联姻都是个美差事。可是北邑大皇子还在汉昭修行,二皇子早就嗝屁了,三皇子也紧随其后,作了孤魂野鬼...... 蒹葭这时候才发现了那个杂种还是有用处的。她一把拉过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云末,粗暴的扯的少年一个踉跄,而后推搡出去。 “你嫁给他,他好歹也是个四皇子!” “我......我......”还没等襄离说什么,云末先耳根通红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眼神飘忽到天边,看都不敢看襄离一眼。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只是他这隐隐约约的期待注定落空,天上掉老婆这样事注定是不存在的。 只见襄离巧笑嫣然的离开了座位,围着蒹葭转了两圈,好一番打量品评。 “虽然脾气坏了些,可是样貌还不错。” “人是蠢了些,不过勉强门当户对......” “来,张开嘴我看看牙口......” 蒹葭被她像是货物牲口一样来回端详,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地说道。 “你究竟要做什么!” 襄离笑眯眯的,宛如一个大魔王。“我当然不能去和亲,因为如今鲛人的皇室只有我们陛下一人正当适龄,可惜他是个男的,不能嫁过来。不过呢,其实和亲也不是只有一个方法,除了鲛人嫁到北邑,还可以你们派一个公主嫁到海国......” 虫虫已然在世俗眼中已然身死,否则有这种事情摊上的肯定是她!如此说来北邑如今也只有一个公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个蒹葭了。 “你......你想让我嫁到海国??!”蒹葭气的胸口起伏,没有料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海国虽然富庶美丽,可是怎么说都是在海上。哪有人愿意一辈子跟鲛人在一起,那岂不是等于一辈子困在孤岛上?这比什么嫁给没落小国的老头子都要来的惨的多。 “哎呀......虽然我也觉得你配不上,不过既然只有你一个,那就只好凑合了。”襄离竟然还颇为嫌弃。 第601章 奇丑无比男鲛人 蒹葭出离愤怒,“谁稀罕嫁到你们海国!” 玉衡君不忍心这到了嘴边的粮食就这么飞了,在一旁撺掇着。 她小声说道,“蒹葭殿下,鲛人都很好看的......” 蒹葭瞥了一眼艳光四射的襄离,酸溜溜的说道,“我知道,” 玉衡心道,你知道个屁。“不光是女人还有男人......你看襄离这个样子,他们的皇帝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呃......” 只见蒹葭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嫁!”说着她还偷偷瞄了一眼微巳,小声说道,“我心里有人了......” 襄离翻了个白眼,不着痕迹的往微巳面前一挡。这是她的人了,想都不要想。 “恐怕这件事情由不得公主殿下,我们既然没有合适的公主嫁过来,那就只能由这边的公主嫁过去......”这件和亲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也不要怪襄离借机给自己出气。 反正搅和黄了就是了,也没有人说一定要和亲。说的好像两个人成亲后就不会翻脸一样,到时候还不是说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不过是要吓唬一下蒹葭这个家伙罢了。 “不过......”襄离拉长了调子,吊起了胃口,“其实玉衡君有所不知,这男女鲛人之间其实是有差别的,虽然你们看到的女鲛人个个娇媚妍丽,可是男鲛人却大不相同......虽然不是能说他们长得奇丑无比,可是总归也咳咳......不怎么赏心悦目......” 北邑的鲛人少,市面上拿来卖买的也主要是女鲛人,鲜少有人见到过男鲛人。因为男鲛人在幼年的时候就被带毒的铁链穿透了身体,又被长期奴役驱使,寿命往往不长,能够活到青年便不错了。 料想蒹葭也没有见过几个男鲛人,所以襄离便开始漫天胡扯。 “你胡说,鲛人以美貌出名,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蒹葭不可置信地反驳道。 “可是公主殿下见到的那只是一部分女鲛人,男鲛人却是没有见过的......哎,我也只是提醒公主殿下您有个心理准备就是了,别要太害怕,尤其是不要在新婚之夜露出这副害怕惊恐的模样。”襄离越说越离谱。 “为......为什么?”蒹葭色厉内荏的问道。 襄离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哀叹红颜薄命一样。 “男鲛人的自尊心很强的,虽然他们丑,可是并不让别人说,如果你在新婚之夜的时候露出现在这样惊恐的表情,恐怕会让他们觉得你在嫌弃他们,说不定一怒之下就会吃了你。” “什么??!”蒹葭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一点也没有干才咄咄逼人的气势,“鲛人还吃人吗?” “是啊,男鲛人又叫做海妖,性情暴虐,手段凶残,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样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女人......”襄离继续胡编乱造下去。 “我不信我不信!”蒹葭捂着头一副崩溃的表情。如果说刚才玉衡君的话让她尚且有了一点兴趣的话,现在就是满满的拒绝。她的命怎么这么苦,竟然要嫁给一个怪物! 她求助似的看着微巳,希望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微巳......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么,那个什么海国国君真的长得很恐怖,性情也很暴虐吗?” “......”微巳一脸木然的站在原地。虽然他也很想要襄离把的恶作剧解释清楚,可是要让他为自己的的情敌说话,他是真的办不到啊。怎么说,难道要让他说遗光其实俊美无俦,对待女人又温柔细心呵护照顾?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他只好黑着脸,一脸的无可奉告。 不过微巳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蒹葭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这么一个人差点当场哭出来。 当即也不管什么骗子什么襄离了,一把推开身边的守卫,哭着跑了出去。“我不嫁我不嫁!” 襄离目送她狼狈的背影而去,这才回身说道。 “海国不需要联姻,我相信贵国的诚意,也相信海国的实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希望如此。”天权君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说小襄离......”玉衡君抱着自己的毛茸茸,一脸的心有戚戚,“你们鲛人中的男人真的像是你说的那样吗?我本来还想着......以后嫁不出去就狠狠心一咬牙买个男鲛人回来相伴终身呢,虽然大家物种不同可是好歹赏心悦目不是......可是要是真的想你说的那样......” 襄离“扑哧”一声笑了,“玉衡君,我是故意吓唬蒹葭的,你怎么也当真了?” 玉衡拍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摇光君莫名其妙的对着她发火,“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还买鲛人来伺候你,你怎么不养一屋子的面首啊,把你给能耐的!”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襄离仔细一回味就觉得不对劲,一双美目在邪肆战神和邋遢女官之间扫来扫去。 诶嘿,这一对好像有问题哦! 可是玉衡君却是在感情上棒槌的仅次于微巳的人,她硬是没听出来摇光君话中的醋意,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 “我也想要养一屋子的面首,可是这不是没钱吗,不如精益求精一步到位......”说着她又转向了襄离,笑嘻嘻的说道,“小襄离,既然你是微巳的徒弟,那好歹我们也算是你的长辈......买鲛人能打折不?” “能,打骨折。”襄离嘴角一抽,强调了一下自己海国的尊严问题,“玉衡君,等到打赢了,我们鲛人以后就是自由的,不是奴隶了,你从哪里买啊!” “啊?”玉衡君傻眼了,“那......那我也能联姻啊......” 呸,这个名额属于她和微巳,谁也不能抢! 襄离扒拉开她的手,一脸正气凛然,“这得看摇光君同不同意。”说着,她偷偷向摇光使了个眼色,这个机会她给了,能不能抓住看自己了。 玉衡更懵,“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殊不知摇光君死鸭子嘴硬,也是同样的说辞。“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瞎说。” “......”算了,单身不是没有理由的! 本来这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了,偏偏又出了纰漏。 “不好了不好了,蒹葭殿下不见了!” 第602章 蒹葭出走 “什么?”震惊的呼喊齐齐发出,把那来报信的小将士都吓得一个哆嗦。 “你慢点说,你说谁不见了?”摇光君嘬着牙花子,头顶阴云密布。 “蒹葭......殿下......”小将士唯唯诺诺的说道。 “可恶!我北邑大营戒备森严,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胆敢掳走我北邑五公主!”重重的的一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摇光君大发雷霆,脸色狰.狞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欺人太甚,汉昭这是故意的吧!”大家都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不......不是,”那小将士这才意识到七君误会了什么,急得满头大汗的解释道,“蒹葭殿下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自己离开的......” “什么??!”摇光君这一回的语调比刚才还要高。他这辈子没有见过敢在他面前使小性子的女人,不过他却没有被她引起兴趣,反而气的直磨牙。 “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与幽国已经不死不休,还有汉昭在一旁窥伺,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就这么离开的北邑大营,这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天权君怜香惜玉的本性又发作了,看在蒹葭是个女人又长得不丑的份上,为她担心了一下。 “我管她去死!她是自己离开的又不是被人掳走的,就算是陛下问起来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摇光君冷笑不已,显然没有什么要派人去找的意思。 这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要是蒹葭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北邑七君倒是能免责,可是他这种小喽啰可就成了炮灰了。 于是那报信的小将士颤颤巍巍举起手里薄薄的一张纸,求救似的看向了微巳。 “天璇君大人,蒹葭殿下是离家出走的......” “嗯?拿来我看看。”微巳看他动作,料想是这信里面有什么内容跟自己有关系。 小将士低着头恭敬送上了那张纸。 微巳一目十行的看完那封信,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我也来看看。”襄离好奇的凑了过去,只见到信中大篇幅的控诉了北邑七君的无情,并且坚定的表示了蒹葭不想和亲嫁给海国国君的意志,她放下话说,如果他们要让她嫁过去,她就永远不回来了。当然了,如果想要去找她,除了微巳本人,她谁的话也不听,北邑将永远失去五公主。 襄离:“......” 她心道这蒹葭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真的把自己当棵葱了,竟然还想让微巳去哄她,想的美! 可是她这一封信里危言耸听的很,说的好像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真的要从此浪迹天涯羁旅漂泊,吃糠咽菜流落街头...... 果不其然,微巳的眉头打了个结,似乎在考虑什么东西。他这个人向来面冷心软,蒹葭要是真的撒泼要微巳做什么微巳肯定不会答应,可是她误打误撞的戳中了微巳心软的弱点,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微巳便有些动摇。 只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无奈的样子,随后把这封信递给了理他较近的天权君,站了起来。 “我去找她吧,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倘若落在了汉昭或是幽国的手里,也是个把柄。” “不行!”襄离的脸都差点扭曲了,理直气壮的阻拦都变得酸溜溜的。让微巳去找蒹葭,那不是把鸡往黄鼠狼的窝里塞吗?襄离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么一副画面,落难公主流落街头饱受欺凌,此时从天而降一个白衣男子出手相救,落难公主立刻娇弱的晕倒在他怀里。 白衣男子要将她带回去,可是落难公主很是倔强死也不从,两个人拉拉扯扯就迎来了暴雨,只能躲在山洞里躲雨。这乌漆麻黑冷雨凄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还了得! “襄离......”微巳无奈的喊着襄离的名字。他也知道她介意些什么,可是从良心上来说,他还是要去找找蒹葭的,毕竟也是因为襄离哄骗她说要去和亲嫁给一个丑陋凶残的异族人,这才吓得蒹葭出走。 “我......我又不是不让你去......”襄离也知道事情出在自己这里,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有自己犯了错就要把夫君让出去的道理。她扑上去挽着微巳的臂膀,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我跟你一起,你别想甩开我自己去找别的女人......” 微巳:“......”为什么只是普通的找人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跟自己始乱终弃一样。 他对大家说了一声,便带着身上的大型挂件出了门。 “滚滚滚,”摇光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长长的“啧”了一声。 “眼都要瞎了,你们两个真是够了!赶紧去吧,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个清静!” 天权君不乐意了,“你说谁单身狗,在下红颜知己比比皆是,跟你们可不一样!” 摇光君瞥他一眼,十分不屑,“呵,那么多女人,你倒是带一个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这......”天权君没话说了,毕竟他虽然对每个跟他有一腿的女人都是呵护备至,温柔体贴,看上去一副真心,可是却从来没有打算跟其中的哪一个相伴终身,能够带出来给大家看一看的更是没有。 “没想到我们之中最先找到命定那个人的,竟然是最不懂感情的一个,真是讽刺啊......”他感慨的说道。 “这都是命啊......” “天枢你要不要给我算一卦,看看我媳妇什么时候能娶上?” ...... 襄离和微巳准备去寻找出走的蒹葭,也是一筹莫展。 因为都是女子,蒹葭来的时候是秋屏安排的住所,寻找她的下落便从她住的地方开始。 秋屏带着师父师妹来到了蒹葭落脚的地方,发现这里一团乱,跟被抢过一样。不仅随身携带的衣服被翻的乱七八糟,箱子里头空了一半,连首饰都尽数没了。桌子上的点心果子连着桌布一起没了,看着是打了个包袱都带走当伙食了。 襄离嘴角一抽,看着这被差点掏空的帐子,声音飘忽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蒹葭就算出走也不会让自己受苦的......” 第603章 海罂粟 微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可是人还是要找的。” “怎么找这就是个问题......天下这么大,谁知道她去哪里了......”襄离也十分纠结。 “那个......”一个弱弱声音插了进来,宿桃姑姑有些迟疑的说道,“我或许有办法。” 顿时,好几双眼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宿桃姑姑你有什么办法?”襄离惊讶的问道。 “你们在营帐里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宿桃形容道,“那香气十分淡,乍一闻有些呛人,可是闻着闻着便会感到一股甜香,令人上瘾,欲罢不能。” 她形容的气味十分古怪,襄离听着听着脑海里就是一团乱麻。 “停停停,什么叫做又淡又呛人,还甜的让人上瘾,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东西啊......” “就是......”宿桃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掏自己身后别着的一杆烟枪,“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闻一次两次也没有关系,给你闻闻就是......” 她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一杆银色的烟枪,古朴的藤蔓花纹缠绕其上,一朵花绽放在那盛放烟丝的地方,层层叠叠的莲花似的花瓣在其四周舒展着,竟然是个精巧的莲蓬状的烟枪。这玩意显然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银色已经不再光鲜,岁月把它磨励成内敛低调的模样。烟枪里的烟丝是暗红色的,乍一看如干涸的血一样。 宿桃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东西了,身上也没有点火用的火石。 她朝着微巳说道,“可否向天璇君借火种一用?” 微巳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也没有推辞。他两指一并,猛然挥出几点火星落在了那暗红色的烟草上。 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馥郁弥散开来。 微巳对这种气味十分敏.感,当即皱着眉后退了几步,好像这不是什么芬芳馥郁的气味,而是一种让人避之不及的恶臭一样。 “这味道......”襄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深深的嗅了一口,这才领悟到宿桃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味道清清浅浅、若有若无,不仔细分辨的话只是一股馥郁的花香。然而如果你屏气凝神的去嗅,深吸一口气,先是会被这气味呛一口,然后便会体会到其中的妙处。那是一种像是某种水果的清新甜香,光是那味道就能让人想象那果子是如何的饱.满甘甜,水汁充沛,吃起来又是如何的爽口满足。 这果子的气味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人去摘下它,去吃下它......可是这果子却又是不存在的,于是只好多吸几口这古怪而独特的芬芳,聊以慰藉。 只是可惜,襄离只是被这香气吸引着多嗅了几下,宿桃就急匆匆的往那盛着烟丝的地方伸入一根手指,按灭了那蠢蠢欲动的火星。鲛人的体温微凉,她倒是也不觉得疼痛,只是那燃烧了一部分的暗色花丝化成了粉末沾染在了她的手上,宛如红色的花泥。 说来奇怪,这花竟然燃烧过后从暗红变成了鲜红,就好像变成了灰烬才有了灵魂一样。 襄离被那香味吊着胃口,十分不舍。 “宿桃姑姑你别这么小气啊,我再闻一下,就一下!”她摇着宿桃的袖子撒娇哀求。 “不行,”宿桃铁面无情的拒绝了她的请求,将那烟枪收了回去,再不让襄离看见。 “宿桃姑姑......”襄离扁着嘴颇有些怨念。这就好像是她吃一盘菜吃的正开心呢,结果忽然那盘菜被人给端走了,任由她捶胸顿足大声呼喊都不还给她。 空气中还留有那花香的余韵,秋屏迟疑着也闻了几下。只是可惜,她既没有微巳那样对其厌恶至极的反应,也没有襄离那种出色的嗅觉,并不能从中发现什么蹊跷。 “这位......”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宿桃才对。 见秋屏年纪比襄离大了几岁,宿桃笑了笑,“既然是襄离的师姐,你也随着她叫我一声姑姑就是了,我年纪大了,就倚老卖老一回。” 讲道理,看着她那没有一丁点皱纹的脸和浑身少女一般白嫩的肌肤,真的看不出她有多么老,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秋屏也不多想,只点了点头,客气的尊称道,“宿桃姑姑,这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不能多闻。”宿桃屈起手指敲了一下襄离的脑袋,嗔道,“你这丫头还想多闻几下,我告诉你,这东西闻多了就上瘾,不要以为是我小气不成!” “哦......”襄离的哀怨这才消散。 “宿桃你是说在营帐里出现的就是这种气味吗?” 宿桃点了点头,“没错,我闻到的就是这种。” “这跟找蒹葭有什么关系,难道你闻到的味道是蒹葭身上的?”襄离忽然间想了起来,这杆烟枪她曾经是见过的。宿桃姑姑以前就随身带着它,时不时的来一口,不然那烟枪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古旧的模样。那里面的烟丝也是宿桃跟她说过的,那是一种活着的时候其貌不扬,到了死了以后才大放异彩的花,名叫烂红。 “烂红......”宿桃苦笑着说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海罂粟......你也知道的,鲛人的幻术也不是人人都会,有的时候鲛人生病了很是痛苦,就会选择来圣殿求助,让我们用幻术帮他们减轻痛苦。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来求助......那些身处痛苦的鲛人便发现了海里的一种植物,也就是这种叫做烂红的花,如果服用这种花枯萎后的花瓣,就可以达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忘却烦恼减轻痛苦......” “这不是跟罂粟很像?”襄离说道,“怪不得叫做海罂粟。” “海罂粟就算服用多了也没有毒不会致死,这就比罂粟要好得多......但是它的气味我不是在蒹葭身上发现的,是在她到来之前,我就闻到了。” 第604章 蠢狗 海罂粟的味道在蒹葭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那就说明在这座营帐中有海罂粟的存在......或者说,有人在用海罂粟。 襄离回想了一下在场的人,微巳,师姐,云末......北邑七君......他们怎么会有海罂粟呢? “海罂粟让人减轻痛苦,我当年在楼里醉生梦死,也曾靠着它来麻醉自己,骗自己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没有醒来的梦......”宿桃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腰间的烟杆,脸上露出一种自嘲的神情。原来她也不是什么圣人,也想过逃避。 “微巳和师姐肯定不可能,那便是云墨和其他六君了......他们又要这海罂粟做什么?”襄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胡乱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管这些了,我们什么根据这个气味难道可以找到蒹葭?” 宿桃点了点头,“我们都曾经进入过这个营帐,身上就沾染了海罂粟的气味,海罂粟的味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根据这个味道,我们就能够找到蒹葭。” “好主意!”襄离击掌,却又在下一刻僵硬了一下,“等等,根据味道找人,我可做不到!” 宿桃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个傻孩子,谁让你去找人了!我听说人类中有人养一种嗅觉灵敏的狗,可以根据某种气味找到身上有这种气味的人,你的嗅觉是很敏感,恐怕跟狗比起来还要差一些呢!” 比不过狗的襄离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因为少了个任务而轻松了不少。什么她不如狗,就当没听见好了! 此时她心中忽然惆怅了一瞬间,要是虫虫在就好了,她的蝶蛊也是可以用这样的办法寻人的。 可是虫虫已经死了...... “狗是吧?”襄离想了想最可能有这种兽类的人除了玉衡君简直别无他选。 “我这就去找玉衡君,问问她有没有养狗!” “等等襄离,”她还没来得及动身,秋屏就出言阻止了她。 “怎么了师姐?”襄离停下来问道。 “我也养了一条狗,不如就用我的吧......”秋屏迟疑片刻说道。 “啊?”襄离惊讶,“师姐你什么时候养了一条狗,我记得以前你是不喜欢养宠物的,嫌弃他们麻烦......” 秋屏:“......”没错,这不是一开始以为是一只可以辅助战斗的狼嘛,谁知道养着养着才发现那家伙也就是长得吓人,实际上又傻又蠢,肖似某个主人。 襄离也不犹豫,当即决定用师姐的狗,毕竟玉衡君她也有可能持有海罂粟。 于是秋屏便告退了一声,去找人把她养的大狗子牵过来。 襄离想了想同样都是宠物,怎么师姐的就那么有用处,自家的就出了吃什么也不会。 “啾啾,你就不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她愤愤不平的戳着手心里极乐鸟化身的胖麻雀说道。 翻身下地,啾啾“砰”的一下变成了偏偏美少男。他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说道,“臭襄离,你把我当坐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只是你的附加功能好不好,你可是一只极乐鸟诶,能不能有点追求,当坐骑实现不了你的人生价值,说好的心想事成呢!”襄离觉得自己受了骗,养了一只假的极乐鸟。 “心想事成这个......咳咳,我还小,还是需要成长的。”啾啾心虚的说道。 “你的体型可不小了......”襄离幽幽的插刀。 啾啾:“!!!”不带这么玩的,还带人身攻击。 “微巳,微巳,你看看她,这不是欺负人嘛,我还是个孩子就对我要求那么高!”啾啾斗嘴完败,只好投入微巳的怀抱。 啾啾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装嫩毫无压力,更何况哪怕他年纪大了,在微巳那里也是从一颗蛋开始养的,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跟襄离的半个儿子来养。 襄离在坑啾啾的路上奋斗不息,微巳便施舍给他几分慈父的关怀。 “好了襄离,啾啾确实还小,摄物这种法术还太高端,他不能尽数掌握的。” “就是!”啾啾难得被微巳撑腰,顿时路都不会走了,不过他还没来及嚣张一会儿,就竖起来浑身的绒羽。 “啊啊啊,狗啊!卧槽,哪来的狗,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伴随着他的一声尖叫,一只黑白灰相间的大型猛兽就好似棉被一样扑了过来,“吧唧”给啾啾扑在了地上。 毕竟本体还是一只鸟,对狗子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秋屏看着手里断开的狗绳陷入了沉思,确定是她牵来了狗,而不是狗把她牵来了? 她养的狗子猛的就把啾啾扑倒在地,对着他的脸舔来舔去,弄得啾啾在生无可恋中尖叫不止,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扑通”一声变成了原形,一爪子给那只看傻眼的大狗给蹬开了。 “滚开傻狗!啊本少爷的毛!” 啾啾一振翅膀扶摇直上,鄙视的看着对方,“傻了吧,少爷会飞!” 那大狗的智商显然是没看出来啾啾在鄙视它,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呢。 “嗷呜!”狗子激动的竟然跳了起来,想要抓住啾啾。 “啊啊啊,傻狗告辞!”啾啾实在受不了了,一溜烟的就跑了。 大狗还要去追,就被赶上来的秋屏按住了头。 “好了,不好玩了,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她揉着狗子的脑袋,把它头顶的毛蹂躏了一番。 “这是我养的狗子,叫苍狼,你们需要我让它做什么?” 襄离:“......”这一只蠢狗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正常还有一点霸气的名字! 秋屏没跟她说过这狗子是当战狼来培育的,所以叫做苍狼,谁知道这竟然是只狗,还又皮又蠢,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宿桃拿出那杆已经熄灭的烟枪放在苍狼的鼻子下闻了闻,这才站起身来。 “苍狼,等一下你确定是哪个方向与气味你就叫一声。” “汪、汪、汪!”那蠢蠢的狗子快乐的转了一圈,望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叫出了声。 !!!三个方向!这要怎么找! 第605章 分头寻人 襄离跟那只外表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狗子大眼瞪小眼。 这狗是疯了吧,蒹葭又不会分身术,怎么会跑到三个地方去? 可是那狗子前爪支着地面,黑白相间的毛里露出一双幽幽的蓝眼睛,竟然还有几分深沉威重。 “......”看这面相,襄离决定相信它一次。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就朝着三个方向找,我去城外的紫藤林里找找,微巳呢就在城里,师姐去神女峰附近......”襄离安排着大家寻找的方向。 “等等,”宿桃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她安排自己,便指着自己的追问道,“我呢,我去哪里?” “宿桃姑姑你得留在原地......”秋屏歉然道。 “为何?哦,你是说三个方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找是吗,没事的,我可以跟着襄离那个丫头,也免得她一个人去城外有什么危险......”宿桃颇为理解的说道。 “不是的,”秋屏牵起那断裂成两半的狗绳,将苍狼交给宿桃,一脸认真的说道,“其实宿桃你身上的海罂粟味道是最重的,如果你也跟着一起出去,很容易混淆视听的,到时候我们就找不到人了。”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想一想如果谁带着苍狼一起出去找人,苍狼兴致勃勃的冲出去了,你还以为找到了人,结果却发现它绕来绕去只不过是回到了宿桃身边,白高兴了一场。 “那岂不是说我们也不能带着苍狼出去?”襄离有些失望的说道。 秋屏点点头,“如果你不想给它带着乱跑,到处扑空的话。” “那好吧,那我们出发吧,争取在天黑前把人找回来。” 到底是受宠的小师妹,秋屏与微巳皆嘱咐了几句,要襄离小心谨慎不要闯祸之类的话,随后才放心的离去。 宿桃则是无言的牵着大狗,宛如一个忧心忡忡却不得不孤身留守的老母亲,用慈爱的目光目送三人而去。 尽管两个人啰里八嗦的嘱咐,诸如什么“看到好看的风景也不要留恋早点回来,以后可以再看”,“紫藤树林里有许多的虫子小心不要被咬到”,简直把襄离当成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襄离却是十分受用的。 她最知道宠爱是什么滋味,尝过太多苦的人,只需要尝了一次甜,就能终身不忘。 七八岁以前的日子简直可以说是暗无天日。屿歌生下了襄离,可是在此之前她也只是个鲛人少女,并不会照料小孩子,尤其是这样娇弱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鲛人孩童。屿歌不知道小孩子要吃奶.水,尤其是襄离生来就不像是其他小孩子一样满足不了吃喝拉撒的需求就哭闹,就算是含着屿歌的手指也仿佛吃到了珍馐一般美滋滋的。与屿歌一起的鲛人实在看不下去,便有也生产的鲛人给了她几口奶.水。 婴儿啊,总是代表着新生......纵然身处黑暗也难免对这样的柔.软的小家伙抱有几分呵护之情。可是她们就是再想对襄离好又能怎样呢,她们自己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哪来什么多余的口粮能给她呢? 她吃过伤口上撒的蜜糖。那是屿歌被人打的伤痕累累,奴隶主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层蜜糖,放了很多的蚂蚁来咬她。屿歌一边为了满足奴隶主的恶趣味摆出各种姿势,用属于鲛人的曼妙声音装点了痛苦的呼喊,她等到所有人都醉酒睡了过去,自己拖着身体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囚笼。 她把染着蜜糖的手指放在襄离的嘴里,“吃吧,甜的......” 那是襄离第一次感到什么是想哭的感觉。她拼命的吃着蜜糖,不是因为贪恋糖的味道,而是不想让屿歌继续痛苦下去。原来建立在伤口上的糖,也不是那么甜的啊...... “娘亲你骗我,苦的......” 襄离甩了甩头,把那段痛苦的回忆抛之脑后,加快赶路的速度朝着城外的紫藤树林赶去。蒹葭是一个人走的,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听说她牵走了营里的马匹,按照她的脚程,顺着这个方向,半天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到了城外的紫藤树林。 不过紫藤树林很大,如果她进入了紫藤树林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还在树林里没有出去。 “蒹葭,我看到你了你不要躲了,赶紧出来吧!”襄离一进入树林就喊了一声。 婆娑的枝条在摇晃,紫色的指甲盖大小的小花探头探脑的瞧着她,看热闹似的。 除了风声、脚踩在落叶上的窸窣动静、花藤摇晃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 “蒹葭我告诉你,树林里有很多虫子,说不定还有蛇,你身后的花藤可能就是蛇哦,现在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咬你呢!” 襄离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可是没有尖叫也没有呼喊,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女生听到这句话后应该有的反应。 难不成真的不在这里?襄离的嘴角一抽,心里只想着蒹葭躲在哪里都好,千万别是被微巳找到的,不然她的幻想可能真的要成真。 这想法刚一浮现出来,仿佛为了让她放心似的,紫藤树林里忽然就有一声细细的尖叫冒了出来。 “啊——”那呼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是沉闷的声响,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地了一样。 襄离竖着耳朵听着,身上忽然有些冷汗渗出来。不会吧,不会让她乌鸦嘴说中了吧,蒹葭真的被蛇咬了一口? “蒹葭你还会喘气不,会喘气就吱一声!” 她循声而去,朝着紫藤树林的深处跑去。虽然她不喜欢蒹葭,可是不管怎么说蒹葭也是被她气走的,虽然她很讨厌,可是她罪不至死。 被蛇咬死的人会浑身僵硬脸色乌青,说不定还会七窍流血......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有人站在树林的深处,听到襄离的声音颇有些惊讶的回头,像是意外她的到来一样。 “襄离?” 第606章 求求你嫁给我 面前的人眉清目秀,笑起来带着一两分腼腆,未开口先带了几分羞赧腼腆,举手投足间却是属于贵公子的优雅气度。 他不是蒹葭,甚至不是任何一个遇到危险的弱女子。 “云末,”襄离张口道破他的姓名,随即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有没有看到这里有别人?我刚才分明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惊呼,还以为是蒹葭呢。”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啊......”她的说辞似乎很令对方惊讶,以致于云末都变了脸色,好像是被吓到了了一样。 “我没有听到什么女孩子的叫声,你大概是听错了。”他像是想要去确认什么东西一样,认真的看着襄离。 襄离不相信自己会出现幻听,只笃定的说道,“一定是有个女孩子的叫声,我还听到了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云末古怪的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难道是把我的声音听成了女孩子的叫声?” 襄离嘴角一抽,虽然说云末的声音是有些属于少年的清亮,颇有些雌雄莫辨,可是她也不至于混淆。 “你确定除了你这里没有别人?” 云末摇了摇头。 襄离绕开云末打量着他的身后,发现四周除了花树就是花树,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便相信了云末的话。 “对了云末,你怎么会在这里?”襄离根据苍狼指示的方向找到这里来,如果这里只有云末,那么说云末的身上也有海罂粟的味道?按理说其实只要在营帐中呆过的人身上都会有海罂粟的味道,不过蒹葭出走的时候,大家现在都还在营帐里,那么营帐外的气味便最有可能是是蒹葭身上的。 可是襄离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在紫藤树林里见到的竟然是云末。他一个人来紫藤树林做什么?虽然这里静谧美丽,看上去与外头纷乱的战局格格不入,放在平日里的确是个散心的好地方,可惜蛇虫鼠蚁太多了,危险重重,所以哪怕这里再美也没有什么人专程到这里来看风景。 云末来这里怎么也不合时宜呀...... “我来这里......摘花。”云末眼神里透着些淡淡的哀绪,唇边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摘花?”襄离惊讶了一声。她这才发现,云末的脚边放着一只竹篮,里面放着许多说不出名字的花草,花草的中央还簇拥着一只古朴的青铜鼎。 那只青铜鼎,是虫虫留下的东西,那他来摘花,想必也是给虫虫摘的。 襄离想到了那个命途多舛,又莫名其妙死去的女孩,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你是在给虫虫摘花吗?”她轻声说道。 云末“嗯”了一声,语气中半是怀念半是宠溺,“她喜欢这样看上去颜色温柔又不起眼的花。” 看来人家就是来这里缅怀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襄离心想他说自己的附近没有人,可是这并不代表其他的地方没有人。紫藤树林这么大,或许那声叫声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 “或许是我搞错了,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 可是她还没迈出去,就听见云末在她身后喊了一声。“襄离你等等。” 襄离停了下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云末走到襄离的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脸憋的通红,手指局促的绞在一起,格外像是一个想要跟心上人表白的少年。 襄离看的好笑,故意逗他,“喂,我说云末,你叫住我不会是想要跟我表白?” 云末顿时像是被人在背后抽了一棍子一样,猛的一颤后便急慌慌的澄清,“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他咬了咬牙,眼神中有一丝晦暗一闪而过。 他真是无能,如果可以的话,他分明也是想要表白的。 紫藤树林里蛇虫遍布,毒草丛生,可是却还是有着难以掩盖的旖.旎美丽。深深浅浅的紫花仿佛彩霞一样凑在一起,树林里像是长了一大片的云。花藤依依垂下,细碎的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模糊了女孩绮丽绝伦的容貌与身影,更显的如梦般不真实。 太过美好的东西,要么这辈子都不碰,要么就把她死抓在手里。她是云末心里最后的净土,把她困在这片荆棘丛生的心里,太委屈她了。 于是那番话在舌.尖上绕了几匝,便又和着苦涩咽下去了。 “我知道你今天的话都是骗蒹葭的......” 襄离:“......”她的演技有这么拙劣吗??! 云末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说出这番话的原因,只是你自己不想要和亲......你不想和亲是因为不想要嫁给我吗?” 他略带着苦涩说道,“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你,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会倾尽一切对你好的......不会比任何人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想和亲是因为和亲没有必要。”襄离安慰他道,“你不要多想,我又不讨厌你。” “可是如果是微巳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说了......”云末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襄离:“......”啧,有那么明显吗? “襄离......”云末软下了语气,带着些恳求的意思,“如果可以,能不能求求你嫁给我?” “什么??!”这一句话宛如霹雳一样砸在了襄离头上。她被这句话劈的外焦里嫩,整个人都有种恍惚感。 什么叫做求她嫁给他?还有这种求婚? “你你你,你刚才还说不是想跟我表白,你这个大骗.子!”襄离控诉道,“好啊你,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觊觎我的美貌!” “如果要和亲,蒹葭肯定不愿意嫁到海国去的,可是你们海国也没有公主,最有可能嫁过来的人就是你......襄离,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看到了,我的父皇并不信任我,他连一介女流的五公主都可以派来战场,说不定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立女皇储的心思......” 云末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嫁给我,海国的实力将成为我的支柱,皇位也会唾手可得......我可以向你发誓,在我之后,北邑永远不会再侵犯海国一寸海域。襄离,可以吗?” 第607章 拳打渣男 如果说被一个俊秀贵族少年求爱令人像是沐浴春风一般快乐,可是如果知道这样的表白背后别有用心,根本就不是出于纯粹的喜欢,这春风里面就夹杂了冰碴,噼里啪啦的往脸上拍。 “啪——”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静谧的紫藤树林里。 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出现在云末的脸上。 襄离打人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失手打了朋友的愧疚,而是出于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这辈子还没有用这样近乎“辱”的方式打过人,所以没什么技巧,只是直板板的用手掌对上脸颊,有多大力气使出多大力气。在云末的脸上出现红痕的时候,她的手也因为受力疼痛而颤抖着。 这是还他的……还他的侮辱。 “云末,”襄离出口的声音没有往日那种舒懒散漫的调子,反而带着碎玉落冰一般的清冷。她定定的看着云末,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一定没有人告诉你,跟一个女孩子求婚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她不希望把自己变成筹码和工具。”她的态度已经明晃晃的昭示了自己的拒绝。 玫瑰色的唇紧紧地抿着,一字一句从雪白的贝齿里挤出来。 “我不答应。” “啊……”云末颜色浅淡的瞳子里有淡淡的哀伤一闪而过,可是那其中却是没有失望与惊讶的。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他说出这番话就一定会被狠狠的拒绝。所有所料,所以就不会那么失望。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襄离的火气刚刚燃起来,云末认错的态度就让她的火没有地方撒。 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清瘦少年,襄离后面的痛骂不自觉的咽了回去。 “当然是你错了,不然还是我吗?”襄离没有好气的说道。 云末顶着一脸巴掌印摇了摇头,一副逆来顺受认打认罚的模样。 早年间的困顿磋磨把少年的筋骨都削轻了几分,看上去就显得十分单薄。云末生的清秀,淡眉细目天然寡淡,远不如鲛人一族浓艳的美貌来的惊心动魄,却自带了一股属于文雅荏弱。他顶着一脸巴掌印子又是委屈又是颓丧的低着头,就好似一只淋了雨又被路人踢了一脚的狗,无端端的叫人心里一揪。 “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云末的声音都憋在嗓子里,又轻又低,像是带着哭腔一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复仇才是我活下去的勇气,我只有爬到那个位子上,才能为我死去的亲人洗刷屈辱报仇雪恨……那是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连这都抓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襄离心里的怒火就这般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竟然还有些愧疚。 她瞥了两眼云末脸上红红的印子,心想自己下手有那么重吗,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消…… “喂,我打的你疼不疼?”她没好气的问道。 云末摇摇头,却是再不敢正眼看襄离一眼,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 啧,这副受气包的样子真是看不惯!襄离随手化了一块鸡蛋大小的冰,拿出一块丝巾裹着,别别扭扭的递给他。 “喏,别顶着这一脸印子出去,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还以为我多凶残呢!” 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可是心意却是暖暖的。 云末接过了裹着冰块的丝巾,那冰冰凉凉的东西一贴到脸上就让他忐忑的心平复了下来。他知道,襄离这是不生气了。 她总是如此心软,难道鲛人都是这样的嘛…… “你以后不许跟我提这件事!”襄离威胁道,“我们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呜呜呜,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被人求婚啊,结果只是一场基于争权夺势的考量,对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果传出去,自己的魅力肯定大打折扣! “好……”云末痛快的答应,“我以后不会再提起来了。” 见云末如此痛快,襄离也就放心了。“你也不用这么费心思,不就是个皇位吗,男子汉大丈夫,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北邑难道就是你唯一的目标吗?”襄离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云末的肩膀,“现在时逢乱世,你还有我们这些伙伴呢,这名明着争不好吗?” 她觉得自己暗示得十分到位,云末啊你不要太小家子气,宫斗什么的天天勾心斗角容易秃头啊,能真刀真枪的过明招就不要玩那些了。撇去自己不说,微巳、云翼、秋屏……这些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哪一个不能让云末蹭点功劳?更何况蒹葭的威胁性实在是太小了。神目大陆这么大,出过的女帝也是寥寥无几,就算北邑的玄懿帝起了心思,蒹葭也是一块离着女帝差得远的朽木,这是瞎担心什么呢?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不小心翻船了,咳咳,这不是北邑不行还有汉昭,汉昭不行还有正在攻打的幽国,实在不行就去荒凉的古库嘉,找个不错的小国发展发展也好啊。 她却不知道,她的这句话被云末理解成了完全不咸鱼的另一种意思。 一个北邑怎么能够,男儿……志在天下,他还是对她用了心机…… 襄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求婚弄得焦头烂额,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暮色渐沉彩霞合璧,这就要天黑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蒹葭这烦人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先回去看看他们找到人了没有……你也不要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据说这里的蛇虫鼠蚁特别多,还都有毒,还是早点离开吧。” “嗯,我会的,你也是,路上小心一些。”云末含笑嘱咐道。 襄离飘然而去,蓝色的衣裙在紫藤花中渐渐隐没。 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一条暗色的黑影才从花篮里放着的青铜鼎里跑了出来。 那条影子细细的,如果是个人一定是个身形纤瘦的姑娘。 她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好像生怕吓到别人一样。 “哥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认真跟襄离姐姐求婚的……” “我知道她不会同意的,甚至会大发雷霆……”云末捂着自己余痛未消的脸,含糊的说道,“虽然我没料到她力气这么大,可是效果还是达到了……她打了我就会愧疚,又不答应我的求婚,退而求其次,那么低一些的请求她会答应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哥哥……你是真的想要求婚吧……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襄离姐姐……” 第608章 紫藤之袭 襄离很是郁闷,因为她在紫藤树林里迷路了。 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去。天边的彩霞逐渐揉成一团黑色,再也分不清你我。那融合成的黑色怪兽呼啦啦的地上一铺,天地间也就不再明亮。 天上的星星困倦的眨着眼睛,似乎看着襄离原地打转已经很是厌烦了。 襄离一边踢踢踏踏的走着,一边想着,早知道就等等云末了,两个人一起走说不定就不会迷路了。不过自己一个鲛人都会迷路,带上一个云末,那说不定是两个人一起迷路…… 一起迷路也好啊,两个人蹲在这里聊聊天也好过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这下不光是蒹葭丢了,连自己可能也要走丢了。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路有多么崎岖难走,怎么回去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条路一样,真是奇怪! 不走了不走了,反正在野外过一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如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出去好了。 襄离累了,便找了个枝干茂密的紫藤树一倚,从魔眼里掏出来自己的雪蚌,打算就地睡一觉。 雪蚌里又牢固又清凉,能够躲避蛇虫还适合鲛人呼呼大睡,也不枉费襄离慧眼识宝。 居家旅行必备! 刚准备爬进去的时候,就被裙子上沾着的一片树叶吸引了目光。 襄离拈起那片叶子,自嘲似的一拍额头。 “我真是笨死了,干什么要自己费劲找路,我出不去难道别人还进不来吗?”她十指翻转拈了个漂亮得幻术诀,把那片不起眼的黄色落叶变成了一只翅膀会发光的枯叶蝶。 去吧小蝴蝶,把微巳带过来,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呢,你就说我迷路了,如果他身边有那个讨厌的蒹葭的话……你还得这么说!哼哼,我也迷路了,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更紧张我还是那个蒹葭!你只许带他一个人来,让那个讨厌的蒹葭自己回去好了!襄离恨不得提起枯叶蝶的耳朵耳提面命,也不管那只简简单单的幻术凝聚成的蝴蝶能不能记下这么多的东西。 襄离容不得它记不住,填鸭式的给它说了好几遍,这才放手。小小的枯叶蝶背负了大大的醋坛子,飞起来都晃晃悠悠的,让人十分担心它会不会半途就尥蹶子了。 此时不禁想念起啾啾来,其实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除了当坐骑之外还能跑个腿送个信,可惜那家伙被苍狼吓得不知道扑棱到哪里去了…… 襄离把枯叶蝶放出去就不管了,反正微巳认识雪蚌,肯定知道她在里面的。她打算先睡一觉,一切等到微巳来了再说。 雪蚌的壳缓缓打开,襄离刚伸进去一只脚,就忽然觉得另一只还没有踏进去的脚上好像缠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顿时如同踩了香蕉皮一样往后跌去。 襄离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拿出了断水。紫藤树林里最多的就是有毒的蛇虫,这能够把人的脚缠起来的肯定就是蟒蛇一类的东西,犹豫就会败北,此时不下手等到被它咬了一口那就什么都晚了! 于是那冰蓝色的长剑猝然斩落,带出一阵森然寒气。 只是那落处的手感颇为古怪,不像是砍在蛇身上的柔韧钝感,反而像是砍在粗糙的树皮上。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普通的树皮,普通的树干被断水来这么一下大概也是个腰斩两截的凄惨死相,这得是何等坚韧的树皮才行? 鲛人的视力在黑暗中受的影响很小,尽管天色昏沉,襄离还是借着自花藤下散落的月光看清了那纠缠她脚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真是个长着树皮的树藤…… 那树藤拉扯的力气十分的大,襄离怎么努力都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就差扒拉着地下放好的雪蚌壳了。不过那树藤贪心得很,似乎也是发现了雪蚌的妙用,便来横刀夺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三根儿臂粗的树藤搭在了雪蚌上,眼看着就要把雪蚌也一起拖走。 “我的雪蚌!”襄离也顾不上自己了,那可是她心心爱爱的床,怎么能被人这么偷走! 于是她当机立断先把地上的雪蚌收到了魔眼里。 那两三根树藤眼看着到手的宝贝就这么飞了,心情也不是很好,便商量好了一齐朝着这个罪魁祸首发难。 算上捆着襄离左脚脚踝的这个,剩下的三根树藤便朝着她的双手手腕和右脚脚踝袭来。 襄离挥剑砍了几下左脚踝上的树藤还没砍断,又是急又是恼,这左手上便猛然一痛,被那突然缠上来的树藤绞的手腕生疼。 眼看着持剑的右手和幸免于难的右脚也要被袭击,襄离当即也顾不上砍树藤了,纤细的腰身一扭,便避了开去。 两条挥舞的树藤擦着腰际而过,全然扑了个空。 襄离警惕的看着它们,心里却是惴惴。 这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啊,她只听说过在幽国有一种榕树会吃人,可是没听说过紫藤花也会吃人的……可是它们的口味也太刁钻了吧,那么多蛇虫鼠蚁都不屑吃,就瞅上了她一身鲛人血肉。不得不说,还怪有品味的! 刚才砍得几下子都没有伤到那树藤一点半点,襄离心道这树藤也不粗啊,断水连几人合抱的大树都放在眼里,这小小的树藤还不跟开胃小菜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乌鸦嘴,断水越砍紫藤越像是给对方送菜一样。 她皱着眉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甚至还粗了一圈的紫藤,堪称焦头烂额。 不断就算了,你这还越砍越长了是吧! “鲛人不发威,你真当我是锦鲤!”襄离也来了认真,唇边漾起轻蔑的笑容。 花草而已,什么植物的身体里能一点水分也没有? 鲛人驭水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旋身闪避那霍然挥来的长藤,襄离手中水诀翻涌。 差点打结打成了麻花,两条长藤也狂躁了起来。霎时间,无数的树藤在地上滑动,似万蛇出窟,蠢蠢欲动。 “来得正好……”襄离朱唇轻启,擎腕而起。皓白的手腕间手指如兰花的花瓣一般舒缓绽开,树藤里的看不见的水分便在这号令下无声涌动。 第609 绿衣男人 没有什么植物的身体里没有水分,一旦有了水,那便可以被鲛人秘法所控制。 襄离的确不能拿这些该死的树藤怎么样,可是她能拿它们体内的水分怎么样。 植物一旦被抽走了体内所有的水分还能活吗? 不能。 万千细流如回天之雨,倒行而上,汇集成伞形的雨幕。 而在这眨眼的功夫里,那些气势汹汹的树藤再也嚣张不起来。干枯、衰败、苍青被褐黄覆盖,失去所有生气。 左手左脚上的树藤不用襄离费力去砍,只消她略为一动,那树藤就如同纸灰一般解体。 不攻自破。 襄离放下了手,天空中的雨幕终于落了下来。细雨空蒙,雾色氤氲,淋过那已经干枯的树干,却唤不醒它们的沉睡。 已经死去的植物,就是浇再多的水,也于事无补。 零落成泥碾作尘,襄离踏过一地树藤的死尸,衣袂翩然,好像是一朵从腐朽泥土里盛开出的花,美得惊心动魄。 “好有意思的小姑娘。”一个略显轻佻的男声自树林深处穿出,那人似真似假的夸赞了一声,随后竟然还鼓起掌来。 “是你,是你让这些树藤来攻击我的?”襄离不悦的皱了皱眉,她就说嘛,她也不至于如此的猫嫌狗不待见,树藤看到自己都得奋不顾身的上来咬她。 “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闯进了我的阵法,我也只是尽了尽待客之道。”那掌声越来越近,他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眼前。 襄离一抬头,就见到面前高大的枯树上站着一个身穿绿衣的男人。男人白面无须,乍一看根本分辩不出他究竟多大年纪。他一张脸平平无奇寡淡至极,就算看上千遍百遍也叫人记不住他的容貌。大概是为了加深别人的印象,他长得太路人,所以他的穿戴打扮是全然相反的夸张古怪。绿衣飘飘不系腰带,头发是一色的褐黄,打成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又在头上戴了满是红色果实的发冠,大概唯一朴素的就是他的鞋子,黑色布面,跟脸一样的不起眼。 如果在路上见到这样的人,襄离是一定要捂着肚子笑话一会儿的,这是什么奇葩,究竟是什么审美才能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啊!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知道一个会用天然生长的紫藤来布置阵法的男人,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你家的待客之道就是派树藤来绑架?”襄离不客气的讥讽回去。 “呐,这可不是绑架,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绿衣男人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好好一个小姑娘,长得蛮漂亮的,怎么性格这么凶,一言不合就把我的花花草弄成了这样……” 他手里捧着一截已经变成变得干枯的树藤,语气里满是痛心,说得好像是他好心请人去家里喝茶,结果那个人不识好歹,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对他派去服侍的奴仆大打出手。 襄离越听越不对劲,狐疑的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绿衣男人掩唇一笑,忽然一把将那截脆弱不堪的树藤捏成了灰。他张开手,任由风吹走手心的灰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姑娘你弄坏了我的树藤,该想想怎么赔偿了……我还缺个仆人,你看……” 襄离听着他的话不禁嘴角一抽,这不是赤-裸裸的碰瓷吗?不就是索赔嘛,谁不会啊!想让她当仆人伺候这个怪胎,做梦去吧! 于是她扬起了自己的手腕,把宽大的衣袖一挽,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那手腕莹白如上好的瓷器,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一圈深红的淤痕,几乎都要蹭破皮了,在雪白一片上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你看,你的树藤把我给弄伤了,你是不是也得赔偿我点什么?我倒是不缺什么伺候的仆人,只是跑腿送信的还是要一个的。” 绿衣男人笑得更厉害了,“有趣,看来你不仅仅性子凶,还如此的不肯吃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取所需吧!” 说着,他就就像是一片叶子般后退,只留下了抓不住的衣角残影。在他原本呆着的地方,那棵已经枯朽的树忽然开始生发抽芽。树身上原本因为枯朽而蒙着一层死气,此时都消失不见。淡绿色的小芽露出尖尖,宛如出生婴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这个世界。它似乎是确定了世上没有危险,然后就露出了贪心的面目,骤然撕裂了那层幼弱的外壳,拼命地往外挣。 这树……这树不对劲! 襄离眼睁睁的看着它永远超出普通树木十倍百倍的速度在抽出枝条,那枝条就如同少女的头发一般茂密,顿时赋予了它无限生机。可是这生机对于襄离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些枝条就像是刚才攻击她的藤蔓一样,飞速的生长着,张牙舞爪的朝着她扑来。 见鬼,为什么被抽干水分的树还会活过来! 襄离挥动断水试图阻挡那些藤蔓缠绕上自己,可是那些树藤似乎完全不怕断水的锋利,愣是视若无睹的涌了过来。还有更嚣张的,干脆连断水一起缠起来,跟襄离争夺着它的所有权。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你干什么要害我!”襄离咬牙跟藤蔓展开了拉锯战,质问着刚才出现的那个绿衣男人。尽管他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襄离知道他肯定还在点这附近看着自己的笑话。 “无冤无仇可不见得,你一上来可就得罪了我,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树藤与绿叶忽然如同屏风一样分开,露出男人的身影。原来他的确没有走,只不过是用植物把自己遮掩起来了罢了。 这个人能够控制植物……襄离看着他得意的笑容,心中忽然浮出这么一个想法。 “你胡说,明明是你的藤蔓先对我动手的!”别想要糊弄过去,这个人明明是别有目的。 “哎呀被你发现了,别怕,我都说了我只是想要请你去做客而已呀,听说你是鲛人海国的使者是吗?嗯……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现在已经跟北邑结盟了对吧?” 襄离心中一惊,这件事是临时起意,结盟成功也不过一天,他是怎么知道? 第610章 我男人是铸剑师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小姑娘,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绿衣男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看上去越来越欠打。 “至于我为什么要请你去做客呢,因为鲛人海国虽然是个很不上台面的小地方,可是你优先选择了北邑,我们汉昭还是很不开心呢。你让我们的皇帝陛下脸上颜面无光,那我就得跟你好好地聊聊了……” “别人为什么不选汉昭,你们难道自己不会反省一下自己吗,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聊的!”襄离弄明白了,感情就是汉昭被海国弄得颜面无光,找她算账来了。这也太小气了,他们凭什么就那么自信海国非要跟他们结盟啊,就冲这个心胸狭隘的劲头,跟他们结盟还不要被算计死!北邑就不一样了,北邑七君一看就厚道又傻,好骗的不得了……咳咳咳,啊不是,是很好打交道! 男人从腰间拿出了一支笔,那根笔要比普通拿来写字的笔看上去要长一些,也要更为粗一些,如果襄离比较风雅一些,就会知道这种笔是汉昭文人墨客颇为喜欢的用来写大字的笔。 绿衣男人拿出这支笔来自然不是要当场写一副对联或者匾额称颂襄离给他们打脸的行为。 只见他拿着那根笔左画一下,右画一下,笔画出现的地方,两根树藤就这样凭空诞生。 襄离看得稀奇,要不是碍于当下形势,她都要搓搓眼睛看看是不是幻觉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笔,画出来藤蔓能变成活的?这这这,真是暴殄天物,拿来画什么藤蔓啊,这要是画什么糖醋鱼、脆烧鹅,岂不是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绿衣男人似乎是感到了襄离惊奇的目光,更为得意起来。他炫耀似的拿起笔在指间转了几圈,对着襄离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枯荣笔,可以催发草木生长,虽然你抽干净了藤蔓体内的水分,可是藤蔓这种东西呢,都是扎根在地下的,只要这些水再次回到地里,我就可以让他们死而复生……” 襄离顿时失望了起来,一个眼神都不舍得多给那根笔一眼。什么嘛,还以为这跟笔画什么都可以变成真的呢,结果只是个可以催生植物的笔…… 绿衣男人没有看到襄离失望的眼神,兀自喋喋不休。 “怎么样,很厉害吧?我们汉昭人才辈出,还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呢。北邑不过是一群只知道动武的蛮人,跟着他们混能有什么前途?我汉昭术法变化万千,是那些凡夫俗子想象不到的神奇,不如跟北邑拆伙,改为与我们合作怎么样?” 襄离虽然很意外海国竟然成了个香饽饽,可是却也知道不能上当。 要是汉昭真的看得起鲛人海国,恐怕不等他们凑成一股势力便下手了,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罢了。鲛人海国刚刚跟北邑结盟,如果就这么反复无常的撕毁盟约跑去跟汉昭示好,那简直就是把鞋脱下来往人家脸上糊。 不说会对汉昭怎么样吧,反正海国先成为北邑的眼中钉肉中刺。汉昭倒是不怕,反正北邑已经是他们的敌人了,可、海国不一样啊,到时候汉昭只要把海国推出去平息怒火,自己推个一干二净,鲛人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而且绿衣男人虽然说的客客气气的,可是手下却绝对没有留情。这一次的藤蔓跟上一次的紫藤不一样,浑身上下生着荆棘一样的倒刺,如果真的被它捆到,那一定是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不怎么样!”襄离掷地有声的说道。 “为何?”绿衣男人继续指挥着藤蔓,好整以暇的看着襄离狼狈的躲避。 这需要理由吗?襄离嘴角一抽,说道“众所周知我们鲛人都是喜欢漂亮东西的,你长得太丑,我不喜欢,所以拒绝。” 男人勃然大怒,平平无奇的脸的确是他的痛点,可是就这么被襄离戳到,那是十分的不爽。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恭喜你们,多了这么一个强敌。”男人凉凉的说道,你倒是好看,可惜了,好看的花肥也还是花肥。 “谁说我会当花肥?”襄离一剑砍上藤蔓的倒刺,却发现竟然无法砍断,不禁有些恼怒。这是什么藤蔓,钢铁铸就的吗?可是就算是石头,这么好几剑下去也该掉些粉末下来,着藤蔓倒是好,跟挠痒痒似的,还越砍越茁壮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剑为什么不能对我的藤蔓造成伤害?”男人似乎是察觉了襄离心中所想,悠悠的地说道,“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为什么这么不巧就带了一把冰剑呢?冰说到底还是水,水生木,我的藤蔓吸收了水之灵,当然会越来越强。如果是普通的铁剑,恐怕都不会是这样了。” 襄离:“……”她古怪的看着对方,好像不知道为何这个男人要突然告诉自己真相。她倒是不生气自己做了白功,反而因为得知了原因有些高兴。 绿衣男人当然不是善心大发,只是他料定襄离身上只有断水,这才敢大咧咧的说出来。毕竟困兽之斗总得加点料才好玩,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多有趣啊! “啊,谢谢你告诉我……”襄离眨眨眼,从善如流的收起断水,从魔眼中拿出了另外的一把铁剑。那铁剑形状纤细秀美,发着幽蓝的辉光,剑柄的地方还装点着许多蓝色的水晶一般的碎矿,颇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如果这剑再小上几倍,那就是个令人爱不释手的发簪。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根发簪来着……襄离央着微巳铸造的,如果用幻术变小了,那可是簪头发的一把好手。 她一剑斩落,果然切藤蔓如同切瓜切菜,啊,爽! 绿衣男人的脸色都要跟衣服交相辉映了。 “你你你,你从哪里弄出来的一把剑??!”他失声道。 襄离粲然一笑,又是促狭,又是天真,“不好意思啊,你可能没打听清楚,我男人是铸剑师,我可能最不缺的就是剑了。” 第611章 神殿尊者 没错,绿衣男人就是这么天真的以为,襄离的身上只有断水一把剑。 毕竟他也不知道襄离身上有个被她无情拿去当随身仓库的魔眼,而且谁闲的没事带了那么多武器,当自己行走的武器架啊! 可是襄离不一样,这些剑虽然她不用,但是好看啊! 微巳用的矿石都是亮晶晶的,注入灵力后愈发的璀璨夺目,美不胜收。这样的东西哪怕自己不用放在那里看那都是赏心悦目的。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说出去简直令人发指,她随身带着那么多剑,竟然只是收藏来看的! 且不说云翼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嫉妒的捶胸顿足喷血三尺,反正绿衣男人现在就很有想要去死一死的冲动。 须知道,水生木,金克木,刚才说出去的话如今都砸到了自己的脚。 襄离看着他懊恼的模样,感觉很是解气。乘胜追击,总算到了她得意的时候了。 你不是说只要这水落进泥土里就还会被藤蔓的根系所吸收吗?没关系,那她就这些水不落下去好了。她倒要看看,没了这些供他驱使的植物,此人还怎么嚣张的起来。 像刚才一样如法炮制,纷纷涌来的藤蔓霎时间被抽干了水分,从生机勃勃宛如蛇蟒变成了一地萎靡不振的枯藤。 滴水汇聚而成涓流,涓流奔涌渐成悬瀑。 襄离隔着用水珠汇聚成的水幕与绿衣男人对视,艳丽的唇角勾起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男人只能见到一个朦朦胧胧的笑容,那笑容本应该该是美得沁人心脾的,可是他却只感到了一股凉意自后脊升起。 果不其然,只听到襄离用天真又好奇的语气说道,“你如果淋到水,也会跟这些植物一样长大吗?”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小姑娘在询问师长说,兔子能吃生青菜那么吃凉拌菜可以不可以。 可是现在他根本就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可爱!只有满满的透心凉! 襄离展开双臂,那水幕就忽然动了动,从中抽出几缕水流出来。那水流明显不是润物细无声的与世无争模样,因为它们的头顶还顶着个尖尖的箭头。 水箭匍一抽离,便以迅猛之势疾射而去。水箭当然射不死人,不过在高速飞行下的水箭就算射不死人那也能把人砸个够呛。 男人汗毛倒竖,眼看着那水箭逼近,喉咙一紧失声大喊,“阿潼,阿潼,你快别愣着了,快来救命啊!” “废物!”随着这清冷的一声落地,一个怀抱古琴、身穿浅青衣衫的女子跃了出来。她看没看那惊慌失措的绿衣男人一眼,五指拨弦,那已经飞到半空的水流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歪歪扭扭的往地上飞去。 “咿?”襄离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原来除了鲛人,你们人类也会控制水流?”这可不太妙啊,鲛人的优势完全显现不出来啊! 女人高傲而冷漠的,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襄离说话一样,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还好旁边有个不说话就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的绿衣男人。 他好像是有了帮手就松了口气,又恢复到了起初那种阴阳怪气的模样。 “怎么,很奇怪吗?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汉昭术法变化万千,区区控水止术算得了什么,你会,我们堂堂白玉京神殿尊者水清潼自然也是会的。” “白玉京神殿尊者?“襄离惊讶了一声,难怪对方如此的不简单,并且张嘴闭嘴对北邑七君十分的不客气,感情是跟北邑七君齐名的神殿五尊者,怪不得如此互不相让。 她的惊讶被绿衣男人当成是对他们身份的崇拜,继续说道,“至于我呢,就是神殿的木之尊者木芙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能够劳动两大神殿尊者简直受宠若惊啊!” 襄离憋着笑,“你叫木芙蓉?芙蓉,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叫木芙蓉,哈-哈-哈-哈……” 绿衣男人黑了脸,“木芙蓉有什么不妥的吗,你笑什么笑。” 襄离好不容易忍下了笑意,毕竟名字都是父母取的,取笑别人的名字看上去十分失礼,不过她实在是想忍没忍住啊! “对不住,没什么不妥的,这个名字跟你的形象十分的相得益彰,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襄离掐着腰,一副忍笑忍得快断气的模样,鬼才信她不笑! “你——”木芙蓉正要发难,就被水清潼阻拦了下来。 她在水晶额饰下恍如琉璃一般的眼睛一瞥,冷冷的说道,“够了,别跟她说这么多的废话,速速把人拿下就是。” 木芙蓉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就要靠你了,我可是没什么办法了,那小丫头的控水之术不在你之下,我的枯荣笔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植物靠近她都能被她抽干,还得靠你来。” “啧,”水清潼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废物就是废物,还不快点让开,让我来收拾她!” 木芙蓉被这么骂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让开,“你来你来。” 水清潼也不客气,抱着古琴拈弦而震,方才还悬浮在空中听襄离号令的水幕忽然就倒戈相向,朝着襄离劈头盖脸的砸去。 襄离连忙施法阻拦那水幕倾倒之势,心中惊疑更甚,不禁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说实话,这个女人控水的本领实在是厉害,根本不逊色鲛人的天赋,而且她长得也不赖,长发披散只勒着一条水晶的额饰,任由其在风中飞舞,简单的穿了一条白色长裙,外面则是长长的浅青纱衣。如果别人这么穿,那一定是女鬼一样风中凌乱的效果,可是这个女人这么穿非但不丑,还自带了一股仙气。 如果她不是声明自己是汉昭圣殿的水之尊者,襄离还真的要怀疑一下她是否是鲛人。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遗光之前说他曾经拜入神殿的水之尊者座下,难不成这个女人竟然是遗光的师父? 乖乖,她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几岁,难不成竟然是个老女人了吗?果真是驻颜有方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遗光的师父。 那还打什么打! 襄离连忙道,“您老人家快息怒,我是遗光的朋友,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啊……” 不料女人却是面容扭曲了一下,“老人家?” 第612章 五灵术法 襄离现在的感想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她该知道无论什么女人到了多大的岁数,哪怕是出于尊敬,那都不希望别人称呼自己老的。 于是也很能理解水清潼愈发狂躁的攻击了。 可是这样的打斗真的很没有意思, 大家都是控制水的个中高手,那就没得玩了,你把水球推给我,我把水球推给你,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十分的无趣。 但是显然只有襄离一个人这么以为,水清潼高傲的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住,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难搞?父亲明明说过,自己才是在水法中最有天分的人,可是这个鲛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喂,你究竟行不行啊,怎么看着一点胜算也没有啊……”木芙蓉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悬,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问道。 “少废话……”水清潼攥紧了古琴上的琴弦,面色不善,“你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不快点把燕垒叫来,我就不信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木芙蓉撇撇嘴,“原来你也不行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不过叫燕垒,你确定吗,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话问的就好像请燕垒过来是一件很不情愿的事情一样。 水清潼嘴角一抽,“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木芙蓉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好吧。”说罢,他不等对方的白眼抵达,就驱使脚下藤蔓扎入地底,一路通风报信是也。 襄离听力敏锐,自然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下来。她对于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你们以二对一就算了,怎么这么无-耻,打到一半还找帮手!亏你们还是什么五尊者,说出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水清潼不料她这么直白,顿时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她脸冷的仿佛面瘫,就算是尴尬也看不太出来。木芙蓉坦荡的无-耻,他只掩面而笑,露出一双眼来,笑盈盈的说道,“哎呀,被你发现了,那我们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襄离:“……”之前误会北邑七君一个比一个奇葩是她的错,因为汉昭五尊的行事风格明显更为离奇。这才两个人呢,也不知道剩下的三个是怎样的怪胎。 不得不说,襄离的嘴永远像是有魔力一样,这才刚想了想,还没说什么呢,五尊中的第三个人就迫不及待的登场了。 乱石崩云,黄土纷飞,形成龙卷风拔地而起。遍地走沙遮蔽视线,簌簌尘屑隔离周遭。悬在空中的水幕早已被这流沙填-满,逐渐凝固坍塌在地。 这下好了,谁也不能控制水了,襄离和水清潼只好各退一步。 襄离被这劈头盖脸的黄土呛的不行,心道这个人果然厉害,竟然想到先弄脏她的衣服来灭敌人气势,也算是有点长进。 只见那尘龙卷地越来越大,渐渐将几人包裹在内,形成一处上是黄土,下是黄土的空间。 地下忽然涌起一股泉水似的流沙,那流沙逐渐显现出人形来。 此人年近中年,身形清癯,着一身古旧黄衫,留三缕飘飘长须,乍一看颇为道骨仙风。 襄离真的被他骇了一跳,只警惕的打量着他。难不成汉昭五尊只有前两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靠谱,这个一出场就尘土飞扬的家伙就有大本事? 其实山燕垒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可惜他有个毛病。 “唉,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山燕垒仰天长叹,一边念诗,一边还要伸手去接那些纷飞的泥土。 襄离:“……”她小的时候宁愿跟着师姐上山挖矿,跟师父斗智斗勇,都不肯静下心来多看这些悲春伤秋的诗词歌赋,自然也不知道这是汉昭极为有名的诗篇。 木芙蓉也是遮住了眼睛不忍直视,唉,这个燕垒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比较悲观还敏-感多情,到哪里都喜欢先念诗。这也就是他宁愿让水清潼那个女人多骂几句,也不肯让燕垒出来的原因了……没别的,听到他念诗,头疼。 那些愁肠离苦襄离半点也没品味出来,闭上嘴,只感到了一嘴的泥土渣滓。 “呸呸呸,什么雪,这是泥土!”她十分扫兴的拍了拍身上,打破了意境。 “呵-呵,”山燕垒僵硬了一瞬间,却仍旧是仙风道骨的淡然模样,“虽然是泥土,可是你看它们洒落的的样子难道不像是雪吗?有道是昔去雪如花,今来雪如花,世间美妙的景物,那都是共通的……” “停!”襄离很是煞风景的说道,“花和雪我能理解,可是你这是泥土,又不是花也不是雪,既不白也不香,还是泥土啊!” 这下子可是触了山燕垒的逆鳞。 山燕垒平生爱好风雅,奈何这擅长的土系术法是怎么着也风雅不起来。 你说这水系术法能气势磅礴如九天之水,木系术法有春风如剪蓬勃生机……只有他的土系术法,动辄尘土飞扬,整日里跟石头泥块打交道,十分的不雅观。 他好不容易牵强附会把自家的“流砂袭”变成纷纷暮雪,结果就被这个小姑娘无情戳穿。 只见山燕垒恼羞成怒,三撇胡子差点飞起来,“你这个小姑娘白瞎了一副好相貌,怎么脑子里空空如也!如此庸俗不堪的人看来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处,且与这黄土为伴吧!” 襄离没想到自己就是说实话也得挨打,也不挣扎了,“真是怕了你们了,有什么招式尽管来好了,真以为我怕了你们啊!别以为我只会控水,你们引以为傲的水系术法我还看不上眼呢!” 她手中断水光华流转,却不见长剑吞吐,只有细微的冰冻声音在窸窸窣窣的响起。 山燕垒脸色一变,低头看着脚下。 那些泥土竟然都一层层的冻住了,坚硬的好似石头一样。 他能用土系术法牵制了水流,同样的,水冻结成冰也能牵制住泥土。 难怪让两大尊者都无计可施,这小姑娘也不算是没有脑子。不过她可能不知道,五灵术法一旦有了其中的三个,就可以自成一片小天地。 “地动山沉,五方壁艮……”他缓缓吟道。 襄离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好像直接被活埋了一样。、 不过在意识全无之时,倒有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拉住了她的手。 第613章 混沌之境 其实这一番变故不仅令襄离措手不及,也令其他的三人瞪直了眼。 “刚才是谁也跳下去了?”木芙蓉惊讶道。 “没看清......”山燕垒薅着胡须坦诚道。 木芙蓉摊手,“不管是谁,此人身带金火之气,已经彻底改变了阵法布局......哎呀,今天看来是真的时运不济,事情是办不成了,还是早点溜吧!” “为何?”水清潼不解的皱了皱眉,“此人已经落入翁中,只差一步就可以擒获,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放弃?” 木芙蓉掀开薄薄的眼皮觑着她,“你听说过蚂蚁吞象?” “那不是在说人不自量力,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看......”木芙蓉指着刚才被山燕垒施法掀起黄土的地方,那里刚才还是尘土飞扬、地裂天崩,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那黄土怎么着也该落地了,可是它们却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吸引,兀自悬浮在空中,以极缓慢的速度流转着。如果仔细的观察,会发现那些黄土已经不再是原来暗淡的黄色,而是渐渐趋于灰白,那也不仅仅是黄土,而是一种近似雾态的东西。 “混沌境?”水清潼也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冷若冰霜的脸逐渐碎裂。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混沌境......这怎么可能?” 木芙蓉努努嘴,“先有木水土为奠基,又有金火之灵融入,五者同存,混沌自现......不过这种事出现的几率实在是比我一出门就捡到钱的几率还小,妈的,这丫头什么运气啊!” 水清潼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她知道所谓的蚂蚁吞象是什么意思了,蚂蚁怎么可能吞下一头大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只蚂蚁一定撑到死无葬身之地。同样的,这紫藤树林不过是巴掌大点的地方,怎么能容.纳混沌之境?恐怕要不了多久,山燕垒制造的一方小天地就会彻底的被撑破。 “想明白了吧?”木芙蓉笑吟吟的看着她表情碎裂的模样竟然还有一点莫名的快意。啊呀呀,看着这个女人再装什么高冷。 “燕垒,我们走。”水清潼抱着古琴转身,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她的表情更碎裂了,“人呢?” 木芙蓉道,“早就跑了,你看他天天悲春伤秋好像恨不得对月流泪对花吐血,实际上惜命的很呢!何况如果被小天地爆炸的余波.波及,死相一定不会很风雅,他才不要呢。” 水清潼无力地叹了口气,“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逃命似的离开了紫藤树林。 襄离倒是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等境地,她只知道微巳来了,那么她就不用自己提心吊胆孤军奋战了,就算掉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不那么害怕。 可是没想到她一睁眼鬼都没看到! 不光是没有微巳,连刚才的那几个人也不见了,她身边也不是什么紫藤树林,而是在一处光秃秃的石头山上。 这不对劲啊,她分明感觉到了有了救了自己,可是人呢! 襄离环顾四周,不禁觉得有些瑟瑟。 与刚才虽然危机重重但是风景迷人的紫藤树林不同,这里是完全相反的荒芜幽森。这里的天是黑色的,然而不是黑夜的那种黑,因而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浓云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一方天地之上。 她脚下所在是一所荒芜的石头山,那石头是黑色的,嶙峋凸.起,如同犬牙一半支棱在地面上。地表上有巨大的裂缝,裂缝里有火红的熔浆缓缓流淌。 襄离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浸透,晶莹的水珠从额上滚落,她放声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在这里?” “微巳你在哪里啊,你不要躲着跟我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没有人回答她。 好吧,她就不信这里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襄离抿了抿因为失水而干燥的嘴唇,拖动了自己的腿。 鲛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环境,酷热蒸发了身体里的水分,她也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样颓丧了起来。她的皮肤开始干燥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因为失水而皲裂。她必须快点找到人,或者是找到水源,不然她肯定没办法在这里坚持下去的。 走了没有几百步,她就不行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决定就地变成一只咸鱼干。 “喂......”她有气无力的喊着霜凌。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神气的不行?”霜凌打趣着,用夸张的语气说道,“那可是汉昭供奉的五尊者,传闻中术法近神的所在,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干掉了其中的两个,跟第三个打成了平手,四舍五入就是两个半,再四舍五入一下那你就是干掉了半个汉昭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我的便宜闺女出息了!” 襄离躺在石头上翻了个白眼,“什么打成个平手,你没看到我被那个老头给算计了吗?早知道他这么小肚鸡肠,我就顺着他的话夸他的术法五光十色好了。”她摆了摆手,“而且我觉得那个什么水之尊者和木之尊者,我看也就那么回事,没有什么厉害的。” “哇,灵力近神,这还不够厉害?” “切,神里面不还是有你这么菜的,这个说法很不靠谱好不好。” “你你你,哼,看来你叫我没什么事,走了!” “别别别,霜凌我错了嘛!”襄离立刻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用撒娇一般的口吻说道,“霜凌你可是人家的爹爹,这种时候不帮我什么时候帮我啊~我刚才说的那是那些庸人之见,在我的心里你可是我最值得依赖的父亲~” 霜凌被她这番话顺了毛,哼哼道,“这还差不多......有什么事说吧!什么最值得信赖的人,要不是微巳不在,你恐怕都想不起来有我这个爹!” “哪有......”襄离心虚的说道,“你活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第614章 四野穹庐 此处天色如墨,地表寸草不生,一派生机丧绝的荒芜。天上不见日也不见月,好似天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样。头顶缓缓盘旋的浓云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默然凝视着这片土地。 可是就算是看不到太阳,这里也是酷热难当的。襄离躺在黑色的石头上不过一会儿,就感到更热了……那热气似乎不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而是从地底升腾上来,把石头烤的好像是烧红的铁板一样。 伸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的雾气还没凝聚起来就散了。因为炎热,这里的水气也十分稀少,襄离连聚点冰降温都做不到。 霜凌看了一会儿支支吾吾每个准话,襄离却是被烤的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热……霜凌爹爹你倒是快点想啊,再这么下去你女儿就要变成一条鱼干了……” “别吵,”霜凌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长长的“嘶”了一声说道,“你别说,这个地方我还真的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襄离眼睛一亮,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下子从铁板烧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快想快想,我们怎么出去?” “不行,你老在一个地方呆着我没有思路,你换几个地方去看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霜凌指使着她到转转。 “啊……”襄离不情不愿的哀叹,“还要走路啊,这地方四处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霜凌瞪眼,“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想想想……”襄离有气无力的爬起来,“那你快点看……唉,要是微巳在就好了,哪用得着我们找路,到时候剑斩虚空都能劈出一条路来回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霜凌就想了起来。 “对了微巳呢,我刚才分明见到他过来拉了你一把,怎么到了这里人就没了?” 襄离脚步一停,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我就知道不是幻觉,肯定是微巳我没认错的!” 霜凌无言的看着这个刚才还有气无力好像下一刻就要气绝身亡的人,现在提起来微巳,忽然就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省点力气吧,他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还是赶紧找找出去的办法吧……”霜凌缓缓道,“我估摸着这里应该是幻境一类的地方,料想那几个凡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找什么出去的办法,先找微巳呀,找到他了我们肯定就能出去了!”襄离看着一望无际的嶙峋山丘,顿时充满了豪情壮志,“走!” 只是有的时候充沛的情感跟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努力也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上没有太阳,就无法分辨时间。襄离觉得自己走了得有大半天,实在是走不动了。 “霜凌爹爹……你还没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要是真的不知道就算了,我不会怪你的……” 霜凌嘬着牙花子“啧”了一声,“我再想想,这地方给我的感觉真的熟悉的很……你去瞧瞧,前头是不是有个大坑?” 要不是襄离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定要痛骂他一顿。“这大半天的时间里,里你一会儿让我往东,一会儿让我往西,一会儿让我爬山,一会儿要看看峭壁……你也不好好看看,牵头是个山,山里哪里哪里来的坑,这还大坑呢,我就没见过这么坑的爹!” “最后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霜凌很没有底气的说道。 好吧,最后一次!她在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再相信这个坑货一回。 不过这一次倒是有了收获,襄离费事的爬上山,惊愕的发现在山的中间真的有个大坑,坑里黑乎乎的一片,好像还有烟冒出来。 “这是……”襄离疑惑着探了探头。 霜凌忽然严肃了表情,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四野熔炉,这是四野熔炉吗……襄离,你下去看看……” 外面虽然热,可是还没热到冒烟的地步,里面可都是热到冒烟了啊!襄离虽然很不情愿,可是想想这也是唯一的线索,只好往坑下而去。 果不其然,越往下走越感到了炎热。如果说刚才是仿佛把人放在蒸笼里,现在就是放在炉子上烤了……四野熔炉,呵,四野熔炉,这是以四野为熔炉,把她给炼了呀。 襄离刚冒出这个想法,耳边便听到“叮叮当当”敲敲打打的声音。 “不会吧,我都热出幻觉来了?这里面怎么会有打铁的声音呢?”襄离疑惑道。 可是霜凌却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疯魔了一样,一直在来来回回念叨着几句话,“四野熔炉,四野熔炉……神魔之战……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算了……他是指望不上了,还是靠自己吧。 襄离加快了步伐朝着坑内而去,越走越觉得触目惊心。 在坑下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炉子,像是一座宝塔一样。炉子的盖子被十二条铁链固定在四周山崖的铁环上,此时似乎正是开炉的时候,那十二条铁链被许多赤身裸-体的人拉扯着,带动炉盖缓缓升起。 那些拉铁链的人都浑身焦黑,眉毛头发都烧成了炭,面目都看不清楚了,浑身上下都被烤的干巴巴的紧紧贴着身上的骨头。那炉子显然很是沉重,牵拉他们的人因为使劲而脊背拱起,连接脊骨的筋都被烤断了,使得那些骨头都一块块支棱出来,看上去尤为可怖。 “嘿、嘿、嘿……”那些人喊着号子,一起汇聚到炉子周围。那炉子身上也有十二个圆环,铁链绕过山崖折返一圈,刚好挂在炉子身上的圆环上。 泛着青色的火焰自炉子中熊熊而起,那些焦炭一样的人为之欢呼雀跃。 “不行,不是炉火纯青!重新开始!”有个格外佝偻的老头沙哑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好像很是生气的样子。 那些人噤若寒蝉,也不敢再欣喜。 襄离就没跟微巳好好学过铸剑,哪里知道这炉火纯青有什么奥妙,还颇为不平。 这个人有病吧,这么多人费这么大事,他竟然一句话就要人家重来。 不过很快襄离就见到了,所谓的“重来”有多么残酷。 第615章 星辰之心 “轰隆、轰隆”的声音从四周的山壁传来,随即是沉闷的东西捶下的动静。这声音十分嘈杂,融合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卡拉卡拉”的声响,似乎还伴有水花四溅。 随即,那宝塔似的剑炉下陷到地底,只有那熊熊燃烧的路口露在地表。 此时那冒出的炉火已经平息下去,襄离这才看清楚炉中炼化的是什么东西。那不是翻滚的铁水,而是许许多多过于璀璨的银色珠子,长得如同珍珠一样,却有鹅蛋那般大小。它们低沉在半透明的液体里,显然有的被炼化了,有的还在负隅顽抗。 难怪那老头说不行,这顶多算是半成品,怎么能算成功? “那是什么东西?真好看......”襄离感慨的说道。那些圆滚滚的银球的确十分的美丽,美丽的与这周遭的荒芜格格不入。 “星辰......星辰之心......”霜凌颤抖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至今为止再没有?新的神明诞生,按理说诸神陨灭后神的力量重归星辰,最后还是会降临人世,诞生新的神明......可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过了这么久了,没有新的神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襄离听的一头雾水,星辰之心是说这些东西吗?这名字还挺适合它们的,倒真的如同满天星辰最为精华的部分。不过这矿石十分稀奇,她竟然从来也没有见过。 就在那剑炉下陷之后,人们便四散开,露出空旷的地面出来。刚才人太多看不清,此时他们走开,地面的真容也浮现出来。地面上有着深深的沟壑,形成奇怪的纹路。那些沟壑在地面上并不明显,因为里面有一些暗红色的痕迹,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答了,因为伴随着那诡异的捶打声,几道红色的溪流从山中流淌了出来。那红色的溪流似乎很是浓稠,流淌的有些缓慢,却是源源不断的流动着,顺着那些原有的沟壑注入剑炉。 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图腾,那像是太阳纹的形状,剑炉就位于它的中间。 热气蒸腾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把人淹没。 这样的气味几乎浓厚的发臭了,襄离捂着鼻子,很是奇怪的问道,“霜凌,你说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一片寂静。 襄离:“......”完了,忘了这家伙晕血了。 好吧,霜凌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靠自己吧。襄离凭借着对铸剑的一点点了解来推测,这大概是类似淬炼的一个步骤。可是这些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能够铺满地面,灌注到那高大剑炉里的鲜血并不是少量,襄离估摸着那些血量,大概是把百十个人活活放干还差不多。 难道,刚才的捶打声,就是在挤压血液? 这个想法顿时让她不寒而栗,连带着看着那些焦炭似的人的时候也带了几分畏惧。 那些亮晶晶的东西被鲜血浸透,上面的光芒就黯淡了一分,随后那些人又奔了过来拉起了铁链,把这座沉入地底的剑炉再次升了起来。 一簇火舌横扫而出,绕着剑炉转了一圈,带出零星的火花。 就在那剑炉离开地面的瞬间,襄离见到那剑炉下似乎不是空的,而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不,那不是火焰,而是正在流动着的岩浆。岩浆如果喷发出来,那是很容易凝固的。可是这些岩浆却毫无凝滞的奔流着...... 也就是说,这些岩浆根本就是活的,这里之所以这么热,完全是因为这里是在一座活的火山上! 岩浆的温度已经足够好了,可是那主持的老头犹然嫌弃不够,指使着他们跪在地上拉着风箱,将窜上来的火舌吹的更加旺盛。 那火苗果然不负众望的更加旺盛了一些。 襄离抿了抿干燥的唇,她离的离远,现在都觉得皮肤被烤得生疼,这些人离得那么近,不烤成焦炭才怪。 可是这是她走了半天见到的唯一的人烟,想要知道这里是哪里,还是要问他们。 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噪杂的盖过一切。她现在喊话那些人肯定听不见,要想做些什么东西肯定是要走到他们面前去的。 襄离只好挪着步子靠近那酷热难当的剑炉。 身上的水分一点点的被蒸发出来,脚下的鞋子也阻挡不了烫人的温度传到脚底,每走一步都宛如踏在火上,阵阵灼痛直扑而上。 她已经到了坑底,可是距离那剑炉还是有一段距离。 襄离无法再靠近了,因为如果再靠近,她也一定会落得一个跟那些长得跟炭一样的人同样的下场。 “请问......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啊?”她放声大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还是有些远,那些人仍旧埋头苦干,一个搭理她的也没有。 难道要走得再近一点?襄离表示这绝不可能! 可是除了喊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呢?襄离凝神一想,蹲下.身里捡了块石头。 掂了掂,这分量刚刚好。 她用力把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了出去,打算让它撞到剑炉上击出声响。 只是她的身体有些脱水,连带着也十分乏力,这一下预计错误,石头飞到一半就后劲不足,打着飘的往下坠。 “咣——”它砸到了那老头的头。 襄离:“......”这,这可不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老头气急败坏的回过身,被烤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眼皮箍不住他凸.起的眼球。“什么人!” “我......”襄离努力的挤出一脸乖巧无害的笑容,“我是不小心掉到这里来的,可以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 不想她自以为人畜无害温柔纯良到可以让路边卖水果的大妈看到她都得送一个杏子的笑容,对方完全视而不见。 而且襄离还怀疑他眼神十分不好,她笑的那么可爱,哪里长得像坏人? 只听到老头气沉丹田大声道,“来人,快来人!敌袭!” 襄离:“......” 第616章 真不是神界奸细 “不是不是,我就是路过的,刚才只是不小心手误打到了你的头,我不是故意的……” 一群人朝着襄离所在的方向而来,伸出手来试图把她抓住。襄离只好解释自己的来意,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可疑。 看着老头脑袋后面好大的一个包,说这种话襄离也十分心虚。 那老头置若罔闻,只冷着脸挥了挥手,“抓起来交给魔尊,这人穿的这么干净,一定是神界派来的斥候。” 襄离:“??!”等等,你们这是什么推断逻辑,穿得好一点就是神了,这成神的门槛有点低啊! “住手住手,”眼看着那几只刚拉过风箱的黑乎乎的手就要伸过来,襄离忍无可忍的大喊,“我真的不是神,我是鲛人,鲛人你们听说过吗?泣泪成珠的那种。” 她觉得现在承认自己是鲛人都比被误会是神灵要安全的多。 “什么成猪……”老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襄离。 怪不得他们觉得穿得好看的就是神明,原来这里竟然消息落后到连鲛人都不知道。襄离崩溃的说道,“不是猪,是半人半鱼!我真的不是神,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是哪里而已,真的没有恶意!” 那几个黑炭头显然没能理解这半人半鱼是什么东西,好半天才有人低声问道,“她身上鱼的那部分能吃不?” “应该可以吧,你看她那么细皮嫩.肉的,估计味道跟红绸鱼差不多……” “要是她真的是神界奸细,魔尊一定会把她处死的,嘿嘿到时候分成两半,鱼那一半还能吃……” 襄离:“!!!”过分了啊,都说了她不是奸细。 “行了,不要吵了!”老头一声不怒自威,让炭头们安静下来。他打量着襄离,终于后知后觉的从她释放善意的大眼睛里发现了一点无辜。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听不懂,你究竟是什么人,就等我们把你绑到七情殿上,等魔尊大人来决断吧!”他板着一张脸不留余地的说道,“带走!” “我不要去见什么魔尊,我就是路过的!我就是想问问路而已啊!我不问你们了还不行吗?”襄离都快哭了,她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不过是问个路而已怎么就闹到要去见魔尊了呢! 此处水汽稀少,断水是用不了了,不过还好她还有别的武器可以用。 襄离拿出一把匕首朝着想要抓自己的一人刺去,可是还没等接近那人,匕首就被一只枯瘦黝黑的手握住了。 “容不得你拒绝。”老头沉下脸色,用一只肉掌将襄离的匕首揉成了一团废铁。 没错,那尖锐无比的匕首在他的手里宛如一张纸,轻而易举的就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襄离喉咙一紧,把拿出来另外一把剑塞了回去。她是看出来了,那老头的一双手不简单,竟然是刀枪不入的。难怪他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头目,看来除了长得足够的老,还有几分真本事。 她想的没错,老头的手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凡铁在他的手里都不堪一击。因为他的手带着如同岩浆一般的高温,可以把钢铁融化重塑。 “我不去我不去,你们说的魔尊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万一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给杀了呢……”襄离打也打不过,跑也没有力气跑,只能试图装可怜求对方放过自己。 “大胆,不准对魔尊大人不敬!”老头板着脸呵斥道,“魔尊就是魔尊,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襄离心道,本来她的头发可一点也不黄,乌黑亮丽的很。不过再在这里烤下去,她恐怕不仅头发要黄,人都得苍老好几圈。她颇有些怀疑的看着老头,会不会这人本来年纪没有这么大,不过是长期在酷热的环境里把人摧残成这样的。 “你说他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物,可是我都没听过,怎么能算他是?这年头连个山贼都自称自己是九山十八寨官府指定拦路人,初出茅庐的少侠在师门就把什么漠北鹰王这样的名号想好了……没出名之前先吹一吹有什么奇怪的?” 襄离眨了眨眼说道,“不如你跟我说一说,你们这魔尊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又是哪里,你们与神界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正在打架啊?不对不对……不是说诸神早就陨落了吗,你们确定对方是神?” 老头本来听到她问第一句话,还调整好了情绪,打算慷慨激昂的给她吹嘘一下,结果他一个字还没蹦出来,襄离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问了许多问题,搞得他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了。 算了,既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那就一个都不回答。 老头闭上了嘴,一扭脖子,“废话真多,话太多的人魔尊殿下不喜欢,我可以先帮他解决一下……” 襄离捂住了嘴,不说了不说了。 有的时候抵抗无能,就要笑对现实。 比如有的人呢面对这已经很明显的敌我差距非要负隅顽抗,表明自己誓死不从的决心,然后就会被一顿打好五花大绑,用极其不雅的姿势抬走——不会改变任何事实。 襄离表示自己除了食食物非常在行,还特别的识时务,当即表示你们不用动手也不用看押,我自己有手有脚有相当好的自我管理能力,完全可以自己走到那什么七情殿去,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你看,这样还能自己走,维持着良好的形象,它不好吗? 古怪老头让人继续看着剑炉,自己带着几个手下亲自押解,也是给了襄离颇大的面子。 “进去。”老头走到一处山壁前,只见他不知道动了什么,一处石门就轰隆隆地打开了。 石门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襄离小声问道,“这是去哪里的?”不会是地下吧,刚才她可是看见了,地下好像有熔岩,越往地下走越热,这要是让她进去,还不如当场弄死她算了。 “魔都红莲之城,你要去见万魔之主。”说罢,不等襄离作出反应,他就把她推搡了进去。 第617章 三尸红莲 不过山洞里面倒没有襄离想象的那么恐怖。 不过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她感觉自己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这里好像没有刚才所处的环境那么炎热,让她不禁浑身舒畅了起来。当然啦,要是身后没有跟着一个说话阴阳怪气、长得又十分不赏心悦目的老头,就会更舒服了。 襄离对眼前出现的景物表示十分的不可置信,“这里是魔都红莲城?你没骗我吧?” 老头嗤之以鼻,“我骗你做什么,这里的确就是红莲城。?” “可是、可是......”襄离噎住了,傻眼看着这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色,感觉好像是在做梦。 她本来以为外面的景色如此荒芜,堪称鸟不拉屎寸草不生,这所谓的魔都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的人也应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过得十分凄惨。? 可是没有想到人家非但过得不惨,可能还颇为滋润。? 刚才他们经过的应该是一处结界,过来之后就是一片像是芦苇荡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生长的不是芦苇,而是一种会发着蓝光的草。?大大小小的沼泽和湖泊星罗棋布,如同一块块宝石一样,镶嵌在这片奇妙的植物之间。?天上没有星星,这片奇异的草就就成了唯一的光源,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一块块碎裂的湖泊折射了幽草的光芒,发出粼粼的光,一条河流蜿蜒直上,通往一座光怪陆离的城池。 “那就是魔都红莲城,群魔聚集之地,魔尊阁下就在里面。”老头背着手道瞥了目瞪口呆的襄离一眼,对她的反应很是嗤之以鼻。没见识的乡巴佬,神族真的会派这样的人来打探消息吗?还是说她装的太好,那种傻呆呆的模样没有一点违和感。 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红莲发着淡淡的红光,像是上元灯会放的一盏盏莲灯,悠悠飘荡在那条蜿蜒通往红莲城的河里。 老头当前一步踏上了一朵红莲,那莲花竟然只晃了一晃,也没沉下去,就这么稳稳把他承载在莲花里头。 “老头,你好轻啊......”襄离感叹道。 老头对这个乡巴佬已经无力了,他沉声吩咐着襄离身后负责看押她的两人,“把她带上去。” “啊?”襄离只见那两人挑了个十分大的莲花,然后让她站上去。 襄离小心翼翼的踩了一下,发现这莲花其实并不是轻飘飘的存在,而是好像被一股引力牵引着,往城内飘去。 她这才放心的两只脚都站了上去, 到了这里了,老头似乎也不担心她跑,自己悠哉悠哉的往前飘着,而那两人也站到了襄离实在的莲花上,跟着老头进入红莲城。 “这是什么?好好玩啊......”襄离新奇的盯着脚下的莲花,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摸。 “别碰!”似乎是离开了老头,看押着襄离的两人也不再那么板着脸仿佛生铁成精,“这是三尸红莲,你用手碰了会出事的。” “啊!”襄离慌忙缩回了手,十分感激地笑了笑,又问道,“两位大哥,这个三尸红莲是什么东西啊,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进城?” “三尸红莲是只有魔域才有的东西,其实就是......” “咳咳!” 那炭头大哥一句话还没说完,两声清咳就响了起来。 老头似乎是一直听着身后的动静,一听到两人跟着襄离说话就瞪了眼,“此女身份可疑,谁让你们跟她说话的?” 两个炭头立刻缄口不言,任凭襄离怎么说都不跟她说话了。 “哼,不告诉我就算了,谁稀罕啊......”襄离赌气道。 “这三尸红莲其实是人的欲念......”识海里,霜凌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他可算从晕血里醒过来了,不过襄离觉得他似乎有些消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血造成的。 她就说嘛,霜凌好歹也是个神,应该知道不少东西的。谁还稀罕那个老头讲的!他不让人跟她说话有的是人跟她说! 霜凌徐徐说道,“你知道神是怎么来的吧?除了天地之间自然诞生的先天神,还有因为人的信仰而诞生的后天神,比之前者的顺应自然,后者要做到其实并不简单,不过这是普通人成神的唯一办法,在那个时代,想要成神的人数不胜数......” 襄离皱了皱眉,她觉得霜凌的“那个时代”仿佛另有深意。 “普通人要成神,就需要修行,只有他们足够的强大,给予一方庇护,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仰,把他们变成信众......”霜凌道,“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修行者,不过现在的修行者的确不多,大概也只有汉昭把那些人当成宝贝。在我们那个时候可不是这样,如你刚才见到的五尊者,在我们那个时候简直就是遍地跑的烂大街货,大街上倒个牌坊,砸到的人里头说不定就有一个修行者。” 襄离咂舌,这么厉害吗?她还以为那些尊者很厉害呢,原来如果放到霜凌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人物而已。 “那个时候修行者那么多,怎么现在这么没落?”她追问道。 霜凌颇为讥讽的笑了一下,“人本就是逐利的,诸神陨灭后成神之路愈发狭窄,世上再无神明,也再无人类成神......修行之路就是十分艰苦,修行者踏上修行之路除了需要天分,后天还得克制己欲杜绝七情,如此苛刻的条件和见不到结果的目标,自然使得很多人放弃。” “克制己欲我明白,为什么还得杜绝七情?”襄离苦着脸,“这也太苛刻了吧......” “所谓七情就是指喜、怒、哀、悦、爱、恶、恨,乃是非之主,利害之根。有了七情,人就会凭着自己的感情做事,而所谓的神明,必须是高高在上普渡众生,对谁都一视同仁,自然不能偏私......”?????霜凌说起这个的时候,很是不以为然,“不过这些都是屁话,这样活着太没意思了。喏,你所看到的莲花呢,就是三尸红莲。那时候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就得经过一个斩三尸的仪式,所谓的三尸呢,就是自己的欲.望......那些被摒弃欲.望无处可去,就变成了这些。” 襄离心道,难怪这些红莲是如此的魅态横生,原来那都是人身上最引人堕.落的部分。 第618章 魔都红莲城 红莲悠悠随水流飘荡,不一会已经快要飘到了城门口。 城门是由两条形似巨蟒的石雕架出来的拱形,约有十几丈高。石雕刻出来的巨蟒通体纯黑,身披鳞片,项生三首,首上各生一眼,眼形细长,一睁两闭,垂首而视。又有似鳍似翼的六片什么东西,插在巨蟒身上。 蜿蜒的河水到了这里仍旧没有结束,穿过巨蟒拱门继续流淌。 襄离这才发现,那睁着眼的巨蟒是长着下颚露出毒牙的,而黑色的毒涎正顺着它的毒牙流到河里。 “难怪要站在红莲上进去,原来这河水是有毒的。” 老头头也不回,粲笑了下,“嘿,神禁七情,魔纵六欲,那些道貌岸然的修行者不要的东西,却是我们进门的必须。那莲花不让你碰,是因为那是别的贪嗔痴恨,倘若你伸手碰了,它就会顺着你的手攻占你的灵台,到时候……” 襄离打了个寒战,后面的话不听他说她都知道了。那毕竟是别人的欲-望不是自己的,如果一个人被他人的欲-望支配,那还是自己吗? 老头看到她恐惧的表情,终于满意了起来。 他扯着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条河叫做苦水,三尸红莲在这河水里成年累月的飘荡,却得不到实现,最终就会融化在条河里……嘿,于是这世上求而不得的爱,愤愤不平的怨,凄楚酸苦的妒,六亲亡故的恨……都在这条河里,再加上六翼蛇的毒液,最毒不过了!” 襄离朝着那黑漆漆的河水看了一眼,不禁喉咙一紧。如果不乘坐三尸红莲,那苦水里怨气冲天,恐怕会把人拉进去溺死。 经过其中六翼蛇的时候,它身上另外两只闭着的眼睛的霍然张开,射出带着刺一样的锐利目光,在来者身上扫了一圈。 “是你啊葛老头,诶,不对,后面那个小姑娘是谁?” “可疑的奸细,抓回来给魔尊大人审问的。”葛老头答道。 蛇蛇蛇,蛇会说话?难不成这也是幽奎那样的神兽?襄离感觉自己真得像是个乡巴佬,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行了,过去吧。”六翼蛇打了个哈欠,另外两只眼又闭上了。 它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六翼蛇才懒洋洋的闭上嘴,让毒液不再分泌。 襄离一直离开了很久,才傻呼呼的问道,“问过刚才我们不被允许进去而硬闯,会怎么样?” 老头看了一眼襄离的头顶,不知道为何,襄离觉得头顶一阵发凉。 “那毒液会穿透你的头骨,就在城门的苦水河下,不知道有多少白骨丧生,你要是头硬可以去试试。” “不了不了,我就是问问……” 过了城门,便是真正的魔都了。 这与世人凭空想象的群魔乱舞没有一点相似的。 诸如什么缺胳膊断腿甚至于没有脑袋的人在路上晃悠,路边开着人肉包子铺,楼阁上挂着如同狼眼一样的绿灯笼,还有美女走着走着忽然拉下一张脸皮露出恐怖的本相…… 这里完全都没有! 苦水两岸是三重或两重的楼阙,橙色的灯挂满了河畔两岸。河岸上空高悬的一排排红色灯笼,照的恍如白昼。河畔有高大的樱花树,正纷纷扬扬的撒下樱花。 花自飘零水自流,却没什么静谧的轻愁。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热闹了,热闹的堪比人类的上元灯会,不,那种给少男少女约会的灯会怎么能比得上这里的狂欢,这样热烈的呼声,襄离也只在极乐之城万人空巷时听到。 远处有一座长长的卧桥,桥上有一架金色的莲花轿子。轿子以纯金打造,镶嵌各色宝石,挂着五色的丝绸装饰。莲花轿子被四个前胸后背纹着花纹的巨人抬起,上面有穿着华丽舞衣的女子在跳舞。女子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短短的绿色裙子,胸前挂着层层叠叠的黄金饰物装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画着浓妆,额心描绘了蓝色的牡丹,蘸着金粉描摹了长长的眼线。站在莲花上赤足跳舞,旋转跳跃间笑得张扬,有着非同一般的妖艳。 平心而论,纵然怎么去刻画装饰她的五官,都没有自己来的纯粹绝美,然而襄离就是挪不开眼,被她的身影吸引着。 “喂,臭丫头,醒醒!”老头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一样把人惊醒。 襄离如梦初醒,不禁捂着脸无地自容,“完了完了,我竟然被一个女人迷得睁不开眼,我不对劲。” 老头粲笑,“有什么不对劲,你见到魅魔被她迷住这很正常,你看桥上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疯狂的迷恋着她?” “啊?”襄离转头看着刚才的那座卧桥,上头的人果然无论男女老少都簇拥着那座华丽至极的莲花轿子,狂热的呼喊挥舞双手。 “她是魅魔?什么是魅魔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看到了老头那张焦黑的脸,她就觉得那个什么魅魔好像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大概是因为老头的形象太过提神醒脑。 “魅魔是大天魔,她的强大不是普通人成的魔可以比的,你抵抗不住也很正常。”老头缓缓说道。 “大天魔又是什么?等等,人也可以成魔吗?”襄离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有神还有魔,更有无数的修行者和可以成魔的人类,简直一团乱。 老头不耐烦地瞪她一眼,“你个神界奸细问那么多干嘛?” 好的,这就又成了神界奸细了,不问了还不行?襄离闭上嘴不说话,在红莲停下来后跟着老头走了下来。 这里的街道繁华得不得了,各式各样的商铺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处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翠翘歌楼上传来缥缈的歌声,歌姬的声色简直可以媲美鲛人,食物香喷喷的味道飘了过来,勾起襄离肚子里一阵阵的轰鸣。 她揉了揉肚子,今天一直在外面奔波,还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呢。 路边的小童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腹鸣,低头笑了笑,拿起一个包子跑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饿了吧,这个包子给你吃!” 那包子并不大,捏着十几个小巧玲珑的褶子,撒了香葱和芝麻。汤汁在包子口溢出了一点点蜜色,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第619章 到处都是坑 在一个人饿的肚子呱呱乱叫的时候,有一个包子放在面前,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襄离把手伸了出去,心中却有些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收回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小弟.弟,这个包子我不能要,我身上没有钱。” 其实襄离身上应该是不缺钱的,但是谁知道这什么魔都里面用的究竟是不是人类交易的金银铜钱。 没有想到那小童竟然颇为善心,见她拒绝,仍旧把自己手里包子往前一推,他嘻嘻笑着说道,“这个包子不要钱,是我送给姐姐的,姐姐你就拿去吃吧!” 襄离眼睛一亮,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要钱?给我的?” 小童笑眯眯地点点头。 这下她还客气什么?襄离道过了谢便从他手里拿过来包子。她实在是饿得不行,拿过来就把包子放在嘴边。没想到正准备咬下去一大口的时候,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黑乎乎的大手把她的包子一下子打飞出去。 襄离眼睁睁地看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上了无数灰尘,活生生从雪白的雪球变成了黑煤球。 她的愤怒与失望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襄离回头怒视着打飞她包子的老头,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干什么呀?我吃个包子还不行嘛!” 老头不理气急败坏的襄离,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只盯着那个递给她包子的小童说道,“十郎,这个小姑娘是我带进来的,现在仍旧身份不明。她是敌是友还不确定,但她不是什么刚成魔的新人,你这包子还是省省吧。” 小童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露出了一派与其十分不相符合的老成。 “原来你带进来的是个人类,只是可惜了我的包子呀!”他的声音仍是孩童一般的稚嫩,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可爱,“我还以为......我能多一个漂亮的小奴隶呢,这么好看的女人做我的玩具,我一定好好珍惜。” 襄离听得毛骨悚然,不禁往老头身后躲了躲。 听到这里她再蠢也该明白了,这小童的包子肯定会有问题......不不不,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小孩子,细论起来可能年纪比她还大呢! 小童看着襄离舔了舔嘴唇,与她说道,“这位姐姐我好喜欢你啊,不如你来跟我混吧,我这里有许多好吃的,管你永远也吃不腻。” 如果是往常,襄离就算不答应,那也得艰难的动摇一番,可是这回她却是忙不迭的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了不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吃好吃的!” 这违心的话连小童都不信,只见他眯了眯眼,悠悠说道,“这里可是魔都,姐姐骗谁都不要骗自己呀,你真的不喜欢吗?” “我......” 襄离还没来得及表明一下坚决的立场,就听到葛老头说道,“好了十郎,这小姑娘我得带去给魔尊大人一见,你的这些手段还是省省吧。” “......魔尊大人啊......”这威慑力有点大,小童就是再怎么心动也没胆子在魔尊没说话前把人扣下,只好惋惜的撇撇嘴,“那好吧......不过刚才魔尊大人好像把人都赶出了七情殿,连几位将军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了呢。” “哦......”老头颇不识趣的说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十郎被他的莫名自信给震惊了一番,嘴角不禁一抽,“随你,意思是被赶出来了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见不到那几个黑炭头的影子,人家早就自顾自的走了。十郎翻了白眼,难怪这个人在人类中遭人嫌弃,这也太不识时务了! 襄离这是跟葛老挨得最近的一次,恨不得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她算是看出来了,红莲城内危机重重,看一眼美人会出事,吃一口包子也会出事,哪里都不安全。原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老头子如今就成了个可信赖的救命稻草,虽然他凶巴巴的,可是却极其有原则,决不会在魔尊大人下决断前把她怎么样。 襄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葛老,把老头子都给惊奇坏了。 “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老实?” 因为我怕离开你我有生命危险...... 襄离乖巧的说道,“我一直很老实啊,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乱跑!” 葛老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比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最好是!我告诉你,这红莲城是万魔的极乐世界,对于你这样的人类而言却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襄离小鸡啄米一般的附和点头。 “你知道个屁!”葛老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襄离脸上去了,“刚才给你吃包子的那小孩,是味欲魔十郎,他由世间口腹之欲聚集而成,最能洞察贪吃之人。他给你的包子里有他的头发,如果你吃了,你的魂魄就被他所牵制束缚,成为他的奴隶,从此对他言听计从。” “这么可怕......”襄离听的背后一凉,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吃到他的包子。 葛老头扭过脸,“不光如此,歌楼里唱歌的是天籁姬,是声魔,她有着天底下最动听的嗓音,可以唱出最好听的歌。” 襄离道,“这不是挺好?” 葛老凉凉道,“她说一句话让你去做什么就就会身不由己地去做什么,这也好?” 襄离哽住,“这就不太妙了......” “总之我把你送到七情殿之前你不要乱跑,要是被人当成了开胃的点心,我可没地方给你讨公道去。” “是是是!”不必他说襄离都决定寸步不离,然而听了这么多,仿佛眼耳舌身鼻意都能成魔,葛老又是哪一种? “葛老,你也是大魔吧?那你是什么欲.望汇聚成的呀?”襄离好奇的问道。从陈门口的六翼蛇到十郎,仿佛大家都认识葛老,对他也很是尊敬。 葛老阴沉着脸埋头走着,“我是大魔但不是天魔,非要说的话是意魔的一种......你知道这么多也没用等你活着出来再说吧。喏,这就是七情殿。” 第620章 去见魔尊 “七情殿?”襄离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恢弘的建筑,对魔都的繁华已经叹为观止。 说是殿,其实这是一座五层的楼阁。白玉为阶,阶上重重殿,高低错落的樱花簇拥着阶梯两侧,纷纷扬扬的撒下雪一样的花瓣,如毯子一样铺在阶梯上。橙黄色灯光从每一层中透照而出,让雕花的窗子看上去仿佛纯金打造的一般。屋檐如燕尾翘起,每一只翘起的屋檐上挂着一串金色叮当随风飞舞。红绡制成的丝带与窗纱在风中跌宕起伏,幻化成赤色的彩霞。 魔都无月无星,七情殿就好似一轮月,于红莲城中矗立。 襄离不禁再次感慨,“这里真的是魔域吗?跟我想象的真是完全不一样!” 葛老颇为轻蔑的说道,“你们人类就是鼠目寸光,肯定以为魔域定然是什么尸骨遍野,互相残杀的凶恶之地……这些是人界才会有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魔,所有的人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加舒适,更加的放纵自我,如何会甘心过上与人类一样的日子。” “这么说……做魔也不错……”襄离看到了红莲城的景象,又听到了葛老说的话,现在都不想好好做人了。做人要遵守规矩,在乎别人的眼光,做魔多好啊,反正已经成了魔,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怎么舒服怎么来呗! 她的狂词让葛老上阶梯的步伐凌乱了一会儿,他黑着一张脸道,“你这样的说辞我倒是第一次见,人类不都觉得成魔是堕-落,成神才是神圣的追求吗?” 襄离一挥手,“哪有,我跟他们不一样,做神要克制自己,做魔反而可以任性,是我的话我就选择后者。” 葛老“嘿嘿”一笑,“有意思,不过做魔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魔域弱肉强食,人人都想强大自我,让对方为自己所臣服,就算成了魔,你也得有活下去的本事……不然一不小心成了谁的盘中餐,那可就惨咯!” 长长的阶梯已经到了尽头,第一层的楼阁八面都有着雕花的大门,然后都紧紧关着。 葛老沉声吩咐襄离,“跪下。”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带着两个黑炭头深深拜倒在地,额头触碰着地面——这竟然是个极其重的大礼。这样的大礼,除了祭天的时候会用,就是面见君王都不必如此。因为这样的礼节,除了表达敬意,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襄离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好跟着一起跪下,因为连脾气硬的跟石头一样的葛老头都对那个魔尊大人毕恭毕敬,这就说明他是害怕那个人的。襄离心想,能让葛老头害怕的人肯定脾气比他还坏,比他还要强大,说不定长得还比他难看……襄离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个身长八尺青面獠牙,还生着三头六臂的形象,顿时吓得自己跪的更加情真意切的。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域,没有找到微巳之前,自然要处处小心。 正对阶梯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一双紫色的绣花鞋露了出来。 绣花鞋从门里轻盈的走了出来,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襄离盯着那双穿着绣紫藤花,穿在少女纤足上的鞋子眨眨眼,头顶一串惊雷噼里啪啦的落下。 这这这,难道说魔尊大人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少女? 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悄悄地抬头。她想,就算是对方是个生着小脚、爱穿绣花鞋的彪形大汉她都认了,不会真的是个少女吧? 襄离的目光挪到了绣鞋主人的身上,一时之间只觉得眼花。 真的是少女……而且是两个人!一双绣花鞋怎么会属于两个人呢,因为这两个少女每个人只有一条腿,一只脚,自然也就只能穿着一双鞋子。 她刚才见到的少女轻盈的脚步,完全是两个人蹦跳着出来…… 这两个少女长得很是奇特。她们似乎是一对双胞胎,都生着一模一样的脸,少女的脸孔清秀,偏生却有着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就连眼瞳也是泛白的浅灰色。 颈侧雪白的头发修剪成齐耳的长度,后面的打成辫子,随着她们跳动的脚步晃动。 襄离只觉得一阵头晕,她小声道,“你们两个哪位是魔尊大人?还是说……你们其实都是啊?” 两姐妹掩着嘴一齐笑了起来——不愧是双生子,竟然连动作也是同时进行的。 其实她们连说话都是一起的,只听到两姐妹一起用同样的声音、同步的频率说道,“嘻嘻,我们可不是魔尊大人,只不过是大人的奴婢而已。” 她们显然认识还跪在地上的葛老,清脆的对他说道,“葛老快起来回去吧,魔尊大人说了,今天谁也不见。” 作为一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葛老头当之无愧。 他就像是一根铁钉一样楔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抓到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极其有可能是神族派来探查情况的斥候。她自称是鲛人,是个从来没有过的物种,于是我特地把她抓来让魔尊大人明鉴。” 襄离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叫没有过得新物种?你自己孤陋寡闻就算了,没文化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不禁翻了个白眼,对着那两个古怪的少女说道,“是啊两位妹妹,你们就行行好让我们见一面大人吧,不然这个老头就是不肯相信我是个好人,不肯放我走。” “嘻嘻,”两个少女看着襄离的样子嘀嘀咕咕的笑了一会,半天才别有意味的说道,“姐姐说笑了,就算证明你是个好人又怎么能确定魔尊大人会放了你呢?你这么好看,比我们魔尊大人所有的宠姬加起来都好看,魔尊大人说不定不会放你呢~” 什么,就知道这魔尊不是好人,还敢扣押良家鲛人!襄离脸都绿了,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两个少女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犹豫,又开始笑了起来。 “咯咯,不过你也不吃亏……” 怎么不吃亏,吃大亏了好吗……襄离拽了拽葛老的袖子,说道,“要不我们就先走吧……你们魔尊今天都说了不见客……”一个字,拖!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脚底抹油。 不过显然葛老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只见他站起身来,慢慢举起了那双乌黑如炭的手,沉声道,“今天我一定要见到魔尊大人,如果证实这个丫头是神界奸细,我就拿她来炼制大天魔剑……刚刚好,我的剑炉只差最后一枚星辰之心!” 襄离:“!!!”葛老头你不仗义! 第621章 掷酒杯的男人 在襄离的眼中,葛老那双黑乎乎的仿佛刚挖过煤的爪子无疑是可怕的,因为它们可以轻轻松松的把所有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折成废纸团的模样。 可是那对独脚的双生子却是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只听二人“咯咯”笑着,一派天真地说道,“主人说了不见客人,我们只听主人的,如果葛老固执下去,我们也只好得罪您啦。”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只手腕,姐妹两个的手腕被一根细细的金色锁链牵起,上面闪着璀璨的金光。 葛老刚一动,那两个少女就抻开了细细的金色锁链,朝他的手绑来。两人配合的极有默契,天生就好像是镜面生长的一样,就一左一右守在葛老身边,不露出任何破绽,也不让他前进一步。 “你们两个死丫头……”葛老被她们缠的不耐烦了,脸上更黑了一层。 独脚双子笑嘻嘻的骂回去,“老东西,怎么样啊?” 反正相持不下,双方就开始互相问候对方祖先的见面礼。 直到被一只飞来的酒杯打破僵局。 那是一只红翡的酒杯,晶莹的在阳光下能透过手指头,是个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然而那稀世奇珍此时正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没有全尸,死相凄惨。 它有多美,看到它现在碎了一地的模样襄离就有多心疼。啊啊啊啊,多好看的宝贝啊,怎么说摔就摔! 然而这碎裂的红翡酒杯却并没有让她难过多久,因为接下来闯入僵局的一句话让她欣喜若狂。 “吵死了。”那是一句仿佛熟睡的人被吵醒后,又是有些低哑,又颇为不耐烦的声音。 可也就是这轻飘飘的,仿佛是起床气一样的话,让独脚双子顿时安静如鸡,仿佛两只漂亮的花瓶一样站在那里,唇角勾起一模一样的微笑,仿佛在欢迎他们大驾一般。然而那笑容实在太过虚假,做好像是贩卖了一天货物的摊贩,实在是维持不住笑容才硬生生挤出来的僵硬的微笑。 葛老也好似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拎着两只手无辜的站着,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就好像是刚才撸起袖子跟两个小姑娘打架的人不是他一样。 襄离的心也是一阵紧张的收缩。尽管那个语气怪怪的,可是声音微巳的声音没有错!那嗓音她听了数年,已经快刻在骨子里了,她绝对不会认错。 “葛爷爷,刚才冒犯啦,不过您老人家德高望重的,一定不会跟我们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对不对?” “哪里哪里,是葛某唐突了才是……啊哈哈,葛某就是脾气急,刚才不小心吵起来了,又手舞足蹈一番,但可没对你们动手动脚!我这不是不知道魔尊大人正在歇息嘛,还请两位姑娘代为告罪一声……当然了,如果能够帮我通传一声,让我自己面见告罪,那就更好了。” “哦呵-呵,这就不必了吧……葛老剑炉不忙了吗?还是改日再说吧!” “还吵?”这一声比刚才的那声还要来的轻一些,然而其中蕴含的恐怖气息却让两人顿时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葛生,本座今日不见客,滚。”那声音轻慢而沉,醇酒一般耐人寻味,却是在尾音上带出一点凛冽的杀意。 葛老从刚才宁折不弯的茅坑臭石头顿时变成了随波追流的海岸鹅卵石,“滚”的从善如流。 “是是是,还请魔尊大人恕罪,小老儿这就告辞……” “走吧丫头,看来今天注定是……”葛老一回头想要招呼着襄离离开,然而看着空荡荡的身后却傻了眼。刚才那丫头分明还在这里的,人呢??! 台阶上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这丫头难道跑的这么快? 其实并不是襄离跑的快,而是阁老看反了方向。因为襄离不是逃跑,而是进入到七情殿里面。 等到葛老回过神来的时候,襄离已经快跑到了门口。 此时所有人的心思要不是在魔尊身上,要不就是在如同乌眼鸡一样互相瞪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这下子无论是独脚双子还是葛老都傻了眼。两个少女跳起来喊着,“喂,你不能进去!” 襄离充耳不闻,那可是微巳的声音,不就说明微巳在里面? 什么?有人喊她?听不见! 眼见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七情殿的大门,两个少女阻拦不及,气的脖子都粗了一圈。她们瞪着葛老,“老东西你太狡猾了,竟然声东击西。” 葛老:“……”这个……真没有啊…… 不过也不对劲,这丫头不是一直不情不愿的吗,怎么忽然跟转了性子一样? 忽然他的脸色一变,“难道是神界派来的刺客?” “啊——”少女一齐尖叫起来,“都怪你个臭老头,要是魔尊大人怪罪下来,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两个少女争先恐后的往七情殿内跑去。 葛老对两个黑炭头说道,“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这丫头身份可疑,别真的是什么刺客。”其实如果他仔细想想襄离那怂怂的表现,就知道神界就是瞎了也不会找这样的刺客。 刚才的酒杯是从七情殿的三层扔下来的,声音也是从第三层传出来的,所以微巳应该也在第三层。襄离一路直奔三层而去,却惊讶的发现这座大约有五层高的小楼竟然没有楼梯。奇了怪了,没有楼梯怎么上去? 她正愁眉苦脸的找路呢,独脚双子就追了上来。 “站住,不许往前走了!”少女一齐尖声道。 往前走?襄离的面前既没有门也没有道路,只有一张绣着金色红莲的地毯。不对劲……襄离觉得那不像是刺绣上去的,而像是某种符咒刻画上去。 怪不得这么紧张她往前走,原来这里另有玄机。 襄离咬着唇笑得狡黠清甜,回头道,“谢啦。” 说完,她就踩到了金色的莲花上,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独脚双子:“……”不对的,她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后面追上来的葛老嘴角一抽,“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也许她还不知道怎么上去……” 第622章 魔尊大人很懵逼 其实除了除了门口看门的两个奇怪的少女,这座十分华美又格外宽敞的小楼里面竟然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 襄离当然不会觉得是魔尊大人生活格外简朴,只能理解为是他脾气太坏又孤僻,所有的人都赶走。 不过这也方便了她自己,因为直到三层,只要她跑得足够的快,确保自己不被那两个奇怪的少女追上来,压根就没有遇到过任何人的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三楼,帘幕无重数。 朱红的纱幔垂到地上,下缘用金线绣着精美的莲花。风动莲摇,立时令人心旷神怡。跟地毯上作为传送法阵的图案一样,这应该也是一种奇妙的符咒。 襄离起初的焦躁与慌乱都在这儿徐徐摆动的莲花下消失不见,她放慢了脚步,拨开一层层的垂幔,继续向里面走去。 一路过来她看了一个大概。一层最为宽阔有许多的桌椅板凳,大概是用来议事的地方。二层有许多书架与博古架,堆放着许多书卷与珍宝,那大概是个书房。所以说三层极有可能是魔尊大人的卧房...... 这里的确很像是个卧房。铺了一整层屋子的地毯,带着凝神功效的垂幔,三五步可见的屏风,还有空气中清幽静谧的熏香气息……襄离深深嗅了嗅,不禁歪了歪头。魔尊大人用的熏香实在是跟他的人设不符合啊,就算不是什么邪魅狂狷的霸道气息,也该是奢靡香-艳的那种浓烈气味……不过前两者用起来也可能会失眠就是了。 没想到魔尊大人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要求还蛮高的……襄离打量着此处的陈设,做出了这个判断。 酒杯放在桌子上,碰出一声清脆。 那低低的,又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回荡在襄离耳边。 “小姑娘,你的胆子很大啊,什么地方都敢闯。” 可就是这一声让襄离的心跳加速。 那重重帘幕后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他警告的一句话没有让对方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他走来。眼中幽沉之色浓郁起来,唇角衔着的笑意更冷,他手中暗暗积聚了一道冥焰。 “你再走一步,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以后可就不复存在了。” 对方充耳不闻,好似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同归于尽来了。 “真是不知死活,”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地,那冥焰便脱手飞出。却不想男人面前的帘子骤然掀开,扑出一个身穿蓝衣的人影来。 “微巳,原来你在这里,我可算找到你了!”襄离循着声音找过来,透过帘子的那一点点缝隙就看到了说话那人的真容。那人半靠在凭几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红翡酒杯。因为愠怒,他的指节用力,却更有一种竹骨鹤影的美好。 男人着黑衣披红氅,大袖迤逦到地面,显露出上面如火的红莲纹路。他乌发未束,缎子似的披在身后,又是慵懒又是危险。可是那张脸是襄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她知道,微巳脸上总有些温柔的笑意,那是刻意的。因为他不笑的时候,那弯月一般垂下去的眼角便会骤然陡直如剑,冷冽的吓人。 她一路而来吃了那么多苦,没有水喝还要在炎热的环境里长途跋涉,脚都磨破了。好不容易遇到点人烟,却是把她当坏人,还把她绑走了。为了活下去,她还得看葛老头的脸色…… 身边没有他的时候,襄离抱怨再多也知道这苦该吃还是要吃。注定是一个人要吃完的苦,那么是细嚼慢咽还是生吞都是她的,她跟谁哭跟谁委屈都没有人会帮她……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倔强,养成于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地下水牢。叫天不应,叫地无门,没有人会伸出援手……她早就知道的…… 在那时襄离的心中,眼泪除了能换钱,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换来的钱还不属于她……所以她为什么要哭,白白便宜了那些奴隶主。 可是她遇到了第一个可以相信和依赖的人,在他的面前,撒娇是有用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眼泪除了能换钱,还能带来更多的东西。比如那个男人的心疼,还有他的手足无措…… 再见到他的时候,压抑已久的委屈仿佛洪水开闸,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襄离顿时红了眼圈,也顾不得细想为什么微巳一个人在这里,他为什么看起来性情大变,又为何打扮成这般模样…… 她像一只离巢已久的小鸟,刚跌跌撞撞飞了一圈,就想回窝里求抱抱。 骤然把自己埋在那人的怀里,又是撒娇又是埋怨的蹭了蹭,随后那红了的眼圈外便渗出了晶莹的泪水。鲛人的眼泪离开脸才能变成珍珠,可是襄离哭的时候把脸埋得紧紧的,那泪水都来不及变成珍珠,全都渗到了魔尊大人的衣襟里,濡.湿一片。 魔尊大人浑身僵硬坐在原地。他的手臂还是张开的形态——没错,襄离为了趴进心上人的怀里,硬是把魔尊大人的手臂掰开的。 什么情况?魔尊大人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以为这会是个刺客,结果迎来的不是什么冷刃法咒,而是软玉温香。可是要说这是个投怀送抱的美人吧,也不妥当……毕竟哪一个投怀送抱的会把自己穿的这么整齐,还一上来就扒拉着他哭的呢?魔尊大人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袖子和衣襟,觉得此刻倒像是他被人给非礼…… 不过就算是刚才那惊鸿一瞥,他也知道,那小姑娘没必要贪图他的“美色”。 魔尊大人毕竟是魔尊大人,一瞬间的僵硬过后,他就恢复了常态。 “女人,松手。”他沉着脸色道。 魔尊大人这样的脸色在魔界能吓哭不少妖魔鬼怪,就算没哭,那估计也要做几天噩梦。 可是那女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扒拉的更紧了。“我不……我又没蹭鼻涕上去……你心疼衣服都不心疼我,男人……你变了!” 这忽如其来的控诉让魔尊大人的脸色更黑了。 第623章 谁“欺负”谁 魔尊为万魔至尊,统领群魔,终究不是什么善茬。 如果放在平时,此人枉顾他的话自己找死,那么碎尸万段都是使得的,可是就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被这女人的忽然“袭击”弄得一惊,随即那脱手飞出的冥焰就错过了她,此时正在一片绣着莲花的纱幔上烧的正欢。 如果敢有女人这么做,魔尊都不会对她客气。还抱着他哭呢,一个哭噎还没结束呢准眼见就能跟黄土比邻而居。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没下手。 可是这还能不动手吗?这个女人都蹬鼻子上脸了! 魔尊大人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一朵冥焰生自掌心,朝着襄离后脑勺就拍过去…… 襄离控诉了半天都没听到微巳哄自己,不禁更委屈了。她抬起脸来,正对上对方那准备“杀妻证道”的手。 “噗”的一声,冥焰灭了,吐出一缕黑烟。 襄离的表情凝固了,眼神从委屈变成了幽怨。 来人啊,夭寿啦,天璇君要打老婆啦!还说什么对她好,这都要打人……啊不是,看这个角度,看这个力度,这一巴掌下去,自己脑袋是要开花的节奏啊,这是要杀人啊!!! 襄离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不少奇奇怪怪的话本情节。什么男人移情别恋又被老婆纠缠的不行,干脆痛下杀手,把对方从妻子变成了亡妻……什么家主和小妾合谋害死正房,扶持新欢上位……反正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这男人不爱她了,可能还有别的狗了! 襄离气的浑身颤抖,拳头都捏紧了。 殊不知魔尊大人现在也是满心困扰。 魔尊:“……”奇怪,刚才他的手怎么停住了,而且心里为什么莫名其妙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女人,你可知道本座是谁,竟然如此放肆?”魔尊大人挽回了一下自己丢失的面子,一扬眉梢说道。 “我知道,”襄离咬牙切齿的说着,“你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说着,她那攥紧的拳头就挥到了魔尊大人冷峭的脸上。 方才那是在路上又累又热的没有力气,这才不能跟葛老硬碰硬。可是现在她休息好了养足了力气,又在盛怒之下,粉拳带风,正中要害。 “唔……”魔尊大人捂着被打中的一边脸颊倒在宽敞的横榻上,轻轻抽了口冷气。 倒不是疼的,而是他竟然刚才……没想躲?看着这个女人盛怒的模样,他竟然心里一揪,随即就是陡然的慌乱。他想着的不是把这聒噪的女人赶紧解决,而是让她消气……至少自己见不得她气的失去理智的模样…… 如果打一拳能让她消气,那就打吧……方才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充斥着脑海,所以他鬼使神差的挨了一拳…… 这诡异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于是乎魔尊大人就这么被一个看上去上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推在了床上。 然而襄离的怒火哪里是一拳能消下去的?她找了那么久,结果找到了微巳他却要杀自己,这还能忍? “你肯定是遇到别的女人了,你说!她有我好看嘛,有我聪明嘛,有我对你好嘛,你这个混蛋!”襄离红着眼抓着魔尊大人的衣襟,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游走着。 不过大概是因为体量的差距,鲛人身形纤瘦,魔尊大人又生就一副颀长身躯,襄离想要去抓人家那是伸长手都够不到,只好倾身跨坐在魔尊大人的身上,这才能为所欲为。 不过这副画面是容易被人误解的。 襄离刚刚才哭过,眼圈还红着,小脸上却是因为气恼带出一片红晕,艳气横生。 然后她还跨坐在人家身上……跨坐,哎哟,这个跨坐的位置简直没有眼看! 再说被她抓着衣襟的魔尊大人,一身衣裳本来就宽宽大大的,松散又慵懒,被她这一拽都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了,露出大片白皙胸膛出来。魔尊大人的头发披散着,因为歪倒散乱不堪,几缕青丝枕在身-下,几缕落在肩头。 再加上襄离刚才打人的时候是从颧骨带过去的,好在魔尊大人抗打,这才只留下了一道红痕。不过那道红痕,此时让画面看起来十分的奇怪…… 独脚双子和葛老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啊——”双子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娇羞的尖叫,“主人对不起,奴婢不知道你们在……打扰主人雅兴了!” “咳咳咳……魔尊大人,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葛老低头看着脚面说道。 魔尊:“……” 襄离:“……”等等,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过他们刚才叫微巳什么?魔尊大人??! 她低头看着身-下的某个正在挨揍的男人……男人长得的确跟微巳一模一样,连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质都十分相似,这是魔尊?不会吧…… 不过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她把魔尊给欺负了…… 看着身-下支着手臂半卧的红衣魔尊……衣襟半开,青丝凌乱,眼角之下带着艳丽的红痕……襄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她的脑子拼命地转着,悉心权衡着被当成卧底比较严重,还是这把魔尊给揍了一顿的罪行来的严重…… 不过还是魔尊大人的反应比较快……当然了,魔尊大人也是要面子的,他总不能跟人说他被一个姑娘家给“欺压”了吧? 襄离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转,晕的让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跟魔尊大人已经换了个位置。 魔尊大人就懒洋洋的躺在她身侧,一只手揽着她,笑得危险而迷人。 “怎么,我不是说我不见人,聋了吗?”他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却令那三人瞬间变了脸色跪伏在地。 “求大人恕罪!” 襄离平躺在床上,宛如一条僵硬的咸鱼。魔尊大人垂落的的青丝落在她颈侧,痒痒的。说话的时候那余音带着回颤,就在她的耳边回荡…… 忍,为了小命……忍! 第624章 给块胸肌让我撞死 魔尊大人被打了,莫名其妙受了气,心情十分不好。而且还有把他的话视若无睹的人自己撞了上来,只能自认倒霉。 “阿左、阿右……”他一边悠悠说着,目光也落在了两个独脚少女身上。 襄离这才知道,原来两个少女各自叫这个名字……她不得不暗自腹诽,这是什么鬼名字,也太随意了些…… 可是那两个少女显然没有她这种闲心思,她们跪在地上的身影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便告罪道,“主人喜怒,奴婢失职这才让刺……”她们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详如待宰的襄离把“刺客”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含含糊糊的改成了“闲杂人等闯了进来……” 她们急急忙忙的辩白道,“不过主人,我们也知错了,因为觉察这个女人身份可疑极有可能对主人不利,这才闯进来的……还请主人明鉴!” 魔尊大人的脸色不经意的一-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襄离,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她们说的不错,的确不利呢……” 他的吐息温热,带着淡淡的桂花酒的香气,馥郁醉人,都喷在了襄离脸上,惹得她面红耳赤,再也无法安心装死。 襄离只好睁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想怎么样……我不知道你是魔尊,我认错人了而已……实在不行我让你打回来……”她突然十分的后悔,早知道因果轮回会有这么一天,她就不打人家的脸了……想到自己的脸上也得挨一拳,她不禁感到一阵脸疼和心疼。 魔尊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脸低低笑了一声,“我可舍不得……不过你打了我,这一个刺客的名声算是坐实了……只要我把你交给我的属下,之后你能不能有个全尸,那我就不知道了。” 襄离心中嘀咕,让你打回来你不干,非要玩这么一出,这不是碰瓷是什么?怎么办,她还没找到微巳呢,可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魔尊看着她犹疑的眼神,自觉鱼儿已经上钩,便悠闲撒下了饵。 他提起襄离落在身-下锦缎上的一缕头发,凑近唇边不经意的擦过。这像是个吻,却又不是,然则极尽暧-昧,配合上他深情如水的眼瞳,惹的襄离一阵心跳加速。 美、美人计??! “你好好求求我,我就不把你交给别人了……你是不是刺客还是我来说了算……” 话音刚落,魔尊大人就被一只素白细腻、柔若无骨的手揽住了脖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襄离,“刺客”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不过就是认错人顺带打了他一拳,怎么就成了刺客了?不过“刺客”罪名却不一定是魔尊来说的…… 她在心里为自己那扔到九霄云外的节操默哀了一下,就决定事急从权,用美人计来对付美人计! 不就是“勾-引”嘛,说的好像是谁不会一样! 她一伸手臂便揽住了那不老实的魔尊,上半边身体便挂了上去。而后趁着魔尊大人那一愣神的功夫,硬是往人家怀里靠。 襄离仗着鲛人天赋,挤出了一把连自己听着都有些腻歪的柔媚声线,娇嗔着说道,“魔尊大人,我们刚才不是玩的正尽兴吗,怎么忽然不理人家了?这些打扰我们雅兴的闲杂人等赶出去就是了,来嘛~” 难为她还能面不改色,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不过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的战术效果十分显著,襄离感到手下魔尊大人的身体已经不能说是僵硬了,那可以说是石化,给他敲一下都能碎成一块一块的那种。 于是自我恶心之余还有些欣慰,好歹魔尊比自己还不适应,很好很好,值了! 幽沉之色在魔尊眼底翻滚,他半晌之后低笑一声,配合的放松了身体,揽住了襄离的腰肢。那腰身纤细不盈一握,他困在怀里堪称轻轻松松,反客为主的把襄离禁锢的严严实实。 “美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凑近了襄离颈侧,唇齿刚好擦过她的耳廓。 襄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不禁缩了一缩。鲛人体肤生凉,骤然遇到呼吸的热气便被蒸的浮出血色。 雪色与朝霞交相辉映,生出另一种耐人寻味的景色。 她真是栽了!这个魔尊的手段简直不是一点半点的高明,好像知道她最耐不得热气一样,就那么专怼着她的弱点戳!襄离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化了,力气一点一点的消解,揽着魔尊的手臂都开始轻轻发抖。 魔尊看着她咬牙苦忍的模样便勾了勾唇,伸手在她腰后按了一下,襄离就彻底成了一条废鱼,扑腾都扑腾不起来了。 如果说刚才还能坚持一下,魔尊在她身后不经意的那一按之后,就彻底溃不成军。 这群大骗子还说不知道有鲛人!魔尊分明就是知道鲛人半鱼半人的交界处,是鲛人最脆弱的地方,这一下简直堪称稳准狠,襄离顿时没有了战斗力,只好自暴自弃的往前一扑……扑到了魔尊大人的胸肌上。 她在魔尊的胸前面无表情的蹭了蹭,表示这胸肌还很坚实,非常适合她一头撞死…… “哟,已经迫不及待了呀……”魔尊大人补刀道。 襄离深深埋着脸,打算用窒息的办法弄死自己。 没脸见人了,真的…… 双子齐齐抬起头来,一脸焦急的说道,“主人,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单纯的,她不是魔域中人,主动对您献身定是另有所图!” 魔尊大人长长的“哦”了一声,捏了捏襄离腰侧,意味深长的说道,“别有所图……你说,你图本座的什么?” 襄离双眼无神,心道她什么也不图,这完全是个误会……不过显然她这么说极有可能被愤怒的魔尊手下拖出去弄死一百遍…… 于是她只好咬牙切齿的挤了个狰狞笑容出来,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是图、您、的、身、子了呀,魔尊大人!” 第625章 恼羞成怒的魔尊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跟魔尊大人说过这样的话,魔尊大人竟然还有一瞬间的羞赧…… 当然了,魔尊大人是不会承认的…… 他深情款款的握-住了襄离的手,放到自己被拉扯的乱七八糟的衣襟前,说道,“那就好好享用。” 襄离被魔尊的无-耻震惊了,“这这这……” 双子也被这一幕弄得愣了一愣,随即道,“这不可能,这女人分明就是要对主人不利,主人你的衣服……还有你的脸……” 魔尊大人浑然不在意的扯了扯衣襟,说道,“有什么问题?” 看着那乱七八糟的衣服,那怎么都像是被打了的红痕,还有刚才那奇奇怪怪的体.位……双子颤抖了,没想到魔尊大人竟然好这一口……难怪主人从来都不碰那些宠姬,原来……原来……他不喜欢那种百依百顺、温柔似水的,就喜欢这样的脾气烈的…… 主人不愧是主人!统领群魔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是这个女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哪个见到魔尊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她敢对着主人尥蹶子…… 此女一定早有准备兼心机深沉,就是为了勾-引主人而来! 双子自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瞅着襄离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主人,就算这是主人的……咳咳特殊情趣,可是此女对此了如指掌一定是打探过什么的……” 襄离:“……”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过还没等她说话,被误以为有特殊爱好的魔尊大人就恼羞成怒了。 “啰嗦,退下!” 红.袖如火霍然挥过,两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少女就惨叫一声消失不见。而在她们原来所在的地上,出现了一对镶嵌着紫牙乌,彼此之间用细细金链连接起来的象牙筷子。 襄离盯着那筷子愣了愣神……原来如此……怪不得两个少女样貌古怪又形影不离,还只有一条腿,原来是筷子化形…… 她有些歉意,不晓得她们惹了魔尊生气被变成原型后还会不会变回来……魔尊脾气是不太好,这打回原形的差距谁能接受得了啊…… 不过细想了想,这筷子是用来吃饭的,跟唇齿碰触那是时常发生……她忽然有些许不爽,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爽,总之刚才的那点愧疚是荡然无存。 这厢襄离因为筷子化形天马行空的想着,魔尊大人却又把炮火转向了葛生。 他声音里压抑着不满,徐徐说道,“葛老,剑炉的大天魔剑看来是成功了,你今日来怕不是来跟我报喜?” “还没……”葛老老实的回答。 “哦,那看来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既然葛老有这闲功夫四处乱晃,还不如回去炼剑。” “大人,我这次来是想……”葛老看了一眼不经他“引荐”就爬到自家老大床上的襄离,又看了一眼地上惨变原型的石榴象牙块,识相的闭了嘴。 “大人说的对,我突然想起来剑炉那边有个重要的工序要到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着,这就退下了……” “嗯……”魔尊大人满意的挥挥手,“去吧。” 葛老沉默着后退几步,深深看了一眼襄离,这才转身离开。 “呼……”可算走了,襄离觉得他们再不走,自己都演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高手过招,招招要命啊! 不过显然刚才那只是第一关,真正的审讯在后面。 待到四下无人时,魔尊大人终于变了张脸。 襄离只觉得后背一痛,就被按在了榻上,坚硬的黄花梨撞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抬眼看去,魔尊大人与刚才蛊魅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一双眼里满是翻涌的血潮。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难题来了。反正四下无人,不知道打晕魔尊逃跑这件事可不可行…… 只是她不知道,刚才挨了一顿揍的魔尊大人完全就是因为“想要挨打”,偷袭这种事情对着魔尊大人用,那简直如同鸡蛋碰石头。 襄离就看着自己刚凝聚出来的冰刃变成了一缕水汽,飘飘忽忽的离她而去。 “……”别留她一个人直面这样的大魔王啊啊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大魔王弹指间就将襄离的术法消解,冷笑着看着她。 “我……”襄离感觉自己的嗓子发苦,“我就是个普通鲛人……不过你们说自己不知道鲛人,那我就没办法了。” “鲛人?”魔尊大人凝眉思索,这的确不知道。 他继续问道,“那你来此处有何目的?”他唇边笑容暧-昧,“你可别说真的是馋我的身子。” 襄离如果手边有个枕头,且手可以自由移动,那一定要把枕头砸到魔尊脸上去,还要买一送一附带一句“臭不要脸”!可是这两样一样都做不到…… “我没什么目的,我来你们这儿……呃,这地方是叫魔域吧?这就是个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我跟人打着打着,一个龙卷风就把我卷来这里了。”她看着魔尊冷漠表情,仿佛就像是在说你是不是把本座当成傻子。可是这就是实话啊! 她憋屈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我来你们魔域是个意外,本来想找人打听打听怎么出去,结果就找到了葛老头上,他非说我不是好人……啊不对,不是好魔,就把我抓来了这里……” “可是这跟你跑来打本座有什么关系?”魔尊大人质问。 襄离抓着自己的衣裳说道,“本来我也不情不愿的,听到魔尊不见人还挺开心的……结果我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就跑上来了……” 魔尊大人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的脸,“仇人?” 襄离心虚的说道,“不是……这都是误会……” 魔尊大人眯了眯眼,表情十分不善,“不是仇人就是心上人咯,你那时候叫我什么,微巳?” “嗯……”襄离声如蚊蚋,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魔尊更不爽了,声音里都带着耐人寻味的火气,“所以说……你是把本座当成了你的心上人,才投怀送抱?” 第626章 震惊!竟然是千年前 魔尊大人的眼神控诉中带着些许哀怨,仿佛襄离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襄离一阵莫名其妙,心道自己又不是他的夫人老婆,他这是哀怨个什么劲儿? “你这个女人好生无-耻,分明已经是别人的人还要来勾-引本座……”魔尊大人叹了口气,困着襄离的手臂便是一松。 平躺的咸鱼精神恍惚,这魔尊是不是精分,一会儿对着手下脾气暴烈,一会儿又对她一个“刺客”网开一面,莫不是传说中的窝里横? 说她无-耻?她还记得某人趁机在她腰上摸得那两把呢! 于是襄离似笑非笑的回道,“比不得魔尊大人来者不拒,已经姬妾养了满屋子还要对我这么个刺客揩油。”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你这个大骗子,你明明就知道鲛人的弱点在腰间人鱼结合之处,还说什么不知道鲛人……” 魔尊大人眯着眼笑,“哦,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随便一试而已……毕竟世间精灵若是半人之躯,那结合的地方一定是最为脆弱不堪的……误打误撞罢了。” 襄离打衣结的手指一顿,狐疑的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鲛人?不应该啊,堂堂魔尊不应该这么没见识啊……” 没见识?魔尊大人嘴角一抽,站到地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襄离。 “如果我没见识,那天底下大概没有几个有见识的了。你说的鲛人当真不存在,非要说半人半鱼的话……我只知道海神凌霜那家伙似乎豢养了一群这样的东西充作部属来着……怎么,难道你就是那家伙养的小鱼?”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轻佻的去勾襄离的下巴。 襄离一把打掉魔尊不老实的手,翻了个白眼,“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她跳下床来躲得远远地,问道,“你知道海神凌霜?” 看着她好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一样跑得那么远,魔尊大人脸色难看起来,心情也不甚美妙。一般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说出的话也很难听。 “知道啊,那个晕血的废物……每回神魔交战打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后来干脆一路躲到了海里,营造结界抵挡……最后大概也是个神力用尽的下场吧?”他冷笑着说道,“罢了,那等法力低微的神灵想来星辰之心也不如何好用,本座才懒得追究。” 一番话听下来襄离呆若木鸡,这信息量有些大啊……虽然老爹是个废物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可是老爹活着的时候……扒拉着手指头算算那也该是千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霜凌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腹诽,嚷嚷道:“什么叫做老爹是个废物……我那分明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哲保身好不好!” 然而他的心声已经无法插入到襄离纷乱的思绪里。 只见她忽然跳了起来,指着魔尊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这里是魔域,你说你是魔尊……是不是就是魔神?” 魔尊大人总算从她脸上看到一点应有的敬畏之心,很是满足。他背着手道,“神界是这么叫我的也没错。” “不可能……”襄离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转不动了,“魔神不是……魔神不是早就死了吗?” “咳咳咳……”本来以为这女人要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表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结果她却来了这么一句。魔尊大人猝不及防的呛了一下,面色不善的看着这个女人。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在魔域如果有人敢对本座说这种话,本座就把她拿去喂六翼蛇?” “我……”其实这话要是有人对襄离自己说,那她都不会相信的,可是……可是……她忽然拿出了魔眼,摊开手心放在面前…… 她一一比对着,这瞳子颜色、形状、若有若无流转的蛊惑之息……分明就是一摸一样! 可是就算这是事实,她也没法子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说什么,说这是你死后被分尸挖下来的眼睛吗? 我的天……想想等下魔尊会是个如何暴怒,她都腿脚发软。 她偷偷瞥了一眼那妖气横生,天生祸水的魔尊,他宛如红莲一般如火如荼,最后却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不禁心中一揪。 停停停!襄离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可是魔神……造成生灵涂炭、流血漂橹、诸天神明一起覆灭的魔神,他说的那什么星辰之心,明显就是每有一个神明陨灭他就将储存神力的星辰之心取下,再不给那位神明重返人间的机会。 赶尽杀绝、手段残忍!再想想葛老的剑炉,她就一阵心惊肉跳……那是多少神明葬身他手,才能凑齐那么多的星辰之心……而所谓的大天魔剑又是什么,他又要拿来做什么…… 就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襄离忽然觉得手上一空,原本放在手心里的魔眼到了魔尊大人的手里。 魔尊大人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你盯着它看很久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襄离喉咙发干,“你真的要我说啊?” 魔尊大人不耐烦的说道,“不许欺瞒本座!” “你的眼。”襄离视死如归道。 魔尊大人:“……”啥玩意??! 他本来只是随意的拿着那颗圆不隆冬的东西,仿佛拿着颗微不足道的核桃,可是此时忽然觉得这玩意有点压手……就差那两只手捧着了。 他像是个年纪大了开始耳背的老人,说道,“你再说一遍,这是个什么东西?” 襄离就怕他下一刻暴起杀鱼,战战兢兢的说道,“你……的……眼睛,呃,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用太过介怀……你想想你死都死了,留着那副身体也没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化到泥土里……说不定身上还得长花长树。你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被分尸也没什么……” “什么,还有分尸?”魔尊大人已经在一巴掌呼平红莲城的边缘疯狂试探,一双眼里都快透出了血丝。 第627章 被虐待的魔眼 襄离只恨自己长了一张嘴,不然也许还能长命百岁来着。 魔尊大人一张脸阴沉的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拿着手中的魔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这是本座战败后被分尸……留下来的东西,那……本座的其他部分呢?” 襄离没料到他要问这个,只一愣神,“你就不怕我骗你?” 魔尊大人冷笑,“难道你还会认错自己的一部分吗?” “……”也是哦! 不过魔神其他的部位现在在哪里还真不好说……襄离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我也只不是很清楚,听说……当年魔神战败后却不能被杀死,只能被天神临渊肢解封印于神洲四处……我知道幽国似乎封印了一只手,那只手被巫族所得,用在了幽帝的身上……不过后来幽帝不堪重负,那只手就下落不明了……汉昭也有一部分,不过听说是从古库嘉带回来的东西……我的魔眼是在翼族风之林得到的,然而这东西是一个修行者从沙漠里带回来的,我觉得可能也是古库嘉……” 听着自己浑身上下这坎坷的遭遇,魔尊的脸色臭的不能再臭。 不过襄离说着说着忽然捂住了嘴,“糟了,这些事情我告诉了你,会不会你就不会死了?” 魔尊听的眉头直跳,“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襄离求生欲顽强的摇摇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会不会改变什么?” 魔尊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行有常,难道你就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好奇……” “如你刚才所说,你是遇到了汉昭那什么狗屁尊者中的木、水、土三位,如果仅仅是这三个人,还掀不起来这么大的风浪,不过……你说的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心上人,就是问题的关键……”魔尊徐徐道,“如果我想的没错,他身上兼具金、火两气,与前三者结合就凑齐了五行要意,在小范围内凝聚混沌……” 襄离听的云里雾里,金木水火土她知道,这个“混沌”又是什么?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要问什么……”魔尊鄙夷的说道,“混沌无形、无时、无序,为一切之始。也就是说在混沌中,你整个人都被打散成一堆碎片,不过因为这种混沌状态并不稳定,等到它波动的时候,你会回到某个不确定的时段再次出现。” “我……我成了碎片?”襄离后知后觉的说道,“那我岂不是死了?” “这只是打个比方……你没有死,不过是因为混沌来到了一个与你有关的时空罢了。” 襄离茫然,“跟我有关吗?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们鲛人的祖先尚且还是条小鱼,我大概还得等到他们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辈才能出生吧……” “哦?”魔尊听闻也惊奇起来,“难道是跟你的那个……那什么有关?” 襄离盯着他跟微巳堪称一模一样的脸点点头,“我就说我认错是有原因的……你们长得太像了……” “有趣,难道与他有关的是我?”魔尊嫌弃的说道,“孽缘啊孽缘……” “你真不是微巳?”襄离迟疑着问道。 魔尊挑眉,“可以试试,你身上有没有他送你的东西?” “有……”襄离不舍得给他断水,便说道,“不过我都放在了魔眼里,你先把它还给我……” “魔、眼、里?”魔尊被这三个字扎到了心房,整个人如河豚一样气鼓鼓的,“你究竟把本作的眼睛当什么??!” “仓库啊……”襄离说道,其实还可以拿来跟微巳用灵力传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襄离也就放弃了。 “仓库??!” “对啊,仓库……我发现魔眼里有好大一片位置呢,要不是太荒凉了,风景也不好,说不定还能拿来种点小麦水稻、蔬菜水果什么的……唔,不过建房子不影响,我在里面弄了好几个可大的库房,一间放衣服,一间放吃的,还有杂七杂八的小玩意都在另一间里……等我以后跟鲛人前辈们学学怎么建好看的房子……” “你不要说了……”魔尊越听越无力,最后虚弱的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自己看看,你让我冷静一下……” “哦……” 魔尊害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掐死襄离。 可是他用神识看到魔眼里的情景时,这个想法是愈发浓烈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衣服、衣服、还是衣服,裙子、胭脂、珠花、绒花、玉佩……那些吃的、玩的、还有武器可以理解,然而那几个满地爬的白骨鲛人是怎么回事?小宠物吗??!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紧把神识抽离了出来,免得还不用战败被肢解封印,就直接被气死了。 这时间并没有过多久,主要也是因为对方实在是一刻不想多待,所以不多时,襄离只听到“稀里哗啦”的,脚边就堆放了一堆的晶灿灿的剑…… “你干什么?”她紧张的上前,检查自己的宝贝亮晶晶有没有被摔坏,却发现魔尊扔完那堆东西后黑着脸说道,“找找那件是你那什么送的。” 襄离抱着宝贝,两只手圈着,“都是……” 魔尊一翻白眼,“凡人就是凡人,什么审美,花里胡哨的,一点也不霸气沉稳……” “这是我点名要的,有问题吗?”襄离瞪着他,“我们鲛人就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怎么了!” 魔尊噎了一下,“挺好的……” 可是他怎么只把东西倒出来了?襄离有些奇怪的伸出手,说道“魔眼呢,还给我。” “还?”魔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怎么还?” 襄离:“……”对哦,说得好有道理……不对不对,他现在的眼睛好好地长在自己的身上呢,魔眼那是以后她拿到的! “你一个人要三只眼睛干什么,吓唬人啊?” “只是不想要它在你手里被虐-待罢了!”魔尊说着,手心里握着的魔眼 上覆盖了一层红光,就这么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第628章 他即是我 魔眼本来就是魔神身上的东西,回到自己的身上,自然用不了多少力气,花不了多长时间。 魔尊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不等襄离反应过来,魔眼的影子就没了。 “!!!”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这也太快了些!襄离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愣在了原地。 虽然说......魔眼的确是魔神的,他要是真想要要回去,那也无可厚非,可是那是单纯的魔眼吗?那里面有襄离多年来苦心孤诣买买买的成果。她的漂亮衣服......她的首饰......她的亮晶晶......还有带走的人鲛人尸骨......都没了! 襄离头顶笼罩着凄风苦雨,原来倾家荡产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令人肝肠寸断! “你、你......”她颤抖的手指指着对方,爆发出一声憋屈的大喊,“你把我的仓库还给我!” “啧......”吸收完了魔眼,魔尊大人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微妙。他瞥着襄离,悠然说道,“你那几个小宠物......哦,我说的是那些满地乱爬的骨头,我已经顺手给你打包扔进海里了......至于那些没用的破烂......乱七八糟的,本座懒得收拾,就一同化去了。” 襄离气的浑身颤抖,都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骂。 “那些东西是我的宝贝才不是什么破烂,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要不是碍于武力值的差距,这句话应该是揪着魔尊大人的衣服领子说的,只不过襄离在生气之下尚且存了一丝理智,只好气急败坏的原地跺脚、无能狂怒。 “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的?”魔尊大人指着襄离抱着的一堆亮晶晶的武器说道,“如果我让你在还给你你的衣服和帮你感应微巳之间选一个,你选什么?” 襄离愣住,这……这就不应该把魔眼给他!要是不给他魔眼,自己的衣服也不会丢了! 她红着眼,为自己那些珍藏的宝贝们哀悼了一会儿,毅然选择了微巳。毕竟衣服没了以后还能在买,微巳的事情比较重要。 于是一推手里的剑,咬牙说道,“微巳。” 魔尊大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不必了,本座带你挑选衣服去……整个魔域都在本座手里,魔都红莲城更是比人间最繁华的城市还要热闹,你想要什么我弄不来?”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着,飘洒的红衣迤逦在地上,郎绝独艳。 襄离楞在原地,说好的让她选择呢?选了有个屁用,他又不照做! “喂,魔尊大人,说好了帮我找人啊,你说帮我看看微巳的缘机落在此间哪里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她屁颠屁颠的追上去控诉。 魔尊大人头也不回,“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刚才啊……” “我只是让你选择,打个比方啊,谁说你选了我就要照做?我问你喜欢吃苹果还是橘子,难道你喜欢橘子我还要送你一筐橘子不成?” “你你你……”襄离对上魔尊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生杀予夺的大魔头,竟然是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呢?说好的大人物都是一诺千金呢? 可是如果这里是魔域,那么有能力帮自己找人的非他莫属。襄离就是再怎么不满,也得老老实实的把骂人的话憋回到肚子里,挤出一脸狗腿的笑容。 “魔尊大人……这衣服我不要了……换成帮我找人行不行?” 魔尊的脚步缓了缓,猛地回头捏住了襄离的下巴。 他身形高大居高临下,摄人的威压扑面而来,襄离仰起头正对他的眼睛,那里头暗潮翻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像是生气了啊…… “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了他舍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了他求我?”他的语气不像是逼问的咄咄逼人,也不是醋意大发的阴阳怪气,而是一种纯然的疑惑,好像是真的不明白一样。 襄离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抒发一下自街边话本里抄来的感人肺腑的海誓山盟,就听到魔尊皱着眉嘟囔道,“他有什么好的,分明都是一个人,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本座?” “那是因为……”襄离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魔尊的瞳色深沉,“魔眼为我所有,它之所见即为我之所见……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因为这是微巳的缘机,是他的混沌……而他的缘机在我身上……” “这不可能……”襄离喃喃,微巳不是天神临渊吗?怎么又会是魔神?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亦或者说他既是天神又是魔尊?不对不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又是神又是魔呢…… “你不信?”魔尊淡淡看着她的反应,“你在这里是找不到你的心上人的,因为他就是我,我即是他。”他忽而轻佻的捏了捏手下的玲珑小巧的下巴,“嗯,不得不说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抱,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襄离一巴掌拍在了魔尊大人不老实的手上,连忙退后几步。这这这……这怎么相信啊,虽然他的确长得跟微巳一模一样,可是这性格实在是大相径庭。如果说微巳是天神那还有几分依据,毕竟那股子高岭之花的气质还是如出一辙的,可是魔尊…… 如果说微巳那属于闷-骚,魔尊这完全是明骚了,脸皮厚不说还情话连篇,一言不合还爱动手动脚,这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好嘛! 魔尊大人看着她怀疑的表情,眼中微光隐去,可是还没隐彻底呢,就忽然被一双小手袭击了脸皮。 “唔唔唔!” 襄离扯着对方的脸细细观察,一边看一边还自言自语,“没有什么易容的痕迹啊,似乎也没有什么幻术气息,你真的就长得这副模样?” 魔尊挣脱她的狼爪,愤愤道,“本座的脸纯天然的!” “那你发誓没骗我?” “我发誓……” “微巳!!!”某个鲛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第629章 美姬妙妾 魔尊大人如一根活色生香的木桩子,上头还挂着个大型的攀爬鱼类。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魔尊大人身体僵硬的想着,刚才不还是满脸怀疑好像总有魔尊想要谋害她狗命一样,现在又好像他乡遇故知一样亲热,这女人别是个戏精吧? 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这性格太皮了,跟她在一起整日里大概是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不愧是属鱼的,掀下尾巴就得兴风作浪……自己以后就是这审美? 魔尊大人一边鄙视了下自己的后世的择老婆标准,一边又诚实的揽住襄离的腰背,免得她一个激动翻过去。 “喂,你什么时候下来?本座没办法走路了。” “啊?走路?”襄离抬起头,从他身上跳到地上,笑嘻嘻的问道,“走呀走呀,不是说去给我买衣服吗?” 是魔尊大人自己嫌弃她粘人,现在浑身轻松了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他别别扭扭的说道,“不是刚才还说衣服不重要?怎么现在又改口了?”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襄离心里的小算盘那是扒拉的明明白白,“那是两者只能择其一,我当然选择人,不过现在不是人已经有了吗,衣服也不能少啊是不是?还有首饰、鞋子、好玩的……” “啧,女人,你的名字叫做贪心。”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小气!” “呵-呵,本座怎么可能是个小气的人,跟我来。” 魔尊大人在这种事情面前自然不会输了面子,举步走到重重帘幕之后,那里是另一个传送法阵。他在那金色莲花上站了一会,金光就将他整个人的身影掩去。 “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吧?”金光迷离中,他侧了侧头说道。 襄离自然知道,所以也不犹豫,跟着他后面经过传送法阵。 果然是四层。 襄离匍一站稳脚步,就看出这里不属于三层中的任何一处。四处陈设格外的豪奢,五色羽毛拈成细绒,而后才织就脚下的绒毯,白玉屏,珍珠帘,烛影飘摇,将婆娑的影子投在一片琉璃壁上。 魔尊大人一挥手,红木的衣架上便是锦绣罗织的璀璨衣裙。 红色、黄色、紫的……还有襄离最喜欢的蓝色……织金、洒金、镶珠什么都有……看得人眼都花了。 “这些都是你的。”魔尊大人-大方的说道。 “真的啊!”襄离也不客气,当即两眼放光的扑了上去……哦,扑的是衣架而已,让魔尊大人失望了一番。 她爱不释手的在几条裙子上摸了摸,这才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狐疑的回头打量着魔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说你发现本座俊俏无双,忽然无可自拔的爱上本座?”魔尊大人坦坦荡荡的让她看。 襄离对他的厚颜无-耻已经快要不为所动了,她缓缓道,“我只是在想……你收集这么多女装干什么?”她怀疑的目光在魔尊身上流连着,仿佛要用眼神把他从里到外扒个透彻。 魔尊大人瞪眼,“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座才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呢!” 哦~襄离长长的“哦”了一声,可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既然不是收集来给自己穿的,那就是给别人的咯。听说魔尊大人养了一屋子的漂亮姬妾,肯定是给她们准备的吧?哦呵-呵…… 醋也是会上头的,只见襄离阴惨惨的笑了出来,“好啊,魔尊大人过着左拥右抱的日子,想必有不少女人争着你的这些漂亮衣服吧?这要是你的那些姬妾的,我才不要呢。” 她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衣服相反的方向而去。谁稀罕啊!襄离握拳,她要有志气,这点衣服才吸引不了她呢!哼,一点也不好看!庸俗、浮夸、一无是处! “姬妾?”魔尊大人长眉一敛,随即便眉开眼笑,恍如落花纷纷。他闪身来到正欲离开的襄离面前,猿臂一拦,形似似章台倚柳。 “吃醋啦?你吃本座的醋?”他那双眼睛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深邃且通透,让襄离一时语塞。 “才……才不是!”襄离梗着脖子说道,“我才没吃醋,就是怕你的那群姬妾来找我麻烦而已……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我才懒得跟那么多人拌嘴,没意思……” “你就是吃醋。”魔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襄离的心口说道。 “不过呢,这些衣服没有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我也没有什么姬妾……”他语气轻轻,忽而一倾身,靠拢在襄离耳侧,“你是第一个……与我同床共枕的女人。” 襄离捂着遭难的耳朵闪开,什么叫同床共枕……不要说得那么暧-昧,根本什么也没发生好吗?唔,虽然就字面意义上来说,是同一个床,同一个枕头……可是他们之间纯洁的很,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活像是两个人还做了点什么别的事! “骗谁呢,我可是都知道的,魔尊大人有一大堆的美姬妙妾!是不是在五层金屋藏娇呢,哼,你骗不过我的!” “我若是说没有你信吗?” “你的意思是我凭空捏造的咯?”、 “眼见不一定为实……道听途说也未必是真的……”魔尊大人走到桌子前一挥手,红.袖如霞倏忽而过,眼前便是数十佳丽,环肥燕瘦姿色各有千秋,正冲着他盈盈下拜。 “见过魔尊大人。” 襄离当场心肌梗塞……了不得了,现在男人养小妾都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可是不等她说什么,就见到魔尊一言不发的又一次挥手,那些女人尽数消失不见,只有一桌子的碗碟杯筷。 魔尊指着那桌子上的琥珀碗,“美姬”,又点了点一旁的瓷碟,“妙妾”。 襄离:“……”所以她刚才真的不是出现幻觉了吗? 魔尊往座前一坐,招招手让襄离也过来坐下。 襄离走了过去,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美姬妙妾”们,“所以外界传说的……就是她们?” 魔尊大人眯着眼睛道,“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是死物。” “……为什么?”襄离用一种莫非你不行的眼神直往某人身-下打量。 第630章 魔尊大人行不行 襄离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个分明自己没有老婆,却偏偏要装作自己有很多老婆的人。 狐疑的眼神直击要害。 魔尊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暴跳如雷,“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座的身体好得很,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问题!” 襄离好整以暇,“你看,你心虚了……” “谁心虚了!”魔尊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绪,又换上了烟波斜横的妖孽相,“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来试试……” “……”这回变成了襄离被反将一军了。她就说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把微巳倒着吊在树上吊上三天三夜,他也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似乎察觉到襄离的窘迫,魔尊大人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似笑非笑的凑了过来,“喂,你别告诉我……我的那个什么因果,其实还没有跟你……” 襄离的回答干脆利落,就是把凑到跟前的脸拍开,顺便友情附赠了一句滚! 魔尊大人哀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看来我这后世手段不行啊,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吃到嘴里。” 他笑靥如花,秀雅至极的眼睛眯起,仿佛偷了两弯如勾的月。他凑近襄离,吐气如烟,“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由我来尽尽本分?” 话音刚落,他就捂着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蹿出去三尺有余,一脸控诉的瞅着襄离。 “你这个女人好生恶毒,这种事情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你不做就算了……下这么重的手,要是坏掉了怎么办!” 要不是他离得太远,襄离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我呸,谁跟你情浓,微巳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不信你在这里还能找到第二个。”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一样!微巳是谦谦君子,你就是个大尾巴狼,一点也不一样!” “哼……”魔尊愤愤不平的抱着手臂,“大尾巴狼怎么了,大尾巴狼也比君子好,起码可以吃肉。” 襄离举起拳头,“你信不信我让你真的坏掉?” 莫名的,魔尊大人怂了一下,说道,“我信……” 他收敛了一脸笑容,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施施然走到桌子前坐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装做自己左拥右抱,有很多女人的样子?” “真不是你不行?”襄离冷漠问道。这个东西事关男人的尊严,男人自然要捍卫,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情。 魔尊咬牙切齿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压火,“不是……我只是装做自己有很多女人的样子,堵别人的嘴。” 襄离噎住,“这不是一样的吗?” “哪里一样,堵住别人的嘴是让他们觉得我该这样……群魔之首,呵-呵……就一定要五毒俱全六欲皆沾,我一定得是一个脾气暴躁、残忍嗜血、还得好-色无-耻的人……一杯水倒好了,他却没有急着喝,只是拿在手里,对着那一握的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 水面里的人是他,可是稍微一动,那面目便模糊了,好似又不是他。 涟漪一圈圈的泛起,他对着那水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然后一口饮下。 一场空。 “与其被人塞进来各种奇怪的女人,我得还费心思把她们赶走,索性我就自己弄一屋子咯……”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勾起嘴角,好像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一样。 他说道,“无聊了就让她们出来陪我,嫌弃她们叽叽喳喳太烦了就让她们回归死物,这样岂不是很好?” “好……”襄离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聪明的没有脑瓜的大傻子,“好你个大头鬼,正常人谁会这么干啊!你弄个会喘气的来陪你会死啊!” “会哦,”魔尊把手指放在身前摇了摇,语气轻松的说道,“魔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今天我最强,我就是万魔之首,明日再有另一个魔比我强,那我就是他的垫脚石……哪怕有的魔此时没有我强,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是有人想要杀了我取而代之。” “那些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真心爱我的人很少,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或者是杀了我的人呢很多……下毒、下咒、刺杀……我懒得跟那些女人玩下去了……可是我也想要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人。” 襄离蓦地一阵沉默,魔尊听起来是挺厉害的,可是却也很难。既然成了魔,那么除了实力就没有什么可以束缚魔的……他在贪嗔痴的顶端站着,脚下俱是颠簸的海浪,仰望他的俱是来自深渊的眼……而除了一直这么强,他别无选择。 可是…… “假装自己好多女人什么的婉拒别人送来的卧底……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这样的话谎称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搞这么多?”襄离一针见血的说道。 魔尊干咳两声,“人多不是显得本座有魅力吗?一个两个的多没排面,我可是魔尊诶,怎么着也得有个像样的后宫吧……” “不还是为了面子……”襄离不屑的说道。 “好吧好吧,本座就是爱面子怎么了,还不许魔尊爱面子了吗?”魔尊大人破罐子破摔,宛如撒泼。 襄离摆摆手,怕了他了,“随便你……只是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还有给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收集衣服打扮的习惯……” “哦……”魔尊大人说起这个脸上还有些可疑的红晕,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是给本座未来的心上人准备的……你想想啊,本座可是万魔之首,坐拥繁华,这些东西对于本座来说当然是手到擒来的……我、我给我未来的心上人准备的不行吗?女孩子家总该有那么十七八个屋子放点喜欢的东西吧,万一本座的心上人没钱或者没心思收集怎么办,本座总不能让我老婆委屈,自然要代劳……” “?”襄离嘴角一抽,“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的衣服又多又乱……” 魔尊大人眼神飘忽,“你听错了……” 忽然,他一脸好奇的问道,“喂,你又没有听说过我、堂堂魔尊在被那杀千刀的天神宰了以前,究竟有没有老婆呀?” 第631章 他老婆就是我老婆 襄离有打人的冲动,目标是眼前这个仗着跟微巳一模一样就肆意在自己愤怒边缘跳跃的魔尊。 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跟跟微巳合二为一的身份,魔尊以前有没有老婆,这种问题问她一个现任,合适吗? 更何况还叫她“喂”?她不要面子的吗? 襄离冷着脸一转头,把魔尊大人热乎的脸甩了个急转弯。 “哼,想知道,求我啊!” 魔尊大人不愧为当世枭雄,能屈能伸。当即便扑闪着眼睫软语哀求道,“好襄离,你告诉我吧?” “哼!”襄离眼皮都不抬一下,这种没诚意的恳求,不为所动。 “你就告诉我吧,”魔尊大人深谙人性弱点,他连那双眼睛都有魔力,可以操控人心,更何况是现在本尊在这里。 于是他逮着襄离心软的弱点死命猛戳,垂着眸子,哀然凄绝,一身红衣都似枯萎的莲花花瓣,失去全部生机。 “唉……我活着的时候日日身在高位,却是高处不胜寒,日日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有人取而代之……死的也那么惨,尸体被人扔的七零八落,连个全尸也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在我生前的时候,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真心喜欢过一个人,让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这都不肯吗?” 如果说刚才襄离还决定把自己的心变成黑煤球,任由对方怎么厚脸皮的哀求都岿然不动,现在她的心就已经扎成了蜂窝煤。 好可怜哦……无聊的时候只能变出一堆假的莺莺燕燕陪自己说话,骗过了别人,也要骗自己。谁能想到他这么孤独呢,魔就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吗?可是当一切自己的欲-望都得到满足时,终究是形单影只,无人共享他的快乐。于是笙歌燕舞也变得寻常,美味佳肴也寡然无味,万魔臣服也只是令人乏味的权力宝座…… 更何况他还死的那么惨……本来魔神究竟是被五马分尸还是大卸八块都跟襄离没有关系,但是谁让这家伙运气好,偏偏是微巳的前世?于是乎……一想到他的死相襄离就不能呼吸了。 四肢离断、刮骨抽髓,挖目斩首……知道他不会死,就用最残忍的办法阻止他的复活。 襄离的心一揪一揪的,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没有。”、 很是干脆明了,魔神活着的时候孤家寡人,死了也是只身赴死,光棍的连点子虚乌有的传言都没有。 魔尊的表情僵硬了,“没、没有?你说本座没有老婆?” 襄离对于他的震惊深表理解,却也只能沉痛的点点头,“没有。” “太好了……” 襄离的耳边传来轻不可闻的这么一句。 这声音轻的要命,除了魔尊的嘴唇张了张,简直就像是在腹诽。襄离歪头,“什么?” 魔尊大人握拳放在唇边,“我是说太可惜了……唉,想本座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竟然没有一个老婆,简直太可惜了……” 襄离翻了个白眼,“幸好没有,不然你老婆还得跟着你倒霉……会被连坐一起干掉吧?” “……”魔尊大人被残酷的战争现实打击到了。 跟微巳长得一摸一样的魔尊大人自然也是个美男子,虽然说清冷的气质是喂了狗,可是那温温柔柔弯起笑眼的模样跟他却是一模一样的。除此之外,他轻蹙着眉紧抿着唇,星河一样的眸子里忽而黯淡,仿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萦绕在侧的模样……也如出一辙。 襄离看着他被打击成这番破败的模样,万分的于心不忍。爱屋及乌嘛,虽然他狗了一点,可是好歹……也是微巳的前世啊。 于是绞尽脑汁想了想怎么安慰他,说点夸人的话哄哄他?给他弄点好吃的?实在不行先发制人先哭一会儿? 不等襄离想出对策,魔尊大人就忽然蹿了起来,还把全神贯注的襄离吓了一跳。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怒视,只见魔尊刚才还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此时忽然就在流浪狗界称霸了。眼里的星河黯淡了,便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几麻袋的萤火虫来冒充,眼睛几乎在闪着绿光。 襄离嘴角一抽,心道不愧是杀不死的魔尊大人,这顽强的抗击打能力,让多少魔羞愧的无地自容啊! 只见魔尊大人自顾自的想出了办法来安慰自己。他拉起襄离,一脸认真的说道,“本座这么惨,你得补偿我。” 襄离的疑惑都快写在脑门上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你惨是你惨……我为什么要补偿你?”哄人和补偿那可不一样,哄人是自己心疼想要他不那么难过主动去做的,补偿就不一样了,这又不是自己害的他没老婆的,谈什么补偿??! 魔尊大人却蛮横起来,他固执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微巳?” 襄离不是很懂这个逻辑,便勉强点点头。 “那就好了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的老婆自然是我的……”魔尊大人简直臭不要脸到了极点,“反正你也说了,我至死也没有个喜欢的人……那勉勉强强就凑合着你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襄离,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脸蛋好看、身材好看……呃,以后也不是不发育了,关键是性格还很好,懂得心疼人,而且还很有几分脑子,可以跟他这个聪明绝顶的魔尊愉快的相处…… 他是把自己弄得明明白白,襄离却是一头栽进了浆糊里,拔都拔不出来。 “你这是什么歪理,这怎么能一样?”襄离眼冒金星的说道。 魔尊大人充耳不闻,兴致起来,就要拖着襄离去谈恋爱。“本座还没有试过怎么谈恋爱……不过本座觉得这些应该都不是话下……男女之事无非就是风花雪月,来来来,七情阁这五层的床你喜欢哪一个,随便你挑!” “床?” “对啊,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谁告诉你风花雪月就是从床上开始的?!!”襄离忍无可忍,一把拖起兴奋地魔尊,宛如扛着一个大号麻袋。“风花雪月的本质是浪漫,美景美人机缘巧合,才能怦然心动!” 第632章 来个难忘的恋爱体验 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场景,一定会惊掉下巴。 魔尊大人被绑架了?被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一拳过去可以打死四五个的女子。那女子的力气跟她的外貌毫不相称,细细瘦瘦的身体里隐藏着巨大的力量,轻松的把比她高出许多的魔尊大人扛走了。 那架势……要是有个麻袋,一定更趁手吧?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竟然能打败魔尊大人,岂不是说明她比魔尊大人更厉害? 一路奔出七情殿,便是一处落英缤纷的石桥。 路过桥上时,魔尊大人显然也感受到了自己尊严扫地,幽幽的说道,“我说……你不觉得这样对本座很不妥吗?” 襄离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在这世间就是最大的不妥,不就是想体验谈恋爱的感觉吗?看在他跟微巳有那么几分牵扯的份上,她就大发善心的让他感受一下好了。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让我想想我们先去干点什么……哦,不如逛街好了……你们魔域看上去还不错,我觉得应该比较好玩。” “那当然,红莲城可是本座一手打造的乐土,不说远胜过人间繁华,就是仙境也比不了。”提起红莲城,魔尊大人就被一种奇妙的自豪感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意识到陪女人逛街是一件多么磨练人意志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反应过来,“就算是逛街你也得把我放下来,我一个堂堂魔尊被你打包抗走成何体统!” “那你保证你不作妖。”襄离瞥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讲道理,魔尊大人扛起来除了沉了一些,没有别的什么坏处,关键是能躲开他袭来揩油的手,这就万事大吉。 “本座何时作过妖?”魔尊大人伸冤道,可是也不敢反抗什么,毕竟鲛人半人半鱼,一个是经不住他一根手指头的人类,一个时常被当成盘中餐,二者结合,那简直就是花瓶一样脆弱不堪。魔尊大人神力盖世,座下魔将都挨不住他一下,何况是这天生碰瓷式的小身板?要是他一挣,把襄离给折腾散架了怎么办? 魔域的魔都是自愈能力极强的,所以魔域根本没有大夫……到时候谁来给她拼起来?啊不是……是救好。 老婆嘛,就是得宠着。虽然本座的面子很重要,可是把老婆压坏了那就更加不妙了。 于是魔尊大人只好赌咒发誓,“好好好,你放我下来,我不作妖就是了。” 襄离这才勉为其难的把人丢下来。 魔尊大人被襄离嫌弃的扔下肩膀,却是脚步极为稳健的落地,一甩袖子背着手,骚包的令人挪不开眼。 失策了……襄离不禁有了捂脸的冲动。他穿的刚才那一身精美的衣裳,内玄外朱,金线勾勒的火红的莲花绣满了衣摆与袖子,乌墨似的长发绸缎一般披散在腰间,配合上如玉如雪的一张脸,自成一个会发光的存在。 这样的魔尊,瞎子才认不出来吧?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上街“谈恋爱”,就算不受万人膜拜全街瞩目,那也绝对低调不了。 试问如果被人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你还有心思好好风花雪月吗?襄离自问是做不到的。更何况这家伙还不是什么安全的人物,明里暗里想要弄死他取而代之的那是数不胜数,自己跟他在一起,就好像跟一袋火药绑在了一起,有祸同当。 “你你你……”襄离比划着他从头到脚的行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赶紧把这一身衣服换了,我可不想跟一只打眼的花孔雀站在一起被人围观。你一个魔尊出门能不能讲究一点,国君微服私访还得低调的打扮一番呢,你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活靶子,就等着人来行刺你了……还是会发光的那种。” 魔尊幽幽-道,“我倒是也想啊……可是我是怎么出门的,这不是得问你自己吗?” 襄离:“……”是有一点点的猝不及防。 魔尊大人继续说道,“我倒是也想安排一番,比如找几个人随身护卫……当然了虽然以本座的实力用不着几个杂碎来保护,可是这排场总还是要有的…… “就算不安排一下,好好打理下仪表……” 襄离看着人家衣冠不整的模样,没有来的有些心虚。可是心虚归心虚,她可是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锅……于是硬是挤出一脸高深莫测,说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你平日里都是那般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今天偶尔放浪不羁一下,才不会被人认出来。” 魔尊:“……”嘶,想了想竟然还很有道理。 他凝眉沉思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可爱……襄离看着这副呆呆的模样就来了信心,继续胡扯。 “依我看,你这身红衣也不要穿了……对了,你平日最不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魔尊一愣,答道,“白色。”那种又清冷又爱脏的颜色他最不喜欢了,看着就让人觉得道貌岸然。 襄离一击掌,“好,那就穿白色。” 魔尊表情木然,哦,这就是人类总说“相思苦”的原因吧,确实挺苦的。 襄离再接再厉,“饰品呢,你束发用什么?” 还没等魔尊大人抒发一下自己高端的品味,她就一挥手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我想到一个东西,保准你没用过!”襄离一肚子坏水咕嘟嘟的冒着泡,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就眼睛一亮,跑到了路边,踮起脚来够着什么,又低头聚精会神的捣鼓着。 看着她贼兮兮的表情,魔尊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预感成真了。 襄离举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木棍跑了过来,一脸邀功的将手里的东西一举,就要往他后脑勺上戳。 魔尊大人惊恐至极,连忙转身。这玩意该不会是个暗器吧? 他劈手把那根木棍夺过来,第一眼就被它丑到了。这是什么玩意?筷子比它都要笔直一些,树枝比它还多了几分天然质朴,这玩意活像是个做工不-良的棒槌,当棒槌还嫌弃它细。 他抬手便要扔出去,却被襄离慌忙的阻拦下来。 “别扔别扔,这是我做的木簪!” “……” 第633章 魔尊的千般套路 襄离,亲手做的木簪? 魔尊大人看着手里的长条物体……陷入了沉思。理智告诉他得想个办法夸夸小娇-妻,可是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什么夸赞的话。 这玩意完全就是折了根树枝拔掉了树皮……哦,树皮还不是扒的很干净的那种,而后削的一头粗一头细,粗的那头还别出心裁的刻了个疙瘩……大概是疙瘩吧,毕竟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他能夸点什么?魔尊大人干巴巴的说道,“你这个发簪……还挺别致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个发簪呢。 “真的?”襄离眼睛亮亮的,让魔尊大人都不好意思敷衍下去。 “我不骗你。”他一边说,一边把发簪在身后偷偷修饰了一番。 那些毛刺什么情况,通通抹平!啧,这个造型太奇怪了,改变一下。还有这个疙瘩……这是个雕刻出来的花型吧?可是鬼能看出来这原本是要刻什么东西! 魔尊大人采取迂回路线,笑嘻嘻的说道,“我觉得你雕刻那什么桃花就很好看。” 襄离幽幽-道。“那是梅花……” “都是五个瓣的花,有什么区别吗?”魔尊大人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在身后继续加工。 “当然有区别,桃花的树枝上有叶子,梅花的树枝上有雪……不过雪也可以化了……”实际上就是襄离也不知道雪这玩意要怎么刻,干脆就把它省略掉了。“所以没有叶子的就是梅花!” 魔尊大人明白了,在身后迅速的刻了几朵没有叶子的五瓣花。 “好了,簪子给我,我给你戴上。”襄离伸出手来。 魔尊大人刚完工,听到这句话就想要把簪子给她,可是手拿到一半,他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刚才她还拿着簪子往他后脑勺上戳呢,交给她来做梳头发这种事,真的不会出事吗? 算了算了,魔嘛,脑壳上开一个洞,又不会死…… 怀着大义凛然的心态,魔尊把木簪交给了襄离 襄离看着手里精致与素雅并存的梅花簪,怀疑自己眼花。她揉了揉眼睛,疑惑的自言自语,“奇怪了,刚才不长这样啊……” 魔尊大人深藏功与名,淡淡笑着,“唉,红莲城嘛,人杰地灵,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能自我修饰一番也不是什么怪事……当然了,这还得是你原来的手艺好,不然它怎么能领悟到其中精髓?” 襄离恍然大悟,对自己的手艺产生了谜一般的自信。“你说的有道理!” 魔尊大人长出一口气,招了招手,“来,你不是说要帮我绾发吗?” “对哦!”于是襄离拿着木簪在魔尊大人身后比划了半天,把那人吓出来一身冷汗,这才闷闷的说道,“哎呀你太高了,我够不到你!” “啧……”魔尊大人嫌弃的扫她一眼,一双长腿却出卖的彻彻底底。 他抬步走到石桥边,往栏杆上一坐,悠悠转过身来。“这下可以了吧?” 这下子刚好可以,魔尊大人的背影美好的像幅画,轻而易举的蛊惑人心。襄离的手从他头顶滑下,简简单单执起一束用簪子绾好,剩下的便任由它随意披散。 魔尊大人对着水面的倒影努努嘴,真是朴素……跟他的风格完全不符合呢! 他一挥手,朱袍隐去,雪白长衫便裹在身上。那白衣外有一层轻纱,如薄雾行空,云山雾罩。 “这样?”他凭栏一笑,熠熠生辉。 魔尊大人尚且没有学会什么叫做持重、什么叫做端庄,冰雕雪琢的眉眼化作一江春水,滋养了世间无数芳菲。无端艳色生,好似冰崖绝壁开了一朵红色的莲,苍茫中夺尽人眼。 襄离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有些发呆。 像……却又不像……魔神穿白衣的模样跟微巳的感觉很像,却又有些许不一样。 微巳是个很隐忍的人,情情爱爱难宣之于口,大多都是闷头干事,做的永远比说得多。他连半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拿着一本《恋爱指南》当救命稻草,每次局促的样子都跟她小时候考试翻小抄一模一样。他端雅、内敛,像一柄藏了锋芒的剑,也像一本传世的古籍,用最无害的模样面对世人,在骨子里埋着沉沉心事。 分明长着同一张脸的魔尊却不一样。他纯粹而热烈,一切行为都顺从本心。喜欢的人他就对她好,不喜欢的人他就恨不得把那人弄死,他爱慕虚荣又好面子,奢侈浪费不拘小节,却是因为他的直白显得有些可爱。有时候他又很孩子气,说风就是雨,做一些很幼稚的事情…… 可是他们都还是很温柔的…… 襄离忽然上前一步扑进了魔尊的怀里。“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本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扑,魔尊大人担心她栽进苦水里,赶紧抱住了襄离。可是这句话后,魔尊大人把揽住她的手放了下去……半晌后又放了回来。 他目光幽幽,映着河水的粼粼倒影。 “襄离……”低低一笑,他抚-摸着襄离身后的发丝。那声音清浅又醇厚,如酒液绵长。 微巳,是微巳?襄离身体一颤,开始有些发起抖来,可是她却不敢抬头……一个时空不会有两个微巳,她看到的……只会是魔尊。 可是就是这样……也足够了…… 饮鸩止渴,如果那鸩酒是如此的美好,大醉一场又何妨? “你在怕什么呢?他一直都在啊。”魔尊大人学着微巳的语气说话,可是丝丝缕缕的哀伤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你以后还会见到他的……跟他在一起……不过是一时的分离而已,这就受不了了吗?这里不过是混沌营造的时空,是一个错误,脆弱的不得了……”他伸出了手,说道,“你看,就像这样,只要稍微大一些的法力波动,就可以让这里的五行灵气失去平衡,进而毁掉这里。” 一朵红莲幽幽燃起,在他手心盛放,好像下一刻就要千瓣万瓣的散开,变成烟花一样的美景。 结束混沌?襄离心中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来,喊道,“不要!” 第634章 我不慕他 溃散的灵力使得红莲的花瓣片片凋零。来的恍如意外,去的无声无息。 襄离紧张的抓着魔尊的手,眼里的慌乱清晰可见。 魔尊大人被她抓着,忽而低头轻笑一声。他烟波潋滟,在心上轻轻扫过,掠起涟漪不歇。 “怎么了,舍不得?”醇酒一般的声音能将人溺死,尤其是配合上他令人心醉的眼神,那似乎是世间最有魔力的东西,看一眼就能让人沦陷,甘心永远沉.沦于他的凝视,死而无悔。 可是襄离却是个异类,她不像是喝了酒被灌醉了,而像是被一盆冷水……啊不是,对于鲛人而言应该是热水才是,冷不丁的给烫了个激灵。 “我我我……我才没有舍不得,你不要乱说!”襄离扭过头闭上眼,决心不再理这个蓝颜祸水。 “既然不是舍不得我,那怎么又不肯结束混沌离开?”魔尊大人鸦睫垂着,却又从中漏出些许星光。 襄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阻止他…… 这里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一个错误……本来魔尊大发善心的做出如此举动,她该拍手称快-感恩戴德才是,为什么要阻拦? 怪只怪红莲城太过美丽,美的如同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吸引猎物奋不顾身的投入过去。而且这里还守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蜘蛛,它是个高明的猎手,会先麻痹猎物,抵消它的痛苦,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它吞噬殆尽。 “既然说好了是补偿……怎么能半途而废?”襄离轻声道。她是发自真心的心疼魔神的,怜他身居高位一身孤寂,哀他呼风唤雨至死寂寥。这可是一个连老婆都没有过的魔尊,听起来简直太惨了。 可是世上不该有魔,这红莲城的美艳皮囊下裹着的是卑鄙肮脏的欲-望与丑恶,就算伪装的再美好,也改变不了这里是魔窟的本质。那些邪魔看上去倒是得到了自由与快乐,将自己的欲-望发挥到了极致,听上去令人无比向往,可是那只是片面的。 如果人人都这么自私,都想着满足自己,都想着让别人为自己的欲-望牺牲,那岂不是人间炼狱? 于是就算眼前所见再怎么诱-人,襄离也心知肚明,知道邪魔的灭亡是必然的。 当然了,邪魔头头那肯定也得作为其中翘楚,死的十分有代表性。 这样想着,襄离看着魔尊大人的眼神就愈发慈爱了,仿佛对方是个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的老人,下一刻就要吹灯拔蜡蹬腿嗝屁的那种。 “你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一定让你有个美好的恋爱。” 魔尊大人被她看得发毛,只嘴角一抽说道,“那本座就拭目以待,看看你打算如何了。” “走吧,”襄离把靠着栏杆的魔尊大人拖起来,支着下巴打量了一番,“你这身行头绝对没人认得出来。” “是吗?”魔尊大人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扯了扯身上醒目的白衣,“可是我觉得在魔域穿成这样更显眼吧,大家都是穿红戴绿的,就我一身素,看着就跟神界来视察一样……” “呃……好像是诶……”襄离忽略了魔域那浮夸的生活作风。 魔尊大人忽然一伸手,开始索要,“你的鲛人鳞片呢,有多余的吗,给我一些。” 鲛人成年后的鳞片珍贵如人类女子的青丝,襄离除了微巳也没给过别人,虽然说魔尊是他的前世,但是……她最好看的鳞片已经给微巳了,从哪里再揪两片给他! 看着襄离小气吧啦的护住了腰间,魔尊挑挑眉,“又不是跟你要最好看的,你蜕下来的就成。” 微巳从来都没跟她要过什么,如今这家伙虽然性情大变,可是一张脸却是一模一样的,更何况骨子里还有一些微妙的相似。襄离哪能拒绝这个请求,当即如同壮士断腕一般,把串成一串的鳞片递给他。 “喏,就这些……” 那鳞片尽管是蜕下来的,可是光泽依旧,一片一片如同打磨好的水晶。 “给你是可以啦,只是你得告诉我要做什么吧?” 魔尊瞥她一眼,只笑不语。他接过鳞片于唇边一啄,缓声道,“我不慕他。” “什么?”襄离还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就见到他把鳞片按在心口处,顿时灵力扩散。鳞片化作银白肩甲与护臂扣在身上,雪色白袍上布满了莲花暗纹,顿时变作一种别致而低调的张扬。 如此看上去……倒是跟红莲城的风格颇为相符了呢。 可是、可是…… 襄离平地一声吼,“你竟然拿我的鳞片做衣服,太浪费了!我还没有拿来做过衣服呢!不对,这不是重点……” 魔尊大人低伏做小哄着她,“好了好了,用在哪里不是用,你不是说要逛街吗,还不赶紧开始?” 襄离听到逛街两个字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魔都顾名思义是属于魔域的都城,不仅仅风景独好,连居住的魔都非同一般。 先前已经见过了表面当街跳舞,实则勾魂摄魄的魅魔,长得像纯真孩童却给人吃下咒包子的食魔……后来便是万魔之首魔尊大人……襄离自以为是百毒不侵,没想到红莲城还是能给她新的惊喜。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出的美人皮,十个魂可以买一张,各式各样包魔满意!百魂起可以私人定制,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叫买的方法倒是跟人间一脉相承。 “美人皮是个什么东西?”襄离看着那人叫卖后生意竟然好得不得了,十分的好奇。“我只听说过美人图,就是画着美女的画……这个魂是什么?是你们这里的钱吗?” “不是钱……是吃的……嗯,不过我们经常拿来交易,你也可以理解为人类用来买东西的钱。”魔尊大人解释道。 “魂……可以吃?”襄离更奇怪了。 魔尊大人深深看她一眼,“你不会以为魔都在天天吃素吧?充斥着七情六欲的人魂自然是我们魔最好的食物。” “哦……”襄离不欲深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那美人皮呢?不会真的是美人的皮吧?” 第635章 美人皮 魔尊听闻襄离的猜想不禁大笑起来。 他动手戳了戳襄离的脑袋,说道,“你这脑子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美人皮就是美人的皮拔下来?那披在身上恶不恶心尚且不知道,每个人高矮胖瘦都不一样,一个肥硕之人挤-进窈窕美女的皮囊里,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说的也是……”这戳脑壳的动作过分熟悉,让襄离不禁怔忪片刻。 “所以这美人皮究竟是什么东西?” 魔尊卖着关子,“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知道的多了不起啊!以后她也要开一个网罗天下稀奇古怪东西的交易街市!襄离暗暗握拳,自己愤愤挤到前头 卖美人皮的是个颇为邋遢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脸不知道几天没洗了,头发如同鸡窝一样蓬乱,甚至还不羁的打了几个结。他身穿藏蓝色的长袍,形制颇为古朴,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襟前斜插着一根饱蘸墨水的毛笔。 与之不修边幅的形象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手里拿着的几张绢画,白绢细腻如女子肌肤,每一块白绢上都画着一个风情迥异的美人。画中美人头发眉毛纤毫毕现,像极了真人。 白绢啊……还好还好……不是人皮…… 不过那白绢上的画像实在是太真实了,襄离看着就是一阵胆战心惊,觉得那不会是真的困了个女子在画里头吧? 恰好有个身材魁梧、腰身如桶的女子提着瓷瓶,里面装着用以交换的十魂。那邋遢画师笑眯眯的接过去瓷瓶,给了她一张美人皮。 女子迫不及待的抢过美人皮,兴致勃勃的就往天上一丢。那白绢骤然变大,画里的女子变得如同真人一般高。随后那女子便把那绢画往身上一蒙,那绢画竟然就此消失,而那画中美人也仿佛拓印一般变到了女子的身上。 “哈哈哈,老娘也是个美女啦!”纵然换了一身含羞带怯的小家碧玉皮囊,原本壮硕的女子不改豪迈的作风,插着杨柳细腰仰天长笑。 那些路边围观看热闹的见效果如此神奇,也不吝啬手里的魂魄,争先抢购起来。 襄离兀自在一旁目瞪口呆。 “我是不是眼花了,这画变成人了?不不不……这是易容吧?也太神奇了!” 群魔哄抢着美人皮。 “我来一份!做魔狂放久了,偶尔也得精致精致……” “我说妒娘子,精致得从里到外,你得空先把你攒的那十几双袜子洗了吧!” “嘻嘻,是啊是啊,不然这美人再美,整日臭烘烘的,也不美了!” 妒娘子恼羞成怒,“你们两个穷酸懂什么,老娘我有的是魂,臭了就再换一个!” 说着,她又大方的一掷千金,往画师面前放了个瓷坛,“一百个,给我弄个魅魔那样呢!” “噢哟,大胆子哟,魅魔的皮也敢披,不怕她知道了撕了你。” “谁让人家长得好看,我要是她啊,非要把自己的皮制上十张八张,还能赚一笔呢。” 襄离与群魔共舞,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忽然很想回头找找魔尊大人,问问你们魔究竟是个什么物种,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 只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美人就算是乌漆嘛黑的夜晚也得被人发掘出来。 只听闻一声尖叫在襄离耳边响起,差点给当场震晕过去。 “啊啊啊啊,魅魔算什么,她,给我画一张跟她一样的,这才是真美人!” 那人激动地指着襄离,状若疯狂。 经过这么一喊,本来还十分低调的襄离瞬间变成魔群中心,被无数冒着绿光的眼睛注视着。 “……”别这样,她有点害怕。 襄离还没来得及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版权,就听见那认钱不认人的邋遢画师捋着胡子说道,“这个……得加钱!” “??!”她没有面子吗,画的她,你涨什么钱! 只是她反对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了狂热的尖叫里。 “涨多少?” “五百!” “我要!” “算我一个,来十张!” “我也要我也要!” “……”襄离面无表情,她明白了,她就是个不配说话的工具人。 “千金不换。”清雅浅淡的男声骤然闯入,虽轻如飞絮,却奇迹一般的盖过了所有女人的尖叫。 白衣银甲的男人抬步走来,凛冽威严的气势令人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不管在哪里,美男子对于女人的杀伤力都是巨大的,哪怕是这些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奇葩邪魔。她们终于发现自己尚且算个女的,应该有类似矜持、羞怯的情怀,于是该看天的看天,该看地的看地,当然还有臭不要脸的拿着手帕挡着下半张脸,眼睛却不住的往外瞟的。 当然了,魔嘛,就是应该放肆一些,更多的还是光明正大的窥伺,并且口水都溢出来了。 襄离看着那人骚包的扮相,暗暗扶额。果然,这一身其实更为显眼一些吧?也不知道同样都是白衣,同样的一张脸,怎么就能穿出来两种这么迥异的风格。 她只见那人缓步腾挪,几步就近到身前。随即,腰身一紧,便被魔尊大人铁臂箍住揩油。 “这个啊可不许你们画,她可是天下无双的。”魔尊大人低低笑道。 这一声笑酥的人骨头都软了,哪里还估顾得上什么美人皮?却还是有魔不甘心的说道,“凭什么,画魔在这里卖这么久了,描摹魅魔的皮也不是一次两次,魅魔都不曾说什么,你又凭什么不让我们画我们买?” “因为这是我娘子,娘子当然只能有一个,若是你们都披上了她的皮,满大街都是我娘子,那可如何是好?”魔尊大人臭不要脸的说道。 “谁是你娘子,你不要乱叫……”襄离面红耳赤道。 魔尊大人再接再厉,“微巳的就是我的……嗯……现在不是以后也是……” 魔女放浪不羁,只调笑道,“那岂不是更好,我们人人都做你的娘子!” “这恐怕不行,我娘子凶悍,会吃醋的。”魔尊继续编。 可是刚才那话明显让人有了兴趣,“画画画,别听他的,要是认错了啊,就活该跟我们在一起!” 第636章 出口恶气 魔域女子性情剽悍,竟然连共夫这样的话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可是就算这些女子愿意,魔尊大人显然也不怎么愿意。 襄离只见他骤然冷了脸色,整个人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只见他唇角仍旧笑意隐隐,可是那笑意却是锐利的仿佛冰块雕刻。眼中搅动起幽暗的漩涡,似是要把眼前的一切搅碎。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大胆口出狂言调笑魔尊大人的女人,下一刻就要被暴怒魔尊大人砍成肉泥了。 襄离心中一-沉,她虽然对这些魔域女子没什么好感,也不想多管什么闲事,可是一旦任由魔尊大人雷霆震怒大肆屠-杀,整条街的人恐怕都要跑光了。到时候还逛什么逛,街都空了! 于是襄离只能捏着鼻子出来打圆场。 只听她笑吟吟的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听说魅魔都不在意自己被人做成美人皮披在身上,我这样的无名之辈若是能被画上这么多份,也算是赏脸。” “哟,还是这位妹妹识趣!看来你不光这副皮囊可圈可点,心思也是不赖呢。”话音刚落,便有魔女眉开眼笑。 魔尊的眼神一凝,落在了襄离的身上,他可不相信这个女人甘愿自己被人复制。 “只是……”果不其然,襄离说完刚才那番话后,便话音一转,“我观几位姐姐容貌各有千秋,也许有的称不上绝色,可是却是有自己的一番韵味。若是人人都长成一个样子,那大家岂不是都活成了一个样子?” “你懂什么,你长得好看自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可以谁不想生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有人愤愤不平的说着,仿佛心怀极大地不平,唾沫星子都快要喷到襄离的脸上去。 襄离目光转到说话之人身上。那人之所以如此的怨气满满,是因为她长得的确不怎么好看,说是貌若无盐也不未过。高高的颧骨上描着细细的眼睛,方形的下巴上是肥厚的嘴唇,肌肤蜡黄骨架粗大,实在算不上个美女……就连说是个女人,恐怕都有人不信。 想来她一定自苦于容貌许久,因为这副尊荣受了不少委屈。 “说的是啊,马姐姐对于这美人皮可是需要的很……”有人附和着还互相使着眼色。 “对啊对啊,美人皮可是个好东西……这谁也不是完美的,眼睛小的希望眼睛变大,鼻子塌的希望鼻子挺-翘,我们也不是都想活成一个样子,实在是世人眼光就是如此。” “都说成魔之后无拘无束,如果连自己追求的东西都不能得到,成魔又有什么意义?” “是谁是啊!” 是世人觉得眼睛大鼻子挺,肌肤雪白樱桃小口的女人美,所以那些不符合标准的女人就被打成了丑女,世人争相追逐想要把自己变成人们眼中的美女。 襄离轻声道,“如此说来,真正让你们开心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美,而是世人的赞同……或者说是旁人艳羡的目光,是路人交口的称赞,是自己得不到的虚荣感,我说的对吗?” “不……不对……”有人面红耳赤的争辩,“我们想要的不是那些……更何况如果我们不美……如果我们是丑八怪,根本就没有脸好好活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女子刚说完,就被马姐姐揪住了衣领。马姐姐人如其名,不仅长了一张马脸,还人高马大,只一只手就把那名女子拎得双脚离地。“指桑骂槐是吧,照你说的那姑奶奶岂不是早就应该去死?” “不不不,马姐姐我不是这意思,咳咳咳……我不能呼吸了,要出魔命了!” “是啊是啊马姐姐,小文她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没有说长得丑就得去死……” “好啊,你们现在说我丑都可以当着我的面了是吧?”马姐姐很愤怒的手掌还能收紧,掐的小文翻了白眼。 “呜呜呜,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给小文求情的女子泫然欲泣,还不住朝着旁人使眼色,希望别人出手相助。 她容貌清秀,哭起来颇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此时一边低声下气的哀求着,一边还不住向一旁投着眼神,希望有人来帮自己。可惜了,魔尊大人威压重重,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活杀星,身上透露出来的血腥味吓得人都不敢接近三尺以内,哪有人敢帮她说话? 就算有,被魔尊大人瞪一下也吓回去了。 路边有人探头探脑,那都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不嫌弃事大,谁会来打圆场啊,简直都恨不得摇旗呐喊、加油助威了。 唯一搭理她的只有人高马大的马姐姐,“呵,装什么呢小婊-子,我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卖弄风-骚的女人,老娘长什么样要你们来置喙,老娘是没有女人味,是个马脸水桶腰的丑女!可是那又怎么样,老娘没勾-引你们老公,也没吃你们家大米,更不曾没事跑去你们眼前碍眼!” 她一边说着,一边瞪着眼一步步朝着女子走来,凶悍的表情好像是要把她给当场当成点心给吃了。 “不是的马姐姐……”女子越来越心虚,哭的涕泗横流愈发没有形象。她害怕得浑身颤抖,因为像这些“没有女人味、马脸、水桶腰”这些话……都是她们背地里说的。 马脸女子睨着她冷笑,“你一定想知道这些话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之前被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也觉得很难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我想了想我也没对不起你们,更不曾用这副尊荣吓过人,可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又凭什么难过?” “你无须难过,事实上你只需要在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把说这句话的人呢揪出来打一顿就可以了……通过别人的赞美来获得虚荣快-感,同样的,也可以通过贬低别人的长相来维护心里的隐秘平衡……马姐姐,你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好看的皮囊,而是出气。”襄离甜甜的笑着,却令女子们背后发凉。 马姐姐一把扔下小文,转了转手腕,“漂亮丫头说的没错,老娘就是想出一口恶气!” 第637章 魔的胆子都很大 “啊啊啊,马姐姐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说你坏话了!” “呜呜呜别打了,别打脸呜呜呜……” “哼哼,我就打脸,嫌弃我丑是吧,大家一起丑好了!” “不不不,我们本来就很丑,那个什么美人皮我们也不买了。” “太假了不真实,马姐姐这样的才叫自我!” “爱自由,要自我,别人说的都当放屁!” “你眼睛太大了,一点也不个性,我看你就是找茬,不想跟姐妹们一起丑!” “胡说,我今天看见你偷偷画眉毛了,你原本眉毛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今天竟然背着我偷偷画眉毛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要出去勾搭年轻帅气的魔对不对,说好了姐妹一起单你却要背弃我,你这叛徒!” …… 原本热闹的摊子前顿时鸟兽群散,簇拥的魔女们你追我打的离开,邋遢老板的美人皮再无人光顾。 风一吹,门前冷落,只留下潦倒的老板。 襄离与老板眼神一对,顿时心虚的不得了。她这样的如果在人界,一定要被老板追着打几条街的。害人生意如杀人父母,老板还没有找她拼命,已经是十分善良的表现了。 当然……她看着老板往书画桌底下掏的手喉咙一紧,也有可能是刀还没来得及掏出来。 “等等等,老板息怒!”襄离求生欲发作,决定趁着老板还没有把十八米的大砍刀拿出来的时候先坦诚自己的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她诚恳的说道,“我方才把那些买你画的女子都赶走了,坏了你的生意……不过你别担心,这些钱我都赔给你!” 魔尊大人“嗤”了一声,在一旁悠悠补刀,“人家不要钱,要的是魂,你怎么赔?” 他方才在襄离巧舌如簧大显神威的时候还神色还颇为认真,仿佛欣赏一个名贵美丽的瓷器花瓶里忽然跳出来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还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此时他就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靠近着襄离,用不正经的口吻说道,“不过我的魂也不是不能帮你用,不过你得以身相许就是了……只要你想,本座可以让你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本座的身边。” 襄离大惊失色,就差跳起来了。“不行!” 魔尊眯着眼,“怎么不行,是你说的做魔自由自在,更何况这里还有我……我跟他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只要有我在,你在这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比你原先所在的虚伪乱世好上许多?” “我……我不想……”襄离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件事,红莲城那么美,魔尊也不是对她不好,更何况她最在意的微巳也与他是同一所在……她想不清楚自己还眷恋原本的世界什么,可是就是不愿意。 她只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她不可以留下…… 安逸享乐与疲于奔命勾心斗角,她竟然果断放弃了前者。襄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却知道,那才是她应该该做的事。 美人皮很美没错,可是那不是真实的自己。一生活成别人的样子,一辈子骗人骗己,那还有什么滋味?红莲城很好没错,可是她却不是这里的人,不属于这里。属于她的世界是那样的混乱,鲛人的处境又是如此的不尽人意,可是她却是在靠自己双手一点点去改变这个世界的。 她从卑微低贱的奴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改变着自己的未来……襄离知道,她在真是的世界是活着的,那里有她生活过的痕迹,也有她的朋友,有她需要去做的事。 于是她飘忽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直视着魔尊大人,果断的摇摇头,“这里不属于我,我得回去。” 魔尊大人被这句话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彻,看着襄离的目光都从温柔似水变成了无情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这个违逆他意思的鲛人关起来让她又哭又叫的求自己一样。 “好了……”邋遢画师也就是摊贩老板抬起眼皮来说道,“小姑娘啊,我不要你的钱……这些美人皮你也不用赔钱给我,以后我也不卖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很是慈祥,可是下一句话就带着万分的鄙夷。 他把襄离往身后老母鸡护雏似的一扯,对着魔尊大人指桑骂槐。“我最看不起那种仗势欺人的男人了,这个男人竟然敢用点臭钱来威胁你嫁给他,我呸!” 魔尊大人:“……”呵-呵-呵,天凉了,该让这个画师去跟着葛老挖矿烧锅炉了。 襄离:“……”她不禁暗暗捏了把汗,大叔诶,你这番好意她心领了,只是你知不知道面前的这是什么人?魔尊诶!你们魔都这么大胆的吗,前脚有人敢调-戏魔尊,后脚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魔只是恢复能力强而已,可是还是会没命的呀! “大叔……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其实……”襄离强笑着想帮他圆过去,奈何大叔根本不想给自己这个活命的机会。 “没事的姑娘!今天就是魔尊在这里,你我也护定了!不就是几张画嘛,叔不要你赔,反正这些画我也不想要了!以后我也不卖了!”男人说着,把书画桌子上的葫芦酒壶打开晃了晃,对着地上的美人皮泼洒上去。 “别!”襄离阻拦不及,只见那酒液顿时侵染了大片的画,墨迹晕开。 美人身姿扭曲、面容模糊,终成绝响。 这还不够,男人搓了一把火,“呼”的点燃了满地的画。 火焰熊熊,把红颜烧成一把灰。 那些画不说它们的奇妙所在,就是画工那都是细腻至极栩栩如生,随便一副都是传世佳作,就这么毁了? 襄离看得扼腕,“老板你这又是何必?那些画多好看啊,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 画师目光一闪,欣慰的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襄离的肩膀,浑然不估计自己浑厚的大手是不是会把人家小姑娘的骨架拍散,说道,“我画了那么久的美人皮……人人都在看看美人,只有你看的是我的画……娘子你在天有灵看到了么,我终于出息了,你出来看看吧!” 可是他无论怎么兴奋地叫,都没有人出来。 他没有娘子了。 第638章 邋遢画师 邋遢的画师脸上欣慰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伤感的神情。 他本是个恃才傲物的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可是眼里却有火一样的光。那光是他的骨头他的本钱,让他纵然好几天不洗脸都敢昂头挺胸,仿佛这层泥垢也挡不住老子天下第一帅。就算是被魔尊这样的美男子当面对比,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自信。 可是现在,他眼里火灭了。 灰烬扑簌簌落了到了他的肩头,压垮了他的背。画师的骄傲和自信一瞬间都没了,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哦,我娘子早就不在了......” “绣绣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你......哪有肯搭理我这么一个又脏又懒的穷鬼......” “你看我就是再开心,也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这是老婆终于不堪忍受跟别的男人跑了?难怪伤心成这样。 襄离观他情态似疯似痴,瑰丽的嘴唇一动只说道,“大叔......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虽然不爱干净......但是还有才华啊,现在的女孩子有的就喜欢你这类的,说这叫什么......沧桑感来着......” “沧桑感?”画师皱眉,好像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品味了好几遍,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他脸上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魁梧的身材也跟着前仰后合。 “风刀霜剑加我身,才把沧桑作面纹......今得姑娘高言,才知这落拓情态原来也并非那般不堪。只是我老婆不是嫌弃我才跟人跑了......我穷困潦倒一文不名时,她都在我身边,反而是我飞黄腾达的时候,她被我害死了。” 画师哑着嗓子娓娓道来,说到妻子被自己害死的时候,他忽然拎起那酒葫芦仰头一灌。 只是可惜刚才他泼酒烧画泼的十分酣畅淋漓,此时竟然一滴也没有了。 “唉,早知道刚才就不要什么魂魄,改成酒当报酬就好了。” 襄离看不惯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冲上去把他的酒壶给抢下来藏在身后。“喝喝喝就知道喝,喝酒有什么用!酒醒了你娘子还是回不来。” 看着对方一副被自己抢走了酒壶以后傻楞楞地样子,她莫名的觉得一阵心软,毕竟是一个老鳏夫了。于是软下语气说道,“你得振作起来,你娘子在天有灵一定会觉得安慰......你看你的美人皮画的这么好,一定以前经常画你的娘子......” 却不想画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你刚才劝我不要喝酒的样子,跟我娘子一模一样......娘子......”说着,他还要来摸襄离的脸。 襄离:“......”叔,你真的不要命了可以往旁边魔尊大人身上撞真的,反正殊途同归。 “把你的脏手拿开。”果不其然,魔尊大人皱了皱眉,抬手就把这个脏兮兮的酒鬼画师打飞出去。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画画的墨水和颜料弄脏了衣服,甚至有一根毛笔横插-进乱糟糟的发髻中。 邋遢画师却并不生气,只是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说道,“呵-呵,开个玩笑.....”说着他又不怕死的对着襄离搔首弄姿,“姑娘你喜不喜欢沧桑的男人?” 襄离漠然。如果说刚才这邋遢的画师还凭藉着那绘制丹青的才气令人不得不高看几眼,此时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脏兮兮臭烘烘,而且还随时随地发酒疯的男人啊! 于是她指着书画桌旁边一面立着的铜镜说道,“大叔......你还是把脸上的墨汁擦干净再说话吧。” 那面铜镜本来并不在这里,或者说并没有显现出来,因为它上头本来是挂着一幅画,不过因为大叔刚才把画一同撞了下来,那面铜镜才显现了出来。 画师从善如流,竟然真的跑去照镜子了。 他手里拿着那幅被他撞掉了的美人图,万分轻柔的掸了掸上面沾染的尘土,而后才小心的把它展开,好像这幅画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然而襄离探着头一看,却并没发现画中女子有什么特别的。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但是绝对没有什么特色。画画中的女子眉目清秀、气质婉约,可也仅仅如此。她说不上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挂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人关注到他。 可是那画师的眼神却在看到画中人的一瞬间变得炙-热起来......那目光温柔而又专注,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这是你的娘子?”襄离猜测着问道。 “对......她是我娘子......她或许在你们的眼中算不上什么角色的美人,可是在我的心里她却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人好到在她走后,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她对我一样好了。” 画师粗糙的手指落在画中人的脸上,“我以前是个穷画师,偏偏自视甚高,从来只按照自己的心意画画......那画作大多是不合时宜的,所以很少人欣赏我的画。我以作画为生,但是画作却很少卖出去,以至于家徒四壁、穷困潦倒。那个时候我娘子从来也不说跟着我吃糠咽菜有多么的难过,反而不停的夸奖,我说我画的画是世上最好的画......” “那说明你娘子是你的知己。”襄离只觉得这女子一定是画师走了狗屎运才得来的老婆。 “什么狗屁知己,我娘子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看得懂我那些曲高和寡的画?”这画师活该至今光棍一条,别人好心夸奖他的娘子,他竟然自己还贬低起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她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在街上卖身为奴。我那天卖出去了一幅画,心里很是高兴,手头也有些闲钱,见她可怜便买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会一举成名,这随手买来的女子不过是我以后的粗使丫鬟,却不想我以后一路运气惨淡,这随手买来的女子竟然成了我老婆。” 第639章 痛失所爱 襄离觉得很奇怪。 她看着画师对那副妻子的画深情款款的样子,以为他对他死去的妻子一定是万分怀念,可是没想到他却能如此平淡的开场。。 平淡的像是早晨的粥配着咸菜,没有什么生离死别、惊心动魄,有的只是柴米油盐的琐事。 胸怀大志的画师总是壮志未酬,粗使丫鬟便当家做了主妇,每日打理起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不争气的相公,很是尽心。 煮饭、铺床、洗衣服、喂鸡、浇菜……每日忙的乐此不疲,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相公在唉声叹气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那些漂亮的画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她不识字,自然也不会画画,可是却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很是好看,觉得被丢在地上很可惜。于是相公丢了,她就去捡起来,然后一张张的展开铺平,像是叠衣服一样给它们叠好。 “我勃然大怒,质问她为何要把那些垃圾捡起来。”画师一手抱着空空如也的酒葫芦,一手擎着画,好似在酒香里窥见了昔日妻子的容颜。 “她被我骂的像是兔子一样红了眼,只小声地说道,那不是垃圾……它们好看的……” “好看有什么用,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不能修漏水的屋顶,不能给你买胭脂买裙子!”我就是对她这么说的,可是她却一脸认真的说道…… “能的。”襄离笑得温柔而狡黠。 画师看她,目光奇异,“她也是这么说的。” 襄离说道,“秀色可餐怎么不能吃,画中有天地又怎么不能住,笔下颜色万千已然胜过凡俗颜色。” 魔尊大人惊讶地看着襄离,“你竟然能说出这番话,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还有这等不世俗的眼界。” 襄离“哦”了一声,“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傻子才会当真。虽然画不能吃却能拿去当手纸,还可以拿好几层垫在一起来修屋顶,画画的颜料大多是矿石……与螺黛什么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晒干了磨成粉照样能用……” 魔尊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夸奖她的不是自己一样。 画师“哈哈”大笑,看着襄离的目光愈发充满怀念,“姑娘说的不错……她也是这么干的……做完之后还得意洋洋的跑来我面前炫耀。” “天知道我看到她一张尚算清秀的脸上被石青、鹅黄、白垩涂得乱七八糟,差点一口气噎死……我说道,你过来,我替你画……我见不得别人这么使颜料,便重新给她画了个时兴的妆容……” “等等!”襄离古怪的打量着他,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化妆?而且还是最时兴的……唔唔唔!” 襄离被捂住了嘴,只好怒视那不让人说话的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一挑眉,“小傻子,画师当然要画仕女图,怎么能不会化妆?” “哦……”襄离悻悻,毕竟她的手一拿上笔就抖的跟鸡爪一样,能把胭脂水粉糊上脸已经是超常发挥,平日里全靠天生丽质。 说起来她真的像是个假的鲛人,人家能歌善舞,她跳舞像是起尸,别的鲛人巧手织绡,她却是个四肢活像是刚安装的主……襄离想了想,只好把这些归咎于那不靠谱的海神。毕竟娘亲还是鲛人里很完美的一个,那就只好是海神太过不学无术,以至于连累到她吧。 幸好海神爹爹这几日安静的不同寻常,不然听到这句话一定要暴跳如雷的。 “那是我这辈子画过的最寻常不过的一幅画,可是对她来说却新奇的不行……我家没有镜子,她就对着盛满水的木盆照啊照,好像第一天看见自己一样。” “她问我,相公能不能以后也给我画一张画?” 襄离指着画师手里的画卷说道,“就是这幅?” 画师摇摇头,“非也,我那时只觉得给人画像是匠人所为,连达官贵人的画都不肯画,何况是她一个村姑?于是便拒绝了她。” 襄离听不下去了,“你真的爱你的娘子嘛,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把她当成老妈子来使唤……真是……气死人了。”她抓起一旁魔尊的手臂,说道,“活该他孤家寡人,我们走。” 魔尊被她这种说走就走的感性用事弄得一愣,随即便跟着襄离一起离开。 却是画师在身后苦笑一声幽幽说道,“爱啊……只是有些东西总要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再没有了她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绣绣对我那么重要。” 襄离停住了脚步。 不是她想停,只是身后的庞然大物怎么拽也拽不动了。 回头一看,只见魔尊形如木桩戳在原地,目光森森的落在画师身上。“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呵,就不怕晚了些吗?”他似乎是注意到那画师有什么动作,便抬步走了回去。 所以你这个揩油大尾巴狼在对人家抒发什么鄙视啊!襄离一个白眼翻了翻,也只好跟着魔尊大人一起。 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画师并未在意,只是看着画像自言自语,还拿起笔来在上面勾勒几笔。 原来那幅画并没完成,他几笔下去,女子的五官就更为细腻清晰,那副画就显得灵动万分,宛如有了灵魂。 “可是我们总是要吃饭的,才华当不了饭吃……我的画卖不掉,可是有人的画能卖掉,于是我便想到了做仿画。”他自嘲道,“一张白纸些许颜料,只要画的一模一样,就是百两黄金。” “仿画?仿别人的画来卖钱?这岂不是偷盗?”襄离皱眉道。 “是啊……那样的画太脏了,难怪她再也没捡过……” “不过后来我们越来越有钱,也不用那些废纸来修屋顶了……我开始花天酒地出入豪奢,很晚回家……直到那一晚我回家后看到她的尸体。” “啊……”襄离被这猝不及防的结局吓了一跳,捂着嘴小声道,“她死啦?” “是啊,死的好惨……十根手指头都被砍掉了,脸也被打得不像样……满地都是笔墨纸砚和凌乱的脚印……家里的酒缸空了,我娘子给我酿的桂花酿都没喝光了……那些凶徒还没走,就在门外放水……” 画师的目光癫狂,手背上青筋浮现,“他们在说,没想到一个无知妇人竟然能照猫画虎仿制名画,妈的,我说怎么我们画行的生意越来越差,人人都去买假货去了,谁去买真的,原来是这个娘们!” “剁了她的手指头还不解气?” “等老子撒完这泡,回去把她的脚指头也砍掉喂狗!” “我听不下去了……”画师癫狂道,“拿起地上的砚台给了他们一人一下。” “癫画仙……”魔尊大人忽然念出一个名号,“原来是你。” “!!”癫画仙襄离知道,他的一幅画可贵了,且存世很少,物以稀为贵,在汉昭简直是炒到了天价。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第640章 执念入魔 癫画仙以疯癫闻名,他的画狷狂写意,哪怕只是泼墨山水,都好似描绘了另一个非同一般的世界,在那里云彩可以踩在脚下,马匹的身上可以长出雪白的翅膀,杯子里可以倾倒出彩虹……在汉昭书画收藏界的人口中,都说只有疯子才能画出这样的画。可是自古以来都是曲高和寡,这般疯癫的画作只有他们那种独具慧眼的人才能欣赏。 不过大概是这样的作品太过另类,癫画仙的画流传的很少,据说很多都是在很久以前被当成柴火给点了。于是愈发感叹癫画仙命苦,遇不到他们这等欣赏他才华的伯乐。 在癫画仙令人唏嘘的故事里,他一生怀才不遇又因为恃才傲物得罪权贵,最后穷困潦倒病死街头。 然而真相并非如此……癫画仙曾经也有个欣赏他的女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给他做家务,面对他心情不好的责骂一笑置之,又在他被人狼狈拒绝的时候给他做一顿热的汤饭……她又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只知道相夫教子,在面对凶神恶煞的歹人时,她又以倔强而决绝的姿态赴死。 在那个月色清冷的夜晚,在一朝暴富的画师踉跄酒醉的归途……一个大概只杀过鸡鸭洗过鱼肉的女子,独自面对几个手持尖刀的匪徒。他们是来寻仇的,来杀那个断人财路的画师。可是她怎么能供出他的下落呢?她不识字,却是知道义气的……哪怕夫妻之间不应该用义气这种古怪的形容,可是她却是不能出卖画师的。 她梗着脖子说自己就是画师,惹来一阵哄笑。他们都不相信这么一个粗鄙的村妇会是能画出那么完美的仿制品的画师,甚至不觉得这个女人会拿笔。这个不识字的女人很是嚣张,当即学着相公平日里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把当世名家都骂了一遍,说他们都是沽名钓誉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什么张三只会画女人,八成是个色.狼,李四除了花花草草从来也不变点花样,大概除了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别的都不会……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不过是复述了一遍平日里相公的牢骚而已。 果不其然,对方被她激怒,毫不怀疑她就是那个让他们的摇钱树颜面扫地的人。 女人也没有想到那些人的手段会如此的恶毒。他们踩着她的脸,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砍下来,任由她怎么惨叫都不肯罢手。女人经受不住苦难,在身体的一阵阵痉挛中死去。死的时候她想,幸好不是相公在这里……他的手是画画的,连碗都不肯洗,怎么能被一根根砍下来喂狗呢? 她的脸肿的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看不到今晚的月色,也看不到她的男人为她复仇了。 画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几个凶徒的脑袋砸成了烂西瓜,也不知道自己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是怎么把闻声而来的邻居吓得屁滚尿流……他在像是个好不容易回到家后却发现自己家里被烧没了的孩子,又是无助又是茫然,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 画师守着娘子和仇人的尸体坐了一整晚,一动不动的好像他也是个尸体一样。直到第二天鸡鸣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珠才动了一动。 “娘子,我饿了,该起来做饭了。”他说出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嘶哑,难听的就像是一只待宰的鸭子被人捏住了喉咙。大概是因为太难听了,他娘子认不出来,所以才不肯起来吧? 她的身体好冷,会不会是病了?那该是自己去照顾她的。于是他去热了热粥,可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地板很凉,他想把自己的娘子抱到床上去。可是床上也很冷,他找不到被子在哪里。 被子都是他的娘子收起来的……他并不知道在哪里。 他忽然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娘子不在,他的日子就很难过。可是他的娘子怎么还不醒呢?他把那几个浑身发臭的男人扔进了猪圈,等着自己的娘子醒来。他哄着她,说她如果肯起来就给她画像。 “你是不是不信?我这就给你画!”他拿出了笔墨纸砚调好了颜色,可是却无法下笔。 他忽然记不清他娘子长什么样了……他想看看他的娘子,可是她的脸已经又肿又烂,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你们一定会笑话我吧……笑话我在她死了以后才知道她对我多么重要,笑话我不知道自己对她有那么深的感情,笑话我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画师拿着笔,眼泪润湿了笔尖,“可是我答应过她要给她画像的……” “呜呜呜……”襄离都差点哭出来,“你别难过,你娘子知道你这么爱她,肯定也会原谅你的。” 只有魔尊大人无动于衷,好像这感人至深的经历十分无趣。他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画师颓丧的模样,淡淡道,“以人身入魔的很少,大多是因为执念入魔,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对妻子的爱意入魔……却原来你是因为对画她容貌的执念……” 襄离不解,眼里的泪珠还没落下来就这么在眼眶里打转。 “这难道不一样吗?”若不是因为爱,他又为何执迷于画她的画像? 魔尊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无比讥讽。 “他花的那些美人皮都是画他妻子的失败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想要找一个她妻子的替身……一个披着他娘子的皮囊,继续爱他的人。”魔尊大人不动声色的把襄离挡在身后,语气不善的训斥她,“也只有你这个傻子凑上去招惹他,你越是懂他了解他,越是跟他的娘子相似,他就会把你当成他的猎物。” 襄离听得毛骨悚然,不禁一个瑟缩。她尚且没有意识到魔尊这个隐隐意味着保护的动作是那般的熟悉,只是被这骇人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刚才是想杀我吗?”襄离感觉自己受了骗,她为他的遭遇感动,欣赏他的才华,结果这个人竟然只想要杀她。 第641章 我醋我自己 胡子拉碴的画师嘿嘿一笑,骤然变得有些阴森。 “我好想我娘子,为什么那么多品行不端爱慕虚荣的女子都好端端的活着,她那么好的女人就要去死呢?我物色了很多的替身,只要披上我娘子的美人皮,就可以变成我娘子……然而没有一个人像!” 他近乎痴狂的看着襄离,颠三倒四的说道,“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像她,但是是跟她一样好的女人……你们这样的女人看着凶巴巴的,内心却是软和的不得了,看到我这样的失意落魄之人都忍不住去同情,这样不好……不好……是会被男人骗的……” 襄离现在就怕自己跟他那死鬼老婆相似,连连否认道,“不不不,我其实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一点也不善良!我也不怕被男人骗,毕竟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女人……”她指着魔尊说道,“就像这样的美男子,我踹起来毫不留恋!” 被无情当成道具的魔尊大人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呵-呵”,“女人你还真是潇洒,不过本座凭什么被你踹?” “凭我渣,我就要先下手为强!”襄离无所不用其极的展现自己的“坏”。 癫画仙忽而大笑起来,对着襄离说道,“姑娘你别怕,我不打算杀你了……因为见到你以后,我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谁披上了我娘子的美人皮都不像她,因为我根本画的就不是她。” 画卷上的墨渐渐干涸,女子的眉目也清晰起来。她长得不怎么倾国倾城,但是胜在生动,嘴角一颗小痣浅浅的,仿佛是长偏的梨涡。她也没有好看的衣裳,只挎着买菜的篮子,裹着旧的布巾,灰扑扑的如同一只不起眼的野鸭。 可也就是这不起眼的女子跃然纸上,让癫画仙的眼里有了温度。 “唉……你一定在怪我吧,怪我画不好你的画……我不是忘了你,我只是记不清你的样子……我分明还记得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可是就是想不起你的模样,怎么画都是错的……你看我终于想起来了,你肯不肯原谅我,来见见我?” 绣绣夫人早就成了枯骨,怎么会来见他? 可是那一人高的铜镜里的确出现了一个同绣绣姑娘一样的女人。 那是癫画仙将画里的人物剥离出来……他把美人皮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模样。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一言一行,我知道你喜欢低头走路,喜欢对着井水发呆……”他伸出手去触碰着镜子里的幻影,却在那一瞬间与铜镜一起化成碎片。 “啊……”襄离惊呼一声,从魔尊身后扑上前,却并不能阻拦什么。 他们就像是一幅被撕碎的画,变成了如雪的残片落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襄离拢了几下纸片,发现那纸片直接穿过手掌,根本就抓不,只好张着手无助的看着魔尊。 “哦……”魔尊大人看着那虚无的碎片眸光一动,淡淡道,“魔者,极六欲而生,但是人也可以变成魔,只要自身的执念达到某种程度,他就可以跨越人与魔的界限,俗称入魔。” “癫画仙是因为……执着于画他娘子的画入魔?”襄离试探着问道。 “不是,他只是因为愧疚。”魔尊大人勾了勾嘴角,颇为嘲讽的说道,“他只是愧疚自己画不出他娘子的画像,无法证明他是爱他娘子的……” 魔尊大人下巴一扬,示意襄离去看那落下的纸片。 “你看,他的画画好了,他的执念也就消失了。魔是不会死的,但是如果促使你成魔的执念消失,魔就会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话句话说不就是死了?襄离心下恻然,原来魔的心愿完成的时候,他就会死。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那你呢?”襄离忽然扔下那堆纸片跑回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魔尊,好像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一样。 “什么?”魔尊猝不及防的被她贴近,冷不丁的还有些心跳加速。 “你的心愿是什么?”襄离紧张兮兮的问道,“如果你的愿望完成了,你是不是也会……”其实放在以前,魔神要是死了她还得多吃两碗饭来庆祝一下,不过此时却是矛盾的很,因为她不想让他死。 她的苦情戏还没有开场就结束了。 魔尊在她头顶狠狠一敲,仿佛要敲开这个瓷坛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实心的。 “蠢,我又不是人,人是通过执念成魔,然而天魔却不是如此。天魔聚集六欲而生,贪嗔痴恨都能形成魔体,只要世间还有欲念的存在,天魔就不会死。当然了,像我这样的大天魔就更不会了。” “哦……”襄离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沾沾自喜,看上去如同病的不轻。太好了,大天魔不会死诶! “还好你不是人!”她庆幸的说道。 魔尊嘴角一抽,“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就像是在骂我?” “怎么可能,我是为你高兴……”襄离诚恳的说道。 魔尊大人不吃这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里是在担心我,肯定是给你的心上人松了口气……哼!” 这弥漫的醋味把襄离的脑子都给冲晕了,“是你说的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就算是一个人……我问你,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魔尊大人别扭的问道。 “啊?”襄离蒙了,“你这不就是在问我……你更喜欢一个人的眼睛还是嘴巴吗?都是一个人身上长得,你让我怎么选。” “有对比就有选择,眼睛嘴巴里总有一个你更喜欢的。”魔尊大人步步紧逼。 “非要选吗?” “没错。” “我都喜欢……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喜欢一个人当然是他的哪里都喜欢……你还有微巳不都是一样的吗?”襄离直白的说道。 “不……”魔尊大人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整个魔都不太对劲,散发着浓浓的占有欲,“我不管,你要更喜欢我一些。” “这……”襄离十分纠结的看着他。 “说啊,说你更喜欢我……”他的目光认真无比,竟然是来真的。 第642章 弑神者 襄离不明白魔尊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只扭过头说道,“我才不要说,我为什么要更喜欢你?” 魔尊目光黯淡一瞬,却又在刹那间渐渐柔和。 “罢了,人有亲疏远近,他是你的师父,是陪你十几年的人……我不跟他争。”只见他眯了眯眼,开始了下一轮的作死。 “那我跟临渊呢?你更喜欢谁?” 临……临渊??!襄离愣住了,她不认识临渊啊,自从巫山提起过临渊之后,她也只是在梦境中恍惚见过一些片段,连面容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知道那大概是个冷心冷情、自持庄重到了极致的人,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你这又是抽哪门子的疯,临渊跟你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提他作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魔尊大人眸光一转,“因为我跟他是死对头啊……传闻天神俯瞰人间倾倒众生,你说……我跟他谁更有魅力一些?” 原来如此……襄离翻了翻白眼,敷衍的挥挥手,“是你是你好了吧,你还要不要继续了?” 魔尊大人精明万分,却好似没有听出来她话中的漫不经心,如同一个得到蜜糖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我。”他笑得温柔而烂漫,一张脸几乎都会发光了,映衬的身周灯火都黯然失色。 他十分自然地拉起襄离的手,说道,“我带你去魔都最高的灯楼上去,那里可以看到整个红莲城的风景。” “什么?” “看风景啊,你不是说要花前月下的吗?” 说罢不等襄离拒绝,便随手召了烁金赤彩腾空而上,瞬息之间便落到了一处高楼的楼顶。 襄离刚才还在慢慢悠悠的管闲事,现在忽然就“健步如飞”,只觉得忽快忽慢的节奏颇难适应。 不过那种不和谐的感觉很快也被眼前的令人震撼的景色冲的一干二净。 你可见过封存在琥珀里的城? 襄离见过。璀璨的灯火连成一片,温暖的光几乎要把整个红莲城烫化了。橙红色的灯火海里漂浮着精致的亭台楼阁,热闹与静谧完美的和谐共处。 只是奈何鲛人没文化,只好张大嘴巴无声赞叹。 不过这样直白的惊讶还是很容易表达自己的感觉,比如魔尊就可以感受得到她心里的震惊,在一旁幽幽问道,“你觉得这里美吗?” 襄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去过很多地方……有翼族建造在云中的王国,也有极尽奢靡的极乐之城,还有以古朴庄严著称的北邑皇宫……可是那些地方都没有这里好看。” 她发自身心的说出这番话。 以往令人惊讶的美景往往是超乎人们想象的美,可是红莲城却不一样,这里没有一处浮夸过头,只用了人间烟火把自己装点。就是这样的美,美得真实却又虚幻。 分明是一群魔的驻地,为什么要如此的有人间的温暖与热闹?就像是一具发臭腐烂的骷髅盛装打扮,端看背影里就是绝代风华,可是它却是不可深究、不可近观的。 可是就算是知道它的本质,也不妨碍襄离去欣赏。 “魔域没有阳光,要想照明便只能用灯火,所以红莲城数十万灯火日夜不熄。”魔尊说道。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魔域为什么没有太阳?”襄离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不光是太阳,连星星也没有,你们怎么分清楚日夜和时间的?” “想知道?”对上她好奇的目光,魔尊不禁笑了笑。他醇厚的声音仿佛耳边呓语,“魔域没有星星,是因为星星都死掉了呀。” 襄离狐疑的说道,“你胡说,人会死、动物会死、花草会死,星星怎么会死呢?”日月星辰亘古不变,怎么会死呢?他又在骗人了,因为她后来的时间里是见过星星的。地下水牢的无数夜晚,星光就是她的希望,那柔和的光不像是太阳的光一样灼人,反而是冷冷的,天生适合与鲛人相伴。 “星星也会死……你可知道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人?”魔尊悠悠然的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人有那么多,星星再多也没有人多啊!”襄离辩驳。 “你站在地上向上看,其实见不到所有的星星,你只能见到其中最璀璨的。那些黯淡无光的星星隐没在璀璨的星辉下,是不被人察觉的……” 襄离恍然大悟,觉得这样才合理,“那些特别亮的星星代表的是谁?” “哦……人类通常把他们称之为……神明……”魔尊的嘴角向上挑着,语气里带着一些晦涩不明的讥讽。 是了,海神爹爹也这么说的……他说神不会死,那些星星就是神的代表,每一个神明“沉睡”之后神力就会回归到星辰的身上,等到下一个神明苏醒才会再次降临。 襄离忽然觉得星辰是神明的象征简直无比贴切。 那些特别璀璨的星辰或是生来璀璨,荫庇周围大大小小的星星,又或者是吸取了别的星星的光,靠着它们源源不断的供给来发光……这便是成神的两种方式了……或是顺其自然的诞生,又或者是踏上一条名为修行的路。 她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沉,刚才魔尊说星星死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襄离想到了天地熔炉里浮浮沉沉的光球……那些光球本来是璀璨夺目的,却在熔炉中渐渐失去原本的光芒,变得灰暗而不起眼,仿佛一块块普通的石头。 那些石头叫做星辰之心…… 而星辰失去了它的心还能活吗?不会的……星星也会死的。 “莫非……”她心下大骇,骇的脸色都苍白起来,“天地熔炉……天地熔炉是在弑神?” 魔尊大人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轻轻一笑,伸手抚-摸上她的发顶,好像是安抚一样。 可是做这么温柔的动作时,他语气却又是唯我独尊的狷狂。他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没错……我是在弑神……你看,神也是会死的不是吗?只要那些星星都不在了,世上从此不会有神!” 他像是疯了,却疯的条理清晰、野心勃勃。 第643章 告别的低语 神与魔似乎生来就是对立的,他们一者维持秩序兼爱众生,一者肆意妄为穷尽己欲,所以神要灭魔,魔要弑神,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襄离却在听到那话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她知道,千百年后,神不复存,魔不复存,那分明就是同归于尽。 不经多想,她已经伸手拉住了魔尊的袖子。 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姿势,她仰望着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眸光闪动,“不要去。” 襄离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究竟是神是魔……但就是那一点点的牵扯,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找死。 她着急地说道,“你不要去,你们都会死的……千百年后没有神也没有魔,你不要去……”不 襄离一遍遍重复着,她知道这几句话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就是有一丝的可能,她也不希望结局走向无法挽回的悲剧。在命运的车轮前,她就像螳臂当车一样不自量力,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她会后悔。 如果是别人在魔尊大人正在热血沸腾的时候忽然给他浇冷水,说你一定会失败一定会输,他八成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让这个人在眨眼间灰飞烟灭,死的连渣都不剩。 可是这个女人却是一次次让他一反常态。 “你看……”魔尊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襄离往天边尽头看去。 暗沉天幕之下,一道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那光柱是由数不清的光线交织成的一股,散发着浓郁的莹白之色,其中还有许多格外闪亮的光点,在光柱中如同蝴蝶一般盘旋飞舞。 蝴蝶翩跹,总是静谧而无害的,可是那光点却是带着非同一般的气势,夹杂在好似倒悬的瀑布一样的光柱里,直直的把天空捅开一个窟窿。 那些光点令襄离眼熟的很,因为那样的光她在星辰之心上也曾见到过。 可是那光柱又是什么?难不成是葛老在魔尊这里受到的打击太大,回去炸炉了? “那是……”她困惑而惊讶的指着那把天空戳出一个窟窿的光柱。 “那是我的……大天魔剑。”魔尊大人的嘴角带着几分欣慰的笑容,目光中闪现一丝决绝,“时机已到,我恐怕不能不走了。” 这是什么时机,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襄离一跺脚,挡在了魔尊面前。 “不不不,你看错了,那一定是葛老炸了炉……我炸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阵仗,五光十色乱石霹雳……”襄离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把自己的糗事都给抖落出来。她怕魔尊不信,还手舞足蹈了起来,“当时剑炉的屋顶都给我炸飞出去了,至今还是敞篷的……” 魔尊大人握-住她乱摆的手,放在了胸前心口的位置。 他是魔,可是他的心是如人类一般会跳动的,体温也是比鲛人来的热,隔着层层叠叠的衣裳都能传达到手心。 这突如其来的调-情令襄离一愣,却只听他煞风景的说道,“那是你这等学艺不精的才会炸炉,葛老才不会呢。” “怎么不会!万一呢!”襄离决定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自己学艺不精。 “没有这个万一,葛老一生都沉浸在铸剑当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放弃对铸剑的执着……因为执而入魔的人类有许多,他却是其中执念最深的一个……当年他痴迷铸剑,都能够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女儿还有十个弟子来殉剑锻灵……只是可惜剑未成,国已破,剑炉倒塌,他见不到剑成出炉的一刻,因为执而入魔。”魔尊缓缓说道,“入魔前,那是他毕生追求的作品,入魔后,大天魔剑才是他的全心寄托……他不会容得下一点失误的。” 为了铸剑杀了自己的妻子、女儿还有十个弟子?襄离满是不解,因为葛老看上去只是固执了一些,严肃了一些,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可以杀人的疯子。 她可算是知道了,魔域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不是欲念之极,就是偏执过头的疯子。人不可貌相,眼前这个魔尊又是什么人呢? 她因为微巳的原因,从一开始就对他另眼相待,忽略了他是群魔之首的这个严酷的事实。 一个能够统领群魔的人又怎会是什么善类?在那些疯子与魔头之间,他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她这样去阻止一个祸世的魔头去赴死,又是对的吗? “你曾经说过你是天魔……那么你是什么魔……”襄离认真的看着魔尊的眼睛,仿佛要中看穿什么一样,“贪嗔痴恨怨憎……你究竟属于哪一个?” 魔尊漫不经心的说道,“啊,大概都沾一些吧……怎么了,害怕了吗?还是后悔了,后悔没有来阻拦我?” 那点隐秘的见不得人的想法骤然暴露在光下,襄离却没有心虚,而是坦诚的说道,“我不后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嗜血滥杀,是不是旁人眼中的祸害,可是你对我很好……你在我这里不是个坏人,那么就算你是别人眼里的坏人,我又怎么能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去死?” 一个人对天底下的人都坏,天底下人人都可以恨他。可是如果他只有对一个人好,那么那个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同旁人一样来恨他的。 这样的话魔尊大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禁有些诧异。 “有趣……难怪……”他笑了笑,”人类常说,大多数人眼中的坏人就是坏人,人云亦云,最后连少数的几个反对的声音也没有了……却原来,坏人也是要分对谁的。” “嗯,襄离不枉费我的一片心意。”他的手指在襄离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留恋似的。 这种异样的触感让襄离不禁有些奇怪,她目视魔尊,却见他身上的白衣渐渐被赤色侵染,火红的莲花逐渐盛开在衣摆。那个俊逸绝世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这个凌驾万魔之上的掌权者。 继而,襄离的眼前模糊起来,整个人好像落入了一个漩涡。 “你——”她来不及说什么就陷入黑暗。 魔尊用轻到听不出的声音在告别,“天亮了,你该离开了。” 大骗子……魔域不是没有白天黑夜……天……怎么会亮呢? 第644章 天神与魔神 失重的感觉是如此的身不由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漩涡,无处着力。 襄离一会儿被那漩涡卷到天上,一会又被它抛下,起起伏伏的颠簸了好一阵,这才重重的落了下去。可是她既没有摔得粉身碎骨,也没有就着这眩晕的感觉把所剩不多的脑子甩出去,而是被人轻飘飘的接住,放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她的眼皮很重,每根手指头都好似黏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动一动,可是意识却是在一点点的清晰。 这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分明知道是梦,却无法逃离。 风吹叶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红莲城喧嚣热闹的声音已然隐去,耳边只留下了蟋蟀的急鸣。 草叶与泥土混杂的气息钻到鼻子里,其中还夹着一股极淡的冷香。那不是任何一种花或者香料的味道,只给人了一种冰天雪地的凛然之感。 那人说起话来也是击节碎玉的清,“破解混沌的方法有很多,何必急于一时。” 微巳!他可算回来了!襄离激动地心怦怦直跳,如果还能动弹,她是一定要跳起来的。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像是冻僵了一样一点也动不了,不免有些郁闷。 然而一声嗤笑却让这件事变得不简单起来。 那是低低的,带着讥嘲意味的一笑,“我不送她走,难道要让她看见我是如何浑身浴血祸害苍生?” “太阳之精为柴,万仞山岗为炉,这才能炼化星辰之心……大天魔剑能把天戳出来一个窟窿,自然也把底下的剑炉给毁的一干二净……呵-呵,太阳之精……那是何等灼-热的东西,泄露出来足以把方圆百里变成一片焦土,从此寸草不生……至于人?早就变成焦炭了。你总不希望她知道我是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吧?” 襄离的心跳的更快了,这是……这是魔尊的声音?可是她分明就是离开红莲城了,为什么魔尊也会在这里? 她想要出声问一问,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张开嘴,就连鲛人魅音都不能使用。 那清冷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既然是不想她这么看你,又何必如此粗暴?”那人小心翼翼的把襄离在被卷入漩涡时被弄乱的发丝整理整齐,衣裳也收拢了起来。 整理女人的衣服头发本身就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可是那人做起来却是一丝不苟,温柔细心,仿佛襄离就是一具遗体,而不是什么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魔尊显然也被这样的举动冲击到了,于是语气愈发的咄咄逼人。“我说临渊,你这是心疼了吧?”他说着恶毒的话,“可是你真的有心吗?七情六欲你一个都没有,你没有心,怎么会心疼?” 临、临渊??!襄离被这个名字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不过到底是差点,她现在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魔尊的话令身穿白衣的天神怔忪一下,不禁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 隔着衣裳,胸骨之下传来阵阵的跳动,每一次的跳动都鼓动血脉,让身体充满力量。 那不是心吗? 魔尊自顾自的说道,“我跟你不一样,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最起码的感情我还是有的,喜欢、爱、心疼……临渊我是真的可怜你,可怜你连这些都做不到。” 临渊垂着眼睫淡淡道,“我能做到。” “哦?做什么?”魔尊讥讽的话仿佛一根锥子一样肆意戳着对方的弱点,“你能分清楚什么是爱什么事愧疚吗?我看你跟癫画仙那个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把愧疚当成了真爱……你对她好、保护她、关心她,不过是因为你对洛水的愧疚!” 临渊一言不发,沉默的仿佛一尊玉刻的雕像。 “秩序、命运、平衡……这些才是你在意的东西,洛水也是因此而死!”魔尊揭露出一个个不为人知的隐秘,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是你让她放弃自己的神力,是你让她结束对河流的掌控,你让她一点点的衰弱,一点点的死去,可是她就是在死去的最后一刻,也白发苍苍的躺你的怀里,专心致志的讲一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她是如此的信任你、依赖你,可是你分明能救她,却放任她去死……” “够了……”陈年的伤疤被揭开,露出里面丑陋的、未曾愈合的血肉。天神临渊恼羞成怒,冷冷一声低喝。 “业火,我成全你无始有终之憾,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分什么你我,成全本就是我们一体……”魔尊业火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天神临渊把那把喋喋不休的剑凌空一抹,又让它变成了一把哑巴剑。 岩石玄铁一般的浓黑上有着火焰鲜血在蜿蜒流淌,像是一段流动熔岩,惊心动魄的美,且安静。 天神临渊反手把那把又霸气又安静的剑插回到自己的脊骨里,将它齐柄没入。 他把自己当成剑鞘,却面无痛色,只在那剑没入后表情略为有些凝固。 不过那凝固只是短暂的,就好像是一个人忽然发了一会儿呆一样。而在那片刻后,他的气质骤然改变。 仍旧是白衣加身的从容出世,那种冰雪一般的凛冽之气却浅淡了不少,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冰雪消融。 扬起的眉梢放松了下来,显得有些秀雅,抿着的嘴角也不在绷紧,换成了天然含笑的模样。 “唉……“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嘴巴里逸出来,“他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他俯身抱起襄离,手指在她的背心出轻轻一拂。 襄离只觉得那种奇怪的僵硬荡然无存,整个人又可以动弹了。 作为主角之一,她只能躺在地上听了一整场的恩怨情仇。 随后也不知道谁赢谁输,只知道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襄离一睁眼,就紧紧盯着微巳猛看。 她伸手扯了一把微巳的脸皮。 微巳被她拧的俊脸扭曲,却只是无奈又宠溺的说道,“不要胡闹。” 魔尊那么臭屁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就是本尊没错了!襄离喜极而泣,大吐苦水,“呜呜呜,微巳我跟你说,我刚才梦到你分-裂了!” 第645章 没有第二个人 微巳轻轻浅浅的一笑,“小傻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两个,你一定是做梦了。” 他动作娴熟的把这挂在身上赖着不走的鲛人打横抱了起来,嘴里是半无奈半心疼的数落。 “是谁说自己是鲛人天生方向感就特别好一定不会迷路的?是谁说自己最近灵力高涨一个能打十个绝对没有危险的?你啊你……找个人还能把自己找丢了……身上现在又是泥又是土,成了条泥鳅了……” 泥鳅襄离惭愧,埋着头装死。 “哎呀我好困啊,一定是耗费灵力太多了,我要睡觉!” “唉……”微巳只好把后面的喋喋不休都团吧团吧咽下去,放任某人睡觉。 襄离心道,她就是再有想象力也不能把魔神跟天神凑到一处,济济一堂,想一想都觉得那肯定是修罗场。 不过显然微巳是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情的……话里话外都试图遮掩,含糊其辞……竟然还学会了用数落她的方法反守为攻,太狡猾了! 好吧,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逼问…… 襄离心下一软,借着装睡的机会潜进识海去逼问自己的亲爹。 “霜凌、霜凌、霜凌爹爹!” 霜凌如果就在她眼前,一定要用自己的一口老血给这不孝女淋个满头。 “你不忍心逼问微巳,怎么好意思来逼问我,我就不值得你心疼??!”霜凌叫屈。 襄离笑嘻嘻的说道,“对自己的爹爹怎么能叫逼问?那叫请教!我家爹爹见过的事情比我吃的米都多,是不是啊爹爹?”她撒起娇来一张嘴仿佛抹了蜜糖,把霜凌吹嘘的飘-飘-欲-仙,语气又是娇憨又是可爱。 霜凌有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了,自己安慰自己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任性一点也是应该的,谁家的姑娘还不跟爹爹撒个娇?她不问自己自己还不高兴呢! 于是只好拼命压抑着要翘起来的嘴角说道,“那你要问什么,说罢!” “那我就不跟爹爹客气了……刚才在这里的确有两个人的对吗?”襄离自己当时闭着眼睛看不见,可是霜凌却是寄居在海神之泪里,应当可以见到外物的。 可是霜凌却是一阵沉默,随即说道,“不,只有一个人。” 这不可能!襄离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分明就是听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而且他们之间称呼对方为魔尊红莲、天神临渊!” 她狐疑的地说道,“爹爹你在红莲城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怎么喊也喊不出来,现在又包庇微巳,你该不会是……” 霜凌被这凭空泼来的脏水弄得措手不及,“谁说我包庇微巳了,你爹我是那种人么!”他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你没有听错,那就是两种声音两个身份,可是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襄离:“……”这要不是她和霜凌都出现了幻听,那就是微巳有问题。 她被微巳抱着,那人的步伐十分稳健,她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襄离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他,只觉得他气息沉静面容和缓,与平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丫头,看什么呢?都看了这么久了还对着人家发花痴呢?”霜凌鄙夷的说道。 襄离“呸”了一口,“谁说我在发花痴,我是在察言观色!天玑君说了,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我这是望其形色!” “你这是什么形容……你觉得微巳哪里不好竟然还需要看病?” 襄离指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里……听说人类里头有不少得了癔症的,又叫失心疯,常常自己以为自己是别人,又或者是一个人自认为自己有好多种不同的身份……”她皱着眉头愁眉苦脸,“你说要是微巳也得了这个病那可如何是好?” 这下好了,她本来只有一个夫君,这下子可能要有两个……啊不对,也有,可能是三个,每天她就在不同的夫君间切换,心好累!不过想想也不是很亏,毕竟天神临渊冷清禁.欲,魔神业火直率妖孽,而微巳呢又是个看似钢板一块实则不禁逗的正人君子、护妻狂魔……想想也不是很亏。 唉,辛苦就辛苦一些吧! 霜凌看着她的表情从纠结变成了压抑的笑容,就知道她动了什么鬼心思。 “你个丫头胃口还不小,不过你大概误会了,微巳恐怕还不是你说的那什么癔症,我只说了我见到的只有一个人,可没说这个人是自己跟自己说话……”霜凌卖关子道,“毕竟另一个可以不是人。” 他自己以为自己很能吊胃口,实则襄离听到这句话后差点崩溃。“啊啊啊,你别告诉我魔尊或者天神真的活过来了!” 霜凌挑眉,“谁说是他们两个,我说的不是人。” 襄离理直气壮,“一个神一个魔,当然都不是人。” 霜凌一阵无言,半晌才拄着额头无力道,算了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微巳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跟他说话的是他的那把黑红的长剑…… “剑?”襄离目瞪口呆,“剑也会说话吗?” “怎么不能,在我们那个时候,铸造的灵剑都是可以有剑灵的,不过剑灵本身其实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大多是拘来的活物殉剑或者是囚禁的精灵,手段不怎么光彩。不过后来随着神灵陨落,神明的时代落幕,这种铸剑的方法也就失传了。” 霜凌说道,“你想想,魔尊叫做业火,微巳的那把剑也叫作业火,这件事就不能说是巧合了吧?” 襄离打了个寒颤,“不……不可能,微巳不是能用活物来当剑灵的人……更何况那可是魔神啊,微巳怎么可能把魔尊铸进剑里?” 霜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微巳的确不能,可是如果是天神临渊呢?临渊铁面无私,神力高强,覆灭群魔后以一己之力重伤魔尊,活生生的把他肢解封印……魔尊的躯体被封印,可是魂魄总该会还在的……他总不会放任这样的精魄存在世间,把他封印在自己的剑里这简直再好不过。” 第646章 拦路绑架 这不就是说微巳就是天神? 可是魔尊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自己才是微巳的吗? 襄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几百只蜜蜂在嗡嗡乱飞,觉得整件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天神杀了魔神后又把他封印在剑里?可是这两个人都是微巳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是微巳自己杀了自己?”襄离一脸痴呆,“海神爹爹,你觉得我很好糊弄么,竟然用这种借口来搪塞我,天底下怎么会有自己杀自己的事。” “呵,我可没这么说过……红莲城你遇到的魔尊的确是微巳,而临渊也是微巳……因为业火那把剑是用微巳的脊骨当剑鞘,硬生生插在骨头里的……如果天神临渊毁了自己的脊骨,那么他自己也一定会死。换句话说,业火就是他的命。所以我说,两个人都是微巳。” 襄离已经彻底糊涂了,窝在微巳怀里成了一滩废鱼,“我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人都是我的了,他是魔尊是天神都得是我的……自己挑的夫君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认了……” 霜凌对于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报以一个白眼,“你既然自己都不想弄明白还让我出来废什么口舌……走了!” “等等!”襄离忽然叫住了他,“红莲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在红莲城外面还能跟你说话的,怎么感觉自从见到魔尊后,你就跟睡死了一样怎么叫唤都不理我?” “跟你刚才一样。”霜凌沉默一会儿说道。 “什么?”襄离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也是能听到但是不能看也不能动不能说话?” “对……我怀疑那时候魔尊知道我的存在,故意压制了我的感知。” “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啊!”襄离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觉得整个人被猝不及防抛到上空,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等她做出应对,腰间已经揽住了一道有力的臂膀。 “发什么事了?”襄离惊魂未定的问道。她刚才还在跟老爹叽叽咕咕呢,忽然就来了这么一遭,吓死人了。 离开混沌的时候因为灵力引爆,紫藤林都被夷为平地,所以困住襄离的迷宫早已不复存在。微巳把她放在了几里外的一片没有受到波及的草地,静静等待着她的苏醒。 离开了紫藤林这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和阻碍,见襄离“睡”的香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醒,微巳心疼之余多了几分对来者的恼怒。 “无胆鼠辈,无名宵小而已。”他柔声道,“没关系的,你累了就继续睡,我来解决。” 襄离看着地上的一个被石头砸出来的大坑,以及道路旁拦腰截断的大树,不禁喉咙一紧。 她毫不怀疑自己刚才要是没有被微巳抛起来,那棵大树的惨像就是自己的下场。而那块巨石的位置,应该就是刚才他们的落脚点。 一出手就是要命来的,这还是“无胆鼠辈,无名宵小”?她这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心可是比天还要大了!更何况也不知道这汉昭鼎鼎有名的两位五行尊者听到这“无胆鼠辈、无名宵小”的话会不会把自己的鼻子也气歪了。 “木芙蓉,山燕垒!我知道是你们,堂堂五行尊者别藏头露尾了,出来吧!”她凝视着那一个个可以躲人的地方喊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被微巳评价为“无胆鼠辈,无名宵小”后,再听到襄离一语叫破自己的名号,山燕垒和木芙蓉的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动。呜呜呜,我们分明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才是无名之辈呢! 不过已然被发现了,两人也就不再躲藏,直接亮出了身形。 五行术法颇为奇妙,木遁之术运用植物来掩盖自己的行踪,完美的将自己藏身在树冠或者是藤蔓间,土遁之术则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等到要出现的时候就从土里冒出来。 这木遁还是比较干净的,只是把自己埋进土里无论怎么小心也免不了被弄得灰头土脸,难为山燕垒竟然还可以如此委屈风雅的自己。 襄离一点也不奇怪这两人为什么一个会从树干里走出来,一个则是干脆如同拔萝卜一样从地里冒出头。 “你们怎么阴魂不散?”她嫌弃的说道。 木芙蓉掩面而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成功,怎么能就这么放弃?邀请襄离姑娘来我汉昭作客,可是神谕指示,我等不敢怠慢。” 襄离嘴角一抽,抱着她的是不知道真假的天神临渊,她爹是货真价实的海神,她好歹也算是神二代,这个什么神谕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口说无凭,拿出来看看。” 木芙蓉嘴角的笑容僵硬住了,一般人听说神谕降临不应该是感激涕零的跪下来答应么,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咳咳,这个神谕自然是要等到回到神殿才能看……” “哦,也就是说你没有咯?”襄离懒懒的摆了摆手,“那就一切免谈。” 可恶!木芙蓉给山燕垒使了个眼色: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直接抢人! 山燕垒瞥了一眼明显不是善茬的微巳,与木芙蓉回了个眼神:你确定?咱们连这丫头都搞不定,再加一个明显更加不是对手的,我们要硬抢? 木芙蓉眯了眯眼,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缕不善的光:大地是你的主场,只要这丫头一落地你就直接用土遁把她卷走,到时候我也能用植物来掩护自己脱身。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此计可行。 “喂,你们两个眉来眼去什么,还打不打了?”襄离揽着微巳的颈子打了个哈欠。 “打!”两人齐齐道。 襄离随口应了一声,便又靠在了微巳身上,软绵绵的说道,“微巳我好怕怕,强抢民女啦!” 微巳:“……”是什么又唤醒了她的戏瘾?不过他能怎么办,除了配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业火在手,炽烈的剑气肃然而生。 土木尊者也是一脸被雷劈的木然,“你你你,你不自己下来打?” 这丫头连脚都不沾地,这样他们绑架的计划如何实施?要知道绑架一个襄离还能趁其不备,绑架一个挂在强敌身上的襄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什么?你说两个一起绑?山燕垒他只是个糟老头子扛不动的呀! 第647章 迎接真神 下来打架?她又不是个傻子,干什么要放着抱抱不要自己下地走路,是力气多的没有地方用,还是在那魔域里长途跋涉的腿已经满血复活? 襄离心安理得的当一条咸鱼,窝在温暖的怀里懒洋洋的说道,“我只是个柔弱的鲛人,怎么会打架呢……啊,我腿上的骨头都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木芙蓉和山燕垒盯着她挂在人家臂弯不老实的荡来荡去的一双-腿,感受到了满满的羞辱。 这么明显的假话,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有,那时候是谁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凶悍的仿佛不是个鲛人而是个食人鱼,现在又开始装什么柔弱,你看我们信吗? 不过襄离就是一副头痛、脚痛、哪里都痛的柔弱模样,好像自己离开微巳的怀抱当即就要呼吸困难一命呜呼一样,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看来原本的计划要取消了…… 木芙蓉眼神一动,换上了一副客气的表情。他对着微巳施了一个神殿的敬神礼,放低了态度说道,“这位便是北邑的天璇君吧,算来我们也是齐名,却是从未有缘相会,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君风采斐然,恍如日月生辉……” 一番吹捧直接能把人吹得飘-飘-欲-仙,可是微巳却不上当,只冷着脸淡淡道,“我们不熟,你也不必寒暄了,有话直说。” 木芙蓉面上一僵,随即含笑道,“襄离姑娘本是海神遗血,也算如今唯一存世的神明。白玉京自来尊神敬道,得知真神流落在外,自然是不肯叫她受到委屈的……此番我们前来,也只是想要迎接海神回去。” 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自己海神遗血的身份,襄离不禁有些愕然,就连微巳也是皱眉看了她一眼。 襄离心虚的拉了拉他袖子说道,“我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所谓的遗血其实只有一滴……仅凭这一滴神血算什么神明后裔,自然是不做数的。” 其实她这心虚倒是不必,微巳早就有了模糊的猜测,不然也不会为她偷偷开星印,解开来自星辰中封印的力量。他皱眉只是因为奇怪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其实襄离自己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只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是海神后裔的?我可从来也没出去宣扬……鲛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哪有人会出卖我……” “这当然是因为在汉昭也有个能掐会算的人在啊~”说话之人的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一股轻佻的气息。说话的时候他的人也越来越近,话音刚落便已经来到了襄离的面前。 此人身形瘦高,身披青色鹤氅,容貌清秀气质古雅,令人一见到他就能想到云烟缭绕的青山和沐浴月光的溪水,书卷气极其浓厚,乍一看仿佛一个念了许多书的儒雅之士。 不过那也只是表象,此人表里十分不一,做出来的事可是一点也不君子。 他十分不客气的伸出手来,“听说襄离姑娘的腿脚不适,在下略通医术,不如便由在下为姑娘诊治一番。” 他这么说着,五指便朝着襄离的脚踝而去。 这样的做法是十分失礼的,不要说襄离与他素不相识了,便是情人之间这样的举动都堪称狎昵。 微巳当即寒了脸色,蓬勃奔涌的剑气朝着那人的手腕而去。这一下要是切实了,那人以后大概就跟筷子无缘了。 襄离也是反应及时,不等那只手挨近便腾身而起,一脚把他那只咸猪手踹了个偏斜,自己则是施施然的落地理了理裙角。 “多谢,不过我已经好了。”她没什么好气的说道。 那人不要脸极了,只悠悠说道,“在下果然是妙手回春,这等小病自然手到擒来,你看襄离姑娘这不过须臾时间就能站起来,这感谢我也就不推辞的收下了。” 襄离:“……”她根本就没病好不好,能站起来完全是因为她不想坐以待毙,跟他有什么关系,能不能不要这么冒领功劳! 论脸皮,那还真是棋逢对手。 襄离一旦站在了地面上,那就可以继续按照计划行事了,山燕垒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将一条土龙深埋地下。地上的土壤拱起一个不明显的隆丘,那小小的隆丘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慢慢靠近襄离的脚下。 “对了我还没有跟未来的海神殿下自我介绍呢,在下云珏,是神殿的少祭司,你是海神后裔这件事便是在下占卜出来的结果。不过这也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襄离姑娘也不必过于感激。” “不不不,云珏这个名字我会记住的。”襄离微笑,在心里默默记仇。就是这个混蛋暴露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被人追杀不说,还流落到魔域挨热去了……还好当时在混沌里被魔尊一袖子给抽出来了,不然等到这混沌的灵力失去平衡自己再出来,是不是囫囵的还不一定呢。 她出来时候睁不开眼睛,可是后来走了很远也察觉出来,原本的紫藤林已经被夷为平地,那些高大的紫藤树都在混沌的爆炸里成为了灰烬,那片土地上一片荒芜,偶尔有仅存的、幸免于难的紫藤树,也能从残存的痕迹看出来它那惊心动魄的经历。 藤蔓扭曲着,断口处干枯的树皮爆裂,露出里面纠结成一团的纤维。它应当是被卷入了什么东西,身不由己的转了好几圈,这才寸寸断裂。 草木尚且如此,她这么一个血肉之躯可坚强不到哪里去。 “你们带我会去做什么?”襄离好奇的问道,一开始这些人说鲛人海国不跟汉昭结盟就是看不起他们,非要喊打喊杀找回面子,现在又说要来迎接海神后裔回到白玉京,虽然不能说是毕恭毕敬把,可是态度却好了许多。 然而事反其常理即为妖,这一切背后一定不简单。 “自然是接回去好生供奉,殿下是海神,自然是要被我等膜拜瞻仰。”云珏眯着眼睛说道。 合着就是当活的雕像呗,这样无趣的事情襄离才不干呢,“那就不必了,我可不习惯那样的日子。” “是吗?”云珏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是巫山殿下可是想念的您紧呢,不得不称赞一句姐妹情深。” 襄离心中一跳,“巫山怎么会在你们那里??!” 第648章 往日宿敌,速递上门 巫山与襄离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放在现在来说那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里掺杂了进去些萍水相逢,放在以前那可就是血脉同源的亲姐妹。虽然说巫山那个时候因为洛水不求上进、浑浑噩噩很是不待见这个妹妹,但是也不妨碍作为亲姐姐在洛水陨落后背弃神族投靠魔域给神族脸上抹一把黑。 还是很讲义气的!就冲这点情谊,襄离就不能放任她不管。 更何况在襄离的心中,无论巫山以前是如何叱咤风云畅行无阻,骑着她家大蛇纵横来去的一代神女……在外那是一个凶名赫赫,在她看来,这就是个千八百年宅居在山里玩石头人,一出门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的老古董。 幽奎那是指望不上的,毕竟跟着她一样也是个足不出户的千年宅蛇…… 什么会迷路啊、被人坑啊、如今还是乱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被人见色起意拐卖了去…… 她越想越觉得提心吊胆,甚至觉得那威风的神女此时已经鼻涕一把泪一把,委屈巴巴的缩在不见天日的小笼子里亟待她的解救…… “你把话说清楚,巫山现在怎么样了!”襄离上前一步抓住云珏的手臂急切的问着,就差摇晃着云珏的肩膀,逼他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吐露出来。 她这种焦急的态度已然在云珏的意料之中,只见他老神在在的说道,“巫山殿下贵为神女,自然是神殿的座上宾,不过令姐思妹心切,还请襄离姑娘过去一叙。” 你……襄离知道这件事不简单,这分明就是拿巫山的安全来威胁她跟着他们走一趟,可是偏偏因为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襄离的软肋被抓的死死的,还真不能就这么放着巫山不管,一时之间竟然被拿捏住了。 怒视着云珏,她只觉得头顶快要冒出火星。大不了就跟他们去一趟,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去不得的?她犹豫半天就要开口,肩头却被人安抚似的按了两下。 “别冲动襄离,”这仿佛泉水般清透的声音奇迹般的将她升起的燥火扑灭下去,只听到微巳轻声说道,“巫山虽然是残魂之体,可是神力仍旧不容小觑,她亦不是什么单纯好骗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去捉弄、坑害别人的份,别人想要害她却是难。再说了,就算你不信任巫山,幽奎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护山神蛇吐气成雾、喷涎落雨,浑身是毒……他都不需要出手,只需要现出原形,八成就要有不少人遭殃。” 他眉目沉静娓娓道来,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细细剖析,让襄离顿时偃旗息鼓。 也对哦,神殿那几个废物尊者连自己都打不过,遇到巫山那样的肯定更是头疼。就算是用什么阴谋诡计把人困住,可是幽奎可是巴巴的恨不得挂在巫山的身上,若是有人对巫山不利,他是真的会吃人的。 哦,这家伙也不用为了守山天天吃素了,这可是送上门的大餐啊。 疑惑渐渐升起,原本被担心冲昏的理智也渐渐回笼。她松开了抓着云珏的手,警觉地后退两步。 “你骗人的,巫山不可能在你们手里,就算她在你们那里,她也不会说出想念我的话说想要跟我见面的。” 且不说姐妹两个只有生死大事才能打破的互相嫌弃,就是真的巫山转了性子,此时也绝对不会说什么想要襄离一起跟她掉进火坑,而是让她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神明可不把高高在上住在神龛当成什么荣耀的事,那样无趣乏味的日子早就过够了,不然巫山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刺激,跑到魔域去大放异彩寻找自我。 云珏听到襄离这么说,原本志得意满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他冷着脸看了一眼微巳,嫉恨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从唇齿间挤出来。“微巳,你跟我真是天生的不合啊,是不是我要做什么都要来横插一脚!”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将这个鲛人蛊惑了! 襄离惊讶的看了一眼微巳,什么叫做天生的不合,难道说以前微巳还阻止过他做什么事情吗?她小声的问道,“微巳,怎么感觉这个人好像认识你的样子,难道是你以前的敌人吗?” 这个人的反应的确让人意外,又经过襄离的提醒,微巳皱眉思索了一下,半晌才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襄离亲眼看到那个一直风姿斐然器宇不凡的男人表情一点点的碎裂,换上了一副要吐血的样子。 他的脸涨得青紫,仿佛下一刻就要血管爆裂而亡。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微巳,他的风度再也维持不住,只说道,“呵-呵,你把我害的那么惨,竟然还有脸说不记得了……” 襄离更加奇怪了,微巳这人正直的不得了,别说主动害人了,就是让他背后说人坏话他都不肯。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真的伤害到了别人,他一定会心怀愧疚想办法补偿的。 “微巳你真的不记得了?”襄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人的表情堪称狰狞,感觉这就得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哪个级别的血海深仇,怎么他记得那么清楚,微巳却是没什么印象呢? 只见微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是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害过他。” “哦……”襄离松了一口气,既然微巳都这么说了,那不是认错人了就是这个人没事找事特地来碰瓷的,欺负我家微巳记性不好是吧!“那我就放心了,微巳,这个人似乎知道很多事,保不齐就是来借着别人的事来讹诈你的……” “我没有讹诈!”那人差点被襄离的这句话气的当场喷血三尺,他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是云珏,北邑大皇子云珏……呵-呵,你一句不记得就可以抹平这件事吗?当年就是你,亲手毁了我的四肢经脉,害得我与武道无缘,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汉昭修习法术,你可还记得!” 第649章 自讨苦吃大皇子 哦~襄离恍然大悟。 她说怎么北邑什么二皇子、三皇子蹦跶的正欢,作为嫡长的大皇子却是没有个踪影,原来是老早离家出走跑到隔壁国家去讨生活去了啊! 这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北邑尚武,要是经脉损毁那肯定就是跟武道挥手诀别了。并且以大皇子的身份地位,那定是能请得动天玑君来诊治的,要是号称神医的天玑君都束手无策,那就基本前途黑暗。 玄懿帝肯定不会待见一个没前途的皇子,就算是嫡长子也不行。要是他不想想什么办法,那肯定就是跟冷宫里的云末兄妹一起凑堆玩耍去了。 也不知道当时的云珏是怎么想的,竟然跑到跟北邑面和心不和的汉昭学术法去了,襄离心道这要是她是玄懿帝,八成自从这个孩子跑到汉昭开始,就当这个孩子扔进垃圾堆了。 什么玩意,放着老子得意的东西不学跑到死对头那里学习什么玄乎的法术,滚,老子没有你这儿子! 玄懿帝一生戎马,欣赏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以及凝聚人类智慧的机关宝械。他觉得这种东西不看天分不看机遇,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肯钻研,那就能过得很好,并且在北邑大肆发展机关术与铸造术,把一群勒紧裤腰带讨生活的饥民变成了全民尚武的悍民。 至于汉昭那些神神秘秘的神鬼之说,戒律森严规矩繁多的修行之道……他都嗤之以鼻,这种千百个人中有一两个有慧根,劳民伤财从无数七八岁的孩童中挑选出来百十个有灵性的孩子,还有一大半折在了修行路上,是不是有几个人因为修行方式不当不幸身亡,享年也不过十之七八。 如此一来,最终能成才的不过寥寥无几。太浪费了!这要是学习机关术活到二十多怎么着也有几个作品了,哦,云翼这种半路出家的不算。 就说机关术也没什么天赋,学医也不怎么行,那总能有一把子力气吧?开垦田地、修建河堤、建桥铺路……总能有些贡献。 所以玄懿帝非但看不上什么术法,也看不上汉昭的文人雅士。那些大冬天拿着扇子悲春伤秋摇来摇去,喝酒前还得先来个长篇大论之乎者也,每逢佳节还得对花流泪对月吐血,最是没什么卵用! 是那些诗词歌赋能吃还是那些水墨丹青能用来遮风挡雨? 用北邑玄懿帝的话说那就是要不是靠着汉昭底子浓厚地大物博,这群弱鸡有恃无恐,不然早就自己把自己玩的穿不上裤子了。 当然,皇帝本人的话略显文雅,不然史官一定是哭的最快的哪一个。 这一切都说明了北邑是如何的不待见汉昭的术法,虽然是个不能练武的大皇子,可是不能练武你去学个机关术、医术、铸剑术、御兽术都行啊,怎么非要跑到汉昭去学术法?呵-呵,是不是看不起老子家里的这点东西,行,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虽然听起来是很惨,可是……你走的时候是不是你父皇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了两声让你要滚赶紧滚,从此以后他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襄离光想都能想到当时的玄懿帝是如何的一个暴跳如雷。 正在因为对方伤害了自己却一无所知的装傻,甚至打算一笑而过的云珏闻言一愣,怎么这丫头说的跟当时大差不离?他冷着脸愤恨的说道,“要不是因为他毁了我全身的经脉,我也不会因此遭到父皇的厌弃。” 他恨恨的看着微巳,“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父皇才不会说出这种话!” 微巳对待世俗感情一向生疏,玄懿帝的确也是个认实力不认人的人,经过云珏这一说,他甚至真的觉得是自己害得他在外漂泊求学,孤身流落。 “我……”他面带歉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襄离猛地捂住了嘴。 “不是自己的锅不要随便背,什么人说你错你都认……那我以后无理取闹起来岂不是很不值钱?”襄离扁嘴道。 微巳一阵沉默,他心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不过这番回护确实让人觉得心底一甜。 “你真的废了他的经脉?”襄离奇怪的问道,微巳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温和的,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当然了特殊情况除外。 微巳点了点头,老实的说道,“愿赌服输,如果是我输在了他的手里,他也会按照先前规定的赌约将我的四肢经脉挑断的。” 襄离心中一跳,紧张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微巳瞥了一眼那浑身冒着黑气的北邑大皇子,叹息般的说道,“当时找我挑战的人很多,其中就有他一个,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立下这样的条件。不过那时年轻气盛,手下也没什么分寸,察觉出他心狠手辣想要背后下毒手时,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实际上当时情景还是十分惊险的。 少年天才光芒万丈,遭人嫉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微巳那时候刚被上一任天璇君拐走,那老头子面对着平庸的儿子过了一辈子,总算得了个天才,自然是怎么宠爱怎么炫耀都是不够的。 什么?嫉妒?不遭人妒是庸才,让他们嫉妒去!挑战?来来来乖徒弟,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口出狂言,就让你来给他们上上课吧。 年少的微巳刚踏入人类的世界,尚且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只觉得这些人苍蝇似的烦人,当即干净利落的把他们的自尊心踩了一地,潇洒离去。 不过那群战败的少年分成两种,一种是越战越勇,受虐体质似的非要上门挨揍,一天不挨打浑身难受的,此类人物以云翼他爹为代表,后来发展成了天璇君的死忠粉。另一种则是凄凄惨惨的回家嚎啕大哭,呼朋引伴的找小伙伴好兄弟上门踢馆为自己找回面子。 大皇子云珩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他从小天赋不错,被人捧在云端,朝思暮想的就是被父皇最看重的天璇君收为弟子,如今这个宝座被人夺走,这人还光芒万丈的压在自己头顶,仿佛是同龄人眼中的神明一样伟大,为何能忍? 从小就是武学天才的云珩愤怒了、膨胀了,当即呼呼啦啦带着自己的一堆随从上门下战书,还广发请帖找了一堆人来围观。 第650章 踢到铁板 少年争强好胜不顾后果,如果再给云珏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如此行事。 一定不要大张旗鼓,这样就算是输了也不丢人。 一定不要一时之间热血上头,签下什么生死状。 那天才的名声太响亮了,响的振聋发聩,隔着大半拉宫墙都听的一清二楚,精准无比的在大皇子脸上拍出个红印子来。大皇子殿下出身好,天赋高,从来只有他的人追着捧着顶礼膜拜,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他生来就是北邑身份崇高的皇子,虽说亲妈翘了辫子,可是爹也没有立后,只要不出什么差错,他可能就这么顺风顺水的登基了。世间见风使舵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这还是艘稳当的大船,是以溜须拍马的人数不胜数。加之本人天分不错,少年菁英比肩日月,正是多少王公贵族口中拿来耳提面命的别人家的孩子。 此等人物理所当然的认为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自己的。 他喜欢剑术和铸剑,最好的师父就是天璇君。 只是天璇君爱拿架子,门下除了自己的亲儿子那是一个亲传也没有,于是乎大皇子再怎么跃跃欲试也只好作罢。可是如今一个意外横空降世,有人捷足先登抢了他的弟子位置不说,还后来者居上把他的名声打压的抬不起头,岂有此理! 谁知道大皇子云珏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却是个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故事。 惨就惨在他事前没有好好打听。 微巳是天璇君捡回来的孤儿,可是却并非是因为身世可怜兼根骨不错被收下的。 非要说的话得用“拐”这个字眼更为贴切。 老家伙在荒山上吭哧吭哧的挖矿,挖着挖着便有一个白衣少年步履轻快的过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家伙自认为还有些名气,却不想世上还有如此清丽脱俗把他好好一个大佬晾在这里不管当成空气的人物。 他胸中一口气堵,脚下就没留意,一脚给踩空了。 老天璇君在空中手舞足蹈一顿操作,锄头还没抡进峭壁里,后领子就被人提起来了。 少年看着清清冷冷的仿佛刚融化的雪汇成的泉,竟然还有几分温度。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老天璇君一边道谢,一边挖坑,“哎呀这青鳞石可真找,怎么就跟这苔耳石长得大差无二呢?要不是老夫见多识广,还真给他蒙骗过去。”他见对方不为所动,继续抛下重磅诱饵,“可惜碧铜司那帮庸才就没有老夫这般慧眼了。” 这又是铸剑的绝世良才,又是碧铜司的赫赫威名,如果是寻常少年一定是两眼放光的扑上来大叫,可是这少年却是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真可惜,长得好,脑子却是个坏的。 老天璇君正自感叹有天分的人就是如此命途多舛,就听到那少年略带疑惑的说道,“青鳞石带青紫灵光,苔耳石有荧绿之气,很难分辨吗?” 很难,因为正常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石头有灵气。 两眼放光的变成了老天璇君。他压抑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些石头的灵气的?” 少年微巳很是自然,用眼睛啊,这很难吗? 天璇君心跳加快,抖抖索索的说道,“小兄弟你对铸剑感兴趣吗,我是北邑……” “不感兴趣。”少年微巳无情的一盆冷水给他个痛快,“我只是在找人。” “找人?”老天璇君心中一动,“老夫在北邑也算是有些威望,你要找什么人老夫可以帮你。” “一个可以让我感受到温度的女孩,遇见她,这里的血会流动了。” “你这描述有点模糊啊……是你的意中人?” “什么是意中人?” “就是你喜欢她。” 喜欢是什么? 少年皱着眉头一脸苦恼,不像是在说谎。老天璇君一阵沉默,半晌才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倾尽一切接近她对她好。就如同我喜欢铸剑,只要炉火一升,就一定是全神贯注心无杂念……。” 微巳摇摇头,不懂。 “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老天璇君身后的尾巴晃来晃去,“你看铸剑怎么样,不如来跟我学一下铸剑,或许你就喜欢上这个了,也能知道喜欢的滋味……哦,到时候就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了。不光如此,做我的徒弟还有人脉和名气,到时候还能帮你找人呢。” 微巳有些动心,“铸剑?” 老天璇君开始画饼,那是一个他毕生的目标,“铸剑可不是寻常的打铁,好的铸剑师是可以给凡铁赋灵的,就像是把青鳞石的青紫雷火转到剑里,让剑也有此等威力一样。” “这样?”微巳不明白这玩意为什么还要学,两指合并随手一划,便引了道雷气在手,一下子戳进了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灰石头里。 老天璇君:“……” 讲道理,他腿脚一软差点纳头便拜口称师父。 “这……那这老夫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老天璇君一脸苦涩,宛如一个空巢老人失去了最后一个孙子。 “有,你说过,你要教我什么是……喜欢……” 这是谁家不通人情世故的宝贝啊,再不出来认领他就捡走了! 微巳认真的表情看得老天璇君老脸一红,最终还是丧了良心,卷着小天才回去烧香起坛,昭告天下,以生米煮成熟饭之势把微巳拐了回去。 那是微巳抢的位置吗?分明就是被抢的。 也算是云珏倒霉,彼时微巳正是七情六欲一窍不通的白纸一张,不通人情的铁板一块,谁踢谁脚疼。 他是来找人连带着感受下什么叫感情,哪来这么多人来烦他?彼时他正从铸剑中找到一丝专注的乐趣,美滋滋的体会着,于是乎上门挑战的少年都被他几下子打得服服帖帖。 于他而言,云珏与别人没什么两样。 顶多就是别人是来单挑的,云珏非要带着一堆人来助威。 “你可知道本殿下是谁?”云珏趾高气昂的在那白衣少年面前走了一圈,试图从气势上让对方屁滚尿流。 本殿下三个字鎏金镶银,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其中的隆重贵气,可是微巳却是简单明了的说道,“我不知道。” 云珏一口血噎在嗓子里。 第651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时年微巳尚处于冰河融解期,尚且没有被长久的岁月打磨出来温润如玉的脾气,五官排列组合十分缺乏,常常冷着一张脸。正是一副老天璇君看了痛心疾首,同岁少年看了争相模仿的高冷模样。 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学着他的样子单手执剑岿然不动,脸色深沉淡漠,似寂寞如雪。 不过云珏倒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他目中无人蔑视自己。 “我是大皇子云珏,见了我,你该跪地行礼,口称殿下。”少年一扬下巴,来了个下马威。 微巳八风不动,眼神瞥向了他身后的捧剑奴,淡淡道,“你是来比试的?” 云珏不疑有他,“自然。” 微巳“哦”了一声,“剑士不跪。” 云珏:“……”这倒是北邑的一个规矩来着,北邑尚武,如果在比武场上还有身份限制那就太不公平了,所以“剑士不跪”是说如果是比剑的剑士,那么两个人只需要用平等的礼节对待,不分尊卑。 可是…… 他只好恨恨的瞪了一眼跪在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看不见的高大捧剑奴,说道,你就不能滚远一点吗? 捧剑奴噤若寒蝉,差点当场嘤咛出来。 微巳刚分好了砂,正准备熔炼。这类细致考验耐心的工作他很喜欢,可以缓解某种因为寻而不得的焦躁,也可以让他在沉浸中感受到与她给人一样的感觉。于沉静中欢愉,于苦境里自娱,仿佛所有的困局都会迎刃而解。 他觉得这种来打扰他投入的人很烦。 “你还比不比?”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已经是催促了。 “比!”云珏咬牙切齿的挤出来一个字,精致的脸上现出一丝阴霾。 他不做好万全之策,怎么敢来挑战风头正盛的天才少年? “普通的比试太无聊了,不如我们来玩一点刺激的……”大皇子的笑容中显露出步步杀机,“生死局如何?” “何谓生死局?”微巳惑然。 云珏悠然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 “这……”本来就是来看着大皇子是如何给他们找回面子,外带着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少年们都忐忑起来,已经有人出列道,“大殿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是啊是啊,玩的太大了不好收场。” “殿下万金之躯要是有了什么损伤……” “怎么,你们担心本殿下会输吗?”云珏从捧剑奴的手里拿来剑,锋芒直指,“你敢不敢?” 少年傲气不知天高地厚,云珏夸下海口不顾后果想来也是有所依仗,微巳更是不知道“输”这个字怎么写。 “纸笔。” “爽快!” 围观的少年都傻了眼,有人互相之间甩了个眼色就悄默声的脚底抹油,跑去找人来救场,剩下的则是一边提心吊胆,一边翘首以待。 嘤嘤嘤,虽然很担心会出事,可是生死局诶,还是两大高手对局,一定很有看头! 很快便有人奉上笔墨,白纸黑字赫然在目,二人的字各有各的锋芒,都恨不得把字写到对方的脸上去。一笔一划都是楔子,几乎把人钉在了上头。这要是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高高的青石城墙肃穆凛然,把杀气都困在了里头。代表公正的獬豸神兽从城墙头上浮出,垂目而视。 碧铜司没有什么斗场擂台,只有庭院里那象征天圆地方的苍穹石台尚可一用。十几丈长宽的圆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那石台下镶嵌的宝石,拟作漫天星斗,让人踩上去的瞬间生出自身的渺茫之意。 云珏心比天高那也只是虚构,还没真的上过天,何曾试过把这满天星斗踩在脚下?他心里先虚了一虚,却见对面的微巳泰然自若,好像这石台跟平地也没什么区别,又或者他天生就该踏在众生之上一样。 装模作样! 云珏赫然挥剑攻去,可是第一剑,云珏就萌生了退意。 他的手臂震得发麻,几乎都要握不住剑柄。怎么会这样,那人分明就是轻飘飘的一挡,看上去漫不经心啊! 怎么会有悬殊的差距?不,他不信。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挥斥而下,那架势仿佛不是要砍人,而是要把微巳戳成一个筛子。 微巳却只是每次都把他推回原地,一张脸上平淡如初。 分明可以一招退敌,可是他也不想杀人,那边让他知难而退好了。百招过后,一个汗流浃背,一个悠然自得。 云珏喘着粗气,眼睛里满是血丝,“你……你在玩我?” 微巳皱了皱眉,“我在比试。” “呵,那就用全力!我说了这是生死局,如果你不肯杀了我,那我就会杀了你。”这般猫逗老鼠一样的态度激怒了云珏。他知道自己的无力,他的手心里都是汗,要不是剑柄上缠着防滑的蚕丝,恐怕早就脱手了。可是他却不能输,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别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更恨自己好面子找来那么多人围观好,还是气微巳的不留情面好。 如果是个懂事的……此时就应该跪地求饶! 又或者旁边没有人,他狠狠心也不是不能跪地滑行抱住对方大腿痛哭流涕表示自己技不如人。 然而如果两个字就只是个假设,想想而已。 不能输,不能输……既然“如果”行不通,那就用别的办法。云珏握剑的手紧了紧,露出一个笑容。手上看似是一把厚实笨重的铁剑,却是暗藏玄机。他让最好的机关师在里面暗藏了机括,这把剑可以从中间分成四片打开,里面有着最精巧的弩箭。弩箭有一百发,每一支的上面都淬了毒药。剑柄里埋着一张符咒,幻术符咒,写的是障眼隐身的密文,打开机关后自成结界。 没有人会看到他做了什么,微巳自然也不能。 他志得意满的按下机括,无形无色的结界张开,那蓬发的暗箭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云珏的笑容带着冷意和少年的天真,他不在意是不是会死人,只想要保住自己在众人眼中天之骄子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在微巳的眼里都是那么的清晰。 第652章 一个错误的认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要如此?” 如果你不肯杀了我,那就是我杀了你。 这是你我之间注定的事,自作孽不可活…… “世间命数尽在你手,难道你还不懂什么叫做天意?” “不必多说,动手吧。” 熟悉的一幕幕涌进脑海,血腥与杀戮萦绕不去,漫天的冤魂仿佛乌云罩顶。天降流火覆顶而至,千亩良田付之一炬,无数城池尽成残垣,呼救、咒骂、哭喊、尖叫……人之将死时,崩溃的情绪化作一只奋力向上的手,把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扯了下来。 战火侵袭,战意不休,却是与天争命,与己争命……哪怕是负隅顽抗,终难逃一死。 哀伤与绝望就这样榨出最后一滴血泪,淌进身-下的泥土。 沉寂多年的血再次燃起,像一把燎原的火,和着风,于旷野中呼号不休。 微巳的瞳孔一缩,几乎与会面的那支弩箭的箭尖同等大小——怔忡之间,已成杀局劣势。 百支弩箭箭不虚发,在近距离中滴水不漏的将每一寸出路封死。他会变成一只万箭穿心的刺猬,就算侥幸逃过一死,周身经脉也会被废了个干净。 结界的另一端,凶手的眼中却没有什么杀人的悔意与惊恐。 有的只是快意,除去竞争对手垫在脚下的快意。 血在脉搏中涌动着,滚-烫的热血几乎把身体烧化,流经身体的深处,却让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听到了一丝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什么呢? 浓墨一般的瞳子里晕染开一抹暗红,像是一轮血月挂在天空,也像是红莲的一片花瓣悄然谢幕。 就要刺破皮肤的弩箭在一瞬间静止住了。 云珏几乎要揉揉眼睛来证明那不是他的幻觉,箭……真的在空中不动了?这……这是术法? 那淡然冷漠的少年也变得陌生起来,他竟然笑了,笑得轻蔑而讥讽,好像自己不过是一只蹦跶欢的什么蝼蚁虫蟊,他伸出来一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他碾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只是抬了抬手,就像是平时整理衣服那样抬了抬手,那些已经近身的箭就忽然当了叛徒,齐齐的把箭头的锋芒指向了自己。 寒铁的箭头泛着淬毒的幽碧,像一只只窥伺的野兽,亟待一扑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云珏害怕了,连骨子里都在叫嚣着恐惧,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杀。” 一字飘然落地,一场闹剧也就此收场。 铺天盖地的血色蒙了过来,剧痛与绝望几乎把人淹没过去,云珏颓然倒地,血如泉涌的抽搐着,再不见什么天之骄子,地上的不过是个废人。 没人敢欢呼,也没人敢尖叫,这是一瞬间的绝杀,狠绝的令人颤抖。 被临时赶鸭子上架抓来当和事佬的几位元老大臣把老迈的腿跨出虚影,脚底的锦履几乎与地面擦出火花,好不容易才紧赶慢赶的赶到,见到的这一幕却让人当场窒息。 “呼……”丞相大人两眼一翻,当场成了个不管用的“死尸”。 “爷爷你不能晕啊,出大事了啊!”拉着自家爷爷来救场的少年果然是个孝子贤孙,立即掐着他的人中试图把他唤醒。 丞相大人暗暗翻个白眼,老夫知道出大事了,可是这老夫也不能管啊。这是名副其实的生死局,还是云珏自己提出来的,如今也只能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给他找点公道都没出说。 乖孙子诶,别掐了,让爷爷安详的晕了吧! 可惜爷爷与孙子之间十分缺乏心有灵犀这样的技能,也未曾用言语好好沟通,以至于这孝子贤孙把爷爷的人中都掐紫了,爷爷都还是死死闭着眼。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我爷爷不会也吓死了吧。” 老丞相听了这话差点“诈尸”,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不过好在晕了一个丞相还有别人,堂堂两个皇帝亲戚黄金贵族身强体壮年富力强,这口子想效仿老丞相装晕都来不及,不知道装中风会不会像一些…… 不过此时也来不太及了,因为他们已经被围观的少年团团包围,救命稻草似的靠拢着。这要是自己怂了,他们就彻底没有主意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允那狂……”清了清嗓子刚开口吐出三个字,后面的就鱼刺似的卡在嗓子口。 自那人的目光看去,苍穹石台之上的那人宛若神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分明他就在人间,可是却好似从人间剥离出去一般。世人身处灰暗,他独在光明。那光是刺眼的,如刀锋上的光芒一样教人难以直视。 许是三个字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少年瞥来一眼。 那是何等的一眼,悯而不悲,寂灭如雪,好像他分明才十几岁,却活了个七老八十看遍世事无常。看得人几乎把一身的烦恼忧愁乌七八糟都剐了出去,只剩下干干净净的躯壳。 不过这轻飘飘的感觉也只体会了一瞬,那少年收回目光,醴侯的心就瞬间装满了苦酒,哐当一声砸的他胸口发闷。 少年眼里的暗红不知何时已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他似哀似悲的看着地上的血人,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诺千金,生死不论。” 他认真的看着醴侯,仿佛在等他发话。 这三句话仿佛三个秤砣,一下接一下的把醴侯砸进了万劫不复。他如今连舌根都发苦了。 “扶……扶大殿下起来,着人好生医治。”张了张嘴,他也只能如此说道。 “什么,大……大殿下……”如此处置几乎就是夹着尾巴败逃,云珏的狗腿子们怎么能干? “还不快去!”醴侯也发飙了,“生死状也不是我签的,你们这些狗东西是要看着自己的主人-流血流死吗?!” 狗腿子们连忙称“是”,飞快的跑去把人抬走。 可是云珏的眼里却还留着那一幕。 那几乎在他看来是奇迹的一幕……剑术?不不不,那一定是术法,哈哈哈!都是一群骗子,说什么术法都是歪门邪道,分明……分明那才是最厉害的东西! 大概也就是这一个印象彻底颠覆了云珏的认知,让他在沦为废人的日子里辗转反侧,终于薅了自家父皇的虎须,收拾行李卷了铺盖,往汉昭神殿去也。 第653章 夺走你最珍视的东西 云珏自己期期艾艾背井离乡,走下一国皇子光芒万丈的台阶,去邻国卑躬屈膝从底层做起,一路端茶倒水阿谀奉承这才一步步接近了玄术的核心,自以为过得是多么的忍辱负重闻者流泪。在那一头,他那可怜的老父亲却是听说他“离家出走”的消息后连喝了几碗参茶压惊。 “不孝子,气死朕了!” “陛下,大殿下也不是存心的……或许只是心灰意冷这才……” “滚他-妈-的!”玄懿帝都气的爆了粗口,半点帝王风度也无,“朕是短了他吃还是短了他喝,非要巴巴的跑到汉昭那里给别人舔屁股,好啊,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人!”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云珏。 云珏本来就是意气用事,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愈发的红了眼。好啊,嫌弃我了是不是,我没用了就不要我了对不对,我偏还要闯出个名堂出来。就用你一直看不起的术法,狠狠的打你的脸。 大概真的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云珏别无后路,竟然还真的淌出一条坦途出来 术法这玩意不仅讲究机缘,哦,也就是你爹生父母养的那副躯壳有没有吸纳天地灵气的本事。有的人上辈子可能积德多了,天生经脉宽的可以跑马车,吸收日月精华就跟蛤蟆鼓肚一般畅快,有的人则是命途多舛,奇经八脉一脉不通,直接就与修行就此诀别。 还颇讲究悟性。所谓的悟性,就是脑子灵不灵光。这与鲛人的幻术讲究思域广阔,也就是想象力丰富,北邑的机关术,关键在举一反三是一样的。 术法玄妙,说起来自然是玄之又玄。你总不能指望人家言传身教,告诉你对对灵气走这条路,然后左转,遇到岔路口右拐,一二三深呼吸停顿三个数,好,继续…… 那不叫修行,那叫跟着大夫学养生。 至于玄到什么程度,那大概就像是菜谱里写的,盐少量,醋少量,火候适中一样。 少多少,多多少,适中又是怎么中,自己悟去吧。 大概是大皇子平日里的蝇营狗苟大抵也磨砺了脑子,学起术法来竟然也不算慢。他一门心思费心钻研,誓要杀回北邑一雪前耻,还真让他学出点门道出来。 说来此事汉昭人的脸上也是一片菜色,你说说,汉昭人自己的术法玄学,竟然被北邑人学了个十乘十,还让人家当了神殿的少祭司,你说这事打不打脸…… 不过云珏的想打的也不是汉昭人的脸,他的目的单纯不做作,那就是把当年得罪自己的微巳狠狠的碾在脚下。 孤鹤一般形容的男子桀桀笑着,沉声道,“当年你害我沦落到这种地步,如今我自然是要一一讨回。” 原来男人被嫉妒和仇恨冲昏头脑的时候,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襄离只说道,“可是并不是微巳逼你离开的……要是你不走,也许……”也许天玑君还能想出办法来治疗,也许大皇子现在已经成了北邑的太子。 “也许我就成了个废物流落街头!”云珏厉声道。 襄离哽了一下,这人或许不该盲目崇拜老天璇君,他的归属应该是摇光君那一流派才是,你看这被害妄想症都是一脉相承的。 “便是流落街头,也不该入神殿。”都这种时候了,微巳在一旁默默火上浇了一桶油。 果不其然,云珏更疯了。 “我不入神殿怎么办!”他恨恨的看着微巳,几乎就要择人而噬,“好,我在剑术上比不过你,我就在法术上碾压你……我输给你不是因为你的剑术比我厉害,而是因为你用了我那时不会的术法!” “我没有用过术法。”微巳淡淡驳道。 “你说什么?”云珏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箭已离弦就不可能回头,那不是术法是什么!” 离弦的箭回头?襄离一挑眉,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自己当年也惊讶的不行来着。 抬头一看,果然见微巳表情复杂,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仍旧坚定地摇摇头说道,“我不曾用什么术法。” 襄离挑起的眉头相互打了个结,微巳……微巳自然不会用这种话来骗人,他说没有自然就是没有。放在以前她一定也不信,这不是哄人吗,那不是术法还是什么?可是她却是知道的,那的确不是什么术法,而是微巳一种自带的体质。 虽然只听说过有人体质特殊会对花粉过敏,有人体生异香招蜂引蝶……可是自从她于红莲城归来苏醒,她就对这件事相信了几分。 如果……如果微巳的那把业火剑里面封印着魔尊的魂魄,那这把剑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天魔剑”了。魔尊、天魔剑……无论哪个都是教人两股战战肝胆生寒的名词,一个直接导致了诸神陨灭神目大陆的格局彻底改变,一个则是搅得天翻地覆,匍一出世亮相就敢把天戳个窟窿。 萤火哪敢与日月争辉?倘若魔尊大人真的在一把剑里,那这把剑一定是名副其实的万剑之君、百兵之祖,任由什么神兵利器遇到它都得成了凡铁一块,只有跪下磕头叫祖宗的份,自然是遇其锋芒当避则避。 什么,箭已离弦势不可回?不可回也得给我回! 襄离一阵默然,不禁同情的看了一眼云珏。或许微巳真的没骗人,他的确没用术法,那只是弩箭遇到他的自然反应而已。然而云珏却是误会那是术法,一条路走到黑,跟汉昭的术法死磕上去了。 不是术法?不是术法??! 云珏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如果不是法术的话他投身汉昭学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不是术法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微巳……你现在怕了吧,不过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我现在才发现,当我的手中拈着法诀,远远要比握着剑要来的有威力。当年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今天我就来以牙还牙,也来夺走你最珍视的东西。” 他恶狠狠地说完,忽然就抽风似的换了一张风度翩翩粲然含笑的脸。 “襄离姑娘,方才我的话可能让你有些误解,我并不是请你去,而是来带你去。” 襄离:“??!”关她什么事! 第654章 世上,该有神 最珍视几个字的确是实至名归,便是微巳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因为襄离的确是他倾尽全力守护的宝贝,然而……自古红颜祸水那都是因为美貌倾城而成为了祸水,可没有这种因为殃及池鱼而遭到掳掠的先例。 继云珏之后,襄离也把自己气笑了。 “你自己一意孤行的犯蠢,就觉得我会跟你一起蠢?本姑娘有手有脚,难道你说我带我走我就要束手就擒?”她美目一眺,扫视对面的几人。恕我直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眼神伤害性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山燕垒和木芙蓉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张老脸都拿去垫了鞋底。 “自然不会指望几个废物……”云珏负手而立笑得意得志满。 山燕垒和木芙蓉:“……”过分了啊!要不是碍于对方少祭司的身份以及那高深莫测的术法,他们一定要在背后给这家伙一闷棍。 虽然现在也只好指望目光中的愤恨与扎小人的针效果等同。 这芒刺在背的眼神自然没有影响到云珏分毫,只见他冲着襄离眨了眨眼说道,“动粗有失风度,不是君子所为,似姑娘这般的贵客,我自然不会如此恶待。只不过既然襄离姑娘不同意跟我一起走,那就只好改日自己去神殿寻我了。” 襄离冷哂,“谁要去找你啊,白日做梦!”不过此话一出口,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的右手手腕忽然一阵爆开的剧痛,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血脉里破开了一样。 火烧火燎的感觉自手腕升起,她在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腕被火烧着了,可是一低头看去,却是皓腕如雪,分毫无损。 不……并非如此…… 鲛人的肌肤是冷白色的,显得那青蓝色血管愈发的鲜明。不过好在她们血液的颜色也并非人类那般的鲜红,而是浅浅的绯色,这才使得她们没有长出一副蜘蛛网的脸孔。 不过此时显然有一段加深了。刚才爆开的剧痛就像是种子破皮萌发,而后渐渐伸展开自己幼小的嫩芽,在陌生的环境里小心翼翼的探索着。 如雪的肌肤下,有一段血管在轻微的蠕动——就像是里面真的有什么活物! 襄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没有人可以忍受这种被活物寄居在身体里的触感,那太恶心了。 “襄离!”急切的呼喊伴随着一道金色的细光准确无误的切在了她的腕脉上,阻挡了下一瞬那活物的大肆掠夺进攻。 襄离抬起头来,正对上微巳焦急担忧的目光。八风不动者动容,便如同亘古平湖起波澜,让她有了一种下一刻自己就要翘辫子的错觉。 她扯起嘴角试图嬉皮笑脸故作轻松,安慰一下对方,然而扎根的恐惧好似已经支配了她的面部肌肉,导致这笑容看上去僵硬的很,比哭的还难看。 “都……都怪巫山,闲的没事教给巫族什么巫蛊之术啊……蛊是不是就是虫子……会……会在里面爬吗?”刚才的异样感让她觉得身体里一定是进入了什么活物,会爬会动会啃咬会繁衍的蛊虫。 微巳在那缕金光的牵引下探查了一番,颇为沉重的摇了摇头。 襄离见他这脸色心里吊起来的大石头就哐当一下砸到了底。“微巳……你说实话,我手腕里面究竟是什么……呜呜呜,就是那虫子很丑我也认了……” “不是……”微巳珍而重之的握着她纤细的、此刻发着抖的手腕,垂着头涩声道,“不是蛊虫。” “那是什么?”襄离做好了心理准备,提起勇气问道。 “是……”微巳目光闪烁,终究还是难以说出口。 却是云珏计谋得逞后大发善心,“你不用害怕,这只是一颗种子。” 种子啊……吓死人了!襄离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松彻底,就被下一句话陡然呛了回去。 “这种子说来还是你的老朋友,等到它发芽长出来后就叫做还魂蛭草,怎么样,是不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云珏灿然一笑,好像襄离真的是跟老友会面,须得庆祝一番才是。 庆祝……庆祝你个大头啊!烧纸钱、撮把香灰来庆祝自己早登极乐嘛! 襄离可算明白微巳为何欲言又止了,还魂蛭草是什么东西他们都见识过的,那是一种以人的身体为养料,扎根于四肢百骸的血脉,用自己的躯体代替人身体原有的一切。而那个人自然也不再是人,而是一具活着的尸体。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有感情,除了一具皮囊不坏,大概也只有会动一个特点了。 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面如死灰,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惨况。 这样的反应自然让云珏满意,只听他抚掌称快,“怎么样,如果你不想死……哦,那也不叫死,或许是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吧,就来神殿求我。我素来怜香惜玉,似襄离姑娘这般绝色佳丽,我怎么可能不施以援手。” 这轻佻的话语如同一耳光,却没把襄离脸上的灰白抽出几丝红润。 “又或者,微巳你跪着求我,跪在我脚边求我放过她……或许,我会大发善心也说不定。” 红颜迟暮、将军白发、烈女受侮,剑士屈膝……自来就是最叫人怅恨的几件事,可是做来却是这般的快意。 可是亲者痛、仇者快,却是襄离最不愿意的事情。 于是她风轻云淡的藏起自己的手,扬起嘴角笑得娇艳如花。“那你可就失策啦,我不知道你跟木公子那家伙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还魂蛭草当年可是被我们想出了杀死的办法。你这点手段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麻烦,我说这位大皇子,恐怕你的复仇计划要泡汤了呢。” “是吗?”对方眯了眯眼,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谁说我的复仇计划只有这么一节呢,我可从来也没有说过,我只播下了一粒种子啊……” 什么意思?襄离猛然一惊,却见云珏转向了微巳说道,“说来还得谢谢你让我知道术法有多么美妙,这是神的馈赠,也是属于我的机会。它让我知道,成神……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主宰诸般法则。世上,该有神。” 第655章 直接打晕 后来云珏又放了什么厥词襄离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表面上从容淡定尽在掌握,内心却是慌的不行,遗书都长篇大论的写到了第三页。 以至于白烟弥漫遁走彻地,云珏前脚刚离开,后脚襄离就成了个软脚虾。 这突如其来的一屁股墩把霜凌都吓了一跳。 “哎呦,不是都有办法了吗,没事没事……” 襄离扯开嘴角苦笑,“当年的还魂蛭草怕火,可以被火烧死……可是那时候跟着还魂蛭草一起被烧死的还有它们寄生的人……” 霜凌顿住,“那你……那你……” 襄离只能摇头道,“我又不能把我自己烧死。”她无助的就着这个一屁股蹲在地上的姿势,用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蜷在一起,好像这样就没人伤害自己一样。 她自己心知肚明。只烧死还魂蛭草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还魂蛭草寄居在她身体里的时候,她们就是一体的存在,如果一把火可以把还魂蛭草烧死,那么襄离和还魂蛭草谁先化成灰可不一定。 “那你为什么又要这么说?” 这句话却不是霜凌问的。 从襄离的角度抬头看去,微巳背光而立,没有扶她,也没有安慰,五官面容都模糊不清,只有一种彻骨的哀然倾盆而下。 “没有了命就什么也没了,襄离,你是知道这道理的。”微巳缓缓的吐息,仿佛胸臆间压迫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她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可是并不好面子。她不是不会审时度势,不是不会假意讨好,只是她不愿意。 “我不去求他。”襄离生硬道。 “我可以。” 这三个比树叶落地还要轻的字落地,就好像有人重重的踩在了襄离的尾巴上还碾了几脚。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浑身都叫嚣着抗拒。 “我不许!”襄离这回直接是从地上蹿起来的,她定定的看着微巳的眼睛,倔强道,“我不许,你不许求他,我宁愿死,宁愿被还魂蛭草吃成一具行尸走肉,也不许你求他!”她近乎失态,柔美轻媚的声音拉成一条细线,几乎要崩断。 这是一种莫名的坚持,也是她不愿意去求云珏的原因。 听闻在海国国破之时,无数海岛尽遭屠戮,海下王宫也难逃劫难。可是就算是这群耽于享乐胸无大志的半人半鱼都有自己的坚守,那是海国最后的净土圣地,也是绝不容许别人踏足的地方……海国圣殿。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老国王没有什么本事,念书大概也稀松平常,国门念作了家门,都给人家打进自家王宫家门口了。可是他却还是记得要死守什么的,那是海国的圣殿,供奉海神的圣殿。在那里,有着鲛人的一切传承,也有着神族的最后一滴血脉。 象征圣洁尊贵的公主带着圣殿十二使女死战,曼妙的裙裾在海风里鼓荡呜咽,一张张娇艳的脸上染上鲜血,美丽的胴-体被戳出一个个血窟窿。到最后……公主自甘下贱委身灭国-贼寇,十二使女只剩下了宿桃和母亲苟活于世。 饶是如此,那个十二使女中最软弱的鲛人屿歌,也冒死拿到了海神遗血,把最后的珍宝带走了。 似乎只要誓死坚守什么东西,便能将全身上下的奇迹都抖擞出来,才能叫活的有意义。 那么她自己的坚持呢? 身处泥淖又遭救赎,于是拉她出来的那只手便是再圣洁不过的救命稻草,救她的人便是再英雄不过的人物。他亲手把她的脊背扶正,告诉她何谓平等何谓道义,告诉她如何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她怜惜自身这副好不容易打磨好的风骨,尚且不肯轻易折损,平日里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自然无碍,只是让她奴颜媚骨卑躬屈膝,那就只好一拍两散了。 于出自那人之手的雕琢之物尚且珍之重之,又何况是她心里的那道亘古明光? 说到底襄离自以为自己并未什么软弱柔善,不争不抢的鲛人劣习,但是骨子里还是有这类生物的根性。鲛人啊,矫情的很,多情烂漫不着实际,总喜欢把添油加醋的传说当成是真的,以为缠-绵悱恻的故事都是确有其事,于是理想里的英雄该是什么模样,那该就是什么模样。 襄离模糊的想着,她的英雄啊,那就该是流血不流泪,宁死不屈的倔强骨头,就像汉昭民间故事里的传说的那什么羽,出师未捷颜面扫地,从羽翼丰-满打到残兵损将,也不肯放下-身段灰溜溜的逃去,等待日后东山再起。他就这么,维持着英雄一世,自刎了。 他死的时候气概盖世,那便把英雄两个字定格了。所以英雄是不能屈膝的,更不能求饶。如果求了别人,那还叫英雄吗? 她只颠三倒四的抓着微巳的手絮絮叨叨,只求打消他那违背她心意的想法。却没有看到在微巳幽沉的眼眸中,流闪过的一丝哀色。 “难道在你眼里,若是我跌入尘埃,便不再是我了吗?” “还是说……你只爱那个高高在上不可攀折的……心目中的幻影?” “你下定决心赴死,却有没有想过我不顾一切也想让你活下来。” “若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有勇气面对你的尸身?” “我还能否于人世寻你、等你未知年载……” 这些话都是襄离没有听清楚的,因为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金色的剑气无声无息的爬上了她身上的睡穴,服从了主人的指令,冷不丁的给了这个聒噪女人一个安静的机会,深藏功与名。 轻盈纤细的腰肢落于臂弯,微巳不由分说的把她抱起。 眸中那深沉的哀色已然淡去,连带着一张脸也渐渐冰冻,板起来不近人情。温柔宠溺的师长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霸道的不得了,冷硬的不得了,还不由分说就动手的冰块精。 罗里吧嗦……剩下的这些,也得有命才能说。不就是汉昭,等闲之地尔尔。 却是襄离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那句“你让我怎么办……”继而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入了久远的回忆。 第656章 我是主角我不能死 又是如同红莲城归来那般睡着,四肢百骸没有一处可以挪动,就好像硬生生把她束缚在了这个躯壳里。 不过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是,她这回是可以“看”的。 这感觉诡异的很,襄离只觉得是自己的眼珠子离了眶,飘飘忽忽来了半空,却是在方圆之地挪不动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够了。 目光先扫视了一圈自己,差点把这眶外的眼珠子都给滚出去。她这是……死啦? 一尾窄舟恍如竹叶纤细,中间却是挖成中空,里面铺满了鲜花。 鲜花上躺着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长得跟她自己一模一样。女子像是睡得沉,堕入了什么美梦,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睡态恬静而美好。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乌黑的发丝未曾盘起,只是枕在身-下蜿蜒成溪。 只是她的胸口不再会起伏,脉搏失去了搏动,无知无觉无感无识,只是个“安详”一些的死人罢了。 襄离心里急得不行,她怎么就这么死了?什么感觉还没有,还没来得及痛苦挣扎一下竟然就这么死了,这也太仓促了吧!哦……倒不是说省略这痛苦的过程不人道,而是说……而是说好歹让她有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啊! 分明上一刻还在执着于理想来个宁死不屈,下一刻就报应似的驾鹤西去,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微巳说,她舍不得微巳……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刚才一时热血上头糊了心,满脑子都是慷慨就义舍生忘死,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满满的不舍……哪怕是死于病痛那也该是有人在病榻前握着她的手低语切切、柔声安慰,也该了了心中的遗憾,说点以前没说过的话,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吃点以往没吃过的东西……苟延残喘间赚足热泪,又在情人悲痛的目光中溘然长逝。 而不是就这么嘎嘣一下没了! 她这时候才念起“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好处,可惜世上似乎是没有后悔药的。 大概是她命太好了,连老天都厚待几分,说是要死便忙不迭的成全,片刻也不带耽误的,唯恐误了良辰吉日。 小舟载着女子悠悠飘着,似乎是行在一处宽阔的湖面上,四周满是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要飘到什么时候去。 襄离又是懊恨又是怅惘,望着这湖面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消散。百无聊赖时,她便审视起自己来了。这船的形状古怪,水葬的形式更是古怪……鲛人死后只需要将尸身抛回大海,便算是落叶归根,干什么要多此一举? 罢了,也许是微巳不舍得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浪花泡沫吧。 想到他该是用如何的心情目送自己离开,襄离就一阵心如刀绞……他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为她入殓换上白衣,又…… 等等!换上白衣!襄离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的确是一条白裙,然而这裙子却不是穿在她身上的,就只有可能是别人换的……这人非微巳莫属,可是这样的白衣定然是要从里到外都换的,那岂不是…… 襄离气的直瞪眼,活着的时候都不曾有这待遇! 一双目光钩子似的挂在领口,试图从衣襟里露出的几点肌肤里找出一些可疑的痕迹……不不不,你在想什么呢襄离,微巳不是那种人! 正自天马行空的乱想间,那平阔的湖水已然换了个场景,变成了湍急的河流。 只是这河流十分特别,里面流淌的是星辰。大大小小的光点缓缓流动,那是星子与星尘交织在一起,缓缓的走完属于自己的旅程。小船就这样行在星河之上,被那流动的星子簇拥着,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是星辰的归宿,也是明月的故乡,一道拱门矗立在星河遥远的尽头。门内有柔和的光晕透出来,看上去便如同母亲一般温柔可亲,只站在那里用手蹭了蹭围裙招了招手,喊道,“快回来吃饭了。” 谁不憧憬一个这样的怀抱呢?于是那小船便奔着她的怀抱而去。 可是奔到一半,被劫船了。那人嚣张的很,徒步涉水,拖走小船,连人带物一起打包,端的是好胃口。 襄离唯一能动的眼神怒视着对方,却是猛地惊的瞳孔巨震。 天神……临渊?她并不曾见过天神临渊,可是从只言片语中也可以揣测他是怎样的人物。 如今这么一见,她便可以笃定,这是天神临渊。 天神……听上去何等泛义广阔的神明,自古山神管山,水神管水,司花草的管花草,弄姻缘的搞姻缘……这个天……又是怎么个管法?日升月落自有其秩序,用不到人来维护……难不成天神就是天天在天上放云的? 别说,那一朵朵白云还真的有些像是温驯的绵羊,牧云似乎也是浪漫极了。 可是显然天神既然地位尊崇,为诸神之首,那便肯定不是这么没有牌面的日常工作。日月星辰去了日月,不是还剩下星辰?可是这星辰可不是用来衬托月亮的存在,临渊掌管的是属于人的命星。 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好似是一颗星星,有的大有的小,彼此之间互相影响着,却又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从生到死,或有停顿,或有涡流,但是起点与终点却是不变的。 临渊的工作便是把这些星星弄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让它们按照原有的路线流动,不要跳脱出这条长河,也不要导致旁的星星的紊乱。拨乱反正,不外如是。 换句话说,他掌管的,是命运。天命不可违,世人往往如此说。当然了,常说的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常常也是在骂他。 这样的一个人,须得冷漠才能公正,须得无情才能守住本心。所以他得是不苟言笑的、不近人情的、心硬如铁的。匍一见面就该跪在他脚下不敢直视,这才是他给人的感觉。 可是眼前这人显然不是! 他抓着劫来的船的船舷,眼神迷茫又挣扎,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样。 衣摆湿了大片,发丝也是凌乱的,月华打在身上投映一身冷光,他显得狼狈而仓皇。 他方才……方才不顾一切的跑到河里……捞了条船…… 第657章 堂堂神女惨遭劫尸 神明的陨落仿佛一种沉睡,魂灵同神力同归天际,存于星辰,只留下无用的躯体与山川草木同羞。 一副破烂皮囊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呢?等到再次归来的时候,不过变了个模样罢了。也只有人类戚戚哀哀哭成一团,跪拜那无用的躯壳,还得烧些古怪的祭品。而后挑选一处风水宝地,开凿一处绝佳墓穴,把那神明的躯壳恭恭敬敬的安葬在里头,好像如此自己也能沾了些福气庇佑子孙一般。 要是如此说来,这神灵亡躯还有跟那些走街串巷的术士口中所说的龙脉一般的作用呢。巫山那神女冢自然就是如此得来的,甭管巫族后来是如何的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就差跑到自家祖宗的坟头撒-尿,可是那时候还是个个把巫山当成亲妈一样来侍奉的——毕竟也是衣食父母、教养恩师,倒也当得起他们如此对待。 于是乎鲜花、鲜果、礼器、珠宝……世间帝王公卿该有的规格那是一个不落的来,更是在墓穴里大肆歌功颂德,好似巫山不是个山神而是个开天辟地的神人。 洛水身为河流百川之神,本来也该有类似的待遇的,不过不知为何,她混的不怎么好,也没什么信众。于是乎翘了辫子后更没有什么华丽的墓穴安葬神躯,只有一只简陋的木船,作为安息之所。 在古时候,还不流行什么入土为安。那时候神明都是用水葬的,因为随着水流,他们的身躯可以通往星河,最终于明月乡沉睡。不过那时候人类都是敬奉神明的,大抵就跟现在百姓眼里看皇帝一般,要是他们说了什么话,那一定是奉为圭臬,要是做了什么事,那一定要学个彻底。于是人类也学着神明开始水葬,把身体放进窄细的船里,让其随着水流飘荡。 不过他们倒是去不了明月乡的,连星河也入不了,只能在河水里随波浮沉……浮浮浮沉。 当年巫山的身体也是小船里的,身旁还是百十条小船放着陪葬品。若不是幽奎守着她的身体不让她走,到了星河里的那便是浩浩荡荡的几百条船。 哪里有她这般凄惨,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素衣素面,赤条条的。船上也没什么陪葬,只有那寥落的鲜花为伴——那破落程度大抵相当于人类里穷苦人家直接那草席子一卷,草率的很。 随着水流飘了半天,襄离也知道她如今所在并非是自己的身体,毕竟她的身子是鲛人的,后天才被巫师用药改造出了一副人类模样,并不是天然而来的,所以还是在细微处有些差别。 就比如她的脚上的指甲是全然的透明,那是自身鳞片的移接,膝盖处也没什么关节,或者说一整条腿都是分离开的鱼骨,处处都是关节。不过由于巫药,别的地方的关节被锁定黏着而已。 知道不是自己忽然就此驾船西去,她也放心了下来,不过不知为何她做了如此一个离奇的梦,竟然梦到了自己作为洛水的时候,还是颇为晦气的死后…… 襄离也没料到自己的前世混的这般坏人缘,没什么风光送葬也就算了,这也过于寒酸。 她自己嫌弃自己,也不知道作为洛水的那时是不是真的少根筋,混成这样好像也不甚在意,甚至还死的颇为瞑目,嘴角的笑容安详温柔,猛一看还以为她做了什么美梦——看来真的是傻得不轻。 如此一个傻子,也不怪巫山作为亲姐姐都跟她不怎么亲近,遑论别人还跟她交好了。至于洛水跟临渊有一腿这件事,她只觉得是别人以讹传讹危言耸听。 喂喂喂,别抓着她跟微巳如今的事就扯到了以前好嘛,这天神临渊是谁,那可是巫山这个猎艳无数的女人都得不到的男人,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孤天之月,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想一想都觉得是玷污高攀,如何真敢牵扯? 襄离私心以为,作为洛水那会儿也就是这副皮囊借了天地灵气的光,尚且生的可圈可点有她今日风范,至于其他的……那可是不提也罢。临渊位高权重,运掌命星,生来神力无双、内敛持重,大概是疯了傻了都不会看上洛水。 可是如今这一出,却是让人-大跌眼球。 好在襄离只是借了那浮空之势纵观,要是真的眼球,那肯定要跟汤圆入沸水一般,跌进去咕噜噜的滚老远,而后再滚回来,上下浮沉。 夭寿了……这临渊天神真的是疯了、傻了、神志不清了! 他就这么出其不意的跑到了星河里,然后做了一件很失礼、很没风度的事情。他把洛水的船劫走了,那是放着洛水尸体的船,他……他要做什么?要知道这样的行为对于一个已经“身死”的神灵而言,可是相当于被挖坟掘墓一样的行为。 虽然襄离觉得洛水与临渊这件有一腿的传闻纯属扯淡,可是也不至于有这么深的深仇大恨吧?这洛水得是多么得罪过临渊,才能让一贯冷清的天神在对方死后还得不顾身份行挖坟掘墓之事? 襄离目瞪口呆、眼神复杂,却只见临渊出手把那只载了她尸身的船只拖到了一旁生着萤草的岸边,随即就此呆住,不动了。 襄离:“……”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天神的脸色,唯恐对方来个毁尸灭迹发泄心中愤懑,却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并非如此。 星河里也是有水的,那像是人世的泪水,淬了宿世苦寒,离愁恨绪,顺着肌肤能爬到骨子里去,把每一份温暖热度都榨出来。凄寒的星河水浸透了临渊的衣袍,把那身庄严白衣的袍角都坠得沉甸甸的。到了腰际的长发也被水打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身上,有的还黏在脸颊,一滴一滴淌下水珠。 滴答、滴答…… 他的脚边积蓄了一滩小小的水洼,从天而降的雨稀里哗啦砸在水洼里,那是一方小天地里的哭泣。 可是那只是顺着他脸颊跌落的水珠,他的眼下干干的,那不是他的泪水。 天神是不会哭的。 第658章 求饶就求饶,我最会了 临渊看着太狼狈了,那几乎是无法被人想象的样子出现在他身上,如美玉落地摔出裂痕,白帛染污不复无暇,有一种令人扼腕的……破碎的窒息感。 滴答的水滴坠地,一下一下的,分明是在砸地面,可是襄离却有着胸口碎大石的感觉——这分明是砸在自己心上的。他……他哭了?这忽如其来的感觉令人汗毛倒竖、随即又是揪心的不得了。她几乎是僵硬的把目光挪到临渊的脸上,可是却发现他眼下一丝水痕也无,什么哭了,都是她的臆想。 哦……襄离为自己的杞人忧天兼自作多情叹了口气,她一定是挪到了洛水的身体里,所以继承了那女子的傻气,天神临渊怎么会哭呢,他分明是连感情也无的。 听巫山说过,大多数的神都是摒弃六欲七情,一副寡淡到无心的模样,对待谁都是一视同仁,简直要与石头一样万古长存。 她自甘堕魔便是受够了这等荒唐。为神女时她就放浪形骸丝毫不受其所限,被人诟病也是一笑置之我行我素,后来更是干脆祸害自己不够还祸害起了别的良家男神。 那些男神自恃身段个顶个的眼高于顶,自认为一颗心波澜不惊,却架不住巫山手段齐出,接连丢盔卸甲拜倒在石榴裙下。从此,什么摒爱弃念都喂了狗,自甘为之牵肠挂肚。可是巫山却不是什么良人,那些男人不过是她兴起之时的消遣,感兴趣了就撩-拨几句,无趣时那就视而不见,拿对方当空气。 任由你肝肠寸断我自逍遥人间。 大概是这般亏心事做得多了,巫山这辈子就一头栽了两个大跟头。一个是没法选择的亲缘,傻得令人发指的倒霉妹妹,一个是她的天生克星,无心无情的天神临渊。 这倒霉妹妹自小就跟她逆着来,她脾气急躁争强好胜,洛水就温温吞吞与世无争;她喜欢交朋友谈笑风生,洛水则是闷闷的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巫山就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是以到处施恩被人顶礼膜拜,人间到处是供奉她的神祠,可是洛水却是出了名的无能庸碌,在人间别说名声了,不光没人供奉,不骂几句就不错了。 这便是神明里的玩忽职守不干正事了,巫山那时候每天都怀疑自己这个妹妹要不是天生神明而是后天才成的神,八成要被自己的香火饿死。不过好在也是先天的,饿不死。巫山可不愿意跟这么一个丢人的妹妹为伍,更不愿意被一起骂进去担当废物,于是便跟这个妹子来了个井水不犯河水,你当你的咸鱼,我做我的神女,两不相干。 拜托了这个妹妹,巫山从此过上了花丛游戏的日子,本以为这样被人阿谀奉承的日子会过很久,自己逐渐走上神生巅峰,却不料栽在了临渊手里。 巫山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这才有了报应。不然她看上谁不好,非要喜欢一个无心无情的神?谁不知道天神临渊管理命理、执掌秩序,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不缓手,斩去七情六欲舍却尘缘,简直叫人肃然起敬。 奈何一副好皮相兼着那孤月气度,实在是叫人动心。巫山自认为从无失手,只道是:那是他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我,我看他动不动心。 结果临渊没动心,她倒是执着不休了起来。女人的胜负欲,也是不能小瞧。 不过由此可见,他是真的无心无情,不然怎么面对这么一个尤-物岿然不动? 襄离以前还怀疑她姐的眼光是不是有些问题,甚至一度坏心眼的猜测是不是临渊跟幽奎这类魁梧粗犷的十分相似,不然怎么就这么欣然接受?这个猜测直到后来巫山暗示说微巳的前世可能是临渊,她这才悻悻作罢。 微巳啊……怎么看怎么跟幽奎那家伙不甚相似。 此番才知道自己当时那无端猜测是如何的大错特错,何止是不甚相似,简直是南辕北辙。不过临渊也不是与微巳一模一样,却也是清绝孤高的人物。 当初襄离也是见过巫山为他雕刻的像的……如今想想,那可真是……手残一个啊! 那石头怎么能雕琢出临渊的万分之一?不是说面容五官,而是说那种深藏的气度。石头是四五,自然带不出他的灵气……襄离这一念书就开始犯困的更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说是让人一见心折。 那是叫人不敢正眼去看的人物,他就站在那里,于是风也停,云也静,世间万物都得放慢脚步,怕惊扰了落在身上的恩泽。高天孤月,只可仰观。好,不亏是她姐,一出手就奔着南墙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临渊要来拖走她的“棺材”? 襄离挪开目光不敢再看,临渊虽然与微巳生的不像,可是那气质却是神似的,尤其是……尤其是现在这种沉默不言的时候。他分明是没有表情的,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却给人一种就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平静的眼神里有一种彻骨的伤悲蕴藏里头,却兀自搅成漩涡暗流,都不肯流出半分。 看着他这样,就仿佛看到自己身死后微巳该是如何的绝望伤心。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哭不动,看着她的尸体发呆,人还活着,却破碎的令人不忍直视。 啧,想想就心疼的想要吐血啊! 我……我不能死……襄离的心扎的跟蜂窝一样,只默默想着,在她醒来后,一定要把脸面放在脚底踩烂,把说出的话都吞进肚子里。什么尊严,什么宁死不屈,那都是哪个说的,反正跟自己是没关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就是求人嘛,她最会了! 到时候不管微巳怎么看她,反正她也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一定要把这该死的还魂蛭草除去,求谁都好,哪怕去那云珏面前下跪求饶呢,反正要活下去。她不能……不能让他一个人在世上啊。 可是自己的事情尚且还能补救,洛水可是实打实的回天无力…… 那临渊又该怎么办呢? 第659章 七情六欲,贻害无穷 说来这天神临渊也是个人模狗样的怪人。他分明是情难自禁一时冲动劫走了洛水尸身,却只是呆呆的看着什么也不做。 弄得襄离心里都有些异样,你说他对洛水无情吧,他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说是无情也太过牵强,可是说是有情……他的反应也太过平淡。 怎么也该抱着尸体哭一哭,嚎几句,再不济也能悲春伤秋的叹息几声,而不是在这里守着个尸体当木桩子。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天神又抽了什么风,竟然伸出手来,又要把这船推回到星河里。 襄离:“……”她一阵无言,合着你费了半天力气就为了看两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亲眼看到对方咽气不罢休呢。 与她心有灵犀的倒是有一个。 只见天边云彩烂漫朝霞绚丽,依依降下柔风。星河之上投映出粼粼幻彩,如同把朝霞吞了下去。 嚯,那是……那是……极乐鸟? 那体型颇似孔雀的鸟儿展翅而翔盘旋几周才落下,飞到近处才发觉原来这家伙也是个庞然大物。极乐鸟身披彩羽,头冠金翎,活像是一棵挂满珠宝的树。 她滑翔而下,直奔放着洛水尸身的小船。 襄离看得惴惴,那极乐鸟看上去跟啾啾一个体型,这两爪子蹲上去,恐怕这船得翻。到时候乐不出来,那是乐极生悲。 不过极乐鸟到底是啾啾的活祖宗,这种事或许会发生在啾啾身上,极乐鸟自然不会做出如此蠢事。只见她伸出一只爪子轻盈的勾住船舷,再把另一只爪子落上去,最后才合拢翅膀昂首眺视。身姿优雅仿佛舞蹈,小船是连晃悠也没晃悠,活像是落得不是个体型庞大的鸟,而是片羽毛似的。 极乐鸟是天神临渊的神使,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可是她要是跟临渊作对那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 只见她用力抵着小船的船舷,硬是把临渊推回小船之势阻挡住了。 襄离为之惊奇一番,这是要造反?果然是不被祝福的恋情嘛,连自己的宠物都看不过去了,不平之下揭竿而起,这就要跟自己的主人掀桌了。 可是临渊却仍旧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只抬了抬眼皮说道,“你这是作甚?” 出乎意料的是,那极乐鸟根本不是揭竿而起来了。她忒没骨气的松开爪子,扑棱棱的掀开翅膀往岸上飞去,落地就化成一位金衣的美人,端的是眉目高华。美人咣当一声双膝跪地,额头埋进地里,手还不死心的拉住临渊衣摆,哀求道,“主人不要。” 襄离看得险些岔气,心道果然是临渊养的鸟,怎么临渊作恶“挖坟”的时候她不出来阻拦,把她“埋”回去的时候反倒要跳出来……真是岂有此理。 临渊被她拉扯的顿了一顿,似乎也是奇怪她的举动,半晌才说道,“斯人已去……我只是,送她一程。”他终究还是一松手,将小船推入星河。 一叶孤舟从流飘荡,最终于明月乡中沉睡。 可是奇妙的是,襄离的视线却没有跟着那船一起飘走,反而落在了极乐鸟的身上,借了她的眼,来继续看。 她心道这“眼珠子”还颇会见风使舵,专挑美女寄身。只是眼界高,却却不怎么挑剔。不是尸体就是个宠物,害她不是在水上漂就是跪在地上仰望,忒的累人。 而且这极乐鸟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多愁善感的,眼睛里糊了一层泪水,导致她的视线也浑浊不清。 这正主还没落几滴眼泪呢,你在这哭个什么劲? 后来襄离知道了,她这些眼泪,或许是替不能流泪的人-流的。 临渊目送小舟归去,沉默良久,而后才缓慢的转过身,抬起一只手来按着胸口的位置。 修长匀净、骨节分明的手几乎要伸进腔子里去,他的目光迷茫而哀楚,轻声道,“极乐,我这里疼。” 极乐鸟哭的更伤心了。 极乐鸟世世代代为临渊神使,而她们生下下一代后又会死去,临渊自然不会费心思记住他们叫什么,一律叫“极乐”。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有必要哭的这么伤心吗? 况且临渊按着心口很值得难过吗,他都活了多久了?老了,有点伤病,这很正常。 可是显然极乐鸟没有这么乐观,一时间哭的眼冒浪花,襄离都快看不清眼前的人在哪了。 不过极乐鸟作为人家的宠物,极其有作为一个宠物应该有的素养,跟赤豹之流仗着有点灵力就敢腹诽主人的孽畜全然不同。只见她准确无误的扑到临渊脚下,哭的直打嗝。 “主人……主人对不起,是我不好……”眼泪流的那叫一个汹涌,要不是眼尾的两抹金色眼影是与生俱来,恐怕早就糊成了一脸牛鬼蛇神。 襄离看得奇怪,心道莫非这极乐鸟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临渊了,莫非……莫非洛水的死跟她有关?这这这……这瓜有点大! 只是她这看戏的心刚兴起来,忽然就想起来这倒霉的主角之一竟然是自己,顿时索然无味。 不过女人的哭泣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极乐鸟不算人,那也是个母的。就算襄离不想听,极乐鸟也还是要说下去的。 “主人说得对,万物有常……是我不该因为一己私欲行偷盗之事。” 偷盗?极乐鸟还会偷东西? 襄离竖起耳朵来听,却见临渊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毕竟提出要你取回爱欲的人……是我。” “我……是我不该取!”极乐鸟哭的泣不成声,只把爪子刨进地里死死抓着,正如她主人想要徒手剖心一般的举动。“如果我执意不肯,主人就会放弃……主人说得对,世间七情六欲都是毒患,贻害无穷……若是没有爱欲,就不会伤心了。” 爱欲嘛……可是这东西如何偷?襄离知道天神临渊摒弃情-欲良久,却又是何时令极乐鸟取回了爱欲?他这是一时兴起,想要谈个恋爱体验一下? 不过显然这个体验不怎么愉悦。 临渊眼中的迷惑消散了些许,他的手依旧放在心口,说道,“原来这个,叫做伤心。” 第660章 欲疯难疯便求疯 只是可怜临渊以偏概全,他只有爱欲在身,只知道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就仿佛他只是想吃一块糖,却不料糖吃到最后意犹未尽,直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只知道一口糖是如何的甜蜜,却不知道这最后的余味为何是痛楚,又道是五味杂陈中怎么有一味带着血,合着甜蜜吞咽下去。 不过也怪不了旁人,都是他咎由自取。 无情无心活该当草木泥偶,怎么能单单取回爱欲呢?世间七情六欲互相渗透,由爱生恨,由愧生惧,种种稀奇古怪比比皆是。拿回了爱欲,便如同拿回了一颗种子。 种子埋在心里生根发芽,早晚参天。从此根系枝干花果叶芽齐聚一堂,端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怎么好行毁家拆散之举,只把爱欲掳走呢? 又或者是极乐鸟声泪俱下所说的极是,她从一开始就不开为了讨好主人,满足他的愿望,取回爱欲。若是没有这个开端,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爱欲……呵,见之则喜,不见则思,生分则恼,处之则安……我分明已然五毒俱全,已然做不得圣人了。”临渊忽而笑了起来,笑声沉沉,满是自嘲。 他伸手扶起极乐鸟,说道,“我不怪你,你是极乐鸟,满足愿望是你的本性,何况你为我仆,不敢违逆。你只道是自己害我,替我拿回爱欲造成恶果,却不知从我想要爱欲开始……我就已经学会了贪心。” 极乐鸟止住了哭,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好像忽然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主人分明……已然断去六欲……” 襄离借着极乐鸟的眸子,只见临渊的一双眼净若琉璃,自言道,“是我天真,六根不净……世间哪有圣人,就算是神,也是与人一般的躯壳,高贵不到哪里去。” 他又继续惊世骇俗,“神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人,到头来还不如做人……活万万年,其实也索然无味,还不如人生老病死一世跌宕,最后两脚一蹬前尘尽忘。” “主人……你……”极乐鸟快要傻了,满心都觉得自己的主人是不是受刺激大了已经朝着痴傻的趋势一去不复返。 “极乐。”临渊今天的话尤其的多。 “是,”极乐鸟下意识的应道。 临渊含笑,唤出契纹,那是他与极乐鸟时代的约定。 极乐鸟浑身一个激灵,严阵以待。 却只听到他说道,“我许愿,再见她一面。” “啊?”极乐鸟与襄离一起呆若木鸡,只能干巴巴的说道,“她……她已经……” 极乐鸟想说洛水已经死了,可是想了想那对于神明而言并不是死亡,而是一种长久的沉睡,于是舌-头打了结,结了网,把前言万语阻隔了起来。 她怎么能让临渊见到洛水?她知道刚才临渊见过了她的“尸体”,所以他想要见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会说会跳的洛水。可是她没办法让洛水再活蹦乱跳起来,她满足不了这个愿望。 “我不能够,”极乐鸟歉意的垂下头,好像自己十分辜负了临渊一样,“我做不到……” “你可以,”临渊沉静的目光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说道,“我不是要让她回来,而是让我回去……我只是,想再看看。” “什么?”这惊讶大抵是极乐鸟替襄离发出来的,简直完美的抒发了她的心声。这个临渊大概是真的疯了……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不过极乐鸟好像是懂了,只听到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主人是想我结梦域吗?” 临渊没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襄离震惊,临渊这是……这是真的爱上了?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他原本是个力求活的清醒的神,为了神智的清明,连七情六欲都可以斩去,可是此时却是恳求自己的神使满足自己醉生梦死梦中一会的愿望…… 他分明没有疯,仍旧条理清晰明辨是非,把自己都剖析的明明白白…… 他是在求疯。然而可悲的是,他疯不得。 襄离只见极乐鸟含泪化为原型,振动双翅起了阵法。 金光如霖泼洒而下,她全力施为,于星河畔下了一场金雨,织就恍惚梦境。 襄离也随之目光眩晕,她心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怎么极乐鸟在临渊那里本事就是通天彻地,自己手里的也是个极乐鸟,却只能勉强当个坐骑。临渊的极乐鸟会给他满足愿望盗取爱欲、造梦相会,啾啾却是半天憋不出个东西来,好不容易取个避水珠,还是给他自己用的。 她心中嘀嘀咕咕,只道会随着极乐鸟的目光去探寻一番旧事,却是一睁眼,醒了。 襄离看着微巳那张熟悉的脸,不禁有些恍惚。 “微巳?”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跟他正靠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此时夜色漆黑,漫天星斗都困倦的不行,不时闪乎着眼皮。 这里不是什么星河畔、明月乡,他也不是憋着一腔哀瞅欲哭无门的天神临渊。 “醒了?”他轻声问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襄离摇摇头,其实她的手臂里一直有异样的感觉,毕竟是个活物寄生在那里,尽管被微巳暂时控制住了,却还是会不时地动一动……不过她却觉得那感觉无甚大碍,毕竟不疼不痒,就是想起来的时候有些恶心。 见她摇头,微巳只深深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的时候很多,却少有如此寂灭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到他的身边都会凝滞下来,变得沉重…… 襄离心中一痛,只想起了星河畔自苦的临渊。她猛地一扑,似鸵鸟投林,一头扎进微巳怀里,厚颜无-耻的食言而肥,“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能死……不过我也不许你求云珏,我们把他绑来严刑逼供,最后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微巳愕然,半晌才颤抖着松了口气。“你怎么忽然想开了?” 襄离总不好意思说是梦到前世良心过不去,便只好腆着脸道是大彻大悟,觉得脸皮不重要性命才是第一位。 微巳叹道,“你想开了就好,我还打算把你打晕送到云珏那里呢……”至于送到那里在做什么,他就没再说下去。 襄离大惊,翻身而起打量着四周,“我们这不会是在去汉昭的路上吧?” “也不是……起码现在还在幽国。” “……”这不还是在路上! 第661章 还有同伙 古树垂条,漏下星光点点,洒的满地都是碎掉的晶石。 这本是个花前月下的时候,最适合情人互诉衷肠,要是再搂搂抱抱趁机发展一些什么,简直在正常不过了。可惜如今的两人都是满怀愁绪,浪费了这天赐的良机。 方才还在忧愁要不要活下去,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怎么活下去而动脑筋。毕竟说要去死那只是一句话一蹬腿儿的功夫,可是要想活下来,那可就难了。 “微巳……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找云珏?”襄离躺在他的膝头,语气颇有些犹豫的说道。 “怎么,又开始想不开了?”微巳低头看她。 襄离扁嘴,呆呆望着漫天星辰,“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们去找他,他也不会把除掉还魂蛭草的办法交给我们的……” 还魂蛭草的诞生和复出都太过离奇,这是一种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东西,强行把已经死去的人变成行尸走肉留在人间,这完全是违背常理的。这样的东西如果大肆蔓延开,那无疑是一种灾难。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如果有人告诉你,可以把你最不舍的人留在人间,可以把你念念不忘的魂魄带到你的身边,你难道就能无动于衷吗? 襄离的眼神好像透过漫天的星星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那是一条浩瀚的星河,河畔凄风穿梭,鼓荡起天神的白衣与墨发。天神的脸色是与白衣连成一色的苍白,于是显得眼睛愈发的黑,仿佛要吸走人的魂魄一般。 她好像隔空对上了那双眼睛,不经意的心头一颤。 就算是天神临渊……恐怕也不能阻挡这种诱-惑吧?如果……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让洛水活过来…… “为什么会这么说?还魂蛭草是云珏一手带回来的,何况他既然放下话,便是有恃无恐。”微巳说道。 襄离摇摇头,“不是的……你想想啊微巳,还魂蛭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云珏的娘亲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所以肯定不是云珏让这东西诞生的……但是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还魂蛭草呢?分明这些东西已经被大肆铲除了。” 微巳迟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云珏的这些还魂蛭草是来自于另外一个地方,他不是还魂蛭草的主人,还有第三方参与其中?” “微巳就是微巳,一点就透。”襄离笑嘻嘻的夸了一句,随即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我怀疑云珏与人有合作,不过这些人是巫族还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巫族擅长培育的是虫蟊蛊毒,这类属于植物的活物他们也很少涉猎……”微巳幽幽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地方。” “哪里?” “车迟国。” 襄离翻身坐起,颇有些惊讶的说道,“那个传说中在沙漠的古国?” 微巳把打挺的鱼拍回到砧板上,继续让她躺着。“车迟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不是传说。那是个古老又神秘的地方,传闻中由教会古库嘉把持……在那里古库嘉的存在甚至比国王还要重要。” “那岂不是皇帝老-二,那什么古库嘉才是老大?”襄离还没有听说过这么怂的国家,堂堂国王竟然位居人下,简直就是丢尽了所有君主的面子。 “这个古库嘉一定很厉害……”她感慨的说道。如果不是古库嘉十分的厉害,怎么能当老大,让车迟国王都对他们言听计从? “嗯……”微巳赞同的点了下头,手指下意识的梳理着襄离的长发。 鲛人美丽的长发在水里就像是海草一般丰密飘逸,在月光便宛如绸缎——如溪水一般会流动的绸缎。 “你说的没错,古库嘉的力量强大,传闻中拥有控制人心的力量,这才世代把持着车迟国。”微巳对襄离的长发爱不释手,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撸猫的快乐。 比较倒霉催的是,襄离对于这种被“撸毛”的感觉十分不排斥,甚至还有些沉迷。那温热的手指贴着头皮划过,轻柔的梳理着头发,让她不禁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甚至还想蹭蹭那只手。 “这个我知道……”襄离舒服的都快要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了,“魔眼不是据说就是从沙漠带回来的吗?你说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车迟国?毕竟魔眼和车迟国擅长的秘术实在是太相似了。” 微巳不禁低声笑了笑,“傻丫头,魔眼只有一副,如果真的是用魔眼才能控制人心,那么魔眼丢失之后他们就应该失去权力了才是……更何况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魔眼就是古库嘉的宝贝了,定然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怎么会让一个普通的修行者把它带走呢?” 襄离一噎,“说的也是……”她问道,“可是微巳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跟古库嘉有关系呢?你想想啊,还魂蛭草怎么也是个植物,沙漠里植物可是很稀缺的,他们怎么会把这样的东西大肆投放呢?” 此话一出,微巳梳理她长发的手指便是一顿。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是想到了来自古库嘉的金衣女子那番话……古库嘉远远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会那么简单,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甚至牵扯到了许多不该他们知道的、属于诸神时代的事情。 微巳眯了眯眼,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在他出生的地方,在他被禁锢的那个血色荒域,那个仿佛永远也走不出的地方。 离开那里是他的愿望,也是他对那个海风一样的女孩的追寻。东行千里、北行千里、曲折往返、浑浑噩噩……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精疲力尽。 天边有一轮赤轮降下,橙红的光晕埋进土里,另一半则依旧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那是……落日。 在荒域,没有日夜晨昏的区别,无论何时都是一个样子的。可是他竟然清楚的知道,那个东西叫做“落日”。 落日啊……是那个女孩提到过的黄昏。 时间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里。 他再也不想回去那个所谓的家乡,甚至不愿意回忆。可是如今想想,那个充满杀戮与戾气的地方,就是在大陆之西……那是沙漠所在,车迟的国址。 第662章 谁非乱离人 这世上谁还没有个家乡呢?哪怕是国破家亡之人,也知道自己曾经的归属。 可是……有的人却为何像是无根之人…… 又或者说,伽罗所言在暗示些什么……魔神吗……真是可笑…… “喂,微巳!”见他发了好久的呆怎么叫也不理,襄离便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 “嗯?”微巳回过神,询问似的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襄离嘀咕道,“不过就算是古库嘉又能怎样,难道云珏不肯帮我除掉还魂蛭草,古库嘉就肯吗?”她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不要去什么汉昭了,反正去了也没用……云珏只是想看我们求他而已,还魂蛭草……呵,这么大的筹码,他肯定还想用来做些别的。” “未必……”微巳忽然说道。 “哈?”襄离惊讶的坐了起来,“难道云珏弄来这玩意就真的只是来折腾我的?”那她还真是深感荣幸……荣幸的五内俱焚。 微巳目光一闪,缓声道,“我是说……古库嘉或许真的可以帮你解决还魂蛭草。” “为什么?”襄离嘴角一抽,她可不觉得那个上次出现的金衣女人像是什么好人。“古库嘉把持车迟国,用邪术控制人心,难不成因为作恶多端还要行医积德吗?” “他们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有交换的条件的……只要看自己的筹码够不够。”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襄离只觉得他一直浮躁不安的那股郁气都沉寂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的肃冷。 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找伽罗。微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随即便柔声对着襄离说道,“睡吧。” 襄离知道伽罗就是上次那个穿的缺衣少料、说话极其难听的金衣女人,也知道她大概就是古库嘉的人,可是古库嘉那么多人,为什么微巳就要去找她!有猫腻! 一股子酸气暗暗的酝酿,偏偏微巳毫无所觉。 他见襄离瞪着一双眼转来转去,还颇为疑惑,“怎么了,不困吗?” 襄离还真的不困,毕竟睡了一路了。就算真的困,她心多大才能安心睡着啊! “我不困,我要听你讲故事!”襄离故意开始闹幺蛾子。 微巳浑身一僵,“讲……讲故事?”天知道襄离为什么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就算是她小时候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也没提出过这种要求。 哦,提出过。不过那时候襄离作为一只乡巴佬鲛人可是十分好打发,要求的也不是讲故事,而是让微巳把她“哄睡”。 那不过是一个孩子,刚脱离险境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下意识警惕。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是不熟悉的,唯一熟悉的不过是这个把自己从苦海里捞出来的师父,于是便像只溺水的小动物,死死扒拉着救命的木板,浑身的毛都打得湿漉漉的,却还是不肯松手。 微巳哪会讲什么故事?他少年时光是一等一的枯燥乏味,想那血色荒域能有什么消遣的玩意,他无聊至极才弄了块死人骨头做了个笛子,无师自通的弄了点音律出来,竟然还不难听,也算是个奇迹。 后来大概也是时运不济,遇到谁不好,非得遇上那个古板老头。他大概这辈子除了挖矿就是铸剑,连亲儿子都不带多看几眼的,生活简直单一的可怕。就这样也还是信心满满的拐回微巳来养,把好好一个孩子带的跟自己一样成了个“打铁直男”。 你说轶文博物?你只看一种书你不无聊?赌石?老头天天只知道败家买石头矿砂,不补贴家用转头他就得带着那老头的孙女去喝西北风。 至于故事……微巳皱了皱眉,他知道襄离小时候都爱看些什么东西,总之就是怎么离奇、怎么曲折、怎么博人眼球怎么来……似是书生与艳鬼,将军与名妓……那都是老生常谈,襄离早就不屑一顾。可是要让微巳来说,他还真的是一点也讲不出来。 毕竟襄离小时候“哄睡”十分容易,只需念一篇满是“之乎者也”的游记序文,她便能在三行不到的时间里睡着,从无例外。 可是现在不行,这丫头长大了,不好糊弄了,更是刁钻起来,还学会“点菜”了。 微巳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把故事编出个开头。 襄离期待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熄灭,“师父你是不是不会讲故事……啊,算了,那就说说别的吧。” 微巳暗自松了口气,只觉得逃过一劫。“说什么?” “就说……”襄离其实想听的是他在没遇到自己的时候,那些属于少年的往事。毕竟只要想想当时那个又冷又耿直的少年是如何把云珏逼得自乱阵脚,就觉得他那时候应该有许多有趣的事。 可是话刚到了嘴边,她就犹豫了起来。自己去过微巳的梦境,他小时候在的那个地方委实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如果说鲛人就是活的如同畜生,那他生活的环境简直就能把人活活逼疯。 没有人烟没有活物,到处都是血色与尸骨……这不是炼狱又是什么地方呢?偏偏又是无边无际的模样,让他想走走不了,想逃逃不出。 这样的往事……如果是自己肯定是想都不愿意想的。 于是襄离便转了个话题,笑嘻嘻的说道,“就说这几天啊,我们不是兵分三路嘛,我这里可是没有找到蒹葭的下落,白白跑了一趟还差点搭进去自己,你那里怎么样?” 微巳摇了摇头,“未曾寻见。” 这简直惜字如金啊,襄离拽了拽他的袖子,“可是我追到这里还遇到了带着花来祭奠虫虫的云末,你呢?我不信海罂粟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你找到的人是谁啊?” 微巳若有若无的一叹,只说道,“我没有看。” 襄离一愣,这是什么理由? 微巳继续说道,“我追到了摇光的营帐,海罂粟的气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他离得最远,不该沾染上这样的味道,所以他的身上也该有海罂粟。”他落下了眼睫,如乌云遮地,沉沉欲雨。 “宿桃说过,不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是不会使用海罂粟的……你说,摇光为什么会用呢?” 雨未落,天青而旷远。 第663章 我要死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如此的矛盾,明明知道答案触手可及,却对它产生了犹豫。 微巳站在营帐外,步伐凝滞。进去了又能怎样,问摇光为什么要用海罂粟吗?如果有可能,谁愿意接触这种戒除不掉的毒物呢,更何况摇光不是什么自制力差的家伙。 生命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脆弱到它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在流失,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就会有人死去。 襄离只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这个问题似乎还不如探究一下微巳的枯燥童年呢,起码没有这么沉痛。她心知摇光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微巳讳莫如深。虽然北邑七君之间互相嫌弃的时候多了去了,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们却是互相照应的……那是对于微巳而言,存在不多的值得挂心的人,也是他的朋友。 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在襄离的额头,顺着光洁的弧线滚落。 襄离伸手抹了一下,惊恐的坐了起来。 “我我我……我就是随便问问,微巳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别……别哭啊……”她战战兢兢的看着微巳,唯恐见到什么猛-男落泪的场景,然而却对上对方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哭了?”微巳问道。 “这……”他脸上干干的,哪有什么哭泣的痕迹?襄离愕然伸出那只擦掉“泪水”的手,看着上面的一滴水珠喃喃说道,“难道是树上掉下来的露水?” “我们还没离开幽国之境,气候尚且炎热,怎么会有露水呢?”微巳摇了摇头,只道露水是水汽遇到花叶冷凝而成,此时幽国天气尚且潮湿炎热,不会有露水。 他缓声道,“大概是雨水吧……” 两人仰头看去,星月郎朗清辉铺地,天上是一丝乌云也无,哪来的雨水? 可是就在此时,噼里啪啦的雨点便落了下来,走势极急,连那茂盛的古树树冠都阻挡不了其下落的趋势。 可是饶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天空中仍旧不见乌云,星星月亮一如往常,假的好似是一幅画。 那雨似乎也非同一般。 “好冷……” 襄离作为鲛人本应该耐寒的,更是不怕水,可是那雨点打在身上竟然让她感到一丝凉意。森寒之气渐渐浮上肌肤,她忽然有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恐惧一如当日幽奎的毒雨,落下时带着死气。 “这雨……”微巳在听到襄离说冷的时候脸色便是一变,不过半晌的功夫,斜飞如墨的眉头已经打了个结。 事反其常即为妖,他跟襄离一样,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浮现心头。 不过襄离先一步察觉出不对来了。 她只觉得原本被微巳剑气控制住的还魂蛭草忽然在腕脉中骚动起来,那感觉就仿佛是狗见了骨头,乞丐见了金子,它们对于这雨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渴望,好像这玩意的吸引力比人血还要大,甚至让它们有着冲破皮肤的态势,亟待着冲破这副局限它们的皮囊出去饱饮一番,大展拳脚。 “唔……”襄离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手腕升起,继而传到全身四处。那埋在身体里的恶种在接触了一丁点水汽后如鱼得水,瞬间冲破了剑气织就的牢笼,势如破竹的蔓延开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眼前一黑,足下一个不稳便要跌倒。 “襄离!”耳边可以听到微巳急切的呼喊,可是那声音似乎都隔着十万八千里了,听不分明。 可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啊…… 他的手一直都是很烫的,拥抱的时候能把人融化的烫。襄离从来对它又爱又恨,恨它是鲛人最不喜欢的温热,爱它那烫到骨子里的暖和。可是此时……他的手分明是扶着自己的,可是落在肌肤上却感觉不到。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感到了冷,彻骨的冷。 说出去会笑掉不少人的大牙吧,她一个鲛人竟然会感到冷……可是就是冷啊,她从不曾体会过得滋味原来是这样的不美妙,起初是针刺一般的疼痛,后来就感觉不到疼痛了,而是冰冷的麻木感,再后来便是冷到极致而产生的火烧感。 “微巳……雨……”她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好像这样能守住一点属于躯体的热气,虽然并于事无补。 “嗯,没有雨了。”微巳就是再傻也知道襄离现在突转急下的情况跟这怪雨有关系,早就撑-开结界把雨水隔开了。 金色的屏障支撑起半边天空,结界外暴雨如瀑布,结界内痛呼伶仃。 襄离太冷了,冷的牙关都在磕碰着,把那压抑的呼声碾压的破碎。不是的,她不想喊疼的……真的难过的时候,谁还顾及形象?不过是嚎啕大哭泪雨滂沱。真的疼痛的时候,她又怎么能说疼呢……别人也会跟着一起心疼的。 可是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她已经尽力了…… 血管被一寸寸的撑-开,可是那种爆裂一般的疼痛却隐藏在了冰冷的麻木中,更加如同在她全身上下扎满了针。 她感觉到微巳在抱着自己坐在地上,他竭尽全力的温暖自己,紧张到手臂都在颤抖,可是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或许不久后连微巳都感受不到了吧?襄离感觉自己正在被还魂蛭草一寸一分的攻占,那玩意简直就要在她身体里安营扎寨了,啧,也不知道还魂蛭草这玩意开不开花长不长叶子,要是它得逞之后还要开枝散叶,那岂不是她就从鲛人变成了……草鱼? 襄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她蹭了蹭微巳的手心,语气虚弱的说道,“微巳……我有想活下去的,我尽力了……” 可是没办法,人倒霉起来就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不等她找到云珏,也不能她打探古库嘉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才刚决定把尊严踩在脚下一切以小命为主,这就打脸了。 有的时候努力也是不起作用的…… “我知道。”微巳哑声道。 “我……”襄离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臂。苍白的肌肤下,一条条青色的脉络攀爬着,丑陋可憎。她知道,那不是什么血管,而是还魂蛭草的根系。 她无不留恋的说道,“我要死了。” 第664章 神魔不许 我要死了。 襄离说道。她本来为死是慷慨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后来又以为死是艰难的,心狠如此才能割舍世间牵绊;只是如今……死却又是放空一切的,它来的如此的突然,突然到她刚想好以后该怎么办,突然到她上一刻还在言笑晏晏的谈话,突然到她想不出什么遗言来交代。 她知道很快自己就会失去神智,因为她的身体将会被这可怕的植物所占领,从此变成一具彻底的行尸走肉……顶多算是个漂亮些的那种。 她想了想,没有了自己,谁都会过得很好。海国继续在遗光的带领下光复,师姐和云翼会在一起好好地成亲生子,云末大概会为了皇位继续奋斗,大家还要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除了微巳。她走了,微巳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那个星河畔平静发疯的临渊,顿时锥心刺骨。微巳他……也会疯吧?如临渊那样的人都会发疯,微巳这样端雅的人发起疯来又是什么样? 可是她不想他疯啊。一瞬间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小声的说道,“微巳……我走了以后,你会有别的徒弟吧,你可能还有别的……喜欢的人……” 微巳的呼吸一紧,心口涨得生疼。他的眼角带了凄厉的红,如血色掠过。 颤抖的声音在襄离耳边响起,“不会有。” 襄离急了,“不行,得有……”她的声音就像是个破风箱在费力拉扯,微巳听着只觉得一股酸涩堵在喉中,半晌才道,“好……” 襄离说完又咂摸起来。 想到以后有个人会代替自己的位置,享受微巳的万般宠溺,被他举高高,被他牵手,被他教着写字……能见他温柔笑意、无奈叹息,听他低语哄人,由他护在身后…… 他亦会不顾性命的保护别人,为别人的哭泣手足无措,费尽心机的研究她的喜好,给她送亲手打造的首饰……会有一个人亲吻他,拥抱他,与他成亲…… 襄离差点提前给自己气的咽气,生生把自己从生死边缘拖了回来。 那半合的眼睛霍然睁开,宛如诈尸。“不……不行,人可以有,但是你不许对她像对我一样好,给我做过的事不许给她做,不然我死不瞑目!” 微巳这次说不出话来了,连一句敷衍的“好”字都没有。 襄离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的承诺,还真死不瞑目了。 “!!!”不行,她的存在无可替代! 就这么死撑着一口气,她听到微巳一字一句的镇静道,“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情绪起伏的颤抖,语气却是笃定的。“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让你死,神魔无计。” 他的声音原本是飘忽的,每一字吐出,那力道却更重了几分。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似有千钧重,落地生根,无可改变。 冰川之下的暗流在沉默的流淌中终于冲破了冰层,那是怎样的一种气势?好像无论世上谁人的生与死都在他一人的掌握,他在俯瞰这个人间,主生杀大权。那一刻他,有着不容置疑的魄力,这不是一个人该说出的话……这一瞬间,临渊的身影似乎与微巳重合。 襄离知道了为什么巫山折在临渊手里了,谁能不爱一个主宰一切的神呢?他冷漠无情却又强大无匹,言出无改,以万物为刍狗,任由其自生自灭。 是临渊的话……什么办不到呢? 他言出必行,那结界便结在身侧一尺内,弹开所有雨水——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雨水,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还魂蛭草之所以开始疯狂的生长是因为吃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淬炼了无数冤尸的尸水。 那是一种恶毒的手法,将心怀怨恨的死尸暴尸荒野晒上七天,让野狗啃食他的身体,秃鹫啄开他的颅骨,让豺狼把他的脖子咬断,而后把此人残缺的头颅埋在水井、牌坊等行人众多之地,让他头顶被万人踩踏,再把那颗头颅挖出来。 此时头颅的眼窝出便会流下黑色的,宛如泪水一样的尸水,便是雨水里的毒引。 呵,这么恶毒的手法,如此卑劣的手段,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对付的人却根本不是襄离。 人心向来如此的叵测,自以为抓到了软肋便能一举击溃,可也从来是自不量力的,他们都未曾看清自己与对方的筹码就敢冒然下赌。 微巳抱着襄离来到了最近了一处山洞。山洞为一处山的腹地,十分的高大宽阔,然也并不深邃,因此虽然大,却没什么躲避的作用,于是也没什么野兽在里面居住筑巢。 不过没关系,只是为了躲雨而已。没有了这讨人厌的雨,他才能安心做一件事。 山洞里有一面平滑的石头,石头旁甚至还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温泉冒着热气,那热气与山洞外的雨水寒气撞到一起,瞬间弥漫出一道白雾。 微巳把襄离放到那面石头上。石头大约如同床榻一般高矮,他坐在上边的时候,一低头便能看到她的睡颜。 襄离倒也没睡,只是这死撑着的一口气维持不了太多清醒罢了。 她迷迷糊糊打量着周围,只觉得此处有山有水风景绝佳,可谓是埋骨之地的上好之选,唉……想来以后成了“草鱼”也不能跟其他鲛人一样回归大海了,这里埋起来似乎也不错…… 她扯了扯嘴角正要给自己规划一下-身后事,忽然就看见微巳开始脱起了衣服。 “!!!”襄离目瞪口呆,胸口的一口气没含-住,给自己呛了个死去活来。“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微巳正在解衣带的手一顿,差点没把衣服直接给撕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还能想得到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临渊上身,反正微巳脸上是面不改色,手下麻利的把上半身的衣裳褪到腰间。他一侧身,光滑宽阔的背脊便显现出来,脊骨处,剑形的图腾由金转赤,上面的颜色仿佛也在缓慢的流动。 第665章 以命换命 山洞外是淅淅沥沥的落雨,急促的敲出鼓点,把人逼上绝路。山洞内只见迷蒙的微光,似烛火的余韵,似月华的恩赏,那不大的石台有幸蒙受,便痛快的把美景拱手相让。 起伏的肌肉块垒似山川一般有致,其中竟然还有泉溪奔流,那是光影在他身上跳跃。 襄离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冲击得脸上发热,憋了一肚子得遗言都抒发不出来了。 “微……微巳,你这是要做什么?”本来因为大部分的身体都被还魂蛭草所占领,襄离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费力,此时激动之下,更加的不顺畅了。 “救你。”微巳一边把自己剥的跟要上菜一样,一边还一本正经的说道。 襄离的脸烫的都要把脑子烧糊了,这是怎么个救法?不过这也算是满足自己临死前的一个愿望吧,好歹也算是体验过了……只求这草鱼的演变不要太快,要是刚过完眼瘾就死,那她可能还得死不瞑目。 不过大概是祸福相依,她心想,早就听说第一次做那事是很疼的,不过托这倒霉还魂蛭草的福,她现在是什么感觉也感觉不到,那疼痛自然也就没有关系了。襄离释然,心跳的愈发急促。 可是微巳在褪去上衣之后,既没有俯身压下来,也没有去解她的衣服,只是一言不发的反手伸向后背颈项,略一低头,将一缕剑气震入体内。剑气贯骨,自寰锥一掠而下,行过处摧枯拉朽,肌肤皲裂,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凹痕出来。 这一下决绝无回,襄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把自己当成甘蔗,干脆利落的给从中劈开了。 襄离吓得魂不附体,连那还魂蛭草都差点连同惊魂被甩出去。“微巳你做什么!” 她又惊又痛的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却也只能徒劳的睁大眼睛。她的手指都已经不听使唤了,根本就起不来,也阻止不了什么。 微巳压下一声闷哼,将急促的呼吸调整的平缓了一些,这才抬起头来对她说话。 他仍旧眉目温柔,说起话似低语切切,“别怕,师父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容许你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襄离愣愣的看着他唇边的笑容,要不是那笑容太过苍白,她一定相信。她的师父……她的微巳,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是她最为可靠的依靠。 “乖,是襄离说不想死,不想要离开我的对不对?”他宛如梦呓的话语回响在耳边,让襄离的眼泪瞬间涌出。 真是可笑,那还魂蛭草牢牢占据她的血脉,把她的血都快喝干了,可是怎么还留下泪水给她呢?为什么她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却还会哭呢? 与鲛人的身体格格不入的温热水珠自眼眶里剥离,毫不留恋的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和失了血色的唇,砸在了石台上。那一瞬间,温热成了冰冷,柔情成了冷硬,满怀奔涌的情感成了璀璨的死物。 可是、可是……她听着珍珠落地的声音,知道那是自己的难过砸在地上。 你听,她的难过是有重量的,所以谁被砸中不会无动于衷呢? “可是我不想我的活着是用伤害微巳来换的,我不愿意……看着你伤害自己,我比自己要死还要难过……”她几乎泣不成声。不详的预感已经升起,那样狰狞的伤痕几乎预示着后面的惨烈,她知道,那应该是以命换命的手法。 “别怕,不疼的。”他面不改色的骗人,这回十分的无师自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不会疼,襄离也不会疼……我有办法解决还魂蛭草,你相信我。” 襄离就是因为太相信他所以才害怕。她目光凝视着微巳,几乎不敢把眼睛挪开,“什么办法?” 微巳笑了笑,伸手将那道来自脊骨的伤痕延伸。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剑,那是一把他自己亲手铸造的短剑,有着破解结界的神力,此时却将其用之于自身。结界都能砍碎的短剑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深入皮肉。 那锋刃轻颤着,却不是微巳的手在颤抖,而是短剑本身在颤抖。 一寸寸剖开的是自己的主人,那是令万剑俯首的人,是它的君王……而它在弑君。 有灵在短剑惊恐的几乎要悲鸣出声,却无法抵抗自己主人的所作所为。 红色的血线在蔓延,自颈后斜过心口,跨过手臂,在手心留下仓促的一撇。 “嗡”的一声,那匕首自断于地。 “它怕火的,可是你的身体里又不能点火对不对?不要怕,我的血是天下炙炎之物,是它最害怕的东西。还魂蛭草在哪条血脉里侵占一分,便能把它逼退一分……我的血流过的地方,不会再有还魂蛭草。”微巳侧首笑着,慢条斯理的给她说着,一如往日絮絮念叨一些地理风貌、耐心解疑。 可是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呢?倾他大半血,大概可以灌溉每条血脉,可是那样他还会活着吗?更何况那不是普通的血。襄离看到,那是取自脊骨的血,格外的浓稠鲜红。神秘的图腾被无情割裂,其下奔涌的岩浆便毫不吝啬的奔流而出。 它们似乎是有灵性的,在那剑刃划出的血痕里连成一条血线,不肯轻易坠地浪费,只在微巳手心汇聚成一片汪洋。 襄离心里一阵惊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捂住了嘴。 “嘘,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他像是在哄她睡觉,这话说得就好像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好起来一样。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襄离只觉得滚-烫的腥甜涌到唇边,她倔强的不肯张嘴。 不会的,一觉起来不会变好的,可是她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于是她不肯喝自微巳掌心流淌下的鲜血,唯恐他哺的是红色的生命。她用尽全力,把那失了颜色的玫瑰花瓣合的紧紧的,任由那些赤红徘徊不去。 她看见微巳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他终于屈服于自己的倔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襄离以为这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却不想要论起倔脾气来人家的确是自己的师父。 一个分毫不让,一个一意孤行。他一抬手自己含了一口浓艳赤色,不由分说的贴上襄离的嘴唇。 第666章 魔尊说有两全法 如果不是碍于形势,襄离一定要坐地痛骂那该死的天权君一天不带歇息的。 狗男人,没事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教坏微巳,他以前的吻技绝对没有这么好! 从蜻蜓点水到攻城略地,这简直就是质的飞跃!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两人生什么绮思,唇齿之间成了战场,一方忙着防守,一方忙着进攻。浓红赤色便是千军万马,在两人的推拒中悄无声息的跌落喉咙,越过咽峡,迅速的融入骨血,于那邪草肆虐的荒芜战场撒了一把火种,“噌”的炸开半边净土。 那不听使唤的身体忽然被襄离夺回来一点掌控权,她用尽全力把压在身上的人一推。 两个人的唇齿间都还带着血痕,仓促分离,血痕于唇畔滴落,却不是咬伤,而是那哺喂的一口血。 “我不要!”襄离尖声喊着,用手臂撑着自己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晶莹闪烁。“我不要喝你的血!如果你死了,却让我带着你的血活下去,你让我……你让我怎么办!” 那被推开的人猛然一怔,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得极为古怪,那不是平日里内敛低沉的笑,反而是醇然而缠-绵的,自有一种放浪形骸的妖异。 “你若是带着我的血活下去,那岂不是……岂不是如同怀了我的孩子,有了我的骨血,今后便是我实打实的遗孀?”这略有些轻佻的话出自微巳之口,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襄离便好似见鬼似的看着他,仿佛刚才她喝的不是血而是酒,此刻竟然醉到眼花缭乱、神志不清,她都出现幻觉了! “喂……”那被她推开的人丝毫没感受到襄离对他的惊讶,反而又凑了过来。 他唇齿间染血,染得还是自己的鲜血,格外的浓艳,映衬的一张冰雕雪琢的脸都生动起来,肤愈白,眉目愈浓,妖气横生。 气质截然不同,那半褪的衣和凌乱的发也随之变得不正经起来,他一身不轻的伤,活像是刚从刀山上下来,却优容的仿佛刚起床……刚起床还没穿好衣裳的那种。 “你……你……”襄离被这“大变活人”弄得懵了一懵,却只见微巳舔了舔唇角的血色,仿佛极为享受那血腥的美味一样,略为惬意的眯了眯眼。 那半阖的眼睛里却有不满的谴责流露出来,他懒洋洋的说道,“怎么,这就不记得我了?” 襄离的表情越发见鬼,“你……你是魔尊?” 那人满意的一颔首,“不错,还记得我,看来果然对本座……念念不忘。” 襄离看在他顶着微巳的脸、微巳的身体的份上,决定不用嘴里残存的血沫子喷他一脸了——怪浪费的,毕竟是微巳的血呢。 “不过魔域早就灭了不知道多久了,本座这个魔尊做的也没意思,你就不要叫我魔尊了……嗯,业火,不如你就叫我业火,本座允许你这么叫我。”那人慢悠悠的说着。 襄离的表情几乎要碎裂了,“什么业火……不对,你怎么在这里?那微巳呢,微巳去哪里了……”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这动作做起来竟然跟微巳如出一辙,都有一种宠溺的感觉,“乖,你现在面前的是我,我们不提他好不好?” “不好!”襄离快要崩溃了,不想跟他开玩笑,“你把微巳还给我!” 他脸上有一种受伤的表情,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可以“泫然欲泣”到如此让人心碎。“你果然更喜欢他,我好伤心……” 襄离良心一痛,都来不及安慰他几句,便见这魔尊恢复力极强的蹦跶起来,“不过我就算伤心也不走,我就要在这里。” 襄离气结,只听他继续道,“他回来的话可是要继续给你喂血的哦~” 那喷薄的怒气顿时熄灭,只剩下青烟一缕。 她垂下眼睫,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却无比决绝,“不要了。”她的眼圈更红了,看上去下一刻仿佛要哭,可是那哭却被她止住了,“那不要他回来……至少在我……之前不要。” 欲哭不哭、故作坚强。业火的心中一揪,那不知道是谁的情愫在牵扯着他,导致胸膛里的器官一阵紧缩。 他按着心口,想道:你蹦跶个什么劲,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都不会在你面前哭的。 可是越是想要冷漠,越是冷漠不起来。他忽然很想笑,取笑自己的自大。想他与临渊斗了那么久,却是白白争斗,他们之间何分你我,因为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个完整的“人”啊。 “喂,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微巳不死,你也可以活下来。”他感春悲秋半晌,忽然间想开了,连笑容都愈发的蛊惑。 他本是跪坐的,此时却忽然撑起手臂来凑近襄离。 那手臂就支撑在她的身侧,他没穿衣服,胸膛几乎贴到襄离脸上来,蔓过心口的伤痕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与那极富有冲击力的胸肌一起,把襄离撞了个眼冒金星。 他询问道,“你肯不肯?” 吐息在脸上吹拂,他就像一块滚满毒药的糖,哪怕知道有毒,却还是忍不住去吃。 襄离晕乎乎的问道,“你……你有什么办法,要怎么做?” 那人低低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暧-昧、几分不怀好意。“很简单,只需要把刚才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就可以了。乖,我跟那个家伙不一样,交给我来,我会让你永远记住这个滋味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襄离的身体推倒。襄离那夺回的主动权也被剥夺,整个人软绵绵的随着他的力道倒下,落在坚实的臂弯。 “什么?”她觉得这一切不简单,可是脑子却是灌了浆糊,运转不动,“就……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不用把我的血气渡给你,这世上精为血化,我的精气一样可以……”他在襄离的耳边咬了一口,目光闪烁,“不比血差。” 精……精气?襄离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就被那不老实的手解去了腰带与外衫。 第667章 走失的公主 一场雨,困了不止有情人,还有形单影只、离家出走的落汤鸡。 且说五公主蒹葭一跺脚,挥挥衣袖,卷走了自己的琐碎行李,端是去的潇洒绝尘。只是她平日里呼奴唤婢,往来车马齐备,就是出来到战场上,那也是随身带着八个宫女仆婢,少一个都不行。 这回一任性,倒是折腾的军营上下人仰马翻,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自己过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刚一出门就找不见东南西北了,便扛着包袱硬着头皮一阵独行。只道是远离了军营,只等着端着架子等人来哄她回去,却是没想到她离家出走的路线过于曲折,大家伙找了半天愣是连一根公主的毛都摸不见,更别说看见人影了。 蒹葭走了一会儿,嫌弃身上的行李太沉了,便一撒手扔在了路边。 她撇撇嘴,这些东西算什么,等到她回到北邑皇宫要多少有多少。现在拿着还那么沉,完全是拖累!当然了,她是吃准了如果有人来找自己,看见自己扔在路边的包袱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定然要恭恭敬敬的捡起来等待物归原主。 反正早晚也会回到自己的手里,那还是不拿了吧。 她如此简单的想着,便把累赘都抛下,一身轻松。 可是过了没多久,她就一阵后悔——毕竟她扔掉的不仅仅有自己随身的首饰衣裳,还有许多点心呢! “咕噜……”公主殿下再如何长得仙女下凡,身体也算是肉体凡胎,逃不出五谷杂粮的五指山。只听到五脏庙里叽叽咕咕一阵轰鸣,蒹葭不禁苦了脸。 早知道那些点心就不应该扔……虽然是放了半天的、已经不是那么美味的点心,可是好歹也算是个吃的,能填饱肚子啊。 走了半天,公主殿下早就饿了,可是身上是一点吃的也没有。正值战乱,四周城镇的人早就跑干净了,路上一片荒芜,更不见什么饭馆茶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触目所见,皆是郁郁葱葱的数目,青青翠翠的草丛……蒹葭的脸也跟它们的颜色一样,绿了。 该死的,这群废物是吃白饭的吗,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追上来!蒹葭捂着轰鸣的肚子一阵恼火,心道这回她决定少端会架子,等他们哄几句就就坡下驴的原谅他们,然后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吃个饭,最好再高床暖枕睡上一觉,就更为美滋滋了。 不行,不能再走了,再走他们就更找不到自己了。 蒹葭停下脚步,决定等等那些废物。虽然让她现在走,估计那两条腿也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挪不开半步。 蒹葭又累又饿,只好坐在路边等着大家伙派人来追赶,只是翘首以待等了半天,路上愣是一个影子都没有,她心道不会是自己还没被发现离家出走了吧?不不不,就算别人没发现,自己那几个仆人总会发现的……难道是他们知道但是故意不来找? 真是岂有此理,本宫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们竟然敢无视本公主的安全! 那怒火刚升起来,就因为后继无力而“噗”的熄灭。 算了算了……本宫觉得一定是因为他们走得太慢了,还没有找来这里,又或者是本宫太聪明了,找的路线谁也没想到,这才没跟上来…… 眼见已经月上柳梢,白昼渐渐被黑暗所替代,树林四周显得愈发幽森,这气候炎热的幽国竟然也沁出了一股凉意。 原本倚靠的大树此时看起来也似是默然站着的铁衣护卫,那根根树立的苍翠古木连成一片,看起来便如同森然恐怖的牢笼铁栏。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树林,总觉得里面会跑出来什么怪物野兽之流,这么一想,耳边似乎都听见了咆哮和尖叫。 啊啊啊,她霍然站起来,吓得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不不不,她才不要在树林里过夜呢,这里蛇虫鼠蚁数不胜数不说,还那么恐怖,保不齐晚上就有什么野狼老虎来把自己叼走吃掉。 俗话说得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如此贵重的公主身份,就是要死那也得是金棺玉椁陪葬满满,可不能就这么屈尊在了野兽肚子里,那不是给列祖列宗丢人现眼吗! 没错,为了自己的列祖列宗,她决定暂时委曲求全的回去。 虽然满打满算还不过一天,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是面子是什么,比起在野外过夜还饿着肚子没东西来说,蒹葭决定暂时把自己脸皮拿去糊城墙。 “对,就这么决定了,我还是回去吧……” 她战战兢兢的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树林,唯恐后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屁股后头追赶。只是这危难之际爆发的力气着实有限,好不容易离开了树林来到了大路,她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压榨出来的力气就彻底告罄,饿的手软脚软眼都花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大概也不讲究什么身份了,放在平时要是有人端给她凉了一点的饭菜又或者是不合口味的点心,她一定是看都不看就让人撤下,说不定还要打翻盘子大发雷霆。 只是此时她实在是饿红了眼,也端不起什么公主架子了,看见路边的的灌木丛里似乎有一些散落的野果,顿时如获至宝的扑了上去,也不管是不是被野狗啃过、上头有没有虫眼,只张大嘴巴嗷呜一口下去……呜呜呜,太酸了,牙快要酸掉了。 她“呸”的一声吐掉那口酸涩至极的果子,万念俱灰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包袱。 要是……要是还能找到自己的包袱就好了…… 她也不觉得那种跌在地上的吃食会辱没自己了,只念着那点心的香甜可口,只是别说看见半路上被丢弃的包袱了,她找了半天……似乎竟然迷路了。 那来时的路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更别提她还拐来拐去找了半天东西。毕竟晚上乌漆嘛黑全靠星月来照明,走错了也很正常。 不等蒹葭为迷路一事而忧急,屋漏就赶上了连夜雨。 这是真的雨,噼里啪啦的如黄豆一样砸了下来,差点给蒹葭砸出个脑震荡。 第668章 雨夜篝火 乖乖,公主殿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饿着肚子露宿荒野不说,还赶上了下雨! 这雨来的时候晴空万里,天上都不见一丝乌云,堪称下的诡异。不多时,蒹葭浑身就湿了个透,从头发丝到裙子片,无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看着就像只小鸡学着鸭子游泳,结果把自己扑腾成了这副尊荣。 “啊啊啊!”蒹葭气恼的瞪眼顿足,她平日里何曾淋过雨?出入都是仆婢伺候着,只要下雨了自然有人给打伞,别说淋雨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被太阳晒过几回呢! 可见从小娇生惯养容易被天妒,你看,这不就遭了天谴? 不过短短的一日时光,这平生未曾遭遇的狼狈几乎已经经历了一遍了。 这雨似乎也不是寻常的雨。蒹葭被雨淋的浑身酸疼头昏脑涨,只觉得刺骨的寒意由内而外的扎出来。不是说幽国气候炎热吗,这雨怎么比他们北邑的雨还要冷的多? “啊……啊啾!”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后,冻得直哆嗦的蒹葭蒹葭公主终于认清楚了现实,恐怕今天是回不去了,她得想办法先找个地方躲雨,不然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要是真的冻死在这里恐怕也没人知道,只能落得个暴尸荒野的凄惨结局……不不不,她才不要这样! 蒹葭在雨中撑-开沉重的眼皮,艰难的行走在雨幕中,只想着找个山洞什么的躲躲雨。 只是这么大点的地方拿来那么多的山洞?一处被天神大人用来你侬我侬……啊不是,是紧急救命,另一处便得要好好寻找了。 蒹葭公主平日里可不是行善积德的主,于是到了这种时候也就没什么运气可言,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山洞树洞撞到眼前来的。 且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雨天路滑,这幽国树林又是草木丛生的地方,一个脚下不稳,蒹葭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表达自己的惊恐,就咕噜噜的成了个滚地葫芦,一溜烟的滚到一处山坡下头去了。 这树林毕竟是幽国底盘,忒不给北邑公主面子,于是她一路撞到石头树干若干,愣是没有一个避让的。 连伤带饿之下,蒹葭不负众望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已经不是被雨点砸的生疼的感觉,甚至衣裳也不是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她似乎是躺在一处什么地方,身-下不是硬邦邦的石头,而是有些松软的触感…… 本公主终于被找到了! 蒹葭大喜过望,睁开眼睛,却被眼前黑黢黢的岩石震在了当场。 “咔咔……”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什么被人找到了,她分明还是在野外。不过此时她不在露天的大雨里被大自然毒打,而是躺在一处干草堆里。那软和的感觉自然是干草堆传来的,草堆里还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干草堆前有篝火,正噼里啪啦冒着火星子。 篝火上烤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雀,两只沾满泥泞的鞋子整齐的放在近前,想来是还没有干彻底。 她外面的衣裳已经干了个彻底,正挡在面前围成一一面简陋的屏风,把她所在的位置挡的严严实实。而她身上穿着明显大了不少的衣裳,一看就是男人的。 有人换了她的衣服还脱了她的鞋子! “啊,非礼啦!”蒹葭大惊失色的尖叫起来,那声音乍然响起,把火堆旁另一个人吓了一跳。 隔着那简陋的屏风只见地上有个瘦长的影子一蹿,随即一个人便站了起来。 他背对蒹葭,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后面看去,那人身形颇为瘦削,书生模样,却是只用木簪挽发,看上去极为素净,不像是什么登徒浪子。 可是人不可貌相,谁说没有长得文弱的色-狼? 他似乎惊讶于蒹葭的醒来,正要往这边走,迎面便被一只鞋子打了个正着。 “你别过来,你这个色-狼!你扒了我的衣服,死色鬼,给我滚!”蒹葭没有顺手的武器,便捡起地上正在烤火的鞋子,直直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没想到那人竟然不闪不避,就这样被鞋底打了个正着。 那人有些茫然的抓着那只鞋子,像是被打傻了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 “姑、姑娘你误……误会了,我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你心虚的话都说不清楚,还说不是!”蒹葭瞪眼。 “我……”那人默然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心、心虚,只是天生如、如此的……”他从简陋的屏风后露出脸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上面蒙了一道白色的布条,严严实实的好几层,肯定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 “我自己蒙、蒙着眼睛、看不见姑娘的身、身子……”他努力的把话说清楚,却是不可弥补的缺陷,于是那声音便显得有些低落。 他这么一说蒹葭便有些心虚了,却还是色厉内荏道,“你蒙着眼睛怎么给我换衣服,分明就是哄骗我!” 男子好脾气的解释,“在下是、是个大夫,帮别人诊治的时候,触、触诊也是如此,我没有看到什么……” 原来是个大夫……蒹葭松了口气,这才好好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那人也是实诚的很,为了令自己看不见,竟然横七竖八的缠了好几圈白布,把半边脸都快挡没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能看到他淡而长的眉,弧度有秩的下颌……但看这两样,人应该不会长的太差。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暖光把他的身影照的剔透。 蒹葭这才发现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外面的衣裳明显是给了自己,而他在火边取暖。 外面的雨还在下,寒气丝丝缕缕的闯过篝火钻进她的衣襟里,让她都有些冷。 那人把衣裳给了自己,他却穿的更少…… 蒹葭挨过了冻,又被雨砸过了脑门,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生出点良知出来。 男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还是个不趁人之危的颇为不错的好人,她只觉得一阵阵的过意不去。 “那什么,喂,我的衣服好像干了,本宫……本姑娘不穿臭男人的衣服,你快把我的衣服拿来给我,把你的换回去!” 第669章 吃鱼指南 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原来可以这样。 倒不是襄离非要这么消极怠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靠着微巳那一口血的援助夺回来的力气仅仅只够她跟魔尊业火周旋半天,再干点别的实在是后继无力。于是乎,面对压倒过来的男人,她再无半点抵抗之力。 抵抗......吗? 她迷迷糊糊的如坠火窟,说是“业火”其实顶着的还是微巳的壳子,身型颀长肌理如玉,浑身上下简直就是力与美的绝佳写照,那是她心心念念爱慕良久,从慕少艾的年纪一直到现在都馋着的躯体。 就仿佛在你饥饿的时候把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放在面前你吃不吃?吃,不吃是孙子! 魔尊大人性格恶劣又霸道,顶着人家的壳子也毫不客气,用的十分顺手,简直像是进了自己的家。偏偏一张清冷禁.欲的脸摆出这份眼波横流、唇衔魅艳的模样竟然毫不违和,还有种令人意乱情迷的引力。 便是在这样的“勾.引”下,襄离稀里糊涂被亲了好几口,从脖子到胸口,一路横行,他还小狗似的叼着一块皮肉,轻轻的用牙齿研磨一番,却并不吞吃入腹,只是万般留恋、千般不舍的叼着,好像如斯美味该好好品咂才是。 襄离给他咬的头皮发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对劲起来。刚才喝的一口血余威犹在,又死灰复燃的发起功来,热力从肌肤之下透到骨子里,烧的一片暖融融的......这滋味奇妙极了。 被还魂蛭草霸占的躯体从寒冷僵硬逐渐复苏,在那奇妙热力下,悠悠恢复过来。这种得救一般的感觉就仿佛给了寒天雪地里长途跋涉的旅人一堆篝火,会让他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襄离亦如是,热气把身体里的水分逼到了眼睛里,琉璃一般的瞳子里笼罩了薄雾,似含情,似是嗔怨,乖他不肯快点救自己于水火中。 魔尊大人被这目光所动,深深喘过两口,眸色深沉,语带喑哑,“你可知道我在做什么?” 鲛人天性浪漫,敏感多情,到了此时多是天雷勾动地火,怎么会有人还能腾出嘴来说话? 襄离仅有的理智也被天性挤到一边去了,她自迷茫着眼神,懵懂的说道,“救我?” “好......”魔尊大人再忍得住简直愧对自己的性别,他沉沉一笑,便继续攻城略地。 襄离的知觉逐渐复苏,只觉得一杆烙铁兀自近身欺来,活生生熨烫在那分尾之处。 她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看着他,却见他忽然停了动作,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随机便又恼怒又自责的皱了皱眉,好像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又怎么在做这么“禽.兽”的事情。 微巳一时情绪失控被业火控制了心神,他性情内敛自制,可是业火却是实打实的反其道而行,怎么放纵怎么来。所以匍一回神,他便僵硬在了当场。他于情事生疏至极,仅有的了解仅限于天权君干巴巴的文字描述。 天权君为人风.流,文采斐然,生花妙笔天花乱坠,自然是怎么美妙怎么来,可是那些交颈鸳鸯、相濡以沫的词汇怎么能尽数写实?可怜天璇君一世为人,情史比一张白纸都干净,把那本描写不实的册子当成救命稻草,此时却也只能被更抓瞎。 还是这种骑虎难下的抓瞎。 不过谁是虎还说不好......微巳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目光欲挪不挪,纠结万分。方才的自己可是威猛的很,雄赳赳气昂昂的伸出爪子入浴缸,掏出一条小鱼来肆意玩弄,把那可怜的小鱼苗折腾的意识不清,眼看着就要一口吃掉了,他却忽然停了爪子。 可是此时......此刻不吃......他悲愤地想着,这也忒不是人干的事了。 襄离在迷蒙中只见他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先吃断头饭再大意赴死”。尚且没反应过来,分尾之处便被势如破竹的来个个极刑。 她痛觉没完全恢复都觉出了一样,一声“嗷呜”还没出嗓子眼,就被堵在了嘴里。 猛虎嗅蔷薇不过如此,攀附着英硕的身子,她能感到微巳在一阵阵的颤抖,那是极力压抑的、竭力控制自我的颤抖。他在战胜自己的本性,掠夺、肆虐、侵占、享有......种种一切都被他压在了身子里,只流露出来那种刻骨动情的温柔。 刚才的吻如狂风暴雨,此时便是细雨绵绵,他极尽温柔小心翼翼的把人从头到尾亲了一遍,以此来弥补身下攻势带来的伤害。 襄离一边颠簸一边被这雨淹没,双管齐下的被吃了个透彻。 一夜无眠,只把雨下的缠.绵。 也不知道这“救命”救了多久,再醒来时,外头的雨已然停了,晴空万里,雨霁天青。 沸血效用惊人,哪怕是间接的,也把那还魂蛭草杀了个片甲不留。襄离的身体里已经连一丝还魂蛭草的影子都感受不到了,此时的无力完全是因为体力消耗,哦,甚至因为没有了还魂蛭草,酸痛感也能感受的到了。 襄离呲牙咧嘴的想着,应该让还魂蛭草多待一会儿的,毕竟当时她做那事的时候就没太痛苦......说起这个她的老脸一红,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微巳。 醒来后她的衣裳整齐浑身干净,要不是这身莫名其妙的红痕以及酸痛骗不了人,她是真的以为是自己做了场梦。 这么细致的事情肯定不是她梦游干出来的...... 所以说,那个“救命”恩人去哪里了? “微巳?”襄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却没听到什么回应,只觉得奇怪,便又询问似的叫了一声,“微巳你在吗?” 山洞内寂静无比,襄离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非她看走了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渣男吃到嘴里便翻脸不认人,提上裤子就跑? 岂有此理! 她气的涨红了脸,也不顾折腾的快散架的身体,便揪出来魔眼——自红莲城出来后,微巳便把魔眼还给了她,只字不提是怎么拿回来的。 襄离也不甚在意,反正她认定了业火与微巳有扯不清的关系,便乐滋滋地收下了。 魔眼一人一只,对方在哪还不一目了然! 第670章 谁欺负谁 天璇君自然不是提上裤子就走人了。 他肯把襄离的衣服穿好,把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绝对不是什么渣男。别的不说,就从他那爱逾珍宝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那是咬一口怕咬疼了,含在嘴里又是隐忍到眼圈发红,竭尽全力的克制才能让襄离此时还能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下来找他算账。 襄离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刚有腿的时候,走起路来都是东摇西晃不甚稳当,可饶是如此也无法阻止她气冲冲的找人兴师问罪。 刚一瘸一拐走出几步,尚且没来得及龇牙咧嘴,就被那倏忽蹿出去的影子晃花了眼。 那人原本就是在山洞背后的,正是进退两难的地步,看着她这一下石头,便好似兔子见了猎人、老鼠见了猫,直如离弦之箭蹭的蹿了出去,让襄离只能看得见一片翻飞的衣角。 仅仅只是一片衣角也够了,那白色的衣角素净雅致,已然出卖了一切。 襄离撇了撇嘴,直接跟了上去。 星君落荒而逃,好像被捕快追赶的贼,心虚的不得了。 那身法比鬼魅还要快上几分,饶是襄离是鲛人,以灵动柔韧著称,也难望其项背。更何况作为弟子,她哪能追得上自家那多吃了几年白米饭的师父? 不过老实人自然有老实人挨欺负的办法。襄离眼珠一转,当即身子一矮,蹲在地上皱着脸呼痛——演技浮夸到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可就是如此简单就可以骗到对方。 果不其然,那鬼魅一般跑路的人猛地刹住脚步,活生生给钉在了当场。 他都来不及多想便撤步回身,俯身去扶。 发丝低垂搔到眼前,他因为心急而呼吸急促,暖暖的气息便扑到脸上,惹的人心猿意马、浮想联翩,直接梦回到雨疏风骤的孟浪,让襄离这个始作俑者都有些老脸一红。 “怎么了?”他皱眉问道,语气里满是急切。 却见襄离狡黠的一抬眼,面上并无痛色,只有得逞的笑容。她纤细的手指仿佛铁钳一般,甚至还是带锁的,把师父的一只手抓的牢牢。 “抓住师父,别跑啦。” 她说的就好像是两个孩童在玩捉迷藏一样,可是微巳显然不是这么觉得的。襄离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变成惨白,随即嘴唇嗫嚅几下,狠狠闭了下眼,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不可饶恕,只求直接引颈就戮来个痛快。 不……不至于吧?她也没有说什么呀,怎么就把他吓成这样? 襄离内心一阵无言,心道这是她吃亏了呀,到现在浑身酸痛的不可言说,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直接成了一条废鱼。怎么看微巳现在的模样,倒像是她霸王硬上弓逼迫了他,而他秉性贞洁烈质,这就要一死维护清白一样? 而且最过分的是一醒来就见不到人,这是要一走了之还是要一刀两断,怎么,吃到嘴里就打算始乱终弃了吗? 要知道,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鱼此时绝对说不上好受,而当一个女人心情不爽又缺乏情人的安慰,更加糟糕的是这个情人是罪魁祸首还逃避错误,那就一定是惹了大祸了。 襄离谴责的目光在微巳身上流连,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殊不知微巳心里已经惴惴的不行。尽管他动作已经克制的不能再克制,可是天璇君大人勇猛过人,自然也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襄离身上灵力充沛又被还魂蛭草抵消了大半痛觉,恐怕现在已经成了个破布娃娃,别说兴师问罪了,就是喘气都嫌弃费劲。 某鱼被一番折腾兼拔除还魂蛭草,便心安理得的昏睡过去,只留下余热未消的天璇君独自冷静。 天璇君看着一身狼狈的小鲛人吓懵了,他对那些又紫又青的痕迹表示深刻的怀疑,对那些点点红-梅也是面红耳赤,这……这都是他干的? 又是心疼又是心虚,趁着襄离睡着,他连忙用灵力把她身上的淤血化开,又抱着人下了山洞里的温泉,把人小心的清洗干净。 小鲛人靡颜腻理肌肤胜雪,被温泉水一蒸,便如水晶糕点一般可口。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美梦,只如小猫一样依偎在他胸口处,时不时还要蹭两下,好像睡得极为香甜。 正人君子也不是这么用的啊!微巳直接傻眼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违背意志倒戈相向。 半是羞恼半是心虚,他只好急匆匆的把人洗干净,抱着她默念十几遍清心咒,这才把人安然无恙的放了回去。 什么?还要在一旁等着她醒来? 天璇君的身心都仿佛在蒸笼里头翻来覆去,再看着她的睡颜一会儿恐怕业火就要再次把身体的掌控权占去了,他哪里还有胆子再待下去,自然是逃之夭夭。 人已经被襄离套的牢牢的,还能去哪里呢?他足下像是被上了镣铐,只在一亩三分地围着自己的鱼缸打转,就是挪不开眼睛离开襄离。 于是微巳决定去门口冷静冷静……你醒醒微巳,怎么能在襄离睡着的时候再…… 咳咳咳,不是说这个,你看看刚才折腾的痕迹,再来一次恐怕人家没在还魂蛭草手里怎么样,倒是折在自己这里了。 他半晌才吹着冷风把自己冷却下来,却不想正赶上襄离醒来。只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便叫唤了几声自己下来兴师问罪。 微巳本来就觉得自己“欺负”了人,正在自首的边缘犹豫,如今看襄离气势汹汹的架势哪里敢直面其怒火,逃也似的跑了。“小棒则受,大棒则走。”啧,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或许等她气消了就好了?等她冷静下来便任由她处置好了。 只是天璇君想的十分美好,却连第一关都没逃过去。那鲛人委实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良善鲛人,狡猾的很。 襄离做戏十分假,可是架不住自家师父也憨直的好骗啊。 不过是个拙劣的演出就把人骗了回来,可是这一脸“求速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后悔了? 襄离也面色不善起来。 第671章 没有的事 襄离兀自跺脚咬牙诅咒发狠不提,微巳却是看着她变了又变的脸色凭空矮了三寸,更是心生惴惴。 她……她生气了? 也是,女子名节重要,他把人折腾成那样,也该生气的。 天璇君十分耿直,干脆利落的递了把匕首过去。 襄离被那雪亮晃了下眼睛,更是摸不着头脑,“你……你要干嘛?” “你要是对我生气,尽可下手。”那人语气认真,竟然是让襄离捅自己两刀的意思。 襄离傻眼,心道自己生气也不至于这么狠心啊,哪怕蹭破点油皮还不是自己心疼?“我干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弄伤了你……” 说起这伤来历还怪叫人脸红的,襄离赧然别开脸,“就这么一点小伤不至于。”人家背后好大一道口子呢,深可见骨,却愣是跟没事人一样任由血不要钱的流。相比之下,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身上这残存的青紫是伤了。 “我,我坏你名节……”微巳磕磕绊绊的说着,刀不曾收回。 襄离眼珠子乱飞,说话的声音恨不得跟蚊子一样,“什么名节,你我之间早晚也该有这么一遭,不过是情急之下提前行事而已……” 微巳愕然,竟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她是生气什么?“你不怪我?” 襄离还以为如此正人君子这就要以死谢罪了呢,她翻了个白眼,只说道,“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当是业火做得好了。”这事反正也有业火的锅,谁让他出来揽活? 却不料此等拙劣借口遭到微巳强烈反对。“不行!”他鲜少如此急声,就差拍桌而起了。 这这这……这种事怎么能是业火做的呢!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承认的这么痛快过,“业火也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便是他……出来做了什么,也是我的错……应该算在我身上……” 就是被捅两刀,这等绿帽子也不能戴不能戴!此乃天璇君最后的倔强。 “……”襄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好说道,“好好好,那就算在你身上,可是我并不怪你啊……这种事你情我愿的,我要是不乐意,当场就能跟你同归于尽一拍两散,就算当时没力气,此时醒来也该是一刀了结自我。”她神情认真,坦然的不行,“我就是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怪你呢?” 微巳被她说的一阵面红耳赤,这等事情怎么能说的这么自然,女孩子家家难道不该矜持一些半遮半掩的吗? 哦,襄离要是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现在大概还在天璇君屁股后面含羞带怯的偷瞄吧?就算侥幸把人撩到了手,此时也绝对不是拖着半拉残躯出来兴风作浪……啊不是,是秋后算账。而是应该捂着脸在原地翻滚,说话三个字带两个嘤。 果然书上写的都是假的,微巳凌乱的想着,天权君坑他不浅。 他有些纠结的问道,“那你……为何……” 襄离瞪眼,“谁让你跑了?” 微巳辩解,“我不曾……” “你不曾什么你不曾,就是你真的不曾也让我误会了!此时此刻你就应该端茶送水站在我旁边问我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又或者是深情款款跟我一起躺着!” “……”微巳大气不敢喘,只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何?”他已经用灵力化开淤血,连痕迹只剩下一点点了。他看着襄离那气势冲天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襄离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娇弱呀!” “……”微巳深吸一口气,神思抽离,“是……是我失策,未曾考虑周全。”难为天璇君一代单传打铁直男,在此般形势下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睁着眼说瞎话。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微巳收起匕首上前两步,出手果决力道温柔,只把襄离打横抱起。 襄离有些懵,“这是要做什么?” 微巳面不改色,“夫人……娇弱,自然代劳。” 襄离被一句“夫人”轰在头顶,头顶差点冒白汽。“你……你叫我什么?” “夫人呐,”天璇君认真无比,“洞房花烛夜已过,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可以改叫……” 襄离果断捂住他的嘴,一脸的惶恐,“别了,还是叫……叫襄离吧!不然我总有种欺师灭道的负罪感。” 微巳没想到她纠结这个,眼里顿时溢满笑意。把人放在石台上,便抓起她一只手贴在脸颊一侧,低语道,“不怕,师让你欺。” 襄离的手楞在当场。 “若我……若我早一日寻到你,便该把你护起来不让你在旁人那里吃苦……”他的目中光华流现,简直比魔眼发动的时候还要令人着迷。 襄离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她就差当微巳的祖宗被千娇万宠作威作福了,他却在后悔没有早一日寻到她,让她多吃了苦。 如果苦尽甘来是如此的甜法,她甘之如饴。 可是微巳目光中的东西太深沉,深沉的已经超过了宠爱,那是一种内疚和负罪,仿佛他生来背负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这不是他的错啊。 襄离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只好用另一只手抚平他的眉心。 “微巳对我很好就够了,如果没有那些杂碎对比,我怎么知道还有人可以这么好呢?我不先吃苦,怎么知道甜是怎么滋味。”她笑吟吟的说道,“所以微巳不用怪罪自己。” 她本来以为这样可以安慰到微巳,却不想这回效果十分贫瘠,乃至于微巳苦笑一声说道,“你不懂,我不想再辜负你了。” 襄离听的一头雾水,心道微巳什么时候辜负过自己,难道他终于开始后悔当时为何十动然拒的假正经? 显然微巳说的跟她想的并不是一件事。 “业火说……说我以前曾经辜负过洛水,所以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辜负你……我不想错。”他沉声道。 襄离狐疑的看他,“你辜负过洛水?” 微巳点头,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看都不敢看襄离一眼。 襄离追问,“怎么辜负了?” 微巳摇头,涩声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襄离长出一口气,“这就对了,根本就没这回事嘛!” “嗯?”微巳惊讶抬眼。 第672章 封印在身体里的魔神 第1章 襄离此话一出,微巳便随之一愣,随即一抹几不可见的光芒于颈项间狂乱的流转,那模样竟然似有恼怒的。 她有些愕然的看着微巳皱了皱眉伸手一拂,一道施加于身后的身后的封印便应势而开。 只见微巳分明没有动嘴,可是一个仿佛用他的嗓音口吻说话声音却就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不禁吓了襄离一跳。 业火那声音懒漫乖张又带着不甘,“本座从不骗人,你个襄离丫头,本座刚刚才救了你一命,你却倒打一耙,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此话一出襄离还没怎么样,微巳的眉头已经快拧出结来了。这可是狠狠戳在了他的痛脚上,只听他冷漠的说道,“我救的谢谢。” 业火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即气冲冲的说道,“好啊你们两个都欺负我没有身体,待本座夺回躯体所属,重登魔尊宝座,看你们还如何嚣张的起来!” 微巳不动声色,“便是你此刻是魔尊,此事也与你无关。更何况你也不会有这一天的,我不会容许什么魔尊降世。” “呵,恐怕这可由不得你。云珏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把你这个假想敌踩在脚下,可是这场雨却是得来不易,就是冲着催化襄离体内的还魂蛭草而来……微巳啊微巳,如果昨夜你来不及做什么便让那还魂蛭草得逞,你此时还能这般平静的站着这里吗?” 这话让襄离听着都是心中一跳。 她连忙偏头去看微巳脸色,却见他虽然没有说话,一只手却在身侧蜷曲成拳连修剪整齐的指甲都深深的陷入肉里掐出几道血痕,可见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她不禁想起了那个传闻中冷漠无情的天神,那般自制到极致,可以控制自己连七情六欲都斩去的人,其实痛失所爱后也是那般的疯狂。 那么微巳呢? 他不是无情的人,相反的,他只是个看上去很温雅淡漠,实际上用情深到骨子里的人,他会怎么样?会疯的吧?他可能冷静的不会去殉情,却一定会把自己逼迫到一个极点。 偏执到头便是入魔……当年魔域有多少人是这样入魔的?更何况他的身体里不知为何还封印着一个十分不老实的魔尊业火,那个时候只需要那个魔头稍加挑拨,微巳的入魔简直顺当的会跟吃饭喝水一样。 一种担忧和骄傲混合成德复杂情绪油然而生,她想,要是微巳入魔,那肯定是不亚于当年魔神的魔,他或许不是本性很坏的人,可是却一定要拖着天地众生一起陪葬的。 想到此处襄离忽然一个激灵,幸好,幸好昨晚及时……咳咳,及时行乐,这才挽救了一场灾难。 “你别听他胡说,魔神的眼睛会骗人,嘴巴就不会了吗?”襄离本能的不愿意让微巳多想这件事。 几乎就是奇迹,业火对自己的宿主堪称剑拔弩张,每天不怼一怼就不舒坦,可是对待襄离却是十分的好脾气。 “本座骗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何时骗过你啊小襄离?”业火缓和了声音说着,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还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听着十分的有磁性。 光是用想象的都能想象得出,此人用着微巳的躯体横陈在榻,半支着手臂,星眸半睐的惺忪妖孽模样。 襄离吞咽了一下甩了甩头,表示自己意志坚定,不被美色所迷。 “你刚才就骗人了,你骗微巳说临渊辜负了洛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 “我怎么骗人了?”业火凉凉的说道,“你是没见到当年的临渊疯成什么样,简直比我这个魔神还要称职,偏偏还是一本正经的疯,自己想要发疯还非得拉着本座跟他一起……啧啧,他要不是害死心上人后心虚愧疚至此,怎么会疯成这样?” 襄离摇摇头,神色古怪的说道,“临渊不是癫画仙,癫画仙在妻子死后才发现对妻子的依赖,可是临渊不是……虽然我不知道全部的事情,可是就凭借着零碎的梦境,我也知道他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洛水。” 业火愕然,“立即反驳道,这不可能!” 就连微巳也是疑惑的看着襄离,颇有些欣慰的叹了口气,说道,“襄离,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是临渊无心无情,怎么会……” 襄离眨了眨眼,“我要是说临渊在取回情-欲之前,其实已经开始喜欢洛水了,你信不信?” “我……”微巳顿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既无七情,如何动心?”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襄离也不多言,只把在昨夜浮沉中迷迷糊糊的所见道出。 说来奇怪,自从她离开了红莲城,这是第二次梦到临渊了。 这个未曾谋面的天神以冷酷著称,曾经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脑壳坏掉了才会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可是仅仅只是几次梦中相见,她就奇异的发现,原来脸皮厚是可以出奇迹的。 哦,脸皮厚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叫洛水的前世。 那家伙除了一张脸可圈可点,别的简直一言难尽。 哪有人睡觉睡到星河里来,可是洛水就是做到了,因此还被当成“投水自尽”,被临渊打捞了起来。临渊的本意或许只是不想让这个莫名其妙的浮尸扰乱星轨,可是洛水却是觉得对方心地善良,竟然对素不相识的她都可以出手相助,一定是个大好人。 好人的脾气应该很好,可不可以试着跟他交个朋友? 洛水蠢蠢欲动,便不作铺垫单刀直入。“神君你跟我做朋友吧!” 临渊这辈子长的日月同寿,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蠢的话。不过神君的涵养到位,抿唇不语,就差把这奇怪的神女扔回河里,送她原路返回。 天神冷酷无情,一张脸都能当冰砖砸死一个人,还没见过有这么不怕冷的人,敢如此死乞白赖的攀扯。他心想这是谁家的糟心闺女,赶紧领回去吧。于是一边广发音讯,一边拖延。 他定然不会承认的,只冷着声音问答,“你为何要跟我做朋友?” “你看你形单影只的,我也刚好一个人,我们做朋友,这样以后既可以在一起玩了呀。” 第673章 旧事 第2章 临渊面无表情,心想要是对方夸的天花乱坠也就算了,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我不孤单。”他天神临渊一呼百应坐镇天南,身边根本就不缺人。 “可是你身边没有人呀,你看你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看河水的。”洛水沉迷推销自己无法自拔,“以后有了我,你就不用一个人了。” 掌控星辰流向是事关天下命运的大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自然只有临渊一个,因为旁人根本做不来。 临渊只觉得奇异,“你要与我一起来运行星轨?” 洛水奇怪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不就是看河水吗,我会的呀!” 临渊半晌无言,把自己刚才升起的希冀拍灭。他其实的确有些心动,自己一个人的话,确实是想要人来陪的。 罢了,一个傻丫头,聊胜于无。 “你愿意来就来吧。”他端着架子说道。 洛水喜笑颜开,笑容比满星河的星星都耀眼,“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临渊艰难的点头,“算是吧……” “太好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神女欢呼道。 临渊:“……”等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神女洛水被姐姐都嫌弃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只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却丝毫不会察言观色,不顾临渊一脸的不情愿,便兴冲冲的说道,“你这河里有什么呀,怎么亮晶晶的好漂亮……唔,没有鱼,唉这就差了点意思了。不如我帮你弄点活物来吧,你喜欢鲤鱼、草鱼还是黑鱼?不如再来只王八吧,那玩意其实在水里游得可快了,很有趣的!” 说着,神女便要大展神威,给自己的好友丰富一下工作环境。 天神临渊心道这还了得,要是他的星河里飘满了草鱼鲤鱼王八之流,那这星辰命数岂不是要一团乱麻。 “不可。”他抬手阻拦了一下,试图维护星河的平静。 “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洛水第一次遇到个肯跟自己玩的,兴奋之心无以言表,只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遇上的概率大概比有只兔子撞死在自己面前还要低一些。 如此盛事不做点什么太对不起了自己了! 洛水一拍大腿,上去自然地挽起临渊的手,“走呀我请你去喝酒庆祝一下。” 苍天啊,这世上敢无视临渊一张冷脸的人竟然存在,大概是不知者无畏,神女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让临渊也不由为之一愣。 一愣,但是没推开。 众神对临渊有着很大的误解,他的确冷冰冰的,可是这不代表他脾气不好并且动辄就要杀人。相反的,天神性情寡淡如水,只要你别做得太过分,他完全就是无动于衷的。 什么你说巫山?某位神女行事彪悍不羁,临渊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自然敬谢不敏,来多少次都是一个“不”。 可是自来位高权重者就是被人忌惮,临渊掌控众生,自然也能操纵别人的命运。谁会得罪掌握自己祸福灾否的神明呢?要是临渊和颜悦色一些,给他舔-脚的人都得排队,只是他冷一张脸不近人情,反倒是让人犹豫起来。别再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不还是敬而远之吧! 于是乎更多的是敬畏,少了亲近。 可是临渊并不可怕,他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相反的他还是个追求完美的神。一个完美的神就该平等、公正、兼爱众生,他可做不出什么给人穿小鞋这样的事。 可是那张脸十分缺乏说服力,临渊自矜,不肯与旁人道之,也就任由下去了。 也好吧,清净。 可是这个莫名其妙跑来的神女的却是以近乎蛮横的方式闯进他的生活,不带任何目的,甚至不是看中他的皮相也不在意他的身份,只是想陪着他。 并不让人反感。 很快临渊就为自己没有严词拒绝而付出了代价。洛水平日里也是光棍一条,此时匍有了用武之地,也只知道学着姐姐巫山一般。巫山性情奔放,她的那些“朋友”都是奔着不纯的目的去的,说是去喝酒,最好再混入人类中参加一场篝火晚会。 酒酣耳热篝火摇晃,气氛正好的时候美艳的女郎便可以勾唇渡一口酒,欣赏新勾搭的小情人是如何的手足无措。 说是去喝酒,幕天席地来一场也不是不行。 洛水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只知道姐姐说“朋友吗,喝一顿酒的事不就亲近啦?实在不行两顿!”她便要带着自己新结识的朋友去喝酒。 临渊只觉得疑惑,“你想喝酒为何要带着我?” “姐姐说一个人喝的叫闷酒!”洛水兴冲冲的问道,“你的属地在哪里啊,我还没去过呢,好不好玩?” 每个神明都有自己的眷属和属地,如巫山的眷属便是巫族与虫兽,属地此时便该算是幽国一带的西南。 临渊偏了偏头,似乎有些迟疑,“属地……”确切来说他管辖范围甚广,天下都该算是他的属地。 洛水见他迟疑,便同情的看着他,“我知道了,你没有属地对不对……唉,真是个可怜的神。” 临渊:“……” 洛水怕他自卑,便说道,“没事的,我可以带你去我那里玩……我掌管洛水,洛水流经的地方都算是我的属地。” 原来她就是洛水之神。洛水流域甚广,北接天水,西起昆仑,流经的地方起码也得是一个国家的半壁江山。 如今的北邑便是当年洛水的属地。 按理说大河流经之处必然农耕繁荣一派昌盛,不说是人人安居乐业,起码也得是衣食无忧。 临渊心想她带自己去的地方应该不至于太差,可是神凡结界一开,见到所谓的酒肆,他便差点闪了老腰。 “你……这……”饶是临渊自控力极其好,此时脸上也有些异样。 眼前这个地方也能叫酒肆?他闲暇也曾游历人间,所谓的酒肆不说是雕栏玉砌起码也得有桌椅齐全,此处分明就是个茅草屋,草还十分的薄,风一吹能卷着檐上的草帘子飞两里地。不遮风也不挡雨,看着就让人怀疑它的牢固性。 “怎么啦?”就是这样洛水还好意思让人家进去。 “来啊来啊,我经常来这里的!”她招呼着对方。 临渊陷入了神生最大的难题。 第674章 临渊当时就是后悔 眼前的茅屋摇摇欲坠,质量十分堪忧,是不是个酒肆暂且不知,反正外面破旧成这样,里面的酒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洛水还热情的招呼着临渊,那真诚的眼神令人都不好拒绝。 临渊在转身就走和屈尊莅临之间艰难地摇摆了一会,只见他闭了闭眼,还是往前走了一小步。 罢了,权当是入世磨炼。 君不见洛水如此悠游自在毫无顾忌,颇有种超凡脱俗的心态。他素日少听旁人闲谈,自然也不知道别人私底下都嘲笑洛水憨傻,提起来便是一阵嗤笑。 临渊本着用发现美的眼睛来看待一切,尽力给洛水的身上糊金。 洛水那何止是闲适,简直就是跟进自己家门一样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平日就住在茅草屋而不是什么神龛呢。 神临人世都是需要化身的,不然穿着那金光闪闪、飘逸华美的衣裳匍一出现,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人,定然会遭到别人的围观。至于面貌,那时候神仙遍地走,只要不是长得奇形怪状有碍观瞻,任由你如何俊美,那也不过是多被别人看几眼的事。 洛水便轻车熟路的一挥手,便把那层层叠叠的纱裙变成了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她十分随意的把长至腰间的头发一挽,用不知道从哪里攀折来的树杈子一簪,变成了个十分接地气的村姑。 何止是接地气,简直都要长在土里了。 她自己把自己往土里栽还不算,竟然还要让临渊跟她自己一样。 “你是不是没有来过人间?呐,人类没有那么好看的衣服的,你要穿的跟我一样。”她怕对方不懂,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麻布裙。 临渊狐疑的看着她,他不是没有来过人间,不过人类那里虽然并没有过得十分安逸,可是也没有这么凄惨啊……他记得上次见到的人类住的是砖瓦房,穿的虽然不怎么华美,可是也是多彩多样的。若是遇到集市,街上人来人往也不乏穿着丝绸的。 莫非是人类忽然遭遇了什么劫难导致了生活水准一落千丈? 他暗中掐指一算,心中愈发的迷惑。这……洛水流域的星象十分稳定,似乎最近也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啊…… 洛水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善解人意的想着:唉……不愧是个落魄的神,不仅仅没自己的属地,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恐怕连化身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混的比自己还惨的神啊! 心中顿时一软,涌起了强烈的怜惜。 “你是不是不会啊,来来来,我帮你!” 临渊如临大敌:“!!!” 他一摆手,“不必。”看看她自己那一身,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想想自己交给她来弄会是什么样子,还不如自己来。 唉……从来无情无欲的天神闭了闭眼,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要来人间呢?就是再无聊也不能坑害自己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拈诀,那身带着符光暗纹的神袍就此隐去,变成了一身朴素的白衣。 不得不说有的人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有的人则是套着麻袋都是鹤立鸡群。临渊便属于后者,身形他是典型的肩宽腰细腿长,即使是最简单的白衣,也能把那身段凸显出来,自有一番风骨。 神君气质也不十分融入群众,哪怕穿的料子跟大家一样,可是就是会让人觉得这八成是什么被拐卖的世家公子,人家家里人正在重金寻找呢,若是看见必然得恭恭敬敬的把人给请回去。 洛水自然是没有感觉,只觉得换了衣服便是披了个新的身份,他们俩就是个完美的凡人了。 她满意的一笑,当先一步跨入酒肆,脆生喊着,“老板娘,今天我带朋友来光顾啦,拿你们店里最好的桂花-蜜来,再来两盘拿手的小菜!” 这破败的茅草屋竟然还真的是酒肆…… 老板娘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显然对于这个经常来光顾的神女不怎么热情。此老板娘长得十分沧桑,并不似寻常当垆卖酒的女子一般,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一个媚眼过去让人能酥了骨头,身上的脂粉香比酒香还要浓郁几分。 她生的黑黄皮、高颧骨,脸上细纹堆着,显得有些凶相。细骨伶仃的腰胯围着杂色的围裙,上头油污遍布,显然不怎么讲究。 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桂花-蜜剩一坛子,爱要不要。小菜的菜谱在桌子上,自己看。” 她如此敷衍的态度,难怪店里头门客稀少。 临渊往里头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虽然已然料想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这也太差劲了一些。本着极高的涵养,临渊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坐下前不经意的伸手一拂,把那座椅上可疑的污渍除去。 洛水不似他一般龟毛,只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活像是没看见那些油污一般。 临渊盯了她半晌,忽然肃然起敬。 他的修为还是不到家,竟然不能忽略外物,看洛水的样子,恐怕是大智若愚的通透人物。 洛水是这家酒肆的常客,便翻开菜谱给临渊看,“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这里每天的菜谱都不一样的,全都看当天厨房里有什么,很有趣的。” 时令菜?这倒是稀奇。临渊还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酒肆,好奇的翻开了菜谱。 只见那泛黄的纸张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炖白菜”,“水煮白菜”、“白菜炒白菜”…… 他“啪”的合上菜谱,神情恍惚。 “你……带我来此处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他沉默半晌忽然如此说道。这一番经历太过离奇,他都开始不安起来,觉得洛水的所作所为其中必然有什么深意。 “啊?”洛水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说我就走了。”临渊说到做到,这就离开了座位。 “别别别!”洛水急了,“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请你喝酒吃饭而已……”她小声的说道,“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就是想要对你好一点……要是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地方,去哪里都行,你别走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态度极为卑微,临渊心软,也不好继续发作。 “还是你来。”他推回去菜谱,一脸无可奈何,权当是在关爱孤寡神灵。 第675章 我骂我自己 洛水是个很容易被满足的人,紧紧是看到对方不走就破涕为笑,开心的宛如一个孩子。 但是她所求的并不过分,也不是要求别人为她付出什么,而仅仅只是接受自己的示好和善意。哦,尽管这个“善意”还有待商榷,临渊只感受到了深深地恶意。 “那我们就要清水煮白菜和炖白菜好了!”洛水扬起嘴角,兴奋地点菜。 “等着!”老板娘不耐烦地应着,起身走了几步去了后厨,竟然是要自己下厨。看来这家酒肆的运营十分艰辛,老板娘一人身兼多职。 临渊已然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权当是来此历练。 可是有一件事情他还是不明白……只见临渊面无表情,幽幽的说道,“恕我孤陋,这清水煮白菜和炖白菜究竟有什么不同?”都是白菜啊…… “啊……这个……”洛水正要回答,老板娘就端着碟子上来送菜了。 “炖白菜、清水煮白菜来了。”老板娘懒洋洋的语调一转,蓦地变得高亢起来。只见她睁大眼睛一脸惊喜,好像见到泥土里挖出金子一般,“哎呀,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公子,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真是蓬荜生辉啊!” 蓬荜是真的,可是临渊也只淡声谦让了过去。 只有洛水笑得傻呆呆的,好像被夸奖的人是她自己。“他是我的朋友!”她如此骄傲的宣称。 朋友啊……老板娘以袖掩口,露出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只听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独来独往,这唯一带来的还是个俊俏公子,朋友……嘿嘿……” “老板娘你在说什么呀……”洛水一脸懵懂。 “没什么,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咯~”她眨眨眼,眼角的纹路晕开,把凶相冲淡几分。升斗小民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看人下菜碟,不过是生活所迫,这才逼得他们不得不捧高踩低。不过遇到喜事的时候,他们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哪怕是调侃着说的。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见到漂亮郎君是个女娘都得扑通几下心,老板娘已嫁,动不了别的心思,可是不妨碍她对着郎君多几分笑模样。 “这清水煮白菜的水多一些,炖白菜的水少一些……对了,炖白菜里我还多放了一些盐,清水煮的里头有豆腐。豆腐你知道吧,可是从我们这里发明出来的,十里八乡无人不知,别的地方可吃不到呢!”老板娘殷勤道。 临渊一阵无言,盯着两盘白菜陷入沉思。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啊?”洛水急了起来,连忙说道,“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点别的。” “我……”临渊想说自己不沾染人间食物,只是享个色味罢了,也不用多费心。 却不等他说什么,老板娘的和颜悦色便快速褪去,变成了阴云密布的一张脸,活像刚才对人家献殷勤的不是自己一样。她讥诮道,“哟,叫你一声公子还真的把自己当棵葱啦!这两盘菜得来不易,也不是谁都能吃上的,多少人眼巴巴的连个油星子都见不着,你这里头起码还多两勺油呢!我们店小,伺候不起贵客,您爱吃不吃,不吃走人!” 临渊差点被她的唾沫星子喷一脸,迅速画了结界才挡住。 “为何生怒?”他只是平淡的问道。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对方反应这么强烈? 洛水连忙赔笑脸,“老板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菜我们不会浪费的,一定一滴不落的都吃掉!” 老板娘这才缓和了脸色,说道,“这还差不多……”她怅然道,“不过你也来不了多久了,现在收成不好没人光顾,我这店也要倒闭了。” 那两盘白菜和这破茅屋已经提前预示了什么。 洛水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缩起来,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不会的,会好起来的……不要不开了嘛……” 老板娘却没有理会,只咬牙切齿的说道,“这贼河母,我们从小靠着洛水河生长,也算是她的子嗣,怎么就不怜惜我们这些苦命的人一些呢!” “河母……洛水?”临渊疑惑。 “就是她!怎么老天爷不一道雷把这该死的神给劈死,让她尸位素餐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做什么!这洛水河年年水灾,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千里良田都冲垮了,侥幸逃过一劫的也因为干旱没有收成……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颗粒无收饿着肚子,每年要饿死都少人!还有那洪水,呵-呵,屋子、家人,洪水一来什么都没了!她若是长了眼,便睁开眼看看我们!” 临渊皱了皱眉,此人言语中已经是在亵渎神明了。凡人敬奉神,神才会庇佑,可是如果公然辱骂,遇到小心眼的非给你穿小鞋穿到死。因为一个人牵累一个村庄的也不是没有。自古凡人害怕得罪神明,往往是心怀敬畏,连名字都不敢直呼。 似洛水代称河母,临渊则用天道指替,山神称魁父,风神为如意伯……唯恐直呼其名上达天听。可是老板娘已经直呼洛水其名了,这是渎神。 他本着公正之心为洛水辩解,“河汛并非为河母所控,是按照天道所定法则,四季循环,因循天时。春来雪融,河水暴涨,便是春汛,秋来雨急……” 他试图给这些凡人讲述一下道理,他们怪错人了。洛水的本体的确为洛水河,但是她掌管的只是河中生灵,这河水何时汛何时涸却不是她能控制的。若是人类要怪,也只能怪春天为何暖和,秋天为何阴雨连绵。 可是这都是自然法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洛水起源甚广,流量庞大,自然受到的的影响也是最大的。因此沿岸生活的人们会觉得潮汛是洪水,干涸是旱灾。除非有一天洛水削减,不然他们该怎么倒霉还怎么倒霉,不然怎么骂她也没用。 可是他为落水辩解,让人们不要误解她,洛水却是不领情,甚至一伸手,把他的嘴给捂住了。 临渊:“?” 只见洛水背弃了他,跟老板娘站在同一占线,熟练地开始骂起了自己,“对啊对啊贼河母,这该死的洛水怎么不一雷劈死她!” 临渊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复杂。 第676章 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竟然听到别人骂自己的时候不做任何辩解,还跟着别人骂自己……关键是她骂自己的时候简直无比的适应,好像骂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很可恶的仇人一样。 既然她自己都没心没肺不在乎,临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便低头与那两盘白菜面面相觑。 也不知此地的人们过得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就连酒肆里都是地里长什么,老板娘做什么。 事实证明,成为朋友的最快方法就是同仇敌忾。一旦两个人有了共同看不顺眼的人,那么这两个人就会迅速达成一致,进而发展成为好朋友。 只见老板娘一撩围裙便坐在了桌旁,口沫横飞的诉苦。 “哎呀我们这些生活在洛水边上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说建房子有什么用,洪水一来什么都没了。辛辛苦苦开垦的土地也是,刚插上秧苗呢,那苗还没青,转眼就成了淤泥地……我们命苦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地方落根,你看看生在别的地方的人,哪有我们这般凄惨!” “是是是,老板娘说的极是!”洛水随声附和,一边说一边还一筷子伸向了白菜。 只有临渊不谙这跟女人相处的真谛,犹自认真的辩解,“姑娘所言有所偏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洛水河畔生活的人虽然因为河水无常而遭受苦难,可是这河水也并非一无是处。水利万物而不争,洛水河滋润灌溉土地,养育鱼虾供人捕捞吃食,怎可全然否决?” “你说的倒是轻巧,没错那洛水河的确灌溉了不少农田,可是到头来不还是被她自己冲了个干净?河里有鱼有虾,可是河水湍急,捕捞也十分危险,不知又有多少人为了口吃的丧生。”老板娘冷笑着说道。 “可是……”临渊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一声拍桌的巨响。 老板娘生的瘦弱,可是力气却是不小,一巴掌给这桌子拍的直晃悠——当然了,其中也有这桌子实在是质量堪忧的缘故。 临渊皱眉,他身居高位,身边都是些风度极佳的神女,这般泼妇还真是见所未见。 “你们这些外乡人什么都不懂!呵,你一定以为是我们忘恩负义对不对?洛水流域就是我们的家乡,生我们养我们,与母亲也没什么区别。可是我们看成母亲的洛水河又如何对待我们?呵-呵,我们无数次的祷告,请来祭司传达我们的心愿,甚至不惜用童男童女作为祭品献祭于她,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改变……” “那个……洛水她其实也不怎么喜欢收礼物……童男童女也大可不必……她,她说不定也是有心无力呢!”洛水尴尬的赔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觉得连那盘白菜都不香了。 “有心无力,但凡她眷顾一点我们这些可怜人,莫在兴风作浪,我们的日子哪里会这么难过?” “我……她……”洛水欲言又止,委屈的垂下眼睫。其实她也不想的,可是这件事并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的确可以不让一个村庄发大水,可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把河水截止在这个村庄的上游。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停下呢?那会是一道水墙,硬生生阻挡在大地与天空之间。而河堤的高度是一定的,当水墙超过河堤的高度,那惊涛巨浪就会霍然排向周遭的一切。 那样的力道足以把岩石拍碎,将山峦冲垮。 如果在此周围再有别的村庄,只会让他们陷入同样的困境,最终步上同样的命途。 人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好一点,或许在下游人的眼中,上游人的生命是可以被牺牲的,可是洛水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人都在努力的活下去,为什么要因为你想要活下去,献上祭品附以祷告,她就要以别人的性命作为牺牲呢?难道那些人就活该被当成牺牲品吗?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干脆顺其自然,来个充耳不闻。 可是她又觉得害得那些遭受洪水的人十分难过,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这才每次听到她们说自己的坏话非但不解释还跟着骂两句……反正骂两句也不会少块肉,起码心里可以舒服一些。 临渊却是法则的执掌者,深谙其中的玄妙。在他的眼中,天上落雨,河水涨跌,这都是极为自然的事情,神力擅自改变便是触犯法则,最终反噬自身。能改变这一切只有人类自己,可是他们却不是想办法来求存,还亵渎神明,把一切的错误都推到神的身上。 童男童女的祭品……多么可笑而愚昧。 他看着洛水对着两盘色香味俱缺的菜兴致缺缺,只耷拉着脑袋用筷子戳桌面,好像在写什么罪己诏一样,愈发觉得不可理喻。 洛水只见面前的阴影一重,对面的人便站了起来,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淡淡道,“吃完了吗,我们可以走了。” “啊……”尽管他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是洛水就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不快。 生气了吗?她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只顺从的点点头,“我好了,你想到哪里去啊,我带你去!” 临渊只冷声道,“回去。”他不想再跟这群愚昧的凡人以及这个愚蠢的神女交流。 “好好好!”洛水对这个得来不易的朋友珍惜的很,自然对方说什么都可以。她起身跟着对方就要离开,却不想老板娘平地一声吼,紧接着快步跑来把她的衣袖死死拉住了。 “走什么走,还没给钱呢,想吃霸王餐呐!”老板娘瞪眼道。 “不是的,我有钱,就是忘记……”她想要说是忘记给了,可是一摸身上,却是空空如也。于是洛水只好抬起头来尴尬的一笑,“就是忘带了。” 彼时神明与人类之间定有铁律,不得将神力用于人类钱财,不然就得遭天谴。这是害怕神明肆意妄为搅乱人类的生活,不许神凭空变出钱,也不许用神力摄来货币。 不过这对于神明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大家都是有信徒的,进献的东西里自然不乏财宝。 可是你要是没带,那也是很尴尬的。 别的神明自然可以自暴身份,厚着脸皮赊账。或者让对方在此等候,自己改日派人来送。可是洛水不行,她光棍一个没什么可以支使的神使,要是自暴身份会更惨,可能会被当场围殴。 第677章 老板娘大显神威 神自然不会被凡人围殴痛打致死,大概也只是丢人一些罢了。可是洛水丢的起这个人,临渊也丢不起。 他听到后面的谈话时身体便是一僵,不由有了扶额的冲动。 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答应洛水做她的朋友,为什么……他就不应该从星河捞起这个神女,神女怎么会被淹死呢,果然是他神志不清。 叹息一声,便折回来给洛水善后。 远来是客,更何况此处是洛水的属地,本应该是她携带此处用于交易的货币,所以临渊身上干干净净的。不过好在虽然没有货币但是一个神总不至于穷困潦倒,他伸手拿出一只银镯,那是星河秘银所铸造的东西,若是注灵则可能成为神器,可是现在也只好用来交易了。 “不行,我说了要来请客的,怎么能要你花钱!”洛水把他的手一推,自有一番风骨……当然了,要是没有多看那只镯子好几眼可能更为傲气一些。 临渊默不作声的瞥她,要是你能拿出钱来他也不必多此一举。 只见洛水拍拍胸脯大义凛然道,“我是老板娘这里的熟客,要是没带钱都是做工抵债的!是吧老板娘!” 老伴娘喜笑颜开,仿佛方才的横鼻子竖眼的人不是她一样。“哎呀呀,我就喜欢你说你没带钱,来,我家后头那片地还没插秧呢!” 临渊神情凝固,“……做工抵债不都是洗盘子吗?” “哦,你看我这店里萧条的,哪有盘子可以洗啊。这丫头精力旺盛又力气大,可是比水牛都好使唤呢!”老板娘露出了奸商一般的嘴脸,冲着洛水道,“老地方你知道的,还剩下一半今天能干完吗?” 洛水听到老板娘夸奖她“比水牛好使唤”,还莫名骄傲了起来,只见她摆摆手道,“没问题!” 临渊:“……”有问题,问题很大,他是来干什么来了? 他神情恍惚的跟着洛水出门,只听闻那神女竟然还颇为兴高采烈的哼起歌来。 洛水果然知道“老地方”在那,那是一片不大的水稻田,是老板娘自家的地,里面横七竖八插了不少秧苗,此时大概还有一半没有耕种。 临渊木着脸看了一眼洛水,他不觉得这个愚蠢的神女会做这种事。 可是洛水就是一个令人咂舌的存在,不仅仅蠢的令人发指,就连特长都跟别人不一样。 别的神女大概都把唱歌跳舞、吟诗作对当成闲趣,洛水则是把雅极则俗,俗极则雅当成至理名言,技能点都点在了农事。 只见她熟练地一挽袖子一撩裙摆,随手扎在了腰间,便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她生的漂亮皮囊无愧神女之称,却是半点没有把这身皮囊当回事,肆意的玷污。 只见她赤着足“扑通”一声便踩进了水田里,随即开始迅速的插秧。 彼时神女的神像都是高洁神圣的,纤细的手指不是拈花翘起,就是手心向上广施恩泽。总之就是都往不染纤尘、优雅美丽的方向努力着,就连掌管秋收的地母恐怕都没自己沾过泥土。 可是洛水却是没把自己当一个神女,而是彻彻底底代入了村姑。不得不说,她插秧的动作极其熟练,一看就知道不少干这种事……也不知道究竟多少次没带钱。 临渊远眺着她忙活的背影,暗暗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钱而不是没带钱。毕竟以洛水河母这遭人恨的地步来看,难说有没有人肯给她祭祀供养。 正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暗含深意,仿佛七大姑八大姨逢年过年时那另有所指的语气一般,“啧啧,有些人啊,看着人模狗样的,却是让自己的女人在那里干活,自己在这里看……真是人不可貌相……” 临渊:“……” 第一,菜他一口没动。 第二,他要付钱来着,是洛水死活不让,非要去插秧。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插秧情有独钟。 第三,那个不是什么他的女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明嘲暗讽的抑扬顿挫里独善其身,哪怕是天上地下第一尊贵的天神临渊也不能。 与其耗费口舌,不如干脆让她无话可说。 于是临渊快步上前,只凝望着水田里的洛水说道,“上来。” “啊,我还没干完呢。”洛水茫然的抬起头。 临渊没有表情的脸上都溢出了一种生无可恋,“我来。” “你?”洛水叉腰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能行,你看你白衣白袜,干净的很,怎么像做这种事的人?” 她扬起手的时候带了一些泥点子出来,就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可是却并不显得脏,只让人想要替她擦拭。 临渊侧头,目光里满是疑惑,“我为什么不行?”天神不认为自己会比一个小小的神女逊色,当即涉水而去。 水田里的水很是浑浊,脚下踩着的是淤泥,走起来不甚平稳。泥水染上袍角,浸的一片脏污,可是他却是浑不在意,镇定的很。 可是镇定是强装的,他根本不会插秧。 不过坦诚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天神大人选择了死鸭子嘴硬,维持自己最后的倔强。只见临渊闭着眼随手一挥,那秧苗就跟自己长了腿一样,一头扎进泥土里还主动地把自己埋起来。 很好,收工。 却是没眼力见的神女洛水嚷嚷起来,“哎呀临渊你作弊!” 临渊顿时一僵。 只听洛水吃吃笑着,却是眨着眼凑了过来,“可是你的心意我领啦,你是想帮我对不对?谢谢你呀,你对我真好。” 临渊不是想帮她,是被逼无奈来帮她,可是洛水却总是能用善意来揣度别人。 托天神的福,这农活就此收工,老板娘也便松口放了人。 让人生气的是,那神女一边用清水濯洗小腿和足踝,一边拿出一袋子货币。 临渊看了想打人。 “呐,我不是没有钱,我就是……我就是想帮老板娘干点活而已……她一个寡-妇一个人生活很难的……在这里生活钱没有什么用,反正就是有钱也买不来什么东西,还不如干点农活来的实际。”洛水垂着眼睫说道,“毕竟是我对不起他们,就是能多做一点也是好的。 第678章 先爱先输 “主人,你回来啦!”粼粼星河上铺陈了一层彩霞,体态优雅的鸟儿于河畔濯洗羽毛,展开的翅膀投射出一江瑰丽。 看到白衣的青年缓步归来,极乐鸟的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紧接着便停下了动作,朝着青年飞去。 青年的脸上若有所思,看她迎来,也不为所动。 极乐鸟对于他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反倒是这青年露出的迷茫令她大惊失色。 “主人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不要吓我!”极乐鸟的羽毛都吓得支棱开。 青年这才施舍她一眼,说道,“无事,不必担心……极乐,你知道神女洛水吗?” 他素日守着星河,很少与人来往,偶尔出面也都是重大场合。对于众神的印象,那大概也就是个名字加上脸,没有什么特别留意的,可是今天怎么就突然提起洛水来了? 那家伙的确有名,不过不是因为好事出名。 极乐鸟颇为惊讶地说道,“主人你怎么忽然提起那个傻子来啦?” 临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让极乐鸟不由感到一丝丝的心虚。 他轻声说道,“原来你们都把善良叫做傻吗……” 不过那声音实在是太过轻了,就那么散落在了星河畔的风里。 流到极乐鸟耳朵里的只有一句惊雷似的话,“极乐……你知道怎么对一个人才叫对她好吗?” 极乐鸟三魂没了两个,吓得呆若木鸡。完了完了,她的主人真的不对劲了。“主人你在说什么,你……要对谁好?主人你醒醒,你没有感情的,你不可能对一个人有好感!” “我……没有?”临渊迷茫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那处空落落的,不曾有一丝温暖。无心无情之人,谈什么对一个人好?他不会有真心,做什么都会索然无味,寡淡如水。 他忽然只觉得有种渴望,想把胸腔里空缺的地方填-满。 “极乐,取回我的爱欲来吧。”他淡淡的开口。 “主……主人?”极乐鸟愈发的魂不附体,却没办法阻止自己主人。那是她的主人,她的一切都属于这位神明,自然也应该对他言听计从。而极乐鸟的天赋是竭尽全力的满足心愿,所以对于临渊的命令,她是必须要去完成的。 临渊很少对她许愿,因为他本身就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强者,如果连他都办不到的事情,那么极乐鸟的能力定然也无法达成。 唯一的一次还是他让她取走她的七情六欲。那是一种决绝,成就太上忘情。极乐鸟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可是却是下意识的听从了。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他说……他要取回自己的爱欲。她不喜欢那个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毫不牵挂的主人,可是显然他此时许下这个愿望,已经有什么变化了。 爱欲而已……一个心里只有爱欲的神不会犯错的。临渊如是想着,权当是宽慰自己。 襄离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下,满意的看着微巳表情出现的空白。 “其实临渊在要去取回爱欲之前,就已经有了欲……想要就是一种欲,而他取回爱欲的原因也是为了洛水。换句话说,他其实已经在爱洛水了。”她接下来说的自己都有些牙疼,毕竟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襄离说道,“而洛水……洛水……嗨,真不是我贬低自己,我觉得以那时候洛水的脑子吧,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说出去可能得笑掉不少人的大牙。开什么玩笑,就这么一个傻子,众神提起来无不是嗤之以鼻。可就是这么一个傻子,不仅仅让高高在上的天神临渊有了欲,还让他喜欢上了。 更加绝的是这个傻子还对对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哦,临渊喜欢洛水,自己却一无所知,而洛水虽然对临渊好,却是一点也不喜欢临渊……哈哈哈,妙啊,真是一出绝世好戏。业火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笑了起来,“虽然我看不上临渊,可是那家伙心里只有爱欲,定然是宁肯自己委屈也不会对洛水不好。可是这洛水最后可是被削减神力才长眠的,既然不是临渊做的,那又是谁?” 这话就问到了襄离的盲点,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零碎的梦境怎么会把那漫长的神生讲个干净,更何况这几个梦也来的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这件事?”襄离狐疑的对着业火说道,“我还以为是你让我做这种梦的。”也无怪她如此猜想,毕竟她是从红莲城出来才开始做梦。 业火嗤了一声,“怎么可能是我,我就是让你做梦,也得是春-梦,梦里与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微巳一个封印拍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每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许教坏襄离!”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师父……你要是说这话的时候脸不要漫上这可疑的红晕,可能会更加的可信。 你这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吧! 不过既然不是业火,那会是谁呢? 这些往事不是谁都能知道的,能接触到这些事情又有入梦本领的,除了她那个便宜老爹还有谁?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只等待秋后算账。 “微巳,我们不要听业火把话说完吗?”她顿了顿,想到在这漫长的故事前,业火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当然了,这也是为了不戳破自家师父可怜的脸皮。 “不必!”微巳严词拒绝,好似业火这个存在就该挖个坑埋起来,任由风吹雨打,他自土里长埋一般。 他似乎觉得是自己反应过激,又补充道,“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云珏要成神,自然是希望自己高高在上,接受所有人的膜拜,可是那个降下毒雨的人却与他的心愿背道而驰,想要先行逼我入魔。” “什么……”襄离有些愕然,这人是疯了吧,云珏的所作所为还能说是自私,可是那人却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魔神当年可是能覆灭众神的人,据说连人间都遭受了一场浩劫,用了千百年才恢复了元气……那人要造魔来做什么? 第679章 气哭云珏 关于云珏的合作者与云珏背道而驰这件事,不仅襄离没想到,就连云珏自己也是在那场始料未及的毒雨过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件事给他造成的打击程度,不亚于他在前线奋力厮杀,而最信任的人在后面暗搓搓的给了他腰子一刀——完事还堵着他的嘴,不让他一口老血喷出来,怎一个阴损了得。 云珏气的差点原地炸裂,他觉得这种拖后腿的事没有把脑门对准路边石撞个十几下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他原本已经马不停蹄的返回白玉京,端坐神殿之上,就端着下巴的等着襄离为了性命来求他高抬贵手。而那时候他已经是妥妥的赢家,不说肆意宰割吧,反正可以一雪前耻就对了。 可是那端起的下巴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砸的他下颌差点脱臼。 身为少祭司,他自然灵力不俗。只是他好整以暇的对着水盆正在看襄离微巳那两人是如何艰难挣扎,刚把自己看爽,脚指头都快张起来了,那突如其来的毒雨就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不是云珏忽然良心发作,要是这雨是普通的雨,把两人淋成个落汤鸡,他都会抚掌称快。可是这毒雨却是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还魂蛭草寄生在活人身上没有寄生在死人身上的时候生长的来得快,这也就是他好整以暇的坐在这里等微巳来跪舔的原因。当然了,也不得不承认微巳的确有那么一两分的本事,雕虫小技而已可以暂时控制住还魂蛭草。 这段等待还魂蛭草蔓延的时间,足够他们从幽国赶来汉昭。那时候时机也很好,正好是那襄离被折磨的剩下一口气,但是还没死透的时候。 可是这一场毒雨一下,还魂蛭草食尸气而生,在这阴损恶诅的催化下,一定会大肆蔓延生长……用不了一天,它就会把那个漂亮的鲛人变成一条死鱼,再也翻腾不起来。 看到那阴雨连绵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心中打鼓。等到微巳那眼中的血丝晕染开,他已经为之胆颤。 如果这个鲛人真的就这么死了,微巳那家伙一定会疯……没有人见过微巳发疯,可是他却是隐约窥见过的……那是如何无情冷漠的一双眼睛,又是如何狠厉决绝的出手,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当时比试的时候微巳尚存一丝理智,他就不是被废掉经脉这么简单了。那样的人,把他活生生的凌迟也不会手软的。 云珏怕了。怕襄离真的就这么死了,怕微巳不管不顾的发疯入魔,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的确想成神没有错,可是他相当的是太平神,享受人类的跪拜和尊崇,接受鲜花和供奉,他要的只是荣耀……而不是要做真正的救世神,带着人跟魔抗争啊! 那一刻,最想去救人的恐怕不仅仅只有微巳,还有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云珏。 他都恨不得去掐襄离人中了:求求您了姑奶奶,您可千万别死! 后来那水盆的幻境不知触碰了什么禁制便破碎了,让他只能在这里提心吊胆,不能知道详情。 一-夜过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反正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那丫头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谢天谢地,天神保佑……这绝对是云珏拜神拜的最诚心的一次。 他霎时间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给浸透了。鹤氅成了鸭毛氅,还是刚下过水的那种。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云珏气的差点上不来气。 “伽罗!”他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毫不犹豫的点燃一张朱砂描绘的召唤符咒。 随着那张符咒燃起化成一缕青烟,金纱裹体的女子便无声无息的来到了神殿。 她赤足而来步上台阶,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汉昭中神圣的所在,传闻中汇聚最强修行者的神殿,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 那笑声一如既往的难听,沙哑的好似捏着鸡的脖子逼着它去打鸣。 “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她毫无敬畏之心的踏上少祭司所在的祭台,玩味的打量着面前气急败坏的男人。 那平素优雅闲适,仿佛什么事情都在弹指一挥间解决的男人失了风度,有些狼狈的坐在椅子上。他最喜欢的金鱼缸被打翻在地,琉璃碎了一地,水渍却早已经干涸,遭受横难的金鱼早就停止了扑腾,瞪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云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说道。 “看来大人已经都知道了。”伽罗知道,那琉璃鱼缸不仅仅是个鱼缸,更是施展幻境的媒介。如今那鱼缸已经碎了一地,可见是他气急败坏之下自己摔得。他见到什么会这么生气,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你!”云珏对于她那丝毫不以为然的态度感到震怒,“你难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先前伽罗对他态度还可以谈得上是尊敬和客气,可是此时却变成了随意,显然是不把对方当一回事了。“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破裂?好一个如意算盘。”云珏缓慢的说着。 “别这样说,我们本来就是各得利益,此番合作很成功啊。我们古库嘉提供给你那些前所未见的植物供你使用,你帮我们扩散他们,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们的合作便可以终止了。”伽罗敷衍的说道。 “不,我们的计划里还有帮我成神这一条,可是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伽罗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只要人类发现了神的重要性,你的计划自然而然就可以达成……” 那你怎么解释那一场毒雨?云珏眼神如刀。 “那不过是个催化剂,帮你早点达成目的而已。”伽罗继续道。 “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云珏目光直视她,“我要成神,而你们却是在造魔……” “啊,被你发现了~”伽罗很没有诚意的开了个玩笑,“魔与神本来就是相伴而生的,世上没有魔哪来的神呢?只要有了魔,自然会降难于人间,到时候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人自然会想到向神求助……我这是再帮你啊。” 伽罗彻底激怒了云珏,他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以为你已经成功了才如此有恃无恐?只可惜你们的魔尚未诞生。” “这不可能!”伽罗失声道,“他没道理不入魔!” 第680章 同道殊途 有人要成神,有人要造魔,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狼狈为奸,自然是互相隐瞒的事情居多。 比如说,伽罗所隐瞒的那场用来催化的毒雨,比如说云珏从她的手里拿到还魂蛭草后,早就已经暗地培育了许许多多。那些还魂蛭草放在那里又不好看也不好吃,更不可能凭空增值,他当然选择用人体为皿,替他好好养着。 而这一切的发生早就在襄离身中还魂蛭草之前。也就是说,除了她,还有许多的人身受还魂蛭草所苦。 不过在活人身上种植与在死人身上不同,还魂蛭草需要死气,活人身上的死气没有死人身上的那么充沛,所以还魂蛭草的生长也十分缓慢。 这暗合了云珏的意图。他要成神,自然需要信徒。 人类为还魂蛭草所苦,那种活生生的人逐渐丧失五感,最后连自己都不能支配自己躯体的恐怖,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他们在药石无医的情况下必然会选择求神。世上现在哪里还有神?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谎话罢了。可是只要他出现了,拯救了他们,就会被当成神来膜拜。 救苦救难的神,挽救他们于病痛的神……呵,他只需要接受众人的朝拜,便是当之无愧的神。 云珏早就知道了这种上古时期成神的办法,因为信仰之力而攀上神座,这真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极大的诱-惑。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被打乱了! 因为伽罗那个女人的一场毒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襄离还能在微巳不计牺牲的帮助下挣扎一会儿,可是那些人类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救自己?他们几乎在毒雨落在身上的瞬间,就死去了。还魂蛭草疯狂的侵占它们的躯体,以风卷云残之势将这具躯体据为己有,原本的魂灵自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一个个行走的器皿。 不等待求助,那些人就猝不及防的死了。还魂蛭草又不会来求神把自己祛除,所谓的“信仰成神”自然泡了汤。 伽罗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已经提前暴露了自己,如果不能把微巳逼到入魔的地步,她就会成为靶子……甚至古库嘉也会被牵累。 不过这个女人不仅心机深沉,脸皮也厚。云珏只见她忽然换了一张脸,好似刚才那满脸讥讽的人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伽罗妩媚的勾了勾唇角,冲着他飞了个媚眼,“这件事的确是我失策了,奴这里给少祭司大人赔个不是。不过大人和我的目的都没达到,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还能屈能伸的,真是大开眼界。云珏嘴角一抽,只冷冷道,“不必了,我看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别呀!”伽罗扭着腰肢,蛇一般的缠了上去,金纱舞动,额头的蝎纹忽然闪了一闪。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忽然变成了暗金色,瞳孔也竖了起来。 这是古库嘉的秘术之一,催眠术。虽然比不上鲛人的入梦幻术来的无形无踪,可是在这种时候却是用途极大地。它可以给一个人下暗示,让一个心志不坚定的人对某件事深信不疑。 当然了,对于云珏来说作用肯定没那么大,可是潜移默化的作用确实有的。 她开始了自己游说,“大人与我的目的并不是背道而驰,大人要成神,我要造魔这并不冲突……要知道魔祸乱人间,神就要现身救世不是吗?只要魔神为我所用,到时候一唱一和来一出戏,岂不是轻松成就大人的神位?” “……”云珏心动了。 要是真的打,他想连现在的微巳都发憷,还得用点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何况是成了魔的微巳?那估计也不用打了,他找块砖对准脑壳拍一下还能更加痛快一点。 可是做戏就不一样了,又不是真的打,只要魔败在自己手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他就自然而然的被人拥戴成神吗? “伽罗,”云珏眸光一闪,“我选择再跟你们古库嘉合作一次。世道将乱,我相信我们是新界的缔造者。” “愿如君言。”女子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双手放在额头轻触一下,逐渐挪到下颌。那是来自诸神时代的誓师礼。 而一个破坏他们大计的鲛人、一个被惦记的微巳,此时正在一边赶路,一边你侬我侬。 不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不让其谈恋爱,这样才公平。没道理别人在哪里宵衣旰食为自己的枭雄大业煞费苦心,而某些天选之人就要坐享其成。 该自己背负的东西怎么也丢不掉的,想要安心谈恋爱?那绝不可能! 不过是出来找个公主而已,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快折腾到幽国边境了。那便还在兢兢业业的跟汉昭、幽国死磕呢,他们也不好意思独善其身。 尤其是襄离,她还是代表海国跟北邑结盟来的。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海国目前为止可就只出了她一个人,要是她也不努力刷脸,赚点功绩,最后有什么脸面让对方履行契约? 更何况她一个人咸鱼也就咸鱼吧,反正大家也没觉得这么一个娇滴滴的鲛人能干啥,养在军营里起码还能养眼,走了也不损失什么,就是遗憾罢了。但是她不光自己走了,还顺带拐跑了主要战力天璇君,这个问题就比较大了。 微巳属于那种一般优哉游哉观战不出手,只有关键时刻镇场定胜负那种,一出手必然是个大的。毕竟哪个将领不希望自己手下有个千里取人首级的高手?与对方稀里糊涂在梦里就丢了性命不一样,他们那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这宝贝却被鲛人海国的使者给拐跑了…… 襄离这几天都寝食不安,总感觉脊背发凉,像是有人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 于是当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啦! 襄离那时候中了还魂蛭草,浑浑噩噩没有意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边境,回去的路上却下意识的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 安静,太安静了。幽国就算真的是国破,也绝不会如此的没有人气。 第681章 消失的村民 幽国正值战乱,往日那些精明的商人此时也不走南闯北了,只带着家人一窝蜂的乱跑。 不过再乱跑也知道不往枪口上撞,哪里打的热闹往哪里跑,那不是找死是什么?于是乎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往边境跑。 这是有商人逐利的心态在作祟的,不少人不是没能力跑到汉昭、北邑谋生,只是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外头再好,可是自己的人脉在这里啊! 做生意讲究什么?诚信?呸,那玩意是拿来跟主顾说的,商人们自己都是心里门清的,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幽国行商原本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因为利益而彼此纠结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家卖胭脂,我家卖嵌银盒,天生一对!包装好了价钱直接翻倍! 谁能割舍得了自己的根,那是他们几代人打下来的基础,是靠着七大姑八大姨哭鼻子抹眼泪嫁出去换来的。 于是不少人都是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窝着,就等着这战火一停,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八十岁爹娘再赶回去。大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跪谁不是跪啊! 哪里最犄角旮旯?边境啊!尤其是幽国边境,西南西北那都是一片深山老林,往里头一窝谁能找得到?再说这地方地势险恶毒蟊丛生,要是不熟悉这里,十分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君不见那北邑、汉昭一个是神兵天降加上占领东南海岸线打过来,一个则是借着汉昭与幽国的南北商道长驱直入? 比起那种兵家必争之地的香饽饽,这里简直就是粗面窝头,没人稀罕。 可是行商们不一样,他们自小都是在幽国长大的,对那些不知名的蛇虫鼠蚁熟悉的很,被花花蚊子叮一口都知道赶紧嚼个什么叶子敷上。许多老商人白手起家,年轻时候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那时候他们付不起关税,为了省钱便扛着货物从这崇山峻岭中翻过去,俗称偷渡是也。 虽然现在发迹了,看着一个个大腹便便满肚子流油,可是真让他们“重操旧业”,也得动起来啊! 当时襄离情况不妙,微巳不敢托大使用剑斩虚空,唯恐她在中途有个不测。但是又为了节省时间,便带着襄离从边境而过,试图前往汉昭。 如今回去自然也是走的这里,可是这一路上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商人们搬来这里又是拖家带口,眼看着就要打持久战,那肯定不会整天露宿。于是丛林里是聚集了不少小村落的。那些房子是临时搭建的,用的是湿漉漉的稻草,还发着一股子青草味。木头只片好了木板拼接在一起,连树皮都未曾打磨,一看就十分粗糙。 这些不是村落,而是他们暂时的聚集地。他们群居在一起只是因为胆小,抱个团比较有安全感。实际上也只是心理安慰,一旦大军压境,这些小村落不过是多几个绊马桩而已,下一刻就成了一片木渣子。 “微巳,你之前来的时候这里也没有人吗?”路过一片村落时,襄离只觉得里面一片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很不寻常,因为这小村落还保持着那种“独善其身”的静谧,处处都是生活痕迹。木架子上晾着咸菜,木楦上绷着鞋面,一盘棋下了一半……一切都好像是一日过去进行了一半,不过在这里终日无事可干也不着急,不如就放到明天的懒怠。 可是没有明天了,这个村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没把这些没做完的事做下去。 微巳沉默一会儿方道,“我带你来的时候,有位老夫人远远地看见,还以为我也是逃避战乱的人,招呼我过来。我当时急着带你去找云珏,没有理会她。她也没说什么,见我带着你,想当然的以为我是带你去求医,便跑过来给了我一碗水。” 他平静的说着。那是个善良的老夫人,年轻时干了许多粗活,手上都是茧子。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出息儿子,晚年有钱了,却还保持着扣扣索索的穷人本性——她虽然大发善心来送水,却只是送水,那粗瓷碗还是得要回去的。 微巳但是看着眼巴巴的老夫人,竟然奇迹般的懂了什么。他接过水象征性的含了一口,便道谢离开了。老夫人满意的很,成功满足了自己日行一善的宏愿。 如今再次路过这里,栅栏那头却不会出来一个八字脚的老太太,啰里啰嗦的问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跟着长吁短叹起来。 襄离听他这么说,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会不会是人都跑了?你看地上的脚印很是凌乱,会不会是他们听到什么消息便连夜走了?” “或许吧。”无论是与不是,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微巳说道,“前面应该还有一处村庄,可以去看看。” 襄离点点头,只希望那些人是真的跑了,而不是遭了兵乱。可是那个村庄也是一样的情况,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了前一日。 “微巳你看,这些脚印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襄离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那些脚印看似凌乱,可是却是都朝着一个方向蔓延去的。如果是兵乱,那就说明这些人是往那脚印的方向逃去。 微巳闻言打量了一下襄离所指的方向,可是面色却凝重了起来。 “不对,他们不是遭到了兵乱。”他喃喃道。 “那他们为什么要匆忙离开?”襄离不解的看着他,却被他严肃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微巳忽然苦笑一声,用一种悲悯的口吻说道,“你看……如果说他们是朝着脚印的方向而去,便是朝着国境以内……而与之相反的方向,应该就是那兵乱的起源。可是相反的方向只有山,山上不会有人。” 换句话说,没有什么乱兵把他们赶走,是他们自己跑的。 而去国境内做什么呢?两人的心头都笼罩了阴影,只觉得有什么阴谋呼之欲出。 第682章 偷袭的活死人 北邑原本的军营已经空了。 除了地上留下的木楔子凿出的空洞,以及那几截破烂的绳索,什么都没留下。 “不会吧?”襄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快步从军营里绕了一圈走到了微巳面前,“微巳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位置?” “我倒是也希望是自己记错了。”微巳意味深长的说道。 襄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的觉得也许北邑军队的消失跟那些不见的村民是出于同一种原因,可是这未知的原因却让人心里一-沉。 就在此时,鲛人敏锐的听力觉察到了身后有什么东西扑了过来,因为尖利的、撕裂风的呼啸正朝着她的后心而去。 来者不善。 微巳显然也觉察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偷袭,可是不等他出手,便见襄离来了个干净利落的转身,断水凝聚成的冰剑霍然生出,锋利的冰刺把来者伸过来的手扎了个对穿。 伸过来的手五指成爪,看刚才的架势就是要把襄离的心脏挖出来,被反将一军也是活该。 可是离奇的是,那被扎透的手上根本就没有血流出来。 襄离心中一跳,抬头对上那偷袭之人的双眼。那人双眼无神,眼球里只留下一片灰白,那是不属于活人的死寂。可是他的脸却是一如生前的,颜色均匀没有尸斑,血管充盈、毛发旺盛,活动起来也毫不滞涩。 那人身上穿着北邑的战甲,可是却像是不认识微巳一样,只惦记着杀人。 这是…… 她尚自怔忡时,那人便好似不知道疼痛一样,“噗嗤”一声把自己的手掌从冰刺上拔了下来。他不是让冰刺顺着那贯穿的伤口退出,而是活生生把自己的手掌切断了。 要是他的手还会流血,此时一定是血肉模糊的一幕,此时也只见那些肌肉被割断,青色的血管裸露在外……这样的伤势不说那受伤的人,就是襄离看着都跟着倒抽一口冷气,然而那人却是浑然无觉,好像割的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可是紧接着,那些断裂的血管便接合起来,肌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补着。蠕动的血肉、快速的修复……熟悉的一幕令襄离头皮发麻。 还魂蛭草……她自己都差点给这玩意当了肥料,怎么能不眼熟?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对着面露焦急的微巳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即,手起刀落,将那试图再次扑来的活死人的头颅砍去。 那颗属于年轻人的大好头颅飞起,襄离还好整以暇的用自己那穿着漂亮精致的绣鞋脚飞快的在空中给了它一脚。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可是那躯体仍旧屹立在原地不倒。 可是这样就能杀死被还魂蛭草寄生的人吗?远远不可能。可是要接合在一起也不太可能,因为他们离的太远了。 远处像是皮球一样滚出去的头颅恼怒起来,恨恨的、用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瞪着襄离。斩首之处的血肉在蠕动着,还魂蛭草与人体的肌肉混杂在一起,好似一条恶心的长虫。他们彼此交织延伸,将那下半身的轮廓勾勒出来。 头颅的嘴角噙着得意的讥讽,好似在嘲笑襄离的不自量力,以为这样就可以弄死他。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如果离得远,他们不介意各自生出一个躯体出来。 然而生出新的躯体需要养分,而身体生出一个头,所需要的养分压榨一下还是有的。头想要生出身体,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那颗头颅显然也发现了这尴尬的问题,差点原地跳脚。 不过这也没关系,哪怕只有一个……也够了。 可是就在这时,襄离也已经收起自己的断水,拿出两把精铁铸造的匕首来。她拿着匕首互相对砍,极为努力的模样,可是却不得其法,总是没有成果。 襄离一阵无力,最重要的事情都干完了,怎么就在这擦火星的一步翻了车?果然,手残还是应该认清楚自己的…… 然而殊途同归的是,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朵火花,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那活死人的头顶——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还非要来个一比一还原,连头发也不肯放过。头发遇到火,顿时着了起来,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头顶火冒三丈。 襄离朝着那“始作俑者”看去,只见微巳拂了拂袖,一脸的无辜。 “是这样吧?” 哦,鲛人控水弄不出火来,微巳作为一个铸剑师自然是跟金、火打交道,弄点火出来很是便捷。术业有专攻,我一点也不气,才不是我手残!襄离安慰自己道。 火的确是还魂蛭草的克星,那玩意生来就是一副干巴巴的模样,一看就不水灵,简直就是烧饭的好材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火势就从活死人的头顶蔓延到全身,他感受不到痛,可是还魂蛭草却能感到这种死亡的威胁,他们不知道控制躯体在地上打几个滚来扑灭火,只知道慌乱的在人体内乱窜。 那活死人的皮下出现一阵阵起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样。襄离知道,那是还魂蛭草逃生的痕迹。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还魂蛭草已经发展壮大到占领全身,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离不开人体,亦无法逃脱。 于是只能等着被活生生烧成灰烬。 那颗飞出去老远的头吓得魂都飞了,可是还没来得及长出手脚,那是逃也逃不掉。 它求生欲极其顽强,便干脆在地上滚了起来。 可是滚了没有多远,它就撞到了一一个人 的腿上。好在这玩意没有血,不会把白衣裳弄脏。微巳面无表情的把那试图逃窜的人头揪着头发拎了起来,一甩手腕,就把它扔在了已经烧成灰的下半截灰烬里。 那灰烬里还有火星明灭,一见到这天降的柴火,顿时兴奋起来,争先恐后的跳上去,手挽手连成汪洋火海。 微巳一本正经的说道,“北邑讲究躯体完整才能入土为安,既然你寄生的是北邑人,那便该用北邑的葬礼送你一程。” 若是那玩意会口吐人言,一定会破口大骂。可是死到临头,它却从喉咙里爆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凄厉疯狂,传达着怨恨与不甘,又像是要把自己的遭遇说出去,等待复仇。 第683章 摇光君的出现 有的人会在死前痛哭流涕陈述生平遗憾,有的人则会选择用尽最后一口气来骂骂咧咧。显然这还魂蛭草的道德素质不怎么高,义不容辞的选择了后者。 只听那一声尖利的啸声过后,声势浩荡的脚步声便接踵而来。 “这是?”襄离还在想这是什么情况,总不会要地震了吧? 微巳却是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来不及多说,只动作迅速的扛起还在歪头思索的襄离,一转眼奔出去数十尺。 “跑!” 襄离还没经历过真正两军互搏的战场,微巳却是熟悉的。这阵势惊人、声势浩荡,仿佛跺的连地面都在震动的脚步声,仅凭动静便可以判断那是千军万马的架势。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尘土飞扬,便听闻战马嘶鸣。 襄离透过那飞起的尘土望去,只见来者个个面色木然、眼瞳全白,正是成群结队的活死人。那些活死人中有北邑的将士,亦有汉昭的将士,这些人-大多骑着战马在前面打头,不过那些马匹也是眼瞳全白,想来也是当了宿体。 而后跟着的便是一群衣裙穿着不一、老少皆有的活死人。他们没有战马,便跟在后面跑。因为没有痛觉,所以双脚磨烂了也不停歇。 关键是,跑的跟骑马的一样快…… 襄离顿时一僵,让微巳放下来让她自己跑的话就顺顺当当的噎了回去。 人贵自知,鲛人当然也要有这样的觉悟。鲛人在海里那的确可以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秒杀所有名种马。可是在陆地上就在老老实实的怂起来,毕竟那两条腿是后天弄出来的,不是个摆设就不错了,怎么能要求那么高? 还好微巳反应的快一把给自己扛起来,不然让她自己跑现在估计已经成了其中一员。就是这头下脚上的姿势怪别扭的,能不能给个机会调整一下…… 活死人善解人意的表示可以。 襄离只觉得微巳飞驰的脚步一顿,便好奇的抬了抬眼。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也不知道这倒霉玩意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还跑到了微巳前面去,此时堵在路口虎视眈眈。活死人四散成圆,像包饺子一样把两人包抄在内。 襄离终于被微巳放下来,却只见他一脸冰冷的伸手向后,自脊骨内抽出那把名为业火的长剑。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一战就是。”业火之上骤然红光闪耀,零星的金芒浮现其上。 襄离却是见到了什么,不由的瞳孔一缩,拉了拉自家师父的袖子。“微巳,我们还是跑吧……” 微巳不为所动,看样子以为襄离是害怕了才这么说,只用低柔的声音安慰道,“别怕,你身上也曾有过还魂蛭草,离着他们紧了或许有隐患,鲛人身上水汽丰富,也恐他们瞩意,你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要是平时,襄离肯定心安理得的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却是情况特殊。 她小声的对微巳说道,“不是啊微巳,你看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微巳也是傻了眼。他说这些活死人怎么突然之间如此有秩序,智商都好像高了不少,竟然还学会了声东击西的包围战术……原来背后是有高人相助。 只见那千军万马之前,一人骑着黑马居高临下。那人身穿蟒袍,肩披麟甲,足上蹬着鲨皮靴,一头长发随意扎着,眉眼间自成一股狂野不羁。那人,便是摇光君。 北邑战神摇光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平生未有败绩,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哪怕他现在的瞳孔也是一色的白,不见丝毫往日生气,他也把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用的炉火纯青。战术、计谋、指挥……这些本来就是他擅长的东西。此时他凛然而眺,显然就是这群活死人中的领头者——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哪怕当了活死人,也是鹤立鸡群的不凡。 襄离刚才便是见到了摇光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倒不是害怕微巳会发憷对战那已经成了活死人的北邑战神,而是担心微巳心怀不忍。微巳嘴上不说,可是她却是知道的,师父的朋友很少,其实真正可以信任的只有北邑七君中的其他六个。 平日里他们虽然嘴上互相嫌弃,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互相庇护,同气连枝。 微巳为她重创云瑱后,便是宅在自己窝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枢君出面跪求;从小自己和师姐有个什么病痛,都是那视钱财如命的天玑君为她们诊治,虽然钱也不少收……可是别人要请天玑君来治手指头被扎了个木刺这样的小伤,那一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被天玑君的一堆徒弟用针灸的金针扎小人诅咒死…… 摇光君对于师父来说,肯定也是不同的。 尽管微巳刚才看到他之后只是动作停顿了一瞬,可是她却敏锐的发现,那业火上流转的金芒消散了不少。 微巳身上凛冽的杀气陷入了静默,空气在无声的凝滞。 襄离看到他的眸光闪动,却终究冷静了下来。 “摇光,”他清晰地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我知你不愿死,自古英雄只有战死沙场才是归宿,从不曾有人愿亡于伤病……可是你这也不能算是活。”他瞬间结印落下结界,以强悍灵力抵挡活死人往前逼近一步。 他的声音愈发的冷冽,仿佛回荡在空旷之地,生生如击鼓一般。 他提剑朝着摇光君一步步走去,剑上火光明灭,剑尖淬染决绝,直指向摇光君的眉心。他不愿意摇光君英雄一世最后却落得一个这般生不如死的下场,只想给他个痛快。业火入心染尽经脉,便是最后的诀别。 襄离知道微巳是个温柔的人,哪怕在杀人。杀人可以是为了成全,一如当年了结碧影,一如今日超度摇光君……可是他也会难过的…… 襄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等等!”那剑尖前便拦了个蓝衣纤弱的丽人。 微巳瞳孔一缩,只涩声道,“襄离,你要拦我?” 襄离急声道,“先别急着动手,我觉得摇光君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684章 还能抢救 “什么?”微巳目光一动,显然也为这件事震惊了一番。 襄离点点头,“不管行不行,应该是可以试一试……”她说道,“我觉得摇光君似乎还有自己的意识……你看这调兵遣将的方法,怎么可能是那些没脑子的还魂蛭草能想出来的?” 微巳闻言便是心下了然,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或许现在那已经看起来与活死人没有区别的摇光真的可以抢救一下。 “现在事不宜迟……”襄离忽而说道,“微巳你有没有办法先把摇光君带走?” 千军万马里带走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敌方首领,这件事谈何容易?可是她就是觉得微巳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微巳犹豫片刻,也的确点了点头。 不过直男的思维就是简单粗暴,他只凝神片刻,似乎就想出了应对方式。 “有腰带吗?”微巳问道。 腰带??!襄离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微巳认真的重复一遍,“又长又结实的那种——” 襄离的确有许多腰带,她喜欢收藏漂亮衣裳,自然也不乏腰带。微巳所说的那种的确有,只是不知道他要拿来做什么。“有……给。” 她从魔眼中挑选了一条最长最结实的,据说那是用牛马蛇三种的筋编织成的,夹杂银丝与血蛛丝,十分的牢固。 微巳接过那条腰带,于半空中甩手一拂,便把那奇长的腰带抖的笔直。灌入剑气,便虎虎生风。 猝然一道血色浮现,襄离眼中一跳,不禁喊道,“微巳!” 只见他不知何时划开了手心,赤色的鲜血奔涌而出,又被他反手涂抹在那腰带之上。 襄离咽下之后的声音,她似乎知道微巳要做什么了,表情里有些隐秘的不忍直视。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微巳的解决方法就是直奔重点,朝着摇光就飞身而起。 那条奇长的腰带便似鞭子一样破空,横拦而去。 摇光君的脸上是活死人一般的死寂,可大概是身体的本能犹在,他不似那些活死人一样仗着自己能恢复伤口便硬抗,也不是如常人一样闪躲,而是猛地扬起自己的手,欲抓那条来势汹汹的腰带。 是啊,他是战神,连排兵布阵的刻在骨子里的战神,哪怕被还魂蛭草侵占了都能运用出来,这种时候自然是毫不回避的应战。 可就是这本能害了他自己。 襄离只见在他抓住那腰带的瞬间,手心就变得焦黑一片,微巳的血是为赤炎战血,比之岩浆之热尚且有余,自然是最好的火种。火蛇缠绕上摇光君的手臂,几乎在瞬间把他手臂上的的护腕麟甲烧了个干净。 放在平日里他肯定是忍着剧痛也不会撒手,说不定还会贱贱的勾起嘴角说一句“就这?”可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还魂蛭草。那玩意遇到火可不会来个宁死不屈,只会凭借本能去闪躲。 于是摇光君便撒开了手。 寒衣铁甲让那火势蔓延的慢了些,可是此时也快要到了肩膀。只见他迅速的用左手拔出马侧的陌刀,弯月如银仓促流逝,一只黑乎乎的断臂便飞了出去。 “你!”微巳落在他身前来不及拦,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法让他停下,目光愈发深沉了起来。 摇光君的狠似乎影响了还魂蛭草,让这草都能做出壮士断腕的举措。只见他在断臂之后面不改色,仍旧用左手挥舞着沉重的陌刀,朝着微巳劈去。战神的左手右手都是一样灵活,哪怕是在用左手,也不见任何滞涩。 微巳见状也不惧,再次扬起那淬火的腰带,这一次朝向的是他的左手。 微巳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就跟他的手较劲了?襄离在一旁看得着急,因为就在他们厮打的时候,其他的活死人也不是原地不动的看戏,而是在一旁拼命地往结界上扑。 他们不怕疼不知道畏惧,一次次撞得头骨都露出来仍旧不放弃。终于一声仿佛蛋壳碎裂的声音响起,襄离的脸色难看起来,脖子僵硬的看着那声音的源头。 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纹开始蔓延,这些活死人不知疲倦的撞击竟然真的把结界弄得不堪重负的破裂开。 “微巳,微巳!!!”襄离焦急且安静的围观终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别看她刚才斗那还魂蛭草寄生的将士是手起刀落,好似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然而等到那大批的活死人对着她围攻的时候,饶是襄离想要淡定都淡定不起来。 她可是被还魂蛭草寄生过的人,十分的有阴影。且鲛人身体内灵气和水分都十分的充沛,简直就是那还魂蛭草的安乐窝,她在这活死人的环伺下,简直就如同一块香饽饽。 襄离挠结界的心都有了,可是挠结界的时候必然会跟那活死人来个亲切的脸贴脸,她十分的拒绝。 何以解忧,唯有尖叫。 微巳闻声便敛眉加快了攻势,只见他如法炮制废掉了摇光君的右手,“当啷”一声陌刀坠地。 此时摇光君的两只手都还没完全复生出来,仍旧是简陋的肌肉包裹着臂骨,连五指都没有化生出来。 微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腰带里灌注的剑气陡然撤去,变成柔韧的一条绳索,盘绕几周,将摇光君紧紧的捆了起来。 “绳索”上还附着有他的血,便把那捆着的皮肉烧灼的一片焦黑。失去双手的摇光君无法阻挡,只好仍有那绳索捆上身体。还魂蛭草拼命地挣扎求生,连带他那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庞都抽搐起来,看着便似咬牙切齿一般。 微巳把他从马上扯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 “我们走。”他挥手撤去结界,伸手揽住因为看到结界消失而瞪大眼睛的襄离。一手抱着爱人,一手牵制摇光,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干脆把那“绳索”往手臂一缠,再次唤出业火。 虚空中的裂缝大开,那活死人也扑上前来。 千钧一发之际,微巳便揽着襄离过了那虚空之门。至于摇光君……唔,被绳索牵着只会晕乎一点吧? “这是来了哪里?”襄离惊魂未定的看着这黑黢黢的洞穴说道。 “我随意找的一处,看来是个山洞,离着那些活死人应该很远。”微巳如是说道。 第685章 你以为呢? 那“绳索”不愧奇长,两人都说完两句话了,“砰”的一声巨响才接踵而至。 摇光君身材管理极佳,该有的腱子肉一块不缺,分量也是有的。砸在地上的时候,那是好一阵尘土飞扬。 襄离:“……”要是摇光君真的被抢救过来,希望他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 鲛人夜间视物与白昼差不了多少,只见那北邑战神被绑成粽子样,十分凶悍但又不甘的在地上蠕动,时不时还因为火灼的痛苦在地上翻滚几下……像足了想要玩具而父母不给买,便当街撒泼的熊孩子。 她忽然犹豫起来,摇光君真的还能抢救吗? 出于谨慎,微巳已经先行探查了一圈这个山洞。回来时只说道,“这里有扑灭的火堆和干草,应当是有人在这里落脚过,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离开了而已。” 他盯着地上的大号粽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终于还是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襄离。 “你说摇光他仍旧有自己的意识,那么该如何……如何才能救他?” “那个……”襄离不知为何小了声音,“你还记得我当时被还魂蛭草寄生的时候,你怎么救我的吗?” 她刚问出这句话,还没等说出后面的措辞,就见到微巳忽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拂袖转身,欲盖弥彰的打断襄离接下来的话,“这不行!这绝不可能!” 这种事只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怎么能……怎么能…… 襄离吃惊,“难道你不想要救摇光君了?” “我……我……”微巳一脸为了原则死不退让,必要时刻可以牺牲兄弟的大义凛然。只见他决绝的看了一眼摇光君,随即道,“要不还是让他就这么安息了吧。” 襄离:“??!”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张口结舌道,“微巳你不至于吧,之前不是为了擒摇光君放血放的还是很痛快的,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舍得了……” “放血?”微巳的脸黑了黑,“你的意思就是放血?” 襄离有些疑惑的反问道,“不然呢?”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做跟自己做的那个事情吧……咳咳咳,就是微巳同意自己也不会同意呀! 微巳似乎是隐秘的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舒缓出来,眉心却又皱了起来。 “这能行吗……之前我也试过给你喝我的血,可是那不过是杯水车薪,除非是换血,不然是无法彻底祛除还魂蛭草的。” 他说出自己的担忧,只见襄离眨了眨眼,一脸高深莫测的卖关子,“山人自有妙计,我有办法可以用一丁点血来起到效用,不过这个办法只能等我吃饱了才能干……” “啊?”微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饿了就说饿了,难道我还会不给你饭吃吗?” 襄离理直气壮,“吃饱了才能干活啊,驱使水也是很耗费力气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找些吃的,这些天你的确辛苦了。”微巳好脾气的笑着,丝毫不提在荒山野岭活死人四伏的地界找吃的是如何艰难,只柔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襄离歪头想着,“我想吃你做的烤鱼,可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河……野果山鸡也可以,我饿了。” “好的,烤鱼。”微巳应着便要离开,却是在临走时犹豫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摇光。 虽然被“绳索”绑着,可是摇光犹自挣扎不休,因为痛苦和不甘,俊朗的面皮微微抽搐着,看着极为狰狞。 襄离顺着他的眼神望了一眼,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哎呀微巳你就放心好了,摇光君都被绑着了肯定不会再蹦跶起来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给我一丁点血不就行了?” 微巳二话不说便并指如刀,对着左边的手腕狠狠划下。 赤红如泉蜿蜒而下,顺着小臂奔涌。 “哎呀!”襄离被他这干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用断水凝结出一个冰碗,匆匆去接那淌下的赤红。 眼睁睁看着鲜血流了半碗,她心疼的无以复加,“够了够了,别再流了!” 可是微巳却充耳不闻,一直等到那血流满了一整个冰碗才伸手附上伤口止血。 他这才放心了些许,举步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襄离捧着那满满的一碗血,肉痛的皱了皱脸。 她蹲在摇光君的身边,忿忿的看着摇光君那狰狞的脸,气的伸手戳了戳。 “微巳的血啊,我都不舍得喝一口,真是便宜你了!” 她目光一闪,随即捏着摇光君的下颌,对准他的嘴巴,把冰碗里的鲜红都灌了进去。 “咳咳咳……” 喝下去的时候,摇光君的脸上丝毫没有占了便宜的快乐,反倒像是被灌的毒药一样,瞬间戴上了痛苦的面具。 原本狰狞的脸变得更狰狞了,在微巳那炽炎战血的攻挞下,还魂蛭草如蛇鼠一般乱窜。只见摇光君的身子像是虾米一样绷成弓形,随即便痛苦的弹开,在地上翻滚挣扎着。 他那桀骜不驯的头发沾染了尘土,一绺一绺的纠结着,俊美狂野的脸上半是血痕半是自己咬伤的淤青,半点看不出昔日的尊贵。 英雄跌落神坛,宝刀锈迹斑斑,原来也不过如此。 襄离只是唏嘘一会儿,便再次用断水凝出匕首,像是微巳那样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下。 “!!!” 疼死个人啦!!!襄离好不容易才咬着牙把痛呼咽下去,在心里骂骂咧咧。微巳这个大骗子,划自己的时候那么淡定,她还以为不疼呢! 不过襄离的血却没有流出来。 属于鲛人的浅红鲜血汪在那道深深的伤口里,宛如凝固了一半——鲛人精通控水之术,鲜血大部分是由水构成的,鲛人又不是不能控制自己身体里的水。 她如法炮制,在摇光君的手腕上也来了一刀,趁着那还魂蛭草没有修复的时候,便伸手猛地把两道伤口对在了一起。 她开始运起控水诀,驱使着被摇光君喝下去的、属于微巳的血。 襄离步步紧逼,借着还魂蛭草对天敌的恐惧,逼着它们节节败退。 退到哪里去呢?还魂蛭草本来不会轻易离开宿主,可是若是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它们就会想要去找个下家。 而襄离的身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686章 战神之伤 什么叫做慌不择路? 前有追兵,还魂蛭草只能选择逃窜。而一个巨大的诱-惑还在等着它们……那是一个年轻的、充满生机和灵气的身体,无疑是更好的归宿。而且刚刚好,它们可以顺着那敞开的伤口逃窜进去! 襄离忍着异物入体的疼痛和恶心,潜心运用着驭水诀。 微巳的血原本如一头浑身戾气的野兽,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可是现在在她的手里却很是听话,好像一头狮子变成了一只露着肚皮任由人摸的大猫一般。 那些贪心的还魂蛭草半数离开了摇光君的身体,他那被夺走的神志也恢复了过来。 喉咙里满是血腥的气息,身体的灼痛渐渐复苏,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鲛人的脸孔浓丽靡艳,雪白的肌肤此时呈现出一种脆弱的苍白,娇-嫩如玫瑰的唇瓣也咬的破裂。墨色的睫如蝴蝶的翅膀一般扑闪着,掩盖住那双珍宝似地琉璃眼眸。 摇光君记得她,她是微巳的小徒弟,叫做襄离。个性跳脱却不乏善良,间歇性有勇有谋,持续性混吃等死……一张嘴也很是不饶人,总是能把人气死。 摇光君一度很是怀疑她是不是个假鲛人,怎么别的鲛人都是那么温柔,生得一副好嗓子,她则是反其道而行,在成为鲨鱼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他眼前的迷雾散去,似乎意识到襄离在做些什么。他的脸色难看,用力甩开她的手,低声吼道,“滚,给老子把手拿开!” “哎!”襄离没想到他能忽然醒来,更没想到他自己要找死,一不留神给他推得跌坐在地。 那些阻拦下来的还魂蛭草瞬间反扑,王霸之气还没爆发多久,摇光君便又蜷曲在地,变成一只抽搐的毛毛虫。 襄离:……这是你自找的哦! 她身体里残留着微巳的血气,那些还魂蛭草暂时还能被压制,只是刚才摔得屁.股一阵疼痛。襄离没好气的说道,“你疯了,我是在救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摇光君闭着眼睛咧了咧嘴,冷笑道,“老子不用你救。” 襄离瞪眼,“我和微巳辛辛苦苦救你,你却想自己找死?你不是怕疼?没关系的我不会嘲笑你的。” 谁怕疼!摇光君咬牙道,“我不需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以命换命!” 哦,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个摇光君还是很有良心的,不愧是微巳看重的朋友呢~ 襄离瞥他一眼,“我说摇光君阁下也不要这么自恋,咱们不熟,谁要给你以命换命啊。你可别胡乱瞎说,我家微巳可是会打人的。” “……”也是哦……摇光君庆幸脸上的尘土血污掩盖了涨红的面皮。 话虽如此,可是也不要说这么直白! “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死的……来,抓紧时间……要是微巳回来了我们就不能继续了。” 摇光君嘴角一抽,好好说话行吗,别说得跟两个人在偷.情一样。 身体里的还魂蛭草卷土重来,痛苦好似要把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撕裂一样。这样的活生生被撑裂每条经脉的剧痛,足以把人逼疯。可是眼前分明有可以救他的人,他却没有再把手伸出去。 她不会死吗?可是也会很痛苦的吧?小鲛人苍白难过的脸色浮现在眼前,他狠心闭了闭眼,猛地翻过身去。 颤抖的身体里一字一句的挤出,“你走,快走!” 襄离伸出去的手拉个个寂寞,她疑惑道,“你要我去哪里?你不要我救你了?” “不要……”摇光君从齿缝里说出来这几句话,“你去哪里都好,别在这里呆着。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还魂蛭草闻血气扎根繁殖,我不想害了你。” 襄离愣了一下,“你知道这是还魂蛭草……你还知道他们闻血气而扎根……你……”这些事情就是她也是经过调查才知道的,如果摇光君被寄生,绝对没有机会这些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 “没错,”摇光君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含着嘲讽的冷笑,“是我……人心不足蛇吞象,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你……”襄离惊呆了,她忽然想到了微巳所说的海罂粟一事,当时也是追查到了摇光君的身上。 海罂粟是用来镇痛的。她目光一凝,俯身扒开了摇光君胸前的衣襟。 霎时间,摇光君呆若木鸡,随即恼羞成怒,“你你你,你怎么能随便扒男人的衣服!你要做什么!” 襄离看着眼前那道从左肩蔓延到右腹的伤疤,感觉有什么堵在了胸口。那道伤口很长很深,足以把一个人劈成两半……这几乎是致命的伤,且大概是伤口有毒的原因,难以愈合。因为哪怕是还魂蛭草,也不能完全的把伤口愈合到看不见,一条丑陋的蜈蚣攀爬在他健硕的胸膛上,宛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她想,难怪所谓的战神总是懒洋洋的坐战车,难怪他很少出手……难怪在他身上有海罂粟的味道。 因为是这伤治不好了吧,他在极端的痛苦下才选择了海罂粟来饮鸩止渴。 襄离异样的目光流连在摇光君的身前,饶是他平日里勤加锻炼身材完美,外加认为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也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关键是那个女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摇光君忍了又忍,才在剧痛下说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你了,这是致死的重伤,大概在一年之前吧,算是我大意了。我在病榻上躺了很久,连天玑都说没有办法了。可是我不能死……” 他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不能死,我若一死,征幽大军溃败,群龙无首,所有人的期待都会打了水漂。君王的嘱咐,百姓的期待,还有那些为了挣军功而来的小崽子……呵,北邑不信神,可是却把人当成神来崇拜。人终究是人,是会伤病是会死的,可是既然承担了那荣光,就得去为他们承担起一切。” 他目光空茫,落在远处。“所以我开始用海罂粟,我想我起码得站起来,等到打完这场仗再死。” 第687章 源于求生欲的交易 弄到海罂粟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摇光君来说不是。 起因是他抓到有人在军营里私自兜售海罂粟。海罂粟名副其实,不仅有镇痛麻痹的作用,少量使用还可以振奋精神,激发人的潜力。军营里多得是热血上头的人,他们或许实力不怎么样,可是十分热衷逞凶斗狠。 彼时军营里禁赌,指的是骰子牌九一类的东西,可是没说不许赌打架。哪怕在摇光君的嫡系里,也不乏这样的事情。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群人精力旺盛,不让他们发泄出来还得出事。 大概就是两个人约架,比赛前订个规矩,然后把盔甲一脱,赤着膀子就可以互殴了。围观者不仅可以看热闹,还能下个注。 说到底这也是赌博,只不过换了种形式而已。自古赌就是在钻人心的空子,毕竟一本万利的事情谁不眼热呢?不知道何时有人就瞅准了这机会,撺掇那些要约架的人服用海罂粟。 海罂粟效果显著,当时便大显神威,赢了个满堂彩,大爆冷门。不禁约架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连同那贩海罂粟的都发现了商机。 只是这投机取巧的下等货色逃不过摇光君的眼睛。他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军队,怎么能不清楚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摇光君派人秘密擒获了此人,打算就地处死。 那人也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饶是这人赃俱获的情况下还在试图挣扎,据理力争说道:这海罂粟虽然能让人上瘾,可是这效果也是令人满意的,要是把他用在战场上,就是人断手短脚都能浑然不觉的战斗到底! “你说什么?”半卧在行军床上的摇光君目光登时凌厉起来,上位者的威压显现而出。 “我……我……虽然海罂粟有弊端,可是若是好好用也不是没好处……我的意思是,未尝不能用作药用,这玩意用的多一些麻痹效果极好,就是有人在骨头上刮都不会疼的!”那人被这架势骇的冷汗直下。 摇光君眯了眯眼,说实话他有一些心动了。层衣重甲的遮掩下,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然而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的虚弱而发抖。他自己知道,那些伤不是不在了,而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挥手屏退手下,对那人说道,“你来。” 那人踟蹰走近,两股战战,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在病床上的人都可以如此威势逼人,他分明已经伤重到下不来床了。 “把你的海罂粟都留下来。”摇光君平静道。 那人连忙把身上带着的海罂粟都掏出来,恭敬的摆放在地上,随后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摇光君瞥他一眼,“你还不滚等着本座请你喝茶吗?” “!!!”那人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来一条命,连忙叩头谢恩,“谢摇光君饶命,卑职这就滚……” 摇光君在那人屁滚尿流的离开后,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海罂粟上。暗红色的花瓣靡艳至极,仿佛是女子唇上的胭脂,又或者是春末的落红,那都是燃烧尽生命过后的颜色,充满着孤注一掷的不详。 他还是选择了海罂粟。细细的花瓣放进烟斗里被火星点亮,发出浓郁扑鼻的芬芳。 白色的烟从口鼻喷薄而出,第二天他就能下地行走了。 “天玑看见我下地,仿佛活生生见了鬼……”摇光君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他此时的面容扭曲,笑也笑得跟哭一样。 “他身为医者,自然知道此消彼长的道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把一个快要断成两截的人一-夜之间给治好。因为一切都没有变,我只是不会痛了而已。”摇光君抽着冷气,自顾自的说着,“他知道一切却没有阻止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襄离一阵沉默,眼神复杂。这当然不是因为天玑君放弃治疗这个糟心的患者,而是一种默许。当人事已尽,只能等待天意垂怜的时候,除了奇迹的发生,便只能让他尽可能不那么痛苦。 就是俗话说的,爱吃点啥吃点啥吧。 摇光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然心知肚明,不由感叹道,“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像个鲛人,善解人意的很……” 他苦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聪明,该知道我不会想死吧?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我怎么能死呢?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襄离眸光一闪,心想谁会愿意死呢,尤其是这么一个春风得意风头正盛的青年,在最好的年纪、最该大展宏图的时候去死,这无疑是一种遗憾。 可是海罂粟给了他救赎,也给予了他折磨。 果不其然,摇光君自己也是知道的。 “是啊,在一次次加大剂量的海罂粟里我不会疼痛,可是我的伤口却不会愈合,我的身体在一步步溃烂,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太不甘心了,可是我没有办法。” 摇光君的从齿缝中挤出字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打扮古怪的异族女人来找上了我……” 打扮古怪的异族女人?襄离追问道,“是不是一个穿着金纱,蒙着脸,浑身上下都是描金图腾和铃铛金链的人?” “你也知道她?”难为摇光君在痛苦的挣扎里还能思路清晰。 襄离点点头,“她是来自车迟的古库嘉,不是什么好人,摇光君你不要被她骗了。” 摇光君:“……” 襄离扶额,“算了,看你的样子就是已经被骗了!”她痛心疾首的看着对方,仿佛已经推测出来了来龙去脉。 摇光君想要活下去,正常的医术是没有办法了,可是这还不是有邪术?尤其是还魂蛭草,那可是能或死人肉白骨的东西,对于想要活下去的摇光君而言,那简直就是极大的诱-惑。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会夺走你的意志,最终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襄离看着那地上的一大坨自作自受的人说道。 对方的说辞却让她十分意外。 “我知道的……可是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战胜那些非人的东西,可是没想到,我生平的第一败,就是在它们手里。” 第688章 不值得 是啊,战神怎么会想到自己会输呢?还会输的一败涂地。 他跟那个女人进行了一场赌,赌的就是他与还魂蛭草谁会赢。那些还魂蛭草寄生在他的身体里,让那几乎不能愈合的伤口在迅速的恢复着。 这样的速度几乎是让人难以相信的。来自异种的诡异力量让人拿捏不住,却又是无法信任的。它们在飞速的占领自己的身体,盘踞在每一条血脉里,伺机而动。 摇光君知道它们在等什么,可是他不能,不能输。 然而以人力对抗超乎自然的力量,结果可想而知,他终究成为了一具傀儡。 但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他作为一个培养还魂蛭草的器皿,在不断地传播扩散着它们。 如一朵蒲公英,每一次在风中摇曳,都会把数以百计的种子撒出去。 一切都在静谧里安静的滋生着,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一-夜的暴雨过后,那些刚刚播种的种子也在迅速的成长。 军营里一-夜之间多了许许多多的活死人。 谁能想到一觉起来跟自己睡一个大通铺的弟兄就抄起家伙想要弄死自己? “格老子的,王小二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你那两下子,拿起自己的臭袜子往我嘴里塞效果都好得多!” “不对啊,王小二怎么能拿起老大你的金瓜?这小子一-夜之间吃什么金丹妙药了!” 不待那些同一营帐的人穿好衣裳,一场猝不及防的厮打便诞生了。不,不是厮打,而是撕咬。 那些熟悉同袍好像一觉醒来就忘记自己是人一样,连刀怎么拿都忘记了,只会最原始的、野兽一般的撕咬。 “王小二你奶奶个腿!你咬老子干什么!哎哟快松手,老子的腿肉要掉了!” 可是王小二却像是耳朵聋了一样,死死咬着不撒口。他不知为何力气大的拉都拉不住,众人阻拦无果,最后竟然真的让他从身上叼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那人疼的龇牙咧嘴,下一刻却活似见了鬼。 “你……你……”他的手指哆哆嗦嗦的,却是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见到王小二叼着那块肉,连嚼都不嚼,就这么咽下去了。 他吓得腿软脚软,浑然不知自己腿上的伤口一滴血也没流出来,并且很快的收敛愈合。 他忽然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体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看着极为吓人。 一旁的人吓呆了,心想着这王小二又不是狗,怎么咬了人,那人还会犯病呢? 来不及多想,他们也遭了横难。一座营帐,惨叫连连,最终沦为养蛊之所。 其实这些摇光君都是知道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外面的东西。他想,这应该是一种惩罚,让自己清醒的面对因为自己的自大而要接受的惩罚。 北邑大营若是从外部攻破绝非易事,可是若是从内部一点点崩溃,那就是灾难。 好像是得了天花一样,起初是零零散散的,可是一旦爆发,就会迅速的牵连到周围的人。军营里流行了一场“疫病”,差点把北邑大军全军覆没。 最可怕的是后面,当群龙无首的时候,多少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主心骨摇光君,毕竟只要有他在,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可是最可怕的就是摇光君也已经成了个活死人! 完了……不少人当时就瘫倒在地,了无生望。 还好秋屏甚是沉稳,不到百斤的身板硬生生拿出了个千斤坠的架势,稳坐不动。 “传令下去,立刻将那些失了神智的士兵隔离起来,其余人以最快的速度拔营!” “可是……可是摇光君也……还有不少将领,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意识。” 英气勃勃的女将瞥他一眼,“我说的是全部,你听不懂吗?” 那人被噎了一下,犹自不平。“那我们就这么放弃他们离开吗?好歹也是同袍兄弟,怎么能……” 秋屏冷静的说道,“你要知道,我们离开才是最后的保全,一直留在这里试图与他们周旋,最后不是跟他们落成一个下场,就是我们把昔日的同袍斩杀殆尽。” 那人不说话了,他不想杀昔日的同袍,也不想变成那样的行尸走肉。 “遵命!” “秋屏……”云翼风尘仆仆的从营帐外回来,身上满是尘土和血渍,看来也是废了好大得劲才挣扎出来。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觉不觉得这次出现的疫病很眼熟,像不像我们在图兰寺见过的还魂蛭草?不过那时候还魂蛭草是寄生在尸体身上,现在却是连活人也不放过……” 其实秋屏也觉得像,只是在心里不愿意相信。因为还魂蛭草寄生的身体是可以被消灭的,可是会连同宿主一起消灭。北邑这次那么多人全都变成了活死人,如果要这么做的话,只能把他们活活烧死。 烧成一把灰,就真的不能复活了。 可是……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她下令撤退拔营的原因就是因为如此,她不愿意杀了摇光君,也不愿意杀了兄弟们。 “走吧……”她终于叹了一口气,“能挡多久挡多久,能跑多远跑多远,希望不再有无谓的牺牲。” 秋屏的决策是对的。原本那些活死人的确不成气候,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能力,自从摇光君加入后,他们竟然成了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把,反正战神就是变成了活死人,那也是活死人里的头头。 活死人战神拥有非同一般的号召能力,竟然可以指挥那些活死人开始围追堵截,中途竟然还吸引了不少穿成百姓一样的活死人加入,成了个浩浩荡荡的活死人军团。 再后来,这个军团里还有了汉昭的士兵,真是其乐融融。 遇到襄离与微巳的时候,不过是带着那些活死人在练习捕猎的技巧。 “你看到了吧,哈哈,我多了不起,就是成了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也能带着他们南征北战……我害了多少北邑的兄弟,简直数都数不清!”摇光君的脸一半压在地上,蜷曲的好似一只虾米。“襄离,我是个罪人,你救我,不值得。” 第689章 你我之间,天经地义 襄离自己听他絮叨半天,自己都疼的差点哭出来。 “有完没完,大男人的怎么这么矫情,你说我都干了半截活了,你现在说不让我救……”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得意的扯开嘴角,“晚了!” 反正地上的人都变成了一只虾米,还被五花大绑,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现在不让她救人也晚了! “你!”摇光君气的差点当场闭气,他如此大义凛然舍身取义,竟然还被一个女人说矫情??! “你不用反抗,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襄离坏笑着,扶着摇光君让他坐起来,自己继续运起驭水诀,控制起他体内残留的血。 “就是叫的话,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哦~” “……”让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吧,最好让他失去意识,不要再让这些虎狼之词荼毒他的耳朵了! 想微巳那么一个端方持重的人,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货色??! 哦,话本子是少女最好的老师。 襄离全身心的投入,终于快把摇光君体内的还魂蛭草逼入自己体内。 “你们在做什么?”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山洞内,尾调里是压不住的震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刚好。 襄离恰好完成最后一步,把只剩一口气的摇光君松开,虚弱无比的往后一倒。 微巳一回来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当场走火入魔。 可是就是再气,手底下也是本能的把小徒弟接好,没让她啪叽一声跌在地上。 “你……”他看到襄离手上的伤痕已经了然前因后果,目光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浓浓的心疼。 “你这又是何必……”他颤声说着,连手里不知怎么千辛万苦弄来的烤鱼掉在地上都没有在意。 襄离的身体里有微巳血液的残留,还能在还魂蛭草的寄生下保持一个平衡,可是那达成平衡的战场却是她的身体,疼痛是骗不了人的。 “微巳不能为摇光君驱除还魂蛭草,可是可以给我驱除啊~”她狡黠眨了眨眼睛,好像极为精明的样子,这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有一就能有二,反正……反正能救人呀! 她软软的靠在微巳身上,眯着眼睛说道,“我不想微巳难过,所以就跟你撒了个小谎,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对不对?” 微巳的心都化了,化完以后堵在胸口,酸胀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愈发暗了几分。 随即,放下襄离起身,拎起尚且还在昏迷的摇光君,随手把了把脉,确定人死不了,就十分顺当的拎着衣领子,把人扔出去了。 还在昏迷的摇光君:“……” 襄离:“……” 虽然这计划是她想的,可是为什么看着微巳那越来越沉的脸色,自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衣青年朝着地上的小鲛人步步逼近,猝不及防就把人抱起来,往山洞深处走去。 襄离又是紧张又是心虚,爪子扒拉着微巳的衣襟,颤声问道,“微巳你有话好好说,别……别吓唬我啊!” 那深沉的白衣铸剑师却忽而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如醇酒,入耳的时候便把人给灌醉了。 “怎么了,现在开始害怕了?”这句话是他略一低头说的,男性灼-热的呼吸都在耳边荡着,连周遭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襄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进入蒸笼,来个鲛人十八吃。 果不其然,上一刻脊背刚沾到光滑的石头,下一刻就被清蒸了。 剥皮去骨蘸上蜜-汁,最后被吃的盘子都干干净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襄离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块悉心捶打的鱼饼,就没有一处带骨头的! 跟上次那又纯良又窘迫,好像吃亏的人是自己一样不同,这次的微巳懂事的很,真的就在旁边守着一动不动,支着手臂玩襄离那细柔的发丝。 他束发的发簪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衣襟也半开着,肆无忌惮的敞露风光。雪色与雪色对撞,清冷高贵的神明作出如此慵态,比妖魔还显得蛊惑人心。 襄离一大清早就被这明晃晃的“春-光”闪到了,僵硬在一边不知所措。 还敢火上浇油吗?不敢不敢,怂了怂了。襄离心里欲哭无泪,早知道馋师父的身子这么大代价,她一定…… 这细微的动作也没逃过微巳的眼睛,他一抬眼,星河都流动了起来,卷着千万落花打了个旋。 “醒了?” 襄离没出息,对着人家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瞬间把刚才的说辞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下次还敢。 襄离心想,爱美嘛,鲛人的天性,怪不得她。虽然大多数人还不如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可是微巳却是雷打不动的吸引自己,这大概就是自己的专属吧。 小鲛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发光体找个没人知道的海床藏起来,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看。 “以后……不要瞒我。”微巳看着她,眸光一动说道。他没有用骗,直说是瞒,他知道襄离是为了自己,可是他更是心疼。 “哦……”襄离在心里默默腹诽,要是微巳知道了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做的,毕竟这个办法是第一次实践,危险重重。其实她没有把握控制微巳的血,更没有把握可以让还魂蛭草尽数转移,这不过是一场豪赌,不过她赢了。 不过微巳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他肯定会分析利弊,要是失败率太高,保不齐就干脆把摇光君放弃了,说不定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还得给他个痛快…… 襄离也不敢说自己就是赌一把,支支吾吾的应着。 “当然了,你要是就想做那事……也无须找那么多理由……你我之间,天经地义。”襄离怀疑此时的微巳绝对被业火影响了大半,不然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这么……破廉耻! “谁说的!”襄离为了自己的腰考虑,连忙否决,“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是吗?”对方意味深长的一笑。 “当……”然字还没说出来,山洞外咋咋呼呼的叫喊就响起。 “这不是摇光君吗?天啊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是……蒹葭??! 第690章 最毒医师心 这么多人为了找这位任性的公主简直煞费周折,可是如今却好像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找了半天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这里了。 而且出现的时机还这么尴尬…… 摇光君失血过多,已经从一代英雄变成了废物狗熊,被惊雷一般的尖细叫声吼在耳边也没有醒来的趋势,若是他意识尚存,一定会阻拦蒹葭进去山洞的。 蒹葭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啊,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山洞里!你们……你们……你们太恶心了!” 哦,不是谁都有鲛人那暗中视物的能力,此时这山洞里光线昏暗,大概只能看清两个大致的轮廓交叠在一起,不知在干些什么勾当。 她用了好些日子的石头床,就这么被用来幕天席地的干那种事了,以后还让她怎么睡! 公主殿下的独占欲和洁癖一齐发作,只觉得这对鸠占鹊巢的狗男女可恶极了。 襄离是真的没脸见人,谁家吃鱼的时候还带着衣服一起吃?她此刻一丝不挂,偏偏一身雪肤白的谎言,可没那个勇气起来反驳回去——这山洞难道是你家的不成?算了算了,还是装死吧。她盖着衣服破罐子破摔的想着。 大概是受没脸没皮的业火魔尊影响,微巳反倒是比她来的自在的多。 “姑娘,非礼勿视。”他如此说着,便轻飘飘的一阵气劲,把人推了出去。 蒹葭踉跄几步,险些给掀一个跟头。她瞪大眼正要破口大骂刁民犯上,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声音耳熟…… 怎么感觉那么像……像天璇君? 公主殿下瞬间苍白了脸色,感觉自己的少女心都碎裂了。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她心心念念的男神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跟人……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口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咽不下吐不出的难受。 这跟她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微巳不是应该奔波在寻找自己的路上,因为找不到而忧心忡忡吗? 有的人就是喜欢自虐,越是不能相信某个事实,越要逼着自己去再看一次。 这一次则是直接被掀飞出来了。 襄离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倒飞出去的身影,不可置信极了。 偏偏下巴一紧,被某个骚气正盛的人抬起来摩-挲着,只好离开了视线。那人眯着眼,用半是不满,半是危险的语气说道,“一个无聊的人罢了,比我好看吗,你怎么不看我?” “……”这人真的是微巳么……襄离愈发怀疑是不是把自家师父气坏了,导致业火那家伙把他的身躯占了去。 可是要是此时是业火,那绝对不是“温和”的把人掀出去,而是让那个没有眼力见的人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不过那免遭一劫的公主非但没有因为被饶命而感恩戴德,反而大哭大闹起来。 “微巳你推我?你为了别的女人推我,呜呜呜呜,你太狠心了,枉我这么喜欢你!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小狐狸精勾-引了你!”无论是什么女人醋意大发,都是不讲道理的。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自己都能给自己脑补出一段爱恨情仇。分明是自己一厢情愿不说,人家压根就跟她没什么关系,还把人家实打实的原配看做是抢走自己男人的狐狸精,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狐狸精,而是个活蹦乱跳的鱼精。不行,再装死可能就要被当狐狸精捉奸在“床”了,呸呸呸,什么奸啊,跟自己的夫君那叫奸嘛!鲛人喜欢亲近水没有错,可是也不能随便泼脏水啊! 襄离迅速的穿好衣裳,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准备迎战,却见公主殿下出师未捷身先躺。 蒹葭只来得及闯进来,怒发冲冠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随即忽然浑身一僵,软软倒了下去。 “!!!”莫非是还魂蛭草??!襄离差点跳起来。 可是她的惊恐被她身后露出的那个人而打消。 “言无书?”她凭借着自己出色的目力辨认出来,不由有些意外。 那人白皙高瘦,长得很有几分书卷气。他手上提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还没说话呢,脸上先带了几分歉意,仿佛是欠了一屁股债一样。“失、失礼礼了姑娘,非礼勿视……何况姑娘家也不、不可口出恶言。” 这小古板的架势,结结巴巴的语气,一定没错。 他自言自语的念叨完,这才举起手里的一盏风灯,照亮洞内,看清了是何人唤他名姓。 北邑大营早已见过昔日故友,此时也不会认不出来,不过在这里碰面倒是很意外。 “襄离?”言无书此时也看清了另一个人是谁,顿时变得更加结巴了,“天、天、天……” “天啊?”襄离实在憋不住了,替他顺溜的说出来。 不想他却是竭力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震惊,“天璇君!” “……” 微巳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起来他是谁。 “言无书……微巳你不记得了?”襄离眨眨眼提醒道。 微巳这才恍然大悟,“是他……”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我原本以为天玑收他做徒弟只是对这个孩子有几分兴趣,大多却是怜悯他出身寒门的不易,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天赋。” “天、天璇君过奖了。”分明微巳此时看起来跟言无书差不多年纪,可是在言无书的眼里,他却好像一个德高望重、胡子一大把的老头。他放低了姿态,仿佛恨不得跪着回话那种。 “哈?言无书难道出息了?”襄离颇为意外的问道。 微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蒹葭,语气中满是赞许,“这是调配的麻沸散吧?一针就有如此效果,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知道天玑也得扎好几针才能把人扎晕过去呢。” 哦,襄离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这用银针眼熟无比,原来这是天玑君教他的。想到那眯眯眼的医师举着金针笑得和善,还一脸“你情我愿、童叟无欺”的商人嘴脸,她就一阵胆寒。 随即,襄离反应了过来。 “什么?蒹葭是被扎晕过去的??!” 果然,最毒医师心啊。 第691章 入药麻沸散 地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俊女俏,真是一对神仙…… 呃,摇光君大概是知道自己被人拉郎配了,硬生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碍眼的绊脚石扔出去到山洞外露宿了一-夜,一醒来看见自己在山洞内,还以为自己被人照顾的十分妥帖呢。 “摇光君你醒啦!”襄离心虚的喊了一声,微巳和言无书也凑了过来。 “你……”摇光君被她明艳的笑容晃了一下。果不其然,那样苍白脆弱的样子不适合她,她就该这样气色红润,仿佛一朵不经风吹雨打的花,自顾自的夺尽群芳之色。 他别开眼,把到了嘴边的询问咕哝出来,“你还好吧?” 要是让微巳后知后觉的知道那件事有多危险,自己以后好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襄离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说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不好吗?我没有骗你吧,我是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有特殊的灭草技巧!” 没想到摇光君还真的认真的问她,“那是什么?” “……”不知道为何,他问的分明是襄离,可是微巳却是眼神飘忽了起来。 襄离干笑两声,看了一眼开始间歇性害羞的微巳,只觉得自己要是摇光君继续问下去,可能自己就白白救他了,因为很有可能他事后被灭口…… “这个嘛,告诉你也没用,就当是个秘密好了!”襄离敷衍的说道。 “切,不说就不说,当我稀罕知道吗?”摇光君只以为是什么鲛人秘术,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抻了抻浑身酸痛的胳膊腿,只觉得自己跟这群倒霉的还魂蛭草大战了三百回合。身体里已经没有那种蠢蠢欲动的恶念,也不会有变成了活死人的危险。虽然身体疲乏的好像被掏空的血肉,可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如一道清晨的阳光,把积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环视一圈…… 看看微巳,以前虽然总是抢自己风头,可是看见自己变成活死人都不放弃、还执意救自己……好兄弟! 看看襄离,平日里虽然很可恶,说起话来气死个人,可是她作为一个不好好养就死给主人看的鲛人,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来帮自己驱除还魂蛭草……好……好兄弟! 再看看那一边正在忙着低头把脉,眼看着还要上来掀自己眼皮的青年…… 摇光君抽了抽嘴角,“你是谁?” 言无书颔首,恭敬地说道,“天玑君门下弟子言无书拜见摇光君。” 襄离奇怪的看着他,好奇为何他这时候就不结巴了?细细想想,大概熟能生巧。 听说天玑君为人十分“亲和”,是北邑七君中最为“接地气”的一个,与百姓的接触最多。在北邑,十家医馆中有六家都是天玑君开设的,其余的四家还有两家的家主隔三差五要来请教。这么多医馆肯定不是他亲自坐诊,于是便是由门下弟子来负责。 所以跟其余的六君不一样,天玑君的弟子十分不值钱,简直是烂大街一样的存在。 烂大街的白菜弟子自然不会跟别的亲传一样金贵,被自己家师父藏着掖着,而是要抛头露面,走街串巷,美其名曰从实战中积累经验,实则就是不要钱的劳动力,很能节约成本。 徒弟等于大夫等于学徒等于杂役……襄离几乎都能听见天玑君手里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响,果然是奸商。 在此情况下,言无书自然也是要四处出诊的。天玑君的弟子好歹也有个响当当的金招牌,出门自报家门,一则可以多收点钱,二则可以获取对方信任,减少医患矛盾。 饶是言无书结巴,说个几百遍也顺溜了起来。 可是一说旁的,就露馅了。 “听、听闻摇光君之前曾、曾经大剂量服用过海罂、罂……罂粟,是药三分毒,恐、恐怕有残余的后、后遗症,摇光君此时可有不、不妥?”他跪坐在地上,认真又结巴的说着。 摇光君却是十分不耐烦的把他的手一把甩开。 海罂粟一事本来就是他意志不坚定的耻辱产物,要不是这玩意,他也不会苟延残喘这么久。如果登时死了,也不会被还魂蛭草趁虚而入…… 这伤疤被人揭开,他哪能有好脸色? “本座好得很,没什么不妥。”摇光君自己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他说道,“你也不用在本座身上废心思,你要是真的医术高明,怎么不先把自己的口吃治一治?” “摇光。”此话一出,就是微巳都觉得不好,不由出声低喝一句。 “你!”襄离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可是言无书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诘责?他只是一个大夫,难道一个大夫因为腿断了拄着拐来给你看诊,你就要拒绝他,只因为他治不好自己的腿? “什么叫做医者不自医你不知道吗?”襄离很是不平,“海罂粟的事情是我告诉言无书的,你要是生气就气在我身上,怪我口无遮拦好了。” “我怎么会怪你……”摇光君气势不足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啊,怎么怪襄离呢,她救了自己,怎么去怪她?就连海罂粟的事情都是他自暴自弃下自行说出来的。 襄离与有同感,不客气的说道,“是啊,你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去用海罂粟的。你在矫情什么东西啊,你以为我是要让言无书看你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你可算了吧,你的身体早就在你昏迷的时候被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个遍。” “……”摇光君先是被噎了一下,听到后面差点炸毛。 “什么??!” “咳……”微巳轻咳一声,示意虽然襄离说的令人浮想联翩,可是事情的本质还是很纯洁的。“是言无书检查的,毒素若是潜伏你定然无所察觉,还不如彻底用金针诱发一次来的彻底。” “哦……”摇光君这口气松的很是别扭。 “我们只是想知道海罂粟的镇痛作用这么强,在大剂量服用后除了昏睡还有什么副作用,既然你说没事,那我们就决定回去把这东西放到麻沸散里了,造福将士,人人有责。” “这么草率吗?难道不该找个人做个试验?” “难道你摇光君不是人?” 第692章 冤家路窄 “什么?”摇光君听到这句话,就好像活生生的吞了一个炮仗。 “海罂粟这种害人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彻底杜绝,为什么还要让它出现在军营里?甚至还要用在药里!没错,这个东西镇痛的效果的确不错,可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镇痛又不是疗伤,饮鸩止渴罢了!'' 襄离惊奇地看着他说道,“摇光君,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嘛,还知道是饮鸩止渴!” 摇光君顿时身体一僵,眼神飘忽了起来。 不过,还知道心虚。 襄离说道,“不过你想的太简单了,谁说用在药里就是要用来治病的呢,如果这个东西可以让人失去痛觉,那么就可以在人的身上进行开刀手术了呀!” “开什么?”摇光君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由再次询问了一遍。 襄离兴奋的说道,“开刀啊~言无书说天玑君发现了一种办法,可以把人断掉的手脚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不过这样的方法需要用到刀子、锯子、斧头、榔头……所以那个人可能会感到很疼。有了海罂粟作为麻沸散使用,痛苦就能减少不少呢!” 所以她在兴奋什么?摇光君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想他浴血沙场半生戎马,如今听到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竟然感到一阵阵的胆寒,而襄离这个看上去天真无邪,未曾见识过战争残酷的小姑娘,却能把话说的这么自然……让他新开始感叹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等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天玑说有办法把断了的手脚接回去?” “是啊~”襄离不厌其烦的重复道,“就是用刀子、斧头……” “停!”微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些家伙什是开阳那家伙用的吧?”用这些东西把人的手脚接回去,那简直比被还魂蛭草缝缝补补还要来的恐怖。 “没、没有错……师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言无书认真的点点头,“我、我们用这个办法救过兔子,还给牛接、接过断腿,没有问题的。” 如屠夫就经常一个激动把自己的手指头剁了,此时除了自认倒霉,捧着自己断掉了手指头猛汉落泪,也没有别的办法。 午夜梦回,大概无数次的想着若是当时这手指头能接上就好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毕竟人体血肉复杂无比,又不是两节木头,拿着浆糊涂抹一下就能够粘在一起。 那时候天玑君就在想,如果细细的把断开的血管拼接在一起,把错开的骨头一一结合,这样做人是否就有救了? 敢想就要敢做,可是到底胆大包天到可以被他拿来做实验的人少的可怜,那么就只好用动物来了。起先是兔子,后来则是狗,最后用了牛腿,终于让他研究出来了办法。 不过这种方法说来简单,做起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容易,必须用兔子还好说,只要绑得牢固一些,就挣脱不了。但是牛就不一样了,那家伙力气颇大,脾气上来踢死个人都不在话下。 天玑君下了血本,耗费了大量的麻沸散好不容易把牛放倒,又选择了被砍去四条腿的牛,觉得十分有安全感了,结果正在锯牛腿呢,那牛就醒转过来…… 好家伙,当即就决定跟这个暴徒同归于尽。 虽然后来还是成功了,可以天玑君的晚饭就决定是红烧牛肉了。 人跟牛马也不一样,牛你能一棒-子敲到晕厥,人却是不行的……也不是不行,但是敲死了没人结账,敲不死被人看见了也容易挨打。 于是就只能在麻沸散上下功夫。 我这次来就、就是为了到野外看、看看幽国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以入药的草药,没、没想到还真的被我找到了!言无书腼腆的笑了笑。 微巳和摇光君对视一眼,目中满满的感慨:这医者猛于虎,海罂粟服用成瘾,人人避之不及,他们却是把这玩意当成药来用,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 就连襄离心中也有个不靠谱的猜测,以天玑君和他这群徒弟的“如狼似虎”,会不会连还魂蛭草都能挖掘出几分价值?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那你是怎么遇到蒹葭的?”襄离对于这件事十分好奇。 “蒹葭?”言无书疑惑地皱了皱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蒹葭,一张嘴更加结巴了。 “她是五、五殿下?”他满脸惶恐,好像自己捡到的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上、上山采药,见到她昏迷了,就带回到了山洞……我见她浑身脏、脏兮兮的,只以为是失足掉下来的普、普通人,没想到是她。” 襄离一阵无言,她说什么时候言无书跟蒹葭这么熟了,竟然敢犯上一下子给蒹葭放倒,原来是无知者无畏啊。 要知道蒹葭身为公主自然是身份尊贵,有的是人愿意给她捧臭脚,养成了一副眼高于顶的习惯。她甚至觉得只有微巳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自己,对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少爷全都不屑一顾。 如言无书这样的出身贫寒且摆不上台面,更是口齿不清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烂泥中的烂泥。 可是就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泥巴,竟然都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云中学宫,还被天玑君收为弟子,可是她却被拒之门外,无缘求学,那简直就是把牙都咬碎了。 年少时,她不仅跟襄离针锋相对,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更是看不起言无书,处处与他过不去。如此贱民,不过是公主殿下解气的玩具,不值一提。 她故意弄坏他少有的几件衣服,仗着身份让他跳进水里给自己捡心爱的玉璧,让他在烈日炎炎下给自己打伞,让他跪在地上给自己擦鞋子……这些她都干过。 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罪行,可是却把一个少年的自尊放在脚下碾压。 言无书不敢恨她,只有避之不及。 后来他投入了天玑君座下,日日奔波在巷陌给人当赤脚大夫,两人便在也没见过。对于言无书来说,摆脱这么一个人,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我我我……”他迅速的远离了地上的蒹葭,恐怕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把她救回来。 第693章 你敢拒绝我 大概人是经不起念叨的,正在言无书后悔不迭的时候,只听着地上的蒹葭嘤嘤一声,便悠悠转醒。 “我……我怎么在这里?”她面容扭曲的歪了歪脖子,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实在是令她腰酸背痛。 “我要去捉奸!”她身残志坚的蹦跶起来,可是那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手指颤抖的指着襄离,一副天崩了的表情,“是她……跟你在一起的人是她,不,不可以,我不相信!”她求救似的看着微巳,可是对方木然的表情却给了她致命一击。 毕竟生鱼已经煮成水煮鱼了,你就是不愿意相信也不行啊。 襄离看她一副崩溃的模样,还想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说几句,比如“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之类的,却不想这公主殿下委实高傲。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既无心我便休,哼,别以为她没人要,等到她爱上别人,就是微巳后悔之时! “微巳你好!既然你已经做出了这种事,别以为我会一直痴心不改!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就不信没有人喜欢我!” 蒹葭一把扯过正在眼神游移,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言无书,故意大声的说到,“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恩公,我决定要嫁给你!” “咳咳咳……”襄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震惊到面无表情的言无书,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本来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已经后悔不迭了,现在已经想要回到过去,一针扎死那个想要救人的自己了吧? 言无书顿时浑身僵硬,只扒拉着蒹葭拉扯他袖子的手,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五殿下自、自重!” 蒹葭瞪大眼,“你知道我是五殿下了?” 她看了一圈周围的其他三人,心里有了底,“哦,是他们告诉你的对不对?”她有些莫名的矜傲,“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是北邑的五公主……” 蒹葭一抬下巴,“看样子你虽然是个穷大夫,不过我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不会看不起你的。” 就……就她?襄离才不信呢。 果不其然,只听得她继续说道,“以后你就不用辛苦的自己挖草药了,这种东西本宫要多少有多少,你就是想开个药铺都行……嗯,平日里就不要出门做这些事情了,我父皇比较重视武人,实在不行你就去……”她看了一眼对方书生一般的身板,“参军”二字就卡住了。 “就去学学机关术吧……”她退而求其次道。 怎么还没人忙不迭的答应对她感恩戴德?对方毫无反应,傻呆呆的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让蒹葭十分不满。正要发火,却想到自己身份尊贵又长得貌美,这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穷小子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时被砸晕了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五、五殿下……”过过了好半晌,言无书才从这“噩耗”里头清醒过来,面带为难的说道,“言无书不、不敢高攀,救殿下是医、医者仁心,为人本、本分,算不得什么,还请殿下收……收回成命。” 蒹葭被这一大串话砸的一蒙,“你敢拒绝我?”她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人是不是出去尝草药把脑子给吃坏了? “等等,你叫什么来着?”她后知后觉的问道,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襄离好心的替言无书报着名姓,“言语的言,有无的无,书画的书……这么久不见面,你连言无书都不认得了?”她坏心眼的笑了笑,提醒她道,“就是你当时天天欺负的小结巴啊,怎么现在认不出来了?” 小结巴?蒹葭转动自己咔咔作响的脖子打量着那一身药香的大夫,脑子里一团浆糊。 是了,结巴。天底下的结巴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凑巧呢?记忆里的那个小结巴分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人总是一身洗不掉的穷酸气,长的也是穷酸相,好像生来就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一样。鱼面前的这个谦和有礼,宽厚老实,总是一身药香徘徊不去的男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蒹葭只觉得造化弄人,小时候最讨厌的乡巴佬成了个靡艳无双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风情。看不起的小结巴成了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还一不留神救了自己,更是被自己拉去“以身相许”。 她刚才的确是一气之下随便拉了个人,可是心里却是有一点点喜欢这个“救命恩人”的。 蒹葭的思绪有些恍惚,只记得自己在沁骨冰凉的大雨里,被一个人摸了摸额头。 那人的手上有薄薄的茧子,却热呼呼的,给了她极大的温暖。随后那个人把她背起来,走了很远的路。 她打量着身前那唯唯诺诺不敢看她的小大夫,透过他那朴素的青衣,仿佛看到了衣裳下面那并不怎么宽厚的身板。 他的背不是像习武之人那般宽厚,却是沉稳有力的,大概是常常背东西,所以他脚下的步子很是稳健,纵然背着一个人也不怎么吃力。 蒹葭盖着的衣裳上有很好闻的味道,那是十分清淡的草药香,萦绕不去。不是微巳身上携带的那种寒天雪地里的清冽梅香浮动,这味道简直平易近人极了。 看惯高高在上的神,原来人间也有这等味道。 她愣神间便见到那救了自己之人的背影,他背对着自己,坐姿很是拘谨,好像生怕自己打扰到谁一样。可是这种拘谨却与唯唯诺诺并不相同,只叫人觉得是一种古板君子的可爱,想要多逗他几句。 见他走来,鬼使神差的,她就把鞋子扔出去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像是习武之人,可是那人的身手竟然不错,一下子就把蒹葭鞋子给捞起来了。 他眉目清秀,不是叫人惊艳的俊美,比起那些蒹葭见过的美男子简直连提鞋都不配,可是却像是修竹似的,很是耐看。 蒹葭不争气的心跳了两下,可是却被他一开口的结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原来是个结巴……她很是失望,可是又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个人很好,会很多东西,他会生火、会驱虫、会做稻草帘……他很会照顾人。因为结巴,所以他不爱说话,显得有些闷。可是就算是很少与蒹葭说话,他也会在熬好粥汤后把第一碗递给她。 难道与平凡人相处的感觉就是这样吗?蒹葭的心有一丝丝的动摇。 可是现在,那个人怎么能是言无书呢! 第694章 偷鱼贼 这场闹剧,结束的尴尬无比。 蒹葭万万没想到,就算是自己纡尊降贵的要跟这个穷酸大夫在一起,他竟然死活不愿意,还一副娶了自己生不如死的表情。 言无书现在现在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时隔多年他没有见过蒹葭,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落难女子来搭……如果他知道是这位,估计给她灌点苦药汤,也就仁至义尽,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如今蒹葭下嫁的话,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一辈子求不来的福气,足以让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可是对于他来说却跟噩耗没有什么区别。 看到言无书这么抗拒,蒹葭心里那点微末的、不值一提的好感就在赌气里面烟消云散。 既然蒹葭也醒了,许多事情就要去解决了。耽于眼前的儿女情长是没有前途的,外面活死人出没,北邑大军不知下落,一个个难题都摆在眼前。 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山洞只能躲避一时的风雨。无法作为一个长久的避风港来使用。 他们离开了安乐窝,奔波在寻找北邑大军的路上数日无果。 娇生惯养的蒹葭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自然是没有几天的光景便面色蜡黄形容憔悴。再没有往日的光鲜亮丽。襄离本来不愿意跟蒹葭同处一处,可是看她这样子好像一旦把她扔了,她就要真的曝尸荒野,于是就捏着鼻子勉强带着她。 令人生气的是,同样都是风餐露宿。蒹葭是已经面无人色了,可是襄离却还是皮光水滑,娇妍艳丽。除了跟鲛人那令人妒忌的天生丽质有关系,自然也有每日恋爱的甜蜜滋润。 有人嘘寒问暖、温柔呵护,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旷野外,天垂星幕。噼啪燃烧的篝火旁,五个人团团坐着。 襄离在跟言无书讨论还魂蛭草能不能用来缝尸体,一个滔滔不绝一个磕磕绊绊,竟然海能互相交流。摇光军本来是不屑听的,后来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好歹试一试给自己出口恶气,便时不时的差两句。 微巳的话不多,可是每一次说话都是在关键节点上,总能提出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来。因为他在认真的烤鱼,神情严肃的好像自己在铸剑一般。那条鱼剑铸剑有了钢铁一般的色泽,随即因为油光而镀上了一层古铜色。 每当这个时候,襄离就会看到蒹葭憎恨的眼神,那眼神是明晃晃的咬牙切齿,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个干净的手帕,一定要把手帕的一个角给咬烂了。 她怎么能让微巳给她烤鱼!微巳的手是拿来铸剑施法的,是天底下最名贵不过的手,她怎么敢让他给她烤鱼! 可是就是这么气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做,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微巳宠溺的不行,无论何时只要她说,他就可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肥美的鲜鱼,然后净手剖洗,烤好了递给她。 素白匀净、骨节分明的手,沾染上了尘土、鱼鳞、炭灰……可是他的洁癖却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样,十分专心致志的做着这样的脏活,好像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蒹葭以前就很喜欢看微巳那张认真的脸。她小的时候见过,那是在北邑的皇宫里,彼时微巳还未曾继任天璇君,只是个少年。老天璇君带着他入宫面圣,似乎是要将他纳入什么册子之类的。 不光她意外那个看上去年纪不大、气质清冷的少年有何出众,竟然让个性秉直的老天璇君亲自开口,就连她的父皇也是好奇无比。 于是老天璇君就让那少年露了一手。 他是天才,千载难逢的那种。他几乎是天生的灵体,无论什么神兵利器摆在面前,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些刀剑究竟是用哪些材料做成的,各自具有什么属性。 他低头的瞬间,目光是认真的,面容是严肃的,有着无比吸引人的魅力。 躲在柱子后面的公主就这般沦陷了,她仰慕这样的人。强大、智慧……仿佛天生就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什么事情在他手里都成了弹指一挥的易事。 可是现在她的神却在人间烟火、柴米油烟里甘之如饴。 而更叫人难过的是,神是为了另一个女子堕入凡尘。 蒹葭心里酸涩无比,她的的确确在嫉妒襄离,从小就是。嫉妒她可以离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近,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撒娇……如今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享受他的宠爱。 与此同时,那颗被拧得一干二净的心里浮起一阵难言的渴望。她也希望有人可以这么对自己……或许不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可是他却愿意为了自己去做任何事。 她不用那个人去赴汤蹈火,或许只需要在她饿了的时候熬一碗粥就可以,又或者是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把御寒的衣裳给她,自己去挨冻…… 可是没有人对她这样了……本来有的,现在也没了。那个人躲避她好像躲避什么蛇蝎,不,蛇蝎能入药他还十分兴奋的去抓呢! 没出息,不就是一点药钱,她有的是钱! 蒹葭纠结了一晚上,等到微巳把鱼烤好递给襄离的时候犹然没有结束。 襄离两眼放光的接过那“鱼剑”,张口便道,“你看看这色泽,你看看这形状,闻一口喷香扑鼻,好,不愧是我的男人!” 微巳那股霸道又偏执的模样似乎只有在极度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日里简直端庄持重的不得了。被襄离一顿夸,他已经开始不好意思了,“我的男人”四个字一出来,他便当场被暴击了血槽,只能眼神飘忽的用食物堵住襄离的嘴。 “吃你的鱼,这些话……这些话留着私下里说就好。” 襄离被他欲拒还迎的别扭可爱到窒息,只好吃口鱼来压压惊。可是那条汇聚了色香味的鱼还没得及被啃一口,忽然就剩下了一根空荡荡的木棍。 襄离瞪着眼看着自己的烤鱼不翼而飞,只见远处的灌木丛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蹿了进去。 “好啊,我的鱼你也敢吃,给我吐出来!” 她站起身来就追着自己的烤鱼而去,不想那草丛后不仅有偷鱼贼,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695章 出走的玉衡君 什么爱吃鱼? 除了襄离这样的鲛人,自然还有猫科动物。偷鱼贼是一只赤色的豹子,毛色鲜艳,体态慵懒,月光下只见它腮帮子鼓动了两下,那条鱼就葬身五脏。赤色豹子吃得开心,便甩了甩自己长长的尾巴。 “嗷!”屁股狠狠的一痛,感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进去了,一阵阵寒冷钻了进来。 赤豹回身一看,只见一根冰箭直直的插-进自己的屁股里。 “嗷呜!”是谁敢暗算本大王! “偷鱼贼,把我的鱼给我吐出来!不然我今天要扎的你屁股开花!”少女清甜的声音掷地有声,飞快地逼近。 已经开花了谢谢。赤豹在疼的呲牙咧嘴的空闲,有些疑惑的想着,怎么这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它还没找着头绪,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团冰球砸了个头晕眼花。 微巳专门烤给自己的烤鱼都有贼敢抢,真是找死! 襄离怒气冲冲的追赶而去,只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嚣张野兽已经把自己的烤鱼吃掉,还得意的扭起屁股? 她眼睛都气红了,微巳做的烤鱼一定很好吃,不然它为什么这么得意! 怒从胆边生,襄离凝聚了一只冰箭,便朝着那碍眼的屁股射了过去。 “你竟然偷吃我的烤鱼,我今天就要打的你满地找牙,以后只能喝风!”她捏紧了拳头还没打上去,就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挡在了那偷鱼贼的面前。 那人浑身穿的灰扑扑的,衣裳也算的很是随意,衣带都快要挂到腰带上去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横七竖八的插着一根木簪,又不是那张脸上尚且算得上清秀美丽,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的。 一现身,她就赖皮的笑了笑,腆着脸说道,“息怒息怒,这这这我家刁宠不懂事,这鱼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襄离正要说这可是微巳给自己烤的鱼,出自天璇君手中的剑都是价值连城,烤鱼更是少之又少,怎么着也算是个无价之宝,你赔得起吗? 可是看清那女人的脸她便愣在了当场,十分不可置信的说道,“玉、玉衡君?” 要不是自己的眼神在夜里实在是好,她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襄、襄离?”那人还真的是玉衡君,北邑七君里唯一一个女子。 其实看这身不拘小节的打扮便知道是她,再定睛一看,那蹲在地上“嗷呜”着敢怒不敢言的偷鱼贼……不是她养的赤豹是谁? “玉衡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玉衡君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我就是随便逛逛……”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脸色突然一变,“既然你在这里,微巳是不是也在?” 襄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突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玉衡君嘴角一抽,扛起脚下那只痛的直叫唤的赤豹,好像扛自己的铺盖卷一样娴熟。 “你别说见过我啊!我先走一步!”说着竟然要脚底抹油。 “等等!”襄离却眼神一亮,伸手抓住了她。 “!!!”玉衡擅长的地方在于御兽,身上的功夫比之襄离那可是连盘菜都算不上,轻易的就被襄离抓住了,只能原地刨土。 “你这孩子……不就是一条鱼么,改日我一定赔你十条,不,二十条怎么样?你快让我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玉衡君一脸哀求的说道。 襄离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躲着微巳。可是既然玉衡君在这里,那就说明北邑大军也在附近。他们找的这么辛苦都没找到北邑大军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知情人士,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玉衡君你先别急着走啊,我们已经寻到了蒹葭,此时正在找回去的路呢!听说你们遇到活死人围攻已经都尽数转移了,可是我师姐隐匿的功夫实在是太好了,硬是把那么几万号人不知道变到了哪里去,我们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襄离期待的说道,“既然你来了这里那就带我们过去吧,也省得我们到处奔波了。” “别别别……”玉衡君苦苦着脸说道“我不能带你们回去,因为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回去肯定就被扣押在那儿出不来了。” 襄离震惊,“什么?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是……”玉衡君心虚的说道。 襄离正要问是不是还魂蛭草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就听到一个磁性的男声凉凉的说道,“那可正好,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把你押送回去,自己选一个吧,还敢私自离营,回去军法伺候。” 哦,好惨哦,竟然被摇光君抓到了。襄离顿时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偷偷逃课被师父抓了个正着的惨。 说什么什么来,摇光君的身侧就是自家师父白衣出尘的身影,襄离迅速收回踩着赤豹脑袋的脚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头发,维持自己的形象。 微巳:“……” 玉衡听到这声音也仿佛被抓包抓了个正着,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嘴唇嗫嚅几下,才颤颤巍巍的开口,“摇光……” 这反应有点激-烈啊,哦,一定是很少干这种事情。 身穿玄衣,肩披残甲的男子越过灌木丛走了出来,他勾起一边嘴角正要嘲讽几句对方的倒霉,忽然就被她扑过来抱住了腰,嚎啕大哭起来。 襄离:“??!”不是,这是玩哪一出,不就是被摇光君抓到一次小辫子,至于哭的这么惨吗? 摇光君更是像是被这一出弄得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僵硬在了原地,他感到腰间传来一阵阵湿-润的触感,更是手足无措了。 “玉衡你疯了,你哭什么哭,我告诉你,我软硬不吃,这军棍你挨定了!” 玉衡君抬起脸来,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已经是活死人了,不能打我的军棍。” 哦呵,襄离终于想起来了,大家伙还不知道摇光君已经被成功挽救了。 于是她好心的提醒道,“玉衡君……其实还是可以的。摇光君身上的还魂蛭草已经被彻底清除掉了,嗯,要是他现在回到北邑大营,还是可以打你的军棍的……” “啥??!” 第696章 襄离的女将军 襄离觉得玉衡君的表情有一点奇怪,不像是得知噩耗的震惊,反而有一种隐秘的狂喜。 完了,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怎么知道自己要挨军棍还这么开心呢? 只见玉衡君伸手捏了捏摇光军的脸,似乎是在确认温度触感,然后又掀开了他的眼皮,好像是看看他的瞳孔是不是全都是白色的。 “你……你真的不是活死人?”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摇光君问道。 “嗯哼……”摇光君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说道,“你见过还能跟你说话的活死人?” “咳咳……”襄离可不是什么做了好事不留名的 性子,这种时候当然要出来宣告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此时说来话长,我跟微巳遇到了活死人的围攻,发现他们好像有些合而围之的意识,换句话说就是竟然还有点脑子,定睛一看发现他们竟然还有个带头的,而这个带头的居然就是摇光君。且不说摇光君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反正这些活死人似乎是都听他的,而且这围攻的思想肯定也是从他哪里来的。” 她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也不怯场的一笑,继续说道,“正常的活死人只知道遵从本性,我们摇光君就是不一样,哪怕成了活死人也是活死人中的佼佼者,这脑子竟然还没被那还魂蛭草吃个一干二净。我和微巳看到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研究对象……啊不是,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便把他劫走搭救了下来。” 襄离话音刚落,只见玉衡君眼中闪烁一番,终于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哇——原来你没有变成活死人……” 摇光君十分没有眼力见,在人家哭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没好气的问道,“你先别哭了,哭什么哭,老子这不是还没死么!军中现在怎么样了?” 玉衡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的打嗝,没空搭理他。 摇光君长长的“啧”了一声,烦躁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也不用说了,连你都能无视军纪私自跑出来,可见现在军营里肯定是一团乱。没了老子坐镇,手底下那群毛躁崽子还不得反了天?” “不……不是的……”玉衡君哭的眼睛如同两只烂桃子,“军营里现在没有乱……是秋屏……秋屏在管……自从军营里出了活死人,她就下令退守竹筒山,不许任何人出入。” “啊?”襄离和微巳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了起来,毕竟秋屏平日里恪守本分,稳重为上,实在是看不出有这样的胆色和铁腕,竟然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局势。 就连摇光君也是意外的很,挠着下巴说道,“想不到啊,秋屏那么一个丫头竟然如此厉害,连老子变成活死人这样的惊天大事都能压下去,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啊。” “秋屏……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一旁的微巳忽然如是说道,“这孩子本性还是求稳,退守竹筒山是为了稳定军心,不说出你的事情才是最好的办法。” 玉衡点点头,红着眼抽泣道,天璇君说得对,秋屏只对外宣城说是摇光君旧伤复发,然后就召集五君议事,说此时群龙无首,她资历尚浅不足服众,可是现在天璇君和摇光君都不在,如果两军对战肯定捞不到好处,不如退守到易守难攻的竹筒山。 “竹筒山形状如竹筒,山崖陡峭高耸入云,但内里中空易于屯兵,的确是个好地方。”微巳一直都是如此护短,哪怕一个字不夸秋屏,可是夸竹筒山就是在变相的夸秋屏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兵法里的基础而已,也值得拿出来卖弄。”不知何时,蒹葭竟然也跑了过来。她一辈子有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宫闱里,后宫女人唇枪舌剑见识多了,早就能听出微巳隐隐的夸奖,不禁酸溜溜了起来。 可要说酸,也只有襄离有资格。自己的男人夸别的女人,那肯定不能忍,可是既然夸的是师姐,襄离非但不觉得吃醋,反而莫名其妙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你说的轻巧,可是竹筒山那样地势险恶的地方,可不是某个出门就能迷路的路痴能想得到的。”她毫不留情的把蒹葭怼了回去。 秋屏是她师姐,古板守旧,老妈子脾性,十八岁就操着八十的心,无趣又沉闷的十分对不起自己那张高贵冷艳的脸。可是襄离自己可以嘀咕,别人却不能。 秋屏是很好的师姐,在微巳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襄离长大的岁月里,秋屏就在其中填补空闲。大概是小时候照顾年迈生病的老天璇君,再大一点就照顾那个七情不通的挂名师父,她就养成了个大姐姐脾气。 这跟大小姐脾气不一样,大姐姐脾气就是不照顾人浑身不得劲的那种,所以得知自己有了个小师妹的时候,她就激动的不得了。要知道自从师父逐渐掌握生活技能后,她就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把一腔精力都放在练武上头。 可是练武跟兵法不一样,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着天赋,秋屏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名将,更没什么天赋留给她。 兵法是学来的,起源还是因为襄离。 襄离小时候就很爱美,可是她那时候还太小,许多衣服穿不下。于是便打起了比自己大几岁的秋屏的主意。别人家都是姐姐玩妹妹,她仗着心眼多,硬是把这惯律反过来了。 她觉得秋屏长得英气,便给她打扮成女将军的模样,英姿飒爽,忒的帅气。 秋屏别扭的扯着身上的盔甲和红巾问道,“将军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襄离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她,“是这样子的啊,你知道海国吗?那里的女将军就长这个样子。”骗人的,她自己都没见过海国,更不知道那里的装扮,这话是纯属的瞎编。 可是秋屏却当真了,其实微巳找她谈过话,让她保守秘密,不要泄露出去襄离是海国鲛人一事。 师妹是在借着这身衣服思念故土吧? 越是这么想,秋屏越是吹毛求疵起来。“不行,将军可不是这样的……”她挺胸抬头,觉得还是缺了几分气势,于是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是没有内在。 “我得去读读兵书!” 学渣襄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师姐不用了吧……不过就是扮扮女将军而已,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行,女将军还有女将军的样子!我要让你看到真正的女将军。” “……”搞不懂师姐的脑子里是在想什么。 可是后来秋屏真的去看兵书了,她学着去当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将。如今,她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将军了。 第697章 告白是要被围观的 微巳夸秋屏,或许并不知道内因。 毕竟小时候就是别人说襄离吃得多,怕不是饿死鬼投胎,他也活生生把人瞪的改口说“能吃是福”。 我家襄离从小吃苦吃多了,贪吃一点怕什么?她那么瘦弱,不多吃点还不被风吹跑了? 自己的徒弟只能自己欺负,别人说一句都不行。 襄离早已深谙微巳的本性,听到他不害臊的顺着别人的话夸下去,已经逐渐习以为常。 可是夸秋屏这个事她却是举起双手双脚赞成的。 只有她知道这个小秘密,秋屏的兵法是因为自己去学的。 呵-呵,说我师姐卖弄,襄离邪魅一笑,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说谁路痴!”蒹葭跳脚道。 “谁走丢了就说谁,不要那么心虚嘛。”襄离笑嘻嘻的说完,也不等她反驳,便继续问道玉衡君,“然后呢然后呢,师姐后来又干什么了?” 仔细去看,襄离的眼里都快蹿出星星来了。 可是玉衡君显然没理解襄离只是想听师姐丰功伟绩的内心,只是平铺直叙说道,“秋屏直接告诉我们说摇光成了与那些变成活死人的将士们一同变成了活死人,此时说不定跟那些活死人一样在在竹筒山附近打转。” “……”襄离心想,别说,还真的是。 经过这么一场动荡,就算以前没听说过车迟活死人的此时也有了大致的理解。那些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却仍旧如活人一样能走能跳,可是过往却一点也不记得了,完全就是个能喘气的活尸。 估计大家伙听到摇光成了活死人也是倒抽一口冷气,先不说恐慌吧,反正心里头要咯噔一下。这还魂蛭草可不是什么敌军,你跟他谈判是讲不通的,恐吓、哀求统统没用,对方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植物,任凭你有千万手段,都无计可施。 何况还魂蛭草也是不分人的攻击,只是依照自己本能的在繁衍,想要将自己的种族扩大。君不见无论是北邑还是汉昭,亦或者是幽国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它们都不会放过。 摇光君成了活死人,那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大家勉强冷静坐在一起商讨了一下后续该怎么办,便涌起一阵阵感慨。 “他们把你的消息按下,心里却十分难过,然后他们就开始给你准备后事……” “噗……”襄离忍不住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捂着嘴巴憋回去了。 她牛头一看,果不其然见到摇光君面色发青,一副憋屈的表情。 “后、后事?”他像是感染了言无书的结巴,气的话也说不囫囵。“真有这群人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呢?”别再提什么后事了,妈的,老子征战这么多年,没被人弄死,倒可能被自己的猪队友给气死。 “后来我就跑了……”玉衡君小声道。 “跑?”摇光君牙疼的看着她,“你跑什么跑,就是老子不在北邑大军也不会就此溃败!” “不是的……”玉衡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跟蚊子的叫声没有什么区别,“我是去找你的……” 摇光君一翻白眼,“干什么,找老子的遗体打算给我按在棺材里啊!” “他们都说你成了活死人……没得救了……以后再见面,或许就要与你为敌……所以我跑了。”玉衡君抽了抽鼻涕,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定,忽然抬头注视着对方。 “摇光,我是来找你的。” “!!!”襄离身为鲛人,再这样的气氛下不自觉的心跳加速。看这架势,似乎、好像…… 她忽然拉住一本正经听后续的微巳,笑吟吟的说道,“微巳,刚才的鱼没了,我们再去烤一条吧。” 微巳没太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才应了声好。 随即襄离一脚踹向了被扔在地上撞死的赤豹,叱道,“偷鱼贼快起来,你吃了姑奶奶的烤鱼,罚你给过去给姑奶奶抓鱼!” 赤豹犹然头晕眼花,它看着眼前这面容一模一样,却丝毫不见往日温柔的梦中女神,不禁潸然泪下。嗷呜,它的女神呢,它温柔善良的女人呢,怎么女人都是这么凶残的。 赤豹的梦,破灭了。 它一瘸一拐的去给襄离抓鱼,生怕另一边屁股上再挨一箭。 赶走了第一个碍事的,襄离又瞥着蒹葭和言无书。 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冰球,“蹭”的一下打在了蒹葭的脚踝。 “啊——”蒹葭惨叫一声,便蹲下-身去,哀嚎道,“我的脚!” 襄离这罪魁祸首眼神飘忽,“服了你了,怎么比鲛人这种没长腿的还要笨,走在平底上一动不动还能崴脚。” 蒹葭捂着肿的老高的脚踝反驳,“你胡说,我才不是自己崴的,一定是……一定是被暗算了!” 襄离:“……”啧,难道要被发现了? 不过她实在是高估了蒹葭,只听她掷地有声的说道,“这里草丛这么多,一定有不少毒虫,我这是被虫子咬的!” 真好,蠢得恰到好处。襄离就坡下驴的拎过一边的言无书,把两个人一起打包扔出去。 她在他们身后大喊,“哎呀是毒虫啊,言无书你是大夫,帮她好好看看,我听说幽国这里的毒虫很厉害的,要是被咬了说不定整条腿就会烂掉。” 言无书是一万个不乐意跟蒹葭在一起,可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本性却不容许他见死不救。 听了襄离危言耸听的话,他只好捏着鼻子委曲求全。 “我、我看看……”他蹲下来试图给蒹葭验伤。 蒹葭有些不自在的掀开裤腿,给他看伤口。 冰球打的跟虫子咬的,蒹葭分不清楚可是言无书却不好被糊弄。 “这、这不是毒虫咬伤的,我看……”襄离在远处听的清楚,连忙道,“言无书你自己看看,要是误诊了可是会烂腿的!” 蒹葭吓得魂飞魄散,就差把言无书的头按在自己的脚丫子上了。“你你你,你给我好好看,我不要烂腿!” ……言无书敢怒不敢言。 微巳还以为真的要去烤鱼,却不想襄离拉着他走了几步就转身蹲在了草丛里。 “……?”微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襄离把手指放在嘴唇前一比,梨涡里酝酿出了坏水,“当初我们亲亲玉衡君看的那么高兴,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们也来看她的好戏。” 第698章 玉衡 被襄离和微巳围观的玉衡君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扒下自己的鞋子飞出去,而是低着头一副纠结的模样。 “我……我是来找你的……”她万般艰涩的说出这么一句,随后又舌-头打结,说不下去了。 平时玉衡大大咧咧的跟个畜生似地,怎么今天这么扭捏? 本来摇光就性情多疑,十分不喜欢跟人家独处,如今月黑风高只有两人在这旷野之上,还真让人心里没底。哦,倒不是说他觉得玉衡能对他做点什么,可是就是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也令他焦躁起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皱了皱眉,“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找我单挑吧?怎么,你御兽有门道难道活死人也能御?” “噗……”襄离在远处听的差点笑出来,惹得微巳狐疑得看着她。 她招了招手,让微巳凑近过来。微巳不疑有他,却只听见襄离咬耳朵道:微巳,我可算是找到比你还不解风情的人了! 他哪里不解风情了?打铁直男陷入沉思。 “谁,谁想要御你了!”玉衡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美目微睁,仿佛被雷劈过一样。她伸出手来,把头发挠的更乱了一些,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的确想要御你来着!” 不等对方跳脚,她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们都说,你成了活死人,以后就要与你为敌,再见面时恐怕也不能顾及旧情,格杀勿论。”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算你成了活死人,我也不想杀你,于是我就跑了出来,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来了来了,好戏来了~!襄离睁大眼睛,直觉后面就要来重头戏。 “你……你找我……是因为这个?”摇光君也只是跟某个打铁直男一样直,却并不是傻。一个女人肯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违反军令独自跑出来,找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活死人,那绝对不是一时意气可以做到的。 可是长期以来养成的毒舌让他硬是别扭的说道,“你能干什么,要是天玑来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你来说不定还没找到我,就被那群活死人给撕了。” 玉衡君垂头丧气,“我知道,我除了御兽一无是处……可是我想如果我被活死人撕了,是不是我也会变成跟你一样的活死人?”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得摇光君浑身僵硬。 “你……两个活死人有什么意义?” 玉衡君抽了抽鼻子,“起码我可以不用杀你了……如果侥幸我没死,我就试试能不能控制你,你是人的时候我听你的,你不是人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我告诉别人你听话的不伤害别人,别人害怕你我们就逃,我不会让别人杀你的。” 襄离听的心中一暖,不禁感叹:“哎呀,这是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 微巳沉默一会儿才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吗,可是我怎么听得怪怪的,你确定玉衡不是把摇光当成凶残灵兽来养了吗?” 襄离:“……”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显然如微巳这般思路清晰理智的人少之又少,襄离和摇光都被这一长串的话砸的意识不清。 摇光的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满心都是:卧槽这是告白吧,这一定是告白吧,老子竟然被人告白了!要知道摇光君凶残之名在外甚盛,据说能治止小儿夜啼。就是有姑娘被他那英俊野性的外表迷花了眼,最终也会想到他的怪癖。 算了算了,成亲还是要两个人过日子的,别的不说,洞房花烛总得两人独处吧?谁不知道摇光君性情古怪,保不齐在深夜一看旁边睡着个陌生人,要是新娘子卸妆后差距再与平日大了一点,那定是要恶向胆边生,把这谋害之人击毙当场的。 枕边人变成一缕芳魂一命呜呼,大家都觉得他肯定干得出来。 女郎爱俏,可是也不能不要命啊。 于是摇光君光棍至今。 他自己总是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是男儿志在四方,天下不平何以家为,可是看着微巳在一边跟小徒弟腻歪,自己也会酸的啊! “哪个能杀了我?笑话!”他努力疾言厉色的说出这么一句来维持自己的人设,随即就软了语气,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算……算是吧……”玉衡刚才的勇气早就泄了,此时已经开始怯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老子不值得你喜欢吗!”摇光狂躁起来。 “是是是!”玉衡君连忙顺毛,“我……我就是觉得不能失去你。他们都说你很凶,可是我不这么觉得……你还记不记得在云中学宫,你曾经救过一个被獒犬追着咬的女孩?” “我只记得我曾经救过一个被狗追的乞丐……”摇光君心想,当时他还十分疑惑为何这云中学宫竟然会有乞丐来着。 “不是乞丐!那是被狗咬的!”玉衡君愤愤道,“难道你看不出我是那个女孩嘛!” 追着咬的那不是普通的獒犬,是军中用的战犬,牙口锋利,几下子就能把一个人咬成抹布。 那乞丐身板单薄,还不够那獒犬塞牙缝的。 摇光君彼时正在跟几个同为亲传的师兄弟比超赶进,比比谁能得师父夸奖,结果外头就嚎叫了起来。 吵死了…… 彼时摇光君就已经是个暴躁的脾气,也不多作容忍。他一摔兵书,抄起桌案边的陌刀便飞身而出,几下子打得那几只獒犬有进气没出气,只剩下嗷嗷呜惨叫的份儿。 他其实当时连那个哭天抢地的乞丐也想一起痛殴,谁知道那家伙跑的比谁都快,趁着他揍獒犬的功夫,便已经没了踪影。 他心想反正没有吵闹的动静了,便提刀扬长而去。 “你就是因为这个喜欢我?”他皱了皱眉,觉得这英雄救美的桥段过于老套,更何况玉衡是在算不上什么美人,彼时更是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玉衡茫然地说道,“不是……只是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也的确救了我。那几只狗是我哥养的,他不喜欢我回家,便想我丧生在獒犬嘴里……可是你把它们都打死了,他们以为我有靠山,以后便不敢对我怎么样……我的命运也就此改变。” 第699章 夙愿得偿 与天枢一脉的占卜观星而知天命相似,玉衡一脉的御兽通灵也是与血缘有关系的。 玉衡的父亲是个裤裆下没把门的,留下个风-流野种就没了影子,孤儿寡母不好讨生活,于是玉衡小小年纪就得想办法赚钱养家。 她年纪小力气小,出去洗盘子都没人要的。更非鲛人一类姿色胚子,寻个地方卖身尚且被挑肥拣瘦。 玉衡便跟着母亲走街串巷的卖艺。只是人家卖艺的都是蹬板凳顶盘子,再不济的也能来个胸口碎大石,她都不会,却是会御兽的。 拖那便宜父亲的福,玉衡一脉的种到底不是庸人,她从小就能跟猫猫狗狗鸡鸭鱼鹅来对话,跟邻居家的禽-兽牲畜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只是有得必有失,普通的小朋友哪有这等本?见她能跟猫猫狗狗说话,不是以为她厚着脸皮在吹牛,就是以为她在说大话,要不就干脆把她当成了神经病,让她自己跟自己玩泥巴去。 她便寻了些有灵性的小鸟小兽,让他们钻火圈、作揖,也能博得满堂彩。 只是此等日子也不能长久,久而久之大家看腻歪了也就没了生活来源。玉衡的母亲早已从娇俏少女变成沧桑妇人,心想自己一失足成了千古恨,却不能带累女儿,跟着自己吃苦一辈子。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把玉横的身世讲了出来,让她去云中学宫寻个出路。 玉衡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唯一出路,便往那云中学宫而去。 只是云中学宫七君为尊,并非有教无类。比如天枢一脉就比较高冷,直言不讳的告诉别人你们学也没用,这是家族天赋,你们还是别来了。天枢君历来就是国师的不二人选,自来清贵,此话一出,更是多了一股神秘色彩,翩然独立于头破血流之外。 天玑、天璇、开阳就不一样,完全就是又苦又累,学得不好没有前途,可是好歹有门手艺不缺饭吃,学得好了那就是最耀眼的存在,转身吊打在大家看来没啥屁用的天枢一脉。所以虽然算不上红火,可是却也不缺弟子。 天权费脑子,天文地理、博古通今,只要是带字的都得学,不带字带画的也得学。平日里闲的没事就是靠绕口令练嘴,闲暇时刻都是靠对弈来放松身心。虽然是最风雅、也是最风光的一脉,可是听说也最是掉头发,吓跑了不少人。 而摇光就不一样,永远红火。谁不知道北邑靠着打仗立国,进了摇光一脉那简直就是扶摇直上。摇光也是以为北邑培养将领为任务,调-教出来的都是能独当一面的菁英人物。 相比较来说,玉衡一脉来的就比较落魄。 玉衡一脉好久没出什么显赫人物了,连续几代都是人才缺缺,能驯个生猛点的獒犬已经不错了,别的那是痴心妄想。再说这一脉也吃血统,普通人没有资质,也迈不进门,顶多能学学皮毛,用的好了也是军中不可或缺的所在。 只是学的好的家族子弟到底少之又少,没出息的占了大多数,于是玉衡一脉在人们心中也就跟“弼马温”一个水平,大抵只有在话本里“大闹天宫”,才能出一回风头。 玉衡来云中学宫的时候颇受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毕竟来投云中学宫的不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却说要投入玉衡门下的,实在是稀罕。 可是玉衡一族却是坦然,唉,都是债啊,风-流债。还能咋地,当然是认了。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看着像个破陶碗的丫头,淘洗干净竟然还是个瓷器。玉衡天资不俗,这么小小年纪就能与动物说话,且交流的十分妥当,看来玉衡一脉后继有人啊! 家族长辈欣然接受,可是她爹那便却是不好过。 那一代的玉衡君并非是玉衡的父亲,而是她大伯。伯父再怎么无私也不会倾囊相授,只是笑眯眯的领进门,看着对方自己修行。她爹没什么天分,只是个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取了个名门老婆,养成了怕老婆的脾性。 原配夫人看到野种找上门来,还堂而皇之认祖归宗,那当然不是一笑置之。 表面笑嘻嘻的抓着玉衡:孩子你受苦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好像是她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吃糠咽菜一般,进门后就换了张脸,一声暴喝吓得她爹跪地不起,二道门都没敢迈进去。 亲爹都如此没地位玉衡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玉衡有个哥哥,正经的嫡子,比她这个野种不知道尊贵了几个阶层,偏偏就喜欢跟这个黄毛丫头较劲儿。 放狗咬,是真的想咬死她,毕竟咬死了也没人会怪他。 玉衡只与那些温顺不吓人的动物打过交道,御过最凶的还得是邻居家大鹅,何曾见过这种龇牙咧嘴的大狗?当即什么技巧也忘了,鬼哭狼嚎的逃命去也。 那大狗是走了霉运,招惹谁不好招惹到了学宫里数着名的活煞星?摇光是摇光一脉里拔尖的人物,本来少年得意就容易嚣张,他已经不是嚣张而是乖张,凡是对他有点恶意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吵到了心烦意乱的摇光那便更是罪该万死,只可惜那几只獒犬口吐白沫魂飞九天,已然无命验证这至理名言。 玉衡逃过一劫却不敢回家,唯恐那几只狗被自己害死的事情东窗事发。只没想到到了晚上,那狗儿的尸体被找到,她那鼻孔朝天的兄长却对着罪魁点头哈腰。 玉衡一脉势弱,可不敢得罪风头盛的天之骄子。 “是,是我家恶犬不懂事冲撞了……还望恕罪。” “嗤,知道就好,这几只狗的尸体太脏了,拖下去埋了,别在这里碍眼。” 少年转身,身后的陌刀锋芒一线,险些闪瞎了玉衡的眼。 她想,她也想做这么风光的人物,颐指气使,只要有本事,谁都不敢轻贱。与他一样,一般的举世无双。 时年蹉跎,云中学宫多了个整日与飞禽走兽为伍,甚至不婚不嫁的疯女人男人婆,却是夙愿得偿。只是到了他的最近处,又怯了。 嘻嘻哈哈的还能做兄弟,她自知姿色平平,不敢奢望什么。 这隐晦的的感情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只是知道他变成了活死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 若你是人,便并肩为战,若你非人,则御之护之。 我之所学,终究学有所用。 只是这惊喜来的有点突然。 只见摇光的手指搓了搓,别扭的说道,“你喜欢我这件事吧,也不是不行……” “!!!”玉衡瞪大眼,没想到就这么简单。 第700章 阁下要上天吗 不光是玉衡君一脸郁闷,明晃晃的写着:早知道这么容易,我费这么大的事干什么? 襄离也是愤愤不平的念叨:“凭什么玉衡君拐男人就这么简单,轮到自己的时候那就得十八般武艺一起登场?早知道摇光军只是纸糊的老虎,她就……” 微巳在一旁幽幽说道:“就干什么” 襄离讪笑,“当然是早日推波助澜助有情人终成眷属。” 冷不丁的身后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拱了一下,吓得襄离头皮一乍,蹭的蹿了起来。 “啊——” 女人的尖叫实在是威力惊人,无论是何等漂亮的女人。 赤豹好不容易叼着鱼回来献宝,结果被这一声尖叫吓得把肥鱼扔了出去。 那条肥鱼命途不济,就在就空中划过一个滑稽的曲线,“啪嗒”一声落在了刚刚诉完衷情的两个人中间。 “……”纵然有再好的气氛,此时此刻也化为乌有。 “微巳、襄离……我跟你们拼了!”恼羞成怒的玉衡君抄起自己御兽用的骨笛就朝着襄离围追堵截去也。 襄离笑嘻嘻的躲着,“别这样,礼尚往来嘛,当时你还不是偷看我跟微巳卿卿我我?” “你们又不差这一次!” “既然玉衡君是从竹筒山跑出来的,想必我们也不用再辛苦寻找了,便刻意由玉衡带路,领着我们回去。”微巳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背景板,不着痕迹的掩护着襄离。 “也是哦……既然知道了摇光那家伙没事,我们还是要回去的。”果不其然,玉衡轻易的被转移了视线。 竹筒山这名字朴素的很,乍一听还以为是盛产竹筒饭的地方,不过就算是襄离这样不学无术的学宫弟子也知道竹筒山之名,可见此处非同一般。 离开的时候玉衡一个人外带宠物好几只,哪怕其中掺杂了个大型猫科动物,也算是轻车简从。回去的时候倒是名副其实的拖家带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邑算是她娘家,带着夫君和崽子回娘家自然是越声势浩荡他们越有面子,可是人多了之后问题也来了。 首先要躲过那神出鬼没,此时不知道在哪里窝着的活死人-大团,其次还要找到回去的办法。 无它,实在是因为竹筒山的地势太过于奇特了。 那真的是个中空竹筒,外侧的山崖陡峭光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岩石,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被蹉跎的十分圆滑,苍蝇上去都能劈.叉。它还十分的高,高到人站在山脚仰头去看,脖子都快跟身子抻成一条直线,那山顶仍旧安然埋没在云里,对脚底的凡人视而不见。 要不是每隔一段山峰尚且有凸.起的怪石,这就像是九天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凝成了固体。也正因如此,竹筒山更贴合其名。 襄离看着这山只觉得高不可攀,十分牙疼的说道,“我只想知道我师姐是怎么把几万人的军队弄到这个竹筒山里的……你们只要别跟我说北邑人其实会飞,我都能接受,真的。” 当年朝日屿也是用同样的办法修建借以抵御外敌,可是比起这天然形成的险要之地,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就到了摇光君的擅长范畴,只听他打量着这山峰老神在在的说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登云梯吗?” “什么梯?”襄离一头雾水。 “登云梯你都没听说过,真是白痴!”蒹葭当了一路累赘,此时终于有机会跑出来找回场子了。她一扬下巴,仿佛登云梯是她自己的杰作一般,十分的与有荣焉。“登云梯是我北邑独有的攻城器械,料你个乡巴佬也不知道。” 襄离狐疑的看她一眼,不屑的说道,“你别以为我念书不用心就能随便糊弄我,谁没听说过登云梯啊,哪个国家都有好嘛,怎么就成了你们北邑独有的东西了,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 “你!我才没说大话!”蒹葭气的直瞪眼。 “五殿下所言非虚,不过北邑有的登云梯虽然也叫登云梯,却与寻常所见不同。非要说的话,别的登云梯只是虚有其名,而北邑的登云梯却是的的确确可以登云的。” 说这话的是微巳,襄离便偃旗息鼓了几分。哼,不是不能狡辩,只是想给自己的男人一点面子而已! “北邑行军打仗不求奢华舒适,只求便捷。你所见到的那些营帐便是登云梯的一部分。搭建营帐用的是一种中空特制的钢管,质地轻便但是坚韧无比。每一截钢管不足三尺,首尾均有凹槽,可以接连起来。这些钢管就可以构成营帐的骨架,等到拔营的时候把这些钢管拆开,将士背负,便能启程。”微巳悉心解释。 “登云梯所用的也是这些钢管,每两截钢管连接在一起,便能无限延伸,中间以另一截钢管作为横梁,就是一道可以延长到梯子。要想继续延伸,只需要继续搭建即可。” 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讲述的十分清楚,襄离也就能在脑海中描绘出那样的画面。 与北邑的登云梯相比,别的地方的那简直不配叫做登云梯。那种顶多能爬个城墙还会被石头砸下来的梯子实在是太弱了,哪里比得上登云梯的巧夺天工? 北邑这次有多少将士出征呢?如今虽然够不上十万大军,可是最起码也得有几万人。几万人就得住数万个营帐,每个营帐的搭建又需要数十根钢管。当把这些钢管连接在一起的时候,那便成了天梯。 人力不及,却可以触摸天际。 那一瞬间,襄离涌起了对北邑人的些许敬佩。 “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真是太厉害了。”她赞叹道。 “哦,先代开阳君,也就是现在开阳的师父……你也不用太过敬佩他,那个老疯子这一辈子也就是这登云梯拿得出手。”摇光君撇撇嘴说道 “啊?”襄离的敬佩之心被冲的动摇几分,“何出此言。” 微巳在一旁无奈的叹了口气,“先代开阳君是真的想上天,一辈子想了许多上天的办法。登云梯只是其中之一,据说他还做过能把人带上天的风筝,不过这些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呢?”襄离好奇极了,不禁追问,“他上天了没?” 微巳面无表情,“他坐在燃烧了翡翠魂为燃料的椅子上,结果被炸的连渣都不剩。” “……”一路走好! 第701章 免费的飞鸡 大概因为有这么一个倒霉师父,所以开阳从小对于上天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 不过他的执念可能不是上天,而是想出一个能上天的办法,让自己的师父安息。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他还是发明出来了飞舟这种东西。 不过这玩意稀罕的紧,指望那么几百艘小破船载着几万大军飞到竹筒山上,那属于痴心妄想。就是秋屏有这个想法,云翼也一定会紧紧抱着自己的白银军团不松口的。开什么玩笑,让他的飞舟去干这种事情,感情烧的不是翡翠魂而是柴火! 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就算面对老婆也不能退让! 于是在云翼在夜风里跪了一晚的搓衣板后,秋屏终于决定架设登云梯来翻过竹筒山。 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非易事。哪怕北邑的将士经过了千锤百炼,可是恐高这种事情也不是克服一下就能够解决的。多少人还没登到山顶,只是站只是站在半山腰就开始两股战战,哭爹喊妈。 哪怕大家都知道屁股后面有活死人追着咬,北邑的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如果不想办法活下来那就只有埋骨他乡的份了,可是这东西实在不是激励一下自己打点鸡血就能解决的。 秋屏也没有办法,这等倒霉的存在也就只好摆脱白银军团的兄弟们捏着鼻子带一程了。 不消多少时间,十道登云梯拔地而起,紧紧攀附在光滑的峭壁上,顽强的向上延伸着。 一个个身穿铠甲的将士边如同蚂蚁一样在梯子上缓慢的蠕动——其实他们爬的并不慢,只不过与这高耸的山峦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蚂蚁一样,自不量力的想要战胜自然。 秋屏也是其中之一。她没有跟着白银军团一起开着战舟抵达山峰,而是跟着大部分的将士们一起,攀爬在高耸的登云梯上。 云翼好歹也是个带把的,怎么能让老婆一个人辛辛苦苦爬梯子自己坐在飞舟上飞?奈何白银军团也是需要人来带的,他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看顾着。 长风于身边呜咽咆哮,不再是少年时坐在飞舟上乘奔御风的快意,此时的风露出了狰狞本相,叫嚣着把人拉下去摔成粉身碎骨。 越往高处越冷,幽国的气候炎热,可是也逃不过这个定律。潮湿与冰冷混合成一根根钢针,穿透盔甲的缝隙,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疼和冷把人缠的牙齿打颤,脚底下这是一点也不能够摇晃的,因为一旦有一步踏不稳,就有可能失足摔下去。此时旁人也是不能施以援手的,因为那极有可能带累自己和旁人。 这不是冷漠,而是军令。军令如山压在头顶,致使掉下去的是好的跟自己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便是如此,这几万人浩浩荡荡搬入竹筒山,也是花了几天的时间。 而一确认大家都已经进入竹筒山,秋屏就下令撤去登云梯。自此,北邑大军占据地利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只有玉衡君一个人跟着经历这些,襄离他们都不知道。 可是知道以后也不是一件好事,听完了就心里沉甸甸的。 “那他们呢?”她轻声问道。 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他们”指的是谁。 玉衡摇了摇头,苦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你知道这才几天的时间,还不用我们出手,接连就有几座城池溃败。城门从内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个摇摇晃晃的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自然就是倒霉的幽国百姓,他们挨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铁蹄侵略,试图于两国攻击的夹缝里苟延残喘,可是最终却在这莫名其妙的横祸下丢了性命。 “那汉昭也不管吗?”她小声说道。 “怎么管,汉昭也是自顾不暇,听说他们有一营的人都变成了活死人,此时也正是焦头烂额,不知道往哪里躲呢……我离开的时候听人说汉昭想跟北邑结盟,也想进竹筒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玉衡摊开手道。 “什么?”襄离被这种没有底线的战争节操给震惊了,“这不是上一刻还在撕破脸皮,这会又要结盟?” “这算是什么?”摇光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比起几万人丧生,只剩残兵败将灰溜溜的回到汉昭来说,一点面子值什么钱?要不是老子不在,不然现在抱着老子大腿喊爹的都有!” ……她果然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 “有这么可怕吗?”襄离说完这一句忽然一个警醒,有。要不是微巳,她也会沦落到这么一个地步。不说是她,君不见摇光英雄一世也会被还魂蛭草弄得一败涂地。微巳可以救人,可是他却无法救人。 一个人的血是有限的,他可以救一个两个,但是却不能救所有人而那些变成活死人的人也不像是摇光君一样还能抢救一下,因此被还魂蛭草寄生几乎等同于绝症,只能等死。而在别人的眼中。活死人也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亲朋好友,而是一个个只知道厮杀屠戮的怪物。 “竹筒山防的不是敌军,而是活死人……”玉衡君别有深意的看了大家一眼说道,“这几天我已经遇到了三波活死人,人数都不少,要不是赤豹警醒,我可能也跟他们一样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快进去竹筒山跟大家会和,至少先想到办法怎么对付这些活死人。” 话虽如此,可是这么陡峭的山,怎么上去啊! 秋屏做的绝,为了防活死人,登云梯也没留下一个。难道他们就要这么徒手爬过去?不要了吧…… 这件事摇光君也很奇怪。 “对了玉衡,你是怎么出来的?” 玉衡一愣,故作深沉的说道,“我会御兽啊,自然是飞出来的!” “就你?”摇光君不愧是打了快三十年光棍的人,打的天经地义。他狐疑的看着对方的身材说道,“什么鸟驮的动你?” “……”玉衡君想掐死他,“我这么苗条的身材,能踏飞燕好嘛!” “你清醒一点……” “我知道!”襄离眼睛一亮,笑眯眯的看着玉衡君,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是啾啾把你带下来的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襄离心想,这就好办了,免费的飞鸡来了! 第702章 御兽术 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主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襄离双手结出符咒,一道契印在掌心发出金色的光芒。 没多久,呼啸的风声便从头顶响起,众人抬头仰望,只见一只比鹰隼还要大出许多倍的大-鸟扑下,振翅间卷起飞沙走石。此鸟翠羽艳丽,身后拖着长长的翎羽,其中三支金色的尾羽尤为显眼。 乍一看还以为是孔雀,只是孔雀……也会飞那么高吗? 这只骚包的大-鸟于他的主人一样,颇爱炫耀。只见他臭屁的盘旋飞了几圈,让众人观赏够了它尾巴下的屁股,这才矜持的落地。 “哇,好漂亮的大-鸟!”那身美丽的羽毛胜过世间所有珠宝,便是公主也没有见过如此的珍禽异兽,不由眼中精-光大冒,发出一声赞叹。 她伸手就要去摸那鸟的翎羽,却不料那鸟修长的脖颈上人面含怒,浓长剑眉倒立竖着吼道,“滚!别摸小爷屁股!” 蒹葭先是被那身漂亮羽毛吸引,又是被那鸟身人面给惊吓到,听到他口吐人言,更是呆在了当场。 “鸟鸟鸟……会说话!”她喃喃道,这是神鸟吧? 襄离亦是看着啾啾那三根金色的尾羽眼毛绿光。如果她没看错,梦中临渊身边的那只极乐鸟有七根金色的尾羽,而她的能力强大,几乎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如今啾啾也有了三根金色的尾羽,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能力也强大了一些? 这有如实质的目光快把啾啾的尾巴给烧着了,导致他匍一落地就是个踉跄,险些摔了个狗啃泥,有损自己苦心孤诣营造的神秘形象。 “蠢襄离你还知道回来!”他本来也想高冷的假装一下世外高人……啊不是,高鸟,可是看到某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倒是洒脱,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自己一个留守儿童跟着北邑大营东奔西跑,还有没有点为人父母的良心了!!! 哦,虽然是养父母,可是养父母怎么了,养父母就可以不负责任了吗!要不是他内心强大,一定会被养成扭曲的性格,将来是要报复人间的! 啾啾当然不是不能一个人去潇洒,可是却是怕自己走了他们回来就没有人等着了。后来更是每天提心吊胆,外面的活死人那么嚣张横行,他的呆爹蠢娘会不会被那些活死人当盘菜给干啃了还不一定…… 爹妈行千里,只有他担忧!啾啾这几天担心的多吃了好几碗饭,整个鸟都更稳重了一些。可是那只是表面的稳重,一见到襄离和微巳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啾啾扑棱着翅膀就抽了过去,表达自己内心强烈的控诉。 “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嘛~”襄离笑眯眯的抱着大-鸟,只觉得臂弯里猛地一-沉。呃……似乎更重了一些呢。 可是啾啾却没有自己体重剧增的觉悟,还以为自己是个娇小的萌宠,试图在襄离身上撒泼。 “啾——”果不其然,被微巳冷着脸拎开,还开口教训道,“你都多大了,化形成人形也该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知道吗?” 他板着脸呵斥道,“站好了,不许撒娇!” “呜呜噫呜呜……”啾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满含着控诉。这不对劲,怎么出去一趟他的慈父没了,这个凶巴巴的爹他要求退货! 不就是蹭一蹭嘛,以前这么蹭微巳他也没生气啊! 可是谁让他是极乐鸟,长着人面呢?微巳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吃醋呢。开什么玩笑,让一个男人在襄离身上蹭来蹭去,当他死的吗? “好了微巳~”出乎意料的是失去了一个慈父,但是襄离竟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她护着啾啾说道,“你跟啾啾计较什么,他就是个契兽而已啊。”某人别有用心,连语气都和缓了许多,活像是加了三斤的蜜糖,灌的啾啾云里雾里。 “哼……”微巳不置可否的从鼻子里淡淡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襄离弯着眼睛道,“啾啾,我看你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飞下来,一点也不害怕……你现在肯定变得厉害了对不对?” 这么一定高帽子戴下来,啾啾压根就没发现这是个坑。 “没错!小爷我现在翱翔九天不在话下!”他昂首挺胸,一副我超级了不起,快来夸我的模样。 襄离不动声色,“这样啊,那你的确变得厉害了,不如就带我们飞上竹筒山怎么样?” “这当然没问题,小事……”啾啾正要一口答应下来,忽然就瞪圆了眼,往后退了几步。 “一、二、三、四……”他数了数足足有六个人,连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不行不行,你们这么多人,想要压死我啊!” 襄离笑眯眯的说道,“也没有要你一次带啦,分两次也可以哦!” 啾啾:“……”他可算反应过来了,这是拿他当苦力使唤啊! 他一翻白眼,顿时觉得亲情化为乌有,连友情也木得了!一撅屁股,冷漠无比,“小爷不干,爱找谁找谁去!”说着就要振翅而飞,撂下他们不管。 “别呀,我回头给你买好吃的还不行吗?”襄离还想再劝,忽然就见到啾啾振翅飞起的身形在空中凝滞不动了。 “??!”什么情况? 啾啾也是纳闷,为什么他的脚下像是系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怎么飞都飞不动。 忽然一声尖锐短促的笛声响起,他就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拽到了地面上。 “哎呦我去……什么东西!”他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正对上一个穿着随意,满脸贱笑的女人的脸。女人的手里还花式转着那系着蜡绳的骨笛,刚才那声古怪的笛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此人自然是以擅长御兽而位居北邑七君之一的玉衡君,只见她好整以暇的对着目瞪口呆的襄离和惊慌失措的啾啾说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听话的小动物就不要跟他讲道理的,直接用暴力的手段解决就好~” 襄离亲眼看见她脚边的那只赤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瑟缩了一下,显然深受其苦。 襄离忽然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的问道,“你……你这御兽术……对鲛人管用不?” 第703 五色琉璃种 御兽术这么厉害,连极乐鸟都不能抵抗…… 这是个好问题! 襄离战战兢兢的等着,就怕自己也跟啾啾一样身不由己。 “不会。”还不等玉衡君说什么,微巳就斩钉截铁的答道。 “没错,”玉衡君深深的看了微巳一眼,似乎是觉得对方觉悟颇高,“鲛人是人,不会被御兽术控制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虽然是让襄离不用担心,可是这莫名其妙的惋惜语气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就算如此,襄离也还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啾啾却是愤愤不平的大喊,“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极乐鸟也长着人脑袋,为什么鲛人可以不被御兽术控制我们极乐鸟就要!” 他幽怨的看着玉衡君控诉道,“就是这个女人,呜呜呜,她之前就是这样把我绑架让我去驮她的!” 襄离干咳两声,眼珠一转,她说怎么啾啾会听对方的话,把玉衡君从竹筒山带下来,原来根本就不是自愿的啊! 如此一来就好说了,要知道她最拿手的从来都不是甜言蜜语,而是…… 只见襄离就地撒泼,捂着耳朵说道,“我不管我不管,你都已经驮了别人一次了,我是你的主人你都不驮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啾啾果然一脸崩溃的答应,“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了,带你们上去还不行嘛!” 耶,计划通! “不过我先说好哦,我只能先带三个人过去……”啾啾板着脸说了一半,就被玉衡君拍了拍背。 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三个人……呵-呵,这里一对一对的都是小情侣,棒打鸳鸯是要遭雷劈的。” “谁……谁是小情侣!”蒹葭不识好人心,非要死鸭子嘴硬的反驳,她后退好几步,表明跟言无书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言无书倒是无动于衷,乐得清静。 襄离一看蒹葭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翻了个白眼。啧啧啧,年纪轻轻的,傲娇要不得! 既然她都不着急,自己何必要赶鸭子上架呢? “好了好了,三个人就三个人,你先带摇光君他们先过去吧!”襄离心想,摇光君一行人先去不仅仅可以稳定军心,还可以接应一下。这竹筒山的地势一看就十分复杂,以云翼的尿性说不行还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机关重重,要是没个人带路可不行。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大家一起,可是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却不料是玉衡君笑眯眯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瓶子晃了晃,高高山莫测的说道,“其实我有办法,只要吃了这个,你的身体就会迅速地变得很大,足以承载我们六个人……对了,我的爱宠也没问题的。” 那瓶子看上去十分朴实,乍一看还以为是装酱油的,里面的液体也呈现着诡异的酱油色。 “真的假的,这是什么这么神奇?”襄离好奇极了,在她的印象里,北邑人简直就是坚信科学代名词,吃多少东西长多少肉这样才符合规律嘛。这样超出理解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北邑,要说是幽国的巫药,说不定还有几分可信性。 嗯……虽然就这颜色来看,巫药的可能性十分的大。 襄离一转头,招呼着啾啾,“啾啾,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劝你善良!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就给小爷喝,万一把小爷毒死了怎么办?”啾啾狐疑的看了一眼那瓶子里的东西,就瞪眼抗拒道。 玉衡君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他就给他灌了下去,那女人不怎么温柔的动作呛的啾啾直翻白眼。 “咳咳咳,要死了要死了,你们是要谋害我!”啾啾夸张的捂着脖子说道。 可是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他的身体迅速的拉长变大,比刚才简直长大了三四圈。他现在看上去便如同一辆战车般大小,若是伸展开翅膀,那体量定然更为惊人。但是这变化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羽毛。 只见原本翠色的羽毛上镀上一层枫红,又红又绿的搭配着竟然还不显得丑陋,竟然有一种琉璃似的美感。而他的尾羽也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丰密起来,三根金色的翎羽外又多了两根,足足五根金色的翎羽抖擞着,折射出太阳的光辉。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变大吧?襄离看着啾啾的变化暗暗惊讶,极乐鸟成年后会更换羽毛,每一次的换羽就叫做“涅槃”,三根金色的翎羽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有了五根之后啾啾整只鸟都截然不同了。他身上灵气充沛,浑身流光溢彩,已经是极乐鸟中的五色琉璃种。 那只破旧的瓷瓶被毫不怜惜的扔了,玉衡君大咧咧的说道,“你帮了姐姐一次,姐姐也不亏待你,喏,这就当做谢礼吧!” 啾啾也不傻,自己的变化还能看不出来吗?刚才喝下去的东西难喝是难喝了一点,不过效果是真的好,堪比灵丹妙药。不过是瓶奇怪的药水就能让自己瞬间越过两次的“涅槃”,进化成五色琉璃种,这简直就是神药! 他知道这药是作为答谢自己当时驮她下竹筒山的,只是没想到这谢礼如此丰厚。 土豪!!啾啾顿时倒戈,拜倒在玉衡君的布裙下。 “玉衡君您跟我客气什么,有事吩咐就是~” 呕……襄离对他的见风使舵叹为观止。 不光是她自己,微巳也对于这家伙丢人现眼的举动十分看不过眼,冷着脸把蹲在人家脚边的大型飞鸡拎……不,拖了回来,淡淡的道,“你不用想了,那是帮助神兽越级的药,世间罕见,玉衡手里也只有一瓶……要不是她这么多年没抓到过什么神兽,你以为你便宜了你?” 玉衡君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说道,“微巳……这种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嘛……” 微巳眸光一动,只道,“虽然是个用不掉的闲置,可是还是多谢了。” 他替啾啾答谢了人情,又毫不客气的踹了对方一脚。 “起来干活了,现在带六个人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没有!”啾啾斗志十足,“出发!” 第704章 竹筒山 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啾啾吃了人家祖传的灵丹妙药,顿时变得干劲十足……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他变成五色琉璃种的原因,与往日大相径庭,飞起来那都是呼哧呼哧带风的。 那瓶酱油效果显著,啾啾现在不仅背负着六个人都不在话下,一口气上竹筒山那是喘都不带喘的。 不过他自然是飞习惯了不害怕,襄离却是一路心惊肉跳,发肤皆悚。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竖着飞,这样她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山,怎么这么高,真的要上天去啦! 啊啊啊……襄离已经没有力气喊了,身为水生鲛人天生就应该在水里 优哉游哉的游着,为什么要违反物种天性跑到天上来?及至看到竹筒上的隘口,她已经浑然如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的往微巳怀里一倒,气若游丝。 连她这个经常骑啾啾的人都已经歇菜了,别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原本还在咋咋呼呼的五公主,在一开始拔高的时候就不负众望的晕了过去,言无书秉持着医者仁心把她掐着人中唤醒,就只见她口吐白沫,再次一翻白眼晕倒过去。 玉衡君原本胡乱笼着的头发此时更如同扫帚一般,整个人在风中凌乱,牙齿打颤。 摇光君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不动声色,还一脸嫌弃的扶着那抖个不停的女人,然而那铁青的脸却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只有微巳还算淡定,整个人仿佛与风长在了一起,任由狂风吹拂烈烈卷袖,都安安稳稳不动声色,时不时的还替已经气若游丝的襄离整理一下飞到嘴里的发丝。 乘奔御风,或许天生就属于他。 他只是在啾啾玩的起兴,还要再来个空中十八后空翻的时候淡淡开口:“啾啾,别玩了。” 他没有生气,甚至说话的语气也很轻,几乎就要散落在呼啸的风声里,可是啾啾就是浑身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放肆,只敢老老实实的飞行。 托了微巳这一句话的福,襄离才能清醒的见到竹筒山的全貌。 竹筒山山如其名,的确是如同一根生于乱石之间的劲竹,使了吃奶的劲头奋勇生长。那架势仿佛只要给它足够的水与阳光,它就能把天戳出个窟窿。 可是那毕竟只是在山脚所见的景象,有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若是在高处俯瞰,所见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一座陡峭的山峰,陡峭到从天上往下看,山顶与山脚几乎重叠在一起,汇成一根锥形的钉子,牢牢的扎在这片土地上。 竹筒山并非是个完整的锥子,它其实是有裂口的,只是这裂口处有瀑布飞流而下,仿佛银练一样悬挂在山峰一侧,却并不流淌出来,在跌落万丈后,又轰隆隆的又落回到了山体里,于山腹酝酿一腔汹涌。 那段飞瀑只有一段,还在天上挂着,并不能顺着水流而上。饶是露在外面的一截,水势也湍急万分。襄离乘这啾啾路过的时候,只觉得“轰隆、轰隆”的声音跟打雷一样,要把自己的耳朵给震聋了,仅仅是听这种声音,就知道这瀑布携带着多大力量,足以把一个成年男子打得浑身骨折,不能自理。 这也正是为何秋屏冒着奇险宁愿从山体攀爬也不肯从缝隙越过去的原因——要命啊!人又不是铜皮铁骨,怎么扛得住这样的力道?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绝境,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惊喜。 飞溅的水珠在山峰间跳跃,若是谁一不留神走了大运,便会得到太阳的馈赠。那是一道彩虹,接引它去往天际。 襄离挣扎着从微巳的怀里坐了起来,十分亢奋的说道,“那是不是彩虹?” “是,”微巳柔声应着,“你很幸运。” 襄离点点头,十分赞同,“我当然幸运!”彩虹不是谁都可以见到的,没有一场雨,只是凭借着山峰间跳跃的水珠就可以见到彩虹,她绝对是走了大运。且看现在大家伙也不是东倒西歪,要不是神思不属的丢了魂,只有她见到了!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见到彩虹能许愿吗?”襄离兴致勃勃的问道。她觉得这样稀罕的东西应该跟流星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应该都可以让人许愿。 微巳眸光一动,“你要许什么愿?” 襄离不疑有他,只眯着眼睛道,“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告诉你。” “那……”微巳说道,“你不告诉我就算了,不过你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为什么?彩虹许愿这么灵验?”襄离目光灼灼。 微巳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看去,只见她虔诚无比的双掌合拢放在胸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说这些什么。五彩斑斓的羽翼里,她像是被簇拥的神女,圣洁而纯真。 嗯……你想要的怎么样都可以,因为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终有一日,你会看到你想要的一切。 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银色的流云纹自额心一闪而过,仿佛是沉睡的什么被唤醒。 啾啾如今膨胀的很,仗着自己刚刚成了五色琉璃种,也不绕路了,竟然横穿那飞流直下的瀑布飞了过去。 展开的巨大羽翼遮天蔽日,竟然真的阻断了水流。羽翼横斩而过,那挟带千斤之力的水流把他的羽毛洗的根根锋利,再出水时,连属于少年的稚嫩都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成年的深邃。 “什么人!此处乃北邑六军驻扎重地不得擅闯!”刚一进入隘口,喝止的声音就传来,万千点寒芒自山峰腹地亮起,那是弓弩上弦,时时刻刻准备将擅闯的贼人射成马蜂窝。 “呔!你们是不是眼神不好,是小爷我回来了,你们还敢用箭指着我,太过分了吧!”啾啾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本来就血统不凡,更是天璇君的契兽,已经在军营中混成了吉祥物,平日里几乎都要横着走,大家伙见着他都得点头哈腰的行军礼的!这才出去一趟,这群小兔崽子就不认识他了,他还怎么炫耀自己混得好,气的啾啾差点闪了腰。 “安啦,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可是变了不是一点半点,谁能想得到是你呀!”襄离安慰他道。 也……也是哦!“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靠喊话通讯?” 别了吧,人家几百人喊出来他们才能听到,他们这里满打满算六人一鸟能说话,怎么也不够啊。 第705章 老婆给点面子 襄离自己还在冥思苦想要不要即兴来一段琵琶弹奏,以乐会友,摇光君却在一旁自恃身份岿然不动。 开什么玩笑,总不会让他开口自报身份吧? “喂,你们这群兔崽子听着,我是摇光君,还不速速跪下来拜!” 怎么听怎么觉得丢架子好么!更何况这么远的距离是要他扯着嗓子喊么?摇光君脸色一黑,选择了置身事外。 算了,靠他们还不如靠自己。微巳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啾啾背上淋漓挥出一道剑光。剑光如雪,霎时间照亮半边天空,好似惊雷一闪而过。 这样的剑光几乎不会出自别人之手。 底下的将士们欢呼起来,高声喊着:天璇君,是天璇君回来了! 那眼冒红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参加什么花魁游街呢。襄离被自己的这个比喻乐到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微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浅迷茫,比花魁风情万种的媚眼可带劲多了,襄离笑得更大声了一些。 微巳:“……”完了,这个还魂蛭草寄生过的人是不是脑子会留下什么病根,听说人类中有许多在小时候就是发了一场烧然后就傻了。 啾啾表现得比微巳要“花魁下下”的许多,他臭屁的在空中盘旋几圈,把自己换了的新毛上上展示了一个遍,好似新晋的花魁炫耀自己的衣裙,随后才骄傲而矜持的落地,把背上一干七荤八素的乘客放下来。 这样的阵仗绝对称不上低调,早就有人去上报给主将。 如今北邑军营里,摇光君和微巳都不在,主持大局的便是秋屏。什么?你说其他的北邑星君干什么去了,你是指望整日跟汤药针砭为伍的天玑君,还是那个千八百年不出门的老宅男开阳君?又或者是想要指望天枢君掐指一算? 什么,你说天权君?天权君说他拿一份的俸禄就别指望他干两份的活。撂下一句,“只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就大咧咧的睡到日上三竿。 有这么一群糟心前辈,秋屏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啊。好在她个性稳重,此刻也只求守成,也算得上称职。 一听到自家师父带着襄离回来了,秋屏激动地简直要抡起云翼转几圈。 呜呜呜,好歹有个撑腰的了,天知道她在几座大山的夹缝里生存的有多么憋屈!师父镇场,师妹开怼,她只要在一边当木头不说话就可以了,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而不是每次要发什么军令都得到处找人询问请教,时不时因为一件小事还得开大会,没办法小辈嘛,就要谦虚谨慎才是。 没有师父罩的孩子像棵草,秋屏感觉自己已经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于是一听到手底下的人回报消息,她就扛着夫君马不停蹄的出去迎接去了。 云翼世家公子出身,走路讲究风度仪态,拿腔拿调的,饶是赶路也会带出一点这样的习惯。秋屏嫌弃他走得慢,便干脆把他扛起来,一路风似的跑。 云翼被她头上脚下的拎着,看着脚下倏忽而过的匆忙搭建的台阶,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我的个亲娘啊,这要是摔下去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他一阵无奈的说道,“我的娘子大人,我记得天璇君是我的偶像不是你的偶像,你是他徒弟,都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这么激动?” 秋屏糊了他一脸用你个凡人懂个屁的高深。 “对了,你刚才听没听到,摇光君也回来了……”方才那人刚回报了一句话,秋屏就站了起来,深知自己未婚妻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早就炸成烟花的云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觉得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有把后面的话听下去。 “什么??!”秋屏一个手抖,险些给云翼扔到万丈深渊里去。 “哇你小心啊,谋杀亲夫也不是这么玩的啊!”云翼惊慌失措的大喊。 “对不起对不起……”秋屏连忙道歉,把人放下来。 云翼一阵无语,他就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刚才那么激动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甚至可能连听都没听到心里去。 天璇君回来的确是是一个惊喜,另一个惊喜……不,可能震惊更多一些,那就是摇光君竟然也跟着回来了。 虽然摇光君的事情在军营里秘而不宣,可是上层都知道,摇光君已经成了活死人,恐怕是凶多吉少,日后再遇到可能还要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尤其是云翼和秋屏,他们俩几乎是亲眼看着摇光君无法控制自我的变成活死人,在军营中大开杀戒,那一幕他俩估计终身难忘。 “怎么会……”秋屏喃喃着,狐疑的皱起眉,“那人看清楚了?” 云翼点点头,耸了耸肩道,“看清楚了,我当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来着,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那人的确是摇光君,在他身边还有出走的玉衡君。有天璇君和玉衡君两个人为证,这人总不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秋屏越发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们明明亲眼看见他的眼瞳变成白色,谁人认不出来……难不成使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 云翼道,“这怎么可能,不止我们俩,不少人都看见了呢,要不我们封口也不会那么难。只是人死而复生已经很奇怪了,活死人难道还能恢复成人?这可真是奇哉怪哉。” 秋屏若有所思,“如果是……那还真的好了。” “好了别多想了,我们见到天璇君和襄离一切不就知道了?”云翼微笑着安慰,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再次头上脚下的体-位弄得浑身一僵。 “你说得对,我们早点见到他们就能够知道真相了。”秋屏坚定的说道。 “所以为什么又要扛着我啊,我自己可以走的!” “你走的太慢了!” “娘子大人,你这样要是被别人看到我很没有面子的……” “还没过门呢……不要叫我娘子。” “早晚的事啊……” 风风火火的一阵疾行,就连中间停下来一段时间都没太耽误,秋屏比前来迎接的大部队来的早得多。 第706章 山腹之营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红衣加身,如狂风卷地,扫了枫叶盘旋。 不过才几天没见,襄离就觉得师姐不一样了。以前是藏在剑鞘里的剑,如今却更加逼近锋芒。 “好俊的女将军呀~”她老远便半带钦慕的说着,那又软又娇的声音仿佛隔空朝人扔了一朵花。扔完之后,那女郎还并不羞涩,只是偏头笑嘻嘻的看着。 鲛人天生貌美多情,一双眼睛带着桃花,不说话都是含情脉脉,更何况襄离长了一张毫无遮拦的嘴,什么混账话都能说得出口,毫无女儿家的娇羞。 这样的调-戏就是个铁板男人都遭不住,更何况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学的纯情女子? 秋屏手上一松,“吧唧”就把云翼扔下去了。整个人扭捏成一朵玫瑰,又是开心又是羞涩的笑。 “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师姐越来越好看是真的。” “天璇君,你也不管管!”云翼怨念的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面前这个试图调-戏自己老婆的女子,却发现对方盛世美颜,自己匍一看眼睛都快给晃瞎了,险些举白旗投降。 糟了,段位太高对付不了,可是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也不能被她这么撩啊!云翼决定朝着偶像求助。 微巳感受到他求助的目光,却也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说完,边幽幽叹了口气,边从他身边走过。 眼不见心不烦,先走一步。鲛人这个喜欢美色的天性,真是……教人又爱又恨。他无可奈何的想着。 云翼傻眼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意思?” 玉衡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的说道,微巳的意思就是,襄离呢,他管不了。至于你的未婚妻嘛,要是真的跑了,那就自认倒霉吧。 “……”别啊! 云翼正要挣扎一番,却只见秋屏已经走在前面,给大家伙带路去了。 竹筒山山势险峻,几乎就是直上直下的,所以山间临时搭建的阶梯也是盘旋而下,陡峭的很。那阶梯是就地取材的山木所搭建,时间紧急来不及修的多么好,只要能用就行,所以那阶梯哪怕是最宽的地方,大概也不到三尺宽,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 这样的情况下也顾不上什么僭越,秋屏走在最前面,介绍着现在军中的情况。 “当时是天权君勘测说竹筒山中必然有很大的腹地,我们才决定要翻过来。结果竹筒山里的情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这里面竟然真的是中空的,若是利用得当,屯兵都不是问题。只是难在地形狭隘,立足之地只有那山脚的大小,直上直下的空间反倒是浪费了……” 说着说着,都快走出去一圈了。 云翼傻眼了,也顾不上吃飞醋,连忙赶了过去。 他刷着自己的存在感,说道,“是我是我,是我和开阳君想出来的办法,嘿嘿,咱们当时不是在图兰寺见过这样的地方吗,就是在很深的地下修阶梯,在地底下造出好大一个地宫!” 云翼略有些得意的道,“难道他们能往地下修,我们就不能往天上修?所以我们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在山腹营造一个军营,就好像是一个内卷的楼阁,不过窗户都是朝里开的就是了。” 襄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悬崖峭壁上打着楔子,外面担着精钢的骨架,再裹上防水的油毡,便就此把营帐牢牢固定在了山崖上。 “的确奇思妙想。”襄离由衷的赞叹道。 “可惜就是不长久……楔子打在山崖上并不是很牢固,而且住在那上面吃喝拉撒都极其不方便……”秋屏忧愁的皱了皱眉。 襄离心想也是,这住起来可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关键是住在头顶的人起个夜都不得安生,得好生留意自己下面有没有人,不要不小心浇到别人头顶才是。 就这么一边说一边走着,已然到了主帐门口。 秋屏此时自觉地让了几步,侧身恭候一边。摇光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客气,当即走进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帅的位置。 不过是屁股刚一沾座,甚至整个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坐像,可是他一坐下的瞬间,那气质就骤然一变。掌握大权的威压顷刻铺下,摇光君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你做的很好,秋屏,”第一句,他出乎意料的夸了一句秋屏,“第一时间稳定军心,能想到这已经不错了。这些日子军心不乱,多亏了你的功劳,如今虽然在这鬼地方龟缩不出,可是好歹也保住了大部分的将士,以你的年纪来说,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多谢摇光君指点。”秋屏是个老实人,当即跪地谢恩,却只听他继续说道:“只是思想顽固不知变通,在我变成活死人的那一刻,你就该当场把我击毙。” 襄离:“……”她古怪的看了对方一眼,觉得摇光君的脑子可能有点毛病,感情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弄死他还是个错? 她忍不住出言道,“摇光君此言差矣,当时师姐不明状况,怎能下如此杀手?再说要是她真的把您……”她比划了个刀割脖子死翘翘的动作,没好气的说道,“那您还能站在这里吗?” 摇光君干咳一声,“这个……这个是个意外,毕竟我能被救回来我自己也觉得很奇迹……”他对襄离含糊其辞,显然有些心虚,可是对着秋屏却是理直气壮的。 “你既然见到本座失控,便应该快刀斩乱麻,为何如此优柔寡断,竟然放任本座大肆屠戮,反出营中?若是让本座带领活死人成了气候,你就是千古罪人。” 秋屏老实,只知道埋头听训,闻言当即实诚的一磕头,说道,“属下知错。” 襄离翻了个白眼,“你这人……”合着你变成活死人做的错事,都是师姐没有第一时间干掉你的不对? 她还没来得及喷对方一脸唾沫星子,就被人牵了牵衣袖。 一双温热的手顺势攀爬进来,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手掌一翻,修长的手指把她的手包裹在内。 襄离抬头,正对上微巳深沉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愣。 “嘘……”他低声道,“摇光君不是在欺负秋屏,他是在教她。” 襄离却没心思骂人了,一张脸满是绯红。 “师父,你身上……好烫……”烫的她都化了,一腔心思早就跑到前几天那“因见义勇为被惨烈教训”的时候。 微巳:“……”见鬼了,她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707章 刁蛮公主 摇光君装模作样的训斥一番,便堂而皇之的接管了这摊烂摊子。 尽管微巳说摇光君是为了师姐好,师姐以后说不定真的就是个我不起的女将军,襄离还是不置可否。 要不是师姐机灵,把他的事情瞒了下来,此时摇光君就不是“大病初愈”,而是实打实的诈尸了。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一呼百应,早就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人人喊打的局面。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经过一番慌忙的逃窜,躲开了那诡异的活死人,一大群人在这竹筒山中坐井观天,竟然也算是偏安一隅。 短暂的安宁也是安宁,谁能想到行军打仗竟然还有坐在营帐门前晒太阳的一天呢? 反正也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借着这山间流水匆匆,他们就把赶路时没洗的臭袜子、床单都拿出来洗了一遍,晾在精钢打造的骨架上。这玩意说来真是一物多用,能搭营帐,能架云梯,最后还能接地气的晾衣服,也还真是个好东西。 一抬头,衣裳床单就在风中飘扬,山间风大,使得它们鼓荡着仿佛旗子一样。那惊鸿一见的彩虹总是挂在那里,弄得襄离都觉得它已经不神秘了。 她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危险又美丽,神秘而安详,弄得这严肃的军队活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的土著一样。襄离还真的对这里有了那么一丝喜欢,在这里住着也不错的想法……若不是第二日的晚上,某个公主殿下娇气病发作,赫然把架在脖子上的隐患揭露出来,她还真的以为就可以如此岁月静好下去。 这里有山泉,自然有溪流,于是也就有鱼。 鲛人看着娇滴滴的十分不好养活,实际上却朴实的让人震惊。毕竟祖祖辈辈生活在海里,吃的也十分单调,除了各种各样的海鲜,蔬菜基本靠海里长的海草。要说丰富饮食,还就只有海岛上生长的水果。后来流落在陆地,那生活就更凄惨了,大概是给点水给点吃的,就可以活下去。、 襄离就继承了这种优良传统,虽然平日里也嘴馋,可是却是什么都吃不挑嘴的。 更何况这里非但有鱼,还有个厨艺精妙的微巳。 不过让微巳自己来说,厨艺精妙是绝对不敢认的,只是这段时间里烹鱼的本领的确是突飞猛进。 可是别人就不像是襄离这么好养活的,志趣高雅如北邑七君一般把口腹之欲放在兴趣爱好之后的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民以食为天的,要不朝日屿的巫族又是为了什么揭竿而起的?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吃不饱饭? 只是底层小将士人微言轻,就是不满饮食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夹着尾巴悄悄做人。 身份高一点的那是更不敢说了,干什么,人家顶头上司大将军都没抱怨,你敢在这里说三道四,直接拖出去挨军棍好了。 异类便是那远道而来,打着监军名号实则蹭点军功的公主殿下。 这位公主殿下来了之后一没有奋笔疾书往自己的父皇那里打小报告,充当好一个皇帝眼线的作用,二是没干什么好事,尽去添乱了。 要不是她闹了一处出走的好戏,也许大家伙就不用费尽心思的去找她,更不会让军营里闹出后面的事端来。 本来就给大家伙留下了一个坏印象,这位蒹葭殿下仍旧不知悔改,由着性子我行我素。 她虽然是监军,可是论起正经身份却是皇族,不比云末这位后来才被承认身份的皇子身价低,甚至隐约还贵重几分。毕竟蒹葭可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公主,云末这种半路才有了正经封号的皇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既然云末能住在主帐,她便也要住。 主帐自然是在最好的位置,不过竹筒山地势险峻,安全的位置少之又少,饶是七君都是让了一让,退居次要,只留下三个最好的地方架设主帐讨论-公事。 原本除了摇光君和秋屏住的地方,云末是有一个的。可是既然蒹葭来了,云末就显得尴尬起来。 云末生性隐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争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让了出来。 彼时蒹葭正因为原本安排给自己的地方又小又窄,连她睡觉的床榻都放不开而大发雷霆,指着侍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公主离开皇宫就不是公主了吗,你们竟然敢给我住这种东西,我看你们就是蔑视皇族!” 那些侍女都是她从皇宫里面带出来的根正苗红的宫女,哪敢藐视皇恩啊,自然是把这位公主殿下当成祖宗伺候。蒹葭的这些话也不是在骂她们,而是指桑骂槐说摇光君不给自己住好的地方。 摇光君不稀罕搭理她,任由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反正岿然不动。只有云末老老实实的把住的地方拱手相送,还没捞到什么好脸色。 蒹葭对于这个便宜哥哥可没什么感情,她与两个哥哥一样,从来就没把云末当成自己血脉同源的兄弟,自小都是把他当成下奴看待的。 下奴一步登天了也还是下奴,把好的地方让给自己更是天经地义。 蒹葭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鸠占鹊巢。 “你是不是傻?”纵观全局的襄离在冷眼看着云末把自己的营帐让出去后,怒其不争的走过来怼云末,“你没看到摇光君都不理她,你瞎做什么好人?这下好了,你把住的地方给她,你自己住在哪里?” 云末低着头道,“她……论理也是我的妹妹,我让着她是应当的……至于住的地方,我与那些将士们挤一挤就好了……” 说得好像对方把他当成哥哥一样!襄离心中想着,却没有直接说出来打击云末。 “说得轻巧,你这样的身份好意思跟人家挤,人家也不好意思跟你一起住啊!”襄离凶巴巴的说着,却没有真的放任不管。她顺势拉起对方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找云翼,让他想办法重新给你弄一个……实在不行我收留你也行啊!” “你……”云末被她拉起的手猛地一颤,随即目光幽深起来。 他低头遮掩神色,“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第708章 磕碜的饭 暗恋阶段的男孩子说话也支支吾吾的,襄离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含羞带怯的一句话是说的什么,不由直白的笑道,“这就对你好了,我对别人也是一样的呀。” “是吗?”云末神色晦暗了一瞬,可是不过片刻就又恢复了正常。 襄离点点头,没有深入研究他那隐晦的心思,只说道,“是啊,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对你们好是应该的,毕竟你们对我也很好啊。” “那摇光君呢?”云末被她拉着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摇光君?”襄离拧了下眉头,回头看着他不明所以,“摇光君怎么了?” “摇光君说是你救了他……可是在这之前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熟,甚至……”虽然不到势如水火两看生厌的地步,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咽下了后来的话,然而那微妙的表情还是让襄离懂得了什么。 “咳咳,这个……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襄离含糊的说道,真是的,做好事不留名知不知道,虽然救命之恩很了不起,可是总是提起这件事万一被微巳反应过来秋后算账怎么办?要不得要不得!自己的腰还想要呢! “不是举手之劳!”熟料云末开口,认真的反驳道,“摇光君说你是为他割破手腕的来医治的……” 襄离恨得牙痒痒,如果摇光君在,她一定要把他的嘴缝起来。 襄离怕疼又爱美,自己划自己一刀,还可能留下疤痕,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为了一个怎么也看不顺延的人去做? “他是微巳的朋友呀,如果摇光君有了个三长两短,微巳一定会很难过的。”襄离实话实说。 “所以你是为了天璇君是吗?”云末看着她说道,“他在你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为人察觉的的怨恨,“可是为什么……你这么为了他,他应该爱之珍之才对,怎么忍心伤害你,怎么不自己去救人?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死都不会让你去救人的。” “谁说微巳无动于衷,其实他才是出力最多……”这是实话,微巳当时暴跳如雷,要不是襄离那时候奄奄一息,他定然是要当场发疯的。襄离有心为他说几句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出力”最多这句话没有错,只不过出力的是在别的方面,间接救人而已。可是这句话襄离却不能说,因为微巳救人用的是自己的血。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呢?如果这个秘密暴露出来,微巳就会沦为“解药”的地步。 多少人可以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多少人可以看着自己的亲人就此沦陷而无动于衷?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的亲人,人心也是可以生出魔来的。 魔是随心所欲的,他们不会有善恶的观念,心中只有执念。为了让自己或者亲人活下去,如果知道了有“解药”,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吃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襄离想到这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于是她把要说出来的话吞了回去,笑道,“微巳这不是也是爱莫能助,他又不是鲛人,怎么救人啊。”襄离只好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风险也自己背着。 只是要说救人她第一不会什么医术,第二也没什么拿来救人的特殊手段,想来想去大概只有鲛人的身份可以利用一下,反正他们也不了解鲛人,糊弄一下就完事了。 只是此话一出,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以至于鲛人可以挽救还魂蛭草寄生变成的活死人这件事流传出去,还有人慕名求助,让她头疼了好一阵。 云末闻言当即一呆,喃喃道,“鲛人是怎么解除还魂蛭草的?” 襄离干笑两声,打算硬着头皮继续胡编乱造下去,远处就传来了尖利的争吵声。 声音是从他们后面走来的方向传来的,那竟然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原本云末的住处,当然,此时已经归了蒹葭所有。 所以争吵便是发生在此。 “放肆,你们竟然敢用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来搪塞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给我吃这种东西!” 一听就知道是某位公主在大发雷霆,襄离无声翻了个白眼,这位公主真是难伺候,挑完了住的地方开始挑剔吃的,她要是真的嫌弃这里怎么不干脆回去,留在这里害人害己。 只听到当啷一声,蒹葭挥手打翻了送膳的木盘,盛着粥的瓷碗应声跌落,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殿下恕罪,奴婢非是有心怠慢,只是军营中条件艰苦,殿下所吃的已经是军营里最好的得了。” 这声音……襄离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过去打个圆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目光一动,挪到说话那人的身上。 “宿桃姑姑?”她惊奇了一下,疑惑宿桃姑姑成了一个端茶送水的奴婢? 后来想了想便释然了,自己一去不复返,宿桃姑姑找人未果,也只好回来等着自己,不然恐怕也放心不下。只是没有想到变故频生,军营里又起了内乱,紧接着拔营隐匿。她没有办法,也只好跟着一起藏身在这军营当中。不过好在秋屏师姐照顾了一番,给她弄了个“厨娘”似的身份,让她一个女流在军营里可以安身。 只是今日大概赶上了倒霉,让宿桃姑姑来给蒹葭送饭。 宿桃姑姑是个鲛人里的人精,当年统领圣殿使女,而后更是能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广结人脉,可见她奉迎的手段和一张巧嘴。 宿桃自然是有本事唾面自干,可是那也得是对着有用的人,对于蒹葭这样狐假虎威的花瓶,她可没什么好脸色。那粥骨碌碌的滚出去老远,宿桃也不去捡,就是叉腰在原地对峙。 “军营里面每个人分到的食物都是额定的,既然殿下把自己的食物打翻了,那么也没有别的吃的给您,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你敢!你敢让本宫饿肚子,你信不信本宫诛你九族?” “殿下息怒,这军营里没有诛九族的刑罚,最多也就是砍头罢了。”襄离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护住了宿桃。 “那我就砍她的头!”蒹葭怒气冲冲的说道,“你看看她给我吃什么,那里面就是普通的白粥!” 给公主吃这个,呃,是有点磕碜了。襄离笑道,“不就是吃的,我们再去准备一份就是了。” “襄离……”宿桃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不是我故意来给公主难看,这已经是军营里最好的了。她为难的皱了皱眉,“何况也找不出多余的米再来熬粥。” 第709章 复仇的云末 “不……不是吧?”襄离低头打量了一眼地上打翻了的粥,那粥熬得不甚厚重,大概也就是半米半水的程度,的确有些简陋。 可是如何就到了熬不了第二碗的地步了?难道这碗平平无奇的粥里还加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襄离有理由相信宿桃姑姑在里面加了什么料…… 可是宿桃姑姑却是低声对着襄离为难的说道,“这回可真不是我挑事,秋屏姑娘好心收留,若非万不得已我肯定也不愿意起冲突,这碗粥也是我尽力能弄的最好的东西了。” 襄离瞠目结舌的回头看着她,只见宿桃满脸为难的神情。“这几日军营里粮草匮乏,已经连续几日只有稀粥了。” 她苦笑着说道,“襄离你也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藏身在粮仓里,这几日就看着哪里从粮满仓满变成到现在连老鼠都不肯光顾。” 宿桃看了一眼跟在襄离身边的云末说道,“这位四殿下应该知道,我们这几日吃的比这都不如,碗里清汤连几粒米都能数的过来,并非是我不肯用心为公主殿下准备膳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物……我也无法凭空变出来给殿下食用啊……” “……”襄离一阵无言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宿桃低声道,“事关北邑军情,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也是,宿桃到底是个外人,能收留她在这里就不错了,这些关于粮草的命脉大事就不会让她清除了。于是襄离只好看着云末问道,“宿桃姑姑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 云末点点头,“已经快有一个月,我们没有收到北邑送来的粮草,这几日躲藏在竹筒山中,也早已经把原有的粮草耗干净。此时还是靠山吃山,依靠山珍过活,底下的士兵也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我们运送粮草困难,抵达不了这深山老林,实际上是我们根本没有受到北邑送来的粮草。再这么下去,恐怕……” “你放屁!”云末还没说完,就被蒹葭怒气冲冲的打断了。 她保养得当的手指着云末的鼻子尖骂道,“你这个野种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我父皇怎么可能不给我们送粮草!” 即使被指着鼻子骂野种,云末脸上也没什么恼怒的神情。襄离只见他略一低头,遮掩去几分唇边的讥讽,依旧语气平和的说道,“五皇妹不要动怒,我说的是事实,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军中的其他人问个清楚。” “去就去,我去找秋屏问个明白!”她刚才分明已经怒火上头骂人野种把自己也骂了进去,可是此时却也是聪明,知道自己该去找什么人打探。 她推开挡路的众人,一扭身就朝着秋屏的住处而去。 “哎呀,她别大声嚷嚷的全军营都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哗变就不得了了!”襄离被她推的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生气,转念就想到了这花瓶能干出来的事情。 营帐与营帐只见都是用简易的扶梯相连接,道路狭窄,容不得许多人一起上去。既然襄离上去了,云末就不便跟随,只好在远处目送。 他看着蒹葭风风火火的背影目光一-沉,仿佛暗中计较着什么。那目光直到转到襄离身上,才缓和几分。 不过这些连宿桃也没看到,她一矮身去收拾打翻的粥碗,一边收拾一边叹气,念叨着:“早直到这样我就用幻术骗骗人了,这下好了,皱撒了,谁都吃不到……”说着,肚子还应景的咕噜一声,显然连她都饿了不少日子。 “哥哥……你不喜欢蒹葭?”虫虫弱弱的声音从随身的青铜鼎里发出。 “嗯……”云末对于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并不避讳,“骄横跋扈,谁能喜欢的起来。” “哥哥你想要对她下手吗?”虫虫犹豫了一下才劝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我的妹妹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蒹葭?她又算是什么东西。”云末带着虫虫离开,朝着另一处住所而去。他早就令人为自己再次搭建了一个住处,在襄离的面前假装被蒹葭赶出来无处可去,也只是为了装可怜而已。 他柔声说道,“虫虫也不喜欢她对不对,反正总要有人牺牲的,既然这个人我们都不喜欢,所以就选择她岂不是很好?” 虫虫沉默一番才叹息般的说道,“哥哥要选择跟那个人合作吗?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云末笑了笑,道,“我也不是。” “我是坏人,坏人会和坏人在一起合作,这才是天经地义的。” 虫虫被他的说辞惊呆了,半晌没想出什么话来回他,只喃喃道,“可是我想哥哥是个好人。” “乖,好人不长命,只有坏人才能很好地活下去……既然有人把刀递到我们手上,为什么不用?反正我们只是个棋子而已,谁会去怪罪棋子呢?”云末幽幽说道,“如果你可怜这些人,你就想想蝶族。你觉不觉得这里跟蝶族很像?” 他轻轻笑着,温雅的少年脸庞上露出些许得逞似的笑容,可是眼里却满是怨毒。 “图兰寺啊,这件事还是我提起来的,是我给云翼出的主意,让他把这里修成这般的模样。你不觉得这里很眼熟,这里与蝶族的地宫是不是很像?你看这里一个个的营帐是不是与那建造地宫里一层层的民居很像?你看这地下的演武场,是不是就是当日被赶尽杀绝,逼着我们族人跳入轮回的忘川水?” “是……”经过他这么一说,虫虫也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你可知道蝶族为什么一败涂地?因为他们活在一个自以为谁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地方,可是一旦这里涌入了敌军,他们自己都逃不出去。是啊,这里没有敌军,可是我们可以制造敌军。”云末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质的盒子,那盒子上上了锁,关的很紧,仿佛里面关押着什么怪物一样。 第710章 有恩必还 “信不信由你,我们的确未曾收到过来自北邑的粮草。”秋屏也不多跟蒹葭废话,说完这句话便往桌案前一站,简单明了的摆出了送客的表情。 “这不可能,父皇向来视军戎大事为第一,就算是国库亏空也会想尽办法送来的,绝不会克扣粮草!”蒹葭也是据理力争,毕竟事情已经从她被下马威饿肚子变成了军情大事。开什么玩笑,饿肚子事小,要是因此给她父皇扣个昏君的帽子就不得了了。 于是她阻拦着秋屏的去路,非要与她分辩到底。 “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收到,这是事实。”秋屏抬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淡定的说道。 听到这里蒹葭略有些心虚,却还是硬梗着脖子道,“粮草一定是发了的,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在路上耽搁了!”她反客为主的责备道,“你们怎么不派人去找!” “……”秋屏彻底无言,抿着唇在原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襄离好不容易追上来,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听见这一通对话差点没噎死。 “我说公主殿下,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活死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押粮队伍,就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不小心迷路的队伍,有没有命见到还是一个问题。” 她好笑的看着对方,“还是说公主殿下根本就不怕那些活死人,更不畏惧还魂蛭草,可惜公主殿下不要命,别人却还是要命的。” 不是襄离吹牛,如果现出出去喊一嗓子说谁敢出竹筒山打探一下粮草的消息,保准个个安静如鸡。说不定还得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假装出一副岁月静好,我一点不饿的假象。 “若是有不怕还魂蛭草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出去寻找粮草?”蒹葭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逐渐上扬,勾起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 秋屏不疑有他,直接点了点头,“按理说的确如此。” 等等,襄离看着蒹葭脸颊上挂着的微笑,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蒹葭悠悠说道,“既然如此,襄离不是救了摇光君吗,她既然有救人的办法,自然也不怕还魂蛭草,由她出去打探消息岂不是最佳人选?” “!!!”襄离暗唾一声,心道原来在这里挖坑等着自己呢。这丫头想的倒是好事自己找到了粮草便顺势洗清了她父皇昏君的名头,顺便还能解决当下没有饭吃的难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要是没有找到,哦,当然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襄离自己跟活死人一起肩并肩蹦跶去了,那她更恨不得拍手称快了。 想得美! “不可!”不等襄离自己推辞,秋屏作为襄离的亲亲亲师姐就替她辩护。“这是我北邑内务,襄离如今代表的海国,如何能替我们北邑冒着偌大的风险出去寻找粮草?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与海国之间的结盟也会出现裂缝,此时万万不可。” 甭管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反正秋屏就是围绕着一个中心,让襄离送死,不行! 襄离暗暗的给自家师姐竖大拇指,好样的,不愧是她师姐。 “呵-呵,”蒹葭冷笑两声,没有在意秋屏对襄离的维护,只尖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是,我知道她不是北邑的人,可是你们别以为她长大了变漂亮了我就认不出来!她自小吃在北邑住在北邑,连入学都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云中学宫,可以说北邑对她有天大的恩德,如今事到临头,她凭什么置身事外?” “还有你秋屏,我知道她是你的师妹你就为她说话,可是你想想,你是北邑人,自始至终你就应该为了北邑考虑,如今粮草断绝人人都饿着肚子,如果就让这么一群疲兵乏将上战场能讨得什么好处?无非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蒹葭的语气愈发刻薄,“你想想这些人把你当做自己的英雄来看待,你却要送他们去死,你于心何忍?” 秋屏顿时铁青了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 “没有?”蒹葭步步紧逼,“我现在只是让你的师妹出去打探粮草的下落你就百般阻挠,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襄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由挺身而出站在了秋屏面前。自家师姐嘴巴笨,吵架就会三板斧:大声,瞪眼,板着脸。这种时候自然也是使出了这一贯用的一套,只是可惜对蒹葭一点用处也没有。 师姐是为了护着自己,怎么能被蒹葭这么咄咄逼人的欺负?就这么一点小事吵来吵去,最后竟然还说她师姐要送全体将士去死,其心可诛啊!襄离看不下去秋屏站在那里任由她泼脏水,心道不就是出去打探粮草的下落吗?她去就是了。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把我推出竹筒山吗?你也不用在这里激将法欺负我师姐了,我去就是了。”襄离盈盈一笑,挑起眉梢来瞧着她,目光中闪现一丝凌厉。 “不过蒹葭你给我记好了,我为你们出去寻找粮草,不是被你逼出去的,而是我自愿的,是我不想让大家饿肚子才出去的……”襄离幽幽说道,“还有……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报答北邑的什么恩德,可笑你以己度人,我何曾欠过北邑什么东西?” 襄离的笑容带了几分冷意,“从始至终,养我教我的都是微巳,与你们北邑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有什么恩情要算清楚,你们北邑当时因为几句莫须有的批语就对我赶尽杀绝,这仇又该如何算?” 她浑身肆虐寒气,眼角眉梢都迸发出迫人的冷酷,让蒹葭不由后退一步。 “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是微巳养大的我,可是我吃的米终究是你们北邑所出,我去替你们找粮草,也算是报了这么多年的恩。” “襄离你不要冲动……”秋屏见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不由担心了起来。 襄离站在门口安抚似的笑了笑道,“师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师父那里要拜托你帮我瞒着……你就说……” 襄离话还没说完,一道颀长的阴影就覆了过来。 “说什么?” “……” 第711章 想学厨艺 微巳平日里一般都是和颜悦色,不说令人如沐春风,反正大抵也给人一种温雅的感觉。 这倒不是故作姿态,实在是他冷着脸的时候太吓人。 例如此时便是如此,浑身上下冷气不要钱的外放,嗖嗖嗖的往人骨头缝里钻,饶是鲛人天生不畏寒,此时也是懂得瑟瑟发抖,活似一只过冬的小鹌鹑崽,还是被拔了毛的那种。 “嗯?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要瞒着我什么?”微巳居高临下的看着襄离,幽深的瞳孔里映出鲛人靡艳的容颜,通透的仿佛对着寒玉为镜。 “没……没什么……”襄离下意识的后退,差点被鲛人那后天不太灵便的腿拖累,翻到在营帐门口。微巳默不作声的箍紧她的腰肢,力道大的仿佛铁钳,活生生要把襄离的肺给挤出去了。 哦不是,鲛人不仅仅有肺,还有隐腮,倒是憋不死人。 可是却是吓得襄离要窒息了! “你要走?”微巳的语气愈发危险,目光一暗便欺身上前,把刚才还要雄赳赳气昂昂出门的襄离堵了回去。他一眯眼,“还要瞒着我?” “我我我……”可怜襄离刚才大发神威,高傲的仿佛女王,此刻却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就差抱着自家师父的大腿痛哭流涕求原谅了。 “不是的师父,你听错了,我刚才的确说要离开竹筒山来着,可是却不是瞒着你自己偷偷出去。”襄离情急之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我……怎么可能瞒着你自己一个人出去孤身犯险呢?我这就是去找你一起去的,呵-呵……没想到师父你先一步找到了我。” “是吗?”微巳不置可否的放缓语气,“既然如此,你又要瞒我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假装无辜,“刚才那是两件事情,我的意思是让师姐瞒着你……因为,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微巳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什么惊喜?” 襄离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也是刚才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大家一直都吃不饱,可是就是这样我每天都有烤鱼吃。我出去看过了,这竹筒山上只有瀑布没有水潭,这鱼不是捞的,是你从瀑布里面抓的对不对?” 如果水潭有鱼,大家也就可以去抓鱼果腹,何至于天天吃稀粥过活?实在是因为这鱼过于难抓。瀑布飞流直下,那水流的冲击力能瞬间压倒一匹马,若是人,那不吝于挨了一次痛打,还是不还手的那种。 谁会为了一口吃的上去挨打?更何况这样做捞鱼的难度也是直线上升,不是谁都能抓得到的。 襄离之所以每天有鱼吃,不过是因为有人天天替她去湍急的瀑布中抓鱼。 他把她养的很好,哪怕外面是人间疾苦哀鸿遍野,但是在他的身边,一定也是平安喜乐的。 或许这样的事情对于微巳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又或许是他从来也不提自己的难处,甚至乐在其中,但是襄离知道真相之后还是心中一暖。 当然了,也有庆幸。 庆幸自己当时幸好没说出什么“你们没饭吃怎么不去吃烤鱼”这样类似“何不食肉糜”的话,不然可能被人因为羡慕嫉妒恨而群殴致死。 “微巳你天天为了我去抓鱼烤鱼,让我有跟大家一起饿肚子,我心里自然十分感动,所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投桃报李,我打算也去学学厨艺给你露一手怎么样?” 这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襄离对于这件事已经蠢蠢欲动很久了。 “只是本来打算跟师姐学好了再去给你做好吃的,所以让师姐瞒着你,现在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只好提前说出来了。”襄离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说道,“就是这个惊喜。” 微巳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他冲着自己老实巴交从不说谎的大徒弟看去,目光凛然:“襄离说的是真的?” 可怜秋屏还没有掌握好如何跟自己的师妹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欺骗自家师父,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 襄离生怕她露馅,拼命的给她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半晌,秋屏才用尽全身力气的点点头,把自己前半生的“尊师重道”彻底扔到了臭水沟。 难道襄离真是要去跟秋屏学厨艺?是自己刚才听错了?这回换成微巳头疼了。 厨艺……啊…… 倒不是微巳对襄离没有信心,实在是他已经历尽千帆,不对襄离的那双手抱有任何希望了。 这个丫头悟性不低,也聪慧激灵,学幻术学剑法都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一点也不笨,奈何只要到了要用手的地方,那双手就笨的连脚都不如。 且不说至今写的对不起“字如其人”四个字的一手字,也不提那催人尿下的一手琵琶,单单就说鲛人天赋技能织水成绡……襄离勤学苦练好半天,水还是水,没看出一丁点纱线的模样。 要不是她那条尾巴做不得假,也曾噼里啪啦珍珠雨下,微巳简直就要怀疑自己养了一条假的鲛人。 不是说鲛人都是怯懦敏-感的吗?微巳看着自己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徒弟陷入沉思。 不是说鲛人都是心灵手巧、擅长音律的吗?微巳叹息一声已经不想说话了。 “不不不,你的心意为师领了,只是庖厨之事过于辛苦,我不舍得你沾染油烟,这样的粗活还是我来吧。”微巳委婉的说道。 真不是他不期待襄离给他的惊喜,只是他用自己在恋爱中仅剩的理智想了想,还是觉得惊大于喜的可能性更大。 “别呀师父,我是真心的!”襄离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莫非是觉得她每天分会做的不好吃?虽然她的确手残,可是不代表厨艺一定烂好不好! “咳咳,这件事以后再说……”微巳赶紧转移话题,“你刚才说要出竹筒山?为什么?” “师妹说要去帮我探查粮草的行踪。”秋屏回答道。 微巳略一皱眉,但是很快就解开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他少有如此性情急躁的时候,拉起襄离的手便要离开营帐。 “啊……”蒹葭傻眼了,在他们身后追着说道,“微巳哥哥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她是鲛人不怕的,可是你不行啊!” 奈何人已经走远了,她的话连人家的后脑勺都没跟上。 这下好了,本只是想把襄离赶出竹筒山,却没想到连微巳都跟着她一起走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712章 海神之泪的秘密 直到走远了微巳才来与襄离秋后算账。 “鲛人可以救治还魂蛭草寄生的人?并不畏惧还魂蛭草?”他沉着脸定下脚步。 “……”襄离干笑两声,“不然我怎么说,总不能说实话吧。” 微巳俊脸一红,这是自然……只是你为何要说是鲛人之效? “不然嘞?”襄离眨眨眼,“我总不能说是你的精血有效果吧?到时候你还不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我说的没错呀,我是鲛人,且的确不怕还魂蛭草,只不过要依仗你这个解药罢了。”襄离玩味的端详自己解药,颇有种食髓知味的模样,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看见美色当前就开始卖弄卖弄,完全忘记了自己被折腾的惨兮兮的模样。 “对了……”好在襄离还留着几分理智,想到自己肩负重任,“粮草会不会送到之前的营地去了?”这其实是最可能的,只不过没想到他们临时落荒而逃,到了深山老林里头蹲着。 “嗯……那我们就先去原先的营地找找看,若是没有,便沿途寻找。”微巳沉吟道。 “啊……这么麻烦啊”,襄离叹气,“要是沿途寻找是不是就不能用剑斩虚空了?” 微巳气的想去戳她的脑门,“剑斩虚空是以剑气割裂出空间裂缝,也算是禁术之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轻松!” “禁术?”襄离嘟囔道,“这东西除了赶路还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要是禁术啊?” “原本的剑斩虚空,是可以强行连接人、魔、神三界只见的通道……只不过现在神魔俱湮,剑斩虚空……”微巳说不下去了,他发现好像他的剑斩虚空真的除了赶路之外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可是我们若是我们找不到粮草,是不是连剑斩虚空也不能用,只能用两条腿去找啊?”襄离更加忧愁了。 微巳:“……”很好,现在连赶路的作用也没了。 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说道,“无碍,我们也可以用啾啾代步。” 襄离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极其骨感。 此事遭到了啾啾的强烈反对。“你们说什么?不不不,我才不去呢!那个什么还魂蛭草那么厉害,我还没娶媳妇呢,才不要跟着你们去。” “别这样啊啾啾,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方,如果你肯跟着我们去,我就把你祖先极乐鸟留下的戒指给你好不好?”襄离笑得不怀好意。 这句话话音刚落,她就感到手上戴着的海神之泪闪了一闪。 霜凌惶急的声音从识海传来:“闺女,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啧,不是吧,你要把老爹我送人,你这个不孝女!” 襄离不以为意的说道,“拉倒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不在海神之泪里面了,我之前问你我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都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不知道,可是我想了一想,如果连你这古神都不清楚,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没有别人知道了。不过既然你说不是你,那肯定就是别的古神。” 襄离意味深沉的瞥了一眼手指上的海神之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海神之泪真正的主人是天神使者极乐对不对?” 霜凌的声音沉寂下去,显然是被她猜中。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霜凌作为海神,他的残魂为什么会在极乐鸟的宫殿之中,这二者分明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关系,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说是极乐鸟为人所驱使搬走了海神宫殿的说辞实在是太牵强了。 “襄离姑娘……”一个优雅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声音自带一种娓娓道来的韵味,让人能够凭借声音想想声音的主人该是如何一个雍容古雅的女子。 要是别人这么冷不丁的冒出来襄离一定会吓一跳,但是这女子却并没有。 她略带着些歉意的对着襄离说道,“很冒昧……是我一直让霜凌隐瞒您这件事的,毕竟之前我跟您也没有什么交集……就这样跟在您身边也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实在是我的过错。” “你……”她这一上来又是道歉又是敬称,弄得襄离本来有些生气的,可是现在那些怒火也化为乌有。 “那些梦……是你让我梦见的吧?”不过就算是不生气,襄离也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极乐叹了一口气,“是我,此事亦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实在是极乐的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临渊吗?襄离疑惑的问道。她梦到的都是关于临渊和自己身为神女的往事,如果不是临渊,她实在是想不出别人。 “并非如此……”过了许久,极乐的声音才响起。“是我自作主张,跟主人没有关系。主人成全了你,却没有成全自己……他在洛水神女陨落后,十分的难过,亦是做了许多疯狂之事……” “啊?”襄离惊讶起来,她以为那日临渊劫过尸体就算发过了疯,原来在这之后还有吗? “是……”极乐鸟苦笑一声,“我身为主人之契兽,不便对您说些什么,日后时机到了,您自然会知道。” “主人在做下错事之前,便解除了我的契约,放我离开……可是我不能就让他一个人把自己逼疯……我想尽一切办法,知道了你的下落。可是那时候自你复生苏醒尚且岁月悠长,怕是得千百年才能再见……我等不了,便分出去一部分神识,附在海神之泪上,交给了霜凌。” “我知道霜凌与神女的关系,也知道……未来的你必然会诞生于无边碧海,所以我得留下来,告诉你这些事。”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闭嘴吧!”霜凌忽然不耐烦的发着脾气。 可是那雍容古雅的女子却是一反常态的倔强,她说道,“你就让我说完吧,你该知道,其实我的这点神识,早就在释放完入梦之术后就不能维持的住了,如今对着襄离姑娘说完,我也该消失了。” 极乐温柔的说道,“很抱歉我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也不能再带着襄离姑娘回忆往事。” “怎么回事,难道你就要消失了?”襄离忽然急了起来。 第713章 被放弃的军队 极乐鸟幽幽说道,“襄离姑娘不必难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只是想告诉您那些陈年往事,让您回忆起那些过往,知道主人在您离开后是如何的难过……” “你让我知道这些做什么?”襄离有些莫名,心道这个极乐鸟莫不是有什么毛病,难道因为临渊难过,就要让她一起难过? 对方却像是猜到了襄离所想,她说道,“襄离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告诉您,其实当年主人也是爱过您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未曾说出口。” “哦……”襄离汗颜。 极乐鸟的声音逐渐变得悠远,像是就要消失了一样,“我让您知道这些,也不是为了让您觉得对不起主人,只是若是有一天,您知道了主人做下的错事,请您不要责怪他。” 她幽幽的一声叹息,把往事诉诸烟云。 “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存放在海神之泪里了,若是您想知道,便留下这个戒指吧……其实这并非是海神之泪,这个名字只是霜凌随口胡编拿来骗你的。” 霜凌:“……”他本来哀伤至极,现在却忽然不难过了,“你你你,好你个极乐,我好心帮你你还出卖我!” 襄离一翻白眼,“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霜凌这个家伙一看就是没心没肺的,哪能那么多愁善感的流眼泪,还留下来变成宝石,叫什么文绉绉的海神之泪?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极乐鸟破涕为笑,略带感慨的说道,“是啊,这原本其实是临渊的一滴泪水,被我留下来变成了宝石……这滴泪水为你而流,原本就是你的东西,其实叫做海神之泪也无可厚非。真好啊,又能见到神女这无忧无虑的模样,这样我离开也没多大的挂念了。” “你……我不把海神之泪给啾啾还不行吗?我刚才就是激将法骗你出来的,你能不能别走?”襄离忽然有些难过的说道。 “襄离姑娘忘记了,极乐其实早就不在了呀。”极乐鸟的声音愈发的飘渺,“我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在我眼里爱情是那么的美丽的东西,足以让天神流下泪水,变成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石,可是那样美得东西却不是属于我的……天下有重情痴绝如临渊者,也有负心薄幸如落辉者……” 襄离这才想到极乐鸟后来被一介凡人骗身骗心的又多么惨,直接连累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不禁也是一阵恻然。 “我对不起我的那些后人,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啾啾便自有自己的运气所在。”极乐鸟说道,“襄离姑娘,我在这戒指里还留下了一份极乐鸟的传承,可以教会啾啾如何编梦结愿,还要麻烦你交给它。” “这个好说,这家伙要高兴死了……” “那,极乐就此别过。” “喂!”襄离再喊出来的时候,识海里已经没有了极乐的声音。 “别喊了,极乐已经走了。”霜凌悻悻说道,“其实她也应该走了,本就是被耗尽灵力枯竭而死,多的这些日子都是偷来的……” “什么戒指?”啾啾一听就瞪开了眼,谄媚的追着襄离索要。 “咳咳……”襄离心虚的干咳两声,现在知道了里面还存有极乐留下来的记忆,那肯定就不能把这玩意交给啾啾…… “戒指你留着没用,里面有关于极乐鸟编梦结愿的传承,只要你肯乖乖当苦力,这就是你的。” “什么嘛,凭什么不给我,这分明就是我亲爹亲妈留给我的东西,本来就该给我,你你你霸占我的遗产!”啾啾不平的说道。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要戒指干什么,戴着也没有我好看,不如就大方一点给我好啦~” “襄离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略略略!” “你们两个还出发么?”微巳无奈的被两人当成柱子绕来绕去。 “走呀!”襄离斩钉截铁的说道。 “哼,看在传承的份上,小爷我就当牛做马带你一程好了,还不快点上来?” 不得不说,啾啾自从进化了之后,速度就是快。 不过半晌的功夫,就已经带着两个人飞到了原先的营地。 穿过厚厚的云层,以鲛人的目力只能看到底下一片狼藉,可见当时拔营而逃时是如何的慌乱。这样的痕迹若是被押运粮草的队伍看到,定然会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此地。押运粮草的队伍里也不乏能人,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也能知道北邑大军的去向。 “啾啾降下去一些,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过。” “知道了……”啾啾应声收拢翅膀,缓缓降落在地上。 襄离和微巳走下来查探着地上的痕迹,只见地上还是原本纵横交错的脚印,与他们之前来过的时候一般无二,可见这段时日并没有人来过这里。 襄离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难道运送粮草的队伍还没来到这里?” 微巳摇了摇头说道,“不应当,北邑的粮草押运用的都是飞舟,不会如此的缓慢,按理说早就应该抵达了。更何况飞舟经过定然会下来查看一下情况,可是显然这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可见没有飞舟过来。” 襄离捧着下巴道,“莫不是他们在路上遭遇了活死人的袭击?” “活死人……应该不会飞吧?” “飞舟早晚也得落地啊!万一中途休息了呢!” “虽然飞舟中途一般不落地,但是若是用以燃烧的翡翠魂不够了也说不定……” “所以……” “所以啾啾,要不我们再顺着路上找找?” “好吧……小爷我就陪你们继续找找,不过说好了我们只在天上看看,不下来!” “好好好,我们一定看见活死人就退避三舍!” 可是饶是靠着啾啾在天上飞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所谓的押送粮草的队伍,襄离的心里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现在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押送粮草的部队也变成了活死人……”她的嗓音有些发干。 微巳摇了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人变成了活死人,可是飞舟总不会就此没了……你可以直接说第二个可能。” “那就是,北邑根本就没派出什么押粮队伍……”换句话说,他们,被放弃了。 微巳的目光一-沉,直接拍了拍身-下的啾啾。 “去北邑。” 啾啾见气氛凝重也不敢再讨价还价插科打诨,埋头振翅。 第714章 北邑大旱 一路匆匆赶来,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心,也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幕时渐渐沉了下去。 极乐鸟展翅而飞,刚一进入北邑的国境,大地灼-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差点给啾啾当场做成烧鸡。空气里似乎不带有一点水分,干燥的令人觉得每次呼吸都是火烧火燎的,干渴时时刻刻的烧灼着喉咙,让人连说话都变得好似砂纸打磨过一样的的干哑。 那些莫名其妙蒸发的水分似乎都变成了雨水,把啾啾湿哒哒的打湿,教他的翅膀沉重的掀不起来。可若是定睛一看,那并非是什么雨水,而是他身上淋漓的汗水。 羽毛与发丝都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紧紧地贴在啾啾的身上。 “呼……呼……我没走错地方把,我怎么记得北邑这个时候应该正是秋天秋高气爽的时候,怎么会这么热……简直比幽国还要热。”啾啾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襄离?”好半天没有听到回信,啾啾不由的回头去看,只见襄离已经像是一条被浪打上岸边,连带着还顶着大日头晒了一中午的倒霉鱼,已经只剩下瞪着眼喘气的份,就差口吐白沫了。 她软哒哒的倒在微巳身上,当然了这也只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毕竟微巳的身上也很热,要是可以,她也不想找微巳借力。 可是现在襄离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了,她觉得随着这炎热蒸发离去的不是自己身体里的水,而是自己的生命力。 “……”差点忘记了,襄离是个鲛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炎热的天气,“你还好吗?” “不太好……”襄离几近灵魂出窍,她有气无力的掀了掀眼皮说道,“我们这是去的哪里?是不是千八百年前的魔域?” “这里是北邑。”微巳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拿出一堆寒性的矿石堆放在襄离的身边。那石头摸上去通体冰凉,却只有那么大点的一块儿。襄离握着不肯撒手,又恳求更多的石头来纳凉,一时之间几乎要被石头埋没,宛如一个坟堆。 “北……北邑?”襄离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北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了,是北邑的夏天到了吗?”不对啊,北邑的夏天也不会这么热,这还是在空中,理应要凉爽一些,也不知道地面之上要热成什么地步。 不过很快襄离就知道了。 啾啾叫嚷着“飞不动了”便泄气似的落了下去,襄离虽然不情愿可是也不好为难他,毕竟连她自己都热的浑身汗如雨下,活脱脱就是一尾鱼汤,哪里好意思为难啾啾继续负重飞行? 只是刚一落地,襄离还没来得及走下来,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掀一个跟头。 真的是热浪,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种,连地上都烫脚。 襄离就像是一株枯萎的禾苗,肉眼可见的萎靡着。饶是如此,她也为眼前所见而震惊。 他们落下的地方应该是一处麦田,此时正值秋收的季节,原本应该看到金黄色的麦浪起伏,高大的果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草肥叶茂,一派繁荣……然则此时却是完全相反的萧条荒芜。 大地龟裂,好似三年未曾降雨那般裂开口子,皱纹一般遍布。稻田里别说麦子了,就连麦粒都不见得一颗,枯萎的秸秆倒在地上,干燥的一碰就碎。土地干硬成块,颜色几近苍白,往日肥沃的水土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果树上也没有果子,甚至也没有叶子,干瘦的宛如垂垂老矣的皮包骨,只看得到嶙峋的剪影。 襄离搓了搓眼,已经傻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回事,我是不是热的眼花了?” “你没有眼花,这的确是大旱的景象。”微巳看到这一幕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掩在衣袖下的手蜷缩成拳,显然在压抑着什么。 “不是吧,之前不是还好好地?师姐他们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啊……”襄离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想要安慰自己这是个偶然现象,或许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干旱成这副模样,别的地方依旧水土丰美,此时正在美滋滋的割麦子秋收呢。 然而她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一连数顷土地皆是如此,再不见往日繁荣。 那些土生土长、生来就顽强的北邑百姓,此时也像被扒皮抽筋了一样颓丧。秋收时节他们本应该忙碌的脚打后脑勺,可是现在也只能坐在地上对着这一望无际的荒田发呆。 襄离在田垄上左顾右盼等到走着,若是以前早就有人来热心肠的询问,可是此时他们也只是麻木的看了这个外来人一眼,那浑浊的眼球便再也不动了,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襄离走了一圈发现没有例外,心愈发的沉了下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路边一个佝偻着身子正在埋头搓烟草的老汉问道,“老伯,你知不知道北邑这一代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大旱了?” 听到有人跟他说话,老汉才抬起头来。他的嘴唇嗫嚅几下,半天才挤出了一个讽笑,“你问老头子,老头子去问谁哦,或许就是老天爷看我们不顺眼,故意整治我们这群凡人咯!” 襄离抿唇,她听出了老汉话语中的愤懑怨气,北邑人有个好处,那就是生来不怨天尤人,凡事都先想想能不能靠着自己去解决。可是若是到了开口怨怼的地步,那就是尽人事已经不能挽救。 “是……是许久都没下雨了吗?” 老汉古怪的看着襄离,“下雨?嘿,这场大旱就是从一场雨开始的!” 微巳眉心一动,忽然上前一步问道,“是不是几日前那场大雨?雨水冰寒透骨,隐约还散发着一股霉腐之气?” “原来你们知道那场雨……“老汉幽幽说道,“没错就是那场大雨,原本我们都要收麦子了,一场雨给我们都毁了个一干二净,若是只是毁了收成倒也是小事,不过是一年苦了些,以后总会找补回来的……只是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场雨只是一切劫难的开始。” 第715章 杞人忧天 这场雨显然就是那场毒雨,只是没想到伽罗制造的毒雨不仅是想要对襄离下手,用心险恶的逼迫微巳成魔,更让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遭了池鱼之灾。 可是也就是知道了这件事,襄离的瞳孔不免震了震。 “什么,你是说……你是说这里是在一个月内干旱成这样的?” 老伯说道,“是啊,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你看看这地上干裂的程度,没有个三年滴水不降都不会干成这样……可是谁知道一个月前我们这里还是风调雨顺的呢?这才短短几天,我们赖以为生的地方就变成了这样……” 他忽然仰天长叹,干瘪的胸腔里爆发出一声长啸,“你说说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天谴!” “老伯,这不是天谴,是有人在从中作祟……”襄离忍不住替倒霉背锅的“天神”说两句。 可是那老伯已经被压迫到了一种程度,一点也不买账。“你不要糊弄我一个糟老头子,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分明就是天谴!” 襄离也没话说了,只好问道,“老伯,难道这方圆十几里都是这样样子吗?” “方圆几十里我不知道,我人老了,没那么大的本事,走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周边的几个城怕都是一样的……”他两条花白的眉毛耷拉下来,一派愁苦,只是苦于那艳娟尚未搓好,不能一嘬解忧。 “前几日我们这里有上面派的人来收缴军粮……我们这里忽然遭受如此大难,自己的肚皮还不知道该怎么填-满,拿什么来缴纳军粮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放在以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的地方收成不好,也是天意,不交就不交吧,也不会受罚。可是这次不一样,我们村长刚跪在地上哭诉完我们这里的惨状,那为首的大人便大发雷霆,一脚给他踹翻在地……” “遭瘟的刁民,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故意欺瞒本大人?”老汉瞪着眼学着那官员说话,还似模似样的。 “这十里八乡都是一个说辞,你们真当本大人好欺负不成?” “我们村长一听腿就软了,当即连哭带求的带着那位大人去看我们这里的庄稼。那位大人一看也是傻眼,只撂下狠话,说要我们务必筹集齐粮食,他半个月后回来收取……” 老汉说完这句话就一屁股坐倒在田垄上仰天长叹,“可是我们这地都这样了,去哪里筹粮啊……” “我看两位气宇非凡,肯定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只是这件事恐怕两位再多问也没有什么用处……”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襄离闻言和微巳面面相觑。 这位来催收军粮的肯定是为了北邑的征幽大军而筹集,看来北邑不是没筹集,而是压根就没收上来。 襄离悚然一惊,没有筹集上来……北邑那么大的地方难道连一点粮食都没有筹集上来吗?这岂不是说明整个北邑现在都是这样的情况? 她担忧的看了微巳一眼,却见对方眉宇间也是笼罩着愁云。 “我们现在怎么办?”襄离也是为难,一边是饿着肚子敲碗等饭的北邑将士,你总不能让他们一边肚子打着退堂鼓,还得一边斗志昂扬,另一边则是北邑的百姓,他们也是无辜受难,你就是逼死他们他们也绝对想不出办法来弄出粮食。 这个问题的复杂程度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无异于母亲跟媳妇一起掉进水里选谁…… 啾啾看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大人很是不屑。 “啧啧,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有闲心没处用,这种事情是我等升斗小民可以解决的吗?事关军民大事,我觉得北邑皇帝应该比你们更着急吧?” 切,成年人就是麻烦,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襄离:“……” 微巳:“……” 说得好有道理,可是这种说辞对于一个正常的人类来说的确可以被开解到,可是这里的三个人是正常人吗? 襄离,现任海神,挂名海国使者,据说以前还是个废柴神女。 微巳,北邑的天璇君就足够响当当了,还有天神和魔尊两个诡异的前世,也不知道这两个对立的身份是怎么和谐存在的…… 啾啾自己说得这么轻巧,可是他也是神使的后代,不说别的,就是极乐鸟这个身份暴露出去,都能被人捧成国宝吉祥物。 这么三个人说自己普普通通……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不过啾啾说的并无道理,此事他们操心的太过了解决这种粮食调度的问题完全就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不然北邑的皇帝要用来干什么? “你说的太对了!”襄离顿时愁结打开,“那我们就去北邑的都城。” “什么?”啾啾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把襄离劝解开了,而他紧接着就要自闭。 他热的汗流浃背,纵然化身成人形也跟刚洗过一场澡一样。“要不我们歇息一会儿再去吧……” “你要在荒郊野岭修休息还是去皇宫里头好好享受,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襄离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对方颇没有什么追求。 “你这说的好像就像皇宫里就不热了了一样……”啾啾表示自己才不上当。 “皇宫里会不会热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皇宫里肯定有冰窖,有冰窖就会有冰镇乳酪,冰镇酸梅汤,冰雪梨子……”微巳慢悠悠的说道,他含笑打量着对方,只等待啾啾上钩。 “停停停!”啾啾原本也想坚定一会,奈何在这大热天下听到那一堆“冰”的诱-惑,实在不是人能够把持的住的。“都要来一份行吗?” “没问题。”微巳这个天璇君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 襄离嘴上不说,却是也跟着馋了一路,到了北邑皇宫附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自己就可以造冰,我干什么不自己做呢!” 啾啾闻言一个踉跄,差点给两人甩飞。“你你你,你能不能早点说!” 襄离一脸无辜,“我热坏了,这也是才想起来嘛……” 第716章 破败剑庐 事实证明,炎热是极其有风骨的,并不因为身份高低而退避三舍。就算是北邑的都城,居住着无数贵人,它也长驱直入,该热就热。 襄离和啾啾还没走到皇宫就彻底歇菜了,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一样,只能蹲在碧铜司苟活。 行到皇宫附近的时候,炎热就彻底击垮了两人。 “不行……我要我的冰镇乳酪、冰雪梨子……”啾啾有气无力的说着,目光看着皇宫的方向,满是渴望。 襄离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哪怕是美食当前,都不能让她再挪动一步。“不就是冰镇乳酪和冰雪梨子吗?我给你弄点冰出来不好吗?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反正我们这样的小喽啰入宫面圣也没有用……” 微巳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把襄离和化形后的啾啾拎到了北邑的碧铜司。碧铜司其实也照热不误,不过襄离知道,微巳那里囤积了大量用来铸剑淬炼用的寒砂,只要放在屋子里,屋子里都是寒气逼人。 原本的铸剑庐被炸了个底朝天,修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原样。原先为了一时之用微巳也曾经启用过几次剑庐,不过到底还是简陋,用起来多有不便。如微巳这样的铸剑师那都是国士级别,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到他,于是后来国君便大方的一挥手,另外起了座剑庐给他。 可是原本的旧址还是保存了下来,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半死熔浆被彻底填埋,五颜六色的矿砂也都混在一处。断壁残垣的遗骸扶起,可是那些矿砂却是再也恢复不了原状,只能就此浪费,不禁叫人扼腕。 可是原本惨烈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好去处,那些打翻的矿砂混成一团,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寒砂。 微巳带着两人到了这里安置,说道,“你们就在这里歇息着吧,此处大概还能舒服一些,我去入宫面圣,不定何时归来。” 襄离早就神志不清,连他何时离开都不清楚。 再睁开眼睛时,她仿佛大梦初醒。 有点……眼熟?大概是此处的确凉快得很,她很快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兴奋地一拍桌子,说道,“哎呀,我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悠悠转醒的啾啾被她这一下次吓得一个激灵,也警醒过来。“什么什么怎么了?”他跟襄离一样都是被微巳拎过来的,根本就不知道来了哪里,此时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襄离,还没有感受到凉爽的空气,就被周遭的破败给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卧槽,这里怎么这么破,该不会是什么地牢吧?”他原地跳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微巳的身影,带着惊恐的说道,“完了完了襄离,我们是不是被拐卖了?微巳呢?微巳去哪里了……呜呜呜,难道我们遇到的竟然是个打劫男色的拐卖团伙……呜呜呜,下一个不会就是我吧?” 襄离麻木的看着他,“你清醒一点,微巳怎么可能被人拐卖……”那个人贩子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去太岁头上动土。 “哦,难道是微巳拐卖了我们?”啾啾一脸遇人不淑的悲怆。 他的头上挨了狠狠的一个暴栗。 “蠢啦,微巳只是让我们待在这里等他而已,他去皇宫里了。”襄离收回手没好气的说道。 “这里是哪里?”啾啾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此处实在不像是住人的地方,简直就是破砖破瓦堆叠在一起的房子,随时可能倒塌。 “微巳的剑庐。”襄离说道,“就是他用来铸剑的地方。” “什么?”啾啾一脸不可置信,他看了看这些倾斜的柱子,没有屋顶的房子,倒塌的墙壁……还有那地上好大的一个大坑,里面满是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煤炭还是融化的铁水。 “微巳原来铸剑的地方这么艰苦啊……唉,有的男人看上去风光霁月,背地里其实……哎哟!”他瞪着襄离,气呼呼的道,“你为什么又打我!” 襄离收回手来,撇撇嘴,“你要是嫌弃没有人逼你留在这里,走就是了。” 啾啾一甩头,潇洒得很,“走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襄离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施施然的从魔眼里掏出茶杯茶壶,惬意的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一、二、三……十个数还没数到,先前那骄傲离开的啾啾就跪滑到她的脚下,谄媚的说道,“襄离大美人,让我留在这里吧!” “嗯哼……” 这早就在襄离的意料之中,襄离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了然:看吧,我就知道你得回来。 啾啾讨好的笑着,“襄离大美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不是睡蒙了头,不知道此处是如何的好地方,实在是瞎了狗眼……您就原谅我的粗鄙无知,收留我呗。” “还嫌弃这里破吗?”襄离转着眸子看他一眼。 “不不不,此处就是人间仙境,我就是死也要埋在这里!”啾啾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可算是知道了,外面热的跟蒸笼一样,可是这里却是一反常态的凉爽,虽然破旧了一些,可是那也只是有碍观瞻,算不得什么大事。 襄离抬了抬下巴,表示允许。 啾啾屁颠屁颠的坐下,襄离又推了一杯茶过去。 那不是普通的热茶,而是一杯加了冰块的果茶,酸甜可口的果子切片晾干后与茶叶一同炒晒,味道爽口极了。那里面的冰块自然是襄离随手用断水凝结的,托那听说来的美食之福,她的灵感如泉涌,不出一会儿就想到这等绝妙的好物。 啾啾牛饮似的喝完,又眼巴巴的看着襄离,等着她再给自己一杯。 “其实……这里以前也很好看的,又古朴又庄重,神秘却又不失趣味……我们现在的位置原本是有一口酒缸的,我小的时候贪嘴喝醉了,就睡在酒坛子里,是微巳把我捞出来的……” 她脸色温柔,似乎是想到了以往的岁月,唇边都带了笑。 第717章 我的男人危矣! 啾啾馋冰饮馋的要命,不敢轻易开口打断襄离的回忆,只能抓心挠肝的等着,一双眼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水杯,等着这位“说书人”什么时候讲到兴起,大发慈悲赏他些许解渴的。 不过后来倒是真的入了神,襄离口中描绘的那古朴庄严却又新奇的有趣的地方对于啾啾这样的半大少年,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这里,原本名叫瞬灵阁,头悬星斗,脚踩熔岩,引万灵而铸剑器,发灼光于一室……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高端大气上档次,满满的对凡夫俗子的蔑视。 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一片休整过后的断壁残垣只算得上是规整,勉强能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要说什么金碧辉煌、流金溢彩,那可是荒天下之大谬。 于是啾啾狐疑的转了转眼睛,说道,“你真不是糊弄我的?我看这里跟你所说的大相径庭……哎哟!” 啾啾幽怨的看着打自己打顺手的襄离,只见她略带几分心虚的说道,“这不是后来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嘛……” 啾啾贫瘠的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小小的”意外能把一个地方弄得面目全非。 “什么意外?”他追问道,“是不是北邑忽然地震了?不对不对,可别的地方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难道就只有这里震了?” 世上当然没有地震就逮着一个地方震的道理…… 襄离清了清嗓子,咕哝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小心把什么铸剑的材料踢进了半死熔浆里,然后那熔浆就炸了……当时热浪滔天,整个瞬灵阁的砖砖瓦瓦都跟雨点似的往下掉。微巳当时是来得及护住我,这里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呗……” 啾啾目瞪口呆。这得是多大的威力才能把这里轰成这样?人体是血肉之躯,比不得砖瓦木石结实,如果当时连着这瞬灵阁都成了这般惨样,那襄离此时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微巳得是多硬的命,才能护得住你啊……”啾啾感慨的说道。 “我……”襄离捧着脸,本来想给自己辩白几句,可是此时故地重游也觉得自己当时是闯了大祸,可怜了微巳这个当师父的又得硬着头皮救下她小命,还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吃了这闷亏——无他,襄离那时候刚掌握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哭一哭就一定可以的妙处,用的煞是炉火纯青。 先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又被微巳浑身浴血的模样吓了个魂飞,当场就又怕又忧的哭成了个没人要的狗子。微巳那时候不小心收养了个鲛人,最怕她哭起来掉珍珠,到时候露馅被人逮走开汤,襄离一哭,他手忙脚乱的哄她还来不及,哪里能凶她? 更何况这变故来的突然,他也是赔上了几口老血,那时候撑着结界也是勉强,甚是头晕眼花,就怕一开口喷自己小徒弟一脸血,把她吓得哭的更厉害,哪里还敢说话? 那时候的襄离年纪尚小,闯了大祸不挨骂便是天大的幸事,浑水摸鱼的糊弄过去边便偷着笑了,哪里能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她那时候一颗心也只会为了那惨遭横祸卧病修养的师父而疼上几下,也顾念这瞬灵阁一倒,多少人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渣渣。 直到后来襄离成了个实打实的小财迷,这才知道原本的瞬灵阁是个多么宝贝的地方,她那不经心的过失实在是暴殄天物。 难为后来云翼和师姐竟然还没有偷偷给她套麻袋,真是跪-谢不杀之恩! 襄离如是想着,手中便削了个雪梨。梨子皮一圈圈的连着,露出雪白的果肉,她用薄冰把果肉片成薄片,铺入碗冰沙中冰镇。 她飞快的抓起一片,塞进啾啾嘴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赶紧吃你的吧,微巳怎么还不回来,我去找找看……”她说完便断定啾啾不会轻易离开避暑胜地,自己一溜烟的跑了。 啾啾信了她的鬼,不过是因为心虚临阵脱逃罢了!不过奈何他嘴里被凉丝丝的冰雪梨子塞得满满,舌-头都给冰的麻了,更是舍不得把这冰沁甜爽的梨子吐出去,只能瞪着眼眼睁睁看着襄离溜走。 不过襄离的心虚是一个原因,她离开瞬灵阁还真的是去找微巳去的。 算一算他已经去了三个多时辰,以微巳的脚程早就应该回来了才是,怎么会这么慢? 她心里不禁忐忑起来,想到自己出了瞬灵阁之外的斑斑劣迹。 不想不知道,一回想起来却是觉得不妙。微巳先是护着自己重伤了北邑二皇子,后来又跟弄死三皇子的事情搅和在了一起,就连现在咬着他不肯松口的那个什么汉昭少祭司,也是被他打成废人的北邑大皇子…… 玄懿帝不是什么好女色的皇帝,不知是不是年轻时杀伐太重的原因,膝下的子嗣并不如何昌盛,满打满算儿子也就四个。四个里面有三个都因为微巳没了前途,作为一个皇帝不想办法干掉这个让自己心塞的人就不错了,哪里还容得下这人在自己眼前蹦跶?明面上不说什么,那可能是碍于权术平衡,背地里早就扎小人把他诅咒几千遍了。 一瞬间,襄离脑补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什么毒酒鸩杀,乱箭穿心,天罗地网外加瓮中捉鳖……呸呸呸,微巳才不是鳖呢,可是那皇宫是玄懿帝的地盘,要是玄懿帝新仇旧恨一起算,总讨不到什么好处。 襄离暗暗后悔,怎么就让微巳一个人去面圣呢? 她也不想想加上自己去了对方早有准备的圈套里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最终只是从一人扑街变成了两人同穴,但是仍旧是马不停蹄的跑去北邑的皇宫。 北邑的皇宫襄离并不陌生,她以前作为云中学宫的弟子曾经来过一次,倒还记得位置。 一路急行的急切加上炎热的天气,直接把她弄得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襄离喘着粗气站在皇宫门口愣神片刻,忽然想到一个令人哑口的问题。 她该怎么进去…… 门口的侍卫大哥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仍旧尽忠职守,穿着厚厚的铠甲,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城墙包围着,满脸都写满了无情,把一切闲杂人等拒之门外。 第718章 加料梨子 除了那一排排的身穿青铜铠的铁疙瘩侍卫,便是高高的砖石城墙。 那城墙高高,站在城墙根下,都看不见顶在哪里。城墙石砖看有些像青色的石头,却是混合了铁粉、石末、蜂浆、糯米、陶土,用特殊的方法烧制而成,坚固无比且滑不溜丢。 据说从没有什么大盗飞贼成功在北邑皇宫撒野,只因为栽在了不能飞檐走壁上。 襄离自认为没有壁虎那般的本事,是游不上去的,便只好打起了铁疙瘩们的主意。 北邑天气严寒干燥,那些侍卫大哥的脸上都是一层古铜色的风霜,饶是此时汗流浃背,那些风霜也不曾融化积分,只是显得更加亮堂,活像是涂了油。 打眼一看,人均都是九尺大汉,眼睛瞪得像是铜铃,手里的刀枪剑戟锋芒毕露,一说话必然能震垮对面一座桥……常人见到都得绕着路走,唯恐不小心经过这里不知是不是相貌长得不合几位大哥的口味,被一言不合拉下去乱棍打出。 襄离天生比别人多长了个肺,不知是不是胆子也格外的大。 她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从魔眼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换上,便焕然一位绝艳美人。 美人得天独厚,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格外的美好,影影绰绰婀娜多姿,老远一看就令人挪不开眼。 她拿出刚才炮制的冰雪梨子塞进红木食盒里,挽着食盒便朝着那皇宫大门而去。 铁疙瘩亦不能免俗,被那美人迷花了眼,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不能动。 襄离心中窃笑,却假作不知,只凑近过去,挤出一嗓矫揉造作的软绵调子,慢悠悠的说道,“几位官爷,这么热的天气你们还在这里辛苦的站岗,不如吃点东西歇息休息一下吧。” 说完,襄离掀开食盒的盖子。虽然襄离为人比较狗,说她是鲛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可是那身皮相却是实打实的鲛人,美貌的无与伦比。冷白肌肤裹着匀称修长的手骨,仿佛琼枝玉树一般美丽,多看两眼都让人觉得清凉。 食盒是红木漆雕的,朱砂一般艳丽,掀开的时候便更显得那肤白胜雪,发光似的刺眼。 一掀开,便是阵阵白雾。 倒不是那食盒里的东西在里面炸了,而是冷气遇到热气自然形成的白色雾气。白雾散开,只是仙气一般的清凉,短短几息后,食盒里的东西真容显露,白瓷盘里堆着冰雪如山,整整齐齐摆着刚削好的果肉,正是一盘上好的冰雪梨子,煞是消暑。 襄离莞尔一笑,手下却是殷勤,短短时间已经取出来小碗分好了梨子。 给几位大哥享用! 她有意无意用上鲛人魅音,摄魂夺魄的声音令人昏了头脑,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少人已经迷迷瞪瞪的顺从接过梨子,眼看着就要吃下去。 襄离看得焦急,在心中不停催促。 吃下去吃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梨子当然是加了料的,北邑军营里用的麻沸散,效果足足的,足以让彪形大汉变身小猫咪。 美色令人迷,美食令人动,外加鲛人魅音加持,她就不信不行! 只是不知道北邑选拔侍卫是不是按照死侍的标准来的,那几个铁疙瘩是活生生的人间清醒,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有人保持着几分理智。 “等等!先不要吃!”有人就地大喊了一句。 襄离那完成桃花模样的笑眼险些化成个白眼飞到他脸上去,太可恶了,赶紧给老娘吃! 她心里恨不得掐着对方的脖子给对方把加了料的冰雪梨子塞进去,脸上却只能保持着一脸愕然无比的泫然欲泣。 “怎么了军爷?” 那人仿佛眼瞎,视美色如无物,对着襄离美艳无双的脸仍旧板着脸皱着眉,活像是对方欠了自己几百两银子。 他神情严肃的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襄离说道,“无缘无故,我们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给我们送梨子?” 襄离:“……”当然是为了放倒你们! 咳咳,可是这话不能真的说出口,她就真没脸没皮,假含羞带怯的说道:“自然是因为仰慕各位军爷……” 此话一出,就是那古铜色的皮肤都遮掩不住男人们脸上的羞红! 苍天啊,人都要飘起来了!谁能被这样的美女告白说仰慕还能冷静得住! 有,就是刚才那个喊停的。 襄离咬牙切齿,简直觉得对方式人中异类,狗中翘楚! “胡说!”他冷声呵道,“我劝你说实话,还能从轻发落!你说吧,这些梨子里是不是有不该有的东西!” 襄离心中一阵兵荒马乱,满脑子都是:卧槽他什么火眼金睛是怎么发现的?鲛人魅音不好用了?是老娘不够美么? 那人的话宛如当头棒喝,顿时间几个人的眼神就清明了起来。 想一想的确觉得很可疑……这么漂亮的绝世美女,大热天给自己送吃的,这等天大的好事也能落到自己头上?几个人端着手里的冰雪梨子端详着,怎么看都觉得这晶莹雪白的小食充满了不单纯的气息。 襄离眼看就要露馅,心道也不能在这里栽了,要是被抓起来就进不去找微巳了,当即发挥演技先发制人。 她劈手夺过几人手中的梨子,梨花带雨的一跺脚,控诉的看着那个点破她的男人: “王二狗,你太过分了!我就是想给你送点吃的,觉得你一个人不好吃独食才给你们兄弟们一起送,你却要这么说我!” “对,里面就是加了料的,是我写的情书小纸条,现在不给你了,你满意了吧!哼!” 襄离脚下生风,还不等对方反应就拐着自己的食盒飞快的逃走。 几个侍卫铁疙瘩都惊呆了。 不仅仅因为襄离爆发的一手手速,还因为王二狗那令人嫉妒的好运气。 “行啊二狗,你好有艳福,这等美女投怀送抱你都不要?” “二狗,咱们可是兄弟,你要是不喜欢,要不给俺介绍介绍,俺娘今年催俺娶媳妇呢……”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我压根不认识她!” “还是不是兄弟,不想介绍就直说!” “啊啊啊……” 第719章 王二狗是个例外 “王二狗你别装无辜,你说不认识人家,那人家姑娘怎么会知道你一个臭男人的名字?” “就是就是,反正你也对人家没意思,这位佳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这就让我娘回去提亲!” “走开走开,是我先说的!” “二狗你快说啊……” “我、我真的不知道!”王二狗悲愤大喊的声音淹没在同僚的追问里,任由他怎么说自己跟襄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没有人相信。 襄离则是在撂下这句话后深藏功与名,跑的影子都不见了。 废话,她这本来就是“栽赃嫁祸”,不跑万一等对方发现了端倪,喊来一群人来围剿她吗? 不得不说,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心人人都有,这“绝美女子痴心倒贴”的戏码果然是足够的噱头,响亮的让人注意不到背后的可疑点,襄离也是借此放出的烟雾而侥幸脱身。 “呼……还好我机灵,不小心看到那个王二狗腰上的腰牌……”襄离躲在宫墙后气喘吁吁的说道,她皱了皱眉,略带几分恼怒,“那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是鲛人的美貌不够有迷惑性还是我的魅音不够强,怎么就能叫他清醒过来呢!” 王二狗是真的狗! 襄离气的跺脚,殊不知此事在众人眼里也是令人咂舌。 “话说二狗,你怎么想的,那么好看的女人都不喜欢,难道是要娶天仙不成?”同僚好奇的很。 “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认识她……”王二狗已经无力解释了,反正再说一百遍也没有人相信。“还有,你们觉得她好看?”他古怪的看了身边围着的一圈同僚,目光中满满的不甚理解。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此女貌若无盐,实在是难看的很,要不是我全神贯注目视前方,恐怕不能跟她对视一眼。” “……”一片鸦雀无声。 同僚们感觉有点窒息,有人的手指哆嗦着指着王二狗,“你……你说什么,你说刚才那才那位姑娘貌若无盐?我的天哪,那你眼里还有好看的人吗?” 他们现在十分怀疑自己同僚的眼神不是一般的有问题。 只见王二狗脸色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觉得时常送瓜果蔬菜来宫里的余姑娘就很好看……” 同僚们回忆了余姑娘是何许人也,哦,那是个三十五六还没许配人家的老姑娘,国字脸黑黄皮,一双浓眉练成一字,嘴唇厚的堪比腊肠,还喜欢日日穿红挂绿,实在是令人不敢直视。 王二狗觉得她漂亮??!同僚们的内心震撼成渣渣,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天仙一样的美人王二狗看不上,原来是他美丑不分,根本就不觉得人家好看呀!懂了懂了,希望这样的人多一点,他们也就多一点娶上媳妇的机会。 再说到襄离那边,襄离缓过神来,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大路走不通,那就走小道呗。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为了躲幻术蝴蝶跳进到北邑皇宫的水池里,既然是水池,那定然不是无根之水,是有来有去的。鲛人天生对水源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更何况是在这炎热的天气下,何处水汽充沛,简直就是一感应便知。 她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那条流出宫门的河水,伸手一摸,那河水也有了几分温热。 襄离嫌弃的皱了皱眉,终于还是一扬眉梢,倾身投入。 不懂事的小鲛人还会在水中化出鲛尾,襄离却是不会了。不过就是没有尾巴,与生俱来的东西也是不会改变的。她手臂摆动腰肢扭转,两条长腿便如同鱼尾一般有力的踩水,周遭的衣裳漂浮在水里形不成阻力,反倒如同鱼鳍一般给予助力。 一条遍布宫中的长河形如九曲,在她眼里却如履平地,想去哪里去哪里。 或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人的精气神也跟着下降,没了以往的机灵劲儿。宫女侍卫也不想削尖了头讨好贵人了,只寻摸着时机浑水摸鱼,到那水边掬两把清凉的水拍在脸上,得几分清明。 黄昏歇去,月上柳梢。 年轻的君王近卫林壁趁着换班的功夫到水边纳凉,还没舒坦多久,就耳聪目明的感觉到了异样。 水声,细微的水声正从宫河传来。 那水声并不大,却闷闷的,可见是个不怎么小的东西游了过来, 这宫河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可是却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养不出这般大小的鱼类。难不成是有人投水飘到了这里? 林壁浑身一个机灵,眼睛紧紧的盯着水面,唯恐里面窜出一个面色苍白浮肿,黑发覆了满身,足以把人吓得下半夜精神抖擞的女尸。 动了! 河畔的宫灯投映在水中的倒影忽然一个模糊,林壁瞬间就把腰间的龙鳞刀拔了出来,打算来个人来杀人,鬼来砍鬼。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林壁的刀悬在空中,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线缠绕住,再难前进半分。 线,情丝也,又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果过的了,除非是英雄过于英雄,又或者是美人不够美。 林壁自认不是什么英雄中的英雄,襄离也绝对不是不够美的美人,那便顺顺当当的一记美人刀把对方砍于马下,杀了个丢盔卸甲。 河里窜出来的女尸貌艳丽,月光下的皮肤白的通透,一双眼睛含情含笑,又是天真又是魅惑,眼波流转下便能把人的魂勾走。乌黑的长发流泻一身,水下如上好的绸缎,水上则勾勒了美好曲线,美好的叫人血脉喷张。 她却是一副浑不在乎的模样,大咧咧的让人观看。 这哪里是吓人的女尸,分明是女鬼……还是艳鬼,专门吃男人心肝的那种,一口一个,嘎嘣脆。 林壁的心里一空,感觉整副心肝都被偷走了,胸腔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侍卫小哥你好啊~”这反应逃不过襄离的眼睛,她得意的走上岸边,随手弄干自己身上的水渍。 她就说嘛,王二狗只是个例外! “你、你好……”林壁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睛贴在襄离身上撕不下来。 第720章 渊峙阁 林壁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私下里何曾不暗暗想过姻缘,只是没想到这般绮缘会就此降临。 他压根就被这月下钻出来的艳鬼水妖迷的晕头转向,哪里想得到什么“姑娘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有什么意图”种种盘问,只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万一吓跑了对方怎么办! 艳鬼姑娘施施然爬上了岸,行为举止一点也不-良家妇女。试问哪个良家妇女会半夜从水里出来?看见陌生男人也不害怕,更是无比自然的主动搭讪? 何况这水也不是普通水,是外防森严,内里曲折的皇宫九曲河,常人仅仅是通过地下一段暗河进入皇宫就会憋气而亡,她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艳鬼姑娘浑身上下都是疑点,可是奈何美色就像是块厚厚的油毡布,把那些疑点包裹的一点也不露,只露出一张俏生生的、比牡丹花都要美妙几分的脸蛋,把林壁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小侍卫你告诉我,今天天璇君是不是进宫觐见了呀?”襄离看着呆呆的林壁,也不假惺惺的叫小哥了。 “嗯嗯……”林壁拼命点头,完全不觉得自己在泄露什么机密。 “那他现在出宫了吗?”襄离言笑晏晏,蜜糖似的温软话语彻底把人的理智淹没。 “没有……”林壁乖巧的很,生怕自己说的不好让艳鬼姑娘不高兴,从而转头不理他。“天璇君大人如今还在宫里,陛下留他叙话饮茶。” 襄离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讲道理,如果杀子之仇这件事放在自己的身上,她绝对是拎着菜刀喊打喊杀,不是意思就是我活的那种人,就算暂时形势比人强,那么也得暗搓搓的与仇人使绊子,绝对不可能是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还要一起喝茶的。 喝茶?去他-妈-的,喝的是鹤顶红吧! 她蜜糖似的笑容都演不下去了,抽搐着变成咬牙。 “姑娘?”林壁被艳鬼姑娘忽然的“凶残”吓得瑟瑟发抖,心想艳鬼姑娘不会要凶相毕露的吃人了吧? 襄离这才注意到旁边这小侍卫竟然还在,于是还得坚持着自己的素养,把戏演下去。 只见她变脸似的把嘴角挑了回去,速度之快让林壁感觉刚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小侍卫知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呀?” “渊峙阁。”小侍卫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继续说道,“那里是陛下的书房,不许旁人涉足,下向来守卫森严……”他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毛遂自荐:“不过我……我是陛下的近卫……腆居侍卫长,要是姑娘信任……” 林壁毫不犹豫的成为走狗,竟然要带着一个身份可疑的女人接近他守卫的主君,这事情要是被人听到了,保准是杀头掉脑袋的罪过。就算最后没做,就凭这句话,他也是卷铺盖走人从此失业的命。 只是此时只有一个听众,那听众还早就没影了。 林壁一抬头,襄离早就不见了。 “果然……果然是艳鬼,来去无踪啊!”林壁失神的感慨,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怅然起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艳鬼姑娘。 襄离对于这份“孽缘”没有几分挂在心上,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带走了一个思春少男的心,她早就有了在皇宫中找地方的经验,此时按照那小侍卫的指点,便轻松找到渊峙阁所在。 至于为何不干脆利用人家小侍卫到底,让他带路?襄离自问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可以这般害了人家而良心安稳。 北邑以北辰为尊,那么北边就是尊尊贵的方向,皇帝私人领地的不二之选。果不其然,绕过曲水回廊、踏过苍青石阶,一座四方楼阁便呈现眼前。 这楼阁形制有些古怪,乍一看不似北邑一脉相承的庄重典雅。反倒有了几分信奉巫族的幽国几分诡秘之风。 只见那四角飞檐高高翘起,镏金的铃铛挂满檐下,却是青铜制成,撞击起来没有金铃的清脆,只多了几分沉闷的呜咽声响。 大概是这楼阁建造的不甚高,所以那细细长长的窗棂镶嵌的墙上就先的顶天立地起来,乍一看似犬牙参差,如猛兽张口静卧,暗中窥伺。 这个想法襄离冷不丁的一个寒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北邑皇宫里面也处处炎热,唯有靠近这里的时候阴风阵阵,没由来的清凉。 襄离只道是自己多想,自己开解道这北邑皇帝好歹也是个皇帝,就是平日里再怎么专注于武事,那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外面那么热,还不许人家君王在自己的地盘囤积冰块纳凉? 听说汉昭帝每到夏天都会去听泉山庄避暑,幽帝更是奢靡,建造了一个冰宫,命令民夫从极北之地千里迢迢的搬来冰块给自己……相比而言,人家北邑皇帝偷偷自己在书房享受一番,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简朴! 渊峙阁显然取自渊渟岳峙之名,阁上屋檐外形如山,哪怕在昏暗的夜里,借着月光也可以看出那起伏的山峰轮廓。 负山之阁,自然气势非凡。襄离拍了拍胸口只道是自己多想,眼睛一转,便要想办法潜入。 君子尚且知道不立于危墙之下,天子更是惜命。大概是知道自己是块香饽饽,每位君王都想尽办法把自己保护起来,哪怕是玄懿帝这样能单挑十七八个刺客的帝王也不例外。 只见渊峙阁外里三层外三层跟包粽子一样包着重重守卫,这些人比守宫门的铁疙瘩还要可怕,那些人起码还时不时的扇手掌给自己扇风,这些人却是一动不动的杵在哪里,两个小动作都没有,竟然是不知道热的! 襄离咂舌,感叹这群侍卫大哥的素质之高,却忽然听到有人“咦”了一声。 识海里的霜凌蓦然出声,冷不丁的把襄离吓了一跳。 “神吓唬神也是会出事的,我又没有叫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霜凌翻个白眼,“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啧,女人就是可怕,不过是自家男人半夜晚回来一点,竟然就要打上门去了,一看就是个妒妇。” 第721 机关傀儡人 “呸,我那怎么是妒妇,我就是担心而已!”襄离毫不犹豫的喷回自家海神老爹。 “啧,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告诉你这留人的办法不仅仅有强留,还有这温柔乡英雄冢,你没听说过?反正现在你家微巳也开了窍,要是北邑玄懿帝找来三四个美姬舞婢,围着你家微巳团团转,你看他肯不肯走~” 襄离捂着耳朵一阵嫌弃,“走开走开,我家微巳才不会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在意…… “哎,你拿剑干什么?放下放下,你这是明着抢人啊!”霜凌疾呼,连忙阻拦襄离,“要是人家心平气和的就是在里面聊天呢,你这么一弄岂不是把局势搅和了?”他劝着襄离把那寒光四射的断水收起来,大家和气生财嘛。 襄离悻悻然收了剑,眼巴巴瞅着那渊峙阁,“不管里面是洪水猛兽还是美姬舞婢,总得要让我知道他人现在怎么样了吧?那几个人是什么做的,这么大热天的如此的尽忠职守不说,还穿的这么厚的盔甲,人都要闷熟了!” 霜凌意味深长的提醒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在好好看看渊峙阁门口的守卫。” 襄离盯着那群格外雄壮的守卫看了半天,除了看出他们个个山一般的不可撼动,什么也没看出来。 霜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的傻闺女哟,平时你还是个颜控,尚且知道看人先看脸,你跟我说说,那几个站岗的是个美丑胖瘦啊?” 襄离撇撇嘴,嘟囔道,“那几个人盔甲遮盖的严严实实,眉毛鼻子眼睛一个也不露在外头,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俊俏?”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忽然一顿,一线若有若无的灵光忽而一闪而过。 她看不见对方的面目,这算不算是藏头露尾? 除了心虚,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常常把自己伪装,这些人都是违反常态的模样,纵然在炎热之下也穿着全套的重甲,全然不知道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老爹,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假人,根本就是些泥偶石像,压根就不会动不知道热啊?”襄离心思一转,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霜凌终于欣慰了一把,却还是不满的说道,“啧,你觉得玄懿帝再怎么自大还会把自己的命拿来开玩笑?用一堆的石像雕塑来吓唬人有什么用,刺客又不是稻田里的鸟,随便几个稻草人就能吓得不敢落地,继续想。” 襄离撇撇嘴,“我想不出来嘛……要是那些是活人,怎么会一动不动又不像是常人一样怕人呢?哦,该不会他们都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又或者是身上有灵力的修行者,这才不畏惧寒暑?” “若是介于二者之间呢?” 霜凌语焉不详,却给了襄离一个提醒。她忽然想到了北邑擅长的事情,机关术。 机关术是用金石木革做出来能走能跑的机关傀儡,如开阳君就曾经造出过悍勇无比的傀儡剑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除了耗费一些燃料,别的基本上吊打普通的士卒。 不过如傀儡剑士一样的机关人也不是哪里都有的,一个机关师造出这样的东西大多爱如珍宝,不肯轻易拿出来卖,平日里每个机括齿轮都要悉心的擦油保养,对待机关人比对待自己的亲儿子还要用心几分。 所以往往就算有人买到了机关人也不行,因为家里还得养得起保养维修的机关师。 种种原因导致机关人虽然实用,可是却十分稀罕,未曾普及到寻常百姓的家里,代替人力耕地推磨。 可是玄懿帝是普通人吗?北邑皇宫是养不起机关人的地方吗?开阳君作为机关师不好用吗? 襄离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十分的大。 “这些该不会是就机关人吧?” 霜凌点头,“可算是开窍了,这些就是名副其实的铁疙瘩了,你的美人计怕是用不上咯?”细细听,语气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襄离一阵嘴角抽搐,心中默念这是自己亲爹是自己亲爹,还能怎么样呢,当然选择原谅他。 这些竟然都是机关人吗?她静下心来细细数着,发现竟然足足有四十九个机关人,不禁感叹北邑玄懿帝的财大气粗。 哦,还是低调的财大气粗,要不是她跟开阳君相处过几日,知道那些不起眼的石头木头其实都是价值连城的的宝贝,还不知道每一个机关人都是行走的金身呢。 别人都说汉昭繁华,幽国富庶,其实北邑才是真的有钱吧?只不过人家的钱都拿去买了金银珠宝浮于表面,北邑则是市侩的很,干脆换成了实用的东西。 不过襄离甚是不以为然,甚至比知道那是一群活人还要放松了些。 “一堆傀儡人能有多么厉害?”她手中幻术施展,将自己隐去身形。 本来还觉得自己就算隐身也会惊动旁人,可是现在知道那是一群假人,襄离也就无所顾忌了。木石做成的东西而已,还能比大活人更加耳聪目明? 她屏气凝神的往机关人中间走去,打算穿过他们长驱直入。可是就算她保持着两边的距离都不会让他们发现,那些傀儡人还是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斧。 “嚯——”沉重的斧头当头砍来,大有把襄离当成糯米糕捶的架势。 襄离吓得险些露了声迹,假的吧?她自信这样小心翼翼,就是活人都不会发现自己,这些傀儡人是凭什么? 他们隐藏在盔甲里面孔黑黢黢的一片,压根看不见眼睛在哪里,可是那视力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哪怕在夜里都能清楚地分辩襄离的位置。 “小心,不要惊动渊峙阁里的人!”霜凌提醒道。 襄离一听这话,连忙把那要落地的斧头下垫了道水流托起。开什么玩笑,重兵器一落地那声音大的隔着两座宫殿都能听见! 可是这也太为难人了吧?这些假人是靠什么感知她的,难道是气流的流动? 忽然,襄离在闪身时发现了那傀儡人盔甲下的一抹流光。 那是琉璃一样的、格外湛清的瞳子,那是……被药物淬炼过的……鲛人目。 第722章 鱼目混珠 鲛人是奇妙的造物,仿佛天生就为了财富而生。 因为是水族,天性-爱水,身体中的水分也很充沛。就如同人体的血液一般,鲛人身体里的水也能循环周身,代谢毒素,所以他们大多善良多情,常落泪如雨,借此排出身体里多余的水分。 不过这并非是主要途径,不然鲛人就是再多愁善感也遭不住啊。其实他们在水中的时候,身体里的水与海水就能无形的发生交换,这样的办法才是正道。然而自从鲛人举族被俘,沦为奴隶囚徒,是回不到海水里去的。 多余的毒素只能靠哭泣来排出。 奴隶主们对此喜闻乐见,这是好事啊,多哭多产鲛珠,他们巴不得呢! 可是鲛人日日哭泣,大多数还没有被毒素熬死就哭瞎了眼睛。没有了一双眼睛自然也就没有鲛珠了,那些年老色衰又产不出鲛珠的鲛人,自然就被关起来日夜做工织绡。鲛人-流不出眼泪,又饱受辛苦,往往活不了多久就殁了。 可是人死了尚且有棺材、草席裹尸,鲛人身为奴仆,自然是下贱的存在,配不上那些人用的东西。更何况人讲究完完整整的来,死了埋葬入土也算是落叶归根,可是鲛人的根又在哪里呢?那是在大海!哪有人会千里迢迢的把一具奴隶死尸送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去呢?还不如干脆利用干净。 于是乎,鲛人的残骸也被想尽办法的发挥余热。 皮肉是可以炼制鲛人油的,那玩意稀罕,可以千年不灭,比北邑引以为傲的翡翠魂都要更胜一筹。骨头拆下来研磨成粉是可以入药的,有病的吃了枯木回春,没病的吃了延年益寿,灵草仙芝都自愧不如。 鲛人的青丝也是好物。活着的时候,那美妙的、缎子似的乌发是主人的爱物,时不时的就要抚-摸几下。死了之后,那长长的头发,就可以用来编织。 鲛人体寒,头发自然也带了几分寒性,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保持住灵性与色泽,便能用来做避火锦。避火锦是一种神奇的布料,着不了火,更是不易腐烂损毁,往往一匹避火锦,就是等重的黄金。 那哭不出眼泪的眼珠,也会被人取下,用特殊的办法炮制做成夜明珠一类的东西。 鲛人的眼瞳瞎了以后瞳孔虹膜都不复存在,变成混沌一片的飘絮,融化在小小的空间里,变得如琉璃一般澄澈,湖水一般清幽。 难怪这些傀儡人可以在夜间视物,比之鲛人也不差,原来它们就是用鲛人眼珠镶嵌的眸子, 襄离与四十九傀儡人对视着,心里沉重不堪。 她一直觉得,北邑对待鲛人尚可,远远没有幽国和汉昭那种不拿鲛人当回事,随意发卖毒打的残酷。除了几个暗地里做鲛人生意的北邑秦楼楚馆,几乎就见不到什么鲛奴。 襄离一直觉得小时候微巳的谆谆教导是婆婆妈妈的念叨,让她不要轻易说出自己的身份,要她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鱼,好像一旦出口就是祸事,就要大难临头……她此时才觉得那并非是微巳的夸大其词,因为北邑其实从来不曾对待鲛人仁慈。 她在内心苦笑了一下,北邑从来都是都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善良和无辜,他们不是不用鲛人当奴隶,而是压根就不把鲛人当成活的人来看。 在他们的眼里鲛人就是物品。一个不能整个来看,非要把眼睛、鼻子、骨头、头发一件一件拆出来的物品,每一件都物尽其用,这样才算让他们“死得其所”。奴隶他们用不上,他们只稀罕鲛人身上的残余价值。 战士都想要鲛人油,那玩意当燃料和保养机括都不错,取一点呆在身上,野外便有了火把。铸剑师想要鳞片,加入鲛人鳞片的兵器淬火的失败率都低了很多,打造出来的光泽更是漂亮。医师喜欢鲛人的骨粉,什么药里头掺和一点,药性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简直就是万用药引。机关师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鲛人眼瞳,听说镶嵌在傀儡人的脸上就像真人的一样,惟妙惟肖。 那些机关师还给这些鲛人眼珠制作成的珠子起了个名,叫做鱼目珠,取自“鱼目混珠”之意。 鱼目混珠……还真是鱼目混珠啊! 一股森寒欺身压来,扼住襄离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你们用着我族人的遗骸,受着她们的余荫,如此才能有睁眼看物的一天,你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来对付我!” 她默念,出离愤怒。 制造出这些傀儡的人想来是看中了鱼目珠可以在夜中视物的优点,所以把它们镶嵌成傀儡的眼睛,这样就可以在黑暗中洞察一切可疑的人物,一丝一毫的诡异行踪也不会放过。 可是是他们了解鲛人还是鲛人自己了解自己?就算是把鲛人一个个剖开刮骨,他们恐怕也没有想到,鲛人的确不畏惧黑暗,可是由于这过于敏锐的目力,鲛人对于光尤其敏-感。 没错,所以鲛人喜欢一切会发光的东西,喜欢他们的璀璨,可是物极必反,鲛人的眼睛如果看到强烈的光线,会被灼瞎。 光?什么样子的光是强光呢?襄离反正自己看太阳是不会瞎的,可是如果是把太阳的光芒都集中在两个点上呢?襄离只觉得那是两道匕首,能把自己的眼窝戳出窟窿。 现在大晚上的没有地方去找太阳,可是月亮也不是不能用。 襄离取出那面封印海国大门的琉璃镜,映在镜子里的影子勾起灿然一笑。 无声,而威胁。 傀儡人感受不到襄离的愤怒,也感受不到这潜在的威胁,死物就是死物,哪怕用了再好的东西,终究少了几个心窍。 他们的制造者大概是安排他们见到人拿着武器就要行动起来,把那人制服,可是没说过那人拿着镜子怎么办。 襄离举着琉璃镜,忽然移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 她跟几名傀儡侍卫站在同一条线上,手腕一扬,借来的月光便汇聚一线,如一支利箭般贴着这条线倏忽而过。 第723章 困神牢 只听铿的一声,连续几人的眼瞳里都失去了光芒。 鱼目珠受了伤,无法再充当折射光线的媒介,变成了普通的装饰品,那些傀儡侍卫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瞎子。 霜凌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闺女的智商能干出来的事,要知道他还在冥思苦想有什么幻术帮襄离悄悄避开潜入进去渊峙阁呢! “永远不要得罪你媳妇,尤其是一个生气的媳妇,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女人一旦发起狠来都是心狠手辣的!”霜凌感慨道。 他眼睁睁看着襄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是没动刀动剑,用一面镜子把四十九名傀儡侍卫全都变成了呆呆的一动不动的铁疙瘩,心里的震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你你,你刚才怎么做到的?”霜凌两眼放光,此时他还有实体,能够站在襄离的面前,大概一定要扯着她的衣领子摇晃,“这个镜子怎么把他们打回原形的?我看看,一定是这镜子是个神器!” 霜凌得意的说着,分出一缕神识去打探,结果却发现襄离手里的镜子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法系,还是他当时嫌弃的很,随手丢给鲛人的……哪有什么神力? “我不管,你得告诉我!”霜凌道,“不然我就把琉璃镜收回来!” 襄离被自己亲爹的幼稚打败,“琉璃镜是我自己拿的好不好,你这个做爹的什么也没有给过我,穷的叮当响……” “嘿嘿……这不是爹爹的宝库在海国,一时半会你这还去不了呢……”霜凌心虚的说道。 襄离可不是微巳那种好为人师的耐心性子,只打趣的说道,“你想知道我怎么做到的?简单,鲛人的眼睛嘛,都是爱看美的。那些铁疙瘩一个个连真容都不敢露,能好看到哪里去?我便让他们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鱼目珠一看自己丑成这个样子,没有脸再看下去了,自卑的瞎了。” 霜凌一阵无言,半晌才抽着冷气说道,真的假的?他们是自己把自己丑瞎的? 襄离眨眨眼,“有问题吗?” 霜凌一副震惊坏了的模样,咂舌道,“你们鲛人真绝……” 襄离偷笑,可是面上不显现出来,只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先去找微巳,等到确定他没事了我再去找这些剖鲛人眼珠制作鱼目珠的人算账。”嗯哼哼,回去就找开阳君,开阳君身为北邑机关师之首,逃不了干系! 她隐匿行踪,就要越过那些不会动弹的傀儡人拾阶而上,找个开着的窗子跳进去。 然而走到那傀儡人身边的时候,霜凌却不知道看见什么喊住了她。 “等等!”霜凌迟疑着说道,“你不要急,让我看看你右手边的那个傀儡侍卫……你看到没有,他的盔甲上好像有字。” 襄离依言停了下来,可是对于接近傀儡侍卫这件事还是有些犹豫。他们因为感知不到有人在行动所以便停了下来,靠近的话,气息泄露,难保这些傀儡侍卫不会“诈尸”……她不愿意再出什么差错,因此动作也缓慢了几分。 “你快些……”感受到她的犹豫,霜凌急急地催促,“你屏住呼吸让我看看,那些玄铁盔甲上好像有朱砂写的符文。不过是因为朱砂干涸又经受了风吹日晒雨淋,变成暗红如墨的颜色,这才这盔甲上不甚明显。” 方才,霜凌也是借着月光才看清楚,不过那一闪而过的符文十分模糊,他没有看清,这才让襄离近处看看。 襄离翻个白眼,“怎么可能,北邑有没有人是修行者,怎么会用符咒呢……你八成是眼花看错了,那些机关师嘛,都有些坏毛病,万一是做傀儡人的时候手边需要计算没有纸,这不就顺手写上了吗?你别不信,我还见过开阳君拿着墨汁当水喝呢,他们这些人专心致志起来,你就是给他们喝辣椒水他们也不会发现的。” “可是……”霜凌想说就算是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符文,也给了他一种极为压迫的不祥预感,可是显然襄离是极其不愿意再次节外生枝的。 “走啦走啦,你要是感兴趣,改明我去开阳君那里借一只给你玩,我们先进去找人。要是玄懿帝等一会发现不对劲,我们今天可就要一锅端了。” 襄离说着,已经翩然来到了渊峙阁边,寻到了一扇窗户。 她正要推开窗户露出条缝隙,完成自己“暗中保护”的计划,却忽然觉得那窗棂烫手似的,一阵阵针扎似的锐痛顺着指间传来。 她触电似的收回手,愕然看着面前的窗户。 不是吧,不就是面窗户吗,至于用雷暝石打造?只见那窗框色泽黝黑,隐约有紫光流转,不是用整块的雷瞑石制作的又是什么? 这种石头据说是被雷劈的次数多了,身体里藏了雷电之威,如果把它拿来铸剑,那短兵相接的时候简直就是真的电光火石。 不过这种石头也就是吓唬吓唬没文化的小贼,襄离是谁,当年的云中学宫她可就是靠着死磕博物志才挤-进去的。雷瞑石说白了就是块带着雷电的石头,人体含水,雷电自然畅通无阻,可是如果触碰它的东西阻隔了雷火,那不就行了? 襄离也不做他想,顺手就拎起刚才的“功臣”琉璃镜,给了它二次立功的机会。 可是她用手掌抵着琉璃镜推,也是纹丝不动。 不是吧?襄离以为里面上了锁,刚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推开的时候,忽然就感到一阵巨力传来,把她砰——砰的一声弹开了。 还好鲛人的平衡能力比较强,又有琉璃镜充当盾牌抵消了一部分力道,不然襄离现在早就被拍飞出去了。 “我……我知道了!”霜凌见襄离还要去推窗,连忙阻拦,“你别推,这不是雷鸣石,而是雷火劫云纹……能够吸取灵力反弹自身……我知道那些傀儡侍卫身上的符文是什么东西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大惊失色。 “原来是这样,襄离快走,这里是个困神牢,你进去就是去送的!” 第724章 荧惑守心 “困神牢?”襄离啼笑皆非,觉得自家爹爹夸大其词。 “凡人也能困神吗?”这简直就是说老鼠吃猫、蚍蜉撼树一般。 霜凌见她不以为意,也料想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你别不当回事,我不知道这个北邑的玄懿帝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是这的的确确是困神牢没有错。”他声音干涩的问道襄离,“你可知道荧惑守心?” 襄离道,“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了,这么有名的星象我能不知道吗?”她脱口而出,“荧惑妖祸,主天子之礼,主死丧忧患。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心宿主天子明堂,妖祸犯君王,是为不祥。” “心宿为赤,荧惑争辉……帝王不能忍受自己的光芒被人侵犯,如果被人欺压过去,那威严便会扫地,崇高的地位也会不复存在。更因为心宿临近滞留,给了心宿危险的征兆……坠落,即为警示。”霜凌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他们一旦通过某种方式知道天命,都会想尽办法的去避免。” “可是这……这跟困神牢有什么关系?”襄离不解的询问。 “因为神的存在,对于帝王来说就是威胁!”霜凌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因为神是帝王无法掌控的存在,甚至凌驾于帝王之上,他们面对神必须跪着,他们的命运被神明所掌控!” 襄离一愣,这不就是心宿与荧惑的关系吗?心宿是帝王,荧惑为神灵,二者水火不容,交相争辉,帝王不甘屈居神明之下。 “困神牢便是由此而生……神不是毫无弱点的,你知道的,我们存在的时候,力量都来自于诸天星辰……困神牢的存在,便是切断了神明与星辰之间的联系……没有神力的神明,其实比人类要不如的许多……”霜凌的声音变得干涩,表情也晦涩不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神魔交战的时候,一部分神明其实并非丧命于魔手,而是在人类的设计下惨遭屠戮……” “这不可能!”襄离霍然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印象里,人是应该敬畏、爱戴神的,他们为什么要去跟魔为伍,残害自己的信仰呢? “你觉得不可能是吗?”霜凌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是啊,当时也没有一个神相信人类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是直到亲身遭遇,他们才不得不相信这件事的存在。” 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原来他们也不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可战胜,不是可以随意主宰人类的一切……原来,把他们拉下神坛,是如此的的令人快意! “至今为止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人类里的确有这样智慧通天的存在,他们发现了神明与诸天星宿的关系,钻研出了对付神的符咒……而神从未对此设防,甚至对于这些柔弱的人类报以信任,却没想到会被在身后捅一刀……” 霜凌劝说道,“襄离,这不是闹着玩的,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就是那些被你制服的傀儡侍卫,他们也不简单,他们身上的盔甲是跟这些窗户一样的材料打造,还混着大煞之物写了克神的诅咒……幸亏你刚才没接近,不然现在恐怕就难说了……” 襄离沉思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走,微巳……微巳还在里面!” 霜凌气的跺脚的心都有了,“你傻不傻,微巳是什么人,他能被玄懿帝霍霍了吗?你算是哪根葱哪根蒜,赶紧走走走,在这里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浑身难受。” 霜凌是货真价实的神,且不说这里对神的满满恶意,就是想到那份被人背叛的恶心都觉得难受。 襄离身上怎么说也有他的血脉,更别提继承了星辰之力,算是个神灵预备役。 那岂不是被这个地方一坑一个准? 没想到这丫头的倔强却是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模一样,只听到她坚持道,“要走你走,微巳还在里面……我尚且还有爹爹为我担心,想让我独善其身,可是微巳就没有别人来担心了……如果他真的陷在什么困神牢里,没有人知道的。”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渊峙阁就是针对微巳而设立的囚笼。这里是玄懿帝的书房,不是新建的楼阁,看外面的痕迹就知道已经在这里有了一些年头……最起码比襄离的年纪还大! 如果说是这些年累积的仇怨导致玄懿帝背地里恨之入骨,找了能人异士设计出这样无比恶毒阴险的困神牢……那也太牵强了!总不会在微巳还刚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时候,他就未卜先知想到这个孩子将来必定要让自己心肌梗塞了吧? 哦,那他为什么不在摇篮里就把这个孽根祸胎掐死,非要养大了放在眼前来气自己,他是不是病的不轻? 襄离嗅到了让人极其不适的阴谋味道,这阴谋还是冲着微巳来的,那就更加令人不适了。 “你个不孝女!”霜凌气的自己掐自己的人中,“要是有可能,我还真的想不搭理你,让你自己去吃个亏长长记性……” 襄离得意的晃头,“然后呢?” 霜凌七窍生烟,“你老子我就是个残魂,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襄离笑得更得意了,“知道就好哦~自己乖乖呆在识海不要出来,不就是个困神阵?”她一扬眉,靡丽的芳菲纷纷坠落。 封印神力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被封印神力就什么也不会的神的确是废物,要知道神在成为神之前,得先把人做好。 不为人杰,怎配众生拜服? 这星辰之力来的轻轻松松莫名其妙,襄离封印起来也毫不心疼。她干脆利落的切断了自己的灵力来源,实打实的把自己当成个凡人,这才去推窗。 她身上的长剑短剑多得是,随便拿出来一把就能割断里面的铁锁。 “咔”,细微的声响昭示着那锁已然是个装饰物,窗户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这样顺着力道打开了。 这下连霜凌都是大吃一惊,神色复杂。 大概是这设计者也没想到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凡人和神切换自如的人吧…… 第725章 我偏要去 不过襄离的狗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困神牢是防内不防外,提防里面的关押的神跑出来,所以有画满符咒的窗户,满是怨诅的墙,门外压抑神力的傀儡侍卫,形成天罗地网重重包围,让你插翅难飞。 可是大概没人想到过,外头还有人会抢破头往天罗地网里来……哦,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料想那些傀儡侍卫也会被-干掉就是了。 傀儡侍卫防的是人类,雷火劫云纹防的是神明,可是却有人可以一会儿神一会儿的瞎变化,也算是对方想破脑袋想不到的。 没有灵力,可是襄离既有鲛人的敏捷,也不失小时候爬树玩泥的劲头,三下五除二就跳上高墙,闯入到渊峙阁内。 一落地,却是罡风扑面,差点怼着脸给襄离毁容。 危难时刻襄离那租来的四肢可算协调了一回,柳条似的腰肢一弯,便避开那突如其来的杀招。 “我的老腰……”襄离面如菜色,感觉实在是考验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可是还没等她站直身体,另外一道罡风便贴着颈侧过去,险险割下一缕青丝,飘然落地。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来偷袭这一招! 襄离虽然心里有了踏入陷阱的自觉,可是却没有一落地就当靶子挨揍的觉悟,只以为人家守株待兔的蹲守着呢。可是定睛一看,襄离却是出了冷汗。 那哪里是什么偷袭的刀剑,那是无形无体的杀机。 渊峙阁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是个在金玉堆砌的装饰下,里面铁锁连横、铁笼森寒之地,换句话说,她连它什么样子都不曾看清。 面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鲛人的目力都不能在这里看清东西,这说明这里的黑暗已经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把人拉扯到一个“不可见”的阵法里面去。 黑暗有时候会唤醒人心里的无限恐惧,尤其是当你知道这黑暗里满是未知和危险的时候。 渊峙阁地如其名,真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她就好像面对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稍微走上前一步,人就会摔的粉身碎骨,亦或是在摔得粉身碎骨之前,先被深渊内纵横的罡风撕裂成片。 刚才袭击的罡风是无形的,像是凄厉的尖叫,又像是猛兽的爪牙,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扑上来,想要把这个擅闯的人扎成筛子,切成肉泥。 一朵血花绽放在襄离的手背的皮肤上,随即一道深深地裂口浮现出来。 “我就说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求求你了闺女,你赶紧走吧,回去我帮你想办法救人还不行?”霜凌显然是把自己刚才说要不管襄离的话团吧团吧咽回去了,此时早就从襄离的识海飘出来打量了一圈的险恶的环境,十分焦急的说道。 像是雪地里落了月色斩下一刀,惊了飞鸟别枝。 襄离那么怕疼爱美的人,却只是颤了颤睫毛,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来。 “你……”霜凌牙疼得很,不知道她平日里的刁钻机灵去了哪里,“说不定微巳早就脱身走了,你在这里只是瞎找……” “没有……”襄离坚定的说道,“他就在这里,我身上有魔眼,我感受得到。” 霜凌一阵气闷,心道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闺女太聪明了也不好,这都不好糊弄了。 “你感受得到又能怎么样?”他烦躁的说道,“你、你想想如果是微巳在这里,他会希望你涉险?” “他不希望……”襄离如是回答。 霜凌道,“你知道那还不……” 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襄离打断了。她认真的说道,“可是他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了么?”她轻轻一笑,露出个顽皮的笑容,“他不希望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我什么都要听他的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那么循规蹈矩,那么我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师父,也不会跟微巳在一起了。” “……”霜凌竟然有被她说服的感觉。 “所以他早就知道我是个不乖的人,那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听他的话才是,我偏要去!”襄离无视疼痛,仿佛那一刀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疼的也不是自己。 故作坚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把疼痛从身上转移到了唇畔,贝齿要把嘴唇咬烂了。 可是襄离却不想放弃。 人在困境里面的时候总是奢求有人来施以援手,当她无助的时候会想要微巳来搭救自己,可是微巳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能期望谁呢? 废话,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敢有别人试试! 襄离咽下一口嘴里的腥气,跟着魔眼的指引而去。 一个渊峙阁能有多大,可是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好像是千山万水一般艰难。襄离踩着自己的血,往自己的希望奔去。 “闺女……”霜凌看得辛酸,要不是他也看不见,早就因为见血而晕过去了。可是就是如此,他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襄离的痛苦…… “闺女,你这是给自己开花刀啊,等一会塞上葱姜蒜,你就入味了……”他不正经的安慰道。 “谁说我是在给自己开花刀?”襄离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的便宜老爹开玩笑,“我是在跟刽子手玩捉迷藏呢。” “捉迷藏?”霜凌愣了一下,却见襄离忽然伸手一捞,在一道罡风还没其割伤肌肤的时候,就把它用两根细白的手指夹在了指缝里。 “你看,我抓到了。”襄离狡黠的说道。 那无形的风染上了襄离的血,就变得不无形了。那不是风,只是一根细细的丝线,绷直的时候细的好像蜘蛛丝一样,却有着刀锋一般的锐利。 这些丝线从四面八方激射过来,动静极小,所以像风一样无形无声。 “喂,人呢?”襄离没有听到霜凌的表扬,十分不满。 “在这……呃……”霜凌刚开口,还没说什么,就只见周遭一片大亮,恍如白昼的灯火瞬间照亮暗室,他的目光只对上了那淡红色的血色丝线,后面的话也来不及说出口了,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襄离一阵无言。 不过还好霜凌晕的及时,不然他肯定会受到更大的刺激的。 面前鲜血成泊,铺天盖地写着咒语。咒语汇集成暗红的铁锁,向前穿透那人两肋与内关。 第726章 神为祭品 漂亮的眼睛睁到目眦欲裂。 襄离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都挪不开视线……她见到,金色的神力与鲜血交织在一起,顺着穿透身体的锁链流动,一直到了头顶这座困神牢的穹顶。 穹顶有一团雾气也似的东西,不成形状,贪婪无比,大口吞咽着这来自祭品的献祭,渴求着更多。 可是它吃的……是微巳的神力和血啊…… 锁链中间束缚的人,白衣染血,面容平静,无知无觉。他就那样阖目坐在阵法中,任由身体被丝线穿透,接引出一股股带着金色神力的血,汇集盘旋在锁链之上。 灯火通明照彻屋室,可是却让人如坠黑暗。 “尔是何人?”威严低沉的声音遥遥送来,襄离的目光这才从微巳身上抬起,落在那座上之人身上。那人玄青重衣,帝王流冕,正是北邑之主玄懿帝。襄离幼时见他,只觉得这人挺拔干练,有种磨去锋芒的世故。 那时候玄懿帝眉宇间仍旧带着征战沙场的戾气,血与火洗礼的蛮煞。 如今再见,却觉得他深沉了许多,他幽幽看着离着自己不过百十步的襄离,只是抬了抬眼皮,连一根手指也没有动一下。 他不觉得这个小小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这是属于帝王的镇定与自信。 老匹夫!襄离的唇齿间都是腥气——自己咬的,她怕一出口,磨牙的声音便先声夺人。 于是只好瞪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放人!”没错,就是被害者家属找上门来了! 她分明只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还跟自己的身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可是对方却好似见微知著,从这两个字里知道了许多。 只见他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襄离,从她那满身血痕,头发凌乱的形象里慧眼识珠。“哦……”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便是微巳的小徒弟,海国的使者,襄离是吧?” “是又怎样?”襄离冷着声音维持姿态,“解开你这什么鬼的破锁链!” 玄懿帝不把襄离的叫嚣放在眼里,只是轻嗤了一声说道,“见朕,你该跪下。如此放肆语,论罪当斩。” “北邑人跪北邑君主,我不是北邑人,凭什么跪你?”襄离丝毫不给他面子。北邑人……是啊,她小时候老老实实跟着微巳当北邑人,可是却成了灾星祸水,被一整个军团追杀。 本来在那样的追杀下,别说襄离这个半吊子了,哪怕是个绝世剑客,也得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棺材板盖好,要不是没有微巳,襄离如今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要杀我难道还想我对你卑躬屈膝么?襄离表示对方做梦。 在那场追杀里,属于北邑的“襄离”已然顺应天命,死的不能再死。多年水土的养恩以死偿还,她不记仇就算了,难道还指望她对这狗皇帝感恩戴德吗?呸! “说得好,你并非北邑人无须跪朕,可是微巳却是……”玄懿帝慢悠悠的说道,“你说,我如何放他?” 襄离没想到对方在这里等着她,浑身的血都冷了。 “可是人人都说君王应该爱民如子,微巳好歹也是你们北邑的星君,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她急急地说着,眼神却黏回了微巳身上。 那些金色的丝线在抽出他体内的神力,喂养渊峙阁穹顶之上盘踞的庞然大物。而那锁链却是牢牢的锁在脊骨命脉之上,一圈一圈缠绕着,压制他身体里的业火。 寄居魔尊的长剑饮血,魔性愈浓,叫嚣着嗜血与屠戮,在他的脊骨里震动不休。然而却始终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与脊骨形成的剑鞘,被牢牢地困在原地。 疼吗?襄离看着他白衣上模糊的血迹洇出,眼中一阵酸涩。会疼的呀,这些痛苦都是要微巳来承受的。 爱民如子?玄懿帝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襄离看着这个笑容忽然寒颤了一下,是啊,其实这个帝王冷心冷情,对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几分真感情,更何况是微巳呢? “为了微巳,朕的皇子死了残了,朕都可以不计较……可是朕之所以这么容忍,都是有原因的……”他提起自己那几个倒霉催的儿子的时候,语气里都不见几分伤心,或许带着几分惋惜,可是那惋惜也是对着筹码的,仿佛在计较自己的得利。 “我知道……我就知道……”襄离早就发现了端倪,除非这老匹夫是个纯种的乌龟王八蛋,不然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了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把仇人奉为座上宾? “你知道……呵,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玄懿帝撩袍子而起,戎马的帝王身形高大,纵然年迈也挺拔得如同青年,一步步朝着襄离走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谁都知道,我容忍他那么久,也不过是为了今天……”路过微巳身边的时候,他目中满是疯狂,张开手去触碰那些金色的神力。 毫无疑问,神力并不为凡人所能抓到的,所以穿过了他的手掌。 玄懿帝却浑然不在意,因为那些丝线是针对神设立的,对于身为人类的他毫无作用,神力穿过了他的身体,那些如同刀剑一般的细丝也穿过了他的身体,一切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头顶上的是我北邑国运,神力为饲,北邑不灭。” 玄懿帝说的是那不成型的怪物,果然,在吃了微巳的神力后,那家伙变得大了好几圈,眼看着就要撑破房顶了。 它的成长便意味着微巳的衰弱,襄离看得心急,不得已打起了感情牌。 “可是微巳是为了你们北邑的百姓而来,是为了你们征战幽国的将士们讨要军粮……他心中始终是把北邑当成自己的故土的,不曾对不起北邑!” “哦……北邑的百姓会原谅我的,因为我这是为了他们啊……哈哈,天降大旱便是天谴吗?那我干脆就杀了这天,看看还有什么责难!”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留他?” “你……”玄懿帝脸上那讥讽之意看得襄离的瞳孔一震,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微巳的身份。 第727章 噬神者 祭品、神明、身世、容忍…… 一切的线索串联起来,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原来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善良的人的,更多的时候,是身陷阴谋而不自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老天璇君是个直肠子的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黑水,曾经对天才少年的喜欢仍旧是喜欢,他一直未曾变过。 只是这些天才终究都有不合时宜的天真,他不该把微巳带回北邑。 微巳的来历能有多古怪呢? 他生而知之,却没有父母、兄弟,就连故乡都是一个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说出来都像是瞎编乱造的。他辩才无碍、器宇不凡,却连俗世许多三岁小孩都了解的东西都不知道。 他不清楚买东西要付钱、人要吃三餐,不知道男欢-女爱、伦理纲常…… 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去试探这个天才少年,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一点关于敌国奸细,关于骗子的痕迹,可是无论怎么试探人家就是天然的一无所知,这就更显得古怪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美玉再美,可是一旦背面藏着一条蜈蚣,那么也会被人毫不犹豫的扔掉,摔在地上落个粉碎。 就是老天璇君再怎么据理力争、再怎么保证这个孩子不会是个坏人,可是还是没有人同意留下他。 驱逐出境、亦或是秘密处死……等待着那个天才少年的两个结局摆在面前,容不得他选择。 转机却出现在一个夜晚。那夜月暗星璨,前任天枢君登上祭坛起了阵法,燃起了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上窥天命,下占国运。 负责侍奉的小童打着哈欠,困倦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本来嘛,这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难道天枢君在这里上蹿下跳念念叨叨,就可以知道什么命运、什么前途了吗? 小童打心眼里怀疑,所以伺候的漫不经心。 忽然,时值盛年的天枢君那跳大神一样的动作蓦地僵硬住了,他豁然睁开眼,张口喷出一口血。 血色鲜红,落在长明灯里,噼噼啪啪的跳成了几缕青烟。 “天、天枢君!”小童吓得精神抖擞,也顾不上困了,连忙连滚带爬的去搀扶。 可是天枢君却把他推到一边,目光又惊又疑的看着天空,随即露出一阵狂喜。 “天佑北邑,国祚绵长。”他狂笑了起来,让小童不由担心起来是不是自家大人出现了失心疯。 他正在忖度要不要请天玑君来瞧瞧,有有病了就要治,别讳疾忌医。可是自家大人却非要跟他对着来,非但不去看大夫,还一擦嘴角,吩咐道:“来人,更衣备车,我要入宫觐见。” “……”小童十分怀疑自家大人想要借机喷陛下一脸血,昭示自己平日里没有吃白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借机去碰瓷。 他没有机会验证自家大人的碰瓷成没成功,有没有换到赏赐,因为他见不到天枢君了。 天枢君一-夜暴毙,死的猝不及防。宫中派人把尸体送回来的时候,小童震惊了。他无法相信那个躺在那里,满头白发、皮肤皱褶,像是一个垂垂老人的人,就是正值盛年的天枢君。 他一-夜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付出了自己的寿数和生命。这是代价,这是渎神的代价。 身为占卜者本就是窥探神意的人,如今却要犯下大不敬的罪过,妄想束缚一个神明,这是要是遭受天谴的。 可是谁愿意自己的命运总是被人掌控呢?如果如果那个代表国运的神明落到他们的手里,谁又能保证不会想要把命运抓在手里呢? 他犯了噬神的罪过,以禁术禁锢了神明,以确保有一天北邑落难,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的让神明为此而付出一切。 抽取他的神力,献祭给国运,求得长久的持续。在此之前,他们需要保证神明一直都在北邑。 所以,无论微巳做了什么,这样一个代表着国运的祭品,都是可以被容忍的。 小不忍而乱大谋,于是玄懿帝的皇子们就成了炮灰,与国祚相比较,那些庸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又忌惮着、害怕着……于是,天枢君死前倾尽全力在微巳脊背上写下封印,希望他不会唤醒自己的神力,更记不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于是,玄懿帝秘密修建了这座困神牢,召集北邑七君里的开阳君为自己制造出傀儡青甲卫,守护这个满是阴谋的地方。 错了吗?没有人敢说噬神是对的,可是天枢君却不会后悔这么做。 不后悔,不代表不会觉得对不起。他留下遗言,让自己的继任者对微巳言听计从,并且维持封印。 微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一切,他冷清却又重情着,他不忠君但是却是心系百姓,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个阴谋,这些牵绊都是如今捆在身上的锁链。 襄离心道,难怪自己凭借梦里的片段就可以依稀忆起前尘往事,可是微巳这样的人却始终说他想不起来。他不是骗自己的,他并不是因为自己辜负洛水而心虚逃避,不敢提起来前世,是因为他的过往被封印了,根本就怪不得他…… “千丝万缕世情绊,寸步难行尘中人。”玄懿帝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句,便道,“难怪说天若有情天亦老,神就应该是无情的,如果他们有了感情,那与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是沦落到现在任人拿捏?不……还差最后一步……” 他对着襄离说道,“你看,你的神明就在那里,你想不想把他拉下神坛,与你长相厮守?只需要你走过去抱住他,他就是你的……” 沙哑的话语低低响起,蛊惑着襄离:“他说他爱你对不对,他骗你的,神不会爱人,可是如果你去剥夺了他最后一点神力,他就是个人类了……人类是属于你的,满心都是你……” 伽罗竟然也在这里。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脚上的铃铛轻鸣,与她的催眠呼应。 襄离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她似乎是被说动了,一步步朝着微巳走去。 第728章 受死 “去吧,他是你的了,去把他拉下神坛……” 襄离失了神,一步步走着,毫不把那些穿梭啊在空中的金色丝线放在眼里。 伽罗看她听话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催眠术起了效用,面纱下的朱唇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即她抬起手臂,五指做出一个抓的动作。 那些横亘在空中的蜘蛛网似的丝线就这样被她抓在了手里,不再阻碍襄离的去路。 在伽罗看来,此时的襄离就是个属于自己的提线木偶,她又何必阻碍木偶为自己办事呢? 可是若是她把那笑得眯起来的眼睛睁的大一些,就能看清襄离在背对她转身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点狡黠的光。一个木偶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她在那金色丝线撤去的瞬间,便加快脚步,飞扑到锁链中间的微巳身上,看准时机,一把自累累伤骨中扯出那染血的锁链。 “当啷”一声铁锁落地,一切都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让原是胜券在握的伽罗唇畔的笑容忽然凝滞,变成了崩溃边缘的抽搐。 “你!”伽罗要是还不明白那脑子就是被狗给啃了,“你没有中我的催眠术!你刚才是假装出来骗我的!” “你这也是催眠术?”襄离头也不回,只担心的看着微巳,试图把他扶起来。 鲛人魅音以美妙惑乱心神,达到催眠的效果,你的这个……只能提神罢了。我的神明,自然是要为我走下神坛的,无须我拉。她毫不客气的讥讽对方嗓音难听,这也没有说错,伽罗若说脸,的确是个风情妩媚的令人折服的美人,可是这声音就令人不敢恭维了。 完全跟脸是反着来的,你的身材让人有多么挪不开眼,声音就沙哑难听的让人有多么不想听。活像是荒腔走板二胡弦上吊。 嗓音是伽罗的痛脚,被襄离戳到自然免不了一阵恼羞成怒。 “好……你好……”伽罗忽然嘶声对着玄懿帝大叫起来,“你还在等什么,就差一步就可以献祭真神,那个女人是微巳的爱人,你杀了她就是断了他的情根,灭绝他与尘世最后的关联,他就会完全炼化……杀了她!” 玄懿帝目光一动,击了两下手掌。 “咔咔咔”的机括声响动起来。 “微巳你醒醒……”襄离把微巳扶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喊他都不睁开眼。襄离对着那俊俏的脸捏掐拧打,万般招数使出来,都没有什么用,又听到这机括响动的声音,顿时心里慌张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眼睛就跟那墙壁上露出的一点点寒芒对视。 “……”千百根箭从墙壁里露出头,箭头发绿,显然有毒。四面八方都是剑,毫无疑问,只需要机关启动,襄离就会成为一只刺猬。 如果是以前,微巳就是个实打实的护身符,只要在他身边站着,就是你箭射到身前也得转弯。 可是糟糕就糟糕在这里,微巳的神力被抽取饲养头顶的那一团怪物了,这护身符的作用有没有还不好说…… 襄离的心里打鼓似的,只希望微巳赶紧醒过来,她试图拖延时间…… “慢着!”襄离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她知道事情的突破点在哪里了,就是这个忽然出现的伽罗。无论伽罗是因为什么跟玄懿帝合作,可是对方的目的肯定不一样。玄懿帝是为了北邑的国运,可是伽罗那就肯定不会这般有成全他人心愿来升华自我的觉悟了,定然别有所图。 “你献祭微巳是为了下雨,可是我告诉你,这令北邑万里干旱寸草不生的罪魁祸首就在你的眼前,你又何必舍本求末,杀了微巳来求雨呢,杀了她岂不是更快?”她指着伽罗说道。 “北邑原本风调雨顺,并不曾经历连续多年滴水不降,而是在一场古怪离奇的雨后才变成这样子,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玄懿帝果然被襄离说动,一个手势,让周遭的齿轮停止运转。 襄离再接再厉,“天上下的雨水雪水落到了泥土里滋润土地,而后才渗到泥土以下汇集成暗河。可是天上不曾少了水,那么那些下来的雨又到了哪里去呢?为什么土地又会如此干旱?来路不曾阻断,那就是去路出了问题。”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不是天谴,而是人祸!” “你……”玄懿帝显然动摇了起来,对于伽罗的说辞产生了质疑。 伽罗暗暗咬牙,却不曾花言巧语的继续说下去。只见她忽然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念了一段咒语。随即,巨大的蝎影便出现了在她的面前。 那蝎子只有个轮廓,只有关节的地方用点线连接起来,十分的抽象,比三岁小孩的随手乱画还不如。 襄离来不及嘲笑对方蹩脚的的画工,就见到那蝎子的尾巴突然间抽长,如同鞭子一样刺了过来——抽象就抽象吧,这蝎子竟然还五脏俱全,尾巴还是带倒钩的。 说不过就来灭口了,是个狠人! 襄离的毒舌难难逢敌手,却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人采用了说不过就打的方式,打算用暴力手段解决事情。 你们古库嘉人不讲武德! 襄离就是再怎么跳脚也没有用,失去了灵力的她面对这样的攻击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蝎尾朝着自己的心口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襄离往旁边挪了一步。 不是为了躲避这杀招,而是因为在她的身后站着的是没有意识的微巳。看这蝎尾的攻势,显然穿透了她的心脏还有余力挣出去再杀一人,如果注定难逃一死,她不希望对方跟着自己一起…… 哪怕能保护他多一刻,也是好的。 襄离闭上眼睛等待那透心凉的感觉,可是只有鬓边一阵疾风掠过,听到一声刀锋透体的声音……她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胸口……不疼。 哦,蝎毒可能有麻痹作用吧……也挺好,死的无痛苦。 等等……襄离又摸了摸……不对啊,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那蝎子尾巴呢?眼神不好偏离了? 她睁开眼睛想要确认一下及早救治视力的重要性,可是没想到,却见到了反转的局面。 第729章 绝地反杀 温热的血流一股一股从胸前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流淌在地上。 这遭难的不是襄离,自然就是旁人。 伽罗愕然看着自己胸口的破洞,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震惊什么,震惊你胸大也会被打个对穿吗?襄离羡慕嫉妒恨的一瞥,暗暗的想着。 其实她心里的惊讶也没有比对方少多少,不过倒不是迦罗那样震惊于自己胸口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破洞,而是本来没有意识的微巳就这么醒了过来,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虚空中出现的蝎子打成了渣……还顺手将那不讲武德的女人来了个以牙还牙。 本来想穿透襄离心脏的人,此时自己的胸口破了口大洞,正像是个破烂的口袋,里面装的东西都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血液,以及心脏的碎片…… 方才微巳突然睁开眼睛,赤手空拳握-住了劈到襄离跟前的蝎尾。那蝎尾上爬满恶毒的诅咒,人一旦接触就会顺势侵蚀到身体里,变成焦黑一片,可是微巳抓着的时候,手掌还是那般莹白如玉指如修竹,好像抓着的不是什么剧毒之物,而是一支笔一样。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淡金色一闪而过,落在面前,一片无声死寂,就好像面前的人本就不该存在一般。 他反手一挥,那蝎尾就倒掼而回。 微巳的力道不容抗拒,那虚空中的蝎子挣扎着一个翻身,可是却拗不过这股去势,最终变成了可笑的王-八翻身,由自己的尾巴带着身体而动,狠狠的贯穿了伽罗的胸口。而它自己也因为不堪这股经由身体的力量,粉碎殆尽。 伽罗哪能躲得过微巳盛怒下的一击,她只来得及看清那蝎尾扑来,随即就感到胸口一阵炸裂般的疼痛。 她眼睫扑朔了几下,金色的瞳子里映出微巳冷清至极的侧脸,恍如冰雪。 “大人……您不能杀我……”因为受伤失血,伽罗原本就沙哑难听的嗓音,此时更难听了,仿佛是擦着鸡脖子在地上摩擦了一段打鸣。 为什么不能杀你,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襄离看着伽罗那幽怨的眼神落在微巳身上,心里就一阵不爽。看什么看?又不是被情郎反手一刀,你那么幽怨的眼神给谁看? 襄离觉得对方的委屈简直莫名其妙,微巳与有同感,给出了言简意赅的答案。 乱贼,他对着伽罗说道。 随后目光一转,落到了玄懿帝身上,又来了一句,“愚民”。 玄懿帝:“……”这个屋子里的人一只手就能扒拉过来,微巳的目光又毫不掩饰的落在自己身上,傻子也知道说的是自己。他表情是吃了苍蝇一样的难看,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他。愚不愚倒是其次,那个民字就已经足够羞辱。 反了天了!玄懿帝正要开口喷微巳一顿不忠,扣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猛然间想到对方实在不需要对自己客气,毕竟刚才自己还想要把他献祭来着。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更何况对方还有这个作乱的本事。 玄懿帝一代枭雄能屈能伸,两眼一翻,权当耳旁风。 襄离:“……”她像是吃了个巨大的瓜,噎的两眼瞪大,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巳。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微巳吗?要知道以前的微巳虽然你怎么想的旁人不知道,可是表面上还是给玄懿帝几分面子的,场面上还是过得去,最起码不会当着对方的面骂愚民。 要骂也是骂昏君啊! 不过微巳平日里就没说过脏话,逼急了也是冷着脸不说话,试图用低气压和冷脸让别人的身心受到摧残,从而屁滚尿流前来痛陈己过。 掌握的词汇少,能骂出来就不错了,憋着多伤身啊……不得不说襄离在某个方面跟自家师父简直一脉相承,比如说护短。反正自家师父怎么样都是好的,如果有不好的地方……胡说,那一定是看错了! 襄离正在给微巳代笔,想出满满一张“昏君无道”的讨伐书,可是却见到对方忽然转了头朝向自,目光复杂。 襄离:“……”她看着对方不善的表情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不会吧……这是骂顺口了,连她也不放过? 可是显然颜值就是正义,她襄离大美人的待遇跟那两人完全不同。 “自顾尚且不暇,谁要你来救我?”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老老实实的长臂一卷,把襄离卷进了怀里,“不听话。” 襄离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口嫌体正直”,一边又眼神不客气的微巳身上狼狈的血痕上一扫,表达自己的理直气壮: “呵-呵,我来的时候你都成抹布了,头顶上那怪物吃你吃的可欢,不用上笼屉都给你吃个底掉,我要是不来你是打算在人家的五脏六腑里过年啊?” 毒舌这种生物常常是无差别攻击,要习惯。 微巳:“……”他板着脸强词夺理,“不遵师言,逆徒!” 行吧,就给自家师父留点尊严。 “你们……”可怜的伽罗刚遭受重创,胸器被无情的轰的看不见,胸腔也被开了个大洞,一颗残破的心顽强的在里面挣扎着,命悬一线还得听小情侣打情骂俏,岂有此理! 此女要强,受了此等侮辱不堪忍受,当即一口老血喷薄而出。 “魔尊主上……属下可都是为了您……”她看着微巳,委屈的说着,可是您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要杀我……噗……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血。 看着她,襄离心里感慨万分,原来舔狗也不是会应有尽有,如果跟对方志不同道不合,那只会落得个抛媚眼给瞎子看的下场,最终郁闷吐血。 “我非魔尊,”微巳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岂会给她黯然神伤的机会,当然选择连环暴击,让对方失去一切希望,“你认错人了。” 可是伽罗却不信,她抬起手来堵着自己胸前的大洞,双手结了个复杂的咒印,随即那伤口处就像是有人穿针走线一样,奇迹般的闭合了。 可是就是那洞堵住了,流出来的血却不是假的,伽罗元气大伤,只好回去养伤。 伽罗对于微巳的话充耳不闻,“魔尊大人,有缘再见。” 她丢下一阵烟雾,飞也似的跑了。 第730章 临渊脑壳痛 她从众人的阻隔中来,跑的跌跌撞撞,活像是租来的胳膊腿,却是身残志坚,端的一往无前。 而后兀自伸出手臂,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了他的面前——殊不知她那点儿小身板怎么能挡得住呢?身后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倒是露出大半个头去呢。 这一幕似乎与十分久远的记忆重合,让微巳的眼底有黯金流过。 那大概是他从极乐鸟那里讨来爱欲之后吧…… 不过天神之爱是慈悲哀悯,他一改平日里端居云上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竟然自己跑到人间热脸贴冷屁股去了。 这得是多么想不开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放在别的神身上,要是被无礼的凡人指使的干这干那好不尊敬,就算不当场降个天罚让对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也得当场冷下脸色摔袖而去,背地里再偷偷摸摸的让眷属去给那凡人使绊子,往后十八代说不定都是出门被马踹,上茅厕不带纸的倒霉。 哦,这大概就是天神大人与我等的区别吧……瞧瞧人家这个觉悟,瞧瞧人家这个心胸,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还被指使卷着裤腿下地插秧,就是这样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还要去给这群凡人讲道理,堪称以德报怨的典型啊! 这件事让极乐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以为主人要爱欲是要去谈恋爱呢,不过看来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件事,先拿着爱欲关爱无知人类去了。 天神大人上次的出场不讲究那是个意外,要知道平日里这位可是诸神的模范,就没有哪一个神能比他看上去更大尾巴狼……啊不是,是神圣端庄。 神临世间,要有神坛。 洛水流域神道衰落,别说神坛了,就是每年一次的年祭都很久不举行了,据说那处祭坛被地主占去养了牛羊,祭礼用的铜鼎被人搬走露天熬粥,实打实的物尽其用。 饶是如此,那传闻中的洛水女神也没现身,他们就更加笃定这世上大概就压根没有神,不然被这侮辱,总要有所表示吧?殊不知那洛水女神怂的一批,她倒不是不生气不委屈,只是唯恐自己现身后,对方人多势众,她就是被围殴的那一个了。 算了算了,她怕疼——她压根就没想到用神力对着那群凡人-大打出手! 这群凡人也是愈发蹬鼻子上脸,把这位洛水女神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非但没有了四季的礼祭,还公然叫她性命,说不定后头还得加个“呸”! 这等乱象自临渊上一次见到就大为不满。这一位可是诸神之首。平日里虽说淡然无为不管事,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也是说一不二的冷厉性子,对于原则问题绝不退让。此等刁民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乱晃,那绝不可能。 不过临渊比较讲道理,他倒没觉得这群人类无可救药,到底还是该挽救一下的。 只是临渊喜洁,让他捏着鼻子用洛水那已经变成牛羊圈的神坛自然不可能,索性大手一挥,在洛水流域中央垒土为坛,垂清风为帘,卷百草为席,坛下布座无数,作为自己的讲说的地点。 这地方有了,还得让那人类来听。好在极乐鸟为百鸟之首,他驱使百鸟传讯叫那些人类来听,也不怎么费事。 第一个地方为笃原,洛水笃流的分支,涓涓冲击出广阔的平原,倒也是水丰土肥,人们也过得好一些。 穷乡僻壤出刁民虽然有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嫌疑,倒也是不无道理。 饭都吃不饱的人日日疲于奔命,都在为吃喝拉撒奔波着,你要是跟他讲礼义仁智信,八成会被附送个白眼,说道:去去去,老子忙着干活呢,你等老子有空再聊! 若是过得好一点,酒足饭饱后就有闲心思来谈谈别的,这就好比只有富贵人家才有收藏古董、鉴赏书画的癖好,更是会附庸风雅的张口来几句酸诗,毕竟他们的孩子有钱有机会去读书,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度过一生。 临渊也不是一上来就要挑战高难度,他打算徐徐图之,先从低难度的开始,若是此处成功,这群人也会广而告之,之后他也省点事。 只是理想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一上来就是地狱难度,是临渊始料未及的残酷。 人类像是饭后遛弯一样,三五结伴,高声谈笑,仿佛来的不是什么神圣的神坛,而是凑团赶集来了。 他们还有闲心思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啊哟,这么高,那个人咋个上去的哟!” “爬上去的,哎呀你看那人身上的衣裳真白,一看就是平日里不干活的,不然怎么这么白?” “万一是人家洗的勤呢?” “别说……那人还怪俊俏的……” “那层纱帘把脸都挡住了,你怎么看出人家均不俊俏?” “看身材不行啊!” “对了,我们是来干啥来了?不管了,反正看看热闹,我家里的猪还没喂呢,我得赶着回去喂猪……” 临渊的涵养再高也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是知道这群人不怎么敬神,可是没想到能这么不敬! 不过临渊也不是逆来顺受来。 只听的一声钟鸣,“嗡”的一声,以毒攻毒,把这群沸乱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声钟鸣震彻天地,教人耳朵里都一空,众人也顾不得谈天了,连忙捂住了耳朵。 临渊放在膝头的手指一收,清声开口: “众,落座。” 刚才那一手不仅仅把众人的耳朵摧残,连他们的脑子都连带着懵了。一听这话,只下意识的找个蒲团一蹲,煞是乖巧。 临渊看这架势才满意的点点头,慢慢开口,“天行有常,神眷万物,知尔蛮夷不化,失敬神明,特降此处,与诸君布道。” 底下别说回应了,连个捧场的都没有,一个个傻呆呆的看着他,听天书一样。 “你……你是谁啊?”有人返过神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吾为天神临渊。” 问话那人顿时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了。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问道,“那天神大老爷,您来此有何贵干?” 第731章 无知即无存 合着刚才说了半天都白说了,临渊也懒得再重复一遍,干脆就言简意赅的说道:“来此教尔等敬畏神明。” 那人撇撇嘴,还要大放什么厥词,却被临渊一个眼神投了过来,吓得鸦雀无声。 可是群众的声音是压不下去的,一个人哑声熄火,另一个人就蹿了起来,跟水瓢似的,按下去又起来,无穷无尽。 “你……你真的是天神吗?”问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刚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这什么东西都好奇的时候,连隔壁家的阿花产崽是公是母日后如何安排都得劳神费心多问几句。 十三四的女孩子纵然生的相貌普通,却也是青葱一般的水灵,满身蓬勃朝气,让人不忍责怪。 临渊点点头,权当是给这有希望的苗子一点面子。 可是那女孩显然没能领会他的深恩,还“恃宠而骄”起来了。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神啊,我听说神都可厉害了,可以点石成金、撒豆成兵,随随便便吹口气都能让泥人下地走路……你也给我变一个呗?” 临渊:“……”好家伙,当他变戏法的! 原本他那等孤傲性子肯定不肯屈尊给一个小姑娘“变戏法”,可是凭借着感知,临渊也知道周遭投来的疑惑眼神意味着什么,显然他们也是怀疑的。 罢了。临渊面色不动,权当自己是博个开门彩。 他伸出手,素白指尖空无一物,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朵热烈如火的红花就此绽放,夺尽眼球。 “哇!”少女兴奋地又是大叫又是击掌,眼神一动不动黏在了临渊手上。不仅仅是因为那花朵的美丽,还因为这奇异的景象。手指尖怎么会开出花呢?好神奇! 她眼珠滴溜溜的看着临渊,妄图透过那层遮掩身形的薄纱窥见那“神明”真容,看看他是不是跟人长得不一样,起码也得有两个鼻子四只眼睛三头六臂! 脚步轻轻,有人悄悄的来到了神坛之下,找了个没人坐下的蒲团就地一坐,对着临渊傻呵-呵的一笑。 那人素衣长裙也掩盖不住的灵气与艳色,被这一笑的傻气冲的丢盔卸甲。 这不是洛水是谁? 临渊长眉一蹙,不解她来这里做什么,可是碍于此处这么多人,也不好寻问。 不过洛水倒是善解人意,她用灵力凝音一线,对着临渊说道:哎呀这里好多人啊,临渊你是不是要讲故事,我来给你捧场呀! 我是在给你找场子好嘛!你还真打算被自己的信徒驱逐出境啊! 临渊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劝自己善待洛水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毕竟这神女也不是真傻,只是率真的过分了而已。 要说讲故事,倒也是实话。 有些道理晦涩难明,不如用故事讲述出来来的让人印象深刻。 临渊的声音醇彻清明又不失力量,很容易就让人沉醉其中。他也聪明,拐弯抹角的说着一些平易近人的故事,获取共鸣。 什么地母在洪水的时候从地上长出偌大的榕树,把所有掉进水里的人托举起来,让他们得救。又或者芒山山神护佑逃到山里躲避灾祸的百姓,闭合山间的入口,让追兵无处可入悻悻而归,百姓从此住在世外桃源乐不思蜀……又或者是司花的花神感动于孝子侍疾的孝心,大冬天开出他需要的花朵入药,从此母亲病愈皆大欢喜…… 神明自然不会讲的口干舌燥,只要人类有所获益,临渊也就觉得付出有所回报。奈何这群人实在是不开化,竟然还有人在故事的间歇见缝插针的站起来询问,“这位……呃,天神,你说的这些事你都见过吗?” 临渊一愣,摇了摇头,“我并曾亲身经历,但这些的确是真的。”他毕竟是个掌管命运的神,事无巨细都在他的眼前一一呈现,所以不必经历也能知道。 可是人类显然不这么认为,那人一听这话就变了嘴脸,插着腰十分不屑的说道,“行了行了散了散了,都是胡编乱造的!” 原本不这么觉得的人也迟疑起来,交头接耳坐立不安。 临渊目光一动,沉声问那询问之人,“你为何说我的话都是假的?” 那人理直气壮的说道,“你既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不就是说明也是道听途说来了咯,有没有这件事还难说呢!” 有一就有二,这人说完便有人也站起身来,拍派屁股准备走人。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神我们可没见过,我们这么多人呢,谁能说自己遇到过什么神呢,别说是洪水中获救了,就是路上摔一跤都不见得有人扶!” 洛水闻言嘴唇一动,似乎是要说什么,可是却还是抿唇咽下了话。她低着头,不再看那些人。她想说自己不是没有帮过你们,她也曾救过掉进水里的孩子,引导过雨夜里的迷途人,也曾偷偷的制造潮汐,往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家里送鱼虾…… 可是她在人类心里的形象早就坏掉了,这些一星半点的好事根本就于事无补,对于他们来说自己还是过大于功,之所以做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假惺惺的罢了。 洛水落寞的表情落在临渊眼里,忽然就让他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震了一震。 有些疼,他这样想着。 哦,是该疼的,该是痛心疾首才是。 他目光冷冷扫在那些越来越多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人身上,于一片躁动中开口: “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就没有发生,无知即无存是吗?” “是啊……我、我们就是这么觉得的!”人类嘴硬道。 “赵叔叔……”那方才要临渊变戏法的少女踟蹰开口,“那个人是神,神是不会骗我们的……” “什么神?”被称作赵叔叔的男人歪了歪鼻子,打量着临渊,“藏头露尾的假装神秘,变个戏法你就信了?”他点着少女的脑瓜,“蠢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假的?骗、骗子?”少女不可置信的捂着额头。 “嘿,我看他就是妖言惑众!”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迅速就会生根发芽。 人类对神尚且还有几分敬而远之的忐忑,可是对骗子那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当即,便有人抄起菜篮子里的萝卜白菜朝着临渊扔去。 “我最恨骗子!” “赶走他赶走他,妖言惑众,根本就没有神!” 第732章 我夫君脑子有病 清风帘幕只有观赏作用,防御力为零,轻而易举的就放那些鸡零狗碎的瓜果蔬菜飞了进来。 临渊坐在那里八风不动,任由污秽沾染。 这位神心想是不是自己过气了,他以前现身都是被鲜花投掷,被果子、点心投怀送抱,今日这待遇……委实不同。 倒也不是生气,他连七情都寡淡,不过独独取了些慈悲爱欲回来,谈什么恼怒呢?只不过那长眉还是敛了起来,这位天神殿下-身边噼里啪啦的雷电作响,交织成了一张紫色的网。 不过这一切凡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于是仍旧吃着豹子胆下酒,坚持不懈在给天神添堵。 临渊的确不会生气,可是他素来很讲原则,于他而言,辱神,当天谴以示,以儆效尤。 “愚民,”他淡淡的道,指尖轻轻抬起来,对着那挑头找事的男子。 只是那无形的天谴还没把那群愚民变得外焦里嫩,临渊的动作就被迫停住了。他的面前站了个人,身材纤细的很,张开手臂往那神坛前一站,便如同护着老鹰的母鸡。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落在那纤细的神女身上徘徊不去。 这是……保护吗? 洛水本来是乐颠颠的来看热闹,顺便期待一下这位天神大人力挽狂澜,给自己挽回颜面,美滋滋做起了受人尊敬、不用在诸神面前灰溜溜的美梦…… 只是大概是她为人带霉,竟然连天神都救不了她。 洛水眼睁睁的看着一块瓜皮“吧唧”一下从那绣着雷云纹的白色衣摆上碾过,留下了一块诡异的污渍。 “……”要完,再来几块,临渊那么洁癖的人,八成要疯。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很快更多的菜叶子就飞了上去,存心跟洛水作对似地。 洛水自己赤条条了那么多年,走了狗屎运才骗到……啊不是,是交到一个朋友,自然是要好好宠着的。 她唯恐对方羞恼之下迁怒自己,来个割袍断意义气,又怕那群不长眼的凡人遭难,被当了炮灰。 洛水的为人说得好听叫做赤子之心,说的不好听叫做脑子有坑。 刚才那群人是如何蔑视神明、平日里又是如何辱骂唾弃自己……这些统统都丢到了臭水沟,满心想着的都是这群人有时候也是很可爱的,表面愤世嫉俗,实际上路上看见要饭的还是该给钱给钱,该给馒头给馒头……若是有人-流离失所,也有好心人收留。 罪……罪不至死吧…… 她知道除了自己,别的神明都是把人类视作蝼蚁。在他们看来这些寿命短短又用庸庸碌碌的人类,跟韭菜一样无穷无尽,踩死一茬又能换一茬,随手灭了也无所谓。 临渊,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管他怎么想,人家到底跟自己不一样,要是再被人类这么冒犯下去,泥人都要发火了。 洛水混充凡人已经习惯了,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还有灵力这种东西,七手八脚的爬到神坛上,就张开手臂拦着。 “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是骗子……” 按理说那些臭鸡蛋烂叶子哪能被她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身板挡住,只是颜值到底是正义,洛水治理自己的属地废物一个,脸却是拔尖的好看。 若是她会说话一些、心思灵动一些,就凭这张脸,怎么也得跟她姐并称神界双姝。 臭鸡蛋打了美人的额头,就好似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一般叫人扼腕。只不过打了一下,百姓就纷纷罢手。 不过手上高抬贵手,嘴上却还不忘嘴炮一下。 “喂,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护着他?” “是啊,你说他不是骗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该不会这也是个同党,一起来宣扬什么神,骗我们给他们送钱吧?” “我已经说了……吾为……唔……”临渊沉声开口,话说了半截,就被洛水用手捂了回去。 “……”为什么不让他说?临渊凝视着洛水。 “现在不能说……”洛水小声道,“这种境地也不能说出身份了,倒不是丢人,只是现在要是真说出身份,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保不齐就真的被打成邪教,待会浸猪笼了。” 浸猪笼?天神心想,真新鲜。 不过既然不能说,她还有什么办法来逆转局面? 临渊八风不动的看着那纤细的神女擦了擦脑门上的鸡蛋液,又清了清嗓子。 “其实……这是我夫君,他这里有毛病……”洛水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一脸的难色。 临渊:“……”啥玩意,你再说一遍? “啥?”这句话果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以前得过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总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妄图拯救凡人……我出门买个菜的功夫,没想到他就跑出来了……真是对不起,给大家伙添麻烦啦……”洛水楚楚可怜的一番陈诉,直接把自己说成了苦守寒门带大龄智障夫君的苦命人儿。 “哎呀好可怜哦……” “这么年轻漂亮结果就嫁给了了个傻子……真是可惜。” “脑子有病就该关起来,出来乱发什么疯,还整的人五人六的,老子一接到信函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就来了!” “我没病。”临渊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目光死寂的看着洛水,仿佛在质问:这就是你想的办法,把我变成一个傻子? 洛水忙于唱念做打,压根没功夫理他。 “你们别听他瞎说,有病的人都喜欢自称没病。”神坛之下立即有人露出与有同感的表情。 “是啊是啊,我娘都把隔壁王铁柱认成我三回了,还是坚持说自己体壮如牛。” 不过也有人比较理智,“那真是你夫君?你说你们相依为命,可是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亲近你啊?”此言一出,立即便有狐疑的眼神投来。 洛水连连挥手,“怎么会呢,那是人太多了他害羞……” 说着,她扯下那清风帘幕,不由分说的拉起面无表情的临渊,强行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身上。 “你看,我夫君可喜欢抱抱了。” 临渊的手臂着了火,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偏还被按在柴火垛上,任由他烧成了炭。 “噢——”神坛下怀疑顿时烟消云散,感叹也从“好好的美人嫁了个傻子”变成了“好好地美男子怎么就傻了呢?” 第733章 北邑国运 原来,他真的是临渊。 沉寂的神魂苏醒,那时候的微巳已然回忆起来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此时此刻,“自不量力”一般妄图保护他的襄离,似乎也与那个声明不佳的神女相重合。 微巳可不是临渊那般缺了七情六欲的天神,再看那冷眼旁观的玄懿帝和伽罗,微巳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刁民!”、“乱贼!”的帽子扣上头,他看着那两人是怎么也不顺眼,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伽罗就自行开始找死,对他面前的襄离下手。 平日里逗-弄逗-弄襄离让她玩玩英雄救美是两人的情趣,可是别人要是插手那就不是一回事了。九尺男儿看着自己的女人挨打,人干事? 就是市井之徒被人骂到老婆身上,那都得扯头发抓脸一顿撕扯,更何况微巳又不是没本事的人。 倒不是伽罗刚才语焉不详的放了个烟雾弹才让她捡回条命,要不是她跑得快,此时早就与那蝎影一起成了一堆渣渣。 只不过伽罗这个在后面撺掇的主谋虽然受了重创逃过一劫,可是这帮凶还在原地呢。 大概是微巳身上的冷意实在是过于凛冽,“帮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可是自古“君王无错”不是虚言,这就是说他们哪怕做错了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一定要千方百计找一些借口推托的。 玄懿帝就幽幽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什么大势已去的颓唐,仍旧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他没了依仗,这困神牢也被微巳和襄离逃脱出来形同虚设,也不知道在哪里淡定个什么劲。 “微巳,你怪不得朕。” 襄离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心说不怪你难道还是怪自己咯? 却没想到这位玄懿帝当真如此无-耻,只听他继续说道,“就是我不汲取你的神力,你的神力也会逐渐消散的。” “……”襄离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不说人就是不生病也会有一天喘着喘着气喘死?”暴毙和自然老死之间的差距何止是天堑? 玄懿帝深深看了襄离一眼,那一眼让襄离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 还真的是鄙视……玄懿帝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假神,“此事说来还要怪你这个鲛人。” 襄离的眼皮都快翻到后脑勺了,好嘛,最后还真的是她的锅。 “神掌握日升月落自然规律,却不该插手人界兴亡。自古兴亡之事莫过于兵事,你插手战场,那便是沾染人间因果……神违背了戒律,那便会受到惩罚,神力消失便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这个玄懿帝知道的还挺多,看来那历代天枢君也不是吃白饭的。 “你到底也是我北邑的最后一招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用之,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去战场,远离军营……可是你还是去了,这也怪不得我。”玄懿帝继续道,“既然你的神力自然衰落也是消失,为我北邑所用也是消失,不如做点有用的事,也算是报答北邑多年的收留之恩。” 瞧瞧人家,理由一套一套的,听起来还怪有道理的。襄离恍然大悟,怪不得北邑那条奇奇怪怪的规定说天璇君不许去战场,说是刀兵避让不讲武德。 她还怪纳闷的,战场上三十六计用完了还有浪费唾沫星子的对骂,怎么不择手段怎么来,谁跟你讲道德? 以前襄离还傻乎乎的相信了,后来上了战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不过微巳尚且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能还不清楚,襄离却是门清的。别的神是不能干预人界的兴亡,可是临渊却是个意外——他就是专门管这个的呀! “不巧了,我家微巳一直精神饱-满灵力充足,一点也没有你说的那什么神力衰弱,你八成是记错了。”如此别想再忽悠微巳献身,贡献自己的灵力喂养北邑国运。 襄离想到那汲取灵力后膨胀数倍的雾团,愈发的心疼起来,那得是微巳多少灵力呀! 她肉疼的打算称斤轮两估量一番,便抬头打量那国运的身材。这一看可是不得了,那胖胖一团雾气似乎觉察到了危险,竟然要逃。 此时它已经离开了微巳头顶的位置,趁人不备的溜到了墙边。 那眯缝的眼睛跟襄离水灵的眸子来了个对视。 “……”那雾气似乎想要挤出一脸讨好,奈何眼睛太小,表达的含义实在是不够丰富。 “站住,把微巳的灵力还回来!别想跑!”襄离平地一声喊,彻底戳破了它的美梦。 只是她自己把自己的灵力封印了,武学稀松,看看称得上花拳绣腿,此时也拿着那几丈高的北邑国运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原地大眼瞪小眼。 不过没有对视多久,那国运就凄然一声惨叫,嗷呜一声蜷缩成了一团。 微巳完全是听见襄离的声音,下意识的以为那团雾气要害她,眼急手快的把自己的业火剑扔出去了。 他便是封印了神力也仍旧实力强大,更何况那业火实在是神兵利器,裹挟着的灼气宛如岩浆,哪里是那催生长大的北邑国运可以承受的? 霎时间,那雾气就跟漏气了一样缩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痛苦在头顶翻腾着,远远看着更像是乌云了,还是要下雨的那种。 “手下留情!!”玄懿帝一看也顾不得维持那高深莫测的大尾巴狼形象了,那可是他北邑的国运,要是被微巳扎死,那岂不是北邑就凉了?倒时候他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 到底还是前东家,虽然没安好心,可是每个月的俸禄还是按时发的。 微巳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邑人,可是对北邑也是有一份情怀所在,更何况北邑又不是只有玄懿帝一个人,他自然不会就此把北邑国运断绝。 业火收回,那雾气已然奄奄一息。 玄懿帝看得心痛不已,正要上前查看,却见那乌云似的一团鸟也不鸟他,避开他往地上一坠,“轰”的一声扎进了脚下的地砖里,不见了。 “……”玄懿帝顿时傻了眼。 “怎么回事……”襄离看着纹丝不损的地板问道,“你们这国运还会遁地的?” 第734章 吞灵兽 玄懿帝哆嗦着嘴唇没说话,一脸亡国之君的颓唐,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北邑百年根基断送于此,朕实在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范。想要把北邑国运喂养的白胖,不想却让那玩意跑丢了。谁知道那雾气一团进了土里是不是泥牛入海?一个错误的决定,让本就坎坷的北邑命运更加雪上加霜…… 不知道是不是玄懿帝也看到了那百姓饥寒交加、北邑国破家亡的惨像,也顾不上这里还有两个会喘气的了,踉跄着走上那高高的王座,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猛虎落泪说的就是这种景象,这不仅仅说是他堂堂帝王以魁梧威严之躯学着妇人哭鼻子抹眼泪的可笑,大概还是说着声音大…… 简直振聋发聩。 “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事情啊,你要是跟我们鲛人一样哭的泪水能变成珍珠卖钱也行……国运丢了就派人去找啊……”襄离皱着脸说道。 “派人去找?”玄懿帝一听,哭的更难过了。他几乎都看见了旁人知道国运在自己手里被弄丢后那些鄙视责难的眼神,而他会遭到的残酷对待更是不言而喻。 于是哭的更大声了…… “行了,”却是微巳冷不丁的抛出来一句,“谁告诉你跑的是北邑国运的?” 言下之意就是跑的那没头没脸一团乌云,还不知道是哪个牛鬼蛇神。 襄离听的一愣,莫非那玩意不是北邑国运? 可是玄懿帝却好似悲伤过头,连这句话里反问的意思都没有听出来,还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下:“是那女子所言……她说……呃……”好在智商回笼,玄懿帝说了半截也终于觉出了的怪异。 那团雾气是北邑国运是伽罗主动告知的,伽罗来自车迟古国,与他北邑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告诉他这种事情?她的来历和目的都十分可疑,眼看事情败露,还自顾自的跑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奸细骗子啊! 玄懿帝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因为伽罗露出几分玄妙本事就轻信于她,可是嘴上还得保持着帝王的风度: “朕……的确是草率了,可是北邑国运的确存在,天枢君直窥天意,曾经说道过我北邑国运就位于此地,于是朕才修建了渊峙阁掩人耳目。那团……咳咳就是伽罗从这里召唤出来的,如若那不是北邑国运,又是什么东西呢?” “吞灵兽。”微巳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东西逃走的方向,“此物无实体,性情贪婪,可以无限的吞食灵力。” 襄离恍然大悟,“难怪它在伽罗受伤逃走后也忙不迭的跑了呢,这靠山走了,它这个冒牌货要是不跟着跑,岂不是要在这里当替死鬼?” 可是那玩意实打实的吃了那么多微巳的灵力,她还没有跟这家伙讨回来呢,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知道跑的不是北邑国运,玄懿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可既然它不是,那我北邑国运在哪里?” 襄离转过头来幽幽看着他,“干嘛,贼心不死啊?”要是这个狗皇帝还想献祭微巳供奉什么国运,就算她没有灵力,也要跟他没完。 玄懿帝尴尬道,“绝非如此,朕只是随便问问,求个安心……” “你放心,天枢君所言不虚,北邑国运就在此处。”微巳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微巳好歹也是神,神说在这里就在这里,至于国运长什么样子又在哪里,他也无须追问。玄懿帝听到此话便沉默了,许久,他叹息道,“也罢,枉我北邑多年来自负人定胜天,却差点因为我听信谗言,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国运上,差点断送一国。” 玄懿帝自嘲的笑了笑,“可是已经这时候了,朕又能怎么办呢……” 他把头埋在手掌心,眼角露出的纹路暴露了他已然年迈的事实。英雄末路、帝王叹息,不过如此。 “微巳你来找我要粮食……可是北邑已经拿不出来一粒米了,如果仅仅是一时的灾荒倒是好了,最起码还能勒紧裤腰带撑一撑就过去了,可是北邑境内土地干旱、河井俱枯……这分明就不是正常该有的样子……” 他牵了牵嘴角,忽而说道,“小姑娘说的没错,天上下雨不曾断,可是水落到地上就没了……朕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朕与诸位大臣思索多日也找不出解决的良策。我们用机关木人挖井,挖到几百尺深仍旧是滴水不见,草木一-夜之间尽数枯萎,连点能研究的活株都看不见……人力已尽,朕不求天命求什么?” 原来,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别的办法来挽救……襄离心里的敬佩还没冒出头,就只听见玄懿帝死性不改的抬起头,看着微巳的眼睛平静道: “不过朕不后悔,朕也不觉得对不起你,北邑为你做的够多了,就算要你的命,你为何不给?” “啪”,襄离面无表情的把那点苗头拍了回去,土地都踩实,绝对不给它再露头的机会。敬佩?我呸! “事已至此,枉费心机……”玄懿帝哀然一笑,倒回椅背,“你走吧。” 微巳却是站在原地不动,道,“那北邑远征的将士如何?” 无粮支援,要么叛变,要么饿死。北邑视叛变为第一罪,那便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玄懿帝沉默半晌,涩然开口,“这都是命啊……” 命你个大头!襄离翻了个白眼,他要让自己的将士们饿死,她还不舍得师姐、云翼他们饿死呢。 “喂,你说你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有一个办法你肯定没试过。”襄离悠悠开口。 “这不可……” “借粮。”襄离打断了他。 “借……借粮?”玄懿帝的舌-头都打结了,“这……这还能借?” “钱能借,衣裳裤子能借,锅碗瓢盆能借,粮食为什么不能?”襄离反问道。 “可是北邑并无可借之处……只有一个盟友,还是……”他深深看了襄离一眼,言外之意溢于言表:你们海国完全就是个添头,难不能还能拿出粮食来? 襄离表情僵硬了一下,“我这……海国也不是没富裕过,这不是一朝落魄了嘛……再说了,我们海国的海草鱼虾你们也看不上啊。” “那北邑就无处可借了。” “谁说的,汉昭底蕴丰厚,又是半路才出兵,肯定有粮食。”襄离笑眯眯的说道。 玄懿帝的脸上抽了抽,“什么,你要让朕跟汉昭借粮?” 第 735章 国君他不要面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似是要表达自己的决心似的,玄懿帝挺直了腰杆,气若洪钟的说道。 “那就看着数十万大军饿死?”襄离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然注视着这位帝王。 她才不相信玄懿帝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只是怎么说呢,北邑和汉昭就像是一对儿“窗户纸”姐妹,表面上过得去的姐妹情谊,你好我也好,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客气,一扭头就变了脸,从头到尾评头论足,好似那一位就是好大一块垃圾废料,刚才站在这里都污染空气了似的。 君不见无论过年过节还是国君寿诞,对方都是连意思意思的礼物都没有,可见要不是互相忌惮对方块头太大动起来劳民伤财,早就撕破脸皮大干一架了。 如今要玄懿帝拉下脸面来去求汉昭,这压根就不是一捏鼻子就能解决的事,这是赔上了毕生的尊严! 可是襄离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尊严能值几个钱,能有人命重要吗? 于是当玄懿帝抽搐着脸皮纠结着说道,“要不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一听就是不乐意,还不是怜惜自己脸上那点金子? “陛下,”襄离自从踏进这个门来第一次对玄懿帝使用尊称,听得微巳都有些啧啧称奇,不禁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可是襄离虽然口中说着“陛下”,却不是表示尊敬,而是在提醒对方自己身份。 “陛下是一国之君,治下有百姓,您才是君主,如果北邑名存实亡,您算什么?”她眼里带这些微妙的冷静,“从来就没没有人求着你去当一国之君,可是你却是在求着百姓成为你的子民。不是他们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他们。” 襄离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打得玄懿帝的后背都抽了一抽。 “可是朕……”他垂死挣扎着。 襄离再下猛药。只听她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有的时候你求一求别人就能迎刃而解的事情真的不叫事情,陛下,海国的老国君在面对铁蹄侵略的时候也跪下了,跪着求所有与他同样尊贵的国君,求他们放过自己身后的孩子,可是谁又在意了呢?” “尊严在他值钱的时候叫作尊严,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帝王的求助与乞丐的讨好,没有任何区别。” 襄离心想,其实那个时候还不如乞丐呢,毕竟乞丐装可怜还能博取同情,死对头可怜……那么对方只会额手称庆才是! 玄懿帝挺直的脊梁终于在秋风里倒塌,心里的防线被冲破到了最后一层,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然有了毅然决然的魄力。 他哆嗦着嘴唇道,“也罢,你说得对,倘若沦为国俘,我再朝人家摇尾乞怜,也是于事无补。” 计划通!襄离美滋滋的勾起一个隐秘的笑容。 她趁着玄懿帝做心理建设捶胸顿足的时候,跟微巳小声讨赏: “厉不厉害,一石二鸟诶,既可以解决军需,还顺便帮你报了仇!” 微巳:“……”他刚才还想为什么襄离那么慷慨激昂,说的他都有几分动容,关键是竟然还把玄懿帝说动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了,北邑皇帝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吗?表面上很是“以德服人”,实际上军中出来的皇帝哪里能养出来那般“修身养性”?刚愎自用的性格才是本质,他本人就是一块成精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厉害……”他诚心诚意的夸了句,“没早点让你当使者,委实屈才。”襄离别的不说,这张嘴还真是厉害,一通歪理加上鲛人的声音天赋娓娓道来,竟然还真的有奇效。 这不,茅坑里的石头都开窍了? 襄离颇为不客气的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当时为什么要让我用什么“美人计”去幽国吹枕头风,早知道就让我去吹丧气风,我保证不出三日,幽帝就要悲伤欲绝的拿自己的腰带上吊。” “!”微巳猛地警醒,看着襄离语气幽幽的说道,“你……还吹过枕头风?” 襄离深吸一口气,顿时一个激灵,完了完了,怎么一个激动说漏嘴了。 “不不不,哪有什么枕头风,我都是把幽帝扔在花园里让他自己吹风的!”襄离干笑两声,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说陛下,你想好了没有?”没办法,这里只有这一位多余的了。 玄懿帝被猛不丁的一叫,还真的催生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孤勇。 “好吧,朕这就修书一封,派遣天权君前往汉昭……” 话没说完,就被微巳无情泼了冷水。 “陛下,天权君还在幽国战场。” 玄懿帝冒出来的劲头顿时萎靡了几分,“这样啊,那实在是无人可用了,你也知道,我北邑将才济济,可是论这安邦的文韬,还真没几个人拿得出手……” 眼看他就要当缩头乌龟,不肯去汉昭出卖脸皮了,襄离顿时把“你们北邑可真的棒棒哦”的嘲笑咽回去,顺溜的接了一句,“陛下此言差矣,人才不够诚意补,只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我想汉昭也不会不为所动。” “诚意?” “比如皇亲国戚?” “朕的儿子们……” “哎,虽然皇子们不在,可是这不是有陛下吗?如果陛下亲自出马,我想诚意一定是足够的!” “……”玄懿帝的脸色彻底成了菜色。这何止是足够,汉昭帝简直做梦都要笑出来了好吗!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襄离狐疑的看着他,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对方是个贪生怕死好面子、弃置百姓不顾的昏君。 玄懿帝好歹也是个带把的,人格尊严不容质疑,被女人用这样的鄙视眼神看着,顿时就是虎躯一震,“这绝不可能!朕这就去命人准备仪仗!” 大步流星出去没有几丈,他就忽然怂了。 “要不我们还是悄悄的去吧……咳咳,真不是朕爱面子,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是朕大张旗鼓的走了,朝中必然大乱……” 襄离:“……”行吧 第736章 国君真不窜稀 “什么?”啾啾把屁股一撅,双手抱着,留下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给襄离,“我不干。” 襄离也不知道这小子犯了什么毛病,时不时的傲娇一会。 “更多的人你都载过,何况我们只有三个人,又不沉。”她劝道。 啾啾回过头来,一脸崩溃,“不一样,你看那老头年过半百,谁知道会不会中途憋不住在我身上蹿稀!” 微巳:“……” 玄懿帝:“……” 这位北邑君脸皮抽了抽,好悬没有当场气晕过去。 襄离也是半晌默然,好久才出声道,“喂,你讲点道理,这位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会在你头顶窜稀?” 啾啾理直气壮的看着她,“一国之君怎么了?一国之君就不是一个糟老头子了吗?就不会窜稀吗? 襄离:“……”完蛋了,她竟然觉得还很有道理! 啾啾说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可以支使的,你不是还有微巳吗?那个什么剑斩虚空……” “想都别想!” “也可……”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来,襄离和微巳对视一眼,露出了森森小白牙: 你说什么?那糟老头子那么压榨你你还要给他干活?剑斩虚空不是我的专属捷径? 微巳在襄离“温柔似水”的眼神下默默怂了,他干巴巴的说道,“我的灵力尚未恢复,不足以支撑起偌大的消耗……” 这个娇弱的理由深得襄离之意,她借机又狠狠瞪了一眼玄懿帝,明晃晃的谴责: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随后她又遗憾的看着啾啾,活像对方是个不养老的不孝子。“啾啾啊,想当年,你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是我和微巳冒着大火把你抢救出来的,如今你也长大了,可是微巳却是失了灵力,我又没什么赶路的本事……你只要带着玄懿帝一来一回前往汉昭,就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能答应我吗?” 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好像下一刻就要“嘤”出来。 啾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了行了,只要那老头不要在我头顶窜稀,那我勉为其难的答……” “倒也不必为难,”玄懿帝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再听见“窜稀”两个字了,“朕……朕不敢劳烦仙使。” 啾啾喜闻乐见,“真的?那可太好了!” 襄离疑惑的看着玄懿帝,“那你要怎么去汉昭?马车?烧了翡翠魂的马车也得跑小半个月吧,时间可不等人。” 玄懿帝道,“朕还有飞舟。” “不早说……”襄离拉起微巳,“我们走。” “等等!”玄懿帝连忙喊住。 “又有什么事?”襄离不满的回过头,却听见对方局促的说道,“可是朕……不会开。” “……”襄离惊悚看着他,“所以呢?” “咳咳,飞舟尚且需要两个驾驶者……”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鲛人,所以比较好骗?”襄离瞪大眼睛,“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啊,被你榨灵力还不够,还要给你开飞舟?你那么多的手下为什么不用!” “咳咳咳,此事朕不想别人知道了……”毕竟,有点丢人。 玄懿帝扔出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等到北邑安然度过此劫,微巳与北邑的牵连秘术,朕会做主断开。” 谁会愿意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襄离一咬牙,“成交!” 北邑皇宫仍旧热的与蒸笼无疑,但是玄懿帝的私库却有种别样的清凉。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空旷的很,穿堂风簌簌而过,竟然驱走几分热意。 皇帝的私库本应该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一片,满地珍珠乱滚动,黄金铺地,乱七八糟的夜光杯和玉璧从箱子里溢出来……可是这里显然跟襄离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里没什么珠宝和黄金,古董和玉器,有的只是黑压压的暗沉,那是玄铁的颜色。在这里,停着巨大的飞舟,形似真人的机关傀儡,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稀奇古怪的宝械…… 挂在那里有人靠近就会叮叮当当响的闻声铃,会自己弹的琴,能喷三尺高的火的黑管子,襄离还在里面见到了上了弦就会自己飞的木鸽子——又省吃的又懂事,比啾啾好太多!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北邑,就是如此……不同凡响! 往里面一走,挂在墙壁上的“灯”就亮了起来,听说那灯盏里有“应声虫”,听到脚步声就能屁股着火,点燃翡翠魂里的灯绒。 玄懿帝走到那黑沉沉的铁家伙面前,把手放在上头忘情的抚-摸,就好似这不是个铁疙瘩做的飞舟而是个肌肤细腻的美女。 北邑男人的浪漫,襄离等凡夫俗子毫不了解。她丝毫没有理会对方那爱惜万分的心切,大长腿一抬,就在飞舟那舟翼上烙了个黑印。 玄懿帝看了一眼黑乎乎的鞋印,又看了眼已经上去飞舟的襄离,哆哆嗦嗦的指着鞋印说道,“这……这是北邑第一架飞舟!” 襄离纠正道,“第二架,第一架开阳君自己留着了。” 玄懿帝噎住了,这件事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手里的才是第一架! 可是就是不是第一架也不能在上面踩啊!哪一个拿到飞舟的战士不是爱逾珍宝,每天不擦的光可鉴人都不睡觉的! 玄懿帝的愤懑与情怀无人理解,站在原地杵了半天,被襄离不耐烦地催促:“走啦走啦,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玄懿帝深吸一口气,还没等掏出丝帛垫着脚爬上去呢。 “啪——”一个成年男子的脚印也烙上去了。 “啪——”鸟爪子好大一个。 这日子没法过了…… “哇这就是飞舟吗?看着跟船差不多诶!真的可以飞吗?诶嘿嘿嘿~” 哦,他上次坐飞舟的时候不是蛋就是崽,完全不记得了。 啾啾兴奋的背景音里,襄离和微巳一脸苦大仇深。忽然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们每人会开飞舟。 不过看着船舱里的玄懿帝一脸的委曲求全,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不说出这句话了。 襄离是微巳从小用豹子胆喂大的,袖子一撸,“不就是开飞舟吗,我看开阳君开过,应该问题不大,没有道理云翼都行我不行啊!” 第737章 一脚油门 北邑的宫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开一扇宫门。 南向的是襄离进来的那条路,官员上朝,贵人出宫,走的都是这一扇门,也就是正门。朝着北面的是祭祀用的道,平日里一般不开,只有到了年节盛典拜祖宗的时候才开几次。东面的是接待使节的路,取自紫气东来的意思,至于西面,活人是不走的,只有半丧仪的时候才用。 玄懿帝要跑出宫,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走正门。东向的张扬,西向的不吉利,他仗着自己是皇帝,又占据了地理优势,一干家当都宫城背面,臭不要脸的选择了那“祭祖”的神道。 北向的神道宽阔无比,地面也平整的很,连一颗冒头的石子都没有——这主要是供满朝文武、皇子龙孙三跪九叩的,要是有石子蹦出来硌着了贵人膝盖,那还了得? 可太适合飞舟的助跑起飞了。 襄离和微巳都不是什么机关师,哪里会操控这等东西?微巳在碧铜司住着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这等奇技淫巧的东西,甚至都没有一个家家户户常见的日月晷,还用着最最最原始的滴水钟看时间呢。 没办法,铸剑和习武的都讲究一个心无旁骛身体力行,这等“外物”自然不受待见。 襄离倒是不修身养性苦哈哈的,奈何她就是眼馋也不会买个傀儡人回来端茶送水,一来是那玩意造价不菲,二来是那木头的家伙在家里待着实在过于危险,保不齐啥时候就跟院子里的稻草人一样,被师姐拿去当靶子,大清早给它戳上百八十个洞,让它装上水就成花洒了。 她对于机关术可是实打实的生手,这东西可不是随口吹几句牛就可以找补回来的。 飞舟的驾驶舱分主副,主驾驶者操纵方向和飞舟形态的转换,副驾驶者则负责观察周边情况,如果是战舟还得负责追击拦截。 襄离方才热血上头,一冲动就坐到了主驾驶位置上,微巳看她兴致勃勃,也就没有说什么,自觉地去了副手的位置。 反正这东西他也不会,唉,人老了,对待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就是没有年轻人强,他看着襄离那认真看着操作盘的面孔,有些惆怅的想着。 殊不知襄离只是表面淡定,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等连北邑士兵都得关起来学习三年才能会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就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眨眼间就能掌握个透彻。 然而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在她左手边是玄铁的转盘,铸造成八边的雪花形,转动时有“咔咔”的齿轮声。转盘下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木杆,上下错落的放在那里,好像是要人来摇的。右手边更是花里胡哨的,像是个别样的算盘。 “算盘”上有七行十二列的小木槽,各自标有数字天干,每个里面都有一枚沉重的铅球,使劲一按,那铅球就会撞开木槽里面的木板,沉到不知道哪里去。 脚底下更是离谱,织布机似的好几个踏板插在那里,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使的。 襄离头大的看着那操作区域,想着要不要置脸面于不顾,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带着微巳和啾啾赶紧跑,就当自己说过要带玄懿帝去汉昭的话都是屁话,让这糟老头子自生自灭去。 奈何糟老头子此时带了眼力见,他刚一上飞舟,就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只见薄薄一层银色舟翼展开,随后那上上下下的踏板就“蹭”的一下缩回去到了飞舟船舱,连甲板都锁的严严实实,丝毫不给襄离跳舟而逃的机会。 玄懿帝走到船舱里正襟危坐,好似坐的是什么形制尊贵的车架。也是,飞舟其貌不扬,不是那种鎏金雕花,镶宝挂彩的奢华之物,可是人家有内涵,也配得上帝王出行。更何况这里还有俩不要钱的“工具人”任劳任怨的给他使唤。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啾啾那叽叽喳喳的叫唤,“哇,里面也好宽敞,这东西能飞吗?襄离你别愣着了,快带我飞飞!” 切,不就是自己开飞舟,说得好像是什么难题一样。襄离被这么一激,顿时也上来了脾气。 “别吵了,这不是在酝酿情绪嘛!”襄离一个激动间,脚底下也不知道踩了织布机哪一个踏板,飞舟就蹭的一下蹿了出去。飞舟底下装有小轮子,一溜烟就跑出去了,蛮横冲撞开一大堆挡路的假人和木头,朝着玄懿帝的私库就飚了过去。 飞舟是何等块头?那是在战时都不敢有人直面其悍的大型铁家伙,怎么是那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脆弱门板可以抵挡的呢?只听“砰”的一声,那门板就被撞飞出去,那飞出去的木板都没来得及跳一跳,就被接踵而至的木头轮子碾压在身上,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嘎的声音。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非但把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微巳吓得大惊失色,一改往日的从容——他的手都不自觉的扶着身-下的椅子扶手,唯恐自己飞出去。 而船舱里的两位就比较惨,他们可没有微巳的反应能力,是货真价实的飞出去了。 啾啾好歹也是个鸟,在空中尚且能维持平衡,翻滚了几下就单脚着地,惊魂未定的趴在船舱上。 玄懿帝就没有他这么好运,要说年轻的时候老皇帝也是能一个打八个不在话下,奈何岁月不饶人,老了以后吃饭都没有以前多了,身材更没有年轻时的健硕,不然也不会被一下子拍在了舱门上,鼻子都给撞得鼻血横流。 “希望明日宫人发现这私库大门被迫,朕又不在宫里,联想到朕被贼人掳走绑架,还被抢了钱的传闻……” 光凭那阵动静,他就可以确定,自己的私库的大门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玄懿帝惊魂未定的看着一脸凝重的襄离,心想,这年头的姑娘都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北邑水土有问题,一个个的都这么剽悍……秋屏长成个男人婆他已经很对不起老天璇君了,连她师妹也是如此货色,就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哭着喊着非要上战场…… 第738章 要命的飞行 遥想上一回这么憋屈的时侯,还是玄懿帝夹着尾巴当皇子的时候呢……玄懿帝哪里能忍受得了这种被人当成苍蝇一下拍在门上的屈辱,当即就铁青了脸色,就要开口训斥。 王者之威还没发出来呢,就被襄离先发制人的吼了回来。 “不许乱跑不许讲话,不准打扰我开飞舟!”好家伙,这还是个路怒族。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吼给玄懿帝吓了回去,这位戎马一生的男人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遇强则怂。襄离发火的样子仍旧好看,谁会被吓到呢?玄懿帝只是害怕自己再次拍到门上罢了。 悻悻回去坐下,玄懿帝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只能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说实话,襄离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脚底下哪里是踩了个织布机脚踏板,那分明就是踢了驴屁股,一转眼就蹿出去了。 她吓得心口乱跳,险些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脚底下却是狠狠踩着那脚踏板不松,好像这样子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似的。 微巳这辈子还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剑斩虚空也就是听上去危言耸听一些,半点颠簸也没得,但是坐襄离开的飞舟,那可能是比陷入虚空洪流更可怕的事情。 可是之前坐开阳的飞舟感觉没有这么吓人啊?微巳想了想,深深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玄懿帝,认定他包藏祸心,竟然偷偷藏凶器。 他压根不知道,飞舟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开的方法因人而异,而某个看上去淡定无比的主驾驶,从来就没松开过启动油门。 飞舟的燃料是由火油和翡翠魂混合在一起的,一旦点燃就可以瞬间爆发极高的热量,因此才能让飞舟飞起来。 可是飞也是有条件的,比如达到一定的速度旋转机翼,比如收起轮子关闭船舱…… 襄离驾驶的飞舟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去不回头的那种,笔直笔直的冲着北邑北边的松柏林去了,那地方是北邑皇陵,看她这架势,是要一头撞碎玄懿帝祖宗十八代的墓碑啊! 微巳看情况不好正要阻止,结果啾啾这家伙竟然抢先了一步。 “哇好好玩啊,比我在天上飞还刺激!你是怎么做到在地上跑怎么快的?跟飞也没有两样了诶!”他顶着鼻青脸肿的尊容两眼放光,大有崇拜的架势。 微巳:“……”刚才是不是磕到脑壳了,这孩子真可怜。 可是襄离身为“路怒族”哪能忍受这种“贴地飞”的嘲讽,快又有什么用,飞舟飞舟,当然要飞起来才行! 襄离低头一看,对着那一堆花里胡哨的木头犯愁,那个玄铁的转盘看上去好像是调整方向的,应该是飞不起来。等等,脚底下不是有三个脚踏板吗?还有这五个拉杆是干吗的? 她松开脚下原本踩着的踏板,试探着踩了右边一点的一个。 “咣当”一声,在飞舟刹车的瞬间机翼合拢,好似王八壳一样原地摇了摇。 襄离:“……”哦,这个应该是变成船,不过这里是旱地,自然游不起来。 那就是另一个? 这飞舟不是她的,更没有几分美感,她压根就不知道心疼。又是一脚踩下去,飞舟的机翼霍然展开,蹭的一下就到了天上。不过这飞舟上天的十分突然,简直就像是拔萝卜。 玄懿帝只感觉自己跟飞舟一样快要散架了,身体跟着飞舟一起被拔到了半空,灵魂还稽留在原地。 “你……你这是要……”他的嘴角溢出白沫,“弑君……” 可惜了,飞舟飞起来在空中,他的声音都被风淹没过去了。 襄离不会开防风罩,驾驶舱里的还好,那船舱里的人就被从缝里漏的风吹得快要中风。 襄离却是吃了一肚子风,彻底膨胀起来。 “我就说嘛,这东西也没什么难的!” 她目露凶光,狠狠掰起了玄铁转盘来。飞舟原本直直的往天上蹿,忽然就转了个弯,来了个惊心动魄的甩尾。 “你……你这是干嘛?”微巳勉强维持着冷静问道。 “微巳你没看出来嘛,我在空中画了个心形诶!” 微巳:“……”如果不是那根笔,他会很有心情去看的。 幸好玄懿帝没听见这句话,不然一定当场口吐鲜血喷死这对秀恩爱的。 微巳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玄懿帝的心声,还是也终于忍无可忍襄离那自杀式的飞舟驾驶方法,旁敲侧击道,“要不我来控制方向吧……” 他长臂一伸把那不安分的转盘按下,飞舟的行驶路线顿时就直了。 只是这样也把主驾驶圈了一下。 襄离丝毫没有被篡权的不悦,咬着唇吃吃笑着,“哎呀想要抱抱就直说嘛,微巳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不过微巳做人敢作敢当,抱都抱了,让他放手,不可能。 不过就算是微巳出手,也只能使飞舟的前进方向不变,脚踏板还在襄离那里控制着呢。 某个女人手上不动,脚下却是不安分了起来。尤其是被喜欢的人抱着,那滋味简直……少女心骚动! 鲛人一开心就喜欢用尾巴拍水。已经变成了人,换成两条腿,这习惯就变成了两只脚不安分的上下摆动。 于是飞舟在空中上上下下,画出起伏不断的山形。 啾啾到底是飞惯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兴奋了起来。并且决定以后自己变成极乐鸟载着襄离和微巳的时候,也要玩这个。 微巳听见这句话差点没玄铁的转盘掰下来。敬谢不敏。 玄懿帝的飞舟里烧的是上等的燃料,翡翠魂占了大半,余下的火油算是捧个人场,勉强证明这不是个只烧钱的败家玩意。于是这飞舟蹿的堪称神速,朝发北邑,暮抵汉昭,到了天地交接成一线,黑与白就要变色的时候,竟然已经能看到汉昭那顶着好大一颗明珠的守安塔了。 “停下来,快停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毅力支撑着玄懿帝,竟然让他硬生生清醒了过来,闯进了驾驶舱,“守安塔为界,那里是汉昭与北邑的国境,设立有结界,我们要下去了。” 第739章 天边流星 如果再给玄懿帝一个机会,他一定要选择心平气和的跟襄离说话,绝对不这么一惊一乍的闯入。 这下好了,襄离一听有结界,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去飞舟撞结界,毕竟安全第一嘛!所以她就大头朝下,倒栽葱式的往下俯冲,堪堪停在了北邑边界。 北邑边界设立有驻防,大多都是征战多年的士兵来这里养老。 驻防所比军营轻松许多,此时又赶上天气炎热的时候,人都蔫了吧唧,老兵便打着赤膊席地而坐,给这群毛头小子吹牛提神。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大风大浪,可是这驻边所也是个长见识的地方,这么多年了,各种试图越境逃关税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那群人想不出来的……” 他嘬一口辣口的浊酒,熏然道,“什么翻山越岭的被抓了那都是寻常,还有挖地道过去的,打扮的跟一块石头一样,时不时挪动一下试图蒙混过关的,还有人披上熊皮鹿皮假装成山林野兽,蹿着就要去汉昭的……” “也不用脚丫子想想,我们北邑见着鹿,那是能跟公子少爷一样当场吟诗一首的吗?”他红着脸大了舌-头,当场一拍大腿,“老子当即弯弓射箭,心想,好几天的下酒菜有了着落,妙啊!” 兵毛子们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有些年纪小的心地纯善,着急忙慌的问,“后来怎么样了,那人中箭了?” 老兵睨他一眼,嗤笑。“哪能啊,偷奸耍滑的眼力可比你们这群憨货强多了,当即不顾三七二十一,两条腿站起来跑了——鹿哪能两腿走路,老子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白活这么大年纪了。”他道,“当然是人赃并获当场擒获!” 新兵悻悻缩了回去。 “徐兵头!”他猛地一声吼,差点给那吹牛老兵喉咙里的一口酒给吓喷了。 “咋咋唬唬的,干什么呢!”他板着脸训斥,却见那兵毛子指着天边,一脸惊恐的瞪大眼。 “那边!那边!” 新人就是这样,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徐兵头以为是什么鬼鬼祟祟的越境不交税的毛贼,却不想一回头,好大一坨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 “那是啥玩意?天塌了掉下来一块?” “别迷信,没念过书就是没文化,那叫流星!” “呸,你才没文化,你见过谁家流星掉下来还有棱有角长长溜溜的,好家伙,这得是天笋吧?我北邑果然有大运,老天爷看不惯我们饿肚子,送了好大一颗笋来,能吃很久呢!” 徐兵头给这群傻子气的上不来气,恨不能一脚一个给这些手下都笋一样的栽地里,多吃几年粪再出来祸害他。 他气沉丹田的低吼:“什么天笋,那是北邑的飞舟,那玩意不是一般人能开的,定然是边境有大事!” “啊……”不是谁都能跟徐兵头一样见过传说中的飞舟,很多人别说飞舟了,就是脚蹬驴都没骑过,鬼知道它是圆是扁? 不过徐兵头的话倒是给他们长了见识,“这飞舟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开的,这倒栽葱式……啊不,是平沙落雁自杀式袭击,太考验人了!” 徐兵头拼命掐着自己的人中,免得自己晕厥过去。 他心想,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带一群傻子当手下,是让他们来给自己逗乐的? “你家飞舟造出来就是跟投石车一样砸人玩的!钱多的没地方烧了!” “那是……” “定然是敌袭,被人打得坠下来了!” “!” “愣着干嘛,快去救人啊!” 一群驻防兵顿时撒丫子跑了起来,唯恐那未曾谋面的同袍不能得到及时救援撒手人寰。 他们又不能不管埋…… 大热天的,实在是不想挖坑了哇! 飞舟质量惊人,饶是从天上栽下来竟然也没有粉身碎骨,只是那暗沉的机舱上多了许多刮痕,两只机翼都掉了而已……而已…… 朕的宝贝飞舟!藏着那么久不肯给人开的飞舟!玄懿帝本就给震的脏腑动荡,看到飞舟如斯惨样,身心同时受创,当场喷了口老血。 正落到了那刨他的兵毛子脸上。 还没来得及上战场见血的有志青年就此给吓得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不好了死人了!” 徐兵头一点也没有可怜孩子会落下心理阴影的同情,不耐烦的说道,“起开,人活得好好的,一边去。” 兵毛子顶着一脸血屁滚尿流的滚了。 可是只有他倒霉,挖出来一个“恩将仇报”的碰瓷老大爷,平白无故被含血喷了一头,同袍挖出来的个顶个的像人样。 驾驶舱里的人不用人挖就一掀舱板走了出来,要不是那白衣人身上的衣服太娇贵,显得有点脏,别的堪称完好无损。 昨天就不该赢王铁柱那么多钱的……这不,把运气都花光了。 倒也不是玄懿帝格外的倒霉,谁都安然无恙就他一个跟皮球似的在船舱里头滚了一圈。 微巳在飞舟开始颠簸不稳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妙,竟然有当时瞬灵阁崩塌炸毁的不祥之感。这一个联想让他惊悚起来,当即严阵以待,如法炮制的来了个一模一样的燃血犀照,扛震扛砸又扛摔,可保护两人安然无恙。 不过这燃血犀照的范围没有那么多大,就估计不上倒霉的玄懿帝和啾啾,就……放生,自求多福。 好在这飞舟俯冲的势头看着吓人,但是也被那外层的防御给抵消掉了部分,燃血犀照构造的结界只是晃了晃,连一层符文都没碎,就安然无恙的落了地。 啾啾早就在襄离开始俯冲的时候就撒丫子跑了——开什么玩笑,他极乐鸟赏长的两个翅膀难道是摆着看的吗?要是有鸟被摔死,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怜玄懿帝一没有人可以给他个结界护体,二来没有个翅膀逃生,只好跟着飞舟一起共患难了。 喷出一口血后,玄懿帝就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口清凉的水灌了进来。 温柔的女声款款道,“感觉好了一些吗?” 玄懿帝一睁眼,就对上襄离那张堪称绝代佳人的容颜。 这哪里是绝代佳人,是绝命佳人啊! 他仿佛见了鬼,“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会再坐你开的飞舟了!” 第740章 过关靠刷脸 自从北邑的海征船诞生以来,这种轻便又坚固的代步工具备受青睐,有人眼馋就有人铤而走险,北邑民间仿品层出不穷,不少人跟着海征船南征北战,就为了偷学它的构造,好回来照搬。 自古高手在民间,还真有几个机关师学到了点皮毛。不过他们仿照不来海征船的精髓,抄抄皮毛也够用的,便造出了一种轻便省燃料的小型客渡出来。那玩意放再多的货物船身也不吃水,又安全又快捷,长得有几分像海征船,连海盗看见了都远远地不敢上前,成了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出行必选的代步工具。 只是这跟着官府大张旗鼓逆着来的都属于吃饱了撑的,他们也知道风头紧,就只私底下载人,不过收费不低。 玄懿帝知道手底下有这样的行当,但是也没禁绝,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不知道怎么了就又想起了“黑船”行当。 玄懿帝的精神恍惚了几分,心想,这黑船好歹只要钱,可是坐襄离的飞舟,要命啊! “咳咳咳……”他拼命地咳嗽起来,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伤重模样,“我恐怕……恐怕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汉昭了,我得静养……对,静养。” 襄离端着一碗水,狐疑的看着他,刚才还清醒过来脸色不错,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变差了? “可是你不是要亲自去汉昭,这样才能有诚意嘛……”襄离也觉出了一点羞愧,“我这回一定好好开,平稳一点,上次那完全是属于手生了……” 还来??!玄懿帝这回事真的不掺杂任何演技成分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徐兵头眯着眼打量着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着不太像是什么贼寇,可是他们为什么有飞舟?听他们的意思竟然还要去汉昭? “我们……我们是去汉昭投奔亲戚去的……”襄离也不能直说一行三人去出卖“玄懿帝”尊严换吃的去,只好糊弄的想了个说辞。 只是这说辞却十分不好在徐兵头这里过关。 如今这种时候就差跟汉昭瞪眼了,北邑家底不厚实,猛然遇到这样的灾荒就是元气大伤,可是汉昭不一样,好歹能比北邑多撑一会儿呢,这种时候跑去汉昭,莫非是卖-国求荣?呸,什么亲戚住那么远,各扫门前雪的时候了,管你个远房亲戚? 骗傻老头呢! 想到讲到这里徐兵头眼里的俊男美女滤镜打碎了个彻底,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好人呀! 女的长成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秧子。 男的也不怎么“良家”,肯定是助纣为虐! 还有这孩子,好好个半大孩子不学好,满头染得什么颜色,花里胡哨的跟鸡毛掸子一样,还鼻孔朝天一脸嘚瑟样! 夭寿哦,这孩子不会是逃学出来的吧,听说现在的半大孩子都爱学人讲义气进个什么帮,别是被这两人的皮相忽悠出来的…… 徐兵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干脆手掌一伸,沉着嗓子道,“投奔亲戚不要紧,我不管你从地上走还是从水里游,哪怕从天上飞,也得叫关税,给路引……” 那粗糙的手掌往襄离的面前一摆,顿时让她傻了眼。 “路引,什么路引?”她傻呆呆的看着对方,好像是个没出过远门的。 微巳听着暗暗扶额,完了,忘了这茬,北邑汉昭治理还算严,城与城往来还要路引,不过要是边陲小城,或者是乱象横生的三不管之地,那些守城的也就马虎了事。 凑巧的是,他们一直以来就没去过什么正经地方,大多是哪里有乱子往哪里钻。更何况襄离基本上也不过什么关卡,不是忽悠啾啾当坐骑直接落地,就是蹭剑斩虚空几步而至,所以到了现在,她还没见过路引。 “哦……你要钱不是?”襄离不明白就是去个汉昭怎么这么麻烦,她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当即掏出一袋散碎银两掂了掂,递给他。 徐兵头看着那粉雕玉琢的五指捏着沉甸甸的铜臭,甚是痛心疾首。 世风日下! “不行,路引!”徐兵头板着脸把钱推了回去,黝黑的手掌仍旧横在当中。 微巳叹气的心都有了,“襄离,路引是来往过路的凭证,如要正大光明的去汉昭,必须要路引。” 襄离这才明白过来,只是十分为难,她肯定是没有路引的,若是见过,还能照猫画虎的用幻术变一个出来。 “微巳,路引长什么样啊?” 微巳:“……” 襄离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僵硬的道,“我……我也没用过。” “你不是说出北邑都要用路引?”襄离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你别告诉我你一年半载不出门,可是你分明还去过幽国,不然我是怎么跟着回来的?” 微巳沉默片刻,“我不需要路引。”他下意识的觉得说出这话显得有些厚颜无-耻,“我……我靠脸……畅通无阻。” 襄离:“……”好气哦,刷脸了不起啊。 这两人嘀嘀咕咕半天也拿不出路引,徐兵头顿时沉了脸色。 “没有路引就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襄离本来还有些心虚,被这北邑的驻防兵一吼,也是万分委屈。凭什么吼她,既然天璇君可以出门刷脸,难道带着北邑玄懿帝就不能了吗? “你们北邑玄懿帝出门还要路引?” “啥??!” “襄离!” “玄……”徐兵头的胆子没有襄离那么大,哪敢直呼其名,当即说道,“陛下?陛下在哪?” “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个……” 徐兵头大惊失色,小碎步跑过去嘘寒问暖,“陛下您怎么样?” 讲道理,玄懿帝还是有一点脑震荡,意识有些模糊,他看到有人远远的跑过来口呼陛下,简直像看到亲人一样高兴。 “是谁……护驾,快护驾……”他发出求救的声音,“别让那个女人带走朕!” 第741章 走为上策 徐兵头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连为啥皇帝陛下会出现在这里都没想,当即便给自己树立了个忠心护主的人设,连前因后果都给襄离想好了。 心怀不轨之徒进入皇宫烧杀掳掠,还顺手抢走了皇帝,一路上驾驶着皇家的飞舟狂奔,意图逃到汉昭——这定然是汉昭派来的刺客! “把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徐兵头大喝一声。 襄离还在状况外,据理力争,“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不放人就不放人呗,怎么还要抓人!” “抓的就是你,”徐兵头一边后退一边招呼着手底下的虾兵蟹将,“小心点,这个女人极其凶悍,很不好惹的!” 襄离一脸见鬼的表情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凶悍的?” “两……两只眼,俺们都看到了,你开着飞舟往山上撞,都不要命的!”兵毛子一边瞪大眼睛试图震慑,一边说话的声音都禁不住发抖。 襄离:“……” “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什么刺客,地上躺着的那个老人也不是什么皇帝,就是个寻常老人……”微巳无奈的出声,他思索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他……这里有点问题,你们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了吧?” 他脸色有些微妙,有样学样的照搬了洛水的说辞。 “徐兵头……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兵毛子墙头草一般的左右摇摆。 “管他真的假的,没有路引还想涉嫌绑架,先抓起来再说!”徐兵头磨刀霍霍。 “绑架?”襄离更加震惊了,“我们绑架谁?” “老人家!”徐兵头正义感爆棚,“人家根本不想跟你走,你这不是绑架是什么?别废话了,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们动手?” 襄离嘴角一抽,“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她可以牺牲了自己给玄懿帝干活,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坏人了呢? 可有句老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襄离可以把旁人说到怀疑人生,可是如果遇到不讲理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既然不跟我们就不客气了!”徐兵头亮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管对着襄离。 “火铳?”微巳见到此物便惊讶了一番,他不得不对这个其貌不扬的驻防兵刮目相看,火铳早年间也曾在北邑风靡一时,可是这东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炸膛的几率十分的大,往往是对手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先被炸得焦黑一片。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见识!”徐兵头得意洋洋的抬起手里的黑管子,“没错,这就是火铳,不过你别以为你见过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早就已经给他改良了一番,今时不同往日啦!” 说时迟那时快,他就抬起那黑管子对着天边来了一下。“砰”的一声巨响,驻防所百步开外高高竖起的旗子折了下来。 “!!!”襄离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一下子可给她惊吓了一番。就是法术也不能冷不声的来这么一下啊,更何况法术还得念咒掐诀,复杂的也得好几息呢。 徐兵头装模作样的吹了吹黑管子里冒出来的黑烟,看着襄离惊恐的眼神很是满足。 “知道怕了吧?” 可是他却错估了这贼子宵小。 只见襄离狠狠瞪了一眼地上虚弱的“哎哟”出声装死的玄懿帝,随后就发挥了自己见人下菜碟的优良作风,连飞舟都不要了,强行用契约强迫啾啾变成了鸟身,推着微巳一起脚底抹油。 微巳:“……”火铳虽然可怕,但是他也不是抵挡不住,倒也不必如此狼狈。 啾啾更是懵,他还在一边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准备看襄离如何吃瘪,在火铳下上蹿下跳,结果瓜子还没吃上呢,这家伙就出其不意的把他变成了坐骑。 “等等,那老头呢!”啾啾忽然想到来的时候还有个大累赘,此时那包袱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襄离想到玄懿帝就来气,“我管他去死,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还诬陷我们绑架他,我看他根本就是怀恨在心,一路上虚与委蛇,压根就不想去汉昭借粮!” 微巳悚然,她是根本不觉得自己就是在“绑架”吗?要不是玄懿帝不似啾啾一样长了翅膀远走高飞,恐怕早就在飞舟船舱里左右跌撞时候破门而逃了。 驻防所的将士们也看傻了眼。 好好人怎么就“呼啦”一下展开翅膀变了好大一只鸟了呢?那鸟比鹰隼都要大好几倍,展开翅膀遮天蔽日,扇起的风刮的地面尘土飞扬,连身边的酷热都刮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那一男一女竟然就跳上鸟背跑了! 反应过来的小将士捉急忙慌的催促着徐兵头,“徐兵头快!他们要跑啦!” 徐兵头改良的火铳是不炸膛,方法就是每次打完一次火药得浸点冷水降温。如今这天气热的吓人,水源更是稀缺,他身边哪有什么现成的水,就差脱下裤子对着火铳来一发了。 好在火铳是比他老婆还得尊贵几分的心肝宝贝,徐兵头情急之下目光瞥见了玄懿帝身边放着的那刚才还给他喝过的一碗水,当即便抢过来,给自己的宝贝火铳降温。 玄懿帝第一次被人抢水,顿时傻眼。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被人催促的时候,他刚刚把火铳泡进去没多久,水里头还哧哧冒着热烟呢。 “快快,他们就要飞过界了,快要超出火铳的射程了!” 徐兵头一头一脸的汗水,“催什么催催命啊!” 果不其然,等到他把火铳从碗里头拿出来的时候,只能远眺到一个绚丽的鸟背。 “……”徐兵头很尴尬,他手底下的兔崽子们也很尴尬。 终于,徐兵头一拍大腿,决定不能让这点小事情给自己的英勇岁月抹黑。 “反正刚才也只是脑子的猜测,其实那三个人……哦不对,两人一鸟,也不一定是什么刺客……咳咳,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看到有一只鸟飞过边境了,上面没有人!” “是是……” 玄懿帝:好家伙,朕是装死又不是真的死了…… 第742章 神仙老爷显灵 不过官方路线有官方路线的好处,如果襄离是老老实实的在地面上走过去,再顺顺当当的拿出一张盖了官戳的路引,别的不说,反正徐兵头肯定会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就比如,半真半假的吓唬道,汉昭人看起来个个和善的很,摆出一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模样,实际上个个一肚子黑水,凡事多留点心,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就比如说那汉昭神神叨叨,迷信的很,天地之下,君亲之上,还有那鬼神之说虚无缥缈。 还有……就是在汉昭,这飞舟是万万开不得的,因为在汉昭,天是十分尊贵的所在,连皇帝都是“天子”,便可见一斑。你一个凡人敢上天?看那群白玉京的神仙老爷们不把你给打下来! 矗立在汉昭与北邑边境的守安塔便有这样的作用,守安塔的顶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号称天涯咫尺珠,有子母之说,这些星罗棋布在汉昭各地的,便是子珠,母珠便供奉在白玉京的神殿里。那明珠可不是因为有钱故意显摆着玩的,那是白玉京做出来的灵器,上面附加有符咒,不仅可以让白玉京透过母珠看见各地发生的事——不然你以为是个修行者都能掐会算吗! 类似的东西北邑也有,不过不用劳民伤财的建个高塔摆在上头,只是一个竹筒样的套镜,琉璃打磨的薄薄的镶嵌在里头,刻画上经纬南北,叫做千里眼便是。便是凡夫俗子,也能举着这玩意看到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当然了,除了充当千里眼的作用,天涯咫尺珠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上头的符咒有攻击的作用,若是有大过飞鸟一类的东西从它方圆一里内经过,那子珠便要自行发动,发出一道雷光咒当头劈下。 襄离一行人哪里知道还有这糟心事?她只庆幸自己从那“黑管子”手下逃生,哪里想得到刚出狼窝又如虎穴? 身后那巨响是没跟上来,她隐约还听到了徐兵头跳脚的声音,可是刚刚飞过边境,还没等看见城池呢,眼前就忽然一阵白光大盛。 “小心——”微巳也没想到还有这偷袭在等着他们,奈何他的结界与这雷火几乎就是份数同源,刚一张开,就被那噼里啪啦的雷火爬满了。那银色的光跳跃在淡金色的结界上,好像还对他十分亲近的样子,想凑上来套近乎。 微巳:“……”不不不,我们不熟,你别过来! “不行不行,你这结界跟它分不开,还是我来吧,水能克火!”襄离见情况就知道是自己该出场的时候了,区区雷火算什么东西?她一个鲛人难道怕它? 驭水之术凭空摄来一股清流,便交织成两条水龙 朝着那雷火而去,雷火果然似有灵性似的躲闪了一下。怕了吧?襄离嗤笑一声,便把水凝成冰,变成一层冰蓝色的蛋壳罩在啾啾周身。 “啾啾你就放心大胆的飞,我就不信……哎呀!” 襄离要让啾啾放心大胆的飞,这大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那雷火噼里啪啦打了脸。 那雷火尽忠职守的很,你并没有因为畏惧那冰蓝结界的寒冷就望而却步,一股脑的冲了过去。 可是襄离预想中的抵消之势并没有发生,那雷火落到冰蓝结界上便好似融化了一样,瞬间铺满了整个结界。冰蓝色的结界逐渐带了莹莹淡紫,下一刻,雷火生。 “我去——”发出惨叫的是啾啾,是第一个受害者。 那结界原本是为了保护他,可是却没有想到,结界也带了雷火。不,那冰蓝结界抵消了火,就只剩下了雷电。 啾啾被这身外罩着的“爱的呵护”电的外焦里嫩,当场成了只新出锅的烧鸡,打着旋就往下坠。 微巳和襄离也好不到哪里去,跟着一起倒了大霉。 尤其是襄离,鲛人的身体里本来就水分丰富,连血液都比人类来的浅淡一点,这一下可好,浑身顿时一麻,随即细细密密的针刺痛感就席卷了全身。 “……怎么会这样……那是雷火啊,又不是幻术……”襄离感觉自己说话都能带出一股黑烟,她在坠势中不甘的问道。 “忘了告诉你……大概水……是雷电的媒介……”微巳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也被坑的惨兮兮。 上天大概是公平的,北邑热的民不聊生,汉昭也没好到好哪里去。 原本湿-润的空气被焦灼的酷热烤的干燥,三个人打包成一团往下掉,几乎都能与那干燥的空气擦出火花来。 汉昭处于中原地势平坦,原本应该是千亩良田、水泽广茂的,此时地面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干旱变得光秃秃的,抽干的池塘湖泊露出坑坑洼洼的水底,那里面蓄积的水也不翼而飞。 水里的淤泥晒干后是发灰的颜色,干得像块石头,可是里面却连一点活物都没有。这不是什么怪事,而是人陡然没了食物,便只好开始拾荒,汉昭不似北邑一般多处穷山恶水、土壤贫瘠,就是那不知名的小水池里也曾经是有不少肥美鱼虾的。 水之不存,鱼附何处?那些死不瞑目挺肚翻眼的鱼虾就被人捡走吃了。 不用种田,人就无所事事,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慌了手脚,便开始病急乱投医。 襄离三人掉下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这群人凑在一起,人手一个举着火把,个个神情肃穆的围着一棵树转圈,神似什么奇奇怪怪的邪教活动。 他们也不想轰动的引人注目,只是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如果有选择,他们当然要选择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摔下来,这样大概也不会丢人的太惨。 襄离也不奢望自己能摔的轻一点了,只能在百忙中往脸上抹了把焦黑的灰,自欺欺人的戴了“易容”——这灰还是从啾啾身上抹下来的,可见啾啾成了怎样一副惨像。 不过好在微巳还有余力,在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一手抓住襄离,一边把她往树上拽。可惜到了啾啾的时候,他就只抓住了一把灰……哦,也许以前是啾啾的毛。 “咣当”一声巨响,那被人膜拜祭唱的树上就多了两个人。 嚯,神仙老爷显灵啦! 再“咣当”一声,一只硕-大的烧鸡就摆在了两人面前。 嚯,神仙老爷还自带祭品来啦! 第743章 不拿信徒一针一线 “站稳了!” 襄离被微巳一扯,勉勉强强维持了个站姿在高大的树枝上,不必狼狈的挂在那里。 落脚的树木极其高大,大约是个百年老树,哪怕是因为干枯落尽了叶子,逐渐失去了生机,也没有露出一点嶙峋老态。它静静矗立在那里,比寻常树木粗-壮一些的枝丫都显得格外有担当,立在一片苍茫里,默然守望。 可是维持形象有维持形象的代价,襄离的脚丫子震的生疼,硬生生的把那浑身被雷劈的酥-麻刺痛都驱赶走了。襄离忍住了龇牙咧嘴,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微巳。 好,脸色很淡定,没有一点痛苦的迹象……自己腰后的手也十分的稳,毫无被雷劈的痕迹,可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忽然,只见微巳的神情一变,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掐个法诀什么的。 哼,她就知道微巳不会不脚疼的…… 然而微巳第一时间的动作已经于事无补。 一阵欢呼的声音忽然从脚下传来。 “哇,神仙,从天而降的神仙!” “我就知道上天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们的祭祀是有用的,神君听到了我们的心声,派遣使者来救苦救难了!” “神仙老爷救救我们,求神仙老爷天降甘霖,我们一村的人一定给神仙老爷立个长生排位,日日供奉!” 那群原本围着树唱唱跳跳的人乌泱泱的围着树跪了下来,朝着两人不停地磕头。 磕的还挺实诚,没几下就脑门发青,眼看着就要流血了。 襄离哪敢被这么行礼,这是要折寿的节奏啊。她连忙喊道,“你们快起来,我们不是什么神仙老爷,就是……”说是路过,有人信吗…… 显然没人信,他们坚信这两个就是货真价实的神仙。 “使者不必自谦,两位使者都是从天上下来的,一定是神仙,只有神仙才会飞!” “对对对,两位神仙您一定是传说中的极乐鸟吧,天神大人的使者……哎哟,天神大人真是挂念我们,竟然派遣身边的使者给我们解灾。” 微巳:“……” 襄离:“……” 她低头看了看地下焦黑的一团,心说,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地上那个才是货真价实的极乐鸟,他们不是。 也不知道啾啾怎么样了……听说极乐鸟又叫不死鸟,原本诞生于天地大灾的一场火,浴火而生,应该被雷劈不死……吧? 襄离看着那一团黑乎乎的“烧鸡”还是觉得忐忑,“微巳,我们下去看看啾啾?” 微巳却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放心,啾啾是极乐鸟,不会死的……不过你这会‘下凡’要是被人发现是假的神仙……” 襄离哽咽,收回了脚,算了算了,啾啾还是自求多福吧。 不过显然凡人也不是一味愚昧,终于把这“极乐鸟”的身份排除。 “可是我听说极乐鸟身披霞光极其美丽,这两位……”那说话的人类偷眼瞥了一下那两个虽说容貌不似凡人,可是却狼狈万分的“神仙”,咳咳,“可能是乌鸦使者!” 微巳的白衣都快成了黑衣,也就保住了一张脸一如往昔的不染纤尘。 襄离则是自己作死,把脸都涂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墨汁里捞出来呢。 说是乌鸦使者,还真有点贴切…… 那些人类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好像寄托了全部的希望。要是现在说出真相岂不是很残酷?可是他们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神仙啊,是那些人自己臆想的! 襄离正想着如何打破梦境,带着树下的焦炭啾啾脱身,就见人群一阵骚动。 树枝没了叶子,遮挡不了视线,襄离远远看去,只见一个神态凄楚面带泪痕的妇人手持一把斧头气势汹汹的杀了进来。 “!!!”襄离喃喃,“完了,这回不“下凡”都不行了,砍树的来了。” 没了落脚的地方,神仙就得脚踏实地,到时候还不被人一眼戳穿? 可是那女子并不为了砍树而来,而是砍人来了。 只见她疯了似的挥舞着沉重的斧头,朝着前来阻拦的人左劈右砍。谁能想到这疯女人拿着砍柴的斧头出来了?上前阻拦的壮汉也怵了几分,躲闪着她挥舞的斧头。 “三娘,你不要命了!神仙面前也敢放肆,小心神仙降罪!”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你们快拦住她啊,冒犯了神仙我们都得倒霉!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却不敢上前,唯恐被那疯女人劈成两半。 叫三娘的女人却趁着这个机会势如破竹的闯过数人,一边砍人,一边大喊,“你们才疯了,我女儿嫣嫣才十六岁,多年轻啊,要过得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放了我的嫣嫣!” “够了三娘,”一个声音威严的声音呵斥。人群踱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棍看起来年纪很大,却很有威信的模样。 “嫣嫣是为了大家献身,舍一人而为大家,你不要如此不识大体。” 襄离只见他一出口,那叫三娘的女人就闭了嘴,眼泪在眶里打转了半晌含恨的说道,“村长,我是个妇人,见识短浅,没有你们那么多大道理可以讲……你们都说嫣嫣是被选中的祭品,放干-她的血就可以求到雨,就可以解除干旱,可是为什么是嫣嫣!” 她目光怨恨的流连过人群,“跟嫣嫣一样都是十六岁的女孩子很多,李大家的、张福禄家的、冯铁匠家的……甚至村长你的外孙女,不也是嘛!” 被她点名的人猝然别过目光,就连村长的脸皮也抽了抽。 三娘勾了勾嘴角一声冷笑,“你们都不舍得,对啊,谁家闺女不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可是你们都欺负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寡-妇好欺负!” 眼泪猝然猝然冲出眼眶,带走了女人所有的怯懦和犹豫。 她连村长的面子都不给了,劈柴斧头舞动起来,“你们放人,放人!你们让开,让开,我看见我的嫣嫣了!” 穿过层层人群,她看到一个少女被绑在树上垂着头。 襄离本来还想趁乱拎着啾啾跑路,见状却不能跑了。 “用活人当祭品?”她撇撇嘴,“神界可没有这个传统。” “你想救人?”微巳问道。 襄离点点头,“这不是多管闲事,我可是不拿信徒一针一线的好神!”她大义凛然的一挥手,“微巳你不用阻拦我,我这件事管定了!” 微巳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好意思戳穿她……洛水那会是被动廉洁的…… “我不是想拦你,只是……”他认真的说道,你要爬树下去吗? 被雷劈的很虚弱的神女:“……” “抱我下去!”她傲娇的表示。 “是,救苦救难的神女大人……” 微巳刚才笑了吧……绝对笑了! 第744章 充当祭品的少女 那边的人仰马翻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两位神仙就悄无声息的“下了凡”。 有的时候人掌握多一门技巧就是好,就比如轻功这玩意,论起飞檐走壁完全不输给某些半吊子的修行者。 古树原本就生的高大,哪怕如今枯萎的失去生机,也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襄离来不及多接一会儿地气,就见到那树上果真绑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模样称不上好看,粗疏的眉眼,晒得黢黑的皮肤,可见常年劳作,出身贫苦。为了这次的祭祀之礼,少女身上穿着华美的礼服,礼服是死上好的丝绸制成,光滑细腻布满刺绣,金丝银丝勾勒出一幅绚烂,宛若一山火红色的杜鹃花。 可是非但没有衬托的少女愈发娇美明艳,好像自愿献身神明的新娘,而是充满了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就仿佛是偷来的一样。 自古祭神都是挑选长相秀美尚为处-子的少女,襄离摸着自己的脸想着,这个祭品挑选的……实在是有些磕碜。 算了算了,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少女耷拉着头,纵然人声鼎沸吵的震天响,她也兀自睡的酣沉。 襄离心想,大概是怕这个女孩大吵大闹,破坏了祭祀之礼,所以用了什么手段,叫她“安静”下来。不然也不会她的母亲发疯似地想要救她,她却在这里沉默不语。 “呐,你们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这次根本就不是天灾,哪怕天上下了雨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就是把你打扮成新娘子祭祀给神,也不会下雨的……”襄离让微巳给自己望风,一边动手解女孩身上的绳子,一边试图叫醒她。 “我们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乌鸦神君,他们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就把希望都放在我们身上,这不是搞笑吗?反正我们也不是你们汉昭人,等一会跑了就是,我看这里你跟你娘也呆不下去,还不如换个地方生活……”襄离啰嗦的说了半晌,就跟那石子掉进水里似地,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这都不醒?襄离也是一阵郁闷,伸手去拍她的脸。 “喂,姑娘,醒醒,天亮啦!” 一伸手,却是触碰到一阵冰凉。 鲛人都能感受到的凉,那就不是活人的温度了。 襄离抬起她的脸来才看到,女孩的嘴唇早就没了血色,呈现出一种青白。 她猝然失手放开女孩,深深的喘过两口气。 微巳把啾啾捞起来扔进魔眼空间,便注意到襄离这里的异状。 “怎么了?”他回身询问。 “她……”襄离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死了。”她指着树上绑着的身穿华服的少女。 火红一片的杜鹃?那分明是血染红的颜色,少女用自己最明艳的年纪和青春染了一条嫁衣,穿在了一生最荒谬的时候。她的脖子上有一条很深的刀痕,她被割开了喉咙放血,用处死畜生的方法献祭了。 微巳闻言也是一惊,他去试了试女孩的鼻息和生机,摇了摇头。 女孩回天乏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没有绳子捆着,又失去了襄离的搀扶,女孩的尸体并不能如古树一般顶天立地的站着,僵硬了一会便失去平衡倒下,发出硬邦邦的一声响。 “啊——”爆发怪力杀入人群,打算再来个七进七出的三娘见到这一幕差点把斧头砸村长脑门上,“渠儿,我的蕖儿!” 她怒视着襄离和微巳,仿佛这两个人是什么杀人的魔鬼,不然怎么她女儿刚才还好好的站着,这一会就倒下了? “是你们害死了渠儿,我杀了你们!” 她顿时转移了目标,拼了老命拦住她的张大牛险些被她这一下闪了老腰,都来不及反应,那女人就抄起斧头冲着“乌鸦神君”去了。 “我的亲娘嘞!”张大牛差点吓出羊癫疯,连忙去拽老村长。 “三娘,你要干什么!”这一出一出的,险些给老村长送进棺材。三娘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那可是神君,来人啊,快拦住她!神君来是给我们解救旱灾的,你得罪了神君是要遭天谴的。” “是啊三娘,你一个人死不要紧,我们这么多人呢,可不能因为你一个人遭殃。” 三娘置若罔闻,蛮牛似地朝着两人劈去。 她的眼珠子都被蕖儿的一身礼服给染红,“什么神君,神为什么要杀人,这分明就是两个魔头。” 襄离:“……” 微巳:“……” 好家伙,你们汉昭人想象力这么丰富的吗,这才多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换了三四个身份了。是他们长得哪里奇形怪状不像人吗? 三娘那毫无章法的劈砍或许还能让村民退避三舍,可是对于微巳来说那就跟挥舞着柴火棒没什么区别。 那尖锐的斧头刃还没接近他身周围三尺呢,就先迫于百刃君的先天威势震颤了起来——连上过战场饮过血的刀剑都不敢伤他一根毫毛,这只配在木头堆里逞英雄的凡铁又算是哪根葱? “咣当”一声巨响,掉落的斧头入地三寸,大有一头跪在那里扎进地里不起来的意思。三娘不明所以,还奋力拔了一会。 斧头若是有灵,大概骂她的心都有了,莫挨老子,老子只想安安静静的跪着。 三娘累的一脑门的汗水也没把这家伙弄出来,却仍旧不肯罢休。 “妖术,这一定是妖术——你们还我女儿!” 襄离已经对所有稀奇古怪的称呼淡定了,更何况那少女的尸体摆在那里,母亲的一切荒谬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的屎盆子要扣对人啊,他们只是无辜的路人,还是一时心软来救人的,要不是这样,他们早就趁乱跑了。 “你们快把三娘拉开,哎哟,两位神君恕罪啊,这都是我们看管不利才让这个疯女人跑出来冲撞了二位……”村长无暇多想怎么这两位神仙老爷下来了,只战战兢兢的告罪,唯恐受了三娘牵累,整个村子都被神仙降罪。 “看管?”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神仙没急着怪罪,反而还追问起原因来。 襄离眯着眼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怎么,祭神不是你们的荣幸吗,难道说这祭品以及她的家人不是自愿的?” 第745章 孤儿寡母 “不不不,绝对没有,我们都是诚心诚意献祭的,少女也是自愿献身,绝对不是我们强迫。” 老村长着急忙慌的否认,不是自愿献身的祭品献身神灵,这就属于血祭,会给神带来不好的影响,甚至会让这个神在流传中成为邪神。神都是洁身自好的,自然不愿意被泼一身脏水,所以十分看重祭品本身是否纯洁。如果是被杀死,心怀怨恨的祭品,对于神来说受到这种祭品,那无异于吃到了很难吃的东西。 襄离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她只是要诈村长一下。叫三娘的妇人刚才可是口口声声喊着他们不公平闯进来的,她倒要看看是如何的不公平。 少女活祭神明一事简直就是空穴来风。 毕竟神其实对祭品没有什么需求,毕竟吃吃喝喝的东西那么多,山珍海味什么没有吃过,怎么会想不开去吃人呢?嫁娶就更加不必了,神里面不乏俊男美女,再不济的还能养个灵兽,来个养成系,培养一个德智体美劳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的灵兽养眼,娶来一个寿命短短又会老会丑,死了还白白惹自己难过的人类,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过人类总喜欢把未知的事物想的神秘莫测,那些有着搬山填海、呼风唤雨、改换生死之能的神明,十个有八个在人间的神像都是青面獠牙眼若铜铃,长八只手的,生着鹿身子鹿角的、脖子长的走路能打结的……那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相比之下,闲的没事爱吃个人睡个凡女怎么了?山珍海味吃腻了还得吃点窝头咸菜清清口呢,更何况那些神长成那样……咳咳,与之相比,凡女还算好看的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就弄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习俗。 发河水了,哦那是河神要娶妻,这不,迎亲的队伍都到家门口了,着急嘛不是! 那受难的村子便连夜选美,找了个十里八乡最貌美的姑娘,五花大绑的捆好了,就给河神送走了。结果那河水果然退了,他们便欢庆起来,吹嘘此法果然有用。 襄离作为曾经的洛水神女对于这件事最有发言权。天知道她从海神之泪里头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错愕,她那时候还在忙活着在水里捞鱼虾呢,免得发大水的时候给这些小家伙来个灭门,都冲到岸上成了鱼虾干了。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在水里捡到几个人。 不过那些人也机智,还知道抱个树桩子飘,洛水那时候就顺势一个浪过去,给人连翻带卷的冲到岸上,吐出河水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这傻乎乎的非但不抱木头还要穿一身累赘饰品的女人她还真没见过……洛水当即傻眼了,这女人都漂浮不起来,直接沉底。 不过好在那女人也被呛晕过去,完全失去了意识。洛水也不怕自己被认出来了,到水里把她一身碍事的珠宝首饰连同沉甸甸的锦衣扒下来,这才救了女子一命。 可是女子不知道啊!她穿的庄严繁复去祭神,结果醒来的时候就被扒得的光溜溜的,一看就是被河神怎么样了嘛…… 人们发现女子时候便是这么一副形态,当即撰了个河神娶妻的传说出来。 那一回机缘巧合,河水退的也快,人人便说是河神纳了美女心情好,这就走啦。后来知道洛水是个神女,这娶妻就变成了河神选婿,变成男人跳了…… 洛水的事情尚且算得上是滑稽,可是别的神收到这祭品那心情就不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个邪神呢,这又是放血又是砍头的,太伤眼了!不过诸神不悦也不好表现出来,还得赶紧把人类祈求的事情给实现了,不然又来个血呼啦的祭祀怎么办,还要不要吃饭了? 这不是祈求,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人类却全不这么想,只以为祭祀有效,愈发变本加厉。 不过神明捏着鼻子忍受也是有限度的,那些自己自愿献身而死的人类他就不说什么了,好生收下安葬就是,可是要是被活生生逼死的祭品那就不行了。 人死的时候生了怨恨,那怨恨对着所有逼死他的人,也有所谓的神明。神明被怨恨缠身,神格就会有瑕疵和裂痕,可是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神倒了霉,那些“凶手”也不会好过,当即便要遭受冰雹酸雨的洗礼,一场瘟疫降下,害死人的村子可能三年都不会有小孩出生了。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摸清了门路,哦,原来这自愿献身是可以的,但是被逼死的就不行。 所以威逼利诱使劲手段,他们也会让人自杀,而不是死在旁人手里。 一旦有了目标,剩下的人就会迅速达成共识,拧成一股绳,排斥那个人。人都是自私的,嘴上说着同情怜悯,可是若是要让那个说着慈悲的人替那人去死,那就没有人肯去做了。 村长说完,三娘便指着他的鼻子骂。 “我呸,你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还说我的嫣嫣不是你们逼死的……” 三娘原本看到嫣嫣躺在地上不动,就扑过去想把她带走,可是拖了半天,嫣嫣就是不醒。她的身体很冷,脸上没了血色,四肢僵硬的掰不动,在没有的往日的灵活……三娘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了地上。 “嫣嫣……”她哀哀哭着,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如今她抱着嫣嫣的尸体,却又站了起来。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故意挑选了嫣嫣……” “你……你胡说!”人群中有人脸红脖子粗的辩驳,“这都是每家每户抽签决定的,怎么是我们欺负人呢,举头三尺有神……呃,神就在眼前,你还敢血口喷人!” 三娘狂笑起来,“神就在眼前,好啊,那就让他们来评评理,你们在竹签上做了手脚,一筒竹筒里分明都是短签,等你们自己拿到后就掉包成长的,让我的嫣嫣一个人去死!”她不知道从哪里带出来的证据,猛地往身前一摔,那满满的短签就撒了一地。 老村长的脸色难看起来,“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此话一出,他已然觉出不妙。 襄离的目光如电落在那畏畏缩缩的村民身上,“你们果然动了手脚。” 第746章 妖树 村民合起伙来骗了可怜的三娘和嫣嫣,他们假装十分公平的样子举行了抽签,实际上早已经私下里商量好推出一个人去死,旁人只作心照不宣。 可是对于嫣嫣和三娘来说,却只能自认倒霉。 她们又是不甘又是不愿,母女两个人抱头痛哭了好几天,在全村人红脸白脸的劝说下才认了命,甘愿为了所谓的大义献出生命。 平日里穿着朴素,连根红头绳都没扎过的少女第一次穿上了华美的衣裳。 那是村里放在祠堂日日供着的锦绣红裙,绚烂的刺绣是集齐了村中巧手的女子绣制,熔了金簪拈成金线,熬着眼睛一-夜夜才有的美丽衣裳,赚了从小到大多少村里姑娘的艳羡…… 嫣嫣干惯了农活的手,都不敢去碰那丝绸,唯恐自己的手太粗糙了,划伤了丝线。 她是如此的爱惜,小心翼翼的穿在了身上……这样的衣服,一辈子只能穿一次。 祭祀开始了,就在那棵村中最古老的树下,他们用系着金铃的红绳绑着她,一圈一圈的捆到树上。 “村长……”忽然,嫣嫣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挣了一挣。 村长面色如常,“嫣嫣呐,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村的人都会感激你的……” 嫣嫣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一点茫然,“这样真的有用吗……我、我害怕……” 古老的祭词在颂唱:旌旗蔽兮失日月,流火坠兮陨三原,天之将倾谁与扶,请君为我托山阿…… 村民围着她又唱又跳,谁都不跟她说话,陌生的让人害怕。 “我娘呢,我娘为什么不来,我要见我娘……” “嫣嫣,你不要害怕,你娘不能来送你……她哭的晕倒了,正在修养。”村长愣了一愣才继续说道。 “是吗……”嫣嫣不再挣扎了,她被命令祭祀的时候不许哭,此时便把眼睛憋红了。 “我走了,就没有人照顾我娘了。从小我就是个累赘,带着我,我娘没法子改嫁……她嘴上说不乐意再伺候臭男人,可是我偷听到过,那些男人一听到她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赔钱货,就不肯娶她了……以后没了拖油瓶,村长您做主,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村长目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他叹了口气,“你放心好了,你母亲我们会照顾好的。” “吉时到了。” 嫣嫣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没见过神,不懂他们说辞中神的神圣,只知道刀子割在脖子上的时候,很疼很疼。 很快,嫣嫣的四肢就抽搐了起来,那是因为失血太多,不过很快,她就不再动弹了。 可是大家骗了她,因为三娘不是因为伤心过度哭晕过去,而是被关起来了。 这个因为被人拒绝养个继女就独自拉扯女儿长大的女人极其剽悍,在祭祀的前一-夜,她竟然想要卷着女儿逃跑! 还好村长及时发现了这件事,让人把又是威胁又是辱骂的三娘绑住关起来,保证明日祭祀的顺利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三娘竟然还能闯到这里!不过她来了也是晚了一步,因为嫣嫣已经成功成为了祭品。 “三娘你清醒一点,我们都知道你很悲痛,可是嫣嫣的献身是有价值的,她的血成功的被大神树吸收了,你看,还召唤来了神使,我们村有救!”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把这件事含混过去。 气势汹汹的三娘果然哽咽了一下,在大义面前,她也知道分寸……她总不能说,用大家的命换回来嫣嫣吧?可是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襄离看着三娘的手不甘的在衣襟上蜷缩成拳头,忽然站出来一步说道,“那个……打扰一下,谁说我们是神使的?” 那些人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好像真的是他们收了一条鲜活性命的贿赂才来解难一样……不好意思,真的不好这一口啊! 这一句把全村人都给问懵了。 村长结结巴巴的说道,“两位不是神使还能是什么人?”那可是从天而降啊!一看就不是普通凡人。 “我们就是路过,谁知道你们为什么抓着我们纳头便拜……”襄离摊开了手。 “那……那神使呢?”村民们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襄离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看见什么外人。” 大家伙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微巳身上,“既然您不是,那这一位……” “哦,那一位是内人。” 微巳:“……”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放任襄离不好好读书来着,这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 村长一脸崩溃,活像是被刚才的三娘撞断了腿,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一步步走到了大神树下,指着干燥的地面说道,“不……这不可能,我分明看到嫣嫣的血流出来,都被大神树吸收了。大神树吸收了血,这就是神迹,怎么会没有神使呢,怎么可能……” “那就要问这位神树了。”微巳忽然出声。 襄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那村中地位崇高且十分神秘的古树上,有些奇怪。 “微巳,你说会是这棵树有古怪吗?”她皱起眉,凭借着鲛人对于水汽的敏-感,她清晰地知道,那棵树分明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机和活力。“可是那棵树它早就已经死了。” 树跟人不一样,它们从一颗种子开始,就立足在地上,一边向上长,一边向下长,盘根错节,牢牢抓住一片泥土。有的时候,地面以上的部分还没有地下的多呢。 所以纵然死了,树的躯壳也得留在那里。有的时候活的很久的老树是有灵气的,他们就算是只剩下躯壳,也不会如凡木一般死气沉沉,如果不是襄离这样的人,大概看不出来。 三娘一听这话,又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妖树,这定然是妖树!”她不知道怎么把斧头拔起来的,竟然又拎起来想要去砍树。 村中人都淡定了,一人一只胳膊拽住她“三娘你冷静点……” 三娘没办法冷静,“你们这群人骗了我害死我的嫣嫣,现在还想维护这棵妖树!” 三娘冷笑,“好啊,你们不肯想办法,我就让白玉京的人来管!”说时迟那时快,她摸出一只烟花来,蹭的一下就放上了天。那是白玉京每次出来都会分发给凡人的特殊烟花符咒,一旦有了妖异之事需要修行者解决,他们都会迅速赶来。 第747章 白玉京的大白鹅 也不知道这小小一个银杏村是不是卧虎藏龙深藏不漏,有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以至于这孙子被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要不也不能如此的走运,求神能马上迎来神使,向白玉京祈求帮助,那白玉京竟然也很快的派人来了。 三娘那符咒烟花发出去没有多久,天空中便传来簌簌声响。 襄离抬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剑……剑在天上飞!”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一排飞剑猛瞧,看完之后脸色却更加惊讶了。那不是剑在天上飞,剑上面是有人的。 “是白玉京的人来了!”不同于她的陌生与好奇,银杏村的人显然是对这样的怪异场景熟稔的很。他们看着襄离那惊讶的模样心中叹气,唉,果然不是神使大人,不然怎么会连白玉京的半仙们会使用驭剑术都不知道呢? 他们果然是冲着银杏村来的,空中飞剑如流星一般自天际坠落,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先是跳下来几个身穿红边白袍、腰压青玉的年轻人,后来那剑才竖起来,猛地插回到他们的背后。 别管人家是不是长得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反正气势倒是像足了神仙——人家走路都目不斜视,活像是这里不是一群大活人,而是一群萝卜白菜栽在地里。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行头足够的仙气飘飘,还真唬人。白玉京的这身衣裳取“鹤”之雅意,红顶墨履白羽氅,自然一番傲骨。 只是白玉京到底不是看脸筛选弟子的,不是谁穿白衣都像微巳一般有一股子仙气,好歹这衣服带红,穿上不像是谁家师长不幸驾鹤西去,出来集体披麻戴孝,倒像是大白鹅昂首阔步傲视鸡鸭。 大白鹅中还有只不怎么苗条的,穿上白衣宛如套着麻袋,在其中更是憨态可掬。 他自己倒是未曾察觉,还颇为得意的踱着,便更似大白鹅吃饱喝足饭后遛弯了。 不过银杏村的人不认为这群半仙眼高于顶,更不觉得自己受到轻视,成了对方目下无尘中的尘,反倒还点头哈腰起来。 “几位半仙远道而来,银杏村真是蓬荜生辉!原本些许小事不该劳烦半仙,只是我们村中大概是出了妖孽……” 大概只有提到那“妖孽”二字的时候,白鹅们才集体赏了村长一个眼神。 “便是你们发了清平令?” 见到白玉京的人到来,三娘立刻像是有人撑腰一样,挤开人群挺直了腰杆迎了上去。 “半仙大人,是我,是我发的清平令……”她眼眶尚且红着,尽力把声音放的平稳,好说起话来显得清晰。 “最近不是大旱……我们村子里便想要祭神来祈求保佑,这便挑中了我的女儿……”说到这里的时候,三娘咬牙切齿环顾一圈那些乡里乡亲,直到把他们看得羞愧不已的低下头。 不过她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转而说道,“村长怕我打扰仪式,便把我关起来,等我到了这里的时候,祭祀已经结束了……我的嫣嫣她就已经……”说到这里,三娘故作的坚强也土崩瓦解,不禁捂脸哭了起来。 “行了!”大白鹅中竟然还有一只母鹅! 襄离惊讶的看了过去,只见那半仙少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谁关心你女儿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聋了,我师兄问的是妖孽之事!” 那少女年纪不大,想来跟嫣嫣也差不多大小,便已经学会了仗势欺人和狐假虎威两个技能,实在是后生可畏。她柳眉细眼,容貌也称得上是秀雅,原本一身仙衣该是淡泊出尘的仙子模样,可如今却只见了几分刻薄相。 三娘也没想到这位“半仙”压根就不关心民间疾苦,只对那妖孽有兴趣,不禁噎了一下。 她连忙拿袖子的擦干泪水,迅速道,“村长说,祭祀仪式成功了,嫣嫣的血被大神树吸收,召唤来了神使……” 那对除了妖孽一事都不关心的少女陡然尖叫了一声,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神使,在哪!!” 三娘:“……”她神色古怪的撇一眼襄离和微巳,“便是他们……” 那几个习惯用鼻孔看人的大白鹅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两个格格不入又不像是村民的人,目中还惊讶了一番。 襄离:“……”她知道了,白玉京选人的标准是眼神不好,这才是他们的共同点。 几只大白鹅不像是村民一样愚昧,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连忙从袖子里、腰带里、行囊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什,有长得像是司南的,缩小成巴掌大小的铜钟的,还有一个人掏出了个古朴的黄玉印章……襄离定睛一看,才发现上头刻着一个“灵”字。 这玩意干嘛用的,测试人有没有灵力?有就对准脑门来一下? 在被那钟在耳朵边敲响一会,又被那司南游走了全身,襄离觉得那黄玉印章大概可能……还真的是这么个用法…… 几人神神道道的围着襄离和微巳好一阵折腾,半晌才流出又是失望,又是了然的表情。 “他们身上压根就没有灵力,不然我的钟一定会响的!” “不过是两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话音刚落,凝聚成实体的鄙视就落在了襄离和微巳的脑门上,就差给他们盖戳了。 有灵力的打个“半仙”,他们这种就是骗子…… 襄离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鼻子差点气歪。她歪头一看自家师父,却见他面色淡淡,一点提醒的意思都没有,不禁心中暗笑。 好吧,既然你们如此看人下菜碟,他们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你们不是依赖自己的法宝吗?不好意思,谁告诉你们身上没有灵力的就不是神了?很不巧,你面前这两个十分的货真价实,只不过一个刚被抽干灵力,还没恢复到全盛时期,另一个吧,被雷劈的太狠,成了个半残废…… 襄离笑吟吟的说着,“早就说了我们不是神使,只是不小心路过而已啊!村里的人一看见我们纳头便拜,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路过?”半仙狐疑起来,“这也太巧了吧?” “从天上掉下来,正好就在这棵树上?”半仙皱了皱眉,“我看你二人定然与那妖树有勾结!” 第748章 捧着废品当宝贝 襄离现在对于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份都能安之若素,毕竟她可是从“乌鸦神君”变成“妖孽”,如今又一次降格了,连主谋都算不上了,只只能说是帮凶 无声翻个白眼,她没好气的说道,“几位研究我们两个帮凶还研究了半天,怎么对于那吸血的妖树反而一锤定音?刚才你们可是一步也没接近所谓的妖树把?” 那人被她三言两语挤兑的面上一红,却是那少女厉声一喝,“我们白玉京做事不用你来教!” “哦,那你们倒是说说这棵树倒是妖在哪里啊?”襄离面上笑吟吟,心里已经把什么白玉京画进了黑名单。 本来以为云中学宫选拔弟子已经很变-态了,平时上的课更是惊世骇俗,让学生当堂互殴算什么,讲课的先生一时兴起自己把自己炸的冒烟才叫稀奇。带着学生一起漫山遍野的找花花草草的算什么,最后演变成聚众煮毒蘑菇吃,导致天玑君带着弟子忙活了大半个月赚的盆满锅满那才叫疯狂…… 襄离一直觉得就云中学宫这种做法,弟子不成怪胎就是上天保佑,如今对比一下白玉京,她忽然觉得云中学宫也挺好的,起码弟子的眼神都不错…… 少女哑口无言,她哪里知道那妖树怎么个妖法,刚才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能吸人血,那不是妖孽是什么?”她冷冷一笑便给那树钉了个罪名。 不等襄离说话,村长便大惊失色起来。 “不不不,半仙您误会了……”村长为难的看了一眼三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别听三娘胡说,她丧女之痛冲昏了头脑,逮谁咬谁……我们村叫银杏村,这棵树是百年的银杏树,从我爷爷那一辈起就在这里了。我们村祭神的神坛在这里,若是有人成婚,也是要跪拜此树的……” 他言中之意,这棵百年银杏树可比他这位村长要德高望重的许多。 “这是我们村的祥瑞啊,万万不是什么妖孽……还请半仙慎言。” 他的难处襄离也能理解,人家毕竟叫银杏村嘛,要是连视作祥瑞的银杏树都成了妖孽,那这个村子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村子。 少女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慎言两个字怎么写,她一听这话那更了不得了,柳眉倒竖起来,“什么?你爷爷那一辈这树就活着,那岂不是都成精了?你让开,这树定然有古怪!” 隐约间,襄离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是苍老的、包含无奈的一声叹息,似乎是来自那已然死去的古树。 襄离回过头看它,心头一阵震颤,若不是确定这古树的确没了气息,她都要怀疑是否是它真的成精了。可怜它已然身死,还要背负这种罪名。谁说残骸遗骨不会叹气呢?若是这少女的家中长辈不幸亡故了,估计看到这一幕也得气的掀棺材板。 “师兄,我去看看那妖树!” 那领头的胖头鹅不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默许,少女便径直走了过去。 她不过绕着这树转了一圈,便大喝一声,“果然树下没有一点血迹,都是被这古树给喝干净了。” 她那胖头鹅师兄也是个奇葩,估摸就是一棵树,便是因为斩妖除魔错杀了又能如何?他高贵冷艳的一扬下巴,说道,“那便按白玉京的规矩办事。” 襄离一天之内听了两次白玉京的规矩,不知道这白玉京的规矩是不是“不干人事”。 她只见那少女从身后提起剑来,对准那古树的树干就刺了下去。 襄离跟着微巳,铸剑是学了个皮毛中的皮毛,赏剑还是会的。如果是普通的刀剑,就比如三娘的斧头,一下子下去八成那树还是毫发无损,不过少女手中的剑隐约有金纹流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物件,这一剑下去,古树恐怕就得带个窟窿了。 襄离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为一棵死去的树出个什么头,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到古树的面前,挡着那剑刺下去。 少女来用足了力道,可是襄离这么一出现就不得不收势,差点闪了腰。 “你……”她恨恨怒视着活像是煤灰里捞出来的襄离,阴冷勾了勾唇角,“我说的没错,你和果然跟着妖树有勾结,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去解决妖树。” 说着,那剑就朝着襄离奔来。 襄离:“??!”少女你这有点果断啊,我可以解释的! 对方根本不想听襄离说话,只想弄死她了事。襄离放在平时肯定不把她看在眼里,奈何她如今是一条烤鱼! 不过不等她费劲的甩出断水,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走神的微巳终于魂魄归位。他如风雪一般出现,只用两根手指便钳住少女不是凡品的剑。 哦,跟那斧头的下场一样,那把剑嗡鸣了一声,活像是委屈的嘤咛,随后便……自断了……自断了。 襄离可以看得出来,微巳连一点力气都没用,那剑尖便断裂开,大头朝下,“啪叽”一声插-进地里——还差点扎着少女的脚,十分不给这前主人面子。 “啊啊啊……”少女疯狂的大叫起来。 襄离看了一眼微巳,心道这家伙跟我一样乌漆嘛黑的,能看出来个什么?你要是看见他原本的样子尖叫我还能理解,如今叫个什么劲? 少女当然不是跟襄离一样因为犯花痴而尖叫,她是因为自己剑断掉了而尖叫。 “二师兄,他他他……”少女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弄断了我的仙剑!” “什么?”那胖头鹅终于动容,脸上的肉颤了颤,踱步而来,面色不善,“那是我白玉京的仙剑,你可知道弄坏了是何等下场?” 襄离心想,这位可是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师,还能赔不起一把剑? “那又怎么样,赔给你就是了。” “赔,你们赔的起吗?”少女指着微巳,“师兄,替我杀了他!” 却不料微巳皱了皱眉,道,“我为什么要赔?不过是我扔掉的废剑,你们还捡回来当宝贝。” 胖头鹅顿时一个脚滑。 第749章 山沟沟里的废剑 微巳从刚才这群大白鹅从天而降的时候就开始盯着他们看了。 起初襄离还以为是他对其中那二八芳华的少女起了点什么意思,暗暗腹诽了许久。那少女长得没有自己好看,连脑子都不好用,看看看看什么看! 可是微巳其实并不是在看人,而是看他们身上的剑…… 眼熟,特别的眼熟……作为一个铸剑师他当然第一眼看得是那些人身上带着的剑,白玉京的人在外都被叫做半仙,本事高低暂且不论,个个派头倒是足足的。长着腿不走,一定要在天上飞,剑不是拿来劈砍戳刺的,一定要在脚底下踩着…… 微巳一看见这一幕眉头就打了个结,想北邑那群不谙世事的半大少年得了个破铁片尚且要早晚用油脂擦拭,这群人手里的剑并非凡铁,反而如此对待,真是令天底下所有的铸剑师寒心。他们在天上飞的时候,微巳只是觉得悻悻,可是等到他们落了地,一把把飞剑如流光一般蹿回剑鞘,他才猛然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究竟是哪里见过这些飞剑。北邑每隔几年都换换一批兵器,其中剑当然是刚需。天璇君铸造的剑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手的,可是就是会吃闭门羹,会被所有的同袍蒙上麻袋找个胡同打,也会有人厚着脸皮跑去找微巳讨一把。 襄离小的时候就见过无数人腆着脸上门。 “手底下的人都换新的武器了,我这个做老大的不换一个很没有面子啊!”有人使用这样蹩脚的理由。 “天璇君,你看咱们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四舍五入就是铁杆兄弟呀,给兄弟一把剑怎么了?你看我材料都找好了,剑形我想要这样的……”那人还没说完,就被扑面而来的炉火赶了出去。 襄离那时候捂着嘴很是吃惊的模样,在一边马后炮的提醒,“这位大叔,你没事吧?哎呀师父铸剑的时候总是这样,很危险呢!” 那人眉毛胡子都被飞出来的炉火火星子燎黑一片,又见到一个水灵的小姑娘眼睛眨呀眨的盯着自己看,感觉脸上十分的挂不住,掩面而走。 还有人试图剑走偏锋,从襄离这里突破,以为她是小孩子,没什么心机,又是天璇君的爱徒,一定能马到成功!殊不知襄离这个小孩子脸皮厚得很,白吃白喝的蹭了人家好多天拿来的点心吃的,一提起给他旁敲侧击说说好话就开始装傻。 “哦,叔叔你的剑坏了呀,好可怜哦!” 她假惺惺的说着,嘴里的点心塞的满满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那人嘴角一抽,开始心疼自己起自己的荷包……那可是一品楼的糕点,贵的吓死人,这丫头嘴叼,也就这个哄得住,可是吃了这么多天,银子跟流水一样的没了,这丫头还是不肯替自己说好话! “叔叔的钱都给襄离买糕点了,没有钱给天璇君买礼物了,所以小襄离可不可以帮叔叔说说好话,让天璇君给叔叔开个后门?”那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却不想襄离是个隐形的小富婆,她一听这话,十分不以为意的拿出一个锦缎袋子,里面满满的银子。开什么玩笑,鲛人会穷吗? “叔叔你拿去吧,买完礼物记得顺路再去一品楼买点糕点啊!我记得他们的大厨刚刚最近还研制出了新的桃花米酿,你就顺便带一点回来吧!” 合着拿老子当跑腿的了是吧!那人憋住胸中一口气,气的脚步发飘的走了。 不过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人成功,那大概是因为拿来的材料足够的好,又或者是赶上襄离那段时间甚是乖巧,天璇君心情大好,便接了请求,闭关炼剑去了。 出自天璇君之手的剑肯定是精益求精,不过那是指成品,成品之前当然还有无数天璇君不满意的“失败品”作为铺垫。 这个重量不对不称手,扔! 这个注入的灵气不纯粹,扔! 这个……反正看着就是不顺眼,扔! 天璇君就是如此的任性,反正最后只是风轻云淡的交出去一把剑,朴素的连个锦盒都没得给人家装,人家还得感恩戴德的就差跪下鸣谢了。 那些失败品自然不会出现在瞬灵阁,微巳也没有销毁,只是让襄离扔出去。襄离哪里知道这玩意要扔到哪里?她每次出门玩的时候就拎两把,随手扔到后山的沟沟里面去——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山沟垃圾堆估摸着都要被抢的打破头。 天璇君眼里的“垃圾”在别人心目中那可是一等一的宝贝! 也不知道是哪个独具慧眼的,竟然顺着味跑来了襄离造的价值连城垃圾堆,果不其然就跟老鼠掉进米缸一样,如获至宝的把剑都带走了。 襄离那个时候还觉得很开心:太好了,既然这里的剑自己会不见,那这个山沟里还能扔很多把呢! 经过微巳这么一提,襄离也觉出这些金光闪闪的剑有些眼熟了。 “诶?你手里的这一把好像真的是我扔到山沟里的那个诶……我记得我当时急着出去玩,一不小心把剑扔歪了,剑尖撞到了石头还折了一下……”襄离看了一眼戳进地里的半截剑尖,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这么容易就断了,原来是后来补上去的呀!” 不要的废剑?扔到山沟里? 少女原本趾高气昂的脸上顿时扭曲起来,“你放肆,我们的仙剑可都是由长老们亲自授予的,才不是口中的什么垃圾!” “长老?”襄离不以为意,“哦,那可能是被他捡走的吧。” “都说了我们长老不捡垃圾!” “哼,我家微巳眼里的垃圾能叫垃圾吗?” 襄离插着腰,与她对着比傲。 “叫。”微巳这一回竟然给襄离砸了场子。 襄离插着的腰都险些闪了,可怜兮兮的回头,却只见他四平八稳的一扫大白鹅,“比如这些,货真价实。” “噗!” 第750章 究竟是谁作妖 “原来只以为你这个黑煤球不是个好东西,原来你这个白煤球也不是善类!” 大白鹅少女可算听明白了微巳话中之意,当即跳脚。 白……白煤球?襄离看了一眼微巳,发现他那一身白衣的确被弄得脏污大片,好似烧了一半发灰的煤球…… “别说,你这个比喻,还很恰当…嗯嗯。…”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大白鹅少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没了仙剑就像是没了手脚,处处受了辖制,只好转头哀求那只胖头鹅出头。 “二师兄,这两个人护着那妖树,肯定也是妖孽!”她尽可能的网罗罪名扣在两人头上,哪怕那妖树是不是货真价实都不在意了。 襄离嘴角甜甜的笑容逐渐冷却,看得那少女一个哆嗦,不明白分明差不多的年纪,这个黑煤球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威势。 “你……你个妖孽看我干什么……”少女不禁色厉内荏起来。 襄离收回眼神,落到那棵丧绝生气的树身上。 “你们说这树是妖树,是它喝了血害死了人,在银杏村里兴风作浪?” “是三娘亲口说的,这里这么多人作证,都是看见的!”少女高声道。 “哦……”襄离漫不经心的听着,只缓缓说道,“可是一棵死树如何作妖?” “什么?”村长露出惊慌的神色,颤颤巍巍的冲上来道,“这……这不可能啊,大神树怎么可能死?” 襄离凉凉的看了一眼对面脸色发绿的少女,“这个……白玉京的大白,咳,半仙自然能为你解答。”好险,差点把大白鹅说出去了。 村长一听这话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跪到了胖头鹅的面前,半仙您快看看啊,那可是我们村的神树,不能死啊! 那胖头鹅听说这树死了也是很吃惊,要知道那棵银杏树可是百年老树,挺过了无数天灾,熬死了不知道多少皇帝,要说它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你们过去看看。”他吩咐道。 “是!”那些大白鹅再次故伎重施,凑到了大神树的面前,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拿了出来。 这胖头鹅其貌不扬,可是听少女叫他“二师兄”,如今又能支使这些弟子,看来也是个领头的。 捣鼓了好半天,大白鹅手里的家伙什又是一个亮的也没有,他们才悻悻回来。 “回禀二师兄,那棵银杏树身上的确没了灵气……想来,生机已断。” 要知道像这种百年的大树,身上都是有灵气流转的,在人间也算是灵物,的确可以庇佑一方百姓,要不怎么有人杰地灵这么一说呢? 除非身死,不然他们身上的灵气是不会消失的。如今白玉京的法宝已经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就只能说明这树虽然看起来仍旧是屹立屹立不倒的样子,可实际上早就已经形同虚设。 一个死了的树如何作妖?先前落实的罪名,如今听起来就像是笑话一样,大家伙的脸上都不好看,更不用说集中最慷慨激昂的少女了。 “这……这怎么可能?”少女尖叫起来,“你们、你们有没有好好检查?” 纵然这是这一批弟子中唯一一个女孩子,师弟师兄们平时也愿意宠着她娇惯她,可是被人这样质疑,还是心里不好受。 “瑶琴师妹,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那树的确死了。” “死树可不会喝血哟~”看到那个什么瑶琴师妹吃瘪,襄离越是幸灾乐祸。 瑶琴鼻子都气歪了,愤愤不平的道,“那是什么喝的血,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两个干的,亏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同伙,没想到你们才是主谋,要不是我师兄明察秋毫,就让你们把罪名推到这棵死树的身上了!” 襄离:“……”虽然成功成为了主谋,可是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这位姑娘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我们提醒了你这棵树是棵死树的,什么你师兄明察秋毫,就算你不要脸,你师兄还要脸吧?” 胖头鹅的的确确被瑶琴这突如其来的大帽子压得差点闪了腰。 他为了表示自己尚且要点脸,摆出了一副威严模样,低声呵斥,“瑶琴,不得无礼。” 瑶琴委屈的扁了扁嘴回到了队伍里,却还是不肯消停。 她嘴里嘟囔着,“既然不是树喝的血,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这树下还藏着什么猫腻不成?” 鲛人原本生在海里,五感比人类要敏锐多了。这点嘟囔算是什么,襄离照样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惊讶的一抬头,这位瑶琴姑娘,你可算说了一句人话! 襄离面露喜意,连微巳都舒展了眉峰,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二人相视一眼,颇有默契的便朝着那棵死去的银杏树树下而去,把一干大白鹅撂在身后。 大白鹅们:“……” 他们要干啥?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只见两人来到树下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开始挖坑,因为两人没有趁手的工具,连同灵力散的差不多了,干脆就借助起了工具来。 哦,少女刚才崩断的仙剑就不错。 这样的粗活肯定不会是姿势娇贵的女孩子做的,襄离毫不客气的“欺师灭祖”,在一边只负责精神振奋。 “微巳好厉害,微巳最棒了!么么么!最喜欢微巳了!” 微巳手一抖,差点把断剑再撅折一次。他面上有些燥热,不自然的说道,“你还是……”他想说让襄离消停一会别说了,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小声一些……”咳咳,真的要是不说了,他还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嗯~”襄离瞄着眼睛开始冒坏水,跑到人家耳朵边上说。 “最喜欢微巳了~” 微巳心想,倒也没有诬陷襄离,还真是个妖孽无疑。 胖头鹅看着两人的背影,十分不解的问瑶琴,“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作甚?” 瑶琴嘴角一抽,“我也不知道啊。” 胖头鹅狐疑的看着她,“不是啊,刚才那个黑煤球分明说是你告诉的。你究竟提醒了他们什么?” “我也想知道……”而且那句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奖啊! 第751章 能屈能伸胖头鹅 而被众人怀疑正在干什么的襄离正在和微巳奋力的挖坑。 没错,那一位瑶琴姑娘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她刚才那一句就提醒了襄离,如果说喝掉嫣嫣血的并非是银杏树,可是血流下来被土壤吸收这件事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不是树喝的,那么就是树底下的什么东西喝的。 这个东西-藏在土壤里…… 所以两个人开始奋力的挖坑……哦,也许只是微巳一个人,襄离在一边负责动动嘴而已。 可是看他们埋头苦干半天,一干大白鹅也急了。这是干什么呢,好好地怎么忽然开始挖坑?难道说这棵银杏树有什么玄机不成? 胖头鹅作为领头的也不是笨的,回忆起刚才关于银杏树的谈话。这棵树怎么着来着,哦,是一棵百年老树,活的时间很长,据说还是这个村子的祥瑞来着……难道说这个树是什么宝贝? 胖头鹅眉心一跳,看着微巳和襄离的背影都觉得不对劲了,这两个人一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密,这是要把大神树连根挖走啊! 不行,这样的宝贝一定是他们白玉京的! 胖头鹅想到这里,立刻便动身前去阻拦。“你们两个住手,我告诉你们,这棵树已经是我们白玉京的囊中之物,你们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跟我们白玉京作对,你们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 他趾高气昂的威胁尚且没说完,就被襄离喝了回去。 “小点声,谁说我们要跟你们抢这棵树了?一棵死树你们白玉京也看在眼里,也太小家子气了些。”襄离不无鄙夷的说道。 胖头鹅脸色一僵,“什么,你们不是在挖树?”他试图旁敲侧击,“那你们在干什么?”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身子探着想要看看微巳挖的大坑里有什么东西。 “退后!”话音刚落,微巳就忽然皱了皱眉,揽着襄离往后一撤。 胖头鹅犹自没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事,还以为这两个人防着自己呢,结果便见到一根褐色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从坑里弹了出来,劈头盖脸的往他脸上一抽。 “!!!”胖头鹅也没料到还有这玩意等着自己,连抵挡用的结界都来不及画出来,就被当头抽在了脸上。好在他皮糙肉厚,那树根一样的东西抽下去,他的脸上也只是一道红红的印子。 “你们竟然敢暗算我!”胖头鹅捂着受伤的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看见这状况发生,那群师弟师妹已经呼啦啦的上来扶着他嘘寒问暖,好像他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伤一样。 襄离奇怪的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们暗算你的,刚才微巳已经提醒你后退了,是你自己偏偏要把脸凑过去让它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们……”胖头鹅自知理亏,却咽不下这口气。 “起开!”他推开搀扶他的人,努力还原刚才的淡定威严,然而他被抽的红红的地方还包括了一个鼻子,此时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他毫不谦逊的问道。 襄离这辈子最爱整治的就是此类的傲娇,她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道,你想知道啊? 胖头鹅不疑有诈,点了点头。 襄离慢吞吞的说道,“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胖头鹅嘴角一抽,登时跳脚,“放肆!” 襄离奇怪的看着他,我又不是你们白玉京的什么人,凭什么要告诉你? 胖头鹅被堵了一下,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我白玉京在人间就是以匡扶正道为己任,此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你难道不想要将它绳之于法,让它不再祸害百姓了吗?” 襄离说道,“想啊,可是这跟告诉你这玩意是什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连打你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想救济苍生呢,啧……”她的怀疑都要写在脸上了,“我觉得好像不太行吧。” “你竟敢说我师兄不行!”瑶琴姑娘又蹦跶出来,做好一个狗腿。 “难道不是?”襄离只觉得这个姑娘上道,这都可以跟自己配合起来玩激将法了。 瑶琴果然上当的一昂下巴,一副师兄厉害就是我厉害的莫名自豪状,“那当然,我师兄肯定行!”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襄离拉着微巳就要离开,“反正你师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都能制服它,想来是胸有成竹,不需要我们在这里画蛇添足了。” 不行,不能放他们走…… 胖头鹅回忆刚才被抽的那下,脸上到现在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可见那玩意的力道有多大,而且那东西显然只是土壤下藏着的冰山一角,主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呢。 胖头鹅派头摆的足,可是本事却是稀松,真正厉害的人都是在白玉京的神殿修行,不理俗务,只有他这样没什么前途的修行者,在神路上没了什么指望,这才成了个跑腿的,哪里放了清平令,他就得一路赶过去。 这算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也就是这群刚入门没多久的年轻人觉得他厉害的不得了,竟然管着人间所有的诡事怪闻,跟着他鞍前马后的跑,对他有着盲目的崇拜。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厉害! 瑶琴站出来说的那些话,他自己听的都心虚不已,自己可没有什么本事对付那土里埋着的怪物,反倒是这两个人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不过他们身上连灵力都没有…… 胖头鹅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口请他们留下帮忙,就听到瑶琴对着襄离不屑的说道,“走就走,又没有人留你,一个区区怪物而已,我师兄……” 祖宗,你是我亲祖宗,请您别说了! 眼看自己的救星这就要走,胖头鹅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一个冲-刺跑了出去,因为体重的原因差点一个踉跄给襄离和微巳来个大礼。 “留步!” 瑶琴看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襄离:“……”她停下脚步回过身,颇为奇异的打量着对方,莫非是她看走了眼,这人为了苍生,还真的很能放下-身段呢。 “磕头就不必了,这件事我等便留下照应一二吧。”微巳一看到这隆重的礼节,当即就摆出了长辈架子,对着对方谆谆说道。 胖头鹅:……等等,我总觉得你们误会了什么……算了,反正能留下来就行。 第752章 白玉京的手段 高人嘛,都是有些古怪毛病的,得让人三请四请…… 胖头鹅如是安慰着自己,低伏做小把两位高人留下来罩着自己。 他领着两人来到银杏树下的大坑前,十分警惕的对着那大坑探头探脑一番,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又唯恐那鞭子似的树根飞出来,劈头盖脸的一顿猛砸,又或者干脆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他的脑袋,这才悻悻缩了回来。 胖头鹅虽然胖,身材还是蛮高大的,此时弓腰塌背做足了姿态,才腆着脸对襄离道,“这位前辈,您看这是个什么妖物?” 熟料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襄离当即指着自己脸说道,“什么前辈,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嘛?” 胖头鹅:“……”他心说你满脸黑灰,鬼能看出你年方几何,不过就那露出的一点樱唇和行动间的窈窕身姿来看,这位“前辈”的年纪也应该该不是很大…… “前辈只是个敬称……若您不喜欢,换一个就是……” “算了,你叫姑娘就可以了。”襄离随和的说道。 胖头鹅恭敬的叫了一声姑娘,问道,“那这树下埋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前辈可否有办法解决?” 襄离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不过是随手挖到了而已……你们不是白玉京出来的半仙吗?你们要是不知道,我们肯定也不清楚啦。” 胖头鹅额角一抽,看向了相对靠谱一些的微巳。 微巳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不知道。” 胖头鹅恼恨自己竟然看走了眼,竟然请回来两个废物。他变脸变得快,当即把什么谦卑恭敬都抛之脑后,眼皮一翻,就又张开了脚丫子。 “去去去,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别再这里挡路了。”他一招手,让白玉京的弟子们赶紧过来。 弟子们赶紧凑过来听他吩咐,只见他点了其中三四个人的名字,吩咐道,“这银杏树下定然藏有妖孽,你们把这洞给我挖开。” 那些人立刻应声,还不忘吹捧一下,“师兄真是厉害,竟然这都看得出来,比我们白玉京的是非盘还要好用呢!” “这个是非盘是个什么东西?” 襄离“失宠”后就被晾在一边,不过她也乐得看这群人是如何个做法,在一边喜滋滋的看热闹。白玉京的人都是修行者,她还没有见过修行者,只觉得这群人神神叨叨的,一会念咒一会画符,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 “是非盘”这个词语刚冒出来,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微巳早就知道襄离对什么经史诗词不感兴趣,可是如果是什么有趣的东西,那一定比看话本子还带劲。一看她乌漆嘛黑的脸上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就知道她对这是非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微巳连点停顿都没有,直接说道,“白玉京以人身修神道,所以被叫做修行者……可是人修炼的灵气是十分稀薄的,比不上许多天生的生灵,比如鲛人和翼族之流,他们只好想办法来弥补自身不足。他们可以夺走别的生灵的灵气为自己所用,这就好比炼器炼药,把这些生灵身上的灵气化为己用。” “是非盘用的就是鲛人的泪珠化成的珍珠。”他语气沉了几分,瞥了一眼襄离的神情,“鲛人带有灵气,他们的眼泪自然也是灵物,人类贩卖的时候只想到了那些泪珠很值钱,不过修行者们倒是发现了鲛人泪珠的奥妙所在。” 襄离倒是坦然,她早就知道鲛人过得不好,比起那些只为了赚钱就逼着鲛人落泪的人类,那些修行者还算是独具慧眼。 “难道说鲛人的眼泪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疑惑的问道。 微巳点了点头,“鲛人的泪珠若是放在磁盘上,遇到灵气驳杂的地方就会疯狂的滚动,因为同为灵体,它们之间是互相排斥的,是非盘便是依照这个原理制成。” 襄离的眼睛一转,立刻就理解了,“没有灵气的地方鲛人珠就不会动,有灵气的地方那鲛人珠就会动?难道那些什么要怪都有灵气不成?” 微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说的妖怪是人类来定义的,那些所谓的妖怪也不过是另一种生灵……他们或许长得美,或许长得丑,总归跟人类不一样。有的害过人,有的没有害过,不过在人类口中传十十传百,就成了十分可怕的东西。大概是上天为了弥补这些长些东西长得过于另类而受到的不平待遇,便给了他们灵气。” 灵气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可以使愚昧者开化,多病者长寿,连生的崽子都比别的飞禽走兽多一些,还十分的皮糙肉厚抗挨打。 不过那些因为丑而被驱逐的有点灵气当补偿就算了,那鲛人怎么解释? 呃……还是别说出来了,要不再给把灵气收回了怎么办? 是非盘说到底也是一种法器,如果这里的确有什么妖怪,那么一盘珠子就会疯狂的转动起来,如果没有,那自然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不动。 也就是说那个胖头鹅是个会探测灵气的工具咯?我呸!襄离心想,那个胖头鹅连一棵树死没死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古怪分明是他们发现的好不好! 襄离一肚子的腹诽,只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那胖头鹅先是指挥三两个弟子挖坑,剩下的便在一旁布阵。 这阵襄离也没见过,那不是像微巳一样随手画个结界,而是许多人如临大敌的举着剑竖直着放在眼前。他们围成一个圈站在大洞的周围,呈合围之势,而后那剑上就起了金光,彼此接连,好似水井周围加了一圈的锁链。 “咦?这又是什么?”襄离觉得这个白玉京还是有点东西的。 “那是十方无禁,这是当年神魔交战之时神族用来绞杀魔族的战阵简化版,白玉京是怎么知道的这就不清楚了。” 微巳简直就像一本会走路的博物志,襄离想要知道什么他都能解释。不过也不知道白玉京是家底不怎么富裕呢,还是这几个弟子学艺不精,能看的也就那么几样。襄离过了初时的好奇,越看越觉得无聊,她此时才开始自己嫌弃自己身上的一团黑灰,皱了皱鼻子。 “不行不行,我得想办法洗个澡去!” 第753章 只想要个烧水工 平日里洗个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料今天襄离一说,微巳便惊讶的看了过来。 “洗澡?” 襄离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你个臭男人想什么呢,虽然我们那个什么什么过,可是鸳鸯浴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那层黑灰遮盖,大概能看到微巳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我、我……”他似乎是跟言无书呆久了,也染上了一点口吃的病症,“我没想过鸳、鸳鸯……”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决定自证清白,“只是现在无水无池,你要去哪里洗澡?” “对哦!”襄离也方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如今天下大旱,但凡有一点水拿来喝都不够,哪有多余的水来给自己洗澡呢?就算真的有,如果有被人看见她拿着命-根子水来洗澡,那八成是要被打死的。 “那怎么办?”襄离皱了皱眉,很是难受的样子。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这简直受不了,就算没有水,她又怎么能一直这么顶着一身脏兮兮的黑灰吧? “有办法了!”襄离眼睛一亮,忽然拉过了微巳,“我做了一大堆冰块放在了魔眼里,只要烧化了就可以拿来洗澡了,走呀,我们一起去洗白白!” 微巳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魔眼里面的确可以凝固时间,什么东西放在里面都不会变质,可是她竟然拿来放冰块?还有,这种事情拉自己去做什么?还说不是要洗鸳鸯浴! 微巳的神情复杂,说不出是窃喜还是为难,最终还是作为钢铁直男的一部分占了上风,老老实实的说道,“这……我们一起,不好吧……” 襄离还真没有那个心思,鲛人都是浪漫的生物,就算是鸳鸯浴那也得是双方都漂漂亮亮的鸳鸯浴,如今都是一身黑灰算什么?连沐浴都算不上,洗澡而已! 她歪着头看着微巳说道,“你身上也脏脏的,自然是要跟我一起洗啦~”不过这个一起洗十分的纯洁,除了一起用水,大概什么也不在一起。 微巳越听越觉得心中的猛兽要脱笼而出,他在放纵自我的边缘挣扎着,“不、不了吧,我等你洗完……” 襄离也不多强求,她想自己洗完应该剩的水足够微巳使用。 “你不去也可以,把业火借给我吧!”襄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咳咳,毕竟她一个鲛人驭水还行,让她烧水那可真是为难她了。叫着微巳,那岂不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水可以用? 熟料微巳差点当场跳起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业火藏了起来,看他那凶猛的架势简直恨不得把业火怼进脊骨深处,让襄离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业火??!想都不要想!自己的女人怎么能给那个家伙看见,更何况业火好像还用自己的身体调-戏过襄离,要不是自己在最后关头夺回理智,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微巳不会觉得襄离怎么样,只用神识在身体里差点给业火拧成麻花。 是不是你又不安分了? 业火简直冤枉,可惜微巳压根不听他解释。 “你、你要业火干什么?”微巳的神情严肃。 襄离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十分奇怪,微巳是十分爱剑,刚才看见那些人脚底下踩着剑,眉间都能夹死之苍蝇了,难道说他知道了自己目的……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不怕冷,水不烧也没事……这么热的天气,冰一会就能化了的……” 微巳神情陡然僵硬,“你就是用业火来烧水?” 襄离心虚的搓着手指,“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折辱他……这不是都不要了嘛……” 折辱?微巳一点也不觉得折辱,如果这是一把普通的剑。他肯定忙不迭的就把它就塞进襄离手里了,可是业火不行,毕竟里面还有一个对着襄离蠢蠢欲动的魔尊呢。 呵-呵,让它去烧水?这绝不可能! 微巳板着脸一撸袖子,“不就是火法?我来。”业火是个什么玩意,有他好用吗?他就是引沸血烧水也绝不让家伙看见一星半点的襄离身体。 襄离:“……”不就是烧个水,用得着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吗? 银杏村有一户木匠,家里做的木桶恰好能拿来沐浴,他见襄离来询问谁家有没有新的木桶,连忙就把自家滞销的木桶推销给她了……没想到来这里还能做成一笔生意,真是意外之喜,要知道自从大旱,水拿来喝都不够,哪有人买木桶来洗澡?他的木桶已经卖不出去很久了。 就连村长也热心起来,说村里的祠堂可以借给襄离使用。 他们都抓心挠肝的好奇襄离是哪里来的水,竟然还要奢侈的拿来沐浴!这年头水比黄金还要珍贵,谁家水缸里有点水不是藏着掖着唯恐被人知道自家还有水? 让她在祠堂里沐浴,就可以留意一二了。 不过村长和木匠刚尾随过去,还没等接近祠堂大门三尺呢,就咣当一声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这是微巳设立的结界,那两个凡人尾随过来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被独占欲蒙蔽头脑的微巳压根就没想着人家是来偷看水的来源的,满脑子都是:想要看襄离洗澡,没门! 大铸剑师控制铸剑的炉火都轻车熟路,烧个热水简直小菜一碟。 襄离刚把冰块从魔眼里拿出来,他便已经控制着灵力把冰融化加热,直到触手生温的地步……虽然襄离为什么有这么多冰,他也是很好奇是拿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不过是冰镇梨子变成了冰镇襄离而已啊! 哦,现在不是冰镇,是慢火炖襄离了。某人一本正经的在一边烧水,灵力控制的温和,热水源源不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热,微巳的脸都蒸红了。 黑煤球终于变成了干干净净的美人,襄离看着微巳还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促狭之意顿起。 “微巳你来。”襄离靠在木桶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招呼着。 微巳不疑有他,面带疑惑的走了过来,结果就被襄离泼了一脸的水。 “……” “哈哈哈……”襄离一边坏笑,一边说道,“我帮你洗脸呀。” 可是洗脸需要这么泼水吗?水珠从眉睫滴下,清冷的面容再见天日,微巳不堪捉弄,制住了襄离的手。 “你要是再调皮,我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了。”微巳眸色幽深,嗓音都喑哑几分。 襄离看着便觉得口干舌燥,心想要不还是欲擒故纵,再泼一下? 结果她还没有行动,忽然就觉得木桶一阵颠簸,有什么东西试图直接把木桶顶了起来,动静大的仿佛地震。 “!!!”她就是想想,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第754章 妖物现身 世间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有人在舒舒服服的泡澡,顺便还能调-戏个美男,有人还要辛辛苦苦的挖坑,蹲在原地守株待兔。 十方无禁阵听上去不凡,布起来也不省力气,几个白玉京的菁英这才摆出阵仗没有多久,就感到了腰酸背痛腿抽筋,更不用说灵力大量掏空的难过。 “二、二师兄……”有人终于壮着胆子说道,“我们这还要摆阵摆到什么时候,我看这妖怪说不定不会出来了……” 二师兄是个典型的窝里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呔,这才多久你就坚持不住,修行路漫漫,就你这般的恒心毅力我看还是趁早回去跟着你爹读书去吧。” 那人只好悻悻闭了嘴,本来同他一样颇觉疲累的弟子陡然精神一振,他们可不想收拾铺盖回老家,要知道进入白玉京修行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家,直接就能从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变成过街老鼠。 不过他们这些人还能坚持,时间一久,挖坑的也坚持不住了。 他们又不曾有微巳那对于灵气的敏锐,哪里知道循着哪个方向挖能捕捉到到妖物踪迹,但是二师兄吩咐下来他们也不好阳奉阴违,只好硬着头皮好一顿猛挖,广泛撒网重点捕捞,只要挖的足够大,那么一定可以抓到。 可是他们的理想很远大,体力却跟不上了,几个白玉京的弟子都是从小修行的修行者,这等抡着锄头干活的事情实在不是他们擅长的,再加上天气炎热汗出如浆,没过一会几只大白鹅就成了卤水鹅。 “二师兄……我们实在是挖不动了……”他们有气无力的说道。 胖头鹅一看这几个师弟死狗似地模样,也知道这样行不通,干脆摸着下巴开始装起了深沉。 “这妖怪狡猾,我们想要找到他的老巢一网打尽实在是不明智,狡兔尚且有三窟,这妖怪要是有别的去处,我们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就来个引蛇出洞……” 死狗师弟们面面相觑,讷讷问道,“什么叫做引蛇出洞啊师兄?那玩意难道还有什么饮食偏好可以让我们拿来当诱饵吗?” “你没听村民说那东西爱喝血吗?你看地上一点祭祀用的血迹都没有,一定都是被那个怪物给喝干净了。”瑶琴附和道。 问话的弟子顿时觉得脖子一凉,“什、什么,我们难道要用血?” “既然你如此积极,那就决定是师弟你了!” “等等,我不是,我没有……”师弟大惊失色。 “半仙等等!”远处一个村民忽然间提着裤子奔了过来,他神情慌张,活像是裤衩子被人抢了。 “你又有什么事?”胖头鹅没好气的问道。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犄角旮旯的破村子竟然还能闹出这等破事,要是他们不搞出什么祭祀,说不定这个地底下乱跑的怪物也不会出现,他也不用大热天还要来这里挖坑了。 那村民没有觉察出他的不耐烦,继续哆哆嗦嗦的说道,“半仙大人,小的刚才内急,在那边撒-尿……忽然就感到地面起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动……” 那村民没好意思说自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剩下的尿意也硬生生憋回去了,一路提着裤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试图寻得半仙大人的庇护。 “我、我知道了师兄!”刚才那个被选中放血的幸运师弟心念电转,在求生欲的支持下发挥了平生最大的潜力,“你说那个怪物会不会是顺着水源而动的,他其实并不是喝血,而是在喝水。” 毕竟鲜血和尿只见简直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如果都是在这些地方出现的话,他们之间唯一的相似点便是含有的水比较多。 “是与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胖头鹅下巴一点,示意那村民前方带路。 “去哪?”村民茫然的问道。 “你撒-尿的地方!” 这怎么好意思……村民本来还有些扭捏,可是等到半仙们捏着鼻子探查一番后,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没有那怪物了。” 村民立刻跳起来大声辩解,“半仙大人,小的没有说谎,小的刚才撒-尿的时候,的确见到有东西在地面下拱动着!” 胖头鹅被他吵得脑仁疼,一挥手给他下了个噤声诀,让他只能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才世界清静。 “我都说了,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他胖的跟萝卜有的一拼的粗短手指往刚才选中的幸运师弟,“你,去把那个妖物引出来。” 师弟捂着脖子活像是待宰一样,苦着脸道,“师兄,此事我觉得还可以从长计议……” 胖头鹅顿时翻了个白眼,“就是让你去放个水,从长什么,赶紧去!” “啊?”师弟捂着脖子的手捂住了裤裆,在众人严肃目光注视下,无比别扭的走到了空地上。 “师兄,我觉得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盯着我看不太好吧……”师弟战战兢兢的提着裤子,大热天的硬生生觉得裆下生风。你说那些师弟也就算了,其中还掺杂了个师妹目光炯炯的算是怎么回事! 胖头鹅师兄掀了掀眼皮,“哦?那我就带着人先撤,你一个在这里?” “别别别!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师弟胀红了脸,在生命安全和尊严之间权衡了一下,果断抛弃了没用的尊严。 开什么玩笑,要是留自己一个人在里,虽然是没人看着自己了,可是要是妖物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只是被人注视着放水,那水放的不是一般的艰难…… 等到淅淅沥沥的水柱噼啪打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周遭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毫无波澜,地上别说起伏了,就是连个沙土都不曾飞起。 那村民唯恐半仙觉得自己是自己欺瞒,连腿都跟着哆嗦。 “半仙大人,小的刚才的的确确看见了妖物……” “师兄,会不会是这水流不够大?妖物感觉不到啊?” 瑶琴试探性说了这么一句,话音刚落,便觉得地下猛地一震挛动,好像是站在一条处于冬眠的蛇身上,天气暖和后那蛇就猛地一个翻身,于地里伺机而出。 “是妖物!” “抓住它,南边的守住!” “师兄你快看,它往那个方向去了。” 第755章 我好渴 一行大白鹅连同一个手忙脚乱穿着裤子的苦逼师弟浩浩荡荡追赶着妖物而去,一路追着妖物的行踪而去,直到追赶到了银杏村的祠堂。 微巳的结界在祠堂外,本就是防止别人擅自闯入而设立的,自然是只防止地面上的人过去,不防地下的,那妖物自然是畅通无阻的从地面之下蹿了过去。 然而地面上的两脚兽就比较可悲,咣当一下子全都撞到了无形的结界上,来了个人仰马翻。 “什么东西……” “哎哟,后面的人快停下,别……” 一行人御剑而来气势汹汹,却以叠罗汉的造型收场。慌乱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对着胖头鹅的腰还踩了一脚。 胖头鹅登时一声惨叫,他扶着腰起来环顾四周想要找到真凶,那些师弟师妹慌乱一团都是一脸心虚,鬼知道自己踩没踩到他。 找不到真凶,胖头鹅只好拿妖物撒气,连同看着这结界也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它定了个罪名。 “好一个结界,此处设立有结界,妖物又恰好逃到此处,这定然是包庇妖物与其狼狈为奸!” 七扭八歪的大白鹅们爬起来,点头附和。 可不是嘛,这妖物哪里不去就来了这里,偏偏这里还有结界阻拦,定然是有人与妖物勾结。 “师兄,这结界什么办?” 胖头鹅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张开手道,“请,归去来兮匕!” 师弟们顿时神情一凛,恭恭敬敬掏出一个鹅黄锦缎的包裹打开,露出一把形制古朴的匕首,那匕首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有些其貌不扬。 呆头鹅双手接过匕首,两根萝卜手指在上头一抹,一道金色的符咒便在匕首上若隐若现。 他手持匕首在结界上一刺,瓷器脆裂的声音便响起来。细密的蛛网裂痕倏忽一现,结界就好似融化一般逐渐消退。 胖头鹅上前一步,果然没了阻碍。 “还不快跟上!” 那些新来的弟子哪里见过归去来兮匕这等神物,看得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是说破结界需要很大的力气,不找到相生相克的办法以及阵眼就束手无策吗,可是刚才有一眨眼的功夫吗?好像是随手一刺就破开了吧? 直到听到师兄的提醒,新人们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跟上。 那怪物也是郁闷,本来以为就把这群人给甩开了,结果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属老鼠的,莫非是挖了个地道跟过来了? 它行动愈发迅速,贪心驱使着它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轻易退却,就算身后有追兵,那也毫不畏惧。 水……它感受到了水的吸引,很多的水…… 好渴,好渴,它要喝水,很多的水…… 本能吸引它来到了这里,因为它知道,这里有着让它解渴的水。 就是这里!这里的水汽最丰富了!妖物朝着水汽最为浓郁的地方奋进,哪怕顶到了木桶也不停滞,水源对它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它的身体里叫嚣着“干渴”。 “啊!”襄离也没想到洗个澡都不得安生,好好的澡盆底下像是长了个兔子似的,差点蹦起来。 那澡盆毕竟是木匠积压的库存货,质量堪忧。洗澡还能用用,要让它抵挡这妖物,那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澡盆痛快的分崩离析了。 它倒是崩的痛快,襄离傻眼了。 谁洗澡的时候穿衣服啊?若是只有自己跟微巳两个人倒是好说,反正都坦诚相见了不止一次两次,还差这么一次不成?可是要命的就是这里还有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妖物啊! 驭水之术用到极致,化成一匹绸缎裹着身形。 好在驭水这是鲛人的天赋,用不了多少灵力就可以施展,不然岂不是被这玩意给看光光? 事发突然,微巳也是措手不及。好在屏风上搭着襄离的衣裳,他伸手摄过,便卷在了襄离身上,把人包成了个粽子。 既然有了衣服,襄离就可以放弃对水流的掌控了,可是她偏不。 襄离怒目而视,跟那冒出地面的“色-狼”对峙。 “给我水,我要喝水……渴,我好渴……给我水!” 那玩意长得的确就是个树根的模样,干巴巴的,一层褐色的皮紧紧贴着根须,还有许多延伸出来的小的分支。 可是这却不是真的树根,毕竟哪个树的树根会说话? “给我水!”那妖物与鲛人比拼对水的掌握,实在是班门弄斧,它很快就失去耐性,决定先弄死这个跟自己抢水喝的人。 粗-壮的根须上裂开许多条缝隙,那缝隙里面竟然还生着一排排宛如蛇类的细密的尖齿,乍一看就像是一根长满嘴的树藤。 襄离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般长相古怪的东西,哪怕在深海,因为缺少光亮视线退化,那里的生灵仗着彼此看不见,便放飞自我,随便瞎长,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可是就算是深海的生灵,也绝对没有这个这般诡异。 她不禁被恶心的后退一步,那东西便以为她怕了,愈发的张狂起来。 襄离一个失手,放松了对一股水流的掌控,不过才脱离她手,那水流就似虹吸一般落入那树藤的嘴里。 “爽快!”那喝到水的嘴喟叹着,别的仍旧干渴的嘴巴却不干了,一排排的磨起来,发出渗人的声音。 “水,我们也要水!” 可是襄离这一回却不会在给它们喝水了,因为她幡然醒悟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要喝水……洗澡水也喝,鲜血也喝……只要在地面上的水你都要喝……”襄离收拢了水流凝聚成冰块,让它只能看喝不到,气的对方磨牙磨的更厉害了。 “是你,喝光了河里、井里、池塘、水渠……所有的水,天上没有不下雨,可是水落到地面上就不见了,因为那些水都被你给喝了!”襄离目光清明的,丝毫没有一点局促和慌张,“你才是造成这次大旱的祸患。” “是又怎么样?人要喝水,我也要喝水,他们抢不过我,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你喝的水太多了,不给别人留活路。” “咯咯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渴了这么久?谁给过我活路?”妖物咯咯怪笑了起来,“既然是强者为尊,那么我就去掠夺。” “好啊,水在这里,你自己喝去吧!”襄离把冰球扔出去,本意来个调虎离山,先把衣服穿好再说。却不料那冰球实在是凑巧,咣当一声砸在了推门而入的胖头鹅脑门上。 “……” “二师兄说得对,你们果然跟妖物勾结!” 第756章 美人你谁啊 比大白鹅还要激动的是微巳,说时迟那时快,大白鹅只来得及义愤填膺的吼出这么一句,就被迎面而来的飓风一卷,一群人被打包扔了出去。 微巳沉着脸,把裹在襄离身上的衣服包的更紧了一些,争取一寸肌肤都不露出来。 之前只有一个妖物在这里,那玩意浑身都是嘴巴,连眼睛都没长一个,更连人都算不上,便是襄离光着跟他就地划拳都不要紧,可是现在闯进来的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长了眼睛不说,两条腿之间似乎还有个多余的玩意…… 微巳平时也是沉稳内敛的人,此时却完全收敛不住,等他反应过来时候已经把人十分失礼的扔出去了,并且满心都坏绕着要不要事后再灭个口什么的,毕竟刚才他们在这里待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说不定已经看光了…… 他浑身弥漫的杀气都快凝结成实质溢出来了,吓得襄离卷紧了自己的衣服。 穿好穿好,会不会走光事小,因为这个事情世界上多了一群无辜惨死的倒霉蛋那就大可不必了。 某个鲛人收藏了那么多的衣服,换衣服的速度也不慢,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衣裳穿好,转眼间就从那个形象离奇的黑煤球变成了风华绝代、靡艳无双的丽人。 微湿的头发蜷曲着披散在身上,热水熏蒸过得皮肤白里透红,显得气色极好,宛如氤氲水汽中浮出的红莲,大概因为洗完澡心情好,襄离的眼睛微微眯着,有些懒倦的模样。 “好了微巳,别生气了,我保证我刚才一星半点的皮肤都没露出去,你不要生气了”她没骨头似的往自家白白净净的师父身上一靠,笑得又甜又娇。 “我没吃醋……” 襄离惊讶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你吃醋了?” “……”微巳只好欲盖弥彰的一别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这一别却对上了正在慢吞吞爬起来的白玉京二师兄。 刚才只打包扔出去了竖着的,这个不幸被砸中脑门倒下去的人就免逃一劫。只见他捂着肿起一个大包的脑门,气急败坏的吼道: “呔,是何人勾结妖孽助纣为虐,竟然还敢下手偷袭!给我擒下他们!” 襄离和微巳都是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茫然。 “什么勾结妖孽,你没看见我们打得热火朝天吗?” 胖头鹅也是脑门肿起一个大包,压的被来就肿-胀的眼皮更沉了,眼睛都没睁开。他等了半天听见自己的师弟师妹动手,恼怒的一回头,却发现身边早就空了,别说人了,狗都没有一条。 “!”他此时才觉察出事情不对,不过睁大眼睛的时候,又被眼前的盛世美颜差点晃瞎了眼。 按理说修行者引灵气入体本来就没有几个丑的,哦,当然了,其中也不乏例外,就比如自己……不过他自己完全是因为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要知道修行者中大多数都是辟谷的,要不就是只吃灵草喝泉水,像他这样的还是少数,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是个在外面跑腿的。 别的修行者都是身形高挑匀称,肌肤细腻不生瑕疵,无论五官如何,气韵总还是有的。所以修行者没有丑的,便是胖头鹅这样的,若是努力减减肥,那也算的上是个大好男儿。 话虽如此,可是俊男美女见的多了,却没见过这样的人。 胖头鹅只觉得那些凡人称呼他们是半仙简直就是在给他们抹黑,人家这样的才叫神仙,乍一看都会发光的那种。 胖头鹅没什么特殊癖好,纵然微巳长也在冲击他的审美,可是那也只是看看就行了,说不定心里还得嫉妒一番,骂一骂小白脸之类。可是美女就不一样了……他盯着襄离半天没回过神,本来这美人就美的出尘,偏偏又是一幅芙蓉出水的慵懒姿态,看得他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 他不禁脱口而出道,“美人,你谁啊?” “我啊,我就是你口中勾结妖孽、助纣为虐的人啊。”襄离有心捉弄他,抱刚才遭受的白眼之仇。自从她长开了,拜托小时候那一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可怜相,还没人对她的长相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呢!她故意提醒道,“对了,我们刚才还见过的。” “见过?”胖头鹅十分茫然,心道这么美的惊天动地的人,他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 “是啊,见过的,我就是刚才的乌鸦神君啊,哦,你们嘴里的黑煤球就是了。”襄离坏笑着扯着微巳道,“喏,白煤球在这里。” “……”这这这,煤球成精了吧! “对了,妖物!”襄离没空跟他扯皮,一拍大腿想起了正事。那妖物本来就是冲着水源而来,可是那些水被襄离弄成了冰,它就无计可施,只能气急败坏的围着那冰球转圈。 汉昭既然也是大旱的天气,便逃不过这闷热的宿命。既然是在闷热的条件下,那水纵然成了冰也坚持不了多久,不多时就在那妖物的窥伺下融化出一滩水。 妖物顿时如同狗见了骨头,疯狂的扑上去。 襄离找到它的时候,那藤条一样的妖物正趴在地上贪婪的吮-吸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一滩融的水就被吸的一干二净,而那妖物粗糙干瘪如树皮一样的皮肤却也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生机。它褪去了褐色的外皮,变成了浅灰色的模样,外表光滑富有弹性,就像是一只章鱼的脚。 看来这就是它的本来面目了。 只是那妖物不知餮足,竟然在喝干净水之后又焦急的蠕动起来,叫嚣着“干渴”。 “你究竟要喝多少水?”襄离质问道,“北邑的水是你喝的,汉昭的水也是你喝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咯咯咯,我说过了,我只是要回我本来的东西,我干渴了那么多年,喝点水怎么了?大惊小怪。”妖物紧紧卷起那冰球,一副这是它的储备粮,谁也别想抢的模样。 “什么?”胖头鹅从见到妖物蜕变的那一幕惊醒过来,“原来那些水都是你喝的,是你这个妖物造成的大旱!呔,我今日就要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襄离:“……”合着你们追着打了半天,啥也不知道,别是因为人家长得丑才追着打的吧? 第767章 旱灾的真凶 其实襄离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白玉京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这怪物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玩意长得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便一路围追堵截。 不过阴差阳错也没冤枉它,这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章鱼脚便是造成两国大旱的罪魁祸首。 其实襄离这么说是因为眼见为真,不过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无论这个章鱼脚是如何的渴望水,可是就刚刚喝的那一丁点水,还不过是襄离洗个澡的用量,就把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北邑与汉昭两国皆是幅员辽阔,如果是它喝到大旱的,此时它该撑的透明了才是。 然而此物活蹦乱跳,甚至一副被-干渴的不行的模样,实在是很可疑。要不是它是个喝完水就排出去的直肠子,那么就是北邑与汉昭的水并非是它一个所为。 “喂,章鱼脚!”襄离竟然还有心思跟这个妖物心平气和的聊两句,实在是让胖头鹅跌了下巴。 “你跟这个妖怪有什么好说的!”胖头鹅当即跳脚。 微巳静静瞥了他一眼,“我们连它的来龙去脉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定罪?更何况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那北邑与汉昭的大旱该如何解决?” “北邑?北邑也大旱了吗?”他古怪的看了一眼微巳,“你怎么知道的?” 微巳:“……”糟了,刚才好像暴露了自己的来历。 还好襄离在一边面不改色的胡扯,“夜观天象啊,你们白玉京真是不学无术,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说什么拯救苍生欲登神道呢,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襄离改头换面变成了绝世美人,连说话都多了几分重量,这般胡扯竟让还真的让胖头鹅信了。只听他讷讷道,“夜观天象这么厉害,啊,占卜一道我学艺不精,实在是惭愧。” 微巳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了,愈发觉得白玉京未来堪忧,这都是一些什么傻子,以后不会还没被北邑打就不攻自破的自己灭门了吧? 那抱着冰球的章鱼脚警惕的探头,“你干嘛?” 这妖怪是空巢已久孤单寂寞冷了吧,竟然这都搭理襄离! 襄离问道,“我问你啊,北邑和汉昭的大旱是不是你弄的,是你喝光了两国地面的水?” 那章鱼脚道,“是我又如何?” 襄离眯了眯眼,狐疑道,“这不可能吧,我看你就这么大点,那两国的水汇聚起来,不说比得上汪洋大海,那也得顶的上洛水古河,要是都被你给喝了,你现在还能在这里?” 八成早就撑成水球,不知道魂飞到哪里去了。所以襄离猜测这妖怪一定有同党,保不齐就是千八百个跟他一样的章鱼脚,四处肆虐。 可是就是这么可疑的点对方都不承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你看不起我怎么着,我告诉你,别说是你说的那两个狗屁国家的水了,我就是喝干这整个神目大陆的水,我都不会满足的!” “好大的口气。”微巳在一旁沉了脸色。如果真的让它喝干整个神目大陆的水,那真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襄离也冷了脸上的懒倦的笑容,直了直身子。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你这么说了,那就留你不得。” 那章鱼脚的确通灵,它感觉到了襄离和微巳的敌意,顿时就警觉起来。“咯咯咯,那你们也得有本事抓到我!” 说着,它就蜷缩起身子抱紧了冰球,打算缩回到地下。 “哪里逃!”胖头鹅见势不好连忙纵身一扑,紧紧抱着那粗-壮的章鱼脚,试图不让它缩回去。 从刚才开始他眼珠就滴溜溜转起来了,心想杀了这妖怪,就解决了汉昭的旱灾,绝对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上报上去,他就可以脱离跑腿的命运,整日里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奔波了。 可是这东西的实力明显吊打自己,他便使了个心眼,让襄离和微巳出手,他则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拖住对方——不是他自吹自擂,论体重,他也是有信心的! 只是没想到胖头鹅也失算了,他的吨位在那章鱼脚的眼里简直就像是挂了个玉佩似的不值一提,它猛力一抽,便把胖头鹅带到了半空中。胖头鹅脚不沾地,只好用手臂来挂着全身的重量,脸都绿了。 “救命……救命……” 襄离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英勇”给惊呆了,她抬头问道,“你好端端出什么头,瞎掺和什么呀!” 胖头鹅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借刀杀怪抢功劳,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我我……我只是想着,要是除去这个怪物说不定旱灾就能解决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挤出的泪水倒是情真意切,“救命啊,救命啊!” 那怪物也是促狭,怀里抱着冰球不玩,非要玩身上挂着的肉球,在空中甩来甩去,好几次都把他甩到了祠堂里的柱子上,给胖头鹅撞得鼻青脸肿。 微巳原本没有出手的意思,要知道这家伙也是看见襄离身体的人之一呢,他还犹豫了半天要不要一起连锅端,如今有人代劳,那自然是更好……咳咳咳不是不是,是白玉京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冷眼旁观才对嘛。 可是提到大旱他就动了心思,或许他对北邑的国运并不关心,可是十几年的人做下来,的的确确有一些感情入了心。 北邑的星君都在战场上,恩师的遗孤、自己从小带大的大弟子秋屏,那个没个正形却满心崇拜的云翼小子,还有那些把他奉若神明就差早午晚三炷香来拜的北邑将士…… 若战死,死得其所,可是如果因为大旱饿死渴死,那实在是令人怅恨。 “业火!”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的长剑终于再次出场,猩红的剑芒如瀑而下,斩下了妖物的捆人的一截。 “啊——”襄离只听那章鱼脚猝然惨叫,紧接着一只干巴巴的被烧焦的残肢就从空中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叫人家章鱼脚的缘故,她都闻见了烤鱿鱼的味道…… 第768章 舔过冬天的柱子吗 与那半截血淋淋的残肢一起落地的,还有胖头鹅沉重的身躯。 他先是被勒的喘不过气,后来又差点给跌成八瓣,遭遇惨不忍睹,可惜不管是谁都没有心思管他。 章鱼脚猛然遭受重创,嚣张气焰顿时“噗哟”一声灭了下去,意识到自己这是碰到了硬茬。它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半截身体以及那已经到了嘴边的猎物,连忙卷着自己的大冰块就往地底下钻。 它好似天生就长在地下一样,身子进到泥土里就仿佛泥鳅,滑不溜丢的融-为-一-体,再也抓不着它了。 襄离心知一旦让它回到地下,下一次可没有那么多的洗澡水当诱饵,实在是劳民伤财。再看那章鱼脚实在是小家子气到了极点,饶是到了如此境地也不肯松手,紧紧的抱着冰球不放,大有带着那玩意一起到地下的意思。 瑰色的唇便勾起一个弧度,左手是驭水诀接引水汽,右手是断水剑凝寒成冰。 浑然不觉中,章鱼脚抱着的冰块就悄悄大了一圈,紧紧贴合着它一张张贪婪的紧贴在上面的嘴——这种时候它竟然都妄想忙里偷闲的喝几口水! 败也就败在这贪心上! 章鱼脚抽回身躯腾地翻转,可是扭头扎进地里的时候却仿佛撞了钢板,整个身躯遭受了巨力冲击,还抽搐似的弹跳了几下。 怎么回事??! 襄离看着它狼狈的模样,都能猜想到它内心的惊愕,不由暗笑。她缓步走近,眼带笑意,“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你......你......”那章鱼脚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就好像被什么浆糊粘住了一样,紧紧贴在地面上,任由它如何蹦跶,身子都好像是蛇蜕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而趁着这时候,微巳已然布下剑阵,这位铸剑师最不缺的就是剑,还是随便拿出来就是令天下人为之癫狂的神兵利器,此时却好似路上捡到的树枝一样,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把章鱼脚就着这个姿势固定住了。 剑牢成,无所遁。 刚才还翻云覆雨嚣张的不行的妖物此时就好像一个绳结一样躺在地上,弱小可怜又无助。 看着微巳和襄离两人谈笑间就把这妖物制服,配合无间,施法自如,都似信手而为,简直神仙的不行,胖头鹅呆呆坐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们刚才究竟对它做了什么......”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章鱼脚面前打量着它的惨象,大概不能再暴起伤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凝冰术加剑阵,看不出来?”襄离“啧”了一声。 凝冰术稀有,可是并不是有多难,只是因为局限性太大,毕竟凝水才能成冰,没有水的地方的简直就是个废物。世上不是随时随地都有水的,如果学了凝冰术,到了对敌的时候没有水,那岂不是要干瞪眼? 什么?你说口水也算?拜托,你还要不要脸了! “就这么简单?”胖头鹅不可置信的说道,“可是凝冰术怎么把它黏在地上的?” 襄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难道你没有舔过冬天的柱子吗?” “......”胖头鹅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舔那玩意?” 襄离竟然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骄傲,“如果舔的话,舌-头一定会粘在上面拿不下来的!谁让这家伙那么贪心抱着冰球不松手,那我就只好给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北方的严寒!” 胖头鹅:“......”不,我只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鱼脚那被黏在冰块上的嘴巴不能说话,好在它的嘴巴多,别的还能一舒胸臆:“卑鄙!无-耻!” 襄离充耳不闻,指着章鱼脚说道,“微巳快弄死它,说不定弄死它以后旱灾就解除了!” 微巳对于襄离的话一向动手比动脑子快上几分,闻言手腕一动,那插在章鱼脚身上的剑便横切了下去,眼看就要给他切成薄片,说不定还能摆个盘。 “且慢!”异口同声的两个声音顿时响起。 只不过一个是那章鱼脚惊恐爆发,另一个则是胖头鹅的阻拦。 “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旱灾也不会解除的!” 襄离摇摇头,“你光说有什么用,自然是试试才知道。”她撒娇似的催促着微巳,“微巳快点呀,天气好热的,早杀早凉快!” “难道说你弄死我以后发现旱灾没解除还能帮我复活?”章鱼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襄离眼神古怪,“你想得美。” 你听听,这是一个人能说的话吗?当它是韭菜吗?割完了还能再长,什么叫做试试才知道!这能随便乱试吗! “你们快放了我!不让等我脱身,有你们好看的!” “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们会让你脱身啊?” “......”章鱼脚终于抛出最后的底牌,“你们杀了我也没用,你们想的太简单了,难道你以为这么多的水只是我一个喝的吗?” 说到这个问题襄离不禁留意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有同伙?” 章鱼脚含糊其辞,“总之......我们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对付了的,我劝你趁早放了我。” 胖头鹅在一边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这妖物要是死在这里,尸身肯定就被这两个人带走了,可是若是生擒下来带到白玉京,那就板上钉钉是白玉京的猎物了。 “咳咳,我看这妖物知道的很多嘛,不如把它抓起来关押到白玉京细细审问,一定可以让它招出同伙......”更关键的是,白玉京都是自己人,人多势众,到时候就可以霸占这个猎物了。 却不料章鱼脚对于生擒的恐惧比死亡还要剧烈,只听到它大喊了一声“不行——”就忽然浑身抽搐了起来,它与地面连接的地方开始断裂,那是活生生的拽断,疼的它凄然惨叫了起来。 那埋在地下的一截猛然缩回,地面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那章鱼脚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章鱼脚,在剑阵中疯狂的挛动,周身都被剑刃割出了深深的血痕也恍然不觉,仿佛遭受了极大痛苦的模样。 第769章 两只野修 “这是……”襄离被这一幕弄得惊讶万分,她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就像是壁虎断尾求生,可是壁虎断的是尾巴,这玩意又是什么东西? “莫非底下还有什么?”她惊疑不定的问道。 微巳眸色深沉,“或许是个更大的家伙……” “哦~”襄离反应过来,一脚踩在了还在抽搐着的章鱼脚身上,听见那惨叫更加凄厉了几分,“你果然有同伙,它在地下是不是?你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个藏起来的庞然大物又是什么,你快招!” “嗷嗷嗷……”章鱼脚只知道呼痛,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任由自己在剑阵里开花刀。 见到这妖物成了这副凄惨模样,胖头鹅也大了胆子。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又捋了捋头发,感觉自己又光鲜亮丽才走出门外招呼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你们进去把把妖物给我捆起来!” 那群被微巳打包扔出去的大白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回来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也不敢进去掺和。开什么玩笑,听里面的二师兄叫喊的跟杀猪似的,这么厉害的妖物那他们进去岂不是送死? “师兄你没事啊……” “对啊对啊,刚才听你叫的那么凄惨……我们还以为你……咳,跟妖物殊死搏斗呢!” “这都是举手之劳,哎呦,轻点搀扶着,我的老腰!” 此时已经有弟子闯进去试图收服妖物,看见了那地上扭来扭去的章鱼脚还有那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剑阵,还有地上未曾褪去的霜雪痕迹。 他们压根就没把这两个俊男美女跟刚才的煤球神君联系在一起,只顾着激动了,“哎呀,这不是凝冰诀和剑阵嘛,原来是有同道中人出手相助。” 这一位大白鹅大概是个人来疯,看见美人更是格外激动。 他转向襄离和微巳,眼中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就是你们二位吧?没想到你们也是修行者,不知道你们是什么门下?” 襄离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半晌才说道,“那个、我们没有门……” “哦,原来是散修……修行许可证有吧?我看两位骨骼清奇悟性绝佳,就是在散修的艰苦条件下也能学会剑阵和凝冰诀,可见前途不可限量。”他唱念做打的终于进入从正题,“我们白玉京求贤若渴,我看两位不如就到白玉京来试试运气,虽然你们的年纪有点大了,我们以往只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可是万一破例呢,带艺投师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停停停!”襄离见他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简直比自己还能说,不禁有些汗颜。她一句话打算给人家堵回去,“那什么修行许可证是什么,我们压根就没有,也不打算去什么白玉京,你可以放弃了。” 熟料一听到他们两个没有修行许可证,那大白鹅灼灼的热情目光就变了,隐约还带了一些鄙视。 “哦,没证修行,两个野修啊。” 好家伙,四舍五入也是两个神明戳在跟前呢,怎么就成了两个野修。 “野修怎么了?没有那个什么修行许可证难道就不能学法术了不成?”襄离不明所以,她以为散修和野修是一种东西,不就是没有门派归属的自由之身嘛?还有,汉昭这也太离奇了,怎么修行还得要有证,那个修行许可证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野修半个贼,连修行许可证都没有,那就属于无证修行,连修炼的灵气都是偷来的,修行便是有违天道。你们连许可证都没有,更没有门派,这剑阵和凝冰诀也是偷学来的吧?”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大白鹅顿时用冷屁股对人,表情切换的堪称无缝。 “倒也不是偷来的……非要说的话……”襄离犹豫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创的。”微巳瞥了她一眼接道。 “对,就是自创的!”襄离一拍大腿,可不是自创的吗,鲛人的驭水诀与断水结合,这就是自己自创的呀!微巳那里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玩剑的老祖宗,剑阵这种东西跟小孩子玩竹签没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那人的语气愈发的惋惜,“唉,好好地两个天才,怎么就成了野修呢?我是个爱才之人,就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不然你们这样的野修要是被我们白玉京发现了,是要抓回去好好教育一番的。” 襄离听的牙疼,同样都是修行者,怎么就还分出三六九等来了,没有这个修行许可证难道连法术都不能用了? “那就多谢这位兄台高抬贵手,只是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个修行许可证究竟要怎么才能拿到手?我们也想那什么改头换面,从新做修……” 襄离靠着一张脸就可以吃遍天下,那人果然对于美人好声好气的询问拉不下脸来拒绝,只端着名门正派的架子说道,“咳咳,想要进步进步,这是好事情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修行许可证是要考试的,只有通过了这场考试才能够拿到许可证,对了我的小师妹瑶琴去年才刚考了证,我给你叫一下她问一问。” 瑶琴??! 襄离刚要出口阻止,结果那人急性子,已经破锣似的喊了出来,“瑶琴快来,这里有两个没证的,你去年怎么考的证啊?” 瑶琴本来就跟襄离八字不合,听见这话便一探头,露出了个十分不友善的笑容。 “没有修行许可证还学了法术?你们是野修!” 果然,瑶琴指着两人激动地大喊起来,“这里有两个野修,快来把他们抓起来!” 果然野修在修行者的眼中就是过街老鼠一样臭名昭著,一听到“野修”两个字,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许多大白鹅磨刀霍霍。 “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胖头鹅没想到还有这种打怪送野修的好事情,嘚瑟的脚丫子都快翘上天了。 剑拔弩张之时,微巳脸色一-沉。光风霁月时间长了,太久没有人给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罪名。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给这群人上一课。 却不料襄离在一边自己给自己砸场子,“好呀好呀,我们怎么去啊?” 微巳脚下一崴,差点来个平地摔。 第770章 御剑 “襄离?”微巳的语气迷茫,显然不解她这是来哪一出,好好的为何上赶着当阶下囚受人摆布。果然鲛人太热了就会中暑,以至于昏了头吗? “微巳你别急……”襄离觉察出了他神色有异,神秘兮兮的凑到他的耳边说道,“那什么……我们的代步工具……这不是歇菜了吗?” 回想如今还在魔眼里埋头不出的啾啾,那简直不是歇菜,是真的变成了一盘菜。 “这么远的路,你我灵力都还没恢复,你不会打算自己走到汉昭的皇都吧?”襄离在一边眨了眨眼,“你看,这不是现成的劳力就送上门了?踩着剑在天上飞,我还没玩过呢,一定速度很快!” 微巳:“……”所以说只是因为懒对吗? 不过最后襄离还是如愿以偿的踩上了剑。 白玉京的人就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阶下囚,一开始看着她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有不少天真的白玉京弟子以为襄离是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上了路才知道,天真的是她们。 某个女人只是为了搭个顺风剑而已,就算是一时的低伏做小,等到她学会如何踩着剑在天上飞,这些白玉京弟子就成了秋天的凉扇、冬天的棉袄,完全没了用处。再想看见襄离姑娘一个含羞带怯的笑容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没门! 多少男弟子捂着被伤透的心痛断肝肠,多少女弟子一口银牙咬碎差点没给襄离扎小人扎死。 有个那么俊俏的情人还不够,竟然还出来勾三搭四,我呸! 不过这些襄离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她正十分招摇的御剑而飞呢。 她的御剑跟别人的不一样,别人御剑是踩着一把,她就土豪的许多,直接用许多把剑搭建成一把巨剑,铺了个毯子坐在上头,十分的悠哉。 “冲呀!”那把巨剑宽敞无比,襄离还能给自己支一把伞,伪装成一个简陋的飞舟。 哎,飞舟哪有这个刺激,飞剑飞剑,那真是划破长风的痛快,整个人都好似跟剑融-为-一-体,变得锐利起来。 只不过别人的锐利显得小家子气,跟土豪襄离比起来那就是坐毛驴与坐马车的区别了。 “她哪来那么多神器……” “切,野修嘛,偷鸡摸狗之辈,连功法都能偷学,摸几把仙剑算什么?” “可是偷来的剑怎么会运用的如此纯熟?你看那剑通体灵光流转,明显是被赋灵过,这样的剑可是认主的,要是不是自己的,那肯定用起来就跟凡铁没有区别,可是你看那些剑在她的手里就跟狗见了主人似的,听话极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偷来的呀……” 瑶琴气鼓鼓的瞪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大白鹅,给他瞪的缩了缩脖子,“我说这位师兄,都说了是野修了,肯定会一点别人不会的妖术,能操控几把仙剑的妖术肯定有!” “啊这……” “好了师兄,等把她押送回去白玉京就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多少秘密了,你看看她长得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瑶琴撇撇嘴。 没想到这话竟然还引起了那大白鹅师兄的共鸣。只见他点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她不是人……长的这么好看,分明就是小仙女嘛!” 又是一个被皮囊蒙蔽双眼的人!瑶琴气的一个倒仰,差点没从仙剑上摔下去。 她恨恨瞪着襄离的背影,心想,等到回到了白玉京,有那么多的尊者在那里坐镇,看你个小妖女如何翻起浪花来。 那点眼神攻击还没接近襄离的身后就被剑气筑起的天然屏障给抵消了。 什么?你问这些仙剑从什么地方来?开什么玩笑,襄离守着微巳,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了好吗?像那些人奉若珍宝的宝贝仙剑,在她身边筑成空中马车的这些剑面前,自卑的连光都不敢发,恨不得把自己浑身的灵气收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萤火之于日月,不敢争辉。 事实证明那些人的眼力还是有问题,如果有懂行的人或者是修行高的人在这里,那么震惊的肯定不是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把仙剑,而是这些剑各有不同的属性,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冰雷风暗皆有所属,这才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方。 要知道土财主也有钱,可是他有钱也只是把金银堆砌,端的珠光宝气,实际上也不过是铜臭气重了些,没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真正的有钱人手上的一个扳指都是大有来头,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以精为主,一件就能抵过土财主的全部身家了。 这些剑都是不同属性,有的相生,有的相克,可是却能如此和谐的彼此构连在一起,堪称济济一堂,半点不见冲突,实在是令人咂舌。要知道水火不相济,冰炭不同器,越是宝贝越有自己的脾气,平和与刚猛凑在一起,要是不打架那才是怪事!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他们非但不打架,还其乐融融了起来,巴不得你我一家亲,活像是天生的兄弟姐妹一般。 你也不看看是谁拿出来这些剑,又是谁在这里掠阵。 就算不是也得给我装出来是!平日里打得再凶,现在在主人的面前还敢造次,你是想回炉重造吗?不,回炉重造那都是看主人心情的,运气不好或者品相欠佳,被那位“看脸”的主人心肝品评上一个“丑”的标签,那就只有到荒山野岭餐风饮露生锈的命啦! 神器通灵,最懂得趋利避害,此时那是半点锋芒都不敢露,唯恐扎着那位主人心肝的屁股,自己落得个晚景凄凉。唉,君不见那主人以往最宠爱的炎骅剑,因为性属火,主人怕心肝宝贝嫌弃热,默不作声的给它扔到最底下去了吗? 神器们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家主人的家庭地位,一致的配合。 其实这位主人心肝也挺好的,爱美有什么错呢?毕竟自从有了她,主人铸剑都不是只看属性不看外表,造出一堆不堪入目的铁疙瘩。那些玩意被襄离嫌弃的要命,微巳便在剑的外表上多花了几分心思。神器们都快-感动哭了,妈呀,裸奔这么多年了,可算有剑鞘了! 第771章 跟在屁股后面吃灰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剑也得为了漂亮剑鞘努力拼搏。 你知道什么叫做望尘莫及吗? 胖头鹅现在后悔死了拒绝了襄离要白玉京弟子捎带他们一程的请求。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他当时板着脸说道:剑就那么大点,哪里能带的动三个人,去去去,御剑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们不是野修吗,学习能力应该不弱,自己拿去看看,等会要是落下了队伍,我们可就用绳子拽着你们飞了。哼哼,到时候要是吓哭了可不怪我。 他本来拿乔等着那漂亮少女再来皱着脸哀求几句,他再装作万分为难的样子答应呢,结果没想到这女人当时就两眼放光的抢过去了御剑术的功法,欢天喜地的凑过去跟那个小白脸一起研究去了。 可恶!胖头鹅差点咬到了腮帮子,她根本就不是想让人带着她,她就是图他们的御剑术! 他本来以为就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算让他们走运气学会了,那也是学的磕磕绊绊的。保不齐在天上飞着飞着就掉下去了,还得劳烦他们下去捡人。 结果这两个野修还真的有几分本事,这才多长的时间,竟然还让他们掌握的八-九不离十! 那个小白脸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不仅是平时看着不显山不漏水,一副遗世独立的温雅模样,一出手那绝对是来个大的。 比如一下子给那妖物来了个绝杀,又比如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那么多的仙剑! 那么多!每一把都是尊者级别才可以拥有的神器!白玉京的弟子平日里连摸一把都没有机会,实在是让人眼红。 只见他如臂使指的就运用起御剑术,熟练地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刚学会的法术,而是他自己自创的一样。满地堆积的神器就好似铁钉一样,叮呤咣啷的动起来,构造成一把可以承载数十人的巨剑。 莫非……他良心发现,要载着白玉京的弟子一起,想要出力来讨好? 胖头鹅那时候挺胸抬头清了清嗓子,还没摆开架势招呼师弟师妹一起过来呢,就见到站在一边的襄离笑弯了眼睛竖了竖大拇指,欢天喜地的就坐了上去。 那白衣人温柔含蓄的一笑,看呆了无数白玉京的师妹,紧接着两个人就一左一右的坐在巨剑上,飞了…… 飞了…… 胖头鹅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能敲下一块石头来。这两人懂不懂事,那么大的剑就坐两个人??! 可是他也来不及说什么,那两人身上还带着那妖物呢,怎么能就让他们两人单独行动?说来惭愧,白玉京的弟子一看见那妖物的狰狞面貌当即吓得三人腿软,五人尖叫,还有一个白眼一翻,没出息的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一个还在原地坚-挺,后来才知道这货是从小视力不好,看远的东西都是模糊。三尺以外,男女不分,五尺以外,人畜不分。就连看书都是把书凑到脸上去看,不然连字都看不清——他压根就没看清地上那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什么柱子倒了呢! 这样的情况下,白玉京的弟子自然也不会把这妖物擒住看守,这等重任……啊不是,是苦活当然是交给了那些身份低微,连修行许可证都没有的野修。 襄离和微巳也不推辞,反正都是扔进魔眼里,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欣然便扔进去了。 这妖物可是胖头鹅拿来邀功的证据,此时还在那两个人手里呢。他们跑了倒是不要紧,自己的大功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胖头鹅当即一拍大腿,把还在热身的师弟师妹们一嗓子嗷嗷起来,“别压腿了,赶紧跟上!” “什么?”他们一抬头,才看见巨大的剑影掠过,吓得他们精神抖擞。 “那是什么玩意?” “哇哦,那是铁鸟吗?” “师兄我也想……” “想个屁!”胖头鹅额角的青筋直跳,一个脑瓜崩过去,“你看看人家两个野修刚学御剑术就会飞了,还能弄那么大的飞剑,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废物,当年多少人连斜坡起飞都考不过,连续考了三年!” 话音刚落便有人看天看地看脚指头,心虚的不行。 “师兄,这个……英雄不问出身,野修说不定也有天资不凡的人呢?”有人还要抒发一下感想,却不料还没说完就被胖头鹅拎上飞剑。 “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多练练怎么飞,这么大个人了飞行超过三百尺就喊着害怕,还有脸说什么英雄不问出身!抓紧了,赶紧追人!” 那位多愁善感的师弟连忙抱紧了二师兄的水桶腰,倏忽一下起飞,头发都倒立起来了。 “二师兄,慢点啊……我不光恐高,我还恐快!”他已经眼皮一翻,露了眼白。 “……”心好累。 白玉京一行根正苗红的半仙跟着人家“野修”的屁股后面紧赶慢赶,吃了一嘴巴的灰尘、灌了一肚子的风,这才看见人家的背影。 胖头鹅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人遥遥坠在后头——撵是撵不到跟前去的,人家御剑御的是几百把,你这才一把,能比吗? 比不了比不了,二师兄气喘如牛,决定认清现实。 却不料他想偷懒,襄离也不答应。 “那个什么二师兄呀,你快到前面来领路,你们这里好多的守安塔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第一次飞,别给我们当成敌袭给打下去。”襄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前面的巨剑飞行放缓,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胖头鹅这才又翘起脚指头,得意洋洋的想着:让你们嘚瑟,还不是要等着自己来? 他慢悠悠的驾着飞剑到了巨剑旁边,提了提气,“这守安塔方圆一里内,都是不能近人的,要是在那方圆一里内有了灵气波动,它立马就能感受到。这守安塔按照玄武阵吧排布,料想你们也不知道如何个分布,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一点,跟在我们白玉京的身后。” “啊?难道你们会绕开这守安塔不成?”襄离疑惑道。 “当然不是。我们哪会费心思记这些东西?守安塔上雷符,我们的剑上有避雷咒,自然可以躲开。” “这样啊……” 胖头鹅看见襄离的目光落在了他脚下踩着的飞剑上,心中忽然涌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要干嘛?” 第772章 初见白玉京 “啊啊啊啊……”堂堂白玉京的二弟子在空中尖叫。 他的剑被襄离抢走,拿去做了导航剑——大概是白玉京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弟子都是一群何等糟心的玩意,出行都担心他们被人给拐卖,或者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完全迷路。所以每个人的佩剑上都加了一层层的符咒。 不光有避开守安塔雷击的避雷符,还有寻路符、无尘咒,甚至还有小型的雨雪不侵阵,可谓是十分全能。 既然有了这样的剑,那还要剑的主人干什么? 襄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买椟还珠的嫌疑,笑眯眯的朝着胖头鹅一伸手,说道,“这位半仙,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剑借来用用好不好?” 她软下语气还真的有有几分鲛人魅惑众生的模样,胖头鹅顿时色胆上头,晕乎乎的把自己的剑交出去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 每个人只有一把剑,他的仙剑借出去了,那自己就只能搭乘别人的剑。比较尴尬的是这位二师兄身材丰-腴了一些,在那些普通的剑上都显得局促,没法子挤同一把飞剑。只有那“空中起飞”考了三年才过的仁兄,因为御剑术尚且不纯熟,连佩剑都是又宽又大的模样,时常被人嘲笑笨重,一点也没有神仙气概。 也就是这把剑可以勉强承受生别的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然而那位仁兄实在是御剑术不精,御剑御的颠簸起伏活像是骑马,时不时的还要左右侧翻几下,差点给这位二师兄摔成肉饼。 胖头鹅一时之间都没有心思后悔,被这惊险刺激的旅程吓得一路尖叫。 殊不知他的剑虽然当了导航剑,也不是如想象中那般春风得意,处境也是十分艰难。 这把剑在白玉京或许还是上品,可是要是放在微巳的收藏里,那简直不值得一提。随便从现在正在驾驭的飞剑里拎出来一把,论属性论材质论灵力论资质,那都是吊打的。 这样微末的垃圾竟然还能架设在剑阵的最前面当着龙头老大带着他们飞,呵-呵,拿来的厚脸皮? 神器有灵,自然不会跟主人表达自己的不满,便暗中排挤,各自释放威压,把那把可怜的小破剑吓得瑟瑟发抖。如果他长了一张人脸,此时应该哭的梨花带雨,涕泗横流。 主人和剑战战兢兢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看到了白玉京的影子,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座云中之城,于山巅之上悬浮着,俯瞰红尘。 众人御剑而飞在空中,看那些汉昭的城池原本都是巴掌大小,人也是蚂蚁似的走来走去,可是那白玉京却是与他们平齐的高度,屹立在云端。 云烟缥缈,清风拂面,白玉京财大气粗,在附近设下了阵法,让这里的温度一直是四季如春,是以刚进入它的阵法范围,外界的酷热就再也侵不到身上,呼吸间都多了一股沁凉。 “哇,这……这就是白玉京?”襄离的眼中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就算是神居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然作为洛水的时候混的不怎么样,可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洛水见过巫山住的地方,锦绣为旗子,楠木为梁,青石红泥筑成四方的牌楼,血色的图腾从墙上浮起。虽然配色奔放。造型浮夸,可是从手笔来看,那可是真正的神殿。 现在白玉京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巫山的神殿差,甚至巫山住的地方还是坐落在地上的,白玉京是飞在天上,更加仙气了一点呢! 靠近后,更能窥见它的全貌。 白玉京通体是白玉雕刻堆砌而成的,晶莹剔透极了,阳光照射在上面都能够从另一面折射出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果真恰如其名。白玉京的仙家十二楼错落在五座城池里,像是一个整体又彼此分开,气势恢宏又仙气缥缈,美得令人咂舌。 难怪小时候云翼吹嘘自己到过汉昭的白玉京,说那是比云中学宫还有美妙的地方呢。这话其实说的没有错,云中学宫名字叫云中,却是站在地上的,无论怎么精妙,始终逃不开凡人的那点东西,称不上是玄妙之境。白玉京就不一样,以京为名,比肩皇都,脚踩山巅,睥睨尘世,就差在上头贴个匾额,叫做凡夫俗子不配入内了。 “神明住处?”旁边飘来一声轻笑,“那这里还差得远呢……便是明月乡,也比这里要美得多。” 明月乡?襄离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些耳熟……那不是洛水最后长眠的地方吗? 等等,微巳不是不知道作为临渊之时的记忆吗? 襄离惊喜的说道,“微巳你、你记起来啦?” 微巳略为一迟疑,“只有些许……我想起来了明月乡……我记得我带你去过。” “啊?”襄离是个典型的一旦拿到手里就不珍惜的类型,自己追随着洛水的记忆的时候那是抓心挠肝,恨不得抓起自家的海神老爹把让他知道的都倒出来,可是自从极乐把属于洛水的记忆都交给她,襄离就开始犯起了拖延症,这么多天了,一点也没回顾过。 “嗯,在你带我离开被百姓毁坏的神坛之后……” 洛水带着自己英年早傻的“夫君”离开了那嘈杂的人群,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弄脏的衣服,一脸的心虚和抱歉。 “要不……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临渊皱了皱眉,拂开她上来要扒衣服的手,瞥了她一眼,随手一挥。 那白衣立刻变得整洁如新,半点看不出污渍。 洛水:“……”哦,忘了,她会法术来着。 “嘿嘿,假装凡人假装久了,一不留神就跟忘了。”她带着傻气笑。 临渊关爱智障儿童一样看着她,“你就让那些愚者这般欺凌你?” “啊……”洛水慢吞吞的说道,“顶多就是不太尊重,也算不上什么欺凌吧。” “你真是我见过……”临渊持重,也不会说什么重话,他纠结了半天才想到了用词来形容,“混的最差的一个神。” “丢尽了神的脸面。” 第773章 洛水不想当废物 天上起了瓢泼大雨,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往下砸。 风雨中却有一个蛋形的结界屹立着,挡去所有风雨。 不过现在临渊很有撤去的冲动,让自己淋个雨冷静一下。他……他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呢?他看着蹲在地上哭成一只没人要的狗子的洛书,陷入了沉思。 “哇呜呜呜……”洛水是洛水之神,某种意义上也是此地的水神,她一哭,天上就开始下雨,她的心情不好起来,天上的雨水就下个没完。 “我也不想的哇,我不想跟别的神一样被人爱戴嘛,人家喜欢鲜花果子难道我就喜欢当过街老鼠……呜呜呜,可是他们就是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做他们就是不喜欢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每次一发洪水他们就骂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我也有在尽力捞人……” 临渊觉得自己的耳朵边像是有马蜂窝炸了。 洛水憋屈久了,被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也误解,忍无可忍一起爆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我不想当一个神力高高可以庇佑一方的厉害神明吗?可是我的法力一旦强大起来了,堤坝就承受不住河水涨潮,我就只好不求上进……你们都觉得是我笨、是我懒,哇呜呜呜……” 洛水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个球,“我现在弱小的连大泽的地生兽都打不过,连老巢都被他们给占了……呜呜呜,洛水是个废物!” 临渊一个头两个大,听到这句话才清醒了一些。 “大泽的地生兽欺负你?” “对啊,我的法力不涨,他们就利用大泽的灵气修炼,现在一个个膘肥体壮,可嚣张了。”洛水红着眼睛,“那些地生兽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整日在大泽骚扰那边的百姓……我要是能把大泽的地生兽打出去,也能挽回一点面子,可是我打不过呜呜呜……” “大泽……”临渊默念了一遍这个地方,有些无奈的扶额。洛水的事情的确怪不了她,大泽在极西之地,为一切水源的诞生之所,洛水名义上是洛水之神,可是大泽却是一切水源之使,说白了洛水也不过是大泽的附属,给它打工的。 大泽本身灵气充沛,自然有一套规律运转,潮起潮落,来汛退汛都是依照惯例的。大泽越强,潮汛越猛,它本就无情,于它而言,人与万物都是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就是淹死了冲走了,那也是常理。 可是洛水这个给人家打工的不行,她的心太软了,看不过生死,偏偏要插手。她奈何不了大泽,只好在自己身上动手脚,限制了自己这个洛水之神的法力,试图延缓大泽的长势。 可是如此一来就成了个死循环。 大泽长,洛水抑制,大泽多余的灵气总要有地方去,便有地生兽见缝插针的钻空子,成了气候。洛水压制自己愈发势弱,反倒是地生兽强,洛水得不到大泽的掌控权,那水涨潮落就愈发无常。 于是人们骂的越狠,洛水愈发自责。 “走吧,我带你去大泽,把那些欺负你的地生兽打跑。”临渊站在原地撤去了避雨的结界。伸手幻化了一把伞,撑在了洛水的头上。 “嗝……”洛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真的?” 那把伞似乎比结界有效果多了,遮蔽去的不是风雨,而是洛水头上的乌云盖顶。 这个女孩心地赤诚,立刻就往忘记了被临渊说“无能”的事情,站起来破涕为笑。 “临渊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临渊拿回来的慈悲忽然就染上了一点别的情愫。他停下脚步,耳后生了红晕,“你别这么说。” 纵然他没什么经历,可是喜欢两个字也不是能随便说的。 “为什么?”洛水困惑的看着他,“你就是好啊,没人像你一样对我,你对我好,我自然喜欢你。” “我对你好……”临渊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有些干涩,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是牧星太无聊,还是那些繁杂的命运琐碎不够他操心。 他给自己找个恰如其分的理由,“我对你好……是因为这是我的错,身为众神之首,却让你过得这般为难,是我的错。我的在弥补你,所以在对你好。” 是他失察,让好好的一个神女过得这般艰难。她是一直活在夹缝里,进退两难。 “哦……”洛水懵懂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大泽在神目大陆极西之地,孕育万水,本是个方圆八百里都在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卷着浅蓝的洪流深入地里,延伸到五湖四海。 可是此时这里却是完全变了个样子,临渊初来这里,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你确定这里是大泽?” “嗯……”洛水看着眼前八百里的水泽变成八百里沼泽,那个巨大的漩涡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只有满地的淤泥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上面还落着乱七八糟的地生兽脚印。 她心虚的点点头,“的确是这里,不过我被赶走前这里还没有这么糟糕,呵-呵……我这不是也好久没回来了嘛……” 忽而,轰隆轰隆的震地声响起,遥遥传来低低的野兽咆哮。 沼泽之下浮出一行尖锐的背脊,形似倒插的一排剑。紧接着山丘一般大小的身躯从淤泥里露了出来,红灯笼似的眼睛瞪了过来,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洛水在一边鼓劲:“冲啊临渊!” 临渊:“……”想到能把洛水这么厚脸皮的神女赶走的地生兽不简单,可是这也太不简单了吧! 就这么一个,不过是稍微花费一些力气罢了。阳炎凝聚成剑脊,星光爬上剑刃,一把神剑诞生于他的手中。 奈何洛水命中带霉,跟她在一起总是不遇到什么好事。 八百里大泽此消彼长,消磨了一个先天神女,喂肥了何止一个地生兽? 数排与刚才那地生兽背上顶着的一模一样的刺脊露了出来,打眼一看,大概有百十个。 临渊:“……” 君子一诺,他握了握手里的剑,语重心长的说道,“答应我,这一回赶走地生兽后,别再压抑大泽赋予的神力,莫插手人间生死。”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可能没命再打一次了! 第774章 天神帅不过三秒 洛水是先天神明,拿着成就一个先天神明的灵气去养肥众多灵兽,只会多不会少。世间万物此消彼长,陨一个神明换来的,便是地生兽的狂野生长。 地生兽天生野蛮不知餮足,他们单纯的大脑以为,既然生在这片土地上,那这里就是他们的,于是不知节制的吸纳这里的天地精华成长,把自己吃成一座山。 也难怪洛水会如此落魄,这等地生兽几乎都抵得上一个神的力量了,洛水原本就压制自己,再对上这堆满脑子只有吃和打架的地生兽,不被赶出来才怪。 不过这也给临渊设下个难题,这么一堆的地生兽,几乎都可以派军围剿了,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对付! 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临渊看着洛水满怀崇拜的目光,把到了嘴边的“要不我们改日再来”的话咽了回去。男人不能说不行!天神大人虽然不怎么好面子,可是还是有偶像包袱的,他自然不会辜负这等期待希冀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去打架。 天神司命,掌天道轮回之事,虽然不是战神,可是实力却是不容小觑,更可以说是深藏不漏。 什么你问为什么?乖乖,难道你遇到什么倒霉事不会自己抗争一下吗,神明自然也是。那些神可不是人类一样咒骂两句完事,那可是真的会找上门来打一架讨回公道的。 临渊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教会他们什么叫做认命。 没有超强的实力,怎么办? 可是就是凭借临渊的实力,也在这群地生兽的手里讨不了好。人家来的时候还是个丰神俊朗白衣飘飘,一看就是神仙的美男子,打完之后直接成了块破破烂烂的抹布,拧一拧还能拧一盆血的那种。 不过能让他如此的那些地生兽,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可算有一个四肢俱全的,那也是哭爹喊娘嚎啕的无比凄惨,大概是打出了脑震荡。 “滚——” 天神威压释放,十方无幸。 地生兽自诞生以来就横行霸道,何曾见过这等对手,嚣张气焰顿时萎靡了回去,就差原地缩成一团卖个萌,表明自己纯天然无公害。奈何以它们的块头,那要是蜷缩起来也是个山丘,滚一滚便是天摇地动的阵仗,实在是不敢恭维,只好屁滚尿流的逃窜,免得留在这里碍眼。 那人持了剑,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变得凌厉如霜雪。他一头乌发化作银丝,衬得整个人愈发的如冰雪雕琢出来的没有温度,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临渊!临渊你好厉害!”洛水全程就看着临渊潇洒自如的浴血奋战,左砍一下,右刺一剑,金光与剑气齐飞,咒语与法阵同出,简直就是拳打大泽一霸,脚踢蛮荒群匪。 她痴迷的看着临渊,觉得就是人家脸上被地生兽尖锐的兽类指甲刮出的血痕都英俊的不得了。 就好像……就好像给玉雕的神像在脸上抹了一抹血色,带了神明染血,于神圣之上以杀止杀。 她看得呆了,一颗心好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连跳动都停止了几个呼吸的瞬间。 不过还好临渊也没帅多久,不然她大概要心跳骤停。 那人气势汹汹的赶走了地生兽,不染纤尘的如雪白衣上已经都是红色。他一身血衣,衣摆褴褛,束发的簪都不知道飞到了哪个角落,一头银丝流泻而下,几绺还被血黏在了一起……八百里大泽,红莲降世,以杀止杀。 那人一回眸,眼中的杀气还没收敛干净,忽然就一闭眼,整个人直挺挺的往沼泽里面栽。 “!”洛水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出吓得手忙脚乱,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洛水之神,化成一道水流蜿蜒而起,半空中托住了这位刚才还英姿勃发的英雄,免得他这支莲花往淤泥里面逆生长。 可是如此接住是接住了,然后呢? 洛水犯了难,这八百里大泽如今都成了沼泽地,她来的时候是沾了临渊的光,走的时候非但沾不了光,还多了个大型的累赘……洛水又不能把唯一的朋友兼大恩人一个神扔在这里,这也太不厚道了,她可干不出来。 于是落水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一位神背出去。 她身体属水,也只有她不会深陷在沼泽之中。于是落水便一步步背着临渊,跋涉于八百里大泽。 原本就算是一个大男人洛水作为一个神女也不会如此辛苦,可是这可是一个神,何况这里是沼泽,脚下每一步都是淤泥,好像是一只只要把她拉进去的手抓在脚踝上,不可谓不辛苦。 所以说……临渊十次栽进淤泥里,八次差点歪着身子给拖着走,还有三次给洛水捏着脸掐出了红印试图唤醒。 可是洛水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他背出大泽,他仍旧是昏迷不醒。 洛水开始哭了起来。 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临渊受了重伤消耗过大,神是靠沉睡来修复身体的,他一直昏迷不醒,是不是…… “临渊你不要睡呜呜呜,我不要回大泽了,我不要别人尊敬我,我不要面子的……” “别哭了……”临渊的的确确是在靠沉睡来恢复,可是沉睡中却被洛水哭的心乱如麻。 他不得已醒了过来,对上了洛水哭的红红的、满是水汽的眼。 “你……你醒啦?”洛水欣喜若狂,她小声的说道,“临渊你骗我……你说是因为愧疚才来帮我赶走地生兽,可是你都受伤的这么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临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消耗太大,还是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对待,开他浑身上下都感到十分酸痛,好像是被被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觉得很奇怪,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还没说出口,就见到洛水忽然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她说道,“巫山说过,男人献殷勤都是要求爱,临渊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临渊咳了个天翻地覆,内伤都差点牵引了出来,“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洛水歪了歪头,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色。 临渊只觉得那丝落寞像是一把锥子扎在心上,他支吾道,“也不是……”他心里纷乱如麻,抽丝剥茧都拨不开那深藏的那点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不忍洛水难过的。 “我跟你一样,你不是也是因为愧疚,才压制神力落魄至此?” 第775章 前往明月乡 洛水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那叫良心不安,可是临渊……那大概叫居心不-良。 还没等到她弄清楚是不是自己遭遇了传说中百年不遇的桃花,临渊就又要睡过去。 洛水吓得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唯恐自己这八字没有一撇的姻缘打了水漂,成了人类口中没过门就要守寡的苦命女人,连忙呼喊着他。 “临渊醒醒,你别睡啊……” 临渊只觉得心累。 “神受伤后还不沉睡……你是想让我真的死吗?” “……哦。”洛水讷讷,“那你睡吧……“她又紧张的叫唤起来,“不行不行,你也不能在这里睡啊,这里荒郊野外的,万一被什么野狼拖走了怎么办!” 临渊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你……你就没有一个住的地方,可以带我回去?” 洛水连一个脸色通红表示自己不能带陌生男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只见她一脸坦然的摊开手,“那什么……我都是随便找个地方住的,离开大泽我就没有家了,我也没有神坛……算是无家可归吧。” 简直惨绝人寰……临渊强打精神,觉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个睡觉的地方,这就是给洛水找个安身之所啊。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直接说道,“你可以带我回明月乡,日后你也可以住在那里。” 还说不是对自己有意思!这都要带着自己回家了!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有家了! 洛水高兴的嘴角翘起,却是又把临渊晃醒了。 临渊:“……”神不睡觉,也许真的会死。 只听到洛水十分认真的问道,“可是明月乡在哪里啊,要怎么去?” 临渊无力道,“你难道不知道,众生归去处,唯枕明月乡吗?你跳进水里,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顺着水流飘,最后就会到达明月乡……那里是我的神殿。”说完,他再也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再次沉睡了过去。 这话说的有趣,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睡在水里,被当成“失足少女”捞起来。临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是她真的不知道,那就跟那一次一样,随便带着他往水里一跳,怎么样都能到达明月乡的。 “啊……”可是其实他不用说那么多,提起“众生归去处,唯枕明月乡”的时候,洛水已经了然了。众生寂灭处,洛水就是再怎么落魄,也该知道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住在那里。 她侧身注视着对方清冷的睡颜,心想,临渊最会骗人了。他骗自己是因为愧疚才帮自己,实际上是看上了自己。他骗自己说自己一点也不寂寞,不需要人来陪他,可是一个住在明月乡看遍来来往往生死离别的人,又怎么会不寂寞呢? 洛水好歹也是个水神,不会真的任由自己像是一片叶子似的从流飘荡,一直飘到明月乡,她完全可以溯流而上,自行前往。 化身成一道水流卷起他的身躯,她便顺着水流而动,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抵达了明月乡前那一条璀璨蜿蜒的星河。 星河的河水并不是普通的水,虽然看着粼光闪闪很是漂亮,可是那水却是有着沉没一切的力量,可以让鸿毛不浮,飞鸟不渡过,更是冰冷刺骨,便是神也经受不住那样的寒冷。 只因为星河是命运与生死的交织,因为无情而冰冷,因为承载了太多不甘与悔恨,所以显得沉重。临渊之所以能操纵星河,是因为他割舍了七情六欲,寻无上神道,看众生都是平等,才能秉持公道。他不怕星河,是因为使命使然……可是洛水也不怕,这就很奇怪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是个奇怪的女孩,因为哪怕是神明,都不会轻易的接近星河,星河里的水会侵蚀他们的神体,损耗他们的修为。可是洛水却是能安然自得的“睡”在里面,甚至漂浮了起来,这就很离奇。 哦,神力低微是一个原因,大概是要损耗也没什么可以损耗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有一颗堪称赤子的心吧。 神做久了,心里就不会有怜悯和善良了,他们都是无情的,看人类如同看蝼蚁,所谓的朝拜与馈赠,也不过是冰冷的交易,看中的都是给予和报答。可是洛水却不是,她是一个顶着骂名,却仍旧不会怨恨的人。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信念而付出,永远用善意来揣测别人,这是神已经退化了的能力。 临渊在意识沉浮中想着,神明都去割舍七情六欲究竟是对是错。爱喜生忧,爱喜生畏,无所爱喜,何忧何畏。没错,没有了七情六欲就没有了私心、野心、贪心……可是同样的,他们也没有了一颗善心。 他开始怀疑,于是让极乐鸟取回了自己爱欲。 胸腔里有了温度的感觉很好,他感觉自己从一个冰冷的雕塑开始复苏,逐渐有了声音和颜色,他开始有了“人性”。这不是什么坏事,神与人总是同源的,都是来自山川湖泊,广袤土地……更有的神是脱胎于人类,那些是人杰,千百年出来一个的人物。 可是有利有弊,胸腔的心是不听使唤的,它给了他温度,给了他喜怒哀乐,可是也给了他不该有的情愫,比如……对某些人超乎寻常的包容。 由敬生慕,由慕生悦,由悦生爱……世间因果环环相扣,七情六欲彼此不可割舍,哪有单纯的慈悲为怀呢?既然爱了众生,为什么不能爱一人? 临渊弄不清,只好凭借本能去做。他想要对她好,希望她可以摆脱进退两难的境地,可以为她流血,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吧,总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星河沉浮了多时,半醒半梦间,他听到了洛水的一声惊呼。 “呀,这就是明月乡吗?” 上一次在星河畔,她远远的只能看见一道形似圆月的拱门矗立在天之尽头,那银白色的光辉照亮了星河河水,静谧无言。这一回接近,她才知道明月乡其实不是一道门,而是一座宫殿,那道拱门不过是宫殿的大门,而宫殿剩下的部分,因为是隐藏在夜色里的,所以看不清楚。 第776章 让我带他回来睡觉 星河宛转入月轮,一地泛着温润光芒的萤草好似会发光的芦苇,于星河畔摇曳。远远看到的那轮月,是个拱形的白玉环悬在星河尽头,而在白玉环的周遭,是隐藏在夜色里的墨石城。那是一种黑色的,隐约会闪光的石头,低调而神秘,看上去像是一只沉睡的海兽。 洛水裹挟在星河中往前行进着,眼前突然一阵白光刺目,便知道自己经过了那道月之门,来到了真正的明月乡。 她睁开眼睛,嘴巴都合不上了。 琼楼玉宇不过如此,这里是与月华一脉相承的梦幻与美丽,栏杆与横梁都是白玉,窗纱和幔帐是冰绡,连地板都是以白色的砖石。 明月乡内飞花如梦,徐徐的清风夹杂着淡色的花瓣,于空中蹁跹——那其实不是花,而是一片片灵魂的碎片。它们变作一行飞舞着,一直飞到直到明月乡的白玉台上,那里有一面巨大的屏风,是半透明的模样,又笼罩了淡淡的雾。那些碎片便在上面凑成一行行字,写了生平与眷顾,怅恨与不甘,然后在上面满满淡去,化身成鱼,噗通一声又跳进了星河。 “呀!”洛水如梦初醒,连忙抱着临渊出了星河。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明月乡内有一个偌大的洞,星河水便是从那里坠落人间,变成落下九天的瀑布,把那些灵魂的碎片再次抛洒。她刚才看的入迷,差点跟着那些星河水一切坠落到人间,投胎转世去也! 她摸了摸摸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庆幸的长出一口气。 “可是临渊你家好大啊……你的床在哪里?”她跪坐在地上,想着要不就随便把人扔在这里算了,再拖实在是拖不动了。好在没有让她为难多久,没过一会,一个欣喜雀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主人主人!你回来啦!” 一片雪色中还夹杂着一只秋千,只不过隐藏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此时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而后冲出了一大团花里胡哨的东西。 ……怪不得要把秋千放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这冲出来的一大坨跟这里的整体的禁-欲神秘风简直不搭调极了,简直就是一张宣纸上落了一坨彩墨,这墨还会动,张牙舞爪的就飞了出来。、 洛水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只巨大的人面鸟,少女的脸庞尚且稚嫩,不过却因为物种的喜好画着浓烈的妆容,有一种突兀的不协调。金色的线条把她圆圆的眼睛拉成凤眼的模样,朱红的胭脂点在唇上脸颊还不够,还要在两靥点两个红点,假装是小痣的模样。 洛水还没表现出看见极乐鸟的震惊,对方抢先一步尖叫了起来。 “你你你,你是谁?我主人呢?” 洛水愣愣的指了指地上湿淋淋的人,老老实实的坦白,“他在这里……是他让我带他回来睡觉的。”他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一身血色冲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惨白……看着就更像是抹布了。 极乐鸟只是个神使,不是神,不用不沾七情六欲四大皆空,是以对于男-欢-女-爱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一听到这句话整只鸟都抖擞了一下。 “什么?”她显然是想歪了,那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碎裂似的表情。“我的乖乖,主人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玩这么大吗?你你你……”她死死盯着洛水那纯真不失魅态的脸,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主人上次在河里捞到的女人!” 她的表情更加的扭曲了,“这才多久啊……”这只极乐鸟扒拉着手指头数着,奈何数数这样高端的事情不是一只鸟干的来的,她只好放弃。“反正没有多久啊,你们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啊!” “啊?”洛水脸色茫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这一步?” 极乐一脸的“你别装了,我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他都带你回来睡觉了,你别告诉我你们之间没什么……” 洛水好不容易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干点事情,可不能把功劳让出去,“什么他带我,分明是我带他,你看看整个人睡得叫都叫不醒,我要不是无家可归,才不会大老远的把他送来这里呢。”不过,来了也不错,好歹是长长见识。明月乡的确美得让人心醉神迷,不亏! 一听这话,极乐鸟面如菜色。她没想到自己的主人这么没出息,竟然是被“睡”的那一个!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一个做宠物能说什么呢,还是抓紧时间讨好未来主母吧…… “对了,临渊睡在哪里啊,你们这里好大,我实在是找不到了……”洛水决定还是好人做到底,把临渊弄到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去。 极乐鸟立刻挤出了一脸笑容,笑眯眯的说道,“夫人您跟我来!” “你为什么要叫我夫人?”洛水十分困惑,“我叫洛水。” 极乐鸟化成人形也是个穿着花里胡哨裙子的小姑娘,脚步轻盈的在前头带路,“夫人您真是幽默呢,主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还带着你来明月乡,一看您就是极乐的未来主母了,不叫您夫人叫什么呢?” 她掩面而笑,偷偷看了一看对方少女似的一张脸,心想大概主母也是不好意思,还是客气一点吧,不然等着主人醒了自己可就要被收拾了。 她麻溜的说道,“不过既然夫人这么说了,我就叫您洛水姑娘了……唉,何必呢,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她一边嘴上不停,一边伸手拨开水晶的帘幕,里面银丝的床褥填充着羽毛,看上去极其的柔-软。 “主人就睡在这里……还是劳烦夫人了……”她伸手一挥,帘幕拉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池就出现在眼前。“还请夫人帮主人沐浴。” “什么??!”洛水震惊的抬头,可是眼前哪里还有那花里胡哨的身影。连这里都被下了结界,一看就复杂的不行,不是洛水这样的弱鸡神可以解开的。 “……”她被关在了这里。 极乐鸟真的是飞着走的,一边飞一边窃笑:我真是个机灵的神使! 第777章 母子之间也可以呀 明月乡玄妙神秘,却又空旷的可怕。大概是这里除了一堆翻飞不休的灵魂碎片,只有一人一鸟两个人居住,于是这里干脆连门都没有,处处都是用纱绡和琉璃的屏风隔开的,堪称一览无余。所以极乐鸟用的也是结界,而不是干脆关门把人锁住。 她喊了极乐鸟两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便知道大概自己是叫不回来那只花里胡哨的鸟了。 洛水站在空荡华丽的房间里,愣了不过片刻,脚步就挪动了起来。 她刚才把临渊扔到了铺满羽毛的床上,那上面洁白如雪,纤尘不染,容不得半点玷污——就连原本的主人,因为在淤泥里滚了一圈,哪怕是在河水里泡了许久也依旧萦绕着淤泥的气息和血味,也万万配不上它的。 洛水想了想对方被人类扔个菜叶子眉头就要皱的夹死苍蝇,肯定不会容许自己就这么一身血一身泥的睡过去……好人做到底,反正热水都有了。 她爬上床,叫了两声临渊,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便闭上了嘴,任劳任怨的开始拖人。 她是洛水之神,神躯大半都是水灵,自然不会跟人类一样需要脱-衣服沐浴,本身就是清凉无汗不沾尘垢的存在。洛水不知道沐浴要先去除衣物,自然也不会对临渊多此一举。 “噗通”一声,连着脏衣服带人,就被她整个推进了水里。 好在神不会被淹死,不然她这么一出,还真是敬谢不敏。 “沐浴?”洛水歪了歪头,喃喃道,“我见河里也常有女子成群结伴出来沐浴,应该是这样的吧……” 洛水河畔,时值春夏,正是天气炎热贪慕清凉的时候。黄昏之时,常常有女子成群结伴的出来在河边洗濯。她们担心自身的安全,便攀着许多姐妹一起,衣服晒在河边晾成一排,搭成天然的屏风帷幕,遮挡路人的视线,也告诉他们此处有人,还望止步。 棉斤、澡豆、香膏都放在竹篮里整整齐齐的放一排,还有人准备了花瓣,玩耍的意图更盛,也不知把自己臆想成了什么角色,一脸沉醉的在哪里捧着花瓣入神。 这傻模样落入了姐妹眼中,便惹来一阵叽叽咕咕的哄笑。 洛水也有姐妹,可是巫山不喜欢她,嫌弃她蠢笨,很小就不跟她一起玩了,自己搬到了南方的山里,每日都过得很是充实,压根就没想起过她,更不曾来看过她。洛水羡慕她们的感情,时常借着水灵隐藏身形,就在一边看——也还好她是个神女,要是个神君,那大概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思索着那时候那些女子是如何个动作流程。 洛水犹豫的伸出手,把临渊已经凌乱的头发打散。战时那变成覆盖霜雪一般的银白长发在他沉睡时恢复了原样,又是乌黑的一匹缎子,沉甸甸的落入水中。 他脸颊上一道浅浅的伤痕,也不知是哪个凶兽干的,如此不怜香惜玉,对着这般的脸都能下得去手……洛水伸出手,轻轻的摩-挲过去,才发现那已经只是血痕,伤口已经愈合成白白的一道,大概再过一会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同样都是神仙,怎么大家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洛水感慨的一叹,第一百零一次决定发愤图强。 ……算了那些事情以后再说,还是先把临渊洗干净吧。她用澡豆打了泡泡,开始给人家洗头发,可是洛水真的没干过这种事,她自己都懒得梳头发,平日里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不是披散着就是学着农妇用头巾一包,如何能有本事打理人家的一头缎子也似的青丝? 打结了…… 她惊恐的看着青丝变成了绣球,心虚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完蛋了,要是她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是直接断发的,可是临渊可是体面人,自然不会跟自己一样糙……洛水只好硬着头皮去解。 有的时候形容女孩子心细叫做“心细如发”,这就说明头发的确很细,起码得耐心手巧才能解开。“耐心”、“手巧”?这两个词跟洛水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她越解……那个结越大……直到扯到了临渊的头皮,给他硬生生扯醒了。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沉眠,临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然被扯头发扯醒,还真是让神哭都没地方哭去。 眼中的战意与戾气逐渐消散,漩涡似的恢复平静。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长睫如门扇开阖,门外便是水天一色的淡然无物。 无物?很快那眼神就变成了惊讶,惊讶的连瞳孔都跟着跳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崩地裂,竟然能惹的临渊变色。 “你你你……”他纵然是再怎么淡然,也没想到自己一醒来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水里……还是跟洛水一起在水里! 洛水倒是十分单纯的喜悦起来,“你醒啦?”她眨眨眼,转而又担忧起来,“我是洛水啊,你不记得了我了?难道被地生兽打到了头?” 说着,她竟然还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勺,确认了一下有没有包。 临渊忍着十分失礼的把她的整个人丢出去的冲动,几番压抑平复才能用正常的语气说话。 “我没有失忆……我知道你是洛水,我是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临渊顿了顿,“还有,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他表情纠结,还是没说出一起沐浴这句话,一转头,含糊道,“一起在水里。” 可是洛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令他尴尬的机会。 “因为我在帮你沐浴啊!” 如果临渊长了毛,浑身的毛一定都炸了。 “谁要你帮我沐浴!”临渊夺回自己已经成了绣球的头发,“这种事……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青年男女共处一室已经很不对了,还要给他洗澡,这简直……简直……天神羞的耳根子都红了,他本来以为洛水只是懵懂无知,被他一点破就会飞速的跳出去保持距离,结果这货是天生的没心没肺,竟然还“啊”了一声,辩解道,“也不是,母子之间也可以啊。” “……”临渊觉得自己可能在大泽斗地生兽的受了内伤,不然为什么有吐血的冲动。 第778章 原来你这里是乱葬岗 临渊飞身出了冒着雾气的水池,手上一挥,便把身上的水珠蒸发了个干净。 他嫌弃的拎过那“绣球花”,金光闪过,便又柔顺的披散下来。 “我要睡了,你走吧。” 走?自己往哪里走?这里有结界根本出不去啊!这人怎么能这样卸磨杀驴呢,连个睡觉的地方都不给自己。看了看那柔-软的、铺着白色羽毛的大床,洛水更委屈了,不禁扁了扁嘴。 “你这个人好坏,利用完我竟然就要赶我走!”她从水里出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我辛辛苦苦背着你从大泽到了明月乡,怕你浑身脏兮兮的睡不好还帮你洗了澡,你却连一个睡觉的地方都不肯给我,还要赶我走,也太过分了吧。” 她……竟然是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吗?临渊向着洛水投来惊讶的一眼,却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临渊的目光复杂起来,洛水压制神力,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生兽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背着自己从大泽来到明月乡,这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想……只是觉得自己会因为脏污睡不好才帮自己沐浴的。 临渊的心里闪过一丝释然却懊恼的感情。他对坐在地上发脾气的洛水说道,“我的床让给你,你来睡。” 洛水的的确确的累了,连日以来一直绷着的一根筋松懈下来,她能睁着眼站在这里那就是奇迹。一个柔-软的大床,这对于一个疲累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洛水的耳朵动了动,狐疑的问道,“真的?” 一身叹息悠悠荡荡,“真的。” 可惜人一旦泄力再赶上发了一通脾气,身上的力气就被透支了个干净。洛水浑身颤颤巍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压根就起不来。她心想,反正只要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这水池也不错。 她正缓慢蠕动着要不要扑进水里睡一觉,就忽然觉得腿弯一紧,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呀!”洛水的眼神滴溜溜的落在抱着她的临渊身上,只见他缓步平稳的向着床走去,把她放了下来。 适才她透支体力那无力可怜的模样临渊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鬼使神差的他就近身而至,把她抱过来放在了床上。 罢了,既然要渡众生,她也是众生之一,又何必拘泥? “睡吧。”他起身欲离,却被人拉住衣角。 她不是众生,是魔头,生来就要拉着神一起堕-落的。 “你别走……你走了去哪呀……我们可以一起睡。”说着她还翻身露出了小半拉地盘,意思是让给了临渊。洛水睡得迷迷糊糊,也不忘记寄人篱下不可过于嚣张,怎么能把主人赶走自己独占大床?这明月乡看上去大得要命,可是一眼看过去有活气的也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鸟笼、一个尚且冒着热气的水池。 空旷的可怕。 临渊走了,能去哪里呢?洛水心想,她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你……”临渊深呼吸了几下,心潮如浪般难以平复。他回身凝望对方单纯的睡颜,暗暗给自己默念了好几遍你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可是纵然热烈奔放如那个闻名神界的神女巫山,几次三番跟他求爱,也没有如此直白的说出“我们一起睡”这句话啊!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不知道。临渊半是苦涩半是无奈的想着,慢慢抽回自己的衣角。 可是衣角抽回来了,他刚才被打散的头发又难逃一劫。披散的青丝给她拽在手里,一扯就是牵扯头皮的疼,硬生生让临渊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 临渊:“……”她但凡对敌是有这个敏捷的身手,也不会被大泽地生兽赶出来啊! 洛水攥了一大把青丝,兀自睡的酣甜,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她像放风筝一样手里拽了拽,临渊顺着这个力道只好回到了床侧。 “别走……” 临渊这个明月乡之主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家里都不能自己说了算了。他叹气,“我不走。”然后顺着对方的意愿,慢吞吞的跟她一起枕在羽毛上,这才让洛水罢休。 本来以为洛水睡着了他就可以脱身,可是她就是睡着了也不让他安生,梦里都是要说梦话的。 “临渊,这里好大,没有人,你不会害怕吗?” 怕?临渊的眉头轻拧了一下,“我不会怕,恐惧对我来说,早已经割舍。” 洛水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自顾自的说道,“是啊是啊,我也怕。” 临渊:“……”他刚才一定是疯了,为什么要回答梦话,洛水这分明就自问自答的很开心。 “那些碎片……是灵魂吧,除了神,是不是所有的生灵都会死?死了以后就是不复存在了吧……可是既然都要消失了,为什么他们要来明月乡?” “因为明月乡是众生归寂处,纵然是有朝一日不复存在,那也该留下点执念再行离去……你该见到过,明月乡的琉璃影壁,便是留给那些魂魄的一个寄托,只要在那里写下生平执念,极乐鸟便会编织梦境,在梦里帮他们视线,让那些灵魂得偿所愿。执念淡了,他们也就放下了,影壁上的字会消失,他们也会投身入星瀑,坠落九天。” 可惜临渊的解释纯属对牛弹琴。洛水继续自问自答,“哦,原来你这里是乱葬岗。” “……”临渊听闻后狠狠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走,总有些执念深的,无法放下吧……那该怎么办……”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明月乡便是容-纳这些执念深沉的魂魄所在,如果人人都不肯放下,世上就没有新生命了,容-纳与重组,是天之极的使命。”那些魂魄碎片放下执念便是纯净的所在,它们在星瀑中打碎重组,又会成为新的灵魂,降临世间。 这里便是这么一个轮回之地,是生与死的交汇点,永远无情的运转。 临渊叹了口气,觉得这么说是不是对于洛水而言过于沉重,她毕竟是一个……连辱神者都不想害死的神。 洛水在梦里竟然还有自己思维,她想着要是天下所有的河流都有一个去处,在那里平息波涛,互相融合,到了降雨的时候,再从那里调出水来,那该多好…… 她砸了咂嘴,竟然觉得可行,只是过于复杂,不知该如何操作。 对了,天之极、明月乡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她只要在这里住下来,慢慢的搞明白怎么搬运一个同样的流程就可以了! 于是睡梦中的洛水又抓紧了手里的青丝,惹得对方皱了皱眉。 “那个……临渊……你收留我吧,我想在明月乡住下来……” “什么?”临渊没想到洛水在知道如此沉重的真相后还要留下来,不禁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是了,是了,他承认,他无所谓恐惧,但也会寂寞。 他凝视对方攥着自己发丝的手,心中不禁一动。不该属于神的恶劣想法浮现出来:既然握紧了,就不要再松开,既然留下了,就不要再离开。 第779 原来你在求我 只是可惜,要留下的人,不是全心为了他,惹他动心的人,自己却是无心。到最后,微巳也只能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前生叹一口气。 “明月乡,你去过的。”他执着的念着,想着哪怕是贪恋美景一时起意,她也该想着的。微巳甚至有些委屈,感到自己被利用了,明月乡也是,自己也是,用过就扔,毫不留恋。 于是巴巴的追问襄离,“你不记得了?” 襄离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压根就没复习过“功课”,唯一的记忆还是当时临渊在星河里拦截下载着洛水的叶船,抱着她发疯。当时洛水的身躯是要去明月乡的,那便是她的长眠之地。 襄离哪里知道明月乡是临渊的住处,只能顺着自己的想法发出一声夸张的感叹,“明月乡啊。我知道我知道,的确去过……”只不过去的时候不是竖着走进去的,而是打横着躺着进去的。 她以为微巳是不满她如此长汉昭的志气,愈发大肆的贬低白玉京。 “你说的没错,什么白玉京,竟然敢厚着脸皮自称人间神都,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连神界的一个小坟地都比不上,还敢如此吹嘘,我呸!” 她夸张的表情好像真的这玉殿琼楼不值得一提,微巳被她逗得表情缓和了一些,柔声问道,“什么坟地?” 襄离顺理成章的回答,“明月乡啊!” 微巳:“……” 襄离只见他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下来,抽了抽气,伸手捂住了胸口。 “微巳?” 微巳别过了脸,“你……先别跟我说话,我自己冷静冷静,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两辈子……”怎么两辈子都栽进一个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人手里? 无知者理直气壮,襄离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琼楼玉宇近在眼前的时候,益发显得壮观。高耸的立柱如九天垂云,晶莹剔透的瓦片是琉璃制成,五光十色炫目万分。 襄离与微巳接近的时候,身-下坐着的巨剑就发出一阵嗡嗡声响,好似在发出什么讯息一样,紧接着,青钟长鸣,响彻长空,一串白鹤从白玉京中飞起,引颈长啸。 襄离十分怀疑这白玉京是个奇怪的牧场,养的大白鹅满地走,还要出门行侠仗义,连养的鹤都是会说话的。 “子弟归来,请开蓬门。”鹤就是鹤,声音并不如同野鸭子一般叫起来嘶哑难听,轻轻脆脆的,仿佛是七八岁小童的郎朗读书声。 蓬门本来是自谦敝处的意思,可是在这里蓬门指的就是门,白玉宫的大门,或者说是结界。 白玉京号称是人间神都,到底不是个真的神都,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围起来,于是知道在外面罩一层结界。那结界是云山雾罩的模样,还平添几分仙气。 仙鹤一声报备,那结界就撤去,云雾从中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一条容八人并驾齐驱的道路出来。那道路是个平坦而长的白色石板,阴文雕刻着许多符咒与花纹,隐隐泛着温润的白光,凭借着几条锁链被蓬门放了下来,就好像是船上放下的舢板。 “停停停,就是这里了,收剑!”胖头鹅一踩到实地上,险些一个脚软瘫软在地,他面如菜色的宣布这里不能再御剑了,要用双脚走过去。 微巳和襄离下来后,那些充当代步工具的剑便化作一束束流光,回到了微巳的手心,而大白鹅的剑也颤颤巍巍的回到了他的手中,活像是被人殴打了一便,十分凄惨。 “你还知道回来!”胖头鹅瞪了一眼自己那胳膊肘往外拐,一被人叫唤就不听话的跑走的仙剑。那把剑顿时更委屈了,它也不想的啊,可是……可是……就是没办法抵抗那个人的召唤好不好…… 到底还是自己的剑,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扔了,于是胖头鹅只好把气撒在了襄离和微巳两个人的身上。 “你们两个乖乖给我跟在后面不要乱跑,等我把那该死的妖孽交给尊者后,再行给你们这两个野修一番教训。” “二师兄……他们在前面了耶……”身边的师弟提醒道。 胖头鹅定睛一看,那两个人跟进自己家门一样,优哉游哉的已经溜达出去好远了。怎么回事,普通人看到这通天途两侧的万丈悬崖不是应该吓得寸步难行、两股战战吗?怎么那两个人跟走在平地上没有两样? 甚至那丫头听见自己的身影,还蹦蹦跳跳的转过身来,一脸惊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在叫我们停下吗?” 胖头鹅的额角抽了抽,没好气的说道,“废话,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不听话的先走一步?” 襄离浑然不在意他的恼羞成怒,只想着白玉京反正就在汉昭,听说就悬浮在皇宫之上,反正已经抵达了,那为什么还要跟这些蠢货虚与委蛇? “哦,我们随便走走,你们不要客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她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站住!”胖头鹅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们两个跟我去见尊者,交出那个祸乱人间的妖孽!” 襄离好笑的看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活像是自己理所应当听他的话。 “凭什么?我凭什么听你的?” 胖头鹅没料到她怂了一路,临了来了这么一出,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凭你们是两个无门无派的野修,修行就是有违天道,我们白玉京有责拘拿你们!” 襄离眨眨眼,好整以暇,“野修怎么了,野修就不能修行了?天道又不是你家的,你说我们不能就不能了?再说了,你也说了我们是野修,无门无派,难道一个君王还得管到天底下所有犄角旮旯的人?你一个白玉京又凭什么管到我们野修?” 胖头鹅被她堵的无话可说,不过他这时候有的是底气,毕竟白玉京可是他的地盘,就是那两个人不好招惹也不怕。 偷偷召来一个弟子,嘱咐他去找尊者出面前来镇场,自己则是试图以势压人。这两个野修不过是买一送一附带的赠品,那个妖孽可是得留下来的。 “你们两个有何罪过自然有尊者前来处理,限你们赶紧把那妖孽交给我们白玉京,不然要你们好看。” 这才是图穷匕见的目的吧?襄离连微巳都能给气的心梗,何况一只只知道咋呼的胖头鹅? 她眼中眸光一闪,嫣然一笑,“哦,原来你在求我啊。” 第780章 护短之魂爆发 “你想要里面那只章鱼脚呀?”襄离拽着镶嵌着魔眼的手链,在胖头鹅的眼前一晃一晃,“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胖头鹅在白玉京也是个有头有脸,哪里能忍受如此的辱?只是他尚且来不及发作,瑶琴便抢先一步呛声道,“这里是白玉京,你这个野修也胆敢如此放肆!” 她转头对着胖头鹅道,“师兄,我看这个女人嚣张已久,不如给她点颜色看看,这里是白玉京,怕什么?” 胖头鹅眼神一动,默许似的点了点头。小美人美是美,野也是真的野,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会听话的。 瑶琴本来就看襄离不顺眼,觉得她长得妖里妖气,个性也乖张极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满心的针对早就树了起来,此时得了应许,又有了白玉京作为撑腰的,更是放开了胆子。 也不知道这刚入门没有几年的姑娘是哪里来的这“嫉恶如仇”的脾气,竟然当下就借着这“通天途”的符咒之势,起了毕方真火阵。 只见星星点点的火花从地上浮起,飘摇着就围拢到了两人的身侧,逐渐连成一个螺旋而上的火圈,炎热的气息顿时如同炙烤。 “呀!” 火舌骤然撩上,擦过裙角焦黑了一大片,又势如劈竹的扑到胸口和脸上。 襄离不禁后退一步,直到身后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的护在怀里,而后以掌心在她身前一抹,那些蹿到身上的火苗便收拢成一束,乖顺的在微巳手里化成一缕飞烟。 她这才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一双如水的眸子盯着瑶琴猛瞧。 单单看她的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算不上大,可是心地却是毒辣。自己也是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野修”,更与他长着同样的长着同样的四肢手脚,是个实打实的人模样,怎么她就能下如此毒辣的狠手呢?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普通人,刚才那一下子早就把她烤成焦炭了,更别提站在这里。 什么仇什么怨?何况襄离也并非是因为狂妄才在此地下了白玉京的面子,实在是看不惯那胖头鹅的道貌岸然。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人分明就是盯上了那只章鱼脚,自己没本事擒下,还垂涎那“为民除害”的功劳,想要他们把那妖孽交出去,他好拿去邀功。 从来只听说过成人之美,可没听说过连知道对方的贪心还要上赶着被骗的。 “没事吧?”那个傲娇半天沉思了半晌人生的微巳,见到这般情形也顾不上自己那点纠结的心思了,蹙眉垂首问询了一声。 襄离小幅度的摇摇头,撒娇似的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裙子,说道,“我刚换的衣裳,被烧坏了……” 微巳的心口被这委委屈屈的模样捅了个正着,宗师风范顿时扔进了下水沟,拿出了埋在骨子里护短气势来。 只见他凭空一抓,就将那毕方真火阵抓在手里。毕方真火在火法中是三等火,看上去是气势汹汹的吓人,一片枫红烧的热烈,可是却也只能算得上是凡火,大概能烧个饭、点个屋子,烹个茶水罢了。 要知道微巳铸剑的时候,那半死熔岩中便是二等火,焰心青蓝,是可以融炼灵气的。而魔尊的业火红莲,又叫幽冥火,是一等火种,可以烧尽世间一切。 魔尊如今还老老实实的插在背后当剑灵,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区区三灯火竟然敢烧他的宝贝徒弟、心肝老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噗哟”一声,那收拢成一个血色珠子的火种便在他的掌心烟消云散。 抬眼,清寒的目光便落在周围一干拔剑四顾的白玉京弟子身上。微巳道,“你想要这妖物?”他提起襄离手里的魔眼,于身前一晃。 胖头鹅恍惚一下不疑有他,还以为他是色厉内荏,早已经被震慑住了,便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没、没错,交出那妖孽!” “好……” 没想到微巳还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两人魔眼一体同生,微巳轻轻松松便把襄离的那只魔眼里关着的妖物给放了出来。 只听轰隆一声,那被一把把剑插的跟刺猬一样歪歪扭扭盘曲在一起的章鱼脚便落在了那雪白平坦的“通天途”上,震的那桥都震了几震。 “你……你……”胖头鹅没料到他竟然在此处把妖物放出来,十分的惊骇。“你快把它收回去,收回去!”他那里有本事对付这东西,只能让微巳带到大殿上等着尊者前来处理。只是那前去请尊者的师弟也不知道是不是个路痴,怎么这么久了人还不到! 他心急如焚,却见对方不为所动,甚至还举起了手,想要把妖物身上插着的剑收回去——他要的只是妖物,那些剑是属于微巳的,自然没有白送的道理。再说了,瞧瞧白玉京弟子这一个个捧着微巳不要的废剑当宝贝的模样,这些拿来随手用的剑明显要更加值钱一些。 买椟还珠?呸,当谁冤大头呢。 果不其然,微巳的手指刚刚一动,胖头鹅就脸色煞白的如临大敌。 “停停停,你这是要干什么?” 襄离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继续开始装可怜,“换给你们妖物啊,这妖物可是给你们了,剑可是我们自己的。哦,看你们的意思是这妖物是你们自己擒下的,既然能擒第一次肯定也能擒第二次喽,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的主意肯定比我们多呀,我们就不必班门弄斧,免得裙子又被烧一次。” 胖头鹅见风使舵的快,见到这局面立马转头对着瑶琴训斥,“大胆,谁让你如此无礼,通天途上的阵法谁让你用的,要是惹了妖物作乱或者是吓到了长老和尊者怎么办?回去给我闭门思过,抄写一百遍《清静经》,写不完不许吃饭。” 瑶琴讷讷,惊讶于竟然是自己背锅。“师兄,刚才是你让我……” “再不滚两百遍!你还敢顶嘴!” 襄离看着瑶琴吃瘪的有气发不出的模样,心里的淤塞就疏通了一大半。 可是微巳显然是护短之魂爆发,一时半会消散不了。 他一挑眉,“好,那你说这妖物该如何?” 胖头鹅见猎心喜,“前方就是玄武坪,驱逐到那里即可。” “这可是你说的。”话音刚落,只见那章鱼脚飞起到了空中,朝着那玄武坪投掷而去。 “砰——”那妖物在玄武坪的地上抽搐了两下。 “……”刚走到这里的五位尊者表情已经维持不住淡定了。 这什么玩意??! 第781章 从天而降的妖物 派去请人的弟子姗姗来迟。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那做乱的妖物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不仅为祸苍生造成大旱,还想要颠覆人间一统天下,简直就是包藏祸心为害深远。 几位尊者都是嗤之以鼻,听出了其中的危言耸听之意。 心说要是真的那般厉害,怎能轮得到你们几个毛孩子逞英雄,八成还没见到那怪物的面,就被虐成了渣渣。可是面上却是不显现出来,仍旧是一个比一个高深的仙人做派,直到那弟子口沫横飞的说道那怪物长得活像一截巨大的八爪鱼被砍掉的一只脚,长得十分奇形怪状,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 那几个尊者这才心中一动,产生了几分好奇。 “走吧,前方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古怪。”说出这话的是白玉京五尊者之一的燎原尊,他是几个尊者中长得最显小的一个,看上去不过是个青年的模样,一头火红的头发随意束成一把,随意穿着宽松的灰色长衫,腰间还挂着一个巨大的葫芦,打扮得十分不庄重。他听到这怪物甚至还有些兴奋的挑了挑眉,颇为跃跃欲试。 可是这飞扬跳脱的青年形象却是假的,修行者寿命漫长,容颜也变得缓慢,这“青年”看上去绝对不到三十,可是实际上最起码得有七老八十,长得十分有欺骗性。 “咳咳,我说燎原,你就别再那里为,老不尊的,这是看热闹的时候吗?”山燕垒抚着胡须说道。 “是是是,二师兄那里还等着救场呢……”那弟子苦着脸。 “救场?”燎原尊瞪大眼睛突然凑到了那弟子的面前,出其不意的吓了他一跳。“救什么场?” 那弟子心想,搬救兵搬到谁都好,可千万别是这个燎原尊,谁不知道燎原尊最是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到时候八成不是去撑腰的,而是去摇旗助威的。 那弟子能被派来请人自然也是没有几分良心可言的,他面不改色的扯谎,“尊者明鉴,这妖物原本是出现在北方的一个叫做银杏村的地方,在那里吸食人血,我们到的时候却有两个野修在那里浑水摸鱼装作是神使的模样妖言惑众,后来发现我们是白玉京来的,就连忙跟我们合作,擒获了那妖物。只是那两个野修手段阴险,竟然抢先一步把那妖物收走,据为己有,不想交给我们白玉京处置,实在是岂有此理!” “你是说两个野修抢了你们的战利品?”燎原尊摸了摸下巴,眼睛一眯,“很好,太岁头上动土,这两个野修死定了。” 他肩膀一抬,伸手按在了那通风报讯的弟子身上,懒洋洋的说道,“走吧小孩,尊者这就给你们撑场子去。” “等等,虽然你们这些弟子本事不大,可是身上的神器却是不少,难道对付不了那两人?”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五行宫中喝茶的水清瞳抬了抬眼皮,清冷通透的目光落在了那弟子身上,带着洞穿真相的光芒。 那弟子陡然浑身一凛,说道,“水尊者,那两个野修实力不容小觑,虽然是野路子出身,看用的法术都是我们见没见过的,可是也是有几分本领的……我们这也是投鼠忌器,害怕那两个野修狗急跳墙的带着妖物潜逃,也不敢来劳动尊者玉趾。” “如此,那我跟着你一起去,也好见识一下那怪物是如何个古怪。”水清潼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有趣……”手持一面镜子正在补妆的木芙蓉道,“野修之所以叫做野修,就是说们没有派别,手上的法术不成体统,一般都本事平平……你说的这两个人,我倒是有兴趣了。” 他一扭腰站了起来,含笑道,“那我也去好了。”他问道那沉默不语的金甲男子锋镝尊和那老神在在的燕垒尊,眯了眯眼睛,“要不你们也跟着一起来吧,若真的是有那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修,也好给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名门正派的仙家气概。” “浮名都是身外物……”山燕垒对于木芙蓉的虚荣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脚底下却老实的动了,“老夫这可是给你们面子。” 锋镝尊本身就无所谓,既然他们已经决心要去,那他奉陪就是。 那前来搬救兵的弟子都傻眼了,想到能搬来,可是没想到这能把五个靠山都一起搬走啊!这忽如其来的惊喜令他精神有些恍惚,脚底下如同踩着棉花一样飘飘悠悠的,就带着五位尊者,往刚才发生争执的通天途上走去。 可是六个人还没走到,只是刚刚到了玄武坪,就觉得头顶一个什么黑压压的东西掉下来了。 锋镝尊对于危险的感召那是十分敏锐,他霍然道,“都散开,别聚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刚后退一步,就觉得天空中的乌云愈发浓厚,耳边听到“砰——”的一声,一条褐色的,仿佛一条巨蟒一样的东西就带着一堆金光闪闪的神剑砸在地上,力道大的差点都给玄武坪的白玉地砖给砸个稀碎。 “这是个什么玩意?”木芙蓉嫌弃的捂住口鼻后退一步,盯着地上不断抽搐的褐色物体露出了作呕的表情。 那倒霉的章鱼脚本来浑身上下就被-插满了剑,如今这么一摔,那些剑就穿透了身体,死死的把它钉在地上,兼上那落地的重量,差点没把它当场来一个血肉模糊。 “这、这、这就是那妖物……”弟子猛然一见到这倒霉的章鱼脚,被它支配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不禁开始两腿打颤。“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当然是因为它……”山燕垒捋着胡须刚要说这是因为它是被人用巨力扔过来的,却见那锋镝尊眼神一亮,开口道,“剑!” 那章鱼脚如果还有一口气,还能挣扎着蹦跶起来,一定要破口大骂:你才贱你才贱! “这些仙剑是……”水清潼也拧了眉,“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仙剑……这些剑都不是凡品。” 第782章 五个尊者 女子长裙飘逸,纤细婀娜,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一侧肩膀上,懒漫但是又妩媚,堪称是个绝代佳人。就连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丰神俊逸,出尘脱俗。 可是就是这么一对璧人,却让尊者们齐刷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就连一贯作冷清状的水尊者水清潼都不禁抽了抽面皮。大概唯一幸免的就是火燎原了,他痴痴看着对面走来的美人,眼神都呆滞了。 “乖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他是单纯的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可是其他的几个尊者就不是了。 最起码木芙蓉、山燕垒还有水清潼不是。五个里面三个人都被她打过,虽然不是凌虐式的羞辱,可是却是把他们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他们就是你说的野修?”水清潼启唇问道。 前来搬救兵的弟子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是啊……” 水清潼顿时有了打人的冲动,一巴掌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扇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呵-呵,野修?一个野修给他们五个人打趴下三个,整整三个人拿她毫无办法?另一个干脆炸了五行混沌天,给炸平了一片地?说他们是野修,岂不是说他们三个尊者连野修都打不过? “时也命也,冤家路窄。”山燕垒不禁仰天长叹,一口气波折了个九曲十八弯出来。 木芙蓉直接用宽宽大大的绿袖子掩了面,开始自欺欺人的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所以当那倒霉催的胖头鹅见到他们眼睛顿时一亮,随后颠颠的跑了过来试图抱住粗-壮的大腿,却发现五尊者中的三个都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看天看地,另外两个就更不靠谱了。 燎原尊对着那妖女垂涎三尺,眼神都看直了,巴巴的跟上去装大尾巴狼,“姑娘听说你是野修?唉,做野修多不好啊,没资源还危险,关键是不被我们正统修行者承认,十分的遭人鄙夷啊!不过你今天走了大运了遇到了我,实不相瞒,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白玉京五尊者之一的火燎原是也,至今还未嫁娶,这道侣一位空缺已久啊……” 襄离不耐烦的瞥了这位喋喋不休的话痨一眼,“这位……”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决定还是按照外表的年纪称呼。 “这位大哥,你究竟要说什么?” 火燎原一捋头发干咳一声说道,“这个嘛……其实我可以帮帮你走走关系打通门路,这个所谓的修行许可证也不是不能拿到手,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修行界行走了。姑娘这么美,资质一定绝佳,不出三年一定学有所成……” 襄离好笑的看着他,““原来这个修行许可证也不是那么有效力,感情就是你们弄出来的糊弄人的呀……”既然走走关系打通门路就能拿到,那谁能有这东西岂不是就是这几个尊者说了算?她不禁眸色深沉了几分,“条件呢?” 火燎原一看有戏,立刻道,“方才在下已经说了,在下缺一个道侣……” “道侣?” “道侣你都不知道,野修就是野修……”跟过来的瑶琴不屑的看了襄离一眼,随后才开始一一拜见,“锋镝尊座下吕瑶琴拜见几位尊者,”她又转头朝着那默然不语的男子撩开衣摆跪下,“师祖。” 原来她并非是尊者的亲传弟子,而是锋镝尊弟子的弟子,辈分大一级压死人,难怪她如此收敛脾气毕恭毕敬。 等到礼数周全了,她才站起来,一改恭顺的对着襄离露出尖牙。 “修行路漫漫,一个人修行难免坚持不下去,可是如果有个道侣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可以互相陪伴,相互补足。道侣通常都是一男一女结成,有的道侣功法契合还能双修呢!” “何谓双修?”问这句话的却是微巳,他当神的时候修行者讲究一个克己复礼,像神一样斩断尘根断绝六欲,还不曾听说什么道侣……听着小姑娘话中的意思,这道侣之间便如同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更是一男一女结成,更当是如此。 也好,刚柔并济,想来更是磨砺心性。谁能说跟自己的妻子相处不是一件修行呢?微巳暗暗看了一眼襄离,深以为然。 可是道侣弄明白了,这个双修又是什么东西?看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现在的修行界流行的新事物还真多。 他本着求知的态度询问,却不料只赚了那小姑娘一个白眼。 只听吕瑶琴当即尖叫一声,跺了跺脚指着微巳破口大骂,“啊啊啊,登徒子!” 微巳:“……”他干什么了…… 襄离一听这话比微巳的反应还大,当即跳了起来。啥玩意,登徒子?微巳还能干出非礼这种事情来?不行,要是非礼也得是非礼她啊,这个吕瑶琴算是哪根葱,难道说微巳吃山珍海味吃腻了非要吃土来解腻? “喂喂喂,你说清楚啊,我家微巳怎么就登徒子了,你不要信口胡言随便污人清白。” 吕瑶琴用手捂着脸,耳根子都红了,“他一个大男人问我一个小姑娘什么是双修,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襄离更是一头雾水了,“双修怎么了?难道这是什么禁忌不能问吗?” “咳咳,双修,就是敦伦……”火燎原凑了过来,贱兮兮的笑着,他怕自己用词太隐晦,还用两只手的拇指相对点了点,随后纠缠在一起…… 这下傻子都能看明白了。 微巳一听这话当即一个激灵,飞速的退到离吕瑶琴五步之外的地方,干脆利落的划清界限。他长出一口气道,“抱歉,不知者不怪,在下对姑娘无意,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吕瑶琴的脸都扭曲了,你说就说前一句就行了,那个无意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她吗? 火燎原凑到正在低笑的襄离面前,继续问道,“怎么样,姑娘有意吗?” “这个啊……”襄离有意无意的拉长了腔调,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想要往这里冲,却碍于吕瑶琴不敢过来的微巳,暗暗失笑。 “这个道侣就是凡人说的夫妻呗,这个我听明白了……只是你想要我当道侣,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火燎原真挚的说道,“我不随便的,我是真心的。” 襄离眨了眨眼,“可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不是名花有主,怎么好就这么求道侣呢?” 第783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火燎原腆着脸道,“那姑娘的芳名?” 襄离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把人撩的心猿意马,然后朱唇一启,,笑吟吟的说道,“这个不重要。” 火燎原心跳的砰砰直响,“姑娘的芳名如何不重要……” 襄离含笑,“因为已经名花有主啦,做不了你的道侣。” 火燎原的心立即破碎了一地,可是这位能当上尊者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脸皮厚,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压根就不知道挫折两个字该怎么写。 “改嫁……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便扑面而至,吓得他连忙一个空翻躲开,惊魂未定的看向来处,“喂,你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啊?” 来人自然是忍无可忍,不顾吕瑶琴登徒子之轮赶来的微巳。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想要撬墙角,当他死的啊?不打脸?呵-呵,可以啊,一击致命也不是不行。他眼中划过的一丝狠厉成功让对方闭了嘴。 襄离玩心起来了,不玩个痛快不消停。只见她“娇弱无依”的往微巳怀里一靠,像一株单薄的蒲草,那蒲草挂着露珠,我见犹怜。 “你也看到了,我的夫君比较……凶悍,唉,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那火燎原原本已经被微巳眼中的煞气给吓得偃旗息鼓,一看到美人这副模样当即就吃了熊心豹子胆。“美人你放心,我……我一定解救你出苦海……” 微巳这一回忍不了了,业火凭空出现在手中,架在了火燎原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火燎原在美色和小命之间挣扎一番,默默怂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微巳这才满意,甚至还想给他包个红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错不错…… 他顺势收剑,可是忽然觉得脚下一-沉,眉头不禁一拧。 襄离看到他变了脸色,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呃……”好大一个绊脚石。 微巳脚下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薄衣金甲相貌堂堂,身后还背着一把巨剑。怎么也不像是个神经病啊!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跟脑子正常毫不搭边。 “天璇君!您一定是北邑的天璇君吧,我仰慕您很久了,您每一把剑的图谱我都有收集,毕生梦想就是求您铸造一把属于我的剑!” “走开……”微巳甩了甩腿。 可是那锋镝尊看着是个沉默寡言的可靠人物,犯起病来那简直如同疯狗。 他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微巳脚下,怎么踢都不走。 “天璇君!给我签个名吧!” 襄离嘴角一抽,“那什么……你的衣服……是黑色的……”墨水也是黑色的,根本写不上去啊。 锋镝尊恍然大悟,竟然开始解起身上的腰带来。 “我的底-裤是白色的……” 这一回微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也不留情面,飞起一脚直接给他踹飞。然后伸手捂住了襄离的耳朵,“乖,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襄离:“……”夭寿,我师父总以为我是个小-白-兔怎么办? 胖头鹅跟她一样欲哭无泪。他看了看装死的三个尊者,又看了看一个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已经彻底沦为舔狗,大概怎么也不会出手的燎原尊,以及那个飞出去好远,还在努力御剑跑回来继续跪求签名的锋镝尊,感觉自己的靠山……大概有些靠不住。 “弟子白月半拜见尊者。尊者刚才也看到了那妖物,此物就是造成大旱的元凶,听它话中之意似乎还有许多同伙,此物断然不能让它脱逃落入野修手中,应该由我白玉京严加看管啊!”白月半痛心疾首的说着,胖胖的脸上都因为浮夸的表情挤成一朵菊-花。 “还有这两个野修,我看他们身份可疑,也应该一同囚禁!” “我说这位白胖兄弟,你闹够了吧?这妖兽给你们了还不行,还要连我们一起抓起来?”襄离气笑了,抱着手臂看他,“给你妖兽是我们交的路费,谢谢你教我们御剑术带我们来汉昭皇都,难道你还要蹬鼻子上脸不成?” 白月半被她说的心虚,却仍旧梗着脖子说道,“还说你们不是同伙,谁不知道天下大旱只有汉昭的皇都幸免,你们分明就是想图谋不轨。” “笑话,我们只是来找汉昭的陛下谈点事情,那扰乱天下的事情谁爱做谁去做,反正我们没兴趣。”襄离也没兴趣跟这群伪君子呆下去,直接扯了扯微巳的袖子,“微巳,我们走。” 微巳巴不得离这群神经病远一点,连忙应了一声。 “你们等等……”白月半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又召唤出百十把神器,眼看着就要飞走了,十分不甘。这两个野修身家不菲,要是囚禁起来说不定能把他们的身家都掏出来,到时候……到时候…… 他求助的看着几个尊者,可是那些尊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无视他的求助。 开什么玩笑,赶紧送走这两个瘟神吧!我们白玉京金贵的很,要是真的被炸平了,哭都没有地方去哭。 正在他急的跳脚的时候,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却是姗姗来迟。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他乘着一团黑雾骤然现身,黑金的披风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兜帽。帽下的容颜精致俊美、妖冶万分,宛如一朵罂粟午夜盛绽。 “小襄离来了,我怎么能不来迎接?说了要请你喝茶,我不食言。” 遗光一笑,璀璨而晃眼,让一贯清冷的水清潼都变了脸色,痴痴的看去。 他看了一眼襄离身边抱着他的男人,眼中晦暗一闪而过,却仍旧是不改笑容,只加了一句,“呐,虽然没说可以带朋友,不过天璇君好歹是你的师父,要来也不是不行。” 襄离只觉得一股暗流在微巳和遗光之间涌起。 师父?你把话说清楚,我可不仅是她的师父。 还不够清楚?人类和鲛人哪来的天长地久,一晌贪欢罢了,等到海国复兴,你就再也看不见她。如此想想还真是可怜,便许你多跟她呆一会儿吧。 襄离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微巳抱在身上的手骨节发出脆响,活像是要打人的架势。 苍天啊,梦想中有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局面终于要出现了吗!我,鲛人,襄离,终于不辜负自己的盛世美颜,要成为“祸水”啦! 第784章 小财迷 不过很可惜,纵然再怎么剑拔弩张,暗潮汹涌,两个男人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一个是忌惮对方是襄离的同族,不敢痛下杀手,不然早就让他哪里凉快去哪里呆着了。 另一个也大抵如此,要不是看在你这老男人是襄离的师父,兼了点教养之恩,早就把你踹下位了。 呵-呵,谁不知道先动手的理亏,谁先动谁是傻子! 于是两个人就表面和谐的你来我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陈年好友呢。 白月半早就对五位尊者丧失了希望,此时看到遗光出现,不由的精神一振。 “三殿下……啊不是,是重溟大人……这两个人……”他试图抱个新的大腿,叫住了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汉昭的最受宠爱的三皇子殿下,也是白玉京中天分奇高,年纪轻轻位居大祭司之下、少祭司之上的尊首,虽然有皇室的加成作用,可是他的实力也是高深莫测。如果他肯出手的话…… 没想到遗光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撩斗篷便来到了襄离身侧,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仿佛自带柔情万分。 “嘘,这是我的贵客。” 白月半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哒哒了下去。算了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遗光跟襄离一样,都属于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人,不过不同的是一个是鲜活灵动盛放在清晨的蔷薇,另一个则是在黄昏时节慵懒舒展的罂粟。蔷薇的美,美在色泽芬芳,无一处不是天然的恩赐,所以她十分的不当回事,肆无忌惮的袒露自己的美好。 可是罂粟却不一样。 这是一种有智慧和心机的花,或许论外表他算不上最上乘的最夺目的,可是他却懂得利用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丝,散发诱-惑的气息,蛊惑人去接近他,为他沉迷,为他堕-落。 遗光便是罂粟,一颦一笑都在散发毒气,偏偏那毒气闻起来又香甜又美好。 鲛人的劣根性就是追逐美好的事物,换句话说就是好看的东西都喜欢多看几眼。 襄离的眼神不自觉的跟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去了,直到微巳重重的一咳嗽才收回神思……奇怪,身边怎么忽然这么凉快,好像都不怎么热了…… 遗光见她这般只低低一笑,眼中暗华一现。没关系,便是皮囊也好,喜欢这皮囊,便是喜欢他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会逐渐坠入他的网里。 “你们要见我父皇是吗?跟我走吧。” 他竟然脱口就说出了他们的来意,可是刚才襄离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怎么会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呢? 襄离大感好奇,不由的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遗光并不答,欲擒故纵,“你们先随我入宫,余下的事我之后告诉你。” 还卖关子……襄离扁扁嘴,倒也不觉得被人吊了胃口。反正他们要是求见国君肯定也得是一大堆的规矩,如今有人愿意带路当免费的通行令牌,那何乐而不为? 遗光亲自领着二人,纵然是白玉京的弟子也不敢阻拦,如浪花一样从中间分开站到两侧,毕恭毕敬的目送他们离去。 水清潼看着遗光离开的背影,清冷的瞳子里泛起的粼光寂灭了下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眼里只有那个叫做襄离的女子…… 呵,那个女人除了有个漂亮皮囊外还有什么?胸不大也无脑,怎么、怎么配得上他? 水清潼暗暗咬唇,转身便走。 “清瞳!”火燎原看得一头雾水,怎么遗光每次一来这个女人就开始闹脾气,难道是八字不合?他伸出手来掐指一算,发现没什么冲突,更是奇怪了。 “女人心,海底针,最难琢磨。”山燕垒长叹一口气。 可是这样也不好啊,遗光虽然年纪轻,可是身为白玉京神殿尊首,不该如此冒犯……要不下次还是把清瞳关起来吧,省的她闹脾气惹怒了遗光。火燎原烦躁的挠头。 这背后的纠结无人深知,遗光带着两人走过长长的通天途,又回到了的大门处。那里停了一架十分华丽的马车,珠玉为饰、紫檀作架、丝绸锦缎流光溢彩铺在车里当成坐垫,就连拉车的马都是皮光水滑的一色白,半根杂毛都找不出来。 马笼头是黄金打造的,拉车的四匹马的马笼头连成一体,这样可以保证四匹马并驾齐驱,又形如潮头,无端端的壮阔。缰绳也是黄金的锁链,薄薄的金片打成小鱼和贝壳的形状挂在锁链上,马一动便是伶仃当啷的脆响,十分动听。 遗光又不是微巳,有个剑斩虚空瞬息而至,那缥缈神秘化形而来的黑雾耗费灵力巨大,他自然不会一路冒着烟来到白玉京。一路上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吃吃喝喝,临了披上个装神秘的黑斗篷玩点戏法,效果便十分拔群。 襄离嘴角一抽,十分后悔刚才对他的那一瞬间的惊艳,因为她发现那马车上竟然还有葡萄、荔枝、酸梅汤……太可恶了!对比自己一路摸爬滚打,这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天理何在! 她忿忿不平的一哼,两个男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到那淡蓝衣裙的身影一晃,蹿进到马车里去了。她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瘫在冰凉舒适的锦缎上喟出一口气,然后拿起马车上的葡萄大快朵颐。 微巳:“……”原本他还想矜持一下,这下也矜持不起来了。索性他平日里表情便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如今也只好硬生生的维持不动,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跟着襄离一起当“不速之客”。 “把葡萄皮吐出来……” “不要,我还要吃荔枝,没有手了……唔……” “给你剥……” 遗光挑了挑眉,襄离的过往他是知道的,那么一个污泥堆里打滚出来的孩子,纵然被微巳收养,那也决计没见过这般排场,更何况北邑说得好听叫务实,说的不好听叫穷,有钱都花在那些军务上,便是皇帝祭天都不穿金丝银线的九重衣只是做了个三重撑场面。 预想中的小心翼翼和怯懦那是一点也没有,她全然把这些金银珠宝当空气,刚才踩上去的时候都没顿一下的。 唔,原本预想的小财迷,似乎有些变了呢…… 他灿然一笑,便跟着上了马车。马车里放十几个人都不是问题,可是那是他的马车,这两个人在里面又是喂葡萄又是剥荔枝算是怎么回事! 第785章 离遗光远一点 小财迷自然还是小财迷,襄离也不是不对这金灿灿的马车表示一下震惊,只是震惊过后也就这样了。这就好比钱再多,到了最后也就成了个数字,襄离最后也就释然了。 不就是黄金马车?在金贵也不是给人拿来坐的?海国当时还用水晶当地板和镜子呢!只不过海国是因为穷的只剩下了这些东西当材料,汉昭可是名副其实的财大气粗。 北邑属于穷山恶水中开辟出来的地界,汉昭却是地大物博的很。这里光是金矿山就不知道多少座,而北邑那些个精铁矿山都拿着跟宝贝似的。什么?幽国?那个靠着吃点海产就富裕起来的暴发户有什么可骄傲的,有我们汉昭的十分之一底蕴吗? 这辆黄金马车奢华无比却自有一份精致,如遗光一般的皇子自然不能用这样的马车招摇过市,看到的还得以为皇室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呢,没有来的给自己招脏水。可是这辆黄金马车却不会如此,只因为它是在万众瞩目下,于幻妃的寿诞之时当着全皇都的百姓,由汉昭帝亲手送给她的。 彼时鲜花铺路,彩缎装点,烟花放了一整夜,烧的京都一片天都亮的如同白昼。 汉昭帝着朱衣,与绯裙挽纱的幻妃一同登车,遍游皇都。 笼头的浪花,金链上的小鱼和贝壳,无一不是汉昭帝的心意,他恐幻妃思乡之情,在这细节之处多加用心,希望聊以慰藉。 彼时全皇都的百姓都来围观,想着这无比奢华的马车与兴师动众的阵仗都是为了一个女人,自行脑补了一番昏君与妖妃,连烽火戏诸侯的典故都扯了出来,唯恐这位妖妃是个吃人不蘸料、还要在宫殿里养蛇的主,都伸着脖子探头相看。 却只见,那身穿宫装的女子低头颔首柔柔一笑,漫天的烟花都失去了光辉,堪称倾倒众生,目眩神迷。哪里还有人记得什么妖妃祸国的说辞,只一门心思想着,难怪汉昭帝对这个宠妃视若珍宝,若是……若是自己的老婆有这般漂亮,那肯定是豁出命给她什么都是愿意的! 也不知道是个大哥犯了蠢,竟然当众说出了心声,此后被老婆听到了拧着耳朵回家一顿收拾暂且不提。 这马车精致靡丽,原本就是个送给宠妃的礼物。 这还是襄离依靠在车厢壁上,忽然感觉背后什么东西顶了自己一下,她“哎呦”一声坐起身来,揉着被硌疼的地方拧眉一看,发现车厢壁上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各色的胭脂、水粉、眉黛、口脂……便是连染指甲用的蔻丹水都有! 她深深看了正在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遗光一眼,伸手在刚才倚靠的地方一摸,又弹出一个抽屉。 那里头的东西更过分了,轻薄的对襟纱衣,轻软的丝绸披帛,还有……绣着百蝶穿花的肚兜…… 她嘴角一抽,提起了那小小的丝带,发现上头还熏了香。 襄离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手脚齐用把微巳拖的离遗光远一点。 微巳被她拽的一晃,却未曾反抗,只顺着她的力气倒在侧壁上,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何事?” 襄离如避蛇蝎的把那百蝶穿花的肚兜扔了回去,还拍了拍手,十分嫌弃的样子。“离他远点……这个人要不是风-流成性勾三搭四,整日胡天胡地的在马车上乱来的登徒子,就是个爱好女人饰物妆品,还收藏女人贴身衣物的变-态!” 前者她担心微巳跟着遗光学坏,毕竟那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后者她担心微巳……咳咳遭了那臭屁大孔雀的毒手,谁能保证他不会对男人又意思呢? 襄离想到这里,用手脚把微巳缠的更紧了。 “不行不行,他虽然长得好看,可是没有我喜欢你,你不能移情别恋!” 微巳半晌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得失笑道,“好……我只喜欢你。” 襄离心满意足的得了承诺,刚甜甜的露出个酒窝,就被迎面一指头弹个正着。 一抬头,那凶手幽幽的看着她,面色不善。 “你这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海水太多了,整日里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襄离尴尬,“你……你没睡着啊?”那岂不是她说的话都被当事人听去了?她顿时觉得窘迫,恨不得用脚趾头在地上刨个三室一厅出来。 遗光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没睡着,只是我在梦里似乎听到有人叫我变-态,便给我气醒了。” “……”既然已经被抓包,襄离也就不再掩饰。 她捏着鼻子又拎出那件女人的肚兜,放在了遗光的面前。“你你你……你还说自己不是,那这是什么,这可是在你的马车上找到的!” 遗光阴沉着脸色夺过来一把塞了回去,又巨力推回去抽屉,发出“砰”的一声。 “这不是我的。” 襄离不置可否的缩了回去,带着微巳移的更远了。 遗光平复了下心情,语气一改平日里若有若无的轻柔,显得有些冷硬。“这是我母妃的东西。” 襄离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觉得这样听起来更变-态了吗?” 遗光差点气的一口气上不来,被微巳投来同病相怜的一眼:习惯就好。 他垂了眼睫,重重吐出一口气,“也是,你们不是汉昭人,自然不知道当年的盛事……这马车名为沧浪辇,是我父皇送给我母妃的生辰贺礼,带着她坐着这辆马车,游遍皇都盛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十分奇怪,既不像是谈起父母的温馨,也无寻常的艳羡,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幻妃一笑,天下拱手……这是当时流行的一句话,他把我的母妃,捧上了云端。” 襄离一愣,“这岂不是很好?”幻妃是鲛人,一个帝王能对她有这样的宠爱,可谓是稀罕。君不见北邑的蝶妃,早已红颜成枯骨,无处话凄凉。 “好?”遗光转头看了她一眼,低低一笑,“多可笑,她出了那一次看过了皇都景色,其余的日子连皇宫都不能出,更多的时候连后宫也不能。有的时候,帝王的爱,形同软禁。” 第786章 吃炸药了吧你 宝马香车,雍容华贵,很难有女人对此不动心。 幻妃显然不外如是,她在众目睽睽下接受了这个礼物,报以倾城一笑,哪怕她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华而不实的礼物。 没错,鲛人是喜欢珠宝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可是她曾经是海国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不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水晶珠冠戴过,华美的鲛纱裙子穿过,为她驾车的曾经是海中的鲸,她曾经是个可以驰骋四海的女子。 马车?真是个讽刺的东西,驾车的马据说是天马的后裔,是神使的的遗种,通体雪白,额头长着独角。据说天马也只比这些不成器的后代多了两个翅膀,会上天而已。 那些独角马优雅美丽,每一只吃的都是精心饲养出来的草料,喝的的泉水,尊贵无比。他们跑起来速度飞快,可以日行千里,更是通人性,不仅可以自己找路,就是不是主人来驱使,它们都是扭头理都不理的。 无论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是这名种的宝马,在那一日的炫耀过后,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送给我母妃一辆马车?呵,真是讽刺,我母妃连宫门都出不去,要这马车不过是徒添伤感……真是用心险恶。” 遗光说的这里义愤填膺,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几分,他一拳捶上车壁,把那弹出抽屉的机括砸了个稀巴烂。还不知道这车里这些有的没的是那个糟心皇帝想要拿来干什么的呢! “后来母妃就把这马车送给了我,她留着看着碍眼,送给我也是无可厚非。”他冷冷的一笑,好像这马车不是给他的礼物,而是个烫手山芋。谁说不是呢?扔又扔不得,还得当祖宗一样供着,不是个烫手山芋是什么? 襄离讷讷,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口。 “幻妃娘娘啊……啊,我听宿桃姑姑说过,说她以前曾经是圣殿的圣女,很厉害的……是不是汉昭帝把她锁起来了呀,她怎么不逃?” 本意是想出谋划策,不想又戳了遗光的痛脚。 只见他如同屁股下坐了一枚针一样弹跳起来,唇角冷笑隐隐,“我也想知道,她为何不走。”幻妃不离开,他也无法放心的脱身,一日日的在认贼作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襄离:“……”这天聊不下去了。 她这么巧舌如簧的人都无言以对,为了蹭车不好闹的气氛过于难看,便只好戳了戳微巳,低声说道,“微巳,我们还得进宫讨要粮食呢,你随便说点什么正经话题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遗光脸色这么狰狞,我们一下车肯定会被当成绑架皇子的刺客抓起来的!” 微巳本来就不想要襄离跟这个鲛人多说话,虽然他不善言辞,可是却是欣然的应了下来。 “你不是在幽国前线,怎么这就回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遗光更加的像一只刺猬。 “呵-呵,再不回来就全军覆没了,鬼知道哪里出来一群活死人伏击围城,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半将士都因此殒命。要不是军中尚且有修行术士布下结界断后,恐怕我汉昭大军的性命都要断送在那里。”他一转眸子,看着微巳,“怎么,你们北邑跑得快,很得意?” 微巳:“……”刺客就刺客,别拦着他,他要揍人!这张脸看着就欠揍。 襄离看到这里默默捂脸,算了,她为什么要出这种馊主意,这两人明显八字不合,水火不容,遇到一起不炸就不错了,为什么要指望他们能好好地聊个天? “遗光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好奇你怎么回来了,还知道我们就在这里,出来解围。”她眨眨眼,看上去无辜的很。 “北邑也惨得很,虽然免遭活死人-大军的毒手,可是如今被困在山里,饿都要饿死了。北邑那边也没有办法,征战已经掏空了粮仓,拿不出一粒粮食,民间也是哀鸿一片,都为旱灾所苦。我们这不是来汉昭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借一点粮食。” “你可知道我母妃为何曾经是海国圣女?”遗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襄离一愣,这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她还是顺着遗光的话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占卜之术。我的母妃可以预见某些事情,哦,这就跟北邑的天枢差不多,不过他们是观星象,我的母妃则是靠着演梦术。” “演梦术?”微巳重复了一遍,缓声说道,“织梦术编造心中所想让人沉-沦梦境,演梦术是否就是将未来之事以梦境形式演化呈现?” 遗光轻哼一声,“算你有些见识,这也是占卜的一种,不过梦中所见都是虚,不会招致天谴,所以可比人类的手段高明多了。”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这次就是我母妃让我来的,她说你们会来到汉昭,会于白玉京遇到刁难,让我来带你们入宫。” 襄离惊讶,“果然如此,幻妃娘娘好厉害!” 遗光闻言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是,我母妃的演梦术从未失手。”所以,所以……他才如此的不甘,在他母妃的预言里,他并非是海国的复兴者,不是所谓的碧海之主,甚至于一意孤行还会毁了海国。 可是凭什么呢?他是正经的皇族遗血,为了光复海国付出了无数心血,为什么要否认他的付出? 他不信,所以偏偏要做给她看,他会让海国成为四国之霸、鲛人成为灵长之首,证明她的预言,也是会出现错误的。 于是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以前没出过错不代表日后不会出错,毕竟未来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 襄离彻底不敢说话了,这个遗光是吃炸药了吧,怎么连点火星子都能给点着? 好在那四匹天马后裔脚力的确非凡,跑起来的确跟飞有的一拼,黄金马车四轮平稳,一路朝着汉昭的皇宫疾奔而去。 这车架招摇显眼至极,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无人敢阻拦这位风头无两的宠妃,谁不知道陛下把幻妃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所以坐着这辆马车,根本没人敢查看里面坐着的是谁。 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来了汉昭皇宫。 第787章 见家长是不可能的 汉昭地大物博,不仅仅是物产丰富,连人都特别的多。 天马的后代们跑的飞快,连带着马车成为一道金色的光影。这北邑的皇宫溜达了一圈,幽国的皇宫肆意了一番,汉昭的还没看呢。襄离好奇的拉开珠帘,打算围观一下传说中的千年古国的帝都皇宫是如何的金碧辉煌,结果珠帘掀开,却不是被那碧绿的琉璃瓦晃了眼,也不是被描金的柱子而吸引了目光,却是被那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宫女侍者充斥了眼帘。 正是黄昏时候未曾入夜,巷道两侧的灯火便燃了起来——那灯火竟然不是如北邑一样入夜温度下来就自行燃起的冰火盏,而是很是古旧的蜡烛。一截截儿臂粗的蜡烛放在了半人高的石笼里,发出温润的暖光。 但是这不是最绝的,毕竟襄离觉得人家一个古国喜欢用点传统的东西怎么了,又碍不着别人的事情。最让她吃惊的人那些蜡烛竟然都是人一个个去点燃的!要知道汉昭的皇宫十分的大,光是马车现在在跑的这条路都是看不到头的,哪怕是隔着五步一个,这些石笼少说也得有几千个。 几千个灯一一点亮,也得要多少人去做?入夜之时,光是点灯的侍女便有百人来往穿梭。她们手里各自提着一盏灯笼,从里面借火,然后躬身去点燃蜡烛。天气炎热,那些女子仍旧穿着繁复的宫装,齐胸的襦裙缥缈层叠,纵然再飘逸也会热吧?可是她们却好像没感觉似的,一个个非但穿的正式,连头发都梳理的一丝不苟,发髻上一定要插一串绢花插几根珠簪,打扮的仿佛一朵朵海棠花似的轻盈行走。 “点个灯也这么麻烦吗?” 遗光瞥了襄离一眼,“这只是九牛一毛,点个灯算什么,这么大的皇宫光是洒扫起来都得要成千人来做,你看这皇城偌大,宫妃能有几个?我们这些皇子成年后就不许住在宫里了,只有特许的时候可以进来探望,如今宫里还未曾及冠出宫建府的只有我一个,满打满算的皇族算上我也不过十几个人。”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襄离“啊”了一声,万分震惊的说道,“你是说这么多人就为了伺候十几个人?” “是啊,是不是很有趣?” “穷奢极逸,”微巳不禁皱了皱眉。 他似乎是觉得上层贵族这般作风十分不妥,可是汉昭又与幽国不同,幽国那是苦饥寒、逐金丸,拿着民脂民膏挥霍无度,压榨的百姓苦不堪言揭竿而起。汉昭却是仗着国力雄厚一直摆谱,索性仗着自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维持现状也无妨。 “看样子汉昭这是还有余粮啊,我们这次一定可以解决燃眉之急!”襄离却是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能让大家吃上饭比较重要,至于是不是有人吃肉有人吃草,暂且就不去关心了。 “想得美……”遗光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却不曾说下去。 这皇宫实在是大,大概有一座小城那么大,横七纵八的道路看得人眼花缭乱,楼阁与楼阁只见都是飞桥凌空架设,每个殿阁都有十八根立柱,连水池里的石塔都高的不像话。 人更是多,宫女穿的仿佛百花盛开一样,五颜六色什么都有,便是夜晚也端着盘子、提着篮子到处行走。 襄离来不及多看什么,便只觉得身子一倾,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襄离正要跳下车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却被遗光一把按了回来。 他问道,“隐身的幻术会吗?” 襄离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却是点了点头。“会的。” 遗光闻言有些失望的抹了抹唇,一把拉过襄离,低声说道,“跟在我的身边不要走远,用上隐身的幻术。” “什么?”襄离有些惊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微巳出手拦住两人,神情严肃,“你要带襄离去哪?” 遗光说道,“带她去见我的母妃。” 襄离顿时炸了毛,使劲甩开他的手,“这这这……不太好吧,我跟你还没那么熟,怎么能就到了见父母的地步了呢。”她眼神游移起来,拼命地往微巳身后躲。 “微巳你相信我,我跟他没有一腿的,这这这……这个人自作多情,跟我没关系!” 遗光气笑了,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见父母,是我母妃要见你,吩咐我带你回来的。只不过宫中有令,除了我和父皇谁也不能随意进出浮仙楼,不然也不会让你隐身。” “是幻妃娘娘要见我?”襄离犹豫了起来,“可是我就这么跟你去了,微巳怎么办?不成不成,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正事?不就是借粮食?你跟北邑非亲非故的去做什么,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什么还得你看着他?” “可是……” 襄离总觉得不太好,却被微巳按住了唇。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低语道,“你去吧,幻妃与你大概有一段渊源……”他说道此处便不肯再说,转而道,“我去觐见是为北邑偿恩,若能救千万性命,便自此两不相欠。如此屈膝,是我一人之事。” 他语气幽幽,“这委屈,不想你受,你也不必同来。” 襄离作为一个常年的挂件十分的不习惯,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手,“我不委屈啊,我脸皮厚,还能讨价还价,你带着我吧,我有用的。再说了,北邑对你有教养之恩,我也吃了不少年的饭啊,便是一同报恩好不好?” “不行,因为是我养大的你,所以你只欠我的,不欠别人。” 微巳语毕便伸出手指在她眉心的地方一触,一道温热的灵气便蹿了进来。他低低念了一句什么咒语,随后便把她往遗光的方向一推,嘱咐道,“小襄离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她若是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襄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遗光却是在接住襄离后打量一番目露震惊。 “隐身幻术?”他愕然看着对方,“这是鲛人的秘术,你怎能施展?” 微巳飘身而去,闻言只留下了缥缈的一句话。 “你们去见幻妃,见过了,便知道了。” 第788章 感谢你牺牲色相 浮仙楼楼如其名,恰似人间仙境,白玉阶,红螺栏,珊瑚雕成门边兽。五彩琉璃的大门从两边打开,浑身挂的珠玉当啷的宫女躬身一礼,对着那风-流倜傥美得雌雄莫辨的三殿下笑的春-光烂漫。 “是三殿下回来了。” 遗光不是个大姑娘,自然不会羞于呈现自己的美貌,反而还十分的大方,一时之间恨不得把自己的风-骚劲都散发出来。 他本来就姿态卓越,一进门就懒洋洋的往贝壳雕花的雪色贵妃椅上一卧,手下揽了个圆滚滚的祖母绿色金丝暗绣的隐囊,眯着眼招了招手。 “怎么,连个剥荔枝的人都没有了?” 那含情的眼眸一扫,侍女的红心都给戳成了筛子,四处漏风的那种,当即就软了腿脚,猪油蒙了心,晕头转向的围了过来。 “怎么敢怠慢殿下……”粉衣的宫女娇羞着脸给他捶腿。 “就是就是,咱们只是想着殿下是来找娘娘的,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罢了。”那黄衣的宫女便用一双戴着细细翠镯的柔荑给他剥荔枝,竟然还喂到嘴里去了。 遗光唇色沾了那荔枝的汁水,显得万分诱-人。长臂一揽,就把那剥着荔枝的黄衫宫女揽入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大旱之下处处酷热,便是宫女也只是穿了层叠的透纱,被香汗淋了个遍,皮肉相贴,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她手下一颤,差点徒手捏炸了一颗荔枝。 遗光却是仍旧不放过她,徐徐凑近,眸光潋滟,“怎么,我来就只许找我母妃?” 言外之意,难道是找她们的? 两个侍女顿时满脑子粉色的浆糊,依偎在他身边不肯离开。 襄离看得只磨牙花子,造孽啊……这就是报应么,这货难道终于忍无可忍吃够了她跟微巳一路上腻腻歪歪的狗粮,这是故意把微巳支开报复回来让自己干看着?用心何其险恶啊…… 却是在那不堪入目的一幕的夹缝里,襄离看到了遗光使的一个眼色。 随即是传入耳朵里的鲛人魅音: “我拖住她们,我的母妃在二楼的观景台等你,你去吧。” 襄离:“……”这要是生死关头有人断后,她肯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可是现在这情况,遗光斜躺在贵妃榻上,枕着美人膝盖,吃着荔枝解暑,明显是一副享受的不行的样子,难道她还要感谢对方出卖色相吗? 算了算了,她想到刚才微巳所说的话,觉得还是去见幻妃比较重要……好像她知道许多秘密一样…… 襄离猜想这两个侍女大概是不是遗光或者是幻妃的人,而是汉昭皇帝的眼线,看着幻妃的一举一动,不让她逃出,也不让她见外人,所以遗光才让自己隐身,自己再去遮掩行踪转移视线。 隐身的幻术也不能维持太久,她连忙趁着遗光“牺牲”的时间,去找二楼的观景台。 一层的陈设已然足够的华丽,几乎把世间所有的珍奇异宝捧到了这里,二楼更是夸张,那简直是把花园建在了楼上。襄离心想真是多此一举,花园里建楼,楼上建花园,这个皇帝是不是有毛病?有钱没地方花了?细细想想却是一阵沉默,哦,大概是因为幻妃连出门都十分困难,皇帝心中愧疚至极,所以才在她的住处建一个花园吧? 所谓的观景台便在这花园的一角。鹅黄色的蔷薇开了一架,缠绕成花门的模样,花香隐隐。 绯色衣裙的女子高挽发髻,斜插一枝不知名的花,花下一串银色流苏垂在肩上。 花瓣上犹然带着露水,仿佛长在树枝上的模样,却已经鲜活不了多久了。然而,若是能与这么美的人共处一处,那么死恐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仅仅是看个背影,就美得让人出神。 她像是一抹月光,初看不觉得惊心动魄,却是柔婉的让人想要伸手去接。 襄离刚刚来到这里,还没踏出一步,那低柔的声音便传来,“襄离,是你来了吗?” 她回头,满花园的芬芳佳丽都黯然失色。遗光已经可以说是祸水了,可他的精致却全然来自他的母亲幻衣。 襄离自己是个鲛人中的异类,如是一幅浓墨重彩,与鲛人的委婉柔情格格不入。可是幻衣那简直就是鲛人中的典型代表,襄离自己都觉得,如果有鲛人美女,那幻衣一定是第一个。 她的五官极其协调,每一根睫毛都诉说着精致,可是初一看却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只因为她的气质独特,如烟笼寒水月笼沙,有一种朦胧感,更让人抓心挠肝的想要追寻。 美人见美人,我见犹怜! 襄离一个颜狗不出意外的沦陷了,心想无论这个幻衣有什么难处,只要她开口,自己一定会帮忙的。随即便是对汉昭帝的咬牙切齿,这个狗皇帝难怪藏着掖着,自己要是抢来这么一个美人,肯定也要藏起来的。 什么?这美人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美人生的也一定是美人,我定视如亲子! 有的时候颜狗的直觉是没有错误的,襄离如是,汉昭帝亦如是。美人生下来的果然也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自带撩-拨技能的绝世祸水。 她想入非非,可是幻衣一出口却给她惊的下巴掉在地上。 “许久不见,你长大了,也成了大美人。”幻衣的声音也跟她的脸一脉相承的美好,岁月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起来一如二十岁的时候一样美好,仿佛一朵永生的蔷薇。 说话的时候,幻妃莲步轻移已经朝着襄离走了过去。 襄离却踟蹰了起来,甚至想要后退,她直觉有些不对劲,自己跟这个幻妃根本就没有见过,为什么她这么一副熟稔的态度?就算是在海国的时候吧,可是她娘亲离开海国的时候她还是个胚胎啊,她从哪里认识的! 看着襄离纠结的表情,幻衣意识到了什么,不禁低头一笑。 她一笑起来就更美了,多了几分哀婉的风情。襄离不禁捶胸顿足,看看人家,这才让人怜惜,哪像是自己,拼命收着都不能做出这种浑然天成的效果。 幻衣说道,“你好好看看我,我们见过的……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做过一个关于海国的梦?” 第789章 幻衣与洛水 关于海国的梦? 襄离不过回忆了一下就想了起来,是了,她见过幻衣……在那个关于海国的梦里,她刚来到北邑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任何关于海国的记忆,却做了那样一个堪称光怪陆离的梦。 古老的歌谣,跳舞的鲛人,那是一场祭礼,将一个消失的古国投映了过来。 而后,她便一次次在梦中进入了尘封的海国。走过水晶的长廊,那地上纹刻的秘术和记载,纵然是襄离压根不认识海国的文字,可是那些东西也像是精怪似的,长了腿自己跑到了她的脑子去了。 而那些东西自然不是子虚乌有的,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现在的襄离可不会以为那就是个梦,毕竟那也太离奇了,她怎么可能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呢?可是这一切,如果是幻衣做的,那么都可以解释了。 “是你?”襄离歪了歪头,“原来我一直以来做的梦,都是你编来的……哦,鲛人最擅长幻术,你又是海国的圣女,一定用的很好。那些梦是你弄来的吧,既然你可以把梦放进来,那么久一定见过我了。” 她有一丝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窥伺下的不适,虽然幻衣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可以说她做的是好事。可是是好事就可以更改别人的梦吗?如果她在梦里放一些很恐怖的东西呢? 襄离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噩梦?她也不是没有过。那个未曾去过的山谷,打扮古怪的巫族人,惨遭虐-待的鲛人孩童……那不就是个噩梦?而她自己也曾经被那个梦吓醒,从而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打定主意一定要剿灭幽国,抓到那几个虐-待鲛人孩童的巫族。 如果这也是幻衣做的呢? 襄离心中已然有了定论,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那被美色所迷惑表现出的热忱态度却是冷淡了几分,出口也少了几分亲近。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遗光说是你要见我的。” 幻衣露出了个伤心的表情,“许久不见族人,叙叙旧而已。” 襄离:“……”还真个宠妃,也怪自己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过她也怪可怜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见自己也没别的办法。 她心不在焉道,“现在你看到了,既然没什么说的,那我就走了。”无怪襄离态度不好,实在是传言中的幻衣名声太坏。无论是在宿桃口中还是她母亲的隐晦的提及中,宿桃都是一个原本心有所属的鲛人公主,却在家国破碎转头不顾地上爱人和亲族的尸骨,投入仇人的怀抱。 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她选择苟活就算了,毕竟以死殉国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做到的,可是她非但没事人一样嫁给了汉昭帝,还成了荣宠六宫的宠妃, 而这位宠妃入宫后做了什么?一没有当红颜祸水弄垮汉昭,二没有刺杀皇帝出其不意,甚至心安理得的开始在皇宫里养儿子来了。 幸存的鲛人脸上都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要知道幻衣公主是他们最后的信仰,可是如今这信仰也倒塌了,成了一地丑陋的残砖断瓦。 襄离知道她并非如此,因为遗光还在致力于拯救鲛人,那必然是她母亲的心愿……她只是不喜欢幻衣的手段……那是一种强横霸道的,却以温柔无害的外表示人的手段。 襄离心想,或许宿桃姑姑她们都错了,幻衣绝对不是个简单柔弱的亡国公主,甚至她的厉害之处远远在遗光之上。那织梦之术出神入化,如果她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汉昭帝,让他天天疑神疑鬼胆战心惊,十个汉昭帝都被她给玩死了。 而她想要杀掉谁,又或者是谁挡了她的路,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更不需要哭哭啼啼吹枕边风,她只需要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梦境,让那人在梦里对汉昭帝捅一刀或者下点毒,那么那个人基本可以告别官场生涯回家种地了……甚至可能连地都没得种,只能老泪纵横的将秘密送来的鹤顶红一口闷。 跟这样的危险的女人相处,纵然她再美,也好像是带毒的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惦记上了。 襄离只想躲得远远的,保证自己的身心健康,却不想幻衣的下一句话把她的打算彻底推翻。 “果然,洛水你也跟我生分了。” 襄离的脚忽然就刹住了,回头回的差点扭了脖子。她表情如同见鬼,毕竟洛水沉眠于千年前,而这位幻衣公主又不是神,怎么会认识洛水的呢? 最关键的是……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洛水?”她仅仅只知道对方可以预知未来,可是没想到她连过去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这个鲛人是成精了吧? 没想到幻衣莞尔一笑,露出了些许属于少女的调皮,“我不光知道你是洛水,我还知道洛水的精魄就藏在海神留下的海神珠里。洛水,你是我亲手交给你母亲的。” 襄离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她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你你你、你说什么?”这感觉就好像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结果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嗯……我认识洛水,因为我是圣殿的圣女,是唯一可以进入圣殿,接触到海神珠的人。” 幻衣的目光悠远起来,仿佛回忆起了属于少女的那段日子。 “海神珠是红色的,由海神的精血化成。曾经有预言留下来,说如果有一天海国面临覆灭的危险,海神就会再次降临于世间,拯救海国。” “多么神秘、多么了不起东西,它就是海神!所有人都这颗珠子三跪九叩,甚至没有人敢正眼看它,更没人敢碰。”幻衣莞尔一笑,“我那时候年少轻狂,胆子也大,仗着自己是圣女的身份没人知道,就私自拿起海神珠,想要看看这个危难时候就会变成海神的珠子,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珠子里灵光流转,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虚影。” “她太美了,美得令年少的我心动神驰、心生向往,想着有朝一日我能有她一半的美就够了,狐汇聚了山川湖泊的灵气与一身,美好的让人不敢正眼去看。” 襄离被说的脸上一红,摸了摸脸皮,心想有吗? 第790章 这个神女不太正常的亚子 “她是……她是洛水吗?”襄离前脚刚说完,后脚就感觉有些面上发红。这不就是变着法子说自己是那个令人一见忘俗的大美人吗?实在是有些不要脸了。 幻衣却是点点头,“是啊,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想起那段回忆,她脸上露出了属于少女的娇憨神态。她是个被岁月眷顾的女人,脸上不曾有任何时间流逝的影子,所以哪怕是做出这样不符合实际年纪的表情也毫无违和感。 “我当时只是想着,哎呀,原来海神大人是个女孩子啊……” 彼时,海国尚且可以算是无忧之地,富饶繁华,安乐升平。 海皇与海后只有幻衣这么一个女儿,她生的漂亮又聪明,自然是放在手心里宠爱的。然而圣殿里却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得端着。如此矛盾的生长环境,就让幻衣公主在那层属于公主的华美柔婉的外衣下藏了一丝野性。所以她会擅自闯入圣殿的禁地,触碰了那个神圣无比的、世世代代供奉的海神珠。 在她的手触碰过后,那血色的珠子上忽然就萦绕了一圈银色的光点。光点连成一条直线盘旋而上,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副虚影。 那影子逐渐清晰起来,渐渐的连发丝五官都能看得清。 幻衣的呼吸一紧,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是海国最美的鲛人,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是在见到那个虚影的时候,她才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就如人间的富丽堂皇是无法与神的钟灵毓秀相比,那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你是……海神殿下吗?”年少的幻衣小声问着,与神说话的紧张让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裙子。 那虚影悬浮在半空中,呈现一个半坐的姿势,两条腿随意搭在一起。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仿佛是世上最美的湖泊,投来了疑惑的一眼。 “海神?”她的声音也很好听,“那是什么东西?” 幻衣:“……”反正真正的海神肯定不会问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 “你不是海神?那……你怎么在海神珠里?”小女孩的问题就是多,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那神女犹自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半晌才适应了环境。 “我这是在水里?不对,这水怎么咸咸的、苦苦的……”她又对着幻衣目露惊讶,“你你你、你怎么会有鱼尾巴呀,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嗯,真好看,不过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又有人的模样又有鱼的模样?你、你能在水里呼吸吗?哎呀,你还能在水里睁开眼睛……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哪个水神与人类的私生子啊?可是我不记得哪个水神长得跟鱼一样……” 这神女的问题比小女孩的问题还要多,对方只问了一个,她转头就来一个举一反三,一连串的问题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幻衣被她问的头昏脑涨,原本觉得那神女虚幻缥缈难以接近的窗户纸也在无形间化为乌有。 “因为这里是海里,水肯定是又咸又苦……还有,我是鲛人,可不是什么神与人的私生子,我是海国的公主,幻衣公主!”说到这里,这位殿下还骄傲的挺了挺尚未发育起来的胸脯。 没想到她的身份压根就没有几斤几两。 那神女说道,“什么海……什么鲛人……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哎呀,一定是我睡得太久了睡糊涂了。” 幻衣额角青筋直跳,“你你你、你怎么连海和鲛人都不知道。” 她伸手手臂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说道,“海就是神目大陆最大的地方啊,神目大陆周遭都是海,它连海的一半大小都没有呢!” 而后她甩了甩自己优雅瘦长的鲛人鱼尾,绯色的鳞片闪闪发光,在圣殿水晶的折射下幻化出五光十色,竟然不逊色于那满殿堂的珠宝,堪称活着的珍奇。 “至于鲛人,我们就更了不起了,我们是海神殿下的眷属,传说是海神用自己的鳞片化成的我们的先祖,所以我们才有了人鱼结合的身体,占据了人类和海族两者的优势。而且呀,我们鲛人还受到了神明的眷顾,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生灵呢!我们不光好看,还可以泣泪成珠、织水成绡、拥有世上最美妙的歌喉,统领海中一切有自我意识的水族,驭水腾浪!” 小女孩把自己值得炫耀的地方一股脑的都倒出来,本想得到对方一句“真的吗,你们好厉害”的夸赞,没想到那神女活像是个傻子,竟然听愣了。 幻衣沉默,心想是不是自己说的太急太快,内容一次性塞的太多了,这个神明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会不会反应不过来啊?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再说一次,去没想到那神女后知后觉的开了口:“原来如此……你们……”她话没说完,忽然就开始笑了起来。 讲道理,这个神女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是感染人模样,仿佛春意抖擞了大地,万物都振奋起来一样……如果她不是一直笑个不停的话。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竟然真的成功了,真是没想到啊……”她要不是脚不着地,八成都能直接蹦跶起来。 “海……最后这个地方是叫做海吗,真是个好名字。要不是我暴毙的太突然,一定也会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的,百川归海……海,好,众生之归墟名为黄泉,百川之归墟名为海,这一定是临渊取的名字吧,也只有他这么讲究了。”这个疯女人笑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临渊后来是不是特别生气?哇,他不会到现在还在追杀我吧?”她面露惊恐,“是了是了,我闯了那么大祸,砸了他的明月乡,八成他要暴跳如雷吧?唉,我就这么一个好朋友,他要是跟我闹掰了,那可是天底下最坏的事了。” “!!!”幻衣都吓傻了,“你你你、你怎么能直呼天神的名字,你这个神女怎么回事,就算天神大人陨灭了,你也不该对他这么不敬啊!” “嗯?”半空中的虚影忽然晃了一下,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说什么,天神殒灭?不可能,他怎么会……” “距离诸神时代已经过去一千年了神女……现在世上,除了你以外,没有神。” 第791章 你还骗我不是海神 那个神女已经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雕塑呢! 幻衣看得脖子都僵硬了,她伸手动了动台子上供着的海神珠,觉得是不是这玩意坏了,要不就是自己刚才触碰时的灵气用完了,怎么这虚影就卡在半空了呢? 她对着海神珠捣鼓半天,那虚影终于动了一动。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大家都不在了吗?” “临渊、姐姐……不会的……不会的……”那神女的眼珠都红了,莹润着一层雾气,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然后她真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那架势可比鲛人哭起来阵仗大多了,海里直接水流激荡,仿佛要起龙卷风了一样。幻衣的耳力可以听到,这一片海域上空开始下起了雨,瓢泼而下,哪都不去,就在自己的头顶晃悠。 “你别哭了,哎哟……”幻衣心想,这神女再这么哭下去,肯定就引来人了,到时候要是别人看见自己私自动了海神珠,别说是公主了,就是你是公猪都得去关禁闭,小黑屋子里写检讨书,还得当着海国百姓的面朗诵出来: 我,幻衣,因为一时失足…… 想想就觉得羞燥好嘛! 她得赶紧让这个女人别哭了…… “都一千年了,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 神女哭的打嗝,“我对不起临渊……我连个对不起都没跟他说过,他一定讨厌我了……呜呜呜,我以为他那么厉害,一定活的海枯石烂都不会有事,等我沉睡起来以后再跟他说,只要他肯原谅我,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是我没有想到,为什么我醒来以后会见不到他……” 什么叫做活到海枯石烂也不会有事??!幻衣原本以为鲛人几百岁就已经可以算是高寿了,结果人家神更了不起,来个海枯石烂……活得久了不起么,那么能活怎么不去当海龟啊! “这个也是意外嘛……”幻衣为了安抚她,动用起来自己生锈的脑子,开始扒拉着那些用古老的神族文字书写的历史,“我……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嘛,天神大人也不是自己想要那什么的……这不是意外嘛……” “什么意外?”神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哭声戛然而止。 “就是神魔之战啊……我曾经看过一块石头上记载的,说是魔神意图覆灭神族,用魔族的极欲之念统治世间,便诛众神夺其精魄,铸了倾天一剑,把天上捅出一个窟窿……结果好巧不巧,他捅的就是世间生灵生死轮回之处,那里面说是叫明月乡来着。这下子就彻底毁了天人之间的循环之道,天火与陨石从天上掉下来,人间都成了炼狱。” 幻衣说起那压根就没见过的事情,竟然还绘声绘色的,“后来为了拯救世间,天神与诸神与魔相战……” “呀,难道说天神被魔神给杀了?”那神女紧张的脸色都白了,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幻衣不放,凝神等待着之后的事情。 没想到却获得了幻衣的一个白眼,“怎么可能,如果天神大人输了我们现在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嘛!” 那神女作恍然大悟状,“也是哦……” “天神大人当然是赢了,他不知道从哪里也弄来一把剑,反手插入了魔神的脊骨,将其四分五裂彻底封印,大获全胜!” 幻衣激动的说着。 可是那神女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不对不对,这是魔神死了,跟临渊又什么关系,他怎么样了?” 可怜的魔神,根本就没人在意…… 幻衣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这个、这个……我看的记载就详细的说到这里,后来就很模糊了,好像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天神大人忽然就沉睡了……” “哇呜呜呜,临渊他死不瞑目啊啊啊啊……”那神女又开始哭了起来。 幻衣:“……”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就没受到过这种委屈,当即一声吼,“你别哭了!” 吼完了又觉得心虚得很,那可是神女,会不会一生气就把自己给灭的连渣渣都不剩……她嗫嚅着嘴唇想着现在跪滑一段距离来不来得及,却惊讶的发现那神女竟然真的不哭了,甚至还十分乖巧的看着自己。 “……”吃硬不吃软是吧…… 不哭了也好,这样大家也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幻衣问道,“你不是海神,那你究竟是谁啊?” “我叫洛水。”那声音轻轻道。其实洛水也不是吃软不吃硬,只是她现在身边只有幻衣一个人,如果幻衣不肯跟她说话,那她就不知道临渊的事情了。 “洛水??!”幻衣知道她的名字后十分的震惊,“你个大骗子,你还说你不是海神!” 洛水被一口黑锅砸的猝不及防,“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是洛水之神,叫水神都行,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海呢,怎么就成了海神了?” 幻衣的漂亮的一张脸因为激动都有些扭曲了,“你你你……你是第一代海神啊!是天神大人亲自封的……” 洛水嘴角一抽,“不可能吧,我那个时候都已经……”她那个时候早就因为灵力消耗殆尽不得不陷入沉眠,让她当海神有什么用?挂名么?洛水悲哀的想了想,也可能是谥号。听说人类死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头上加点高帽子,给自己加一些高于自己身份的尊贵名号,这大概就是异曲同工吧。 “真的真的……”幻衣没想到自己看见的虽然不是那个留下海神珠的末代海神,却是那个开辟大海的先代海神,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要是鲛人有手有脚,她八成现在已经同手同脚。 “那块石头就在圣殿,我这就去搬给你看!神女洛水可是第一代的海神呢!”鲛人公主像一支离弦的箭,不一会就搬回来一块跟她的身型完全不相符合的大石板,足足有三尺高,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搬回来的。 上面是刻的古神族文字,与鲛人的现在用的字很是类似,难怪她能看懂。 上面写着:“天极海末,人神之交;临渊洛水,天海各执。” 那意思就是,亘古以来,天与海就存在着,天神是临渊,海神是洛水,各自执掌自己的领域。 幻衣整个人都飘了,“你可是第一代海神诶,跟天神平起平坐的神啊!” 可是一回头,却见洛水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能为了我,去当骗子呢? 第792章 鸡飞狗跳明月乡 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过莫过于爱上一个心不在焉的人。 她表面上依赖你、关心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哄得你坠入情网,索拿相思,可是从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洛水她是“别有所图”的。 或者说她留在了明月乡,为了根本就不是什么陪伴临渊,而是爱上了那条神秘莫测,蕴含规律的星河悬瀑。 可是怪谁呢?怪没人相信一个傻子会骗人,又或者是无论洛水说什么,临渊都会去心甘情愿地相信。 好听的谎话和残酷的真相之间,前者总是饱受青睐。 她说喜欢这里,他就让她留在这里,给她护体的结界,让她不会受罡风侵蚀、阴寒刺骨。她说她想要陪着自己,让他不会孤单,临渊就把她放在身边,每时每刻都不离开。 这滋味其实也不错。 荒芜的星河之畔除了流水的汩汩,也多了兵并不让人心生厌烦的聒噪。极乐鸟化成人形也是个爱美的少女,两个女孩整日里叽叽喳喳、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又有着数不尽的好奇。 “这里面的星星能捞起来吗?” “不能。” “可是我已经捞起来了怎么办啊……” “哦,你看见它旁边的那颗星星了吗?”临渊不疾不徐的说着,示意洛水低头去看星河里。 洛水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刚才打捞星星的地方,一颗星星正在原地艰难地盘旋着,努力着不被洪流带走。 “这是……”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临渊面色沉静,“他们本来是一世夫妻相约好了下辈子还得在一起,如今你把那颗星星的妻子捞起来了,那丈夫苦等不到,等一会坚持不住灵气耗尽就会被洪流带走……他们下半辈子大概做不成夫妻了,运气好还能做个父女吧,你再晚一点放回去,爷孙也有可能。” “不不不,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洛水心想,这要是真的棒打了鸳鸯成了苦命爷孙,那自己的罪过可不就大了?她连忙把手里的星星扔了回去,砸得那苦苦守候的星星一个晕头转向,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回来了。 两颗星星这才心满意足的结伴前行。 临渊:“……”就刚才那个力道,丈夫下辈子不是个傻子便是万幸了。 回头看着洛水,想要告诉她这里的星星都是各有其规律的,不能够随便破坏它们的运行轨迹,可是一回头却对上了洛水那心虚尴尬的眼神。 她的手在裙边不停地蹭着,口中说道,“我不敢了不敢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临渊回过头来,眼中生了笑意。 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女孩一向是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都要重要。 不想洛水也有自己的感慨。她望着星河奔流中那两颗已经消失的看不见的星星,唏嘘道,“它们的感情可真好,一世夫妻没有做够,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临渊语气却凉薄的很,“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那只是运气好的话,可以成为夫妻明月乡里的影壁你看到了吗?” 洛水点点头,“我看到了,难道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临渊勾了勾唇角,脸上却没有笑意。“所谓的生生世世做夫妻,都是在那影壁上的写的心愿,之后,极乐鸟便会根据那些星星的心愿,为他们编织梦境……” “什么?难道他们以后都是活在梦里?”洛水惊讶的说道。 临渊点点头,“等到他们做夫妻的执念消散了,就成为了两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星星。”有执念的星星是银色的,而没有执念的星星就是白色的星河中,这些星星便是这样区分。 “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星星前尘往事尽忘,就会投身到九天悬瀑中……再世为人的时候,哦,也或许他们并不是人,也许一个是一个人,一个是一只老虎也说不定……等人去猎虎、虎去吃人,什么前尘都记不起来了,再入星河,或许就是仇人。” 临渊不觉得自己的说出的话有多么残忍,或许他就是这般的冷硬无情,又或是看惯了生生死死造化弄人,所以连表情都吝啬给予,心情都懒得变化。 “明月乡很冷吧?”他别有深意的问道。 洛水忽而一怔,心中猛然泛起一股酸楚。她此时才真心实意的想要在这里,陪陪他。她展开一个笑容,“不冷不冷,我可是水神怎么会冷呢?” “临渊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你看那两个星星黏黏糊糊的都快跟一个星星一样了,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在执念消散后就无知无觉的投入轮回呢,我猜他们下辈子还会做夫妻的,不信我们就打个赌。”洛水一拍手掌道。 临渊觉得十分新奇,他是命运的掌控者,还没有人要跟他赌命运的走向,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嘛! 他好笑的看着洛水,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她挫败的模样。“赌什么?” 洛水眼睛眨了眨,“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在星河里头养鱼。” 临渊皱眉,“星河苦寒,鸿毛不浮,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在里面活下去的。” “你是不是玩不起?”洛水狐疑的看着他,仿佛他推三阻四的就是心虚。 临渊:“……”呵,激将法有用吗?他根本没有被激到,只是想要给这个丫头一点教训而已。 “赌。” “那我有个条件,极乐鸟可以给他们夫妻两个编织梦境,我也要学!我们各展所长,看他们下辈子怎么样如何?”洛水搓搓手。 临渊淡淡道,“极乐鸟的造梦幻术是我所授,你要是想要学,我教给你就是了……不过话说在前头,幻术一学是天地间唯一的虚无之学,你要答应我,不能擅自用幻术更改别人的记忆。” 洛水顿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兴奋的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对皇天后土发誓,我学会幻术一定小心使用,绝对不做任何有违天地法则的事,若有违背……” 话还没说完,临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眉心狠狠的一蹙。 他伸手捂住了洛水的嘴,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遮掩去其中的波澜。 “好了,别说了……” 第793章 扮猪吃老虎的洛水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是龙卷风。 襄离前脚才嫌弃过洛水滥用幻术更改别人的梦境,后脚就得知了残酷的真相:这幻术竟然还是自己教给她的! 难怪微巳之前忽然对自己用了隐身的幻术,还说幻衣知道什么……他能不会么!这就是个罗圈债,临渊教会了洛水,千年后幻衣召唤出洛水后又教给了她…… 一脸血啊! 幻衣还满眼怀念的抓着她的手,轻声道,“洛水同我说,她学幻术是别有用心的,只是为了日后布下一场惊天骗.局……” 那个时候,她已经预想到了自己会付出的代价,可是她并不害怕。这个天生没心没肺的神女压根就是个实打实的理想主义者,做事情都是不管不顾后果的,她从看到明月乡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主意,她觉得……她梦想中的事情就要实现了。 神女也知道,做事情不可能不去付出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去牺牲什么。她想要利用幻术编造一场梦境,可是这梦境是有代价的,这代价会在她的身上。 她非但不觉得畏惧,反而跃跃欲试起来。废柴废柴,能烧起来的才叫柴,不舍身忘死淬骨成灰,换一场照亮一方天地的光热,那废柴也不配。 可是临渊不让她说。 天神的属于命运的心弦被猛然触动,他预感到了未来,所以不肯让她说。 他不知道,那条不可触碰的底线已经为了她而移动了,可是他的心底却只是懵懂。懵懂的以为这便是相守,懵懂的将她留在身边。 直到最后的永别,决绝撕开了这层窗户纸,以近乎惨烈的方式让一个神来面对自己的心。 你选择了理智与成全,就注定要独饮鲜血淋漓。 然而这份情,洛水一直到沉眠也无从知晓,所以她与幻衣说的都是愧疚。 “我跟临渊学了幻术,答应他不违背天道,可是转头,我就瞒着他闯了那么大的一个祸……”她露出狡黠的表情,一点也没有闯祸的愧疚,甚至还吐了吐舌头。 幻衣抓心挠肝的好奇,扒拉着放着海神珠的台子,就差把脸贴到洛水身上了。 “喂,你究竟做了什么啊!”岂有此理,她母后讲话本都没有这吊胃口。 洛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哦!” 秘密!幻衣公主本就明亮的眼睛听到这句话更是亮的仿佛夜明珠。“我肯定保密!” “这个世上本来没有海哦!” “……” 幻衣公主的嘴角抽搐了十来下,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很好骗?” 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她在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都有了开始就有天地海的存在了,要是没有海,那他们这些鲛人住在哪里,那海里的生灵又来自何方? 洛水被她呛了一番却并不生气,“我都跟你说了是个秘密,秘密肯定是别人不知道而你知道的啊!” 幻衣:“……”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觉得无言以对。有道理个屁,那这样她下次跟人家说其实最古老的鲨鱼爱吃素也可以喽,反正也没人见过最老的鲨鱼。 “其实我不是什么海神……我死之前,也没有海神,洛水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水神而已……” “可是……”幻衣瞪着眼睛,“可是石头上是这么记载的!” “历史也是会骗人的。”洛水的眼神变得温柔慈爱,她垂头看着气鼓鼓的幻衣,就好像看着一个小妹妹一样——她甚至还幻化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不是跟你说我设下一个惊天骗.局,骗了所有的人?”洛水悠悠说着,丝毫不在意自己震撼了鲛人公主以往的认知。 “我跟临渊的那些事情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我可以告诉我你,世上原本没有海,因为海是我逆天而造的。” 什么叫厚积薄发,什么叫一鸣惊人,倘若当时的诸神知道真相,一定惊得下巴掉下来。 洛水这丫头才是真正的扮猪吃老虎啊!“怂”字怎么写?从心是也。洛水是真正的随心所欲,说干就干。 她原本想要仿照明月乡弄一个类似的地方出来,这个地方可以汇聚天下河流湖泊的水流,所有的水,无论是天上凝结的,地下暗涌的,还是山川间奔流的,最终都会来到这里。 人间不会因为过多的河水泛滥而流离失所饱受苦难,这些水也可以调用起来缓解旱情。 她得选一个地方作为最终的容器,那个地方必须要大,可以容.纳无数的水,而后她要令河流改道,百川聚集,纷纷到这个容器来。而后由这个容器调度,再把水均匀的洒还回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么复杂的事情洛水肯定不会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于是她选择了抄作业。 星河与明月乡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说到这里,洛水语焉不详,支支吾吾了起来。 幻衣强烈怀疑这位神女为了抄作业出卖了色相……啊呸,是骗财骗色去了。 “反正最后我趁着天魔一剑给天戳了个窟窿的时候,借那天上的洞掩人耳目,给河流改道,把水都汇聚到了那个大洞之下……不过我有点失算了,我没想到那个洞那么大,地上砸出来的坑也还是不够……水越来越多,逐渐超过了我能控制的范围,不过好在那时候因为天火流窜,大坑附近已经毫无生灵,所以也免了一劫。” 幻衣捂住了嘴,惊讶万分,“你说的……莫非就是海!”百川归于一处,那里不是大海,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是吧……”洛水笑了笑,“我不知道最后那里叫什么名字,成功的时候,我的神力也耗尽了……别说起名字了,心里只想着死后我的身躯别给别的神鞭尸就不错了。” 她撑着下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魄,发现没少胳膊没少腿,还十分的惊喜,“看来神界的人还是很矜持的!” 幻衣嘴角一抽道,“你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还有人鞭尸啊……” “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都说了我闯的是大祸……咳咳,河流改道嘛,肯定改的不是仅仅只有河流,我也就是不小心合并了几个山头,兼叠了几块陆地……实不相瞒,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几个山神一起挤一挤呗,真不团结。” 第794章 砸场子专业户 幻衣觉得能看见海神完完整整的魂魄那简直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才能遇到的事情。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干了什么,那哪里是闯祸,分明就是她母后故事里的什么大闹天宫翻江倒海! 这个看上去美丽绝伦仿佛生下来就夺尽天地造化的女子,大概前半辈子的怂都是在厚积薄发,攒出一腔孤勇,干了个大事。 洛水到底是天真的,她以为只有自己悲天悯人懂得人间疾苦吗?说的好像别的神都是瞎子一样。 可是看到了又能怎么样,神有的时候也不是自由的,总活在各种条条框框里。你合并河流不要紧,可是原本这条河有两个支流,一个支流有一片流域,各有一方神明盘踞庇佑。 你一时兴起把这两个支流扭作一股并驾齐驱,那河水倒是听话的很,那神却是不干的。 怎的!削我老巢?明知道我跟隔壁那家伙天天不对付,你这么一来我们是谁来当家作主?不行,不服! 山川之间更是麻烦,一不小心就能把一座高山裂成好几个山头,更有甚者,那清流奔腾出山脉,到了浩瀚处能直接给那山脉冲成平地。山神找谁哭去? 格局早已定下,这规律纵然有缺陷可是对自己却没什么妨碍,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死几个蝼蚁似的人类与走兽,换来相安无事,万事太平,岂不妙哉? 于是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去打破这个平衡。 纵然有人看破了也不会当这个出头的钉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跟自己不相关的人得罪那许多神,实在是得不偿失。 洛水不怕得罪旁的神,又或者说没神可以得罪,她原本就是个透明神,存在感不强,素来也不会与人来往,不光不与邻居走动,逢年过节更是不会给别的神送点礼物,实实在在的铁棒槌一个。 本来以她的容貌就算是当个花瓶也有人愿意亲近,丰收之神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个和蔼可亲的神,最爱和稀泥打圆场,虽然洛水看着不机灵,可是这样的孩子心眼一般都好,哎呀呀,肯定不会跟她姐姐巫山一样难以拿捏! 虽然神与神之间不讲究缠.绵之爱,可是男神女神互相结合孕育新神却是可以的——这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悖论。 总之丰收之神有个儿子,花心滥情,最爱混迹在人间与那些貌美的人类女子调.情。可是人贱自有天收,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渣男遇到了巫山可是倒了大霉,一心拜倒在巫山藏蓝镶银的裙摆下,都快害了相思之苦了。 丰收之神一边戳儿子的脑瓜骂他不成器,一边又心疼的不行。巫山肯定是不行的,丰收之神看不惯她那万叶从中不沾身的风.流性子,只觉得这样的女子太厉害,自己的儿子落她手里,连一把骨头都漏不出来。 听说巫山有个妹妹,为神十分低调,几乎都没怎么听说过……如此甚好!巫山的妹妹长得肯定也不差,她偷偷看了一眼,更是喜欢洛水那明丽的模样……媚而不妖,纯而不稚,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心想怎么给自己的儿子和搭个线,正好赶上自己的寿诞,便要设宴大摆酒席。 只是这一回好事未成,还让丰收之神大跌脸面。丰收之神的属地那自然是年年硕果累累大获丰收,这次要过寿诞那更是不一样,凡人们卯足了劲向她讨好。 如此卖力丰收之神不会不给面子,要生长庄稼得有水,她就干脆截断了下流的水源,心想等到这次过完寿诞就恢复,耽误不了什么。结果就被洛水找上了门…… 那小丫头忒的棒槌,漂亮的脸蛋上一脸被正义之神附身的大义凛然,好像自己不是截断了下流的水源短短几日,而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弄了个山崩地裂的灾害出来。 丰收之神穿着华丽的礼服端着酒杯,维持着一脸得体的笑容,正在接受众神的道贺,说她一年比一年漂亮云云……结果这棒槌就闯进来指着她鼻子跟训斥小孩子一样一本正经说她以权谋私。 哦,虽然往大了说的确是个“以权谋私”,可是这本来是就是个喜事,让那群凡人坚持几天又不会怎样,大家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去较真。 开什么玩笑,就是真的觉得不好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私底下隐瞒过去卖个人情不好吗?你瞅瞅丰收女神的脸,都快成猪肝色了。 呵呵……丰收女神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她一定是两只眼都瞎了才会觉得这小姑娘傻里傻气的会比较好相处,这哪里是傻里傻气,要是真的让儿子娶回家,那还不得把自己几天就气的七窍生烟! 更倒霉的是那天天神临渊还在场,他身份高不好跟大家坐在一起,就隐于重幕之后一起饮酒。这个“以权谋私”的帽子叩下来,临渊就不好不管。 清清冷冷的声音携带威势而来,让丰收女神腿脚一软,当即跪地。“丰收之神,可有此事?” 他是天神,掌万物之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逃不过他的手。 丰收之神哆嗦着嘴唇不敢欺瞒,“是。” 临渊这人铁面无私,“罚你千年灵力,认否?” 这罪责重了,只是为了以儆效尤,让别人不敢再这么做。果然,此话一出,原本嬉皮笑脸想要求情的神明也把脖子缩了回去。 丰收之神也知道自己这是当了杀鸡儆猴的鸡,垂头道,“认罚。” 临渊收了灵力甩手就给了洛水,与她道,“拿去恢复生机。” 下游断了水,庄稼枯死了许多,鱼虾也成了臭虾酱。 洛水喜笑颜开地夸他,“您真是个公正的好神!” 临渊也不谦虚,担了这个夸奖。 公正?哦,他必须得公正啊,他是天道化身,如何不敢铁腕。 却是丰收女神跪在地上气的吐血,啊.啊啊,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丫头。 经此一役,洛水一战成名,再也没有神敢邀请她来参加宴会了。 砸场子专业户,谁敢请? 以致于她的人缘越来越差,要是最后知道是她弄的大家伙多年根基都毁了,一个神失去了自己的属地,基本等于元气大伤。 洛水别说会被鞭尸了,大卸八块都是轻的。 第795章 成为好闺蜜 可是洛水既没有死无全尸也没有被大卸八块,甚至她沉睡之后,身躯栩栩如生,还白白捞了一个海神来当。 所以……这一切的转折点都是临渊。 “ 你……你做这些的时候,天神大人有没有拦着过你啊……你知不知道去逆转规则,打破铁律,得罪那么多的神,是会很惨的……”幻衣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洛水闻言,眼神茫然了片刻。她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觉得……我骗了他……他知道的……” 幻衣深吸一口气,心想你才知道啊,人家可是天神,什么事情不是了如指掌。可是就是这样才更加难过啊,他本来以为那个人是因为爱自己才留下来,结果却是因为别的事情。更何况最后,他爱的人还离自己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洛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所以他才让我自己去找死嘛,他不拦着我,肯定是知道我最后的代价……他跟我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临渊不会那么小气的。 ” 幻衣身为鲛人,最是情感丰富,听到这句话简直胸口闷的都要炸了。 不光是胸口,她尾巴上漂亮的鳞片都炸得如同河豚遇险,“ 你也太没良心了,临渊那么喜欢你,喜欢到宁愿自己忍受剜心之痛也想要成全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他都给你……他甚至还给你圆谎,你能凭空造海,他就能凭空造海神……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洛水借着天劫,利用临渊的幻术布下一个巨大的幻境。这环境针对一切生灵,她告诉他们,世上原本就有海,百川归海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让那江河奔流、碧海翻腾的景象印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使得他们深信不疑。 可是她的所做所为都是有漏洞的,她的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支撑完这场声势浩大的偷天换日,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洛水的耗尽灵力的身躯从天际坠落,却被临渊抱在了怀里。 临渊的表情不见悲怆,只有死寂。死寂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连生气都看不见了。 只有那颤抖的抱着她的手出卖了他的心。 临渊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的成全,后悔自己的旁观……他就该不顾一切的出手,编织罪名把她关起来,关到天荒地老,让她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无法面对那双星采熠熠的眼睛对着他指点江山:要是人间的河也能像星河一样有生死轮回就好了! 谁说她是个蠢笨的女孩呢? 她分明、她分明…… 她分明还是蠢笨如猪! 天神的眼珠子蓦地红了,他的眼泪早就干涸了千千万万年,哪怕是把心拧成抹布也挤不出几滴。到最后就只好拧出了鲜血淋漓,好似把胸口都豁开了一个洞。 她就不知道,自己死了会有人为她难过吗? 这格局如腐朽,却也不是不能打破……罢了,是他太晚了太慢了……让她无法再等下去。 天神痛到极处,唇角竟然溢出了一丝笑容。有些事情,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你若是看到了,也许会高兴吧。 洛水听了幻衣一通跳脚指责,十分惶恐的摆摆手,“ 不可能不可能,临渊怎么可能喜欢我!我姐姐那样的美人喜欢他,他都不理的!” 幻衣鄙视的翻了翻白眼,“ 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留你在明月乡,若不是知道你心中所想,怎么会教你改变记忆的幻术,若不是为了成全你,你以为你那蹩脚的手脚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吗?” 洛水陡然心虚起来。对……大天魔剑给天戳了个窟窿,她就是隐藏的再好,改变河道这件事也花费了很多天的时间。以临渊的本事,说他没有察觉,那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 还有你所谓的用幻术在梦中改变记忆……就算你能改变凡人的记忆,可是还有神呢?” 洛水:“ ……” 为什么她骄傲的计划漏洞百出的好像是筛子一样…… 幻衣一看她这二傻子一般的样子就知道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心里对临渊涌起一股浓浓的同情:老婆踌躇满志想干出一番事业,可是她出门就会被人贩子拐跑怎么办! “ 是……是临渊……”洛水总算明白过来,“剩下的事情都是他帮我来说的,你说他是因为喜欢我…… ” 她发出一声感慨,“这也太稀奇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完美的一个神……” 咳咳,终于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幻衣扬起下巴道,“你不用觉得不可置信,你要相信我,我可是情场高手!”虽然她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十分不可信。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想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从一开始的流言蜚语、凡人的误解……一直到最后的弥天大谎……他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去保护她,可是他却没想到,洛水想要做的事情包括了牺牲自己。 “呐,前几天有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向我告白,非说长大以后要娶我。 ” 幻衣说起这种事情来头头是道,也放松了许多。她一屁股坐在了神台上,骄傲的摇晃着那美丽的绯色尾巴。“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我也很喜欢,可是我不能答应他。我可是公主诶,要是就这么答应他了很没有面子的!我就说我喜欢英雄,他要成为我们海国的大将军,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才肯嫁给他。” 幻衣的脸上漫上少女的娇羞,“ 前几天在角斗场他被我打败了所有的人,说想当我的护卫。” “ 我才不答应了,我的少年是要当大将军的人,怎么能当我的护卫呢?”幻衣忽然秀了洛水一脸的恩爱,“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就算当了大将军,也只想保护我一个人。真讨厌,好没出息啊。 ” 话虽如此,可是你的尾巴都高兴的摇晃起来了是几个意思! “ 你看,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要是喜欢你,就会放你的盾牌当你的保护伞,保护你一生平安。” 说起感情的事情,洛水立刻虚心求教。一神一鲛迅速的打成一片,如同好姐妹一样蹲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聊了起来。 第796章 眼瞎的男神不好找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可是与鲛人说的就可以是一箩筐,抖落出来那简直是可以论斤论两的拿起卖了。 洛水后知后觉的发现“无论自己有多差劲,只要对方足够的瞎,这真爱也不是不能有”。临渊是她高攀不得的九天孤月、高岭之花,她可是嘴上皮一皮占几句便宜,真要是让她动了什么谈婚论嫁的心思,那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敢支吾一声。 自己有多么猫嫌狗不待见,心中有数……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自己这么一个人人看不上的神界花瓶,竟然还引的天神魂牵梦萦、赴汤蹈火? 这……造化弄人都不敢这么弄! 如此馅饼掉在头上的好事,洛水就是吃素三百年也碰不上啊,可是等到她知晓的时候,已然晚了三秋,饭都赶不上热的。 洛水懊恼的捶胸顿足。 偏偏还有个不省心的、同样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在一边撺掇: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睡男神,两者都可抛! 神生在世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千百年来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咸鱼!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瞎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可是眼神不好的神君错过了那可是拍大腿都追不回来的呀!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位幻衣公主对得起她母亲的血缘,将天花乱坠的口才发挥的淋漓尽致,更对得起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大胆浪漫,就差直接给这位憨憨神女的背后来一巴掌,给她推进那位天神的怀抱了。 越说,洛水的脑袋越耷拉。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临渊也不在了……” 知道了那份深藏的情愫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两个死人还能做一对苦命鸳鸯?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就是因为无法挽回啊。 “不要这么说!” 幻衣两眼放光,为这份感情感动的一塌糊涂。鲛人最爱浪漫,这等不是一般人可以经历的更是鲛人说向往的轰轰烈烈!就是母后的故事里都编不出来。 她有心撮合,因此格外的卖力。鲛人海国的公主怎么也算是公主,海国的典籍都对她开放,更是被各个老师按着头填鸭式的塞了不少进去。 她运转那被一堆古老传说充斥的满满的脑子,从中扒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海国可以说是洛水最近的古国了,是她一手创造的地方。 在她倾尽神力的影响下,那巨大的天坑被水填平,外来的生灵涌入,将这里从一片死地变成了活土。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神力与大天魔剑的影响,进入到这天坑内生灵逐渐变了样子,连水都变成腥咸的味道。 洛水筋疲力竭的闭上眼睛,等待属于自己的沉眠,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大地分.裂成几块,桑田被水淹没,平原消失于浪波,那坑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包围了剩余的土地。 可是天火与流星还是接连不断地从天边坠落,到人间形成落地成灾。人间烽烟四起,天火弥漫。 天火是天上的火,不是人间所有。那被天火灼烧过的人连魂魄都能成了飞灰。着火的人痛苦的奔跑,可是还没等到扑灭就没了气息,留下了被烧成不成人形的残骸。还有的人更惨,干脆被那从天而降的陨石开了个瓢,跑都没得跑。 人间亡魂漂浮,哀鸿遍野。 大天魔剑好巧不巧豁开了星河入明月乡的关隘,星河之水稀里哗啦的往人间泼洒。可是这并不是真正的水,并浇灭不了那落入人间的天火。 此时,洛水倒是歪打正着的干了件好事。 星河与明月乡就此分离,生灵的轮回也就卡了壳,无生无死,无死无生。 那些死于天灾倒霉蛋,无论是人是兽,还是花鸟虫鱼,一水的对烈火产生了恐惧的心理,哪怕成了亡魂都想着往有水的地方漂。 那应运而生的海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万物生灵归依于海,那是模仿明月乡而生的地方,暗含了临渊的法则之力,只有一套轮回在其中。生灵剥离、净化、重生,便在那里成了一个新的天地。 鲛人,也是因此而生。 他们继承了洛水神族的灵力,又有人的特征,理所应当的成了得天独厚的生灵,美貌又长寿。 哦,当然了,连洛水那种稀里糊涂的良善都一并继承了去。 洛水一死,她养的那群灵兽便无家可归,干脆把她最后的沉眠之地当成了窝,举家搬到海里去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临渊是如何运作的,竟然把洛水生平的糊涂账给抹去了,像模像样地给她镀了一层金。 海神,乖乖,你可知道大海有多大,这神职可是逆天了! 可是就是旁人再眼红也眼红不来,毕竟洛水已经蹬腿了,你跟个死人较什么劲?什么?你说洛水养的那群灵兽因为她的缘故登基了,直接当了海神? 我去,同兽不同命啊!不过傻子能养出什么精明物种来,量他们也翻不出风浪,随便去吧。 果然如众神所想,历代海神都是逞凶斗狠的主,一个比一个暴毙的快,好不容易出了霜凌这么一个异类,却胆小怕事的不行,一到战场上见血就晕,实打实的无能……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是永远记着洛水的。每一代的海神都把洛水的精魄保留着,等待着她有朝一日能苏醒,等着这个好欺负的大姐姐再起来带他们玩,等啊等,等到海神都换了好几任了,她却始终没有醒。 天魔之战后,群魔销声匿迹,诸神陨灭。 最后一代海神霜凌也苟不住了,他在陨落前把自己的精血同洛水的精魄融合在一起,滋养着她的灵魂,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如约归来。 不知道多少个岁月后,一个鲛人唤醒了她。 洛水恍惚着听着自己沉睡时发生的事,只觉得物是人非。 看着她的都快变成透明的身影,幻衣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安慰她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诸神都陨灭了,可是我听说你们神不是都是不会死的吗?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洛水摇了摇头,“没用的,神明苏醒不仅需要精魄尚在,还需要神力……就算这些都满足了,也还需要一个身躯。承载神魂的身躯不一样,需要神血养成……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神了。” 幻衣狡黠一笑,“我们没有神可是有神血啊,洛水我一定会让你复活,去找你喜欢的人的!” 第797章 海国之劫 幻衣公主说到做到,竟然真的把洛水似模似样的“养”起来了。 她为洛水塑了神像,用海底最珍贵的琼玉雕刻形容姿态,用幻蜃酝酿百年的蜉蝣宝珠给她当眼睛。 海神珠就藏在神像的胸口,洛水透过蜉蝣宝珠看着那些年轻的鲛人少女来来往往,还有些胆子大的朝她许愿,一般都是保佑自己越来越好看,或者是早日找到心上人。 她最期盼的还是幻衣的到来,几年下来,她与幻衣的关系亦师亦友,她教给幻衣幻术,那是最精妙的、来自天神之手的衍梦术,可以改记忆,知未来,更因为走了天道的漏,便是透漏出去都没有天谴,实在是个好东西。 幻衣也信守承诺为她养着精魄,等着有朝一日她可以重生,看到她寻到自己爱人,与天神大人双宿双栖。 多好的期盼,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等着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可惜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反正什么事情到了洛水身上都要波折几番。 洛水无聊的住在神像里,她神魂不能离开海神珠,只有这方寸的地方可以徘徊,是个实打实的雕塑。 她对幻衣那个小没良心的抱有微词,那小鲛人长成了个令人见之忘俗的大美人,然后就顺理成章的跟那狗皮膏药小狼狗将军厮混去了。 见色忘义就是这样,那两个人黏黏糊糊几年后,终于在幻衣成年的这一天大张旗鼓的成婚了。他们在海国大肆庆祝,海水里都弥漫了酒香,弦歌响了三天三夜,举国欢腾的不像样子。 洛水却一个人生闷气──鲛人们都去参加宴会,她也想去的呀,奈何神像的腿只是个摆设,压根去不了。她只能在幻衣与那将军参拜海神的时候多看了几眼,一股脑的给两人加了许多祝福的神祈。 好歹也是个正神,这点祝福的能力还是有的。 海国算是洛水的属地,俗称老窝是也,她住在这里十分放得开。再加上这些的水族都对她十分的尊敬,洛水这些年的性格也少了几分唯唯诺诺,甚至还变得有几分促狭。 这个“老祖宗”仗着自己身份高又除了幻衣外没人看得见,时常明目张胆的吐槽。 什么这个使女脾气大的鼻孔朝天,那一个今天的胭脂打得太重,像是猴子屁股,再有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少熬夜,以后约会不许选在晚上,这都多少人来跟她祈求不脱发了? 可是今天大喜的日子,她那啰哩啰嗦的嘴巴忽然间打了封印,一下子回到了百八十年前那木讷的模样,半天蹦出来个贺词: “挺好的,挺般配……” 漂亮的公主喜笑颜开,照的方圆十里的海都会发光了,然后欢欢喜喜地与她道谢,带着自家的驸马跑了。 而后,两人不知道浪到了哪里去……一点都没有想起里这个孤寡老神! 洛水自己一个人在神像里呆的快要长毛,结果忽然就感到自己的头顶震了一震。 那阵势活像是陨石砸到了海里,直接能兜头给鲸鱼砸个脑震荡出来。 这陨石落的还挺近,连她都能听见动静。 不过这也不稀奇,洛水好歹也是个神,见过世面的,她那个时代别说陨石掉下来了,就是走着走着天上忽然掉下来个血呼啦的美男,那都是有可能的——这等好事一般发生在神君斗殴,临渊那等厉害的神不也在大泽成了个血人? 只是今天落的陨石……有点多啊!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怕是十几块都掉下来了吧? 洛水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心想难道是第二次天灾? 到底是宅在神像里孤陋寡闻,外界变迁一日千里,早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砸进海里的不是陨石,而是北邑的霹雳火。海征船上装了特殊的炮,从中伸出黑黝黝的炮筒来,活像是只蜈蚣。 铁蜈蚣匍匐在海面上,阴影笼罩了海国的一片水域。 海国星罗棋布的岛屿上来了不速之客。北邑的将士都身穿重甲,全身上下包裹的只剩个眼睛露在外头,手里拿着暗红色的长刀,机械的在屠戮。 那长刀捅进鲛人肚子里都能发出“呲啦呲啦”的宛如烤肉一样的声响,正是所向披靡的烽刃。 与之相比海国那些鲸骨黑石打造的剑矛刀叉,都像是过家家一样的不堪一击,仿佛拿着树叉跟铁剑对打。 汉昭自然也掺和了进来,汉昭帝正值青年,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时候,有这等好事简直恨不得把白玉京的人都带来,大出风头。 修行者们大开杀戒可跟北邑的凡人武夫不一样。别看那些修行者个个穿的仙气飘飘,广袖长袍,走起路来衣摆都能绊脚。可是说起手段来,那可是一点也不“仙家”了。 火符把人从头到脚烧到毁容的,随手一个掌心雷给人打的脑袋开花的,用搬山术把几个鲛人一起压成肉饼,挪开都看不出形状的……那简直就是各显神通,唯恐他们的死法过于大众。 在鲛人里面,如幻衣一样会些幻术的便厉害的不行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他们引以为傲的幻术在恐慌中根本来不及施展,有的鲛人刚用手掐个诀,下一刻连手都齐腕而断,迎面泼了一丛血雨。 惊恐和害怕里,已经有鲛人忍不住的哭了。雪白的珍珠掉在血污里,都没让人稀罕去捡。 他们太强大了,见所未见的厉害武器,大规模出动的修行者,还有那些巫族如毒蛇一般如影随形的眼神…… 修行者与巫族联手下了毒咒结界,任何鲛人触碰到结界上都会被腐蚀而死。他们把鲛人困在了一个罐子里,恶劣的戏弄着,然后玩死。 洛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让她坐立不安。 圣殿外传来了尖叫和哭喊,一个浑身是血的鲛人侍女用身体砸开了门,而后又有一个人挤了进来,精致的脸上布满血痕,华丽的绯衣撕去半幅。 洛水看着幻衣飞快得游过来,拿起圣殿地上被震倒的灯台就对着洛水的神像猛砸。 琼玉美丽但是并不耐砸,很快就成了一地碎块。 变故来的太快,洛水在惊愕中只见她把海神珠塞进了怀里,轻声道,“洛水,海国要不在了……我恐怕见不到你苏醒的那一天了,不过我不会食言,我会让人把你带出去,你会重见天日的。” 第798章 闺蜜变母女 浮仙楼里,繁花如锦。 绯色宫装的丽人拉着襄离的手,双目含泪,眼神如泣如诉——这鲛人是得天独厚的美人,引得汉昭帝这么一代帝王都为她神魂颠倒,自然哭起来都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她的泪珠将落不落的铺展在眸子里,氤氲一层的水色,如怨如慕,看的人心中一荡。这种神情襄离就做不来,她也会这样要哭不哭的模样,大多是装的不到家硬生生没挤出眼泪,要不就是抠门的属性爆发,不舍得几颗鲛人泪珠落在地上。 她一腔情怀都格外坦荡,看上自己的师父都能死皮赖脸的告白,怎么样要把人弄到手。要不是彼时年纪太小不通人事,她早就学着那些不走寻常路的话本子,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了。 听说生米煮成熟饭,效果立竿见影。 这等“逆徒 ”除了要冒坏水的时候尚且知道回个锅,平日里十分对得起师门一脉相承的直肠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坚决不会憋着自己。 所以这等压抑已久的情绪她体会不到是如何的痛苦,只觉得对方看起来像是快要冲垮的堤坝,还在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襄离唯恐她绷不住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绝色佳人宅久了憋疯了呢。 她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忽然觉得给她握住的手一紧。 “ 真好,我就知道你能活下来的。洛水,啊……应该叫你襄离才是,我当时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出去,我不能食言,我想我就是死也得把你推出这个乱局,你不能跟着我们海国一起折在这里。” 襄离:“ ……”背着一包袱国仇家恨的襄离觉得这完全就是屁话。 只见幻衣拉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不出意外的一片平坦,襄离正自疑惑她在搞什么幺蛾子,便听闻她说道,“ 海神珠里有海神的精血和你的精魄,我本来想自己亲自把你生下来,可是很不巧,我肚子里当时已经有了另一个宝宝了。” 襄离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汉昭狗日的雷法劈了个正着,从头发丝麻木到了尾巴尖。 她满脑子都萦绕着这几个字:把你生下来,生下来,下来…… 她脖子一寸一寸僵硬的转向幻衣,这个连哭都哭的倾城绝代的女人竟然差点成为她娘亲,这简直就是……就是…… 襄离嘴角一抽,闺蜜成母女?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自己为逃过一劫暗自庆幸,心想要是真的现在成了幻衣女儿,听了这番前尘往事肯定整条鱼得裂成八瓣。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的亲娘? 遗光我谢谢你!襄离从来没有这么真诚的感念过那个绝世无敌大骚包,感谢他先来一步占了个窝,绝了幻衣的念想。 海神的血肉与精魄再怎么样也是神族存在,坚决不会跟鲛人一起“同流合污 ”挤一个窝。如果幻衣真的要生下洛水,那就要把原有的住户赶出去腾地方。 可是……幻衣摸着自己那尚且没有个形状的孩子犹豫起来,那是他的骨血,鲛人怀胎不易,她根本不舍得。 不给她左右为难的机会,就连圣殿外都传来了惨烈的厮杀声。 敌军追来了! 洛水来不及犹豫,她飞速地离开这里,把海神珠塞进了一个圣殿使女的手里,认真的嘱咐道:这是海神珠,海国的希望,你要保护好她。 幻衣与屿歌压根不熟,只依稀记得这个鲛人沉默寡言善良厚道,好脾气又好欺负,应该会遵命的。 那鲛人自然就是后来襄离的娘亲,她听闻这话手中就是一个哆嗦,觉得那红彤彤的珠子又烫手又沉重,当即双手捂紧了它,郑重的道,“ 公主放心,屿歌就是死也会保护好海神的后裔的!” 幻衣前去助战的背影猛的一顿,似乎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她回头说道,“ ……如果她长大了,你也别为难她……” 海国的宿命她愿意背就背,不愿意就算了。 可惜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轰隆隆的轰鸣炸成了泡沫。海底宫殿的大门被巫族的诅咒糊满了,不堪重负的碎成一地。外界海水稀里哗啦的涌进来,卷挟着那些带着气囊的入侵者,如狂风一般横扫。 到了现在,幻衣却庆幸那句话的泯然于水。一个种族被从云端打落到淤泥里,爬了二十多年都爬不起来,她呕心沥血,能出卖的都出卖了,其中不乏自己这美艳无用的躯壳…… 二十年啊…… 有时候幻衣在怨,为什么洛水要教给她幻术呢,在每一个晚上她的幻术掠过的地方,都是身处地狱的鲛人们附骨之蛆一般的痛苦,那是在梦里也无法解脱的痛。 “求求你们别打了,我姐姐没有眼泪了,她的眼睛坏了,我哭,我还能用,别打了,别打了…… ” 那是阴暗的像是臭水沟一样的地方,皮包骨头的鲛人少女一边挡着挥来的鞭子,一遍簌簌落着眼泪。 “ 对不起、对不起……我……”鲛人哽咽着做着最激烈的情事,他只是个配种的鲛人,工具而已,没资格怜惜什么,只好一遍遍跟身下的女孩道歉,吻去她未落的泪水。 还有的鲛人只言片语不讲,朦胧月色下,在满是淤泥的河道里埋头苦干。男性鲛人健美的身躯裹在泥巴里也不比庄稼汉好看几分,何况那穿透琵琶骨的锁链还十分的触目惊心。 他们被用铁链锁着扔在河道里,浑浊的河水里人不能呼吸,鲛人还能多穿几口气——这用途,活像是泥鳅。 这是活着的鲛人,死去的就更不用说了。死在无霜海一战的鲛人尸骨未寒就被人收敛走了。有的是当时就被捡走,有的是后来有人偷拿的。 那些鲛人鳞片是炼器炼药的好材料,达官贵人的女眷还喜欢用来做装饰。烂的不行的皮肉就拿来熬油,巫族犹自嫌弃干巴,十几个死尸炼不出来一盅油。 若不是幻衣早知道天上没了诸神,早就把他们求遍了。 没人帮帮他们吗? 这个亡国的公主早就在国破家亡的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泪水不要对着无用的人.流,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所以幻妃的每滴眼泪都能换来东西,有的是一纸皇榜,不许汉昭圈养鲛奴,有的是一点兵权,撤走海境的讨厌鬼,换上自己的亲信…… 第799章 遗光,来叫姨母 幻衣就算是个鲛人傻白甜,这么多年泡在汉昭后宫的大染缸里,也成了个表里不如一的扎染布。 话一出口,就把襄离那些对她滥用幻术的不满都抹平了。 只听她长叹一口气,幽怨的仿佛三秋的露珠。 “你不要怪我乱入你的梦,我刚找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 幻衣比划比划自己的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瘦又小,像条鱼干……要不是你身上有海神精血的气息,我还真的不敢乱认。 “我不是不想把你接到我的身边,只是我那个带着遗光在宫中也是举步维艰……”她的表情更加情真意切的幽怨,“你说那些女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让我去登门带着孩子给她们下跪叩头?” 鲛人奉行一夫一妻,哪怕是她父皇也是只有一个皇后,要是敢把眼神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八成连鱼尾巴都能被打断了。 她压根想不到这个口口声声要娶自己对自己好的男人,竟然已经娶了十七八个老婆了。 “这个……”襄离苦笑一下,“后宫的女人嘛,吃喝不愁又出不了门,跟个太监多说说话都能连累那太监被怀疑是个带把的,多见见自己的儿子八成也得扯出来一段恩怨情仇……除了为难跟自己一样的女人还能干什么?” 她自己去幽国后宫转悠了一圈,已经深谙生存之道。 “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肚皮争气的更了不得,还想染指点政事……反正都是想给自己多讨点好处……哦,要是那皇帝陛下英武不凡的另说,全天下就这么一个男人供她们爱,不是个歪瓜裂枣半截入土的老头就谢天谢地,要是个俊俏的还不是得抢的打破头?” 襄离唏嘘着,庆幸自己当时摊上一个皮松肉松的老头,竞争压力小了很多。 幻衣就不一样了,她苦笑了一下,“汉昭帝……文才武略俊采非凡,那应该是抢手货。我这么一个空降的抢了她们的男人,自然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不过那时候幻衣任性不起来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连女人的武器眼泪都不敢用,唯恐暴露了鲛人的身份。 她只好在那些女人面前逆来顺受,让跪就跪,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端茶倒水让用沸水就绝对不会放凉…… 不过她骨子里到底还是骄傲的,这些不过是迷惑人的手段,她又不喜欢汉昭帝,懒得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如此奴性也不过是想要多一点生机。 幻衣转头就把烫红起泡的手有意无意的露在汉昭帝面前,汉昭帝心疼的虎躯一震,当即下旨给那些女人拖出去喂狗。 她再红着眼说自己没靠山受欺负……那就更不得了,后宫里什么都是虚的,那些什么家族势力亲朋背景,在皇帝的宠爱面前一文不值! 索性但是没有皇后,汉昭帝大手一挥给她封了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直接把那些女人衬成了蝼蚁。 襄离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那时候潜入幽国跟那半截入土的老头斗智斗勇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你看看人家,什么叫做倾城妖妃,这就是! 幻衣看着她震惊的样子不禁一笑,笑里也都是有意无意的风情了。 “你在天璇君的身边,很好……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们终究会走到一起。” 襄离给她握住的爪子一颤,觉得这鲛人跟自己简直不是一个物种,博古通今的什么都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洛水,微巳是临渊?” 幻衣小幅度地点点头,“鲛人是最有灵性的生灵,于神性最是敏感,他身上的神力我能感知到。只是涉及天神的事情,我也不能说出来,幻术不怕天谴,可是却怕自己的创始者。” 她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只能通过入梦的方式告诉你一些事情……” 襄离听的牙疼,心想这似乎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她不喜欢别人擅自更改的梦,强塞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自己,可是幻衣的幻术是自己教的,她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自己不记得的事情罢了。 不对…… 襄离猛然惊醒。她差点给这个女人带进沟里!如果幻衣真的是要告诉自己一些往事,那也是自己跟她的过往,或者是自己跟她说的神族旧事,可是这些都没有。 她投射出来的都是关于海国的事情,那些古老的传承,破碎的宫殿,受苦受难的鲛人…… 襄离的指甲刺入掌心,把手从幻衣那里抽了回来。 她给自己的是暗示,她想让自己这海神同她一起背负国仇家恨。 “你不用这么做的……”襄离忽然道,“我既然生为鲛人,该做的事情就会去做。” 幻衣的眼珠却红了,她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我要的不仅仅是你重建海国,是报仇是报仇!血债血偿有什么不对,你没有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地上踏成肉泥,看着自己的爱人万箭穿心,看着自己一个个的好姐妹被禽.兽不如的家伙凌.辱,你让我拿什么宽恕!” 襄离冷静地看着她失控的模样,忽然有些恍然大悟。 她想着……难怪自己总是用最冷静的视角去看待海国,总想着不要殃及无辜,也难怪幻衣会用入梦的方法逼迫自己去愤怒……因为她原本就没有鲛人的恨。 她归根到底,灵魂还是那个良善到有些傻的神女,那是被解体都没冲淡的本性。洛水就是这样的,她连被人骂都能唾面自干,何况是因为一批禽.兽牵连无辜的人? 幻衣知道这一切,所以她得逼着她同鲛人一样去恨。她凭什么宽恕?海国的冤魂在无霜海的上空永无宁日,那些人回不来了! “幻衣,你不要逼我…… ”襄离后退一步,平静地说道,“我想带着鲛人回家,带着他们脱离苦海,也想讨回公道。我要做的事,我会去做。”只是你逼我,我压根就不想大开杀戒。 幻衣是有自己的如意算盘的,神之怒于凡人而言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只要襄离肯帮忙,那些作恶的人就一个也不会逃过去。 她脸上露出了点真切的笑意,终于去了初见面时那面具一样的漂浮感。 “襄离,我从很早就想着,如果你苏醒,我们一定是最好的朋友,是最好的姐妹。如今母女没有做成,你就成全我这个心愿吧,我们做姐妹好不好?” 襄离的豪情壮志一股脑的灰飞烟灭,被这句话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剧情,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偏偏幻衣还对着那摆脱了莺莺燕燕赶来的好儿子遗光一招手,笑颜如花:“遗光,来,叫姨母!” 好儿子遗光在百花丛中游刃有余,听到这话差点在楼梯上崴脚,摔成个半身不遂。 第800章 倚老卖老 遗光凭借着自己多年的修行外加鲛人过人的平衡能力,万幸没有当场摔成滚地葫芦,维护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花花孔雀形象。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那笑的温柔无比的亲妈,那模样是他前多少年都没见过的,又看一眼那跟自己一样一脸空白,仿佛大脑已经被海水冲的看不见影子的襄离,忽然间满心的无力。 要是幻衣知道自己早就惦记上她的闺中密友,千方百计想要拐骗到自己身边,只不过碍于还有个劲敌在侧,一直没有成行……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的鲛人尾巴打断…… 好在襄离比他还要不能接受这个诡异的称呼,当即挥手道,“别别别,叫那什么姨母可太显老了,我这么一个花季少女被他这么一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老不休的妖精呢!” 幻衣表情不改,心里却是盘算了起来。 属于海国的海神必须归来,那将对于海国而言是绝对的助力…… “襄离,我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不瞒你说,我有不好的预感,仿佛什么灾难即将到来,可是再多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命运的真相被迷雾遮盖,我只能看到一角危险……算我求求你,看在我帮你重回人间的份上,你一定要带着鲛人回家……越快越好!这个世界的格局要变了,云里藏着的猛兽已经掀开獠牙……”她面露恳求。 襄离:“……”讲道理,她就听懂了“赶紧带鲛人回家”这一句,好好说人话不好吗,你们搞占卜的就是喜欢说话云里雾里。 本来她生了一个鲛人漂亮壳子,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恩戴德的,带着鲛人回家那不是历史遗留的使命问题吗?不过幻衣既然跟她玩虚虚绕绕的,她也不妨借机要点好处——就没见过这么小气吧啦的鲛人。 襄离清了清嗓子,自成一副大尾巴狼的姿态,拿腔拿调的说道,“唉,鲛人现在也算是在夹缝里讨生活,我好不容易拉扯一条大腿抱着当盟友,指望着狐假虎威一下,结果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然还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连大腿都自身难保了……” 她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从缝隙里观察幻衣的神色。 只见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说道,“你说的可是北邑?他们与鲛人结盟有何目的?” 没啥目的……纯属被坑蒙来的大腿,觉得自己腿上多了个漂亮挂件无伤大雅,甚至还有些衬托自己强大的意思。 看老子多牛气,鲛人那种柔弱的生灵上赶着抱大腿求罩。 非要说有所图,那大概就是馋的自己…… 不过襄离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是利益互换罢了,北邑缺钱,鲛人恰好在休养生息后最是富有,我们合作起来岂不是相得益彰?” 幻衣不置可否,“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利益靠得住。不过这次北邑应该也遇到了麻烦吧?” 襄离刚给北邑一通吹,就被这句话打回了原型。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天下大旱,北邑颗粒无收,人人都饿着肚子,想要出来找外援吗……” 她刚才忽然想起来,自己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个“呼风唤雨”的一代宠妃,一句话顶上别人十句,若是有她出言相助,那不是事半功倍? “你想要汉昭借粮?”幻衣玲珑心肠见微知著,一句话就明白了襄离的企图。 襄离点点头,却听一旁的遗光一声嗤笑,“你想的倒是美,你觉得汉昭会借吗?旱灾未除,汉昭纵然有家底也不舍得拿出来,留着当最后的地盘。再说了,如果能用一场旱灾耗死北邑,自己不过是元气大伤,你觉得汉昭愿不愿意?” 襄离:“……”她挣扎着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话说起来实在是太心虚了,汉昭北邑那属于表面笑嘻嘻,背地里巴不得扎小人希望对方国君暴毙的类型,要是知道北邑熬不下去了,汉昭帝八成能高兴地一晚上合不拢嘴。 拿本是同根生的人类说辞来卖惨,还真不一定有效…… 不过这也不一定,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二者举国上下好歹也都是两条腿的两脚兽,倘若真的有人对他们不利,难保不会同仇敌忾起来……可是她去哪里给他们找个不怀好意的对手去?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可遇不可求。 遗光眸光闪烁,“你可以去试试,我只能告诉你,以我对那个人的了解,就算他肯,也会有条件。” 襄离心想,那就讨价还价呗,买买买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她用炉火纯青的撒娇技能拽着遗光的衣摆,“你带我去找汉昭帝吧,微巳那么笨嘴拙舌的肯定会被那老头坑的。” “我……”遗光一千万个不愿意,脸色比花丛里的绿叶还难看。这女人是没感觉到自己对她有企图吗?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去帮情敌,是当自己死的么? 他毫不客气的一抽衣摆,别过脸,“不去,不带,想都别想。” 死傲娇……襄离心想要不是你娘出不去门,我需要拿你当地图使唤?不过一物降一物,她转脸就朝着幻衣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幻衣,你看看遗光,对我这个姨母一点也不尊敬,唉……我就知道我没地位,算了算了……我还是……” 幻衣在海国被她自怨自艾啰嗦了快要有十年都快有心理阴影了。她天天听洛水自卑的念叨自己怎么这么笨,白白错过了一棵大好白菜。一开始幻衣还好声好气的安抚,说往事不可追,来日可期,打起精神奋力干,早晚能再续前缘。 后来实在是听的鲛人耳朵要生茧,便用“不是你笨,是他太隐晦”来搪塞,再到了后来,就成了附和。 “我好笨……” “是啊是啊,知道就好……” 她现在一听到襄离叹气立刻就回到了被洛水支配的恐惧,当即美目对着遗光一瞪,满是对逆子的控诉。 “遗光!” 遗光郁卒的想要吐血,悲愤的答应,“好好好,你跟好了,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第801章 事成后再亲? 遗光被赶鸭子上架成了个人形自走地图加过路腰牌,实打实的工具人。 他自己跟自己生闷气,更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上赶着卖弄风.骚结果都是对牛弹琴……牛还会对着他嚎叫几声呢!他一路风驰电掣,大长腿迈出了幻影,一句话都没跟襄离说过。 襄离不知道他这是在闹哪门子的傲娇,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辈分一落千丈而感到面子尽失?她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给个梯子就能往上爬,自打跟幻衣姐姐妹妹一顿来往,自觉辈分也是水涨船高,拿起了长辈架子:小孩子嘛闹脾气很正常嘛…… 可是跟着对方疯狂竞走了一会她就吃不消了,就算她天生异禀腿长的比别人长,可是遗光比她高那么一截呢,腿又不能不跟着长……鲛人的下肢又几乎是租来的摆设,她只觉得对方走的速度之快简直反鲛人! “喂,慢点好不好,你们汉昭皇宫规矩那么多,倒霉的白玉京还设了什么禁飞咒,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襄离气都喘不匀的说道。 遗光白她一眼,冷哼一声,“是谁着急?反正我无所谓,北邑要死要活跟我有这么关系,要不是我母妃发话你以为我会带着你去触霉头吗?” “不是……”襄离自顾自的从魔眼空间里掏出了一壶水来解渴,还不见外的又倒了一杯递给遗光,意思很是明显:喝不喝? “我知道微巳在哪个方向,大体的位置我能感应到……”毕竟魔眼还是有存在感的,“可是我们走了半天,似乎走反了呀!” 遗光面皮抽搐,更加挂不住了。 “你说的在哪里?” 襄离回身指着老远的方向,那里似乎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玉树参差云烟缭绕,浑身上下都冒着仙气“好像在那里。” 遗光闻言一皱眉,“你没感应错?那是须弥宫,是宫中禁地,传闻中白玉京神殿大祭司就住在那里。我父皇很少去那里接见人,便是使团也不会引到那里去,更何况微巳独身一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人口太少,不够档次,配不上去那么好的地方。 襄离心想傻孩子你真是孤陋寡闻,别说是你那高仿的仙宫了,就是真拿来个神族遗迹给微巳住人家都不一定稀罕,毕竟那可是坐拥明月乡的男人,一般的地方压根就看不上。 “我的感觉没错,就在那里……或许你父皇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非要在那里接见呢?”她伸出手肘捅了捅遗光的腰肋,“喂,你们那须弥宫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 遗光懒洋洋的道,“我怎么知道,那地方我就去过一次,还是在小的时候……可能就是风景特别不错吧。” 襄离:“……”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对了……”遗光一惊一乍的忽然出声,“须弥宫里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叫做百目境,据说神殿大祭司可以通过那里知道任何事情。” 他收起了那翻白眼都好似抛媚眼一样的妖孽作态,陡然严肃了起来。 “呵,我知道他为何要选在那里了,谈判的重要诀窍就是掌握对方不知道的信息……那老东西老奸巨猾,果然有心机。”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哦,后爹而已…… 襄离也不嫌弃他腿长了,连忙催促,“那你快带我去吧,晚了恐怕我下半辈子就得睡大街。” 她十分痛心疾首的说道,“微巳的性子就跟他手里的剑一样,笔直笔直的,一遇大事更是说一不二。论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怎么比得过汉昭帝?还不被坑的倾家荡产?” 襄离越说越心酸,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可能连大街都睡不上,得去给人当纺织女工含泪还债,顿时悲从中来。 一看到她成了苦瓜脸,遗光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行了行了,须弥宫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还是老规矩,你用幻术隐身,我去引来看门的。” 襄离顿时狗腿了起来,表示自己是个熟练工,坚决不会拖后腿。 越是如此越是气的遗光牙痒,心想你为别的男人这般赴汤蹈火,怎么不见得你在我面前说点好听的? 要是当时救你出火坑的人是我,你现在是不是也把我当成心中挚爱,什么险地也肯为我闯?又或者是一不做二不休当年彻底把她的记忆抹去,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遗光不觉得自己想法卑劣,只后悔自己横刀夺的没有果决一点。 隐约可见那须弥宫门口的两棵姿态颇为写意的雪松时,他一伸手给襄离拽到了宫墙根下。 宫墙红映着鲛人肌肤胜雪,一双眸子是宝石也比不过的潋滟生光。襄离歪头看他,使了个眼色:我们被人发现了? 遗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都快成了陈年的淤血,不吐不快。他嗓音缓慢又低沉,高大的身影把那女鲛人遮盖的滴水不漏。 “我这么帮你,可不是白帮的,你总得给我些报酬甜头。” 抠抠索索的鲛人捂紧了自己攒的买首饰的私房钱,紧张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报酬?” 遗光见状一声嗤笑,“你个小财迷,我不要钱,我只劫色。”他臭不要脸的指着自己的嘴唇说道,“亲我一口,一笔勾销。” 这男人身上就差在身上写上“妖孽”二字昭告天下。这妖孽与妖孽也是有区别的,又散妖气又惹孽缘的叫妖孽,章鱼脚那种的……只配叫妖怪。 这其中的差距十分的大,不然怎么没有男人奋力耕耘的时候来一句“小妖怪”? 妖孽是说的话本子里的九命狐妖仗着貌美吸人精气,戏文里的蛇柳仙,一个眼神就勾搭到便宜夫君神魂颠倒。 这要是放在以前,襄离被美色所迷,绝对不止一口能给他啃秃了。可是现在襄离却扭捏了起来,以己度人,要是有女人刚跟微巳这么说,不用微巳给她一剑戳个窟窿,她都能拿着砖头给她来个早日投胎。 可是如今明显还得抱紧大腿,这要是严词拒绝那岂不是玩完?襄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拖着吧。 “那什么,我们要不……事成之后再付款?” “……”风情万种的笑都卡在了半截。 第802章 鹤也不放过 遗光气极反笑,他发现跟襄离说话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的。这女人每次都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风花雪月,可是真要是把她摆在风花雪月面前,她本人能当场成为一根直挺挺的木头桩子。 鲛人露出了点凶残,决定用非常手段。 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遗光趁着襄离讨价还价的时候目光闪躲,一个不注意便低头亲了下去。 这个鲛人胆大妄为,调.情的手段又娴熟无比,他跟微巳那种平日里克制至极,只作蜻蜓点水一掠而过的温柔还有那特定时候无师自通的吞吃入腹不一样,他像是吃某种涂满蜜糖的美味佳肴,吃的富有仪式感且慢吞吞的。 他慢慢顺着襄离娇.嫩艳丽的唇瓣研磨过一圈,之后才妄图在那蜜糖里打个滚,连同自己一起塞进蜜罐。 襄离没见过这般不客气的人,吓的鳞都炸了,一巴掌推上了他的胸膛,瞪着眼睛色厉内荏:“喂!” 这一巴掌的力气对于遗光来说简直微不足道,遗光甚至施施然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极其暧昧的放在鼻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是兰枝桂草一般自带芬芳的样子,令人极其沉醉。 可是襄离知道自己不是树也不是草,神情愈发的见鬼:这人发什么疯?他怎么能、怎么能……襄离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心想他会不会是对自己有意思? 刚才她以为遗光这么说只是开玩笑,毕竟那家伙简直随时随地就能来一出“一见钟情”,调戏起女人来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稀松平常,反正他用起来美人计是毫无痕迹的,便是真的有破绽也被那些女人选择性的忽略不见。 情情爱爱的话他时常挂在嘴边,宝贝心肝更是信手拈来,说起情话简直就像是不要钱。 虽然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那家伙表面看起来情深似海,心里简直冷硬如铁。他说娶她竟然只是觉得她的身份配得上他?我呸! 在一块石头上绊倒过一次那叫做走路没留神,绊倒两次叫粗心大意,绊倒三次那就叫傻的货真价实了! 索吻?他漫天要价,襄离就地还钱。反正到时候就是一个拖欠了结,拖着拖着也就双方都不记得了嘛! 可是没想到这家伙跟犯了病一样,竟然自己来“讨债”了! 襄离皱着眉一脸的懊恼,只见这家伙亲了一次还一脸玩味不知悔改的模样,她便下意识的哆嗦一下。玩真的? 某个鲛人平日里看上去花枝招展,恨不得全世界都来闻闻自己是香是臭,可是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招蜂引蝶的模样便骤然收了回去,整个人怂了起来。 她这辈子的幻术都没用的这么快过,甚至不需要念诀便施展了出来,“蹭”的一下把自己变成了一团空气,用实际行动自欺欺人: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是这在某些方面便已经算是认输了。遗光舔了舔唇,似乎是在回味那柔.软清甜的滋味,胜利的快.感让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足到可以让他原谅某人的临阵脱逃。 漂亮又狡猾猎物得一步步捕获才有趣不是吗? 他怀里圈了个空气,又对着空气笑的妖气横生,活像个精神病。难怪此人要找个犄角旮旯,不然被那些小宫女看到了大概会当场形象崩塌。 他低语似的,语气里还满满的威胁: “先收一半,事成之后再一半,看在我们都是鲛人的份上我不收利息了。” 襄离:“……”欠了一脑门债的襄离大气不敢出,唯恐被讨债。 遗光也不对她这种鸵鸟行为作什么点评,只从唇角逸出几分笑意,直起身来便朝着须弥宫而去。 “还不快跟上?我只带你进去一次,要是你没把握住机会,可就怪不得我。” 襄离心想,自己这都先付了定金了,可不能就这么打了水漂,自然是默不作声的缀在后面当小尾巴。 不过她只是隐身了而已,遗光却真的把她当成个透明人,十分的放飞自我。 须弥宫外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可是以两人的眼睛看来,却是有一层结界笼罩在外。这结界看上去十分的高级,是那种一旦擅闯就会被整治的吱哇乱叫的那种。 襄离默默拿出了微巳给她的短剑,正在结界外徘徊着打量,准备找个看得顺眼的地方来一下……不过当初这把短剑只说大部分的结界都可以破解,这个却是不一定的…… 死马当成活马医,襄离运力于腕就在那结界上来了一下。 “咔咔”如蛋壳破碎的声响响起,可是那结界却只是裂开了个缝……还没等襄离看清楚那缝隙在哪里呢,那结界就开始缓慢流动起来,旁边的结界过来把那一处修复好了。 襄离握着短剑傻眼了,这结界是活的吧?怎么还能自我愈合? 好像是嘲笑她的孤陋寡闻似的,那结界非但把自己弄的光洁如初,还挑衅似的发出一道白光落到了襄离脚下。 “什么人!”伴随着那白光落下,须弥宫里一只白鹤冲天而起,发出一声少女嗓音的爆喝。 就跟白玉京养的仙鹤一样,这一只也是通体黑白红三色,比寻常的鹤大一些,脖子一昂,满满的睥睨凡俗目下无尘。 不过这一只跟白玉京养的吉祥物观赏鹤不一样,这只鹤具有杀伤力,一落地就摆出了个正宗的白鹤亮翅,好像要用两扇翅膀活活呼死谁一样。 被发现了?襄离也不顾自己隐身求助也似的看了遗光一眼,只见他好整以暇的抱着手往那高高的雪松下一站,跟那雪松摆出同样一个七扭八扭的姿势。 不过人家的叫凌霜风骨,他的叫入骨风.骚。 他对着那落地的白鹤招了招手,一双眼里桃花烂漫,就差飞媚眼了。 “子恬,我来看你了。” 襄离看的目瞪口呆,兄弟,你连鹤都不放过??! 结果那鹤还真的吃这一套,当场从白鹤亮翅变成了小鸟依人,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害羞带怯的来了一句,“是你啊,你弄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害的人家以为是坏人。” 遗光面不改色,“我还不够坏吗?乖,这里风大,我进去同你叙旧。” 白鹤的羽毛都差点成了粉红色,翅膀扇到他身上,娇嗔道,“哎呀重溟大人庄重一点!谁要跟你叙旧!” “你不就喜欢我不庄重的样子?既然你不要我,我就走了。”遗光似笑非笑的装成要走的样子。 白鹤顿时急了,二话不说打开了结界,拉着他就往结界里推。 “好吧好吧。” 襄离跟着遗光挤.进去结界后便跑了路,实在是没眼睛看了。 第803章 人形棒槌在线谈判 大路朝天,进了门似乎便没了限制。须弥宫内空空荡荡,除了仙境一般的美景一个人都不曾有。 听说这里是白玉京的神殿大祭司住的地方啊……襄离不禁感叹这些修行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就是不一样,不光不吃饭,连茅厕也不用去的,整日里餐风饮露伸手摄物,便是下人都不用使唤。 她凭借着魔眼的感应朝着微巳的方向而去,遇到墙翻墙,遇到花踩花,竟然就这么粗暴的闯过了传闻中的绝迹迷踪阵,甚至连发现它的存在都没有。 身上魔眼的震动愈发强烈了起来,襄离却也嗅到了极其强烈的水汽,越是走近,水汽越浓,空气都变得就好像天上要下雨一样湿润。 而且不仅仅是水汽,水灵也的十分丰厚…… 她不禁奇怪了起来,天下大旱水源干涸,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多的水汽聚集,为何这里竟然会有这么浓厚的水汽?难道这道墙的对面还藏着一个不小的湖? 看来这妖物也是看人下菜碟,只会欺负那些普通的百姓,至于惹到大祭司的头上是万万不敢的。 襄离轻飘飘的越过墙,忽然就知道了那水汽从何而来。 墙的那一面并没有什么湖,而是有百十个大大小小的喷泉。那些喷泉都好似是从井水里冒出来的,一口井里冒出一道如阁楼一般高的喷泉,却没有轰轰隆隆的水声。 没有水声,这水就不像是在喷涌,反而像是一道道施加了法术的水晶柱子,平白无故有一种诡异却神秘的感觉。 水柱围绕的中央,有一处四面流水的亭子,亭子里似乎有两个人在对弈。 其中一人白衣沉静如璧,仿佛一把藏了锋芒的古剑,敛了冷意的月华,不是微巳是谁? 至于对面的那一个,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汉昭帝了吧? 这亭外悬着雨帘,便外设有石槽集水。水槽极宽犹如鱼池,襄离整个人侧身坐在里面都尚未有很多的余地。 自从天下大旱,襄离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舒服的泡水,一时半会根本不想挪窝。 也好,就在这里听听,等到微巳要被坑的时候再阻拦一下好了。那个汉昭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呃…… 她回头打量了一样,发现这个“老奸巨猾”“强取豪夺”的汉昭帝竟然长的还不错。 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如许的模样,脸上一丝皱纹都看不见,只有眉宇间有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融合了汉昭特有的书卷气与那种大权在握的沉稳优容。 他身上的衣服既不繁复也不华丽,只是一色宝蓝的丝绸,隐约可见暗纹。 他对棋局并不上心,甚至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做什么都显得慢吞吞的,似乎脾气极好的样子。 襄离咂舌,但看外表她实在是看不出这一位是如此的一位枭雄。 “久闻天璇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微巳也没心思跟他下棋,喝水喝的比下棋多,好像对面那位身份气度不凡的帝王就是个给他端茶倒水的。 “过奖。”而后又把空杯子放下。 汉昭帝没有瑕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心想这不是你自己来上门求人的,怎么好像是自己要求他?还有,那个空水杯是怎么回事,暗示自己给他倒水吗? 他堂堂一代…… 汉昭帝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围的严严实实的屏风之后,委屈求全的拿起了水壶给他倒水。 襄离看的快要笑出来了,要微巳来求援实在是太为难他了,这一位从出生到现在八成都没正经求过人,更别说上辈子但天神的时候了,那更是只有别人求他的份,没有他求别人的事情。 他压根就不知道求人要放低姿态的赔笑脸,更不知道如何卑躬屈膝的讨好。更可怕的是,这个如古剑之锋一样的男人,他连如何不着痕迹的引话题都不会,毕竟一直都是能动手绝不多话。 但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汉昭有求于他呢! 汉昭帝估计是也没见过这种人,他早就听到了消息,暗戳戳的等着老对头上门哭着喊着抱大腿,结果人没等来倒是见着了微巳。 微巳的身份倒是够了,而且对待他这样闻名天下的人更要显得自己尊重人才。汉昭帝好一番折腾弄了一身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行头,打算出来打太极,结果没想到自己压根就是出来撞铁板的。 茶喝了两壶,棋走了半盘。汉昭帝心想再这么下去怕是等一会两人都得尿遁,既然他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那只好自己起个头了。 他似笑非笑的抬头,手里玉质的棋子撞在棋盘边缘上清脆作响。 “你是替北邑来求粮的?” “是。” 汉昭帝嘴角一抽,继续道,“可是北邑旱情严重,我汉昭亦是不能幸免,恐怕是爱莫能助。” 微巳这一会儿可算想起来台词了,他干巴巴的说道,“听闻汉昭底蕴丰厚国库充足,望陛下怜百姓无辜,伸手搭救。滴水之恩,来日北邑定然涌泉相报。” 汉昭帝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好像也会那些遭难的百姓十分难过似的,看上去十分的悲天悯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婉言拒绝。 “这也不是汉昭不想帮你们,只是你也知道汉昭的百姓也不少,我们的这些粮食留着自己赈灾还不够,哪有余力来帮助北邑呢?” 两个人都只字不提边疆战事,自然都是没有撕破最后的脸皮。 襄离都知道汉昭帝这是留着后手呢,只要拖垮了北邑,汉昭不就是不战而胜? 微巳显然也是知道他肚子里的算盘,一听到他拒绝便皱了皱眉,按照汉昭帝的这个说法,如果是他的话也无法舍弃自己的百姓去援助别国的百姓的。 他干脆站起身来告辞,十分的干脆利落。 可是这一出可把汉昭帝的棋局都给打乱了。 他刚才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其实汉昭的粮食可以控制着量维持百姓的吃喝一段时间,但是要是用来援助北邑短期内也是够的。 刚才他夸大自己的难处,只是想要坐地起价,趁机要挟,索要好处,没有想到微巳这棒槌竟然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慢着!”汉昭帝嘴角一抽,感觉自己在倒贴,“这件事我们还能商量商量,让我们汉昭勒紧裤腰带也不是不行……” 第804章 表里不一老怪物 白衣如雪的身影在那雨幕水帘里晃了一晃,好像刚才站起来的片刻只是幻觉,又好整以暇地坐下。 从襄离的视角看去,只见他入定似的八风不动,就等着对方抛出最后的筹码……这到底是谁求谁啊! 襄离的目光挪到了汉昭帝身上,只觉得他到现在还能维持涵养没有暴跳如雷,已经很不容易了。 “北邑的百姓是百姓,我汉昭的百姓也是百姓……”似乎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汉昭帝悠悠说道,“若是让我们念在同出一源的份上出手相助,那就得让汉昭解除后顾之忧。” 他抬眼看了一眼微巳,似乎在等他的说辞。帝王都是阅人无数的,最知道什么样的人守诺,他们的一句话往往胜过一切,比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还要好用。 微巳敛眉,下意识的张口便要说些什么,大概是些什么但有需要人品驱使之类的话。 襄离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不要啊不要啊,那个老狐狸都已经挖好坑了,他就等着你跳下去呢! 她不敢惊动汉昭帝,低头一看见到了成了个装饰物的魔眼,拿起来晃了晃。 魔眼本就是一对,阴阳相通互有灵犀,这边的魔眼被襄离晃的头晕眼花,连同微巳身上的魔眼也开始眼冒金星。 “……”微巳赶紧用手盖住魔眼,目光一动。 可惜这么近的距离不能说话,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咫尺天涯。不过这提醒也是有效果的,微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成了一句略显委婉的,“请讲。” 汉昭帝那悠然的笑意有些僵硬,干笑了两声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哈哈,没想到天璇君如此威名之人做事也是谨慎,只是此事对于天璇君来说算是举手之劳。”他天花乱坠去的扣完高帽子就开始搞臭不要脸的哭惨,“可怜我汉昭就没有这样的人才,不然也不会让那妖物肆虐到我们的头上。” “妖物?”微巳重复了一遍,似乎知道了什么,“你想让我去除妖?” 汉昭帝图穷匕见见了真章,也不藏着掖着了。“听闻是天璇君抓住了银杏村造成旱灾的妖物,若是天璇君将其余藏匿的妖物抓住,这旱灾定然迎刃而解。”他笑了笑,“我等也肯解北邑燃眉之急。” 废话,旱灾连根拔起,他当然愿意当好人。可是难就难在北邑被前线拖垮,怕是等不到连根拔起铲除妖物的时间了。 微巳手中一紧,这就要答应下来。 襄离连忙又晃了几下魔眼,别别别,你怕是忘了当年是怎么被洛水坑去大泽打架的了,那可是真真切切坑的一脸血啊! 只是这一回,那魔眼刚刚引起共鸣,襄离就感觉自己的周围忽然多了一股压迫的气息。 她胸口闷了一闷,随即就看到了一只手,一只雪白细腻的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手从屏风后面伸了出来,死死捏住了她的脉门。 那只手的手臂很长,柔若无骨的像是水草一般,可是力气却是大得很。 襄离心想,恐怕在别人看来就是这手捏住了一团空气,她忍着腕骨即将被捏碎的剧痛不肯出声,打定主意对方不能把自己抓走,便被狠狠地打了脸。 “呀,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个分明很是苍老,但是语气却稚嫩轻柔的声音从屏风后面飘了出来,他咯咯笑了两声,“被发现了呢!” 襄离只觉得那只海草一样的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量,凭空把她拉了起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幻术的迷雾散去,襄离像是被甩散了架,狼狈的出现在了亭子里。 果然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微巳霍然起身,脸色变得又是心疼又是愕然。 襄离使了个眼色让他坐下,随即干笑两声,慢悠悠的正在爬起来,“我就是走错了路,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她打算趁着对方发呆赶紧脚底抹油。 幻术的障眼法跌宕而去,水雾里的女子是个容貌不输幻衣的绝色。不,她有着幻衣已经失去的青春与恣意,大胆与活泼,笑容也是纯粹的…… 汉昭帝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看着她有些失神,竟然没有让人来抓她。 可是他不出声,不代表有人也会默许。 那只雪白手臂的主人惊叹了一声,“原来是个鲛人,是个上好的灵体啊。”他的语气里充满垂涎,却并非针对襄离的美色,而是一种对食物的贪婪。 他兀自伸来手臂抓人,还没碰到人,便撞出了一串金铁交击的声音。 微巳的业火与他擦过,却是没有在那只手臂上留下一点伤痕。 他把襄离从地上半抱起来,细细检查了一圈她身上有什么伤痕。开什么玩笑,让她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摔一跤就算了,还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抓人? 微巳在看到襄离手腕上的一圈青紫时彻底的勃然大怒。他生气的时候绝非剑拔弩张怒发冲冠,而是连眉目都似挂了霜寒,身遭如处炼狱。 业火横于身前,划地为界,敌意满满。 “早就听说了了天璇君在北邑为了自己的鲛人小徒弟不惜与百万大军为敌,青空一役杀伤无数,更是重创了北邑的皇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阴阳怪气的说道。 “陛下愿意单独与你相见,已经是厚待,你却携带鲛人藏头露尾,莫非是心有不轨意图谋刺?” 此话一出,汉昭帝的眼神便变得清明起来。只要能拿到粮食,怎么拿到的并没有关系,微巳完全可以杀了他趁乱夺得调令…… 他顿时猜忌起来,连同那狐狸尾巴都收了收。不为我用还想反害,那就只好杀了他了。 却是襄离在那阴阳怪气后冷笑一声,“哎呀有些人真是双重标准呢,说微巳的时候怎么不看看自己,都知道我们鲛人柔弱的不得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她亮出自己负伤的手腕,看起来十分的惨兮兮。 “微巳带着我又有什么用呢,说的好像我能去谋刺一样……”她话锋一转,“可是这一位藏头露尾躲在屏风后的就不一样了,说好的单独接见,好像这一位也是多余的吧?” 汉昭帝:“……”完了,忘了这茬。 第805章 百目境 “这下我们扯平了。”襄离歪着头笑眯眯的说着,仿佛刚才被人拽出来摔的惨兮兮的不是她一样。 鱼生育金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要学会泰然处之。 “呵呵……”汉昭帝尴尬的笑了笑,又摆出了那副款款有礼的儒雅模样。“也罢,远来是客,姑娘请坐。” 襄离也不客气,她才不会傻站着呢,那岂不是把她当成侍女?施施然坐下后,眼神却是往那屏风后瞟。 其实不用她暗示,已经跟被人掀了逆鳞的猛兽一样,霍然露出了獠牙。 三棍子闷不出个屁、差点给汉昭帝逼出来社交恐惧症的人,忽然就掌握了冷嘲热讽的精髓。 “怎么,屏风后的阁下不打算出来露面吗?” 他语气森寒,显然对那个伤了襄离的人抱有极大的恶意。 襄离在一边捧着脸附和,“是啊是啊,连我这么一个女孩子都肯出面,莫非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屏风后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人顶着这样的脏水也岿然不动的当缩头乌龟,定力也是可以。 “呵。”微巳当即一声冷笑。 眼见气氛愈发的剑拔弩张,汉昭帝出来打圆场,“大祭司大人深居简出鲜少见外人,不便出面,还望海涵。” “哦,原来是见不得人啊。”襄离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 “区区鲛人也敢口出狂言。”那屏风后躲藏的人似乎被激怒,可是就是这样他也不出来现身,这还真的引起了襄离的一点好奇。 她顿时捧着受伤的手腕,作出了一副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可怜相,“哎呀呀,在阁下眼里我们鲛人是不值得一提,恐怕您也是个了不得大人物。”她可怜兮兮的对着汉昭帝卖惨,“这就是陛下的不对了,这里分明就是卧虎藏龙,让大祭司出马岂不是事半功倍,那什么妖物我们也是碰巧才抓到的,肯定比不上大祭司大人有把握。”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大祭司为主力,天璇君从旁辅助,也好早日去除祸患,陛下意下如何?” 襄离柔声说着,任是谁也挑不出错误来。 “这……” 可是汉昭帝却是大大的不愿意的。他和大祭司就是察觉到那造成旱灾的元凶不简单,这才想要让微巳去除祸患——毕竟如此一来又不伤自己的元气,又削弱了北邑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可是襄离这三句两句就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辅助?呸,辅助不就是在一边划水的吗?如此一来除去妖孽他白白还了人情,除不去那更是好说,那完全是大祭司大人无能嘛,跟微巳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汉昭帝看着襄离的眼神才变了。他原本以为这是个花瓶,如同所有的鲛人一样软弱无能精致秀美,可是这个鲛人却让他出乎意料。 “好牙尖嘴利的鲛人小姑娘啊……”那沧桑老迈的声音忽然笑了起来,阴阳怪气之余又多了些不怀好意。 他忽然说道,“你就不好奇那造成旱灾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襄离还真的有点好奇……可是好奇又有什么用,她觉得那东西一定不简单,说不定一见面就得折寿的那种,就是好奇也打死不想看。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那声音又阴阳怪气起来,“这可不行,你是要知道的。”他“桀桀”笑了两声,“这个怪物本就是你亲手造成,让天璇君去除妖也不过是还了你的业孽,既然你不愿意心上人替你去死,那就只好自己去了。” “什么?”襄离身心俱震,他说什么业孽什么造成妖物,她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上辈子更是无辜,只有低头挨骂的命,这锅她可不背! “你这话什么意思?” 屏风后的老怪物不答,只掐着嗓音悠然吟唱起来: “我有百目,代我以观,万事万物,无一不通。” 这苍老的声音吟唱起来还真的有几分韵味,听上去仿佛某种古老的法咒。 襄离晃神间,忽然发现庭院中那几百口水井中冒出的水柱忽然停了下来。它们在空中静止了一瞬,随后猝然跌落回了井水。 随着法咒的吟唱,那井水犹如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令人不禁提心吊胆。襄离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却发现那井水跟耍人玩一样,又恢复成了平静如镜的模样。 不……没有那么简单…… 襄离觉得那井水似乎形成了一个缓缓的漩涡,逐渐露出一些影像。 “啊……”她盯着那影像失声叫了出来,“这……这是……” 她抓住了微巳的手,快速地说道,“微巳我们快离开这里,他们根本没安好心,压根就不想借给我们粮食……他们不借我借,我想办法,肯定不会让大家伙饿肚子的!”她连神情都惶急了起来,伸手去摸微巳的身上。 “业火呢,业火呢……”襄离压根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那井水还是井水,什么都没有。她伸手环抱着微巳,探向他的脊背,恨不得抽出业火替他剑破虚空,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跑路。 这举动在微巳看来是有些奇怪的,他只以为是襄离是被那阴阳怪气的老怪物吓唬怕了,面色更加不善。 他整个人都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锋芒外露剑拔弩张,恨不得浑身倒刺都竖起来,另一半则是最柔.软的内里,轻声细气的,连呼吸都是缓慢而平和的。 他搂着襄离安抚,“别怕,师父在这里。” 襄离快急哭了,就是你在这里才有事,干什么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好好活着不好吗? 全家一共两口人,魔眼里还有个烧鸡一样的契兽,这下好了,团灭。 看到她急得跳脚的模样,屏风后阴阳怪气的老怪物才出声道,“呵,你不用急,这怪物只有你才能看到,于我们看来那都是一片死水。” 他锐利的目光好像透过屏风扎透了襄离的身体。 “看,我就说你们之间有因果吧?此怪不除,滴水不留,千里江山,尽成焦土,而你,就是害死万千生灵的罪人。” 第806章 车迟古国受难记 “罪人”两个字如附骨之蛆。 谁敢背负这么大的罪名呢?饶是襄离混不吝,也不敢用两肩挑起如山的冤孽。 更何况这罪名不仅来的莫须有,还“铁证如山”。除了她以外的人都看不见那百目境中的事物,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印象自己什么时候惹出这么大的祸。 这就好比有人指责她梦中好说梦话,她又不记得,如何承认?可是这证据却又凿凿……襄离一时之间纠结的连脸都皱了起来。 眉间褶皱被伸手抚平。 那人的手带着温热,从眉宇滑落到眼角脸颊,随后重重的一掐,泄愤似的: “为师早就说过,就算你闯了天大的祸,天掉下来也有我替你顶,你委屈个什么劲?” “可是……”襄离的惊恐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那百目境投射出来的怪物! 讲道理,深海里站的稀奇古怪的生物多的去了,大多数都是仗着海底黑的要命,大家伙一个比一个随意,长的十分放飞自我。 什么头像是被人砸扁的,浑身长满脓包的,奇形怪状的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别的不说,就是多多放出去撒欢也得吓死几个胆小的。 襄离只以为阅遍“佳丽”,可是这家伙却是让她大开眼界。 那家伙压根就没有固定的形态,或者说本身就是一天灰褐色的烂肉也似的东西。说是烂肉也不够彻底,那肉块不断地蠕动,像是一颗被剖出体外的心脏,心脏中伸出了无数的触手,尽可能的向外向上延伸着。 每一根触手都是灰褐色,浑身上下长满了口——那分明就是许许多多的“章鱼脚”!难怪它说自己的同党更为强大,因为它自己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支分支。 这个能造成旱灾的怪物深深的埋藏在地下,在泥土和岩石里贪婪的伸出触手,延伸到四面八方,不断地汲取着水分。 那些触手最长的可以蔓延到几千里以外的地方,所过之处的水分都会被它贪婪的喝下去,然后顺着长长的触手运输回到那颗蠕动的肉球身上。 而随着不停的喝水,那肉球也越来越膨胀变大,它越是生长,身上分出的触手就越多,继续朝着大地之上蔓延。 襄离见到它真容的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天上的降水并不曾少,地上的河流湖泊却好似在一夜之间干涸,来路不曾阻断,只是去路上多了一张血盆大口,喝光了地面上所有的水! 一个章鱼脚就可以让银杏村滴水不留,那长出千万条触手的本体自然就是造成天下大旱的元凶。 襄离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跟这丑东西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半点不沾亲带故,这元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偏偏还得给它背锅……鬼知道自己跟它有什么因果! 汉昭帝听闻微巳的话后不禁拊掌,面上带了微笑,“好,既然天璇君这么说,那便是应承……” 襄离气的咬牙切齿,这个糟老头子也坏的很,怎么还惦记着坑微巳呢。 偏偏微巳也是个棒槌,遇到她的事情便上赶着被宰。 “是……” “且慢!”襄离挣扎着说道,“这什么怪物我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单凭百目境一面之词如何取信?” 屏风后的老怪物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你如此好奇,那我就告诉你这其中的关系。呵,襄离姑娘,不,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洛水。” 襄离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那老怪物卖起关子,“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自然有我知道的途径。洛水神女胆大包天的逆天改命,坏了山河之脉,另辟海境,实在是令人惊讶。” 襄离表情更加见鬼,要知道她目前还活在个“海神”的牌位里,临渊那家伙给她涂抹了个金身,把这瞒天大谎粉饰成了功绩,连废物都变成了英雄。 总之可算是一雪前耻,再念起洛水之名,便是个独辟蹊径的海神了。 可是那个老怪物是怎么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神都快死绝了,要不是洛水之前告诉了幻衣,连她也不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可是这个人却如数家珍,显然对其中很是了解。襄离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这个人活了那么长时间,所以他才知道的那么多? 不不不不不神都被给熬死了,一个人类又怎么能活那么长时间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在白玉京蹲着,而不是干脆一下子变成神呢? 那老怪物继续说道,“当时洛水神女在天上施展法术可能看不到,人间可是山崩地裂的变化了呢……无数的山峰被分割,良田被长河淹没,地下的泉水涌出地面……可是变化最大的地方却是车迟古国。” 车迟古国?襄离听得一愣。“古库嘉所在的地方?”她记得那个闹幺蛾子的金衣女人就是古库嘉的人。 “不不不,古库嘉的创始者那时候还不知道在不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呢,我说的车迟古国那时候也不是车迟,而是一处四季如春,风景优美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都开满了鲜花,有着世上最多的奇花异草。因为车迟古国的泉水据说是轮回之泉,是来自天上的星河。那里的植物被这样的水灌溉,会具有许多非同一般的特性。”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可是天火降世,那里的花园就成了一片焦炭。车迟古国的人想要救那些花花草草,扑灭天火,可是你却引走了星河水,重塑生死轮回。” “车迟古国的人没有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血毁于一旦,他们悲痛的在天火的炙烤下痛哭,看着家园变得面目全非。” “我……”襄离麻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有人获益自然有人做出牺牲,只是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去成全大部分人而已。她撂挑子的比较快,自己都嗝屁了,自然无法善后。 她一直很侥幸没有受害者,结果今天才发现,车迟古国就是那个倒霉的牺牲品。 第 807章 差点献祭成了二傻子 天火坠落,轰鸣不绝。 星尘的碎片与纷飞的烟火间,襄离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单薄身影。 她在那天地乱象里显得十分的微不足道,却是唯一的逆行者。 地上的人与.兽都在逃命,无法行动的草木哀然受死,神在九天之上自顾不暇,忙着修补天上的裂口。 与天地覆灭相比,地上的生灵显得如此的卑微——那根本就是一茬韭菜,死绝了也不过是再种一茬的事。 于是天火肆虐,流毒不绝,地成焦土,万里无生。 洛水的确想了很久改道造海,可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仓促的施行——灵力流失的时候她还在恍惚着,没想到有天痴心妄想也会成真。 可是她不是个趁火打劫的狂徒,也不是个钻空子的小人……一个令临渊爱而不自知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个那样的人呢? 大概是因为襄离拖延症实在是过于严重,又或者的极乐留下的海神之泪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它恰到好处的于襄离的识海碎裂,释放出了那些她不知道、不记得的往事。 不仅仅是她,那也是被天地众生忽视遗忘的事。没人在意,无人留意,有一个鲁钝率真的神女捧出自己的一腔热血并着赤色的心。 啊……怎么会是趁着天穹之乱的时候闯祸呢?她是个连掉进水里的人都想着投机取巧的钻空子救一救的神女,哪有那么大的魄力呢? 她想的只是灭火而已啊。 西起昆仑引群山之流,北揽洛水营沧浪之势,南汇百川聚四散之湖,东引平野控江河之走。 山泉崩了峰峦,暗流露了地面,江河脱了堤坝,湖泊离了巢笼。它们在一片大乱中四散奔走,听从着一个微不足道的神女的号令,令所过之处烽烟断绝。 可是就是这样也是不够的,天火就是天火,河水浇灭后很快便再次燃了起来。那火烧的更旺盛,从赤红烧到幽蓝,飘摇中好似一暗含鄙夷的眼睛,嘲笑着洛水的不自量力。 洛水狠了狠心,终于从星河的源头,抽出了星河水,星河水混合在河水里才能够扑灭天火。 可是这是不对的。 她的神力迅速的抽离,比她刚才调动百川的时候抽离消散的还要快得多。 洛水知道,那是惩罚,擅自干预生死违逆天道的惩罚。可是天道为什么不救人呢?他若是知道自己会闯祸,当初为何又要手把手教自己引星河水,又告诉自己星河水的源头在哪里呢? 结局已经写好,他知道了一切,却又是用什么心态面对着她一步步走向结局而袖手旁观呢? 流火如雨,都成了身边的幻影。 神力的抽离让她的视力开始模糊不清了……可是就是看不见,也还能听到的。 有人在呼救。 “救命,救命,求求你们帮帮我,我相公被压在房梁底下了,他还有气,你们搭把手吧、搭把手吧!” “娘你不要死——” “啊.啊啊,好疼!” “苍天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降下如此灾祸啊……” 苍天也不知道,它也无辜的很,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正在躺平等着维修呢。 洛水的神力枯竭,浑身上下的经脉都在抽痛,每一块肌肉的灵力都被压榨的一干二净,连血都熬干了献出最后一点灵气……大泽的恩赐在她的身上迅速消退着,神女明艳的容貌变得苍白起来。 够了、够了…… 襄离看到这里都感同身受了起来,以她的见地都能知道,再继续下去,哪怕是神都逃不过一个万劫不复……怕是连星辰之心都会破碎。 可是洛水虽然没停下,现在也好端端的有了壳子重临世间。 剧痛席卷全身,到了一定的时候反而就让人觉得轻快了起来。大概是太疼了,连身体都跟意识一刀两断。 那一刻,襄离觉得自己就漂浮在那具躯壳里,无处着力又满心的焦急。 她想继续下去,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她无处求援,因为神在天上,她在人间。 乌云遮蔽了满天,连同那个可怕的洞,好像诸神正在紧锣密鼓的善后。 不曾有一只眼睛看看它们…… 洛水心中绝望,她那颗不明白什么是恨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恨意,那恨意来的莫名其妙又无差别攻击。她恨自己神力低微,恨满天诸神冷血无情,恨野心勃勃的魔尊,恨所有求救的人…… 舍我音识,愿以丝竹管弦之灵慧,易神力几何。 舍我手识,愿以酿酒、制造、纺织、识药之巧技,易神力几何。 舍我文识,愿以诗书画刻之艺通,易神力…… 襄离愕然看着她的献祭。 那是属于神的献祭,神不会死,生命的献祭对于天道来说毫无意义,所以她只能用自己有的一切。 每个神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有的是铸造,有的是医药,有的是战斗,有的是驯养…… 可是他们会的却不一定有洛水那么多……因为她是个混迹人间的落魄神,什么东西没有学过呢? 可是她却把这些属于她的东西都剥离了出去……神的献祭透支的是自己的“来世”。 襄离唯恐她把自己的“慧识”一起献祭出去,让自己成了个二傻子,好在洛水在危急时刻终于停了下来。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再没说出什么,便好似一片白纸扎的风筝,从天上坠落了。 那片记忆的碎片闪烁了几下,忽然就成了一片灰烬,功成身退了。 襄离却是忽然从惶恐不安的愧疚里站了起来。 她脸上的迷茫转瞬间一扫而空,看的微巳都是一头雾水。 “襄离你……”他欲言又止,担心是她打击受大了开始自暴自弃神智不清,并且暗中猜想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要是干掉这两个人再除掉那只怪物,天底下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他的海神无尘无垢,从不曾背负罪孽。 “ 好了好了别说了,”襄离对着那喋喋不休的老怪物说道。她忽然有了自信,并且十分的理直气壮。她都快把自己变成个二傻子了,如果连这等牺牲都不能算是一个好神,还有人上门诘责说你干嘛把我们家园破坏成那样,那她也只能敬谢不敏。 “呵,你看我难过?不好意思,刚才那是我装的。我,襄离,心黑手辣,没有良心!” 她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到现在还是个废物点心,手残就不说了,五音还不全,这委屈跟谁说去? 呵,冤孽?那么多人袖手旁观你不去哭,专门欺负老实人是吧?给老娘滚! 第808章 大祭司是个面团精 大概是那老怪物和汉昭帝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做了“坏事”被苦主找上门还不承认,竟然还一副我坏的理直气壮的模样……这简直…… 汉昭帝和老怪物都哑然了一会,大概是正在满肚子寻摸能形容这种“无耻”的骂词吧。 襄离却是心情大好,无债一身轻,当个废物点心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她曾经竭尽全力,如今也就问心无愧。 “老怪物你知道的那么多,那你肯定也该知道,倘若不引星河水,不光是车迟国,恐怕整个神目大陆都不复存在了吧?你说是我的因果罪孽我不服,星河水的恩惠人人都受过,凭什么来找我?因果倒是有的,冤有头债有主,它去找债主有什么不对?你们喝了它的水,也该还点回去。” 有道是法不责众,它既然想要问责,那就大家一起承担呗。 想喝水?喝吧,大海那么大,难不成不能喝饱它?襄离决定回去就让人去车迟国送水! 喂饱了它不就送走了瘟神?完事后下点雨不就缓和过来嘛!至于吃的…… 看汉昭帝这推三阻四挖坑设陷阱的样子,一看就不想拿出粮食。 没事,反正就是燃眉之急,人类吃几天海鱼海虾也不是不行,还能改善改善口味呢。吃素?吃素不是还有海草海带龙须菜嘛! “如果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微巳我们走,粮食的事情我已经有办法了!”襄离不请自来又潇洒离去,说出的话仿佛“送客”一般不客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里的主人呢! 微巳压根就不知道北邑的军队要迎来几天怎样的黑暗料理,不过襄离既然说有了办法,她要卖关子就让她卖吧…… “好,那我们……” 却是屏风后的老怪物气急败坏起来。 “不准走!”可恶,他分明是想要三者相斗渔翁得利,可是矛盾没引来,上钩的鱼儿也要跑了! 从他见到白玉京送来的妖物残肢开始就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灵力,如果吸收了它的本体,那么他就可以蜕身了。 可是那妖物并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或者说他就算他能,也是有风险的…… 可是这不是送上门的打手吗? 那个鲛人可是神女的转世化身,还能加餐…… 老怪物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可是没想到就这么落空了! 他恼羞成怒,忽然从屏风手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回襄离。 襄离却没有洛水那么傻,不知道是不是化繁为简的功劳,去掉那么一堆冗杂的特长之后她反而觉得自己比洛水机灵多了。 洛水遇到事情就会闷闷的死扛,摆脱,你就是撒撒娇求求临渊也好啊,最后搞得两个人一起郁闷吐血,图的什么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闷.骚万万要不得,于是襄离学会了明贱。 洛水是个傻的,她不是。 有男人不靠王八蛋! 只见襄离捂着脸羞愤的大喊一声,“微巳,就是这只手刚才碰我的!” 注意用词,碰。 没错,这个词可是轻易的把微巳的怒火挑到三尺高。掐?不不不,那仅仅属于打架的范畴。可是碰就不一样了,要知道他抓的可是手! 女孩子的手能随便抓吗? 不用襄离多说,微巳都自行脑补出了那只手的不轨行径。 襄离的手又软又细,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练剑都偷懒,手上别说伤口了,薄茧子都不曾有一块。指如削葱,修长匀称,还透着淡淡的粉色。就连指甲都一片片的像是玉做的,晶莹剔透。 微巳不知道在上头过后醒来的时候偷偷亲了多少遍,堪称爱不释手,结果被人摸了!!! 岂有此理! 前有临渊君子一诺被坑的一脸血,后有微巳妒火冲冠硬生生把前些日子被抽干净的灵力都薅了回来。 那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须臾之间便被他抓在了手里,古怪的臂膀仿佛面条一样乖顺。 如果细细的听,大概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难怪像是面条,都粉碎性骨折了能不软吗? 那老怪物倒是硬气,连哼一声都没有。 不过就是他怂了微巳也不会放过他。 摸了他女人的统统都要去死! “便是你也敢肖想襄离?” 老怪物:“ ……”他猛然间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压根没有发现被襄离泼了一身奇怪的脏水。 “等等,我肖想的只是她的身子!”他只是想用神女之身而已啊!他着急忙慌的解释,苍老的声音尖利起来,跟宫里的太监有的一拼。 那老怪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是踩中了微巳无形的尾巴。 他眼睛都红了,气的原地暴跳如雷。 肖想?襄离的身子? “ 给我出来受死。”他语气冷得简直要把百目境的井水冻住。 微巳手下拽着老怪物面条一样的手一用力,那屁股底下仿佛粘了浆糊,怎么说都藏头露尾不肯出来露面的神殿大祭司大人像是拔萝卜一样被拎了起来。 他挣扎着发出一声惨叫,那惨叫像是崩溃,又好似羞愤。 汉昭帝看到这情形也变了脸色,连忙劝着微巳,“住手,快住手,不能对大祭司大人无礼!” 可是他越是这么说襄离越是好奇,那大祭司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难道说是冰块做的,一见光就会死? 可惜了,此时大概除了襄离的话,微巳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汉昭帝的连求带吓唬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那“不可见人”的大祭司大人就猝不及防的露面现身了。 襄离:“……” 微巳:“……” 汉昭帝:“ ……” 大祭司大人看到他们的反应顿时如同洗澡的时候被人偷看了身子的姑娘一样,恼羞成怒起来: “ 闭上眼睛不许看!” 一般这种时候没人真闭眼。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襄离更没有惯着“大姑娘”的意思,正大光明的眨眨眼,看的精神恍惚。 我的乖乖,难怪大祭司大人死活不吃力,感情不是不可见人,是没脸见人啊……这位大祭司大人长得十分奇形怪状,活像是胖过了头的胖娃娃,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婴儿似的皮肉,身躯的骨头却是软绵绵的,连五官都是扁扁的一滩……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离了壳的蜗牛,成了精的面团,长得十分的不怎么大祭司。 第809章 门这东西谁都得卡 人世间存在着许多不合时宜的事物,面团精就是其中之一,他当然不是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曾经他也是一个模样周正,前途一片大好的修行者。 只可惜生不逢时,恰好赶在了诸神陨灭之时修成正果,不可为不寸。 那一个修行者最终的目的不是成为一个神呢?学的诸般神通,克制种种欲.望,最后都是为了成为一个高高在上,掌握诸多生灵的神啊! 面团精不仅仅有天赋,毅力更是不错,不然也不会有了成神的机会。只可惜他运气欠缺了一些,早不成声晚不成神,就在他离着成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吧嗒”一声,那成神的大门就对着他关上了,还无情决绝地上了锁。 他还卡在门缝里呢! 没错,成神不会是传说中的天上祥光千条,地上瑞兽齐奔,稀里哗啦几个闪电劈下来,当场立地成神。 鲤鱼跃龙门还得变化一番呢,由人变成神肯定也得好一番折腾。 神不会死,是因为他们的身躯与万物所关联。便如巫山是山,山不崩,她便尚且可以苟活于世。洛水是水,要不是她自己找死,把洛水融入大海,想死那也得等洛河枯竭。 这位面团精是人类修行者变成的神,一般都是与一方水土联系在一起,也就是汉昭人口中常说的土地公啊,城隍啊一类的神。 修行者当然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打架,便如同百姓不知道皇帝后宫里如何的鸡飞狗跳。 诸神陨落之时,天地为之动荡。等到最后一个神陷入沉眠,天地间便没有神了。 衙门里连个上司都没有,派个锤子来接应?干脆关门大吉好了。 一声叹息过后,天门关闭。神明沉眠,灵力沉寂,漫天的星辰暗淡无光。 这位倒霉的面团精正在经历蜕身。那是把属于人的骨骼肌肉,通通都打碎重铸,然后像是捏面人一样捏造一个新的神躯。 可是面团精已经被揉成面团了,那捏面人的却罢工了。 他一边疼的面色狰狞一边满怀期待的等着走上神生巅峰,可是等啊等啊始终没有等来下一步,终于彻底崩溃。 搞什么玩意,能不能负责任一点! 后来他才知道,从此世间再也没有神了,而他……就是个离成神只有一步之遥的半神。 半神?听起来很了不起,是不是可是却是这么一副可笑的形态。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修行者的寿命比普通的人类要长,但也不过是几百岁而已而已,几百岁在人类当中就已经属于祥瑞中的祥瑞,逢年过节都是能被请出来拜一拜的。 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苍老,因为他在没有经过这一步洗礼之前,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人了。他的身体被打碎,新生的肉嫩的像是婴儿一样,可是不懂这些骨骼长在一起!天门就关闭了。 他也就卡在了这么一副可笑的形态。 神力!他需要神力! 只有神力可以帮他继续重塑身体,他当这么一个“半神 ”已经当的自己都要恶心吐了。 “如果你们替我抓来那只旱妖,我还考虑放过你这只鲛人神女,可是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么就一起成为我的养料吧。” 讲道理,用那么一团胖的分不清胳膊腿的形态来说这种话实在是可笑的很,可是襄离实在是笑不出来。 白玉京神殿大祭司不是浪得虚名,定然有过人之处的。 果不其然,就在他放出狠话后,那沉寂已久的百目境又开始沸腾起来,汩汩水流从数百口古井中奔涌而出,渐渐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样的东西。 襄离不禁后退一步,目光紧紧地落在那面越来越大的,形如圆月一样的水镜上。 以她的视角看去,能看见刚才分散在井水中的一鳞半爪的旱妖此时可以窥见全貌。 人人都说管中窥豹不得全貌,可是真要是直面其凶猛,还不吓得腿软脚软? 井水里看到的怪物已经足够可怕了,可是大概是因为这面镜子足够的大,这怪物也相应的大了起来。 大祭司忽然拿起了架子,对着汉昭帝说,“此处危险,还请陛下回避。” 那位陛下压根看不见什么,不知道那怪物的厉害,仍旧面不改色摆帝王谱。只听他朗声大笑几声,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迈,“朕有何惧之?” 那面团要是能做出细微的表情,八成是要眼皮乱跳一番的。可是如今他懒得管那么多,这位皇帝陛下自己找死,怪不得他。 “既然如此,那好戏就开场了!”那面团从身体里抽出一条手臂,然后猛的插入到了那正在缓慢旋转的水镜里面。 他再次掏出来的时候,拉出来一只章鱼脚。 襄离全神贯注地看着,浑身绷紧。 不,那不是章鱼脚…… 章鱼脚她见过的,顶多就像是个壮硕一点的蟒蛇,何曾有这么大? 那旱妖的一只触手被拉到了未知的境地,磅礴的水汽一下子吸引了它。 这地方的水汽丰富,就好比是堆满粮食的粮仓。见到了粮仓自然是眼冒绿光,谁还在地上费力吧啦的找散落的谷粒? 后面的身躯不用大祭司牵引,那怪物就迫不及待的跨过了水镜。 眼看着露出的触手越来越多,张牙舞爪的叫嚣着,襄离的腿却像是扎根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不是不想走,实在是腿软了走不了了!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受支配了便只能动动脑子,襄离飞快的想着办法。 这水镜看上去很眼熟啊,为什么竟然能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下把旱妖拉过来……等等,这岂不是跟微巳的剑斩虚空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微巳的剑斩虚空来的干净利落,这个什么百目境却是啰里八嗦的花样极多。 襄离和微巳对视一眼,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个相似点。 “这个降级版的剑斩虚空,微巳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襄离急切地问道。 “空间之力属于神才能有的本事,人类的办法无法破解。”微巳认真的说道。 襄离眼看着旱妖就要脱镜而出了,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他不是个半神嘛,怎么会这样的本事?” 微巳道,“所以本事也是半吊子啊。不过像是这样不成型的空间之法是有办法破解的,此怪一出,此地便难以幸免,不过……” 襄离灵机一动,“我知道了,我们可以跑去镜子里面! ”她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既然你来了我家那我就去你家嘛! “…… ”感情你就是不想面对这个怪物是吧!微巳无力的说道,“不过空间之法是可以干预的,你可以破快掉那道门…… ” 第810章 拿出打蟑螂的气势 女人的战斗力是有浮动的。 有些时候她们看见一只蛾子都要大惊小怪,浑然不觉的那跟平日里附庸风雅扑的蝴蝶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有的时候这些女人又战斗力惊人,譬如孤身一人遇到蟑螂那绝对是惊叫一声二话不说冲上去脱鞋一顿猛拍…… 后者属于特殊情况,比如这只可恶的蟑螂差点蹿到了刚梳理好的云鬓上,那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此时襄离的情况便是如此,微巳那句“也只有你可以破坏掉这扇门”尚且未出,襄离便已经气沉丹田的拎起了断水。 “给本姑娘滚回去!” 襄离姑娘的能耐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只见那比十几个她都要高的圆镜自下而上一点点的开始冰封了起来,不多时便蔓延到了那旱妖周围。 旱妖察觉到了不妙,也顾不上得瑟了,连忙加快了速度。 可是它就是再怎么努力的挣,本体也还是普遍撒网在大陆各地,一时半会实在是无法一齐召唤越过这水镜。 它手忙脚乱,襄离却是稳如泰山。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冻在了门中,旱妖色厉内荏的威胁起来: “你个小娘皮我告诉你,你敢这么对本大王试试,等到本大王脱身后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它那几百张嘴一起说话,嗡嗡嗡的还真有几分吓人。 可是襄离自觉不傻,她可以趁它病要它命,为什么还得等它来秋后算账? 于是她闲闲的一挑眉,“那我就等着咯,你可要快点啦,哎呀呀,怎么办,我好像已经把门冰封住了,你的身体只能可怜兮兮的天各一方啦!” 旱妖气的简直要几百张嘴一起喷血,“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等襄离告诉他不能说脏话的道理,微巳便抢先抡了剑气一顿猛.抽,给了他一顿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每一张嘴都未曾幸免。 “嘴巴放干净些,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他家的襄离战斗力这么厉害,这个妖物也敢骂,算什么东西?我家有徒初长成的欣慰感与我媳妇好厉害的骄傲完美的使微巳膨胀了起来。 啧,早知道为什么不给她弄个战神之类的神职当当,垃圾完全就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嘛! 旱妖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它闻到了水气顺着味道千里迢迢的跑来,结果就是卡在门缝里给人抽了一顿。它找谁说理去! 那大祭司也是没有预料到情况急转直下的这么快,那么厉害的旱妖竟然就这么……就这么被擒住了? “好好好,不愧是神女之身!”大祭司激动的浑身软肉乱颤,两只细白如婴儿的手搓了搓,便伸向了那只被冰封的旱妖。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只旱妖是跟他一样的,神明时代的遗留者,只有它的身上还有上古神明留下的神力,只要吸取了这只旱妖身上神力,他就可以摆脱尴尬的处境,顺利蜕身了! 可是就在大祭司抓住那因为挣扎而左右摇摆的触手时,襄离却是嘴角一翘,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开什么玩笑,让她给别人做嫁衣,她可不做这样的冤大头。 “喂,那个什么大祭司大人,我们现在合作已经完成了,你设下圈套引来旱妖,我出手帮你封印,现在我们可以分赃了吧?” 她看着那正在垂死挣扎的旱妖摸了摸下巴,“哎呀,你要它的神力,那我要什么呢?我看这触手不错,不知道放在铁板上烤一烤味道怎么样……” “你太变.态了!”旱妖像是个被人羞辱的大姑娘,猛的把自己的触手缩起来。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竟然要吃它的触手!鲛人……啊这是鲛人吧,没想到鲛人竟然这么重口味,真是人不可貌相。 襄离看着它的反应继续加油加醋,“哎呀,好大一只,我自己可是吃不完的。”她强行拉来一个群众演员,“微巳微巳,你的剑法好,不如给它切成一段一段的,要是好吃我们就分给师姐他们,粮食的问题都能一起解决了。” 微巳浑身一僵,“不,秋屏和北邑的将士可以再饿几天的,这东西就算了吧……呃!” 话还没说完,他腰上就被襄离掐了一下。天璇君大人是个铸剑师,虽然不是天天抡大锤打铁的,可是身上还是脱衣显瘦穿衣有肉,腹肌是一块也不少。 那紧实的肌肉被掐起来滋味可真是…… 微巳深吸一口气,真对上襄离笑吟吟的眼睛,看起来又天真又迷茫,仿佛在说:师父你瞎说什么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 微巳没反应过来这是襄离的激将法,只被那纯良无辜的眼神看的心中发虚。 心中给可怜的大徒弟和倒霉的北邑将士倒了个歉,他就点头附和起来,“切多大的一段?” 说着,便对着旱妖比划了起来。 旱妖当场崩溃,什么,还要分尸给那么多人吃?谁说鲛人都是善良的,站出来,它保证给他咬的骨头都不剩! 襄离又在一边故作惊讶的催促道,“大祭司大人你怎么还不动手,这怪物都被困住了呀!” 这下子可是彻底让旱妖疯了。 他身上数不清的嘴巴都开始一起磨起了牙,如果他有眼睛的话,此时一定怒视着大祭司大人,把他穿出一个洞来: 就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引老子到这里来,老子也不会有这样惨的死相! “你以为我被卡在这里就无法做什么了吗?笑话。”旱妖暴躁的挥舞着触手,“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触手就是离开了我身体也能活一段时间吗?今天我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说着,那几根最为粗壮的触手被硬生生的撕裂下来,端口处淡绿色的血液狂喷不止,而那些触手便如那日见到的章鱼脚,张牙舞爪的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所有的人展开的攻击。 这等阵仗襄离与微巳早就在对付章鱼脚的时候有了经验,只见微巳不慌不忙的架起剑阵,那些闯过来的触手被剑气的网割裂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掉得满地都是。 可是大祭司和汉昭帝就没那么幸运了。 第811章 旱妖在夹缝里求生存 旱妖誓死挣个鱼死网破,它已经知道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此时只有一个机会,自然不会就逮着一个人下手。 那挣断的触手飞将出来,几条在微巳身前被剑网割裂成满地看不出形状的肉馅,紧接着便蒸发得不见踪影。另外的却是朝着大祭司和汉昭帝而去。 汉昭帝刚才以凡人之身气定神闲,完全就是因为看不见那旱妖的本体。要是他也能跟微巳一样借着魔眼看看,八成气就喘得没有那么匀和了。 此时那旱妖好巧不巧的卡在了水镜之间,伸出触手来逮人就咬,他也终于得见真容, 可惜此时就算知道害怕也晚了。 襄离只见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有老子活腻歪了你爱吃不吃的意思,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个汉昭帝的胆子很大嘛……” 却是微巳的目光扫过了他锦衣下裾……那里是遮掩不住的颤抖。 “倒也未必。” 襄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哑然,呃,可能汉昭帝不是不想跑,而是压根腿软了跑不动。 只可惜人类这种东西,毕竟骨头多,又难嚼的烂,尤其是老年人,哪怕是保养得当的老年人,那也是水分不多,不得旱妖青睐的。 襄离只见它的触手凑了过去,如同鲨鱼一样啃了一口汉昭帝的小腿,便嫌弃的吐了出来。 “呸!”又干又柴! 倒是那大祭司大人虽然是个活了千八百年的老怪物,可是那一身永远停留在新生阶段的皮肉倒是可口的很。 大祭司大人双拳难敌四手,哪怕他的手能扭成个麻花也架不住那么多张嘴一起来咬。 可伶的大祭司被咬的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不过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半神,那一身皮肉咬去后很快又生长出来,最后成了骨头架子竟然还能又长回来,竟然还让他活了下来。 不过就算活着也要遭受千刀万剐般的酷刑,倒是生不如死。 襄离在一边看着都替他觉得疼,偏偏大祭司一边痛苦的哀嚎着一边还在狂笑。他那沧桑沙哑如老人一般的嗓音笑起来有些渗人,“你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我就要成神了,神不会死的!” 襄离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什么蒙尘的东西渐渐展露了出来。 是了,复生。 还魂蛭草在复生,那些把鲛人残酷折磨到白骨却又让她们活下来的的人也是为了复生,大祭司在寻找复生之法,梦里被巫族抓走的鲛人孩童被不断的用药水腐蚀催生血肉,也是为了某种复生的途径…… 她觉得很多事情都明了了起来。 原来,诸神陨灭,天门关闭。 人,却还是想要成神。 掌控蝼蚁的命运,不死不灭的永生,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享受信徒的崇拜和敬仰…… 啊,这些对于天生的生命来说已经是过腻歪的日子,可是对于人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多么可笑…… 洛水向往人类的脚踏实地,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断的努力,她觉得那叫做真实,叫做活着。 巫山喜欢人类的自在,人生一世醉生梦死,胡闹一回也就足够了。 真是可笑…… 原来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其实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呀。 洛水看了一眼那团在死亡与新生之间不断挣扎的烂肉,怜悯与鄙夷一瞬间都不复存在了。 心之所向,谁又能说谁可笑?在她看来这些求着成神不择手段的修行者是可笑的,可是在修行者看来,他们这些当神当的好好的非要哭着喊着体验生活的岂不更是脑子有病? 那飞出来的触手离体太久,终于满怀怨恨的摔在地上。 仇人一个也没死,自己却是大势已去,旱妖也绝望了起来。 “哈哈,没想到我沉睡了这么多年卧薪尝胆,却仍旧斗不过你们这群恶心的人类!罢了,老子出来一趟也是喝够本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条好汉!” 襄离:“……”这旱妖从哪里学来的词,你醒醒,你的生长周期何止十八年,你上一次苏醒八成还在千八百年前呢! 不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旱妖没有喝饱水之前浑身干巴巴的好像是老树皮一样的身躯已经证明了它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襄离没想到自己还有给洛水擦屁股的一天,因为那幻术的遗泽外带送了个优质的转世情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喂,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跟我有关系,我说了要让你以后有水喝,你信不信?”襄离放软了语气对着旱妖说道。 “我不听我不听,人类都是大骗子!” 那旱妖拧着脾气挣扎起来,触手断口又流下了不少血液。 只可惜脾气还没发多久,就被微巳冷漠的加固了水镜上的封印。 “害人之物留之无益……啧,这么不会说话……我看这空间之门的时间快要到了,它在不出来就会永远的留在裂缝里,成为空间里的渣滓。既然它不听,还是算了吧。” 襄离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形容不堪的旱妖,颜狗的本质又占了上风。 这么丑……要是带走的话…… 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那旱妖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拿乔不曾拿住,才知道失去了个巨大的大腿。 眼看着两人真的要离开,顿时哭爹喊娘起来。 “别别别,别丢下我一个妖在这里,这里好黑我好怕!” 襄离:“……” 这么大个怪了怎么这么恶心人! “美女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有好多水喝的地方?” 襄离冷漠脸,脚步不停。 “本来是的,既然你那么有骨气那就算了,本姑娘现在还要去收拾你弄的烂摊子,毕竟本姑娘的师姐还在饿肚子,可没空陪你多玩。” “有话好说啊美女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人蒙蔽受人挑唆啊美女姐姐!啊,我感到自己要被压扁了,救命啊美女姐姐!” “升米恩斗米仇,你还是自生自灭吧。” “美女姐姐!我我我,我有用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襄离这回才折返回来,却没有问它是什么秘密,只是笑吟吟的指着微巳说道,“这空间之法呢,我是不会的,不过他会,你叫错人啦,能救你的人在这里。叫美女姐姐没用咯,有本事叫美人哥哥吧。” 微巳一个踉跄,差点给这个称呼吓到平地摔。 她敢说,如果旱妖真的敢叫,死的肯定比空间夹缝还要快。 那旱妖也是过了千八百年的精怪,怎么会没有眼力见? 它当即狗腿的对着微巳说道,“大哥,大嫂说了让我来求你救命哇!” 襄离:“ ?”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 第812章 旱妖的饲养员是谁 不得不说,旱妖拍起马屁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虽然把微巳这个衣食父母吓得差点给它卡在空间裂缝里的半拉身子一起给压成饼,可是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把它从水镜里头解脱了出来。 襄离十分有先见之明的让它签了张契约,而后看着它那七零八落的身子嫌弃的要命,转手就给它扔进了魔眼。 当然,惹了其中惨兮兮的原住民啾啾是如何一个撒丫子乱跑她全当没看见。 眼看着好好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被弄的一团糟,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就像是搁浅的水母。一国之君也是木着一张脸一屁股蹲坐在原地,大有吓傻了的可能…… 唉,襄离暗叹一口气,不禁抱怨起来: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可是长得丑还要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 自从知道了洛水这家伙在造海后能来个移花接木的梦境,让所有人都觉得海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她就无师自通的发现了幻术的另一个用法。 咳咳,抚平心理创伤什么的也是物尽其用嘛…… 织梦之术造了个虚无经历叩在两人头上,大祭司与皇帝陛下君臣相得酒酣耳热,然后大打出手……哝,你看这满地狼藉,就是铁证! 不过趁着两个人陷入沉睡的时候,襄离还狠狠踩了几脚出气。 “太可恶了,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的,实际上连点吃的都不舍得拿出来。偌大一个须弥宫,招待人连点瓜果点心都不拿出来,简直抠门!” 微巳看着身上被踩的一个个黑脚印的两人,迫于良心给他们解释一下。他清咳一声,“那个……白玉京的修行者克制己欲,口腹之欲自然也是之一,他们平日里餐风饮露饮食清淡,几近辟谷……” 有个道理叫做永远不要拆女人的台,不然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微巳尚未来得及体会一下究竟是如何的不好,便被襄离幽幽的一眼看得没了后文。 “……”他果断的改口,“你说的对,汉昭就是假仁假义,吃的都不给,实在是道貌岸然。”而后手底下动作十分利落的把两人扔到了角落里,还给汉昭帝的脸上来了两拳。 ……醉酒打架?唔,这样看起来像一些。 襄离坐在一片乱象里,一边满意的看着正直的大宗师被自己带到阴沟里,一边慢悠悠的秋后算账,对着魔眼里的旱妖懒洋洋地说道,“丑东西,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那旱妖原本在魔眼里面欺负“烧鸡”欺负的十分上瘾,它故意凑近那浑身的毛都烧的磕碜,只有细细的小绒毛长出来的巨型极乐鸟,看着他因为惊恐而上蹿下跳,大喊着:“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小爷我就喊人了!” 它着以一副欺负良家妇女的猥琐声音说道,“你喊啊你喊啊,你就是会叫破喉咙也没人会看到的!” “我叫破喉咙干什么,我叫臭襄离!”啾啾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玩意,只觉得跟它呆在一起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是这辈子洗不掉的污点。它歇斯底里的喊着襄离,情愿不要面子的出去以这么一副磕碜模样示人,也不想要在这里被荼毒眼睛。 “臭襄离你放我出去,我不要跟它在一起。” 襄离十分敷衍的安慰啾啾,“你听话,你们两个都那么大个头,都跑出来谁带你们啊。啾啾你要是实在不想要在我的魔眼里面呆着,我就把你放进微巳那边去。” “别!”啾啾抖擞了一下,“你那这里面虽然环境险恶,可是看着你那一堆杂七杂八衣物成山,起码还有点人气。微巳那边可就是彻底的不是人待的地方了,穷山恶水不说,放着的还都是冒寒光的兵器……我在那里随时都觉得有刁民要害我,可万万使不得!” “那你们就好好相处咯。”然后便放纵了两人“好好相处”。 那旱妖仗着自己丑更是肆无忌惮,把啾啾逼的上蹿下跳,正得意的嘎嘎坏笑,就听见襄离的这句问话, 旱妖心虚地摆动了一下触手,假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襄离笑容温柔,“小旱妖你可不要装傻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是真的因为造海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水,让你干渴了那么久……可是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讨债?” 她条理清晰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之前的你应该是被人豢养起来,等到时机成熟把你放出来。我说的对不对?” 旱妖心虚得很,“你瞎说什么,我天生地养,没被人豢养过。” 襄离眯了眯眼,对于它的负隅顽抗显然早有预料,“是吗?可是如果没人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去哪里找人报仇呢?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所谓仇人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吧?” “不不不,没人告诉我,我只知道我的水养了许多人类,他们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哦?小旱妖,你可能没太明白,我不是在套你的话……”襄离额心一抹银色的流云一闪而过,那是跟旱妖定下的契约。 契约为证,主命仆从,永不违背。 旱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威胁的意思,顿时收敛了几分。可是它也是讲义气的,没有道理出卖别人。于是千百百张嘴一起闭的死死的,活像是蚌壳。 可是这蚌壳却抵不过鲛人的轻声细语。 “刚才你跟我说过,你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知道让微巳再把你扔到空间裂缝里去了。” “!” “那个人其实对你也没有多好,如果她早就想要帮你,为什么在养你的这么多年一直不给你水喝?”鲛人的善解人意被襄离用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别的鲛人是看到别人内心的脆弱陪人一起落泪,她是逮着弱点死命乱戳。 “因为她就是要吊着你,让你拼命的渴望水,只有这样你才是她最忠实的工具。啧啧啧,可怜你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真是个傻孩子。”襄离怜悯的哀叹一声。 旱妖果然给她煽动的义愤填膺起来,其实也不算是煽动,襄离说的句句属实,只不过还有鲛人魅音的催眠加成罢了。 “人类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旱妖咬牙切齿地说道,“养我的那人是古库嘉的弦月使……伽罗。” 第813章 兵不血刃才是最高境界 旱妖说出“伽罗”的那一刻原本以为襄离会恍然大悟或者是震撼一下,最次最次也得稍微变变脸色吧…… 然而,都没有。 襄离的表情平淡的就像是喝了一碗粥,还是不吃咸菜的那种。 “你你你,你难道早就知道了?”旱妖惊恐的问道。 襄离挑眉,“差不多吧,身在古库嘉,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喜欢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祸祸别国,还喜欢来找我麻烦的……好像除了伽罗也没有别人了。” “不过你说的那什么弦月使是什么东西?”襄离迷惑,难道伽罗竟然不是古库嘉的掌管者吗? 旱妖弱弱的说道,“这个我也是一知半解,我在古库嘉的时候也是埋在地下的……我一出生就在那里,唯一的意识就只有渴……” 它断掉的半截身体哆嗦了一下,反复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很渴,可是没有人给我水喝……伽罗也不给,她只给我吃小孩子……” “吃小孩子!”襄离的身体一震。 旱妖说道,“对……有的时候是刚生下的,长的畸形的孩子,有的时候是尚未成型的胚胎……按道理来说他们的身上有血,我吃了那些孩子后会解渴……可是并没有……我好像越来越渴了。渐渐的,我身上干裂的开了口子,就像一张张嘴,后来就真的变成了嘴,越来越多……” 襄离听的毛骨悚然,来自旱妖的记忆如果没有错误,那么这就应该是一种恶毒的炼制之法……按照白玉京大祭司的说法,车迟古国最多的就是植物,那里也是被星河水滋养的地方,所以旱妖的本体很可能就是一株植物。 不要小看一株植物,车迟在沙漠里,那里一棵草的根系可以绵延数十里,只是为了从更多的地方获得水分活下去。 古库嘉利用了植物的这种天性滋生它们的恶意,用惨死的婴孩积累怨气,让它发生了某种可怕的改变,等到时机成熟再放出来…… 一个心怀怨恨又极端渴望水的妖物会怎么做呢?何况谁又会想到干旱不是来自于天灾而是来自于一只喝光水的妖? 襄离的心里发毛,古库嘉究竟想要干什么?那个什么伽罗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总不会有什么毁灭世界唯我独尊的想法吧?拜托,这个种不切实际的毛病不是应该在十六岁后就不药而愈了吗? 旱妖把知道的东西都倒完,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有了底牌,顿时紧张了起来。 “喂,我知道都告诉你了,你说要带我去喝水喝到饱……是真的吗?” 旱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底气也无,因为就是襄离食言它也没有办法。 却不料这在它眼里看上去无法捉摸又古灵精怪的女子忽然间竟然正直了起来: “去啊,我说了要带你去喝水就一定会去,你知道大海吗?很大很大,里面都是水,喝不完的水……” “你要带谁去海里?” 英勇献身的遗光大概是听到了里面惊天动地的动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甩开那只花痴鹤来到了这里。 旱妖不愧是吃小孩长大的,就像是熊孩子的集合体。战斗力不怎么样,破坏力倒是十分惊人。 断裂开的触手没打死一个人,倒是把百目境的井破坏了个七七八八。断壁残垣满地碎砖,乍一看,还以为是地上冒喷泉了呢。 遗光一见到这满地狼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见到亭子里强行挺尸的两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起来。 “我就说你来谈判一定会失败吧?” 他见微巳和襄离两人高风亮节两手空空,十分鄙视的白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亭子里拽起来已经不知道在梦里挨什么毒打的的汉昭帝,在他的身上摸了摸,拽下一只和田玉章来。 “不过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也算是……曲线救国?”他掂了掂手里的玉章,在襄离和微巳面前一晃而过。 “把人打晕了拿开国库的玉章也是个办法……”他摸完后又把人扔了回去,毫不怜惜的让一代帝王以头抢地。 看他那娴熟的模样,果然不是亲爹啊! “走吧,本皇子亲自带你们去开仓放粮。”遗光端着架子道。 襄离却是说道,“不用不用,就是你带我们去拿了粮食我们也没人帮忙送到北邑发粮啊……更何况汉昭的百姓也需要啊……” “那你?”遗光挑眉,“你想通了就好,北邑是死是活……” 襄离打断了他,自信满满地说道,“所以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我们可以让朝日屿的鲛人帮忙送吃的过来,反正海上物产丰富。” 遗光一脸见鬼的看着她,“你疯了,你让我们去资敌?” 微巳也是不赞同的叹了口气,“是啊襄离,你的心意我能理解,只是鲛人们恐怕……” 襄离一挥手,气鼓鼓的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把事情都想的那么坏,谁说我要资敌,我是要去发国难财!” “大赚特赚的事情能叫资敌吗?”她不客气的戳了戳遗光的胸膛。 “鲛人怎么了,鲛人报仇就非得喊打喊杀?你看我们像是喊打喊杀的人吗?”她转身又戳了戳微巳的胸膛。 两个男人都给她一指头戳的没了底气,兼满头雾水。 “那你想怎样?” “我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兵不血刃,什么叫做报仇不见血,对方还得帮我数钱!”某个鲛人森森一笑,大有食人鱼的凶残。 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从空间缝隙里来到了朝日屿,等着见识见识某个鲛人的手段。 可是没等着襄离给朝日屿的鲛人来个惊喜,朝日屿就当头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襄离双目呆滞的环顾四周,发现的的确确是在海岛上,四周都是蓝汪汪的海洋,这才陷入沉思。 眼前这个比任何一个国家的皇都都要来的繁华精巧的地方,真的是那个遍地水沟,湖泊纵横,只有一个一半建在水里的宫殿撑门面的地方吗? 大大小小形如贝壳的蓝绿色房屋已经错落有致的遍布岛屿之上,水里的宫殿上像模像样的建了高塔,所有的鲛人可以在那里面巡逻。 水沟成了河道,藤桥石桥搭在河水上,竟然就是一个个小型的摊位。 鲛人背着筐子来来往往,俨然把河道变成了集市。 第814章 朝日屿大变样 如果现在有人跟襄离说,朝日屿几年前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孤岛,襄离绝对是不信的。 你告诉我什么孤岛上能建宫殿、集市、工坊、拍卖行…… 襄离目瞪口呆一会,转而用崇拜到眼睛放光的神情看着遗光,“这是你干的?” 遗光也是一脸懵逼,“我没有……我被幽国战场缠得抽不出身,哪有时间来朝日屿……这些日子里都是几位贵族长老在这里打理。” 说起那几位不靠谱的鲛人族的长老,遗光和襄离一致陷入沉默。那几个鲛人长老肯定是没有这等手段,大概跟摆件吉祥物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分,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证明一下鲛人形态的多样性。 也就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朝日屿的鲛人是自己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乖乖……襄离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难道说鲛人们集体吃了灵丹妙药个个开窍了?这要不是十个人里冒出来八个天才,绝对不会把朝日屿弄成这个样子的! 最先发现他们到来的却是望潮。鲛人少年张开了,不再是少年时那种雌雄莫辨的精致,又把那女孩一样的扭捏去了,俨然抽条成一个温雅俊美的青年。 他身后依旧背着箭囊,在老远的瞭望塔上便发现了三人的声音,震惊的好半天没回过神。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笑得宛如智障,吓得身边的下属鲛人连忙去试探他的额头,担心自家老大会不会忽然得了什么恶疾,傻了! “老大你没事吧?” “是啊是啊,你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你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医师……” “去去去!”望潮揉了揉脸,把那人试探他额头的手拍飞,自己脚步往瞭望塔下走着。 下属们看他跑这么快,还以为是他求生欲顽强呢,结果就被他回头板着脸训斥了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贵客到来吗?还不速速与我下去迎接。” “贵……贵客?”鲛人下属是新来的鲛人,三个人哪个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贵”在哪里。 “你们不知道,这三位是我们鲛人一族的恩人,将来回到海国还要指望他们呢。对了,朝日屿有今天他们更是功不可没。”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襄离果断来了个否认三连。 她这辈子被人扣的黑锅多的去了,猛不丁的来了一个高帽子,无所适从极了。 “襄离大人不要谦虚了,为了感谢您的恩德,百草堂至今还挂着您的画像呢!听说鲸鲵园的每个驯兽师都把您的模样做成水晶微雕挂在身上,而金木坊建造的第一处楼便以您的名字命名。” 襄离吓得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木然道,“我什么也没干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没有弄错,”望潮腼腆一笑,“要不是您力排众议留下了巫族和那些将士,恐怕现在朝日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朝日屿至今还是水道居多,所以来来往往的多是船只。 鲛人自如的游来游去,乘坐船只的大多都是人类。 一是顾及微巳也是人类,二是就算襄离和遗光都是鲛人,望潮带着他们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还要说说风土人情,难免有些不雅,所以干脆用了船只。 不过朝日屿的船只跟别的地方的不一样,这船轻的吓人,也不用什么人划船,只需要一个鲛人稍行牵引,便能获得与之几乎一样的行进速度。 “这是从海征船上拆下来的木板?”微巳看了一眼便发现了奥秘。 望潮钦佩的说道,“微巳大人果然真知灼见,那海征船沉在海底实在是可惜,我们便想着物尽其用。只可惜我们鲛人对海征船知之甚少,想要利用都无从下手,最后只好拆了海征船,造了许多小船。” “坐船的大部分都是人类吧?”微巳打量了一样在水道里行进的船只,发现人类与鲛人之间的区别还是十分明显的。 那些坐船的人类大多数都是五大三粗一手的薄茧,一看就是行伍出身,那粗旷的长相与放飞的穿搭更是与鲛人的精致格格不入。 打眼一看,他发现竟然这些人类还不少,而且竟然还与鲛人融入得很好,来来往往的竟然还打起招呼来了。 “庞大哥你好啊,又去金木坊上工啊,今天辛苦了呀!对了对了,我家的浴池上次被我弄坏了,你有时间帮我来修修吧!” “好嘞,回头下工我就去找你,都告诉你那浴池里不要放花瓣,你看看,又堵了吧?” “哎呀庞大哥你最好了嘛~” “虎子啊,听说你们百草堂最近出了新品叫什么海藻面膜……” “芸姐,那个还没正式投入市场呢,几个药师还在做实验……” “哎呀那个不要紧,关键是我要第一个用到!上次被铃儿抢先买到了玉容霜,我没有抢到,真是气死我了!” “芸姐你天生丽质就算不用也……” “你就说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吧,是好朋友就帮我抢个内购名额!” “呃……那个什么芸姐,这回的新品还没有内购名额呢,不过缺志愿试用者,你看……” “试用者是吧?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一定要第一个用到,先走了啊,我还得去千丝坊上工呢,回头见啊!” “亲,要灵兽吗?驯养失败的海怪哦,本来是要销毁的,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鲸鲵院挟带出来的!” “你这也太小了吧?这么大点能干啥?” “虽然小了点可是威力可是一点也不小呢,回头签个契约看个家也好啊,逮谁咬谁,可凶猛了!” “呃……可是你这是海怪吗?我怎么看着像是人类养的獒犬……獒犬剃了毛就这样吧?” “不不不,我这怎么会是狗呢,都说了是海怪啊,你看它还会游水呢!” “那是狗刨吧……” “亲,照顾照顾生意吧,鲸鲵院驯养的成本太高,饲料又贼贵,我只是个穷巫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哦,你早说你是惊鲵院的学徒啊,这狗就当我照顾你学费吧。” “亲你真是个好鲛人!” “……”襄离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强烈冲击,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告诉鲛人们何为兵不血刃,什么叫干掉敌人的钱包比干掉敌人本身还要爽……如今看来,全无用武之地。 第815章 更好的活着 襄离姑娘的大名在朝日屿无声无息的传播着,望潮一声令下,许多户人家便派出了一个当代表前来“聆听教诲”。 便只是一个人,朝日屿而今欣欣向荣,来的人也是济济一堂。 不多时,竟然就挤满了朝日屿正中的宫殿。几百双眼睛盯着襄离,饶是这位大美人厚颜无耻,也断然不肯吊儿郎当的发言。 于是一番话在肚子里凉了又沸,沸了又凉,半晌才能出口。 “大家在朝日屿安居乐业可能并不知道,陆地之上出现了一场大旱,许多庄稼都枯萎了,家家户户颗粒无收,很多人都饿着肚子……” 襄离心知鲛人心地善良,只要把那些人类说得惨一点,或许就有机可寻。 然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原本她以为的几个鲛人哀叹连连,还有人哭鼻子抹眼泪,说人类真是太可怜了,冤有头债有主,虽然他们践踏家园残害同族可恶,可是活活饿死也不是很地道……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是这个样子的: 只见一个鲛人眼睛一亮,顿时一拍大腿,“来的好啊!”他脸上满满的幸灾乐祸,好像在说这旱灾就是上天的杰作一样。 襄离:“……”完蛋了,果然仇恨泯灭了鲛人的善良。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以德报怨那是什么人间圣母,没有亲身吞过血泪,用什么劝人来放下仇恨呢? 她真要改换所赐,添油加醋的表示这是他们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可以趁机去宰一笔……结果那拍大腿的鲛人就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这旱灾来的好啊,是不是现在别的国家都特别缺食物啊?嘿嘿,我们这段时间可是闲的没事畜养了可多的鱼……”这位鲛人青年模样,长的清秀干净,乍一看好像是个读书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奸商。 他振臂一呼,便有许许多多的鲛人应和起来。 “日日鲜鱼行的兄弟们,快点去准备几船的鱼虾海蟹,我们发达的机会来啦!” 襄离一个瞪眼,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你不觉得你自己在资敌吗?我还没说去卖给谁食物,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救了自己的仇人……还有……” 遗光神色复杂,目光甚至有些冰冷。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族人这么不记仇,把同胞的血仇放在了身后。他感觉自己的辛苦全都白费了,宛如辛辛苦苦种植的大白菜都给猪拱了! 那鲛人打断了遗光,一脸兴奋的说道,“遗光大人你放心,我们有分寸的,无论是谁,卖给谁不是卖啊!能让他们倾家荡产也是报仇的一种办法不是?再说了,人类要是真的不想要饿死,办法有很多,真到了那个时候,家里养着猫狗的,谁管它们是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杀了充饥……我们鲛人也是一样的。这样无形中我们也是救了自己的同族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 一番话说的微巳默然,襄离傻眼,遗光更是给气笑了。 “荒唐!”他本来还就就鲛人不会轻易答应帮助人类这件事给襄离泼冷水,结果没想到却是鲛人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虽然不知道我们提供食物的那些人有没有干过残害鲛人的亏心事,如果没有自然最好,有的话也不敢吃我们鲛人的食物,定然心虚地以为我们下毒。”那鲛人被骂了也不为所动,仍旧振振有词。 可是……可是……襄离觉得不对劲,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鲛人却是不理遗光了,继续忙忙碌碌招呼着自己手下的鲛人。 “对,带一船新鲜的,什么?死鱼臭鱼要不要?当然要,你恶极了的时候还管新不新鲜?更何况到时候运到了说不定都臭了了呢!” “可是这样的话,那价钱……” “鱼肉比米面,不新鲜的一比十,新鲜的一比百……” 襄离听的好奇,“等等,难道你们不要钱吗?” 要不是因为问话的是襄离,那鲛人能一个白眼翻过来。 “襄离姑娘,鲛人的货币跟人类的不一样啊,这怎么交易?用黄金的话,他们那个地方黄金也不值钱呀,何况我们叫人最不缺的就是钱。我们之所以用贝币的话,也是因为需要一种交易的货币啊。”他笑眯眯的说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换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苦了脸,“唉,遥想我当年在北邑河道挖淤泥的时候,虽然日子很辛苦,可是那里的白米饭是真的好吃啊!可是回来后咱们这里就没有白米饭了……” 襄离一愣,随即释然,哦,朝日屿上原本有一些粮食的,可是那些米面没用不了多久就吃完了。海岛上种不出来水稻和麦子,所以他们就再也没有吃到过米饭和馒头了。 原本鲛人住在岛上只吃海鲜也不是不行,只是去大陆上走了一遭,已经彻底的被那里的食物征服。 鲛人怎么能不吃五谷杂粮! 不吃蔬菜不健康,容易脱发脱鳞! 海鲜生吃实在是太邪教了,我们要辣椒粉!我们要葱姜蒜!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海岛上没有的。 鲛人们在自由之后陷入了另一种矛盾: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 是啊,他们有了自由,不会再害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用日日夜夜担心会不会有一鞭子抽过来……他们只要有了自由就有了数不尽的钱,那些是人类十分渴望的东西,甚至在有些人的眼里那些金灿灿的会发光的金子,是比老婆孩子还要重要的。 可是在一开始的庆幸过后,他们又开始想念起那些在大陆上的日子了。 不得不说,人类虽然狡猾又吝啬,可是他们的食物是真好吃啊! 而且人类里面的聪明人也实在是不少,那里的许多新鲜玩意都是鲛人一生在海岛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最危险的险境,又或许是亲人的鲜血味道真的在平和的日子里消弭,鲛人心里最深刻的已经不是刻骨的仇恨,而是怎么样才能让鲛人一族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往日如去,冤冤相报,可是以后的日子还要过,小孩子还要教,总不能每个人一出生都活在仇恨里吧?他们的心里总该有点光明。 第816 鲛人的奸商本质 天是会黑的,夜晚总会降临,睡梦里的人免不了会有几次噩梦……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清晨到来,驱散黑夜,醒过来的人总不会一直活在噩梦里。新的一天,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襄离让他们好好活下去,大概只是有自知之明,不要让他们白白送死的意思……毕竟鲛人吗,战斗力差了些,兵不强马不壮,还是暂时先卧薪尝胆的苟住吧。 可是细细想来,好好活下去的意义却是如此的深刻。 死去的亲人不会再回来,活在怨恨里也永远不会快乐,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这才是一切的真谛不是吗? 就是这样,襄离被人忽然间捧上神坛,“咸鱼”理念奉为圭臬。 而且一旦想开了,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那些俘虏来的巫族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啊,哎呀你们也别在这里干苦工了,暴殄天物啊,医术这么好,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幽国的大哥们我们谈谈心,哎呀你们别跑啊,陪我聊天真不扣贡献点……好吧好吧,我给你再加点贡献点行了吧? 对了我听说你你在你们老家没入伍之前是个木匠,手艺还不错?这可真是巧了,要不我们合作吧,我画图你来做,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哎呀你是人类我是鲛人我们怎能在一起!不过也不是不行,我爹说了,你要是来我家这边做瓷器我爹就同意我嫁给你……什么倒插门?不是不是,真爱的事怎么能叫倒插门呢,你觉得在瓷器上贴宝石怎么样?华而不实?你再给我说一遍! …… 让一群鲛人凑在一起天天义愤填膺想方设法的搞刺杀搞复仇显然不太现实,第一他们天性就不是那么激进,第二也没什么必要…… 报仇雪恨了又能怎么样,劳民伤财之后也不会多一碗米吃…… 啊,说起这个,今天的鲛人也很惆怅啊,怎么海岛就种不出水稻来呢! 民以食为天,鲛人们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咬牙切齿扎小人诅咒那些侵略者不得好死了,赶紧埋头种地才是正事。 可是大概是上天已经给了鲛人足够多的恩赐,所以在种地方面便是他们最大的一个短板。 第一是海岛里盐分过多里种不出来水稻,第二是鲛人天生就没学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陆地劳作技能。他们连何时播种何止松土都不知道,要说种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更何况吃到过米饭和面的鲛人简直对这种陆地上烂大街的食物欲罢不能。 那种又能充饥还甜甜的食物一定要得到! 既然不能种出来,他们就要想办法从人类那里弄到手。 襄离看着一说起粮食鲛人们狂热的表情,毫不怀疑他们虽然不会因为为自己出气而去报仇,却会因为吃的发动一场侵略战争。 一个投机者站起来,千千万万个鲛人也动了心。 殿堂里的代表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我看日日鲜家的老板这回肯定能换回来不少白米……” “人家换回来也是要拿来卖的,不如我们也想办法去陆地上换点?” “你可拉倒吧,人家鲜鱼行的老板去卖鱼,你又不养鱼,能去干什么?” “我我我……你没听襄离大人说吗,我们这回先去幽国战场上跟北邑人做买卖……哎呀战场嘛,胜败乃兵家常事没听说过?受伤流血很常见!我就带着我家祖传的创伤敷料去,一贴就止血,鲛人鳞粉独特添加,都不怕被人抄去!我看我这个更有前途!” “人家北邑的天玑君你不知道吗?断了的胳膊腿都能给你接上,稀罕你的一贴就止血?” “真的假的?北邑的机关术厉害,原来医术也这么了不得!哎呀天玑君能接头发不?最近熬夜熬多了头发掉了一大把……” 没过一会,自告奋勇要前往幽国的人越来越多,非但拖家带口,还大包小包——理由是换的米太多要想办法带回来! “襄离大人我要去!” “我我我,我要报名!” “你们等等,我老婆还在家里,我可以代替报名吗?” 一瞬间,襄离差点被乌泱泱的鲛人给淹没。 她在一片呼声中头晕脑胀的想着:其实……这样也不错? 善与恶的界线从来也不分明,无辜与有罪者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的模糊……或许,鲛人除了避世之外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她乐呵呵的把大家伙的名字记下里,正要研究研究以后天下太平没有战争,要不要在海岸附近开一个贸易口,供给鲛人和人类贸易…… 哎呀相信就很美好,鲛人可以用海产和珍宝换取陆地上的香料和皮毛……或许还可以有翼人,他们带着云中国特有的药材和羽衣来这里,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要是蝶族也在就好了,蝶蛊那么眼花缭乱的,可是比杂耍要抢眼的多。 到时候街上会有许多不一样的人走来走去,穿广袖的,穿窄襟的,身后有翅膀的,坐在轮椅上甩尾巴的…… 襄离想着想着就吃吃笑了出来,惹得微巳侧目。 他见襄离笑的这么开心,也低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一边说,一边还有些手痒的想要去捏她的脸……那小小的梨涡实在是可爱极了,咳咳,天璇君大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手,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的“襄离大人”颜面扫地。 “我在想……以后海国可以不用躲起来,我们也不用非得跑回到无霜海……这里也很好啊,我们可以在海岸附近新建一个海国,可以跟人类愉快的相处……”襄离眯着眼偷笑,她没有说出来另外一句话,那是属于她的私心。 那样我们就可以永不分离,你不用离开故土,我也有了归宿。谁说人类与鲛人之间除了心甘情愿的牺牲之外就是天堑?不,世间也有两全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想法过于天真,微巳摇头低笑了一下,只柔声在她耳边宠溺的说的一句,“你啊……”那尾音像是叹息一样消散无踪。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可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成全襄离的天真。遗光立即横了一眼过来,目光冷冷。 “你信不信你现在说一句你不想要回海国,也不想带大家回去,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襄离目光闪烁了一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颓然丧了起来。 第817章 这脆弱的感情哟 有人欢喜有人忧。鲛人在这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陆地之上大捞特捞,好换得许许多多海岛上没有的东西回来。另一帮人却是显得沉闷了许多。 他们的眉宇间笼罩着乌云,连脊背都被无形的什么东西给压垮了下来。 这些人并不是少数。他们大多长的五大三粗面目平庸,夹杂在或是俊朗清秀或是精致婉约的鲛人中就好像瓷器里的一堆粗制滥造的陶器,显得格格不入。 襄离没有放过这一点,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不是鲛人,而是被她强行留在朝日屿上的幽国将士和巫族。 一片欢天喜地里,他们垂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还溢出几声叹息,显然并不是高兴的。 谁能高兴得起来呀……对于鲛人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国仇就要自取灭亡,他们还能有机会去落井下石一番,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大大地坏消息了。 幽国再怎么不好,国君再如何昏庸,那个地方也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与一身骨血分离不开。 朝日屿很好,在这里不会被上面的权贵压迫,没有赋税徭役,好像只要有头脑有手,就可以凭借自己在这里活下去。这是一个真正的乐土,属于平凡人的乐土。 可是再好……再好他们也不属于这里呀……朝日屿的鲛人终归是要回到海国的,到时候这里的一切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 曾经的楼阁会坍塌,街市会解散,热热闹闹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鲛人和人类不计前嫌的相处也就此截止。 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鲛人与这些人类至今好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又把彼此分隔开。 襄离看到遗光嘲笑似的挑了挑嘴角,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说: 看吧,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你尽力模糊的界线始终都没有消失,人与鲛人之间永远存在芥蒂。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转变,你看,这些人类就笑不出来了吧? 这还只是风水轮流转呢,倘若有朝一日兵戎相见,你觉得他们还会与鲛人平和的相处下去吗? 不会的……襄离在心里悄悄地说。她看着欢天喜地的鲛人与愁眉苦脸的人类,在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现在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一旦突破了这个条件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知道是风水问题养的鲛人天生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堪称与世无争的性格,还是说都是洛水无形的影响,导致鲛人一族全族都有些老好人的根性。说得好听叫善良,说得不好听叫怯懦。 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容易长皱纹还废嗓子……打架更是不可能,万一抓花了脸弄破了皮,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鲛人一族是极其好相处的,很多时候根本就不会有矛盾。 以往时候人类压根就没正眼看过鲛人,可是真到了正经相处的时候,才发现鲛人实在是太好相处了,堪称良师益友好邻居,要是有幸娶到了鲛人当媳妇,那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运。 一个漂亮、脾气好、能干且有钱的老婆,做梦都会笑醒好嘛!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不笑都好看……人类和巫族就弄不明白了,那些同族是不是瞎,这等人间大可爱都舍得弄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于是有意无意之间,他们自己就先倒戈了几分,成了彻头彻尾的颜狗。 可是他们之间的其乐融融都是建立在鲛人美貌无害的基础上的,一旦发现这等生物其实不像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无能怯懦,无关痛痒,无形的刺便会横亘在心头。 这滋味十分的难说,非要讲的话那大概就像是两个一起讨生活的乞丐本来住在同一间破屋里,结果忽然之间其中一个乞丐飞黄腾达了,被某家大户人家证实是自己被拐走的小儿子,就等着认祖归宗呢。 可是另一个乞丐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因为拐走小公子的就是自己那遭了瘟的爹。于是乞丐只好离得远远的,他可不指望什么“苟富贵 勿相忘”,只要盼望小公子别记起旧仇倒是好。 如此情景下,往日不可追,两人也不会有以前的平等相待了。 乞丐没法子气自己遭了瘟的爹,毕竟他爹也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这冤孽他自己都得担待一半去。 于是他只好选择跟与昔日同一屋檐下的乞丐陌路。 但是在朝日屿上的人类和巫族显然情况更惨一些,他们逃也逃不走,因为与襄离签订了契约。这就好比乞丐无家可归,除了旧日的破棚子,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天底下如微巳一般天生地养的人到底是少数,人类打从呱呱坠地开始,总有那么几个牵肠挂肚的故旧。 有的时候,他们为了这些故旧也是可以放下脸皮与尊严不要的。 那些满脑门写着衰的人类终于有一个人恬不知耻的站出来,凑到鲛人堆里,腆着笑脸低声下气说道,“那个……我也想去幽国……我力气大,能帮你们背米,你们带着我吧……” “哎呀,你不会是借机想逃吧?”鲛人也不是傻的,立即瞪大眼睛质疑。 那人类顿时一蹦三尺高,当即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表明自己绝无此意,那表情坚毅的仿佛被媳妇怀疑外头养了外室,半夜跪在床头临表涕零。 见鲛人仍旧半信半疑的犹豫,那人类苦笑一声,终于支支吾吾说了实话。 “我从小父母双亡,只有祖母拉扯我长大……我在幽国从军是出自本意,因为我家没有地可以种,从军还有饭吃,有军饷拿……”他看起来年纪不到双十,故意留着胡子装老成,看来是个谎报年纪从军的。 “后来不成想来了这里……这里也很好,有饭吃……只是我见不到我祖母了……她还以为我在幽国.军中过得很好。” 那故意留着胡子的年轻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祖母,大军压境举国战乱,她要是还活着我就接她来……我养活她……她要是不幸了,我就给她养老送终。求求你们了,我就回去看看,你们可以铐着我,我真的不跑。” 第818章 想当鲛人的人类 哎哟哟,这可真是太可怜的。 鲛人生来多情善感,见他涕泗横流便已经心软了大半,有些女鲛人甚至已经跟着抹起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满地滚了珍珠泪。 那被哀求的鲛人当即一拍大腿答应下来,“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就是带着你?多个人多把力气,我又不吃亏!” 他说完以后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做不得住,十分不好意思得朝着襄离看来,伸手挠了挠头,期期艾艾的说道,“对不起啊襄离大人,我我我……我答应得太快了……您看看可不可以?” 鲛人给人类求情? 襄离的脸上一片空白,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这就好像是野马脱缰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遗光,只见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指责她,仿佛她干的是什么荒谬蠢事的遗光脸色难看至极,活像是被人甩了几个耳光。 襄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中流波荡漾,恰如晚夜里许许多多的星光。众星捧月的时候,星星总是微不足道的,那些许的光辉与萤火何异,怎么敢跟明月争辉? 可是许许多多的星星挂在天上,也是可以照亮一片天空的。它们或许未必比得上冷月清辉,可是却以微躯倔强的存在着。 大势不可逆,可是就是有一点点小的改变也是好的。 襄离古灵精怪装模作样的时候多了,真心的笑意却是显得难能可贵起来。便是在场的鲛人都为之心神荡漾起来,觉得连以美貌著称的鲛人一族都成了庸脂俗粉凡俗愚物。 有年老的鲛人恍惚了心神,喃喃道:啊……洛水神女……是海神殿下吧! 或许是大海的无常与神秘,总让人疑心她是狠戾无情的。可是海的本质并非如此,她本来便是为了包容而存在的,潮起潮落是寻常。这里有世上最美的生灵也有最丑陋的所在,她本就是温柔的,想要给一切不能容一个安身之所。 所以海神殿下她不是个多么激进多么清冷多么坚毅顽强的人,她是个温柔的守护者,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包容。 那一口答应的鲛人是心直口快,他也知道隔阂与仇恨,可是总归……总归是多年前践踏海国血洗无霜海的不会是这个谎报年龄入伍,一心一意只想回去看看祖母的青年——他那时候不知道乳牙掉干净了没有呢! 心里如是安慰着,他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巴巴看着襄离大人。 毕竟这些幽国的将士都是押送鲛人的那一批,而襄离大人为了救他们就把这些人类用契约控制了起来,让他们虽然可以活命但是要没有二心,永远留在朝日屿赎罪。 襄离也是为难,私心里她也觉得青年可怜,想要网开一面……可是一旦放回去第一个人,后面的人类一定因为有了先例而前仆后继地想要离开。 这可不行…… 一封金字漂浮的契约书忽然就呈现在了眼前,上面是简略的文书和许许多多的蝇头小楷的名字。 素白如玉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名字,那名之外的黑圈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圈。 这是契约创始之初的一个规定,如果在朝日屿上的贡献值达到了一定的数目就可以获得自由。 那手指点的自然是青年的名字,显然那青年已经无罪一身轻,可以刑满释放了。 襄离顺着那手指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微巳坚定又温和的眼神。 “你想做就去做,天璇门下,不出瞻前顾后之辈。” 难为他从襄离成山成海的杂物里翻出来一张契约书,又从千万名字中挑拣出来个人。 哦……就是这样也不忘了摆师父架子,倒好像她想不到似的! 襄离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就是反应慢了些,这个办法早晚成竹在胸,这不过就是早先提个醒罢了。 嘴上嘀嘀咕咕的心里却抹了蜜糖,傲娇万分的从面前抽走那张金字满篇的契约书,好不客气的说道,“知道了我的师父大人~” 不像是不耐烦,倒像是撒娇。 “师父大人”四个字给天璇君灼的耳根子都红了,愈发觉得逆徒今日在欺师灭祖。 襄离不想自己一句话撩.拨的师父心弦起伏,十分洒脱的往人群面前一站,一连串的叫了好几个名字。 “唔,你们这些人现在都自由了,此次我带着鲛人去陆上交易物资,你们要是愿意就可以回去了。” 其中自然有青年的名字,青年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给襄离磕起头来,情真意切的说道,“谢谢襄离大人,谢谢襄离大人。”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本来觉得这张契约就是一个摆设,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原来劳动真的可以获得自由改变人生啊! 其中许多都不是光棍,还有亲人活着呢自然想要回去的,可是令襄离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人不想回去。 她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发福的幽国将士,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你说你不想走?” 那幽国将士本来身材精瘦,是到了朝日屿后才发福起来的。 只见他慢悠悠的说道,“襄离大人是这个样子的……我在幽国早就没了亲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觉得朝日屿很好啊,我在这里可以发挥自己的所长被人赏识,甚至还娶到了漂亮的老婆呢!” 呵,原来他就是那个娶到鲛人老婆的瓷器倒插门,真是令人嫉妒啊! 此人顿时获得了同族仇视的眼神数枚,却无视了他们继续说道,“我家娘子在哪里我自然也在哪里,幽国于我也不过是个住的地方,可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开始。”说到这里,他竟然还捶胸顿足的起来,“哎呀我好恨啊,我好恨自己没有长条尾巴,跟鲛人兄弟们不一样啊!” 人类:“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骂叛徒走狗都不太恰当,槽多的没有地方吐。 第819章 拖家带口的移民 有了人类可以卷铺盖走人,再也不用待在这里,还有人哭着喊着非要跟鲛人一起大和谐,当个数数典忘宗的典范…… 余下的人类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有人捶胸顿足感叹自己以前不够勤勉,要是存够了贡献点也可以跟着一起回去了,还有些人也动了同那“叛徒”一样的心思。 在朝日屿不也是挺好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亲手打造的,人际关系简单,环境空气也很好,上没有欺压百姓的高.官贵族,下没有贼盗蹿门,晚上睡觉都睡得格外香甜。 襄离还在那里忙忙碌碌的接触契约,就被几个人类给包围了。 “???”她面带警惕地抬起头来,给一边的微巳使眼色:快来护驾,这八成是把有的人逼急了要霸王硬上弓了! 微巳得到暗示十分懂事的襄离面前一挡,留给襄离一个无情的背影,留给那几个人类的则是平日里用来装腔作势的一贯表情。 天璇君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是古剑一般的锋锐,积压着沉沉肃杀与戾气,披着冰雪临世,足以吓得三岁以下小儿哭都不敢哭。 那些本就犹犹豫豫在讨价还价边缘试探的人类对上襄离那样看上去开朗又好相处的美人还能鼓鼓劲,对上微巳……那股劲顿时就一泻千里。 “天……天璇君……”说话之人强撑打哆嗦的双腿,好不容易才没“扑通”一声跪下,“我们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脱离朝日屿,就是想问问……我们在陆上还有些亲眷,能不能一同带到岛上来住……” “嗯?”要不是微巳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恐怕就要露出白痴一样的茫然了。 “你们是说,你们非但不想走……还要拖家带口的让家人一起来?”襄离见没有危险便从微巳身后探出头来,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们……”莫不是疯了?还好危急关头,这后半截话被襄离扼杀了咽喉。 “你们难道不想回去?”她换了一种问法,狐疑的打量着凑过来的几分。这些人并不在少数,有道是事反其长即为妖,这些人的想法已经不是作妖,而是要成精了。难道他们另有所图? “嗨……”一个人类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些底层的老百姓……被临时拉上来顶军户的空缺的……要不是为了家里人,谁愿意来刀口舔血……估摸着我要是不入伍,也不会来到朝日屿……” 说到这里他还飞快的看了一眼襄离的脸色,腆着脸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朝日屿不好,只是若不是襄离大人心善,恐怕我们这些人都免不了一个葬身海底的命。” 这话襄离不能赞同,“可是你们打仗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再不济家里还可以不交税呢。再说了,你们在海征船上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吃香的喝辣的,呼奴唤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说要回去带着亲人回来听起来好像是很可怜,倒像是在幽国混不下去了一眼,可是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其中有诈,你们已经知道了朝日屿的位置,回去以后不会带着人来攻打呢?” 听到这里,遗光原本满是讥讽的脸色变了变,恩赐似的给了襄离一个赞许的目光,“没想到你还有些脑子。可是你防着他们也没有用,你担心他们当内应,与别人里应外合害了朝日屿,可是那些被放回去的人也不是安全的……” 话还没说完,就好像一颗巨石扔进了湖水里,激起了人类的强烈反对。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看起来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可以对天发誓!” 遗光对他们的反对置之不理,露出雪白的牙齿森然一笑,“可是,只有死人才是不会出卖我们的,这话没错。” 他精致美艳恰如狐妖山魅之流,这森然一笑带了嗜血的鬼气,顿时吓得那几个反对的人类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被当场灭了口。 甚至还有人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说回去,这分明就是钓鱼执法嘛!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被灭口了那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老娘啊,你就当儿子为国捐躯了吧! 襄离撇撇嘴,她虽然没脸没皮了一些,可是在原则问题上还是毫不退让的,她说了刑满释放那就是刑满释放,难不成每一个执法者因为担心被人报复还要徇私舞弊不成? “亏你还会幻术,改梦之术难道只能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不能用在正途?”襄离定定的看着他,“只需要一个梦,改掉他们的记忆,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想起里朝日屿在哪里,是什么地方,甚至连鲛人是什么都不会记得……这样你还担心他们会泄密吗?” 不知道是不是那如月下湖水一样的眼眸太过清澈,折射出遗光心底的晦暗,总之遗光忽然之间心虚了起来,目光蓦的避开。 “哦……那随你。” 反倒是襄离惊讶了一番,朝日屿也是遗光的心血,没想到还真的能劝动他。她都做好了唇枪舌剑打一架的准备了,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没由来的挫败。 殊不知遗光那是真的心虚。他听到襄离说起“改梦”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打鼓,等到“见不得人的勾当”之时冷汗都快要应景的掉下来了。 完了完了,是不是襄离发现了自己修改过她的记忆了……不应该啊,不是说被修改的记忆就算解除了也毫无痕迹吗? 遗光想来想去都觉得幻术不可能出错,出错的只有可能是人,于是恶狠狠的瞪了微巳一眼。 呵,肯定是他出卖了自己! 微巳被情敌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可是潜意识却告诉他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占了上风他是不会这么恼羞成怒的。 于是微巳非但不解释,还笑纳了下来。 可是襄离的办法无痛苦无毒副作用,对于那些想要回去拖家带口的人类来说却是不适用的。他们要是回去什么都忘了还怎么劝家人跟着自己一起搬家,十个有八个都得被当成被花盆砸了头,扭送医馆。 “有办法了!”襄离忽然灵光一闪。 第820章 拿走命根子??! “既然不能够彻底我从你们的记忆,又要保证你们不会背叛朝日屿,我决定留下你们的一件东西……” 襄离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满怀期待的人类,嘴角挑了挑,自觉自己真的是聪明至极。 只听她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东西需的对你们十分重要,重要到你们没了它就过不下去,可是一时半会的失去了也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吃喝拉撒一概无碍……” “只不过……”襄离眨眨眼,一副与有同感的哀伤模样,“可能拿走的时候有点点的痛苦,可是你们放心,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自以为已经很是轻描淡写,应该很能让人接受,毕竟拿走人的七情六欲之一不管是拿走拿一个一时半会都让人觉得很不自在,感觉好像身体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切割掉了一样,可是感情这东西本身就是灵魂的一部分,缺少了不致死。 可是没想到此话一出,那几个原本殷殷切切聚拢过来的人类纷纷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一脸惊恐的跑远。 他们个个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裆部,好像襄离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襄离一头雾水的向他们走去,还以为他们中了邪。“你们怎么了,好吧我夸张了一些,真的没什么的……我尽量动作轻一些好吧!” 哎,北邑不就是有那种奇怪的东西嘛,就是个长得像是个章鱼爪的奇怪竹制品,拿着在头上挠一挠,就闭着眼一脸享受。 “感觉好像是灵魂被抓走了哟~”她时常听到有人这么说。 可是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一定也不痛苦,反而有些享受,可见抓出来一点灵魂没有那么可怕啊……怎么这些人这幅表情? 似乎好像……更绿了一些…… 那些人类都是来自幽国的将士,实打实的带把的。男人嘛,总有那么些十分在意的地方……一听到襄离说什么又很重要,可是切割下来也能活着,不影响吃喝拉撒……他们顿时就想歪了十万八千里。 妈呀,那不就是子孙根嘛…… 他们顿时如避洪水猛兽,唯恐跑得慢了就会被一刀咔嚓。 见她走来,几个人脸色更绿了。 怎么……听她的意思还要自己动手…… 几个男人的喉结咕咚咕咚的滚动着,如果是被襄离姑娘如此貌美的女人动手……也就……不不不,那也不能啊!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没有了子孙根还拿什么讨老婆??! 襄离看他们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也有些苦恼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我还有办法给你们放回去的,保证跟原来一模一样。再说了,你们的东西我拿来也没用啊,肯定给你们保存的好好的,你们就放心好了。” 她……她还保存着!!!是啊,她是拿来没用,可我还是那玩意离开身体后还能干啥,炖汤补身体嘛! 襄离只见一个青年捂着裆部笑的比哭的还要难看许多,“襄离姑娘说笑了,这东西又不是榫卯,拿下来接上去跟玩一样……” 身边的人闻言给了他一个手肘,“可拉倒吧,能不能接上去还是另一回事呢……”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退堂鼓死命的敲起来。 “襄离大人,我们刚才都是说笑的,呵呵,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呆着挺好的……” “王哥,你不是说想把你老娘接到这里跟你一起住吗?你说她做梦都想睡一回大户人家里用的大床,你如今总算做出来了,你想让她晚年享享清福不是吗?” 话音未落,那个没眼力见的青年也挨了王哥一个肘击。 “闭嘴,我娘还说要看我传宗接代子孙满堂呢!”他呵斥完之后又耷拉下来了肩膀,“可惜了,呜呜,就让我娘以为我是在外头了吧,还能跟邻居家里吹嘘一下……说我儿子战死沙场了……” 襄离的头更大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男人的心思也这么难猜呀?他们明明就很想回去,怎么现在还在犹豫,莫非是自己的条件太严苛了。? 她一跺脚,吓得王哥把剩下的话都咽下去了。 “哎呀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这般磨磨叽叽,不就是拿走你们七情六欲之一吗,喜怒哀乐给我哪一个不行,偏偏你们这般小气!” 襄离气哼哼的会说道。 此话一出,几个男人都傻眼了,半晌才有人出声。 “七情六欲?不……不是那玩意啊!” 襄离的耳朵动了动,“什么玩意?”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模样,她可算明白过来了,是这群人弄错了什么。 “就是……”刚才说话的青年纲要心直口快把答案说出来,就瞥到了微巳那冰冷无情的警告目光,大有说出来就身首异处的意思。 青年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它跟自己的脑袋难舍难分,更是脆弱无比,还是不要轻易挑战天璇君的剑了。 于是他眼神飘忽起来,“没什么……没什么,是我一个人想错了……我还以为是你要带走我的私房钱呢。” 襄离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好歹也是个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稀罕你的私房钱??!” 她没好气地说道,“好了你们自己过来签字画押,选一个自己不太需要的七情六欲之一,我来帮你们拿走。”她往殿堂里的椅子上一坐,指了指桌子上的契约,嘴脸宛如一个等着客人上门的当铺老板娘。 总要有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刚才说话的青年被不幸的选中,看着襄离的笑容小腿肚子打颤。 “我选……选哀……” “那我就来了?” 襄离伸出两根素白纤细手指头戳在了青年印堂,痛痛快快的用神族秘术给他把一团白雾似的东西从印堂里拿了出来。 青年只觉得心神一个恍惚,脑里闷了一闷,便恢复了常态。 “这就完事了??!”他十分不可置信的捂着还带有一点襄离体肤温度的脑门。 襄离点点头,“都说了不疼了,你们还吓成那样。” 她不顾青年那一脸感叹鲛人法术神奇的表情,一拍桌子,“下一个!” 第821章 麻烦的鲛人 热火朝天的把要去陆上的人类登记完,襄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魔眼里面揣着个“孽障”。 她十分汗颜的想要把旱妖从魔眼里面放出来,本以为会被它气急败坏的指责一番她怎么能把自己忘了之类之类,没想到等到放它出来的时候这货还十分的依依不舍。 依依不舍的打架中。 魔眼里面堪称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一怪一鸟没有一个长得像是个善茬,要不是襄离强行把旱妖带出来,恐怕现在已经打成一个球了。 “喂,你是不是不想喝水了!”就是用了契约之力襄离都觉得费事,好不容易才把旱妖拉扯出来。 旱妖这才从乌眼鸡的状态出来,“要的要的,怎么会不要喝水了呢!只要以后能天天有水喝到饱,您就是我活的姑奶奶!” 啾啾在里面幽幽的说道,“巧了,襄离是我的主人,之前四舍五入算是娘亲吧,那你岂不是要叫我一声舅?” “你个秃毛鸟敢占我便宜!”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襄离一脑门的冷汗。这位旱妖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像是为了喝水而生,竟然还吵不过啾啾一个。可见有些东西贵精不贵多…… 眼看着自从旱妖出现,鲛人们都被它可怖的外形惊悚了一番。这家伙还是去了一半身子的,饶是如此也占去了中心宫殿的小半拉位置,十分的碍事。襄离怕他吓到人,又嫌弃它吵,直接用一颗水球给它包裹住,一脚揣出宫殿,进海里去了。 水球在海里自然消失,旱妖就好像一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大肆的畅饮起来。 可是奇怪的是,当初他的一部分不停的喝水,身体便会长大,可是如今泡在海里,有喝不完的水,它竟然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襄离有些失望,这家伙再长长说不定就是另外一个海妖,怎么就不长了呢?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挫败,微巳在一边清声道,“海水是咸的,他喝进去的水没来得及融入身体就会被又渗透出体外,所以在海水里是不会长大的。你若是想要让它长大,给它喝淡水就是。” “原来如此……”襄离却是摇了摇头,抠门到家的摆摆手,“别了,养这家伙废水,喝海水就很好,四舍五入就等于没喝嘛。” 旱妖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个无形的筛子,还在那里爽的触手都飞起来了。 可是没过一会,微巳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襄离只听他艰涩的说道,“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海水从它身体里走了一遭,岂不是说……周遭的都是他的……他的……”他说不下去了,洁癖正逼迫着他逃离此处。 “哎呀恶心死了!“襄离反应过来,一道流光给那畅饮中的旱妖送到了海渊,让它去跟多多做伴去了。很好,海妖和海妖就应该互相伤害嘛! 她召唤海浪和水流把中央宫殿来回冲荡好多遍才感觉那种如影随影的恶心感好了很多。 可是还是感觉怪怪的…… 襄离觉得这里呆不下去了,还是赶紧去陆上冷静冷静,于是一声令下,让大家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可是等到她召集来了哪些说要跟她一起去“做买卖”、“搬迁”的大批部队的时候,当场便傻了眼。 “你……你们……”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一个身后背着比自己的体型还要高三寸胖几分的大包袱的鲛人,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这是要搬家还是拆迁,带这么多的东西做什么!” 那鲛人不忙不乱的说道,“襄离大人有所不知,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我要去交易的海货,已经晒成鱼干了,炖汤根本不影响!其余的当然是换洗的衣物和常用的东西……额,我已经尽力的筛减了。” 可是你的筛减看上去一点诚意也没有啊…… 襄离揉了揉乱跳的额角,冷酷的下令,“回去只带上交易的物品,别的都不要带。” “不要啊!”鲛人哭天抢地,可是还是哭哭啼啼的回去换掉了东西。 “哼,下一个,你你你,你背朝日屿盛产的草药也就算了,你背这么的贝壳干什么!” “襄离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是打算做成药膏的……有道是好马配好鞍,好的药膏当然要以用漂亮的贝壳盒子来装。你看这是我精心设计的贝壳盒子,每一只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这样保证每一个人用起来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鲛人还一脸骄傲。 襄离喷血的心都有了,她感觉自己提出让鲛人带食物和药去陆上就是个最大的错误。“你搞清楚,用你药膏的都是些在军中摸爬滚打的糙男人,知道你这贝壳盒子怎么开就不错了,不能能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去,都给我换成大贝壳……不,干脆用桶装吧!” “呜呜,襄离大人再考虑考虑吧,我觉得我的贝壳盒子是药膏的灵魂!” 襄离大人临近灵魂出窍,还管药膏有没有灵魂。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还弄些首饰带着……难道还打算去北邑大军里挑选个夫婿吗?背这么多衣服有什么用,来回才几天啊,她是不是打算一个时辰换一件?” 黄昏的时候,她就站在礁石上,毫不留情的把人都赶回去精简行李。 身边是许多大大小小的白船,那是用海征船上拆下的木板做的小船,也就是鲛人打算用来运货的代步工具。所以别问为什么这么磕碜,这不是大船没人会用,小船比较简单嘛…… 微巳在那些小船附近忙活着。他给每只小船的船头桅杆上挂上了一只巴掌大小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一只铁铸的镂空灯笼,里面散发着温润是光,又像是只铃铛,因为在海风里还会叮当作响。 襄离正好奇的想要问问那是什么东西,就听见自家师父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这回可算知道,原来你们鲛人出门都是一样的繁琐。难怪一直蜗居在海国不出去,实在是出去一趟太麻烦了。” 襄离不服气的跺脚,“哪有,你看我就不是这样的。” 微巳十分庆幸的说道,“那主要是因为有魔眼……” 要是没有这个,大概……他需要去学一下怎么操纵飞舟。 第822章 青丝咒 那些铁铸的铃铛全都挂完了。 停靠在礁石旁的小白船被海风鼓荡着,依稀传来清脆的声响,如一首古老宛转的情歌。 “这是什么呀?”襄离凑近了来看,发现那铸铁笼子里的是一只会发光的金色小鱼。 那自然不是真的活鱼,反正襄离是没有见过一只在空气里还能摇头摆尾活蹦乱跳的活鱼,应该该是某种法术之类。那小鱼在铸铁的笼子里悠游自得的翻转着,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了束缚。 襄离好奇的戳了戳笼子,发现那条小鱼十分的不怕生,还隔着笼子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逗-弄的好玩,越发的兴起,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毕竟她养的宠物一个也没有这么乖巧可爱的! 微巳见她难得的孩子气,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他的声音在黄昏的风里显得有些缥缈,“新做的铃铛罢了……里面放着的小鱼是我用阵法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那这铃铛有什么用啊,照明?”襄离都不知道自家师父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的铃铛,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嗯哼哼哼,就是这些破东西霸占走了师父的时间…… 她嘟嘟囔囔很是不满的说道,“微巳你何必这么麻烦,照明可以用夜明珠啊……反正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那玩意。” 微巳闻言一噎,觉得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不然非得气的吐血三升不可。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用来寻路的铃铛。这船薄弱不耐风浪,遇到不好的天气恐怕就要摧折。海上又时常起雾,倘若迷路了,便会葬身海上……”他拿起襄离刚才拿过的那只铃铛,伸手一抹,那条小鱼便露出了本相。 那是一缕用红线缠着的青丝。 “我们人类常常认为,青丝就是青丝,是一种牵绊。我的阵法里就是用青丝作为阵眼,千山万水都牵绊着远行人的心,指引他们归来。”微巳的手再从那缕青丝上拂过时,那青丝就再一次变成摇头摆尾的小鱼。“这是引路灯,也可以庇佑他们在风浪中保全。” “可是鲛人不会在海上迷路啊……就算迷了路,我们跳进海里不就好了?就算这船上放着东西,可是天大的东西也没有命重要不是?”襄离面露迷茫。 微巳的眼中闪过些许的哀伤,语气几乎散在风里。 “可是襄离……你带走的人里,还有人类啊。”他们并不能跟鲛人一样在海上自由的来去,一旦遇到风浪阻隔,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而等待他们他们的人,也再也见不到他们。 世人都说天海之隔,有的时候,天地能创造不可逾越的鸿沟,茫茫大海同样也能。 他这一闪而过的哀伤并没有逃得过襄离的眼睛。她心想自己的师父真是越来越别扭了,这又是想到了什么?她只道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同样难以捉摸,不过解决方案都是一样的,哄! 她压根不知道微巳在触什么景伤什么情,不过哄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平时掉根头发都呼天抢地的女人忽然大方起来,手指一抬便拿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又拿了一股微巳的,缠在一起,还绑了个结。 微巳一回头,扯得头皮生痛,惊讶却在疼痛之前抢先一步。 “你……” 襄离也给扯的龇牙咧嘴一番,不过大美人就是龇牙咧嘴也照样明艳动人。她咬唇笑着,像最纯洁不过的神女,又像是诱-人堕-落的海妖,月光下明眸皓齿,唇色如瑰,雪白的手执着一缕缠绕的发丝,轻而易举的就把一个人的心捆住了。 而后佐以言语下酒。 “我知道了,微巳你怕我跑了,找不到我了对不对?”她摸索着那青丝的含义,硬是生搬硬套上了。没想到歪打正着,只见微巳的脸色红了一红,便不顾那发丝的牵扯侧过脸去。 “没有的事。” 真傲娇……襄离信了他才有鬼。她说道,“哦,原来微巳不想要我啊,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呢……既然你舍得,那我就偷偷离开你啦。” “你敢!”这下子红的不光有耳廓脸颊,还有眼角了。他猛地回头,看着色厉内荏。 “我胆大妄为,你是我师父,定然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有这等阵法,怎么不早一天拿出来捆着我?”襄离一边说,一边继续绕着发丝。“人类还有个说法叫做结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她看着快打成渔网的发丝粲然一笑,“还不快快布阵,好叫你顺着青丝来抓我回去啊。” 哪有她这样的,似乎是巴不得自己被困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微巳一时无言,眼中明暗不定。 他还是抬了抬手,让金色的符咒蔓延到了缠绕的发丝上。襄离只觉得扯的发紧的地方忽然松快了许多,不由惊讶的看了看微巳,还有些恼怒,“微巳,你怎么能解开呢!” “这是隐形的阵法……你总不会想每天都被扯着头发吧?青丝咒不过是个阵法,没有非要一直连在一起。”他掌心金光闪动,照亮了那一片结成网的发丝,“你看,还在的。” 襄离飞扬的眉梢好不容易才压下来,故作苦涩的说道,“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微巳你给我下咒,以后我就离不开你了。” 微巳被她的厚颜无-耻堵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你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吧?” 余下的一句话未曾出口,他想说,何必多此一举要什么青丝咒呢,已然对你魂牵梦萦,不可割舍。 可惜这句话被襄离的叽叽喳喳淹没过去。 “青丝咒,我看叫情丝咒才对!” “随便你……” “哎呀,那这灯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你可以给它取名字。” “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饭灯?” “……哦,归去来兮灯,这名字不错。” “明明叫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饭!” 鲛人们还在赶来的路上,两人的嬉闹大概只有天地星月与一海碧波可见。 不,或许还有别人。 一个站在暗处,漠然观望的人。 “遗光大人,这场景您分明不想看,为何还要看呢?” 金衣女子在月光下现身,她被微巳戳了好大一个窟窿,竟然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的痊愈了。 第823 迎回魔域 不知道是伽罗姑娘天赋异禀,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总之依旧活蹦乱跳的很,全然看不出之前受过重伤。 她站在礁石之上,立于遗光身后,金缕穿梭的轻纱在黑暗中也发出盈盈淡彩,隐约还有阵法的流转,可见并非一件凡物。 古库嘉有这样的衣服给她穿,也未必不能治好她致死的重伤。 只是这般美丽又神秘的衣裙在夜风中只能孤芳自赏,因为与她说话的鲛人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伽罗见他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是暗暗咬牙,心道一个云珏已经足够的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怎么还来一个! 可是古库嘉这些年里深居在车迟古国,在别的地方根基不深,要想迅速的扎根,只能与别人合作。 想到这里伽罗也只好忍气吞声的缓和了语气,再次微笑道,“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投入他人的怀抱,这滋味并不好受,阁下何不与我合作,到时候天海相隔,让她身边只有你一个,到时候近水楼台,还怕取得不了芳心吗?” “与你合作?”遗光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兴趣。” “咔!”伽罗的拳头都握紧了。 “这……不要这么快的拒绝嘛,古库嘉可以为您做的还有很多。”伽罗勉强笑着。 “不必了,我喜欢的人自己会想法让她心甘情愿的来爱我,别的方法都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伽罗估计错了一件事,同样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的人没有底线,有的人却还是有的。 爱情在鲛人的眼中至纯至圣,因为痛失所爱殉情值得传颂,可是如果是横刀夺爱那就为鲛人所不齿了。 “真爱”跟“强取豪夺”那可是有本质的差别的! 伽罗的仪态快要维持不住了,整个人在抓狂的边缘晃悠着。啊啊.啊,这年头的男人是不是有毛病,求而不得很好玩是吗,难道折腾自己大半夜跑来这里吹冷风黯然神伤都比跟她合作要来的好吗? 伽罗怒极反笑,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是有些时候,人出场的顺序就是这么重要,差一步都不行。呐,一个饱经磨难、涉世未深、身世凄苦的小鲛人,第一次见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岂不是全身心的依赖他?” 她见到遗光神情一变,十分满意的挑挑眉,继续添油加醋,“如果这个男人再风华无双才华横溢,那岂不是死心塌地?” “够了!”遗光忍无可忍的喝止。 伽罗充耳不闻,“这时候就是遗光大人您再怎么出色也没有办法呢,哦,就是翼族常说的什么雏鸟情结?”她沙哑的语调像是附骨的魔咒,“想不到,您也会输呀。” 输这个字像是一个耳光打在了遗光的脸上,让他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起来。 “你有什么筹码来跟我谈合作?” 见到他松动下来,伽罗面纱下的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不对……据我所知你们古库嘉不是与云珏还有牵扯吗?怎么,一个少祭司满足不了你们了吗?”遗光也不是吃素的,被人戳了痛点自然要毫不客气的还回去。 果不其然,伽罗上扬的嘴角陡然僵直。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呵,那等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那等平庸之资竟然还妄想成神,实在是愚昧不可及!” “成神?”遗光仿佛是对这个有兴趣,侧身看向了那金衣女子,“神族陨灭,世间不存,他想要如何成神?” 饶是伽罗修习古库嘉的摄魂之术浑身上下都散发魅惑之息,可是看到遗光的模样还是被震惊了一番。不得不说,鲛人一族真的是得天独厚的美貌,襄离那样的已经算是集天地灵秀于一身,可是遗光一个大男人似乎也不妨多让。 他天生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被他看那么一眼半身骨头都会酥了,堪称是行走的杀器。饶是伽罗身经百战,被他看了一眼也是老脸一红,剩下的话都差点忘了说。 如果说魔尊大人是红莲降世,此人便是罂粟转生。 “神族不存,可是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成神。诸神时代,若是神明陨落自然有神力回归天际星辰代为储存,等到时机成熟再转生,所以又称神是不死的,只因为他们的神力和精魄不会消失。” 说到这里,伽罗的嘴角一勾,“可是诸神陨灭之前,储存神力的星辰已经被销毁,星辰之心被铸造成了大天魔剑。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之后的神死了……就是彻底的死了。所以神魔一战后,诸神陨落。因为他们都在这一战中受了重伤,活不久了。” “既然成神之路已断,又该如何成神?”遗光瞥她一样,眼神幽怨像是暗暗嗔怪她的心肠狠毒玩死了许多奴仆一般。“该不会是你故意骗云珏的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与她合作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背后有人捅刀子。 伽罗十分乐意与他这样的男人“眉来眼去”,还对遗光抛了个媚眼,“怎么会呢,虽然先天神不能够再有,可是人神却可以造出来的。” “人神?”遗光的目光闪烁一番,似乎觉得很有兴趣,“你说的是收集信仰,被人们拥戴所成的神吗?” “遗光大人果然见多识广,与那等粗鄙之辈不同。”伽罗不着痕迹地给前一个合作者踩了一脚,给他拍着马屁。“没错,只要世间大乱,那便是最好的机会。此时人心散乱正是需要信仰的时候,如果在此时站出来安抚人心凝聚人力,那便是人神。” “啊,或者说只要到了有人可以给你自愿的塑像和供奉的时候,你就已经可以走上成神之路了。” “有趣,那你想要我帮你们什么?据我所知,古库嘉与海国可是一向没有交集。”遗光听她说到这里却不再追问下去,有意无意的扯回了话题。 “遗光大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我帮你得到你的爱人,你帮我让他们分开。我们古库嘉需要的……是迎回魔尊。人需要神,我们古库嘉需要的……则是群魔乱舞之际,极乐狂欢之国。” 第824章 鲛人大兄弟 一只鹰隼矫健的穿过瀑布越过岩石,投身到一只敞开的、简单的木头窗户里。 玉衡君用缠绕着布条的手臂接过鹰隼,从它的爪子下解下竹筒。 北邑最常用来传信的除了机关鸟便是鹰隼。 机关鸟不会迷路且不知道解开的办法根本就打不开,强行去打开只会让机关鸟和信同归于尽,机密性十分的好,奈何要吃翡翠魂,忒的金贵,所以出于经济原因的限制,大部分的时候还是用鹰隼来的。 鹰隼飞的快,且不像是鸽子一样缺乏攻击性,驯养好了是可以代替机关鸟来用的 。更何况鹰隼不吃翡翠魂,吃点切成薄片的肉就能养活,更加的实惠便宜。 不过这种时候,一个驯兽师就显得格外重要,于是玉衡君的身价总是在战时猛增。 她面色凝重的看完那只带有天璇君独特标志的信,看到最后竟然眉飞色舞起来。 “是微巳的信?”正在埋头看军情上报的摇光君见状询问了一声。 玉衡点点头,语调轻快,“他让咱们派人去最近的海边接应。” 摇光君伸手接过信飞快的扫了一遍,随后简短的下令,“来人。” 顿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五六个穿着整齐的士兵,齐齐的朝他行礼。 摇光一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而后吩咐道,“你们速速点人去最近的海岸准备接应天璇君。”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十分为难的说道,“可是这外头活死人还在虎视眈眈,事态猖獗,我们此行实在是有些危险……” “我给你们派飞舟随行。”摇光君不为所动。 那几人还是扭扭捏捏,“这海岸线如此漫长,我们的人手再多恐怕也无法全面顾及……要是与天璇君大人失之交臂……” 话还没说完,玉衡君就匆匆接道,“没事,我让我的兽奴给你们引路,保准你们不会迷路。” “可是……” 摇光君忍无可忍的抬起头,额头上青筋毕露,“让你们去接点食物药品怎么那么多废话,你们不去我就让别人去,自己下去领军法!” “食物?” “……药品?” “蹭——”一阵疾风掠过,那几个磨磨蹭蹭不肯动身的将士顿时跑出了人类不应该该有的速度,活像是脚底下长了飞舟。 摇光君嘴角抽了抽,有了搓脸的冲动。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反思起来,“我刚才很吓人吗?”明明因为玉衡在旁边,他已经很尽力的压制自己的暴躁了。 玉衡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不……我觉得他们大概是被食物和药品刺激的……”她感慨了起来,“嘿,想不到啊,襄离丫头和微巳竟然真的弄来了粮食……不过怎么走了水路,难道还带来了海征船?” 跟着兽奴一路急行后,将驾驶的飞舟停靠在岸边形成了一道的防护屏障,海边多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望夫石”。 一行彪形大汉摞起来像是个小山,此时却个个顶着一脸望眼欲穿的痴心模样,站在海边翘首以待。 “天璇君怎么还不来……” “呸,你别侮辱天璇君了,你压根就不是真心实意的等着人家,我看你就是馋吃的!” “你敢说你不是,奶奶个腿,老子天天喝野菜汤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再吃下去脸都快绿了……啊,现在谁给老子一口肉谁就是老子的亲爹……” “闭嘴闭嘴,快看,那是什么……” 焦躁的将士立即安静下来,清晨的海岸阳光明媚,浪花百无聊赖的荡来荡去,一行纤细的小船乘风破浪而来。它们夹在在雪白的浪花里并不起眼,可是却让一干大汉顿时瞪直了眼睛。 “嗷嗷嗷嗷!” 还没等到船靠岸,苦苦等候的将士便一窝蜂的跳下了水。黑夜里,眼睛几乎发出了绿光——襄离猛地一见还以为是大批活死人跑来了呢。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敷衍的对视作神明的天璇君行礼,而后便对之后的襄离姑娘散发出了极大地热忱,全然不顾他们的殷勤让天璇君的脸色难看许多,强忍着才没有把这群凑近襄离的臭男人一个个都扔出去。 “襄离姑娘!这船上放着的都是我们的食物吗!” “哎呀你身上你臭烘烘的,不要吓到襄离姑娘……啊哟,我们北邑最近选拔的新人将士长得不错啊,看脸选的?哟,兄弟这小身板练多久了……” 英俊健美的鲛人以往都是淤泥里打滚,试问谁会好好端详那些低贱的奴隶呢?如今拾掇干净了再穿上成套的盔甲,真是十分养眼的一道风景。 可是鲛人哪里与人类如此亲密的接触过,一时之间脸都涨红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声低叱,“把你的手拿开!” “哎哟,别害羞嘛……大家都是男人,你看,哥哥的腹肌不比你的差……哎呀别跑啊……” “喂!”襄离赶紧赶住这些自来熟的北邑憨憨,努力板着一张精致殊艳的脸庞,“这可不是你们北邑的士兵,别动手动脚的!” 那架势,活像是护崽的鸨娘…… 北邑的大块头也愣了一愣,“这不是北邑的人?那这……” 襄离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北邑的皇帝自称皇宫都穷的揭不开锅了,我和你们天璇君只好千里迢迢的跑去汉昭借粮。” “汉昭人有那么好心??!” “自然没有,所以我就只好辛苦我们海国的百姓自掏腰包,给你们带点吃的过来解决燃眉之急 嘛……反正旱灾的源头已经解决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呜呜呜,这怎么好意思,这可是夫人您的娘家,我们吃着这食物心里过不去啊……” 襄离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的说道,“其实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毕竟不是白给你们的……” 那汉子倒也爽快,胸脯拍的震天响,“就冲海国弟兄们的义气,赴汤蹈火我们也二话不说!” “倒也不用赴汤蹈火……”襄离眨眨眼,“只是等价交换罢了。”她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要知道我们海国穷的很,为了拿出这点吃的可是掏空了家底……所以你们过后还是得还的。不过我们要的只是米面蔬菜,倒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米面蔬菜比之金银财宝那能比吗?那不就是相当于白给? 北邑的老实人更感动了,不用鲛人开口就主动把一只只小船牵引到岸边。百十个将士干劲十足,就差给那船抬起来了! 第825章 求顺风舟! 鲛人的小船上载了不少东西,这飞舟开来竟然还真的使得,一时间忙忙活活的搬运着,人人脸上都喜笑颜开——一种是有的吃乐的,一种是有的赚乐的。 北邑人与鲛人两看生欢,恰如互见财神爷与冤大头。 襄离带来的鲛人不少,竟然有百十来个,除“刑满释放”要还乡的,来拖家带口准备搬迁的,搓着手预备大捞一笔的,竟然还有七八十。那些刑满释放的自不必说,在朝日屿那等地方自然是连底-裤都舍不得多换几条,一门心思的攒钱准备拿回去,带着亲人过好日子。 鲛人一族是实打实的穷的只剩金银珠宝,那些不顶用的东西在他们看来简直如粪土一般,可是对于那些根正苗红的人类来说那就并非如此了,那可是钱啊!钱!吃喝拉撒都能讲究,可是这么挥金如土的地方是再也找不到了,想当年幽国的海商出海讨命也未必敢说一回能赚的如此之多。 如今襄离姑娘放话让他们回家,还不把家底都带着!于是他们恨不得连朝日屿的三层地皮都撬起来一并带走。 这些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刚一到岸就挥挥手,跟兄弟们告别,扛着自己那硕-大无比的包袱就埋头走。 那架势,给他一座山他都能扛回家。 襄离看得默然无语,好心的在他身后提醒道,“喂,你们先别走啊,如今活死人四处都是,你们这么单独走很容易就遇害啊!” “活死人?”那行色匆匆的人类停下了脚步。 “你没听说过……哎呀就是前一段时间在陆上十分恐怖的一种走僵尸,人死了最后形成的,跑跳与活人无疑,你捅他一刀人家当场就能复原,跟没事人似的,堪称不死人。” “真的假的……这么吓人……” “骗你做什么,你没看到北邑人都是开着飞舟来的吗?”那人说着说着指了指天上,“活死人上不去天啊。” “……” 襄离没过多久就看到那几个恨不得长八条腿飞速回家的人腆着脸跑了回来,扭扭捏捏的说道,“襄离姑娘,俺们也想搭个便舟……不多不多,俺们到家了就走了,坚决不占多了位置。”那人还十分懂事的拿出来了一兜沉甸甸的什么,试图贿赂。 “您看……” 襄离努努嘴,向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去讨好那边的北邑士兵,“喏,带不带你们我可说了不算。”这些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再受到海国的庇护,更何况人类与人类之间也应该学会更好相处才是。 那人只好又讨好北邑的士兵去了。 北邑的士兵没有襄离那么好的脸色,更知道这几个人其实是“散户”,既不是给他们送吃的海国弟兄,也不是北邑的百姓,非要说的话,那还是幽国的遗民。可是他们驱赶的幽国百姓数不胜数,怎么就这几个特殊? “去去去,哪个管你死活!” 那些决意离开的人类陷入两难,忽然发现身上的这些金银财宝都成了负累,没有了命一切都是枉然。他们看着正在忙活着搬东西的北邑人还有正在陆续下船的鲛人,心中忽然一片茫然。 他们总把回家两个字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再苦再难也想着回来,可是在家之上还有个国,没有了幽国,他们心心念念想回的家,也不过是风中飘蓬,水里浮萍。 再扭头看见人家扭成一股绳的北邑人和鲛人,心中的酸涩就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 以前都说北邑都是粗鄙武人没见过世面,还说鲛人怯懦柔弱上不得台面,可是人家现在都是好好地,只有他们幽国成了一盘散沙……几个人都觉得身上的包袱像是小山一样压了下来,原本看起来不算什么的路程也变得如此漫长。他们没有依靠,单凭几个人自己的力量是回不去的。 可是现在就算是求人家也没人搭理…… 一时之间,那几个人类都仿佛身心遭受了重创,成了原地飘摇的小白菜。 鲛人一族都是令人翻白眼的软心肠、圣母命,哪里看得了这个,当即倒戈了大半,一叠声的唤着:“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了,自己搬又搬不完,喂,反正我们顺路,你们要不要给打个零工啊,按贝币结算。” 那些要回家的幽国人一听,顿时高兴地傻了眼,还有这等好事,别说是打零工了,只要能让他们托庇一段,就是卖命都行。 偏偏没眼力见的北邑士兵还在那里帮腔,“什么东西要帮忙,我来吧,我力气大……我去,谁撞老子!” 那幽国人瘦瘦小小猎犬一般,硬生生把体格高大的北邑士兵给撞了个踉跄。敢跟他们抢饭碗,没门! “去去去,你们武人粗手笨脚的,弄坏了东西怎么办!” 而后便是一路的感激涕零,看得鲛人一头雾水:怎么不帮他们忙他们要哭,帮了忙还要哭,说好的只有鲛人多愁善感呢?你们人类也不妨多让啊。 一行人井井有条的把鲛人带来的东西都载到了飞舟上,北邑将士又一脸自豪的让他们去坐飞舟。 嗯哼哼,这些鲛人肯定没见过这等新奇玩意,可算找回一局场子,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啊。下一刻又瞪大了眼睛,哎呀卧槽,是谁的袜子挂在了船舱门口,大清早是谁不叠被子,铺盖卷还在船舱里摊着呢,就这?你让人家坐这? 领头的将军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面子跌到了低谷。 鲛人们依次上了飞舟,虽然环境脏乱差了一些,可是飞舟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新奇的很,一时之间都东张西望的不停,等到起飞的时候又是一阵尖叫,那感觉简直刺激极了。 混在鲛人里的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她便是与遗光商量好了乔装改扮混进来的伽罗。 要知道在他们的终点,那个被当成临时大营的竹筒峰,还有她撒下的另一张网。呵,也不知道这条网捞起了几条鱼,能翻起如何的滔天巨浪。 第826章 鲛人市集 可惜,伽罗悉心织的网没有网起来一条鱼,而且那张网还漏了。 来到竹筒峰,本以为会看到一片乱象,最起码也是烽烟四起人人自危,看谁都像是活死人,好像就会被扑过来咬一口似的。可是非但没有,这里还堪称其乐融融。 想象中的乱象一点也没有,营帐顺着高耸的山峰一圈一圈的搭建着,将士在螺旋的阶梯上井然有序的巡逻。无法聚集起来练兵他们就在狭小的平台上训练,一支完整的队伍被分割成几个部分,反而演化的更加细致了。 以往是步兵营都凑在一起,大家一起呼啦啦的练兵,喊着的口号都震天响。现如今拿枪的,用刀的、用矛的、用剑的……各有各的章法,就差来个华山论剑了。 传递命令不方便那便也不用人传令,玉衡君训练的鹰隼和兽奴在此刻发挥了最大的用处,上上下下飞的十分带劲,权当是饭后消食。据说因为这里十分清静的原因,开阳君竟然在这里闭关了,也不知道能捣鼓出来个什么新花样。天玑君更是乐在其中,竹筒山虽然长不出庄稼来,可是大概是因为地处南境气候潮湿,这里还长出了不少珍奇品种的药草,听说不少将士被抓走试药了呢…… 要不是竹筒山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他们是要在这里建一座城的节奏啊! 伽罗瞪着眼,胸口不住起伏,被眼前的“安居乐业”气的差点当场去世。她连忙召唤自己的蝎子去往那“暗线”身边传信,她倒是要好好问问,这个暗线究竟做了些什么! 得亏那蝎子不是真的蝎子又十分机灵,再加上襄离来到这里后就放出消息,说是鲛人开市,欢迎采购,被肉馋哭的将士们都一窝蜂的往外跑,不然那只蝎子能不能活着见到“暗线”而不是被抓走烤了吃还是个未知数。 襄离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她的的确确没办过什么市集,可是小时候蹲在笼子里听人讨价还价却是能把耳朵听出茧子来。她比那些被拘束的鲛人要自由,又不是遗光那样居庙堂之远一双手只会指点江山的“大小姐”,三教九流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里的三教九流倒不是贬低的意思,只是在鼻孔朝天的汉昭人来看,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士农工商的品阶绝不可乱,像北邑那种奇技淫巧奉为国本的让人不耻,如幽国一样钻研商贾贸易之术的那简直更是荒谬啦!所以“大小姐”遗光是肯定不会沾染这些开办集市的事情,也只好由襄离这个逛街专业户现学现卖。 好在鲛人并不多,所以十分好管理,她把来的鲛人分成四批,食物、药品、织物、珍宝各占一角,每批人里面还得有分工。北邑那可是穷的叮当响,出门打仗定然不会带着许多东西,于是还得做好记账的工作,明码标价概不赊账。 鲛人还会以弱卖弱,要求对方抵押点什么东西。 有的人拿出心爱的匕首、亲娘的玉佩、给媳妇买的金簪、还有备用的武器、家传的夜壶等等等。 不过也有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那边那个正在脱-衣服的就被人阻拦了下来。 来的鲛人不光有男鲛人还有女鲛人,你在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市集上脱-衣服是想干什么?女鲛人捂着脸一声尖叫,那北邑的小将就被人拖走了,挨了同僚一顿胖揍。 “臭小子你能不能懂点事,姑娘面前矜持一点!” “就是就是,人家好心来给我们送吃的,你竟然耍流-氓!” “我没有……”那人在拳打脚踢中悲愤的开口,“我这不是私房钱封在了底-裤夹层,我得拆开才能拿啊!” 微巳默默的别过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再不忍直视。 这不是北邑士兵这不是…… 不过除了个别行为诡异的,别的地方还都很和谐。 “你这鱼干得怎么换啊?”一个将士看了半天,终于决定问问价。 “十石粳米换一兜,精米可以换更多哦亲。”鲛人摆出了商业招牌微笑,“我知道你们现在没有粮食,所以暂时可以用东西抵押,写个借条就行。不要想着抵赖哦,这可是跟北邑官方的合作项目,如果欠债不还会被北邑下追杀令的哦亲。” “你们这些……这……”那人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鲛人看他这样子以为他是嫌弃贵,于是脸色一板,打算如果他闹事就喊维护秩序的人来。 微巳怕鲛人在这里会受到欺负,特地站在这里镇场子。 只是天璇君是个吉祥物,往那里一站就有不少狗腿替他出面,毕竟怎么能让天璇君大人亲自出手呢,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天璇君大人,不要客气,请砍我就好了!不要让您尊贵的剑光落在那些不识好歹的人身上。 结果那将士嘴巴张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这也太便宜了吧!” 鲛人顿时石化。 那将士还感激涕零的拿起蒲扇似的大手对着人家的肩膀拍了两下,十分好心的说道,“不是我说啊兄弟,你们这样做生意不会亏吗?哇,这可是肉啊!” 襄离眼冒金光的凑了过来,十分配合的一唱一和,“是啊是啊,兄台真是识货,鱼肉可比你平日里吃的鸡鸭牛羊要有营养多了,这还是我们海国特地培育的品种,口感特别的好,肉紧实又嫩,保管你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卖鱼的鲛人惊恐的看了襄离一眼,心说咱们这哪里是特地培育的鱼,这分明是临出发前他带人去海里大肆捕捞的,仔细看看那鱼都不是一种! 襄离却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的精进,愣是把那初出茅庐的鲛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唉,我们与北邑真的是患难之交,为了你们能吃到更多的肉,我们特地晒成鱼干带过来的……你也知道,鱼干占的位置小又不容易腐坏,这又是一番人工成本……” 鲛人已经不挣扎了,鱼干……鱼干不是因为他们不会保存,放在外面一晚上就自然成了鱼干嘛…… 偏偏那将士还信了,“哎呀那简直就是白菜价啊!” 鲛人:“……”就这智商是怎么把海国弄垮的? 第827章 带货天才小襄离 自从鲛人携带着食物和药品来到了竹筒峰,这巴掌大的地界就热闹了起来,活像是煮沸了一锅汤。 训练?练什么练,练完这套刀法连点渣渣都不给你剩,你没听到襄离姑娘说先到先得?忒不懂得轻重缓急! 砍价?哎呦拜托这位大哥你不买让一让好嘛,你没看见你磨嘴皮子的这段功夫里,后面排队的几个营长已经准备好麻袋,打算你一离开摊位就给你套上劈头盖脸一顿打吗? 什么?鱼肉没有了?虾米也行……哎呀兄弟我好几个月没吃过荤腥啦,你现在别说是虾米,就是鱼骨头我都能给你嚼碎了……哎哎哎,鲛人-大兄弟你别躲啊,我对你没有恶意,我真的是来买虾米的! 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今天你把肉卖给我,咱以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哦……这些虚头巴脑的没有用?可是我真的没什么东西拿来抵押啊,我身上比你的脸都干净,家里家徒四壁,老鼠都连夜搬到了隔壁家。 卖身行不行,你看我这腱子肉,我这身板……当保镖妥妥的,等兄弟我以后解甲归……哦,我家也没田,就去给你当贴身侍卫,以后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对不让人动你一根汗毛! 最抢手的当属那些鱼干、虾米之类的,才刚拿出来就被抢购一空,更有些厚颜无-耻之辈如摇光君之流,自己端着身份不肯下来赶集,就派了好几个下属来排队代购。 再后来便是药品……海国的药材都是些陆上稀罕的东西,如珊瑚、珍珠一类原本就能够入药可是却市价不菲的早就被哄炒到了天上去,襄离甚至看见有鲛人背过身去自己掐自己,把自己疼哭现场泣珠……然后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品种,比如鱼鳍、海贝、龟壳……这些东西的销量竟然也很好,都被天玑君门下的杏林学子抢购一空。 不过也有无人问津的,比如一些海草和朝日屿上种植的药草。朝日屿上土壤贫瘠,水土并不适合庄稼生长,药草那等娇贵的东西更是不肯扎根。巫族带着人好一顿折腾才活了几棵可怜瘦弱的小草,跟医书上长得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不过就算是这批药草集体长歪,巫族有来到陆上贸易的权利,也狠心把它们连根拔起,一股脑的塞进麻袋带来了。 后来这批药草直到散市都没有人出价,最终被天玑君以极低的价格全部扫荡。 看着天玑君那温文尔雅、浅笑款款的儒雅模样,再见他挂着笑容唇枪舌剑的杀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这些药草最终只换了一石粮食,可以说是血本无归,可是那卖药草的巫族却是一脸的感恩戴德,好像只要买走了他的药草就是他的伯乐一样……襄离在心里默默的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 亲,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天玑君为了低价扫荡故意不让弟子去买药草的可能性十分的大……不然你看他的表情,哪有什么做了善事之后的满面慈祥,明显就是一脸狐狸偷-腥的模样!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就是除了必须的药品和食物,就连鲛人带来的珠宝也颇受欢迎。 襄离看着一只八宝莲花冠被炒到了百石粮食,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表情。这要不是她自己的族人在卖东西,她是一定要拎起大棒槌把这群冤大头的脑袋都砸开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的。 终于,忍无可忍,她安耐不住好奇的心抓住了一个刚买完珠宝的人。 那人被一直站在角落静静围观的襄离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新买的血珊瑚手串,唯恐被人抢走了去。 “呼,原来是襄离姑娘啊……”直到被襄离那疏艳绝伦的容貌闪了一下,他才长出一口气。 襄离被他那活像是担心被人劫色的捂胸动作伤害到,眼神里满是幽怨。 “躲什么躲,我对你又没有……”“意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只见那人窘迫的拿出怀里的血珊瑚手串,那手串被他用最柔-软的棉布包着,却在朴素的布面上发出极为不凡的冲天豪奢之气,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襄离姑娘有所不知,虽然襄离姑娘看不上我这手串,可是这东西对于寻常姑娘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宝……”提起姑娘两个字,青年脸色一红,看都不敢看襄离一眼。 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自然无胆色肖想襄离那样的绝色,是以哪怕襄离在北邑军营进进出出,众人也是敬仰大于爱慕……咳咳,当然了,除了襄离那不似人间的容貌显得十分的不真实,还有某个人的隐形威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念着天璇君的女人。 男人梦里才会想着仙女,梦醒了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美人要配的是英雄,似他这等寻常人也只敢想想以后娶一个清秀可爱的姑娘,最好再贤妻良母一点,能有、能有襄离那么万分之一的好看便足以……便是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好看,男人也愿意为她搏命的。 “这是我给我未来媳妇准备的聘礼……”青年十分肉痛的说道,“不成想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这么贵,比我们一营的弟兄买下的吃的还要贵呢!” 襄离无奈,“知道贵你还买,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你要来何用?” “不行,当然要买!”那青年脸色涨红的激动道,“这玩意要不是这次在集市上买着了,往后再遇到可是要百两黄金才能拿下的!有便宜不捡王八蛋!” “说得好!打折不买那就是赔了嘛!”襄离与有同感的附和。 青年低下头,有些小声的说道,“其实我娘原先有一个,是传家宝,本来打算留给我未来媳妇的……可是后来我入了军营,要置办马匹盔甲,就给卖了……这是我欠我媳妇的,我得给她挣回来。” 他这么一说,襄离反倒有些触动。青年原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祝福之类的话,却见她当即提着裙子冲进人群。 “婚嫁聘娶必备,绝对保值!捡漏价格,看看不亏了啊!” “……” 第828章 眯眯眼都是怪物 鲛人集市沸反盈天,正要掩盖了竹筒峰的阴暗角落的碰面。 哦,倒也不必特别的挑地方,竹筒峰里简直处处都是犄角旮旯,随便找个没有人巡逻的地方就是。 灯火昏昏处,有人穿着轻薄的纱裙和戴着细细的腰链,一看就是鲛人的打扮,就是看见了也没人会去触霉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这要是被鲛人兄弟们误会自己图谋不轨怎么办?万万不可,那可是现如今的衣食父母,怎么着也不能得罪的! 再说了,都说鲛人多愁善感,人家一个姑娘对月流泪对花吐血又怎么样了?碍着你什么事? 于是便是有巡逻的人路过了也置之不理,权当是有鲛人又到了感情充沛期,自己出来思考鲛生来了。再说了,那鲛人远远看去玲珑有致,也算是赏心悦目啊。 云末从老远的地方看着伽罗也有些愣神,他从来没见过襄离穿鲛人海国的衣裙,如果她穿着这样轻薄的衣裳,繁复和银光闪闪的腰链会把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显得又灵动又妩媚,可是她天生又不是会卖弄的人,天大的好处到了她身上仿佛也是自然而然的存在,毫不介意的把美好呈现在别人眼中。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聪明、漂亮、务实、善良……她其实有很多好处,说都说不完,可是她自己却总觉得自己是个花瓶。起么会呢……在北邑的皇都也有许多漂亮的女孩子,是名门贵女、大家闺秀,自小就有名师教养,琴棋书画信手拈来,一举一动都是能入画的优雅与精致。 可是云末只觉得她们虚假。 搭棚子施粥的女孩儿在人群散去后,是不会给路边那个眼巴巴的瘸腿乞丐盛一碗饭的,她只会掩着鼻子走开。可是襄离不一样,她会搭救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浑身又脏又臭的人,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血和泥巴会不会弄脏她干净漂亮的裙子……她明明是个那么爱漂亮的人,好看的衣裳就是她的命-根子…… 抚琴的女孩一曲动了半个京都,耆老们都夸赞个不停,称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是天才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弹琴才学弹琴的,她只是因为有天分而去学……闲暇的时候,她从不动琴。 他喜欢的女孩不通音律,萧管如夺魄,弦歌要人命……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做什么就去做,起码是开开心心的,脸上的笑容都是真实的。 她不会医术,可是帮人包扎的时候却是用尽小心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替庸医背锅一样。就好像刚才……他远远的看着她卖力的宣扬着鲛人的东西有多好多好,她压根就没卖过东西,可是却总是想着身体力行的去做个有用的人。 美好的东西总是令人向往,她离着他虽近却远。 云末缓步来到了伽罗身旁站定,不卑不亢的唤了一句,“伽罗大人。”虽然口中喊着大人,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态度闲适的就好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 伽罗就没有云末那么淡定了,一回头,指甲上套着的金色护甲差点给云末的眼睛戳瞎。 “云末!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好的你会让北邑军营内乱,种植下还魂蛭草的种子,让活死人-大肆蔓延嘛,现在我可是一点异动都没有看见!” 云末十分没有诚意的道歉,“让伽罗大人失望了,只是不能说没有异动,只是中途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罢了。” “意外?”伽罗狐疑的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什么意外能阻挡你播散还魂蛭草的种子,我看就是你故意坏事!” “并非如此,这也是我的失误,实在是选的第一个皿器有些问题……打草惊蛇了一些,而后军营里就对还魂蛭草戒备了起来,我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了……”云末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伽罗皱了皱眉,烦躁的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选了谁?” ……………… 伽罗的焦躁与旁人并不相干,别的地方气氛还都算得上是融洽。 襄离在集市里上蹿下跳了好一会,见到一切都步入正轨了才事了拂衣去。 “微巳你看,我的想法还是不错……”襄离面带笑意的回到微巳身边。他刚才一直站在高处的一处突-起的石台上纵观全局,肯定也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 只是襄离刚回来,便见到一个不速之客。那人青衣乌发,用一根竹簪挽发,淡眉疏目肤色白皙,乍一看十分的温文儒雅……不正是刚才杀价杀的全场无敌手,一个人包圆了所有药材的天玑君? 天玑君也微巳也算是好朋友,他们两个聊天襄离并不觉得奇怪。 可是这家伙怎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襄离早就知道了天玑君的尿性,这家伙笑得越是慈祥和蔼,那绝对肚里的算盘都打出节奏来了。 不祥的预感!她不禁一个瑟缩,声气都弱了几分,“天玑君你好啊,你们继续聊吧,我先走了……” “等等啊小襄离,怎么看见我就急着走,难不成是讨厌我了?”天玑君极快的拦住了襄离,一张清秀儒雅的脸上闪现出受伤的表情,还怪唬人的。 “我哪敢讨厌您啊……”襄离真心实意的说着,脸上的表情都真挚了许多。毕竟……她可不想被针扎成筛子,灌药灌的舌根发苦……得罪大夫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啊! “既然不讨厌,那我让小襄离帮我个忙也是可以的吧?”天玑君操着手飞快的说道,“既然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襄离:“……”老狐狸,原来挖坑在这里等着呢。 还好微巳见不得襄离一脸呆滞的被天玑君揉-捏,站出来护崽。 “好了天玑,你别逗她了,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随手一扒拉,就带着襄离来了个生人勿近。 呜呜呜,有师父的崽崽像块宝。 “我没逗她啊……”天玑君见状眯了眯眼,淡色的眼珠一转,眼神从微巳的身上移到了襄离身上。“我要让襄离帮我去送药。” 第829章 蒹葭自闭了 送药? 襄离听得一愣,觉得有些蹊跷。她狐疑的看了看眯着眼笑的天玑君,说道,“天玑君座下弟子数不胜数,难道是跑腿的不够用了,要我一个不懂医术的外行去送药?”她倒不是不想干这种跑腿伺候人的活,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三条腿的王八不好找,可是两条腿的人可是处处都是,她自问是在医术上毫无建树,怎么就选中了她?看脸的? 就脸微巳也是一脸不赞同,那架势好像是觉得天玑君又在没安好心的逗-弄晚辈,反正他仗着这副纯良无害的医师皮,已经坑了不少人了。 “别闹了天玑。” 谁想到天玑君反而一本正经的伸出根手指来摇了摇,“非也非也,这个人选非襄离姑娘不可。” 这回襄离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难道还能药到病除吗?” “嗯?”天玑君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副惊奇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襄离:“……” 只听他两手一揣,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手上有个病人,病势十分棘手,我用遍了药都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让襄离姑娘去试试了。” 襄离指着自己的鼻子,匪夷所思,“那个病人吃遍了药都不能好,难道我去就能让他活蹦乱跳?这是什么道理?” 天玑君似笑非笑的说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嘛……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病人是谁?” 襄离老实的点点头。 “是蒹葭殿下。” 襄离听到这两个字都差点蹦起来,新仇旧恨都一股脑的涌到脑门上把青筋都差点顶出来。“你让我去给她送药??!不是,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你难道指望我去给她当仆人?”襄离翻了翻白眼,“别的不说,蒹葭看见我肯定连碗带药一起扔出来,到时候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药都浪费了。” 她觉得天玑君这种砍价都连一毛一厘都不放过的人,肯定会因为“浪费”这种天大的坏处收回成命,没想到他只是一挥手,十分慷慨的说道,“砸就砸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药材……都是我从鲛人那里低价收购来的,试了试没有什么毒,反正吃不死人。” 襄离:“……”这下她可算知道那些药材的去向了……只是…… “就是没毒也不能随便吃药啊!”她感觉到了深深地恶意,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天玑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要害我去背锅吧?” 天玑君压下她不安的手指,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这些药没有毒,就是随便吃吃做个样子,假装我在努力治她就行了。” 襄离嘴角一抽,感觉北邑大概要玩完。她一口老血差点喷天玑君脸上,“都是随便治了,你还要我去干什么!” “随便治治只是因为她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药石无用。”天玑君谈起正经的东西还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去治她心病的?”襄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虽然说我们鲛人会魅音和幻术织梦,可是蒹葭看见我肯定不愿意让我治的……再说了,她一个公主殿下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嫌弃茅厕不通风还是床板太硬?这都能心病……也是娇生惯养。对了,我们随行的还有好几个女鲛人,都是善解人意脾气温柔的,我把她们叫来给她开导开导好了。你们可别把人给我骂哭了……” “不行,”天玑君想都不想就摇摇手拒绝了,“非你不可。” 襄离苦着脸,“我能治什么心病啊,我去了几句话非得打起来不可。” 她本想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听到这里天玑君反而眼睛一亮,险些拍手叫好。 “那可太好了,要的就是你们打起来!” 襄离一脑门的问号,这是什么道理? 天玑君却不多说,又摆出一副医学博大精深,尔等蠢人不配了解的神秘模样,“襄离姑娘也不要妄自菲薄,这就叫……以毒攻毒!” 合着她就是那个毒咯?襄离无力,可是本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世上最厉害的大夫的原则,只能“忍辱负重”的答应下来。 蒹葭居住的营帐外。 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就是蒹葭中气十足的尖叫,“出去,给我滚出去!” “殿下!”任由小宫女哭哭啼啼,可是还是被赶了出来。 襄离在营帐外不禁有些肉痛,行军打仗的时候瓷器可金贵了,倒不是说有多么昂贵,只是这东西娇贵怕碰怕摔,也只有蒹葭这样的公主才能有人专门给她带着她惯用的器皿。如今蒹葭竟然都给摔了,看来心情绝对不怎么美妙。 她皱着脸从天玑君的手里接过盛着药的托盘,刚一接过来就被那冲天的腥苦味道给熏得一个倒仰。鲛人的五感敏锐,这等味道简直就是致命量。 襄离铁青着脸捏住了鼻子,“这……这真的不会喝死人吗?”她低头看了那又绿又黑的一碗药,十分怀疑。 天玑君耸耸肩,“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反正她不会喝的。你只需要放凉了给她就行了。” 襄离想也知道,这碗药就是被摔的命,不禁扁了扁嘴,“怎么还得放凉了?她不是不喝吗?” “如果是热的到时候泼到你身上……”他偷眼瞥了一下在一边站着当门神的微巳,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某人还不得心疼死。” 襄离瞪大眼睛,“还泼我?”她越想越觉得冤屈,把木托盘往天玑君手里一塞,“我不干了,谁爱去谁去。” “唉!别啊!”天玑君总算不再是那副慢慢悠悠的模样,面上有些讨好的笑道,“现在可就指望襄离姑娘了呢,要是你也激发不了蒹葭的生志,恐怕她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说到这里,他还惋惜的叹了口气。蒹葭毕竟也是处在青春烂漫的年纪,就是性格跋扈了一些,讨人厌了一些,可是却也是没人想过毁了她的。 “生志?”襄离张了张嘴,有些匪夷所思的说道,“她不想活了?这怎么可能?” 天玑君却是讳莫如深,“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就干脆利落的把襄离踹了进去。动作之快就连微巳在一边都没拦住。 第830章 以毒攻毒 襄离被踹进去的时候还是蒙圈的,随后对某个医师肃然起敬。 哦,这莫非就是每次处理伤口的时候大夫一边跟你说“乖哦不疼,你看外面那个人是不是来找你的?”然后趁着走神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刷”的几刀下去,风一般的完成割除腐肉,清理伤口,包扎上药等等一系列动作。 等你一声缠-绵凄惨的嚎啕结束,人家已经收拾好东西赶着处理下一个了。大夫的世间就是生命,哪有多余的功夫跟你掰扯! 这手速、这脚速,绝对都是练出来的!天玑君身为大夫中的领袖,杏林的无冕之王,自然也是熟练掌握了这门技巧。 他收回脚丫子的时候,已然又是那副温良恭俭让的儒雅模样。 微巳:“……” 这位天玑君顶着头顶“嗖嗖”的冷箭安抚道,“你放心,襄离那丫头不会有事情的,蒹葭以前还能闹一闹,现在哪里还能跟她闹的起来?” 微巳显然也是知道些什么,沉默片刻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希望襄离可以成功,蒹葭也是可惜。” “如果襄离听到这句话,定然是要拈酸吃醋的。”天玑君挤眉弄眼,“我敢打包票,不出一时三刻,里面绝对有动静。你的徒弟你还不清楚吗?有她在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阴郁啊。”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了“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活像是凳子椅子都翻了个个,连地皮都飞起来了。 微巳揉了揉眉心,“不必一时三刻,已经开始有动静了……” 襄离刚一进去,还没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就被当头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滚出去!” “哎呀!”襄离为了躲避枕头,手上一个不稳,木托盘就飞出去了。她手忙的去接,路上掀翻桌椅板凳无数,结果还是慢了一步,那碗刚凉下来的药正正好好扣在了蒹葭头上,当即把正在发疯的公主殿下砸趴下去。 不知道是被碗砸了头,还是被那又苦又腥的药熏晕了,蒹葭一时半会竟然没起来。 襄离心里一阵闯祸的紧张,不是吧……蒹葭被她砸晕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天玑君说她就是寻死觅活的,要是自己再把人砸坏了,这可怎么办? 她连忙上去检查,小心翼翼的把她一头一脸的药汁擦干净,蒹葭却仍旧没醒。 襄离这才发现,虽然在外头听得她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可是身体确实有些消瘦的模样,脸色也苍白而憔悴。莫非她真的生病了? 襄离细细从头到尾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蒹葭,忽然发现被子底下有一处怪异的凹陷。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伸出手去一摸,果不其然……蒹葭的左边那条腿,从膝盖往下的部分都是空空荡荡的……她没有了一条小腿。 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让襄离的心里都为之一空,她终于明白天玑君语气里的惋惜。谁能接受得了青春正茂的时候……失去了一条小腿呢?何况蒹葭还是个心高气傲、长相娇美的公主,她怎么能接受这种打击? 代入一下自己,襄离顿时觉得整个鲛都不太好了。虽然以前的蒹葭的确很讨厌,襄离也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蒹葭落难她一定要去落井下石一番,可是没想到真到了对方落魄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对方可怜起来。 不行不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的善心也不能随便用,又不是不记得这疯女人小时候竟然派人丧心病狂的把自己拐卖…… 襄离的脸上表情变换,一会是哀凄,一会是冷漠,纠结的跟走马灯似的。 大概不是被那只碗砸个正着,只是被那碗杀伤力巨大的药熏晕过去,蒹葭晕过去不久就醒转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襄离正在一脸深沉的按着自己断腿的地方,脸色变来变去,看那样子好像是在考虑是不是把另一条腿也锯断一样…… “啊啊啊啊——”蒹葭惊恐的叫了起来,如果两腿健全是肯定要蹦起来的,不过此时也只能挣扎着单腿蹭啊蹭的蹭到离着襄离远一点的地方去,试图脱离魔掌。 “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你走开啊走开!” 襄离心中复杂的情绪都被这一出给冲淡了,她惊讶的睁大眼睛,往床边一坐,指着自己疏艳绝伦的一张脸,“你不认得我了?” 蒹葭拼命的摇头,“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你别过来!” 襄离却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连忙把琉璃镜拿出来照啊照,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花容月貌十分迷惑的说道,“我长得也不是大众脸啊,还是很有特色的,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她凑近蒹葭,迫切的让她看着自己,“你在好好看看,我是襄离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蒹葭摇头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走!”声音里隐约还带了哭腔。她谁也不认识,一醒来自己就是个瘸腿的残废,她只能色厉内荏的砸东西发火把人都赶走,确保他们不会来伤害自己。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赶不走……蒹葭唯一的武器失去了作用,差点给自己急哭了。 偏偏襄离还在一边喋喋不休,“不可能的呀,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八岁跟你抢男人,十岁跟你抢名额,每次让你颜面尽失,可是什么还都比不过我的襄离啊!” 门外溜墙根的两个北邑星君:“……” 微巳一边尽忠职守当门神,一边面无表情的对天玑君说道,“这就是你想的以毒攻毒?你确定襄离可以唤起蒹葭的记忆让她不会一心想要自尽?”他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本来天玑君也是十分有自信的,可是如今襄离进去后,却是一切都脱离了掌控。他不禁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脸,“现在起码可以确定蒹葭是真的失忆了……如果她记忆还在,听到这句话大概已经气急攻心了。” 可是就是没有记忆的蒹葭也忍受不了这种“人生赢家”的打击,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房间里再没了动静。 天玑君给自己找补,“啊这个……你看,这也是个办法,起码晕过去了就不会想着自尽了对不对?” 第831章 狗啃的伤口 倒霉的蒹葭殿下不堪襄离如此打击,当即两眼一翻又晕倒了过去。 襄离也不敢随便动她了。如果蒹葭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倒是还好说,可是忽然之间见她断了条小腿还颇受打击之下记忆全无,也小心翼翼的对待起来。 她唯恐自己刚才一碗药闯出大祸,别再给这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蒹葭殿下弄出点什么脑震荡一类的病来,大惊失色的跑出门,惊魂未定间连微巳和天玑君在门外偷听都没有注意到。 她一见到天玑君就手忙脚乱的比划起来,看上去颇有急色。 “不好啦不好啦,天玑君你快去看看,蒹葭她又晕过去了,会不会是被我那碗药咋出一个好歹来了啊?” “她那不是给你砸出个好歹,大概是被你气……”天玑君还没说完,会被微巳一个法诀封了言语,外带附赠了冷眼一个:不许打击襄离的自信心! 奶奶的腿,徒弟气人,师父护短,这夹缝里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天玑君碍于不能说话,也只好在心里爆个粗口,无声无息的骂骂咧咧,进去蒹葭的房间略尽大夫本分。 襄离也在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天玑君拉开被子把三根手指搭在蒹葭的手腕上,比抚琴还要随意几分,又扒拉开她的眼皮打量了一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使了个眼色。 襄离看的一头雾水,连蒙带猜的问道,“她这是吃错了药?不是啊,这药她还没吃呢……” 却是微巳心领神会的解除了法诀,背过身去深藏身与名。 天玑君心情不好,自然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就是一时气急攻心昏过去了而已,你刚才那碗药没有把人砸坏,放心好了。” 襄离如释重负,这才松了口气,手抚着没有二两肉的胸口说道,“可吓死我了,本来人家没了条小腿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被我砸傻了,以后可要怎么办……” 襄离自觉还是个有担当的鲛人,只是想着自己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傻子,大不了以后就多养一个是了。可是话说到这里她又疑惑起来,急急的追问起来,“对了天玑君,你知不知道蒹葭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难道是她自己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野兽?” 蒹葭的这条腿没的蹊跷,且不说她身份尊贵出门都是奴仆成群,一旦有了危险都是有一群人跳出来保护的。便是离家出走,她也是惜命的很,要是真的遇到什么狮子老虎之类,管保她还没有被咬上一口,就已经哭着闹着回来了。 听她问起这个问题,微巳还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样。 “你不是不喜欢蒹葭,怎么又关心起她来了?” 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间的这点恩怨,小到胭脂水粉钗镮衣裙的攀比,大到容貌身段气质言谈的计较,最重的莫过于拈酸吃醋的嫉妒之心,可是这些都是暗地里的,不可宣之于口的……尤其是那被吃醋的本人来询问。 襄离死都没想过自己当初跟蒹葭斗嘴比较在微巳的心里谁更加重要的事情能被微巳本人知道,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身处修罗场,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下好了,丢大人了! 饶是襄离这等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也闹了个罕见的红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谁、谁说我不待见蒹葭了,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微巳皱着眉头开始怀疑人生,“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待人一贯真诚平等,不喜欢她那样骄横跋扈肆意妄为的公主呢……她又几次三番与你作对,我本以为你定然不待见她呢。” 襄离僵硬,哦,原来是说这件事……她连忙咳嗽一声,说道,“这么点小事情怎么值得这我挂怀,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气的鲛人嘛!” 微巳闭上嘴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记仇,还随身带了个小本子。 说到这里,倒是天玑君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夫,医者仁心还是要有一些的,才对着蒹葭九曲十八弯的叹了口气——襄离听得牙疼,还不如不叹呢,太假了! 大概是因为蒹葭已经没有了意思,所以这位无良大夫不必在意什么病人的内心想法,自顾自的掀开了下半边的被子,露出了蒹葭缺了半拉的那条腿。 丝绸的裤腿里头空空荡荡,天玑君把裤腿挽上去,正好露到断端。 一般人如果断了腿,无论是怎么断的,可是那伤口绝对说不上是好看的。 襄离不知道蒹葭是什么时候断的腿,还以为是近期呢,满心以为会见到血肉模糊的一片,没想到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也没有,早就结成了疤痕。 可是这也太丑了……几乎丑到了吓人的地步。 倒不是襄离的鲛人病发作,无端端的眼光高,只是若不是她见多识广被那倒霉催的还魂蛭草摧残了好几次眼睛,肯定会被丑的当场作呕。若是普通的女孩子见到了,一定当场吓晕过去的都不是少数。 那伤口都不像是被猛兽一口咬断或者是一刀砍断的,而是像是被什么钝器一点一点磨断的…… 不不不……想到这里襄离就是一身冷汗,蒹葭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那能吃得了这种苦? 于是这锅就落到了天玑君身上。 襄离愤愤不平的替她抱怨道,“天玑君你手底下的大夫也太不靠谱了,怎么伤口缝的跟狗啃的一样,这还要女孩子怎么见人啊!” 天玑君被飞来的锅砸的一猛,反应过来后嘴角一抽,也维持不住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了,似笑非笑道,“恐怕襄离姑娘误会了,这不是大夫的问题,而是这伤口本来就长成这样,能复原成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有……”这位大夫眯了眯眼,“这位襄离姑娘口中不靠谱的大夫,不巧了就是在下我,不知道襄离姑娘有何见教?” 襄离冷汗都下来了,干笑到,“嘿嘿,您听错了,我刚才是夸您医术高明起死回生呢!一看这伤口就是您力挽狂澜救人于水火啊!” “哼!” 第832章 不作罪人 虽然天玑君摆出一副“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的姿态,可是襄离还是老老实实的洗耳恭听,毕竟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蒹葭得多么能折腾才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啊! 本以为会听到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没想到天玑君开口就是一叹。 “蒹葭她,倒也不愧是天之骄女,玄懿帝女儿。” 天之骄女这个词是不能随便用的,如此赞誉实在是太盛。更何况别看玄懿帝现在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早些年间也是个带领北邑铁骑飞部南征北战,堪称一代枭雄的人物。“无能”二字万万不能沾染到他头上去。 配得上他的女儿的,四舍五入也算是个赞誉。 怎么断了条腿还断出功来了?襄离竖着耳朵倾听。 却说这蒹葭的的确确有大功一件。 那一日云末与伽罗暗中合谋,计划将活死人引入竹筒山,来个从内突破。 伽罗自然是没安好心,她计划扰乱自车迟国往西的一片大陆,祸乱的越大越好,别人的死活在她眼里那都是热闹。 云末也是冷眼旁观,没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他身体里的血一半来源于冷酷铁血的北邑人,一半来源于怯懦胆小躲躲藏藏的蝶族,最是矛盾不过。不过最可笑的却是他的父族灭了自己的母族,自己还是个不容于世的异类。 异类自然是不会跟正常人一样的,他对于这些手上不知道染没染自己母族鲜血的北邑将士都没有感情,便是真的害死他们也没有什么负罪感,反而可能还有几分快意。 云末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想要挑起事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祸患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所以这个种植还魂蛭草的皿器必须是没有人想得到的,且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蒹葭是个很好的选择,一个公主殿下不会被人怀疑,就算真的被人怀疑了也没有人敢去查她。而且她身份尊贵,跟她来往的都是军中的大人物,只要她被还魂蛭草寄生,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也难逃此劫。 何况他是不喜欢蒹葭的。第一是因为蒹葭小时候对待他称得上是虐.待,完完全全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她的兄弟,只是当成了普通奴仆来对待,动辄打骂,让他过的比狗都不如。第二是因为虫虫……呵,同样都是公主,有的人高高在上,有的人却是无人问津……蒹葭公主呼奴唤婢风光无限,可是虫虫却活成了下水道的老鼠阴沟里的臭虫,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太不公平了,不公平。 云末只是在心里为那些可怜的朋友们默哀了一会儿,便决定下手。不要怪他,怪就怪蒹葭吧,是她害死你们的。 他心无芥蒂的下手,趁着蒹葭没有防备的时候就假装错身而过,将幼小的草种扔到了蒹葭脚下。 草种对于鲜活血肉的渴望远胜过一切,它“嗖”的一下就钻进了蒹葭的脚踝皮肤里,而蒹葭只不过以为是被什么奇怪的虫子咬了一口,低头看了一眼抱怨了一声也就没有在意,随后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云末自以为大功告成,便躲得远远的,等着之后的暴.乱。 可是没想到是能让没有发生。 原来蒹葭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踝处一阵剧痛,顿时就跌坐在地。 她还以为刚才咬了自己一口的是什么有毒的虫子,结果掀开裙摆一看却是傻了眼。 如果是被有毒的虫子咬了那么腿一定是青紫肿.胀,可是她的腿上的青筋暴.露,简直像要突破皮肤一样。血管隐隐起伏,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不禁骇得她大叫一声。 她心知不好,因为她的那条腿开始麻木了起来,知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掠夺了去。她不能站起来也不能走路,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攥住。 蒹葭是见过被还魂蛭草寄生的人的,她见到自己的腿就已经清楚了,恐怕自己已经被还魂蛭草寄生,很快就要被夺走意识,成了个行尸走肉。 再然后……她就会被这种魔鬼一样的草支配着,疯狂的去抓人咬人,散布自己的种子,让自己的同类蔓延繁衍…… 蒹葭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一定会有人过来扶着自己,然后自己就会咬破他的喉咙,那个人就会成为自己的猎物。 没有人会防备自己的,更多的人会来试图救自己,可是她却一个也不会放过。 北邑军营会被她毁了! 不行。 巨大的罪恶感压了下来,蒹葭从小受到的教导不容许她做一个毁了北邑的罪人。 这个惜命的公主一度想到了自尽。 可是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魂蛭草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控制了她一抱的身体,不会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不……如果她死了,尸体也不会被放过的!蒹葭在绝望中忽然想到了一条狠绝的办法。 她用自己已经麻痹到没有知觉的手,从地上摸索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然后颤颤巍巍的对准了自己已经爬满一半的小腿。 只要……只要砍掉这条腿,就可以了……要快!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落了第一下。 蒹葭咬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滚滚落下。疼,太疼了,娇生惯养的公主这辈子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被襄离怼和脚上磨出泡,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可是她却不能不去做。 比疼、比死更可怕的,是当一个罪人! 石头在尖锐也不是刀子斧子,便是刀子斧子也不能一下子砍断一条腿,更何况蒹葭还是在用尖锐的石头。 一下子下去只是个血肉模糊,她狠狠的砸了许多下,连骨头都没断。 她不死心,还在一下一下的砸,剧痛都阻止不了她。 终于,骨头给她砸了个粉碎,血肉也被磨开了。她满脸是血,可是那断开的血肉还是好的,未曾被还魂蛭草侵占。她赶在还魂蛭草之前砍下了腿。 血流个不停,她却来不及包扎,更来不及喊救命。 她用身上干燥的衣服包住了断腿,然后用石头擦擦出了火星,点燃了断腿。 火苗燃起,在吱吱嘎嘎的乱叫中一切乱象灭于灰烬。 第833章 心灵疗法 天玑君的脸上隐然有些敬佩的意思,蒹葭此举的确令人刮目相看,若不是她坚忍果决的断腿之举,恐怕军营里已然一片大乱。 他盯着蒹葭左腿的断端唏嘘不已,“她那时候拖着一条不停流血的断腿爬到有人的地方才放任自己晕过去,不然流这么多的血,若是没人及时搭救,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捶着被子痛心疾首,“太可惜了,要不是断腿烧掉了,我还可以试试断肢再植,多么完美的病例啊!” 襄离本来还陷在身有同感里无法自拔,听闻这句话那悲伤顿时维持不住了……好,不愧是你,天玑君。 不知道是不是天玑君捶被子的动作太猛,蒹葭吃痛,竟然醒了过来。她一看到襄离就大声尖叫,抄起身后的枕头就扔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你出去!” 襄离大惊,连飞过来的枕头都没躲,睁着眼睛一片错愕,“你想起我来啦!” 不过蒹葭并回答不了她,因为起来的太快她身体太弱,又咣当一声躺回去了。 “别急。”天玑君淡定如旧,挽起袖子左右开弓,“啪啪”几个耳光下去,给她抽醒过来。 不过这回蒹葭的目光又迷茫了起来,她顶着几个红印子起身,看着三个人瑟瑟发抖,“你们是谁,为什打我……” “这是又忘记了?”襄离离着天玑君远了一点,这是大夫吗……太可怕了…… 天玑君毫不在乎的点点头,“应该是,不过看起来是有效果的,哪怕是一瞬间。”他回头对着襄离笑的温柔,“既然如此,那还要继续辛苦小襄离啦。” “啊?还需要我做什么?”襄离无比乖顺的应着,觉得天玑君简直比传说中的暴力分子摇光君还要可怕。 “继续刺激她,直到她完全恢复记忆为止。”天玑君十分信重的拍了拍襄离的肩膀。 襄离同情的看了一眼像是拔毛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蒹葭,沉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天玑君,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还魂蛭草还能导致人失忆啊?” 天玑君的甩掉了包袱,心情一片大好,正在收拾药箱和针囊。这些东西都用不到了,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果真是个神医啊! 听闻襄离此问他不禁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谁告诉你她是因为还魂蛭草失忆的?” 襄离眨眨眼,只听到继续道,“还魂蛭草不会让人失忆,不过她大概当时也是超常发挥,我给她处理伤口处理到一半她就醒了。你也知道,石头砸出来的伤口不好愈合,我就只能剔除腐烂坏肉……她醒来后看见自己的断腿当即就惨叫一声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还一心寻死觅活。” 襄离:“……”她弱弱的说道,“天玑君,您确定蒹葭不是被您吓得失心疯了吗?” 因为有个天玑君门下的好友,所以襄离也从言无书那里耳濡目染了一些。大夫从某些角度来说跟机关师没有区别,用的都是刀子斧子锯子凿子。一觉醒来看见有人正举着锯子给自己锯腿,搁谁谁扛得住啊!蒹葭大概也是如此选择了逃避性失忆。 天玑君闻言挑了挑眉,随即眯着眼睛蔼然一笑,“怎么,我长得很吓人吗?” 襄离顿觉毛骨悚然,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天玑君满意的点点头,他自觉不是微巳那等令人见之忘俗的人物,可是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来着。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胆子小,我看以后云中学宫的弟子入学第一年就应该去我门下历练一番长长见识。一个个上阵杀敌都不怕,被我开个刀吓得哭爹喊娘吐的隔夜饭都出来了,真是不堪大用。” “那主要是因为,上阵杀敌也是一刀毙命,没有人会拿着刀子把人家的肠子挑出来看看再塞回去吧……”襄离不禁为以后学宫的弟子点了一根蜡。 “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虽然我很乐意为您分忧,可是这样的刺激也不是办法。蒹葭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失去一条腿的事实才神智不清,可是如果接受了是不是就会好了?” 天玑君手中的动作一顿,他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问题来了,这个事情对于蒹葭来说的确是问题。花季少女惨失双-腿,能平静接受那才叫怪事。 “你有办法?”他侧首。 “嗯,”襄离点了点头,治心病的关键不是她来刺激蒹葭恢复记忆和生意,而是让她接受事实。“不过我得借天玑君的高徒一用。” 天玑君不信邪,自己都不行,手底下的徒弟难道还能越过他去? “谁?” “言无书。” 天玑君整个人像是吃了屎。 不过他也是好奇那个小结巴有何本事,立刻就回去把人打包塞到了襄离这里。 言无书忽然担当重任,受宠若惊,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让我我我、我……” “哎呀!”襄离也不等他说完,就把人按在了昏迷的蒹葭床边,摆出了一副哀痛的表情。 “蒹葭没了一条小腿,又因为打击太大而神智不清这件事你知道吧?” 言无书略有听闻,显然知道内情,垂着眉眼道,“她……很厉害。”厉害到只伤害自己一个,扼制了一场覆顶之灾。他初听闻的时候只觉得震惊,意想不到蒹葭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自问没有这样的胆色,自愧不如。 敬佩之余,却又替她惋惜和哀痛,身为一个大夫,他知道这个娇艳傲气的女孩下半辈子都不能离开轮椅和拐杖,几乎已经毁了。 这些日子,除了天玑君来时常看望整治,其他的时候,药都是他换的。他不过是要尽全力给她一点关怀。 看到言无书这副若有所动的神情,襄离便知道自己鲛人的直觉没有错。 这肯定是上天看不过去洛水前世的迟钝,今生今世非要给她安排一个对感情最敏锐的鲛人壳子。 言无书跟蒹葭之间绝对有一腿! 她演技顿时发挥到了极致,捂着脸说道,“其实天玑君只是为了安慰你们才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实际上她已经命不久矣。言无书,我知道你最好心了,又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你能不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陪她最后一程……” 襄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唬的微巳一愣一愣的。 “不是啊,我刚到她的生机还很……” 襄离连扑带抱给他捂住了后文。 师父啊师父,这是善意的谎言! 第834章 瘸子配结巴 言无书压根来不及拒绝。 他本来就笨嘴拙舌结结巴巴,一句话能断开三四遍,根本就说不过襄离。更何况襄离的口才还十分了得,她说蒹葭命不久矣,那架势大有如果自己拒绝对方就死不瞑目。 他只见襄离“挟持”着微巳飞速出了门,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言无书没有办法,只能任劳任怨的开始所谓的“临终关怀”。 襄离当然不是那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她一出门就抛下微巳,整个人变成一只大型的窗花,糊在了门上。 微巳:“……” “你既然不想不想要离开,为何还要出来?” 襄离比划了一下示意微巳不要大声,做贼似的说道,“这就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要是在屋子里面言无书肯定不好意思做些什么,可是我们出来了就不一样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嘿嘿嘿……” “这……” “哎呀我这是在帮蒹葭,更何况你看言无书那么胆小,你觉得他能吃了蒹葭吗?蒹葭吃了他还差不多。” 好像也很有道理。 这就叫,只要一方主动,就会有故事。你不动我不动,难不成姻缘会自己跑来吗?襄离全神贯注地听着里面的动静,鲛人的敏锐听觉都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言无书是个再正人君子不过的人,果真是让他去照顾人他便去照顾人,掖被子、扇风,什么都做了,就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襄离在门外急得跳脚,恨不得冲进去按着他的头加快进度。 “这个言无书,蠢死了!” 她翻了翻白眼,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微巳你身上有没有药膏?” “什么药膏?” “不拘什么,我要进去助攻!” 然后微巳就真的是随便给了她一瓶驱蚊用的紫草膏。“这个行吗?” “……”襄离嘴角一抽,勉为其难的收下。“算了,是个能敷的就行……”她拿着这瓶药推门而入,吓得言无书差点跳起来。 言无书分明没有干什么,纯洁的不行,可是就是莫名的害羞,脸都涨红了。 “襄、襄离……” 襄离嫣然一笑,“你别紧张,我就是来告诉你该给蒹葭换药了。” 说完就把紫草膏递给了他。 言无书觉得自己的医学素养被狠狠的羞辱了,这分明是紫草膏的味道,顶多能拿来治疗疮疡,药不对症啊。 “你这药……” 襄离欺负结巴,抢在他前头说,“这药可是天玑君最新调配的紫草膏,里面加了特殊的东西,绝对跟以前的不一样!” 搬出天玑君这座大山,言无书才收了声,但还是满脸疑惑,还要打开嗅嗅。 “哎呀你用用就知道了,赶紧换药啊!”襄离唯恐露馅多说多错,连忙退了出去。 天底下如襄离一般没上没下泡了自己师父还天天耍赖撒娇的人究竟是少数,言无书对于天玑君这个授业恩师的话可是言听计从,虽然心中怀疑,可是还是掀开包扎的地方,给蒹葭开始换药。 微巳身上带的紫草膏毕竟是拿来驱虫的,薄荷的味道冲天。虽然紫草去腐生肌,可是那薄荷的滋味却是实打实的透心凉。 “嗷——” 可怜的蒹葭就是晕倒了,也不得安生硬生生的紫草膏疼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正见到言无书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眼前的人与记忆里重合。山洞、雨夜、篝火……那个时候她扭伤了脚,他也是这样低着头很是认真的给她医治,模样严肃又温柔,好像那只肿-胀的脚踝是天底下最值得好好对待的东西一样。 物是人非事事休,那人还在,可是自己却没有脚踝给他抓了。 蒹葭的眼圈顿时红了,不管不顾的抽身离开,试图掀开被子把自己蒙进里面藏起来。 “你走你走,你别看我。” 殊不知言无书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涩。蒹葭不是个好女孩,她娇纵顽劣,对婢女奴仆动辄打骂,善良温柔跟她就是不沾边的关系。 可是、可是他还记得蒹葭曲线秀美的小腿,养尊处优的足弓……她骂他登徒子的时候他并不冤枉,言无书认栽,因为他的确多看了几眼。 可是那里已经是一片空荡荡了,连伤口都丑陋的吓人。 言无书把蒹葭从被子里翻出来,劝说道,“不要这样,会、会憋气。我没有恶意,只是要给你换、换药。” 蒹葭对雨夜里的温柔医师动过心,可是又被严词拒绝了,公主的颜面扫地,怎么能容许自己落难的时候又在对方面前狼狈? “我不要你给我换药,丑死了,你不要看,你滚啊!”她一边说一边往被子里拱。 言无书只好跟她拔河抢被子。 “不、不丑。” “你骗人,大骗子!”蒹葭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鼻涕眼泪一起流,“丑死了丑死了!我以后要怎么办!” “不丑……我、我觉得不丑,你好看的。”言无书给她哭的手足无措。 “你以后可以坐轮椅,可以用拐杖……或者我可以背你。” 蒹葭红着眼珠冷笑,“本公主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滚!谁要一辈子坐轮椅用拐杖!” “那我就、就背你一辈子。”言无书说完这句话,心中忽然释然,随后便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流畅最清晰的一句话。 “你想去哪我就背你去,我做你的另一条腿,一辈子都陪着你。蒹葭殿下,我想要娶你。” 蒹葭被这天上掉下来的求婚吓呆了,哭都忘记了。半晌才吸溜着鼻涕说道,“你是不是傻,我好端端的时候要你娶我你不愿意,现在非要娶个瘸子……” 言无书认真的说道,“这是殿下给、给我机会,殿下好端端的时候,我配不上殿下,现如今,结巴配瘸子,刚刚好。” “你……你……”蒹葭小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嫌弃我?” “求殿下成全。” “言无书……我这条腿断的,有点值。” 妈呀,襄离在门后感动的眼眶一热,言无书平时不声不响的,口才都用在这时候了! 不行,一定有办法的……活死人肉白骨的办法那么多,蒹葭的腿不会就这样的。 第835章 断肢再植 天玑君无论到哪里都是有个大药柜的。那药柜除了写着药品的各种抽屉,背面则是一面顶天立地的书架。 书架上一本书也没有,只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这些瓶瓶罐罐是天玑君的宝贝,那些分别放在高矮胖瘦大大小小的容器里的是他做的各种药粉、药膏、药丸…… 襄离做贼似的连门都没敲,他却只是瞥了一眼,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不请自来似的,低下头随即继续给自己的宝贝们贴小纸条。 反倒是襄离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一阵无言。这位大宗师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夫,也不写药名和用法,就在上面写了价钱。 一千两、五百两、六百六十六两…… 要不要财迷的这么明显啊! “哟,稀客啊,怎么今天跑到我这里来了?”天玑君笑眯眯地说道,“我猜猜,是不是你知道大军即将拔营来我这里想要买点东西带回鲛人那里?看在你师父跟我的关系份上,我给你介绍几种比较好的产品……” 他指了指桌上的青瓷小瓶,“乌发防脱丹,一瓶一疗程,服药期间绝对一根头发都不掉,你就是熬夜猝死头发也稳如泰山。玉容养颜粉,祛疤祛痘祛色斑,虽然贵了点,可是想想剥了壳的鸡蛋能不心动吗?还有这个……体香丸,这个好用,只要吃下去身体就会自然发出香气,香味因人而异,约会必备。” 襄离听的两眼冒光,紧紧抓着自己的钱袋子,“这个多少钱啊!” 天玑君伸出手来,笑的和和气气,“每种都是一千两,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再送你个试用装。” “两千四百两!抢钱啊!”襄离大惊失色。 “你们鲛人不是刚捞了一笔?这点钱对于你们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吧?”天玑君勾了勾手指,“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哦!” 他倒是会现学现卖,可是鲛人那起码是许多东西换来的钱,跟这三瓶药的天价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果然,论经商的奸诈,鲛人还是要多学习……没事,只要买回去了就让巫族的那几个人仿造同款,坚决不再花冤枉钱! 那三种药的功效实在是令人动心,襄离含泪交出了钱袋子。她那被购物欲支配的脑子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来干的正事,拿着药回去的步伐忽然停顿住。 “天玑君,蒹葭的腿是真的没办法了吗?” 天玑君低笑一声,慢慢悠悠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问我这个。”他刚才去给蒹葭包药,此时还站在那高大的架子后,身上被木框的菱格分隔开,有一种游离尘世外的冷漠。 不,如果这种冷漠在大夫身上出现,那就不叫作冷漠,而是冷静。诚然一个医师得学会善良,可是如果只是善良那么这个医师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做到大宗师级别的医师已经看淡了生死,他这辈子经手的生死线上人太多,如果人人都得占去他的心神,恐怕他也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我走就说过,如果她没有烧掉自己的那半截腿,我可以用断肢再植的办法给她接上……就那狗啃一样伤口我都能给她想出办法来……可是没有……那半截腿已经被烧成了灰,我拿什么给她接?” 可是她的腿如果不烧,还魂蛭草定然还会卷土重来哦。这是个悖论,也是当英雄的代价。 襄离仍旧不肯放弃,她异想天开的说道,“没有她原来的腿就不可以吗?能不能想办法弄个别的什么接上……” 天玑君的笑容收敛,眼神阴鸷的看了她一眼。 “啧,人的身体与别的生灵并不共同,我想蒹葭殿下也不会希望自己有个猪腿羊腿之流……怎么,难道还要我去砍条别人的腿给她接上?” 他没看出来啊,襄离是个这么狠毒的人。 却见襄离大惊失色,满脸被大锤砸了了愕然,“还……还能这样?不行不行,那别人怎么办,这不是自私自利的害人嘛!” 哦呵,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学会装善良了?天玑君抱着手臂,“难道你刚才的意思不是这样?” 襄离一脸真诚的说道,“我就是想说……能不能让开阳君做个假的腿给她安上……他做的机关人都那么精巧,假人都做的跟活人一样,做个差不多的也好啊。” 她看着天玑君的面皮不住抽搐,好像是在“温文尔雅”和“冷笑讥讽”之间切换失灵,不由担忧的问了一句,“天玑君您怎么了?这很为难吗?” “不……不为难。”天玑君揉了揉脸,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面孔,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想过刚才那个办法的……如果有活人砍下一条腿,也不是不可能…… 蒹葭是公主,天底下难道还有瘸腿的公主?皇权之下自然有的是牺牲品可以给她牺牲。果然,恶毒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过他不会承认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机关腿安在身上终究不是自己的,我得跟开阳一起好好研究研究让她怎么把机关腿当成自己的腿灵活运用……不过机关就是做的再精巧也不是自己身上长得,皮肤肌肉也都是假的。若是有什么东西能模拟着她原本的样子长出一条腿来给她,或许我还能让她恢复如初。” “模拟……只要一模一样就可以吗?”襄离忽然高兴了起来,从魔眼里头摸索出来一件东西,放在了天玑君的面前。 天玑君看着地上霞光璀璨、做工细致,一看就很值钱的的女式嫁衣一阵沉默。 “小襄离啊,你就是贿赂我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贿赂?襄离恍然大悟,蹲下.身抱起那嫁衣一甩,那鲜红的颜色便如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类似水母的一件透明的胶状物体。 “这是……”天玑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的揉了揉眼好好的打量了一番那物件。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大蜃之蜕,可拟世间万物……” 第836章 你干嘛脱衣服 天玑君捧着蜃衣如获至宝,那架势大有襄离如果敢把这等宝贝要回去他便就地翻脸不认人的趋势。 不过襄离也没有打算要回来,她看到天玑君这副表情就知道有戏。 “是不是能用?” “能用,当然能用,这可是可以不得的宝贝……别说是仿造一条腿出来,就是仿造一个蒹葭也不在话下。哦,闲的没事也没人仿造她,自己给自己找事干。”天玑君抱着蜃衣,生怕给别人抢走。 他还只是在古籍中见到过关于蜃衣的记载,大蜃是个不知道活了有多久的玩意,活得越老越怕死,分明是个跺跺脚山摇地动的老东西,望风而逃的事情却做的比谁都熟练。就算是跑不了不得不背水一战,它也是苟到不行的幻境,让人摸不着边际。 所有它蜕下去的蜃衣很难得。 传闻中的大蜃只在大海和沙漠两个地方出没,如此说来襄离手里能有这东西也很可能…… 襄离也不知道这么回事,天玑君就忽然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那架势好像自己也成了明码标价的瓶瓶罐罐一样。 “天、玑君……” “哦,”似乎是意识到羊毛要一点一点的薅,不要一下子把羊吓跑,不然就没得薅了。天玑君收敛了一下看到宝藏的眼神,转而继续检查起蜃衣。 半晌,襄离只见他把蜃衣往堆满各种药材的桌子上一放,唇边一出一声叹息。 “可惜,太可惜了……” 蒹葭没料到还有波澜,不禁紧张了起来,“是一个不够吗?我还有……嗯,就是其他的卖相不怎么好。”她心道,毕竟给她踩了好多脚。 天玑君摇了摇头,“再多也没有用,这蜃衣被人用过了,神力流失,年份又太久,已经失去了效力。你现在就是把它们变成原本的嫁衣,恐怕也变不回去了。”他琢磨半天,想了个恰当了比喻,“没有灵气的蜃衣就好比人老了,皮肤没了弹性,皱皱巴巴的,跟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法比。” “这……”襄离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就是蜃衣,我再去找找就是。” 天玑君已经不想对鲛人的财大气粗做出任何评判,只觉得宰的他们轻了,刚才那三瓶药就应该收五千两才是。蜃衣啊,那可是蜃衣啊,什么叫不就是?什么叫再去找找?那玩意是烂大街的嘛! “大蜃五百年一蜕,恐怕蒹葭殿下等不起啊。”天玑君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襄离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能把灵气补充回去就好了。” “嗤,小姑娘想法倒是挺多,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因为大蜃是神明时代的生灵了,它身上的灵气得是与神同源的骨血才能补充,这年头去哪里给它找个神?便是真有也不会……” 天玑君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襄离正在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天玑君破防了,温文儒雅的外皮扔到了九霄云外,怪叫道,“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你这也有!你该不会是收藏了个神躯吧?” 他说着,眼神就往襄离身上的魔眼上飘,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有点收藏癖,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塞。 襄离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然一定要自豪的告诉他里面还有个极乐鸟呢。不过最近没长齐毛,不然一定拿出来炫耀……啊不是是共同欣赏一番。 她正低头忙活着宽衣解带。 此鲛是个一天恨不得换六套衣服的臭美人士,宽衣解带的技术可以算是一绝。 等到天玑君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脱的只剩下贴身的衣裳了。 “!!!”天玑君君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他已生平最快的速度躲到了药柜后头,捂着眼睛非礼勿视,从脖颈到耳后绯红一片。 “小姑娘家家怎么这样,我告诉你,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又长成那般殊丽模样,你你你、你矜持一点,我把持不住的!” “啊?” “我把持不住,到时候你师父就来提剑砍我了,我就是再厉害的医术也不能自己给自己起死回生啊!你快穿好!” 襄离拎着衣带一脸懵逼,“可是我穿好了衣服怎么取骨血?”隔着衣服?这么随便吗? “谁要……”天玑君爆发出一声比刚才还要大声的怪叫,“你说你身上有神之骨血??!” “……哦,这是个秘密来着。”襄离十分没有诚意的眨眨眼,“你要保密呀!” 天玑君精神恍惚,同手同脚的走了出来。 “神……你是神女?”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襄离,“你不是鲛人吗?” 襄离认真的说道,“准确的说来我是个半鲛半神,所以那个骨血需要的多不多?用我的骨血的话大概需要取两倍……” “不多不多,一滴就够了。”天玑君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那我们这就开始?” “开始……不不不,你不用脱的太多,露出颈椎往下的一节胸椎就可以了!”太多了他怕自己今晚死于非命。 襄离便扯了扯衣领,坐在了椅子上。 天玑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见到神女,还要给她取血,拿着银针的手都开始抖。 取骨血要用空心的银针穿透脊骨,引出一滴骨血。那空心的银针自然不会有多么细,扎下去应该很疼。 襄离浑身都绷紧了等待着即将落下去的银针,可是偏偏天玑君的手还开始抖,弄得她很紧张了。 “天玑君,你别抖了,千万别扎歪啊……” “扎歪”两个字是对一个大夫极大的羞辱,天玑君闻言便是一挑眉,朗声道,“那绝不可能!” 随即手起针落,在襄离的一声痛叫没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取出来的一滴骨血。 神的骨血不一样,那是一种红中带金的浓稠液体,天玑君看着这跟古籍里记载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神血,看着襄离的目光愈发炽热。 襄离:“……”为什么忽然有了要给拉去当标本的感觉? 她自己没觉得扎针有多疼,反倒是站在屋外的微巳若有所觉的松开了握紧了拳。 “我还以为魔尊大人您一无所知呢,原来您还是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牌神明的呀。” 第837章 古库嘉的阴谋 从某种意义上说,伽罗也是个有意志力的人,热脸贴冷屁股不说,还要被魔尊大人捅个窟窿,也还是照贴不误。 以前是只有她自己喊着微巳魔尊,微巳置之不理,可是这一回被她叫破,却是罕见的沉默了。 伽罗自顾自的说着,“以大人对那女人的宠爱关心,恐怕是宁愿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会舍得她剖一滴骨血……除非是大人心知肚明……”她的嘴角一弯,扭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知道自己不是纯正的神明……不然早就剖了自己的骨血代替了,不是吗?” 她话音刚落,咽喉处就被扼住。余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憋的一阵青紫。可是她却是不慌不忙的,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像是盯上猎物的蝎子一样阴毒,用沙哑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是天璇君微巳,此时该用剑。大人,您恼怒了。” “闭嘴。”手下用力,毫不留情,喉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微巳的面上毫无波澜,眼神中却是戾气翻涌。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在他瞳孔中缠绕着,阴魂不散。 “您也应该知道了,您这一身躯壳,非神非魔非灵……也非人,借天地亡魂戾气而生,蕴生灵血气于一体,以刀兵冷铁为奉养……所以您才是名满天下的天璇君。” 伽罗低笑一声,“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魔尊,可是您却愿意陪着那半神半鲛的女子隐居海国,海国无战事,水气绝煞息,没有了这些的供养,您会衰亡……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大人您舍身陪知己,算是美谈了。” 她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这一番话说来算不上是奉承,更像是讽刺。 微巳的面容冷了下来,他不耐烦跟这个女人聊这些有的没的,是神是魔还是人,都是他自己的事,旁人做不得主。 见他动了杀意,想要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伽罗可算急了来,再不复刚才那明里暗里的话中有话。 “魔尊大人慢着!”她脸色一白,连忙道,“古库嘉是魔域遗族,也算是您的嫡系,您没有记忆了不要紧,可是古库嘉可是一直想要重建魔域,您可以不想要当魔尊,可是却不能绝了魔族之念。” “嗯,可是这跟杀你有关系吗?”大概是跟襄离待的时间长了,君子也沾染了一些恶劣的习性。 “……”伽罗没料到他会怎么说,也顾不上卖关子了,连忙把知道的都抖落出来,“等等等,魔尊大人您息怒,就算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古库嘉用活死人搅乱大陆,只是想要求魔域重临,万魔降世,可难道您以为活死人如此大规模的爆发只是古库嘉的作为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微巳拧了拧眉,手下一松,将伽罗松开。“你把话说清楚。”他冷着声音道。 伽罗这才发现,刚才掐着自己的微巳,压根就没用手接触自己……而是一直垫着袖子。 她眼皮直跳,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脏?杀人都不愿意动手? 可是就是有再多的腹诽她也只能压下来,只见她咳嗽两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古库嘉炼制的活死人是用还魂蛭草为引,这些活死人跟活人一样会走会动,没有呼吸和意识,受到还魂蛭草的支配……这些活死人是要养分的,会在短时间内吸干血液占据血脉,支配人类大肆扩散自己的种子。” “现在却有另一种活死人也出现了,这些活死人一样会走会跳,受伤后可以迅速恢复,也同样的怕火烧,可是他们却是不会扩散的……只有一个倒下彻底死去,另一个才能站起来。换句话说,古库嘉造的活死人可以无限的多,这种新的活死人是数量一定的,可是这些人并不少……而且还在逐渐变多。” “这些活死人来自何处?”微巳淡淡问道,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伽罗当成了可以随意问话的下属。 伽罗也是顺从的回答,“巫族。” 古库嘉自然有一套窥见事物的法门,她似乎早就在微巳身边安插下了眼线。 “那个鲛……咳,襄离姑娘之前梦见巫族虐.待鲛童确有其事,他们抓了许多鲛人的孩子用药水炼化成母体,他们身上的鳞片会不停的剥脱,这些鳞片就是让人类变成活死人的引子。只要有鳞片种植到人体内,人类的身体里就会被傀儡丝寄生……当这个人失去的时候,鳞片就会剥脱,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原本这些活死人的数量是一定的,可是因为母体在不停地剥脱鳞片,巫族将其扩散后,活死人的数量还会不断地增加。 “巫族……”微巳的目中沉云暗涌,隐含风雨欲来之势,身周的威压也越来越盛。 伽罗苦不堪言,她原本以为魔尊大人恢复记忆会对她有所好感,可是非但没有,还喜怒无常起来,更加令人难以捉摸了。难道这天底下除了那个鲛人再没有人制住他? 看样子大人很不喜欢巫族呢……她唯恐微巳迁怒自己跟巫族有所里面勾结,连忙撇清关系自证清白。 “大人明鉴,巫族此举跟古库嘉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也对其所作所为无从考证……” 这话说的靠谱,他们古库嘉魔族的遗民,自然想着当时魔域的鼎盛繁华、如日中天的盛况,红莲城里夜夜笙歌、千灯不灭,群魔狂欢纵.情声色,那种放肆才是极乐之享。 可是巫族算是什么?巫族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神族嫡系,那可是巫山的眷属,张嘴闭嘴都是神女的。就算后来巫山叛变离开神界,也没见到他们巫族跟着投靠啊……他们弄这一出,就好像搅浑水一样,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 伽罗作为古库嘉的首脑之一,也对其一头雾水。兄弟,你们要结盟早说啊,干嘛自己单干… 可是巫族却一丝一毫这个意思都没有。 伽罗敛容道,“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他们虽然目的与我们不尽相同,可是做法都是一致的……” 她一字一句的铺展开一个谋划多年的局。“神目大陆已经太久没有变过了,我们想要魔域重临,只能彻底推翻现在的格局,世间大乱才能有重塑的机会……巫族亦如是。” 第838章 岩中蕊 纵然巫族狼子野心,在魔尊的眼里似乎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也是,若是魔尊大人出手,巫族不过是个玩不上一个时辰就灭的渣都不剩的玩物罢了,可是…… 伽罗看着微巳清冷肃静的面容,感觉他丝毫没有接受古库嘉的意思,不禁把心一横。 “伽罗知道您看不起巫族,心里想着如果它心有不轨就捏死了事,可是古库嘉重迎魔域之心不容动摇……” “你与我讲条件?” “不,这是威胁。”伽罗抬起脸来,妩媚的眼睛里视死如归,“您该知道,魔域当年被毁后才有了汪洋碧海,如果要魔域重回,便要溯洄本源,到时候,万顷碧波分化无踪,支离解体,所谓的鲛人,自然也就不复存……” “你敢!” 风乍起,血煞四溢。伽罗的身上转瞬间多了无数条血痕,若不是她那一星半点的魔族血统,恢复能力超群,恐怕早就是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退却,只是因为疼痛而颤抖着。 “魔尊大人,伽罗说了,这是威胁……古库嘉本就是魔域遗民,自然是听从魔尊的命令。您曾经是名满天下的天璇君,应该知道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的道理,如果是您执掌魔域,如何再塑魔域,某些东西是存是留,岂非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微巳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他知道伽罗为什么如此执着,或者说古库嘉为什么想着再塑魔域。 神魔旷世一战两败俱伤,神族陨灭,魔尊衰落,都是个人世不存的下场。 从此天地间就成了人类的天下。这等生命力不是很顽强,随便来个天灾就能死一大片的小东西,却像是春天的韭菜一样,竟然是一茬一茬的绵延不绝。 世间人族为主导,他们的文明一度繁盛,那些什么继承神血的灵长,如翼族鲛人一流,还都得统统靠边站。 古库嘉更是夹着尾巴好多年。当年的魔域成了一片废墟,戾气亡魂终年不灭,风沙侵蚀阴风怒吼,再没有了昔日的盛况。更何况大天魔剑一出,天地熔炉崩,炼铁的熔岩四出奔走,天又降流火肆虐,把魔域毁得不像样子。 饶是魔族恢复力顽强,也只能在几百年后从饱受苦难的废墟里爬出来。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叫魔傻眼。 啥玩意,我们的黄金铸造的高楼呢?丝绸的灯笼呢?开满红莲的水池呢?可以登天的露台呢?这堆一望无际沙子是什么玩意?我们的红莲城去哪了? 他们只好一脸懵逼的在废墟上开始重建魔域。 可是这压根就不是魔该干的事情!神魔一战简直给这里毁了个彻底,一片沙子上种什么都养不活,更别说重建魔都红莲城了。 车迟国也与有同感,两伙人干脆在一块骂娘。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魔域遗民不甘寂寞的露了一手,又或者是压根不想自己种田了,被车迟国奉为上宾,成立了个叫“古库嘉”的教,心安理得的开始搞事情。 “古库嘉”在车迟国的古语里就是“红莲”的意思。两伙人都不满自己原本好好的生存环境给搞成了这样,不光是举国成了不毛之地,连人都给祸害的不孕不育、奇形怪状。 后来古库嘉终于发现了深埋地下的星河暗流,这才再次让这片不毛之地上生出绿色。 不过星河之水不是普通的水,就算长出来的植物也奇奇怪怪的,跟别的地方一点也不一样。在车迟国,这里的水格外的珍贵,只有诚心诚意地向古库嘉祈求才可以得到。 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生活,他们自然心生不满,可是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长久的压抑之下,他们便开始伸出了不平之心。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受这样的苦?而其他国家的人却在那里过得好好的,大家分明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道理只苦了他们,这太不公平了。 古库嘉也愈发想念魔域,觉得自己在忆苦思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想要迎回魔尊重建魔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 微巳闭了闭眼,转过身去,拂袖便走。 “你走吧。” “魔尊大人……” 伽罗傻眼了,这究竟是答不答应? “你们想要的魔域,我没有兴趣,也不想当什么魔尊。我的死活也不用你们来操心,不过你们要是威胁到襄离,那我便不得不管一管了。”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遥遥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你的手笔,你的手伸的太长了,连北邑的皇族都敢蛊惑。” 伽罗却是娇滴滴的笑着,“魔尊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您难道觉得魔就可以把人变坏吗?不,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么恶念,魔只不过帮他们打开心中的囚笼罢了。” “云末,曾经是个好孩子。”微巳轻声说着,仿佛想起了那个用瘦弱脊背抗下鞭打保护幼妹的男孩,那个腼腆笑着对他感激涕零的少年。 伽罗站起身来,看着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微巳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她不禁抽了抽嘴角,感觉魔尊大人已经叛变到了人类那边去。魔尊大人你醒醒,心软不是我们魔的属性啊喂! 她只好提醒道,“魔尊大人,魔也不是天生就存在的,人身入魔的不在少数,痴画仙不就是其中之一?只要心有执念,人也可以入魔。” “执念?”微巳念着这两个字,“蝶族已毁,亲眷尽亡,他还执念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他与你合作就是为了起死回生。” “魔尊大人听说过岩中蕊吗?” 微巳自然是知道的,岩中蕊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兰花,生存条件极其苛刻,起初的幼苗只长在岩石缝里,可是那里不见光没有水,幼苗很快就会死,几乎万不存一。 可是也有活下来的,那些死去的兰花腐.败后就成了养料,供养着一朵兰花生长,直到它突破岩石。 之后,这种花便会以迅猛之势的生长,茎叶撑破岩石,铺天盖地的蔓延。 唯一活下的兰花,就叫做岩中蕊。 古籍里这种花有复仇的意思,吸收同类尸体化成的养分长大,心怀恨意,所以要破坏岩石复仇,以张狂之态展现自己的力量。 那腼腆拘谨的少年终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席卷而来的岩中蕊。 第839章 你们人类的感情好复杂哦 房间里残余着药香,不过相比之前的浓烈现在已经浅淡许多了,相信以后不需要换药,通通风就能再也闻不见。 襄离有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谁说女孩子睡觉的时候都是甜美又可爱的?分明也是四仰八叉抱着被子不撒手的。一边又偷偷的瞄几眼,看看蒹葭醒了没有,然后开始幻想她醒来后是如何个感激涕零。 啧啧啧,该不会以为是自己在做噩梦吧?然后天玑君再过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自己做的舍己救人的感人事迹好好装点一番讲述处理,这位殿下一定悔不当初,鼻涕眼泪抹自己一身,说自己有眼无珠以怨报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的裙子可是新的呢……哎呀,不过能看到这一幕,废条裙子就废条裙子吧,又不是换不了。 襄离越想越得意,眼睛眯起来,嘴角也翘起来,坐在床边靠着,脚丫子一踮一踮,忒的忘形。 终于,床上那位四仰八叉的殿下睫毛一颤,继而醒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蒹葭十分不满的看着襄离,心想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家伙,又来看自己的笑话不成? 襄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耐,忍忍忍,只有现在足够的憋屈,等会打脸才会足够的爽。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是在这里看我的劳动成果的。”襄离疯狂暗示,“你看看你的腿。” 蒹葭正待恼羞成怒,心说你还提我的腿,然而细细一感受却发现了不对劲。她抬了抬大腿,发现有点沉……等等,她的小腿回来了! 蒹葭顿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一副被雷劈的震惊表情。 “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襄离眨眨眼看着她,“你也不用特别感激我,虽然你跟我之间有点过节,可是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是那么一丢丢的血嘛,虽然有一点疼,可是换条腿也不亏……喂,我因为你没了一件特别漂亮的嫁衣你知不知道,回头你得赔给我……” 襄离掰着指头数条件,半晌没听见回声。咋的?惊喜过度了? 她抬起头里一看,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愈发的扭曲,不过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 只见那位“喜得好腿”的殿下嘴角一抽,随即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吓得进门回诊的天玑君都是一个哆嗦。 襄离不通医理,还以为这是治坏了,连忙叫着,“天玑君你快来啊,你看她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后遗症啊?哎呀,难道是那个蜃衣年份太久了过期了?” 天玑君淡定的上去摸了摸脉,安抚似的一笑。 “不用担心,脉象没有异常,至于她为什么哭……嗯,喜极而泣也不是不可能的。” “喜极而泣?”襄离看着这惊天动地的架势,觉得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了的丰富及复杂。 天玑君笃定的点点头。 然后他的医学生涯打下的如同高山仰止的声誉就开始崩塌。 “呜呜呜,怎么会又长回来腿了,我不要,我不要!”蒹葭殿下掀开被子开始发疯,竟然指着自己刚刚接上去的小腿,对着天玑君命令道,“给我砍掉它!” “……”襄离看了一眼蒹葭,又看了一眼天玑君,“这不太像是喜极而泣啊……” 天玑君冷着脸,“高兴极了痰迷心窍也是有的,这很正常,言无书,进来给她一针!” “是!”恩师的话对于言无书而言就跟圣旨一样,原本他就在门外等着,帮着天玑君开门提箱,一听到这吩咐便要进来。 蒹葭却是如临大敌,连发疯都停了下来。 “不行,不许进!” 她抓着天玑君的衣摆哀求道,“不行啊天玑君,我不能要这个腿,求求您帮我再砍了吧!” “你……你疯了不成?好好的腿给你接上了你不要,难道你非要当瘸子?”襄离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的一番心意被人当成狗屎一样的践踏,顿时怒不可遏。 不感激就算了,给你接好了腿,你哭着喊着不要是怎么回事?这腿是跟你八字不合吗? 没想到听闻这话后,蒹葭幽怨的说道,“可是我有了腿不瘸了;言无书就不会背我了……”她抽噎道,“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这位女中豪杰可以为了大局自己动手砍腿,自然也可以为了情郎当瘸子,当机立断决定不给他任何可以反悔的机会。 腿又好了?不行,剁! 襄离对于这种恋爱脑一贯喜欢宽容以待。 “言无书!” “在!” “你自己进来说!” “好……好……” 言无书招之即来,一进门就“咣当”一声在蒹葭面前跪下了。 蒹葭吓得把已经安好无损的腿藏进了被子里,苍白着一张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请罪吗?”因为反悔所以要请罪?哼……她忍住眼中的泪水,维持作为公主的最后的一点尊严。 “不不不……不是,我、我……”言无书的毛病又犯了,一紧张就连一句完整的家都说不出来,看的人急的想要掐着他的脖子往外头倒。 终于,他放弃说话,抓起蒹葭紧张兮兮捏着被子的手,十分虔诚的吻了一口。 “殿下,草民言无书,斗、斗胆聘娶殿下,不、不离不弃,终身不负。” “……”蒹葭傻眼了,“你、你说真的?” 完了,这结巴还有人传人的趋势。 言无书忙不迭的点头。 “你……你早说啊……”蒹葭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了。 襄离就是想要个“谢谢”而已,自问十分的卑微简朴,一点也不挟恩图报,怎么就怎么一波三折呢?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黏糊上了,她一个大功臣就得深藏身与名了,襄离十分不爽。 “这回还砍不砍了?”她凉凉的说道。 蒹葭躁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了不了……”她转头就对着天玑君道谢,“多谢天玑君再造之恩。” “你谢错人了啊喂!”襄离瞪眼。 “嗯哼……殿下的确不该谢我。”天玑君也不抢功的说道。 “你……”蒹葭这才惊愕地意识到,是襄离给她接好了腿,可是又放不下面子嘴硬,只好小声嘀咕,“谁知道你能……你能救我啊……” 第840章 嫁妆本都给你 后来蒹葭还是别别扭扭的道谢了。 这位公主殿下觉得低头认错,还是跟情敌,是件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情,因此特地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带了襄离喜欢的精致首饰拿去道谢。 襄离一开门,便见到她气势汹汹的让人抬了个箱子进来,随即仰着下巴颐指气使的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跑腿出力的小宫女便乖觉的低头退下。 “你干什么?”襄离警觉地后退一步。 这架势,难道是要来砸场子?用箱子给她开瓢? 蒹葭却是把人都赶走后自己抿唇打开了箱子。 那里面是满满的金银珠宝,螺钿累丝与八宝鎏金眼花缭乱,珊瑚翡翠与琉璃碧玺五彩纷呈。 镯、钗、环、佩………光芒璀璨的要闪瞎人眼了! “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我从小到大存下来的,没用过,以后都给你了。”蒹葭平静的说道。 这惊喜来的猝不及防…… 鲛人的本性险些压过理智,让襄离一头扎进珠宝箱子里去。 “给我的?”她努力和压抑着激动说道。 蒹葭给她平平淡淡的语气弄的有些拘谨了起来,“我知道这些比起一条腿来可能不够,你们鲛人可能也看不上这些,可是这却是我能给你的所有了。” 看得上看得上,襄离的眼睛眯了起来哦。 “公主殿下可不要反悔哟。” “你肯收下?”对方的神情却好像比襄离还要来的惊喜。蒹葭一下子激动起来,“其实我没想过你会帮我,毕竟我跟你之间……”她面有难色,显然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我听天玑君说,要给我接腿还是取了你的骨血,从脊髓里头取,应该很疼吧……谢谢你。”蒹葭磕磕绊绊的说着。 “疼呀,可是我疼也是一会儿的事。”襄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虽然我也不喜欢你,可是不喜欢你却不代表你做的事情不好,你救了很多人,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不想要你下半辈子只能凄凄惨惨,疼一会能让你有条腿,这样很值。” 她怕对方多想,就大大方方收下了珠宝。襄离拍了拍箱子,“银货两讫,以后扯平了。” 蒹葭也笑,“嫁妆本都给你了,言无书要娶个最穷的公主了。” “你吓唬谁啊,你可是公主诶,公主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襄离表示自己才不相信呢。 蒹葭却是苦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倒茶。 “公主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公主是个身份,没了这个我什么也不是。我因为是父皇的女儿所以他们都怕我,对我恭敬,可是却没人真心对我好……除了言无书也只有奶娘了,哦,就是以前出主意让我拐卖你的那个……后来她便死了。” 蒹葭兴致大发,招呼着襄离,“你坐下,我给你说说微巳的事情。他少年入北邑,那个时候的事情你不知道吧?”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襄离顺势坐下。 “宫里的人都怕惹我不高兴,我很任性,生病了说不吃药就不吃药,没人敢劝我,都顺着我的意思来,可是微巳不一样。他觉得我做的不对就不对,就是公主她也不会给面子,惹他生气了他就冷脸甩袖子走人,让我在屁股后头追他。” 襄离认真的说道,“恕我直言,你那是犯.贱。”这不就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习惯了,不找一点虐就浑身难受吗? 微巳如是,言无书如是,引起这位公主殿下注意诀窍之一,就是故意逆毛摸。 没想到蒹葭还赞同的点点头。“现在想想,谁说不是呢。”她又瞥了一眼襄离,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可是也不得不说,他那样好的男人,谁不爱呢?” 她年龄比襄离大一些,开始回忆起少年往事。 “我是七岁那年见到他的,青石玉殿,玄阶漫漫,他白衣负雪,旁若无人。我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襄离想象着那幅画面,觉得那应该是微巳被老天璇君带到北邑面圣时的一幕。她想起那个在幻境里见过的清冷少年,如霜如雪,倚着古树,目光寂寞。 蒹葭见到的那时候的他,便是一柄刚开锋的剑,剑光澄澈凌厉,轻而易举的就剖开了少女的心。 这很正常,可以理解。 襄离得意的想着,我的男人就是这么帅,多年后北邑皇宫的九曲河上,他踏月而来,执剑分水,披着夜色如墨,朝她伸手。 她也照样沦陷,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 在那之前,师父就是师父,在那之后,襄离却开始贪心。 她爱师父的温柔包容有求必应,也爱月下仙的出尘绝世风华无双,当两个人的身影开始重合,她已经不想要单纯的当他的徒弟了。 想到微巳会对别的女人更好,她会发疯。 为此,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先喜欢的十分吃亏,可是蒹葭的一番话却让她意外起来。 “你知道的,我一向任性,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男人也是。所以我请求父皇让他做我的老师,可是他拒绝了。我不记恨他,只是愈发的执着。” 蒹葭的追求史那简直比当年巫山丧心病狂的告白还要过分,什么偷偷出宫跟踪啊,强行召见啊,仗着公主身份让他给自己服软啊……一次都没成功。 “后来我发现,他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他一直在找她。” “谁!!!”襄离一听这话不得了了,当即拍桌而起。 蒹葭笑了笑,安抚的说道,“我当时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兴冲冲的跑去质问,他却是说道他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她来无影去无踪,一切的痕迹都仿佛虚幻,似乎是在梦里。” “我觉得很可笑,只觉得他在搪塞我。可是他却可以清晰的说出那个女孩子的长相和性格,不像是在骗我。” “那个人是谁?”襄离开始挠桌子。 “他说……那是个带着海风而来的女孩,穿一身浪花似的蓝色的裙子,爱笑,不善音律……叫襄离。” 蒹葭说道,“其实他喜欢你很久了,从一开始到北邑就是为了找你……可是我不甘心,我甚至觉得你不是那个人,你小时候又干又瘦,我觉得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可是后来我就知道,你就是他要找的人,我比不过的。” “言无书才是我的良人。我是公主他会爱我,我不是公主,他也会对我好。襄离,我输啦。” 第841章 宴会与传杯 一切皆大欢喜,似乎都齐头朝着好的方向奔去。 鲛人看见了曙光,赚的船仰人翻的回去朝日屿,打算来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可持续发展,总有一日会改善鲛人的食谱。 北邑上上下下的将士们也吃的肚圆,十分满足的溜达着消食,襄离看着就连一向克制的师姐秋屏都圆.润了几分。全军上下神采奕奕,可见吃不饱饭对人来说事多么大的摧残! 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吃饱了更是浑身充满了力气呢! 更有甚者十分的臭不要脸,竟然趁着战乱之际还顺便把终身大事完成了,实在是可恶。 伽罗唯恐惹了魔尊大人震怒,一时之间也不敢做什么手段,只能把活死人统统都放养。 一群人活死人群龙无首遍地走,竟然真的不围着竹筒山嗷嗷叫了。 北邑大军在此憋屈了这么久,可算可以拔营。 当天晚上就举行了酒宴,酒水还是鲛人友情提供的,收的是友情价。鲛人留在这里参加完了酒宴才启程,婀娜窈窕的鲛人就成了酒宴上最靓丽的风景。 铁血金戈里起了长袖飘飘曼影摇曳,香气掺杂在酒气里,玲珑的玉镯碰撞出声,悠扬空灵的歌声响起,让这群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糙老爷们开了开眼界。 “乖乖,这王侯也没有这等享受啊……兄弟我有幸去过长陵侯的家宴,那跳舞的舞姬比鲛人可差多了……” “你可拉倒吧,这能比?再说了你看得懂吗?” “我怎么看不懂……看身段还不行吗?那是水桶,这是水蛇,我又不瞎!” 鲛人们也只是看在襄离……和钱财的份上决定跳舞来表达一下开心,可是听到他们直白的夸奖,也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 女孩子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好看呢?那几个跳舞的鲛人姑娘抿唇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的那几个观众都不好意思了,手脚摆放在哪里都觉得失礼。 “今天既然这么高兴,我也给大家弹奏一曲吧。”大概是喝了点酒,有点上头。襄离两颊绯红,眼神润亮,显得气色极好,明艳的不可方物,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说着她从魔眼里摸索出了琵琶,横在膝头,五指收拢,大有即兴来一曲的意思。 “!!!” 在场的的知情人也不管是喝没喝酒了顿时跟喝了醒酒汤一样清醒,女侠饶命,你弹琴那是横扫千军万马啊! 却是微巳眼急手快的收了琵琶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高兴的日子,不宜见血。 襄离眨眨眼看他,目带茫然:我的琵琶呢? 微巳柔声安慰她道,“琵琶声音与铃铛声冲撞,等一会给你弹。” 鲛人手腕上的环佩铃铛跟琵琶都属于金戈之声,微巳说起来也不算忽悠人。 北邑将士们顿时松了口气。 云翼连忙说道,“也不好让鲛人姐妹们一直出力,我们北邑的大老爷们在这里干看着享受啊,兄弟们,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给自家人长长脸!” 将士们连连称是,从手边摸出来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管军鼓的更是抡起了鼓槌。 弹剑声起,或低或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铜铁之声粗旷古朴,鼓声滚滚如雷霆蕴着。 竟然出奇的不难听。 又或者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某个大杀器的比较下,便是如此简朴的弹剑而歌也悦耳动听了起来。 鲛人的酒不是粮食酒,而是海岸的一种叫椰子的果子酿造的胥邪酒,初品果香馥郁,慢慢的才有后劲。 刚才襄离只是在酒宴开场前喝了许多才有了微醺之态,此时她的酒意散了,别人却是正酣。 男人的醉态五花八门,还有人非要上去跟鲛人一起跳舞的。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非礼,人家是真的上去跳舞。脱了衣服冲着肩膀、胸膛、后背一顿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赶蚊子呢。 不过这可不是赶蚊子,而是胡腾舞,听说在汉昭流行的很,若是被人请吃饭不在宴席上跳个舞都叫不尊重。 襄离低低笑出声,眼波流转,不经意的飘到了微巳那里。 还从没见过微巳喝醉后是什么样子呢?也这么好玩? 她起了促狭的心思。 “我还没有弹琵琶呢……”她低声说了起来,正打算拿出琵琶来。 千万不要啊啊!众将士的幽怨都要化成实体了。 “别,总是唱歌跳舞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玩点有趣的。”云翼急中生智的说道,“不如我们来投壶,正好这里有箭,投不中的喝酒这么样?”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投壶?她看了一眼微巳,觉得对方就是闭着眼睛扔,那铁质的箭也不敢不把自己插.进花瓶里。 不行,得想个不听他话的。 襄离眼珠一转,甜甜笑了起来,“投壶有什么意思,我们来玩个更有趣的。” 她说着,手上便运用起驭水诀,唤来一股清流。今天是酒宴,处处燃了篝火,火堆边有人载歌载舞。 她只避开了人,那水流就从火堆里穿行而过。水火不相容的特性使得那水流经过的时候骤然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把人吓了一跳。 襄离却是冲他们盈盈一笑,说道,“送你们一朵烟花赔礼啦。” 说着,那股水流便带着烟气冲上云霄,在她的控制下散成烟花似的形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每一滴水珠上竟然都带着一颗火星,散开的时候就像是真的烟花盛放。 “哇!” “好漂亮!” “第一次见到没有硝烟味的烟花。” “襄离大人你好棒!” 那股水流一路行来,惊了一路的呼声,又步步踩着烟花,可谓是声势浩大。 到了她手里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小股。她需要的就这有这么多。 襄离两手一合,便将这股水流变成了酒杯的形状,又打了个响指把它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杯。 素白纤细的手指在明月下拈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冰杯,她环顾四周悠悠说道,“便玩传杯吧,这杯子到谁的手里碎了,谁就要喝酒。” 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微巳的身上。 众将士也随之投来同情的目光。 为了我们不听琵琶,您就牺牲一下吧。 第842 试图灌醉 击鼓传花是件很风雅的事情,传杯饮酒却来得新奇。 那只占据了掌心方寸,却晶莹剔透的仿佛玉雕的冰杯,拿在手里都不敢多看,唯恐薄冰融化在自己的手里——喝一杯酒的事情是小,可是却哪里有胆子惹襄离姑娘不快? 是以一群人围坐着,从襄离的手里传出第一个冰杯。 胥邪酒色呈乳白,又微微透明,酒液浓厚,便是在众人手里颠簸了一路,竟然也没有洒出来,让人疑心那酒是不是跟着冰一起冻住了。 襄离坐在火堆旁,一手支着下巴,言笑晏晏,不怀好意。 衣袖交错里,终于看到那人接过了酒杯,与她探视的目光不经意的一对。 襄离眨眨眼,光明正大的打了个响指。 酒杯应声而碎,乳白色的酒液在他掌心汪成了琥珀,却又顺着手腕流淌进了衣袖里,欢快的染遍酒气。 她得意的说道,“师父,愿赌服输呀!” 微巳擎着手,半晌无言。他要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大概就是个傻子。在场的人会凝冰诀的不就是她一个?可恶的是捉弄人还捉弄的头头是道,玩出花样来了。 他为自己养出这么一个促狭且顽皮的徒弟感到深深的内疚……微巳瞄了一眼哪怕在这种上下不分尊卑一同享乐的时候,也坐的端端正正的秋屏,十分怀疑自己的教学出了问题。 “酒来。”他愿赌服输。有什么办法,自己养的徒弟,哭着也得宠着。 襄离早就有所准备,给他拿了一只水晶杯……呃,那是碗吧? 在场北邑人再次为鲛人的财大气粗感到深深的敬佩,他们发现了,他们就是个穷逼。这么大的一块水晶,通体一点杂质都没有。 不过你们有钱归有钱,也不用把杯子做这么大吧?那玩意似模似样的加了个把手,可是大小足足是刚才冰杯的十倍有余。在北邑人的眼里,那不是杯子,叫海碗。 微巳也被这“海碗”震惊的一下。“襄离,这……” 襄离很是自然的说道,“说好了罚酒一杯,我很守信用的。”她一边说,一边往杯子里面倒酒。好家伙,一杯倒满,酒坛都空了小半。 微巳:“……”看着襄离用无辜的表情递过来的海碗,他已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不过天璇君大人怎么可能露怯,他接过徒弟手里沉甸甸的一碗,剑袖一倾,外面宽敞的衽衣便垂了下来,犹如广袖。他此时犹然风度优雅,遮面饮尽,复又覆下杯底,涓滴不剩。 “好——” “天璇君海量!” “再来再来!” 既然天璇君大人如此配合,那他们就不客气了。这种环境下本来就图热闹,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人起哄。 微巳不酗酒,碰到庆功宴或者是接风宴,也没人敢灌他,就连襄离也只是见过他小酌,压根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既然不知道,那就按照多的来呗。可是这一杯下去襄离傻眼了,是有点海量啊,她入目一看,只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愈发透亮,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一杯不行,那就两杯! 襄离打定主意了,今天不灌倒微巳不能算。 此时她无比赞赏的看了一眼那个喊着“再来再来”的将士,小伙子,你很有前途。殊不知那人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跳加速,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贴别好听的,怎么就惹得襄离姑娘青睐了? “师父,”襄离在北邑将士面前总喜欢这么叫,“我们继续?” 微巳没说不可以,手里把杯子还给了她。 襄离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微巳,心说你还给我干什么,拿着就行,反正等一会都是你喝。可是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好太嚣张,便只好走个过场,拿回来了。 后面的节奏简直不要太顺畅,用脚趾头都能猜出玉杯到了谁的手里碎了。 襄离的眼睛弯的像天上的月牙,手下的动作娴熟极了。胥邪酒盛了满满的一杯,酒液在杯盏里摇晃,与她的手竟然分不清谁更白更细一些。 “师父,真是不巧了。” 微巳眸色一深,按着她的手接来了酒,掌心灼-热的温度让襄离不禁颤了一下,怎么会这么热?微巳的体温要比寻常人高的,可是这会儿显然高的不寻常。 莫非是醉了?襄离看了他一眼,却觉得他站的笔直,神态平静,一双眸子都是无波无澜,看不出半点醉态——还没被她调-戏的时候来的像喝醉了呢! “师父,请。”她殷切的等着。 微巳这回也爽快,拿着那酒杯看了她一眼,便一饮而尽。 “还来吗?”襄离的狐狸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微巳又是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襄离厚颜无-耻的发话。 结局显而易见,回回倒霉的都是天璇君,北邑的众人都释然了,重在参与嘛,哎,你那边有没有多余的胥邪酒了?啥,都被襄离姑娘拿走了?算了算了,果酒也行…… 微巳的话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快,简直就像是任由摆布了一样。到了后来,他刚拿到杯子,还不得襄离弄碎呢,便抬起手把那杯酒放在了唇边,眼看着就要喝下去了。 这么懂事倒也不必。 “哎!”襄离连忙叫了他一声阻止,“这杯子还没碎呢,不用喝酒。”虽然是暗箱操作,可是也得走个流程吧。 却不想微巳听到她说话,丝毫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或者是坏了规矩的尴尬,反而目带疑惑的看了一眼襄离。 那一眼直接把襄离半边身子看酥了。乖乖,师父你犯规了吧…… 那是如何的一眼,他眼里蒙着一层雾,氤氲了春江水色,像是看她,又仿佛不在看她,如哀如怨如情深如痴重,撩-拨心弦不止。偏偏唇色却又是湿-润的,映衬的肌肤如玉眉睫墨然,丰神俊秀至极。 襄离只见他被喝止后手上一停,却在看完她一眼后眼神一敛,那杯沿又抵上了唇。 冰杯秀美,在他指尖旋了一旋便空了。他却没松口,咬碎了冰杯,叼着一片冰,研磨吞下。 “渴。” 第843章 我是你的夫君 他在篝火煌煌、人声鼎沸里,旁若无人,这句话似乎是只对着襄离一个人说的,可是姿态却是大庭广众之下做出。 众人惊了。这个人是谁,他们高高在上、出尘绝世的天璇君去哪里了,这个连冷着一着脸不笑的时候都显得勾魂摄魄的妖孽是何许人也? 不不不,那压根就不是妖孽,是魔……传闻中与神相对立的,把人拉入歧途、放纵七情的魔。 可是他分明没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又怎么会像是魔呢? 如果说神还有神像和传说以供遐想,那么魔就是彻底活在了故事里。什么栖身在秦楼楚馆,以引诱青壮纵欲欢好来吸食-精魄的魅魔,什么附在赌场的桌子上,循循诱导人孤注一掷的贪叟,还有走街串巷卖加料的包子,捕捉猎物的十郎…… 他们只留下了个一个个怪诞的传说,连个画像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魅魔是如何的妖冶妩媚,贪叟的话语是如何的钻研人心,十郎的包子又是如何的好吃……可是就是没有人见过也不妨碍他们想象,魔是如何的样子。 便是这样吧,他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人为他去做任何事。因为恐惧而臣,他们下意识的想要跪下服从命令赴汤蹈火,就如同见到天神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会三拜九叩诚心祷告。 却是襄离在开始的心驰神摇后清醒过来,完了完了,这该不会是微巳醉了,压制不住业火,被鸠占鹊巢了吧? 业火为什么在微巳身上她不知道,可是业火也是实打实的魔神啊,那位魔尊大人可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脾气上来给天捅个窟窿的主,这要是在这里闹起酒疯来,那还不得出人命? 襄离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什么美色不美色了,连忙说道,“天璇君喝醉了,我带他去喝点水,你们继续,继续救好!” 鲛人的魅音比起魔神的一个字虽然略显逊色,可是奈何数量取胜,好多个字加起来总算是能抵得过一个。 众人如梦初醒,只见襄离姑娘越众而出,自顾自的拉住了天璇君的手,把人连拖带抱的带走。 “咿……”北邑将士和鲛人都发出了世风日下的唏嘘声,还有人善意的打趣道,“啧啧啧,我就知道襄离姑娘肯定是别有用心,可怜我们天璇君算是栽了。” 鲛人听着这话不高兴了,“我们襄离大人那么好看,配你们天璇君怎么了,怎么就是栽了?” 北邑人不敢得罪衣食父母,连忙说道,“我们不是说襄离姑娘配不上天璇君大人,这两人实在是天造地设,大家伙有目共睹哈哈哈……我们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天璇君为人比较……呃,正直,呸,就是不懂风情,实在是对不起襄离姑娘啊哈哈哈……” “那当然~”鲛人们这才高兴起来,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心虚,毕竟襄离姑娘的手段他们也是见识过的,那实在是坑死人不偿命的主,天璇君还喜欢宠着她,任由她上蹿下跳……想到这里,鲛人们不禁为微巳在心中祈祷了一番。 可怜的天璇君,希望你今晚还好…… 你们天璇君好得很,不好的是我好嘛!襄离只想仰天长叹。 她好不容易把人连哄带骗的弄出人群,唯恐这位魔尊大人一个脾气发作给这里夷为平地,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四周没人后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过去。 “业火?” 对方清清冷冷的眸子打量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襄离心里咯噔一下,换了一脸讨好的笑,“好了好了,是魔尊大人好了吧,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一个称呼的事情了好不好?” 这回对方倒是有了反应,只见他水墨也似的两道眉十分不满的皱了起来,随即强势的把襄离一拽,压进了怀里。 襄离挣扎不过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是微巳的壳子,一定把你打到脑袋开花。 可是下一刻听到他低语,“业火是谁?” “!”襄离从他沾染了酒气的怀里抬起头来,表情惊悚的活像是自己吞了一把“业火”。 “你也喝醉了?”这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襄离嘟嘟囔囔的埋下头,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该想什么馊主意,请神容易送神难,魔尊大人脾气古怪至极,难伺候的很。 可是对方听闻却是更不满了,眼角都带了红,仿佛愠怒的模样。他又是霸道又是蛮横的抬起襄离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你怎么能……怎么能在我面前认错我是别人?” 襄离愕然起来,这不是业火,难道是微巳在耍酒疯? 竹筒峰顶一线天,天上弯月如勾,不像是悬挂在山峰上,更像是把山峰挂在了月亮上。月色溶溶,照他玉面含怒,隐约好像是有几分委屈的模样。 “……”襄离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哭笑不得,业火也好微巳也好,怎么会感觉委屈呢? 她跟醉鬼讲道理,“那你说你是谁?哦,你不是业火,那是微巳咯?” 对方一本正经的纠正,“都不是,我是你的夫君。微巳又是谁?”他眼睛愈发的红了,“为什么你有这么多男人?” 襄离:“……”她冤枉啊,为什么天上不下雪!谁说女人无理取闹,男人耍酒疯一样无理,还有,为什么他看起来真的像是委屈?那感觉似乎就像是淋雨的孤狼,莫名的有种求抚-摸的感觉。 她忽然笑了起来,心说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原来微巳喝醉了这么好玩,不光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还知道受委屈撒娇求安慰呢。 这么一想,襄离就释然了,开始顺毛起来,“我刚才说错了,我没有别人只有你好不好,我要那么多的夫君干什么?” “那你说我是谁?” 襄离:“……”没完了还!你倒是自己说个名字出来啊! 她心一横,干脆用唇堵了他的嘴,看他叭叭叭那么多问题。 以为天璇君夫人正在辛苦伺候醉鬼的老实将士兢兢业业的送水,顺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找来,顿时闪瞎了狗眼。 “夫人真是如狼似虎……” “这水怎么办?” “笨啊你,你敢去灭个火试试,想当刺猬了?” 第844章 醉酒之后 酒气与果香交杂在一起,揉进骨髓。 后面的话果然囫囵吞下,这方法奏效的很。 可是那被“封口”的人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乐在其中。最后还是襄离自己坚持不过推开他,一脸被占了便宜的恼,浑然不记得是自己先动的“口”。 可是对方却是比她还委屈,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欲说还休。 “你不喜欢我?” 襄离叫冤,“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那你还推开我……” “那是你自己不松口好不好,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咬我的时候,很舒服。” “你你你,你把这个叫做咬?”襄离哭笑不得,“这叫做吻。” 说完之后,她便见到对方有些希冀的看着自己,舌.尖不经意的滑过那水光潋滟的唇,似乎有些回味的模样。 “有话好好说,不要勾.引我!我定力差!”她连忙捂住了眼睛,却是忍不住偷看。 啊啊啊这是什么物种的男人啊,太可怕了,魔尊都不是他的对手,顶着一张仙人也似的无欲无求的脸,连索吻都这般的理直气壮。 “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再亲你了!”襄离心想,还是微巳清醒的时候好,一调戏就脸红,醉酒后简直可怕,固执又幼稚,偏偏还让人无法拒绝。亲他?绝对会被反客为主、反守为攻,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那我亲你,可以吗?”话音刚落,便是酒气萦身。 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是个天生的魔魅,有着天底下最洞悉人心的招数,刚才的一点交锋已经令他尝到甜头,后面的便是举一反三。 把口腔攻占了个一干二净,便转而下行,在纤细的脖颈上游走流连着,再到小巧的锁骨……魔魅此物,属六欲之主,贪也盛,爱也极,轻而易举的找到襄离身上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啮咬厮磨,娴熟的仿佛情场老手。 襄离哪能想到他还有这等本事,当即溃不成军,软倒在怀。 夜色,野草,寒露。 她抱着他贪欢无度,却是在迷蒙中觑见一双含情眼。 襄离想掐人,心道你摆出这么一副深情无辜的模样给谁看,身子底下的动作倒是轻一点啊!于是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告诉自己不要被表象所迷。 “不要挡。”他伸出一只手来,手上的温度滚烫,几乎把襄离烧化了。“让我看着你。” “看什么看,白天看不够吗?”襄离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说好了看看微巳醉酒后的窘态,结果自己却被“收拾”的很惨。明天大军拔营,呜呜呜,要丢人了。 孰料他竟然认真的说道,“看不够。” 微巳在她的耳边轻轻一叹,又是哀求又是希冀,“你拿开手,我看看你。” 襄离哪里被他这般语气说过话,别别扭扭拿开了手,却又觉得莫名窘迫。“有什么好看的,我人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不能看?”非要挑这种时候……求求你了,赶紧睡吧,不然我明天要躺在担架上了! 他却坚持道,“多看看你,见一次少一次,以后见不到了,我还能把你记在心里。” 襄离哭笑不得,“怎么就见一面少一面了,告诉你哦,不要卖惨!我就是回海国都要把你打包带走的!你别想跑!” “你总是这么说,可是最后却食言。”醉酒的人果然没有理智可言,他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莫名其妙的清起来旧帐。 “我什么时候食言了?”襄离瞪眼。 微巳委屈的看着她,长睫一垂,神色幽幽。 “若是有一天,在离开我和救世之间,你选哪一个?” “这话是什么问题,你还不如问我娘和你一起掉水里我救谁呢……”毕竟她娘是鲛人,淹不死,答案简直简单的一目了然。 救世?她这等胸无丘壑无甚所长的人要救世?开什么玩笑?襄离下意识的不去细想这个问题,总觉得这东西简直虚无缥缈,压根就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对方却是眼神一黯,转而问了另一个。 “若有一日.你须得带着鲛人远渡海国,但是代价是不再见我,你可否应许?”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求求你睡吧……” “我不睡,你告诉我。” “这根本就不会发生好不好……”襄离嘟囔着,仿佛觉得自己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选你选你好了吧?” 微巳定定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那疲倦又敷衍的脸上看出一丝痕迹,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又或者是自欺欺人。 “那说好了,你不管鲛人的死活,不理人世恩仇,不管发生什么,都留在我身边。” “好好好,睡吧祖宗!” 襄离恨不得一个催眠术糊在他脸上。 可是她那句话却不是发自真心的。 她的确很爱微巳,可是爱是自己的事情,如果要牺牲别人的命,那就令人不得不犹豫一番了。你爱一个人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献出生命,却不可以把别人命奉上。 同样的,当许多人的命与一个人摆放在一起,孰轻孰重已经一目了然。 那是哄骗,她知道的,那是面对“无理取闹”的应对,她实际上还是有理智的。如果有人跟她说,她再跟微巳在一起,鲛人便会全族覆灭,她会选择离开。毕竟,离开不代表永别,那个时候微巳还会很好的活着,那就够了。 可是谁那么无聊啊! 所以她骗人了……嗯,善意的谎言呢,骗酒鬼的。 一夜过后,酒终人散。 篝火已然熄灭,歌声早落了尾声,嬉笑打闹的人声渐归平静,变成了打呼噜的聒噪。横七竖八的人躺了一地,鲛人抱着北邑人的臭靴子,半夜里被熏的直做噩梦,北邑人捏着不知道哪个鲛人的手帕,肖想着以后漂亮的婆娘。 第二天醒来大家伙都是一脸震惊,心道自己怎么这么没有节操,并且抵死不承认自己的所做所为。 “是谁把袜子塞老子嘴里的?我反正不会自己吃这这玩意的,是不是你!” “你们人类好臭不要脸,竟然把靴子随地乱扔。” “谁看见我的机关鸟了,啊,你个狠心的,竟然把我的鸟坐碎了!” 其中最懵逼当属天璇君微巳,讲道理,他酒量的确不怎样,千杯不倒是万万称不上,一坛子胥邪酒就给放到了。不过他就算喝醉了也绝不闹腾,且面不改色,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只有襄离这个受害者在那边指责,“太过分了,你竟然抓着我那样那样!” “对不起!可是……”微巳想问问细节。 “不要可是,我是不会主动的,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我不管,我今天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 第845章 高歌猛进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更有力气的原因,告别了鲛人的坑钱……啊不是,是送温暖大队,北邑人这一路堪称势如破竹。 一声号角过后,乌压压的飞舟起飞,遮天蔽日,远远看去仿佛鹰隼于青空盘旋不下。呼啸的口哨召来灵兽开路,开阳君最新研发的机关人铜墙铁壁一般的推进。 大军拔营,浩浩荡荡。十万将士披甲而行,即将踏破幽国,衣锦还乡。 最初看到的这一幕,襄离的内心不免触动一番。海国富庶,却因为富庶而自满,最终怀璧其罪,举国沦丧。幽国往来交通,商贸遍布,借着海道和贸易一举成为新贵,却是因为暴发户一样的涸泽而渔鱼肉百姓,最后也被当成了肥肉。 汉昭地大物博人才辈出,那些所谓的仙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遇到旱灾也是龟缩着算计,等着别人出头,他渔翁得利。 车迟古国更不必说,他们的说有野心吧,海国之战不参加,幽国之战也不参加,乍一看就是个犄角旮旯里固步自封的古国,可是暗地里却能与古库嘉搞在一起,算不上无辜。 只有北邑,穷的坦荡。 从北地蛮荒,水患聚集之地发家,没有粮食就去打仗,没有堤坝就去建造,短短的百年时间,这里便有了最强大的军队,最新奇的武器,最精妙的机关宝械……和最激励人的军功制度。 平民百姓靠着军功可以一举成为贵族王侯,人命就是荣华富贵,就是荣耀和威望。 他们毫无愧疚的踩着人头一路上位,铁血又无情。 这样的军队无疑是开疆辟土的利器,可是如果一旦战争停止了呢? 海国没了他们就可以打幽国,要是幽国也没了呢?战争不会永远都有,如果真让北邑统一了神目大陆,只有又要怎么办呢? 襄离不禁担心的看了一眼那些眼睛中满是光芒的青壮年,有朝一日这些人没有了仗可以打,又可以去哪里呢? 后来她发现自己想多了,这群人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啊哈?仗打不完的,你放心好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还是真的跟汉昭干起来,国力也顶不上,一代一代打个几百年……也不知道到了我孙子那一辈能不能封侯……” “是啊是啊,我们凡人怎么能跟汉昭的半仙们大家?那些半仙你们见过吗?” 襄离心想,见过啊,一队大白鹅,为首的是个软体动物,不知道啥时候能走路。 只听那人唏嘘的一拍大腿,“脚踩风雷,头上着火,背后的披风会飞,一个眼神瞪来就有天雷过来把你劈成焦炭!” “……” “嚯,这么厉害!” 流言止于智者……但是显然北邑没有,因为这匪夷所思的流言越来越夸大,最后竟然成了白玉京的半仙一屁能崩死一个营,好不吓人! 倒是开阳君和摇光君的门下听不下去了,这两者都属于那种广收门徒普遍撒网的,门下弟子多如狗,只要是学机关术,学武道的,厚着脸皮就可以说自己是摇光或者开阳门下。 同理,天玑君的弟子也多,可是却不是哪个学医的都可以自称是他门下,毕竟他的门下太有特色, 喜欢拿人试药不说,还沉迷在战场上捡人回去治疗,一看到受重伤的人就两眼放光,看到缺胳膊断腿的更是野狼一样嗷呜嗷呜的上…… 哦,如果只是这些北邑将士也不是不能接受,一咬牙一跺脚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怕疼吗?可是你治一半忽然拿出了“人命买卖,概不赊欠”的算盘是几个意思?你光去腐,生肌膏还没给我上呢! 人在病床上,不得不低头,许多大老爷们就这么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从裤裆里、袜子里、腰带夹层里……压榨了自己最后的积蓄。 所以北邑将士骁勇善战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受伤一次就是倾家荡产啊! 像是:“我只是被捅了一刀无伤大雅,你们放开我,我还能打十个。” “亲,你的肠子都要流出来了,黄芪部,担架!” “不不不,我不用治疗,我自己可以自愈,求求你们放过我!你们快看,那里有个断腿的!” “抬走抬走,断腿的在哪,我们这就去。” 担架上的人面如死灰,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自己的荷包,还是自己那即将倒霉的同袍。 这样的对话可是十分常见的。 只见穿着灰衣的开阳门下,和肩袖红衣的摇光门下一出场,画风都变成了斗鸡现场。 “哼,白玉京的半仙算是什么,我让他一只手他尽管来打!” “你们就会打打杀杀。白玉京他们除了踩一把剑在天上飞来飞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来,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单人可用翱翔筝,飞个百十里地不成问题,剩燃料门槛低,试用阶段免费哦!” “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这个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你要有为机关术学献身的精神嘛,开阳门下都会铭记你的付出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人哆嗦着嘴唇连连后退,“我觉得……可能不光是开阳门下,连天玑门下也铭记我的付出……请问我掉下来后要缝多少针?” 没错,天玑门下按针收费。 “胆小鬼……” “火咒?什么垃圾,还要念那么长时间的法诀,灵不灵还是另一回事……我们早就用火枪了,对,就是上回天璇君剩的铸铁做的火枪,放进去砂子都能蹦出霹雳弹的效果。” “等等,这等好玩意怎么配给了你们营?我们也要!” “去去去,你们都多了好几把雷火棍要什么火枪,我们营人手百发百中,你们行吗?” 底层将士信心大起,“好像汉昭也不是那么厉害哦……” “可是国力怎么说?” “这不是灌溉水车已经投入使用了吗,还有海国的兄弟们,咱们可是第一个结盟的,好处还不都让咱们占?” “所以啥时候打汉昭啊?” 襄离一阵肉疼,觉得自己在杞人忧天。 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打到了幽国皇城脚下都没有个对手,寂寞的连开路灵兽都开始掉毛。 人呢? 早就跑光了,幽国人本就不靠着土地吃饭,先是被活死人弄死了一波,后来便是一路逃窜,敌来我退。 到了如今,都蜷缩在幽国皇都呢。 第846章 幽国贵族的挣扎 逃难的时候,人与人都挤在一起,穷人跟富人的差距并不大,毕竟富老爷跟仆人都是一路没洗澡的灰扑扑和臭烘烘,挤在同一处棚子里。 紫金城环佩叮当,香风扑面的盛况不再,再也没有浓妆薄衣的女郎在肌肉乘着马车争奇斗艳,取而代之的都是步履匆匆灰头土脸的人们,裹挟着包袱和孩子,看谁都像是贼。 前些日子里闹旱灾,挤在紫金城里的人口众多,蝗虫一样的给这里的粮食吃的一干二净。 原本还有奸商想要囤积居奇,拿着一仓库的粮食卖出高价呢,听说当天晚上就被“天降正义”抢了个精.光。 奸商哭都没有地方哭去——官府自顾不暇,皇城根下都不得安宁,便是去告御状都没有用,只能自认倒霉。 法度、公理、尊卑都在一夕之间崩坏。钱财成了没用的东西,绫罗绸缎都得藏起来,穿上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大贵族们恨不得自己看上去再不起眼一些,唯恐被杀鸡儆猴。 人心惶惶,却又在殷殷期盼着什么: 赶紧打进来吧,被北邑接手也好,被汉昭接手也高,怎么都好,都好过一日日战战兢兢。 可惜了,上层阶级跟底层群众不是一条心。 幽国民风开放,商旅发达,半个国的人都走过南闯过北,心思活络。他们没有什么铁血,也没有什么情怀,念想十分的朴实,活着就行。如果可以,过得有滋有味有鸡鸭鱼肉就更好了,至于头顶上坐着的是谁,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无伤大雅。 可是达官贵人们不是这么想的,大多数的王侯将相都是皇亲国戚的七大姑八大姨等等扯不清的裙带关系关联的,换句话说,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绳子断了谁也别想蹦哒。 可是老皇帝已死,此时群龙无首……虽然他在也没什么用处,可是总得有个精神支柱。 于是匆匆推举出了一个年方弱冠的青年皇子当了新帝。 新帝放下寻常人家不过是个纨绔料子,斗鸡走马信手拈来,非要说的话,还会给歌姬写歌吹笙丰富一下生活。 彼时他真左手环肥,右手燕瘦,于金玉乡绫罗殿品一壶酒,信手拨弦,浅吟低唱。 唱的是家国破碎马蹄声乱,雁鸣啾啾鬼哭狼嚎,脸上却没什么哀容。 歌姬舞婢女在旁边称赞连连,“好词好词”,捧得一手好臭脚。 皇子殿下的想法也淳朴而简单,就算国破家亡了又能怎样,大不了就是被圈禁起来。除了攻打海国这样见不得光、有没有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借口,明明白白昭示着野心的战役,大多数的国战还是要扯几块遮羞布的。 他这样的亡国皇子顶多被关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挂个“殇侯”、“幽庸王”之类的无伤大雅的牌子当成羞辱……只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就好了,好歹留了条命,且过的不差。 可是他没想到,几个一看就是脑满肥肠的家伙径直冲进了他的寝宫,口口声声说他是正统,要把他捧上皇位。 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新帝百般不愿,可是也被赶鸭子上架。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只是个柔弱的招牌,你们找个画师画个像一点的岂不是功效一眼? 后来贵族们也发现了,这招牌没啥屁用。见到活死人就两条腿打哆嗦,城门上一看民生疾苦就开始长吁短叹,除了给人添堵简直一无是处,便开始另寻活路。 这群歪瓜裂枣排排坐都不一定能拔出一棵齐整的葱,想要出个力抗敌军的狰将军那是痴心妄想。 等等,狰将军! 有人心思活跃起来,虽然狰将军名声不这么样,又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是当时在世的时候那可是真的彪悍——他想吃人肉都没人敢不给!就是他说皇帝新出生的小公主皮嫩.肉细想拿来尝鲜,幽帝绝无二话,有也憋着。 倘若……倘若真的再有个狰将军,那岂不是眼下的局势可解?就算能拖延下去也是好的,你来我往岂不是又能挺个几十年?要是能拖垮了北邑国力,那岂不是妙哉? 想到这里,大腹便便的幽国贵族又腰杆挺了、气也粗了,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出个狰将军不是难事,当初的狰将军不就是来自巫族之手? “去找巫族,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我就不信幽国亡了他们能落得什么好!” “对对,大巫师被奉为国师,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我幽国自问从未亏待过他们巫族,是他们报恩的时候了!” “可是这大巫师常年不露面,只有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巫族出面之时才会去巫族的领地拜会……” “呃,可是这巫族的领地在哪?” “……” “皇族嫡系一定知道!” 于是可怜的新帝又被拖了出来。 新帝生于锦绣堆,长于笙歌地,一点也没有贵族们白手起家的不舍。他甚至想劝一下他们:何必挣扎呢,我们一起躺平任由蹂躏不好吗? 然后就被瞪了回来。 好了好了,他知道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巫族的领地在哪,怎么去,可是他还能去请示他的糟心爹。 对,幽帝还有一口气在,不,此时不应该叫幽帝,该是太上皇了。 他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皮包骨头神智不清,屎尿都拉在身上,花白的头发里虱子跳蚤济济一堂。 新帝走进那个散发着难言臭味的房间,不由嫌恶的捏住了鼻子——这里本来应该是历代帝王的寝宫,可是因为这个糟老头子死活不肯离开,而且这里就算打扫干净了,也让他有了阴影,所以他还住在原来的宫殿里里。 “父皇?” 他走近那个正在跟两只老鼠干斗智斗勇的老人,努力从贫瘠的温情里挤出一点给他。 “咯咯咯,这么大一只耗子,吃了不少猫吧,好耗子,你告诉我我的黑猫是不是你吃的啊?” 老人置之不理,自顾自的说话。 耗子怎么能吃猫?他真的是疯了。新帝暗暗翻了个白眼,却在这杂乱的寝宫里忽然看见了一道阴影。 “啊!” 好大的一只耗子,比猫还大,眼睛如铜铃,发着暗红的光。 这耗子……这耗子怎么会长这么大? 那巨大的影子一掠而过,掀起层层落灰的帘幕。 露出了堆叠腐烂的白骨。 第 847章 耗子吃猫 白骨堆叠如山,腐烂程度不一,又从缝隙里露出一些破烂的丝绸零落与散乱的钗环,可以认出这些是曾经此后在宫殿里的宫女。 新帝一凛,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那吃死人长大的耗子不屑看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储备粮。 “父皇……”新帝觉得这里呆不下去了,一个疯疯癫癫没了一只手的老头子就够他受的,四周白骨如山,还有只大耗子觊觎他高贵的肉体,实在是令他不能接受。 许久没有人打扫的宫殿显得阴森恐怖,幽国特有的潮湿闷热在失去了昂贵熏香的遮掩下,也飘出了腐朽木梁的气味。 “幽国世代供奉巫族,您该知道去哪里找巫族吧?” 新帝语速加快,“您快点告诉我,此时危急存亡,只有巫族出手才能让幽国免于一难……” 太上皇幽幽看了他一眼,蓬乱的头发下露出的眼睛与大耗子一般无二,还多了几丝嘲讽。 “巫族?咯咯咯,你去跟着它找吧,它在哪里巫族在哪里,找完了快点回来陪我玩啊,大家一起玩,我们玩捉迷藏。” 幽帝疯疯癫癫的说着。“吧嗒”一声沉闷落地,新帝认出来了,那是他刚才抓在手里的老鼠干。 他叹了口气,觉得大概没什么希望了……幽帝活着的时候不曾立过太子,更没有透露过继承人的事情,他或许觉得自己还能活得很久,可是世事无常,他突如其来的就成了个疯子,什么也没交代清楚。 或许在他清醒的时候还能晓之以理,可是现在……傻子才会信跟着老鼠干能找到巫族好吗! 新帝也不挣扎,反正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命,挣扎这种事情是贵族们要做的,他只是奉命前来跑一趟腿罢了。 所以他一脚踹开了老鼠干,径直向前走着。 一道黑影掠过。他脖子后冷汗骤出,心说难道是那大耗子来了?他也不敢保证那只耗子不对活人有胃口,毕竟他跟他爹那个干干巴巴的老头子不一样,或许大耗子看着幽帝没有胃口,可是看见他便胃口大开。 果不其然,那只大耗子两只眼睛瞪得像是个灯笼,如狼似虎的扑来。 “救命啊……”新帝连滚带爬试图跑出宫殿,可是老鼠的速度竟然比他快。巨大的黑影笼罩过来,敢看啮齿就要扎破他的喉咙。 “喵……” 新帝仿佛听见了救星的声音,有猫! 一只黑猫从幔帐里踱步而出,它的脖子上挂着编制的彩绳,步履优雅又傲慢,像是在饭后消食。 新帝一看到那只没有他手臂长的猫就差点哭出来,那只耗子有他半个人大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果然是耗子吃猫,不荒唐,一点也不荒唐。 可是害怕的只有他一个,那只猫却是毫不畏惧,还在朝他走来。 死人喂养长大的耗子胆子及其的大,违抗了物种的天性跟那只猫对视着不落下风。 忽然,那只猫轻盈的跃起。 新帝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凄厉的猫叫。 可是只听见“吱——”的一声哀鸣,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那只耗子已经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脖子上破了偌大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往外冒紫黑色的血,而那只猫正在闲适的舔着爪子。甚至还抬起头来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新帝这辈子被美人吹嘘过英雄盖世,可是还没有被一只猫轻蔑过,然而他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悻悻地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 黑猫不理他,踮着轻盈优雅的步子走了,留下一阵空灵悠远的铃声。 新帝觉得这铃声十分的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对了,大巫师的法杖上! 拖了投胎的福气,幽国的皇子皇孙及冠的时候都是被巫族加持过的,新帝也不例外。 他依旧记得,在那个寒露凝集、蝉声聒噪的夜晚,巫族的大巫师在夜色里出现,手持法杖,满满的走上祭礼的祭台。 每一步,都有类似的铃声响起来……那是巫铃,传闻中每一只巫铃里面都有一只凶狠嗜血的蛊虫,而巫族的铃声可以召唤亡魂,也可以控制尸体。 大巫师没有露面,他穿着厚重的斗篷,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是不能见天日的模样。 新帝的记忆里,只有一双冰冷的像是死人一样的手从自己的头顶百会拂过,还够那沉闷腐朽的药香。那不同于平日里喝的药的清苦,而是一种类似棺木的气息,从地底下透了出来。 他打了个激灵,不愿意接近大巫师,觉得他不是很好说话的人,此后便再也没有交集。 巫铃……这只猫跟巫族一定有关系! 新帝进退两难,也只好跟上去寻找传闻中的巫族所在,临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跟着那只死耗子走就能找到巫族……这么想想,他说的似乎好像也没有错……耗子吃猫?可不就是耗子吃猫吗?耗子还能吃人呢! 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疑惑,这个老头究竟疯没疯? 来不及细想,那只猫已经越走越远,他只得快步跟上。 黑猫没有在意后面跟了个人,又或者说它就是来引路的。 它在宫廷里信步而行,仿佛这不是新帝的家,而是它自己的家,处处都熟的不行,带着新帝穿了许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古怪蹊径。 黑猫来到了一幅画前。 那是很大的一幅画,大到占了足足一面墙壁,装裱就用了数十匹丝绸。 一般人家里是不会挂这样的画的,因为有的东西太大了就成了庸俗,画嘛,贵在是谁所做,不是在于大小。 新帝摇头晃脑,觉得自己的父皇庸俗至极。 画里画的是一幅山水,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好像是一处山景?总之看不出什么意境,只能说画的还挺真像的。 那只猫没有理会他的评头论足,纵身一跃,跳进了画里。 画里??! 那幅画没有破一个洞? 新帝狐疑地走近,伸手一碰,只觉得一股古怪的吸力拉扯,随即跌入。 第848章 大巫 谁能料到这画里还有好大的一个陷阱? 新帝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一阵,整个人像是装在麻袋里一样被抛了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远,他才觉得后背屁股一阵沉闷的痛,幽幽醒转。 一睁眼,便见到那系着彩绳的黑猫蹲在他胸口上,一脸轻蔑的抬起了爪子——就是它把自己抓醒的。这只猫天赋异禀,新帝都摔成这副模样,它却毛都没有乱……又或许是它落在了新帝的身上,拿他当成肉垫。 新帝身穿华美的锦衣,衣边上都滚着珍珠点缀,腰上、靴上都是薄薄的玉片、金箔、宝石相互嵌合,富贵的紧。此时一件一件都是累赘,且横七竖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看着他不像是个登基的年轻帝王,而是个行走的珠宝展示架。 新帝随手把这些金银珠宝都扯下来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站起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什么鬼地方,简直比父皇的寝宫还要阴森……”他情不自禁的嘟囔着。 在他的眼里,没什么地方比他老爹那个散发着古怪气味、堆叠这腐烂尸体、还关着个疯癫老头的地方更可怕,可是这里却也不妨多让。 画里画的是山水,这里却一点也没有重峦叠嶂、翠峰雾隐的意思,反而像是个长久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地上是腐朽的枝叶、厚厚的堆积了一层,所以他纵然摔的身上很疼但是连骨头也没有断一根,周遭的老树盘根错节,树冠都扭在一起,一抬头连天日都看不到。 弥漫的浓雾似乎是某种瘴气,让视线局限在十步以内。窸窸窣窣的虫鸣、萦绕在头顶的老鸹叫,还有一声堪称凄厉的猫叫。 “喵呜——”新帝吓得一蹦三尺高。 等等,猫叫?他低头一看,发现那只猫还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等他发完神经。 “咳咳……”新帝莫名觉得丢份,连忙清咳两声挽回尊严,随即彬彬有礼的躬身作揖,对着猫道,“还请猫使大人带路。”说完,他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猫屎?我还猫尿呢…… 好在猫使大人并不在意这愚蠢的人类聒噪些什么,等他发完神经它就继续慢悠悠的踱着。 说来奇怪,这只猫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所过之处瘴气消散,竟然出现了一条小路。 黑猫轻盈的走在长满青苔、刻画着古怪图腾的石板路上,如回家一样惬意。 这或许本来就是它的家?新帝的心中涌出这样一个想法,莫非这里就是巫族住的地方? 不会吧……新帝心里直犯嘀咕,心说传闻中的巫族可没有这么落魄,人家不是住在巫之国吗?巫之国在古籍中有记载,是个建造在九座山之间的国家,山和山之间曲水环绕,木桥飞架,巫山神女所居住的神女峰就在其中,而神女的宫殿就在神女峰的山巅。 那里是神的庇佑范围,如同现在的风之林一样,是个神秘又富足的地方。 风之林有参天的古木,接通天界,那么巫之国就是人间的圣地,那里没有饥荒,因为那里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巫族制作的鼓都是祭祀最好的祭品。那时候,北邑的冶金和锻造还不知道在哪里发家,大陆之上最有名的就是巫族所出产的匕首和箭簇,他们还会炼药、陶艺,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比巫之国的人过得更好。 这地方……这地方怎么会是巫族住的呢?这里该是蚂蚁、蜈蚣、老鼠的栖息地,与传闻中半点不沾边。 新帝胡思乱想之间,已经不知道被黑猫带到了什么地方。 那只黑猫忽然欢快的奔跑了起来,极其谄媚的投入一个黑袍人的怀里蹭着,发出嗲嗲的声音。 新帝不屑的撇嘴,心说你对我那么不屑一顾,感情也有这么奴性的一面?他倒要看看黑猫的主人是谁。 一抬头,却是浑身僵硬。 一只被朱砂、黑墨、藏青勾勒出眼睛图腾的手,正在缓慢的顺着黑猫的毛。他身上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连同那只被画满的手也是一样,与黑猫的黑对比着,愈发的触目惊心。 新帝记得他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腐朽潮湿、深埋地下的棺木味道! “幽国第七十六代国君楚曦拜见大巫师。”他行了大礼。 “楚曦……哦,我记得你,是那个因为睡女人迟到典礼的孩子吧?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当了幽帝。”黑袍男人的声音仍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平静、淡漠,像是个入土已久的人。 楚曦大窘,“大巫师,我那时候年少无知……” 大巫师没工夫管理后辈,似乎这位九五之尊还不如给猫顺毛来的重要。 他一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管之前,以后你就是幽帝了,论理我该称呼你为陛下。”话虽如此,可是他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楚曦苦笑,“大巫师说笑,我就是个傀儡皇帝,还不知道能坐几天的皇位,北邑大军就要打过来了,幽国恐怕……”他话音一顿,想起了那些贵族教给自己的话。 “大巫师,幽国世世代代都与巫族同气连枝,要是这幽国亡了,恐怕巫族也会伤了元气。别的不说,要是皇宫不守,这地方定然会被人发现,再说了,北邑的玄懿帝那可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之说,他的大皇子离了北邑去白玉京修行都被他一怒之下逐出家门,巫族要是想要依附北邑,恐怕……” “恐怕不会被重用,甚至会引火烧身?”大巫师低低一笑,笑得楚曦浑身发毛。 “小家伙,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太嫩了,话术激我是没有用的,巫咸早已经卜算到你的来意……呐,我没有说不帮你们啊?只不过你们想要巫族来帮助你们,想好了要付出的代价了吗?” 楚曦本来一听到这句话开心的就要跳起来,可是后面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代价?什么代价?” 大巫招了招手,天边忽然就飞来了一只只剩骨架的巨大怪鸟,落在了他面前。 他命令黑猫去咬断了它的脖子,鸟头落在地上,骨架却仍旧站在原地。 黑猫不知道从何处叼来一个被砍下的头颅,扔在了那架骨头上。 随即,那只鸟的脖子扭了下,便跟人头接好了。 “准备好你们的祭品,我告诉你们怎么样守住幽国。” 第849章 请尽情享受富婆关照 紫金城在人心惶惶与乌烟瘴气中剧变,而北邑大军还在一边跟活死人打敌来我挡,敌藏我跑的游击战,一边拖家带口的往幽国皇都赶去。 人人都期待着速战速决,北邑人等着凯旋,鲛人等着报仇后回家,连之前的幽国百姓也盼望着早日被人接手,结束这没完没了的糟糕日子。 襄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的人是微巳。 他最近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像有些粘人?反正每次襄离回头的时候,都会发现上一刻他在偷偷地看自己,被她抓包后又不着痕迹的挪开目光。可是目光中那种不舍和温情却徘徊不去,弄得襄离想要开口都被这股蜜糖味一噎。 微巳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他更习惯沉默守护,让她有了危险或者回头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却不是这样如影随形一般……黏人? 襄离有心说些什么,又怕语气重了显得自己“提上裤子”不认人。 “你不是错觉,我觉得师父很正常啊。”秋屏公里公道的说,“你是没有见到过真黏人的,我家的二哈都没有他黏人。” 话音未落,找不到老婆的云翼便开着飞舟拦截在了襄离他们乘坐的飞舟前,抱出了简易的纸喇叭,嗷嗷着: “秋屏秋屏,你今天怎么跟襄离在一起啊?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说,没有你胡乱指方向我都不习惯了。” “哦,我跟师妹叙旧,你是个成熟的驾驶员了,要学会没有副驾驶的单飞,乖。” “不,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襄离:“……”对不起,我也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这种狗粮,告辞! “男人嘛,总是会变来变去的,很难捉摸的。”说这话的玉衡君嗑着瓜子,老神在在,“你看摇光,凶不凶,狠不狠?分明就是个小狼狗嘛……咳咳咳咳……”她突然停下一脸惊恐的看着襄离的方向。 “你说谁是小狼狗?”阴沉的声音风雨欲来。 “你听错了……” “你给我解释解释我哪里小……” “等等!”摇光一把揪住想要逃离的襄离说道,“你师父先行一步去了紫金城,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不要乱跑。” 襄离停止了挣扎,“微巳去紫金城干什么?” 摇光君左脸写着“讳莫如深”,右脸写着“不便多说”,额头上贴着“要不别问了吧”。 可是襄离表示自己一个也看不见,是个睁眼瞎。 “你不说我就去问别人,这么大的事情我就不信北邑七君没人知道。”她眯了眯眼。“镇宅”用的天璇君放出去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小事,难道有什么变故? 摇光君一挑眉,十分烦躁的嘟囔,“我就说我瞒不住,非要让我来。” 主将所在的飞舟又大又宽敞,舱内别说站着三个人了,就是横着躺三个都绰绰有余。 “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是天枢占卜,说有异象现世,就在紫金城的上空,似乎预示着不祥,这才让微巳去查探的。” 襄离瞪眼,“你们北邑人说好了不迷信呢?不是我说啊,天枢君的占卜就一定靠谱吗?上一回占卜非说我能坑死北邑,我坑了吗?你们的粮食从哪里来的?” 摇光君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也不能说是天枢的错,虽然你弄来的粮食,但是还是真的“坑”了一把,到现在北邑上上下下还欠着巨额债款呢。人家当初说你会改变格局,你看看,这不是改了?反正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海国的鲛人能跑到自己的地盘做生意…… “我看这回说什么紫金城异象也不一定准!”襄离噘嘴,下了定论。 “你就放心好了,占卜说紫金城上黑云笼罩,他就是去看看,情况不对就走了……剑斩虚空那么好用对不对?” “可是……”襄离还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一声剑鸣。 清泠泠的,如泉水叮咚。留梦一剑,来去匆匆。 “襄离。”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我回来了。” 微巳成功解救了被折磨的摇光君,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 “你竟然瞒着我偷偷出走!”襄离怨妇一样的说道。 微巳一口茶水差点呛出来,“我……”他刚要说话,就想到了自己的悲惨经历,转而低头,诚恳无比的说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提前知会你一声。” 摇光君在一边都惊呆了,下巴都差点扶不上去,心说微巳你可太令人失望了,男人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要重振夫纲啊! “哼……”襄离别别扭扭的打量完人,发现人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头发丝乱也不乱,白衣裳脏也不脏,可见没什么危险,这才松下口气。 她叉腰“你当然要告诉我,这种跑腿的事情为什么要你去!”她“咣当”一声把一样亮晶晶的东西拍在了桌子上,“宝贝不用留着生锈长毛吗?” 桌子上的琉璃镜显示存在感的震了震,随即灵气涌动。 “这是?”摇光君的眉头一皱,觉得有点眼熟,“我记得天枢的观世镜也差不多这样吧?不过这个有点小了……小襄离,你这个也能看到远处发生的事?” “越大消耗的灵力越多,你没看见每次天枢君启动完观世镜就累得像条死狗?”襄离给自己的小镜子挽回面子。 微巳也点点头,解释道,“的确,天枢占卜完交代了一下就昏睡过去了,无法启动观世镜。” 襄离袖下伸出两根手指,在琉璃镜涌动的灵力里写下了两个鲛人族的古文字。 正是“紫金”二字。 随即,那灵力形成漩涡忽而散开,紫金城的城墙在镜子里若隐若现。 襄离一瞥:请问需要跑腿吗? 微巳:“……” 他再次诚心诚意的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先知会你。” 摇光君在一边目瞪口呆,将领的高冷碎了一地。 “你这是什么法宝?” “哦,海渊里随便捡的,剩下的还有很多,有些已经随便送出去了。”某鲛人随意的说道。 富婆啊!摇光君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 第850章 人头秃鹫 城墙、旗帜、城门……琉璃镜里出现了终点。 微巳指着镜子里的神秘的古城说道,“就是这里,有一层紫色的雾,许是瘴气之类,并不是什么结界,可以任由通行。” “瘴气?”襄离觉得这抵抗过于儿戏,这难道是幽国人的杀手锏?打算用瘴气毒死他们?可是瘴气并毒不死人,就算真的不幸中毒,那也是吃几颗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进不进去瘴气的范围还在其次,城里的人可是一直在瘴气的范围里呢,难道他们就不怕嘛? 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幽国人就这点伎俩了?”摇光君十分轻蔑的一笑,起身按了一个什么机关,船舱里的桌子中间便分开,一座沙盘幽幽浮现。那是个小型的山河图,包括了幽国境内所有的城郡,每一条河流和山峰都在沙盘上有着模型。 微巳摇了摇头,显然也觉得十分的不能理解。 “观世镜里黑雪飘摇,血月悬空,理应是十分险恶的事,可是也不知为何如此……”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大概意思是说他们如临大敌,结果是杀鸡用牛刀。 摇光拔起一支玄色的旗子,插到了紫金城正中央的位置。 “那我们就不用客气,全速进军,踏平幽国!” 他的一声号令在北邑军中迅速传开,从天上的飞舟、战舟、雁舟,一直到地上的骑兵、步兵、斥候,顿时热血沸腾。 军功、战爵,都在眼前了! 很快,大军逼近紫金城。 摇光君下令,雁舟出动先行入城,以蛮横之势攻占皇宫。 雁舟排开阵形,展开机翼,呈“人”字形掠过上空。 可是那些信心满满的雁舟刚才越过紫金城的边界,便被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吞没。 摇光君拿着“千里目”看得真切,顿时火起,大拍桌子,“那是什么东西?”他的雁舟啊,那可是他的心血部队,结果就在那一群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手里一个个的坠落,眼下恐怕都成了破铜烂铁,驾驶者更是凶多吉少。 襄离凭借鲛人敏锐的视觉自然也可以看到,而且看得还要更清楚一些。 “那好像是一群秃鹫?” “秃鹫?”摇光君脸皮一抽,“吃尸体的那种鸟?那玩意充其量能恶心人,又没有多大,怎么可能让一队经过训练的精英雁舟全军覆没?” 襄离老老实实,“可是它长得就是秃鹫的样子啊……” 微巳眯了眯眼,声音沉静,“长成这种样子却未必是秃鹫,你看,它们把舟翼啄毁了。” 千里目在几个人的手里穿来穿去,都要被玩坏了。 “什么?让我看看!”这下子坐不住的却是一直发呆当局外人的开阳君,要知道舟翼可是精钢打造的,就是炮轰火烧都不一定坏,怎么可能被鸟啄坏。 襄离却是回忆着刚才的所见猛然一拍手,“那些秃鹫扎着发髻!” “啊?”此话一出,大家伙都摸不着头脑,难道要跟着尬笑,说这秃鹫还挺有品味,出门前还需要打扮打扮? “你是说,那些秃鹫的身上有一部分不是秃鹫?”最后是微巳先反应过来。 襄离点点头,“对,他们不过是长着秃鹫的身子,人的头,尖喙。”因为是人的头,有头发,所以是要扎成发髻的,因为是鸟的尖喙,所以那些喙可以弄坏舟翼。 乖乖,这是个什么妖怪,长得太凑合了吧? 摇光君在一边抓狂,他的心血部队毁于一旦,还是毁在这种怪物手里,搁谁谁也心情不好。因此沉着一张脸,又开始了冷嘲热讽。 “呵,早就听闻巫族与幽国有所勾结,且擅长装神弄鬼、鬼蜮伎俩,如今看来传闻不虚。没想到他们手里有此等肮脏妖物,实在是我们小看了巫族。” 宽阔的飞舟上一阵沉默。 北邑的装备再精良,机关术、武器再厉害,可是也拿这种不知底细的怪物束手无策。 微巳看着斗鸡一样歪嘴冷笑的摇光君,觉得此人指望不上了,此时不宜意气用事。 “传令下去吧,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他淡声劝道。 “我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来人,再去再探!”摇光君生平没有受过这种气,看架势是要跟对方死磕了。 襄离一挑眉,心说我都没跟微巳这么横,你这完全就是没有被残酷的真相毒打过嘛!别看微巳平日里寡淡清冷的模样,好像坐在那里就是当吉祥物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说出来的话绝对是真理。你这个时候跟他反着来,最后只能被他用结界困起来一顿毒打。 她尚且没来得及给对方一个忠告,告诉他听微巳的话容易以后还能吃饭的道理,就见到自己的师姐十分不给面子的响应号召,噗通一声当场跪下。 “末将白羽营秋屏请为一探。” 她猛地窜出来,跟屁虫云翼也忍不住了,“还有我,我也去。” “卡拉”一声,襄离听到了微巳手边扶手碎裂的声音。 “……”她默默捂脸,明明她也是个徒弟啊,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要承受师娘的操心。 “师姐!”她叫住了秋屏,“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削尖了头往上冲了,那人头秃鹫你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它的敌手,如何在它手里逃生?” 秋屏拿出了每天早起刺木桩两千次的倔强,“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需要去了解。你放心,我的武功高强,一定……” 话音未落,就被师妹堵了回去。 她“柔弱”的小师妹举起了一面扔在船舱一角的盾牌,跃跃欲试的拿到她面前。 “师姐,来,一拳打弯它!” 秋屏用满怀担忧的眼神看着襄离,仿佛觉得师妹病的不轻,该喝点药了。 “做不到对不对?”襄离熟视无睹,扔下了盾牌。“这些盾牌都是铜制的,你尚且无法一拳打弯,雁舟的舟翼却轻而易举的被人头秃鹫啄毁了,你怎么跟他们斗?” “这是非人之物与非人之物之间的斗争,师姐你就好好在这里看着就好。”襄离勾了勾嘴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们会飞,我也有会飞的灵兽。” 第851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魔眼里称王称霸、尽情撒欢的啾啾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襄离捧起魔眼,正跟慌忙逃窜的啾啾对视上。 “不可能,想都别想!”啾啾发出抗-议,“那些秃鹫那么凶残,我难道不是你的亲亲小可爱了吗?” 襄离被货恶心的够呛,“不是啊,你又不是我亲生的,又不可爱,怎么会是我的亲亲小可爱呢?” “……”啾啾痛心疾首的表示,“就算不是亲生的,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如此的脆弱吗?” 襄离看了一眼微巳,果断撇清关系,“不不不,你别瞎说,我们之间哪有感情。”她软硬兼施,“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我跟你一起。我的战斗力你还不放心?区区几只菜鸟,等我统统把他们冰冻回来给你加餐怎么样?” “那我就信你……”眼见啾啾已然动摇,却忽而白袖挥洒,襄离一个措手不及,魔眼被人劈手夺去。 夺取魔眼的人冷着一张脸,恰似雪山一样不近人情。他夺走襄离手里的魔眼就把它放到了袖子里,让她连个影子 都摸不着,更连带着给啾啾下了个封印,让它不能跟襄离“同流合污”。 如果是别人,襄离早就跳脚了,可是夺走魔眼的不是旁人,正是“正牌”的亲亲小可爱,她的师父大人,微巳。 襄离傻眼了,讷讷道,“微巳,你这是干什么?” 微巳久违的板着一张脸,那神情襄离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让她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以前没有完成功课在师父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的日子。 她心想,自己没有哪里做的不对啊,他怎么看上去有些生气的样子?可是那些“非人之物”明显是巫术所造,这里能与巫术争锋一二的也只有幻术了,难不成真的要让师姐和云翼去送菜?微巳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就算心里再怎么喜欢自己的小徒弟,也万万没有让大徒弟送死的心。 她茫然的看着对方,“微巳?”她小声的说道,“我刚才说笑的,我一定小心行事,你让我去吧。” 微巳抿着唇看着她,那神情冷的让她有了战栗的冲动。他几乎是用生平最严厉的语气对襄离说道,“不许,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这不就是软禁?襄离惊而抬头,心想微巳这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她鼓足气,决定重振妻纲。可是对上他沉静如古井一样的眼眸后,她才知道,微巳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为什么?”襄离出离愤怒,甚至还有些委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忽然开始给她摆师父架子?“我不,我就要去!没有啾啾我就自己去,你凶什么凶!” 她夺步而出,却被一道结界挡了回来。 襄离亲眼看到一道金赤的流光蹿回到微巳的袖中,一道写满符咒的结界拔地而起,血色氤氲,金华流彩,繁复至极。 燃血犀照做禁步的结界,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回去!”这一次他的声音冰冷而严肃,像是冰锥砸在地上,穿出一个洞。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踏入紫金城一步。”留下的背影无情至极,让襄离感到无比陌生。 “……你凶什么凶,”襄离鼻子一酸,愈发的委屈起来,“你让我不走我就不走,有本事你别回来!”她色厉内荏的在原地大喊,接踵而来的就是重重委屈。 哪怕是师父的身份啊,他也从来没有对她这么严厉过。明明她也曾经闯过不少祸,自作主张的离开云中学宫他不生气,弄坏瞬灵阁他也温言细语,这回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这么凶? 魔眼与断水连在一起,他连剑都没给自己留,铁了心不让自己离开。 襄离只觉得凄风苦雨瞬间压垮了自己这棵小白菜,当时就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一回神,却发现四周众目睽睽。 “……”美貌包袱丢不得,她皱了皱鼻子,又给憋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收门票了,没见过小情侣吵架啊。” “没见过……”摇光君很是嘴贱的说道,“而且那是你想吵架吧,我看微巳就是不想要你出去而已,你干嘛让人家不要回来了呢?” 襄离更加愤怒了,“你们男人都是蛇鼠一窝,大猪蹄子!”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这是她先挑事的? 摇光君摸了摸鼻子,刚才事发突然,他也有点懵,可是微巳可是他的兄弟,就是劝也得给他脸上贴金啊。 这一回玉衡君站在襄离这边,一点也没有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意思,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的,天璇他只是觉得紫金城现在十分危险,不想让你过去罢了,你是他的心头肉掌心宝,他怎么舍得你去冒险?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得不严厉一些,你不要管他。” 襄离扁嘴,“还心头肉掌心宝呢,就这结界你看到了吗?碰一下非死即伤!” 说着,她决定自残以示清白,用手戳了戳燃血犀照。弄伤就弄伤好了,反正她已经是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了。 “喂!”北邑七缺一君齐声大喊。 “小襄离别想不开啊!” “天涯何处无芳草,师姐把云翼给你!” “有什么事非……呃……”北邑七缺一君愣住。 襄离也眨了眨眼,那道结界没有把她灼个外焦里嫩,只是轻轻的把她的手弹开了……那力道怎么说呢,她的脚都在原地没动,踉跄都不见得有,劲头是怎么看怎么娇羞…… “这是个假的燃血犀照吧……”她喃喃道。 “不可能!”开阳君拧眉打量着,“我见过燃血犀照,这怎么看怎么是。”这位大机关师十分有实践精神,以身尝试,一只手伸了过去。 之后,大家就见证了这个表情稀缺的大宗师脸上最丰富的的表情转变。 襄离看着表情扭曲的开阳君和他伤痕累累、焦伤透骨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开阳君,你还好吗?” “还好……”话音刚落,倒地不起。 第852章 深夜遇袭 一群原本很同情襄离的旁观者看着“双标”的燃血犀照结界发出了叹息。 唉,这样让他们怎么说?骂微巳太凶?可是他的结界都对襄离那么温柔,对别人那可是致命的凶残,刚才被天玑君搓着手抬走的开阳君就是最好的果证。 最后,玉衡君只能同情的说道,“襄离啊,托了你的福,我们的防御结界现在可能是最厉害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等微巳回来吧,先睡吧乖,需要我给你个毯子吗?”她打着哈欠走到一边,举起了毛茸茸的灵兽,那暖烘烘的毛当成毯子在合适不过了。 襄离:“……”不,这都是意外。 “不用,我不怕冷……微巳他去哪里了?”她耷拉着眉眼问道。 “啊呜……”玉衡君睁开眼,“去紫禁城了吧,雁舟的事情总要调查清楚,北邑大军已经走到了这里是不可能止步的。他不想你冒险,就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放心好了,说不定第二天起来你就会看到满地的秃鹫……唉,这话怎么说的微巳跟猫一样,我养的猫就是这样来讨好我的,第二天起来总会看到门口放着死掉的老鼠和麻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进入梦乡。 去你的猫,我们鲛人半人半鱼,难道他生来是克我的?襄离吊着眉梢,愤懑未去。 有了船舱门口的燃血犀照这里怕是陨石都打不穿,大家都睡得无比的安心。 北邑的高阶将领和星君都挤在同一所飞舟上,桌上的沙盘还没收起来,茶水还在温着,大家就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着了。 什么地板上的、椅子上的……还有个在天玑君手下艰难求生的。 襄离睡不着,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了沙盘前面,看着紫金城的模型发呆。 那是一座同样用紫金石打造的小型紫金城,每个细节都做得惟妙惟肖,连同那高高的灯塔,构连的楼阁,满城的灯笼,还有正中心仿佛太阳一样的宫殿。 幽国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呢?怎么也有几百年了吧,那座皇宫却不显得沧桑。因为每一代的幽帝都会花费重金修整皇宫,花钱如流水,把岁月的痕迹用浓妆和雕饰掩盖去。 这分明是一个奢靡无度的地方,会孕育出来怎样的危险呢?危险到微巳都忌惮,不肯让她一同涉足…… 忽而,襄离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巫族的领地在哪里呢?要知道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领地,翼族有风之林,鲛人有海国,人类有自己的国家,就连小小蝶族都有个地下花园安身立命……巫族也是个十分庞大的族群,他们又住在哪里呢? 现在回去逼问朝日屿上的巫族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她可是一步也出不去飞舟……襄离忽然想到了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个地方,那是个山谷,长着许多她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巫族在湍急的河流里囚禁鲛人孩童。 她曾经让最擅长画画的天权君把那个地方画下来,然后问他有没有见过类似的地方,天权君十分果断的摇头,表示他从不知道神目大陆上有这样一个地方。 天权君第一擅长是画美人图,第二擅长就是画地图。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理风貌和人文习俗,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真是奇了怪了,天权君连蝶族都能说出来一二,可是这座山又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呢?那可是一座山啊,一座山怎么能藏起来呢? 不……未必不能。 风之林可以在云端,蝶族可以在地下,鲛人可以在水里,那么巫族为什么就得老安咯事实待在地上呢? 山不一定一定要在地上不是吗? 每一代幽国帝王都会大肆修建皇宫,那只是一种用钱的方法。皇宫造出来是给皇帝住的,又不可能粗制滥造、偷工减料,怎么会需要每隔那么几年就里里外外像是重建一样花掉那么多的钱呢? 但是如果花钱的地方不是皇宫,修建皇宫只是一个借口,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历代幽帝,都把大量的用度运到了皇宫里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襄离一拍桌子,眼睛亮的堪比桌上的风灯。 “我知道了,巫族就藏在皇宫里!” 好家伙,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飞舟差点给翻个个。 襄离心虚的很,刚想道歉说对不起吵醒了大家,就发现飞舟是真的翻个。 睡着的人忽然惊醒,手忙脚乱的抱着身边结实的东西,可是依然止不住倾斜的趋势,飞舟像是个被人倒过来倒过去的翻转着,随后有摇晃了起来。 正在凝神扎针的天玑君一脑袋碰在门上,手底下的针没长眼睛,在开阳君的身上狠狠地扎下去。 “啊——”可怜的大宗师再次遭难。 不过他醒的简直正是时候,天玑君顾不上额头上的大包,摇晃着他的身体,“开阳你醒醒,你快去看看,你的飞舟好像出问题了。” “什么?!”这句话简直比一百根针扎他都管用,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生龙活虎的往驾驶舱而去。“不可能,我的飞舟是最完美的!” 这可能就是机关师的倔强吧…… 襄离凭借着鲛人出色的平衡能力在颠簸中稳住腿脚,还有时间应对莫名的道谢。 “还是小襄离警醒,你们几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师妹守夜辛苦了。” “小徒弟熬夜可是会脱发的哦~” 不,没有……你们误会了……还有,其中是不是掺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开阳君捣鼓半天毫无起色,暴脾气的摇光君一脚踹开驾驶舱,“你个废物机关师还能不能行?” 话音戛然而止,他睁大了眼睛,快步上前,就要拉走开阳君。 这个低头专注于各种齿轮-操纵杆的男人压根就没看见,头顶的一只人头秃鹫透过船舱的通风口,已经把喙伸到他头顶了! “呆子你闪开!”不说还好,他一喊之下开阳君一抬头,简直给自己送到了鸟嘴里。 “嘎——”人头秃鹫上的人头与喙融-为-一-体,已经有些变形,显得又尖又扁,竟然能从窗口探入。 第853章 车裂之刑 人头秃鹫生的尖喙扁头,一张喙泛着寒铁也似的光,锄头一样锋利,毫无疑问凿开个把个脑壳不成问题。开阳君肉体凡胎,脑袋跟它的喙撞上,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人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唯恐大宗师命丧当场,便是摇光君此时也是后悔不迭,满心烦躁:这个傻子干什么抬头?给人家送菜? 千钧一发之际,却已经打草惊蛇,无人敢妄动。刀剑手段都比不上那人头秃鹫的速度,只会加速开阳君丧命。 唯有襄离冷着脸一翻手腕,驭水诀脱手而出。桌上烹着茶水的茶壶蓦然间尸首分离,壶盖遥遥飞起,滚水冒着白白的热气化作利箭,“蹭”的就往人头秃鹫的脸上飞去。 人头秃鹫正一脸垂涎,到嘴的食物显然是势在必得,想来大宗师的滋味应该更加不错,可是没想到飞来横祸,滚-烫的沸水就这么泼到了它的脸上! 那本来就不成人形的脸更加扭曲了,它怪叫着“嘎嘎”飞走,飞行的方向都变得跌跌撞撞,显然刚才是被烫坏了眼睛。它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有人会拿滚水泼人,滚水!她不觉得烫吗??!还有,她是怎么把水泼这么远的…… “呵,脑袋小了不起啊,等我能出去了,非让你知道钻别人家窗户的下场!”某个“心狠手辣”的鲛人恨恨说道。 “……”哦,所以说那个人头秃鹫被水泼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在外面嚣张的飞来飞去,气到了被禁足不能出门的某个鲛人,所以才倒了大霉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一出实在是太绝了,从来也没有想过,沸水也能当成武器……鲛人果然不容小觑。 此时不在状态里的开阳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才秃鹫的怪叫把他从全神贯注里唤醒,他才后知后觉的腿软起来。 摇光君慢悠悠的顺着操作台往下滑,却被襄离一下子扶起来。她臭不要脸的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跪-谢就见外了吧,飞舟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间失控了,难道有故障?” “……不是故障,是……“话音未落,飞舟又开始左摇右晃起来,连同船舱里的陈设都开始往一个方向倾斜滑动。 方才惨遭毁容的秃鹫再次折回,阴毒的眼神落在襄离的身上,它知道那是害的它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它从窗子边一掠而过,飞到了飞舟之上,然后飞舟再次颠簸起来。 “飞舟的动力系统没有问题,只是有什么东西产生了阻力跟飞舟对抗,飞舟受力不均匀,自然会颠簸摇晃。” 襄离连忙用“千里目”查看,却被外面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致使雁舟全军覆没的秃鹫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这边来,乌压压的一大片,穿梭在天上的飞舟战队中。它们的羽毛似乎是经过什么药水淬炼过的,阳光下泛着不详的蓝紫光,喙更是比钢铁还要坚硬几分。 只见五只秃鹫同时用喙的尖角勾在了飞舟上,然后像五个不同的方向使力,它们力大无穷,霎时间分散的力量,便将一架飞舟四分五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飞舟毁了,飞舟上的人也会坠落。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下场可想而知。 襄离的眼前都成了血红的一片,这是秃鹫的车裂之刑,它们在模仿五匹马,对一个“罪人”施加最为残酷的惩戒。 北邑的将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能够驾驶战舟和飞舟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哪怕是死也要搏最后一下。 一时之间乱箭如雨,连环弩也架设上去,可是那些精钢打造的箭落在它们的身上,却连它们的皮毛都伤不了。铁箭砸在身上,还能听见“叮叮当当”的脆响,仿佛它们穿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根本不畏惧这些挠痒痒一样的攻击。 兀鹫嚣张的怪叫里夹杂着嘶吼和尖叫…… 襄离心神动摇,摇光君便从她的手里拿来千里目,只一眼就看得目眦欲裂。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对付这些扁毛畜生不用留情面,给我上霹雳弹、雷火炮!轰它!” 摇光君的声音从飞舟里传了出去,尚且还有余力的战舟连忙打开的舱门,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翡翠魂制造的武器都是又金贵又暴脾气的物件,烧钱,但是威力不容小觑。 用三升翡翠魂可以造出一颗霹雳弹,足以炸毁半个山头。流火蹿起,浓烟滚滚,飞舟被炮弹的余威震得快要散架,可是就算是可以移山填海的霹雳弹、雷火炮,也仅仅只能炸下它们的几根羽毛。 玉衡君吹起短笛,召唤鹰奴来战,可是那些原本威风凛凛的鹰隼在这些兀鹫面前显得无比的弱小,一爪子就给它撕的惨叫连连。玉衡君眼睛都红了,可是短笛声却没有停。 “格老子的!微巳我去你大爷!”摇光君看着眼前的燃血犀照忽然爆了粗口,“老子不怕死,你让老子出去干-他娘的!”他提刀狠狠在地上一杵,然而无济于事。 黑羽毛在阳光下飘飞着,显得极其的讽刺。 那么多人命填下去,那么多黄金烧起来,竟然只换来了几根黑羽毛。 “黑雪……”襄离恍然惊醒,那黑色的羽毛不正像是飘摇的雪花?雪可以像鹅毛,鹅毛自然也可以像雪……黑色的羽毛,不就是黑色的雪? 不祥之兆成真了,难道天枢君这次的占卜没有出错? 襄离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如果说天枢君的占卜没有错,那么紫金城的确是险地中的险地,绝境中的绝境……可是微巳却一个人去了。更令人难过的是,她上一刻还在对他生气。 她袖里的手握紧,忽而后悔不迭,如果说真的难逃一劫,她最后跟自己最爱的人相处,竟然还是闹脾气吗? 眼前的燃血犀照还在兢兢业业的守护着飞舟的船舱,除了个小窗户,别的地方都是不可接近的禁地。曾有秃鹫试图落脚,却被这结界灼得皮肉焦糊,不得不忌惮的飞开。 “谁告诉你想打架一定要出去?”襄离径直走向驾驶舱,站在了操作台前,面色凝重的把手伸向了操作杆。 “实不相瞒,我也看那些扁毛畜生不爽很久了!” 第854章 驾驶证有吗? 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死也不会让襄离碰操作杆! 当时襄离倒是一脸决绝,紧接着飞舟就跟成精了似的,忽而竖起来了——开阳君这个发明制作者都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还能竖起来! 襄离面不改色,两手转着操纵方向的轮盘一个急转,那飞舟就像是木棍一样在空中画了个扇形。画完之后还不停,紧接着来个周转! 那飞舟外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金色,那便是触碰不得的燃血犀照结界。 秃鹫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会傻到自己来撞结界找死,可是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 襄离心思一转,决定用结界主动的去碰瓷,来一个烫一个,来两个糊一双! 秃鹫都想不到这种骚操作,还在跟那些炮弹流火做“打情骂俏”的游戏呢,结果那结界就贴了过来。燃血犀照防御力惊人,更何况是对待妖邪之物。那结界随了主人,都有着了不得的洁癖,一沾染到这玩意就“噼里啪啦”闪个不停,活像是在跳脚,威力更是倍增,一时之间红光大盛,还没等贴着兀鹫呢,就先烧焦了一层毛。 那层刀枪不入的铠甲顿时成了着火的衣裳,转瞬化为乌有,一群嚣张的秃鹫就在天上裸飞了起来。不过也没等到它们萌生什么羞耻心,紧接着就赶上了成为“烧鸡、烧鹅、烧鸭”的热锅,一个接一个的从天上掉了下去。 无可匹敌的怪鸟在一个措手不及的交锋中,惨败! 北邑将士的脸色还带着浴血奋战中的激情和悲愤,结果忽然就大获全胜,一时之间表情都调整不过来,半晌才欢呼起来,“襄离大人万岁!” 襄离松手离开方向轮盘的瞬间,有一种收剑入鞘的快意。 一回头,却对上了满船舱的面如菜色。 “你们怎么了?”襄离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了不得,这简直就是飞舟女杀手,也太有天赋了吧! “你们不高兴吗?我们赢了诶?那些怪鸟都被我打死啦。” “……”还是没人说话。 “呕……”半晌,惨遭非人对待的北邑高层的生理反应姗姗来迟,抱着能抱得器皿吐得天翻地覆、面无人色。 “……”真是不给面子…… 摇光君体质强健,吐完之后缓过一口气,骂骂咧咧,“你……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考过飞舟驾驶证!我他-妈-的……你这个鬼操作,当时的考官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襄离没想到在汉昭修行要有修行证,在北邑开飞舟还要有驾驶证。“还要有那东西?” 摇光君脸色发黑,“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没有了……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有证的!” 风度翩翩的天权君第一次这么狼狈,抱着木桶勉强的说道,“答应我小襄离,以后不要碰飞舟了好吗?” 秋屏第一次对襄离表示痛心疾首,“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拦住她!” 只有开阳君跟吃一堑长一智毫无关系,还在若有所思,“我觉得你这个办法挺好的……能不能再来一次,我研究的那个苍蝇拍如果加上这个结界岂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接连压得呼吸困难。“不,你不想再试一次!” 那叫声,堪称凄厉! 襄离的自信心备受打击,不屑的表示,“你们人类就是平衡能力太差,哪里有那么夸张啊!” “我走了,你们在这里慢慢休息,咱们紫金城中见。”她站在结界前,微微一笑。那结界的颜色明显浅了许多,已经到了若有若无的地步。这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的计策,她原本就是想要利用燃血犀照干掉人头秃鹫,然后用人头秃鹫身上的毒来抵消燃血犀照的禁制之力。 如今计划显然十分成功,不出她所料,燃血犀照的力量已经被削弱,就凭借那点小小的阻力,她已经可以自由来去。 船舱里歪歪斜斜躺倒一大片,只有她一个还站着。鲛人纤细的身影站在了船舱门前,她说她要走了,要一个人去紫金城。 摇光君只觉得身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猛的一下弹跳起来。“你给我回来,微巳让你好好呆在这里,你难道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吗?你别以为你能对付的了人头秃鹫就了不起,巫族的手段层出不穷,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 襄离回身微微一笑,这一笑没有了平日的古灵精怪,却是真正的刻骨惊心。 细软的发丝荡在脸颊,她背着光,像是迎着朝阳即将破碎的浪花,又像是对着烛火迷恋赴死的飞蛾。 “他有他的苦心,我有我的苦心,如果真有什么刀山火海,与君共勉。” “听话吧,”天枢君面色苍白的抬头,感觉自己刚从脑震荡中复苏,“你在这里,我们起码还能保护你,早晚我们也是要去紫金城的,不会让他一个人身陷险境。” 襄离挑眉,“是吗?”她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可是是我在保护你们呀~” “……”好有道理,竟然没有理由反驳! 这情况来的怪异,强健的人类倒下了,柔弱的鲛人却还站着。一个女子要与自己的情郎同生共死,他们却劝她明哲保身……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原本应该恐慌,应该如传闻中的鲛人一样,双目含泪泣不成声,楚楚可怜的寻求庇护…… 可是她都没有。没心没肺的人都是这样吗?天塌下来都浑不在意,她连那些多余的情绪都不要有,一心只想着同生共死。 太多的一反常态让他们无从下手,更何况还有个扎心的理由:好像的确是襄离在保护他们…… 摇光君面色更黑了,眼睁睁的看着襄离伸出食指一点,燃血犀照就不甘的闪了闪,随后出现了个漩涡。她就这么离开了。 “真让人头疼……”摇光君捂着额头哀嚎一声,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能镇住她的只有微巳了吧?哦不,微巳的夫纲好像也时灵时不灵…… 不过有个肯陪你同生共死的女孩,哪怕是让人头疼,也心甘情愿的头疼一辈子。 第855章 血月将出 “等等,飞舟这不是还在天上吗?她要去哪?”飞舟里本来就脑子不清醒的人们发出了后知后觉的疑问。 要知道微巳带走了啾啾和断水,她现在可没什么防身的东西。 “糟了!”众人都脸色一变,摇光君连忙拿起“千里目”观看,等着召集手下捞人,却见到了匪夷所思又堪称美轮美奂的一幕。 微风拂动襄离的发丝,半隐半现的露出她皎洁的面庞。她合拢双目一跃而下,让人的惊呼都提到了嗓子。 可是却在空中展开了双臂…… “以为自己是鸟吗?”摇光君情不自禁的破口大骂,开始忖度起怎么跟微巳解释他的宝贝徒弟摔断腿的事情,然而下一刻,襄离的身上就骤变突-起。淡淡的白色水雾聚拢到她的身边,挽上她的臂膀,乍一看仿佛一条女子的披帛,正在空中飞舞。 可是那绝对不是披帛那样华而不实的东西,白雾渐渐有了形状,那是半透明的翅膀,挽在鲛人纤细的手臂。薄薄的衣裙翻飞如花,她却是在飞,而不是在往下坠落。 只见襄离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掠过地面行军,投身到了一处丛林,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摇光君长出了一口气,没摔死就好,刚才实在是太吓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就是翼族也不一定有那么好看的飞行姿势吧,鲛人果然还是鲛人,无时无刻都是美丽的。 等等,他忽然间陷入沉思,这出其不意又难得缜密的逃跑计划,还有这胆量和术法……这这这……这还是那个走几步就一副死鱼样,缠着微巳要抱抱的“孱弱”鲛人吗? 他的嘴角不禁一抽,觉得自己需要防备的人中又多了一种“表面看上去柔弱无害甚至有点傻,但是实际上却是扮猪吃老虎”的奇怪品种,这种品种以襄离为代表。 不过襄离这也是第一次用幻雾这种东西。雾,说白了也是水的一种形态,鲛人最擅长控制的东西,不过同样的,这样精细的控制也要看天分,遗光当时好像是用了三年才学会。唔,她似乎真的继承了那位“洛水神女”的神力呢。 襄离落地的瞬间,那些雾气也消散不见,与郁郁葱葱的林木融-为-一-体。 她的确是要避开北邑的人,一是避免自己给他们带来麻烦,二来是避免什么时候被抓回去。 不过如此一来就成了单枪匹马了……襄离望着远处散发着不祥之气的古老之城叹了口气,随即在树林里朝着目标而去。 昏暗的夜色,难以辨别方向的树林,还有坎坷不平的道路……这些对于人类来说十分难以克服的东西在襄离的眼里都不算是什么。 可是她依旧走的不是很快,因为越是靠近紫金城,她就愈发觉得压抑。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路上显得格外的黑,大概预示着明天要下雨。鲛人喜水,原本不会感到不适。可是这种压抑显然不是阴天带来的,也并非是说什么切实的瘴气或者是威压,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气氛,仿佛是哀伤、恐怖、怨恨之流融合在一起,让她觉得胸口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喘不过气来。、 忽然,她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其中还掺杂这铁甲碰撞的声响。 北邑的军队?她不是离着他们远去了吗,怎么又接近回来了? 襄离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鲛人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的能力,可以让他们在没有任何标记的深海都能来去自如,她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她的心中猛地一凛,如果说方向没有错,那么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原地,所谓的走远只是她的错觉。 幻术! 她又惊又怒,还没痛骂是哪个“自己人”对自己设下圈套坑害,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手腕。 “跟我走。”那人的声音是阴柔且低沉的,手也是鲛人一脉的冰寒,直接把襄离那隐隐约约的期待打落到了谷底。 是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襄离甩开遗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走,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遗光堪称妖冶的面孔浮上一丝妒意,他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北邑困在战局无法脱身,幽国自身难保,我可以暂时稳住汉昭,鲛人已经可以离开朝日屿,开启天海之门,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是啊,他们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这样,挑起战火,让仇人自相残杀,然后在夹缝中求得生机。 襄离自己也知道遗光说的没有错,可是她却并不想走。 她只好给自己找借口,“巫族还在猖獗行事,北邑的钱财我还没坑够,还有……” “还有微巳,他现在生死未卜,你放不下对吗?”遗光一针见血的说道。 襄离被人戳破也不觉得尴尬,她平静的说道,“对,我放不下。”她绝美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就好像是个站在岔路口,不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为什么没人来接她一般。 她想不出来,洛水怎么可以为了那些素未谋面的人、虚无缥缈的事去死,弃爱人孤苦一生。 在其位谋其事,她承担了命运,接受了期望,就会为她们而付出。她可以承担挑起战乱的骂名,可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那些族人以后活的更好,如何把他们一个不少的都带回家……她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可不可以让她也去做一些属于自己的事? “海国有你就够了,”襄离看着遗光,语气里满是期许,“你会是个好的国君,会让海国变的更好的……我不回去了,可以吗?我这一生所求,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并不想当什么救世主。” 遗光一直跟她斗嘴,还是第一次被她用这种近乎托付与钦慕的态度对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竭力使自己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原来你还是这么天真痴愚无可救药!”他冷声道,“难道你还以为这件事如此简单吗?我告诉你,早就不是了,巫族在做的事情所谋甚大,如果你还在这里耽搁下去,只是白白送死。我让你离开这里是为你好,汉昭已经出现了异象,这里的异象只会更加诡异。” “什么……”襄离皱着眉,“你是说人头秃鹫吗?” “不,是血月。” “血月将出,天下大乱。” 这于这句话相伴而来的,是一道凄美的月光洒下。 血色的月光。 第856章 血蛹人面蛛 你可见过血色的月亮? 原本被乌云遮盖的月显露真容,弯月如勾,颜色如血,像是死神的镰刀刚收割了一波性命,淋漓的垂下鲜血。曾经皎洁的月光就是那些撒下的血,它不复清白,徒然铺了一地凄红。 置身其中,就好像站在血海,没有来的叫人有了沉-沦之感。 许久之前缠绕在身上的压抑愈发浓重,襄离只觉得四肢手脚没有一个不是陷在淤泥里头的沉重。 血月已然降临。 她惊疑的抬头,洁白的颈项仰成一线,沐浴在血色月光里。血光与蓝衣交织,染得衣裙妖紫,她如一朵紫色的鸢尾,在血海里悄然开放。 “这就是血月?”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随即愕然的看着遗光:“有人说过你是乌鸦嘴吗?” 遗光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额角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只是碰巧!快跟我走,不然要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襄离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就见到一朵浓黑的乌云飘来,落在了遗光的面前。她垂头一看,知道这是遗光的幻雾。 此时,周遭忽然有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正在破土…… 不,什么种子破土的声音会这么大? 她还在凝神细听分辩,却见遗光的脸色骤变,动作堪称粗鲁的把她推到了幻雾上,随即自己也站了上去。“快走,那个东西要出来了。” 黑雪代表着秃鹫,血月难道也象征着什么? 襄离被幻雾承托着飞到半空,忽然见到什么东西从原本她站着的地方钻了出来……难怪她能听到破土的声音。 那是一只白白的蚕蛹,却很大很大,几乎跟一个人那么高。知道那东西完全冒出地面,土壤才停止了异动。那些巨大的、白白的蚕蛹如同石碑一样矗立在幽暗浓密的森林里,乍一看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这就是你说的异象?”襄离明白过来,表情凝重的盯着那些白白的蛹。 不,这些绝对不是蛹这么简单,她看到了,那些蛹是活的,在呼吸,在动。一个活的蛹,是要破茧的,如果这些东西破茧而出,又会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血蛹,巫族搞出来的把戏。趁着他们没有破茧赶紧离开这里,否则的话……” 他的话音猛然止住,因为一枚茧上出现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已经撕开它要出来了! “小心!”他忽然压着襄离弯腰一躲,还没有飞的很高的幻雾之上被那怪物轻而易举的跳跃上去,巨大-阴影笼罩而下。 襄离跪倒在幻雾上,连忙在两人周围生疏的布下结界。剑阵剑纹她学的稀松,总以为微巳总在那里,她学来无用,如今可算是吃到了苦头。 剑的附灵是注入相应的灵力,描画剑纹就可以形成独有的剑阵,这样的阵没有结界那么厉害,可是却可以形成独特的气场。大宗师不同凡响,哪怕是个细节到不能在细节的地方也学到极致,不知道能气死几个修行者。 她心思浮动了一会猛然发现不合时宜,连忙甩了甩头严阵以待。 那生疏的结界聊胜于无,遗光撇了撇嘴角,一脸嫌弃。“打不过,上隐身的幻术,我们速速离开就是。” 襄离没有对对方那怂到极致的战略表示任何异议,因为她看了一眼那个怪物。 乖乖,那是个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见到了一辈子的噩梦。 一开始她还幻想过蚕蛹里面冒出来一个像是蝶族一样长着翅膀的怪物,可是她完全忘了,不光是蝴蝶、蛾子会结茧,蜘蛛也会。 巨大的蚕茧里面冒出来的就是一直巨大的蜘蛛。那蜘蛛刚刚破茧,似乎还是个幼体,只见它长了八条人腿那么大的足,长矛一样的怼进地面,庞大的身体通体纯白,钢铁一样的带着光泽,那只蜘蛛长着人头,那人头还是个少女的模样,最多不超过十五六岁,可是她的脑壳却是光溜溜的没有一丝毛发,整张脸是跟身体一样的苍白颜色。她的嘴里生出了两对尖锐的牙,此时正在焦躁的互相磨着。 人面蛛,这就是跟活死人齐名的人面蛛! 襄离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去过的那个二皇子的恐怖收藏室,那里包罗万象,可是却没有一只人面蛛。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人面蛛太凶残了,他根本无法获得。 此时此刻,对于逃跑的建议,她怎么会提出反对的意见?她恨不得幻雾底下多长出八条腿来一起跑。 可是那人面蛛显然不打算放过到了嘴边的食物,一击不成她忽然吐出一股丝,朝着两人飞去。 遗光沉下脸色,召唤出武器朝那股丝挥去,可是那股丝非但没有被切断,反而顺势缠绕了上来。遗光的脸色难看极了,因为那丝是有毒的,他感觉武器上的银白正在慢慢变黑,并且那丝还在继续往上缠,就要到他的手上了。 “你快放手啊!命重要还是武器重要!”襄离在一边急急的说着,恨不得帮他拔河。 可是遗光却倔强的抿唇道,“不行,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唯一”这种东西就是个甜蜜的负担,遗光“认贼作父”,对自己的在亲生父亲一面都没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这却是他留给遗光唯一的东西,这是唯一的父子牵连了。 襄离沉默了一会,觉得放在自己身上,她都说服不了自己放手。于是她咬了咬牙,拿出身上唯一一把匕首开始割起了蛛丝。 那是微巳很久之前送给她的一把专破结界的匕首,形似短剑。可惜,对燃血犀照没什么用。 能够破开结界的匕首威力非凡,对于蛛丝显然也是有用的。 她割了几下蛛丝就断开,解救了遗光的“唯一”。可是匕首也不可避免的被毒素污染,变得黑乎乎的一片。 “襄离,多谢。”遗光早就看出了襄离脸上的不舍和迟疑,大概也知道了这只匕首的含义。 “没事……”襄离把这只坏掉的匕首收起来放好,“我会找到微巳的,以后我还会有新的。” 一定会有。 第857章 以人为畜 蛛丝割断,人面蛛也是一愣,到了嘴里的食物就这么飞了,它十分不甘的原地开始跺脚,还是八只脚一起跺。 “它这是在做什么?地板烫脚?”襄离奇怪的看着它。 遗光被她这种生死关头还能谈笑风生的奇怪体质折服了,“你管它是不是地板烫脚,你没看到它身上开始长毛了吗?现在不走等着干什么?” “啊?长毛?” 襄离定睛一看,见人面蛛身上果然起了异变。原本白色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黑色的毛,乍一看仿佛发霉了一样。 “她发育成熟了。”遗光沉着声音说着,手下法诀交错,幻雾腾空而起,飞到了树林之上。“雌性的人面蛛比雄性更为凶猛,刚才只是侥幸,你不要试图冒其锋芒。” 他说完这句话,就把跃跃欲试想要蹿下去的襄离按住。 襄离:“……”大哥,我就是换个坐姿,腿有点麻了。 此时,那跺脚的威力也开始显现出来。 这一只人面蛛似乎属于先锋之类的,是出来探路的,那跺脚的动作或许就是个讯号。只见哔哔啵啵的声音接连响起,满地白白的墓碑似的蛹都被撕开了一个的缝隙,接二连三的有蜘蛛爬出来。 它们刚刚爬出来的时候浑身雪白,又从那高大冰冷的白色蚕蛹里出来,宛如从坟墓中爬出来的白骨。 血月的照射下,它们的身体上迅速覆盖上黑色的绒毛,顷刻间发育成熟,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襄离被这动静吸引,不自觉的回头看。 “它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总之不是来追自己的救好,蜘蛛的习性谁知道呢? 然而醒觉它们去的方向她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那个方向是她来的方向,是北邑的军队…… 脱离险境,遗光又恢复了那多情慵懒的模样,他瞥了那蜘蛛的去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物种的本质就是扩张和繁衍,人面蛛也不外如是,扩张就是扩大自己的领地,繁衍就更简单了,交-合产卵,他们就可以不停的拥有下一代。” “……”交-合产卵?冲着北邑的军队?襄离为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默哀了一把,感觉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摆脱不了这个阴影了。大规模的蜘蛛结界如饥似渴的扑去,似乎有榨干-他们的趋势。 紧接着,惨叫声连连传来,其中还夹杂这血肉撕裂的声响。 这战况很激-烈啊,北邑的男人还真是“艳福不浅”。 襄离第一次深恨自己的听力敏锐,捂着耳朵念叨了几句“非礼勿听”。 天上的血月依旧高悬,甚至月光的颜色更加深了一些,转为了暗红。流泻在地上的月光静谧的淌着,仿佛一滩鲜血。 风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了,那叫声格外的凄惨,像是人垂死的挣扎…… 襄离浑身激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裙子。 “停下,停下!”她急急忙忙的说道,“我想起一件事,雌性的蜘蛛是不是在交-合后会把雄蜘蛛吃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叫声就是…… 遗光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忽而低低的嗤笑一声,“说你聪明你又喜欢犯傻,说你傻,有的时候还很聪明。是,你说的没错,这就是蜘蛛的习性,而人面蛛也不外如是。不过她们产卵的方法更为残酷,我觉得你不会想要看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襄离的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这是鲛人所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繁衍,就是把自己的种族扩大,简单的来说,人面蛛只会越来越多。”他近乎冷酷的说道,“人类的生死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回到海国,这里的一切天翻地覆都影响不到我们。” “你知道人面蛛的习性,难道已经与他们打过交道了?”襄离觉得对方比自己知道的太多。她没有对对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拒绝的事情不会再动摇。先找到微巳,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遗光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面色沉重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幽国这种异变竟然越来得晚,汉昭已经有许许多多的地方出现了人面蛛,一旦出现就会大肆的扩张。这些人面蛛的卵是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的,只等着一场血月孵化出来。” 很早很早之前?可是很早很早之前,幽国还太平的很,他们为什么要准备人面蛛的卵?如果说人头秃鹫还是他们的殊死抵抗,那么这些人面蛛又算是什么?襄离醒觉,或许这些根本就不是为了北邑而准备的,这些早早埋下的后手,或许预示着更大的野心。 她忽然间想起那个出现蚕蛹的地方。 那里原本就不是什么正路,只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树林,想要做点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再容易不过…… 她侧了侧头,“你说汉昭也有人面蛛,出现在哪里?” 遗光很是敷衍,“谁知道呢,哪里都有……” 襄离就差抓着他的领子摇晃了,“你好好想一想,这个很重要……巫族是怎么在你们汉昭的眼皮子底下做的手脚你们都不知道吗?” 遗光一点就通,眼睛眯了眯,“这是巫族提前埋下的祸根?不,不可能啊,汉昭在记载中从来没有巫族的痕迹,白玉京的存在更容不下这种曾经与妖魔为伍的族群,如果有巫族出现绝对会遭到所有人的追杀。” “没有巫师,法师也行啊,巫族明知道你们不待见,自己还要亮出身份,那不是找打是什么?”襄离快要抓狂了,“有没有什么身份可疑的人去汉昭买过荒宅荒地,或者是幽国的商人落户?” “你这么一说……”遗光在脑海中飞快的联系几个出现人面蛛的地点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忽然间灵光一闪,似乎有了眉目。 “祭坛。”他冷静的扔下这个词,“在汉昭建立之初,白玉京的势力范围还没有现在这么广,许多城镇甚至还不开化,他们信奉的是老时候的那一套祭祀之法,每到大灾之年就会以人为畜,献为牺牲。后来白玉京就废止这这一套,原本的祭坛都变成了别的用处。非要联系的话,那些人面蛛出现的地方大多都是祭坛。” “以人为畜,莫非人面蛛就是在那个时候的牺牲品……” 第858章 人头蛊 襄离忽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遗光,我们回去看一眼!” 遗光摸不着头脑,“去哪?” 襄离竭力稳住声音中的颤抖,“北邑军队那里,快!” 遗光十分不赞同的反驳回去,“你找死吗?你我谁都对付不了人面蛛,回去给他们加菜?” 襄离抓着他的袖子,眸光闪烁了一下,“遗光,我们不回去也不行,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始终逃不出这片树林吗?” 遗光猛地回头,“什么?”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幻术可以瞒住自己。 “这不是幻术,是瘴气。你看到血月了吗?”她示意对方抬头看,自己也仰起了脖颈。月色顺着她的脖颈和锁骨流入衣领,让她染上了血色。 “世上哪有血色的月亮呢?”她轻轻笑着,因为记忆里的明月乡永远都是覆盖霜雪的圣洁模样,清冷却又温柔,世间任何颜色都不能改变它。 “是瘴气,红色瘴气。我们总以为是血月洒下了红色的月光,为什么不能是红色的瘴气蒙蔽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到血月?” 她侧了侧头,“还有人面蛛,你为什么觉得是血月催化了人面蛛,而不是人面蛛带来了血月呢?” 遗光似乎陷入了纠结,“可是他们出现的先后顺序……” 襄离打断他,挑了挑眉,“可是你早就说了,人面蛛是很早很早之前就被埋下的。” 遗光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知道竟然都是错的。 只是这男人的尊严不可丢弃,他上一刻还凶巴巴的说襄离做无用功,现在却是狠狠的打脸了。因为不解决掉人面蛛,瘴气不会消失,他们也不能离开。 襄离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急转弯差点甩飞出去,手下连忙抓住了遗光的腰身才维持住平衡。“你干吗?”她的胸有成竹和神秘感碎了一地,又变成了那个迷糊又傻气的鲛人。 遗光张狂的笑了笑,“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这就回去。”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人面蛛的盛宴。 “盘丝洞”可不是什么有妖娆妖精的好地方,话本里的光怪陆离一瞬间都惨白起来。 能驾驶飞舟的只是一小部分北邑的将士,大部分的人还是要靠着双-腿、马匹、战车来行进的。打眼望去,几万大军绵延的队伍都僵直不动,身上覆盖了一层白白的东西,仿佛是身上落了一层雪。 但那不是雪,而是那是人面蛛的蛛丝。 蛛丝有毒,连铁器都能腐蚀,更剧烈的却是其中的麻痹毒素。 轻柔的蛛丝落下,他们就一动不能动。人面蛛猖獗的游走,巡视自己的猎物。蜘蛛捕猎自然不会挑肥拣瘦,可是她们不仅仅在进食,还要挑选“夫婿”。 一只人面蛛似乎找到了“真命天子”,长着尖锐牙齿的嘴巴咧了咧,随即伸出了出长矛一样的足。 空中一道血光飞过,一颗人头飞起。随即雪白的蛛丝迅速的把那颗人头包裹起来,变成了一颗新生的蚕蛹。 很快的,别的人面蛛也找到了心仪的对象,接二连三的收割起来。 而北邑的将士只能僵直在原地,用充满惊恐与愤恨的眼神瞪着她们,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襄离与遗光赶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这一幕,血色与雪色突兀的结合在一起,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她抬头,想看看摇光君怎么做。只见天上的飞舟落下一轮箭矢,可是伤不了人面蛛分毫,可是如果投放霹雳弹,投鼠忌器,无疑是要让将士跟着人面蛛一起死。 翡翠魂不要钱似的烧着,托着巨大的飞舟浮在半空。他们谁都没有催促,都在注视着惨剧的发生,无声的默哀。 襄离在见到那被蛛丝包裹的人头时忽然目光一凛,知道那就是人面蛛的卵。古时候祭祀都是献祭人头,让献祭的人牲跪成一排,然后一个个砍下他们的头。之后祭祀的人头去哪里了呢?它们会被包裹上布条埋在四四方方的大坑里,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甚至可以把一个十丈见方的大坑填-满。 被布条包裹的人头岂不是跟被蛛丝包裹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远离祭祀埋下去的人头,就是人面蛛的“卵”。她们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是被硬生生创造出来的,所以用的也是同样的方法繁殖。这不是活着的生灵该有的方式,这是“蛊”,一种巫族的人头蛊。 如此,人头秃鹫也未必不能是一种蛊,那大概是巫族的鸩蛊。 鸩蛊可以落下黑雪,人头蛊便能吐出血瘴。 可是讽刺的是,她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拿她们没有办法,因为她没有一种可以杀死他们的办法。 如果微巳在就好了,火是蛊最害怕的东西,他一定有办法……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就被襄离抛下,想点实际的,这个完全不靠谱。 迫不得已,她只好询问起来的那个几近颐养天年的海神。“爹……” 海神打了个哈欠,“哟,肯跟我说话了,不怪我瞒着你洛水的事了?” 襄离有个优点,叫做厚脸皮。“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好歹也是亲父女,一家人还有隔夜仇,爹你真是会开玩笑,嘿嘿嘿。” 海神霜凌都被她的能屈能伸噎的半晌无言,一拍脑门只能认栽。“说好了,我可不会打架,那什么人面蛛你自己想办法去。” “别呀,”襄离苦着脸,“微巳会的那种法术你会不会?就是召火的那种?” 霜凌冷漠的说道,“我是海神。” “都是神啊……”襄离拼命暗示。 霜凌脸色难看,“我的意思是我是用水诀的,水火不相容,你觉得呢?” “……”爹,你这个神不会是买的吧? 她怀疑的眼神深深伤害了霜凌,他脸色涨红正襟危坐,决定拿出点真本事来。 “你老子我没有真火,却有假火,你要不要?” 襄离疑惑,“那是什么?” 霜凌伸手搓出一团火花,任由那火苗在掌心雀跃。 “人蛊,呵,都是由人来炼成的,说白了还是死人。你知道死人最怕什么东西?” 襄离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临死的那一刻。” “对,火给他们的恐惧便是死亡,除此之外当然也有火本身。但是假火,同样可以有效。”霜凌挑起嘴角笑了笑,仿佛在等着襄离来抱大腿。 襄离却是冷漠的过河拆桥。 “不就是幻术,切,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可以继续睡觉了。” 这个不孝女! 第859章 幻火之祭 熊熊烈火,燃尽残躯,上一波的哀嚎和惨叫仍旧没有消散,下一批被绳子捆扎着双手的奴隶就被推搡到了祭台前。 满地的鲜血味道冲鼻,倒下的人被像是猪狗一样踢到一边,唯有头颅被好好地包裹起来涂上药水,扔进了巨大的坑里。 “大人,新的祭品带到了!” “抓紧时间,人满了百就要封坑了。” “是是是 ,你们几个赶紧跪下!说你呢,看什么看,跪下!” 火光冲天里,刚年满十六岁的女奴因为腿软的不听使唤,动作慢了一步,就被无情地一脚踹在膝弯,跪趴在了地上。 一嘴雪白的牙齿被撞掉了几颗,嘴里的布条因此松散了,她便趁势带着血吐了出来,大声求饶:“主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放了我好不好。” 十六岁的青葱少女,长得正是水灵,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能收到房里了……主人松散的面皮抽了抽,却强行压住了心中那可以忽略不计的不舍,把正在磕头的女孩踹了个倒仰。 “啰嗦什么,老爷稀罕你伺候?现在老爷就是让你死!死的越干净利落越好!” 女孩的眼中的哀求变成了怨毒,她嘴里含着血,挣扎着被拖走,在没有被再次堵上嘴的时候撕心裂肺的诅咒着:“北邑人又怎么样,北邑人还没杀我们,你们却要我们去死!你们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们猪狗不如,畜生,畜生!” “废话真多,拖走!”身材富态的富商转而朝着黑袍的巫师,换了一张谄媚的面孔,“大人,再加上这些人就足够了,您看……” 黑袍的巫师心不在焉,“嗯,你可以回去了。” 富商脸色一僵,却又不敢得罪,“大人啊,我叫赵来啊,您记住了啊!”他一边说,一边退到了祭坛下。 而祭坛之上,十几个奴隶跪在地上,等待着被宰割。 巫师举起了法杖,编织的彩色流苏在随风飘扬,铜铃声踏古而来。随着咒语从他的口中念诵出来,祭坛四角的火盆骤然旺盛。 火光照耀着刽子手下的弯刀,那是一把形如镰刀一样的弯刀,月牙一样的银白,照亮了女孩年轻又不甘的脸。随后,光影颠倒,人头落地。 发丝黏了鲜血凝固成一团糊在脸上,然后又被漫不经心的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白布。 女孩的面容,彻底看不见了。 可是她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留着这个世界的倒影,看看这些丑恶的嘴脸。 火盆里的火像是长了脚,自己从盆里溜下来,朝着巨大的土坑爬去。 椒叶、猫血、不知名的兽骨、腐烂的腌制物、狼毛……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被一起丢到了坑里,与火焰一起共舞,产生了奇妙的变化。火焰的颜色在不停的转变,从红色到绿色,从绿色到黑色…… 痛,铺天盖地的痛。为什么人死了还能感受到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上有高低贵贱,为什么有权有钱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就让人去死,为什么那些该死的畜生能好好活着,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她没做过坏事啊,她存够的钱还没拿去给爹爹买药…… 人面蛛在蓝色的火焰里焦躁的冲撞着,随后身体逐渐僵硬,就像是认命了一样趴在了地上。 襄离起了一场幻术的火,绵延十里不绝。蓝色的火焰像是海水一样静谧的燃烧着,将人面蛛与北邑的将士都笼罩在内。 火焚是一种酷烈的刑罚,如果真的有人死在火里,很少有人被活活烧死,大多数都是被浓烟呛死的。可是如果你没有死,在烈火中细细的体会那种痛苦,那种每一寸肌肤都被烧灼,从鼻子眼睛到内脏骨骼,那种痛苦就是一种折磨,能把人活活逼疯。 人面蛛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北邑的将士也不是不想自我了断,只是托了人面蛛的福,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烈火中一动不动。 虽然从一开始遇到人面蛛开始,他们心里就没有抱什么生还的希望了,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痛苦吧?能不能给个痛快? 北邑的将士在痛苦中朝着襄离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然而襄离闭着眼睛,压根看不见。 呜呜呜,为什么他们要受这种折磨,太可怕了…… 北邑的人也不是傻子,最起码智商要比人面蛛那种不成型的东西智商高一些。在烈火里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死,他们早就知道这大概不是真的火,而是传闻中的幻术。 幻术……这简直太可怕了!虽然身体动不了,可是不妨碍他们因为疼痛产生生理反应,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以后得罪谁也不要得罪鲛人,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蔫坏的一个种族啊! 北邑的将士在烈火里升华了灵魂,可是人面蛛却是升华了躯体。 她们似乎回忆起了生前的痛苦,那种绝望已经要把她们逼疯。 黑色的绒毛逐渐从人面蛛的脸上身上消退,狰狞的獠牙也收了回去,满是血丝的眼珠逐渐恢复正常,尽管没有头发,可是已经能看出来那人面蛛顶着的人头原本长什么样子了。 那是个清秀的小姑娘,脸庞白净但不细腻,脸上有细小的疤痕,应该是柴火划伤的。 她停下了动作,静静的站在火里,仿佛是个被烤熟的大闸蟹。 “我不想死。”她竟然说出了人话。 “我只想好好活着,谁当我的主人并不重要,我会洗衣做菜打扫院子,总能养活自己和爹爹的……” “可是那些权贵没有把我们当人,他们想要反抗,却只会推出别人当替死鬼。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好恨,我好恨啊!”她脸上流下了泪水,那泪水在幻术的火焰里并没有蒸发,仍旧闪耀如水晶。 “如果杀了我的,也是这样的一场火该多好……姐姐,蓝色的火,好漂亮啊,我不疼……我看到爹爹了,他要找我回去吃饭了……” “老爷给了我很多钱,娘你以后一定要过好啊!” “走吧,走吧,尘归尘,路归路……” “来生我也想当有钱人!” 蓝色的火焰里,人面蛛一个个的都化成了灰烬。 第860章 好心的信使 虚无的归于虚无,荒诞的归于荒诞。蓝色的幻火中,人面蛛想起了自己死前的那一刻。他们不想要去战斗,只想要获得永远的平静。 她们终于在梦境里如愿以偿,变成了灰烬,飘散在风中。 绯红如血的月光消失了,一弯月又恢复了皎洁,天地间唯余下一场纷纷落下的碎片。 连绵十里的野火被襄离收了回来,可是她震惊的发现,血月不见了,人面蛛不见了,可是那铺天盖地的蛛丝还顽固的留在原地。北邑的将士形如雕塑,还是一动不能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襄离有些急了起来。 遗光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情况,“人面蛛是虚,可是蛛丝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们都中了毒。” 这不用他说襄离都能看出来,毕竟在毒素的侵袭下,北邑将士身上穿的盔甲都锈蚀了,被触碰到的肌肤也在迅速的腐烂,有的地方已经流下可怖的脓水。 “够了襄离,你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不是你能做的到的。”遗光寒了脸色,站在她的身后,“你跟我走。” “布谷、布谷……” 清脆的鸟鸣突兀的闯入,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它的出现就像是冬日里开的迎春花,硝烟堆里的烧饼,温暖的让人不可思议。 灰羽黄喙的杜鹃鸟从远处飞来,襄离盯着它的身影,有些发愣。 幽国沿途连野狗都不曾见过,似乎连鸟兽都懂得避难,这只杜鹃鸟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一些? 那只杜鹃鸟轻盈的落在蛛丝上,吓得原本还在思索的襄离脸色大变,连忙驱赶着它。 “快走快走,这有毒的!” “布谷、布谷。”杜鹃鸟却歪头看了她一眼。 襄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竟然从区区一只杜鹃鸟那圆滚滚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笑意。 “你笑什么,我这是为你好!”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襄离却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那蛛丝连钢铁都能腐蚀,这只鸟落在上面却是毫发未损。 那只杜鹃忽然飞到了襄离头顶,从上而下扔了个什么东西下来。 襄离下意识的接住,发现那是一片黑的发亮的鳞片,拿在手里凉浸浸的,看着还有些面熟。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杜鹃扑闪着翅膀,让她把鳞片反过来。 襄离依言照做,发现鳞片上竟然有字。上面是两个十分古朴的古文字,“解药”。 “解药??!”襄离大喜过望,简直要抱着小杜鹃亲一亲。小杜鹃受不了她这么热情的态度,往旁边飞了飞,摆出了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架势。 遗光在一边幽幽的说道,“傻子,这个如果是解药,那这么多人靠这一枚鳞片怎么救?” “啊这……”襄离想到这里也觉得为难起来,求助的看着那只杜鹃。 杜鹃:“……”不怪你,都怪那鳞片太小,只能写下两个字。只见它腾空而起,用近乎手舞足蹈的可笑姿态比划了一番,给襄离指着方向。 可是直到杜鹃累得快要抽筋,襄离也没有看出那空荡荡的上空有什么东西。 “我会不会弄错了,一只鸟怎么能跟我交流呢?”她摇摇头,“一定是我幻术消耗过大出现幻觉了。” 杜鹃要气死了,一爪子抓在了襄离手上。 襄离一个吃痛,手里的鳞片扔的飞起。 鳞片的重量不轻不重,刚好飞到襄离的眼前。在它缓缓落下的时候,透过那黝黑的鳞片,她忽然看到那片空荡荡的天空上出现了一座高塔。那座塔高耸入云看不到顶,任何人站在它脚下,只会显得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这是……”还没等她看清,那鳞片就掉了下来,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幻影。 襄离自然不会相信,她再次把鳞片举起挡住眼睛,果然又见到了奇妙的景色。 “你是让我去这里?”她恍然大悟的露出了笑容,“这里有解药对不对?” 杜鹃要是能翻白眼早就翻了,此时也只好纡尊降贵的一点头,表示自己这个信使的使命完成。 “谢谢你啊,可是是谁让你来帮我的?”襄离十分的高兴,这样奇妙的信使令她十分好奇它的主人是谁。 杜鹃高傲的扬起小脑袋,正要表达什么的时候,却忽然从半空坠落,浑身抽搐了起来。 “布谷——”它看起来极为痛苦,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扭曲变形,羽毛蓬乱的炸开。 “你怎么了?”襄离也没料到这一出,连忙蹲下-身检查。这……这应该不是摔的吧? 杜鹃已经无法再表达任何东西,痛苦而凄厉的叫声尖细起来,仿佛啼血。那叫声听的人毛骨悚然,然而在下一刻,它便炸开,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襄离的脸上还溅着残留的血,神情呆滞。一瞬间仓促的变故令她措手不及,那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就瞬间没了呢? 她握紧了手里的鳞片,那熟悉的冰凉令她忽然想起了一个神兽。 幽奎。 她连忙翻看,发现那鳞片真的跟记忆里幽奎给她的一模一样。幽奎……幽奎跟她可是没有什么交情,就算有也早就被见色忘义了。能记得给她派信使告诉她消息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关系微妙的姐姐了。 “你是不是巫山的信使啊?”她轻声说着,浑然不顾那说话的对象已经成了一地狼藉。 遗光觉得她的状态不对劲,不禁担忧的喊了她一声。 可是襄离却是置若罔闻,她忽然对着遗光问道,“你看到前面有一座通天之塔了吗?” 遗光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心想她是不是被吓傻了。“没有,你没发烧吧?” 襄离却是甩开他想要试探体温的手,神神叨叨的说道,“看不见就对了,我能看见……这是我的使命,它在召唤我。”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我没中毒!”襄离忽然招手,让天上的飞舟注意到她。“摇光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去找解药!” 摇光君还没说话,天上就有个兴奋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想办法拖延到解药回来,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呢~” ……不,襄离姑娘不要!北邑的将士如果还能做出任何一个表情,此时一定十分的惊恐。不要把他们交给天玑君啊啊啊啊! 可惜,襄离姑娘听不见他们内心的呼唤,抛下他们和遗光,朝着看不见的通天之塔来了个风萧萧兮易水寒。 “小的们,跟我下去抬人!先到先得,见者有份!” “啊啊啊是新鲜的活人诶!” “还不怕疼!” “有毒怕什么,这可是活人啊啊啊!” “……”襄离姑娘你快回来,我们承受不来。 第861章 通天之塔 可是时间就是个不通情理的家伙,有的人可以等,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烟尘飞扬,铁蹄纷踏,老远的竟然有幽国的旗子竖起来了。 身穿幽国铠甲的将士正朝此处涌来,可见早有预谋。 那些将士……襄离心中一惊,他们分明都是穿了铠甲的活死人!怎么会如此听话!她离去的脚步一顿,却听到天上中气十足的叫喊: “不成人形的杂碎宵小也敢来叫阵,我告诉你,就是我们没了步卒骑兵,也能打你们一个落花流水!” 摇光君一声令下:“列阵!” 只见残存的飞舟降落,组成一面不可逾越的钢铁之墙,上面竟然有了星辰交联的图案。无所事事的天权君拿着阵盘舆图悠悠一笑,朝着襄离挥挥手,“去吧去吧,我们应付得来!” 襄离眼眶一酸,便转身而去。多说无用,她要做到的就是去那所通天之塔。 快,在快一些……她心里无声的催促着,身-下白色的幻雾化成鹰隼,载着她朝着紫金城之中飞去。 然而到了紫金城的城门处就走不动了,那里弥漫着浓厚的瘴气,幻雾到了那里就无法聚集,襄离只好下来靠着两条腿来跑。 跑也不好跑,这几天里城里放出去的怪物大家伙都是看到的,身边也有许许多多的相识的人就那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他们心下惊惧,原本躲在家里害怕的不敢出门,此时此刻也担心自己成了下一个怪物,人人自危,都想着往外跑。 都说北邑人残酷弑杀,可是就是死在刀剑炮火下,也好过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百姓都卷着细软争先恐后的逃离,又被驻守的官兵粗暴的推了回来。双方如同狱卒与囚犯,很快就起了冲突,推搡厮打起来。 打破头都想出城的人里面出了个异类,那异类行色匆匆,衣裙雅净,身姿容貌令人望而出神,正是襄离。 “那是仙女吧?” “是不是有仙人来救我们了?” “九天之神啊,若您听见我的祷告就一个天雷劈死这群畜生吧!” “你眼花了吧,我没看见有仙女……也别指望什么神仙来搭救了,父老乡亲们,拿起铁锹、锄头、镰刀、扁担……有什么拿什么,跟我打出去!” “打出去!”应和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 “兄弟,你这个擀面杖很灵性啊……” “你旁边那个还拿漏勺呢!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冲啊!” 新一轮的冲突再次开始。 襄离却是把幽奎的鳞片放在眼前,朝着那通天之塔的方向奔去,一路竟然来到了皇宫。 此时的皇宫守卫形同虚设,整个皇宫死气沉沉,还不如那些达官贵人府邸门前聚拢的守卫数量多。 襄离畅通无阻的进去,却正好赶上宫人们也学着老百姓的样子外逃。 似乎靠着通天之塔,这些宫人知道的更多了一些,每一个宫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逃离这里。 “疯了,都疯了!” “他们不是在保护幽国,他们是要毁了这里啊!” “快逃,我不想变成怪物……” “都是那些贵族的错,如果不是他们弄出这些东西,我们说不定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快走快走,皇宫里都是怪物!” 皇宫里都是怪物?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还会有新的怪物被释放出来?襄离一边赶路一边思索,只专心的看着高耸入云的通天之塔,一不留神竟然撞了个人,手里的鳞片都差点飞出去。 鲛人身量轻,给那人撞的后退一步,不过她还没生气呢,那人却是脾气比她还大。 “找死啊你,竟然冲撞朕!”这一撞之下,两大包袱的金银细软就掉在地上,他不得不弯腰捡起。 襄离只见这位仁兄浓妆艳抹宫装层叠,捡起来的包袱直接塞进了胸口,伪装成鼓鼓囊囊的两坨…… 襄离:“……” 她一把抓住那位似乎癖好特殊的仁兄,冷着脸道,你跑什么跑,你不是幽国的皇帝吗?皇宫就是你的家,你难道连自己家里都不敢待下去了吗? 那人差点蹦起来,指着襄离的手指哆嗦,“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帝!我都打扮成这样了!”楚曦十分不可置信,他觉得就是自己的亲妈站在自己面前都不会认出自己来的,他难道是有什么帝王之相,脸上二两的胭脂擦上都遮掩不去? 襄离幽幽说道,“一般人从不自称朕。” “……”楚曦一阵无言,都是习惯惹的祸。他此时也不着急逃跑了,只因为那抓着他的美人实在是天人之姿,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还在逃命,出神的看着她的脸开始发呆。 襄离也不意外,甚至还开始有意无意的用上魅音,试图套话。“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句假的,我就让你真的变成宫女!” 楚曦夹-紧了腿,乖巧的点点头。 “巫族是不是在皇宫里?” “是。” “那些怪物是幽国贵族联合巫族弄出来的?” “对对对,就是他们,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清白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你知道通天之塔吗?” “我……不不不,我不知道!” “你撒谎!那些怪物是从通天之塔里跑出来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跑什么?你们不都是在躲避那些即将诞生出来的妖物吗?” 襄离离得近了早就发现,通天之塔是没有门的,至少她没有看到一个门。地面之上没有门,那就有可能是地下,这个在逃皇帝肯定知道。 “带我去巫族的领地。” “好……”楚曦下意识的答应,下一刻却后悔的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对于通天之塔的恐惧竟然让他从美色里清醒过来,“不不不,女侠,仙女,我真的不敢去,你饶了我吧!我可以告诉你幽族怎么去,可是我只去过一次,还是一只黑猫带着我去的……” “快说!” 第862章 神冢 峰峦如翠,重山隐隐。 襄离望着眼前占满一面墙的画出神,是了,梦里见过的巫族就是住在这里的。 她伸出一只手,想着楚曦告诉她的办法,试图进入…… 本来以为没有黑猫带路就不会成功,可是襄离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进入到了画里。 身体在失重下坠,她连忙稳住身体调整方向,在落地的瞬间脚尖着地,稳稳站在了松软的落叶堆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跟画里似乎不太一样啊。 襄离狐疑着打量着这里,拿起鳞片打算一看究竟,结果还没见到那通天之塔的影子,眼前就被一只猫的脸占据了视野。 一只黑猫倒挂在纠缠老迈的树枝上,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她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只听见那只黑猫竟然取笑了起来。 “胆小鬼。”这听起来还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这只猫竟然还会说话! 襄离目光一瞥,见到那只猫脖子上挂着的彩绳,忽然眸光一闪,出手如电,把那只猫抓了手里,抱在怀里固定住它的四肢。 “喵呜——”那只猫生平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一时之间浑身上下的毛都炸起来了。 “臭女人你放开我!”黑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气急败坏,“你抓哪里呢!” 襄离心想你个巫族俘虏还想要猫权呢,我抓你哪里不行?这么想着,她就示威似的捏了捏猫腿,示意他老实一点。 诶?怎么软软的还挺有弹性的?这是什么东西? 襄离低头看着黑猫两腿中间的奇怪东西细细打量。 黑猫彻底炸毛了,一时间整只猫都蓬松了一圈,拼死挣扎着从襄离怀里跳出去,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男孩,身高连襄离的胸口都不到。 他身穿纯黑的斗篷,一张小脸被图腾画满,没有图腾的地方此时都是肉眼可见的红。 他小拳头握紧,捂着自己的下半身,警惕的看着襄离。 “诶?原来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包子脸?”襄离坏笑着试图去捏一下,黑猫如临大敌的躲开。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他气的话都不会说了,这就是巫彭引来的猎物吗?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啊,还是说他几千年没去过人间,现在的女子都变得如此奔放,一上来就上下其手。 他本来就是觉得有趣才来看看,结果没想到落入了魔爪。 “你是巫族吧?带我去通天之塔的入口。” 巫即露出了个邪恶的笑容,“凭什么?”他忽然又变成了猫,嚣张的蹿了出去,“你自己找去吧。” 襄离看着黑猫的身影嘴角弯起,小家伙这么多年不光是身体没长,脑子也没长呢。你姐姐就是你姐姐,跟我斗? 她的掌心忽然就出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那是幻术制造出来的追踪蝶,模仿当年虫虫手里的原版造出来的。 刚才她还顺手摸了一把猫毛,这不就是现成的引子? 发着蓝光的蝴蝶翩跹飞起,带着襄离往黑猫离去的的方向而去。 如果她没猜错,巫族现在应该都在通天之塔,那只黑猫应该也会去。 蓝色的微光下,她打量着路上的环境。这里非但与梦境中所见的巫族大相径庭,还颇为阴森诡异,什么长着青苔的老树根,腐朽的动物骨头,纠缠在一起的枯藤……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像是乱葬岗! 襄离的脚步蓦的一停,咕咚一声口水咽下。 她就是说说,可别真的给她来个乱葬岗啊,前面那一大片白白的、高高的东西是什么! 她脊背上薄薄的肌肉一阵颤栗,一时之间犹豫不前。可是那追踪蝶却是没感受到主人的胆怯,还在原地飞舞着,等着她过来。 见到追踪蝶在原地徘徊了两圈,襄离闭了闭眼,大跨步的向前走去。 走近之后,她才发现并非是墓碑,不禁是长出一口气。 那些高耸的白色物什其实是一座座雕像,彼此之间间隔还很远,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看着很像是墓碑罢了。 这些雕像已经年代久远,被风化腐蚀了大部分的线条,还覆盖了厚厚的青苔,只留下了大致的轮廓。可是就是只看轮廓,也可以看出原本的精美,雕像是可以看出男女来的,几乎所有的男性雕像都是广袖长袍,女性雕像则是裙带当风,原本还应该有许多更加细致的细节,比如璎珞、臂环、玉佩、发冠之类,却只留下了残损的半边。 襄离惋惜不已,心想此处原本应该是些神采出众,奕奕精神的雕像,怎么就…… 她蓦然停下脚步,漂亮的眼睛因为想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而微微睁大。 想起来了,这样风格的雕塑她见过的,在巫山神女墓里……求而不得的巫山曾经给天神临渊雕刻了许许多多类似的雕塑,唯一一个成品给她的感觉跟这里一模一样。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神像? 她毛骨悚然起来,觉得那些站着的神像似乎都在看着她。这些自然不会是巫山雕刻的,难道说巫族心血来潮的时候跟她有一样的毛病? 可是……襄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细细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临渊的雕像,巫山的也没有……甚至也没有自己的…… 她心下越发的迷惑,不禁询问起那位“没啥大用”的末代海神。 末代海神还以为不孝女叫自己出来是要好好孝顺一下让他消气呢,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爹啊,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雕像…… 末代海神霜凌差点气的掀棺材板,没好气的说道,“晦气啊晦气,你指着一堆墓碑问我在不在里面?我呸,你这个不孝女!” 襄离对自家老爹的牢骚置若罔闻,“你好好看看,这些不是墓碑,这是雕像。” 霜凌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这是雕像,这就是神族的墓碑,不然你看哪个祭坛扎堆放石像啊?也不怕神明们抢的打起来。” “这……这是墓碑?怎么会……”襄离心中的震惊简直无可用言语来形容,“难道这些神死了以后都埋在这里?” 霜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啊,诸神陨落……这里,便是神冢。” 第863章 守陵之族 这里是神冢?!那岂不是说这些矗立在这里的神像都是已经陨落的神明? 这个原本就显得阴森恐怖的地方愈发令人毛骨悚然,一座座站立的神像仿佛都在静静的凝视。 这分明是错觉,可是襄离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不对吧……老爹你没看错吗,为什么巫山的墓就不在这里……而且还有你我的呢?临渊的也不在这里啊……”她有些困惑的说着,十分怀疑是霜凌弄错了,“怎么这些神就一起葬在这里?” 霜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半晌才干咳一声说道,“那什么……这些是陨落在神魔之战的神明,咱们吧……情有可原……” 哦,不必多说了,襄离恍然大悟。霜凌自然是因为太菜,还没等到诸神之战的时候就早早被抬了下去,说不定跟巫山一样还有着比较体面的神冢安身。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连神魔之战的影子都没看见的炮灰。 巫山那里就更简单了,这位虽然走运没有陨落在神魔之战,可是因为“通敌”也被天罚,最后留了个残魂。 “可是临渊呢?”襄离追问道,“临渊不是封印了天魔,他最后怎么样了?” 如果还活着,那么是后来遇到了什么事情陨落? 如果是死在神魔之战,为何这里却没有他的石像? 霜凌为难的皱起脸,苦笑着说道,“小襄离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能看出来这里是神冢完全是因为这些神我眼熟,至于天神殿下的事情,那我就更不清楚了。” 毕竟他死的早,不知者不怪。 襄离的脸色古怪,这里可是通体之塔,如果没有看错,这里应该属于塔下。神冢位于塔下,那是怎么看怎么不吉利,似乎像是在镇压什么东西似的。 可是这里不是巫族的领地?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襄离心中有了一个猜测,神冢说到底也是个墓,巫族如果也住在这里,那么便是传说中的守陵墓的人…… 可是巫山所说的解药又在哪里呢?为什么她派来的信使会忽然出事……襄离心中一颤,在她的印象里,大概只有主人遭遇不测,结了契约的灵兽才会与之共难。 难道说…… 正在思索间,襄离忽然感到地面一阵倾斜,仿佛是什么东西倒塌下去了一样。 “啊——”女子凄厉的喊叫随之爆发,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支撑住了这倾斜之势。 襄离睁大了眼睛,刚才那是巫山的声音! 她连忙朝着发出白光的方向奔去,那里离着她并不远,她拔足疾奔,却被骇人的一幕制止了脚步。 “巫山!”襄离的泪水夺眶而出,化作莹润的珍珠滚落在茂盛的草丛,仿佛秋露般寒透。 黑色的巨蛇盘旋而上,牢牢的把一位衣着华丽、长发及腰的美艳女子圈在身体里保护起来。女子的头颅露在外面,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仿佛已经死了一样。 不过是仿佛。她听到襄离的呼唤,竭力睁开眼睛,勾了下唇角。“洛水……不,现在还是叫你襄离吧,你开不开心,这辈子我终于输给了你一次……” 襄离见她忽然开口说话,破涕为笑,“不,是两次,还要算上抢临渊的那次……” 巫山:“……”她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跟襄离说说话,结果这口气被襄离的这句话气的差点噎死自己。 “我说一次就是一次!” “哦……” “你赢了襄离,从小到大我处处都做得比你好,可是在这一点上,我却是输了……”她微不可闻的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懊恼和悲伤。 讲道理,就是求爱被拒绝九十九次她都没有这么难过,可是这次却是真的伤心了。 “你从不曾施恩,却是教着你的子民自己去走路,自己去创造,教会他们利用规律,教会他们利用智慧和人力……他们虽然不曾对你感恩戴德,可是却是过得越来越好。”巫山苦笑了一下,“总比我好,我把巫族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什么好就给他们什么……我也曾经以为他们知恩图报,每逢我的祭祀之日他们就来献上一切最好的东西……我什么都愿意给他们,只要我有的……可是我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得到了这些远远不够,竟然还妄想成神!” 成神?这可不是一般的贪心了。巫族的确与巫山的关系亲密,更是现下过得最好的部族,可是却不能凭借着这个成神啊! 他们从巫山这里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在魔尊对天宣战的时候,巫族设下一个骗-局。他们假装受到神族的排挤,明里暗里的逼迫巫山去投靠魔尊。 巫山是个性情急躁的神女,更十分护短,她原本就不满意这陈旧的神界,觉得无滋无味,再一看到魔尊的风姿,简直就是立地成魔,干脆利落的投入了魔域。 巫族自然也就借着巫山的梯子,牢牢抱住了魔尊大腿。他们想着不能成神,那么成魔也是好的,帮助魔尊覆灭神族,他们也就水涨船高。 这位神女杀伐果断,在魔域也颇受重用,神魔之战里对着神族下手毫不留情。巫族自然也不会拖后腿,各种手段齐出,把人间弄得乌烟瘴气,干脆绝了许多神的信仰,甚至还坑了不少神。 他们一心一意想着日后飞黄腾达,何曾料想神魔之战中魔域一败涂地? 临渊念着巫山当时赠洛水木舟送葬之情,对她还手软了几分,只是囚禁在巫山神女墓内,可是巫族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们本就是助纣为虐,轻饶不得。 临渊对巫族降了刑罚,让他们永生永世都守着神冢不得离开。 神冢……那又是什么地方呢? 彼时天火流泻,九霄崩乱,他只好以陨落诸神之力为芯,建通天之塔作为支撑,将这倒塌的天再次撑起。 如此一来,巫族就必须永生永世镇压在通天之塔下,与陨落的诸神一起作为献祭。 “千百年啊,太久了,久到当初的恐惧和忏悔都酝酿成了恨……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恨我,更恨临渊,恨天下所有享受他们献祭的人……” 第864章 龙骨 骄傲的神女流下血泪,从眼角、从嘴角、从身上的每一窍……她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保护着巫山身躯的幽奎浑身开始变形,襄离几乎都能听见他身上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 “巫山你别说了,你怎么了,我怎么救你?”她红着眼睛问道。 巫山却是摇摇头,叹息似的说道,“不要救我了,我是个罪人,这才是我的归宿。”她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眼里仿佛看到了那群懵懂淳朴的、把她当成生命之火来崇拜的孩子,从一开始的时候,巫族也不是这么可恶这么贪心,他们也曾经是那样可爱的……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永远沉湎于过去一般。 “巫族不愿意再遵天罚,试图倾覆通天之塔脱离而出……通天之塔不能倒,他们造成的缺失,我可以去补救……” 神冢的封印破开,巫族顺着通天之塔早就离开了地下,可是缺失封印是无法再让通天之塔继续保持平衡不倒,为了补上这块空,巫山只能让自己成为了一块垫脚。而幽奎,也自愿追随。 襄离的泪水滚滚而下,“可是这不是你的错。” “无所谓了,傻丫头,你说的人间我已经玩腻了,想来除了那些哗众取宠的东西,别的也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唉,活得太久,我已经厌烦……巫族的占卜和医术都是我的传承,有些事情我也难辞其咎,可是……”一缕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巫山艰难的说道,“这一次他们炼制的蛊我却无法去解。我只能告诉你,解药在通天之塔上,要想从根源解决问题,你就从这里上去……” 顺着她的目光,襄离见到了迷雾中的一处存在。 那是蜿蜒而上的骨白阶梯,与通天之塔一起,通到天际。 “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斩断根源!答应我!答应我!” 她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好……”襄离看着她小声的答应下来,都是这种时候了,她怎么拒绝巫山的请求? 巫山听闻后果然如释重负,“好……你答应就好,我不相信他,不相信他……” 襄离听的古怪,难道巫山还拜托了别人?她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也已经找到这里来的人,急急的问道,“巫山,你说的是微巳吗?你是不是见过他?你让他上去了吗?” 巫山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直直的盯着襄离,露出释然的微笑,“你答应了我,你会斩断祸根……”她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永远的成为了天柱的一角,承担着永恒的重担。 襄离对她行了一个神族的礼节,“姐姐,再见。”她们之间的情分如此的薄,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联系还是令她悲伤。 然而此时并不是难过的时候,各处的怪物层出不穷,惊慌的人们四处奔走,如果此时天柱再倒塌…… 襄离稳定心神,踏上了那骨白的阶梯。 这阶梯来的太过诡异,奇形怪状的。窄窄的一节一节的白色块垒连在一起 ,两侧则是合拢的的拱形柱子,且越往上去那拱形越大,渐渐的从狭窄道宽阔,且越来越陡峭。 不……这不是阶梯…… 襄离越走越心惊,这是类似鱼骨的构造,只是鱼骨没有这么长! 一条通天的鱼骨,这不是鱼,这是龙骨! “爹!!!”她在心里崩溃的大喊,“不好了,你的坟被人刨了!这是你的龙骨吧?” 霜凌要是能现身,大概会干脆利落的把她送回去投胎重新做人。“你是真的不盼我一点好啊!你爹我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有数吗?这不是我的尸骨。” “那这是……”襄离心想,难道这是海怪的?也不是不可能。 却只见霜凌借着襄离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周遭,忽然气急败坏起来。 “混账!大胆巫族,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怒发冲冠,连带着襄离的额角也跟着突突直跳,一阵刺痛。 “这不是我的龙骨,是你……咳,是洛水的。”霜凌黑着脸改口。 “??!”襄离一个脚滑,差点从天梯上掉下去。 “你……你说这是洛水的龙骨?不是……”襄离十分崩溃,“我也记得我不长这个样子啊!” 霜凌压抑着把巫族撕成八百块的冲动,沉声说道,“海神是应运而生,龙是从虚无中诞下……你是第一代海神,自然是龙的形象。” “可是我分明记得临渊把我的尸体送进了明月乡……” 霜凌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所以我说,临渊他从来都不是圣人啊!” “那年我还小,海域风波未曾停下,兄长们疲于奔命,海域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临渊?”襄离一猜就中,“莫非是他出尔反尔,又把洛水的身体带到了海国?” 霜凌剖开这个陈旧的秘密,直言不讳,“是……他在海域,藏着自己的情,造出了第一条龙。” 那一天实在是令人难忘,洛水本就是残破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得了变成龙呢?他压根就不知道那位天神大人做了什么,只能感受到那炽烈纵横的神力与蔓延了海水的赤红。 小小的霜凌急红了眼,可是却阻止不了他“亵渎”亡人,只能在层层结界外挠墙。 洛水尚且有残魂存于身躯……临渊舍不得她,舍不得她一入轮回前尘尽忘,与他再无牵扯,于是他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他带着她的身体,来到了她的家。 海域是她的归属地,理应对她最有蕴养之力。洛水的残躯养不了魂魄,他就造一具绝无仅有的龙躯出来,供她还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小霜凌的眼睛哭成了核桃,还在门外不离不弃。 那位天神大人终于解开了结界,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走出,看了一眼这个蹲在角落警惕的男孩,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那个笑容在男孩看来简直惊悚,天神大人竟然会笑? 他却是笑的苍白且温柔,“真好,以后有人会照顾你的。” 第865章 登天梯 只是可惜,临渊耗费了偌大的力气,也只能造出一具龙骨。 在他离开碧海之后,霜凌战战兢兢的跑回去看,发现在海渊静静躺着一具白色的骨殖,那是世上他从未见过的生灵的模样,却不难凭借它仅剩的骨殖来推测全貌。那是个美丽又强大的生灵,将会是碧海永远的神。 而在白色的骨殖里,漂浮着一个虚影。虚影相貌清灵绝美,面容安详的一如沉睡。 他的脚步放轻,似乎怕打扰到她睡觉一样。 “洛水……”他的眼睛里都是惊喜,“你回来了……” 霜凌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洛水莫名其妙消失,他又莫名其妙的搬家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和兄长不必再同以前一样居无定所,而是有了一个尊崇的身份……可是他还是想念以前,那个时候他们虽然没有现在一样锦衣玉食,可是却过得很开心……有些得到,注定就要用失去去交换,他不想要这些,他想要那个迷糊又好欺负的大姐姐回来。 他做不到,可是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临渊可以,他把那个即将消失的人带回来了。 龙骨里散溢的金光一层又一层的包绕在虚影之上,让她的躯体看上去更加充实了一些。小小的霜凌目光希冀,他知道,这是一种蕴养魂魄的法术,她已经枯竭耗尽的神魂正在被一点点的粘贴起来,慢慢的养的牢固。 这件事是一个秘密,他和临渊之间的秘密。把已经死去的神明拉回来,这是一件逆天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霜凌守口如瓶,谁也没有告诉,连着那几个兄长也只字不肯透露。 后来神魔之战匆匆到来,碧海中魔障四起,成型的海怪四处作乱。 兄长们一个又一个的为了这片碧海而丧命,他也就此稀里糊涂的当了海神。他当一个彻头彻尾、被人取笑的缩头乌龟,可是他就是纹丝不动,小心翼翼的守着那具龙骨。 直到有一天,洛水的神魂修复完毕,他才将洛水的龙骨放在了海国圣殿地宫,命令鲛人世代守护。而后又留下了精血来供养洛水的神魂,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再塑躯体重新归来。 只可惜,他等不到了,临渊也等不到了。 神魔一战后,神与魔相继陨落,那个辉煌又神秘的时代悄然落幕。、 “所以……所以说这是我的尸骨……”襄离别别扭扭的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可是我的尸骨怎么会在这里?” 看情况,这还被当成了梯子!说好的形态优美、美丽强大呢,这都扭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来什么! “等等,刚才巫山说,巫族打算借用我的龙骨接引着巫族离开地下……”她感觉自己一头雾水,“可是巫族明明已经出来了啊,难道我以前见到的都是假巫族?” “倒不是假的,只是血脉不纯而已。”霜凌语气十分复杂,细细一听还有些羡慕嫉妒恨。 “巫族当年追随巫山,那也是最为显赫的部族,在人类里甚至有半神的称呼。他们生来就有着超乎寻常的神感,占卜能力超群,更有巫语可以沟通虫鱼鸟兽。” “……”好了,别说了,这么比起来鲛人好像很不实用……襄离心里默默酸了一把。 “只是可惜,他们被临渊降罚于通天塔下永镇神冢,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他们活得再久,也要困在囚笼里不能出去,能占卜又如何,反正也违抗不了天命,再有什么通神的本领也没有办法,毕竟地底下除了极个别的几种低等虫子能活,他们连个能通人性的动物都见不到。 更可恶的是,他们这还是没有刑期的。 因为临渊他降罪完,也陨落了,巫族就是找人求饶都不知道找谁去。 有道是不在沉默中憋屈,就在沉默中爆发,巫族显然选择了后者。 云末的母族就是蝶族,而蝶族是一部分巫族与人类混血诞生的,大多时候都住在地下,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临渊的处罚十分苛刻,不仅仅有结界,还有诅咒。 结界倒是好说,反正他也已经陨落了,千百年的时间,撬都能给巫族撬开一个缝隙,可是诅咒就来的难缠的多。 巫族不能被阳光照到,否则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巫族没有办法,只能不断想尽办法的让人类献祭处-女给巫族,他们与之结合,一代代的稀释血脉,这样才可以渐渐的出来地面行动。 可是哪怕是这样,巫族在外面也是从头到脚都遮盖的严严实实,生怕见光一样。 巫族当年为了一己之私追随魔尊,却并非是心甘情愿的接受处罚,后来他们便找到了办法,可以一举脱离困境。 龙是接通天地的生灵,龙骨就是他们的天梯。 襄离恍然大悟,“原来巫族就是因为要找龙骨才鼓动幽国前去海国寻宝,不成想幽国国君胆小,竟然找了两个帮手……他们在数百个岛屿上都没有找到,自然打起了水下宫殿的主意,所以要把所有水下宫殿里的鲛人都逼死,好进去找到龙骨。” 巫族当时用的是巫毒,那样的东西损人不利己,几乎阻止了所有汉昭人和北邑人的脚步,只有他们自己能进去。 他们在水里下了毒后,便闯入了圣殿,在圣殿之下找到了龙骨带走。 她苦笑一声,“难怪巫山在死的时候也不放心,求我一定要斩断龙骨……原来龙骨就是巫族的救命稻草,没有了龙骨,他们就爬不上去了。” “不仅如此呢~”一个调皮声音忽然出现,吓了襄离一跳。 “是谁!”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对方是那个黑猫少年,他果然是来了通天之塔。 这一次少年没有变成猫,而是以人形出现在她面前,一派狡黠的看着她。 “姐姐我有名字的,我叫巫即。”他朝着襄离走来,身边还围绕这许许多多黑色的光团,正在急躁的盘桓不休。 他眯着眼睛说道,“姐姐,龙骨落到了我们巫族手里,你难道以为它只能当梯子吗?”他指着头顶的方向示意襄离抬头去看,那上面是一片鳞光闪闪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 第866章 龙神再临 那一片鳞光闪闪灿若云霞,襄离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看出了襄离的疑惑,少年十分好心的给她解释道,“临渊大人对洛水神女还真是大方呢,你知道吗,这具龙骨身上还有许多的神力,可以做许多事情。”他指着天上的那一片说道,“姐姐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襄离拧眉思索着,她的确觉得很眼熟,因为鲛人身上的鳞片就跟它很像。 等等……她蓦然转过头来瞪着少年,“那是龙鳞?” 少年的眼睛弯的弧度更大了,他拍了拍手,夸张地说道,“姐姐好聪明,那的确是龙鳞,不如姐姐再猜一猜那龙鳞是怎么来的呢?”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思跟你玩猜来猜去的游戏?襄离十分不悦的皱了皱眉,满是不耐烦的说道,“你有话直说就是,无非就是想要阻拦我去斩龙骨,此事免谈。” 巫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亏我这么喜欢姐姐,还来告诉姐姐一些事情呢。” 他笑嘻嘻的说道,“龙骨蕴养不出血肉,我们就拿跟龙最相似的鲛人鳞片吸收那些力量,这种生生不息的不死之力把鲛人鳞片转化成‘种子’,每一颗种子附着到活物身上都可以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襄离越听脸色愈发难看,到最后拳头都硬了。“原来你们抓那些鲛人孩童就是来干这个!”她简直气的说不出话,原本对于巫族她还有那么几分同情,可是现在却一丝同情也没有了。那些鲛人孩童苍白虚弱的面孔还历历在目,他们饱受苦楚 ,却只是因为这些巫族需要鲛人的鳞片,所以不停的从他们身上催生和脱落,痛苦这折磨他们。 可是那巫即却像是专门找揍来的,一张嘴闭不上似的,还在叭叭叭个不停。“哎呀,不止呢,龙骨自己养不出血肉来,可是它既然能同化鲛人的鳞片,那么鲛人的血肉也自然是可以的……我们可是做的不少的努力呢,你们鲛人与它一脉同源,滋生出来的血肉就最接近龙的……” 他弯着眼睛,像一个小孩子遇到了开心的事情。“地下实在是太冷太无聊了,我也想出去看看。我们可以冲开封印,却破除不了天神留下的诅咒,这副见光就死的身体可真麻烦,所以只好重塑一个身体,让我们可以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他身周环绕的黑色光团一齐躁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嚣着,“重见光明!” “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不死之躯,不死之躯,哈哈哈,我们就要成神了!” 襄离心下一寒,难怪说巫族冲破封印逃逸出来她却一路之上没有见到一个巫族,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摆脱了那无用的躯壳,只用灵魂存在,就等着从龙骨上叼下一块血肉立地成神。 “姐姐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啊,真相就在面前,可惜姐姐永远也看不到了,真可怜。我不想姐姐这么可怜,所以特地来告诉你呢。”巫即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的笑意,可是话里话外却满是恶意。 她永远也见不到真相?襄离的嘴角一勾,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巫即只见面前的女子潋滟一笑,那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生动艳色,令他不禁一呆。 “是吗?可惜你的好意我领教不了了,我现在不想知道真相,我只想斩断龙骨,让你们的计划通通落空。” 巫即嗤嗤笑了起来,“姐姐你真好玩,难道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手里就没有底牌吗?你看……”他一伸手,袖底身后便涌出许许多多的黑色光团,那都是被囚禁关押在地下的巫族之魂。 他们被关押了太久,久到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疯了的巫族什么都做的出来,包括遗弃自己的身体这样丧心病狂的行为。此时他们浑身散发着戾气,仿佛都在怒视着襄离,如果她胆敢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此时一定会被这成百上千的亡魂撕成碎片。 襄离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掠过,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你们千算万算似乎漏掉了一件事……”她对上了巫即有些困惑不解的目光,悠悠说道,“龙骨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们要用它须得经过我的同意……” “你是……”巫即的脸色大变,”不,这不可能,我们已经试过了,龙骨不可能重塑完整的躯体,只能改造鲛人身体的部分……洛水的身躯早就毁了,她不可能还活着!“ “是啊……”襄离冲着他狡黠的眨眨眼,“你们的实验没有出错,只是我的身躯来自鲛人,既然让你说的这龙骨这么厉害,如果我身上有洛水的神魂,又有鲛人的躯体,那岂不是只要让龙骨改造了我的身体,我现在立刻就能成为龙神?” “你说什么?”巫即惊愕的瞪大眼睛,“你……你……你疯了不成?” 他所说的疯了却不是说襄离要阻挠巫族,而是说襄离对自己的狠毒。 龙骨的确可以改造鲛人的身体,可是那过程也是无比痛苦的。想想那些人间地狱里嶙峋的白骨与那些泡在药水里痛苦不堪的孩子也知道,那过程定然是抽筋脱髓一样的痛苦。 她怎么能……怎么能…… 她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襄离忍住身体的颤栗和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申-吟,在心里悄悄骂娘。 她早就发现了,她从一进入这个龙骨就感觉不对劲,随后越走身体就愈发的痛苦,每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上,身上的每一块骨骼和肌肉都在颤栗,浑身上下像是放在火上煎烤。可是她的身体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的心脏都在一阵阵的抽搅,整个人像是被无情的千刀万剐了一遭,正在她满心疑惑的时候,巫即却是自己送上了门。 很好,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化了。 如果说那些被抓来的鲛人只是会吸收一部分龙骨的力量,那么她的身体就是龙骨天造地设的契合品。如果龙骨依旧在海国,如果海国不曾破灭,如果她如霜凌设想的那样用鲛人的身躯诞生…… 那么此时她已经是龙神了。 现在,虽然晚了一步,可是却来得及。 这是她的龙骨,为什么要被别人利用? 第867章 图穷匕见 鲛人能够被改造,只是因为他们与洛水的同根同源。可是要说起对龙骨的亲和力,那自然还是本尊来得最为强烈。 原本涌向鲛人鳞片的神力都被剥夺,一股脑的朝着襄离涌来,洗涤着她的每一条经脉,滋养她的周身血肉。 如果说改造鲛人只是可以让他们成为不死的怪物,那么龙骨对于襄离的作用就来的十分彻底,那是可以令她成神的力量。 漫天灿烂如云霞一般的鳞片忽然暗淡下来,他们被剥夺了神力,此时已经成了普通的鳞片,甚至无法维持浮空的状态,如雨点一样从天上坠落。 没了“种子”,那源源不断的妖物也就慢慢不再转生。 这一幕都被通天之塔的塔顶几人看在眼里,心中各有计较。 塔顶上有九宫封印压制,四周有铭文符咒环绕,一圈一圈的锁链缓慢游走于周遭,恰如一个玄妙莫测的囚牢。 囚牢的正中却是两棵参天而起的树,树枝树干如琼脂白玉所制,温润美好,触手生凉。四季花藤缠绕其上,奇草异株间杂其中,正是一派生机勃勃。 两棵树的中央原本聚拢着灵气形成漩涡,那正是襄离所见的鳞片诞生之地,可是现在那漩涡已经消散,鳞片也散落而下,那处便成了一片虚无之地。 手中法杖下系着的彩绳无风自动,自发的缠绕在一起,上面的铃铛叮铃作响,树下的一位巫族老妇悠悠睁开了双眼,眼中尽是充满死气的灰白,干燥皲裂的双唇蠕动,说道,“她来了。” “很好。”巫彭的唇角一勾,仿佛事情尽在掌握一般。他扬起头来,对着另一棵树下的男人说道,“临渊大人,新神欲生,您的法则似乎不成立了呢。您曾经说道,从此天下间不会再有神,可是如今若是有一位新神降世,那是不是说明神已经可以再临世间了呢?” 他图穷匕见似的露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我想巫族是该有这个荣幸的。” “她不会。”微巳淡淡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笃定,“她从来不想成神,也不会成神。” 巫彭却是置若罔闻,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于已经快要到手的胜利果实势在必得。 一扬手,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银色的卷轴悬浮在半空,卷轴上是北斗七星的封印,可是现在也要溃散了。那封印被他轻而易举的攻破,卷轴缓缓的展开,那竟然是神目大陆的全貌舆图。那舆图并非是普通的模样,而是个万里河山的缩影。山川上云雾缭动,瀑布飞流,占据大片的碧海浪花跌宕,整个舆图像是活的一样。 微巳的目光落在舆图上,脸色一变。 “一卷山河……” “呐,这就是神灵的力量吧?”巫彭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不就是这点本事,挥挥手就来个翻云覆雨,跺跺脚就弄个天崩地裂?” 微巳的目光变得幽深寒邃,语气里满是冷意。“你们盗取了神冢里的神力?” 巫彭故作惊讶了一番,“不愧是天神大人,竟然知道我为何能用一卷山河,是了,这样操纵山河、蔑视生命的本事原本就不该属于低贱的人类,而是应该牢牢握在神明手里才是……唉,越是这样,我就越不甘心做一个蝼蚁,还是当神好,当神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说着,忽然恶劣的一笑,开始炫耀起自己新伎俩。画着图腾的食指在一卷山河上滑动,一道裂谷忽然就出现在汉昭的中央。与此同时,汉昭地裂,百十个城池被一分为二,无数人猝不及防的跌落深渊,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然后他又伸手推翻了北邑的一道堤坝,翻涌的河水立即吞没村庄,突如其来的灾难令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够了。”微巳身上的灵力翻涌,剑光朝着巫彭身上斩去。 可是那道凌厉的剑气却被巫彭轻而易举的打落在一边,连同那柄碎梦剑一起,都被他折断。 他得意的看着临渊,“天神大人莫不是忘了,此时您还不是一个神,可是我就要是了……我们三人已经吸收了神冢里残余的神力,只需要封印解除,我们就是这个世上的真神……” 已经陨落的神明不会再重生了,因为他们的力量都被巫族吸收殆尽,这也就是千百年来没有新神再诞生的原因。谁能想到守墓人会盗墓呢,既然临渊对他们的惩罚是如此的恶毒,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受罚? 微巳手上不停,周遭剑光如雪,法咒齐飞,将巫彭与一卷山河都困在其内。可是巫彭说的并没有错,人的力量是不能与神抗衡的,剑的哀鸣声不绝,几乎在每个交手的瞬间就成了残骸,崩裂的碎片仿佛星辰一样铺了满地。 让曾经高不可攀的天神大人出手还真是荣幸,更加荣幸的是把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巫彭的语气愈发玩味起来,“说起来还真是要感激天神大人呢,若不是您留下了龙骨,恐怕我们也想不到这个办法来撬开封印……巫族重生需要的不死之躯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们沿着龙骨而出,这封印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你们不仅想要离开地底,还要毁了通天之塔,作为世间主宰……” 镇压巫族的封印同时镇压神冢,而神冢是通天之塔的地基,如果神冢毁了,那么通天之塔也就不复存在,天地将合,混沌将生。 那时候,巫族已经成了不死不灭的神,可是人类与其他生灵却要全数覆灭,世间将会重塑。 “这不好吗?成神的滋味可是我们很早之前就想要尝的呀,可是巫山那个女人非但不肯帮我们,还处处阻挠,真是碍事……”巫彭状似惋惜的说道,似乎对那个曾经看做母亲一样的女人毫无眷恋。他记不得巫山曾经把他们从粗蛮带出来的恩德,只记得憎恨。 他们试图去神女峰唤醒巫山,可是醒来后的巫山仍旧不同意帮他们成神,甚至还言辞训斥……真是可笑,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不肯帮忙的家伙就是废物和挡路石,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这个女人,让她成为地基的一角。 “你错了,你所说的一切都要建立在封印开启的基础上,所以没有龙骨你们什么也做不成……”微巳眸光一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龙骨?哦,你该不会说是她吧?”巫彭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难道以为她得到了这样的力量后会放弃吗?她不想成神?可笑,我就不信她会自毁根基斩断龙骨,没有了龙骨,她也就不会再是神明!” “你错了,她会,因为她从来都不想当神,千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第868章 两处局 脱胎换骨的感觉十分奇妙,身体里面的杂质都被一点点的清除,每一次的呼吸都来的格外轻快,眼前的种种都变得跟以前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连眼睛都看得更加清晰了一样。 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吗?襄离低头看着自己更加细腻的双手没头没脑的想着。 “你、你……”巫即不可置信的看着襄离,显然他也发现了她身上微妙的变化。他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本事斩断龙骨吗?笑话,你也说了,这龙骨是你自己的东西, 成神的滋味好不好?如果你斩断龙骨,这样的感觉就不复存在,你也会从神位跌落,难道你舍得?” 襄离有些惋惜的说道,“这滋味的确令人难忘。” 巫即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姐姐还是懂事的……” “只不过……”襄离看着他的表情凝固,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不错,可是也仅此而已,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放不下,如果斩断龙骨可以把你们永远的关进地底,那么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巫即勃然变色,“你!” 在他的惊怒中,襄离的发丝已经无风自动,整个人漂浮在了龙骨的半空。银色的线从她的四肢百骸浮现,那是神的经络,而在经络聚拢的尽头,一条蜿蜒的银色脊骨在身体里若隐若现。 她缓缓闭上双眼,伸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在她所按动的位置之下,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那个位置的龙骨是龙的死穴,只要……只要…… “不要!” “阻止她阻止她!” “疯女人——” 巫族的魂魄如同疯了一样的扑咬而来,试图阻止襄离的动作,巫即也在瞬间变了脸色,成为了其中一员,露出了狰狞的杀机。可是神灵就是神灵,只要成为了神,她的身上就有着无形的威压,毫不留情的朝着那些魂魄释放。 龙骨隧道里飓风骤起,整座通天之塔都受力不稳的摇晃起来,尖锐的呼啸穿梭在每一道龙骨之间,银紫色的雷电悄然附着其上。 通天塔顶上的三人显然也感知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本对峙的局面顿时一转。 纵然隔着沉重的的斗篷都能感到巫彭的狂怒,浓重如墨的斗篷下传出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杀了她,杀了她!” 可是他的身影刚不过晃了晃就被繁复的符咒困在了原地,面色不禁一冷。微巳的剑气仍旧在损耗,可是却毫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是困住巫彭而已,这些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巫咸……”他握紧了手里的权杖,重重的砸在地面。“你去看看巫即那小子在做什么,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好,简直就是个废物。” “是。”巫咸的身影一淡,却被一道红色的细线捆在了手腕。那细线没有形态,仿佛只是一道光影,可是却把她那已经年迈起皱的皮肤灼烧得焦黑一片。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是微巳在对峙中从左手分出的一条细线。在他的手腕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伤口,涓涓细流从中流出,带着灼烈无比的气息扑出。 “业火啊……”巫咸用她那属于老人特有的颤颤巍巍的声音沉吟着,随即也不动弹,任由那细线捆着,一团黑色的魂体却透体而出。“这副老不死的身体我早就受够了,既然天神大人成全,那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吧……” 话音刚落,被业火灼烧的身躯就化为灰烬,而那脱出魂体的声音却是少女一般的娇俏年轻。 古有蜥蜴断尾,今有巫族舍身,他们还真是孤注一掷了。不过就算能脱身又能怎样,一个魂体而已,奈何不了已经有了神躯的襄离。 可是那巫咸的魂体却是早有准备,那黑乎乎的魂体举起了一座烛台,上面插着是惨白的一根蜡烛。蜡烛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是最便宜的那种油脂制成的,可是却在她拿起的瞬间,微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魔神之体……你们……你们果然拿到了魔神之体……” 他的声音冷的仿佛进入了寒冬,那有些简陋的蜡烛是魔神之体炼制而成,魔神是比神还要莫测的存在,因为业火对他是无用的……他仿佛预想到了巫咸要做什么,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巫彭已经展开了一卷山河,开始大肆的破坏起来,他不得不去阻止。 巫咸就是在此时用业火引燃了蜡烛,那是业火的火种,她现在也有了。 “临渊大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这就报答给你吧……”她这样说着,手里的烛台猛地抛了下去,那正是巫即和襄离对战的所在。 业火是能够焚尽世间一切的所在,就是神也不能够幸免,因为那是诞生自神魔之战的产物,是让那一战中的神魔尽数同归于尽的东西。 成神了又能怎样?在业火里挣扎吧、哭嚎吧,我们所有的族人都在静静等待着,你的哭泣将会是巫族最好的欢歌。 “好,你们巫族还真是手段狠毒,竟然不顾及自己同族的死活……”如此一来,非但襄离会陷入火海,恐怕就是巫即和那些被他带去的巫族也难以幸免于难。微巳冷冷的说着,却从身上拿出了一串晶石样的东西。 炫目的光彩一挥,一个身穿金衣头发高束的少年便站在了地上。 “微巳……”啾啾自从被微巳夺走就被屏蔽了与外界的感知,此时一脸懵逼的被召唤出来,结果就看见了微巳大战巫族的激情场面,顿时有了撸袖子的冲动,“微巳,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来叫我啊,我来了我来了!” “站住!”微巳却没有让他插手的意思,只是面容严肃的命令道,“这里不用你,你去找襄离,把她从火海里带出来。”他随手一抛,将断水扔到了啾啾的怀里,“你把这个带给她,然后带她离开这里。” 啾啾拿着断水呆呆的说道,“可是她肯定不愿意走的……” 微巳嘴唇一动,念出一段咒语。 啾啾顿时身体僵硬起来,感觉不受控制。“微巳,你这是干什么?” “所以,这是命令。”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堪称狡诈的模样。 第869章 斩龙骨 业火的降临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这种可以燃烧尽世上一切的火似乎连空气都可以灼烧,像野火一样霎时间蔓延了龙骨隧道,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包围在了火海中。 一些躲避不及的巫族魂体直接被灼烧成了灰烬,哪怕是巫即都在跳出龙骨隧道的时候被燎走了大片的皮肉,疼的站立不稳。 襄离却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琉璃似的眼眸瞥过那些因为畏惧业火而不敢上前的巫族,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有的时候,谁害怕了,谁就输了。 这场火谁也逃不过,既然已经是注定的结局,畏惧就是她的武器,她就是要跟这场火来抢时间。 巫即捂着受伤的臂膀抽着冷气,眼睁睁的看着襄离站在火海里衣袂飞扬,一双手执着无比的按在胸口,身后连接处的脊骨发出忽明忽暗的银光。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就那么讨厌我们?人往高处走,巫族有什么错,我们只是想要得到我们应得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们一代一代的巫族努力了又多久?我们也是人,我们在地底下时间长了会因为瘴气尸气而染病,很多人活不到四十就会死!因为见不到光,很多孩子一生下来就会得怪病,不喝人血就不能活下来……凭什么,凭什么!” 襄离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孩子。“凭什么?你说的对,人往高处走,你们的想法没有错,可是谁也没有逼你们拿别人当垫脚石。为了解脱封印,你们不惜弄坏通天之塔,连天塌下来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害死了多少人。” 巫即抱着手臂,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流露出来,“那是他们活该,凭什么巫族要给他们承担起这样的责任,而他们却安居乐业,这是债,要还的。” “那巫山呢?她何曾对不起你们?你们在拉拢她站在你们这边不成后,就毫不犹豫的把她当成祭品舍弃,她却仍旧替你们承担起你们的罪过,这又是什么道理?” “呵,可笑,要不是因为她,我们一族怎么会落到这样生不如死的地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爱戴她,她曾经说过只要她在一天就给我们一天的富饶,我们都心甘情愿的把命给她,可是后来呢?后来我们跟着她投了魔域,可是战败后她自己独善其身,只有巫族受到了责罚……我们没有忘记她的恩德,巫族曾经是世上最繁荣的部族,是半身之族。这世上已经没有神了,只要她肯,就可以带着我们重回巅峰……可是她说什么?她只说这是我们应该受到的责罚,凭什么!” “凭你们本就应该在战败后被举族处死,她用数千年的囚禁换来了网开一面。”襄离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颗石子。 “你说什么……”巫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随即又冷笑起来,“哈哈哈,囚禁?她也应该一起跟我们死,凭什么能免逃一劫!” “凭对于神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而失去自由的囚禁却是最残酷的刑罚。”襄离也是在巫山流着血泪变成撑起通天之塔的石柱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神就算陨落也很少留下残魂,除了她这样“死而复生”重新蕴养拼凑起来的,那样会失去几乎所有的记忆。 可是襄离见到巫山的时候,她已经是记忆残缺的残魂了,她不曾死去,不会是重新拼凑出来的,只能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不断的消磨。 她不知道她的背叛是巫族的属意,更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却记挂着自己落败后会不会牵连他们,因为那是她一心一意带大的孩子…… 她换来了一个让巫族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是巫族却毫不领情。 襄离想到了那个最后的嘱托,默默闭上了眼睛。她是失望了吧,只有最后的失望才能让她放弃巫族,让他们永远的埋在地底。 “你们忘恩负义、蔑视苍生,是不折不扣的畜生,就不改让你们有机会见到天日……” 襄离的嘴角溢出猩红,里面夹杂着淡金的颜色,她放下放在心口的手,大功告成似的呼出一口气,“龙骨已断,你们该回地狱去了。” “你……”巫即的脸色惨白,“你竟然真的斩断了龙骨,你不想当神了吗?” “不想,”襄离犹豫也没有的摇了摇头,“我曾经想要当一个了不起的神,后来才发现,神不需要存在,只有神不存在了,人才会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自力更生。遇到疾病他们不会去祷告,而是去求医问药;遇到洪水不会去拿人命祭祀,而是去疏通水道;想要功名利禄、金银财宝你就要靠自己去拿,天上不会掉馅饼……”她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事实证明我没有错,你看,没有神的日子里,是不是人过得还不错?” 说话间,龙骨已然震动不休,襄离脚下的龙骨开始分崩离析,一些躲闪不及的巫族已然跌落深渊。 巫即的神情在愤恨与仓皇间转变数次,朝着襄离伸出手,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下面好黑啊……” 襄离却没有拉住他,仿佛看穿了他的伪装。 “巫山也会怕黑的,她在等你们,乖,下去吧。” “啊——”巫即的身影随即坠落,死亡的阴影袭来,他记起了一些很多被遗忘的东西。 他曾经也甜甜的叫一个女人姐姐,那个女人美艳又强大,却对小跟屁虫似的他无可奈何,总是黑着脸过来对他道,“呐,巫即,最后一次了,蛊术我都教的烦了……” 哦,那是巫山啊,曾经的巫山…… 襄离在看着他们坠落深渊后在龙骨的断面上幽幽叹气,断骨的感觉很疼,被火烧也很疼,她走不动了,也找不到微巳了。 真可惜,这一次也没有天长地久,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自嘲似的说着,“想不到最后一次见你是跟你吵架,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 “襄离!”一团金色物体冲进火海对她一阵猛-抽,“你清醒一点,站在火海里发什么呆?” 襄离被这凶猛的羽毛攻势抽的发懵,半天才把目光凝聚,看清了啾啾的脸“啊,啾啾?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微巳带走了吗?” 啾啾在火海里戴了片刻就觉得要死了,压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在火海里有聊天的心情的。 “就是微巳让我来救你的,你赶紧跟我走,我不想再秃一次了!” 所以为什么会虚弱呢,龙骨压根就不在她身上,那跟打断别人的骨头有什么区别?就算有,那也是疼一会儿的事情,现在身上的骨头还健在呢!襄离立刻原地复活,仿佛刚才被火烧的虚弱都是伪装出来的一样。 “微巳让你来的?走走走,飞快点!”她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第870章 以我之骨 啾啾冲进火海,把襄离背了出来。 染了业火的羽翼变成了飞舞的火扇,却又在顷刻间萌生出新的羽毛。这一次羽毛的再生并没有用掉多长时间,几乎是顷刻间就披上了新生的绒羽,那是浑然一色的白,却又在火光的折射下闪耀着五彩的光芒,正是传闻中的五色琉璃羽,这是属于极乐鸟的涅槃。 这发生在眼前的变化让襄离惊奇不已,险些给啾啾把毛揪秃。在她的眼里,这些已经不是单纯的羽毛了,早已经在做衣服、做首饰、做床垫等等等有了自己应有的归宿。 吸一口,啊,漂亮的毛毛闻起来都是香喷喷的呢! 等到她从那绚丽夺目的羽毛里抬起脸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方向似乎不对劲。 “啾啾,我们不去找微巳吗,怎么感觉我离着他越来越远了?” 啾啾心虚的不行,埋头苦飞,“这都是你的错觉。” 襄离抽了抽嘴角,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是吗,你的意思是我跟他之间的感应不如你?”说着,她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把绚丽的五色琉璃羽毛,可见是公报私仇。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从底层开始逐渐崩塌的龙骨隧道,不禁皱了皱眉。她可以感觉到的,微巳就在那里,她每走一步就能感到离他更进一步,如果她的直觉没有出问题,那么微巳就应该在龙骨的顶端…… “你走错了,回去回去,微巳还在龙骨上!”她薅着啾啾的羽毛,凶巴巴的说道。 啾啾“嗷呜”一声,身心剧痛,当即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要回去吗?是微巳下了命令,让我带你离开……”他的语气转而有些无奈,“他是先代极乐鸟的主人,对我们这些后代都有驭使的权利,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他让自己……走?襄离的眼珠子都红了,带着哭腔说道,“不行不行,你是我的契兽,你不准听他的,你带我回去。” 啾啾无奈的劝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他下了这个命令就是想要保住你的命……我也不想就让他一个人在那里面对两个老巫怪,可是……”他闭了闭眼,“我们极乐鸟是不能违背命令的,主人的命令就是我们圣旨……是刻在我们骨血里必须遵从的东西,襄离,我也是卑鄙无奈……所以……” 他忍无可忍的怒吼,“所以你能不能别揪我的毛了!!!这可是五色琉璃羽,很珍贵的!” 襄离倒像是真的被他说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是说真的?”她声音里仍旧带着哭腔。 “是真的……我必须得……” “所以他的本心并不是让我走,而是不要让我死对不对?”她慢悠悠的说道。 啾啾没有察觉她语气上发生了变化,还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襄离眯了眯眼睛,仿佛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你带我回去找微巳,不然我就从你身上跳下去!” “什么?”啾啾没料到她还有这出,惊的两个翅膀都不会扑腾了,险些带着襄离一起翻下去。 “我说你要是不带我回去,我就跳下去!”她坚定了又说了一次,“他的命令是为了让我保命,那么你为了让我不要死带我回去并没有错,对吗?” “对……”啾啾艰难的挣扎着,“可是……” “再慢一步我就让你成为孤儿!” “啊啊啊,怕了你了!”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啾啾却是连忙调转的方向,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襄离这么说也没有错啊,幸好她胡搅蛮缠找了个理由,否则他还真的无法毫无芥蒂的遵从微巳的命令…… 极乐鸟全速飞行,正在与崩塌的龙骨竞速,看看谁会更早一步抵达终点。 金与血交织,剑气与咒语飞扬,断剑哀鸣,残魂嚎叫。 山崩地裂的声音再次从一卷山河里穿出,巫彭却因为贪恋肆虐毁坏而失去先机,被一截从抵抗中飞出的残片贯通了左目。 “嘶……”鲜血瞬间奔涌而出,落到山河图卷上,与脱离堤坝的江水混在一起,仿佛滚滚河水里挣扎逝去的生命。看到这一幕,他虽痛的吸了一口冷气,另一只残存的目里却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古老陈旧的法杖挥斥而过,流淌的鲜血被泼洒的更远了一些,随着它们的晕开还有许许多多瞬间化为废墟的城邦。 鲜血在蔓延,正如被断壁残垣砸在其下的人类身-下流淌的鲜血。 “今日挣扎不出,便邀天地陪葬,好恶毒的心思。”微巳的眼神一暗,手指终于摸索到了脊背,将朱玄间色的业火被抽出体外。 仿佛是感受到了微巳的怒气,业火的颜色比平日来的更加鲜艳浓烈,恰如冷铁上浇了满满的猩红。匍一现世,空气中便出现了“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像是火星爆裂,又像是雷电烧灼,更像是一柄长鞭,急于鞭笞罪人。 可是那赤红的长鞭还没有来的及鞭笞罪人,就先戕入了地面,裂地三寸。 微巳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创一样,右手扶剑拄地,左手几乎要按进胸口内里。他蹙眉忍痛,夹杂金色的鲜血从唇边呈一线跌落,似乎极为痛苦。 与此同时,龙骨的断裂声上达天际,在一瞬间的电光流窜后,失去灵气的龙骨逐渐从莹润如玉的模样蜕成灰白的颜色,而最下层的龙骨已经开始如腐朽的树干一样碾做尘泥飞灰。 “龙骨——”这一瞬间的惊变让巫彭也为之诧异,他怒不可遏的怒吼起来。千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算尽了人心,却漏了个异类! “呵……”遭受重伤的微巳却是发自身心的笑了起来,金红的鲜血染唇,仿佛给寡淡的素雕上了彩绘,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生动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了,她不会成神……龙骨对于她来说随时都可以舍弃。” 巫彭恨透了对方这副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的淡然,可是在摇晃的龙骨中,他瞥见对方苍白的容色,却是恍然大悟。 “哈哈哈,难怪你不肯让她来,你说……如果她知道她砍断的龙骨来自于你的神骨,还能不能下的了手去砍?” 第871章 谁规定我不能爱人 乌黑的法袍在地上曳着,每走一步都有着巫族的亡魂出现,扑向剑气织就的结界。这些巫族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疯狂的撞击着锋利的可以把它们的魂魄都切割成千万片的剑网。 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许久,他们舍弃了肉身,舍弃了人性,就等着重见天日的一天……为了这一天,他们毫不吝惜自己生命。要么光明正大的生,要么死的干干净净! 巫彭见证着这一切,刚才失控的神色逐渐从脸上消失,换上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一步步朝着微巳走去,看着他半跪在地上始终没有起身,看着他的血满满的溢出唇角,看着巫族的魂灵接二连三的击溃剑网……这些原本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希望,可是此时他却觉得有了搏一搏的机会。 因为曾经的天神在虚弱。 他用古旧的巫杖挑起了对方的下颌,用一种十分不敬的姿态迫使这位曾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天神仰视着自己,心里充满了荒谬和快意。 “想不到啊想不到,无情无心的天神大人竟然动了真情,连自己的神骨都抽出去给了心上人……”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记忆的碎片从脑海的深处翻涌而出,一点一滴的拼凑了起来。他与巫即、巫咸都是活了很久很久的巫族,是参与过神魔之战的巫族,原本就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千万年的守着神冢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不仅仅汲取了神力,更从神族残留的碑文中找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他们为了活下来,总是不停的更换更年轻的身体,在身体的更新换代中,许多记忆早已遗失,可是现在却又想了起来。 哦,他想起来了,世上原本没有海,那是神女洛水营造的骗-局。一场铺天盖地蒙蔽人神的梦,她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代价?这两个听起来就很可笑,巫族犯了错就活该去地狱里沉-沦,可是洛水却因为获得了临渊的垂青,被捧上了神坛。 巫彭忽而大笑起来,“谁说天神临渊大公无私无心无情,谁说他秉持公正从不徇私,你看这龙骨万丈,你看这碧海无垠,这都是你的私心!” “让我来看看我们的天神大人有多痴情……一个死的不能再死,连同自己的来世都献祭了的神女,如今竟然好好活着,而且神智未损,灵力充沛,甚至她的身上还有神格……”嫉妒和不平已经填-满了巫彭的心,他五指成爪攥住了微巳的衣襟,拖着他站起身来。 微巳却在受力的瞬间甩开了他施力的手,伸手抹去嘴角的殷红。 他的腰背挺直,目光湛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他直视对方,没有半点的心虚闪避,甚至到了目中还有一丝轻蔑: “谁说,我不能动情?” 此话一出,如释重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仿佛又是那个站在云端的天神,见众神,窥天地。只是这一次,他的眼中多了如许的温柔。 “我为什么不能动情,我为什么不能去喜欢一个人,我去爱一个人并没有妨碍到别人不是吗?” “可笑,要不是你,洛水怎么可能——” “那是洛水自己做的,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向我开口求过一个字,哪怕她只要开口说,我便会替她想办法,可是她却始终不曾……这是属于神的原罪,神的权利太多了,想要改变就必须重新规划权柄,这是一条末路,她只想自己走,不想拉着任何人……” 天神似是悲伤又似是喜悦的一笑,“这样的她很值得我去爱,也值得我去成全她……可是我也是喜欢她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谁规定了我不能动情……是我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我想破就破,与人何尤?”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坚定有力的目光落在巫彭的身上,让他的肩膀都不堪重负起来。 “我爱她,想要对她好,为什么就是罪过?如你所见,我的确复活过洛水的神魂,可是我抽的是自己的神骨,与天地万物何干?” “你……你不能,”巫彭下意识的反驳,“可是你是天神,你属于苍生,你为什么不为苍生而死,你怎么能为一个女人……” “我为什么不能?”微巳奇怪的看着他,“临渊已经为苍生而死,死于神魔之战后的神力衰竭,世上最后一个神已然湮灭,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既然对得起天地万物,凭什么要我辜负我爱的人,难道她不是其中之一吗?” “是、是……”巫彭赞同的附和两句,却是凶相毕露。“只是我的天神大人,龙骨已断,你的神骨也已经断了,她不成神,你的成神之路也断了个干干净净……如何,你拿什么跟我斗?就拿你这已经残破的凡人之躯吗?” 他的双手从袖下探出,画满图腾的手上出现了一把乌黑的弯刀。 “自魔域关闭,世上怨憎、妒恨、痴狂、愚昧再无去处,这等好东西任由它们浪迹人间实在可惜,我便收集来铸了一把弯刀……你看,这刀多美,如那些恶劣的情绪一样美……既然天神大人问心无愧,那就不妨被这等流毒剖心一问,看看您这所谓的神,是否当真纯净无暇……” 话音刚落,雪白的衣襟已然被弯刀撕裂,那刀看似有形却无形,已然在眨眼的功夫里奔着心口而去。 微巳却是不慌不忙,他眸光一转,眼底的血色已经幽幽晕开。他的低语如梦如幻含糊不清,仿佛幻觉一样: 是你自己自寻死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可是就在他手掌握上弯刀的瞬间,一声清叱却是插了进来。 “死变-态,放开我男人!” “?”这么新奇的骂法巫彭这辈子从未领教,他有心看看这位曾经俘获天神之心的神女是何等绝色,结果就被劈头盖脸的痛骂和夺目而来的艳色弄得面目呆滞。 “你还敢撕他衣服??!你要对我家微巳做什么??!果然是变-态!” 是的,在襄离出现的时候,弯刀已经化为了无形。如今只能看到巫彭的手还停留在凶案现场,人赃并获。 第872章 天堑 巫彭的面皮抽了抽,感觉自己灭世大魔王的伟大光环都在这句质问下碎了一地。 哪怕说是祸水、邪佞、魔头都好,变-态是个什么东西?好不容易他才忍住面上的抽搐,维持那一副“既然天下人负我,我定然也要负天下人”的报复姿态。 “你就是那个临渊抽骨复生的神女?”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露出了几分鄙夷,“原来也不过如此,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想不到天神大人喜欢的竟然是这种花瓶。” “你……”微巳下意识的维护襄离,毕竟有些人的好并不会表现在表面,他捧在心尖的人怎么容许人这般诋毁。只是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见襄离与有荣焉的说道,“喜欢花瓶怎么了,花瓶的作用就是花瓶,放花用的东西,自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来。怎么,你家的花瓶是用来喝汤还是当夜壶,也实在是寒碜。” “口舌之快!”巫彭被怼了回来,冷笑一声,“临死之前也让你们多说几句好了,反正你们很快就什么也说不了了……昔年海域升平,巫族却得获重罪……就算今日我们夙愿难偿,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襄离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十分不解的看着他,“龙骨已经断了,你还想怎么样?” 巫彭忽而后退一步,头颅低垂,声音变得阴惨惨的,“呵,我想怎么样,当然是让你们也不好过!” 那只乌黑的弯刀再次出现在手中,朝着一卷山河斩去。 那是累世的宿怨与难以消弭的仇恨,哪怕是微巳去拦,都只阻隔了那刀片刻。乌黑的弯刀在他的手下停留了片刻,便又在另一处聚起——怨与恨没有形态,是阻拦不住的。 那一刀几乎把一卷山河劈成两半,画卷的正中,仿佛烧灼出来的洞正在逐渐的扩大,大陆与海域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缝隙,裂口也在扩大,很快就要将世间分成两半。 襄离只觉得那画卷裂开的瞬间,一股无力的感觉瞬间袭上了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仿佛要天翻地覆的不安会出现,也不知道这股绝望与画卷有什么关系…… 龙骨隧道渐渐崩塌,轰隆轰隆的声响已经逼近了脚下,连带着通天之塔都摇摇欲坠。可是却没有人逃生,巫彭在狂笑,笑得根本不顾及那个正在尖叫着求他救救自己的巫咸,他纯黑的法袍像是永远不会抵达黎明的夜,带着惊惧与仇怨,把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一起死好了!” 真是个疯子……可是轰鸣的水声和浪花拍打的巨响却突然迫近,唤醒了尚在迷茫的襄离。 “这是……”站在高高的通天之塔上可以看得到很远的地方,襄离的目光所及之处,滔天的巨浪翻涌而起,却不是从海上过来的,而是从天上如瀑布一样倒悬而下。 水火无情,这看似柔弱美丽的水带着能把人石头拍碎的力量坠落,霎时间就将无数的城池冲垮,将青山吞没。 “你做了什么?”襄离苍白着脸恨恨的盯着状若疯狂的巫彭,这已经违反了自然规律了,水怎么会从天上落下来?这些腥咸的海水显然是海水,这些水又是从何而来? “我在做什么?”巫彭却好似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用十分乖张的语气说道,“我在创世啊!” 海风吹下了他蒙着头脸的兜帽,露出了那一张久不见阳光的脸。他在笑,画着图腾的脸便扭曲的如一张脸谱。 “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如果我们无法离开那个地狱,那就让你们也到地狱里来好了!” 襄离看到,在他的手里的画卷已经彻底撕成了两半,大海与陆地的交接处成了断口,可是那缓缓涌动的海水还是不停的顺着裂口漏出……水自然不会离开画卷,于是那水就从天而降,到了陆地之上……她仿佛知道了这张画的原理,想要上前抢夺。 谁家的熊孩子,这种重要的东西也能随便撕吗??! 这是这“熊孩子”的家长都被熊孩子干掉了,她这个苦主更是没出说理去。 “微巳……”她急的跺脚,“那张画还能黏在一起吗?” “……”对方哽咽了一下,半晌才说道,“襄离,这里交给我,你必须得带着鲛人回到海国,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襄离下意识的心头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微巳眺望着远处的悬瀑,平静的说道,“海陆之间形成的叫做天堑,海水会不断的从天堑流失,从大陆倾泻……如果海水流尽了,世上就不会有海……” 襄离呆呆的道,“倒也不是,或许只是海陆换了个位置……” “噗,”微巳眼中带了些温软的笑意,“对,只是那样海国就不在了……” 襄离的心中惴惴,“所以呢?” “你还记不记得海国的封印?”他循循善诱。 “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数万名鲛人以血立誓所成的封印,那是隔绝天海的门,连同流动的海水一起封印,将那个曾经的国度永远的封存。 “去吧,带着鲛人打开它,然后把结界推到天堑边上来……”他像是小时候一样摸了摸襄离的头发,动作中满是宠溺和信重,“我知道你可以的,乖。” 如果是以前,襄离会轻而易举的被安抚,可是这一次直觉却阻止了她的脚步。她隐隐觉得,就此一去,或许就是真正的天海相隔。 她想要拒绝,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所有鲛人都回不了家。 她垂着头,感受那只手的温度,眼里却被熨的湿了。 “好,我这就去,”她抬起脸来的时候,却只有眼睛红红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襄离认真无比的说道,“这里交给你,我去找朝日屿带着鲛人立刻启程……可是你要等我……这一次我不要别人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微巳忍不住在她发心亲了一口,声音温柔而低沉,仿佛带着宿世难以偿的喜悦与释怀,“好。” 第873章 乘风破浪的海怪 轰鸣的洪水里,极乐鸟如箭矢一般穿梭。那些像是冰雹一样的水珠砸在身上,他却并不觉得疼痛,反而是身后驮着的那个女人源源不断的泪水落在身上,让他感受到一阵阵的心疼。 那是眼泪吗?那都是随风-流走的钱啊! 极乐鸟痛心疾首的看了一眼噼里啪啦坠落道地面的珍珠,又不能捡起来,不禁有了自己恐高的怀疑。一定是恐高吧,不然越看越觉得眼花,特别想降落呢? “姑奶奶,你别哭了,我心疼……”钱…… “我没哭,就是风太大了。”襄离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伤感。 “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啾啾嘟囔,丝毫不理解她的情绪。 “呸呸呸,你不要乌鸦嘴!”襄离吸了吸鼻子,“你快点飞,飞得慢了我就扒光你的毛!” “你就是看上了我的毛!”啾啾不满的喊道,心里却是松快了些,不哭了就好,要知道刚才离开的时候微巳直接用符咒下达了一个命令给他,让他好好照顾襄离。 真是拿这些恶臭的小情侣没办法,这才分开多大的功夫,用得着一个哭哭啼啼一个跟托孤一样吗? 就在啾啾心中嘀咕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仿佛什么东西被剥离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连翅膀都险些忘了闪动,直直的往下坠落。 “啾啾!”襄离一把薅住他,唤醒啾啾的意识,“你发什么呆呢?” “啊……我……”在襄离看不见的角度,啾啾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僵硬的笑了笑,“这不是朝日屿到了吗,我一时走神了险些忘记降落了而已……坐好了,我们这就走!” 他慌乱的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刚才那一瞬间的改变是源自于血脉的力量,镌刻在极乐鸟一族身上的主仆契约消失了……这,这怎么可能,要知道这种契约只要极乐鸟一族有一脉尚存,就一直会存在的,不然落辉也不会抓住这个漏洞奴役了极乐鸟一族几百年。 除非……除非是主人的那一方,不存于世……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啾啾压下心里的恐慌,连襄离的脸都不敢看。 这移山填海的变动不仅仅让陆地上陷入一片混乱,就连朝日屿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都动荡不安起来。汹涌的海浪从来没有走的这么急,急的仿佛要把水里的一切都冲走。朝日屿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岛屿,在海浪的冲击下都像是礁石一样随时可能被淹没。 天色昏暝,孤岛独矗,在狂风与海啸里,哪怕是鲛人这样海中的王者与精灵都瑟瑟发抖,觉得下一刻就被大海无情的吞没。 “娘亲,我好怕……爹爹说他去陆上做生意了,这么大的浪,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会的……你爹爹不会不要我们的。” “天上的太阳不见了,娘亲,我们见不到每天的太阳了……” “你这孩子能不能好好念书,这话不能这么说!” “哦哦,不对啊娘亲,太阳又出来了!” 女鲛人抬头一看,只见光芒灿烂的一团徐徐降落,那竟然是一只无比美丽的鸟。 “傻孩子,那不是太阳!”她纠正着没见识的小鲛人,却忽然见到那鸟背上有一个人跳了下来。蓝裙几乎与海浪融-为-一-体,她的面庞却如同月光一样皎洁。 鲛人母亲认真的说道,“掉下来的是月亮。” “襄离姐姐!”小鲛人兴奋的叫着,“你回来啦!”他天真的以为襄离真的是太阳、月亮一流的东西,只要她出现了,天上的浓云很快就会消失。 “我回来了,我们要回家了。”襄离蹲下-身去,顺手捏了一把小鲛人嫩生生的脸。 “可素窝刚泥开家呐,”小鲛人辛苦的表达着,“娘亲说家里不安全……” “不是那个家,”襄离站起身来,对着凑过来的鲛人们说道,“我们要回海国。” 鲛人们显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随即又欢呼起来,海国,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你,总算还有些良心。”遗光早就在剧变发生的时候就召集鲛人卫队集合在了一起,防止应变不急,如今听到襄离要带着鲛人回到海国,竟然还觉得颇为欣慰。 “事不宜迟,大家赶紧跟我走。”襄离急急的说着。 “啊?这么着急的吗?” “是啊,我夫君出海了还没回来……” “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大家伙都觉得有些为难,就连遗光都皱起了眉头,说道,“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襄离却是严肃的说道,“不仓促,海水正在往天堑流失,我们得赶紧回到海国,把原本的结界推到天堑附近……如果再晚,恐怕我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这……”比起海国那个他们朝思暮想也要回去的家乡,家当不要就不要了吧!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苦难摆在眼前。 “襄离姑娘,现在的风浪这么大,海底的暗流恐怕也不小,哪怕是我们鲛人也难以穿越这样的洪流回去无霜海啊……”鲛人们担忧的说道。 襄离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没事,我们穿不过去,那就让别的东西带我们回去。” “鲛人就已经是海里辨别方向最厉害的了吧……这样的情况下怕是鲸鱼都会迷失方向……” “那如果比鲸鱼更大的生灵,压根就不把这些洪流放在眼里的呢?”看着大家迷茫的神情,襄离一字一句的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培育了那么多的海怪,难道就只是养着白吃饭?” “……海、海怪?”鲛人们惊恐了起来,“开玩笑的吧,我们要让海怪带我们回去?真的、真的不是去当点心的吗?” 襄离决定用事实说话,当即心念召唤了多多。 海怪的行进速度非寻常生物可以比拟,当然了,阵仗也不是一般的大,行走而来的海浪比现如今的剧变都看着吓人。 “多多,趴下!” “哦,承慧八船鱼,加急要加倍哦亲!” “……成交!” 鲛人们:“……”好吧,看起来似乎很温顺的样子。 在许多鲛人哆哆嗦嗦的爬上多多身上后,发现这个海怪似乎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凶残。 甚至还有人跃跃欲试,“那什么,我更喜欢水母,可以吗?” 第874章 鲛人归国 凄迷风雨卷怒涛,却有巨擘擎君去。 鲛人在海啸的面前显得渺小无力,可是伸出一根触手就可以沉船,抬抬脚趾就能踩碎礁石的海怪却是不把这点小风浪看在眼里的。 于是鲛人们就亲眼见证了海里面的生物可以仗着深海黑不溜秋,长得有多么放飞自我。浑身长满疙瘩的算什么,还有长得跟一大片毯子一样的,平时就懒趴趴的把自己糊在地上,就等着猎物自己落到嘴边。海蛇也不是没见过,可是长的能把自己打十八个结的海蛇还是第一次见,据说是因为没长眼睛,所以时常摆弄不开自己。 不过他们就是再丑此时在鲛人的眼里也长得跟一朵花一样,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坐了海怪的顺风船,那肯定是要顺势夸一夸的。 “鲶鱼大哥你的须须好英俊哦,平时没少打理吧?” “哎呀你是叫毯子鱼吧?身上的花色好生漂亮,等我以后一定织一个同款毯子,送你一个好不好?” 如此插科打诨,这一路上的暴雨雷鸣倒也显得不是那么恐怖了。 只是风浪这才是第一关,想要回到海国,他们要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天堑。 在一卷山河上尚且看不出来,可是此时到了眼前,襄离才知道那所谓的天堑为什么叫做天堑,那就是分开海的一道鸿沟,长的一望无际,宽度也超过了世上所有的河流,甚至连同那垂落的海水,都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墙。水雾弥漫,还没贴近就能打湿衣裳,水珠像是弹丸一样飞射,轰鸣的水声震耳欲聋,带着打成泡沫样的海水,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渊。 “不可能,我们根本过不去的。”鲛人绝望的喃喃。 当然也有人比较乐观,强笑了笑,“别这样,你们听没听说过羚羊,那种动物如果遇到跳不过去的悬崖就会有一只羊先跳起来,另一只羊紧随其后,踩在前一只跳起来的头上,借力跳过不可能逾越的山崖……” “你想牺牲的精神我很能理解,可是别说你跳起来了,就是你飞起来也在空中停留不过一瞬,后面的鲛人能不能跳过去还是另外一回事,希望你少看一点英雄传记,做鱼不要那么想不开。”襄离伸出手把这个中二病上头的鲛人扒拉到一边,站在了一望无际的天堑之前。 在不可逾越的鸿沟面前,她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好像随时都会被飞起的海浪卷入深渊。可是她却是凝视着一动未动,仿佛在思索什么。 “襄离,”遗光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把她带的离的深渊远了一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离得那么近干什么,想不开?” “不是,”襄离没有察觉出对方那别扭的关系,仍旧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我在想办法让我们能过去天堑……刚才那个鲛人说的给了我一点灵感,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座桥,羚羊没有桥,所以用自身当做桥,我们却是有的。” “什么?”遗光看着她拿出了断水,心中一片清明,“你是要造冰桥?” 襄离点了点头,却见对方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你疯了,这天堑连对岸都看不到,更不要提水流的冲击力,你的冰桥根本不可能一次到达对面,就算有也会被冲垮……更何况一座能延伸如此之长的冰桥你的灵力根本就撑不下来。” “所以我没有要一次做完……我的冰桥,也可以当一次羚羊。” 遗光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却见襄离忽然飞身而起,手里的断水倏而化成一柄长剑。比起剑,它纤细的形态更像是一柄权杖。襄离握着断水临风而立,乱珠弹射从她的身边扫过,打散了她束发的簪环。蓝到极致而显得浓黑的发丝就此飞扬,她殊艳的容貌因为沉默而显得神圣静美,就像那个传说中的海神,那个用一己之力开辟海域的神。 断水挥下,一段冰桥就此插入了天堑的一端,坚固且平缓。 “上来。”襄离站在冰桥上说道。 其实那根本不是冰桥,那桥只沾了一边的天堑,比起桥更像是个露台,是看不到去往彼岸的希望的。 可是鲛人们却毫不犹豫的站上去了,他们互相簇拥着,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襄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襄离心中一暖,数道同样的冰桥依法炮制,都同从前一样插入到了天堑里,让鲛人们依次站上去,不留下任何一个人还没有离开天堑的一段。 而后,她就在这座桥的基础上又叠了一座冰桥……每一段冰桥都深深楔入前者,百道冰桥如彩虹一样拱卫在天堑之上,渐渐地,竟然可以看得到彼岸。 “襄离大人!”他们都兴奋的欢呼起来。 因为灵力消耗过大,襄离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同拿着断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却没有说什么,甚至还是一脸散漫的同大家聊天,“就要回家了,你们开不开心啊?” “开心!”鲛人的欢呼山呼海啸,甚至盖过了跌落天堑的海水声。 一派欢呼里只有遗光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给襄离送去了一团灵力,可是再这样浩大的工程面前,他的帮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喂,微巳呢,那个家伙去哪里了,怎么让你一个人……”他心疼的嘀咕。 “他……”襄离垂了眼睫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到那股莫名的哀怨涌上心头,一股强大无匹的灵力就抢先一步将她整个人冲击了一遍。 襄离干涸的经脉瞬间就被填-满,巨大的灵流总需要地方去释放,她来不及说什么,冰蓝色的灵力挥洒得一气呵成。 冰桥成。 鲛人们被这一幕惊呆了,连着襄离自己也是。灵流的冲击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一些,可是更多的是因为激动。 襄离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施法的双手,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她记得这样的感觉,在海渊……那是微巳给她的灵力……她觉得他一定还好好地,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灵力渡与。 襄离身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脸上的笑意真切又甜蜜,“我们回家!” 第875章 神魔羁绊 白玉似的龙骨渐作飞灰,墨刃低垂,对着眼前的天神露出了锋芒。 哦,或许也算不上是天神了,一个没有神骨的天神,还叫什么天神呢? “想不到天神大人还是个痴情种子,怎么,是不想跟心上人一起死在这里,还是不想让意中人看到自己凄惨落魄的模样?啧啧啧,真是令人好生感动,所以我就成全了你,放走了那个小姑娘,任由你一个人受死……怎么样?” 巫彭放肆的笑着,将墨刃对准了对方的心口比划着,好像正在规划对方的死法,究竟是凌迟还是大卸八块。 “很好,”微巳却是在巫彭的示威下平静的抹去嘴角的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晦暗起来,整个人现出一种与平时十分迥异的气质。他一身白衣上染了自己的血迹,可是却并不显得狼狈和凄惨,倒是一种嗜血的魔魅之气,更添几分诡谲。 他看起来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更没有乖乖等死的意思…… 巫彭不仅后退一步,萌生了些退意。 “虚张声势,”他冷笑一声,“就算你还能站起来又能怎么样,一个时失去神骨跌落神位的神,难不成你想要跟我这么一个继承了诸神之力的人争?真是痴心妄想。” 他打定主意,觉得既然微巳支开襄离定然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现在巫族的生机已经断绝,可是如果他杀了天神,或许可以打破诅咒。 只要有他一个人活着,那也不算事是输……巫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更加有了底气。 可是微巳却是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的轻蔑,仿佛看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一般。 “可是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我支开襄离不是怕她有危险或者说看着我身陷险境,只是说……我有些样子,不想被她知道罢了。” 说话间,他眼里的血色愈发浓稠起来,白衣上染血的地方朱红晕染,霎时间铺满了一件衣裳,宛如浴火。一朵红莲悄然在他的衣摆绽放,他身上的伤口在迅速的愈合,苍白的皮肤与红衣交相映衬,正如魔魅蛊惑人心。 “你……”巫彭看着他的变化心中一颤,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刹那间笼罩了心头。他不禁后退一步,整个人惊恐的颤抖起来,“魔神,你是魔神……不,这不可能,明明你身上有天神的印记,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的……” 微巳瞥他一眼,一步一步地逼近。 “你没有认错,只是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谁说天神就不能是魔神呢?”他的低语像是一支淬了毒的箭,霎那间将巫彭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样眼睛瞪到快要脱眶而出。 “魔神就是天神,天神就是魔神?”他状若疯魔的自言自语,不自觉地舞动手脚,让人不禁怀疑还不等到对方动手他就会自寻短见一样。 “不可能,神魔一战中,天神明明杀了魔神,自己怎么可能杀了自己,你一定是在骗我!” 微巳好笑的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慢悠悠的摇了摇,“你说错了,魔神没有被杀,只是被封印,因为魔神是杀不死的对不对?” 巫彭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觉得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对方恶劣的勾了勾唇角,“因为天神是诸神之首,没人杀得了天神,天神又自己杀不了自己,所以魔神也是不会死的……” 巫彭像是吞了一块炭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错……这么说完全没有错……所有人看来,魔神强大无匹根本就战胜不了,只有天神可以与之一战,可是如果天神就是魔神,那么他怎么可能自己杀自己? “不,这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巫彭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难道说传闻中的神魔之战是假的吗?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说不定就是天神自导自演的!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神魔之战死伤惨重,那一战后几乎神魔都不存于世,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那场祸世之乱,如果魔神就是天神,他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作对?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微巳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轻而易举就把对方心里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让巫彭觉得从心里透出一股子凉意。他现在毫不怀疑对方是魔神了,因为魔神当初就是以玩弄人心而闻名,没有人的心念所想可以逃得过陌生的眼睛。 “我也不怕告诉你,因为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无情的东西本就是个工具,拿什么来掌管这个世界,冰冷的规则和条条框框,仅仅只能维持现状,想要改变不能没有心……可是神是没有心的,神的心早就在成神的那一刻就被抛弃了……魔域的十里红莲,业火荼靡,都是被割舍的七情六欲,是哪些被称作“毒”的东西。 “毒”聚集在一起,只会形成更大的毒物。 天神强大无匹,他的“毒”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巫彭打了个冷颤,魔尊……天神有多么神圣,他的的七情六欲就有多么的极端,他是诸神之主,那么由他的七情六欲所形成的群魔之首。 “是了,你猜到了,”对方带着那迷惑人心的笑容,毒蛇一样的扼住巫彭的咽喉,“我是他的……心魔。” 他猝然捏断了对方的喉咙,像是扔出一袋垃圾一样把他的身体扔了出去,阳光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他在瞬间就燃烧起来,变成了轻飘飘的灰烬。 死前让他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也够本了。 龙骨隧道彻底的崩坏,通天之塔却没有倒下,只是因为一朵红莲悄然绽放在通天之塔的神冢,从神的残骸里蔓延出来,顺着凡人看不到的砖石蜿蜒而上。 “魔来救世,呵……那魔岂不是世上的新主?” 红衣的魔尊伫立在瀚海,一望无际的沙漠开始发生了变化。 沙子缓慢地流动,露出了那座尘封的魔都。 第876章 海国重现 “碧海有灵,我等归来。” 鲛人们低低俯首,左手拢在胸前,在滔天巨浪里虔诚的念着。 古老的魅音与海浪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像是一首带着特别韵律的歌谣,这歌谣带着乡音,无端让人潸然泪下。 襄离受到这一幕的感染,也把手放在了胸口。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是古老的鲛人礼仪,更没人教给过她,可是有些东西她还是能够从骨血里自行领会的。 一缕血丝从鲛人的指间逸散,全都聚集到空中悬浮的琉璃镜里。透明的水晶变成了浓郁的玛瑙,瞬间变成了千万片,似落英一场雨。 将海国关闭的那座结界震了一震,随即这座古老的国度发出了一声叹息似的轰鸣,将自己曾经遭受践踏后保留下来的最后荣光展露了出来。 井字形的石头框架渐渐从海底浮现出来,随后越升越高,变成了宫殿的骨骼。 若是有人此时从天上看,会发现这些灰黑色的石头框架中纵横交错,宛如一面巨大的棋盘,让人不难想象这些骨骼上面附着上肌肉,该有多么的壮阔。 这些孤零零的石头骨架下紧紧的扒着已经没了草皮的岩石,他们曾经建在岛屿上,有着最富丽堂皇的外表,用琉璃做瓦片,珊瑚做外墙,海柳、贝壳、玳瑁装点着门面,簇拥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度。 然后在外来者劫掠下,这个美丽的地方只能含泪忍辱把自己沉到海水里埋起来,遮掩住所有悲伤。长久的岁月里,有些丝绸布片已经被海水腐蚀成了渣,琉璃与珊瑚在海水里破碎,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去,留下的只有一副空荡荡的、灰黑色的石头架子。 这里连朝日屿都不如,哪里有传闻中的半点光辉形象?可是就是这片支棱出来的石域却令所有人潸然泪下。 “ 我们回家了……” 鲛人们激动的的跟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抱在了一起,仿佛眼前这片地方不是什么荒凉的石头城,而是一处圣地。 他们毫不犹豫的投身入海,半沉的石架里,五光十色的鲛尾摆动起来,穿梭不停。 很多人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里,还有的人跟襄离一样压根就没见过这里,可是却并不妨碍他们与生俱来的亲近,肆意的在海水里畅游。 “ 这里的水下有个石头的回廊!” “我这里也有,哈哈,还有一只鲸鱼呢,这是惰鲸,肚子里有好多奇怪的小鱼,还会发光呢!原来这只鲸鱼就是走廊啊!” “水里似乎也有宫殿,哎呀,刻着的这些是碑文吗?” 这个国度的新奇和不凡被一点点的挖掘出来,就连遗光都罕见的放下架子和包袱,与民同乐起来。 可是襄离的心却一直绷着。 这个她朝思暮想回到的地方的确很不一样,充满了未知与幻想,那是陆地上的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地方,是一个真正的建立在海面与海里的国家,沉没的岛屿上都是高耸的阁楼与螺旋的阶梯,新奇的物种穿梭其中,再离奇的梦境都不能描绘其中一二。 可是也仅仅如此…… 襄离沉沉的透出一口气,在一片欢呼声中深深潜入了圣殿,寻找将结界推到边界的办法。 圣殿这里还没有人来,埋藏在海国深处的殿堂拂去满满的海草和不知名的贝类,显露出外头精致古雅的砖纹。阳光泼洒下来,揭开她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是门却很重很重,襄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 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圣殿的门那么重,因为后面是累累白骨……或许是黑骨?那是鲛人的尸骨,外面的皮肉都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只有骨架尚存,但是却蒙了一层紫黑色在上头,那是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巫毒。 许许多多的尸骨靠门倚着,压的门推不开。里面只有两具成年人的尸骨,剩下的都是小孩子的。 襄离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往事并不是都是传言,是真的有一对无能的夫妻,面对侵略者的时候无能为力,却能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维护希望的最后抵挡……只可惜无济于事。 只是为了龙骨,只是为了龙骨…… 她心中压下的滞闷一拥而上,却又被她狠心的压了回去。 不要恨,不要恨……恨解决不了任何事…… 结界,她要找到推移结界的办法才是! 襄离急急忙忙的在陌生的圣殿里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神器或者是咒语、铭文,可是却一无所获。 琉璃镜早就在结界打开的一瞬间化为乌有,从哪里再去找一个类似的东西呢? 她在一筹莫展里忽然听到了那个一直以来没什么用处的便宜老爹的踟躇开口: “小襄离,当初设立结界本质上是祈求的海神庇佑……你为什么不从这个方面想一想呢?” 襄离眼睛一亮,冲向了神殿正中分金池。金池里有一个荷叶形状的托盘,那是曾经放着海神之泪的地方,真正的海神洛水就是从哪里再生。 可是试图去取的时候,她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她苦笑着说道,“可是我没有龙骨了,海神之力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办法还能有用吗?” 霜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说道,“你是觉得我就是个装饰品吗?”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个海神,货真价实的那种,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要侮辱我吗?” 襄离老老实实地说道,“老实说,我忘了……”她的确一直把对方当个装饰品来着。 霜凌都不想说什么了,半晌才用幽幽的语气说道,“喂,便宜闺女,你把我放上去吧。” “什么?”襄离惊讶了起来,仿佛没有听清他的意思。 “你把我放上去吧,那个荷叶……”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我说了我也是海神,你没有了海神之力,我还有的。” 襄离却是不肯照做,只是追问道,“那你……还会在吗?”这句话问的很别扭,可是霜凌却听懂了她诡异的不舍。 “还在,”他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仿佛一个真正看到女儿依赖自己的老父亲,“不过以后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经常来看我,跟我说话啊。” 襄离眼睛一热,“谁……谁要来经常见你啊,一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 第877章 寻夫之旅 荷叶形状的金盘沉甸甸的拿在手里,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分量。 鲛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家园就再次簇拥到了一起,积蓄起自己微薄的灵力。淡蓝色的光从每个人合十的双手里飞逸出来,像是一面墙一样的立在海里。这一次的墙却不是在海国的临界,而是在天堑的附近。几乎是那座光墙刚刚立起来的瞬间,天堑上飞流的银河就停止了一瞬。水的来源被截止了,天堑里自然就不会再落下水。 金色的盘子出现了裂痕,襄离知道,等到结界完全建立的时候,这盘子也会跟着一起分身碎骨……届时,世上在没有第二个海神可以帮她,也也没有第二个神器可以打开结界……她没有安安静静的跟所有人一起等着那结界闭合完毕,就在结界即将合拢的的时候,襄离的目光闪了一闪,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站在了结界外。 天堑已经露出了荒芜的本相,那是一道深渊,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襄离眼里却好像看不见危险,单薄的站在天堑的边上。 遗光借着人群让开的路匆匆赶来,十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 “襄离,你回来。”可是话一出口,却没什么气势,甚至有些软。他没有底气的,要挟不住她。 襄离头也不回,“我不回去了,我想好了,我如果不走,这辈子都会后悔。” 遗光的漂亮的眉毛都要拧秃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你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天下之大,难道你还非要……”他满腹怨怼的抒发出来了真正的胸臆,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的数不胜数,就算离开微巳,还有自己会好好爱她,为什么她非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明明……明明她不是一个那样孤注一掷的人,别说是舍生忘死,就是利弊都要端详一遍。 “他活着。”襄离很是不满的打断了他,“我还收到了他的灵力,他既然有余力给我灵力,就一定好好的。”她的目光温柔极了,像是每一个期待见到情人的姑娘,“我得去见他……给他一个惊喜,他一定想不到我这么快的。” 啾啾在结界里沉默良久,终于犹犹豫豫的开口。 “襄离,你还是回来吧,不要离开了,就算到了陆地上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见不到微巳的。” 襄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蓦然回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啾啾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一番,仿佛即将说出来的这番话要用掉莫大的勇气一样。 “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极乐鸟一族留下来的主仆契约,似乎断了。” 襄离茫然的看着他,好像只要不点破她,她就可以假装自己听不懂。 啾啾却是只能狠下心来说出真相,因为逝者如斯,可是活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与其让襄离抛弃一切奋不顾身的去奔赴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结果。 他的声音里像是带了尖刀,一字一句都要扎进心窝里去。 “极乐鸟先祖是天神的使者,所以每一代的极乐鸟都属于天神的奴仆……你知道的,微巳他就是……”他艰难的一字一句吐露,最后也忍不住低下头去,“你知道的,除非主人死了,不然我们极乐鸟一族都是……啊!” 他的语音在空中颤抖。 某个女人蛮横不讲理的说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然后把他从结界里面也掏了出来,冷着一张脸说道,“差点忘了,你一只极乐鸟呆在海国干什么,你也是我的契兽,不应该我去哪里你去哪里吗?” 啾啾的悲痛脸立刻变得心虚起来,他此时还是个少年的模样,被襄离紧紧的抓着背心,只能原地扑腾手脚。“鸟怎么了,鸟就不能有居住自由权了吗?我我我,我可是祖祖辈辈一脉单传,想谈恋爱娶媳妇有问题吗?” “没问题,”襄离顶着一张“丧偶”脸道,“不过我没有灵力架设冰桥了,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啾啾眼巴巴的看着结界里面的心上人,都快哭了,“你不能因为自己失去了微巳,就让我跟你一起打光棍啊!” 襄离冷酷的说道,“哈?你说我失去了谁?敢不敢再说一遍?” 啾啾立即闭嘴不言,被迫失恋的女人真可怕,还是不要招惹为妙。不过不光是襄离不信,连他自己都是不敢置信的,那是一个静水流深一样的男人,沉默且强大,怎么会就这样没了呢? 他一言不发的展开偌大的羽翼,匍匐在地面。“走吧,愿我们都不会失望。” 襄离爬上去了啾啾的背,最后看了一眼海国和鲛人,然后向着天堑而去。 “襄离大人……” “襄离。” 那些在身后感情不一的呼唤都被抛下,她就在众人的注视里离开。 可是这一次度过天堑,显然没有上一次容易。迎面的飓风几乎要把人卷飞,风里夹杂的冰棱也贴着面颊擦过,好几次差点划伤。 “怎么回事,我记得咱们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啾啾艰难的稳住身子说道,“这个天堑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天堑,而是天谴啊!” 襄离维持着镇静,心里却在飞速的思索,天堑的形成是因为撕裂了那张画卷,因为裂口在海里所以才会形成海水的倒灌……甚至出现海水从天而降冲到人间这样荒谬的事情。那张图……应该代表的就是整个神目大陆,既然图纸的裂口被结界封印,那么就相当于图纸的断口被黏住了,或许两个断端还能在某一天拼合在一起……可是这个飓风又是什么意思? 襄离心中警醒,催促起啾啾来。 这个飓风……是因为两端要闭合了!因为天堑太宽他们看不出来所以才无法知道概况,可是凭借着飓风却是可以感受得到的……只有快速合拢的时候,才会产生这样的飓风。 可是……襄离的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破镜还难以重圆,神目大陆断成两截难道就这样复原了吗? 第878章 机会来了 事实证明,世上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等到啾啾带着襄离飞过天堑的时候,那天堑已经闭合到了可以看见对岸的地步。啾啾还一脸痛心疾首的表示早知道能闭合,他就不用飞的这么辛苦。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一点也不悲痛,毕竟从跟心上人天各一方到还能回去看看,那可是天差地别。 襄离却是不置可否,“走吧,我们先去通天之塔看看。” 啾啾也知道她的心结,二话没有就调转了方向。 可是一路飞来他们俩却是傻了眼。 身-下是绿油油的麦田,新建起来的城邦,整齐的屋子……啾啾等着茫然无知的大大眼睛,跟襄离面面相觑,“我说襄离,我没看错吧?这里之前是在闹天灾吧?那么多的海水冲下来怎么也得给冲成平地啊,怎么着,这是天上掉的是金子不成,咋还越冲越好了呢?” 襄离也是一脸懵逼,“对啊,我记得幽国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最起码幽国人不喜欢种田,房子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算了,我们下去问问不就好了?”啾啾直接俯冲下去,化身成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少年模样,跑到了已经大变模样的城中对着已经年过半百的卖瓜大娘卖弄起来。 “这位美丽的夫人……”也难为他竟然能睁着眼说出这种瞎话,“我和我姐姐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幽国寻亲的,可是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究竟是发生看了什么事您知道吗?” 老大娘看到如此鲜嫩的少年顿时眼睛一亮,“嗨,什么幽国啊,这都是两三年的老黄历了,幽国不是早就被北邑攻下了嘛……我们现在早就是北邑人了,你们可别瞎说什么来幽国寻亲,都要说是土生土长的北邑人,这样可以免费领一些北邑出品的新型农具来用呢!” 好家伙,一点农具就把你们给收买了?不过襄离关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时间问题。“两三年前?”她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这才带着鲛人走了不到两三天吧,这是真度日如年啊! 不过这一回她也是知道了逾越天堑的时候出现的异况代表了什么,那是错乱的时间…… “对了大娘,现在这里已经是北邑的国土了,那你知不知道北邑的天璇君啊,就是铸剑很厉害的那个……”襄离希冀的看着她,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只可惜大娘没有感受到襄离内心的期待,一盆冷水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只听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天璇君啊,那还真是可惜了,听说就在两三年前一场大战里殒了……听说那还是个年轻人,名头盛的很,惊才绝艳天分非凡,真是可惜了……后来北邑七君里就再也不设天璇一位,好像是为了纪念他吧……” “一场大战……”襄离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忍着哽咽说道,“怎么回事?” 大娘瞥她一眼,心想这姑娘长得真是不惹凡尘的好看,难道她要找的人竟然是那个传闻中的天璇君吗?只是可惜了,那人要是还活着,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惋惜的叹了口气,仿佛给隔壁邻居拉媒没成功似的挫败。“听闻那一战是诛巫灭邪什么的,好像有个大魔尊来着,那魔尊好似还活着,听闻很是厉害,在那一战后就去了车迟古国……海上那沟你看见过没,哎哟哟,都是那魔尊造的孽啊。不过还好他去了车迟,那穷乡僻壤的地方,随便他祸害……” 襄离渐渐捏紧了拳头,车迟是吧?呵-呵,魔尊,她这就去给微巳报仇去。 她神魂落魄的离开,所以没有听到身后另一个卖香囊的年轻小哥对着卖瓜大娘无奈的说道,“顾大娘,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弄混了……天璇君不是那个大魔尊杀的,弄出那个海沟的是巫族的大巫,也不是那个大魔尊……还有,为什么叫他魔尊啊,好像人家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顾大娘理直气壮,“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那魔尊你见过吗,哎呦,那长得可真是活生生的妖孽,行走的祸水!总之他不在这里就好,听说那魔尊十分的勾人,不少无知少女就冲着他那张脸跑到车迟吃沙子,非要闹着当魔……我女儿可不能学坏了!” “啾啾,我们去车迟!” 襄离红着眼圈气势汹汹,“我非要让魔尊付出代价不可。”她还记得业火,他是因为记恨么,记恨微巳封印他那么多年?所以在微巳和巫彭两败俱伤的时候暗下杀手。 啾啾也是义愤填膺,憋着一股子劲一口气来到了车迟,可是刚过了边界又是一番震惊。 “乖乖,常常说沧海桑田,可是幽国的改变那还有点谱,这车迟就有点过分了吧……”襄离盯着车迟古国这个传闻中在沙漠里,不仅仅缺水干旱还植物稀少人烟荒凉的地方……这跟传闻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吗?哦,你说沙漠,哦,沙漠倒是有,可是谁家沙子上能开出这么多种水灵灵的花来啊,还有这喷泉,这一望无际的樱花树……十分怀疑自己去错了地方。可是车迟国那界碑上的字可是大的跟斗一样,她万万不会认错。 再后来她就进了城,见到了许多跟伽罗类似打扮和肤色的人,她们的皮肤都是偏黑一些的,穿着层叠的纱衣带着重重的链子,手里还捧着一盏莲花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襄离默默的跟上,才发现她们竟然是跟汉昭、北邑的女孩子一样,竟然是去放灯的。 她们没有用晦涩的车迟语交流,而是有些语调奇异的神目大陆通用的话交流着。 “要是魔尊大人捡走了我的莲花灯,是不是我就可以入七情殿为妃了?” “你想得美,你就是进去了也是个端茶送水的命,伽罗姐姐不是都说了,只要侍女和舞姬,别的一概不要。” “一块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兼职……” “我觉得魔尊大人他不想……” 襄离耳朵一动,嗯?捡到莲花灯就能进去七情殿?好的,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879章 刺杀魔尊 “凭什么捡到她的花灯……” “一定是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手段!” “七情殿不是找侍女?她长得可一点也不像是侍女,你看看她从头到脚都是娇滴滴的,哪里有一点伺候人的模样?” “呵,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就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爬上魔尊大人的床么?真是痴心妄想。” 七情殿外围的庭院里,落花正纷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着什么。 这些在襄离身后嫉妒的窃窃私语,都是被捡到花灯的少女,等着被七情殿的人带走。 襄离算是弄明白了,虽然魔域复兴,可是原本的魔却是没了,以至于魔尊大人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伽罗认为这样十分没有牌面,非要给他弄来一堆莺莺燕燕充实……呃,七情殿。 这位魔尊大人生的肯定是极为俊俏勾人的,不然也不会万千少女趋之若鹜,上赶着给他当洗脚婢,不过有抱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去的,自然也就有怀揣着非分之想而往的。那些身姿曼妙又面容绝美的少女是来应聘当舞姬的,这肯定也是伽罗的馊主意,试问哪一个霸主没有一点风雅的兴趣爱好,比如赏歌看舞,大摆酒席之类的。这样的场面需要许多美貌的少女,于是便有人动了心思。 这大殿里的许多人都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什么贿赂捡花灯的那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把别人的花灯涂改成自己的名字的,一口气放了十几个都是自己的,更有甚者就等着大家伙都放完了,自己偷偷摸摸的把自己的花灯塞进前排,被尴尬的逮了个正着。 襄离自然不是其中之一,她更过分一些,直接把自己的花灯塞进了被挑选的那一边——这个女人的隐身幻术竟然用在这里。 “喂,你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也不是车迟国人吧?”没过一会儿,女孩子们大概有了什么默契,互相使了个眼色朝着襄离走来。 襄离好整以暇,“哦,我不是,我是海国人,因为仰慕魔尊大人而来……” “好啊你,我就知道你——”女孩的话卡住了,后面的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活也骂不出口。无他,只因为襄离实在是跟“癞蛤蟆”不沾边。哪怕是车迟国的人审美跟别的国家有差异,可是美这种东西却是共通的。她的脸就是世上最夺目的风景,眼睛是湖泊里明月的倒影,嘴唇是夏天最烂漫的玫瑰,脖颈是鹤一样的修长优雅,肌肤是羊脂玉一样的通透无暇……讲道理,这个姿色说去倒追魔尊,都不一定有人信的。 不不不,女孩摇了摇头,把自己不坚定的立场抛之脑后,继续凶巴巴的说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可告诉你,魔尊大人不近女色,你可别想着爬上他的床,老老实实当你的侍女和舞姬。” 襄离一听就知道了,这女孩子是来警告自己不要争宠的。她在心里嗤笑一声,心说魔尊杀了微巳,她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想要去争宠。于是她诚心实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她抬起头来对着对方示好的一笑,却不想那个女孩顿时倒退了好几步捂住了眼睛。 狐媚子、狐媚子!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好看,还会装乖,一定是个手段很高的人! 女孩不想承认自己是一时之间被那个笑容看得呆住了,自欺欺人的想着。 清脆的金铃声撞了几下,身穿金色纱衣的伽罗来到了开满樱花树的庭院里。 襄离连忙戴上面纱微微低头,试图蒙混过关。 好在对方只是扫视的了一眼,就懒懒的一抬手,吩咐身边的使女,“挑选几个身段好看的调-教一番当成舞姬……剩下的,就先当普通侍女吧……魔尊大人以前可是有姬妾三千,庸脂俗粉自然看不上,就别往他眼前送这些货色了。” 襄离暗暗道,什么姬妾三千,那都是谣言好不好,你家魔尊连侍女都是象牙筷子变的,那些什么姬妾也是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没跑。 她不出意外就被使女当成了舞姬挑选走了。 襄离自己还有些自知之明,她的四肢躯干的配合堪称灾难,简直就像是租用的别人的四肢,跳舞她可是一点也来不了。 她挣扎着对着使女说道,“等等,要不我还是去当侍女吧,我不会跳舞啊……” 伽罗没想到还有还怎么不识好歹的存在,这些女人不是为了接近魔尊大人都是什么都会么?琴棋书画、针线女红那都是小意思,唱歌跳舞那是基本技能,更有甚者练有胸口碎大石、空中踩盘子一类的高难度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去给魔尊当场来一段杂耍。 她不耐烦的说道,“不会就去学,给你一天的时间够不够?今晚魔尊大人就要举行酒席昭告天下,带着我们群魔重返,到时候你们上去跳个舞就行。” “今晚??!”襄离心中一惊,难道今晚就要见到业火了吗?那岂不是今晚就能报仇雪恨?好,实在是太好了!她在袖里捏紧了拳头。 “怎么,嫌弃早?”伽罗淡淡瞥她一眼,发现这个女人戴着面纱也看上去有些眼熟,不过一时半会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不不不,我一定好好学,今晚就可以学成!”襄离暗暗磨牙,心道今晚她献舞的时候就准备刺杀,当然是越早越好。 伽罗鄙夷的看了一眼对方,一个没有功底的人学习舞蹈怎么可能一天就学会?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是那种削尖脑袋往上冲的人,可是现在就原形毕露了,还不是冲着魔尊来的? 她倒是猜对了一半,襄离的确是冲着魔尊去的,可是冲的不是爬上魔尊的床,而是把魔尊直接送上床,最好直接出殡的那种。 是夜,七情殿里莲华浮动,烛影摇红,靡靡之音。所有人就见证了一场堪称惨不忍睹的舞蹈。 周围的人还都是很正常的在跳舞,那身段怎么看怎么轻若扶柳、柔若无骨,只有中间那个,跳的是什么玩意,僵尸舞吗? 要不是她哪怕蒙着面纱也难掩的倾城之色,怕是早就被车迟国的贵族赶下去了。 这位僵尸姑娘还笨手笨脚的,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径直就往上首已然无聊的小睡过去的魔尊大人身上扑去。 只是忽然间,寒光闪烁,一把兵刃握在了纤细雪白的手掌里。她竟然是个刺客! 第880章 投怀送抱 一点冰蓝色凝聚成一点,她直直倒下去的身体绷成了一支箭,带着几乎同归于尽的决绝,飞扬的舞袖下,断水飞刺而出,直取那绣着红莲的胸口。 真可惜,这么好看的女人竟然是个刺客……有些眼力非凡的车迟宾客已然看出了襄离的意图,却不免为她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这等人间绝色成了满地红红白白的下场。 “大胆!”伽罗爆出一声呵斥,惊怒的拍桌而起。 可是即便是她也没有去阻拦,毕竟连这样的刺杀魔尊大人都会中招的话,那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等着接下来魔尊大人的勃然震怒。 冰冷的剑尖贴近的一瞬,正在小憩的魔尊睁开了双眼。 眼神尚未抬起,两根修长的手指屈曲,一道罡风卷来,刺客脸上的属于车迟女子出门必带的面纱就被割裂成几条,飘飘摇摇的落地,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众人深吸一口气,只见对方伸出五指锁住对方的咽喉,把美人命脉攥在了手里,仿佛下一刻就会折断……可是他却并没有。 那纤细的、微微带着些凉意的脖颈掐在手里,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魔尊复杂万分的看了对方一眼,迟迟没有动手,久到大家都以为是这个女刺客用了什么妖术,把魔尊大人给催眠了。 襄离也是心惊肉跳,不是因为对方的反击和自己的被擒,而是因为刚才他看过来的那一眼。 他方才抬起头来的时候,襄离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跟业火不一样……业火当时在混沌里是用了微巳的容貌的,可是那时候的他与微巳实在是太好辨认了,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脸,业火是眼角眉梢风情外露,可是微巳却是隐忍不发深情内敛,他连听自己说句情话耳根都能红半晌,哪里有业火那种满嘴跑马的功底。 可是如今的业火却不一样。魔尊大人仍旧是一副蛊惑众生的容貌,面色是雪山一样的剔透的冷白,大概是因为之前喝过酒,眼角便攀扯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唇上潋滟水色,妖异惊人。如果是业火,哪怕杀人都会是含笑的,带着漫不经心又嘲讽万分的笑,把对方粉身碎骨……可是他却抿着唇,神情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迷茫。 那样的迷茫对于襄离来说是那般的熟悉,像是她偷偷亲吻时从微巳眼里见过的无措,像是她大着胆子告白是对方的慌张,如今的神情更像是记忆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偏偏生平见过的人太多,不知她是芸芸众生里的哪一个。可她又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瞳孔的一紧被她捕捉到,那一刻襄离已经了然,对方绝不会杀她。 如果此人真的是业火,那大概会跟她说一些“送你们一起上路”这样的话,可是他却没有,反而满脸这个女人似曾相识,且对他很重要,却偏偏想不起来的迷茫。 比起业火,或许他更像是微巳。 他的手既没有继续用力,却也没有松开……大概是怕她跑了? 襄离心里有了个不靠谱的揣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发挥了自己生平最大的演技。某个女刺客眼波流转骤然盈盈一笑,似春水蓦地冒出冰峰,温和且暖融,轻而易举的就冲垮了一切冰冷。 “好久不见,魔、尊、大、人~”手里的断水在掌心化成水汽,来了个毁尸灭迹。她臭不要脸的一屁股坐在了坐席上半倚的魔尊大人身上,把自己团吧团吧往对方胸前一靠,伸出雪白的手臂搂住人家的肩背,活像是个投怀送抱的小妖精。 方才还等着看她下场的舞姬脸都绿了,“我就知道她别有用心!” “心机,太心机了,竟然用这种办法引起魔尊大人的注意!” “就是说,太不要脸了!” “别急别急,我们魔尊大人才不吃这一套,我看她很快就要吃闭门羹撞得个头破血流了……”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 可是让她们惊掉下巴的是,魔尊大人只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端坐了身子,甚至把人往身上揽得紧了些。他选择性的眼瞎,权当是没有见到过行刺的那一幕。 “……”小妖精!你给我们魔尊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殊不知襄离心里此时也是兵荒马乱的一团,那些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的。魔尊大人刚才的动作从她的肩背滑落,又回环在了腰肢,可是却半点油水都没揩,正直的简直离谱——那把人抱的紧了一些的行为,根本就是怕她那歪歪斜斜的坐姿会掉下去,这才动手把人放的端正了一些,免得她一不留神摔下去。 这是一种熟稔的、几乎宠溺的动作,绝不是业火能做出来的。 襄离的心中一荡,看着对方的眼神愈发的炽热。是他,绝对是他,她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一定是微巳活下来后阴差阳错失去了记忆,又不知缘由的被误认成了魔尊,给伽罗捡了回来……而要想证实的方法也很简单……她看着桌子上的酒灵机一动,灌醉了扒光就好,微巳的身后有一幅繁复的封印图,那不就是证明的好机会吗? 她不怀好意的伸手拿起酒壶,给对方斟满了一杯送上,“小女子仰慕魔尊大人已久,还请大人赏个脸吧。” “放肆!”伽罗的脸都青了,看着襄离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扎成刺猬,“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竟敢来这里捣乱。” 襄离却不理会她的跳脚,一双眼睛只盯着魔尊,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再次唤道,“魔尊大人?” 对方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却是好脾气的接了过去,一干而尽,“好。” 啊啊啊,死妖精!还去灌酒了!伽罗和舞姬们内心想法一致,怒火煎烤的脑子都要沸腾起来了。 偏偏魔尊大人平日里冷的跟一块冰一样,此时却是转了性的有求必应,酒到杯干。 最后果然如襄离所愿,某个人的酒量实在是浅,灌了没有多长时间就任由她摆布。 “魔尊大人,我们该就寝了……” “好。”对方十分乖巧。 只有伽罗和众舞姬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咬的牙都快断了,可恶,太可恶了。 第881章 一笑人间万事 七情殿的顶层,十丈软红,锦缎如云。 襄离把醉的神智迷糊的魔尊大人送上了床,一挥手开始赶人。伽罗找了不少人护送,此时都不敢离开。 “走啊你们,难道还想围观不成?”襄离见他们不走,也不客气,干脆动手剥起了魔尊大人的腰带来。 这下子就是再眼瞎的人也看出等一下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连忙低下头去告罪。 “对不起,我们这就告退,绝不敢打扰。”说完,一大帮子人就面红耳赤的匆匆逃离。 襄离做了个鬼脸,继续扒衣服。 她十分熟练的抽出腰带、解开衣襟,把一层又一层繁复的广袖红衣脱下来,看着男人令人-流口水的身材蠢蠢欲动。 现在要看背,这胸肌再好看也得等会再去欣赏……襄离努力的试图把人翻个身,结果就对上了对方睁开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襄离被人赃并获逮个正着,尴尬的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可是现在可不能半途而废,她只好厚着脸皮说道,“魔尊大人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是要睡觉了。”她硬生生挤出一脸妖妃相来。 “嗯……”魔尊大人简直好骗,襄离刚要如此感叹,就见到对方眼神一暗,铺天盖地的软红就盖了下来。魔尊大人把人团在怀里,用被子盖好,像是抱着什么宝贝睡觉一样,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角,“睡觉。” 襄离:“……”不是这个睡觉啊喂!她欲哭无泪的想着,这样都压在身-下了,她还能看什么? 于是她只好开始不老实的动作起来,先是小心翼翼的扒拉对方的手臂,然后是挠痒,最后是吹气……总之翻个身就好! 后来翻身是翻身了,对方像是一只被不老实的小猫咪招惹的不耐烦的狮子,一翻身就把襄离的四肢手脚压了个死死的,醇厚的酒气还没散去,随着他的动作压下来。 “你……”他眼里的暗色压都压不住了,包括某个顶着襄离的硬物。 可是襄离却并不在意,越过宽阔的肩膀,她看到了对方背上那个繁复的剑纹。 “微巳!”要不是还被压着,她高兴地差点一翻身跳下来,她像是个走失许久终于回到家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扑到他怀里,仿佛要把自己与他合二为一,彻底融入骨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是神……神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对不对?”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却发现那人定定的看着她,却是没有说任何话,只像是压抑许久似的靠过来,近乎掠夺的吻着她,夺走她的每一次呼吸的机会。 襄离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然后是绝望的味道。 他说道,“我不是……” 襄离的心里咯噔一下,“不,你就是,你不要相信伽罗对你说的,你就是微巳!”她解释着。 可是那个人却是垂下眼睫,在狂风暴雨过后安抚似的抚-摸着她的背,语气艰涩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神……”他看着对方惊讶的目光,终于沉沉透出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 “是,神不会死,可是临渊的神骨已经断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襄离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对方平静的说道,“因为洛水的龙骨,来自于临渊,你斩断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神骨,更是临渊的……神骨断了,他便不是神。”他仿佛预计到襄离因此会愤怒离开的后果,沉默的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襄离的心里却是一痛,明白了当时巫山的嘱托,哦,原来如此,她怕的不是自己贪生怕死,而是怕她舍不得微巳。可是微巳呢,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明明知道自己断的是两人的神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也是,他就是说了,自己又能怎样呢?他连那个左右摇摆的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彻底断了后路。 那么后来,后来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让自己离开呢?他是知道自己神骨已断吗?襄离的眼眶一热,执拗的问道,“好,你不是神,那你什么,你总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神骨不存,可是魔骨却是在的。” “什么?”襄离被这一句话弄得仿佛把大海装进了脑子里。 他拢好宽松的红衣转过身来,有些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是啊,当时巫彭与你一样的惊愕……或许是乍然成魔的原因,我在那一战后忘了很多的事情,不过第一眼见到你,那些流失的记忆就开始渐渐回来,你就是一切的钥匙。” “你难道不疑惑为什么魔尊和天神的称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吗?”他的问题变得尖锐起来。 襄离的心里通透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她会觉得其中一个是假话呢,如果都是真的呢?她艰难的说道,“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其实除了天神,还是魔神吧?这不可能,当时天神封印了魔神,如果都是你,这一切又要怎么做到……” “很简单,”对方对着她揭露了一个亘古以来无人知晓的秘密,“是天神自己杀了自己。”他看着对方目瞪口呆的模样继续扔下一个让人惊悚的话,“因为魔神就是天神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他是他的心魔,所有一切他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心魔就是另一个他,会帮他去做。” 所以,魔神会在无意间作乱帮洛水创造机会,所以他又是万魔之主,因为力量来自于另一个强大无匹的人。 “可是后来,魔神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偏激,他只能自己动手来杀了他……或者说是自我封印……没人知道天神是如何陨落的,其实他只是因为杀了一半的自己,渐渐衰落的而已。” 而有个秘密,他永远也不会说。魔尊之所以会如此行事,是因为天神的私心。他拿走了魔神的爱欲……一个七情六欲里面没了爱欲的魔,满心就剩下了杀戮,非得被诛杀不可。 更何况天神最后是做下了一个堪称丧心病狂的计划。 或许世上就不该有神,人不该去信仰神,他们该信仰的只有自己。 世上不该有神,神的存在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体,对应的就会有魔,没有神就不会有魔,而神不会过分插手人间事,魔却是肆无忌惮的。 原来,神才是最不该存在的……一场神魔大战是他预谋好的,几乎覆灭了天底下所有的神魔。 还有一个……他。 于是他在最后选择了抽出自己的脊骨锻造了诛魔之剑,那金火交-缠的长剑贯穿了魔神的心脏,他的力量因此而尘封,只留下了一个虚无的躯壳,等着不久后彻底消散。 “而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或许是神魔的结合体吧,七情六欲与荔理智不能分离,这或许才是临渊真正的愿望……一个有了七情六欲的人。” 神骨、魔心,还有那一场覆灭的硝烟与战火里面流的血……那永不停歇的战血与不甘将二者紧密的结合,他成了一个“人”。千万年后,他从神魔大战的遗迹上苏醒,懵懂而生,学着去做一个人。 可是神骨断了,他就只剩了魔心……说他是魔尊,其实没有错。 “我不是神,让你失望了。”他表情冷静而克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缓,可是那其中的颤抖,却没有遮掩好。 “那你是微巳吗?”襄离认真的看着他,“不管你是神是魔我都不在意,我喜欢的只有微巳,只要你是,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守着你好不好?我不喜欢天神,也不喜欢魔尊,我喜欢的只有作为微巳的人,你是吗?” “你……”对方的瞳孔震了震,随即嗓音沙哑的说道,“我是、我是、我是。”一连三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为克制,直到看到对方破涕为笑,他再也压抑不住,盖章似的把襄离啃了一遍。 “这是你说的……” 襄离被啃的一脸懵,“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睡觉!”真的“睡觉”。 后来,魔域的复兴堪称大变样,新兴魔域跟搞绿化似的,把车迟从头到尾弄得跟花园似的,什么坏事也没发生过。你要说起“杀人放火”,都会被人当成想要搞花肥的。 云末如愿以偿,在玄懿帝亡故后成了继任的北邑帝,站在了帝国的顶端。这个出身寒微的杂种是皇族的异类,对四处征战兴致缺缺,却是弄了个助农宝械大赛,一股关于机关术的热潮在战后的北邑被掀起来。 海国没有彻底的关闭,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群鲛人硬生生的停手,坚持着要给襄离姑娘留门。虽然打着的旗号还是朝日屿不能丢,海外贸易前途无量。周围的小岛屿都被利用了起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发展成了海市,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没有的,成了令人万分向往的贸易圣地。 所有的商人都以去海市做买卖为终极目标,你要是没去过,那都属于没见过世面。 遗光的深海国也弄得像模像样,鲛人的医术幻术发展起来,一度让人对鲛人的古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宫殿居所都被重新翻修,那些精致无双的建筑以及别致的风格,成了汉昭学者梦寐以求的游历去向。 汉昭的云中学宫后来似乎也发现了修行的没谱,干脆改变教学策略开始搞起了全民健身,养养气,练练剑,后来还出了不少大侠和宗师呢。 翼族眼馋的不行,也顾不上闭门不出了,派出使者跟各国来了好几次医术切磋,其医师以态度傲慢、恃才傲物名扬四国…… 什么,你说襄离和微巳在做什么? 唔,可能是想试试鲛人与神魔结合体能不能真的弄出崽子,弄出崽子又是怎样的祸害,还在兢兢业业的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