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三军》 第1章 《覆三军》作者:风中归晚【完结】 文案: 顾小楼就想知道他的通哥,为何突然洗心革面了? 重生回来的阴间将军李安通只想救出爹爹, 然后隐居山林, 却被迫卷入乱世风云中…… #羲和与帝俊的浪漫前半生#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 中原神州大地上,有个传说:得阴间将军者,得天下。 西宋到了二百三十八年,也走到穷途末路,一时之间,烽烟起,群豪动,风云涌,英雄出。 浪沙淘尽,峥嵘岁月,檀乡、五楼、青犊,还有西北陇右的左稷、西南巴蜀的钟离白等,其中斗得最狠的是萧王赵玄,和秦王何锦。 赵家军人心所向,萧王赵玄礼贤下士,宽厚大度,手下能人无数。 何锦手下有一少年,名为李安通,此少年通鬼神,能唤百万阴兵。 双方多次交战,胜负各有,最终—— 更始二十八年秋,羊谷一役,李安通以区区十万朝廷军屠杀萧王赵玄八十万龙城军。 而原本即将一统天下的萧王赵玄自此一蹶不振,天下重又陷入战乱纷纭之中。 …… 更始十三年春,龙城大渊村。 大渊村唯一一家小客栈如今正亮着大灯。 这大渊村平素是个穷困至极的地方,最大的事情不过就是谁家姑娘嫁到了龙城,谁家孩子考了郡国学。 但今日,村里的男人聚在大渊客栈中,正在看一出热闹,还有些不进去,就堵在客栈的窗子前伸长脖子瞧着。 十二岁的顾小楼急得满头是汗,人一急,额头上的小疤痕就越发明显,一张小脸就越发得红,想冲出去叫人,但门口已经被堵住了。 现场已经一片狼藉,桌椅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 客栈大堂的右首躺了五个人,奄奄一息,鼻青脸肿。左首聚拢着大渊村的男人,各个等着看好戏。 大堂的中间或站或坐着七八个凶神恶煞十五六岁少年,正是他们刚才拦住了顾小楼的去路。 为首的少年叫陈疆世,在这群少年中十分突出,穿着的衣裳是新式样,皮肤青黑,手脚奇长,像具僵尸,坐在这群人的最前面,鼻孔朝天,笑得异常得意。 他的脚下,正侧躺着一个十三岁穿着粗布麻衫的少年,脸色潮红,像是喝了些酒,在酒馆的大灯印照下更是明显。 顾小楼冲着地上的少年叫喊道,“通哥,醒醒,快醒醒啊。” 陈疆世嘻嘻笑道,“喂,顾小楼,你别白费力气。李安通是不会醒的。” 顾小楼怒道,“陈疆世!通哥酒量好得很,你们肯定使了什么!” 叫陈疆世的少年大叫道,“你可别冤枉老子,是李安通自己酒量不行才醉倒的,管老子什么事情!就他这样,还敢高攀孟小姐,简直笑死个人。” 顾小楼懒得跟他们废话,又认真喊了起来,“通哥,李安通。通通。翠娘来了,美女来了。银子来了。你师傅来了!” 地上的少年愣是一点反应没有。 陈疆世道,“来呀,兄弟们,我们玩一个游戏。这游戏叫□□之辱!这李安通平素里嚣张霸道,还说自己是大渊村第一高手。今个儿又说自己能娶孟小姐。我呸。不识好歹的东西,今天我们就让他知道知道——谁是大渊村的老大!” 有人应和道,“疆哥,你先来。” 陈疆世拍拍自己的裤裙,立起来,张开自己的双腿,“来呀。大家都准备好,每个人都得让他钻一遍,看他李安通以后怎么横!” 顾小楼想冲上前救人,马上就被拦住了,他急得都快哭了,大叫道, “通哥。快醒醒啊。通哥!” 陈疆世狞笑道,“这一招叫乌龟爬洞。” 他一说完,整个客栈都哄堂大笑。 有人扶起李安通,让她做趴着的姿势,对着陈疆世的□□就想推过去。 “通哥——”顾小楼大喊一声,心一急,小身板一缩,从拦着自己的人的手下面钻了过去,冲到李安通身边,推开抓着她的人,把她拉起,又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大哭道, “通哥,你快醒醒啊。” 旁边的村民看他可怜,“小楼啊,你快走吧。这些人可不好惹啊。” 顾小楼摇摇头,擦擦眼泪,对陈疆世大怒道, “陈僵尸!你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陈疆世嘿嘿一笑,道,“我若不放过呢,你想怎么样?” “反正你们现在这样对通哥,到时通哥醒了,有你们好果子吃!你知道我通哥的厉害。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也别求饶。” 陈疆世想起李安通的拳头,咽了一口唾沫,瞥了一眼地上紧皱眉头的少年,颤着声音道, “你……你少吓唬人!我怕他?我会怕他!”他转过头问身后的一群兄弟, “我陈疆世会怕他李安通吗?” 后面的人齐声大喊道,“不会!” 顾小楼道,“好啊,你不会怕他,那你等我们通哥醒来,你和他单挑。” 陈疆世憋着一口气,大骂道,“单你个臭乌龟,我只跟人打,不和癞□□打,李安通是癞□□,他爸是大□□,他是小□□,两个癞□□都想吃天鹅肉!” 顾小楼气道,“反正你就是不敢跟我通哥打!” 第2章 陈疆世哼了一声道,“我说小楼,你脑子还行,读书也不错,何必跟李安通呢。李安通就是个傻缺,只会打架。孟小姐天仙一样的人物,居然跟他扯上了关系,想起来我就恶心。” 顾小楼听到前面还和颜悦色,听到后面骂道,“你才是傻缺!” 陈疆世听了大怒,指使下面的人道,“去把李安通给我抓过来。今天必须给他一个教训,刚才还把二狗子和花椰菜他们打成这样。” 其他人纷纷咋咋呼呼应和,“就是。李安通平日里横行霸道,好不容易他醉了,今晚必须搞死他。” “对,搞死他!” 陈疆世道,“顾小楼,你再护着他,老子就先让你爬。” 他下面的人都起哄着过来拉顾小楼。 顾小楼瘦弱,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哭喊道,“通哥,救命啊。” 陈疆世道,“爬!”他再次扒开双腿,嘻嘻笑道,”乌龟爬洞咯……”说着还在桌案上用筷子打着节奏,表示好戏开场。 顾小楼被一群少年推搡着向前冲,过了第一个□□。 看热闹的大渊村民纷纷摇头,在旁边道, “这陈疆世如今和龙城孟家有点关系,底气足咯。” “孟家丢了那么大的脸,要是我,我也生气。李安通他家也真是不识好歹。” 这边正说着热闹,那边喊着激烈。 顾小楼痛彻心扉的哭声散在客栈的大堂里,飘到沉沉的夜色中。 “救命啊——”顾小楼最后一次撕心裂肺的叫喊, “通哥!”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2) 声音因为太过惊天动地,把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陈疆世道,“顾小楼,你他妈的叫魂啊。”他一说叫魂,他身后的少年登时面面相觑。 李安通这样都没醒,不会死了吧? 刚才顾小楼这样喊一嗓子,躺地上的几个人都被惊了起来,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陈疆世走到李安通身边,蹲下来,咽了一口唾沫,平素看这张脸要多讨厌讨厌,没想到她安静躺那的样子居然还挺文气的。 他颤抖地把手伸向她的鼻子,想探探有没有鼻息。 大家的心就揪到了嗓子眼,陈疆世刚想伸过去,李安通的眼睛就睁开了,吓得他直接一屁股地坐在地上。 登时,客栈便炸开了锅,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慌失措,顾小楼再次挣脱开按住自己的人,爬到李安通面前,搂住已经坐起来的李安通,喜极而泣,“通哥,你终于醒了啊。” 身后的陈疆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你……通……通哥,你怎么醒了?” 李安通任凭顾小楼搂住自己,看着一圈望着自己的人,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揉揉头,心想着,到底怎么回事啊?她在哪,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又是谁? 太乱了,她要先缕缕清楚。 现在抱着她的人,个子小脸小手小,长得像只猴子,这是她的好兄弟顾小楼,准确地来说,是少年的顾小楼。 不过对面这个小孩是谁啊,长得像僵尸一样。 她又瞥瞥地上,还有为什么好兄弟朱大铭会躺地上?自己为什么又晕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让她捋清楚,顾小楼已经拉着她站起来,嚣张道, “我通哥醒了,你们刚才说谁是癞□□来着?” 陈疆世看着眼前的李安通,张了张嘴巴,又结巴道,“我……我……我说过吗?我我什什么时候说过啊?顾小楼,你你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会这样……这样说通哥吗?” 李安通皱眉道,“小楼,他谁啊,长得跟僵尸一样。” 顾小楼惊讶道,“通哥,你没事吧?”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李安通,“会不会喝傻了?” 李安通闭上眼睛,摇摇头,“我需要静一静。”走到边上还完好的桌子边坐下,又指指陈疆世他们道,“你们别走,等我想一想。” 陈疆世刚想带人离开,听她这样一说,脚步停在那里,嘿嘿两声,哦了一声。 顾小楼也凑了过来,一张猴脸紧张道,“通哥,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李安通闭着眼,心想道,自己不是刚打完战,杀完赵玄吗,怎么现在在这客栈里? 这客栈是她家乡——大渊村的客栈,那时的她就只有十三岁,可是她明明已经二十五岁了,所以她是死了吗?怎么死的? 她模糊地记得,前世是因为陈僵尸嘲笑自己和自己的父亲,然后给她听到,她气不过,双方就打起来了,后来傻乎乎地喝了陈僵尸他们倒的酒,喝醉了,遭受了□□之辱。 醒来的她,一怒之下,打死了陈僵尸,被抓到了龙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得以离开了大渊村,离开了龙城,去到了长安,进入了那个郭家,从此开始了别样的人生…… 一切都好像是个梦啊,很苦很苦的梦,痛彻心扉的梦,没想到她现在终于醒了…… 对。一切都是从打死陈僵尸开始的。现在居然重生在此时,看现在这个状况,自己应该还没打死人。 上天要让她重新做一次选择啊。 李安通稍微理顺一些,地上躺着五个人,自己的人倒了一个,其余都是他们的,也不算吃亏。 又问如今笑得跟花一样的顾小楼,“我刚才有没有被怎么样?” 第3章 顾小楼道,“没有啊。他们刚想对你怎么样,你就醒了。” 李安通哦了声,“那就好。” 顾小楼突然大哭道,“可是我被人侮辱了啊。通哥,还有大铭,他还躺地上呢。”他指指地上的大胖子。 李安通抬起头,看向缩成一团的陈疆世他们。 他们的名字,她忘记了,她杀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记得这个年少时的对手。 “叫什么啊?” 顾小楼率先道,“陈僵尸。” 他就是陈僵尸,正好,省的她去找了。“谁取的?取的挺好的。” 顾小楼狐疑道,“通哥,你取的……” “……”李安通道,“陈僵尸,我们怎么办啊?” 陈疆世微微一愣,他本以为这个李安通会上前凑他一顿,他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了, “通哥,您……您什么意思啊?” 李安通会和解吗,看看都不像。 李安通道,“你把我的人给打了,我也把你的人给打了。咱们扯平了……和解罢。” 陈疆世不满道,“那胖子是自己……自己……”话还没说完,看到李安通眉头轻皱,声音已经小了下去。 李安通又道,“现在你又欺负了小楼,你们也钻一次他的□□,我们就到此结束。” 顾小楼拉拉李安通的袖子,小声道,“通哥,那他们还骂你爹呢,还有你,那陈僵尸说你是癞□□想吃孟小姐这只白天鹅这件事情呢。” 通哥这是怎么了……这不得揍一顿才解气啊…… 李安通心想,爹的事情太复杂,要先放放,摆摆手道,“我们一桩一桩解决,先解决小楼的。”对陈疆世道,“陈僵尸,赶紧的。” …… 沉沉的夜色中,一辆马车正在官路上走着,到了大渊村附近,就变成了山路,颠簸得很,旁边都是悬崖峭壁,马夫赶着马,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马车外坐着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低声交谈着。 “我看刚才出门的时候少爷的脸都变了,估计不太乐意来呢。” “那老爷为什么又要少爷来啊?还让他亲自来……” “有人说这李安通是老爷的私生子,所以老爷才重视呢。” “重视?这山沟沟出来的,开玩笑的吧,那李安通简直太好笑了,他爹也好笑。” “那天到底发生什么?我不在,给我说说。” “那李良想要敲诈我们老爷,还说要让他儿子李安通入赘咧。你说好笑不好笑?” 马夫哈哈大笑,“入赘?真是来搞笑的吧。后来呢?” “后来,那李良受不了刺激,抢了老爷的一个商行,老爷这才把人抓了起来。他儿子李安通也来闹过几回。不过这小子打架真的厉害,三十来个大汉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简直就是无赖啊。老爷真惨,摊上这种人家。” “就是说嘛。” “哎,不过老爷到底派我们少爷来看什么呢?难道就看看李安通长啥样?” “得了吧,能长啥样?再好看也不如我们少爷小姐。”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行到了灯火明黄的大渊客栈,马夫下了马,恭敬地对里面的人道,“孟少爷,大渊客栈到了。” 一个锦衣少年从宽敞的马车上下来,扶了扶藏青云锦披风,看着面前破破烂烂的屋子,匾额上写着“大渊客栈”,勾起嘴角,提脚走了进去。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3) 龙城孟家最近碰见了一件顶丢脸的事情。孟家老爷有一儿一女,都长得天仙似的。突然来了个大渊村的地痞无赖李良,嚷嚷的要让儿子李安通入赘,败坏了孟小姐的名声。 孟家老爷不同意,李良和李安通爷俩于是大吵大闹了一番,李安通更是把三十来个孟府护卫都打趴下了,父亲李良还因此入了牢。 如今孟少爷却亲自来这大渊村客栈了。 这边陈疆世刚爬了趟□□,看到走入客栈的孟少爷,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惊了一惊,快步走到少年面前,满脸堆笑道,“孟少爷,您怎么来了啊?” 在孟少爷面前,刚才还算潮的陈疆世简直像一只土鳖。少年从头到尾的气派,与整个大渊客栈都格格不入,衣裳、披风,连裙上的玉佩都可以看出此人的尊贵。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喊道,“孟少爷好。”还有些人直接低下头,局促地不敢看。 边上的村民情不自禁地正正衣襟。 李安通还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双筷子,夹着刚上来的花生米,顾小楼站在她身边。 她转过身,没有看所谓的孟少爷,只是冲着陈疆世道, “陈僵尸,我们小楼的胯你还没爬完呢。”又抬眼看看进来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少年。 顾小楼在边上低呼道,“妈啊,通哥,什么事情都撞一起了。” 李安通道,“我跟这个孟少爷认识吗?” 前世没有这个孟少爷啊,她打死了陈疆世,来的人应该是县丞衙役,而不是这什么孟少爷。 孟家是龙城的豪门大族,顶有钱顶有势力。这怎么一来就来个孟少爷。他来干什么?她不认识他,前世也不认识。 不过有了孟少爷撑腰,陈疆世的小人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安通,见了孟少爷,怎么不过来拜见?” 李安通放下筷子,站起身。 第4章 看她如此,陈疆世躲在孟少爷的身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又结巴道,“你……你你注意一点,我可告诉你,我不怕你……我……孟少爷都在呢。” 李安通瞥了一眼华服少年,莫约十六岁,面色苍白,身子羸弱,“不知孟少爷有何贵干?” 她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顾小楼齐齐看向李安通,心中所想都是这小子变性了,这么有礼貌。 孟玉宸从进屋起一直没有说话,嘴角带着点笑容道,“你是李安通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李安通皱眉。 众人看着她大步走向孟少爷,觉得她莫名有种气势。虽然穿着破烂,完全不能和孟玉宸相比。 两人走到一边,李安通问道,“你想说什么?” 孟玉宸见李安通这个样子,也微微吃了一惊。 之前来孟府闹事的时候,她也是有杀气,但没有那么沉稳,“家父让我来告诉你,你父亲如今在牢里很好,你不要再来闹事了。过些时候,他会帮忙把他放出来。”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真的会放出来吗?” 孟玉宸点点头。 李安通得到了他的同意,若有所思。 前一世,父亲到底为什么会被抓进去呢?因为她和爹一起敲诈、打架还有耍无赖。后面她打死了陈疆世,被关了起来。时间一久,爹就因为疾病死在了牢里,而妈妈和弟弟妹妹则死于一场大火。 都是因为她打死了人。 现在再怎么,也要先救爹出来。所以,绝对不能打死陈疆世,无论他做什么。 她正想着,没想到那边已经打开了…… 陈疆世的一个手下不知怎么了,又和顾小楼吵起来了。 李安通不耐烦地转过头,轻斥道,“小楼,你安生一点,我在谈正经事情。” 顾小楼委屈道,“不是啊。通哥,那冬瓜头取笑我,说我是猴精,还说大铭是猪精,说……说你是□□精……还说还说了很多……” 话一出,大堂里捂嘴偷笑了一片。 被点名的冬瓜男孩脸一绿,更像冬瓜了,道,“谁说了,谁说了。”委屈地看向陈疆世道,“疆哥,我没说,我没说啊。” 顾小楼憋红了脸,“你别以为我没听见。我耳朵好着呢,你刚才偷笑着跟旁边人说……” 李安通皱眉,今天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要忍,前世不能忍的,今世都得忍,癞□□就癞□□,反正其实她连孟小姐的面都没见过,也无所谓。 但为什么说她兄弟呢。 李安通指指那些人,对孟少爷道,“你不管吧?” 孟玉宸勾勾眉,怎么,这小子又要打架?大渊村的陈家是他龙城孟家罩的,挨打也实在说不过去吧,“希望安通兄弟高抬贵手。” 李安通道,“没问题。” 她转过身,对着冬瓜男孩勾勾手指,问, “你自己跪下打嘴巴呢,还是被我踢两脚?” 顾小楼在她边上好不得意,快乐得几乎要唱起来,“通哥让你打嘴巴呢。我们通哥的脚,那叫一个无敌,你被踢上两脚,准吐血而亡!我建议你,嘿嘿,还是打两嘴巴吧。” 李安通对孟少爷道,“我已经抬手了,抬脚总可以吧?” 孟少爷嘴抽抽,心道这无赖,“随你吧。” 李安通咳了一声,“快!” 顾小楼在边上也大喝道,“快!冬瓜头,要重重地打。” 那个冬瓜男孩没办法,老大也不救他,跪下地上正想自打嘴巴。 陈疆世有些纳闷了,这孟少爷怎么来了也不帮他,反而纵容李安通打人,刚才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满屋子都是大渊村的村民,他这以后还怎么在大渊村混啊。 他拉住手下道,“不准打。”指着李安通道,“孟少爷,救命啊。这小子之前大骂你,说你们孟家都不是好东西,他还说自己玩过孟小姐,还说你……还说你是个绣花枕头,根本打不过他。” 李安通狐疑地转向顾小楼,“我之前真的这样说啊?” 顾小楼轻声道,“哎呀,通哥,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还问我啊。”又紧张道,“陈僵尸,你不要搬弄是非。明明是你们先嘲笑通哥的,说他是私生子,还说他长得跟个女人似的。” 孟少爷身后的小厮接道,“你说我们少爷什么绣花枕头啊,我们少爷厉害着呢,还怕跟你打嘛。” 李安通揉揉太阳穴,这是免不了一场恶斗啊,对陈僵尸豪气道,“僵尸头,你一次性说个遍,我刚才还说什么了。一次性说完,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恩恩怨怨一次性解决了。” 陈疆世不满道,“什么一次性解决。还有一些话太难听了,我就不说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 孟少爷微笑道,“李安通,你说我不能打吗?” 李安通瞥了一眼孟玉宸,唇红齿白,看起来弱不禁风。她的评价可没有错,这就是个绣花枕头,还是最软的那一种,她一碰就死。 但以前是是想什么说什么,现在不行了,想什么不能说,要忍,不能打架。她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没有啊。” 旁人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和颜悦色的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心中一颤,这不是大渊村头号恶霸李安通要打架的前兆嘛?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4) 第5章 陈疆行小声在孟少爷边上道,“孟少爷,小心一点,这小子挺厉害。” 孟少爷当然知道,他之前在孟府门口看到过她,三十来个壮汉,被她集体打趴下了,当时的她就是先露出这一口白牙,笑的灿烂。 这少年野性十足啊…… 可是当面说他是绣花枕头,他可不服。 他手一抬,身后的小厮立马会意,摘掉披风,褪去他的外袍,露出里面的雪青缎子中衣,腰里束着一根紫汗巾,衬得他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外貌暂且不理,就这身材就不像外表看着瘦弱。 李安通一看就知道对方还算练过的,不过对于她来说还是中看不中用,而且她什么时候要打架了? 顾小楼见李安通要打架,却是兴奋异常,在边上鼓舞道,“通哥加油!通哥是最棒的。” 李安通道,“孟少爷,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陈疆行见孟少爷出手,心知这孟少爷不会是李安通的对手,不过要是李安通打伤了孟少爷,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鼓舞道,“孟少爷,打。让这小子见识见识您的厉害。” 旁边的村民也起哄道,“打。” “孟少爷好样的。” 李安通皱眉地想了一下,前世是打死了陈疆行,这一世如果打死了这孟少爷,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儿。 自己一旦出手,下手无情,拳脚无眼啊。 到时候爹救不成不说,身世还要被揭穿,还要去长安,说什么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一个机灵,把孟少爷拉到了一边。 孟少爷被她猝不及防地一拉,心道,“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力气倒是大得很。” 李安通道,“孟少爷有话好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今天来除了要告诉我爹没事以外,还有其他事情吗?” 孟少爷被她这样一提醒,这才想起爹交代自己的事情。 自己是看她是否有事的…… 既然没事,说明那毒酒没有弄死她,现在只要带走那毒酒就好了。至于李安通侮辱他和他妹妹的事情,以后再慢慢清算,何必自己出手? 当即微笑道,“我都糊涂了,你说的对,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有空来龙城一趟,来带你父亲吧。” 李安通点点头。 孟少爷推开李安通的手,又重新披上外袍和披风,对陈疆行厉声道,“别再闹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李安通看着孟少爷等人走出去,她还看到他把自己刚才拉过的手放袍子上蹭了几下,才出去。 孟少爷一走,陈疆行瞬间跪了下来,“通哥我错了。我刚才不该这样说您。” 李安通脑子还在回放刚才孟少爷的那个擦手动作,举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也不脏啊,想着就抓住顾小楼,顾小楼给了她一个十分傻帽的笑容。 李安通朝着陈疆行摆摆手道,“你们每人自打嘴巴二十个。以后不要再当面说我兄弟。” 反正双方骂来骂去,也没意思,就让仇恨停在此刻吧。 顾小楼听到滚字,急道,“通哥……”看李安通脸色不好,也就不好说什么,只得也冲着陈疆行他们道,“打完就滚滚滚。” 紧接着,大渊客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拍掌声。 打完,他们都站起来,谄媚地向后退,还连着带走了地上躺着的几个人。 李安通突然想起了什么,“喂喂。等一下。” 陈疆行他们吓了一跳,忙道,“大哥请说。” 李安通道,“客栈里砸坏的桌椅,你负责赔一下。”她知道陈僵尸家很有钱,他爹还是亭长呢。 陈疆行嘴抽抽,心道无赖,“行行行。” 顾小楼见陈疆行走后,冲着门口和大堂看热闹的村民喝道,“都看你个妈,都给老子滚。”他个子虽小,嗓门倒大。 村民们打架没看成,悻悻然也散了一大半。 李安通瞅着顾小楼这横行霸道的样儿,心想,到底谁给他的胆子这么威风八面的。 人散差不多后,只剩下几个真正吃饭喝酒的。 客栈老板娘这才敢探头出面收拾,看到李安通还是绕道走,连话都不敢斥责一句。 李安通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胖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筷子戳在他的鼻孔上,“大铭,醒醒。” 地上的人没反应。 她大叫道,“猪蹄啊,热乎咧,赶紧来吃啊。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烧猪蹄吃。”后面一句阴森森。 地上的大胖子蹭的一下爬起来,筷子掉在木板上。 胖子也差不多十三四岁,一张肉饼脸,浑身都肉乎乎的,跟李安通差不多高,身材足有李安通三倍大。 旁边的顾小楼气极道,“好哇,朱大铭,我这么被人欺负,你竟然敢装死。” 朱大铭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客栈,“哎哟喂,都打跑拉?”他伸出一只大拇指,对着李安通道,“老大好本事。” 顾小楼道,“朱大铭,老子跟你说话呢。” 朱大铭道,“刚才形势危急啊。通哥醉倒了,然后你么跟只弱鸡一样,我能不晕啊。我又打不过陈僵尸他们。” 顾小楼道,“你打不过。那你吃那么多干啥玩意?” 朱大铭道,“吃就是吃,跟吃有什么关系。我看通哥倒了,也没见你怎么拼命啊……” 第6章 “我没拼命?我还没拼命啊?你就是个怂蛋,不对,怂猪!” 李安通看着一胖一瘦斗嘴的样儿,心中不禁涌起一份感动,自己虽然不再是什么大将军了,可是还能拥有这份简单的幸福。 两人吵了一会儿,朱大铭道,“通哥,你酒量很好啊,怎么一喝就倒呢。” 李安通想了什么,“把刚才我喝的那个酒拿来我看看。” 顾小楼走到桌边,找了一圈,还问了客栈老板娘,都说没有看到。“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李安通抚着额头,心想,孟少爷一来,酒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趁乱拿了? 自己会晕,肯定是有人给自己下药了,不过谁会给自己下药呢? 还有前世没有孟少爷这个人,现在却出现了。 难道前世,他其实也来了,只不过等她醒来,他就走了? 朱大铭道,“老大,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教训那陈僵尸啊?今日的事情,都是他挑起的,如果他不嘴贱,我们也不会跟他杠上。死僵尸,打又打不过我们……” 李安通勾眉道,“再说吧。其实我们也有错。” 顾小楼听到这句话登时不乐意了,“通哥,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刚才明明就是陈僵尸欺人太甚,骂我们骂的可难听了,我们气不过才打起来的。” “那我们也说他们了嘛。”李安通道,“从今以后,我们不要和陈僵尸硬碰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僵尸说什么,随他说。我们就以德服人。” 重生一世她才知道,大渊村的陈疆行还是好的,因为他敢当面骂,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看不起自己呢,难道一个个打死吗? 上一世因为陈僵尸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说话,绝不打架。 顾小楼噘着嘴道,“可是你不是说欺负人乃快乐之本啊。别人打我们,我们要打回去。别人不打我们,我们也要打回去。这都是你说的呀。” 朱大铭大骂道,“顾小楼,老大都这样说了,你也就别逼逼哈。以德服人,没听懂啊?” 顾小楼委屈道,“通哥……” 李安通看了看外面,已经黑透了,对顾小楼道,“我先去你家住一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朱大铭嘿嘿道,“老大不敢回家,怕被翠婶子打。” 李安通听到这个名字,背脊一凉,今天的她算是躲过了,明天的挨打不知道能不能躲过……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5) 三人起身,刚想离开客栈。 李安通对朱大铭道,“你身上有没有钱?” 朱大铭道,“没,没有啊。” 李安通心想前一世被你骗,这一世还会被你骗吗,这猪八戒最多私房钱了,以前问他都说没有。她当时还相信。“赶紧的,不然我揍你。”她挥舞了一下拳头。 朱大铭嘟囔道,“刚才还说以德服人……”不情愿地从鞋里拿出几文钱,交给李安通,“就那么多了。别的都没有,你知道我家的,这都是我血汗钱啊。” 李安通拿过这些钱,“以后还你。”她把钱放在桌上,冲着偷看他们的客栈老板娘道,“婶子,钱给你放这里了。” 朱大铭还以为李安通要干什么,没想到是给客栈老板娘钱,这往常都是吃霸王餐啊。 顾小楼和朱大铭一向都不合,此刻也不禁跟在李安通后面搂着脖子窃窃私语,“通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估计跟那个孟小姐有关,被拒绝了,所以心里不好受。” “就是,想咱们通哥长得玉树临风,眉清目秀的,整个大渊村有谁比他好看呐,估计是自尊心受损了。” “下次我们也去龙城看看,那孟小姐到底长什么样,能把通哥刺激成这样。” 两人一致认为是孟小姐让李安通转了性,走上前安慰道,“通哥,别伤心嘛。大渊村的姑娘不是随你挑嘛。” 朱大铭道,“别的不说,就说我那妹妹,整天不是通哥哥长通哥哥短喊着呢,昨天还问我你为什么不来呢。” “是啊。这不是一片森林尽在你脚下么。” 二人聒噪的声音渐行渐远。 客栈老板娘拿起桌上的几文钱,若有所思。 旁边的女儿和儿子,齐声问道,“妈,这李安通是不是要干一票大的呀。” 老板娘斥责道,“别胡说。” 女儿不满道,“不然他为什么要给钱?往常都是吃霸王餐呢,欠我们家不知道多少了,还整日里欺负我。”刚才打架,她和哥哥还有妈都躲在帘子后面,不敢出去。 儿子道,“估计是受刺激了。听说他爹摊上了官司,进了牢房,他又招惹了龙城孟家,孟家都是些什么人啊,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老板娘道,“谁知道呢,”手指着两个孩子警告道,“你们可别当着面说那个李安通啊,今天没看到陈疆行他们被打啊?而且他全家都不太正常。他爹、还有他、还有他那个妈,他阿姨……” 女儿道,“知道。我才没有那么傻呢。之前顾小楼找我,我都没有跟他说话。” 老板娘道,“顾小楼你也别理。那李安通身边能有好人?如今他家又得罪了孟家人,我看好日子到头了。” 儿子嘻嘻道,“我可见过那孟小姐,长得跟仙女一样,那李安通不过就是个穷小子,啥也不是,真不知道他爹是什么想的,如意算盘能打到孟家去。” 第7章 老板娘道,“谁知道呢。听说李安通是那孟老爷的私生子,李良和翠娘都不是他亲生父母。每一次李安通打架,翠娘那打的叫一个狠。是亲生的,能舍得这么打嘛?” 儿子道,“是啊。翠婶子打孩子太狠了,我见了都怕。”他亲昵地靠着母亲,“娘就不这么打我。” 女儿对母亲道,“那我们这钱还收不收啊?” 老板娘道,“收啊。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李安通让陈疆行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啊,李安通再这么打几次,我们这生意也没法做了。”说着掉下几滴泪来,恨恨道,“不管怎样,我明早就去跟翠娘告状去。” 身边的女儿和儿子对李安通又是一顿骂。 …… 乡村的月亮出奇的圆。李安通仰着头地望着。 她已经到了顾小楼家,洗了把脸,端着小板凳在门口坐着,顺便理理思路。一抬头,就看见十五的月亮,远处有蛙声阵阵,九点来钟,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都已经熄灯了。 顾小楼是孤儿,唯一的母亲还在他五岁的时候去世了。 前一世,顾小楼跟着她一起离开了大渊村,去到了长安,后来当了她的副将,所以现在看到他,她不算特别感动。 反倒是朱大铭,他年纪轻轻就早逝了,看到他还挺想念的。 不管怎样,又回来了。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切从头开始。 明天就去龙城接爹去,好好照顾他,就在这大渊村待着,不去什么郭家,也不再去什么长安,好好读书,然后搞一门营生,赚点钱过日子。 她心情大好,也不觉得头疼了。 虽然还有一些疑问,比如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比如谁给她下药了,但是接下来只要自己不惹事,她想也就没人会对付自己罢? 虽然想到今天那个孟少爷擦手的动作还是有点让人气愤,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但是重活一次,她懂得了一个道理,凡事要靠脑子,决不能再随便打架。自己那嗜血的本性,必须给压牢了。 顾小楼端着一碗蛋羹走过来给李安通,“通哥,吃罢。家里就一个蛋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示意很烫。 连个碗都有个缺口。李安通心想,因为实在太穷了,所以后来到了长安被人这样嘲笑,这样看不起…… 那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怕说错…… 虽然决定不再去长安了,可是一定要赚钱,一定要改变,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兄弟那么苦了。 她伸手接过,“谢了。” 顾小楼从小到大对她都是很好的。他比自己小上一岁,性格比自己好,前世到了长安,要不是因为他在身边,脑子灵活,肚子里有墨水,自己估计要更惨。 她喝了几口,迅速地吃完,拍拍裤裙,“我明天先回家一趟,拿点钱,你要跟我去吗?” 顾小楼听着连连摇头,“翠嫂太凶拉。”每一次李安通打架,翠嫂都要打人,当着全村的面。今天又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李安通凝眉道,“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们明天直接去龙城接我爹。” 顾小楼道,“你要去龙城?我们怎么去啊?” 李安通想了想,大渊村到龙城可远着呢,骑马都要二个时辰,大渊村那么穷,谁家有马啊。“我们骑驴去,找朱大铭家借。” 顾小楼道,“好吧。那孟老爷真的会那么好心放你爹啊。而且通哥,你爹这次可太过分拉。” 李安通道,“做都做了,反正他说放,我们就先去试试。他不放人我们再想办法。” 顾小楼道,“要不要叫上大铭。不过他这个怂货,到时候打起来指不定跑哪里去了。” 李安通摇摇头,“我们不去打架。反正明天再说。现在睡觉去。” 两人进了屋子。简陋的屋子就两张小破床,水泥地,屋顶还漏水,真是穷。 但李安通心情不错,躺下来,双手向后枕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接爹李良回家。”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6) 昨日因为太累,又打了很多人,第二日李安通起得迟了一点,但是还是算早。之前在军营中她也起的很早,因为营中有许多的事情。 她起身洗了把脸,看了一圈顾小楼的厨房,才找到两个窝窝头,还是昨天顺手客栈拿的,拿去蒸了,然后去叫顾小楼起床。 顾小楼睡眼朦胧,“这么早啊。通哥,你平时都睡到日上三竿的。” 李安通道,“快,收拾收拾。我们去找朱大铭。” 顾小楼点点头,收拾了一下。两人再出门,太阳已经照着整个村子,不远处已经炊烟袅袅了。 大渊村是龙城周边一个极小的村子,全村逛遍也不过二个来时辰,村民和村民之间都认识。 昨日里发生的事情也已经传遍了。 路上不断有人回头张望着两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估计话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连野狗也在他们面前撒了一泡尿,好不得意。 顾小楼住在村东,朱大铭在村西,故而两人是迎着众人的目光过去的。 李安通前世根本不在意这些眼光,还觉得自己这样很帅,现在她的心态发生了点变化,并不希望大家这样看着。 明明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评价很低,又怎么会舒服呢。 第8章 到了朱大铭家外,大铭的胖胖身子已经在篱笆门口等着了。朱大铭比她和顾小楼的家境要好一些,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有驴,村里有驴的可不多啊。 朱大铭家是卖杂货的,以前在大渊村,后来把铺子搬到了龙城。到了龙城,他爹就娶了另外一方太太,不大来大渊村了,他爹偶尔从龙城寄生活费来。 故而朱大铭家虽然算富裕,但跟大铭也没什么关系,朱大铭又是出了名的爱吃。总而言之,朱大铭和妈妈还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朱大铭看到李安通,使了个颜色,又道,“哎哟。天气真好啊。妈……我们家的母猪是不是发情了拉。” 李安通还记得,这是暗语,让她快跑的意思。她看向屋子里头,里面赫然坐着前世让自己唯一恐惧的女人,她在大渊村的妈妈——翠娘,人称翠开花,就是可以把人打的屁股开花。 翠娘正在和朱大铭的娘聊着什么,看翠娘牙咬的咯嘣响,她不用想也知道翠娘肯定是知道了她昨天又打架了。 昨天虽然没打死陈疆世,但是还是把他的人打趴下好几个,而且陈僵尸的妈十分爱告状。 她抖抖腿,就想向外跑,可是翠娘已经瞥见了她,赶了出来。朱大铭一家人也出来了。 “李安通!”翠娘冰凉的声音里面全是杀气。 李安通还想再跑,可是想了一下,以往自己总是跑,跑完回来打的更惨,现在直接打了,以后就不会再打了。 因为以后她都不想打架了。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子,往回走。 顾小楼见她如此,拉着她的袖子,“通哥,跑啊。快跑啊。” 李安通道,“不跑了。” 她走到翠娘面前,翠娘今年三十来岁,因为长期在农村,看着要比平时老很多,力气更是大如牛。 眼角已经有了一些褶子,皮肤黄黄的,整个人干瘦干瘦的,看到她横眉倒竖,手里抄了一把扫把,嗓门也大,“李安通!你还知道回来啊。” 旁边的朱大铭妈妈已经在边上劝道了,“安通他妈,好好说啊,人没事就好了。” 翠娘一大早就听说了李安通做的好事,先是客栈老板娘前来告状,说她儿子打坏了她的桌椅,接下来就是陈疆世的妈妈,说李安通欺负她儿子。 还有各种孩子的妈妈,都说自己的儿子又被李安通给打了。 这些都是李安通作的孽啊,然后自己的丈夫李良也是因为李安通进了监牢。 她抡起扫把朝着李安通的背上就重重砸了下去,抖着嘴唇道,“你给我跪下!” 李安通支撑不住,被打得跪了下来,嘴里道歉道,“妈,我以后都不打架了。我错了。” 前世,没有说出口的道歉,现在说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翠娘听完愣了愣,怒气仍是没消,还是一下一下地打着,边打还边哭道,“你这个逆子啊。你爹去龙城孟家,指不定就是为了你啊。你和你爹都不是东西啊。” 她打得狠,哭得也狠。 顾小楼见打的太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屁股,朱大铭则躲到了自己的母亲身边,吓得不敢看。 村民聚拢了很多,指指点点,暗暗激动,想着一大早就有这样一出戏。 李安通活了一世,再次被翠娘打,心想,自己后来官至大将军,养母的棍子还是疼啊。要不是翠娘一直在农村,她也能当将军…… 翠娘的打骂声引来了很多人,陈疆世等人也在列,只不过在不远处地看着,不敢上前。 “疆哥,解气不解气!叫那小子横的,连孟少爷也不放在眼里,今个儿还不是被他妈打的屁股开花。” “嘿嘿就是。我们也算是为二狗子和花椰菜他们报仇了。他们现在还躺床上哎呦哎哟叫呢。” 陈疆世瞅着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李安通,心想,想要打李安通,谈何容易?这小子跑的跟兔子一样快,连他都追不上,今天怎么心甘情愿地送上门给翠娘挨打啊? 挨打就挨打了,怎么还一声不吭,以往的杀猪声呢?这小子不会是昨晚喝醉了酒,脑子喝坏了罢。 今早又听说她昨晚还付了客栈的酒钱。 翠娘也不在乎这么多人看着,一棍比一棍打的狠,后面打的旁边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过来拉,“好啦安通妈,别打拉。再打人就废了。多俊俏的小伙子啊,打残了多可惜啊。” 翠娘这才停下来,唾沫横飞地道,“你给我以后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书也别读了。以后再打架,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又转着对一群村民大喝道,“都看什么啊。散了吧散了吧。”说着就去驱赶众人。 李安通被打的背后出了血,勉强站了起来,边上的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扶了上来,来问她有没有事。 李安通摆摆手,“没事没事。” 翠娘看着她冷哼一声,“还不跟我回去?” 李安通道,“妈。我要去龙城。” 翠娘圆眼一瞪,“去什么龙城?你爹都已经被抓了,你也要去送死啊,啊?”说着眼泪又掉下来,“李良这个没良心的,从来没有顾忌我啊,他若是被抓了,我可怎么是好。” 李安通被顾小楼两人扶着坐下来,“所以才要去一趟,把他带回来。昨天孟少爷来找我了,说是会放了爹。” 这时一个怯生生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把一碗水端给了李安通,李安通认识,这是朱大铭的妹妹。 第9章 翠娘道,“孟家当真这样说?”昨日孟少爷来大渊村,并没有人知道,她打算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孟家这样大门大户的人居然来他们这个小农村,简直不可思议。 翠娘道,“你一个小孩子去什么。收拾一下我去接吧。” 李安通喝了一点水,“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去接吧,妈,你就在家照顾妹妹弟弟吧。” 翠娘瞥了一眼李安通,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稳重了,而且说话自有一股气势,明明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李安通道,“我骑驴过去,到了龙城再休整休整。” 被翠娘打她不会躲,救爹也是义不容辞。 哪怕是被成了残废,自己也要去龙城。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7) 李安通又在朱大铭家吃了点早饭。 吃完,朱大娘又心疼地说,“孩子,要不要大娘看看啊?” 刚才翠娘打完,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李安通记得朱大铭的娘还有他妹妹都是对她很好的,当即摇摇头,“不碍事,皮厚,打习惯了。” 朱大铭道,“老大,你就让我妈看看呗,也不耽误这一点时间。” 顾小楼也接道,“是啊,都流血了,换件衣服再上路。” 李安通摇摇头,“不碍事,再说朱大铭的衣服我也穿不了……直接去龙城吧。” 她心中担心爹,前一世就是拖拖拖,拖病了,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了。 告辞了朱大娘,三人骑着两头小驴,朱大铭骑一头,她和顾小楼骑一头。 顾小楼道,“朱大铭!你注意一点啊。你这吨位,驴子都要被你压死了。” 朱大铭反击道,“你才要注意咧,你等下不要被风吹走。” 顾小楼转而问李安通道,“通哥,你为什么会和孟小姐扯上关系啊?良叔为什么会去孟家要钱呢。” 李安通道,“我也不知道啊。爹想让我入赘,孟老爷拒绝了……” 朱大铭一口气没提上来,笑着咳嗽道,“良叔厉害,既想要钱,还想给你铺好路啊。厉害厉害。” 前一世,她一听说爹被人欺负了,就过去帮忙打架了,其余的压根没想太多,现在想想自己的爹是很过分啊。 本来自己的身份跟孟小姐就不匹配…… 区区一个孟家就是如此,后来去了长安遇见他们,更是如此。 反正这一次不仅要救爹出来,还要告诉爹,从今以后还是自力更生吧,不要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三人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时辰,正午时分到了龙城。三人全部的家当就只有朱大铭的那几文钱,只能随便买几个包子应付一下。 朱大铭吃的多,根本不太够。 顾小楼道,“大铭,去找你爹啊。拿点钱。” 朱大铭道,“等一下实在没钱了,我们再去。” 龙城是徐州的治所,徐州有五国,六十二个县,龙城是五国之一,市况热闹,自古繁华。 顾小楼从未来过龙城,宽敞的大道上车马不绝,宫阙华屋比比皆是,两边的酒旗迎风飘扬,看傻了眼。 朱大铭嘲笑道,“顾小楼,你真是个土鳖,土鳖中的战斗鳖……” 李安通看着十几年前的龙城,后来赵玄在龙城起兵,这里成了他们的都城,变得更为热闹。 大道上就没人骑驴的,大多做马车,再不济也骑马。 李安通等人默默地下了驴,一边牵驴一边问路。 孟府很好找,孟家大宅占据了几条重要街道,光是门就不知道有多少扇。 当初她和爹是在正门闹的事。现在来接人,想想还是走偏门比较好。 不知道爹被他们放出来了没有。 朱大铭拉住李安通,“老大,我们就穿上这样过去啊?” 刚才一路过来的人都比他们穿着要好,“要么,我去我爹那里借几套衣服来吧。我那个弟弟的衣服你应该能穿的。” 顾小楼也道,“是啊。通哥。我们还是稍微装扮一下。这样过去,我不太好意思。都到这里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再说两头驴牵着也不太好吧。” 说着,两头驴还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三人在村里横行,但是这是龙城,还是稍微注意一下仪表。 李安通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麻衫,“好。先去你弟那边借一套衣服换上。” 快到孟府,三人又转向,往朱大铭的爹家那里走去。他爹在龙城的繁华街上有一间铺子,生意还不错,虽然只有一间,也足够他在大渊村成为有钱人之一了。 三人不去铺子,绕过繁华街道,走了莫约一个来时辰才到。 顾小楼道,“大铭,你爹就住这啊。” 这一片跟刚才孟府那一片完全不一样,又脏又破,绿化也不好,连树都是歪的。 朱大铭虽然不太喜欢爹他们,但自尊心作祟,“什么啊。你知道龙城的地有多贵吗,跟长安的都差不多,老大是不是?” 李安通点点头道,“很贵。我们努力一辈子也买不上。” 顾小楼哦了一声,羡慕道,“你说啥时候我们也能在这种地方有自己的宅子啊。” 朱大铭嗤了一声道,“不可能。你看我爹就知道了,也算勤奋吧,最后还不是一样,也就一间铺子。后来要不是那个婆娘,我爹估计还没现在这个成就呢。” 第10章 三人说着话,就到了朱大铭的爹家,是个小四合院。 李安通看了一圈,估计也有好几间屋子。大铭的爹总说龙城的屋子不够人住,让朱大娘住在大渊村。看来是那个继母不想大铭他们过来吧。 朱大铭让李安通他们等在门口,自己进屋。 李安通他们听着里面朱大铭谄媚讨好的声音,还有他弟弟颐指气使的声音,过了好些时候,朱大铭才出来,手里已经拿了三件新衣服。 顾小楼道,“你怎么在他们面前跟个孙子一样。你他妈的在谁的面前都孙子一样。”有点愤愤不平。 朱大铭把一件好一点的浅蓝色袍子递给李安通,“你懂个屁,这叫利用。你傻不拉几。没我这样,你们能有衣服穿?” 他们吵架间,李安通已经把外袍直接套上身了。 朱大铭一眼瞥到,眼睛一亮,“哟呵,老大,不错哟,玉树临风哦。” 顾小楼也赞美道,“通哥,你穿上去,看起来就像城里人似的,好看!” 朱大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用词呢……那叫帅。” 李安通整整自己的衣襟道,“别废话,穿上走人。我要去接我爹了。” 朱大铭道,“真的啊。老大,你就这样穿着去找那个孟小姐,指不定就被你迷倒了。”又看向已经穿好的顾小楼,哈哈大笑,“你他妈的怎么还是跟只猴子似的?” 李安通看向顾小楼,衣服给他太大了,像个唱戏的,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还真是如此,换了衣服的李安通走到路上,不少人回头看。 顾小楼推推朱大铭的肘子道,“路上很多人看我们耶。” 朱大铭道,“看老大,不是看你。你一只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顾小楼走上前,对李安通道,“通哥,好多人看你。” 李安通却心想,难道是自己之前闹得太厉害,打了孟家三十多人,已经出名了?可是也不至于吧,龙城那么大。“我脸上有字吗?” 顾小楼看着李安通的脸,摇摇头,“没有。” 李安通皱眉,“那看什么。吃饱了撑着。” 三人再次来到孟府。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8) 到了孟府偏门,没想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一身湖蓝襦袍,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厮,还有几个侍女,这背影正是昨晚的孟少爷。 运气真好。 “孟少爷。”她喊道。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陈疆世喊他孟少爷。 看向大路方向的孟少爷转过身子,看向李安通,心中微惊,这小子今天穿着竟然人模狗样儿的……不过她身后的那两个人都有些搞笑了。 李安通走上前,拱拱手,有礼道,“孟少爷,我来接我爹的。” 孟少爷也回了个礼道,“别叫我什么孟少爷吧,我叫孟玉宸,你爹的话,我已经跟家父说了,我现在在等一个人,等一下我叫人带你去偏厅等候吧?” 李安通心想,自己前世大吵大闹,仍然没有救出自己的父亲,现在有点礼数,事情竟然那么顺利办成了,连连拱手相谢。 孟玉宸说罢,转过身,不再理会。 李安通和顾小楼等人促局不安地等在边上。 过了一会儿,一辆朴素的马车停了下来,刚才还算稳重的孟玉宸已经奔了上去,热情道,“文叔。今天可是来迟了?” 李安通见变了一副面孔的孟玉宸,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他这样高兴,只是正好被孟玉宸挡着,自己特意探头去看也怪不好意思的,只得假装向前看。 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心想,也没什么啊,打不过她。 孟玉宸又想起了什么,对李安通道,“那个,你可以去偏厅等,门口站着也不太好。” 李安通连声说是。 等他们走后,顾小楼骂道,“什么啊。门口站着不好,我们长得很丢脸吗?” 李安通沉默地走进去,孟玉宸留了个侍女,引领他们去偏厅,到了后,还给他们泡了一杯茶。 侍女走后,偏厅就什么人都没有了,孟府又那么大,他们也不敢乱走,只得在厅里坐着。 …… 孟玉宸领着叫文叔的少年进去。 叫文叔的少年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孟玉宸道,“李安通。”他想了想,边走边补充道,“狗屎不如的人物。文叔,你不知道,这小子有多恶心。” 文叔道,“怎么恶心?”他刚才看了一眼那个少年,长得挺文气的。 他把李安通的事情讲了一遍,还狠狠道,“还说我是绣花枕头,打不过他。下次我就让人把他打的爹妈都认不得!” 文叔道,“很能打?” “可不是。”孟玉宸道,“也就能打。他一个人打了我孟府三十多个护卫。不过,这小子突然不以武力解决问题了。” 文叔若有所思,“他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孟玉宸噗嗤笑出来,“他是来找爹的,他爹我已经放出来了,不过我就是不给他,气死他,叫他乱说话。” 文叔应了声不再说话。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太学要考的东西。 过了几个时辰,日影西斜, 孟玉宸道,“你去太学,肯定没问题啊。徐夫子这么喜欢你。”又道,“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哦。我可是跟妹妹说了,不要让她失望。” 第11章 文叔道,“可是我跟我哥哥说,要回去吃饭的。” 孟玉宸不管不顾道,“那我派人去跟你哥哥说一声,总可以吧?”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着一个伶仃的笑声传来,“哥哥。” 孟玉宸喜道,“你走不掉了,赵启秀,我妹妹来了。” 走进来一个十三岁少女,穿着鹅黄色袄裙,面如桃花,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到赵启秀,喜道,“文叔!” 赵启秀站起来,施礼,“孟小姐。” 孟小姐浅浅一笑,“你来了不打算吃个饭再走嘛?” 赵启秀微笑以应。 孟小姐转向孟玉宸,“哥哥,那个臭小子来了,在哪呢?” 孟玉宸道,“就在西院偏厅,谅他也不敢怎么样。你不知道他今天来,穿着是什么衣服?你看到简直要笑死。别提多土了。还有他后面那两个人,一个像头猪,一个像猴子。芝夏,你真该去看看。” 孟芝夏道,“人还在么。我们去看看吧。”又过来想拉赵启秀的手,见他一脸矜贵的模样,又缩缩手,问,“文叔去么?” 赵启秀道,“我得回去了。” 孟芝夏撅起了嘴,撒娇道,“我求你嘛。不吃饭可以,但是你陪我去看看嘛。再说了,你哥哥不是想当济阳的县令吗?我可以跟我爹爹说……” 赵启秀想了一想,“好吧。” 孟芝夏高兴地站起来,拉着赵启秀的手就往外走,三人绕过曲曲折折的游廊画角,过了好几个院子,才到西院。 躲在一个假山上,偷瞄着对面的西院偏厅。 此时天已经昏昏的,但还是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三个少年,一个瘦高少年站着,双手环胸靠着门框,另外两个坐在大厅的两边,无精打采,手托着腮。 孟芝夏道,“那个站着的就是李安通?” 孟玉宸调侃道,“是啊。妹子,长得是还可以,你不会心动了吧?” 孟芝夏撇撇嘴,“好看有什么用?穷酸相,你看他那鞋子都破了,衣裳是哥哥你好几年前穿过的衣服。”又对身边的赵启秀道,“文叔。我不是说你啊……” 赵启秀微微一笑,“没事。” 孟玉宸道,“看到他们这样窝囊,真解气。你不知道昨晚这小子多横啊,那露牙的样子简直欠揍。” 孟芝夏道,“他爹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他?要是不还他,爹知道了,可要生气。” 孟玉宸道,“放心吧。爹出去了,没个几天回不来。” 孟芝夏恨恨地说,“那就好,就让他们等着。不给这些农村来的颜色看看,就真的以为我们孟家人好欺负呢!” 三人转过身,往下走,嬉闹着说要去吃晚饭。 赵启秀道,“子丽,孟小姐,我要回去了。” 孟芝夏道,“好吧好吧。你说要走,谁也留不住你。” 两兄妹惋惜地送着赵启秀到了□□门口。 赵启秀走后。 孟玉宸道,“我说妹妹。你李安通看不上,倒是看上这赵启秀?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虽然我承认赵启秀长得很好,读书也很好,可是他已经没落拉。” 孟芝夏害羞道,“哥哥!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看上赵启秀了!” 孟玉宸嗤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你!不过我可劝你,最近他爹也没了,太学也不一定能进去,连府邸都要被收了,他哥哥又是爱来事儿的人。爹会愿意把你嫁给他么?我看呐,以后他跟李安通一样,也是个落魄人物。” 孟芝夏道,“你别把文叔跟那个李安通比,听着让人心烦。李安通是癞□□,文叔是吗?你什么也不懂。再说,谁说要嫁给他了!”她跺跺脚,满脸通红,转身离去了。 而离开的赵启秀路过之前西院府门口,停在那里,马夫问道,“少爷?” 正好看到李安通三人已经走了出来,想了一想,还是道,“我们走吧。”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9) 李安通三人等到日夕时分,也没个结果,走出孟府。 刚才那个孟玉宸又来了,说是他的父亲突然出去了,还没回来,自己不能做主放掉李安通的爹。 顾小楼道,“通哥,那孟玉宸就是在撒谎!白天还说会放良叔的。现在又说什么孟老爷出去了。满口胡话。我一看到这张自以为好看的脸,就想打人!” 朱大铭却道,“老大。我饿了。” 这孟玉宸也是故意的,明知道三人都没吃晚饭,巴巴地把他们都赶出去,刚才大铭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老响了,响得几个侍女在孟玉宸身后偷笑。 那情形别提多尴尬了。 顾小楼继续骂骂咧咧道,“这孟玉宸太欠扁了。通哥,我们要不转回去打那小子一顿?顺便让这小子给我们安排一顿晚餐。” 李安通摇摇头,“我们不打人。” 顾小楼急道,“那我们今晚去哪睡啊,现在回大渊吗,驴还在大铭爹家呢……” 三人已经走出大户住宅区,看着茫茫夜色中的龙城,不知道该去哪。 朱大铭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先去我爹那里将就一晚吧。他那里空房间其实很多,住一晚应该没事。我再跟我那后妈撒撒娇。” 两人见李安通一路沉默,刚才孟玉宸一出来说孟老爷没回来,她的脸色就变了。整个人阴沉沉的,看的那孟玉宸后面也不敢多说话。 第12章 李安通默默低着头走着,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前世去了长安郭家,被人看不起,现在不打算去长安郭家了,更加被看不起…… 看不起便看不起吧,反正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爹还是得救出来的…… 她那个爹啊。李良。老匹夫。老流氓。老无赖。 她也知道孟玉宸在骗自己,可是他不还给她爹,她又有什么办法!不然就跟前世一样打进去,打的孟玉宸跪地求饶。 可那根本不是解决办法,到时候还会连累朱大铭他们。 要想办法。什么办法,现在还想不到,明天再说,今晚估计还是得依靠朱大铭了。 李安通想了一会儿,“大铭。那只能麻烦你了。” 朱大铭愣了愣,老大有点小礼貌啊,抓抓头,“哎哟。说什么啊,老大,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顾小楼嘻嘻一笑,已经跑到了前面去,道,“那我们走吧。看谁跑的快?谁跑最后是乌龟。” 三人都坐了一下午,都想动动身子。 李安通也哈哈大笑,接道,“谁跑最后谁是猪头。” 朱大铭道,“喂。老大,小楼。等等我啊。” 三人爽朗的笑声散在繁华的龙城夜空中。 这次因为是跑着,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朱大铭爹家。 李安通第一,顾小楼第二,等了十几分钟才等来朱大铭。 朱大铭到后,大口喘着气,整张脸涨着跟猪腰子一样,整个人都摊地上了。 顾小楼道,“朱悟能,你要努力锻炼啊。你这样很容易拖我们通哥后退的。” 李安通也笑道,“就是,就是。天天就知道吃,你看看你一身的肥肉,就快流油了。小楼,下次我们炒菜,就割一块大铭的肉,放进去炒,那就一个香喷喷!” 朱大铭缓过来一口气,气道,“跟你们两个比啊。通哥么,不是人,小楼么,是猴子。我朱大铭姓猪,当然没有你们快了。” 李安通大笑着看着朱大铭,这胖子后来竟然会早逝,自己要看看能不能帮助他阻止那场人祸。 朱大铭站起来,“你们先等着。我去说。” 李安通拉住他,“别。我们一起去,不能什么都让你受着。” 顾小楼也道,“就是就是。好兄弟有难同当。” 朱大铭抓抓头,“那行吧。”他不放心地对李安通道,“老大,你控制一下啊。” 李安通知道他说什么,他怕她打人。她点点头。 三人进了正屋,正好,他们一家人在吃晚饭。 朱大铭的爹叫朱大志,长得跟朱大铭完全不同。朱大铭长得像他娘,肉乎乎的,他爹却是瘦骨嶙峋,这几年做生意,早出晚归,更是瘦的像难民。 坐在朱大志身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满脸的脂粉,涂得跟鬼一样,手里还抱着个女娃娃,这是朱大铭的继母崔氏。 再边上坐着跟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少年,长得跟崔氏很像,精明样儿,是朱大铭同父异母的弟弟朱大户。 “爹。”朱大铭嬉笑地上前,又朝着崔氏和弟弟微低头道,“妈,大户。你们吃饭呐。” 朱大志惧内,崔氏不说话,他绝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挨了一声,就只顾自己吃饭了。 崔氏道,“你怎么还在龙城啊,还不赶紧回去?到时候你那娘又来讨我晦气了。”之前因为朱大志不寄钱回去,朱大铭的母亲曾经来过龙城。 朱大铭道,“我妈哪能跟您比啊。您这不是抬高她嘛,她不敢来龙城的。” 崔氏瞥了一眼后面的李安通和顾小楼,“你朋友啊?” 朱大铭挨了一声,介绍道,“李安通和顾小楼。” 没想到崔氏一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李安通道,“你就是那只癞□□啊。” 女人面上的□□笑的抖落了一层,她一笑,她怀里的小姑娘也跟着笑,还有旁边的朱大户也笑着转过来,“原来你就是李安通。全龙城都知道你的大名了,你知道不,你可出名了。一个人单挑三十个大汉。” 朱大铭挨了一声,“我们老大是很厉害的。”又朝李安通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忍耐一下,“妈,弟弟。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 崔氏呲呲牙笑道,“当然知道了,孟家都是什么人啊。他们的女儿可是龙城一枝花,如今她又到了婚嫁年龄,天天有人盯消息的。不过她的一众追求者中,绝没有你好兄弟那么出彩的。” 朱大户也道,“还真的没有。”用一种鄙夷的眼神道,“也不照照镜子。” 顾小楼沉不住气,就要上前,李安通一把拦住。 朱大户看到了顾小楼,不屑道,“怎么,你还想打人啊?这可不是大渊村,这是龙城!你看看你们打人,把爹都打进去了。还想再来一次嘛?” 朱大铭立马道,“哎哟。弟弟,你别生气嘛。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他转向崔氏道,“那妈,我们能在这里住一晚嘛,就住一晚,明天我们准走。您看行不行啊。明天我给您捶捶腿?” 崔氏瞥了一眼自己丈夫,“行吧。睡一晚就睡一晚吧,衣服什么也别乱脱,你们浑身都臭死了。”说着还用涂满丹蔻的手挥了挥。 朱大铭一听大喜,胖胖的身子弯了弯,“知道了,妈。我们走了,谢谢妈。谢谢爹,谢谢弟弟。” 李安通也憋出二个字,跟着道,“谢谢。” 第13章 他们走后,屋内还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说着李安通和她爹李良的趣事,反正就是入过牢的人,就是十恶不赦的。 李良不是好人,连带着李安通也不是。 三人走到门外,朱大铭不好意思道,“老大。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他们……” 顾小楼道,“早知道如此,老子宁愿睡外面,也不睡那白面女人的屋子。外面又不是没睡过!” 李安通只是叹了一口气,对朱大铭道,“刚才还说帮你来着,没想到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你真有办法啊,大铭。这种婆娘都能对付的了。” 朱大铭顺杆子爬道,“那可不是,叫她一声妈,心里咒她九十八。” 李安通嘿嘿一笑,“我们都没吃饭呢,我们去找点吃的去。” 朱大铭道,“可是我没钱了。”上次唯一的私房钱还被李安通拿去给客栈老板娘了。 李安通道,“我听说龙城街上有什么打擂台的,打赢了有钱,我去打几场,赚点外快。” 顾小楼拍手道,“好啊。通哥。你一出手,谁还是你对手啊。” 朱大铭也兴奋道,“可是那些都是二三十来岁的人啊。我们再怎样还是孩子。” 顾小楼道,“大铭,你就是个怂蛋,通哥之前单调三十个大汉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些龙城恶霸?” 三人正说着话。朱大铭的爹朱大志走了出来,一边偷看了一眼里面,一边从怀里掏出银子,“拿去。去吃点东西。买身衣服,脏死了你们。”没等他们回应,人已经走进去了。 朱大铭把银子往路灯下一照,“妈呀,一两银子。我爹最近是发了吗?” 顾小楼也拿过来,咬了一下,“乖乖你个隆地咚,真的是一两。” 朱大铭嘿嘿笑道,“走。今天你们朱大爷请客。” “我要吃混沌,肉馅。” 李安通,“我想吃鸡。” “准了准了。” 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大渊村早就暗一片了,但龙城没有宵禁,甚至比白天还热闹。 到了之前靠近孟府的商业街,整条街商贩叫卖不绝于耳,花灯燃着,人头攒挤。 到了一家路边面馆,每人点了碗面吃,朱大铭一共吃了五碗,顾小楼和李安通各吃了二碗。 要不是两人拦着,朱大铭能吃上第六碗。 吃完,又去买了身衣服,主要还是朱大铭买。买完三人兴致都很好,开心地往回走。 没想到到了小巷口,就看见今天在孟府遇见的那个叫文叔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围着。 这边不是热闹街区,比较偏僻,这文叔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这群人围着他,是打算欺负他吗? 顾小楼道,“通哥,这小子好像被人欺负啊。这么多人打他一个,能不能打得过啊?” 围着他的人都是些壮汉,莫约有十来个。 朱大铭道,“老大。我们管不管这闲事啊?” 顾小楼道,“管啊。救人乃快乐之本啊,通哥,这也是你说的。而且我们好久没动手了。”他扳着手指,“一天了。通哥。” 李安通勾勾眉,看向巷子里路灯下印照的柔弱少年,想了一下,一个人走上前。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0) 听到李安通的动静,这群大汉纷纷转过来。 为首的大汉道,“你谁啊,他妈的给老子滚远一点,别多管闲事。” 李安通道,“你们要欺负他吗?”他指指靠在那里的赵启秀。 这群大汉见她问的奇怪,面面相觑,“你管的着么,你。” 李安通嘻嘻笑道,“别打啦。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身后的顾小楼也冲上来,瘦小的身子张牙舞爪道,“你们最好赶紧投降,我通哥的名字你们没听过吗?李安通!最近刚打完孟府三十个护卫。你们横什么横啊!” 李安通道,“我已经喊人过来了。你们不怕被抓吗?”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听说过李安通,问道,“你就是李安通?” 李安通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鸡毛店李安通是也。” 这些大汉交头接耳了一番,对赵启秀道,“臭小子,这次先饶过你。下次再敢这么出风头,小心你的狗命。” 但顾小楼本意却不是如此,见他们要走,急道,“喂。缩头……” 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边上的李安通用手蒙住了嘴。 他们走后。顾小楼扒开李安通的手,“通哥。你干嘛呀。这些人会是你的对手?” 李安通皱眉道,“说了以后好好说话,不打架。”说罢,打算离开。 “李安通?” 李安通转过身,赵启秀已经走过来,拱拱手道,“我叫赵启秀,字文叔。” 李安通也回了一个礼,“李安通,字天遇。” 顾小楼狐疑地看向李安通,“通哥,你还有字?” 朱大铭道,“老大一直有啊。连我都有,我朱大铭,字敬。我爹都叫我朱敬的。” 顾小楼一口笑出来,“朱精。哈哈哈。” 说着集体都笑了。 赵启秀抬眼仔细地瞧着一眼李安通,白日里没仔细看,如今路灯下看的清晰了一点,她长的十分俊秀,眉间略有英气,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小,但却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李安通也打量着他,嗯,是一个看起来十分舒服的少年,问道,“他们为什么围堵你?” 第14章 赵启秀回过神,回道,“因为我得罪了一个人,抢了他的风头。” 李安通点点头。 四人走出巷子,到了大街上。 赵启秀道,“你救我,是不是为了你爹?” 李安通抬起头,路灯下少年的脸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他居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她也没有否认,“是啊。你跟孟家少年是不是很熟?” 赵启秀想了一下,道,“不算太熟吧。我和孟玉宸一起在郡国学读书,曾经是同学。” 听到郡国学,身后的朱大铭就插话了,“你在郡国学?那个地方很厉害啊。”郡国学是龙城的官学,只有官宦子弟能进去。 赵启秀摆摆手,“我现在已经退学了。” 顾小楼道,“为什么啊?你读书不好,还是你打架惹事?” 赵启秀道,“都不是。”对李安通道,“你爹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李安通哦了声,“没事。那告辞了。” “不过。你干等肯定是没用的。”赵启秀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想想其他办法。”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什么办法?你有吗?”如果她能想到,也不用在这里徘徊了。 赵启秀道,“是谁说要放人的?你可以直接去找那个人。是孟老爷吗?” 李安通想了一下,道,“可是孟玉宸说他爹出去了。” 赵启秀道,“他爹的确出去了,他没骗你。明日他们说要给我举办欢送宴,你再来找他试试吧?” 孟老爷虽然已经出去了,可是他已经说放人。孟玉宸又说不敢擅自做主,摆明就是不想放人。赵启秀的意思是让她再去求那个孟少爷。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就只能像朱大铭跟他后妈卑躬屈膝一样,自己再能打,又怎么打得过龙城孟家? 再说,只要能救爹,卑躬屈膝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沉吟了片刻,“你们明天在哪聚会?” 赵启秀道,“天一阁。” 朱大铭大呼道,“天一阁!” 赵启秀道,“你到了后,尽管来找我,我帮你见他。” 李安通心想,这是要帮她说话嘛,抬眼看了他一眼,还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好。” 三人跟赵启秀挥手告别,回去的路上。 顾小楼问,“什么天一阁啊。你刚才那一嗓子,吓到我了。” 朱大铭道,“果然是孟家人啊,真是富家子弟,吃个饭就去天一阁。” 顾小楼问,“多高档的地方啊,牛逼兮兮的。” 朱大铭道,“就是牛啊。我爹说过,把他的铺子卖了,也只够去天一阁吃一顿的。虽然夸张了点,不过你想想看,听说那里的地板都是金子镶的……” 顾小楼惊呼道,“真的假的。你爹的铺子多好啊。”他转向李安通道,“通哥,明天真的要去啊?今天那孟玉宸已经让我们吃一次闭门羹了。” 朱大铭也道,“老大,那种地方,连个侍从也比我们穿得好的多的多。”他低下头,“明天我不太敢去,我能不去么?” 顾小楼呼道,“怂蛋!通哥,我陪你去,大不了就打他个龟孙子。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大渊鸡毛店第一高手李安通!” 朱大铭摇摇头道,“不行啊不行啊。天一阁背后的靠山很厉害的,据说还有帮派势力。老大,你明天可千万别动手。” 李安通皱眉,“我不会的。那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吧。小楼你也别去了。” 顾小楼道,“通哥,我怎么能不去呢。” 朱大铭道,“你事儿太多。刚才要不是老大拦着,你指不定又要惹祸上身。” 顾小楼噘着嘴,低下头,“好吧好吧。那大铭,你给通哥再买身好看点的衣服。也许穿的好看一点,那孟玉宸就心软了。” 李安通皱眉,“为什么?我今天穿的不好吗?” 顾小楼道,“你没看到他对那个赵启秀那么殷勤啊,还不是看他长得好看。通哥,你长得也不比那个赵启秀差啊。” 朱大铭摸着下巴道,“有理有理。通哥,我还有钱,给你买身稍微好看点的衣服。你身上这衣服就还我弟弟。再说,你多久没新衣服了。” 李安通有些动容,翠娘从不给她买衣服,李良想买,但没有钱。“我以后还你。” 朱大铭嘻嘻道,“不用还。以后老大你多罩着我就行。” 顾小楼挤过来道,“还有我啊,还有我。通哥,你也要罩着我。” 李安通点点头,“行。我罩着你们。” 三人哈哈大笑,回了朱大志家。 睡前的李安通没什么睡意,打了一套拳。她一部分的武艺是李良传的,四岁那年,李良还带着她去了少林,练到十岁才下山。教她的师傅说她是武学奇才,天生神力,再加上她还有阴间虎符。她摸了摸脖子间的月牙形状虎符,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前世,她被传为阴间将军,就是因为她有这个虎符。 没想到重生一世,虎符居然还在。她从脖间摘下来,与前世相比,这虎符发生了变化,颜色黯淡了很多。 她走到四合院中,正好有一口井,乍一看还深的很,她看都不看,扔了进去。 什么天选之女,什么阴间将军,她现在统统就不要。 明天去天一阁,然后救爹。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1) 第15章 第二天大一早,李安通又是第一个醒来。 但是赵启秀说,他们的聚餐在晚上,所以白天,他们可以先去孟府等着,可是那么早不知道孟府门开了没有。 她醒来后,走出院中,拉了个身,身上穿着是自己的粗布麻衫,昨晚上,他们已经把朱大铭的弟弟朱大户的衣服洗好了,晾在外面衣架上。 没想到朱大户也起了,看到她,嗤了一声,伸脚就把他们昨天晾好的衣服架子给踢倒了,还说道,“谁要你们穿过的衣服。” 已经起来的朱大铭站在李安通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 李安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朱大铭笑道,“弟弟。这么早啊,是打算去哪里吗?” 朱大户道,“我今天要去天一阁。”说着,嘴角还带一点得意。 李安通道,“天一阁?是因为一个欢送宴吗?” 朱大户微惊道,“你怎么知道?” 朱大铭道,“弟弟。那我老大跟你一起去呗。他今天也要去。” 朱大户更加惊讶道,“为什么?你们又不是赵启秀的同学?凭什么去?”最后一句是脱口而出的,也没想会不会伤人。 朱大铭道,“赵启秀你认识啊?” 朱大户嗤道,“当然认识了。文叔嘛,他爹是龙城郡丞,最近刚出的事。” 朱大铭哦了声,“聚餐不是晚上吗?弟弟,你这么早去干吗呀?” 朱大户道,“我去买身衣服。”他鄙夷地看了李安通一眼,“你穿成这样是进不去天一阁的。” 朱大铭眼珠子一转,谄媚道,“那弟弟,你去哪里买啊?带我们一起呗。” 朱大户道,“我去锦绣坊,那里的衣服才好呢。” 朱大铭道,“哎哟弟弟,是锦绣坊啊,也只有那里的衣服才能配得上你。你长得那么好,肯定穿什么也好看呐。” 朱大户嘴角溢出一点笑意。 朱大铭推了推李安通,“我老大今天也要去,要不,你也给他买一件?不然他跟着你,到时候丢了你的脸可就不好了。再说了弟弟,你还差这点钱吗?”见李安通动动嘴唇,小声地靠近道,“老大,我钱不太够。” 朱大户瞥了一眼李安通道,“行吧。反正就一件衣服而已。等下吃完早饭跟我一起走吧。”他其实蛮嫉妒李安通,有两个人跟着他,包括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自己今天去天一阁,也有个人跟着,那多威风啊,想着又美滋滋的,自进屋去了。 朱大铭大拍大腿笑嘻嘻道,“哟呵,省下一笔钱咯。老大,你别不高兴,你爹的事情要紧。” 李安通笑了笑,“我没说不收啊。你说得对,爹的事情要紧。”本身前世的她也是厚脸皮的人。性质都是一样的,一个是去抢,一个是去要。 四人到了锦绣坊,这地方的档次就跟他们之前去的完全不一样了。连朱大户这种颐指气使的也收敛了许多,说话都变得细声细语的。 锦绣坊,是龙城最大的丝绸庄,有成衣,也有量体裁衣的。他们只够买成衣,量体裁衣还买不起。 到了成衣铺前,三人先是帮朱大户选了很久。朱大户跟他娘一样,长得黑黑的,身材也不好,挑了很久。朱大户后来还把火发在朱大铭他们身上。 试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选下来,没办法,时间快到了,最终选了件淡紫色袍子。 买完,朱大户本想直接走掉,耐不住朱大铭不住求饶,还说歹说让李安通也选一件。 李安通也不打算试了,皱着眉,在朱大户众多挑剩的衣服中选了一件象牙白的袍子,随手换上。 换上后,朱大户见她穿着十分好看,又道,“你那件给我。” 正在边上赞美的顾小楼不满道,“喂,哪有这样的。你自己不是选好了么!” 李安通想着赶紧去天一阁,随口应道,“行。” 朱大户换上象牙白袍子,没曾想,皮肤太黑,压不住这颜色,看起来完全没有李安通穿的俊雅。 又看李安通换上了他的淡紫色袍子,比她刚才的儒雅又多了一种风流。 刚想出口换衣服。 顾小楼讽刺道,“你不会又要换吧。朱少爷,时间来不及了。” 朱大户只得讪讪然作罢。 四人出了锦绣坊,直奔天一阁而来。 天一阁地处龙城最繁华的街区,远远望着就像朱阁宫阙,到了阁门口,更是耀目生辉,仿佛地真的是镶着金的。人还没进去呢,就已经闻到了清新淡雅的香气。 顾小楼拉拉李安通的袖子小声道,“通哥,好气派啊。”这种地方,平时看到都要低头绕着走。 幸亏今日去锦绣坊买衣服了,不然即使今天穿上朱大铭买的衣服,估计也不好意思进去。 天一阁,连个接待的伙计都穿的金光闪闪的。 朱大铭道,“老大,你注意一点啊,我们去边上等你。” 李安通点点头,“放心吧。我过一会就出来。” 朱大户已经在那边叫了,心急道,“快点啊。孟少爷在等我们呢。” 顾小楼又道,“通哥,要打架记得喊我。” 李安通跑向朱大户,跟着他一起跨入天一阁的大门。 跟孟府一样,如果没有人带,指不定要走晕,地上铺着软软的华贵地毯,李安通在上面走着,感觉晕乎乎的,两边不时有华服的公子走过,偶尔会瞥她一眼。 第16章 还有些穿着比较暴露的女子,她知道,这些是□□,还是些高级□□。 天一阁是吃饭的地方,也是嫖妓的地方。 这孟玉宸也不过是个孩子,就已经到这种地方去了。 而且到时候怎么说呢。让她卑躬屈膝?她活了一世,还没学会呢。再活一世,最多学会忍,其他的不好意思。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打人,但不知不觉,双手已经握拳,她猛地放开。 以前少林寺的师傅说,学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她以前就是心太浮,什么都想靠打架了结,现在绝对不能打。 朱大户在边上问道,“你确定是文叔叫你来的?你怎么会和文叔认识啊?” 李安通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下。 朱大户道,“是这样。文叔打架也很厉害的,你这是碰巧救的他吧?” 李安通道,“不知道。” 朱大户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里面有十来个人,你一个也惹不起,我劝你收敛一点,别到时候你打了人连累了我。”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都有哪些人?” 朱大户道,“其实你注意别惹一些人就好了,比如赵玄、孟玉宸……” 听到赵玄,李安通的心咯噔了一声,她前世的最大对手,虽然没见过,但交手过多次。 今生这么快要见到他了吗?“他和赵启秀是什么关系?” “都姓赵啊,能有什么关系,是赵家人呗,不过两人不能相提并论的,赵启秀已经没落了。而且赵玄不一定来的,他不太喜欢孟玉宸。” 朱大户又道,“还有五楼帮少帮主左少,不过他也不会来。他今天有事去了。” 李安通哦了声。 边上的古董古画不断倒退,上了楼,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扇门,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2) 到了门前,朱大户整整衣服,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去。这是一个很气派的包厢,古色古香,花木扶疏,旁边立着一排服侍的婢女小厮。已经坐满了五颜六色的华服少年。 看了朱大户和李安通进来,集体愣了一秒。 她只认识孟玉宸和赵启秀,可是圆桌上,并没有赵启秀,他的位子是空着的。 李安通心想,怎么,这小子骗她么? 有人已经叫嚷起来了,“大户,你带着谁啊?”又问坐在首席的孟玉宸,“子丽,是你喊的小官人吗?” 李安通脸色微变,小官人是男宠。她就说不能穿的那么好看了,尴尬的不行啊。 她心中闪过一百来个念头,刚才还说忍忍忍,一听小官人,就有些忍不住了。 但现在她就想把那个骗自己的赵启秀先打打死先。 孟玉宸也看到了站在那里脸色变了二变的李安通,心道,这小子换上衣服,不仅人模狗样,还……还……还秀色可餐啊。嗯,这个词,好像过分了。 朱大户也尴尬地不行,怎么赵启秀不在啊,要是说出李安通是谁,连带着自己也要被嘲笑。 孟玉宸道,“李安通,你来干什么?” 今天她和她的那些人没来孟府,他还纳闷了,本来还想继续羞辱她一番。没想到她倒是直接找来了。反正爹还有好几天才回来,他决定了,就要一直这样耗着这李安通。 一听到李安通这个名字,下面已经笑开了。 还有一些人在拍桌子,还有一些人窃窃私语,直勾勾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颇为风流的少年。 有人喊道,“子丽。李安通长的还可以啊,你妹妹怎么不喜欢?” 还有一些带着怀疑的目光问李安通,“你真的一个人单调三十来个人啊?” 李安通不理会他们,道,“孟少爷。我爹能还我吗?” 孟玉宸假装哦了声,“不是跟你说了,我父亲出去了,我没法做主啊,到时候我父亲回来,找我要人,我怎么说啊?”他表示无奈地站起来,负着手,摇着头。 他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比之前穿的更加好,走到李安通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李安通算高的,可是孟玉宸比她大,人也比她高一点。 李安通嘴角微勾地轻笑了出来。 孟玉宸觉得她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不屑,明明他才是那个胜者,在她面前,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是似的。又想起之前她嘲笑自己的话语,说他是绣花枕头,不悦道,“李安通,你笑什么?” 李安通歉然道,“不是。我笑我自己。”她露出一口白牙齿,齐整漂亮,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明亮。“孟少爷,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过我今天去找过你们管家了。他说,孟老爷已经答应要放人的。” 孟玉宸皱眉道,“管家?你找过他?” 李安通道,“是啊,就在刚才你去天一阁之后。他说,孟老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你要放我爹走。孟少爷会不会是记错了?” 孟玉宸愣在那里,看着少年眼里的狡诈一闪而过。 他骗她,她也骗他。 好哇。 当即也微微一笑道,“是啊。可能记错了。”他转过来,已经有人搬椅子过来了,他撩袍坐下。 李安通道,“所以?能把爹还给我吗?” 孟玉宸低沉着嗓子,仰着头淡淡道,“我如果不给呢。你又能怎样?” 第17章 他话一落,少年们再次拍桌子起哄高呼,“子丽帅!” “子丽,好样的。” 今天这个包厢来的都是龙城的富家子弟,什么三老之子,什么郡丞之子,还有如孟家这样的既官又商之家,无论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孟玉宸这样,就是故意挑事了。 李安通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孟少爷,孟少爷不防直言。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旁边的人道,“你能做什么?芝夏小姐的名誉你说怎么办?你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就敢来求亲?” “就是啊。像你这种人家,来求亲就已经是一种对孟家的侮辱。” 孟玉宸摆摆手,“这倒是其次。李安通,你是不是说过我不能打?打不过你?这样吧。”他指指他身后的一群护卫,“你打一遍给我看看,身后这些人你能打得过,我就既往不咎。” 李安通看了一眼,个个孔武有力,孟玉宸嘴上是这样说,到时候自己真的把他的人打了,他就可以说自己蓄意闹事,到时候还会把自己抓起来。 自己不能上当。 李安通道,“孟少爷。那句话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至于孟小姐的事情,我爹也已经被你们关进去了。” 孟玉宸见她不上当,微微恼怒道,“道歉?道歉有用吗?你这是在羞辱我。我难道还怕你吗?你打不打?你不打他们,那我们就来。” 他再次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跟她对视。 臭小子,横什么横。 李安通抬起平静的眼,看着他,“孟少爷,我以后都不随便打架了。我为之前说过的话跟你道歉,然后希望你还我爹。不然就等孟老爷回来,我们再商量好了。”说罢,转身就打算离开。 孟玉宸朝着门口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瞬间门就关上了。他狞笑道,“来了就想走啊?李安通?” 李安通皱眉,转过身,“你想怎样?” “你说你不打。很好。看样子,你是要从良啊,李安通。那这样吧。你上次让陈家那小子钻□□,我没有那么蛮横的,你就跪下跟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掉你爹。” 李安通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孟玉宸笑道,“你也别不高兴。你要等我父亲回来,那也可以。可是我看你爹可是等不起咯。听说最近还着了风寒,那牢里真冷啊。”说着他还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旁边的人道,“那也是李良活该,谁叫他得罪了子丽您呢。” 孟玉宸看向李安通,冷笑道,“怎么样啊。你之前来我们这,打了我们三十个人,全部都给你打趴下,给你跪下求饶。还有你那爹,不仅抢了我们的商行,砸了我们的铺子,还胡口乱说我爹的坏话,败坏我妹妹的清誉。” 他大声道,“现在让你磕三个响头怎么了?你要救你爹,可以!跪下来,说三声,孟少年,对不起!我就放掉你和你爹。” “或者……”,他看向李安通,盯着她的眼睛道,“你陪我一晚上,我也可以放掉你爹。”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3) 话音刚落,全场怔然了两秒,然后集体哄堂大笑。 西宋男子十六岁已经娶亲了,孟玉宸今年正好十六岁,家里已经在为他寻找妻子,连侍妾,他都有二名了。 而小官人,富贵家庭的人什么没玩过,区区男色而已。 但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要,如果不是十分心动,必然不会开口。也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想要侮辱李安通。 谁也不知道孟玉宸是怎么想的。 之前李安通信口雌黄,口无遮拦,说自己玩过孟小姐。这样的人,的确该教训教训,但教训的方式不该是玩回去吧?还是孟少爷觉得李安通侮辱了他妹妹,他也要侮辱李安通? 果然李安通脸色瞬间就变了,感觉遭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样一个能打三十来个壮汉的强者,只怕是不喜欢被人当小官人的。 旁边的人起哄道,“李安通,你的福气喔。麻雀变凤凰拉。” “玉宸,你变心变得太快拉,满春院的东魁可要生气。” “别告诉东魁不就好了么。” 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边上的朱大户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孟玉宸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他一直是这群人的小弟,孟玉宸玩的大,他也是知道的,可是这样当面说出口,当面侮辱人,还真的让人有点下不了台面,不禁心想,幸亏自己长的一般啊。 那平时孟少爷对赵启秀那么殷勤,难道也…… 哎呀,这些富家子弟太乱,太乱了。 他偷看了一眼孟少爷,满脸的得意,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李安通,面色苍白,本来这小子就白,如今这么被气,更白了,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李安通在一众笑声中度过,心中的马已经来回奔腾了好几遍,什么都有,十个想法里有九个都是不能忍,想着老子今天不打死孟玉宸这个狗东西,老子就不叫李安通。 但还有一个声音是,救爹,爹病了,不能在牢狱里受寒吹风,不能在牢狱里让病情恶化,不能再拖下去。 而且你打死孟玉宸,爹就真的出不来了。 你今天是来救爹的,要沉得住气。 忍……不管是身体上的侮辱,还是语言上的侮辱。 第18章 为了爹,都他娘的得忍。 “我跪下来,就放我爹是吗?说话算数吗?” 孟玉宸还在得意中,就听到她低低的声音,愣了一愣,李安通居然答应了,而且选了跪下来? 真的还是假的…… 他想了一想,启口道,“是啊。跪下来,就说三声孟少爷我错了,也不用磕头了。” 看她长得还行,饶她一命。 李安通道,“说话算数吧?旁边人能做个见证吗。” 孟玉宸被她这样一说,微怒道,“算数!你以为我孟玉宸是什么人?”看她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他就莫名有气。 李安通露出一个笑容,为了爹跪,不丢脸,哪怕跪一百次,也不丢脸。 她不再多想,径直地跪下来,腰挺得老直,说道,“孟少爷对不起。” 孟玉宸没想到李安通居然真的会跪下来,之前看她打趴下三十来人,这气势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还有在大渊客栈,陈疆行等人害怕的模样。 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要下跪? 他道,“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李安通提高音量,道,“孟少爷对不起!” 孟玉宸见她如此听话,反而有种意犹未尽之感,好像自己吃亏了,刚才为什么要心软呢,也抬高声音道,“再大声!你是谁?我要名字!” 李安通扯着嗓子喊道,“孟少爷!我李安通对不起你!” 正在此刻。门被推开,赵启秀走了进来,刚才还尴尬的包间登时再次活跃了起来。 “文叔。你终于来了。” “文叔,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李安通已经站了起来,对孟玉宸淡淡道,“我现在能去接我爹了吗?” 孟玉宸还在她刚才的叫喊中回荡,她的声音悦耳,清脆,响亮,堂堂正正,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起身把他打倒在地。他随手指了个人,“去,放了他爹。” 赵启秀刚想说些什么,李安通看都没看他,转身离去了,被指名的小厮也跟着走出去。 李安通走后,赵启秀道,“子丽,你刚才做什么了?”他看李安通的脸色并不好。 孟玉宸还没回答,李安通已经走了回来。 “孟少爷。” 孟玉宸愣了愣,根本没想到她会回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安通笑了笑,“你真的想和我打也可以。我听说龙城有擂台,到时候我们签生死状,再来打。”她说完顿了顿,然后嘴角勾起,流露出一丝不屑,“到时候,你们一起上罢。” 人走后,孟玉宸气得不行,一脚踢翻自己前面的椅子,指着李安通离去的门口,大嚷道,“文叔。你看看他这德行,你看看!所以你说我能做什么!这小子就是欠揍!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赵启秀则若有所思,微微一笑,点评道,“是挺横的。他爹呢,你放了没有?” 孟玉宸道,“放!他都跪下来了,我只能放了啊。刚才看他跪下来那个样儿,还挺解气的。”他给自己斟了杯酒,道,“别提他,晦气的很。我们喝酒。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他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吆喝,赵启秀也端起了酒杯。 喝了几杯酒后。 孟玉宸又问,“文叔,你怎么这么迟来啊,今天可是欢送你的。” 赵启秀道,“我准备搬家,所以来迟了。那府邸你知道,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孟玉宸问,“你接下来准备搬去哪?” 赵启秀道,“去大渊村吧。我叔叔在那……”他叔叔赵廷堪住在大渊村。 孟玉宸惊讶道,“干嘛去那么远?你可以去赵玄那里,或者你外祖母范家。”赵玄是赵启秀的族兄,也是可以投靠的对象,还有赵启秀的外祖母范家也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之家。 赵启秀道,“我哥哥做得主,还是叔叔那好一点。” 孟玉宸知道这个兄弟不太爱多说自己的事情,微笑道,“那我以后可要去找你玩。” 有人问道,“刚才那个李安通也是大渊村的。” 孟玉宸勾唇道,“那么巧。那我就更加要去了。”问赵启秀道,“什么时候搬过去?那你还去不去太学?” 赵启秀道,“过几天。太学看情况吧,去长安太学读书需要钱。” 孟玉宸沉默了一会儿道,“钱不是问题。你品行那么好,成绩那么优秀,郡国学的夫子都愿意推荐你。” 赵启秀微笑道,“到时候再看吧。” 孟玉宸道,“反正我还是要找你玩的。今天那赵玄不来送你吗?你们不是关系也挺好的。” 赵启秀道,“他说会晚一点。” 孟玉宸有些恨恨道,“赵玄不来最好。” 没想到,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温俊少年,一身紫袍,轻摇折扇,似笑非笑道,“谁不来最好呀。”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4) 赵启秀站起身,道,“玄哥。”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施礼。 有人咦了一声,“玄哥。你穿这身,跟刚才的李安通有点像。” “说什么呢。两人身份能比?” 赵玄颔首问,“子丽,你刚才是不是欺负一个叫李安通的?” 孟玉宸惊讶道,“玄哥怎么知道?” 赵玄道,“刚才门口进来的时候,有个长得像猴子的人一直在骂你。” 第19章 孟玉宸恨恨道,“骂我什么?” 赵玄笑道,“我还是不说了,显得我在说别人坏话。” 孟玉宸一拍桌案道,“不用说也知道。” 赵玄想起刚才自己进来时,看到的三个少年,其中一个也穿着紫袍,是浅紫色,他还认真地看了一眼,没想到后面就听到她身后的两个人,尤其那个瘦的开始骂骂咧咧地说孟玉宸坏话。 孟玉宸越想越气,“我不还他爹了,看他怎么办!” 赵启秀起身拉住,“子丽,你答应他了,就算了吧。” 赵玄道,“是啊。我看那李安通刚才在外面也没有对你不敬,态度挺好的。” 孟玉宸道,“哼。玄哥,你不知道,这李安通根本就是装的,在大渊村可劲儿称王称霸呢。现在是为了他爹,才怂一点。不然老横了……” 赵玄道,“真的那么厉害吗?” 有个少年道,“我听说是这李安通是少林弟子,还是宫十三娘的唯一后人。” 孟玉宸恨恨道,“什么后人不后人的,下次我就带人去跟他打。” 赵玄道,“不说他了。子丽,你爹这次去接什么人?” 孟玉宸道,“是长安郭家来的人,搞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来,听说是来找儿子的。” “儿子?” 赵启秀道,“郭家来头很大啊。为什么会来龙城找儿子?” 孟玉宸耸耸肩,“不知道。据说是郭家老爷的私生子,我想也只能是私生子,那郭家主母厉害着呢。反正郭家人来,我家又有的忙了,人家气派大得呢。” 几人聊到深夜才散。 另外一边,顾小楼一路骂到孟府,那个小厮都听不下去,先行一步离开了。 李安通知道顾小楼是为自己鸣不平,也随他去。 到了孟府,人还是半天没放出来,又在偏厅呆到了深夜, 李安通心中懊悔,刚才应该问一个准确时辰的。 这次也没人赶他们,他们就靠在桌椅上睡,夜晚冷风吹,三人都穿的单薄。 李安通还穿着朱大户给她买的衣服,见顾小楼冷得发抖,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 她睡了两个时辰,实在没什么睡意,就起来了。 孟府静的不得了。 孟家老爷叫孟无昶,后来也算是跟着赵玄起兵了,是个十分懂得把握风向的人。先是结交长安的郭家,之后天下一乱,见风使舵投靠了赵玄。 所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孟家都是赢家。 前世,她还记得,自己被抓到龙城后,孟老爷也是出去了。 他回来后,带回了郭家的人——郭管家郭斌,她那时刚好越狱,吵吵嚷嚷着要去揍孟无昶,凑巧就见到了郭斌,郭斌见了她,大惊失色,于是她的身世就暴露了。 后来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郭斌要惊讶,因为自己的容颜跟郭家老爷郭嘉树极为相似。 所以这一世,她要赶紧救走爹,在孟无昶回来之前,避免和那个郭斌见面。 她越是心急,就越是睡不着。 呆在华贵无比的孟府,她只觉得嫌恶,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种地方好呢,里面有多少肮脏虚伪,连个侍女都居心不良,斤斤计较…… 想到天隐隐发白,她想着出神,不知不觉连袍子都沾了一些露水。 紧接着便听到一些叫骂声传来,声音高亢嘹亮,中气十足,“别碰老子,老子好得很。那个白无常呢。叫他出来!老子话还没说完呢。” “别抓老子,没听懂吗?老子的手叫什么你晓得不,是铁手!我可告诉你。我儿子叫李安通,他师傅说了,他是武学天才,天赋异禀。听明白没。就是他一个人打趴下你们孟府三十来个人。李安通!记住了没?” “小妹妹今天许人了没有啊,长得很好看呀。嘻嘻,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儿子。我儿子不行,我家里还有个儿子呢。或者我也行……” 远远地就能听见这个老油条的声音。 李安通边听边笑,喃喃自语道,“谁说他生病了,哪个乌龟王八蛋说他生病了。”说着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李良的人还没到,倒是朱大铭和顾小楼都惊醒了,站在李安通身边,看她眼睛红红的,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的通哥有点伤感啊。 李安通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前世,身世被揭开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李良。她当时第一件事情想的是要不要去长安,而且当时的她处于孟家老爷和郭管家的谄媚逢迎中,完全忘记了当时应该先救爹。 她当时想的是终于可以摆脱这种三餐不继的日子,想的是自己从此要走上人生巅峰,想的是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离开那个贫苦的大渊村,想的是以后会有新衣服新鞋子新武器…… 而当时的李良在狱中受苦。 她那么一犹豫,又对李良出狱的事情不上心,孟无昶也就一直拖着,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就听说李良已经在狱中去世了。 前一世她天天骂李良是无赖、流氓,可是真正的流氓是她,是她贪慕虚荣,忘恩负义,是她心中只有名利富贵。 她才是那个流氓,她没脸见李良。 她用手背擦擦眼泪,因为李良说——“李家的男儿都牛着呢,哭个鸡毛!” 她也是李家男儿,不能哭。 第20章 可是看到李良从院口走进来,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前一世,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及时救出李良,之后十五年,她一直弯着腰曲着膝地活着,因为她的愧疚,永远永远去不掉。 哪怕她后来官至大将军,号令千军万马,哪怕她后来重回大渊村,衣锦还乡,她都问心有愧。 爹,对不起。 01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15) 李良刚才还骂骂咧咧的,进了院子,就看见李安通——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儿子立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可能刚才已经哭过了。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他平时说很多话,可是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才几日没见,这李安通怎么就苦兮兮的。可是看到她这样,李良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睛。 李安通道,“爹。”说着又想流泪……低下头忍了一会儿。 她很久没哭过了。 前世,除了李良去世哭了一次,后面无论出了多少事情都没有哭过。现在仿佛是爆发性的,只想在李良面前大声哭泣。 李良今天四十来岁,跟翠娘一样,农村出来的,显老,头发有些花白,个子不高,单看,谁也不会说李安通是李良的儿子。 黄皮肤,长得很瘦小,反倒有点像顾小楼的爹,但长得一张父亲的脸。 他和李良唯一像的就是脾性,李安通的无赖、霸道蛮横全是李良教的,当然还有吃喝嫖赌。 李良从没见李安通这样严肃过,当即也有点手足无措。 见李安通哭完又露出一口漂亮的大白牙,李良猛的向后退,做出一个要打架的姿势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李安通也跟着顾小楼他们向后退,大叫道,“大渊村,鸡毛店李安通。” 李良呸了一声,“什么狗安通。接招!”说着冲上前,挥掌过去了。 顾小楼他们知道,这是爷俩要较量,也退到了一边。 跟在李良后面的小厮婢女也一愣一愣的,怎么刚才还在哭,现在就打起来了? 李良的掌法十分凌厉,掌中带风,又快又狠,但不知怎么的,总是会被李安通十分巧妙地化解。 李安通的掌法不算凶狠,但千变万化,每一掌打过去都奇准无比,看的人啧啧称奇。 顾小楼在边上大叫道,“鸡毛店李安通胜利!通哥,打,打他娘的!”这几天李安通一次也没有出手,最憋屈的就是顾小楼了。 朱大铭大叫道,“大渊村地头蛇李良,别丢脸啊。” 两人从厅内打到了厅外,孟府从未有过如此精彩的打斗,之前被李安通打过的护卫也不知不觉地围了过来,大声喝彩。 李良明显不是李安通的对手,李安通则因为和父亲闹着玩,招招留情。 顾小楼见人聚的越来越多,得意的不得了,头抬得比什么都高。 朱大铭则眼珠一转,已经从厅里拿了托盘,大叫道,“精彩的比武哎,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哎。” 就这样叫了一嗓子,没想到这些府里的婢女仆役居然还不走,真的掏了几钱给朱大铭。 李良见这么多人围观,朝着李安通使了个眼色,道,“通哥,轻点打。我们多赚点钱。” 李安通会意,开始换了套拳法,这套就明显不是打人的,属于花拳绣腿。 两人先是比掌风,再是比腿功,李良不满道,“你小子,几日不见,又厉害了不少啊。” 李安通嘿嘿一笑,自己的灵魂是二十八岁的,又因为上过战场,武功已经不知道比以前高出多少。 边上的婢女见她长得好看,穿的俊雅,打的漂亮,不由地红了脸,有些情不自禁地喊出,“好帅啊。” 还收拢了一批男粉丝,包括之前被她打的护卫。 李安通见人越来越多,心想,还是正事要紧,突然之间收拳,但李良还没收回去,仍然向前攻,李安通本能反应,一拳回击,这个速度和手劲就不是刚才闹着玩了,打的李良直直向后退,最后站不住,跌倒在地上。 “爹。” “良叔。” 李安通奔了过去。 李良哎哟了一声,“鸡毛店李安通,你太狠啦。” “我都收回来了,你没看到啊?” 李良道,“以往我也偷袭你啊。没想到你现在反应力那么快。哎哟。想当年老子是打遍龙城无敌手啊,现在老咯老咯。”他揉揉腰,挣扎地想站起来,却始终站不起来。 李安通心想幸亏自己早一点把爹接出来,她双手一用劲,把李良扶起来,“我们回去吧。” 两人不打之后,人散了很多。四人扶将着走出孟府。 李良道,“通哥,我还没跟那个白无常说完话呢。” 李安通道,“你想说什么啊?孟老爷出去了。” 李良赌气道,“我就是有话跟他说!”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劝道,“爹。你为什么要向孟老爷要钱,还让我入赘?” 她话一问出,后面的顾小楼和朱大铭也狐疑地看着李良。 李良不耐道,“你怎么回事啊。李安通。你以前从来不会问的。现在你倒是问我了?白无常有钱,女儿漂亮。还能是什么原因啊?你不乐意去就算了。”他头一扬,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李安通道,“以后我们别去了。你也看到了,那孟家人根本不待见我们,压根也不同意。你也被抓进去了。这次放出来,是孟老爷他们仁德,下一次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第21章 李良气得不行,大喝道,“那白无常仁德?李安通,你他娘的是不是被他收买了!孟无昶就是黑白无常!杀人不眨眼!他好心,好心的屁!老子不用你管,我反正就要去找他。” 顾小楼鼓起勇气道,“良叔。别再去了。您这样,通哥被嘲笑的不行。所有人都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李良听了更是大怒,“放你娘的猪狗屁!孟无昶才是癞□□呢!他家的儿子女儿,给我我都不要呢,说我通哥癞□□,我草他大爷的!” 李安通见李良这样子,总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难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仍然温言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大渊吧。我们已经出来好几日了。我们以后自己努力,不好吗?他的钱是他的钱。他们不愿意给就算了。” 李良狐疑地看着李安通,“几日不见,你怎么变了那么多?你还是我养大的通哥吗?” 朱大铭也道,“良叔。你就听老大的话,别去闹了。这次老大为了救你,可没少受屈辱。”他还想说李安通为了他下跪的事情,但之前李安通有声明,所以没说。 李良见李安通脸色不愉,叹了一口气道,“行吧行吧,那就先不闹了。我们回吧,不然那翠开花又要吵翻天。” 四人路过孟府□□门口,远远地看到孟无昶满脸堆笑地迎着一个男人从马车下来。 李安通看到那个男人,立马转过身,是郭家人。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 大家见李安通转过头,都狐疑地问她怎么了。 李安通道,“爹。我们快走。”拉着李良等人就往外走。 李良道,“通哥。干嘛呀,跟见了鬼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害怕那白无常了?” 李安通道,“不是害怕他。爹,我以后都不想看见孟家人了。” 顾小楼道,“通哥,为啥呀?是因为孟无昶真的长得像黑白无常吗?” 朱大铭拍了顾小楼的头,“什么黑白无常。竟瞎说,孟老爷在龙城的名声是很好的。” 李良瞪大眼睛,捏起朱大铭的肉脸,“什么好。小胖子,好什么?在你良叔面前,欠揍是不是?啊!” 朱大铭小短手伸向李安通,叫嚷着,“老大救命。老大……” 李安通道,“爹。别欺负我兄弟。” 李良哼了一声,对李安通道,“你他娘的也不争气,两个跟班都弱的不行。一个看起来能打,其实也就只会泰山压顶。另外一个么,呵呵,不说了。” 顾小楼和朱大铭被说着,也都委屈地低下头,扁着嘴不敢答应,谁不知道这良叔怪会作弄人的。 四人去了朱大志家,牵了驴,不出意外,又被崔氏和朱大户嘲笑了一番,才悻悻然地离开。 李良气不过被这样嘲笑,走之前弄倒了朱大志家的晾衣架,又把晾在那里的衣服全部都收走了。 朱大铭和李安通想阻止,也被喝退了。 李良把那些衣服扔的扔,撕得撕,还有些丢在茅坑里,还把一件朱大户昨天买的象牙白新衣服,给了李安通。 “我不要啊。”李安通皱眉,说起这个就来气。要不是换什么衣服,自己也不会被孟玉宸这么侮辱…… 李良眉毛倒竖,“为啥啊。你爹给你的,你敢不要?你是看不起你爹吗?” 朱大铭讪讪然道,“良叔,那是你抢来的。” 李良又捏住朱大铭的肉脸,“抢不是本事啊。你他娘的,平时骗你那个后妈还少啊。还敢说老子。”又对李安通道,“你收下。” 他之前见李安通穿上那身浅紫色袍子,也表扬了很久。 李安通拒绝道,“不要。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舒服。” 顾小楼也道,“良叔,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通哥之前穿这些衣服,被误以为是……” 刚想说完,李安通的眼神已经过来了,马上低下头。 李安通牵着驴,往前走,“我就穿这身,挺好的。” 李良跟上去,“为啥啊。反正我就给你了。你敢不穿,我就死给你看。” 李安通转过来,突然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别死啊死的。以后都不准说。” 李良嬉皮笑脸道,“哎哟。我们通哥严肃的样子也好俊啊,果然是我李良的儿子嘿。” 顾小楼心直,道,“良叔,可是你长得跟通哥一点也不像啊。” 李良回道,“你长得也跟人不太像啊,因为你是猴子啊。” 四人嘻嘻哈哈地边开玩笑,边往大渊村走。 因为有四个人,而驴子太瘦弱,于是四人骑一段,走一段,慢慢逛回去。 天气也好,阳光明媚,两头驴也嗯哈嗯哈地叫着。 走到日中,到了村口。李良看到村子兴奋得很,叫嚷着挥手说自己要去大渊客栈喝酒。 朱大铭两手牵着两头驴道,“老大,小楼,我先回去。还不回去,我妈要急了。” 李安通和顾小楼继续向前走,村子里安静祥和,他们离开之时是什么样儿,回来之时还是什么样儿。 到了村西,就见一群人聚在一户人家之前,正来来回回地搬着什么。 这户人家,她知道,是一个叫赵廷堪的人的家。 赵廷堪往常也不和大渊村里人来往,据说还是龙城大儒。但村里人如果要写字,都去找大跃村的胥夫子,不会去找赵廷堪。 第22章 不过孩子们就不一定了。 她前世调皮,找过他好几次,谁叫他家就在她家隔壁呢。 赵家挺大的,是村子里较少的双层小楼,至少有七八个房间,赵廷堪住在一楼,有一次她去看,发现他的房间里全部都是书,而赵廷堪正躺在书堆里睡觉呢。 反正,这赵廷堪是个怪人,没有孩子,据说连老婆也没有。 不管怎样,这赵家怎么突然热闹起来啦?连陈僵尸也来了,来帮忙的人竟然那么多…… 一般来说,村里人如果这样帮忙,被帮忙的那户人家必然是要请客吃饭的。 李安通看着堆在外面的一大堆东西,心想,看样子,是有人要住进去,住进去的人还挺多,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东西了。 顾小楼道,“谁要搬进来啊。哟呵,村子里又来人了,怪不得陈僵尸也来了,估计是要抢人的。通哥,这次我们可不要让给他。你看你这么能打,身边的人就我和大铭,数量上就输啦。” 他对之前李良说的话还耿耿于怀,心想通哥身边的确不能只有他和朱大铭。 李安通道,“那就跟陈僵尸好了。我们以后要读书了。” 顾小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读书?读什么书啊?” 李安通道,“小楼,这赵廷堪据说也是大儒呢。你脑子不错,是块读书的料,可以跟他读书。村里的胥夫子我看还不如赵廷堪呢。” 顾小楼道,“通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以前不是说读书的人都是些榆木脑袋嘛。你和大铭不是最讨厌读书的人吗?” 因为李安通讨厌,所以他和大铭读书也很随便。 李安通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也要读书的。”她指指自己,又指指顾小楼,“我们以后好好读书。这样大铭妈妈也不会整日里唉声叹气了。” 朱大铭妈妈对她那么好,她再怎么也要为大铭考虑一下。 顾小楼爽快道,“我听通哥你的。你说读书就读书!” 李安通道,“不仅要读书,还要习武。” 顾小楼笑眯眯道,“通哥,你说什么都行。那什么,我们也去帮忙搬家,蹭口饭吃呗?” 李安通想了一下,“行!不劳动不吃饭。” 顾小楼嘻嘻道,“通哥,你终于说了句我熟悉的了。”这几天,李安通说的话,他大多都很惊讶,这一句倒是跟以前一样。 不劳动不吃饭! 两人到了赵家前,陈疆世看到两人,吓得连搬的椅子都掉了,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通……通哥。你……你你你回来啦。”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二狗子、花椰菜、冬瓜等,都十分形象,叫什么像什么。也跟着陈疆世喊道,“通哥好。” 顾小楼得意道,“陈僵尸,我们通哥回来了。你以后注意一点哈。” 李安通不理会陈疆世他们,开始专注地搬东西。有了两人的加入,东西搬得更快了。 桌椅都搬好了后,就只剩下一些书籍,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包。 “那么多书?”顾小楼叫嚷道,“陈僵尸,这搬来的人是谁啊?” 陈疆世道,“听说是赵廷堪的侄子,他侄子以前还是郡国学的呢,读书据说是龙城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 李安通看着这些整整齐齐的书籍,看起来读书是很好,至少没有像她那样吃书…… 她随意翻开一本,嗯。看不懂。 她合上一本,再打开,还是看不懂…… 这搬来的是个高材生呢。 她撇撇嘴,刚想抱起一摞书,向屋里走,只见远远地来了一辆马车,停在赵家门前。 她停在那里,想看看是谁,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白袍少年,居然是赵启秀。 02醉里侬词相媚好(2) 顾小楼凑近道,“通哥,是那个骗你的小子。”他已经开始张牙舞爪,预备冲上去打人。 陈疆世等人也看到了站那里的赵启秀,一时竟然看傻了眼,半天才回过神。 二狗子对陈疆世道,“疆哥,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小弟啊。” 李安通压根没想到搬来的人竟然是赵启秀,抱起一摞书转身进屋,顾小楼跟了上去。 陈疆世一时也忘了自己的目的,也只能跟着搬书。 搬完后,赵家已经摆了三桌酒席,李安通吩咐道,“小楼,去拿点吃的,我们走。” 顾小楼嗯了一声,义正言辞拿了个大碗,装了满满的菜,心想这赵家伙食不错。 李安通见顾小楼端来饭菜,正转身打算离开。 赵启秀已经喊住了她,“李安通。” 她停住脚步。 “你不打算吃了再走吗?”他问。 赵启秀走到她跟前,指指顾小楼端着的碗,“会不会不够吃啊?” 这时,李良也来了,冲着李安通他们龇着牙招手,让他们过来白吃。 李安通沉默地走到陈疆世那桌。这是孩子桌,清一色都是差不多岁数的少年。 陈疆世看到李安通,按住后退的冲动,镇定地坐着不动。妈呀,这是他第一次和李安通同桌吃饭,以往他都避着她走。 赵启秀也走过来,坐下。 陈疆世见赵启秀长相儒雅,颇为温和,问道,“我叫陈疆世,你是赵廷堪的?” 赵启秀道,“我是赵启秀。我是他侄子。” 第23章 陈疆世哦了声,“你哪里来的啊,刚才那些书都是你的吗?” 赵启秀点点头,又瞥了瞥只顾吃饭的李安通,见她一脸冷漠,也不好说什么。上次的事情肯定被她误会了,要找个机会跟她说呢。 李安通吃的很快,已经率先起来了,顾小楼见她起来,赶忙也擦擦嘴地站起来。 赵启秀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疆世已经凑了过来,“喂,你不会是觉得他还不错吧……” 赵启秀转过脸,“什么还不错?” 陈疆世拍拍胸膛,“他不行的,你别看他能打,其实他家穷得很,根本没我家有钱。你若跟我,我以后保你吃穿不愁。” 赵启秀道,“吃穿不愁啊?”看着眼前这个手脚齐长,脸色青黑的少年,“什么吃穿不愁啊?” 陈疆世看着这个温吞少年,急道,“就是我罩你,懂不懂!你来大渊,要么跟李安通,要么跟我。不过,我可告诉你。”他凑近他小心道,仿佛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李安通他爹做过牢,这样的人,你敢跟?”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道,“也许不敢吧。” 陈疆世见他这样说,微微得意。“就是啊,他爹是个无赖,李安通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拍拍他的肩膀,“你考虑一下吧。” 赵启秀问,“考虑什么?” 陈疆世觉得这个人简直有点木,“跟我还是跟他!你如果选择我,”他转过头,“二狗子、花椰菜、冬瓜你们过来。” 还在吃东西的三个少年蹭的一声站起来。 “以后赵启秀就当我们大疆帮的副帮主。叫副帮主。” 赵启秀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我一进入就是副帮主?” 陈疆世嘻嘻道,“你不是认识的字多嘛。你不知道那顾小楼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呢。” 赵启秀笑道,“那李安通呢?” 陈疆世嗤了一声,“他?他懂个屁,估计还没我认识的字多,他就拳头厉害。其他的什么也不如我。” 赵启秀哦了声。 陈疆世碰了碰他的手肘,“你同意不同意啊?” 赵启秀道,“我哥哥不让我打架。” 陈疆世道,“哎哟。你就给我们出主意对付李安通就得了。”上次在大渊客栈被她那么侮辱,自己好歹也是十几个少年的头呢,这个仇不能不报! 赵启秀摇摇头,“出主意也是对付啊。” 陈疆世道,“这样吧。你给我出主意,我给你钱。” 赵启秀微微动容,“多少钱?” 陈疆世头一抬,“要多少有多少。你帮我出主意,反正打人的又不是你,你帮我做大渊村的老大,我就给你一两……”在大渊村,一两可是大渊村民半年的收入。 陈疆世颇为得意,等着赵启秀跟他说你真有钱。 没想到赵启秀摇摇头,“一两太少了。最起码五两银子。” 陈疆世听完吓了一大跳,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啊。五两,他不是没有,“那我可请不起你。” 陈疆世的爹陈光真是大渊村首富,跟朱大户一样,他家在龙城有铺子,他爹又是亭长,他叔叔是乡佐,就是专门收税的,他姑姑是学序负责人。 但五两还是太多了…… 说着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冬瓜,我们走吧。” 叫冬瓜的男孩,名邓瓜。此冬瓜就是上次跟顾小楼起冲突的那个,人长得矮墩墩的,“疆哥,我们不请那个军师啊?” “五两呢,怎么请得起。而且我看他家好像挺有钱的,也不差这五两吧。” 邓瓜摇摇头,“不啊。他缺。俺听俺娘说咧。这赵家大哥是个顶会来事的,人特豪爽,他家的宅子就是他送出去的。” 陈疆世问,“送出去?为什么送啊?” 邓瓜道,“豪气呗,显得自己仗义,家里的钱都被他送光了,你没看都穷成这样,还要请客摆酒吗,反正里子没有面子重要。” 陈疆世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跟大渊村格格不入的赵启秀,现在还穿着绸缎衣服呢,等明天换成粗布麻衣,看他还牛。 中饭过后,陈疆世等人去了一趟学序,学序是村子里唯一的学校,但李安通没来,觉得没人一起惹事,也就无聊的很,逃了课,到了大渊客栈。 正好看见顾小楼又在和沈昭兰搭讪。 大渊客栈老板娘孙氏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儿子叫沈云竹,女儿叫沈昭兰,沈昭兰是大渊村的村花。 村花今年也十三岁了,陈疆世不知道龙城的孟小姐长得怎么样,别人都说她沉鱼落雁,可是他觉得沉鱼落雁应该就是沈昭兰这样的。 所以现在这顾小楼在泡他的妞吗? 本来,他是老大,李安通也是老大,可偏偏李安通对这沈昭兰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顾小楼贼眉鼠眼的,整日里勾搭沈昭兰。 陈疆世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大喝一声,“顾小楼!” 02醉里侬词相媚好(3) 顾小楼还在和心上人说话呢,但沈昭兰却不太想理他,正纳闷呢,转过头就看见怒气冲冲的僵尸脸,本能地撒腿就跑。 陈疆世和手下来了个前后包抄,很快就把顾小楼围住了。 沈昭兰见状,吓得已经躲进去了。 二狗子和花椰菜等人把瘦小的顾小楼按在地上。 第24章 顾小楼呜呜大叫,“陈僵尸,冬瓜头,你们想干什么!” 邓瓜听他骂自己是冬瓜更是大怒,“跟你说多少遍,老子叫邓瓜,邓瓜。” 顾小楼道,“就是冬瓜!” 邓瓜转头怂恿陈疆世道,“疆哥,你之前受了那么大的侮辱,这仇不得报?你可是我们大渊村陈亭长的儿子呀。你却钻了顾小楼的□□!这说出去,你以后可怎么见人?” 陈疆世心道有理,又想起自己在心上人沈昭兰面前受辱,一巴掌就扇了上去,打的顾小楼哇哇直叫。 “叫什么叫,你叫什么叫。”陈疆世骂道,“你个野猴精,有本事别向李安通告状!” 顾小楼满脸通红,“你们有种就别打我,去打通哥!” 陈疆世皱眉道,“通你个头!我就打你!怎么着吧。叫一声爹我听听,乖儿子。”边说边甩巴掌。 顾小楼道,“乖儿子叫得好。” 陈疆世知道被他绕进去了,噼里啪啦打的更响,反正午后无事,除了打人也没其他事了。 躲在客栈窗子后的沈昭兰摇摇头,“整日里打来打去,就没有一点正经事。”又坐回椅子边,磕了点瓜子,这破点大的村子,没有一个像样的,以后她可怎么嫁人啊…… 过了一会儿,陈疆世打完离开,沈昭兰就看见顾小楼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用袖子擦擦脸,一脸坚毅地向李安通家而去。 她再次摇摇头,这打不死的顾小楼! 人人都知道大渊村的最富有的,最小气的是陈疆世的爹陈光真,最穷的是顾小楼,最无赖的是李良。李良一有点钱就会去赌,又不善于经商,做什么赔什么,故而李安通家也很穷。 别说她家里还有六口人,李良、翠娘、李安通、弟弟李令喜,妹妹李令仪,还有个智商有问题的满姨。 平素里要不是翠娘做些刺绣换点银钱,偶尔去陈疆世家打秋风,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故而之前李安通和陈疆世打架,翠娘气得不行。 李安通的家在顾小楼家和朱大铭家的中间,在村南,跟赵廷堪很近。 家的外面围着篱笆,院里种着一颗不知名的大树,十分安静。弟弟李令喜读书去了,妹妹李令仪正在院里喂鸡,看到她来,嗤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 翠娘不在,估计下田去了。李良不干活,家里大部分的农活都是翠娘和满姨干的。但今天满姨没去,因为在等她。 满姨今年四十来岁,个子小小的,胖胖的,皮肤雪白,长得十分幼稚,见到她,眼泪就出来了,呜呜咽咽地上前抱住她,“少爷,你回来了。”涕泗横流,哭的像个小孩子。 全家除了李良,就属满姨对她最好。 听到这句话,在边上的李令仪甩着放谷米的箩筐,冷笑道,“的确是少爷了。以后就要成为孟家女婿了,也不知道现在回来干什么了。” 满姨只是哭着,“少爷吃了没有啊?”满姨什么都不太懂,唯一懂得就是疼她。 李安通道,“吃了。” 李令仪今天也十三岁,比李安通小几个月,见李安通冷淡不屑的样子,更是心中有气,又拿起扫把赶着她,“让开让开。” 李安通不想跟她计较,前世,自己不会和家里的弟弟妹妹计较。更何况,现在重活一次。她回来一趟,主要是来看家怎么样,接下来怎么办,她也没想好。 是先去读书呢,还是先去赚点钱? 她有点犹豫。家里那么穷,李良都去敲诈孟家了。 可是怎么赚钱呢? 还有读书。她前世没有好好读书,光想着什么打架,怎么厉害,书读的不多,后面虽然补了一些,但基础已经在那里了,再补也还是差得不行,她也一直引以为憾。 而且她不读书,顾小楼和朱大铭也不会读。 她思考期间,李令仪和满姨在厨房吵着,屋子里传来她们争吵的声音。 李令仪想起自己因为李安通遭受到的嘲笑,把气撒在满姨身上,“笨手笨脚的。我叫你切个菜也不会!” 满姨有点畏惧,仍然温和地重复道,“令仪,我切了啊,我切了啊。”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指。 “都是些只吃饭不做事,只惹事不赚钱的。”李令仪说着说着,掉下几滴泪。 李安通站在厨房门口,也不好上前指责,拉着满姨出来,给她上药。 满姨摆摆手道,“少爷,不疼。” 李安通轻笑道,“满姨,不要叫少爷拉。以后叫安通吧。” 满姨皱起眉,摇摇头,“少爷是少爷啊,一辈子是小满的少爷。”她突然走到院子里垒砌的石头边,找来找去。 李安通道,“满姨,你找什么?” 满姨道,“明明在这里呀,在这里呀。”她白胖的脸皱成一团,跑到了后院,被李令仪骂了回来,手里已经拿着一朵蓝色花,递给李安通,“少爷。花。” 花已经萎了,李安通伸手接过,点点头,“好。”说着眼睛又红了。 哎,重生一次,眼泪多了。 但是她没哭,反而听见一个熟悉的哭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不一会儿,顾小楼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通哥。我……被陈僵尸打了。” 李安通把蓝花小心地收进自己的衣襟里,“打了就打了。你是不是招惹人家了?” 第25章 顾小楼摇摇头,“我没有。通哥。我真的没有。我就和沈昭兰说了几句话,那陈僵尸就说要报那天客栈□□之仇。” 李安通心想,她都说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了,那陈僵尸怎么回事啊。 顾小楼还在哭着,看李令仪从屋里出来,眼泪立马收住,这李令仪是李安通的妹妹,长得挺好的,模样虽然不如沈昭兰,也算是大渊村十大美女之一吧。 李令仪恨恨地说道,“你又去打架啊。李安通啊。娘说了,你再打架,就赶你出去!” 顾小楼道,“不是。令仪,这次不是通哥先挑起的。” 李令仪哼了一声,“反正都差不多。” 李安通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顾小楼,“走吧。” 顾小楼破涕而笑,“通哥。我们要不要叫大铭?” 李安通道,“等下再去。朱大娘见大铭两天没回去,肯定做了好吃的,我们等下去蹭一点吃。不过现在,我们先去找陈僵尸先。” 真是不省事! 02醉里侬词相媚好(4) 李令仪在后面喊,“喂,李安通。你别打架啊。” 满姨也喊道,“少爷。小心啊。” 李安通朝着她们挥挥手,一边听顾小楼说着来龙去脉,一边摸着下巴,想着怎么解决这桩事情。 她抓了几个陈疆世的手下,探知了他的去处。 陈疆世打了顾小楼后,害怕李安通来打,居然躲到了赵启秀那边。 问题是,她李安通难道还怕赵启秀吗? 赵家午后还是很多人,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潇洒地坐在院中,相貌和赵启秀挺像,更为刚毅,在跟一群人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样子十分豪迈,这是赵启秀的大哥赵启演。 赵启秀乖巧地站在在大哥身边,而陈疆世则假装随意地站在赵启秀边上,好似在听赵启演说话。 顾小楼道,“通哥,我们怎么办啊?” 李安通道,“你去跟那个陈疆世说,让他来鸡毛地,不然后果自负。” 顾小楼兴奋道,“好咧,马上就去。”他刚才被打的全身都疼,现在仿佛一下子都痊愈了,屁颠屁颠地赶了过去。 陈疆世看到远远的顾小楼一脸狞笑,如被泼了一桶冷水,靠近赵启秀,抓住他的袖子。 赵启秀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提起,转过头狐疑地看他。 陈疆世轻声道,“军师,五两就五两。” 赵启秀还没反应过来,抬起头就看见顾小楼跑过来,而远处的李安通正向西南而去。 顾小楼道,“陈僵尸,我通哥喊你去鸡毛店。规矩你懂的。” 陈疆世从怀里掏出一两,放在赵启秀的手上,“其他先欠着。快帮我想想办法。”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先过去看看。” 陈疆世见他愿意陪自己,立马扬着头骄傲地对顾小楼道,“去就去。” 少年们从一□□谈的男人之间退出来,向村子的西南而去。 村子的西南是一片荒地,是通往深山的必经之地,此时正是日暮时分,远处鸦声阵阵,晚风渐起。天快黑了,已经没有人要上山了。 荒地的前面是一片麦田,阡陌交通,泾渭分明,中央是大渊村唯一的庙——龙神庙,鸡毛店则在龙神庙的后面。 为何叫鸡毛店?鸡毛店是这里的江湖土话,意思是农村,陈疆世的帮派叫大疆帮,不过李安通总是称呼它为僵尸帮。李安通则自称是鸡毛店的,鸡毛店李安通。 鸡毛店是一块空地,四周是比人还高的芦苇。 李安通随手折了一根芦苇,捏在手里,听到声响,转过身,看到陈疆世还带了赵启秀,脸色有点不好,“陈僵尸,你还带个人干什么?” 陈疆世有了赵启秀,底气有点足,也许是这少年总是气定神闲,谈笑自如的样子,也不回答李安通的问题,“你找我做什么?” 李安通指指顾小楼,“你今天为什么打他?” 陈疆世蛮横地抬起下巴道,“我想打就打!” 赵启秀看向陈疆世,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横了。殊不知,陈疆世今天看了他的书籍,刚才在他家,又见他的房间墙上挂了挂古剑,以为他是读书习武之人。 李安通轻笑出声,“你说声对不起。我们这事就算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顾小楼一听不乐意道,“通哥!他打我啊!” 李安通没理顾小楼道,“怎么样!” 陈疆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松地解决,那他的五两呢,今天怎么也得打一顿李安通,“我不道歉你想咋地!” 李安通皱眉,这陈疆世一直以来都很怕自己,怎么现在多了个帮手,翅膀就硬了嘛。赵启秀很能打么?她可看不出来。“你真的不道歉吗?” 陈疆世见她语气已经放冷,知道她有些不高兴,拉着赵启秀的袖子,向后退了一小步,又开始结巴道,“不……不不不道歉!”半天不字才说出口。 李安通道,“好。那你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 陈疆世道,“李……李李李安通,你你你……你别那么横。” 赵启秀喊道,“李安通。” 李安通不悦道,“赵少爷,这里没你的事儿,我劝你少管。” 赵启秀微笑道,“是没我什么事儿。可是我拿了他银子,就有我的事儿。” 第26章 银子?李安通皱眉,这个赵启秀想挑事吗?“你想打架?” 赵启秀道,“他们都说你很厉害,我们打一次又何妨?” 李安通淡淡道,“你不是我对手。” 赵启秀一向颇为自信,也被她给小小打击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而李安通也惊讶于他的忍耐度,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被人这样说,竟然毫无表现?她是花了整整二十八年才能做到这样。 眼前这少年也就十六岁吧,还是十五岁? 赵启秀道,“我们可以点到为止,只比掌法如何?”孟玉宸说她的腿很厉害,还是不要比腿功了。 李安通想了一下,陈疆世欺负她兄弟,怎么也得打回去,现在这赵启秀挡在她前面,就只能拿他开刀了。“好。点到为止。” 见有架可以看,大家都很兴奋。 李安通道,“我赢了怎么办?” 陈疆世道,“我就道歉啊。” 李安通道,“好。一言而定。从今以后,你都不要骚扰我们。” 陈疆世皱眉,自己刚交了五两银子呢,“好吧。” 她脱掉外袍,扔在草地上,露出白色的粗布中衣,率先出手,她出掌,他便接,一来一回,接了几招。 赵启秀心中暗惊,她的每一个掌法都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他想之间,她已经抓住他的手,以一招反手断关节,把他打得连退了十步,他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很快。 陈疆世没开口喝彩呢,就见赵启秀呆呆地立在那里。 从头到尾,李安通都没有任何表情。 见李安通打赢了,顾小楼在边上连连大笑,“陈僵尸,快给老子道歉。快!” 陈疆世憋屈道,“对不起。顾小楼!” 赵启秀道,“等一下。我还没输呢。掌法非我所长,李安通,我们比剑吧。” 李安通许久未动手,一动武全身舒畅,微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我不比了。” 赵启秀道,“可是我们胜负未分啊,刚才我是让你的。” 李安通走到扔外袍处,想捡起衣服,没想到赵启秀已经扑了过来,把她侧向压倒在地,然后来了个后膝击,她本能反应抱头,但已经来不及。 他就停在此刻,松开腿。 李安通狐疑地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招式,你敢偷袭我?” 赵启秀道,“我听说李安通是不怕偷袭的,想知道,我们明天先比剑,我再告诉你。” 这个人! 李安通明知他在激自己,可是忍不住地心动了,她很想知道他刚才耍的招式是什么,“好。我答应你。我们明天比剑,但只是切磋,不算打架。” 赵启秀微微一笑,“那就一言为定了。明日也是这个时候,鸡毛店。我明天带剑给你。” 李安通穿好外袍挥手离开,“随你。” 赵启秀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陈疆世本想破口大骂,但看赵启秀不太好惹的样子,委屈道,“我们输啦。你还拿了我五两呢。” 赵启秀朝着他眨眨眼睛,“兵者,诡道也。” “什么鬼啊。”陈疆世道,“我是僵尸,你跟我说鬼。这龙神庙的确闹鬼,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哎。那什么,你五两银子能不能还我我。你看,你也没帮成。” 赵启秀摇摇头道,“你都给了我,怎么能要回去呢?” 陈疆世道,“你不是输了吗?赵军师。” 赵启秀道,“还没输呢。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陈疆世更纳闷了,“那你还跟她打?” 赵启秀笑道,“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他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们再来。” 02醉里侬词相媚好(5) 回去的路上,顾小楼别提多高兴了,他的通哥终于出手了。 在后面跟着陈疆世等人则别提多膈应了。 顾小楼道,“通哥,我们去朱大铭家那里吃晚饭呗。我特想他妈妈做的锅贴。” 李安通想,前世自己匆匆忙忙离开大渊村,都没来得及跟朱大娘告别,她也很想念朱大娘的锅贴啊…… 听到锅贴,陈疆世看着他们快乐地离开,叹了一口气道,“朱大铭的妈妈做的锅贴那叫一个绝。” 旁边的冬瓜问道,“咦,疆哥,你吃过?” 陈疆世道,“吃过啊。那次李安通把我打了,朱大娘帮他向我妈道歉,就送了一大盘锅贴。” 赵启秀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吃呢?” 陈疆世道,“那是朱大铭的妈妈,又不是我妈。” …… 李安通和顾小楼到了朱大娘家,朱大娘是大渊村的第一厨娘,也不是多好的食材,在她手里总是做得特别好吃。 有人说,要不是她厨艺那么好,她和她儿子朱大铭也不会那么胖。 也有人说,要不是她那么胖,她丈夫朱大志也不会跟城里女人走了。 但一码归一码,朱大娘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毫无怨言地照顾着朱大铭和女儿朱幽幽。 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比起自己家,李安通更爱去朱大娘这里。 因为自己家,翠娘经常不开饭。如果开饭了,坐那就要受李令仪一顿冷嘲热讽。她不太愿意和妹妹弟弟吵。 而李良么,跟她一样,整日在别人家蹭饭。 第27章 “是天遇来了。”朱大娘已经笑开了,她最喜欢李安通,喜欢程度有时超过了自己的儿子朱大铭。 李安通心想,可能是自己长得不错。也甜甜地应道,“朱大娘。” 朱大铭狐疑道,“你们怎么那么迟来啊?” 顾小楼把刚才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 朱大铭失望道,“你怎么不喊我,老大。”这些热闹他也很喜欢看的,只要别让他打就可以了。 李安通道,“你要帮你妈包饺子,你多包,我们才能多吃啊。不然你一个人吃都不够。” “哥哥刚才已经吃很多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李安通转过身,是朱幽幽,她已经十二岁了,看起来还只有十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跟朱大铭完全不一样。 前世朱大铭早逝,朱大娘伤心欲绝,朱幽幽听说嫁了个会家暴的农村男人,后来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现在看她,还是挺眉清目秀的,有着朱家都有的白皮肤,性格也文静,是个好姑娘。 李安通一怕朱大铭的肚子,“老朱,给我们留一口呗。” 朱大铭道,“不是在包嘛。再等等。” 顾小楼对朱幽幽道,“妹子,等会儿给你讲你通哥刚才的帅气一幕,行不?” 朱幽幽兴奋地点点头。 四人在院中摆了一张桌子,放了碗筷,锅贴已经上来了,滋滋的冒着热气,是韭菜馅的,肉不太多。 但是朱大娘把皮剪得外焦里嫩,金黄金黄的,火候又到位,一个入口,还能听到脆脆的声音,再蘸着醋,滋味别提有多好了。 李安通吃了心满意足,对在厨房忙的朱大娘道,“大娘,太好吃了。” 顾小楼这种不爱吃东西的也吃了好几个。 几人吃罢,才开始聊天。 朱大铭今天已经在家,听妈说了一个下午的事情,对李安通道,“老大。你知道那搬来的赵家是什么来头吗?” 李安通道,“什么来头?” 朱大铭道,“我听我妈说,他们会搬来,是因为得罪了龙城的五楼帮帮主呢,然后五楼帮帮主顺势就把赵他们的爹给弄死了,所以他们其实是被赶出龙城的。” 顾小楼道,“赶出龙城!那些五楼帮的人好坏啊,赵家人好歹也是皇家人呢。” 李安通心想,五楼帮。前世她也略有耳闻,据说也是投靠了赵玄。具体怎么样,她因为当时在长安,也不知道龙城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顾小楼道,“以后不要说什么赵家人是皇家人的话了,小心有杀身之祸。” 毕竟如今是何家人的天下啊。 朱大铭点头表示同意,“老大说得对。我可听说了,如今的皇上可凶得很,动不动就爱杀人。再说赵启秀吧。这小子以前是郡国学的,那可是高材生中的高材生啊。读书老好了,而且相貌堂堂,还有人想让他入赘呢。”说着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李安通。 李安通道,“干嘛看我?” 朱大铭嘿嘿一笑,“那个喜欢他的人听说就是孟小姐哦。当然也不止她拉。反正这小子读书好得很,本来郡国学的老夫子要送他去长安太学,没想到出了这事,这才来了这大渊村。” 顾小楼一拍大腿道,“我就说这赵启秀不太一样,感觉气质、性格都特别沉稳。原来读书好啊。” 李安通皱眉道,“多好?” 朱大铭道,“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反正我妈蛮喜欢的,还有陈僵尸的妈啊。”转向顾小楼,“你那村花,好像也挺上心的。”好不容易来了个相貌端正,品行优良,身世清白的少年,还不得好好把握把握。 顾小楼愤愤不平道,“通哥!我就说这小子来者不善吧。一来就跟你抢人。你难道不好吗?你也长得很好啊。” 李安通捡了个花生米放嘴里,“可是我品行不良啊。” 朱大铭道,“读书好的孩子是挺招人喜欢的。之前那个考去太学的柴永春,那家伙,长得比我还丑呢,不照样一堆女孩子围着。”柴永春是三个村的骄傲,十三岁就考去了太学。 顾小楼说道,“就是。不就一个太学吗。” 李安通摇摇头,“你别看不起太学,在那里读书的人都是很厉害的。”反正前世,她被太学出来的人看不起了无数次,也不是看不起,反正她就是挺自卑的,一言难尽。 朱大铭道,“是啊,他们从小就有老师教了,肯定比我们要好的多得多。除了像柴永春这样的天才。” 李安通见朱大铭落寞,朱大铭其实脑子不笨,但因为穷,只能在大渊村的学序读书,不像朱大户,可以去县里的学校,微微一笑道,“大铭,小楼,别气馁。总有一天,你们也能去太学读书。” 朱大铭道,“老大,你别安慰我。我是想去了,水平也不够。” 李安通道,“说起这个。我宣布。明天开始我们开始去学序上学去。” 嗯? 顾小楼道,“通哥,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们都已经……”他勾着手指,“整整十天没去了。” 自从李良出了那事,李安通跟着去了龙城。老大不去,顾小楼和朱大铭也乐得不去,反正去不去也无所谓。 而且那学序的胥夫子,上课说话贼慢,讲的内容又十分难,他们都要听睡着了。 李安通道,“好了。我回家了。就这样决定了。明天卯时,在顾小楼家集合。” 第28章 02醉里侬词相媚好(6) 李安通吃完锅贴,往回走,看见赵启秀家的灯亮着。 赵启秀有二个哥哥,大哥赵启演已经娶妻,生了二个儿子,二哥赵启明比他大三岁。他还有二个姐姐,都已经嫁人,还有一个妹妹。 他家那么多人,如今都要投靠一个看起来也不太富裕的叔叔赵廷堪。 日子艰难,怪不得他也不能去太学了。 之前她以为赵启秀跟孟玉宸一样是富家子弟,没想到他也跟自己差不多。 性格也蛮倔,今天那一场比武,他都已经输了,居然还不肯认,还敢用激将法,她居然还上钩了…… 前世,她没听过赵启秀这个人,她知道赵玄,却不知道赵启秀。 为什么会这样呢。刚才听他们的意思,赵启秀是个优秀的不得了的人物,后来天下大乱,起义军里为什么没有他?难道赵启秀会和朱大铭一样会早逝? 她摇摇头,想不通。 不管怎样,已经避开了去长安,接下来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回家已晚,她一向如此,按照李令仪的说法,就是父子俩天天在外面耍无赖不顾家。李良已经回来了,拉着她的袖子走出去,“通哥。你今天又去打架了?” 李安通摇摇头,“没有。” 李良道,“那就好。你妈的脸色差得很。”他摸摸头,“我这次回来,她连床都不让我上了。” 李安通惊讶道,“那你睡哪?” 李良道,“椅子上。” 李安通惊讶心想,翠娘有时候真是泼妇。 她和李良走入屋子。 李令仪给母亲使了个颜色。翠娘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李安通。今天下午去哪了?做了什么?” 李安通立马表白道,“妈。我没打架。我发誓。” 李令仪不满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你气冲冲地和顾小楼一起出去。” 李安通道,“有没有打架,明天就知道了。不信你去问赵启秀。”她直接搬出这个人。 李令仪听到这个名字,停顿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你认识他?” 李安通道,“不认识。”她走到洗脸架边,洗了一把脸, 李令仪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去问赵去秀呢?” 李安通转过身,“因为我今天下午和他在一起。” 翠娘不耐烦地叫嚷道,“行了。不打架就好,都睡觉吧,再不睡觉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李安通已经洗完了脸,闻了一下身子,觉得有点臭,满姨过来问,“少爷要洗澡吗?” 李安通摇摇头。“我过几天去河边洗。”那个河在深山里,淹死过好几个人,没人敢去那边,她偶尔会去那边洗澡。 满姨摇摇头,“少年要在家里的。少年要在家里。” 李安通笑笑,“知道啦。快去睡吧。” 她躺在床上,双手枕着手臂,为什么是女儿身,要一直当少爷呢。她以前也疑问过,后来就没问了。 因为李良这样说,满姨也这样说。他们都说,你别问,就这样装着。 就这样一装,就装了二十八年。重生一回后还要继续装下去。 反正她也习惯了,做男孩子特别自由,也无所谓。 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满姨已经给自己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换上才走出来。 满姨还准备早饭。 这是大渊村里人觉得奇怪的原因,为什么满姨一个脑子不太好的人,却懂得照顾人,尤其懂得照顾李安通。从小开始,就是满姨照顾李安通,到四岁被送上了少林,满姨也跟着去。后来十岁下山,一直到现在,一直如此。 准确地来说,满姨才是她的娘。后来去了长安,她带走了满姨,但因为她身边多了很多人伺候,所以满姨最后也失去了作用,算是老死在长安吧。 早饭是二个鸡蛋,二个烙饼,还有一碗粥。她的食量其实蛮大的。 李安通看了一眼其他人的,鸡蛋只有一个。满姨还会额外优待呢,谁说她智商不行的。 其他人都没起。她走出院子,天还黑黑的,一轮眉月挂在天上。 咦,赵家的灯居然也亮着,那是赵启秀吗,还是他的哥哥? 她在后院劈了柴,劈好出来,到了前院,看见赵家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农夫打扮的少年,带着蓑笠,穿着灰色麻衣,手里拿着一把镰刀。 果然是赵启秀。 见到她站在那里,赵启秀也愣了愣,他以为自己算早了,没想到还有人跟他一样早。 只见她手里拿着把斧头,衣袖被撩了起来,露出雪白有力的臂膀,额间有汗,可能刚干完活,长眉微勾,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昨天两人比过武,又立下再次对决的约定,也算是亲近了一点。 赵启秀摘下蓑笠放在手里,走到她面前,温和地解释道,“我那天不是故意没来。” 李安通嗯了一声,“我知道。” 她知道?她知道为什么不太理自己……赵启秀继续道,“那天哥哥突然让我搬东西。我哥哥比我大很多,我很少忤逆他。我家男人也不多,我不能让嫂嫂她们动手。” 李安通又嗯了一声。她看到他哥哥了,比他大十几岁。“你接下来要开始种田?你会吗?” 第29章 赵启秀微笑,“学就好了。” 李安通道,“种田可不容易。”她前世帮过翠娘,后面偷懒就没去了。总之是个苦力活,想种的好也不容易。她看了一眼赵启秀细皮嫩肉的模样,“你的好皮肤都会晒没了。” 赵启秀道,“没关系。” 李安通心想,他家里那么多人,他爹没了,哥哥又只爱做大事情,叔叔是个关起来读书的,二哥看起来十分文静,重担只能落在他身上。 两人聊了几句,赵启秀就起身告辞。 李安通望着他离去的背景,心想,贵公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你几天会放弃。 她又挑了水,这才起步前往顾小楼家。 然后早起的翠娘、李良等人,看着院子里已经完成的一切,大惊。 翠娘问,“你儿子是不是脑子被踢坏了?” 李良摇摇头,“不像啊。我也觉得他变了。”又问满姨,“满姨,你觉得呢。” 满姨只是傻乎乎的在那里笑,“少爷好。少爷好。” 李令仪在边上冷笑道,“什么变了,我觉得只是一时的改变,你们等着瞧吧。” 李安通到了顾小楼家,顾小楼也破天荒地已经起来了,朝着李安通就奔了过来,“通哥通哥,有大消息。” 李安通道,“什么大消息?”说着把手中的烙饼递给顾小楼。 顾小楼道,“我昨天去大渊客栈,听他们说闲话,说隔壁村的人申屠斌,去龙城打擂台,赚了好多钱。就他那样都能赚钱,通哥,你不得发了吗?” 李安通问道,“赚了多少?” 顾小楼嘻嘻一笑,伸出五根手指,道,“五两。” 02醉里侬词相媚好(7) 李安通道,“挺多的呀,难不难打?” 顾小楼道,“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我们还去什么学序啊。别去了呗通哥。我们去龙城打擂台去。” 李安通摇摇头,“不行。要去读书。” 这时,朱大铭也呼哧呼哧地赶了过来,还背着个斜跨布包,还真的有读书郎的味道。 顾小楼哈哈笑道,“朱大铭,你这样真搞笑!” 李安通也忍不住笑出来,“大铭。你要不要那么认真。” 朱大铭急道,“不是。老大。小楼,你们的书呢。” 李安通抓抓头,“我回家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的书早不知道放哪里当柴烧了,“别废话,我们走了。谁最后谁是臭鸭蛋。”说罢,已经率先飞奔了出去。 顾小楼随之跟上。最慢的又是朱大铭。 大渊村的学序,是附近三个村子的唯一学堂,大渊村、大鱼村,大跃村,连起来就是鱼跃于渊。有人说他们这几个村子以后会出真龙,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三个村子,大渊村最穷,但打架最恨。大鱼村最有钱,大跃村则不上不下,最会见风使舵。 学序坐落在距离大渊村十几里的半山腰上,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学序就一个正大堂,胥夫子就在台上讲学,下面坐着三个村的学生,偶尔多,有三十来个,偶尔少,就只有五六个,全部看心情去读书。 大堂的外面是个天然蹴鞠场,这是李安通等人弄的,在这里她曾经和陈疆世比试过,无意外,陈疆世还是输的一方。 学序里一共两个人,一个胥夫子,还有一个管事的大娘陈慧芝,凶巴巴的,十分严肃,全学序的孩子都不喜欢她。 到了学序,人不多,陈疆世等人都没来。 几个少年包括她的弟弟李令喜,见到李安通,全部都缩了缩,偷望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没有人敢跟她说话,更没有敢问她今天为什么会来。 顾小楼到了学序,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从龙城回来,人也牛多了,大声道,“通哥,我们坐哪?”以前是坐后面,方便逃课,外加方便闹事。 李安通想了一下,指了指一个青袍少年,“就坐在他身边吧。” 青袍少年就是大渊村村花沈昭兰的哥哥,沈云竹,他读书是大渊村最好的。村里人都说他也有机会考上太学。 沈云竹打从李安通走进来,就一直没有转过头。他一向看不上李安通,更别说这个人经常在他家客栈里打架,把他妈妈搞得天天掉眼泪。 他打不过李安通,难道还不允许他看不上她吗? 现在又坐在他身边,是想干什么,搞得他也没书可读吗? 李安通朝他微微一笑,坐下来。 朱大铭道,“沈云竹,你别怕,我们以后会好好读书的,不会闹事。” 沈云竹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好好读书,得了吧。再说你们听得懂吗? 过了一会儿,人来齐,胥夫子也来了,看到李安通,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也不敢说什么,旋即开始上课。 沈云竹看着拿出毛笔的李安通,好像在认真读书,心中嘲笑,看你坚持到什么时候,不懂装懂。 还真的被沈云竹猜对了,李安通本来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再怎么的,胥夫子的东西也能吃得下了吧。没想到,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简直像催眠曲。 她好想睡啊。做个乖孩子可真难。如果现在让她跑步射箭,她保管立马起来。 朱大铭和顾小楼的基础都比她好,还算听得进去。她反倒是最差的,好不容易忍住听了一上午,到了下午直接撑不住,睡过去了。 第30章 理由是,早上听听六艺还好,下午听什么诗赋,自己又不作诗……算了吧。又想着晚上要对付赵启秀,更加决定要养精蓄锐。 她一睡,边上的顾小楼也跟着睡。 一觉下去,朱大铭推推她,“老大。下课了。” 李安通起来有些懊恼,抓抓头,真气人,怎么睡着了? 顾小楼擦擦流口水的嘴,伸了个懒腰,“一转眼就下课了。这日子过的。哟西。开心……嘿嘿。通哥,不知怎么的,我在家里都睡不着,来听胥夫子上课,那家伙,真香!” 李安通闷闷不乐,不是她不想听,是真的完全听不懂。她需要单独补课,这个胥夫子讲的太艰深了。 “走。” 顾小楼见李安通不太开心,道,“通哥。你怎么了。那老胥本来就是这个德行。一个东西可以讲四五遍,是个人都睡了。我刚才看了,除了我们。二十个人里睡过去十五个。除了沈云竹,谁听啊。你弟都睡了。” 朱大铭表示赞同,“我后来也睡了。我还不如给妈包饺子去呢,还能多吃几个饺子。” 李安通摇摇头,“再说吧。我们吃完饭,先去比剑吧。”想到比剑,她的心里莫名兴奋,哎,她果然不是读书的料…… 又在朱大娘家吃了汤面,休息了一会儿,这次三人一起去了鸡毛店。 陈疆世和赵启秀等人还没来,李安通去鸡毛店边上的竹林里找了根竹子当剑来使用。 “打狗棒。怎么样?今天就用这个打那个臭小子!”她笑嘻嘻地亮出一根碧绿的竹棍。 朱大铭笑道,“老大,看你这样子,有种李安通回来的感觉。” 李安通道,“什么意思?” 朱大铭道,“从大渊客栈开始,总觉得你不太开心,今天有点开心了。” 顾小楼也道,“就是。通哥,你最爱欺负人了,等下打的赵启秀满地找牙。” 李安通道,“满地找牙就不用了。我们就打的他不敢再跟我比武就行了。” 此时,暮色四合,山风渐起。黄昏的天粉粉的,紫蓝的,五彩绚丽。群山云雾缭绕,远远的见赵启秀等人缓缓走来。 赵启秀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通体发寒的长剑,赤色的剑鞘,剑柄为金色龙雕,一看就非凡品。 李安通勾唇心想,哟呵。这赵启秀玩真的啊。 赵启秀也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李安通,她的手里拿着一根青色木棍,微风吹起她的鬓发,嘴角是淡淡的不屑,仿佛什么都不在话下。 她就跟她边上的野草一样,自由生长,充满了野性。 02醉里侬词相媚好(8) “李安通。”陈疆世已经叫道,“要下雨了,我们先去龙神庙躲雨吧,待会再打。” 李安通勾勾眉。 朱大铭轻声道,“老大别去,肯定有诈。” 赵启秀却道,“这里打也可以。”他挥挥手中的剑,把刚才那把赤红的剑扔给李安通,“这把给你。” 李安通伸手接过。这么好的剑给自己?这家伙真的是来比剑的吗? 陈疆世道,“李安通,走啦。等一下再打,听说等一下要下雨,你没看这天啊。” 众人抬头望天,果然乌云沉沉的,凉风一过,几滴雨就已经飘过来了。 李安通看着赵启秀一副好孩子的样儿,心想他应该也不会使诈,就信他一次,带头往龙神庙而去。 龙神庙不大,香火还是很盛的,平日里翠娘、朱大娘都会来此祭拜,逢初一十五,更是热闹。但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龙神庙没什么人。 香案上只有几根香烛和一些贡品,龙须宽额的龙神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几人进了庙,这时已经天雷滚滚,雨哗哗地倒落下来。 李安通道,“大铭,贡品别吃,都不知道多久了。” 朱大铭悻悻然地放下拿贡品的手。 陈疆世这边的邓瓜忍不住嘲笑道,“猪到哪都想着吃。癞□□到哪都想着吃天鹅。” 话音刚落,顾小楼已经冲上前一巴掌扇了上去。“你奶奶的。你说谁呢。” 邓瓜被扇了一巴掌,气得哇哇叫,两人本身就有深仇大恨,当即就抱在一起撕打了起来。一个矮且瘦,一个矮且胖,胜负立分,但顾小楼胜在有韧性,无论怎么打,都不会后退。 于是李安通和赵启秀还没打呢,反倒是邓瓜和顾小楼先打起来。 天轰隆隆的,闪过一阵惊雷,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劝都劝不下来。 朱大铭在边上坐着,对李安通道,“老大,随他去吧。他这仇恨已经很久了。尤其对这冬瓜,打了也就好了。” 李安通嗯了一声,倒是陈疆世他们急的不得了,生怕邓瓜真的把顾小楼给打坏了,到时候李安通报仇。 大雨倾盆,古庙阴沉沉的。 两人打架,一群人劝架,打到后面陈疆世也懒得劝了。 这时,赵启秀站起来,对李安通道,“我们去比剑吧。” 李安通看着外面的大雨,“下雨了,也比?” 赵启秀点点头,“我等下还要回去吃晚饭。”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李安通也站起身。 见两人要开始比剑,顾小楼和邓瓜慢慢停了下来,见他们走到雨中。 她抄起手中的青棍,“你的剑我不用,我以棍当剑。” 第31章 赵启秀微笑,“正好。我也是。”他拿出自己准备的棍子。 两人摆出击剑的姿势,李安通率先出棍,直刺向他的当心,速度快得无法想象,一个直击,力道正好,差点把他的棍子击落。 她一刺中,后面就传来喝彩声。 赵启秀只知她掌打的不错,没成想剑也舞的那么好,速度和手劲都是一流的,这是个武学全才啊。 他再次出击,右膝一曲,手臂一弯,棒夹风声,挡左避右,已经击中李安通的手肘处,打的她连退了两步。 李安通刚才是抱着玩耍的姿态,见他出手也颇为不凡,这才静下来开始认真对付。 雨声顺着她的脸上滑落,她一伸手脱掉外袍,在这片刻间,以迅猛之势,以棒身伸出,想要把对方的棍子甩上来,然后重重地朝他头顶击落。 “漂亮。”后面的人连连惊呼,也陈疆世也情不自禁地喊出口。以前李安通从不用武器,原来她武器使得那么漂亮。 赵启秀聚棍来挡,棒声晃动,双腿微曲,顺势借力向前打,足一点,前伸出斜掠,将棒身挑出,“碰”的一声,她被逼的回棍。 只见李安通再次展出一个笑容,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一个用劲,左足翻起,声东击西,击他的面颊。 此招变化莫测,赵启秀一时难以招架,不得不放弃棍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来避免她的进攻。 此时雨声淅沥。她被抓住了手臂,秀眉一凝,用棍把他打开。没想到,他稍稍蹲下,双手抱住她的腰,头顶在她的胸口,把她向后用劲一推,李安通被猝不及防的来了一次,倒在了地上。 她被摔了个狗吃屎,整个人跌倒在水坑中,脸上沾上了湿泥土。 整个庙里都安静异常。 这是李安通第一次被人摔倒在地上,虽然不算狠,但绝对是第一次…… 顾小楼和朱大铭都张大了嘴巴,陈疆世他们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这边李安通刚站起来,赵启秀那边又来了,再次重重扑倒了她,再次缠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向后翻,把她摔到在地上,按到之后,把她的手臂锁死向后,腿压在她的膝盖处。 顾小楼在那边着急地大喊,“赵启秀!不是说好比剑的吗?” 陈疆世立马道,“不是比完了吗?嘿嘿。上当了吧。这叫兵者,鬼道也。” 李安通躺在地上,他的动作算是绝杀,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她的什么掌法,拳法都使不出来。 她以为赵启秀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他不是。“你耍诈。”她低低道。 赵启秀道,“我打不过你,只能耍诈。你认输吗?” 李安通道,“你说呢。” 他力道加重,“认输吗?” 李安通皱眉,好疼。他的疼跟翠娘打的不一样,这种疼力道控制地极好,这个人还懂得分筋错骨,再捏下去,她要被捏废了。 这个人还心狠手辣,果然人不可貌相,她被他的乖乖脸骗了。 朱大铭和顾小楼在边上喊着,“通哥、老大。快起来啊。快啊。” 李安通道,“你这样赢了有什么意思?” 赵启秀微笑道,“赢了就好。我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李安通道,“你不怕我等下打死你?” 赵启秀道,“那也不能改变你曾经输给我的事实。”他又加了点力道,压着她的腿也加了一点力。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滑落,再流在她的脸上,两人对视着。 他淡笑道,“认输吧。” 02醉里侬词相媚好(9) 前世的李安通从不认输,从大渊一路打到长安,再把赵玄打的落花流水,凭的就是一股狠劲,她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 但重活一次,她明白,人不能只有狠劲,还要有脑子。 今天赵启秀又给她上了一课。 有脑子不容易,她还没有那么聪明地学会辨别,哪些人会骗自己,哪一些人不会。 今早,赵启秀跟她道歉,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她当时感觉还挺好的。但一转过来他就扑倒了她,把她按在地上。 那么今天他是故意道歉的? 李安通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十分十分不简单。 今早的道歉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已经分辨不清了。但输给他已经是事实。 她迟迟不回应,只是认真地盯着他。 赵启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不认输,他又不会真的欺负他。雨水打的她脸色苍白,长睫毛微微颤动,他有点心软,完全忘记了刚才手下不留情的人是她。 “还不认输吗?”他皱眉。这个人真倔。之前不是也跪下来跟孟玉宸求饶了吗?怎么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李安通转过脸,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意思很明显,有本事就打死她,否则宁死不投降。 赵启秀微感惊讶,不过是个游戏啊,投降怎么了? 顾小楼已经着急了,“通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认输吧。” 朱大铭也喊道,“老大,投降吧。哎哟。秀哥啊,你千万别伤害我老大啊。我给你跪下来拉。”说着扑通一声已经跪下来了。 赵启秀见两人喊得激烈,忍不住道,“你不回答,我也算你认输了。”他手一松,移开自己的腿。 第32章 刚起来,紧接着,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也很快被抱住了腰,手法跟刚才自己使的如出一辙,而且更为巧妙,借用腰身的力量,用大腿压住他,右手反拧,左手扣住他的命门。 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学会了吗? 在一眨眼间,局势就被逆转了。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原本干净的衣服也被沾染了泥泞,摔落在地上,根本不给人还击的机会。 她是一个出色的徒弟。 赵启秀惊讶道,“你不是不会角抵吗?” 李安通嘻嘻一笑,“你居然还调查过我,我何德何能啊。刚学的呀,学的怎么样,有几成像?” 赵启秀的确了解过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忍不住地承认,“九成五。”教他角抵的叔叔应该会很喜欢她吧。 后面的顾小楼和朱大铭欢呼雀跃,就差跳舞了。 陈疆世也喊道,“文叔。起来打。起来打他!” 花椰菜等人也喊道,“加油啊,文叔。” 赵启秀道,“你是学的很好。不错。可是你毕竟没有学过角抵。”刚才那个动作的确能把人迅速扑倒,让人暂时动弹不得。 可是李安通毕竟是初学,位置还没拿捏准,一个不留神又被赵启秀着了先机。 他挺起身,把她向下拉,手扣住她的颈子,另外一只手,再次抓住她的手臂,一个翻身,整个人坐在她的上面,居高临下道,“这次服了吧?” 李安通眼有喜色,似乎是没有看过这样有趣的东西,嘴里仍然是,“不服不服。” 远远地,龙神庙里打斗声不断,呼喊喝彩声不绝。 赵启秀使出一招,李安通就能活学活用,到了后面,两人单靠角抵就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了。 赵启秀觉得再这样打下去,她迟早还是会超过自己。 玩了两个时辰,雨也停了,天也渐渐暗下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两人大字形地躺在龙神庙外的院中,喘着粗气,浑身都脏兮兮的。 过了一会儿,李安通坐起来,捡起外袍,“我们以后再角抵吗?”她问道。 赵启秀知道她的心思,她想学完,微笑道,“可以。以后我可以教你。” 李安通张张嘴,这个人果然是知道对方的心思啊,嗯了声。 见到两人还约下一次架,却没看出谁胜谁负。陈疆世急道,“那到底谁赢了?”这个很重要,这个决定了谁是大渊村的老大。 顾小楼道,“当然是我通哥了。比剑的时候我们通哥就已经赢了,然后比角抵,不过是闹着玩的。” 邓瓜道,“不对不对。后面我们军师已经把你们通哥打的求饶了。” 说着两人又要打起来。 李安通道,“行了。以后陈疆世,大渊村老大给你。我不做了行了吧。” 话音刚落,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惊呼,“老大!”“通哥!” 李安通摆摆手,“就这样。陈疆世,你别再惹我和我的人。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她走到龙神庙的积水盆那里,只洗了一把脸,提脚就出去了。 赵启秀也站起来,走到她刚才的地方洗脸,又稍稍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脱下外袍,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中衣。若是这么回去,可要被家里人担心。 陈疆世道,“文叔。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不?” 赵启秀洗好脸,转过来,“什么事?” 陈疆世为难道,“五两银子……” 赵启秀道,“我刚才替你打赢他了,后面都是闹着玩的。他自己也说了,大渊村老大归你。难道这还不止五两吗?” 几个人也看看陈疆世,纷纷道,“对啊。疆哥。李安通已经退位了。明天我们就到处去说,你才是大渊村老大。” 赵启秀继续道,“没有我出手。他也许还没那么容易退位呢。”他拍拍陈疆世的肩膀,微笑道,“你才是最后那个赢家。”说完也缓步离开。 陈疆世摸摸头,他是那个赢家吗? 李安通一身泥泞地往前走,后面赵启秀已经追了上来,跟她并排,搂住她的肩膀,“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 李安通瞥了一眼赵启秀,他已经换下了脏外袍,但里面的中衣还是湿漉漉的,不过再怎么也比她看起来要干净,道,“你这样回家,你的好孩子形象就没了。” 赵启秀道,“不怕啊。”他眨眨眼睛,“我本来就不是好孩子。” 李安通道,“什么事情?” 赵启秀道,“龙城有个擂台赛。你知道吗?” 又是这个事情。 李安通拒绝道,“我不想打架。” 赵启秀道,“这个擂台听说最后赢的人可以拿一千两。你去打。我做你的军师。我们五五分成。” 李安通道,“为什么是五五分成?” 赵启秀,“具体怎么分,好商量。你先说答应不答应吧。” 李安通道,“不答应。我不想打架,我只想好好读书。”她快步上前,甩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到了家门口,隐隐觉得不对,家门口聚了好些村民,她拨开人群,向里而去。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0) 一群人正围着她的父亲李良,而李良正双眼紧闭地倒在翠娘怀里。 看到李安通浑身泥泞地回来,翠娘登时怒了,把丈夫推给女儿李令仪,从边上抽起扫把,冲着李安通的小腿狠狠地就落了下去。 第33章 李安通跟赵启秀缠斗了几个时辰,早已经精疲力尽,翠娘这样一打,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赵启秀刚想上前去扶,边上的少女就拉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翠娘打人的时候,可是谁也不顾的。”少女看着赵启秀,鼓起勇气道,“我叫沈昭兰。” 赵启秀转过身,朝她点点头,“赵启秀。” 沈昭兰道,“我知道你。”她见他不太想说话,只好继续说李安通,“你看他那样子准是到哪里打架去了。” 赵启秀道,“他爹怎么了?” 沈昭兰道,“不知道啊。突然在我们客栈里一下子倒过去了,有人说是在监牢里得了病。反正他家,全是翠娘一个人撑着,翠娘也很辛苦的。李安通身为长子,整日里没有做过一件正经事。” 赵启秀道,“是因为龙城孟家那件事吗?” 沈昭兰道,“对啊。你知道?你看,臭名远扬。” 紧跟着陈疆世等人也围了上来,看到翠娘正噼里啪啦地打着李安通,而李安通全程没有还手。 李安通好几次被翠娘打得双手撑在地上,鲜血混着地上的积水在流淌。 翠娘边打边哭道,“你又去哪里惹事了?家里被你折腾的还不够吗?啊?为了全部为了你。你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李安通!你说话啊,李安通!” 她越是哭的大声,下手越是狠。 边上的村民再次窃窃私语。 不远处的路灯照着这一群人们,赵启秀一看,全部都是看热闹的。 只有一个满姨一直在流泪,嘴里喊着,“翠娘别打了,少爷疼。”但满姨一直被人拉着,也不能上前帮忙。 李安通被打的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上次的伤还没好,这次又打。 就在翠娘还想要重重甩上一棍时,赵启秀张开双手,半跪倒在地,从后面抱住李安通,于是棍子落在了他的背上。 这是赵启秀第一次受翠娘的棍子,心想,好疼,怪不得李安通那么能打,这棍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翠娘见有个人冲上来,喝道,“让开!今天我非打死这个兔崽子不可。” 赵启秀道,“婶子,李安通今天是跟我在较量。我们没打架。” 边上的李令仪立马接道,“我明明看见他去了鸡毛地。他去鸡毛地就是打架的!” 赵启秀瞥了一眼这少女,真的是兄妹吗,为什么要这样说哥哥呢,“谁说我们去鸡毛地就一定在打架?” 李令仪道,“你……不然是去干什么!” 赵启秀转头对陈疆世道,“陈疆世,你说。” 这么多人看着,陈疆世也哦了一声,“那个翠婶,没有去打架。我们一起烧烤。对。烧烤。” 李安通扶着胸口,头低着看地,不否认也没有承认。 翠娘见有人帮她,放下扫把,走向靠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李良,“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一哭,边上的李令仪和弟弟李令喜也跟着哭。 这时,大渊村唯一的村大夫也来了,给李良诊了诊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个病,我可治不了,去龙城吧。” 翠娘抽噎地问道,“很严重吗?” 大夫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应该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个油滑的声音接道,“应该是你脑子不好使。你的眼睛是被屎粘住了吧。老子好得很。” 刚才还面色苍白的李良突然提起一口气,跳起来,朝着围观的村民大叫道,“都滚吧都滚吧。哎哟。天天来看我的老娘们打儿子啊。啊!” 他这样一赶,人散了一半,李良挥舞着拳头,笑嘻嘻地对翠娘等人道,“嘿。刚才我是骗他们的。” 李安通垂着的头抬起来。 李良道,“不晕倒,他们又要向我讨要钱。”又冲着陈疆世等人道,“陈僵尸,赶紧带着你的人滚,整日里在老子面前碍眼,我叫我通哥打死你们!” 又转向赵启秀,笑眯眯道,“哎哟。小伙子不错啊,叫什么名字啊。娶媳妇了没有?要不考虑考虑我们令仪啊。” 李令仪知道爹一向不正经,一跺脚,“爹!”脸红红地进屋去了。 李良嘿嘿了两声,“还不好意思了。姑娘大了,留不住了。不过勤奋的很啊,考虑一下嘛。” 赵启秀拱手施礼,“小侄赵启秀,既然叔叔没事,我就回去了。” “哎哟。别走啊。”李良道,“喂。” 满姨已经过来把李安通扶了起来。 李良也不敢当着翠娘的面心疼李安通,只得拉着她向外走。 翠娘见丈夫没事,也舒了一口气,擦擦眼泪做晚饭去了。 李良紧张道,“通哥。你没事吧。” 李安通见爹没事,感觉伤都好了大半,微笑道,“没事。擦点药就好了。你呢。你没事吧。”突然醒来,李安通也被李良吓到了,但李良装晕曾经也是有过的。 李良挺挺腰杆道,“当然没事。我可是地头蛇!”又看着不远处赵启秀回到自己家,一群弟弟妹妹已经围了上来,感叹道,“这是个好孩子啊,挺好的。嘿嘿。” 李安通道,“你想为令仪选吗?” 李良看了一眼在厨房帮忙的李令仪,“令仪今年都十三岁了,也该好好找个人家了。”他指了指正在教妹妹读书的赵启秀道,竖起大拇指,“很好哪。” 第34章 李安通吃醋道,“爹的意思是他是好孩子。我不是?你都没有这样表扬过我。” 李良嘻嘻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通哥以后要做大事的,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突然又严肃道,“通哥,千万不要拘泥于儿女情长,知道么!” 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晚了。至少她前世,还是让爹失望了。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赵启秀不是做大事的呢?而且嫁给做大事的人难道不好吗?” 李良愣了愣,道,“他哥哥像是做大事的,赵启秀嘛,看不太出来。做大事的男子身边女人太多,不好不好。女孩子嘛,还是找个一心一意的男子比较好。” 李安通道,“我倒觉得赵启秀像是做大事的。” 李良摸着下巴,反问道,“为什么啊?” 李安通道,“不知道。直觉。做大事的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深藏不漏。” 李良推了李安通一把,“臭小子,很有见解嘛。你说的不正是我吗?我就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深藏不露啊。” 李安通嘻嘻道,“爹。拉到吧。你就是平平无奇,可没有深藏不露。” 李良哼了两声道,“臭小子,那我们就来比划比划吧。” 李安通呲了一声,“我要去上药了。下次打。” 李良点点头,“对对对。上药上药。” 李安通看了一眼远处的赵启秀,若有所思。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1) 吃罢晚饭,她决定去赵家逛一逛。 可是一想到他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又有些怕麻烦,怕见人这么多人。 于是,她贿赂了弟弟李令喜。 李令喜今天十二岁,跟朱大铭的妹妹朱幽幽同岁,但令喜一点也不讨喜,长得跟李良倒是很像,长脸,眼睛不大,单皮眼,瘦小身板,跟李良一样也是跟油条,没点好东西不会跑腿。 但李安通以前揍过李令喜,故而李令喜也很怕她。李安通前世的性格是,男孩子往死里打,女孩子倒是一直都是相对温柔的。 她趁着李令仪在洗碗,朝着李令喜招招手,“过来。” 李令喜在今天李安通被翠娘打的时候,还跟着村民叫了几声好,有些怕怕地走到她身边,“通哥。” 李安通道,“你去帮我跑个腿,去找赵家的赵启秀。” 李令喜眼珠转转道,“为啥去找他呀?” 李安通道,“找就找,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你乖一点,我下次去龙城给你带好吃的。” 李令喜道,“通哥,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从没有实现过。”反而是如果向她要,她就打人。 李安通心想,自己前世就那么坏嘛。裂开嘴笑道,“现在我说到做到,做不到我就是狗安通。” 李令喜撇撇嘴,“行吧。说话算话。我要吃龙城的煎饼,加猪肉的那种。你别忘了带。” 李安通点点头。 李令喜蹬蹬地跑走了。过了会出来,到了李安通面前,“通哥。文叔哥哥说,让你去找他。” 李安通皱眉,心想,这小子搞什么鬼。 “好吧。”她拍拍裤裙,她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她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件,这一件是打过多个补丁的。 “寒碜吗?”她问李令喜。 李令喜点点头道,“寒碜。” 李安通嘻嘻一笑,拍了下弟弟的头,“臭小子,你通哥我穿什么,都叫有气质。”她笑着走向赵启秀家,心想赵家亮着的灯火都比她家的要亮。 这几天,她成功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毕竟朱大娘这样说,翠娘刚才晚饭的时候又说了一遍,然后就是连李良也说了。 别人家的孩子。优秀。 可是她李安通也不差嘛,实在前世混的很惨…… 到了赵家,本以为会吵吵闹闹的,没想到倒十分安静。 他们的屋子比她家大,房间也多。 一群人都聚在正厅里,当中坐着是一个中年妇人,五十来岁,长得十分慈祥温和,估计是赵启秀的妈妈范氏。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材颇丰,长相秀雅,应该是他的嫂嫂。 周边围着两个小孩,都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估计是赵启演的儿子,赵启秀的侄子。 她刚踏入,赵启秀已经从内屋出来了,“李安通。”他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给他的家里人介绍道,“妈,嫂嫂。这是李安通。” 李安通没想到赵启秀会那么热情,一时也不太好意思。她回村以来,得到的都是冷嘲热讽。 但是这些人只是温柔地笑着,眼里没有任何不屑和看不起。 赵启秀的妈妈范氏笑道,“长得真好,许人了吗?” 李安通登时脸微红,看向赵启秀。 赵启秀摆摆手,“妈,他是男孩子。” 嫂嫂也笑的打趣道,“安通,你别怪。我婆婆眼睛不太好使。” 李安通道,“没事。” 范氏大笑道,“瞧我。我之前也听过你的名字,知道你。可是一看到你,我就全忘了。” 李安通尴尬地点点头,跟着赵启秀进屋去了 到了屋里,又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立马抱住她的大腿。 “姐姐。” 更尴尬了。 赵启秀嘴角弯弯,蹲下身,抱起女孩站起来,道,“出去玩好不好?” 第35章 李安通明了,这就是赵家最小的妹妹,长得也太可爱了吧,像她这种不喜欢孩子的都心软了。又看着赵启秀娴熟的抱着孩子,连他也可爱起来,问道,“她几岁了?” 赵启秀道,“四岁了。” 赵启秀拉着女孩的小手,指着李安通道,“他是哥哥,叫哥哥。” 小女孩害羞地转过头,亲昵着搂住赵启秀的脖子,“不要,哥哥。” 李安通勾眉,这是欢迎呢还是不欢迎? 好不容易把小女孩劝出去。李安通这才打量着他的房间,书卷气很浓,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这样的读书苗子,却要去种田。 李安通问道,“这几天种田种的开心吗?”这大家子人,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到底能不能吃得消啊。 赵启秀微笑道,“挺有趣。” 李安通坐下来,又环看了一圈,房间虽小,倒十分干净,不像她的。 赵启秀问道。“你找我是为了擂台吗?” 李安通点点头,“我看你的问题比我严峻啊。我家也只有六口人,你有……”她数了数,“十口人等着吃饭呢。以后你二哥再娶个媳妇什么的。” 赵启秀道,“差不多。”要不是两个姐姐嫁出去了,他的压力更大。 李安通道,“虽然你家人口多,五五分成也太过分了吧。” 赵启秀道,“不过分。”他也跟着坐下来,“你想,这次擂台,是五楼帮的擂台赛,里面没有最强,只有更强,而且不止是有打斗,还有很多阴暗手段。” 李安通道,“什么阴暗手段?” 赵启秀道,“在郡国学,我不过抢了五楼帮少帮主左静海的风头,他们就对付我。上次你也看到了,在巷子里。” 李安通道,“那我们还去,多危险。” 赵启秀道,“你不是想赚钱吗?一千两,你我一半。我负责保护你,你负责打擂台。” 李安通有些心动,也承认他说的有理。 一千两。人生有几个一千两。 她拿了这五百两,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开一间铺子,帮兄弟娶媳妇,还有帮李良治病…… 虽然李良自己没说,但是她知道,今天他在硬撑。 可是他们家没钱,去哪里治病呢。 她低下头,垂下眼帘,“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别跟我家里人说。我们谁也不要说。”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和我的事情。” 赵启秀道,“行。” 李安通道,“一言而定。”她伸出手。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2) 他握住她的手,心想,这手比他的小很多,问道,“你几岁?” 李安通道,“十三。” 赵启秀道,“我比你大两岁。你该叫我一声秀哥。” 李安通一用力,就把他的手往左边扳,赵启秀冷不防,也反手向右。两人扶住桌子,开始扳手腕。她一个提气,就往左首用力一顶,把他的整个人向左翻去,“输啦。你,还秀哥吗。” 赵启秀不可置信道,“你的力气好大。” 李安通道,“可不是。天生神力没听过吗?”她笑的有点得意。 两人打过一次,又商量一件大事,感觉亲近了很多。 李安通看起了他桌子写的东西,是书法,她抬头看了一眼他,“你读书真的很好吗?” 赵启秀道,“一般一般。龙城第……”他伸出两根手指。 李安通捂住肚子,大笑道,“你还真是……谦虚哦。” 赵启秀觉得眼前的少年笑点有点低,不过笑起来倒是灿烂得很。 李安通笑了一会儿,“跟你做个交易,你以后可以教我们读书吗?” 赵启秀道,“我们?你是指还有顾小楼他们?” 李安通道,“是啊。我们学序的夫子讲的我都听不懂,偶尔来你这补习。我给辅导费。” 赵启秀道,“我有空就教你,不用辅导费。” 李安通道,“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要了陈疆世五两银子吗?”这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赵启秀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赵启秀道,“之前他自己说的五两,现在我们是朋友。” 李安通嘻嘻一笑,“好。我们是朋友了。”她再次伸出手,高举着,示意要和他击掌。 赵启秀微笑地和她合掌,两人都十分高兴。 李安通道,“我回去了。” 赵启秀道,“不如我现在帮你补习吧,你回去有事?” 李安通摇摇头,“本来每天要打拳,不过今天和你打了一架,又被我妈打了一场,够了够了。” 说起被打,赵启秀看向她的背后,“疼吗?” 李安通道,“还好。”她指指他的背后,“你呢。” 赵启秀道,“红了一片,没个十来天好不了。”事实上,他后来让母亲上药,母亲心疼的不得了。 李安通道,“我可告诉你,大渊村有四怕,一怕李安通的腿,二怕陈光真的的嘴,三怕李良耍无奈,四怕翠娘的棍子。” 赵启秀哈哈一笑,“你家占了三位啊。陈光真是陈疆世的父亲,为什么怕他的嘴?” 李安通道,“因为全村都欠他钱,包括我妈,所以很害怕他来讨债。” 赵启秀道,“真有意思。” 李安通平素里话也没有那么多,但赵启秀一副温润十分有耐心的模样,笑容又儒雅,忍不住也说了挺多。这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心性比二十八岁的她还要沉稳…… 第36章 于是补习没补成,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时分。 李安通看向外面,不知不觉已经漆黑一片,静的只有虫鸣蛙叫,她猛地站起来,“我走了。” 赵启秀也探出头,“睡我这吧。”两人都有种相见恨晚之感,成为好朋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安通还记得自己之前和顾小楼和朱大铭也没好的那么快。 可是睡他那里……她是经常在顾小楼家睡觉,不过那都是两张床。虽说她不太在意男女的礼防问题,但睡一张床,还是不太好。 李安通思量了一会儿,“我还是回去睡吧。”大不了被翠娘骂。 赵启秀道,“为什么回去?你刚才不是说翠娘一有点事情就骂你吗。你这么晚回去,估计又以为你哪里做了坏事回去。” 李安通看了一眼赵启秀,“行。你给我打个地铺。我没有和人一起睡觉的习惯。”她在别人那里睡习惯了,都是兄弟,也没想那么多。 赵启秀微笑道,“你说什么?你是客人,当然是你睡床咯。” 他打了个地铺。两人洗了脸,熄了灯,分别躺下。 赵启秀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他长那么大,还没遇见这么投缘,这么说得来的朋友。事实上,他常常是冷淡的,和谁都保持着十分有礼的距离。但和这个李安通倒是情投意合,才两天,就好到一起睡一间房了。 对李安通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未免太快了一些。 两人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李安通问道,“村里说人你家的宅子是你哥哥送掉的,是不是真的?” 赵启秀道,“一半真一半假,也不算送,本来宅子就不是我爹的,我哥哥的朋友出了事,就顺带着出手了。” 李安通哦了声,狐疑道,“看你哥哥都没有回来。” 赵启秀道,“他最近认识了青犊的人,和他们走的很近。” 李安通心想,十年后,天下大乱,青犊的人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势力,起义的全部是农民,看来现在已经蠢蠢欲动了。 李安通道,“你哥哥打算造反吗?” 她话一问出。赵启秀猛地坐起,漆黑的眸子盯着躺在他床上的李安通,心中怀疑她是什么知道的。这是一个机密。 李安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随口一问而已。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赵启秀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李安通耸耸肩,“天下乱啊,百姓过得也不好,肯定要造反。”就拿龙城来说吧,除了龙城几个大户过的好一点,周边的人过的并不好。 赵启秀轻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解。” 李安通道,“你哥哥也这样想吗?” 赵启秀道,“你知道我是赵家人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安通默然。 赵家人。 西宋本就是赵家人的天下,如今皇上何贤的皇位是篡位得来的。更始元年至今,不过十三年,人心不稳,何贤想要定这天下,路还远着呢。其中一股反势力就是像赵启秀这些赵家子孙。 当年宋高祖实行推恩令,到了赵启秀这一脉,远支旁庶一脉势力已经很小了,但他还是堂堂正正的赵氏子孙。 所以村里人才这么喜欢赵启秀,不仅仅因为他优秀,而且因为他的身世其实十分高贵。 赵启秀,他是一个没落的贵族。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3) 李安通道,“那你呢,有这个想法吗?” 赵启秀没有回答,“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安通也坐起来,“文叔。你觉得何时才是时候?” 天下必然大乱,乱世风云,太平日子还有几日好过? 她一闪而过的热情,马上又觉得自己不该问一个才十五岁的人,重新躺下去。 赵启秀顿了顿道,“我不知道。” 两人细细碎碎地说着话,一直谈到后半夜,李安通才慢慢睡去。 听着她平和的呼吸,赵启秀却彻夜未眠,他一直在想她的那句,“你觉得何时才是时候?” 第二日一大早,李安通醒来,边上的赵启秀已经不在了,估计已经下田去了。 她也起来出门,碰见了赵启秀的母亲范氏,跟她点点头。 范式微笑地问,“孩子,吃饭了吗?我们文叔已经出去了。” 李安通道,“不了。我回家去吃。谢谢大娘。” 李安通走回自己家,照例砍柴挑水,一通做完,满姨见她回来赶紧做了早饭。 她吃完打算出门,刚准备出发,李令仪奔了出来,“李安通。” 李安通狐疑地转过头,“什么事?” 李令仪道,“你昨晚在哪睡的?” 李安通道,“赵启秀家。” 李令仪道,“你帮我个忙。我以后不凶你了。” 李安通道,“什么忙?” 李令仪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那个……你能帮我搭桥牵线吗。” 李安通道,“牵谁?你不会喜欢赵启秀吧?” 李令仪道,“怎么,不行啊。”她脸红红的。“不然喜欢你啊?你有什么好。” 李安通道,“我是不好。不过还有陈疆世啊,顾小楼啊,朱大铭啊。还有赵启秀的哥哥,赵启明啊,都不差啊。为什么是赵启秀?” 李令仪板起脸道,“你帮不帮!少废话。” 第37章 李安通道,“我接下来忙着呢。没空。”转身就走。 李令仪气极,骂道,“李安通。你王八蛋!晚上回来,我让妈打死你!” 李安通挥挥手地离去了。 她找到顾小楼和朱大铭,两人已经做好准备。 “通哥!” “老大。” 李安通想了一想,对两人道,“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 “谁啊?” 李安通神秘地一笑,自己认识的新朋友,自然也要介绍给朱大铭他们,而且读书就三人读多没意思,不如让赵启秀一起来。 赵廷堪有几亩田,都荒废着,没人打理。赵启秀来了之后,就和哥哥赵启明打算弄将起来。 天还早,田里还笼着薄薄的雾,远远地就看见赵氏兄弟俩,身姿挺拔,面冠如玉,十分突出,一看就是城里人。 前面几次都没看到赵启明,一看,他也就二十的样子,还挺像赵启秀的,但长得完全不如弟弟,棱角更为分明,嘴略大了些,人更黑也更壮。 双方互相都做了介绍。 赵启秀道,“你们找我什么事情?” 李安通道,“哦。你不去学序吗?我们一起上学。” 赵启秀道,“我想先帮我二哥。” 赵启明道,“文叔。你朋友来了就去吧,这边交给二哥来做。” 赵启秀摇摇头,“我先帮你。” 李安通道,“我们帮你啊。你跟我们去上学。”说着就命令道,“小楼。大铭。下田。”有了三人帮忙,种田进程果然快了许多。 完后,赵启明道,“好了。文叔,你先去吧。” 赵启秀知道二哥还是希望自己先去上学,“我上完学来帮你。” 赵启明道,“好。你快去。” 四人离开后,李安通道,“现在还能吃得起米饭。” 赵启秀道,“你说什么?” 李安通摇摇头,“我觉得我们要赶紧多屯点谷米才好啊。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边上的朱大铭道,“老大。这我同意。这样才能吃饱饭呢。” 李安通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赵启秀道,“没什么好上的。” 顾小楼插嘴道,“对。因为你是高材生。” 赵启秀摇摇头,“不是,因为吃饭比较重要。” 李安通道,“我觉得读书比较重要。你不该为了吃饭而丢了读书。” 赵启秀道,“可是上次你也看到了。我家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呢。” 李安通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道,“我刚才说了,你种田是没有用的。” 赵启秀问,“为什么没用?” 李安通心想,因为很快就会发生天灾,所有的粮食都会被蝗虫吃光。“反正你不相信就算了。” 赵启秀微笑道,“我相信。不过不管未来怎样,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我母亲,我嫂嫂,我叔叔都有饭吃,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李安通道,“你说的很有理,这叫未雨绸缪嘛。” 顾小楼表扬道,“通哥,你用了个成语!” 李安通一拍他的头,骂道,“我还会很多。别丢我的脸。”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村子里。 朱大铭道,“老大,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李安通高兴道,“走。我们去大渊客栈吃一顿,庆祝庆祝新认识的兄弟。” 朱大铭道,“可是我们没钱啊。” 李安通道,“那就欠着吧。”她心想,等她打完擂台再还。 赵启秀道,“欠着总不太好。没事,这顿我来请。” 朱大铭凑到赵启秀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哇。秀哥,你真爽快。合我老朱的胃口!” 李安通也不客气,“那就你请啦。以后我有钱再我请。” 赵启秀也高兴,“行。” 顾小楼摸摸头,心想,这通哥是又找了个冤大头吗?不过赵启秀不像是冤大头啊。 四人朝着大渊客栈而去。 中午的大渊客栈人不多,四人坐下来,顾小楼已经乒乒乓乓地在桌上拍起来,“沈昭兰妈妈,沈昭兰妈妈。我们要吃饭。”又凑到赵启秀边上道,“这家的女儿是村花,老美啦!” 妈妈没出来,倒是女儿出来了。声音悦耳,“叫什么啊,不是来了吗。” 沈昭兰臭着脸地走出来,看到赵启秀坐在那里,猛地又走回帘子后面去。 李安通等人都好奇,这沈昭兰怎么了,突然这么害羞。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4) 顾小楼叫道,“沈昭兰,我们要点菜。” 沈昭兰深吸一口气,抚了抚鬓发,这才掀起帘子走出去,问道,“点什么啊?” 朱大铭已经开口了,“一盘猪脚,花生米,一大盆白米饭,红烧排骨,再炒个菠菜,再来盘闲鱼。”他转头对赵启秀道,“她妈的咸鱼那叫一个绝!” 沈昭兰忍不住皱眉,脱口道,“你吃得起吗?”光是一盘排骨就要二百钱。 朱大铭拍拍赵启秀,“这位仁兄掏钱咧。” 赵启秀朝着她点点头。 沈昭兰脸一红,轻声道,“那你们等等吧。”嗓子低低的,柔柔的。 顾小楼见她对赵启秀这样,吃醋道,“沈昭兰从没有对我这样和颜悦色过。” 李安通笑道,“干嘛!她也没对我和颜悦色过啊。” 第38章 顾小楼嘟囔道,“通哥。那怎么一样呢。你喜欢欺负人,我又没有欺负她。” 李安通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她?” 朱大铭摆摆手,“老大这不叫欺负,叫调戏。你是失忆了吗?” 被朱大铭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她前世是挺会调戏女孩子的,尤其在大渊村的时候,因为这些姑娘看起来好说话,到了长安,她就收敛了很多很多。 朱大铭已经学开了,一把勾起顾小楼的下巴,勾起嘴角,“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顾小楼假装瑟瑟发抖,“说什么?” 朱大铭道,“说一遍你不喜欢我,” 顾小楼道,“不敢。李安通,你好坏坏哦。” 赵启秀看的微微一笑,问李安通道,“你真的这么欺负女孩子吗?” 李安通想了一会儿,嘻嘻道,“好像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调戏的是陈曼丽吧,陈僵尸的妹妹。” 顾小楼指指窗外,讶然道,“说曹操曹操到咯。陈曼丽来了。” 沈昭兰站在柜台前,见陈曼丽来了,朝她招招手,“曼丽。” 陈曼丽今天十五岁,嘴唇很厚,瓜子脸,跟陈疆世一样的青黑皮肤,身材倒是很好,凹凸有致的,看到李安通他们,冷冷地转过头。 李安通摸摸鼻子,自己的仇人真多。 “癞□□也来了吗?”陈曼丽故意对沈昭兰道,“□□不在池塘待着,又出来丢人现脸拉。还有猴子啊,猪八戒什么的……” 顾小楼一拍桌案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他妈的欠揍么!” 陈曼丽转过头,故意道,“咦。我又没有说你们。我说癞□□,你急个什么劲儿你。” 朱大铭拉拉顾小楼,“别惹她。听说她这几天就要嫁给隔壁大鱼村的申屠斌,得意得很哪。”大鱼村,有钱,而且人多,大渊村是无法相比的,更别说大鱼村的人还很团结。 李安通把玩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赵启秀聊着,并没有搭理陈曼丽。 陈曼丽见李安通这么沉住气,又想起哥哥被侮辱的事情,说话更是难听,“做人做不好,也活该活不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呐有些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她转向沈昭兰,“昭兰,你怎么不说话啊。有些人坐了坏事,还能苟活于世?” 沈昭兰畏惧李安通,不敢说话。 陈曼丽道,“昭兰,我们也不用怕他!他不是吃了你们家很多霸王餐嘛,今天估计也是来吃霸王餐的。” 顾小楼大叫道,“你说什么,陈曼丽!我们今天怎么就是来吃霸王餐的?”以往这样说还可以,今天可是的确打算付钱的。 陈曼丽道,“不是来吃霸王餐?”她哼了一声,“难道你们有钱吗?你们会有钱吗?”说着以十分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低低说了声,“穷酸相。” 顾小楼一下子火就上来了,冲上前扇了陈曼丽一巴掌,扇得她倒在地上,“草你妈的,有本事再说一遍。我们有没有钱!” 李安通被顾小楼吓了一跳,喝道,“顾小楼。你做什么!”她已经打定主意,别人说什么都不动手,她也不允许顾小楼动手。 顾小楼红着眼睛,对着地上的陈曼丽道,“穷怎么了?老子就是穷。老子就吃霸王餐!” 陈曼丽被打得颤颤发抖,含着眼泪,不住地向后退,“你……你这个无父无母的野猴敢打我!” 哥哥陈疆世总爱骂顾小楼是野猴,主要还是嘲笑他没有爹妈。 顾小楼还想上前踢几脚,李安通蹭的站起来,推了顾小楼一把,脸色发冷,大喝道,“你干什么,别欺负女孩子。” 顾小楼道,“她是女的吗?尖酸刻薄,狗眼看人低!我草他妈的!” 朱大铭也上前拉着顾小楼,示意他少说几句。 顾小楼道,“通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种□□,打几下算轻的。今天你要为了这个□□跟我翻脸吗?” 赵启秀站起来,“别吵了。”他上前扶起陈曼丽,“你先走。” 而陈曼丽听到‘□□’,被戳中了痛点,推开赵启秀,抄起边上的茶壶砸在顾小楼的头上,大叫道,“你说谁是□□!” 顾小楼被砸了一下,额头登时流了血,他捂住头。 见兄弟被打,李安通脾气也上来了,低声骂道,“草。”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立马裂开,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陈曼丽。 赵启秀拉住李安通的衣袖,“天遇,住手。” 李安通转过头,皱眉道,“你少多管闲事。”什么都可以忍,兄弟被打不能忍,这是底线。 赵启秀道,“她是个女孩子。” 李安通道,“谁准她打我兄弟的?嘴上说说就好了,何必打人?你放开,不然我连你也打。” 赵启秀道,“你打了,今天的事情就没完。” 李安通想甩开他,他又上前。李安通手里拿着根筷子,对着他,正色道,“你再过来,就不是上次那样我们弄得玩,我不会手下留情。” 赵启秀道,“好。你来。” 李安通轻笑出声,扔掉手中的筷子,说道,“我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赵启秀道,“到此为止。我就不管。” 客栈里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她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之前下的决心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看到顾小楼流血的额头,什么压牢自己嗜血的本性,心中想着就是老子不打死这多管闲事的王八蛋,她就不叫李安通! 第39章 她论起拳头,朝着赵启秀甩了过去,赵启秀一躲,很快,李安通另外一拳已经过来了,“砰”的一声,打在赵启秀的左颊上。 他生知她的厉害,再次使用了角抵,想把她扑倒在地,但这次她学聪明了,也掌握了一点技巧。 她不仅躲开了,并且试图把他绊倒。就在他混乱的瞬间,李安通迅速地抱住他的腰,然后绕到他的身后,把他整个人托起,向后整个人翻过去。 眼看着,赵启秀就要重重地被摔落在地。 02醉里侬词相媚好(15) 这一下又快又狠,打得又漂亮,赵启秀快要落下来的时候,李安通微一使力,让他轻轻地落在地上。 李安通冷然站起来,“再多管闲事,我就真的不留情了。” 趁这个空档,陈曼丽已经吓得逃走了。 朱大铭道,“老大,小楼没多大事。”他拉拉顾小楼,“快啊,你不是没事么?” 顾小楼揉揉额头,不情愿道,“啊,没事没事。” 李安通皱眉,看了一眼摔到在地的赵启秀,心中有些懊恼,知道他也是好心,伸出手,递给他,问道,“你干吗救她?” 赵启秀道,“你干吗打她?” 李安通皱眉道,“我不打女人。” 赵启秀道,“你刚才像是要把她打死的感觉。” 李安通看着现场一片狼藉,手扶着额,对着帘子后面的沈昭兰道,“你妈呢。这些桌椅我会赔的,以后赔……” 沈昭兰撇撇嘴,心道又是以后…… 赵启秀揉揉胸口,从怀里拿出银子,放在桌子上,“我来赔。” 李安通抬起头,“不用了。” 赵启秀道,“你以后再给我。你欠客栈的不如欠我,怎么样?” 李安通勾眉,“行。”她也不会客气。 赵启秀对沈昭兰道,“还有他以前欠的,我全部还了吧。” 沈昭兰小声道,“那可多了呢。” 赵启秀问道,“多少?” 沈昭兰道,“加上他爹的,这些年,十两有的吧。” 李安通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都是李良喝酒喝的,她吃的也不多啊,“还是先欠着,以后还。” 赵启秀把身上的五两全部给了沈昭兰,“我身上就这些,先还这些。” 朱大铭见赵启秀一拿就拿了五两,哇了一声。 顾小楼也揉着额头看向赵启秀。 李安通问道,“我们的菜好了吗?” 沈昭兰嗯了一声,上了小菜。 顾小楼问道,“秀哥,这是不是陈僵尸给你的?” 赵启秀摇头,“他只给了我一两。” 李安通道,“我以后还你。” 赵启秀眨眨眼睛,“我知道。” 四人闹了一场,打了一场,关系更亲密了,称呼也顺理成章地从赵启秀变成了秀哥。 饭桌上顾小楼又提起了擂台的事情。 顾小楼道,“通哥,你这么能打,去试试呗,指不定能打个季军回来,赚点钱要紧呢。” 李安通嗯了一声,“再说吧。”中午也什么胃口吃,手扶着额头,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本来以为不去长安后,一切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走,可是一切都乱套。 首先就是李良,这老头明显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自己一定要带他去龙城看大夫,所以不得不被这个赵启秀忽悠着再去打架。 再来就是那次火灾,她记得就这几天,具体什么时候她忘记了。 想起前世,她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偏偏是李良收养她,后来的解释是李良是郭家的仆人,然后她就被李良诱拐地抱走了。 她一直就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懒得去计较,后来忙着打战,更加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觉得里面其实大有文章,当时的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地放过。 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陈曼丽比陈疆世要难缠,这个女孩子是出了名的泼辣蛮横,喜弄是非,事情肯定没完…… 朱大铭见李安通神情萧索,饭菜也没吃几口,忙问她到底何事。 赵启秀也问,“不舒服吗?” 李安通瞥了一眼他们,叹了一口气,“没有。我们吃完去学序吧。” 四人迅速吃完往学序而去。 一般情况下,进入学序需要登记,赵启秀也不例外,刚到学序门口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头发梳得极为齐整,脸上半点笑容也无,比僵尸还僵尸,皮肤黑黄黑黄的,看起来更是凶巴巴的,这是学序的管理员,陈慧芝,是陈疆世的姑姑。 她看到李安通,眼皮也懒得抬,只盯着赵启秀看。 朱大铭堆着笑道,“陈老师,这是赵家新来的,还登记什么啊。放人就好了。”登记就是要钱。 陈慧芝把手中的戒尺向后一放,开始教育起来,“顾小楼,朱大铭,你们为什么那么迟来!还有你,李安通!” 李安通站在赵启秀后面,她都避着这巫婆了,怎么还躺枪。“干吗?” 陈慧芝道,“干吗?你说干吗!你什么态度,你这是对老师的态度吗!胥夫子没有告诉你要尊师重道吗?” 李安通皱眉摆摆手道,“行行。陈老师下午好,满意了吧?” 陈慧芝肃然,嘴一抿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难道很喜欢你说下午好吗?我稀罕你的吗?你们之前为什么不来上课!”感觉骂的有些意犹未尽,继续道,“做事情这样虎头虎尾的,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还来上什么学,不如回家种田去。成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成体统!” 第40章 李安通还是笑嘻嘻的,并没有被她激怒。 陈慧芝见她毫无知错之心,反而见边上的朱大铭和顾小楼被骂的有些低下了头,心中更是怒极,“李安通!你去跑教场十圈再去上课!” 李安通皱眉道,“我是来上课的,不是来跑步的。” 陈慧芝道,“我让你去你就去。你这个德行,还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不是要当龙城孟家的女婿吗?那就去啊。你现在到了这学序,那就是我的地盘,你就得给我跑操去。去!”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是叫出来的。 她威严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如冬日严霜,一团黑气,长眉倒垂,形同鬼魅,朱大铭和顾小楼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慧芝一直以来都是学序的老师,虽然没有教书,但地位比胥夫子还要高,又加上跟陈家的关系。在学序的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孩子,自然也会怕这凶神恶煞的虎姑婆。 李安通今天心情就不太好,心想,自己都打算洗心革面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往她的刀口上撞,都不怕死? 再说了,她今天做错什么了,先是被那个陈曼丽使劲地嘲笑,还打了她兄弟。这个陈慧芝更是讨厌,老师了不起,就可以随随便便惩罚人? 即使之前自己没来上课,那又如何,那么凶算怎么回事? 陈慧芝见李安通也沉下脸,声音有些变化,低了点道,“李安通,你不服气吗?” 李安通一脸严肃,双手握拳,然后点着头指指陈慧芝,转头大步走出去,还带上了门,门闭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等李安通走后,陈慧芝才开始登记赵启秀,了解了他后,惊讶地问,“你就是赵启秀?你是个好孩子啊,以后不要和李安通他们在一起。” 赵启秀道,“为什么啊?” 陈慧芝皱眉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不是个好孩子,总爱破坏规则,你以后就知道了。” 登记完,赵启秀走出门,又转过头道,“陈老师?” 陈慧芝抬起头,看着这一脸谦和的少年,“怎么?” 赵启秀道,“我就喜欢和李安通在一起。” 03鱼龙风波(1) 于是一个下午,上课没上成,专门跑步去了,朱大铭和顾小楼躺在教场边的草地上,望着远处李安通跑步,“通哥也是,陈慧芝当前就不要那么横嘛。” 顾小楼道,“你懂个屁,这叫天生的气场。” 朱大铭道,“要不是通哥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模样,陈慧芝也不至于这样。他太横了,这样多吃亏。”像他那样,装孙子其实也挺好的,反正到哪都挺吃香。 顾小楼道,“也是。是挺吃亏的。不过谁像你天天低头低头,小心有一天头都没了。不过,陈慧芝不对啊,比以前要横啊。是因为陈曼丽要嫁给申屠斌,所以才那么欺负人吗。” 朱大铭点头道,“极有可能。”又看着陪在李安通身边的赵启秀,“这秀哥还挺仗义,而且跑步竟然和老大一样好。文武之才啊。老大快要被比下去了。” 顾小楼嗤了一声,“通哥擅长长跑,两人擅长的不一样,反正通哥才是最厉害的。” 晴天白云,两个跑步的人,和两人闲谈的人。 只见不远处陈疆世和他的一群人也来了。这时李安通和赵启秀两人已经跑好,停了下来。 赵启秀道,“你又一个仇家来了。” 李安通道,“我已经洗心革面了,他们硬要缠着我,我也没办法。哎,想认真读个书都不成。”走到顾小楼他们身边,喊道,“我们回去了。” 朱大铭道,“老大,不读书了?” 李安通道,“没心情啊。” 顾小楼耸耸肩。 赵启秀微笑,“没心情就不读书啊。你这样怎么能行?” 李安通手扶在他肩上,抬抬下巴,“这叫率性而为。” 四人跟陈疆世擦肩而过,陈疆世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喊道,“李安通!” 李安通转过头,“干吗?”她跟陈家所有人都犯冲,尤其这个陈疆世。 陈疆世道,“没……没事。” 顾小楼转过头,朝着他们做了个鬼脸地离开了。 四人到了村子分别。 李安通和赵启秀往村南走,两人是一个方向。 赵启秀道,“你等下来我家吗?” 李安通道,“不拉。你家那么多人。”她想了一下,“我去朱大铭那里吃晚饭吧。” 赵启秀道,“今晚我们就去龙城。” “今晚就去?” 赵启秀道,“嗯。今晚就去。” 李安通道,“我们怎么去?你家有驴么?” “驴?”赵启秀笑道,“我家有马,我们骑马去。” 李安通摸着下巴,沉思道,“我们找个什么由头,才能不被你家里人发现呢。” 赵启秀哈哈一笑,“他们不会管我的。” 李安通不可置信,“好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啊。行吧。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和你一起去。” 赵启秀道,“还换什么,我衣服很多,你随便套一件。我们今天要早点去。晚饭也不能吃了。” 李安通心想,这小子之前也算是贵族,衣服多也很正常。“行。” 到了赵家,照例跟一群女人打了招呼。 李安通在他房里换衣服,中衣没脱,就换了件外袍,赵启秀转过头,见她的背影,心想,这背也算是在男孩子中比较纤细的了,比孟玉宸还要细很多,腰也细,但是怎么打架会那么厉害。 第41章 李安通自从那次被认作男宠,心里有些阴影,就选了件极为朴素的衣裳换上,衣服纯黑,一点花纹也无,但赵启秀还是眼前一亮。她好好打扮,还是一个美少年。 赵启秀自己也换了一身白色外袍,又走到墙边,拿下一把古剑递给李安通,“这把剑叫赤霄,你先用着。” 李安通认真地打量着,赞叹道,“好剑。你之前拿这把剑过来,然后把它给了我,也是为了降低我的心防吧,让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赵启秀微笑道,“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你猜对了。” 李安通拔出剑,玄铁长剑,十分锋利,隐隐有赤气,剑的上面还刻了两个字——赤霄。 “我们走吧。”他看了一圈,走出房门,对母亲范氏道,“妈,我和安通出去一趟。” 范氏道,“去哪啊,文叔?” 赵启秀道,“去龙城,有个比赛要打。” 范氏道,“要小心啊。早点回来。” 李安通没想到赵启秀居然会直言不讳,惊讶地看向赵启秀。 两人出门,牵了两匹马,李安通道,“你跟你妈还真是……无话不说。” 赵启秀道,“因为我从不惹事。” 李安通道,“呵,那你接下来和我在一起,可要小心了,本少爷最爱惹事。” 赵启秀微微一笑。 已经是辰时,两人骑马出来也没人发现,转而到了村道上,走了一会儿又到官道上,纵马狂奔,没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龙城,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 此时,月挂谯楼,几声钟鼓,城楼上还有几个护卫在巡逻。 赵启秀道,“天遇,你骑马骑得也很好啊。” 李安通听到自己的字,有点陌生,“你叫我天遇,好奇怪,很少人这样叫我。”自从上次跟他说过自己的字后,赵启秀就这样叫自己了。 赵启秀道,“天遇不好吗?你不是也叫我文叔吗?难道你要跟顾小楼一起叫我秀哥?” 李安通嘻嘻道,“你又没有比我大多少,想我叫人哥哥,那也得那个人比我强。” 再次来到龙城,仍然熙攘,但这次不是去孟府救爹,而是打擂台赚点钱。 在路上,李安通从赵启秀那里大致了解了这个擂台赛,简单来说就是打一场算一场,谁赢了就有钱拿。输了就走,赢了的那个人继续跟下面的人对抗,直到有人把他打下去为止。 李安通道,“这个擂台赛是谁举办的?” 赵启秀道,“五楼帮。其实这算是五楼帮的内部赛吧,他们帮派里为了训练帮众特意开的。”帮主左朝阳为了提高帮众的战斗能力,才想出这个擂台赛,只不过外人也是可以参加的。 这之前孟府的护卫很多就是五楼帮擂台赛出去的,只不过全部被李安通秒杀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龙城靠近天一阁的群英楼,擂台就设在里面。这一片其实都是五楼帮的,包括天一阁、群英楼、还有几个院,合称五楼坊。 之前五楼帮的范围还没那么大,但是这十几年经过帮主左朝阳的努力,着实扩大了不少。 而群英楼就在五楼坊区域的最后面,外表就是普通的宫阙建筑,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可以听到喧嚣声,振聋发聩。 两人站在比他们高许多的铁门前,两边的护卫人高马大,就跟上次欺负赵启秀的那些人一样,清一色都是黑色服饰,每个人的头上绑着红带子,威风八面的。这群英楼看起来不太容易进去。 刚打算进去,他们就被拦住了,只听得为首的护卫道,“滚远一点儿。这里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 03鱼龙风波(2) 赵启秀正在把马系在旁边的马桩上,赶紧走过来,“我找孟玉宸。” 李安通脸色一变,掉头就往回走。 赵启秀上前拉住,“怎么了?” 李安通冷着脸道,“原来你和他是一起的。你不知道我跟孟玉宸不和吗?” 赵启秀道,“他可以帮我们进去,不然我们没有资格。” 李安通道,“没资格就没资格!” 赵启秀柔声道,“天遇。你不想救你爹了?你不想要赚钱了?” 李安通大步掉头走到他面前,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大喝道,“我想赚钱!我想救爹!我想改变!可是,我不当他们的走狗!” 赵启秀道,“你以为你以后有钱了有势了,就不用低头了吗?你之前还不是为了你爹低头了?” 李安通道,“对啊。为了我爹,我低头了。现在我可以不用低头,我为什么要低头。我看到那个孟玉宸,就想打他。” 两人走到热闹的拱桥边,赵启秀手撑在石桥上,李安通靠在桥边,看着来往不息的人流。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旖旎醉音,宫灯处处,说不尽的醉生梦死。 不到龙城长安,无法想象有钱人过得是怎样的奢靡的生活。她前世看了太多,也看厌了。今生,她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和爹在一起。 为什么还要低头? 桥的另外一侧是繁华的市井街道,叫卖声不绝于耳。李安通突然想起要给弟弟李令喜买煎饼的事情,问赵启秀,“借我点钱。” 赵启秀道,“你想买什么,我买给你。” 李安通道,“买个煎饼给我弟弟。” 赵启秀道,“好。” 第42章 话一开,两人便不再沉默。李安通面色一缓,岔开话题道,“我之前以为五楼帮的擂台是小擂台,没想到那么大。这种地方你也敢去。” 赵启秀想了一会儿道,“其实也有小擂台,你去不去。不过钱也不多。” 李安通道,“行。我去赚点钱买个烙饼就行。” 两人刚才僵持了一会儿,又立马和好如初,一路闲逛地到了偏离龙城中心的城区,这里的擂台就是露天的了,但底下看得人很多,喝彩声此起彼伏。 擂台的两边摆着武器架,台上两个大汉正在角斗着,喝彩声此起彼伏。 赵启秀看着台上两个人都异常的壮硕,忍不住地问道,“打得过吗?” 李安通勾眉,“你说呢。” 赵启秀点点头,和她一起到了一个桌子前,交了几文参与费。这边已经有人被打下去了。 赵启秀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安通嗯了声,轻松跃上铺着红色厚地毯的擂台。 她一上台,下面的人便哄堂大笑,“小娃娃也来打擂台,” “小娃娃快回家吃奶吧,不要在这里丢脸了。” 刚打赢一场的大汉,四十来岁,大黑脸,络腮胡子,体格足有李安通好几倍,就是伸出个拳头,都比李安通的头大。 见到上来一个瘦高少年,不耐烦道,“去去去。这是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回家吃饭去。” 下面的人也吆喝道,“回去吧。小娃娃,这里不适合你。” 也有人道,“刁老三,下手轻一点啊,小娃娃长得挺好的。” 李安通置若罔闻,淡然道,“我是来比武的。打赢了确定有五两银子拿吗?” 黑脸大汉刁老三道,“是啊。”看少年气定神闲,怀疑道,“你真的是来比武的?” 李安通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干吗的?” 刁老三心道,看来自己真的要下手轻一点,指着一排武器架道,“这些随便你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安通摇摇头,“我不需要武器。” 刁老三惊讶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武器?” 李安通太过狂傲,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赵启秀也皱眉,这会不会太狂了。 刁老三哈哈笑道,“既然你不需要武器,我也不用武器。” 李安通再次摇摇头,“不,你需要武器。不然,你更加不是我的对手。” 任是谁听了,也会倍感耻辱,刁老三大喝道,“小娃娃好大的口气!” 李安通道,“你不挑武器吗?不挑我们开始吧。” 她双手前伸,小腿微曲,做出一个向前冲的准备姿势。 下面的人都感不可思议,眼前这个少年那么瘦小,又怎么会是对面壮大汉的对手? 赵启秀跟她交过几次手,知道她的速度和力气都是惊人的,但到底多惊人,他也摸不着。 那边一说开始,李安通就整个人俯身下来,雷电般地速度冲到刁老三面前,绕到他身后,把他整个人抬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最后向后重重地摔落下来。 全场轰然。 赵启秀心中更是惊讶不已,原来之前她手下留情了,她也用这招对付过自己,但摔在地上的时候他觉得还好。 其实她只要加大力度速度,调整方位,借力打力,就可以把人摔得很疼了。他心道,这是个武学天才啊。她说自己天生神力,原来是真的。 刁老三被砸落在地上,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台上的木板也已经出现了裂缝。 下面先是难以置信的呼喊声,接着便是大呼“漂亮”。 太快,太狠,太漂亮。 大汉迟迟站不起来,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一招已经绝杀了。 李安通一手撑地,拍拍手地跃了起来,对地上的刁老三道,“五两。我要走了。” 她神情淡漠地走下擂台,人群自动退让出两边。她到了桌子前,伸手要钱。 拿钱后,李安通走到赵启秀身边,“我们走。” 边上的人窃窃私语,说好帅好厉害,也有人说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啊。 两人走后,赵启秀问道,“你之前跟我扳手腕,是不是都手下留情了?” 李安通露出一口白牙,嘻嘻一笑,“是啊。不然你的手就要废了。” 赵启秀摸摸鼻子,“谢谢你了。” 李安通心情大好,“我们去买烙饼,然后我请你吃宵夜。吃完,我们再去打几个擂台。” 一旦开始打架,就停不住。 买了烙饼,两人正好走到上面遇见赵启秀的那个地方。进了家面店,叫“春和面馆”。两人要了两碗阳春面,上面几点青葱,香高汤冒着热气,白白的面条更是十分有嚼劲。 赵启秀道,“我这家面馆的面比你之前吃的要如何?” “我之前的?”李安通抬起头,惊讶道,“你看过我吃面吗?” 赵启秀啊了一声,“额……” 李安通微偏着头看向赵启秀,“那天你从孟府出来跟踪我们啊。” 03鱼龙风波(3) 李安通微偏着头看向赵启秀,“那天你从孟府出来跟踪我们啊。” 赵启秀俊脸红了一片,默默地低着头。 李安通嘻嘻道,“你想认识我们就说嘛。” 赵启秀道,“那天本想提醒你,让你别那么空等下去,想想还是没去。后来是路过遇见你的。” 第43章 李安通哦了声。 赵启秀低头吃面,李安通见他耳朵也红了,白白的,粉粉的,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抓住。 赵启秀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 李安通道,“很可爱嘛,忍不住摸一下。嘻嘻。” 赵启秀轻笑出声。 李安通道,“朱大铭有时脸红也很可爱,我喜欢可爱的东西。”吃完,李安通站起身,“走。我们去打下一场。” 龙城私设擂台的人不多,好不容易又找了一家,不出意外,又得十两。自从重生以来,没有拿过那么多钱,一时也十分高兴。 到了子夜时分,龙城仍旧人声鼎沸,钟鼓宵夜花灯,龙城的繁华,是天下闻名的。 路过些低等妓院,在外面站街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纷纷拉唤着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逃脱掉。 李安通闻着自己身上的脂粉气,皱眉道,“刚才也没见这厮那么猖狂。” 赵启秀道,“那些是五楼坊的自然不一样。这里都是些下等妓院。” 又路过一个赌坊,匾额上写着“刁家赌坊”。李安通心念一动,自己身上还有十两,翻个倍就好啦,偷瞄赵启秀道,“文叔,玩过骰子吗?” 赵启秀见她似乎想赌一赌,“别去的好,里面人太复杂。” 李安通道,“不去玩玩吗?大不了输了再去打擂台。你去过没有?会不会?” 赵启秀道,“我不赌。不过你要去,我陪你。” 李安通心中也犹豫,自己现在不打架,但赌博不能省。“走。俗话说小赌怡情嘛。”她搂过赵启秀的肩膀,拉着他进了赌坊。 深夜里的赌坊都是些资深赌民,叫喝咒骂层出不穷,坊内更是臭气熏天,两人到了比大小的摊子,李安通一压就压了十两。 赵启秀道,“这么多。” 李安通轻声道,“一局定生死。赌坊老规矩,第一把不会太多事儿,后面才戏多。” 对面的庄家正在叫喊着,看到李安通明显一愣,趁着两人正在说话,已经叫人去了。 没想到,第一把运气很好,赢了。十两变成了二十两。李安通抓了银子,兴奋地眼睛发亮,刚想继续,停在那里,转过身,把银子塞进衣襟里,“不玩了。我们走。” 刚想出去,一个赌坊的护卫就拦住了他们。 李安通道,“你们想怎样,抢劫啊?” 那个人道,“哎。不是。刚才见两个手气很好,我们爷想见见两位。”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打擂台太出色,被人盯上了? 她和赵启秀对望了一眼,跟着那人朝赌坊里头走,与外面的混乱肮脏不同,里面竟是一个极为古雅的宅子。两人一路画楼穿廊,走了许久。 这赌坊老板的人是谁? 快到大厅时,只见不远处明火点着,庭院里聚着两拨人,正在互相对峙着。 两人停在游廊下,躲在柱子之后,赵启秀皱眉,“是五楼帮的人。” 双方都在剧烈的争吵着,其中一方的最前面站着今天擂台遇见的那个黑脸大汉刁老三。 “我们去听一下。” 李安通不想惹是非,见赵启秀已经上前,只得也跟着去,两人躲在假山之后,正对着他们。 一边穿着五楼帮的衣服,头绑红带,足有三十来人,另外一边则是普通的麻衣,人数不多,就十来个人。 李安通对这些不敢兴趣,只是看了一眼,就靠在假山边休整。 赵启秀倒是极为认真地听着,又过了一会儿,蹲下来介绍道,“这边为首的是五楼帮的朱雀舵主茂鼎,另外一边竟然也是五楼帮的,叫正蓝舵。你今天第一场擂台打的那个人叫刁老三,就是正蓝舵主。茂鼎他们指责刁老三私设擂台。” 原来五楼帮分五个舵,有朱雀、白虎、玄武、青龙、正蓝。 之前左朝阳开设擂台赛,目的除了帮助训练帮派中人,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赚钱。而现在刁老三竟然敢私自开设擂台,这不是和总部抢生意么。 李安通随意地听着,刚才跟着他进来,已经是脑子一时错乱。现在更加不想搅进什么五楼七楼的恩怨中。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不对啊。五楼如今的帮主叫左朝阳,听说是个很注重帮规的人,他为什么会允许双方在这里闹事,你觉得会是怎么原因?” 李安通道,“我觉得啊,我们应该回去了。”她说着就想走。 赵启秀一把拉住,“别走。我们再看看。很有意思,你也来看。” 广庭前,双方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刁老三这边道,“左帮主说是开设擂台是为了帮中所有兄弟,其实大部分的收入尽数都给了自己人。我们正蓝舵的兄弟一个都没分到。你叫我们喝西北风么。” 原来如此。赵启秀心想,怪不得叔叔总说五楼帮看似强大,其实里面早就已经腐朽。 这时,玄武舵的一个人突然发招,刁老三大喝一声,双方缠斗在一起。 李安通心想,看别人打架的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看着看着就饿了,想起怀里给李令喜的烙饼和糖葫芦,掏出来递给赵启秀,“文叔,吃吗?” 赵启秀摇摇头,刚才吃完面后,她去给弟弟买烙饼,自己也吃了一个,后来打完擂台,又去买了麻糍吃,现在她又饿了吗? 第44章 李安通见他狐疑的眼神,微笑道,“边吃边看才有意思。你不吃算了。”她咬了个冰糖葫芦放嘴里。 赵启秀道,“我觉得茂鼎这边是有备而来的,不然双方人数不会相差那么多。刚才打起来的时候,刁老三明显是被激怒的,本不想动手。” 李安通道,“你上次说五楼帮的谁欺负你来着?” 赵启秀道,“少帮主左静海,也不算欺负。我和他都是郡国学的,我出的风头比较多,就被他盯上了。” 李安通嗤了一声,“说明这五楼帮不是什么好鸟。” 赵启秀也笑道,“那你不打算仗义出手?” 李安通嘴角蘸了点红糖道,“以往我会,现在我不想卷入这些恩恩怨怨中。”再说,看戏多有意思呢?为什么要打架?还不是生活所迫,不然她只想看戏。 赵启秀笑着摇摇头道,“我大哥最近跟青犊人走的很近,但是跟五楼的人也有些关系。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善是恶,到时候被人背叛,就怕有生命危险。” 李安通道,“什么生命危险?” 赵启秀道,“若是被人污蔑造反,朝廷追究下来,会有灭族的危险。” 两人聊了一会儿,那边也渐渐分出高低。茂鼎已经把刁老三擒住,双刀斜放在他的头颈边。 这时,只听得五楼帮那边有人喊道,“少帮主来了。” 03鱼龙风波(4) 刚提到左静海,他就来了。 五楼帮分出道来,走来一个锦衣少年。 李安通现在看到这些穿着锦衣的少年就好像看到孟玉宸,心中略感不爽。除非让她打回来,否则不会安心。 少年二十来岁,藕黄色劲装,腰间还插了一把短小匕首,头发束着,粗眉大眼。一看就是人狠话不多之人。 赵启秀道,“他就是左静海。他爹叫左朝阳,是五楼帮帮主。” 李安通道,“你不喜欢这左静海对不对?”左静海出来的时候,赵启秀的眼里分明含着点光,那是不太高兴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赵启秀道,“还好。” 李安通和他相处了一些时候,也就知道了赵启秀的性格,这个少年深藏不漏,也不是待人不真诚,对人是极好的,但就是很多心事。比如他和左静海,她就觉得不止抢风头这件事,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左静海乍看颇为轻浮,一来就咋咋呼呼的,但在一群大汉之前还是有一股威严,他拔起腰间的匕首对着跪在地上的刁老三,一刀就刺中了他的手臂,献血直流,场面极为血腥。 左静海对刁老三道,“今天谁把你打败了。就你这功夫也敢出来横行霸道?”又问,“你把那个蓝正青藏哪里了?” 刁老三呸了一声,冷笑道,“我藏哪里了,关你什么事情?反正你等着吧,迟早我们蓝副帮主会为老帮主报仇的!你和你爹都没有好下场!” 左静海大喝道,“来人,割掉他一根手指,要慢慢割。” 正说着边上的人就上前割掉了刁老三的一个手指,十指连心,此痛非常人所能忍受,刁老三却只是闷哼了一声。 真是一条汉子!李安通和赵启秀都忍不住地心中感慨。 左静海喝道,“说不说!” 刁老三道,“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们。” 左静海阴笑道,“为什么要杀了你?我就不信,这里没有人会说。这么多人啊,你说呢。”说着拿起匕首,就想再割下刁老三的一根手指来。 李安通觉得这个左静海,乍看人模狗样的,但简直是欠扁,心中气愤,但又想着不要惹是生非。 赵启秀瞥了一眼她,问道,“你想救人?” 李安通惊觉他又看出自己心中所想,点点头。赵启秀凑在她耳边,大概地说了几句。 那边左静海刚想落下刀,两人已经大喝道,“左静海,慢着!” 左静海看到赵启秀,嘲笑道,“咦。赵启秀,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爹死了,然后你妈也想死吗?”说着,边上的人哄堂大笑。两人对抗已久,在郡国学就一直剑拔弩张。 又有人指着李安通道,“少主,这个人就是李安通,之前来求娶孟小姐的那位。” 左静海哦了一声,看向李安通,“你就是李安通,那只癞□□?” 李安通脸上已无笑容,她是来打抱不平的,随他怎么取笑自己。 左静海冷哼一声,“你们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哦是了,一个是癞□□,一个是死了爹的人。”然后看了不看两人,“我先对付刁老三,然后对付你们。” 李安通跟赵启秀打了个手势,冲上前虚晃了一招,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中左静海右臂连胸之处,于是他的身子如纸鸢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 见少主被击,下面的人登时乱成了一团,朝李安通涌了过来。 在这瞬息之间,赵启秀已经趁乱救出刁老三,带着正蓝舵的人向外退去。 左静海揉揉胸口地站起来,难以置信这瘦弱少年的腿功竟然这么厉害。他的手下则已经被打的打,揍得揍,倒了一大半,剩余的人都吓得向后躲,不敢上前。 李安通双手环胸淡淡道,“癞□□又如何,照样打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告诉你们,你们说我没关系,但是不要说我兄弟,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她哼了一身,转身大步离开。 第45章 左静海见人离开,声斥道,“你们都是废物吗,还不赶紧给我追!” 有人胆怯道,“不行啊。少主。李安通真的很能打的。”之前李安通打了孟府那三十个护卫,其中为首的总教头金素就是五楼帮的人,金素可是他们五楼帮前十的高手,还是被李安通一脚踢飞了。 所以龙城其他人可以不知道李安通的名号,但在五楼帮,除了左静海等人,李安通的名号已经传遍了。 左静海骂道,“很能打又怎样!我们人多难道还怕他!” 下面人淹了一口唾沫,道,“少主英明。下次我们人再多一点去对付他。”这次他们就三十来个,还不是一样是炮灰么…… 还有人道,“听说李安通是大渊村的,我听说孟少爷也很讨厌李安通,不如少主,你们两人一起商量着去对付他?” 左静海被说得头昏眼花,大喝道,“行了。赶紧去告诉我爹,说刁老三跑了,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李赵加上刁老三等人退出了赌坊,离开中心街区,众人都跑得精疲力尽才停下来。 一停,刁老三不顾伤势,率先已经跪下来,“两个恩公,有件事情想求你们。”他一跪,后面的人也跟着跪。 赵启秀忙扶道,“各位快起来。有什么事情你就说罢。” 刁老三道,“两位有所不知,十三年前,五楼帮以前的帮主叫蓝正龙,现任帮主左朝阳是他的好兄弟。蓝帮主的夫人貌美,左朝阳这厮起了歹心,杀了我们的蓝帮主,对五楼的兄弟们说蓝帮主是被蓝帮主的弟弟蓝正青所害,蓝副帮主不得不避走他乡。” “蓝副帮主走后,我等正蓝舵的兄弟不得不忍辱负重,希望有一天蓝副帮主能回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前不久,蓝副帮主联系到我,让兄弟们来大渊村一聚。我今天刚想带兄弟们去大渊村找他,就被左朝阳他们抓了个正着。” 李安通道,“所以你找我们是打算让我们去报信?” 刁老三边包扎自己的伤口边道,“正是。我现在就怕正蓝舵已经出了奸细,左朝阳已经知道了蓝副帮主的所在,赶去追杀他。我会派一部分先去大渊村保护你们。”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刁叔叔,那你自己呢?” 刁老三道,“我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些人,否则左朝阳等人一来,只怕大渊村也有危险。”他拿出一个令牌,上面写着一个蓝字,“这是我们正蓝舵的令牌,你们拿着这个去找他。他自然会相信你们。” 李安通问道,“具体是谁?我们大渊村没有叫蓝正青这个人呢。” 刁老三愣了一下,“嗯。具体是谁,蓝副帮主也没说,他也只说明日大鱼村申屠烈家有个婚礼,让我去那里找他。” 赵启秀微笑接过,“好。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带到。” 刁老三带人离开了,两人也牵着马,默默地往县里走,这时已是深夜时分,月升过松树梢头,偶然还传来几声枭鸣。这才发现他们拼命地跑,已经跑到了龙城的西南郊外,青犊县这边。 赵启秀道,“你在想什么?” 李安通道,“我在想,那些五楼帮的人找上我家怎么办?” 赵启秀微笑道,“你现在想这个,会不会太晚了?说救人的可是你。” 李安通道,“哎。我太冲动了,你把令牌给我。” 赵启秀道,“你想做什么?” 李安通道,“扔了它!这申屠烈是大鱼村的人,大渊和大鱼势不两立。我最近又欺负了陈曼丽,这陈曼丽要嫁的人就是申屠烈的儿子申屠斌,我去大鱼村,还不是送死啊。” 赵启秀道,“我可以去。” 李安通道,“文叔。你不会想帮这个什么刁老三吧?” 赵启秀道,“救人救到底么。我们帮助蓝副帮主拿回帮主之位,也许我们就有资格打擂台赛。这样不好吗?” 李安通低着头。她自己的事情都乱七八糟,哪还有什么心情管别人的闲事。就是想管,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赶紧回村保护村里人要紧。 “我打个野擂台赚点钱就好了,其他闲事不想管。你自己要去大鱼村就去吧。我不会去的。” 赵启秀也沉吟了一会儿道,“好。我们一夜没睡,先休息一下再回大渊吧。” 两人到了青犊县上找了家客栈,开了间房,各自睡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03鱼龙风波(5)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发现赵启秀已经醒来了,站在窗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赵启秀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你过来,我给你看。” 李安通走到窗边,只见窗外满湖碧绿荷花,早晨的薄雾笼着湖面,不远处还有歌女撑着小舟引歌河岸,岸上几家矮房,整体就好似一幅江南采莲图。青犊是龙城这片少数风景秀丽的水乡小镇。 赵启秀情不自禁地念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安通道,“什么意思?” 赵启秀狐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安通道,“不知道。我听老胥念过,但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也没人可以问。” 赵启秀道,“小楼、大铭他们不知道吗?” 李安通不好意思道,“我是老大耶,怎么能问小弟,问他们这诗什么意思吗?他们会以为我怎么了……而且我为什么要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赵启秀问道,“那为什么今天想知道了?” 李安通嘻嘻道,“刚才看你念诗的样子,嗯。挺赏心悦目的的。”她虽然对男子的长相这些没什么感觉,但不得不承认赵启秀长得很舒服,是个气质大于长相的人。 赵启秀也笑道,“这诗,你可以把它理解是对心中之人的一种思慕和渴求,不过还有其他解释。”他摇摇头,“我也不算懂,我以前看我叔叔念过,他念的才算好。我叔叔说,这首诗要心中有人,然后爱而不得,才算是真正懂它。” 李安通道,“你叔叔说的头头是道,看起来他是有故事的人呢。” 赵启秀微笑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听我爹说,叔叔一生未娶。” 李安通道,“喜欢人,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搞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眼底一暗,“不过太过直白,是不太好。我们走吧,还要去学序呢。” 赵启秀道,“今天不是休息的日子吗?我们可以买点东西再回大渊。” 李安通一拍脑袋,“你说的对啊,好不容易赚钱了,可要好好花。你想买什么,我请。” 赵启秀道,“又请客吗……”这李安通一有钱就恨不得全花了。 李安通道,“是啊。你通哥请客,不打算收吗?”她搂住他的肩膀亲昵道,“别不好意思。我还要带个大夫回去给我爹看病。先找大夫,然后再看看有什么可买的。你说如何?” 赵启秀嗯了声。 两人先去找了个大夫,李安通把李良的症状说了一下,看病的大夫说李良的症状像是中毒,具体还要人亲自来了才好诊断。 赵启秀见她听完愁眉不展,安慰道,“别担心,下次可以带你爹来龙城。” 李安通道,“他不会来的,他不喜欢看大夫。” 两人又买了点东西,正午时分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大渊村。李安通知道自己还不出现,顾小楼和朱大铭就要着急了。果不其然,刚到赵家门口,两人就飞奔了过来。 李安通就在赵家的院外把买来的东西分给他们,顾小楼是把匕首,朱大铭是个烙饼,外加七七八八的东西。她又把银子还给朱大铭,这样一弄,她的身上就只剩下几文钱了,而且还欠着赵启秀的五两银子。 顾小楼问道,“通哥,你去哪里了,我去找你,你妹妹李令仪说你死了,我气得还想骂她。” 李安通道,“我去龙城了。不是让令喜那小子跟你们说了吗?” 顾小楼道,“你和秀哥去龙城做什么?” 李安通道。“没干什么,买东西啊。” 顾小楼不满道,“那为什么不和我们去?” 李安通一把搂过瘦小的顾小楼,手掐住他的颈子,喝道,“臭小子,你在怀疑你通哥吗?你通哥有好事,少不了你,行了吧!不过跟你们说也行,但你们发誓不要说出去。你们要是说了,我妈要是知道,我非被打死不可。” 顾小楼和朱大铭连连点头,赶紧对天起誓,表示绝对不跟人透露。 李安通把打擂台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刁老三的事情没说,本来这件事她也没打算参与。“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说出去,尤其是你,小楼。大铭也是个嘴不严实的。” 朱大铭什么事情都跟他妈说,至于顾小楼么,别人一激也说了。 李安通道,“我回去了,下午去赵启秀家,让他给我们补习。” 回到家,李安通把烙饼给了李令喜,又给了李令仪一个簪子,还给了满姨和翠娘每人一个手镯,又给李良买了点药。 李令仪道,“你去哪里啦?不会又惹事了吧,还是去哪里鬼混去了?” 翠娘也道,“是不是又打架了?” 李安通道,“妈,没有做坏事,这是我正大光明赚的,跟赵启秀。”又搂过满姨的肩膀,问道,“满姨,喜欢这镯子吗?”以后有钱了,要买个更好的,把前世亏欠他们的,都补回来。否则再有钱就是空。 满姨白胖的脸笑着像个孩子,“少爷送的,小满喜欢。”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一愣,翠娘也点点头,“是文叔吗,好。” 李安通觉得这个名字简直是过关密码,谁听到都赞不绝口。其实都是赵启秀怂恿自己去龙城打擂台,真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又问道,“妈。你们最近有没有在村子里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翠娘道,“可疑?什么可疑的人。” 李安通道,“比如鬼鬼祟祟的,没见过的人,在我们家附近游荡。” 李令喜吃着手中的烙饼,口齿不清道,“没有啊。哦我想起来了,今早陈疆世在我们家转了两圈呢。” 李安通道,“陈疆世?” 李令喜道,“嗯,昨天也来了。我还以为他和你闹矛盾,后来他就走了。” 李安通摸着下巴,昨日下午他也来找自己,这陈疆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放火? 还有自己救了那个刁老三,那些五楼帮的人估计会来闹事吧。虽然刁老三派了人保护村子,可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地住。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她想了一会儿,外面顾小楼已经在喊了,她挥手打算离开道,“妈、满姨,我走了,晚上外面吃。” 这时,李令仪冲她喊了一声,“哥哥!别走。” 03鱼龙风波(6) 第47章 李令仪从来不喊李安通哥哥,不仅因为两人同岁,也是因为李安通很少有哥哥的样子。 今天倒是叫哥哥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她产生了改变? 李令仪拉着李安通走出门,站在一个水井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突然娇羞道,“你帮我交给赵启秀吧。” 李安通瞥了一眼,道,“你自己给。” 李令仪噘着嘴,“你还是不是我哥哥啊。帕子都不帮我给。” 李安通摇摇头,“我给成什么样子?我是男子汉。”她这句话至少说了三十年,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 李令仪急道,“哎呀,你就帮我一下。我以后在妈面前帮你说好话。”在家里,李良最疼的是李安通,翠娘最疼的就是这李令仪。 李安通心想,说好话?你他娘的别添乱就好了。再说了给人帕子这种事情,真的很丢脸……再再说了,李令仪是她的妹妹,到时候赵启秀是拒绝还是接受呢。多伤兄弟感情。 李安通道,“你自己给。我不要。我走了。” 李令仪急得跺脚道,“李安通!我第一次求你,我都不帮我!” 李安通摆摆手。什么第一次,李令仪稍不顺心,就来找她,然后提出各种无理的请求,比如帮她欺负沈昭兰。 见李安通要走,李令仪竟然呜呜地就哭了起来。 李安通停住脚步,折回来,柔声道,“好啦。你哭什么。非嫁他不可么?” 李令仪抽噎道,“他很好啊。你见大渊村有谁比他还好的吗?” “嗯?”李安通指指自己道,“我呢?我不是人?”她才是大渊村第一美少年,不是吗? 李令仪道,“你品行那么差。听说文叔以后还要去长安太学呢,再怎么也是文学掌故吧。你呢,除了会打架,什么也不会。” 李安通心道,我以后还是大将军呢,文学掌故算什么。真是……“别哭啦。给我。” 她可受不了女孩子哭。 李令仪破涕而笑,递过帕子,上面绣了个李,还有一朵□□的荷花。 她收进自己的衣襟里,道,“我有空给。” 李令仪道,“别忘记了,哥哥。”最后一声哥哥叫的要多甜就有多甜。 李安通摆摆手。 顾小楼和朱大铭正抱怨为什么会那么慢,李安通已经走了出来。 “我们走。” 到了赵家,赵启秀已经等在那里,他的房间还算大,不过朱大铭一来登时小了很多。 赵启秀道,“你们来了。” 朱大铭和顾小楼第一次来,睁大眼睛到处瞧来瞧去,忍不住赞叹道,“秀哥,这些都是你的呀。”房里,实在很多好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李安通阻止道,“补习补习了,好好读书,做个好人。” 顾小楼道,“通哥,我们已经是好人了,不需要做了。” 朱大铭也道,“就是,就是,老大,我们一直都很好啊。” 两人顶嘴归顶嘴,仍是乖乖地坐下来,望着赵启秀。 赵启秀道,“你们什么薄弱,我从哪里教起。” 顾小楼带着小骄傲道,“嗯。诗书礼易春秋,除了诗弱一点,其他都还可以。” 朱大铭道,“诗书礼易春秋,除了诗好一点,其他都一般。” 赵启秀问李安通道,“你呢。” 李安通指了指自己,道,“我?诗书礼易春秋,除了你上次教的《关雎》,其他的都不会。” …… 赵启秀道,“我从诗开始讲吧。” 顾小楼道,“秀哥,我们还是分开教吧。通哥基础很差的……需要你细细地教他,我教大铭没问题。” 李安通皱眉,“我很差吗?顾小楼,你皮痒是不是?” 顾小楼道,“哎哟。通哥,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也别装了……” …… 说好的三人授课,又变成了一对一。顾小楼和朱大铭去了隔壁,赵启秀单独给李安通授课。 赵启秀讲了《诗经》的来源,产生年代,又讲了《诗经》第一首《关雎》的其他解释。 李安通皱眉问道,“按你这样说,《关雎》这首应该是情诗,为什么会变得跟后妃之德有关?” 赵启秀道,“因为当时的人们重视妇德,风天下而正夫妇。里面说的‘窈窕淑女’,指的是那些善良美好的女子。” 李安通哦了声,“那我妈算淑女吗?还有你妈呢。” 赵启秀道,“淑女是别人给的评价,有时候一个人是不是淑女,也许没有那么好界定,人其实是很复杂的。” 李安通摇着头道,“人活着已经很累了,还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就好像她,前世受许多人的指摘,更是被他们定死了应该做什么——阴间将军。 赵启秀也跟着坐下来,“他们限制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就好,在其中取一个平衡点。” 聊这些还算好的,后面开始谈到《诗经》的小雅部分,比较艰涩,李安通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但不管怎样,已经比在学序的状态要好很多了。 “你困了?”他点点桌子,示意她醒醒,见她眼皮一直下垂。 李安通一看外面,天都已经暗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们去角抵,走吗?” 赵启秀道,“可是还有很多没讲完,你不打算听完吗?”今天连《诗》的小雅部分都没有展开,太慢了…… 第48章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你讲的比胥夫子好多了,通俗易懂,又有故事。可是我不想听了。” 赵启秀道,“好,那下次讲吧。”按照她这个进度,自己估计要给她讲一辈子…… 两人走出去,看见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靠在椅子上仰头睡着了,朱大铭还打呼了。李安通把书本盖在两人脸上,两人瞬间被闷醒,蹭的一声站起来。 “通哥。” “老大。” 李安通骂道,“叫你们来读书,你们给我睡觉!” 顾小楼道,“刚才你不是也在睡吗?” 李安通道,“我哪里睡觉了?乱说。” 朱大铭争辩道,“老大,刚才秀哥还给你调整了睡觉姿势。” 李安通手肘一推赵启秀,“你干吗不叫我?”她听睡着,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也不需要这样纵容吧,反而浪费了他的时间。 赵启秀道,“我看你睡得香。”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能睡着,不仔细看还以为她还认真听课呢。 李安通抓抓头,心烦道,“我以后再睡,你们别叫我老大,叫我狗安通吧。”又吆喝道,“走。我们去鸡毛地玩玩去。” 赵启秀道,“我现在要去大鱼村找那个人。你们去吧。” 三人立在赵家门口,望着赵启秀独自离开的背影。 顾小楼问道,“通哥。秀哥要找谁啊?我们不去帮忙啊?” 李安通抓抓头,“我不想再惹是非了。”她要盯着有没有人给她家放火,还要预防五楼帮的人来大渊村闹事。再说了,她只想好好读书,照顾家里。 这赵启秀偏偏要招惹什么蓝副帮主。 眼看着赵启秀越走越远,李安通跺跺脚,对两人道,“我有事情吩咐你们。你们在我家面前守着,一旦有可疑的人,就把他抓住。如果觉得对付不了,就来大鱼村申屠烈家找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听到没有?” 顾小楼紧张道,“通哥,啥事啊。那你去哪?” 李安通道,“我去陪赵启秀做一件事,回来告诉你们。” 朱大铭道,“老大放心吧。我们会办好的。” 李安通嗯了一声,大步跑上前,拍怕赵启秀的左肩,然后跑到右边跟他并行,“喂,赵文叔,你去哪啊?没有本少爷,你怎么办的成?” 赵启秀转过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李安通道,“你就是故意的。今天说给我补习,看我睡着,还给调姿势啊。臭小子,还不要我辅导费。喂,赵启秀,你怀疑你的动机不良!” 赵启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哪里啊。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又不笨,就是基础没打好,我慢慢教,你不一定学不好。” 李安通道,“得了吧。我就随便学学,不要当文盲就行了。总而言之,你下次教,我绝对不睡觉。” 两人开着玩笑,已经到了大鱼村。 03鱼龙风波(7) 大鱼村跟大渊村相隔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两个村子却完全不一样,大渊村四周都是山,路不好走,里面的村民又好斗,又穷,不懂经商,做什么赔什么,也有些人说大渊村风水不太好。 而大鱼村就不太一样,格局大气,道路良好,还有一条河流穿村而过,就房屋都可以看出区别来。其中最有钱的是申屠烈,陈曼丽就是要嫁给申屠烈的小儿子申屠斌。 李安通皱眉道,“那刁老三说在申屠家,谁知道哪个是蓝帮主的弟弟?也没说几岁。不然我们拿着令牌转一圈好了。” 赵启秀摇摇头,“我觉得五楼帮的人也许得到消息了。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免得到时候被盯上。” 李安通摸着下巴,“有理。那我们怎么进去好?” 到了申屠家,已经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大红喜字,洋溢着热闹的氛围。申屠家是个三进的宅府,虽然远远比不上龙城的孟家,在农村里也算是顶气派的了。 两人趴在围墙上,看着偌大的院子,前前后后足足摆了二十来桌,还看到陈疆世也穿红带绿地站在他爹陈光真身边,帮着应酬着,举止有礼,竟然还像模像样的。 陈光真和他儿子不一样,是个大胖子,肚子像个皮球挂在那里,脖子粗头大,脸红通通的,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土财主。 李安通忍不住笑出声。 赵启秀问道,“笑什么?” 李安通凑到他耳边道,“我在想如果陈僵尸真的变成了僵尸,那他爹的血不是够他吸个饱了么?” 她说的,一点也不好笑,但是她在自己耳边说,温温热热的,微痒,忍不住也笑出声。 李安通道,“我们怎么找蓝正青?” 赵启秀道,“我们不一定要去找,也许他会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两人无聊地等了一会儿,很快,院门口进来两个中年男子,都五十来岁,其中一个是自己害怕见到的郭管家郭斌,还有一个穿着华服,中等身材,风度翩翩,看起来只有四十岁,李安通还记得,这个人就是孟无昶。 孟无昶会来,一点也不奇怪,他是陈家的贵客,估计来捧个场,然后就走的。 紧急着门口又进来一群人,其中就有自己的爹李良。 李安通皱着眉想,爹来干什么?难道是来吃霸王餐?还是陈光真也邀请他了,邀请应该不可能吧。只见他走到孟无昶身边,时而嬉皮笑脸,时而严肃无赖地说些什么。 第49章 而孟无昶的表情则始终如一地假笑着,好像带了张面具。 李安通心想,以后孟玉宸长大了也会跟他爹一模一样,她又瞥了瞥赵启秀,同样都是温柔地笑,他和孟无昶的差距可是太大了。到底是文叔城府深呢,还是孟无昶太虚伪? 她想去拉李良是不太可能了,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去帮我把爹拉回来。不知道他又在说些什么。” 她生怕李良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再来一次敲诈入赘,李家这脸也实在是丢不起了。 赵启秀想去拉李良也来不及了,喜宴就要开始了。围墙上趴了一群临近村子的孩子,五岁到十六岁不等,但李安通害怕被人发现,还是摘了个芭蕉遮住了脸。 孟无昶来了之后,画风瞬间就变了。申屠家和陈家的人全部应和包围着孟无昶,而孟无昶则对自己身边的郭斌十分上心。 李安通心想,这郭斌为什么还没有走,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找到自己吗? 同时,见到李良,他们一帮人也已经笑开了。 陈光真笑问道,“李良,今天又来替自己儿子求入赘的么?” “李良,你儿子李安通呢?没有和你一起来打架闹事吗?” 李良只是站在那里,头一抬,骄傲道,“我可告诉你们,我儿子厉害得很呢。他若来了,看你们谁敢说话!” “厉害?不见得。我昨个儿骂了他,他可是一声不敢吭。”说话的人正是学序的管理员陈慧芝,又转头问陈疆世道,“疆行,是不是啊。李安通是不是乖乖跑步去了。” 陈疆世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点点头。 陈慧芝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褂子,双颊的胭脂涂得稍微红了点,好似她是新娘似的,对孟无昶故作亲近,笑着说道,“孟老爷。李安通这孩子实在太不守规矩了,怎么会有那么不服管教的孩子!我说往东,他就偏偏往西,真真是气人!” 李良瞪圆着眼睛,“听话的那叫狗!你以为我家通哥会听你这只母狗的吗?” 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 陈慧芝气得嘴都歪了。 李安通在上面听着也跟着笑起来,后面忍不住,抓住赵启秀的袖子笑的俯不起身。 赵启秀觉得这安通笑点真的很低,忍不住道,“都是侮辱的话。”意思是还是不太好…… 李安通道,“文叔。你不知道这陈慧芝有多坏,也不算坏,就是讨厌。我又不招惹她,她天天来烦我。有人人天生爱管人,他们的血液里就有暴君的气质!” 接着,听得陈慧芝大骂道,“李良。你儿子根本不是个东西,跟你一样一辈子没出息!” 李良道,“你个臭婆娘,再没出息,至少有人喜欢,你个死姑婆,村里谁敢要你?你就准备一辈子当个老处女吧!” 陈慧芝被人当着众人的面骂成这样,脸上实在挂不住,从红脸变成青脸,突然扬天呼喊了一声,一个支撑不住就晕了过去。 这陈慧芝算是陈光真的表堂妹,见堂妹被骂,陈光真动怒道,“李良,你在孟老爷面前,就不要说这些狗屁话了。” 李良哈了一声,双腿分开刺拉拉地坐下来,“我这些狗屁也一般香吧,总比你的狗屁好。自己玩好的东西,随手一丢,扔给别人了。茅坑都不带这么臭的。” 赵启秀听着狐疑,问李安通道,“你爹说什么?” 李安通忍着笑,“陈曼丽是陈光真领养的女儿。” 只一句,赵启秀是聪明人,立马心领神会。 李安通心中冷笑,都说有钱人乱,农村人就不乱?这陈光真就是大大的坏蛋,小气精明。要不是因为陈曼丽有了申屠斌的孩子,而申屠斌死活要娶这陈曼丽,申屠家也不会答应让陈曼丽进门。 此言一出,陈光真脸色变得厉害,对儿子陈疆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派人把这个李良抓下去。 李良看到了,仰着头厉喝道,“怎么滴,还想抓人啊?”他双手握拳恐吓道,“我儿子厉害着呢。小心他揍你!” 有人起哄道,“李良。你这辈子也就一个李安通可以说道说道了。” 李良得意道,“你有这么能干的儿子吗!你没有!” 李安通在上面听着心里又是一动,虽然爹无赖撒泼,作威作福,但他以她为傲,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只听得李良骂完陈慧芝,又对孟无昶道,“孟老爷。我刚才求了你那么久。你若是不答应我的要求,现在郭管家也在,你也就别怪我把什么事情都说出口。” 孟无昶脸上还是挂着宽容的笑容,道,“良兄,你硬要你儿子安通入赘我孟家,也不是不可以。你还说要一万两,其实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也可以答应你。”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知道李良要的金额竟然是这般的大。有了这一万两,下辈子吃喝不愁,是绝没有问题的。 李良没有料到他会当面说出来,众人这么一嘲,他这个老无赖,也微微红了脸。 李安通低下头,入赘,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居然有十万两……这不是敲诈中的敲诈吗?爹太过分了,他们虽然没钱,但也不能这般耍无赖吧。 穷也要穷的有志气啊。 刚才爹还说什么事情会说出口,他还在要挟着孟无昶?她突然有些头疼。 整个申屠大院里窃窃私语,说着李良的蛮横和霸道。 第50章 “一万两,李良,你怎么不去抢啊?凭什么给你一万两。” “就是。还入赘。孟老爷,可不能答应他!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孟无昶微微一笑,抚摸着胡子,眼睛稍稍眯起,“以上这些要求,如果是我亲家,我给也就给了,我也不是没有。芝夏 03鱼龙风波(8) 李安通还处在一万两的震撼中,忽然听到‘这些东西,你儿子李安通配吗?’,缓缓抬起头。 孟无昶站起来,指着李良笑道,“大家来评评理。我孟无昶自己赚的钱,难道就给像他这样的地痞无赖?” 李良气得不行,手指着孟无昶,“孟无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你是怎么发的家!” 孟无昶冷笑道,“你还要威胁我吗?”他问郭管家道,“老郭。郭老爷的儿子找到了没?” 郭管家道,“估计不在徐州。我去其他州看看。” 这时,只见孟无昶走到李良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良听完脸色大变,呆立在那里,然后突然一个挥拳就上去了。但他人没打成,反被边上的小厮推翻在地,好不狼狈。 又见一个锦衣少年从门口冲到李良身边,狠狠地踩在倒在地上的李良胸口上。“你敢打我爹?”说着又踩了几脚,正是孟玉宸。 见此,李安通的怒火霎时被点燃了,刚想起来,手却被赵启秀拉住了。他朝着她摇摇头,“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 孟玉宸的脸上满是不屑,走到孟无昶身边,低声问,“爹。你没事吧?” 孟无昶道,“人接到了吗?” 孟玉宸点点头,“就在后面。” 就在大家狐疑谁会来之时,李良“哎哟”了一声,他刚才被狠狠踹了两脚,实在是疼痛难忍,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有人道,“李良,别装了。” 李良只是不断地叫着,迟迟没有起来,许是刚才一摔,摔到了哪里。 李安通刚想下去的时候,很快,门口又进来一拨人,当先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中年男人,腰间配着把大金刀,手里拿着个大烟管,看起来十分干练,正是五楼帮的帮主左朝阳。 边上跟着那日在赌坊的少帮主左静海,身后跟着一群五楼帮的人,穿着黑衣,头上帮着红带子,十分精神。 孟无昶赶紧站起来,上前叙礼道,“左帮主。” 左朝阳也回了一个礼,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李良,“远远地就听见了此人的声音,是那日来贵府闹事的那个人吧,叫什么李良的。他儿子李安通呢?” 李安通和赵启秀心中一惊,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怎么办,蓝正青在哪?会不会已经被他们抓到了?一时之间,两人额间冒汗,心里都有点紧张。 有人问地上闷哼的李良道,“李良,你儿子呢?” 李良见又来人了,缓过一些劲儿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大骂道,“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儿子来了,把你们全部打趴下。”他指指孟家几个人,然后把目光放在孟玉宸上,“尤其是你,狗娘养的臭小子,不是天高地厚!” 孟玉宸脸色一变,望了一圈,“你让他出来。我刚才去找他,他不在。我今天带人来了,有本事就比一比!” 李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人,呵呵了一声,“你就这些喽啰,凭什么跟我通哥比?我通哥最拿手的一招,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有村民起哄道,“李良,别说了,都听你说一百遍了。” 这时,一个长得十分彪悍的十七岁少年站起来,此人是申屠烈的儿子申屠斌,之前正是他前去龙城打擂台,还赚了好些钱,“有那么厉害吗。李良,你说说看。” 他早闻李安通的名号,奈何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非得好好较量一番不可。 李安通皱眉心想,这申屠斌连叔叔都不叫,敢直呼她爹的名字。 李良倒是不介意,去桌边从一个人的手里夺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骄傲道,“叫‘过桥’。”他看了一眼申屠斌,“你小子有一百八十斤左右吧。我家通哥轻松就能抱起你。” 申屠斌不可置信,“他多高?多重。” 孟玉宸替李良回答,对申屠斌道,“李安通瘦不拉几的。你足有他的两倍。” 李良问在场的大渊村民,得意道,“我家通哥是不是能抱起这小子?不信你们看着。”他突然冲向申屠斌,尝试使出李安通的绝招,过桥,先抱住对方的腰身,然后转而向后,把整个人架起来,重重地向后抛去。 这招李安通因为力气极大,速度快,使起来又漂亮又威猛。 到了李良这里,‘过桥’连第一步都过不去,他抬不动比他高又比他壮硕的申屠斌。 申屠斌被抱的猝不及防,一脚踹过李良,像踹一只蚂蚱。刚才李良当众揭短,侮辱他的新婚妻子陈曼丽,他的心里正憋着气呢。 这次,李良被踢得跌落在地,灰尘飞扬,一口献血吐了出来。 申屠斌哈哈大笑,“就这也叫‘过桥’?过胯吧。”又从边上抓起一把铜钱洒在李良身上,狞笑道,“你不是要钱吗?这些给你。” 铜钱洒落在李良的身上,有些砸在他的脸上,李良伸手接住,喃喃道,“好多钱呀。” 正在这时,孟玉宸走到李良身边,扶他起来。 第51章 李良转过头,看见孟玉宸如玉的脸,愣了愣,笑道,“小伙子长得好,倒是和我通哥般配的很。” 众人只觉得李良被踢傻了,说着浑话,也不在意。 孟玉宸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李良的手里,“你走吧。我们要开宴了。” 李良抬起头,看着现场一圈嫌恶的眼神,这些眼神他太熟悉,好似他是臭虫、蚂蚱。 李安通刚才本想下去救人,又见孟玉宸如此,心中一稳,她却再次看到那个动作:孟玉宸扶着李良走到门口,然后孟玉宸走了回来,伸手在他的裤裙上擦了擦。 李安通转过头,认真地问赵启秀道,“文叔,你看到了吗?”赵启秀默然。 李良拿了几锭银子,还面带微笑。大鱼村的人恶作剧,把脚拦在他之前,李良没注意看,摔了个狗吃屎,扑倒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土。他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全场再次哄堂大笑。 李良揉着腰,骂骂咧咧地想起身,却怎么也无法起来。他的腰好像真的伤到了。嘴上仍然不饶人,“要是我儿子李安通在,你们就完了。哼哼哼。你们给我等着罢,龟儿子的王八蛋。” 正骂着,就见一个阴影挡住了他的光线,他仰起头,一个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身子挺拔,眉色简淡,浑身杀气,只见少年蹲下身,以一种淡淡的语气道, “爹。鸡毛店李安通来了。” 03鱼龙风波(9) 她不想惹事。前提是,他们不要惹她。狗眼看人低,欺负她的人。 李安通配吗?她现在就可以告诉他们答案。 她扶起李良,拍拍他的裤裙,“爹,你通哥来了。” 李良眼泪濡湿,握住李安通的手腕,“别去。太多人了。你别去。” 里里传来热闹嬉闹的声音,敬酒的敬酒,交谈的交谈,还有笙箫吹打声。 李安通低垂着眼,看向李良,“刚才那个孟无昶跟你说什么?”到底说了什么,才引得李良脸色一变。 李良叹了一口气,“通哥。你别问,你只要知道能忍一时就是一时吧。这次里面的人,你真的得罪不起。你不希望爹再次进监狱吧?” 原来刚才孟无昶说的是,如果李良敢轻举妄动,他现在就派人烧了他的家,让他的老婆孩子都葬身火海。李良听完才气极想打孟无昶。他深知自己一个人不是孟家的对手,只得一忍再忍。 李良转向赵启秀,请求道,“文叔。你劝劝她,这孩子脾气差,随我。”他把手中的五两银子递给赵启秀,“好孩子,你劝劝她。” 赵启秀刚才已经劝过了,现在出面教训,实在不是一个上上之策。 她转头对李良道,“这事你别管。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他们,我李安通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赵启秀手搭在她的肩上,拦住她道,“天遇。别冲动。” 李安通手指着赵启秀,狠狠道,“我告诉你。赵启秀。你若是同情他们,没关系,让开就好,别在我面前挡路,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赵启秀道,“我没有。我想说,你等下记得事先声明,否则我怕孟家借机挑事。” 李安通愣了一愣,推开他,一脸肃然地大步走了进去。 所有人见是她,都停了下来,连音乐都停了,一些大渊村的人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滚落下来。他们只见李安通露出一口漂亮至极的大白牙,微笑道,“吃饭呐。” 申屠斌推椅上前,拦住她。李安通冷然道,“滚远一点,我不是来找你的。” 孟玉宸见李安通满脸杀气进来,知道可能不太妙,问赵启秀,“文叔。你找我吗?” 赵启秀点点头。 申屠斌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心中气愤,心道就这小子?还没他高,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拎起来,“你就是那只癞□□?你不敢跟我打么?” 李安通笑着说道,“我叫你滚开一点,你是没听到吗?我找的是孟玉宸!” 孟玉宸刚想上前,孟无昶已经拦住了,向他摇摇头,小声道,“不要惹事。”转向郭斌,见他满脸惊恐地望着李安通,对孟无昶道,“这这这是,这是……” 申屠斌气得脸上横肉都在抖动,这哪来的野小子,如此放肆,“李安通,你不要欺人太甚!”大鱼村和大渊村的矛盾由来已久,大渊村的人虽然穷,但性子蛮横,在他们大鱼村做了不少偷鸡摸狗的缺德事。 而且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这李安通还敢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这时,赵启秀转而问申屠斌刚才做的那一桌,“各位申屠家的长辈。申屠斌想和我兄弟切磋了一下武艺,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桌上一个中年男子站起来,此人是申屠斌的父亲申屠烈,申屠烈愣了一愣,才道,“自然是可以的。” 没想到申屠斌急忙道,“我难道还怕你吗?李安通。我们来!” 李安通道,“我只用一招封杀你。如果我这一招我没打倒你,算我输。” 赵启秀在边上加了一句道,“另外。纯属切磋,任何后果都自负。”又问申屠烈道,“这样可以吧?” 申屠烈心想,这少年好圆滑,也就是说李安通打死了他儿子也不用负责是吗?但那么多乡亲父老,如果拒绝,倒显得他小气了一点,微笑道,“那是自然。” 申屠斌没想到李安通会这么自信,一招。她想用哪一招? 第52章 李安通问道,“不敢吗?” 孟玉宸看着赵启秀和李安通配合无间,心间隐隐不舒服,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他认识赵启秀那么久,从没有见他这么维护过一个人。 申屠斌见李安通这么自信,突然有些胆怯,早就听说她的威名,可是又想,自己今天的确丢了太大的脸,猛地脱掉自己的新郎大红袍,朝着李安通道,“你来。” 李安通道,“我只用一招。”她伸出一个手指,她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李良笑道,“爹,我示范给你看。什么是……” 她看向申屠斌,申屠斌被她如寒剑的眼神刺了一下,做出了一个防护的动作,刚双手下放。那边李安通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扣住有她两倍粗的他的腰,然后闪到他的身后,轻松地把他整个人举起,如泰山压地般地重重落下。 赵启秀知道,相比较之前,李安通的速度和力道再次加大,申屠斌整个人在空中做了翻腾,落在地上四脚朝天,像只癞□□,“砰的一声,水泥地竟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这一下激的在场所有人都一惊。虽然申屠斌人重,但硬生生的把人砸出了裂痕,这是多大的手劲啊。而且申屠斌这么大的一个人,李安通竟然轻松地举起,还做了个空中翻转…… “过桥。”只听得她淡淡道,然后拍拍手地站直,“至于你,敢来吗?”她指着孟玉宸。 孟玉宸再次气极地想上前。孟无昶已经开口了,“子丽!”说着笑眯眯地站起来,“真是大开眼界,”冲着门口的李良道,“李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旁边人也道,“李良。令子实在是少年英雄啊。” 刚才见李安通要过桥,李良就已经想说了,忙走进院子,仰着脖子,像个骄傲的公鸡,“你们现在知道了吧。这就叫过桥。”冲着申屠斌道,“你小子明白不?” 申屠斌已经被摔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只是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李良享受周边人的赞美,不亦乐乎。 李安通则听着旁边的应和夸耀声,眼皮眨也没眨,朝李良道,“爹。刚才的银子呢。” 李良啊了一声,递过银子。 李安通把银子扔给孟玉宸,“还你。别用这些东西恶心我们。要打,我们出去打。”说着举举拇指,示意到外面。 这时,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李安通!” 李安通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愣,她刚才只顾着打人,完全忘记这码子事,这是郭管家在喊他,怎么办! 03鱼龙风波(10) 孟无昶见状,马上道,“那个李良,不然我们一起去里屋再谈谈吧?” 李良眼睛一亮,“好。”他拍拍李安通的手,“通哥。我去聊。你在这里等着。” 郭斌走到李安通面前,惊讶道,“像,太像了。” 孟无昶拉过郭斌道,“老郭,我们也去里面谈吧。”又指着李安通道,“安通贤侄就和我儿子丽在外面好了。” 郭斌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李安通,跟着孟无昶去了里屋。 李安通冷哼了一声,对赵启秀道,“文叔。我们去外面等。” 孟玉宸也喊道,“文叔。”赵启秀跟谁都一般,为什么突然和李安通这么好? 三人还在那里交谈着,左朝阳这边挥了挥手,紧接着院口前后左右围上来了许多五楼帮帮众。刀出鞘,有些手里挥着匕首,围住了李安通和赵启秀。 赵启秀回过头道,“左帮主,今天是申屠家的大喜事,还请不要动武,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左朝阳嘴角弯弯,道,“告诉我刁老三他们在哪?我就放掉你们。” 李安通有点不耐烦,“我们不知道。” 左朝阳勾唇道,“好。那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他抽出腰间的大刀,用力地劈在桌子,转身对孟玉宸道,“孟少爷。今天的事情,与孟家无关,我可以先护送你和你爹出去。至于这些蝼蚁……”他拔起弯刀对着他们晃了一圈,“一个也别想逃。” 这时,头上绑黑带的大汉走了进来,跪倒在左朝阳面前,“帮主,玄武舵已经准备就绪。” 过了一会儿,头上绑着白带的禀道,“白虎舵也准备好了。” 接下来是朱雀,和青龙。 左朝阳呵呵大笑,道,“好!今天我们哪怕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蓝正青找出来。” 当初蓝老帮主改制五楼帮,一共分五个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还有一个正蓝,是为五楼,又称五旗。如今五舵互相残杀,原因就在于正蓝舵的兄弟还思念蓝副帮主蓝正青。 所以,只要杀了正蓝舵的首领蓝正青,才能真正让五楼帮团结一心。 赵启秀凑到李安通身边,小声道,“你找个机会擒住他。擒贼先勤王。” 李安通看向他,她能想到这个是正常的,他怎么也能想到。果然是读书读的多,不过说和做可是两码事。 左朝阳的前面围着很多人,个个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他又是帮主,没点本事,又怎么做上帮主,他儿子左静海又在身边护着他,想下手根本是难之又难。 两方正僵持着。 左朝阳指着缩在院角的一群村民道,“给我一个个杀过去,杀到蓝正青出来为止。” 李安通道,“这样不太好吧。” 第53章 左朝阳拿着烟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疤痕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的吓人,道,“小子,看你长得娘们似的的,原来是想当英雄啊。刚才那申屠小子这么欺负你爹,我帮你杀了吧,如何?”他见李安通打架打的厉害,已经起了招揽之心。 旁边的帮众大声喊了几声,“杀杀杀!” 正说着已经有人把申屠斌拎了过来,申屠斌看到这么多精光闪闪的弯刀吓得浑身发抖,颤抖地说道,“别杀我,别杀我。” “儿子……”申屠烈看到儿子被抓,急得想过来拉,旁边上的人忙把他拉住。他不得已转向李安通,已经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通哥。求求你跟左帮主说说,不要杀我儿子啊。我们申屠家就一个儿子,求求你了,通哥。” 李安通皱眉道,“求我做什么?我又做不了主。”对左朝阳道,“我对手下败将不感兴趣,左帮主还是放了吧。” 左朝阳命人放开申屠斌,“既然通哥说放那就放了吧。”申屠烈见儿子被释,急忙对儿子道,“赶紧谢谢通哥。”申屠斌知道这命的确是李安通救的,朝着李安通弯了弯腰。 赵启秀道,“左帮主要找蓝副帮主,杀人是没有用的。他若有心躲在这里,难道还会出来么?” 李安通也道,“就是。杀人有用么?你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么?”她心中一乐,以前别人总这么说她,现在居然可以把这句话原数还给别人,实在是解气。 左朝阳笑道,“两个少年,口齿倒是伶俐。” 赵启秀道,“左副帮主,不若这样,你放过这些大鱼村的村民,我帮你找出蓝正青。” 左静海立马接道,“爹,别相信他。赵启秀最是狡猾了。”他在郡国学的时候,没少受这个人的气。 赵启秀道,“左帮主可以不相信我。反正刁老三他们马上就到了,到时候若是还不能找出蓝副帮主,双方必然有一场恶斗,帮主也不想看到五楼帮的兄弟自相残杀吧?” 左朝阳沉吟半晌,若是能在刁老三带人来之前找到蓝正青,自然是最好的,不如就给这少年一次机会,道,“好。你帮我找出蓝正青,否则我就杀了这里所有人。”说着就带着人退到一边。 李安通见赵启秀凝眉,知道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刁老三不一定会来,他的那群兄弟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他们。 而且蓝正青如果真的知道如今这个情形,还会出来么?出来不是送死吗? 两人装模作样地一个个地盘问过来,问一个,就把令牌藏在袖子里,给那个人看。 但是无一例外,村民们都吓得摇摇头。 边上看着的左朝阳嘲笑跟身边人道,“还以为他们多能耐,原来是一个个问过来。” 左静海也冷哼道,“爹你不知道,赵启秀在郡国学的时候就是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不得了,其实狗屁不如。”他还记着自己的风头被赵启秀抢走的事。 左朝阳瞥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拿着大烟管狠狠地敲了一下他道,“人家再这样,刚才也临危不惧!他多少岁?你多少岁!读到现在,还在郡国学,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他又望了望正在询问的两个少年,一个沉稳多权略,一个勇猛多才略,都绝非池中物啊。 反观自己的儿子,只知道在那争风吃醋,这五楼帮的大业以后也不知道要交给谁,想着就重重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左帮主,我看到赵启秀的手里有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跟蓝正青有关。” 李安通心道,这声音好熟,猛地转过头。 03鱼龙风波(11) 李安通转过头,只见陈疆世脸涨得通红,手指着赵启秀,开口威喝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陈疆世看到李安通这样,吓得躲在自己的爹陈光真后面,小声道,“左帮主,我看到他们手里有东西。他们也许是蓝正青一伙儿的。” 李安通抄起边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正好从陈疆世的头上略过,“陈僵尸!” 陈疆世抱住头,大叫道,“左帮主救我。不信您去看看。” 左朝阳看向他们,皱眉道,“拿出来。”又指使了一个手下去拿。手下从赵启秀手中夺了过来,递给左朝阳,“你们果然和刁老三他们是一伙儿。” 李安通道,“一伙儿的就是一伙儿的,怎么了。不服气吗,不服气我们打一场?” 左朝阳知道这少年在激自己开打,可是刚才见她一招就把申屠斌打成这样,心中还是颇有些畏惧。他还听说连刁老三和金素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道,“我才懒得跟你这个小毛孩子打,你们既然和蓝正青是一伙儿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正在此时,玄武舵的舵主茂鼎匆匆而来,拜见左朝阳,“帮主,外面不知为何有火光,许是哪里着火了。” 李安通一惊,火光!会不会是自己家着火了?可是她已经让小楼和大铭看着了,难道他们也没能阻止? 左朝阳问,“是哪里着火了?” 茂鼎道,“南边,而且似乎往这边蔓延。” 李安通和赵启秀爬到围墙上,探头望去,大渊村的南边果然有火光,不知道赵家还是李家。 她心急如焚,“我先过去看看。” 第54章 赵启秀道,“我觉得不像是你家着火。”话音刚落,只听得一群人脚步齐整地奔来,从远而近,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清一色穿着白色衣裳,头上绑着蓝布条。 为首的人明显就是刁老三,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则让人大吃一惊。 “叔叔?”赵启秀惊讶出声,为什么叔叔赵廷堪会和这些正蓝舵的人混在一起。 没过一会儿,这群人已经到了申屠家院门口。 “左朝阳,你不是找我蓝正青吗?”中年男子笑道,露出几颗突出的门牙。 男子今天五十来岁,瘦高,头上只有一丢丢头发,长相无一处像赵家人,佝偻着背,右手拄着一把方形铁拐杖,正是赵启秀隐居在大渊村的叔叔赵廷堪。 儒学大师赵廷堪变成了蓝正青? 紧接着,东边也跑来一拨人,这群人穿着就较为普通了,作农民打扮,个个身强体壮,手里不是拿着镰刀就是拿着□□,为首的人姿态潇洒,俊伟不凡,是赵启秀的哥哥赵启演。 左朝阳已经看得牙齿打颤,肌肉发抖,“你们都搞什么!” 赵启演朗声道,“左帮主。我劝你现在赶紧回去,不然你的五楼坊要是被毁了,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啊。” 左朝阳心中大骇。没想到赵启演居然和青犊人勾结在一起了,这可难对付了。青犊人的凶悍是出了名的。还有蓝正青,怎么又成了赵廷堪。 如今站在众人面前的赵廷堪又老又丑,而蓝正青可是一个美男子啊。过了二十年,一个人的面貌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更让他头疼的是,赵启演和蓝正青是一块的。 蓝正青见左朝阳半天不说话,仍然嬉笑道,“朝阳,你怎么不说话?我说,接下来你也别来了,因为我自会去找你。你不是有个擂台赛么,到时候我会派人和你一较高下。现在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吧。” 李安通看着赵启秀云里雾里的模样,嘻嘻道,“你好像对你的家里人一无所知。” 赵启秀道,“是啊。大哥最近和青犊人走得近。但是为什么叔叔会变成蓝正青,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李安通想起自己以前经常去欺负那个老头,心中也是一紧。听说这蓝正青可是当年五楼帮响当当的人物,他的铁拐杖敲敲地,整个龙城都要抖一抖。长安城的教父原涉就跟蓝正青有着过命的交情。 不过在大渊村,蓝正青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最喜欢吹牛,最喜欢说的话就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臭小子。我已经把你看透了。”那模样,简直比她还横。故而她找了他几次,就没有找过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深藏不漏。果然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啊。幸亏自己在他面前没有班门弄斧过。没有么?她又想了一想,好像,也说不一定…… 左朝阳气得脸一红,白一阵,对手下人吩咐了两声,四面八方的五楼帮众,举着大旗,互相吆喝着散开了。声音渐行渐远,没过一会儿,这些人就从大渊村撤得干干净净。 左朝阳走后,村民抓紧机会疯跑回家,申屠大院里就只剩下一些人。 赵启演微笑地走到赵启秀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我们三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刚才申屠院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密切监视着。 蓝正青微笑道,“文叔一直都是好孩子。刚才临危不乱,缓兵之计,保护了村民,有英雄本色。” 赵启秀道,“大哥。蓝副帮主。” 蓝正青爽快地一笑,“什么蓝副帮主,臭小子,你叔叔还是你叔叔。”转过头看向李安通,“是不是啊,鸡毛店李安通,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嘛!” 李安通撇撇嘴,心想,“这个老狐狸,果然都还记得。” 赵启秀道,“叔叔为什么变成了蓝副帮主?” 赵启演道,“这件事不适合现在说,我们回去再说吧。”又看向李安通道,“你跟文叔是朋友吗?” 刚才形势危急,她和赵启秀处处扶持,互相关照,不是朋友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她不明白赵启演的潜在含义,但赵启秀明白:大哥是想再试探一次,李安通到底是不是真的站在他们赵家这边。毕竟他们龙城赵家身份特殊。 李安通心无城府,脱口而出,“当然是朋友。” 赵启演微微一笑,赞叹道,“英雄出少年。文叔,你有一个好朋友。” 李安通知道这是表扬自己的话,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那么悦耳的话,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 蓝正青嗤了一声道,“英雄?什么英雄,鸡毛店的李安通不是什么英雄,就是无赖,专门欺负人。”他恨恨地说。 李安通皱眉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蓝正青老脸一抬,道,“臭小子,你现在就在欺负我。”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来,“你之前说自己是大渊村的第一高手,是不是?那我们今天就来比试比试吧。刚才对付申屠斌的那招过桥摔的很漂亮,不过嘿嘿,我你就不一定赢了。” 刚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描述的时候,简直把李安通说得神乎其技,像是天将下凡。 李安通抬抬眉,这个蓝正青岂止是真人不露相,原来还是个爱打架的儒学大师啊。 03鱼龙风波(12) 赵启秀道,“叔叔。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说吧。” 第55章 一听说有打架,正在外面走的村民有些又折还,还有些索性不走了,反正喜酒还没吃完呢。 李安通摇摇头道,“我不打架。”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出手。刚才不过是意外。反而转向站在那里的孟玉宸,狠狠道,“要打,我也打坏人。” 孟玉宸冷哼了一声,爹已经说了不要和李安通计较,他也不会惹事。他边上还站着陈家这帮人,听到李安通这句话,陈疆世等人都浑身一震。 这时,只听得从东厢房里传出一声尖叫,声音凄厉。 李安通心中一惊,慌道,“爹!”奔向东厢房,到了之后,厢房前已经聚了好些人。她拨开人群,只见厢房的地上躺着郭管家,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尖刀,血流了一地,触目惊心,而李良则独自立在边上,被吓得面色苍白。 这时有人撞落桌上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啪”的响声,人群更是攒动。 “杀人拉。”陈光真这时也围了过来,问道,“李良,你怎么杀人拉?” 李良摇摇头,看向众人,目光呆滞道,“我没杀,我没杀人啊。” 李安通道,“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良道,“通哥。你要相信你爹,你爹没有杀人。”他虽然是个痞子,但杀人还是不敢的,喃喃道,“我没有杀人。我就推了他一把,然后……我就去喝茶,一转过身就……” 边上的孟无昶摇摇头,“我就出去一会儿,人怎么就死了。李良兄,你怎么杀人啊?” 李安通转过身,看向孟无昶,语气不悦道,“谁说我爹杀人了?” 李良已经语无伦次,紧紧拉住李安通的手,“通哥。你要相信爹。”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相信你。” 这时,厢房外的人聚得更多了,都窃窃私语着。 刚才郭管家、孟无昶还有李良正聊着,突然孟无昶出去了,房里就只剩下郭管家和李良。看到郭管家被杀的小厮叫武大,是孟府的老人了。 赵启秀问武大,“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武大微有些迟疑,其实他看到的并不真切,道,“我刚才先是听到李良和郭管家在争吵,后面见孟老爷走了出去,老爷让我守在外面,然后我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响声,后面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心想,孟老爷不在,房里只剩下李良和郭管家,凶手不是李良还能是谁? “李良啊,你怎么杀人呢。”陈光真粗着嗓子,大呼道,“杀人就得偿命,你家还欠我家很多钱呢。你这一进了廷尉,可怎么是好?” 李良摆摆手忙道,“我没有杀人。” 陈光真恶狠狠道,“就是你杀的,你怎么还抵赖!你欠大渊客栈老板娘的钱,还欠我家钱,你这个人真会耍无赖了。现在可是人命关天啊,李良,你就认了吧,等下廷尉府的人来了,你照样逃不掉。” 陈疆世也想趁机说,但看到李安通一脸寒气,也就不敢说了。 李良急道,“可是这次我真的没骗人。我没有抵赖。”再次转向李安通,“通哥。你要相信爹。” 李安通道,“爹。你放心,官府的人会查的。” 陈光真只是在边上冷笑。 孟无昶笑道,“李良兄,你放心吧,我会交代他们好好办事,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李安通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孟无昶,他这么诚心诚意,和颜悦色,可是刚才又偏偏是他说出她不配的话来。孟无昶跟郭管家的被杀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不知道真相,真相是怎样?她一时也迷惑了。 郭管家死了,也就没人知道她的身世了,所以她就不用去长安了。爹是因为这个杀了郭管家吗?李良以她为傲,舍不得她离开,一时错手,杀了郭管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李良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就是蓄意拐带自己。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隐瞒不报? 前世李良死后,她回到郭家,听说自己是被人诱拐走,李良是那个大坏人。重活一世,她又不确定了。因为刚才看李良和郭管家,郭管家知道李良的名字,两人是认识的。 那边人群还在探讨着李良的问题,李安通思潮起伏,一直愣在那里,这时只感到一个温热的手拍拍她的背,她抬起头,赵启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还没来得及单独问李良,李良就已经被赶来的官府人带出去了。 “爹。”她喊道。 李良转过身,双手抚住李安通的肩膀,认真道,“通哥,好好照顾家里,放心吧。爹没事的,我没有杀人。还有,能忍则忍,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他这番话说的异常严肃,有点不像平时那个流氓李良了。 李安通点点头,然后看着李良离开。 孟玉宸见爹也已经离开了,没有看李安通,走到赵启秀身边,“文叔。下次来龙城记得找我。”赵启秀点头答应。 孟家的人一散,陈家人也赶着溜之大吉。申屠院里只剩下正蓝舵和青犊人。 赵启演挥挥手,对着众人道,“各位,来我家喝个酒再走吧。”他一呼百应,各路人起身前往赵家。赵启演又冲着弟弟道,“文叔,带你的朋友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赵启秀点头答应,搂过李安通的肩膀,“走吧。放心吧,我一定帮你。” 第56章 李安通道,“你怎么帮我?” 赵启秀道,“我觉得良叔不像是这种人。其次么,你不觉得很多疑点么?比如孟老爷为什么要出去,他刚出去就出事了,一切不是太凑巧了吗?还有,你爹再笨,也不至于现在杀人吧?这不是摆明地告诉别人快来抓我吧。还有我感觉那个武大也很有问题。” 李安通被他这么一分析,转过头微笑道,“分析的很有道理,文叔,你真聪明。” 赵启秀道,“还有,廷尉大人的公子梅良哲是我的朋友,我到时候去找他,托他照顾你爹,你爹不会有事的。” 李安通被他这么一说,心情大好,道,“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们过几天去龙城。” 两人谈着话,回到了大渊村,远远地就见顾小楼和朱大铭兴冲冲地赶过来。 03鱼龙风波(13) 李安通见他们赶来,急道,“是有什么可疑情况吗?” 两人气喘吁吁道,“有……有……” 顾小楼道,“有没有事情啊你们,刚才我见大鱼村里那边吵得厉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他好不容易缓下来一口气。 朱大铭则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李安通道,“你们两个,事情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顾小楼道,“还不是担心你嘛。我们这边没事,不过刚才陈僵尸带了人来我们这里转了一圈,看到我们就走了。” 李安通心想,这陈疆世估计就是来放火的,反正没事就好。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跟翠娘说李良被抓走了这件事呢…… 那边蓝正青这个老头已经在喊,“李安通,文叔,赶紧过来。” 赵家摆了好几桌,人数太多就挤挤凑,不算太大的赵家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大灯照着每人的脸,喜喜洋洋的。赵家的人全部出来招呼人了,还叫来了邻家人帮忙。 这场面……李安通心想,怪不得赵启秀从一个贵族败落到此,钱原来全部用来请客了。 她正摇着头,就被蓝正青拉到了其中一桌前,介绍道,“这就是李安通。”又指了指赵启秀道,“这是我侄子。” 这一桌有刁老三这些人,之前在赌坊已经见过了,都是正蓝舵里十分有地位的人物。 刁老三已经倒了一杯酒,走到他们面前,感激道,“之前还没谢谢两位少侠帮忙呢。” 李安通接过酒,她的酒量很好,前世也经常喝酒,拱拱手便一饮而尽。紧接着之前那些被救的正蓝帮众也一一前来相谢。 刁老三道,“要不是两位仗义出手,我们早已经死在左朝阳的刀下了。” 赵启秀问道,“刁叔,左朝阳怎么会知道我叔叔在大渊村呢?” 在赌坊,左静海威逼刁老三他们,就是为了得知蓝正青的下落,可是蓝正青却提前得知了消息,赶来大渊村抓人,看来正蓝舵里有奸细。 刁老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啊。你们走后,我们就打算去青犊,没想到遇上了启演兄弟。这时,蓝副帮主也找了过来。我们知道你们有难,这才设计烧他们的大本营,试图救你们。” 他又对蓝正青道,“蓝副帮主,老刁对不起你。”他们知道左朝阳十分不好对付,这几年他都试图寻找蓝正青的下落,他们本来打算密谋图事,身份还是提前暴露了。 蓝正青道,“刁舵主说哪里话,要不是你带着兄弟忍辱负重,哪还有蓝正青重新出头的一日。” 正蓝舵这边敬完,就轮到青犊这桌,赵启演这次回来,便是和青犊人在一起。 有人大笑道,“伯升,你有个好弟弟啊。”伯升是赵启演的字。 “听说读书也很好,怎么不继续读书?” 赵启演哈哈道,“我说让他读,他有一笔娶媳妇的费用,但是我家三郎说不想动,想自己赚钱去太学。”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黄皮汉子笑道,“令弟可曾婚配?我也有个女儿呢,就是皮了点,今年十八了。” 话没说完,那边就叫开了,“马飞扬,滚犊子吧你,我的婚事不用你这个臭老头操心!” 叫马飞扬的黄皮男子皱眉道,“你看看,我这个女儿真是让人头疼,又爱<a href="https:///tags_nan/nvbannanzhuang.html" target="_blank">女扮男装,天天打打杀杀的,不让人省心!” 赵启演哈哈大笑,“马兄,令爱很有些意思,我家三郎啊,性格柔和,两人还挺般配的。” 赵启秀在边上听着,只是微笑不回答。 调侃完赵启秀,众人才把目光落在之前比赵启秀还出彩的李安通身上。论沉稳变通,李安通不如赵启秀,但她就是有把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的本事。 马飞扬问李安通道,“刚才他们都说你武功高强,天生神力,小兄弟还愿意不愿意露一手给我们看看?” 李安通勾勾眉,拿她当猴耍呢,冷然拒绝道,“不行。” 这马飞扬是这群青犊人的头,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从没有被人当面这样拒绝过,摸了摸鼻子。 青犊的人心想,这少年虽然和赵启秀一样优秀,可脾气就差远了。 任是谁见了李安通这副样子都有些不爽,很快,就有人来挑衅了。这人是马飞扬的女儿马若男。她走到父亲身边,“爹。李安通不愿意,估计是少个人比试。这样吧,我去跟他比。” 马若男今年十八岁,却比李安通要矮很多,粗眉大眼,长得颇为英气。 第57章 边上站的顾小楼已经兴奋地喊道,“通哥,加油。给这娘们一点颜色看看。” 朱大铭也悄咪咪喊道,“老大,好样儿的。” 在场的这些人都没有真正看到李安通打架,只是刚才一路过来都有人说,说她只以一招就摔倒了申屠斌,砸得他站都站不起来,而且那申屠斌比她大二倍还不止。 李安通皱眉,继续拒绝道,“我不打女孩子,而且我不打架。” 马若男有点气愤,这李安通简直目中无人,率先出手,一个飞腿踢了过去,本以为李安通会进攻或者拿脚来格,没想到她只是单手不使劲地抓住了她的小腿。 马若男心中气愤,想收回腿,却动弹不得,不禁心道此人好大的力气。 赵启秀知道这样下去,这马若男必然出丑,喊道,“天遇。” 李安通皱眉放手,马若男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边上的赵启秀顺手接住。 马若男虽然女扮男装,但毕竟是黄花闺女,如今还被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少年接住,一时羞愧,从赵启秀怀里起来,转身就跑。 马飞扬哈哈大笑,“我闺女不好意思了。这倒是奇啦。”又惊讶地赞美道,“小兄弟真是让人惊讶啊。我这女儿的腿功可是从小就开始练了。” 赵启演也感叹道,“看来我们这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呢。”李安通之前来他家里找文叔,他还以为李安通是女孩子呢,长得那么秀气,没想到打架却打道那么好,实在是可造之材。 马飞扬凑近赵启演小声道,“伯升,这个人若是真的跟文叔是好朋友,那对你是大大的帮助啊。” 赵启演含笑地点点头。 马飞扬继续感慨道,“刚才看文叔,小小年纪,已经这样沉稳不凡,还有那个李安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蓝正青微笑地看向坐在那里一脸无所谓的李安通,她正在和赵启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喃喃自语道,“不止是英雄少年啊,而且来头大得很哪。” 03鱼龙风波(14) 李安通一向不喜欢这些客套礼仪,吃完东西,就往边上走。她心中烦闷,虽然之前被赵启秀劝说过。她一离席,赵启秀也跟了上来。 边上的顾小楼道,“哎哟哟。秀哥,你也喜欢跟我通哥拉。” 赵启秀微笑道,“是啊。他不在,我觉得饭桌上也没什么意思。” 朱大铭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悄咪咪地在顾小楼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安通转过头,见两人居然敢说悄悄话,一把捏住朱大铭的肉脸,“老朱,反了反了,敢在你老大面前耍宝了。” 朱大铭哎哟了一声,“不是啊。老大。我没说什么啊。” 李安通道,“我还不知道你,见风使舵,你说我什么坏话,告诉我。” 顾小楼踩了朱大铭一脚,示意他别说。 朱大铭被捏着痛,“我就说通哥你厉害啊。真的。我发誓。” 李安通道,“你若敢骗我,我就割下你的猪肉炒着吃!”对赵启秀道,“文叔,想吃炒猪肉么?” 朱大铭又哎哟了两声,“老大。我错啦,真的没说什么。” 李安通哼了一声,“你们知道就好。”几人走到赵家前面一颗大榕树边坐下。 赵启秀也回过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朱大铭,朱大铭被看的头皮发麻,讪讪然地摸了下鼻子。 其实他刚才说的是,你说秀哥会不会也跟孟玉宸一样把我们通哥当男宠啊。于是顾小楼偷笑了一声。两人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去,少不了要挨一顿揍,故而才闭口不谈。 李安通道,“我困了。”对赵启秀道,“你家估计是不会消停的。我去睡觉了,小楼,我去你家睡。” 顾小楼啊了一声道,“通哥,我最近都在朱大铭那里睡。我家屋檐破了个大洞,晚上冷得很……” 李安通道,“破了你不会修啊?你也太懒了。” 几人正说着,没想到赵启演那帮青犊的兄弟倒是散了不少,赵启演朝着赵启秀喊道,“文叔。我带他们先回去,你自己早些睡觉。” 赵启秀应了声,对李安通道,“他们走了。” 因为青犊的人太多,他们肯定不会在这里过夜。至于那些正蓝帮的人,也被蓝正青分别安排到大渊村各家各户休息去了。 赵启秀道,“你去我家睡吧。” 李安通道,“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睡觉呢。” 赵启秀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和顾小楼和朱大铭道别,回了赵家,蓝正青正在安排住宿,看到两人回来,道,“咦,李安通,你今天也在这里睡么?” 李安通不是不回家,可是李良被抓,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翠娘呢,毕竟这一切还是因为她,不是吗? 赵启秀知道她的心思,搂着她的肩膀,“是啊。叔叔还有位置吗?” 蓝正青道,“这样吧。你们两人睡地上,床给狗爷睡,” 叫狗爷的大汉立马道,“哎哟。蓝副帮主,别客气,怎么能让孩子睡地上呢。” 赵启秀道,“狗爷哪里话,你是客人,自然应该睡床。我和天遇身强体壮,睡地上没事。” 蓝正青哈哈一笑,“好小子,跟你叔叔我一样热情好客。就这样说定了。” 收拾安排了一下,已经丑时。狗爷也不客气,大咧咧地霸占了赵启秀的床。 第58章 至于赵启秀等人,打了个地铺。 赵启秀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要不然,我去跟我叔叔挤一挤?” 李安通道,“你叔叔的床哪有位置,他那边不是已经两个人了。” 赵启秀道,“那就将就一晚吧,明天他们就走了。” 地铺略窄,李安通一个人的话还算宽大,可是赵启秀也躺下来就不是如此了,而且他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局促不安。 熄灯后,房里只有狗爷打呼噜的声音。 李安通倒没有不安什么的,只是仰着头,想着事情,想李良,想翠娘,想前世,想火灾。 她以为自己前世已经够苦了,没想到重生一世,还是那么难,因为她要改变太多事情…… 今天看到爹被抓走,她的心都要碎了,想抓住他大声地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一走了之。她更加没脸面对翠娘,这也是她不敢回家睡的原因。 李良如果不是因为她,也不会招惹孟家人吧,也就没今天的事儿。她不知道该生爹的气,还是该爱他,气他总是犯错误,又爱他全心全意为了自己。 爹。她心中默默地喊。 因为太累,不知不觉,她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赵启秀的不安并没有因为李安通的睡着而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些什么。 这时,李安通把身子侧过来,脸面向他。 赵启秀也转过头,他快十六岁了,按理是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是他想先读太学,有番成就再说。所以才会跟大哥赵启演说,自己想迟一点成亲。 不过他想这些干什么呢。这些又跟李安通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望着她睡在自己身边,眉眼俊秀,好看的跟个女孩子一样,至少他大哥和母亲都认错过一次,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天生神力,连他都打不过她…… 他嘲笑了自己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睡过去了。 第二日李安通醒来,地上就她一个人,连狗爷也不见了。 赵启秀走进来,“你醒了。” 李安通道,“他们都走了?” 赵启秀道,“你起来看看就知道了。” 李安通走到门口,只见赵家院子里清一色站着正蓝舵的帮众,而蓝正青正站在他们前面。“这是做什么。你叔叔是要做什么大事吗?” 赵启秀拿了新面巾给她,示意让她洗脸,“嗯。差不多。这次我们去打擂台算是师出有名了。” 李安通把面巾放温水里浸过,擦了下脸,心想真细心,还是温水呢,她以往都是冷水洗脸。 赵启秀手里已经拿了一个帖子,“你看。” 李安通伸手接过,“帮战?” 赵启秀道,“对。今早左朝阳他们发来了帮战邀请函,赢的那个人将会重掌五楼帮。” 03鱼龙风波(15) 两人走到蓝正青身边,蓝正青指了指刁老三身边一个又黑又矮的男人道,“文叔,叫毕仇叔,他跟你刁叔一样,都是你叔叔我的好兄弟。” 李安通抬起头看向那个黑矮的四十来岁男人,相貌极为普通,可以说讨厌。她知道毕仇,前世这个人是赵玄身边的重要将军,现在竟然只是正蓝舵的副舵主。 赵启秀点点头,喊了一声毕仇叔。 毕仇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两人。李安通被看的头皮发麻,心情不爽,心道,这个毕仇,长得还没她高,眼神却万分讨厌。 蓝正青还介绍了狗爷、许义等人,介绍完,单独喊着李安通和赵启秀过来。 蓝正青问赵启秀道,“文叔。你有很多疑问是不是?” 赵启秀想了一下,点点头。 李安通道,“你们想说什么,需要我离开吗?” 蓝正青道,“文叔把你当自己人呢。我这个侄子,可是从没有对人这么好过。” 李安通帮赵启秀问道,“你到底是赵廷堪还是蓝正青?” 蓝正青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眼望着不远处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屋子,“是我也不是我。我叫蓝正青,也是赵廷堪。十三年前,我哥哥死后,五楼帮落入左朝阳的手中,我被左朝阳追杀,遇见了文叔爹赵钦,他收留了我,我就成了他的弟弟。”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略带些伤感,“这些年,我人在大渊,心仍在五楼。前些日子,我秘密地召集正蓝帮众,准备夺回五楼帮。五楼帮是我大哥的心血,我不能让它就这样落入左朝阳的手里。不过文叔,是我连累了你爹啊,” 赵启秀道,“所以爹的死,的确跟左朝阳他们有关,是吗?” 蓝正青没奈何地点点头。“本来这件事,我让你大哥跟你说。可是你大哥总觉得你还小,不敢让你知道。” 李安通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在赌坊,赵启秀看到左静海,眼神会那么奇怪,原来他爹的死跟左朝阳有关系。蓝正青他们想瞒着这件事,可是她看赵启秀,知道的不会比他们知道得少。 蓝正青道,“孩子。放心吧,这件事我和你大哥会处理的,我们不会让你爹枉死的。” 赵启秀道,“叔叔。那天的帮战,我也想去。我也想为爹做一点事情。你们若出事,文叔又有何颜面苟活在世上?” 蓝正青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好!大丈夫有此担当,赵家人绝不贪生怕死。” 第59章 李安通勾勾眉,看来这趟浑水,赵启秀是涉定了。可是自己要不要涉呢? 前世五楼帮的帮主一直是左朝阳。难道前世他们就发生过内乱,后来还是左朝阳胜出了?也是在那次内乱中,赵启秀他们因此丧生?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场帮战就必须要胜利了。 赵启秀帮过自己,有来有往,她也不会看着他涉险,而见死不救。 李安通突然道,“算我一个吧。” 赵启秀一听,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天遇,你也愿意参加?此事非同小可,还不一定有银子了。” 李安通道,“什么银子不银子。兄弟有难,自当奋勇当先。你之前帮我,我也会帮你。” 蓝正青哈哈大笑,“臭小子,还挺讲义气!” 赵启秀也笑道,“天遇,我的角抵都是我叔叔教的,你可以让他教你。” 蓝正青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突然道,“小子,我收你为徒好不好?” 李安通扬眉,“为什么?” 蓝正青露出几个大门牙,“喂,你知不知道你蓝大爷当年是五楼帮第一高手啊。你不过打三十个人,我可以打几百人。你能比吗?”他生性高傲,这可是第一次收徒弟,竟然被拒绝了。“你记住,你大爷……” 李安通拒绝道,“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嘛?你若想教我如何打架,那你就教文叔吧。我以后都不会打架的。” “不打架?”蓝正青张着嘴,露出几个参差不齐的牙齿,身上还披着昨日的黑色披风,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李安通和赵启秀看着忍不住大笑。 蓝正青气极道,“笑什么呢。问你话呢。臭小子,你天生就是打架的料啊。你不打架,难道打棉花吗?” 李安通道,“反正我不打架。”转头对赵启秀道,“文叔。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学序吧。”帮战什么时候不知道,但是学序必须得去。 蓝正青骂道,“还去个乌龟学序啊。文叔,你读书不是已经好到你们夫子都自叹不如吗,还去什么学序?还有你,李安通,你连个学序的‘学’都不会写,你还去学序?” 李安通被伤了自尊心,仰着头道,“你说谁不会写‘学’?” 蓝正青嘻嘻一笑,门牙更加明显,“那你说,‘学’字怎么写?”他拿起一根棍子,递给她,“诺,就在地上写给我看。你写出来,我叫你一声大爷。你不会写,你就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师傅。” 这样的天才,只能略施小计,骗过来当徒弟了。 李安通抬头看了一眼赵启秀。赵启秀微微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连‘学’都不会写。 蓝正青哈哈大笑,瘦高的身板笑的乱颤,“老子就说你不会写‘学’。” 李安通道,“我会写。我还会写关关雎鸠。” 蓝正青道,“那你写。” 李安通拿起棍子,摸着额头,她是认识字,但是写是写不来的,平时看的也很少,最多偶尔看看兵书。兵书还是顾小楼念给她听的,她后来嫌慢,让顾小楼挑重点讲。 她攥着棍子的手微微出汗,从没有那么为难过,‘學’,她记得上面有几个叉,边上就不知道怎么写了。想了一想,上面写了两个‘叉’,下面写了一个‘子’,就当学了。 最终她大喝一声,“我不会!你满意了!” 蓝正青却突然正色道,“没关系。我这个侄子,脑子比我还好,以后就让他教你。我看你们上次也在补习嘛。” 赵启秀也笑道,“我不知道你基础那么差。” 李安通挑眉道,“我认识字的,就是不会写而已嘛,而且有什么大不了的。” 蓝正青道,“行。那乖徒弟,我以后就是你师傅了哟。” 李安通哼了一声。” 蓝正青嘿嘿一笑,“乖徒弟,你别以为自己很厉害,觉得我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 李安通环抱着胸,“你能教我什么?” 蓝正青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先下去。我跟他说。” 赵启秀点点头。 李安通狐疑地看向蓝正青,“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兮兮的?” 蓝正青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认识这个吗?” 李安通看了脸色大变。 04画歌叙曲(1) 是阴间虎符,正是她之前扔掉的那一块,不过又不是,因为小很多。 “你怎么也有这个东西?”李安通问道,“你也是阴间将军?” 蓝正青道,“什么是也。难道你知道谁是阴间将军?” 李安通道,“我不知道。”前世她是阴间将军,今世看来不是这样。 蓝正青道,“我知道你也有。” 李安通狐疑地看向他。 蓝正青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来我家,你在我家窗前跟你那个小胖子兄弟介绍你脖子间的东西。不过估计你也想不起来了吧。” 李安通摇头道,“的确没印象了。” 蓝正青把手中的虎符递给她,虎符也是月牙型,的确比李安通那块小得多,颜色也跟她那块一样,黯淡无光,就是普通的玉石。 蓝正青道,“西宋开国将军姚川姚将军,你知道吗?”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道,“知道。他帮助赵皇打天下,先封为齐王,统一全国后,功高震主,又被贬为龙渊候。” 第60章 蓝正青点点头,“姚川,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略不世出。传闻姚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还能召唤阴兵。到最后,姚将军却被奸人陷害,死在龙野坡,三族也被夷平了。龙野坡就在龙城西出三十里的一个地方。” 说到这,蓝正青仿佛是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姚将军自知逃不过天命,就把能唤阴兵的阴间虎符,按照“井”字分为九块,等待有缘人得到完整的阴间虎符,成为阴间将军,而得阴间将军者得天下。” 李安通心道,她前世被传为阴间将军,就是因为她的那个虎符,后来人人都传言她能唤阴兵助阵,还以为她是有了这个虎符才打胜战,全然不知她根本没有用过这玩意。 她当时还纳闷这个虎符半点用都没有,原来是还没有集齐。 李安通问道,“西宋开国距今也二百多年了,传说是真还是假?集齐了就一定能换出阴兵来吗?” 蓝正青道,“能不能,我不知道。你的那块拿出来我看看。” 李安通看向蓝正青,皱眉道,“我扔了。” 蓝正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张大着嘴巴,粗着嗓子,“你扔了?扔到哪里去了?” 李安通道,“井里吧。我以为没用。”她撒了一个谎。 蓝正青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大骂道,“臭小子,你啊你……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你竟然扔了……” 李安通道,“你想要自己去拿,你来当这个阴间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走了。我要去学序读书了。” 蓝正青道,“臭小子。你站住!你读个毛书,读书有用啊?你没听过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他听完李安通扔了虎符万念俱灰,不由地乱说起来,全然忘了他自己就是个读书人。 李安通停住脚步,道,“还有什么事情?” 蓝正青道,“你去把它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别想安心读书。” 李安通转过头冷冷道,“蓝副帮主。我李安通天生的野性,从小不服管教。你也别想着能命令我,更别想束缚我,我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人能逼得动我。这个东西我已经扔了,绝不会捡回来。” 蓝正青抚摸着额头,看着李安通头也不回地离开,摇摇头,“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横!跟她娘一模一样!” 李安通拍拍站在那里等自己的赵启秀,“我们走吧。小楼他们在等我们了。” 赵启秀看着站在那里无奈的蓝正青,“你说什么了?把叔叔气成这样。” 李安通道,“你叔叔很奇怪。” 赵启秀道,“哪里奇怪?” 李安通道,“哪里都奇怪。” 赵启秀道,“我叔叔是龙城大儒,不知道多少人想拜他为师。” 李安通道,“你就是他教的吗?” 赵启秀道,“小时候是他带我的,后来我就去郡国学了。” 李安通道,“我的文化水平,你教教就够了,你做我老师吧。” “我?”赵启秀笑道,“我没我叔叔厉害。” 李安通道,“差不多差不多。他教你,你再教我。” 两人说笑着,顾小楼和朱大铭跑了过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四人的关系又亲近了很多。朱大铭见到赵启秀是一口一个秀哥,叫的十分亲热。 到了学序。上次没上成,这次算是正式亮相。 赵启秀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喜欢的。胥夫子一听说赵启秀是从郡国学来的,自然是另眼相看,甚至为了他,特意提高了讲课的难度。于是李安通和朱大铭又是听得一头雾水。 在场的三十来个学生,没几个人听得懂的。但胥夫子全然不在乎,只顾自己讲着,讲几句还看向赵启秀,期待他的回应。 沈云竹见赵启秀夺走了胥夫子全部的注意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往常他才是胥夫子最喜欢的学生,这一下就倒转过来了。 赵启秀见有人看他,对沈云竹微笑颔首。胥夫子讲的东西,他自然全部都知道,但是他还是仔细地全部摘录下来,分门别类的,抄给旁边的李安通看。 李安通因为跟不上,眼皮隐隐下落。后来实在是听得不知所云,再次逃课了。 到了学序边的竹林,林间青翠欲滴,修篁森森,绿荫遍地,竹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响动,中有几张石桌。 赵启秀道,“我们在这里讲吧。小楼过去给大铭讲,我给天遇讲。” 顾小楼道,“朱大铭,要我教你可以,我觉得你最好跪下来拜个师。” 李安通拍拍顾小楼的头,骂道,“兄弟还用跪?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小楼摸摸头,“通哥。朱大铭不好教啊。” 朱大铭挺挺肚子,“谁不好教啊,好教的很,比通哥不聪明的多啊。你就知足吧。” 李安通嗯了一声,拿起课本狠狠拍了一下两人的头,“说什么呢,都找死么。滚去学习。”她坐下来,手指旁边的石凳,请赵启秀也坐下,“老师请讲课吧。” 赵启秀翻开《诗经》,“我们今天还讲诗。” 李安通道,“又讲诗?你还要讲多久的诗?” 赵启秀摇摇头,“不行。讲完诗,接下来就是《尚书》,读史使人明智,古人的故事还是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的。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第61章 李安通道,“文叔,你有童年吗?” 赵启秀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安通道,“我在少林的时候有两个师傅。一个少林师傅教我拳法,宫师傅教我掌法。但是我经常偷懒,所以我现在不太优秀,但是我有童年。而你这么优秀,肯定没童年。” 赵启秀道,“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安通嘻嘻笑道,“所以如果我再勤奋一点,我以后才会和你一样厉害,至少人见人爱吧。”刚才胥夫子对赵启秀的殷勤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赵启秀微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李安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而且我不打算靠打架吃饭。我读书就是想变得稍微聪明一点,不要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她伸伸手,认真道,“还有等下我若是睡着了,你一定要喊我,打也没事,我不会怪你。” 赵启秀微笑道,“好。” 竹林间响起了一些郎朗的读书声。除了他们,还有些孩子正在读书。 李安通听得累了,跟赵启秀说自己想小憩一下,就枕那睡着了。 赵启秀不想睡,拿着书仔细地默读着,读完抬起头,看到竹林里的微风把李安通鬓边的碎发吹开,露出她清晰干净的眉眼,已经不止一次看她睡觉了,连睡觉都睡得那么认真。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把她另外一边的的鬓发也拂好,可以让人看得更为清楚一些。 正在此时,只听得咋咋呼呼地一个声音传来,赵启秀心儿一颤,猛地缩回了手。 04画阁叙曲(2) 赵启秀暗自懊恼,怎么感觉自己在做亏心事呢。 是朱大铭,“老大。吃饭啦,我妈做的煎饺。” 李安通瞬间清醒,“大铭,你妈做煎饺了。快哉!”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吃过煎饺没有?一定要大铭妈妈做的煎饺,那叫一个绝!” 他们把书推到一旁,朱大铭拿出一木色食盒,拿出三大盘锅贴来,个个黄灿灿的,饱满油亮,香气扑鼻。 李安通道,“哎。必须让文叔先吃。”她装模作样地拿着筷子敲敲桌子,“老师请品尝。” 赵启秀微笑地夹起一个,沾了点醋,放进嘴里,吃完赞美道,“很好吃。” 李安通兴奋道,“大铭。你妈该开饭馆。有钱了,我要让你妈开饭馆。” 朱大铭道,“老大。你天天这么抬举我妈,我妈可念叨你了。” 李安通道,“不是抬举,是真心的赞美。” 顾小楼嘿嘿道,“通哥。刚才大铭说他想去太学。” 李安通夹锅贴的手停在那里,“什么太学?”她之前只是随口说说,真的去太学,按照他们的水平,难度太大了,不过有个目标总是好的。 朱大铭低下头,“老大。” 顾小楼见大铭没好意思说,帮他说道,“通哥。一辈子在大渊村不会有出息,撑死了去龙城开家铺子,你也看到了大铭他爹,最后还得靠一个女人过日子。不过这是大铭的想法。我还是跟你的,你在大渊村我也在大渊村。” 李安通突然觉得一切都食不知味,放下筷子,“大铭。你想去太学,是不是为了你妈?” 朱大铭胖胖的脸上满是无奈,“老大。其实跟朱大户他们这样谄媚,你也知道不是我所愿。不这样,他们就不会让爹给我妈寄生活费。我妈每天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开心,可是心里别提多苦了。”他说到动情处,流出眼泪,用袖子擦了擦。 四人都沉默着,顾小楼也停下筷子,拍拍朱大铭的背。 朱大铭道,“我又爱吃,我妈那点生活费全部给我买吃的去了。我妹妹也大了,到时候还要嫁人。我那后妈肯定不会让我爹出任何嫁妆。” 顾小楼开玩笑道,“大铭。你妹妹通哥娶啊。通哥是英雄,娶四五个没问题。” 李安通道,“你少说话。” 朱大铭道,“老大。我妹妹是很喜欢你,你想收也是好。可是我看你对她好像不太感兴趣。”事实上,李安通对什么女孩子都兴致缺缺。 李安通道,“所以你想去太学读书,谋个官职是吗?” 朱大铭道,“去郡国学也是可以的,可是郡国学收的都是官宦子弟。太学公平一点,只有有学问就可以进去。” 赵启秀一直在边上听着,道,“去太学有人推荐也可以进去,不过也挺难的。你好好读书,参加明经科考。实在不行,我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推荐你。” 朱大铭兴奋道,“秀哥!真的可以吗?” 赵启秀微笑道,“为什么要骗你?我也打算去太学。我叔叔就是龙城名儒,他可以推举两位学子到太学。” 朱大铭笑的眼睛都没了,高兴道,“那就太好了!” 李安通夹起一个饺子放嘴里,然后道,“大铭,我支持你去长安。好好读书,光宗耀祖。到时候想开店了,可以回来再开。反正你有自己想走的路就可以。” 朱大铭道,“老大。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走。这是我妈的愿望。她一直希望我好好读书,谋个一官半职。不然……不然……我也挺喜欢做生意的,可是做生意需要本钱。”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我了解。我也没什么钱,我还欠你家很多呢,而且我还天天吃你妈做的饭。”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去太学能带上大铭,那就更好啦。” 第62章 赵启秀惊讶道,“你不去太学吗?” 前辈子她去了长安,郭家的爹想安排她去太学,可是她被太学的博士拒绝了,理由是基础太差,还被羞辱了一顿。 她不仅讨厌长安,更讨厌太学。那里有诸多限制,根本不是一个真正读书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去。也许是自己对它有偏见,又也许是因为她天性不服管教。 她坚定道,“我不去太学。我也不去长安。” 顾小楼道,“为什么啊。通哥。你以前不是说你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长安吗?” 长安。长安。天下最繁华之地,可以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有趣的、无趣的、优秀的、平庸的,千姿百态。那里有最顶级的教育,最好的酒楼,最美的女人,为什么不去长安? 李安通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就在大渊村呆着,哪里也不去。” 赵启秀道,“那你为什么让我教你读书?”他一听到李安通不去长安,心中突然万分失望。 一般地方上的少年,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太学,然后做官或从军。不管怎样,都想建功立业。李安通天生神力,本事惊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淹没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 李安通道,“我觉得在家乡挺好的,我读书,是因为我不想成为文盲,跟太学没有关系。” 顾小楼忙举手表态道,“我还是那句话,通哥在哪我也在哪。” 李安通道,“小楼,你脑子灵活,没有必要跟着我。你通哥我也就只会打架,其他的一概不会。” 顾小楼道,“不要。通哥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命就是通哥救的。我就要跟着你!” 赵启秀忍不住劝道,“天遇。你天赋异禀,没有必要在这里埋没了。” 李安通听到埋没,淡淡道,“什么叫埋没?我在大渊村怎么就算埋没了?难道去到长安才算有出息?” 赵启秀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随你吧。”现在谈太学过早了一些,帮战都不一定能赢呢。 朱大铭在边上许久不做声,突然道,“老大是龙。龙潜在渊,无论在哪里,都是会飞上天的。” 顾小楼也笑道,“说得好!通哥,我们以后也改个名字吧,不要叫鸡毛店,叫龙渊店。鸡毛店顾小楼,真的挺土的。” 李安通道,“我没觉得土,就是鸡毛店李安通。” 四人吃饱了走到一边的草地上,各自躺着望天,天上的白云缓缓流动着,微风轻拂,各有心事。 04画阁叙曲(3) 下午又读了一阵子书,然后几人起身往村子里走。 晚风吹来,边上的芦苇飘荡,弯弯的山路,四个少年走到道上。 顾小楼和朱大铭在身后追闹着,互相欺负。 至于李安通头上插了根芦苇,代表自己是鸡毛店的。她又摘了一枝,递给他,“文叔。你也插上一根,代表的就是鸡毛店拉。” 赵启秀只见她微抬着头,嘴角弯弯,头上的黄色芦苇迎风飘着,看起来又是帅气又是搞笑,他本来满腹心事,忍不住地露出一个酒窝,笑出声来。 李安通道,“这么好笑吗?” 赵启秀道,“是好笑。”顾小楼等人也停下来看着李安通,也纷纷捧腹。 李安通明了,“那就每个人都插一根。不然我就揍他。”她挥舞着芦苇叫道。 三人不得已地接过,插在自己的头上,大摇大摆地朝着村子里而来。 到了村口,四人分别。她彻夜不归是常事,但这次是故意不归。到了家门口,她心中一紧张,摘掉头上的芦苇,负手小心地走进去。 家里静悄悄的,翠娘不知道去哪了。 她不在最好,免得见到了又要骂人。他们估计是知道李良被抓到城里的事情了吧。 满姨迎了出来,“少爷,你回来啦。饿不饿?” 李安通摇摇头,偷偷地问满姨,“翠娘呢。令仪令喜都去哪啦?” 满姨道,“翠娘去龙城了。” 李安通大惊,“她去城里干什么?那令仪呢。” 说着,李令仪和李令喜从里屋走出来。 李令仪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爹被抓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李安通微带着不悦道,“什么叫和我有关系?” 李令喜在旁边打岔道,“刚才我可还看到哥哥你逃课了。哼哼,我跟妈说。” 李安通烦得很,“你说就说,怕你不成。下次别想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 李令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妈急匆匆地就出去了,肯定是爹又出事了。李安通,指不定还是跟你有关。妈说了,回来就打死你。” 李安通警告道,“你别搬弄是非。”听说翠娘去了龙城,她的心平缓了一些,“我去找翠娘。你和令喜在家。” 李令仪问道,“李安通,爹是不是因为你?” 李安通转过头,这次语气有点冲,“你说什么!爹怎么又是为了我。”她心中有气,李良去孟家,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什么都跟她扯上关系! 李令仪讽刺道,“不是你,难道是别人?”村里的人都说李安通是孟无昶的私生子,所以爹才去找孟无昶要钱。至于为什么爹会养李安通,纯粹的因为爹和孟无昶达成了什么协议。后面协议被撕破了,两人这才翻了脸。 第63章 她心想,从小到大,李良对李安通是格外的好,好到让人妒忌,亲自送她去少林,凡是有一点钱全部放在李安通身上,连满姨也是如此。满姨更是天天少爷少爷的叫着。 如果李安通真的是孟无昶的私生子,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昨晚的事情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李良是因为不想把自己得意的儿子还给孟老爷,所以才出手杀人。至少为什么杀了郭管家,是因为一时错手。 爹成了杀人犯,而罪魁祸首正是这个李安通。 她不懂,爹为什么要帮孟无昶养这个私生子,也不懂既然孟家要拿回儿子,李良可以顺势要一笔钱就好,为什么又不顾别人的意愿,杀人来了事,还搞到自己还入了狱。 难道李安通真的那么好?李令喜也是爹的儿子啊,也没见他怎么爱令喜。 李安通心中正烦着,“你少把什么事情往我头上推。我可是有底线的。” 李令仪一时委屈,大哭道,“爹因为你成了杀人犯。我以后就是杀人犯的女儿,怎么跟你没关系!我嫁不出去就是跟你有关系!李安通,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爹要杀人!啊!你说啊!” 李安通平静地说了一句,“爹没有杀人。” 李令仪道,“听说都证据确凿了,屋里就他一个人,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 李安通淡淡道,“你再说爹杀人,别怪我不客气。” 李令仪道,“怎么,你还想打人吗?你也只会打人。” 李安通一脚踹翻桌子,重重的桌子被她踹到一丈外,撞到了墙上,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李令仪和李令喜被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 满姨也被吓到了,上前抚摸着李安通的背。“少爷不急。少爷不急。” 李安通指着妹妹道,“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说完,她拍拍满姨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李令仪抽噎着,本还想问她帕子给了没有,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至于李令喜则摸摸鼻子道,“姐。你不要跟哥哥吵,哥哥压力也很大的。” 李令仪道,“他有压力?有什么压力!他是凤凰,你是山鸡,你懂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还赖在这里!” 李令喜抓抓头,嘟囔道,“山鸡也挺好的呀。” 李安通气极,不知道生李令仪的气还是自己的,还是李良的。全是自己的错。前世是错,今世还是错。自己做什么都是错。 她狂跑到鸡毛地,自己的青竹还躺在那里,抄起棍子就耍了一套少林棍法,打的满天尘土,尘土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必须冷静。李令仪不懂事,自己不能和她吵,爹的事情要慢慢解决,不要烦,不能心浮气躁。可是她还是很担心…… 如今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上次孟无昶点名要放爹,这一次则不同,爹杀了人,光是廷尉查案就要好几天。 这几天,她想救人都救不出来,还不如趁着这几天做一些对爹有意义的事情。她想了一圈,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呢。 前世她没有听说赵启秀这个人,而赵启秀那么优秀,不可能就这么埋没了,那么有一个可能,就是赵启秀在五楼帮和正蓝舵的内乱中被人杀了。 所以她不仅要救爹,还要救文叔。而且擂台赛若是赢了,蓝正青就能接管五楼帮,有了五楼帮,一切都好办了。是的,一切要帮助赵启秀他们赢一场擂台赛开始。 04画阁叙曲(4) 她默默地往回走,想去找赵启秀。正好,赵启秀也来找她。 李安通问道。“什么时候去龙城打擂台?” 赵启秀问道,“你很急么?”他叹了一口气,“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到时候必然是一场血战。” 李安通道,“怎么说?” 赵启秀道,“如今跟在我叔叔身边的都是些老帮众,对他是忠心耿耿,但是毕竟年老。而左朝阳这几年把五楼帮搞得挺好的,融入了很多年轻的新血液。人数数量上的对比,加上力量实力上的对比。我叔叔正头疼呢。” 李安通知道他的意思,即使她以一打百,也打不过好几千人的五楼帮。 李安通道,“约在哪里打?” 赵启秀道,“龙城郊外龙野坡。”这种面对面的战争,只能看谁更勇猛,谁更威武。还真是的是一场血战。 李安通道,“我们去听听你叔叔他们怎么说的。” 两人走入屋里,一群人正在商量大事,全部一脸肃然,这对他们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刁老三道,“听说这次左朝阳会巢而出,连两个护法都请出来了。看来是决心要跟我们对战到底了。” 蓝正青道,“那两个人我知道,左护法叫东方豆豆,右护法叫东方苗苗。两人还是夫妻。”转头对李安通道,“这两人年轻的时候,打架可不亚于你啊。尤其是这东方苗苗,更是女中豪杰,厉害得紧。” 李安通心道,我也没说我最厉害啊。 蓝正青道,“这两人一心只维护五楼帮,我看得找个机会说服他们才好。” 毕仇道,“副帮主,这件事就交给我老毕去办吧,东方先生和我还算有些交情,不过论起来,当然还是您和他们关系好,不过您现在不适应出面。”毕老三年纪其实比蓝正青要大得多,但对蓝正青态度十分恭敬。 第64章 赵启演接口道,“叔叔。这件事,就交给三郎来办吧。” 蓝正青道,“三郎?” 赵启演道,“对。叔叔也该让他锻炼锻炼,他也不小了。” 蓝正青自然明白赵启演的意思,他是希望赵家最小的弟弟最好不要参加帮战,“好。文叔。你去吧。”又对李安通道,“你也跟着去,不要惹事。” 李安通有点不悦地想,不过是师傅而已,怎么就变成她爹似的。 他们继续商量,两人退了出来。 赵启秀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两个人。”李安通点头应是。 听说两位五楼帮的左右护法就住在龙城鸣翠坊的满春院里,相当于以妓院为家。 五楼坊的边上就是鸣翠坊,坊里又有五大院,都是上等院所,坊里小门小户的自然也很多,都在小巷里。而满春院是名翠坊五大院之首,这里的姑娘和小官人也是天下闻名的。到了满春院前,明黄的大灯点照着,翠檐朱楼,两边挂着红色绸带,一看就知是个风流之地。 李安通搂住赵启秀的肩膀,观望着一圈,小声道,“文叔。这满春楼是玩小官人的,你知道不知道?”说着还朝他谨慎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是等他们出来吧?” 赵启秀道,“你害怕?” 李安通道,“我厌恶。” 赵启秀想了一想道,“我也不太喜欢。”听说孟玉宸的相好金魁就在这满春楼。 李安通道,“这两个护法竟好男色,你有把握吗?” 赵启秀摇头道,“这满春楼不止有小官人,只是小官人比较出名。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进去吧。” 李安通道,“有事情,咱们一起。我们还是一块进去吧。” 两人正犹豫着,已经有人喊住了他们,回过头,竟然是朱大户。“文叔。李安通,你们怎么在这里?”他手里提着一盒食盒,像是要送东西。 满春院外其实人很多,但朱大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相貌出众的少年亲密地凑在那里交谈,很难不被人关注。 朱大户道,“孟少年就在满春院里呢,文叔去找他玩吗?” 李安通莫名地脸一红,上次,上次孟玉宸就说她是满春楼的那什么来着。 他妈的,这个孟玉宸! 赵启秀道,“我们不是来找他的。”想了一想,“大户,帮我们个忙,可以吗?” 朱大户不太敢拒绝赵启秀,“什么忙?” 赵启秀道,“送一封信给里面的东方先生。” 朱大户一听就明白了。谁不知道东方先生呢,能这样奢侈长住这满春院的就只有五楼帮的左右护法了。“好。”他接过信,提脚走进院中。 赵启秀道,“你跟朱大户认识?”刚才朱大户甚至都不太正眼瞧李安通,至于李安通么,也不太理他。 李安通说了朱大户和朱大铭的关系,又说了李良上次偷了朱大户衣服的事情,那件象牙白的衣服她在李良的威逼利诱下还是收下了,不过她把衣服放在顾小楼的家里。 赵启秀哦了一声,他看着她双手抱着胳膊,来回地搓着,问道,“你是穿少了?很冷吗?”她身上还穿着他的那件素净衣服,略为单薄了点。“我们去买件衣裳穿里面。” 李安通道,“不了。我带衣服了,等下实在没办法再穿。”她指指自己的背包。刚才出来,担心又要进这种地方,特意带着。毕竟赵启秀这件实在太朴素了一点。 赵启秀笑道,“你倒是心思缜密啊。” 李安通道,“你不知道,之前实在是憋屈……为了去孟府,我换了一次衣服,去天一阁又换了一次。我这辈子都没换过那么多次衣服。”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爱穿新衣服,一件衣服只要没破,她可以一直穿下去。 赵启秀微笑道,“你穿那件很好看。” 李安通道,“哪件?” 赵启秀道,“那件淡紫色。我还从没有见人把紫色穿的那么好看的。” 李安通拱拱手,“多谢夸奖,愧不难当。” 两人哈哈大笑,正聊着,朱大户已经奔了出来,“东方先生说,让你们两人进去。他不会出来的。” 04画阁叙曲(5) 李安通解开包袱,拿出衣裳,直接套在外面。 朱大户撇撇嘴,见李安通又变成个俊俏少年,忍不住讽刺道,“你爹上次偷走的那一件,你怎么不拿出来穿?”反而穿了这件浅紫色的。 李安通道,“我爹做得不对,下次还你。”她放下这一句,和赵启秀提脚进入满春院。 朱大户也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满春楼里,粉脂香鬓,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该看美人呢还是该看五彩的绸缎,宽敞的大厅里不少桌子男女相对,停杯换盏,勾脖交唇,情迷不已。 赵启秀问,“东方先生在哪?” 朱大户见李安通低下头,耳朵红红,心想还真是见不多识不广啊,“就在二楼尽头。我带你去吧。” 两人在诸多眼光中穿行,终于上了楼。二楼不同于一楼大厅,明显高档许多,廊上的丫鬟小厮都轻声走路。朱大户指着其中一个包厢道,“文叔。孟少爷就在里面,你要进去打声招呼吗?” 赵启秀道,“不了。大户,接下来我就自己走吧。麻烦你了。” 朱大户点头推门自进去了,里面传来孟玉宸嬉闹的声音,李安通的眉头皱了皱。 第65章 赵启秀道,“碰不到,别担心。” 走到走廊尽头一间亮着灯的包间前,推门而入。包厢古雅,花木扶疏,分内外两个房间,外房厅里有两个男子正坐在塌前按着节拍,在听小曲儿,几个歌姬坐在跟前。这两个男子长相不俗,风流倜傥,乍看让人移不开眼。 不是说两个东方先生都是跟蓝正青同样的年纪嘛,都是当年跟着蓝帮主打天下的,怎么那么年轻?难道他们住在妓院久了,所以还老返童? 见到两人进来,两个男子示意歌姬停止,问道,“你们找谁?” 李安通道,“我们找东方先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 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站起来,“两位先生刚出去了。” 他们不是东方先生。 这时,只听得里屋传来声响,“进来吧。”李安通和赵启秀面面相觑,挑起珠帘。 里屋已经有人端立在一株君子兰旁边,背影比刚才那两个男子更为风流,如墨的头发整齐地散在背后,“东方先生。”李安通道,“我们有事找你。” 男子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赵启秀惊讶道,“玄哥?” 李安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情况见到赵玄,萧王赵玄,字玄之,大名鼎鼎的萧王,后来在龙城起义,打着赵家军的名义,又汇集了五楼、青犊、檀乡等起义军,一起起兵攻打长安。 又被她阻在长安城外的赵玄。后面她莫名死去,也许就是被赵玄杀死的,谁知道呢。其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和何锦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人。 前世,她只听其名,今世倒是见到本人了,还真是‘缘分’啊。 眼前的赵玄莫约比赵启秀大一些,已经脱离了一些少年的青涩,看起来颇为沉稳。 李安通心想,赵玄现在是什么身份?应该还没有起兵,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条件比赵启秀好一点。但和赵启演的哥哥一样,他现在也在努力结交龙城豪族,等着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赵玄。现在就该杀了!可是她现在又不是何锦的人,谁当皇上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赵玄作为对手是很难对付,但是作为朋友,那就不一定了。 她现在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还是多交朋友少结仇吧。 她又瞥了瞥赵启秀和赵玄,两人明显认识,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正在亲切地交谈着。两人都姓赵,关系好也是正常的。 赵启秀把李安通介绍给赵玄。 赵玄微笑道,“早闻大名,今日才得一见,荣幸之至啊。”这个李安通如今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早就名声大噪了,什么事情都搞得惊天动地的。 他的态度真诚,为人谦和,和赵启秀一样,为人颇具亲和力,这些赵家人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李安通当即道,“幸会幸会。” 赵启秀问道,“玄哥,你怎么会在两位东方先生的屋子里?” 赵玄道,“我是受人所托,前来请两个先生出山。” 李安通心一沉,受人所托,受谁的托?赵玄和左朝阳关系不错,后来左朝阳的五楼帮更是帮助赵玄起兵,那么现在赵玄受左朝阳所托咯? 那今天赵玄就是来和他们抢人的。 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两个东方先生已经知道了五楼帮和左蓝舵要帮战的消息,也正在犹豫到底应该跟谁比较好。而看赵玄,应该还没得到两位先生的同意。 还好,他们还有机会。 李安通拉着赵启秀轻声问道,“文叔。赵玄不是你族兄吗?他怎么帮外人?” 按理说赵玄应该帮赵家人才对。即使蓝正青不是赵家人,可是也算是半个赵家人吧。 赵启秀苦笑,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又岂是一言半语说的清的,赵玄和他虽然是族兄,但利益为上,谁有势力就投靠谁。再说这次五楼帮和正蓝舵,势力太悬殊了。哪怕是亲兄弟,此时也要分开站队。 所以李安通选择了他,他其实万分感动。 赵启秀道,“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涉及一些利益关系,以后和你说吧。” 再说,他家和赵玄家还有一段恩怨,早年赵玄的父亲赵询也是落魄的学生,后来他的父亲赵钦升任龙城太守,就顺带了提拔了这个表堂哥,可是赵询一有了权力,当时他又娶了何贤的女儿,更加有势力,倒过来对付赵钦,赵钦就沦落为一个小小的县丞。 所以两家看似平和,关系其实都是十分表面的。 李安通勾勾眉,这其中的利益她的确是想不明白,当即也不说话。 不过赵玄说两位东方先生出去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那为什么刚才那个朱大户说是东方先生让他们进去? 难道朱大户在骗他们?为什么呢? 04画阁叙曲(6) 这时,刚才两个男子走了进来,解释道,“东方先生临走前,让我们务必请两位进来。”至于为什么东方先生会料到他们会来,就不得而知了。 其中一个见李安通俊秀可爱,还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李安通有些不悦地挣脱,态度冷淡道,“别碰我。” 李安通觉得包厢里都是一股极为不舒服的香气,和赵启秀走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你说着东方豆豆他们是不是根本不想见我们?”不然何以他们一来,他们就不在? 第66章 赵启秀凝眉道,“应该不会,叔叔说东方先生跟他是老朋友了。” 李安通心想,这赵玄诡计多端,文叔性情温和,两人相争,文叔必然会被欺负,等一下自己要保护好他。 没成想此时,赵玄突然开口道,“天遇兄弟。” 李安通正想着事情,猛地抬起头,“什么事情?”这赵玄突然喊她干什么。 赵玄见她面色不虞,仍然道,“廷尉大人的公子梅良哲正在满春院,反正东方先生还没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声招呼?” 赵玄是好意,如果自己能和廷尉大人的公子结交,爹的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是她不行啊,之前和孟玉宸闹得那么僵,梅良哲和孟玉宸又是一伙儿的。 过去了,不正是自讨苦吃嘛。 赵启秀道,“我帮你去说说看。他们应该就在隔壁。”刚才朱大户就进了那个包间,孟玉宸在那里,那梅良哲肯定也在。大家都是同学。 那天欢送日,梅良哲也是在的,故而他也见过李安通。所以李安通出面的确不太好。 而且他知道李安通的担忧,之前李良状况就不太对,还没看大夫呢,就又被抓了进去。帮战又在几天后,李良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呢,得趁现在赶紧打一声招呼。 李安通想了一会儿,自己的确是不想看到孟玉宸他们,主要是怕自己忍不住揍他们,坏了事,“那你去。我在这里等你。若东方先生来了,我会帮你说。” 赵启秀微笑地点点头,“玄哥,我们走吧。” 两人一出去,李安通坐在椅子上,更加心神不定。在那里听曲的两个男子对她道,“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啊?我们叫怀之,怀义。” 李安通心不安,胡诌了一个名字回道,“陈疆世。” 刚才拉李安通袖子的男子怀之表扬道,“陈疆世,这名字好啊。” 李安通道,“东方先生为什么把你们安排在这里?” 怀义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就叫我们陪着你们。对了,你和赵玄赵公子是什么关系啊?玄爷可是我们这里的红人,整个五楼坊都知道他。” 李安通道,“没关系。” 怀义道,“那为什么刚才玄爷会找你说话?”不仅是帮她说话,还热脸贴冷屁股呢。这李安通一身寒气,完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脸上写着四个大字——“都别惹我”。 饶是如此,赵玄还是没话找话,还提议一起去找梅良哲。赵玄是什么人,这李安通也敢这么怠慢。 李安通倒没想那么多,她前世就因为这副臭脾气得罪了很多人,重活一回已经收敛了很多了。但不自觉地还是散发出这种气质来,其实就是“离我远一点”,但外人看来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再加上前世和赵玄交手多次,吃了他很多亏,虽然最后凭着自己的狠勇扳回了一局,但对赵玄的印象还是不太好,故而脸才会这么的臭。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怀之怀义不敢再问,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着。 李安通心道,这怀之坏义看样子只是满春楼的两个普通男宠,举止轻浮,浓妆艳抹,孟玉宸竟然把她看成这种人……怄气!她可是李安通啊。另外文叔不会有事吧,毕竟是为了她而去的。 她心中挂念,就起了偷看的念头,跃出窗台,爬到满春楼的屋檐上,到了梅良哲他们的包厢的上面,掀开一个瓦片,朝下望下。 跟之前一样,为首的是孟玉宸,其余很多人之前她都在天一阁见过。赵玄和赵启秀是迟来的,坐在下首。与那次在天一阁不同,这次这些人的手中都有个美人在怀,大部分是女子,只有少部分是男子。 孟玉宸身边这个,想必就是东魁了,巴掌脸,大眼睛,纤瘦,腰细,简直跟个女的一样。这孟玉宸真是变态,喜欢这种亦男亦女的。 只听得孟玉宸问道,“玄哥、文叔,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坏了雅兴,也叫一个呗,费用我包了。”这话等于跟赵启秀说的,谁叫这个乖宝宝很少来这种地方呢。 赵玄微微一笑,拒绝道,“不了,等下喝一杯就要走,还有事情呢。” 赵启秀道,“我也是。” 孟玉宸推开身边的男子,“文叔。你快要过生日啦,过了生日就满十六。还没有开过荤吧?”他想起之前赵启秀和李安通亲密的样子就有些来气,不知道气赵启秀还是在气李安通。 再说,凭李安通也配?凭什么赵启秀可以和她那么好?那自己也对赵启秀那么殷勤,却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今日看到赵启秀来,心中不似往常那么亲热,存了几分戏弄。 这样当众说赵启秀,有些人憋不住地笑开了,“文叔,这样可不行喔。” “就是啊,文叔。今晚就破例来一次嘛。” 赵玄帮着说道,“文叔不是随便之人。子丽,别欺负他。” 孟玉宸心道,他不是随便的人?他就是随便的人,随随便便和李安通好了。他和妹妹孟芝夏一样,也很喜欢赵启秀,但两人喜欢的情感不太同。孟芝夏是男女之情,他对赵启秀,则有一种亲密感。 他一直以为赵启秀跟他才是知己,现在他却这么轻易地就背叛了自己。 赵启秀装作没听到孟玉宸等人的话,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梅良哲道,“梅少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第67章 对面的少年乍看就是很普通的纨绔子弟,人还在那里笑着,见赵启秀突然转向自己,点点头,“好啊。” 赵启秀指指外面,“我们出去说罢。” 梅良哲站起来,“那我出去一下。” 没想到这时,坐在桌尾的朱大户突然高声道,“文叔!李安通不是来了吗?为什么要你说?” 04画阁叙曲(7) 听到李安通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孟玉宸本来还算和颜悦色的脸瞬间就变了。 “他来了?人呢?”他咬着牙道。上次要不是他爹拦着,他就叫人打死这臭小子。 今天人来了,正好,一起解决了。 他大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转头问赵启秀道,“他人呢?” 赵启秀道,“子丽,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找他做什么?” 孟玉宸道,“你告诉我,他人呢?”他走上前,抓住赵启秀的衣襟。 赵启秀挣脱他的束缚,“他已经走了。我找梅公子说几句就走。”转头对梅良哲道,“梅公子,我们出去说。” 梅良哲偷瞄了脸色难看的孟玉宸,跟着赵启秀往外走。 孟玉宸满腔的愤怒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明明在和李安通多次的交手中是他赢了,可是李安通就是对他那么不屑,蛮横,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在大鱼村甚至还敢挑衅他! 他一把拉过赵启秀,把他重重推到墙上,道,“文叔!我问你李安通呢!”赵启秀是一个让人发不起火的人,因为他温良谦逊,让人没有发火的理由,但是李安通有。 众人都微觉孟玉宸的失控,子丽不太对劲啊,一提到李安通,他就止不住地发火,而且还是对赵启秀,这算是第一次吧。 赵启秀平和地看向孟玉宸,也问道,“子丽,你怎么了?”明明让李安通下跪的人是他,之前还打了李安通的爹,李安通还没报仇呢,这孟玉宸倒率先发火了。 孟玉宸也惊觉自己的失态,主要是他和李安通梁子早就结大了。加上最近李良又杀了郭管家,爹还不知道怎么跟长安郭家的人交代呢。那可是长安郭家,就是踩死只郭家蚂蚁,也要报备一下。 他松开赵启秀,有点泄气,放他们出去说话。 李安通在上面看着,心道,如果文叔被打,自己要立马跳下去救人,把孟玉宸给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但见他们虽然剑拔弩张,终究还是没有打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她望着孟玉宸又恢复一脸笑容,春风得意,嘴里小声自言自语,“你别急,孟玉宸。等老子打完帮战,救完文叔,我们的恩怨迟早有一天会了结。” 她从屋檐上悄悄地爬下来,但窗子太多,也不知道该往哪一个,随意挑了一个房间蹑手蹑脚地扣住边框,一个躬身,像猫一样地钻了进去,平稳地跃在地上。 这房里就一男一女,男的正在脱外袍,估计有三十来岁了,矮墩墩的,长相极为猥琐,满脸的麻子,而女子躺在床上,相貌清丽,十分喜人。 这男人在□□吗?那她好像坏了他的好事。 可是为什么床上的那个□□双眼紧闭,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 李安通鄙视地想,也许他们喜欢玩这种游戏吧。 刚准备进入正题的中年男子听到动静,猛地转过身,见是貌美少年,没想到没有大怒,反而吓得直接软倒在地,跪在李安通面前,结巴道,“通……通哥。您您……您怎么来了?” 李安通停住出去的脚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怎么又是个结巴。她遇见的结巴有点多啊。 男子也错愕道,“通……通哥。你……你忘记我了?” 李安通环抱着胸,看他态度诚恳殷勤,反问道,“你谁啊?” 男子道,“通哥,你真的没印象了?”中年男子叫金素,是孟府的总教头,也是五楼帮的人。之前李安通打垮了孟府三十个护卫,其中就有他,他还是这些护卫的老大。 打架刚过去不久,李安通没理由不记得,只是她重生过,自然没有印象。 李安通摇摇头。 金素见她忘记,心中不由地窃喜,那天自己被打败的太快,李安通一脚上来,他就被踢飞了好几丈……他是左朝阳左帮主推荐给孟无昶当教头的,后来因为被李安通打败了,所以护卫的工作也没了。 所以现在他若能抓到李安通交给左帮主,那不是可以将功补过吗? 他眼珠了一转,心想这李安通打架很好,城府心计是半点都没的。 李安通伸手扣扣边上的桌案,示意他回神。 金素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笑道,“通哥。我是金素啊。之前被你打败的孟府教头金素。”他介绍了一遍自己,然后把对李安通的滔滔敬仰之情细数道来,说的天花乱坠。 李安通听着颇为悦耳,她不否认,自己还是一个挺爱听好话的人。 金素又道,“通哥。你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啊?”刚才直接从窗台中翻进来,这身手,这天一阁比普通的楼都要高,一不小心,可要摔死人呢。 李安通心想,你是五楼帮的人,和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没事。我走了。” 金素拉住李安通的袖子道,“哎。通哥。我愿意跟你啊,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您说说吧,别跟我金素客气。” 李安通皱眉有些不耐道,“我没什么事情。我要走了,你再拦着,小心我不客气。滚。” 第68章 金素咽了一口唾沫,这李安通年纪小小,一腿踢过来那可疼,连忙摆摆手,“不敢不敢,通哥请。” 李安通又想了想,指着床上的女子,问道,“这女的为什么闭着眼睛?” 金素道,“哦。她刚才喝醉了。通哥喜欢吗?喜欢给你了。” 李安通嗤了一声,不屑道,“你玩过的女人,我才不要。”她不耐烦地举举手,“我走了。”她刚准备离开,金素突然死死地扯住她的袖子。 她吃了一惊,为了挣脱他,一掌击在金素的手臂关节处。金素痛的喊了一声,拉扯地更紧了,连续击了好几次,金素就是不肯放手。 李安通没办法,直接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只穿着赵启秀给她的素白袍子,然后厉喝道,“金素,你想干什么!” 金素再次上前,扯住她的素白袍角。李安通被惹恼,左手一拳,右脚用力横踢,人被她踢飞起到了柱子边,柱子被撞得出现了裂痕。同时,她的素白袍子也被扯走了。 李安通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不知道这金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床上的女子稍稍动了一下,揉揉眼睛地坐起来,然后看着一脸茫然的李安通,呆望了几秒,突然惊声尖叫,“色狼啊——” 李安通呆立在那里,皱着眉,色狼,谁? 04画阁叙曲(8) 女子喊完,接下来金素也大喊道,“抓色狼啊,抓色狼……” …… 李安通被喊得云里雾里,她为什么会变成色狼? 动静震动了整个满春院,也传到了孟玉宸等人的包厢里。 “子丽,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听说有个女的被一个色狼差点奸污了。” 赵启秀走后。孟玉宸心中正失落得很,“哪个女的会这么傻?” 紧急着孟府的随从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吓得颤抖道,“少爷,大事不好了。”然后凑到孟玉宸耳语了一番。 孟玉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蹭的站起来,“你说什么!”妹妹为什么会来满春院?他双手握拳,一把推开众人,气冲冲地向事发地点而去。 而赵启秀回到东方先生的房间,半天等不到人,李安通也不知所踪,正纳闷着,听说那边发生了色狼事情,作案的还是个俊美少年,心中一沉,也前去查看。 赵启秀到了的时候,房里房外已经围满了人。他一进门就看到李安通坐在桌边,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身形纤瘦,摸着额头,也没有茫然失措,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仿佛是个看客。 金素在那边大声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认定了李安通迷晕了孟芝夏,企图行苟且之事,被他及时撞见,所以芝夏小姐还是清白之身,而李安通十恶不赦,罪大滔天,是奸邪之徒。 边上的人小声道,“这少年也很好看啊,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你们不知道,这人就是之前来孟府求亲的李安通,孟老爷不答应,这才出此下策啊。听说她的爹最近还杀人了呢。一家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赵启秀走到她跟前,李安通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赵启秀道,“你别担心。” 李安通冷笑道,“我担心什么?又不是我做的。” 孟芝夏已经到了内屋由人陪着,只是一劲儿的哭,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衣衫不整的李安通,不是李安通又是谁呢?更何况,之前父子俩来她家闹过事。 李安通刚说出又不是我做的,那边孟玉宸等人已经到了。孟玉宸冲开人群,重重地关上门,大步走到李安通面前,轻松地抓起她,把她放墙上撞,“李安通!你敢动我妹妹!你他妈的有没有人性!”他挥舞着拳头就要落下去。 她一手接住,淡淡道,“放开。” 孟玉宸被她抓得动弹不得,气极,想用脚踢,又被抓住,还有一只左手,想掐她的脖子,李安通瞬间全部松手,一脚踢了过去。 她不打架,并不代表她会乖乖地被人打。 “我叫你放开。你没听懂吗?”她刚才那脚没用力,再用点力,把人踢伤了,今天她就更别想走了。说着还拍拍自己的中衣。 赵玄在边上拿了件衣服,递给李安通,“这是我的衣服,安通兄弟不介意的话,先穿一下吧。” 李安通接过,“多谢。” 紧接着,那边内屋又传来消息,婢女匆匆赶过来,“少爷,小姐想要自尽。正在闹着上吊呢。” 孟玉宸急道,“我去看看。”他又走回来,“文叔,你跟我一起去吧。” 赵启秀想了一下,“好。” 两人跟着进了里屋,里面只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李安通换好衣服,走到金素面前,拔出腰间的匕首。匕首她之前给顾小楼买了一把,也给自己买了一把。当着一干人的面,她将其重重地插进硬木桌子里,“你告诉他们,真的是我绑来孟小姐吗?” 金素打从李安通走过来,已经吓得不行,摇摇头结巴道,“不,不不不是你,那那那是谁啊?” 李安通勾唇,“你如果撒谎,你知道后果。” 金素也不是被吓大的,“李安通,你当日来求亲,见孟小姐貌美,自己得不到她,所以心生歹念,也是情有可原的。你现在做了这些事情,为什么又不敢认呢。” 李安通轻笑地点点头,又把匕首拔起插回自己的腰间,“好。我记住了。” 第69章 赵玄感慨她的手劲之强,刚才也没见她多用力,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安通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她的冷淡,让赵玄稍稍受了点刺激,她这是不相信他。不愿意告诉他吗?自己好不容易想关心别人,居然被人拒绝了。 等着里屋哭声渐止,赵启秀和孟玉宸才脸色凝重地走出来。 赵启秀走到李安通面前,拉过她,“我跟你单独谈谈。” 李安通跟着走到一边,“那个孟小姐怎么说?” 赵启秀道,“她认定是你。” 李安通轻笑出声,嘲讽道,“认定是我?她眼瞎吗?谁碰过她,她不会不知道。我李安通看起来像是饥不择食吗?非得选她下手?” 她的话语被孟玉宸听到,孟玉宸又有些动怒。 孟芝夏这次是和表妹宋莹心偷跑着出来玩的,表妹跑得没影,孟芝夏没办法,只得来这满春院找哥哥孟玉宸,人正坐在房间里等着,才喝了一杯茶,就不省人事了。 赵启秀道,“你刚才在哪里?去做什么?最好可以有人证明你的清白的。” 李安通道,“屋顶上偷看你们。” 赵启秀愣了愣,“你说什么?” 李安通道,“我怕你有事。”她把自己刚才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道,“这是凑巧。谁知道这金素居然敢陷害我。” 赵启秀道,“问题不在于金素,在于孟芝夏,她咬定是你。” 李安通烦躁着抓抓头,“她晕倒的时候,肯定有所感觉,手感触感完全不一样,她就没点感觉吗?”她伸手摸住赵启秀的脖子,“我的手感,和金素的手感,肯定是不一样的。” 赵启秀冷不丁被她冰凉的手摸了一下,心道她的手好滑,耳朵猛地一红。 众人看着两人商量着,孟玉宸还看到两人的亲密动作,又想到妹妹的名节被李安通所毁,偏偏又打不过她,抓起一个旁边的茶杯,敲碎,抓起一片朝着李安通那边飞去。 李安通正在认真地思烤,碎片迎着她的面而来。她伸手去挡,碎片割破了她的手,登时献血直流。 04画阁叙曲(9) 李安通顾不上手上的献血,大步走向孟玉宸,用满是献血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恨恨地撞在墙上。 她能拎得动一百八十斤的申屠斌,孟玉宸更加不在话下。 众人纷纷上前打算阻拦。 李安通用力扣住他的脖子,淡淡道,“你再惹我,下一次就不是那么简单放过了。” 孟玉宸勉强勾出一个嘴角,挤出几句话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李安通稍稍用劲,“你以为我不敢么?” 孟玉宸道,“你杀了我,我爹就不会放过李良。你不是想知道李良过得怎么样吗?” 李安通的手渐渐地松了一点。 孟玉宸道,“不敢动手么?我死了,你爹也别想活。我谅你也没这个本事动我!” 李安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猛地放下他,“叫你妹妹出来,我当面跟她对质。” 孟玉宸咳嗽了几下,“她为什么要见你。反正她已经说了是你。你还想怎么样?” 李安通冲着里面喊道,“孟小姐不敢见我,是觉得自己冤枉我了么?” 里面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才见一个少女凄凄楚楚地眼泛泪光走出来。她不太喜欢应付女孩子,身边的女子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完全不如顾小楼他们来的简单直接。 孟芝夏低垂着头,看起来十分娇软可怜,轻声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旁边的人都言李安通有些过分,你侮辱了别人,还敢跟女孩子对峙。毕竟虽然事情没成,但名声已经坏了。 李安通问,“你确定是我对你图谋不轨吗?是我的手?是我的嘴?是我的重量吗?”她和金素相差不知多少,金素是个成年男子,而她瘦弱得不行。 孟芝夏脸色一变,再次痛哭流涕,一句话也不说地又奔回了里屋。 孟玉宸急得大骂道,“李安通,哪有你这么对峙的?”这个人到底懂不懂女子的贞操比什么都重要啊。 正在这时,刚才的男宠怀义怀义敲门走了过来,“三位,东方先生已经来了。” 李安通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先去,这里我自己处理。” 赵启秀道,“我先等你处理好。”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道,“我这边处理不好了。”她也搞不懂到底孟芝夏抽什么风,哪怕是被下药了,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吧。为什么死咬着她,这孟小姐不是最讨厌她吗? 这时赵玄已经提脚先出去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身边已经跟了两个中年人,一高一矮,一美一丑。男子形相清癯,丰姿俊爽,湛然如神,女子则鼻孔突出,嘴唇肥厚,相貌丑陋。 东方豆豆道,“夫人。你去说说吧。”东方夫人点头道好,走到李安通身边,眨眨眼睛道,“小子。我会帮你的。”说着就走入里屋。 孟芝夏正哭着,猛地转过头,见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走了过来,吓得她又是大哭。 东方夫人和颜悦色地坐下来,拍拍她的背,柔声道,“别哭啦。我问你,真的是李安亭□□了你吗?”李安通毕竟是蓝正青的徒弟,人品应该不会差啊。 第70章 孟芝夏摇摇头,只是哭,伏在桌上,肩膀耸动,看起来十分娇柔。 东方夫人道,“这件事你必须要说服你爹既往不咎。” 孟芝夏猛地抬起头,蛾眉倒竖,怒道,“他欺负了我,凭什么要我既往不咎!” 东方夫人突然冷峭起来,道,“因为那个迷晕你的人不是他,是金素。你明明知道,却还是咬定了李安通!孟小姐未免太狠毒了吧?” 孟芝夏脸色一变,结巴道,“你你……你说什么!” 东方夫人道,“我们看到了,金素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不止我们,还有一些人都可以作证。满春楼里那么多双眼睛呢,你以为你真的能瞒得住大伙儿的眼睛吗?” 孟芝夏停在那里,狐疑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妇人容貌丑陋,气质却颇为沉静,现在看也不算很丑。 东方夫人道,“你不用管。我和外子还有要事,没空在你这里浪费时间。” 孟芝夏突然也闪现一种不属于少女的单纯,眼泪一收,微仰着头,“我就冤枉他,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说你看到,我也可以找人说他看到。重要的是,我怎么说,不是吗?” 东方夫人皱眉道,“你就是要冤枉定了他?是不是?” 孟芝夏道,“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个恶心的三十岁男人差点……我以后怎么嫁人?李安通再怎么样,好歹长得不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朝着最有利的方向走!” 东方夫人道,“今天的事情,能压下去是最好,再那么闹大,对你没有好处,你不懂吗?你要冤枉李安通,随你,但你必须放过他,否则这事就没完。” 孟芝夏道,“我若不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维护他!”她泪水涌出,呜呜地哭道,“今天的事情,我的名节已经败坏了,没有人会要我了。” 这个女孩又哭又闹,东方夫人一时也一筹莫展。 她和丈夫听说蓝副帮主蓝正青还活着,立马决定投靠他,刚才就是去找他了。没想到刚回到满春楼,就听说了这种事情。 他们知道这李安通是蓝正青新收的小徒弟,刚才好友还跟他们炫耀了很久……可见其喜欢程度。 这满春院虽然不归他们夫妇管,也毕竟也是五楼帮的地方,他们又是护法。若是李安通在这满春院出了事,他们怎么跟蓝正青交代? 本来她心想,这孟芝夏不过是个小女孩,吓唬吓唬应该就没问题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心思会如此恶毒,一点也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喊打喊杀还行,论起心计城府,又怎么会是从小生长在深在大院的孟芝夏的对手。 东方夫人满脸无奈地走出屋子,朝着丈夫摇摇头,又对李安通道,“孩子。我劝不了她。” 这时,赵启秀道,“我去试试吧。” 04画阁叙曲(10) 孟芝夏还在哭着,又见有人进来,大哭道,“你还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听见脚步声不对,她转过身,见是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委屈得不行,放声大哭。 赵启秀坐下来,把帕子递给她。 孟芝夏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停下来,抽噎道,“你是来帮李安通说话的吗?” 赵启秀摇摇头,“不。我是为你。” 孟芝夏道,“真的么,你别骗我,”她又恢复成一副少女清纯的模样。 赵启秀笑道,“当然。你是我的芝夏妹妹啊。我当然会为了你。” 孟芝夏低下头,“文叔。我刚才好害怕。我……我还是……”她欲言又止,他应该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吧。 赵启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啊。你别怕,我在这里。” 孟芝夏雪白的脸晕红,赵启秀一直以来都是疏离淡漠,今日看来那么温柔啊,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赵启秀又柔声道,“我现在需要李安通,你必须放他走。过几天会有一个帮战。李安通打架很厉害,等帮战结束,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么?” 孟芝夏想了一下,“好。我听你的。” 赵启秀拍拍她的手,站起来,孟芝夏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个文叔……”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恶魔,瞬间变成个含春的少女。 “怎么了?” 孟芝夏道,“我这样,你……你还要我吗?” 赵启秀轻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又没有被他碰到。” 孟芝夏抬起头,眼前的少年,相貌那么英俊,气质那么儒雅,家世背景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他刚才居然在跟她示好。孟芝夏情动不已,颤抖地把脸贴了在他的手背上。 他温柔地推开她,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脸上停了一会儿,轻轻滑过,再慢慢收回,才道,“我先出去了。我就带着李安通先走了?嗯?” 孟芝夏点点头道,“好。我会去大渊村找你的。”她想了一想,又低下头,找他可能不太合适,“或者你来找我。” 赵启秀嗯了一声,提脚走出去,对东方夫妇和李安通道,“我们走。” 孟玉宸刚想阻拦,就被里面的孟芝夏喊住了,“哥哥。你进来。” 孟玉宸走进去,质问妹妹道,“你就这么放过那小子?” 孟芝夏还沉浸在刚才的浓情妾意中,微笑道,“反正他逃不掉。” 第71章 孟玉宸揉着额头,跟着坐下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应该趁这个机会抓住李安通吗?” 孟芝夏道,“可是你又抓不住。反正我们迟早会杀了李安通的!”最后一句话加重了力道。她擦擦眼泪,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不知道刚才在赵启秀那里自己看起来如何。 她自然知道那个人不是李安通。可是她也说了,与其被金素,不如被李安通。 反正冤枉人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以前经常这样干,她才不管这对李安通会造成什么影响。她只要想到赵启秀对她心生怜惜,她的心就愉悦得不行。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李安通跟着他们重新回到东方先生的房内。 东方豆豆道,“哎,都坐,都坐。”他推开椅子,让妻子先坐,又给妻子端了一杯热茶,动作小心,十分呵护。 看一个俊美男子对一个丑陋的女子这么殷勤,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单看这东方豆豆,决计想不到他的口味竟然会如此独特。又因为他长得十分风流,身材高大,估计有八尺多。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丹凤眼微勾,薄嘴唇,一笑似可颠倒众生。 只听得他对赵玄道,“赵公子,我们夫妻两人已经决定协助正蓝舵,你回去告诉左帮主吧。” 赵玄微笑道,“东方先生,左帮主已经知道了,他说这些年你们夫妻二人大隐隐于楼,不问世事,不处理五楼帮的事,他都已经猜出,你心中还有蓝帮主。” 东方豆豆叹息道,“蓝帮主对我们夫妻二人恩重如山,我们想忘也忘不了啊。”说着,抚住妻子的手。 赵玄道,“我今日只是一个说客,左帮主让我告诉两位,请你们务必记得蓝帮主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东方豆豆猛地一惊,之前听说蓝正青还活着,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妻子前往见他,本来想问个清楚,但一见面,看到相貌跟蓝帮主有八分像的蓝正青,什么深仇大恨都忘了。 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 赵启秀问道,“东方先生,蓝帮主当年是被什么人所害?” 五楼帮是大帮,已经存了二百多年,西宋开国的时候就有了,到了蓝帮主蓝正龙手里更是达到了顶峰,帮众有几万人,而蓝正龙却在他最鼎盛的时候被害。 刁老三说蓝帮主是被左朝阳所害,而左朝阳却说蓝帮主是被叔叔蓝正青所害。他自然相信叔叔的为人,可是对事情的另外一个版本也要了解清楚。 东方豆豆叹了一口气,和妻子对望了一眼。 东方夫人道,“这些往事就我来说吧。当年我还是只是一个街头摆摊子的人,我一个人生活赚钱,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似沉浸在往事中,继续道, “龙城大部分野摊都要交保护费,那天正好是蓝副帮主带人来收。我当时心情不太好,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才发现原来我这么能打架…… 蓝副帮主见我打架好,做主把我收入帮中。但帮中从未有过女子,所以在这一点上,蓝副帮主算是我的领路人。于是他建议我先女扮男装,因为相貌太过普通,竟也没人发现,但后来还是被某个人发现了。”说到这里,她的脸染上一点红晕。 李安通问道,“是东方先生吗?” 东方夫人道,“是。但是我相貌普通,而夫君乃帮中有名的美男子。于是他是成了帮中唯一喜欢我的人,而这是她所不允许的。” “她?”李安通道,“她是谁?为什么不允许?” 04画阁叙曲(11) 东方夫人道,“她就是蓝帮主的夫人,戚无双。当时喜欢戚夫人的人有很多,当时五个舵的舵主,有四个都喜欢夫人。其中就有现在的左帮主左朝阳,还有帮主的亲弟弟蓝正青。 除了夫君,他的眼光独特……” 李安通听到此,心中感慨,世人都爱美,却忘了没有丑,哪来的美。也许东方先生也是深谙此理的人? 东方夫人继续道,“关于左朝阳和蓝副帮主喜欢戚夫人这件事,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两人大打出手,似乎正是为了戚夫人而争吵。” 这时赵启秀问道,“他们打架一定是为了戚夫人吗?” 东方夫人顿了顿,“这个……帮中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因为戚夫人争风吃醋,于是在各种事件上都暗中较量。” 赵启秀伸出手,“请继续说。” 东方夫人多看了赵启秀一眼道,“那一天,戚夫人为了夫君的事情把我叫进房里,问我:夫君喜欢我什么。我当时很是自卑,也不太敢相信夫君竟然会喜欢我。 故而她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她见我毫无斗志,挥挥手也就让我出去了。 我出去后,也没有走远,回去怕夫君问东问西,就在房门外的假山间坐着,隐在草木中,想起自己身世凄惨,无父无母,相貌丑陋,除了会打架,一无是处。前途更是渺茫,独自在那暗暗落泪。” 李安通抬起头,看着眼前说话的女子,她说这些话,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自卑和伤感,极为平淡地说出,好似在说别人一样。 东方夫人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我听到一个急猝的脚步声,抬起头,便见蓝副帮主从戚夫人的房里趑趄地逃出来,神色慌张。 第72章 后来很多人都来了,我这才知道蓝帮主已经被刺身亡,正好死在戚夫人的房间里。当时帮里的人都说这蓝正青杀了蓝帮主,而我也目睹他从房间里逃出来。” 东方豆豆道,“后来蓝副帮主就消失了,这几年,我们才听到他的风声。刚才和妻子去见他,发现当年那个英俊的男子,身材变得异常的消瘦,佝偻着背,头发变得稀疏。” 他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叔叔当年可是比我还英俊的头号美男子。” 此话一出,三人都大惊。这十几年,蓝正青必然经过了一段非人的时光,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搞笑的样子。 赵启秀听完,大为感慨,没想到自己的叔叔竟然还背着这样一桩血案。如果人不是他杀的,他一背就背了十多年,这些年,还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和自己辛苦经营的帮派被他人所占。 赵玄道,“所以不知道两位前辈怎么看,难道真的要跟着杀害蓝副帮主的人一起么?” 李安通道,“当时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蓝副帮主确是杀害蓝帮主的凶手吗?没有证据,也许只是片面之词。” 东方豆豆叹了一口气道,“当时其实还有一个人亲眼见到,那就是戚无双。可是蓝帮主死后,她也消失了。蓝帮主是死在她的房间里,那晚,她躲在屏风后面见证了一切。” 两位提及往事,又有些犹豫,到底应该相信自己的好兄弟蓝正青,还是该相信左朝阳? 赵启秀见两位为难,道,“两位先生没有必要为难。叔叔来之前也说了,两位先生可以自己选择,愿意相信谁就相信谁。” 东方夫人微笑地看着赵启秀,“你很好。我也有一个孩子,也跟你一般大。”说着,眼底一阵落寞。东方豆豆握住妻子的手。 三人从两位先生的房里退出来。 赵玄微笑道,“那文叔、安通,下次再见了。” 李安通道,“慢着。”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扔给赵玄,“还你,谢谢。” 赵玄手里拿着她给的衣服,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李赵两人走出满春院,都有点气馁。人没说服成,本来两位先生都打算跟蓝正青了,又被赵玄一句话给逆转了。 蓝正青说两位东方先生在帮中极有威望,尤其是东方豆豆。如果得他们相助,还是能撼动一部分左朝阳的势力的。 赵启秀道,“走吧,我们去买衣服去。” 李安通无奈道,“又买衣服啊。” 赵启秀微微一笑,“你跟衣服有缘吧。” 两人去到一家衣服铺子前,满屋子的绫罗绸缎,掌柜还拿出了女孩子的衣服,李安通有些尴尬。 赵启秀道,“他是男孩子,拿些男孩的衣服。” 掌柜嘴里念念有词地从里面拿出一些少年的衣服,指着一件辰砂色的衣裳,对李安通道,“公子天生珠玉,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李安通只觉得这个颜色有些红,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要这个藏蓝的就好。” 赵启秀拿起比对了一番,“是挺合适的,不然都买吧?” 李安通刚想拒绝,赵启秀已经掏钱买下来了。 李安通换上那件藏蓝色袍子,清爽利落帅气,嘻嘻一笑,“适合我。” 又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跟衣服有仇,之前是不停地换,现在则是被人撕。对了,你跟那个孟小姐说什么了,为什么她会突然决定放了我?” 赵启秀只顾地往前走,淡淡道,“我说你喜欢男孩子。” 李安通停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愣在那里,微张着嘴巴。 赵启秀转过身,见她一脸傻傻地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又走回来拉她,“就知道你会这个表情。” 李安通合上嘴,推开他的手,恨恨道,“一点也不好笑。我平生最恨男色。”她必须严厉地告诉赵启秀,前世就是没那么严厉,导致了蛮多人误会。 谁叫她长得柔和,女性子喜欢倒也罢了,男孩子也喜欢。反正她就是有些吃不消。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跟孟小姐说,先让你去打帮战,然后再来了结这件事。” 李安通道,“那就是没解决了。你相信我会对孟芝夏下手吗?” 赵启秀摇摇头道,“当然不会。”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算了。现在我们去哪?”刚才的衣服铺子就在鸣翠坊边上,所以他们还没走出这片热闹区。看着这万家灯火,她又产生了何去何从的感慨。 赵启秀道,“我们再回去。” 李安通豁然明白,文叔还没放弃,道,“你说得对,必须拉拢他们为止。” 赵启秀摇摇头道,“不是。我想去听真正的版本。你不想听吗?” 李安通道,“你说刚才东方夫人没讲完这个故事?” 赵启秀道,“是啊。走之前东方先生给了我一个眼神。东方夫人又说我长得就很像她的孩子,这些应该都是暗示吧。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看看。” 两人说着,重新回到满春院,这次没有赵玄,也没有孟玉宸,只有沉沉的月色,熙攘的亮着灯火的楼。果然房里东方夫妇还在等着他们。 赵启秀道,“东方叔叔,请讲另外一个版本吧。” 04画阁叙曲(12) 东方豆豆道,“你小子很聪明。很好。” 第73章 这时,东方夫人也走出来,看到两人,微笑道,“他说你们会回来,我还不信。” 李安通耿直道,“是文叔要回来,不是我。” 东方夫人微笑道,“当年戚无双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污蔑了蓝副帮主。因为她想和左朝阳在一起。” 李安通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戚无双污蔑了蓝副帮主?”刚才他们的口吻好像是说人是蓝正青杀的,现在又说蓝正青是被污蔑的。 东方夫人叹一口气,又道,“因为我们相信正青的为人,他是不可能杀人,尤其杀的那个人是他最尊敬的大哥蓝正龙,而且不会这么蠢,选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她对赵启秀道,“你叔叔博学多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那时帮中对他的评价很好,他也没有理由杀了蓝帮主。” 东方豆豆也接道,“我们刚才这样说,是为了降低左朝阳的心防。赵玄和左朝阳是一块的。左朝阳这个人心狠手辣,这次帮战他必然会使用阴谋诡计。” 李安通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选择住在这满春院?”他们看上去感情极好,为什么要住这里? 东方夫人道,“这些年左朝阳一直在逼我们出山,我和夫君情深义重,每日却要见形形色色的男子和女子。我们和刁老三一样,都在忍辱负重,等着蓝副帮主出山的那天。我” 两人听完,起身就要告辞,东方夫人对赵启秀道,“孩子。你过来。” 赵启秀走上前。东方夫人的两行清泪流出,“我以前也有个儿子,跟你一样又聪明又帅气。”说着,整个人开始不住地颤抖,意欲晕倒,东方豆豆忙扶住妻子。 离开满春院后,满天星光,一地月光,夜色繁华,两人找了个客栈休息,准备明日再回大渊村。到了客栈,洗漱完,两人各自躺在床上休息。 李安通问道,“刚才东方夫人提起她儿子的时候十分伤心,是什么事情?”刚才的东方苗苗好似遭受了极为巨大的创伤,整个人都在发抖。 赵启秀道,“听叔叔说他们以前有过一个儿子,长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自戕了。” 李安通问道,“为什么自戕?”她听到自戕心里莫名得不舒服,自戕,该是多大的事情才会这样做。 赵启秀道,“好像说是没人理解他,东方先生和夫人又被困在满春楼里,孩子跟着左朝阳他们,时间一久,就出事了。” 李安通默然良久,心道,两人为了坚守自己心中的道义,不得不被困于此,连自己的儿子都牺牲了,这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哪怕证据对兄弟不利,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兄弟。 自己对爹又有几分信任?李令仪在责问自己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动怒,还不是因为害怕爹真的杀人。难道在自己心中,爹就是那么一个会杀人的凶手? 如果是她杀人呢?她想,爹一定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吧…… 过了一会儿,李安通才道,“明日,我想去一趟廷尉府看我爹,你今天帮我和梅公子说了吧?” 赵启秀嗯了声。 黑夜中,两人分睡两床,有他在,李安通心中安定,问道,“文叔。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 赵启秀道,“为什么这样说?” 李安通道,“孟小姐讨厌我,否则也不会这样冤枉我。孟玉宸不必说了,我跟他已经水火不容了。其余人呢,也没几个喜欢我的,翠娘、我妹妹、胥夫子,都不太喜欢我。喜欢我的,除了满姨,小楼和大铭一家,就没了。” 前世也差不多这样,所有人都不太喜欢她。 赵启秀轻笑道,“一个人不可能受到所有人喜欢的。我也有很多人不喜欢我。” 李安通道,“比如?”她侧过身子,看向隔壁床的赵启秀,反正到目前为止,谁都喜欢赵启秀。 赵启秀想了一圈,“你啊。之前在我家门口,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在天一阁也是如此。” 李安通被他逗笑了,“那我要一直不喜欢你,否则你就真的成为万人迷了。” 赵启秀笑着不回答。 第二天一早,两人先去梅府拿了手信,然后直奔廷尉府而去。刚到廷尉府,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穿着破烂的女人站在门口哭诉。脸上挂着泪痕,大声呼喊着冤枉,正是翠娘。 李安通刚想上前拉人,另外一个女人已经过去了,和翠娘正说些什么了。翠娘先是面色不耐,后面面露震惊,最后用袖子擦擦眼泪,点了点头。两人好似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个女人是谁? 李安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怀疑。 “我想去看看。要不文叔,你在这里等我。”她拍拍他的肩膀,已经跟了上去。她的脚步速度都是惊人的,赵启秀在身边反而碍事。 两人走得不算快,一路上她见翠娘哭哭啼啼,而边上的女人一直安慰着,看起来就像熟识已久。 她一路跟着,从繁华的街区跟到安静街区,越跟越心惊,因为翠娘不知不觉地已经绕到了孟府。所以这个女人是孟无昶的人? 见两人入了偏门,李安通呆呆地立在孟府门口。她想了一下,走到一排白墙边,看了一圈,并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她远远地走开,想疾冲跨过去,刚做好准备动作,就被人拉住。 她转过身,是赵启秀,“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么?”她刚才心急,也没等他回答。 第74章 赵启秀道,“李天遇,我不是你小弟。” 李安通道,“我没有。我只是让你等着。”她狐疑地看向里面,“我想进去看看。我怕那个人会对翠娘不利。” 赵启秀道,“你也看到了,翠娘明显是认识这个女人的,应该不会有事。” 李安通道,“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总觉得李良和翠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难道不仅李良知道自己的身世,连翠娘也知道?所以他们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他们又和孟家人有什么关系?跟她娘又有什么关系? 她前世活得糊里糊涂,看人只有简单的是与非,今生倒是看出了很多门道来。 李安通道,“我要进去了,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赵启秀再次拉住打算疾冲的她。 李安通有点不耐烦了,道,“你做什么?” 04画阁叙曲(13) 赵启秀道,“我知道有一个侧门,那里没什么人。” 李安通道,“来不及了。”说着一个疾冲,两米的护墙,她一个弹跳就上去了。 赵启秀惊讶地感慨,这个四肢发达的少年!自己还是文雅一点,走门吧。 李安通也不管赵启秀会怎样,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刚才被他这样一搅和,翠娘和那个女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所幸绕了一圈,远远地又见两人停在一个假山面前,正和一个少年说话。 李安通凑近去看,少年绫罗绸缎,贵气十足,正是孟玉宸。 女人朝着孟玉宸行了个礼道,“少爷好。” 孟玉宸道,“瑞珠,我娘早上起来有点咳嗽,你记得跟大夫说,让他多注意。还有小姐的事情,你让人封严实了,可千万不要让娘听到。”他打量了一眼瑞珠身边的翠娘,问道,“她是谁?” 瑞珠道,“是夫人要我带的人,叫翠娘,大渊村来的,是李安通的妈妈。” 翠娘勾勒出一个假笑,弯着腰谄媚道,“孟少爷好。” 孟玉宸冷笑道,“你教出的好儿子啊。”他顿了顿,刚想说她,但想想妹妹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昨天已经花了大笔银子封了很多人的口,再说了妹妹都说先放过那小子。 翠娘还道是之前的事情,道,“孟少爷,李安通我以后会严加管教的。” 孟玉宸嘲讽道,“管教?只怕你打死了,他也不会听你一句话。他这个人就是……”他对李安通有说不完的怨言,但让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哪怕就是因为她不听话,他就恨她。 正在这时,小厮上前道,“少爷,赵启秀来了。正在前厅等你。” 昨天分别,他还有很多事情正纳闷着,没想到赵启秀自己来了,孟玉宸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好,我马上就去。” 瑞珠见孟玉宸走后,对翠娘道,“你们家的人对我们孟府做了那么多事,孟家的人仍然和颜悦色的。”翠娘弯腰点头称是。 李安通在假山后听着,心中暗暗嘲讽,和颜悦色?只怕是装模作样吧。她再次跟上去,这次放慢了速度,以防被人发现。 但还是稍微显眼了一点,她心中一急,等下估计要去孟夫人的院子,还是换女子的衣服比较好,她抓过一个婢女,把她拉到假山后面,“你自己脱吧。” 小婢女啊了一声,红着脸道,“你想干什么?”这个小哥哥长得那么好看,还需要这样欺负人吗? 李安通抓抓头,微红着脸道,“我只要你的衣服,不要你。” 小婢女哦了一声,脱下自己的衣裳,李安通直接套在外面,长长的腰带随意一系。 小婢女怯生生道,“那个,不是这样穿的。”这是一件桃红色的交领齐腰儒裙,李安通把带子系到了中间,看起来颇为搞笑。 李安通道,“我没时间了,下次再来讨教。衣服我等下放在东门那个石狮子那里,你自己去拿。”她突然又脸色发冷,“你若乱说,我会打人。所以,拜托了。”她鞠了一躬,转身跑开。 小婢女噗嗤笑出声,这个小哥哥真可爱,穿男装那么帅气,穿女装又有些妩媚。她居然不知道她是郡主耶,真有意思! 李安通不知道自己穿的是小姐服饰,在她的眼里,女装都差不多。她跟着翠娘到了一个雍容典雅的院落,眼看着翠娘走入院子,跪倒在一个妇人面前,那妇人想必就是孟夫人了。 孟夫人穿戴华贵,面容慈和,和翠娘同样的岁数,却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她的眼神没有温柔,也没有不屑。她只是坐在那里,就代表富贵本身。 看着她,李安通想起了郭家的当家主母宋政君。她们是一样的,从小就是人间富贵花。 紧接着孟夫人把人一一赶出去,想要和翠娘单独说话,李安通看了一圈,猫着身,溜进房,躲在屏风后面,静听着她们对话。 孟夫人道,“翠娘你坐吧。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精神啊。” 翠娘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夫人哪里话,我可是老很多啦,反倒是夫人,还是跟当年一样美丽,还是长安四大美人之首呢。” 孟夫人笑道,“什么长安四大美人,那是李荁真死了我凑的数。李安通那孩子我见过,长得很好,很像他娘,”说到这里,她似乎有点感慨,“你养他长大,也不容易啊。” 翠娘叹了一口气,“可惜养那么大,还是跟我半点不亲。夫人有所不知,这孩子跟他娘一样,脾气硬得很,说不得,也打不得。” 第75章 孟夫人疑问了一声,“那真是糟糕,李荁真也是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差,不太爱搭理人,好似别人都欠她的。”她想起往事,心中一阵恶心。 有些人明明处处不如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很是心烦。 翠娘点头称是,“所以俗话说,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不如自家的亲啊。” 孟夫人轻笑道,“那你还是养大了,我也真是佩服你,能忍下来。这李安通性子太烈了,以后你还有的头疼呢。”又道,“你看,最近不是就给你惹事了吗?你知道李良最近做的事情了吧?” 翠娘见最终提到李良,低声道,“夫人,李良不会杀人,我了解他,他真的不会杀人。他就是个路倒尸,吹牛还可以,杀人是绝对不敢的。若真的不小心错了手,必然也是为了李安通。” 孟夫人道,“我知道他不会杀人。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们会帮你放了李良。” 翠娘道,“什么条件?” 孟夫人道,“李良之前打算让你儿子入我们孟家,我和我家老爷想了一下,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吧,也不用入赘了,我收你家安通为义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义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会变成义子?孟家不是很恨她吗? 事情怎么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孟家人想干什么? 不过有一个疑问已经解决了,他们的确是认识的。李良他们不是坏人,也许是受了谁的托付在照顾自己,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娘李荁真。 也就是说前世,郭家人在骗她。他们说李良诱拐了自己。其实真相根本不是这样,李良和翠娘还是那个抚养她长大的人。 这下她没有疑义了。 但是孟无昶为什么突然要收她为义子? 04画阁叙曲(14) 只听得翠娘道,“孟夫人,李安通那小子怎么配啊。” 孟夫人道,“郭家那边回不去了,留在这孟家也算是委屈你家安通了。郭家那边,老爷自会压下去,还是你希望李安通回郭家去?李良估计不会同意吧?” 她继续道,“李良为了李安通好。我们也是为了他好。这孩子聪明能干,惹出的祸事也不少。你若愿意,这事就这样办了。” 翠娘为难道,“可是李安通的事情,你也知道李良一向十分……十分紧张。我若做主……只怕……” 孟夫人冷笑道,“李良这些年从我们孟家也算是拿了不少钱吧,为了点钱,都打算让儿子入赘了,现在收为义子也没有什么。再说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把李良放出来。我可听说,他在狱里并不太好。” 说到这,翠娘立马红了眼睛,颤颤巍巍地跪下去,“夫人,求夫人救救他。我听说他病了,需要大夫啊。” 孟夫人道,“这个我知道了。我的话,你先考虑一下。我已经让人接令喜令仪也来孟府住两天。你们也可以去看看你李良。” 翠娘含泪地点点头,“谢夫人。” 李安通见她们出去,猛地也向外走,这么多年来,翠娘知道她的身世,李良也知道。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李良才明目张胆地向孟家要钱。 因为她是郭家人,长安第一显赫世族郭家的孩子。 她出了院子,迎面而来的正是赵启和孟玉宸。两人见一身女装的李安通,孟玉宸惊得连发火都忘了。 正在这时,刚才那个郡主挡在了李安通的前面,咯咯笑道,“喂,你衣服穿好了,可以还我了吗?” 李安通正在认真思考着事情,没有注意到她,和她擦肩而过,头也没回。 “喂。”郡主翘起嘴,转头看向孟玉宸,“子丽哥哥,这谁啊?” 孟玉宸喃喃地道,“李安通。” 郡主梨涡轻陷笑道,“他刚才都不理我,不过他穿女装真好看。”转过头望着孟玉宸一眼,“子丽哥哥,你为什么脸红了?” 孟玉宸摸着自己的脸,看着远走的李安通的背影道,“我?我哪里脸红了。”他又看着赵启秀也追了上去,两人一起离开。 赵启秀拉住只顾往前走的李安通,“天遇。” 李安通挣脱他,凝眉道,“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我在想事情。” 赵启秀道,“你怎么了?”还穿女孩子的衣服…… 她低下头,一个人走出孟府,呆坐在门边的石阶上,此时乌云压城,下起了暴雨,豆大般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她任由雨水打落。 赵启秀道,“下雨了。我们先避避雨。” 李安通道,“我叫你走开一点,你没听懂吗?” 赵启秀试图拉起她道,“下雨了,会受寒的。马上要帮战了。” 李安通道,“是啊。快帮战了。我生病了,谁给你打帮战呢?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我告诉你。我不用你管。滚开,不然我别怪我下手无情。” 这时郡主、孟玉宸等人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赵启秀再次地想拉起她,李安通用力推开,他打了踉跄,被推到在地,起来仍过来拉她。 李安通转过身子,腿从赵启秀面击过,轻松地把他勾到在地上,单膝跪地,俯下身对着他,握着拳头,对着地上的人就要打下去,看了几眼,突然砸在他身边的地上,用力之大,手上都是鲜血。 第76章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李安通是个傻子。 前世是,今世也是。 她以为李良是真心爱她,现在才发现他也在利用她的身份,没听到那个孟夫人说吗,这些年李良都在跟孟府要钱,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郭家孩子,孟无昶凭什么愿意给李良钱? 难道赵启秀不是这样吗?也许因为自己能打,所以才肯教自己读书吧? 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她又为什么伤感? 至于孟家人为什么会收她为义子,很简单,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她是郭家人,趁早打好关系而已。 她站起来,脱掉身上的女装,独自往廷尉府而去。她想见李良一面,但是没了赵启秀在旁边疏通关系,坐在外面等了很久,也见不着李良。 她想问李良很多很多事情。 问清楚会比较好。比如他是受谁的嘱托照顾她?又比如他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是郭家人,所以才借机去孟家敲一笔。这些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在那里等着,抬眼就看到赵启秀站在那里,身上跟她一样都湿漉漉的,不过已经干了一些。 赵启秀道,“我已经帮你去说了,你等会就能见到良叔。” 李安通站起来,低着头道,“文叔,刚才对不起。可是我以后说要静一静,你最好别管我。” 赵启秀道,“我不管你,你会坐更久,不要什么事情都忍着,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她看上去大大咧咧,但眉间总有一股忧愁,心事绝不比他的少。 李安通噗嗤笑出声,“文叔。你何必呢。我打人真的很疼的,不是开玩笑。” 赵启秀也笑道,“我知道。”他拍拍她的肩膀,“你进去吧。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李安通吃了一惊,“这么快?这些廷尉府的人果然就是……爱欺负我们这些小百姓。”她搂住他的肩膀,“我刚才不太喜欢你,现在又觉得你很好。” 她转过脸,突然伸手贴上他的脸,手指冰凉。 赵启秀被摸了一下,呆了一呆,“干吗?” 李安通道,“刚才真的超想打你,觉得你简直烦透了。”她又凑近看他,“可是我就停在那里,心想你可是我兄弟啊,还有就是……你长得很好,我打坏了这张脸,还是挺可惜的。 赵启秀耳根一热,“是吗?”心道你刚才穿上女装的样子才叫人惊艳呢。 李安通拍拍他的脸,“我进去了。你等我一下。”跟兄弟,她一向坏得快,好得也快,绝不会有太多的纠葛,反倒是李良,这是她最重视的人。 她有时候觉得,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就是让她来救李良的,可是这一切总不能变成一个谎言吧? 现在想想,李良敲诈孟府也不是一两回了,而是这一次最多而已,有一万两。 这些年,爹利用她郭家的身份,从孟府那里得了多少好处? 可是他又为什么不愿意让她回到郭家去,不是可以拿更多的钱吗? 狱卒给她打开牢门,她再次见到了年迈苍老的李良。 04画阁叙曲(15) 才几日不见,他又老了一些,一双眼睛凹陷进去,背佝偻在那里,头发都白了很多,他过的并不好。 “爹。”李安通喊了一声。 李良猛地抬起头,“啊。通哥!”他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蹒跚地向她走来。 看他这样,李安通什么都问不出口,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又如何?利用她的身世敲诈,那又怎样?养她不应该拿点辛苦费吗? 养她本来就是很辛苦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爹救出来,好好过日子。 李良叹了一口气,“通哥,你要相信你爹真的没有杀人。” 李安通道,“我知道。” 李良道,“你妈在外面大吵大闹,你把她带回去吧,免得她受苦。” 李安通想说翠娘已经被孟夫人接走了。如果廷尉府真的判爹杀人,她又该怎么办呢?为了救爹,真的成为孟无昶的义子吗? 李良见李安通脸色不对,还以为她仍然怀疑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 两人匆匆告别。 李安通出来后,和赵启秀牵着马往大渊村走,“文叔。” 赵启秀道,“怎么了?” 李安通欲言又止,她想说很多,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想说:能不能帮我再向梅永哲求求情,让他多多关照爹。 无论李良是不是利用她而去敲诈孟家,他都曾是对自己最好的爹,她还是要护住他。如果有必要,之前孟夫人的提议,她也打算听从。 可是她已经麻烦赵启秀很多次了,刚才又嫌他多管闲事。 她想了想,还是道,“没什么……” 赵启秀道,“我刚才已经跟子丽交代过了,他会跟梅良哲说。” 李安通抬眼看了一下他,这个赵启秀真的太聪明了,她很想一如既往地像接受朱大铭恩惠一样接受他的好意。 可是不一样,朱大铭受她庇护,他们是有来有往的。但赵启秀呢,她能帮上什么?只是帮他打帮战了。 她前世打了一辈子,现在还是只能依靠这个来回报别人。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现在东方先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去看一下帮战点,再回去吧?” 赵启秀道,“你是指去一趟龙野坡?” 第77章 李安通点点头。两人骑马向龙野坡而去,一路上,平野漠漠,沙尘满天,到后,中有高坡隆起,其他全是平地,一望无际。 风沙吹在她的脸上,颇有寒意,她蓦的想起从这向东走,就是羊谷,当年她和赵玄的羊谷之战就发生在那里。赵军八十万大军的尸体入了沘水,沘水为之不流。 那次会胜,有部分原因是赵玄内部的混乱,又因为天降陨石,造成了敌方的大恐慌,天时地利与人和。 两人边聊着龙野坡,边骑马回了大渊村。赵启秀把看到的跟叔叔蓝正青说了一下。 没想到蓝正青道,“文叔。你哥哥说,让你不要去帮战,就在家里。” 赵启秀道,“为什么?” 蓝正青道,“我知道你很能干,但帮战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也许就有杀身之祸。你有疑问就去问你哥哥吧。” 两人正说着,正好赵启演走了进来,“文叔。回来了?” 赵启秀道,“大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李安通见他们离开,似要大吵一架。她等了一会儿,见赵启秀一脸肃然的走到她身边。她还是第一次见赵启秀不太高兴,看来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 李安通问,“你哥哥不让你去?” 赵启秀道,“他说家里还有妈妈、嫂嫂、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赵家他和二哥去就行了,我还是留在家里。”他靠在大树边,显得有些落寞。赵启演还说即使他同意让他去,母亲也绝不会同意。 李安通心想,前世,赵启秀肯定还是偷偷地去了。这一场帮战势在必行,而且胜的概率极低。 “你跟你哥哥说了没有,最好不要去龙野坡。”他们刚才讨论了一下,觉得龙野坡乃无险可守之地,乃散地,这种地方,对实力稍强的一方有利,而很明显他们的实力不如左朝阳。 赵启秀道,“说起这个,左朝阳发话来又说不帮战了,还是以擂台的形式。可能是怕别人说他以多欺少吧。” 李安通道,“也有可能是两位东方先生的作用,不然你叔叔为什么要拉拢他们?” 原来左朝阳本想借机利用帮战,在龙野坡一举消灭蓝正青他们,奈何东方豆豆在帮中极有威信,蓝正青的回归也在帮中引起了骚动。 如果他明目张胆地对付蓝正青,反倒是显得自己做贼心虚,在外人听来说他们五楼内斗也着实不太好听,故而左朝阳这才决定以擂台的方式决定输赢。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哥哥说得很对啊。你就在家,我去帮你打。你放心,哪怕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你哥哥的!” 她会选择帮赵启秀,除了要谢他之前多次出手相护,也是生知这一次必然凶多吉少,她再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进火口而见死不救吧。 赵启秀心中动容,自己也没帮她什么,她就全心托付,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好。我等你好消息。” 其实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左朝阳明知道他们这边有个打架极为厉害的李安通,为什么还要提出打擂台这一方式?难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他也知道李安通看似能打,其实心无城府,自己也决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陷害。 李安通决定去打擂台的事情一传到顾小楼和朱大铭的耳朵,两人都跃跃欲试,兴奋地直言当天要去为她加油,全然不知道这场擂台乃生死之战,绝不是儿戏。 之前蓝正青已经跟她说过,她即将要面对的对手,无论哪一个都比她要强壮,都是江湖上历练已久的好手。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站在窗前,双手握拳,就打这最后一次吧。 05白发谁家年少(1) 孟府,綉闼里,温暖如春,陈设华丽。 软塌上并排躺着两个穿着华贵衣裳的少女。一个穿着水红绫袄、藕荷色百褶石榴裙,神态娇媚,是孟家小姐孟芝夏。 一个杏黄交领褙子,荷绿色长裙,仰着头呆望着承尘,这是宋莹心,宋家郡主,就是之前被李安通错认的小丫鬟。 两个少女是姻亲。孟家主母宋琪君就是长安宋家长子宋鹤庚的幺妹,而宋莹心是宋鹤庚的女儿,故而孟芝夏和宋莹心是表姐妹。 孟芝夏问道,“哎。莹心,丫头说你那日看到那李安通了,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土?也很好笑?” 宋莹心不以为然道,“很土吗?”她想起李安通连女装也不会穿,应该是挺土的,可是她长得好看哪,也就无所谓土不土了,“对了,我听过过几天五楼坊那边有擂台赛,你去不去看?” 孟芝夏道,“我被禁足了,不能出去啊。”自从满春院的事情发生,爹妈都生了好大一通气。据说为了这件事,都要收李安通为义子呢。 宋莹心比孟芝夏大了一岁,自作主张道,“别怕,有我,我带你去。到时候你就说我好了。”上次就是她怂恿孟芝夏出去,然后她跑其他地方去玩,孟芝夏反而出了事。 宋莹心乃当朝郡主,跋扈惯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孟芝夏道,“好。你带我去。这次可别撇下我了。” 两人正说着话,婢女前来报告,“郡主。小姐,大渊村的那个笨丫头李令仪端来了一些甜品,她说是她亲手做的,让她进来吗?” 孟芝夏反感道,“这些农村来的就是爱献殷勤,都跟李安通一个样儿,让人讨厌。” 第78章 宋莹心摇着头,辩解道,“李令仪是这样,可是我觉得李安通不爱献殷勤啊。”反而酷酷的,帅帅的。 孟芝夏道,“那是你没看到他之前,反正就是讨厌得很。”她抿了抿嘴,还想说些什么。讨厌一个人是全方位的,文叔就和李安通不一样。她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 宋莹心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好妹妹,你跟我说说,李安通之前在大鱼村打架的事情呗。他真的一脚就把那个申屠斌打趴下啊?” 孟芝夏无语道,“你已经问过很多遍啦。这些事情,你去问哥哥比较好。现在府里不是很多人在说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又冲着婢女道,“叫那个李令仪进来吧。” 李令仪端着甜品,有些促局不安地站在她们前面,心中不断计较着怎么才能讨她们欢心。听说孟家要收李安通为义子,她的猜测成了真,果然李安通是孟老爷的私生子。 现在她和娘还有弟弟都入了孟府,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巴结,回到大渊村又会变成山鸡。只要跟她们套上关系,不就离富贵更近一步了吗? 孟芝夏转过头狡黠地冲着宋莹心一笑,然后走上前,假装无意地撞翻李令仪的瓷碗,白色的糕点洒了一地,故作吃惊道,“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李令仪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弯下腰想去捡,害怕甜品腻腻地弄脏了地毯。 刚想蹲下,孟芝夏便拉住她的袖子,牵着往塌边走,“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李令仪被她一拉,心中一喜,到了塌边,跪坐在下面。 宋莹心凑过来道,“我问你。李安通有喜欢的女孩子么?” 孟芝夏撒娇地推了表姐一把,对李令仪道,“你别理她。你和我说说最近赵启秀在你们大渊村都做了什么吧?” 李令仪照实说了很多,她能得到两位小姐的青睐,哪还敢想自己也喜欢赵启秀的事情。 听完孟芝夏叹了一口气道,“文叔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弄什么擂台赛,好好的太学不去,整日里都要被李安通带坏了。” 李令仪立马接道,“正是。这李安通在我们村名声不要太差,反正就是个混混。” 孟芝夏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女孩虽然土了点,倒是通一些人情,“过几日,你哥哥会参加擂台赛,你也去吧。” 李令仪喜得跪下来,“谢谢小姐。谢谢郡主。” 宋莹心倒是无感,问孟芝夏道,“你哥哥去不去?” 孟芝夏道,“他肯定去。这种场合少不了他。不过他最近也挺惨的。” 她在满春院的事情连累到了孟玉宸,还有李安通被收为义子的消息,对孟玉宸的刺激最大。谁都知道他和李安通水火不容…… 宋莹心道,“我觉得你哥哥有时候傻傻的。” 孟芝夏蛾眉微竖道,“你乱说。我哥哥英俊潇洒,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哥哥呢!” 宋莹心道,“可是上次我在花园里,就是李安通穿女装那次,你哥哥直接傻在那里,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傻是什么?” 孟芝夏嗔怒道,“那是李安通神经病,无缘无故地穿成个女孩子,真是搞笑。” 宋莹心转过来,把脸埋在绣花枕上,嘻嘻道,“我觉得他穿什么都很好看啊。”又冲着李令仪道,“你哥哥是不是大渊村最好看的少年啊?” 李令仪有些糊涂了,她以为这些小姐都讨厌李安通,不过看来这个郡主不讨厌啊,点点头道,“我哥哥要不是总是打架,其实很多女孩子喜欢的。” 之前那个沈昭兰就是,只是李安通实在太痞了,村里的姑娘们这才转移了目标。 宋莹心甜甜一笑,“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孟芝夏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乡巴佬。莹心,长安不是很多公子哥嘛,你就不要来龙城选人拉。”她害怕宋莹心喜欢上赵启秀,趁机劝说。 宋莹心假装摇晃着脑袋,边数着边道,“是啊。何锦哥哥、王誉哥哥、学林哥哥,都是人中龙凤。可是你也要想想长安美人也很多啊。芝夏,你要不要也跟我去长安住上一阵,你就明白了我的处境有多困难了。” 两人说着体己话,李令仪听着倒心痒难奈,感慨道,原来长安城那么多青年俊少啊,自己的眼光也要放远才好! 05白发谁家年少(2) 这边李令仪在女子这边谄媚着,李令喜也被李令仪教着去了孟玉宸那边。 可是孟玉宸根本不太搭理李令喜。他正郁闷着呢,看到李家人都来气。 有时候连他也怀疑这李安通的确是爹的私生子,可是她又和自己长得不太像。李安通长得偏女相,上次换上女装,就跟个女孩子一样。就这样,还敢欺侮他妹妹! 可是爹妈说要收李安通为义子,他也没有办法。更烦人的是,爹妈居然让李安通的家人也住到府里来了。一群乡巴佬! 他想得出神,又看到李令喜满脸堆笑地站在那,李令喜是那小子的弟弟,可是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李令喜也完全不能打。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也讨厌李安通。 李令喜也像姐姐李令仪一样,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知道孟玉宸讨厌李安通,专门拣着李安通的坏话讲。 讲了一阵,孟玉宸听着心烦,手一摆,示意他别再说了,“你哥哥在家里打不打人?” 第79章 李令喜信口胡编道,“打啊,打的老狠了。我哥哥很坏的,每打一次,我的皮就要褪去一层。” 孟玉宸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两人正说着,朱大户和梅良哲也来了,他们今天要去群英楼看擂台赛。 孟玉宸问梅良哲道,“上次你让他进去找他爹了?” 梅良哲啊了一声,欲言又止。 孟玉宸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情啊,想说就说啊。” 梅良哲道,“我今天看我爹把李安通的爹单独带出去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像交给了五楼帮的左朝阳。不是说李安通要和左朝阳的人打擂台嘛?子丽,你说会不会左朝阳会借此要挟李安通啊……” 很难不往这方面想,如果是这样,那李安通为了爹,肯定就不敢打了。 孟玉宸道,“我们别管。”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李安通被打死最好!”之前在满春院,他被她单手就提起来了,现在想想都是奇耻大辱!更不要说她欺负过自己的妹妹! 梅良哲见孟玉宸都这样说,也是点点头。 孟玉宸在前面,后面的人跟着他。正打算出门,就见门口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他们,是自己的妹妹孟芝夏,还有郡主宋莹心,还有一个么,是李安通的妹妹李令仪。 李令仪倒是第一次见孟玉宸,心中感慨道好好看啊,跟赵启秀完全两种感觉,赵启秀偏雅俊,而孟玉宸和李安通一样都十分俊美。她猛地脸一红,低下头去。 孟玉宸道,“芝夏。你们干什么,快回去,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眼前的三人都穿着男装,不伦不类的,旁人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孟芝夏上前亲昵地挽住孟玉宸的胳膊,撒娇道,“哥哥。带我们去吧。这次我们就跟着你。城里很多姑娘去啊,又不止我们。” 她毕竟是小女孩心性,加上宋莹心的怂恿,她也不想错过这个遇见赵启秀的机会。 宋莹心也道,“玉宸表哥,我们一定要去,你可拦不住我们!”她知道上次发生了事,可是擂台赛是龙城的大事,怎么能不去凑热闹呢。 孟玉宸又坚持了一下,但耐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按按太阳穴,“你们去可以!那你们要记着,楼里人很多,你们就在包间里看,可千万不要乱走。知道么?”两人纷纷点头。 一行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往五楼坊的群英楼而来。 华灯初上,到了五楼坊,已经张灯结彩,歌声处处了。 群英楼外挂满了喜幛,两边写着有一副对联:有一点忠心方可结拜,无半丝义气何必联盟。匾额上写着几个金漆大字“群英楼”。 里面的五楼帮众来来回回地巡逻着,手拿尖刀,全部严阵以待,比往常多了几分严肃。 进入楼内,一楼的擂台边上,乌压压地已经坐满了五楼帮众。孟玉宸绕过他们,直接向二楼的包间而去。上下完全是两个天地。上面一个包间的价格是下面一排的总和还不止。 孟玉宸靠在窗台上,向下望去,人群攒动,擂台赛还没开始。旁边的孟芝夏等人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他环看了一周,没有看到李安通和赵启秀他们,怎么,还没来么? 他正想着,门口有人喊道,“子丽,你来了。” 孟玉宸转过身。一个长相粗横的少年走进来,边上还跟着两个小弟,是左静海。“左少帮主。” 左静海走进来,对孟芝夏等人颔首致意,然后走到孟玉宸身边,耳语道,“等下要不要压一点?” 孟玉宸瞥了他一眼,这个左静海跟他爹左朝阳一样,是只狐狸,鬼精鬼精的,又想从他这边赚钱,“压谁呢?” 左静海哈哈大笑地拍怕孟玉宸的肩膀,“子丽,你说谁呢。”他偷偷道,“我们五楼这次赢定了,压我们,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孟玉宸挑挑眉,心道,看来梅良哲说的是真的,这左静海果然有问题。他转头吩咐朱大户道,“大户,去帮我压个五百两,我们小赌怡情一下。” 左静海笑道,“子丽真是大手笔!” 突然两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孟玉宸又唤住朱大户,“大户,等一下。你过来。” 朱大户倒转过去,走到窗边,顺着孟玉宸手指的方向,只见熙熙攘攘的大楼门口,正站着两个少年,穿着朴素,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东张西望着。 孟玉宸问道,“他们是不是就是李安通的两个跟班,叫什么顾小楼和朱大铭的?对不对?” 朱大户点点头。 左静海手一拍窗台,忙道,“那李安通估计也来了。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啊,此时不报更待何时!”转过头对孟玉宸笑着道,“子丽,你去不去?” 孟玉宸心中一阵犹豫,这两个貌似跟李安通很好,李安通又这么重义气,会不会为了这两个人大打出手呢。 没想到左静海已经扯着他的袖子道,“子丽,你不会是怕李安通吧?”他心中也对李安通有所畏惧,想着若是孟玉宸一起,可以壮壮胆。 孟玉宸被这么一激,当即决定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两个土包子。” 05白发谁家年少(3) 李安通打擂台,顾小楼和朱大铭是不会缺席的,因为和蓝正青是一道的,连票钱都省了。这种擂台赛,双方都派出十名,设主将一人,按事先确定的顺序进行挑战,直至一方主将失利为止。 第80章 站着听了一会儿别人的介绍,顾小楼道,“我看到最后肯定只有通哥一个人打。” 朱大铭吃着刚才在外面买的脆米,含糊应道,“那可不是。老大一个人出手就够啦。老大现在还小,长大了更加不得了。” 顾小楼比划道,“通哥出拳快的很,一拳就可以把人打趴下。哎。我们等下坐哪里看好呢。” 他东张西望着,一楼人很多,感觉位置都没了,突然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转过头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人已经被打趴下去了。 朱大铭吓得直接愣在当地。 左静海哈哈大笑道,“真是不经打。怎么你们老大这么厉害,他的小弟会这么弱呢。” 孟玉宸问朱大铭道,“李安通呢?” 朱大铭吓得连东西都忘记吃了,抖着声音道,“在,在……” 顾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是你打我的,我记住了。” 左静海没想到这小猴子居然还敢横,走到顾小楼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记住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就是李安通的忌日!你们识相的,赶紧叫声左少,我等会儿就放过你们,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一巴掌又想甩上去,刚下去,手就被死死地抓住了。手不大,但力道却十成十,左静海转过脸,看到一张平静的俊美脸庞,寒气逼人,他的声音忍不住哆嗦了,“李安通,你干什么!” 李安通把他的手从一边扳倒了另外一边,提起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正中胸口,人直接从楼中踢出了楼外,像断了的风筝。 这一下非同小可,整个群英楼霎时都震动了。 楼上看着的宋莹心感慨道,“天啊。太帅了,” 连平时不屑自己哥哥的李令仪也不禁感慨,李安通简直是打架高手。 她们在楼上看的最是清楚,刚才李安通的速度极快,折手的同时,脚已经踹出去了,力道又大,人被踹出了好几丈远。看来平时顾小楼说李安通的腿很厉害是真的。 孟玉宸也没想到李安通会那么快,他刚看到她过来,那边左静海已经飞出去了。 今天的她不比往常,一身黑色劲装,头上绑着正蓝帮的蓝带子,清爽干净,像一颗明珠。出场又那么漂亮,已经引起了现场的波动。 左静海被踢得迟迟起不来。 李安通又淡淡地看向孟玉宸道,“你不是想跟我打吗?我们一次性解决吧。”爹也许还要依仗着孟无昶,所以她只要折辱孟玉宸就可以了。 孟玉宸明知不是她的对手,仍然硬着头皮逞强道,“打就打。” 李安通道,“好。这是你说要打的。我可不负责。”今天恩恩怨怨都清了,她今天打得名正言顺,有人请她来打,她也乐意打。 孟玉宸命人脱掉外袍,露出藕荷色中衣,又做了会拉伸动作,李安通双手环胸地看着他的这些慢腾腾准备动作。 边上的朱大户已经在劝了,“孟少爷,不能打啊,打不过的。”刚才可以见识过了,何必还要自讨苦吃。 孟玉宸不耐烦道,“你走开。”她既然已经开口,他就不能退缩。虽然弱,但不能怂。 李安通道,“你可以选把刀或者棍子。” 孟玉宸摆手道,“你要来就来吧。”他嘴上是这样说,身体却下意思地向后缩,连他自己都没感觉。 李安通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笑道,“我半招打不倒你,我李安通就给你跪下来擦鞋。” 孟玉宸感觉受了奇耻大辱,愤怒地冲上前,利用身子借势跃起,一拳直摔下来,想把她击倒在地。 李安通横手来格,躲了过去,又如箭一般伸出右肘,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背上,逼着他径直地向下跪去。 她一做完,全场再次轰然,真的只是半招,不然孟玉宸非被她打趴地上不可。 李安通收腿立定,淡然道,“还你。”她曾经跪过他,现在孟玉宸也跪她,两人也算扯平了。又对顾小楼道,“我们走。” 顾小楼感动地都要哭了,忙跟上去,“通哥,你真的太帅了。” 边上的朱大铭也竖起大拇指,道,“老大。说半招就半招啊,牛逼!” 楼上的宋莹心抓着李令仪的手,整个人都心旌摇晃起来,轻唤,“我已经爱上你哥哥了!”又对孟芝夏道,“我好羡慕你,竟然和他差点有婚约。” 李令仪也不经得意道,“我哥哥打架从没有输过,这倒是真的。” 孟芝夏见哥哥被打,只是不满,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楼下朱大户把孟玉宸扶起来,“孟少爷,你没事吧。” 孟玉宸在这么多人面前跪了下来,感觉脸都丢尽了。 远处的左静海也哎哟哎哟地站起来,心道,力气也太大了,这根本不是人啊。下次还是不要硬碰硬了,刚才差点被她打死。 李安通等人往后台而去,那里是正蓝帮的地方。 “你们等下去跟刁叔他们在一起,别乱跑了。知道了吗?” 朱大铭摸摸头,“老大。对不起。一来就给你惹事。你说过不想打架的。” 顾小楼见朱大铭这样说,也举手道,“通哥对不起、” 李安通其实心里还记挂着李良,所以面色才沉重了一点。 她笑嘻嘻地搂住两人的的脖子,“他娘的,谁打我兄弟,我肯定得打回去呀,这还用得着说吗!我不打架的前提是他们别欺负我兄弟。不然我见一个打一个,打两个打一双。” 第81章 顾小楼立马道,“通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等下,我们会给你加油的。你第几个出场啊?” 李安通道,“还没出来。” 顾小楼道,“反正通哥你肯定是主力,不用说的。” 正聊着那边蓝正青已经在喊,李安通跟他们摆摆手。 朱大铭他们还想问赵启秀为什么没来,但李安通已经跑走了。 05白发谁家年少(4) 蓝正青见李安通跑过来,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李安通道,“解决一些私人问题。” 蓝正青对着等下上台的十人道,“等下对手是谁,你们都知道了吧?他们当中有铁牛茂鼎,此人乃八极拳后人,要注意。” 李安通道,“他们才十个人,我先上场吧。我会保留体力,一直打到最后。”按理说如果她是主将,不应该第一个出场,但她先出场也可以,威慑一下他们。 蓝正青沉吟了一会儿,“这样也好。安通第一个上场,毕仇跟上……”论体力,自然还是年轻人比较好,而正蓝舵这边的人年龄都偏大。 “还有我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李安通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文叔!” 赵启秀也嘴角含笑,对蓝正青道,“叔叔。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天遇先上,我第二个。我虽然不如天遇,也算年轻力壮吧?” 李安通搂过他的肩膀,心情愉悦道,“好。就这样说定了。” 她可是很久没动手了,按照顾小楼的说法,就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打架了。现在给她机会打,她也不会错过。三十个人都不够她打,别说十个人了,谁来都不怕。 蓝正青道,“好。你要打全部给你打,到时候打累了,文叔再上。” 外面已经在打着锣鼓,示意着擂台赛的开始。 李安通朝着他们点点头,率先走出门,向擂台而去。 赵启秀道,“叔叔。”他看向李安通离去的背影。 蓝正青道,“怎么,不相信你的小兄弟?” 赵启秀摇摇头,“不,我相信他。可是……”他隐隐担心,总觉得会有变故。李安通的强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左朝阳肯定也知道,他明知道,却仍把帮战改为擂台赛,这背后必然有原因。 左朝阳想干什么,他心里没底。故而他不顾母亲的反对,特意从大渊村赶过来。 蓝正青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五岁的侄子,论沉稳,连他的大哥赵启演都没有这孩子沉得住气。皱眉道,“文叔。你在担心什么?” 赵启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去外面给天遇加油吧。” 擂台周边,坐满了龙城百姓,二楼的包厢也坐满了人。左朝阳若是为了赚钱,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没有比一场公开比赛更能吸引众人的目光了。 李安通走到擂台上,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她,四边立着许多宫灯,万乐齐鸣。看着虽然危险刺激,不过是空有其表,如败絮一般。 她见过更为血腥的场面,战场上一刀见生死,她曾经骑着战马穿越千军万马只为了砍下对方主帅的头,那一次,她一战成名。如今千军万马换成了观众,她的对手只有十个人。 哪怕他们多厉害,她都不放在眼里。 对面的十个人看到李安通第一个出战,心登时就凉了一半。这些人都是五楼帮的青年才俊,他们都知道李安通厉害,但到底怎么厉害,有些人在大鱼村已经见识过了,有些还没有。 “通哥加油!”李安通听到顾小楼的声音,“通哥!”除了小楼的,她又听到一些声音,就是不知道是谁了,女的男的都有的。看来自己还挺受欢迎。 五楼帮的十个人推来推去,始终无法决定谁先出场。要出战的必须比金素强才行,因为金素在李安通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最终,五楼帮当前的第一高手玄武舵主茂鼎,外号铁牛,率先出场。 茂鼎身高八尺有余,比李安通高了足足一尺,长得也极为恐怖,脸上全是疤痕,双眼突出,嘴唇肥厚,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当即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一身发光的肌肉。 “请小兄弟选武器。”茂鼎施了一个礼,他长相丑陋,为人却极为讲礼,是五楼帮中的异类。 李安通见对方如此,也鞠躬行礼,然后直起腰立定缓缓道,“不了,我空手打。”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一阵喧嚣。 茂鼎外表恭敬,其实对李安通根本不以为意,如今她又口出狂言,冷哼一声,“少年,你师傅没告诉你,做人不要太狂傲吗?年少轻狂,小心吃苦头。” 李安通淡笑着摇摇头,“不是啊,我比较喜欢空手。”她是少林出门,又师从宫家,最擅长的就是拳法和掌法。 两人在交流之际,楼上的孟玉宸对到现在还在揉着胸口的左静海道,“左少帮主,你们帮的茂鼎行不行啊。” 左静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扯到肋骨,又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怎么不行啊。我们茂鼎那也是能一个打三十个人的高手啊。不过没想到他们第一个就派出了李安通。” 孟玉宸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第一个就派出了李安通,他们是打算只派李安通。”李安通膂力惊人,出招凶猛,她若出手,接下来就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第82章 刚才她把他们两个打趴下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左静海大喝道,“这蓝正青也太看不起我们五楼帮了。那么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五楼帮的厉害!”也跟着人群冲着楼下大喊道,“茂舵主,加油啊。” 会场里人声鼎沸,喊什么的都有。 蓝正青走到自己的好友东方豆豆身边坐下,又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左朝阳, “东方,还没感谢你呢,把帮战变成了擂台赛。” 如果不是东方豆豆出面,帮里人也不会同意蓝正青以这种方式归来。 东方豆豆则微笑地看着底下冷峻的少年,问道,“这武学天才你哪里找来的?” 蓝正青闻此,露出几颗黑黑的牙齿,哈哈笑道,“不是我找的,是我侄子的朋友。不过他已经是我的徒弟了。” 东方豆豆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你家文叔,和李安通,都是一流的人物。我们都老咯。” 蓝正青听了好不得意,嘻嘻道,“那可不是。” 两人说笑着,楼下已经打开了。 05白发谁家年少(5) 李安通率先出手,长腿踢出,茂鼎伸手来格,但她来得太快,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紧急着就是茂鼎一拳反击,李安通侧身躲过,两人对了几个来回。 茂鼎心道这少年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武功,前途实在不可限量。 刚想着,李安通突然双手扬起,飞起一脚,踢向了他,茂鼎打了一个激灵,躲了过去,腿落下的那一刻,台上的木板竟然硬生生地裂了一块,这力道实在让人心惊。 茂鼎这边还在惊叹中,刚转过身来,这边李安通已经飞起身来,伸腿向后踢中他的胸膛,茂鼎这次没能躲过,被踢得向后退了十来步。 这一招行云流水,打得人措手不及,看得底下人直呼精彩。 刚才的左静海是被李安通直接踢出了门外,茂鼎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茂鼎揉揉自己的胸口,装模作样地再次摆出防卫的姿势,心中却道好疼,好个李安通。 刚想上前,李安通已经皱着眉喝了一声,迅速地发出了一拳。这次茂鼎被打出了足足有一丈远,差点被打下擂台,他双手握拳,扎稳马步,咬牙再次顶住了。 李安通淡笑道,“撑不住就别撑了。” 连续几招,茂鼎完全处在被动的状态,底下认为李安通胜利的呼声已经一浪接着一浪。 左静海见势不妙,赶紧跑到左朝阳身边,“爹。茂鼎看起来不是李安通的对手。”他们心里都有数,如果茂鼎输了,后面的九人压力会很大。 左朝阳道,“李良带过来了没有?” 左静海道,“带过来了,就在后台。” 左朝阳勾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笑道,“好。我们找个机会告诉这小子真相吧。” 赵启秀看着二楼左朝阳坐的方向,若有所思,对蓝正青道,“叔叔,大哥他们在哪?” 蓝正青正看得热闹,“你哥哥正带着青雉那帮兄弟在外面守着。一旦有消息就会过来。” 赵启秀皱着眉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告诉蓝正青。蓝正青心中一咯噔,点点头,“好。这件事,我让刁老三马上去办。” 紧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喝彩声,李安通不断地把茂鼎打得后退。 她越打越得意,不过一瞬间,又和茂鼎拆了几招,突然瞥见妹妹李令仪着急地在台下站着,满脸的汗,她的拳猛地收了回去,在这个空档,茂鼎抓住机会,用肘反向击了过来。 李安通皱眉,一手抓住,右腿用力踢出,把茂鼎整个人踢倒在地上,这次似乎踢中了命门,茂鼎久久起不来。 鼓掌声再次响起,李安通没有顾忌地走到李令仪身边,半蹲下身,问道,“令仪,什么事情?” 李令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由得也红了脸,轻声道,“哥,爹出事了。” 李安通擦擦额头的薄汗,道,“爹不是在狱中,怎么会出事?” 李令仪道,“反正有人叫我来告诉你,叫你别打了。至少不要再帮五楼帮,不然爹就要死了。” 她已经答应赵启秀要帮他打擂台,可是现在爹又有难。她到底打不打呢。如果打,到时候爹真的出事怎么办?她不由地看向主位的左朝阳,肯定是他搞的鬼。 这时,只见赵启秀走了过来,指了指她后面,喊道,“小心!” 李安通甚至都不用回头,突然单手撑在地上,又是一个漂亮的后踢,奇准无比,茂鼎再次像只□□地趴在地上。 赵启秀问李令仪道,“你听谁说的?” 李令仪啊了一声,刚才左静海过来跟她说,她一心急就跑来找李安通。 “是左少帮主。” 赵启秀对李安通道,“叔叔说,接下来让毕仇他们上。你先下来。” 李安通点点头,像个英雄人物一般的从擂台上下来,所到之处都是喝彩声。 赵启秀转头对李令仪道,“你去跟左朝阳说,我们有事情找他,让他带人来群英楼的后厅。” 李令仪看到赵启秀跟她说话,心中微微激动,答应了一声。 上面已经开打,众人却还是关注着李安通,见她和一个少年公子低头窃窃私语,然后两人并肩离开。孟玉宸也在楼上看着,对朱大户他们道,“我们也去看看。”他心中吃味,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第83章 赵启秀道,“我刚才想了一下,既然左朝阳毫无把握,却仍然要做这件事,那只有一个原因,他有你的把柄。” “把柄?”李安通道,“我爹啊?”这么巧。 赵启秀嗯了一声。 李安通道,“所以,你做了什么?” 赵启秀道,“我?嗯,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擂台赛,如果赢了,我要五五分成。接下来,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五五分成了。” 李安通皱眉,“这很重要吗?”现在不应该是谈钱的时候吧。 赵启秀道,“还好。我不希望你以为我是个贪财之人。我只是拿属于我的东西。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全部给你。” 李安通有些不懂,“我不太懂。” 赵启秀哑然失笑,他其实就是不希望她误会他的为人而已,“等下你就看着吧。” 两人到了后厅,已经乌压压地站满了人,清一色都是五楼的帮众,左朝阳父子和他的人坐在左首,蓝正青和赵启演等人坐在右首,至于东方先生则坐在首席。 这是要谈判呢,还是要打起来? 李安通和赵启秀站在花瓶架边,位子不错,正好看到他们所有人。 左朝阳吸了一口烟,道,“蓝正青,我们的恩怨也该结束了。今天你就一次性跟我们大家交代个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蓝帮主又是怎么死的!” 这时他转过头,正好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李安通和赵启秀,招招手,“你们两个到前面一点,不要躲在后面,你们可是主角啊。” 赵启演看到弟弟,微微一愣,“三郎,你怎么来了,你先下去。” 左朝阳呵呵一笑,对赵启演道,“伯升,何必这样煞风景呢,你这个弟弟可不是小孩子了,有大主意了。难道你以为他跟你们的爹赵钦一样,懦弱无能吗?” “我放你娘的猪狗屁!”只听得一个大嗓门骂道。 05白发谁家年少(6) 骂人的汉子是蓝正青的忠实信徒,人称狗爷,平时性子直,“我家赵大人懦弱?你他娘的就是死乌龟!” 两方还没开聊,就闻到了浓浓的硝烟的味道。 左朝阳不理会狗爷,对上首的东方豆豆道, “东方先生,你来做个见证。他有他的说法,我也有我的说法。帮中的人也一直在疑问,真相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就索性一次说个彻底吧。” 他又瞥了一眼刚才骂人的狗爷,“至于其他人,等我了完这件事,我再来算账!” 东方豆豆见左朝阳变得这般讲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仍道,“好。大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东方绝不会徇私。” 左朝阳点点头,突然指着蓝正青大喝一声,“蓝正青,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各位帮中兄弟,当年杀帮主的人就是他!蓝正青!” 他的语速极快,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年,蓝正青觊觎帮主夫人戚无双的美色,贼心一起,在那个晚上杀了蓝帮主。 “后来他又想嫁祸于我,于是戚夫人不得不维护我。他的阴谋被发现,故而才会远走他乡。没想到这么年,他还是死性不改,甚至还敢恬不知耻地要回五楼帮!” 左朝阳手指着蓝正青,大喝道,“请问你怎么对得起老帮主在天之灵!” 他话音刚落,蓝正青这边的刁老三立马道,“你说是蓝副帮主杀的,你有什么证据?” 左朝阳狞笑一声,用烟管敲敲桌案,“当然有,来人,把人带上来。” 只见偏厅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身段形态都极为年轻。一袭青衣,脸围白纱,出来后盈盈福了个身,然后摘掉面纱,脸庞不如身姿,显了一点老态,但大家看完还是大吃一惊,窃窃私语,各自耸动。 “是戚夫人。夫人居然还活着?” 李安通和赵启秀对看了一眼,心道,这就是传说的五楼帮头号美人戚无双,当真是国色。 戚无双亲启朱唇,“各位帮中兄弟别来无恙。”又转头对首席的东方夫人嘲讽道,“东方夫人,这些年你可老了很多啊。” 东方夫人一笑置之。 戚无双抬起头看向蓝正青,只见他面色雪白,就像失去了半个灵魂,大恸道,“你竟然变成这幅样子?”头发也没了,牙齿黑黄,当年白皙的皮肤也变得焦糙,美男子蓝正青一去不复返。 除了身形依旧挺拔,其余的已经没半点当年的样子。 她眼露失望,情不自禁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蓝正青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来指证我的吗?” 戚无双目光蓦的放冷,冷笑道,“蓝副帮主,这么多年了,你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日夜受良心的煎熬吗?你害了我夫君,现在还敢厚颜无耻地来要回五楼帮。蓝正青!你要不要脸!” 蓝正青听到良心二字,搭在桌案上的手不住地颤抖,闭上眼,仿佛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李安通对赵启秀道,“你叔叔不太对。” 刁老三和狗爷急忙上前扶住蓝正青,“蓝副帮主,难道你……”他们都是蓝正青的老部下,这些年都抱着蓝正青是冤枉的心活着,希望有一天他能沉冤昭雪。 东方豆豆和妻子对看了一眼,也问蓝正青道,“正青,这是真的吗?” 第84章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虽然他们知道当年的形势对好友不利,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友。如今戚无双出来指证,那就算有人证了。 左朝阳见众人都有些动容,嘴角更加得意,道, “当年蓝帮主临死前,命令我接管五楼帮。这些年,我努力把五楼帮发扬光大。可是还是有人不服我,就是你蓝正青的人。现在真相大白了,各位兄弟!” 正在这时,赵启演突然道,“就算蓝帮主不是左帮主你杀的,但是我想问一下,我父亲赵钦是不是你杀的?” 话音刚落,赵启演身后的人都大叫道,“对。赵大人是不是你杀的?” 赵启秀抬起头,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安通在边上看到赵启秀毫无惊讶的神情,看样子他也是早就知道的。 左朝阳勾起嘴角,“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赵启演道,“证据自然有很多。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又要去追杀我父亲,只因为他知道了叔叔的消息,你才不惜痛下杀手,联合人在半路上把他杀害。” 左朝阳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证据呢!” 赵启演道,“自然是有证据的。” 紧急着一个瘦弱的马夫走了上来,跪倒在他们面前。 左静海对左朝阳道,“爹,我来帮你问。”他走上前,手扶着腰间的匕首,对着马夫呵斥道,“我问你。你亲眼看到我们五楼帮的人杀了赵钦赵大人,是吗?” 马夫紧张地直打颤。 左静海道,“你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告诉你,我不会手下留情!” 赵启演也道,“是。你实话实说就好了。” 马夫抖着声音道,“是……我……我看到……五楼帮的人杀了赵大人。” 赵启演道,“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马夫抬起头,看了一圈,看到一脸深不可测的左朝阳立马低下头来,指着他道,“是……是……是他!” 赵启演道,“左帮主。你杀我父亲。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左朝阳呵呵大笑,“赵启演!你这样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五楼帮?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蓝正青,专门和我等作对咯?” 赵启演道,“这事和我叔叔没关系。” 蓝正青此时也回过神,对赵启演道,“伯升。你父亲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启演道,“叔叔,你是正蓝舵的人。这件事,是我和文叔的事情。”他朝着站在那里的赵启秀道, “三郎。过来。今天我们必然要讨回一个公道。”他又看了一圈这里凶神恶煞的一干人等,扶住弟弟的肩膀道,“三郎怕吗?” 赵启秀摇摇头。 赵启演拍拍弟弟的肩膀,本不打算让他来,但他还是来了。左朝阳势力强大,如今报仇更加是以卵击石。但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只是可惜了自己才十五岁的弟弟,恐怕也要丧生在这次帮战中。 蓝正青见赵氏兄弟脸上流露出赴死之心,心中动容,把他们护在身后,苦笑道, “戚夫人说蓝帮主是我杀的。我的人却仍然相信我是清白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我就把事情说个清楚吧。我哥哥,蓝正龙……” 他顿了顿,“的确是我杀的。” 05白发谁家年少(7) 他话一出,人群耸动,左朝阳大声道,“我说了吧,人就是他杀的!” 蓝正青摇摇头,苦笑道,“大哥又不是我杀的。” 他继续道,“你们肯定会想,当时房间里就我和哥哥两人,人不是我杀的,又是谁杀的?还有人说我贪图戚夫人的美色,更是无稽之谈!这是左朝阳为了稳定人心而说出的谎言。” 戚无双平生自负美貌,却被人当面指出不受喜,当即大怒,气质突变,道,“蓝正青,你……” 蓝正青道,“我喜欢谁?别人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必然是知道的,那就是郭嘉树。” 李安通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郭嘉树,她的亲生父亲,长安真定候。他会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蓝正青道,“我爱慕的人正是当年郭嘉树的夫人。”他叹了一口气, “时隔多年,不谈也罢。不管怎样,我绝对不是别人所说的那样,为了一个女人和蓝正青争风吃醋。事实上,我很敬重大哥。大哥喜欢的,我绝不敢招惹。大哥也十分爱护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开始念道,“吾弟正青,人品贵重,德才兼备,率领正蓝舵屡立大功,吾意欲把帮主之位传给他。” 东方豆豆接过一看,果然是蓝帮主的亲笔手信,上面还有他的印章。 蓝正青苦笑道,“当年大哥虽才过四十,却患有怪病,帮中事务早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下面又无所出,这才想到传位给我。” 左朝阳大喝道,“一派胡言!你说你不喜欢戚无双,也不能代表你没有杀蓝帮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杀了蓝帮主!”他打从看到这封信,就有点惊慌,因为蓝正青说的都是实情。 蓝正青道,“对。我没有否认。那晚,大哥先去的里屋,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戚夫人,这件事,你说,还是我来说?”原来戚无双的屋子分里屋和外屋,而蓝正龙死在外屋。 戚夫人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第85章 蓝正青道,“自己的好兄弟,正在和妻子偷情,任是谁看了都会病发大怒吧?” 底下的帮众立马窃窃私语起来,“偷情,和谁偷情?” 刁老三道,“这件事,不止蓝副帮主知道,我也知道。左帮主,你和戚夫人眉目传情,你以为没人知晓么?”转头问东方豆豆道,“两位先生,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吧?” 当年左朝阳和戚无双有私情,虽然事情极为隐蔽,还是有几个人知情的。 东方豆豆和夫人点点头,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不相信蓝正青会杀死蓝帮主。 左朝阳见有人作证,事情穿帮,立马辩解道,“你们串通一气,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他的意思很明显,东方先生和刁老三都是蓝正青这边的,自然会帮着他说话。 不过真相也已经呼之欲出,当年的蓝帮主得了怪病,不能行事,而当时的左朝阳和戚无双也才三十多岁,郎才女貌,会产生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安通还在想着郭嘉树,蓝正青说他爱慕的是人是郭嘉树的夫人,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李荁真,还是郭嘉树现在的夫人宋政君?如果他爱慕的是自己的母亲,但她可以问他关于母亲的事情。 前世,她对李荁真的事情所知甚少,郭家对母亲更是讳莫如深。后来她要打战,更是无暇涉猎。 听说蓝正青十多年前也是英俊潇洒,博学多才的,而他喜欢她的母亲。母亲一定很好很好。她想着不禁心中欢喜。 左朝阳会否认是意料中事,蓝正青继续道, “那时大哥气喘吁吁地从里屋出来,我正好也来找他。你们两个浑然不知道我们就在外堂。正在这时,大哥忽然病发,抽搐倒地,我想抓紧去找大夫。等我找大夫回来,大哥的身上已经插了一把刀,至于为什么会插了一把刀,也许就要问左帮主了。 左朝阳道,“一派胡言!也许是你杀了蓝帮主,然后才逃走。” 刁老三插嘴道,“又或者,是你杀了人,嫁祸给我们蓝副帮主。” 左朝阳气极,“刁老三,你别以为自己资格老,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刁老三、左朝阳等人都是当年跟着蓝帮主一起打天下的老功臣。 蓝正青摆摆手,“你们别吵。人是我杀的,我说了。” 众人都十分狐疑,他都去找大夫了,人怎么还是他杀的呢? 李安通也想不通,她打量了一圈,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却看赵启秀的脸上没有这种表情,心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左朝阳又是急又是困惑,“蓝正青,你到底在说什么!这边嫁祸我,说刀是我插进去的,那边又说人是你杀的。” 蓝正青笑着摇摇头,“事情很简单,你和戚无双偷情出来,发现我大哥躺在地上抽搐,又看到我跑走的场景,将计就计,给了我大哥一刀,又和戚无双一起合伙嫁祸我。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 左朝阳道,“既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又何必在那里胡言乱语?”他气得浑身发抖,自从蓝正青拿出那封退位让贤的书信以后,他就有些紧张了。 前帮主蓝正龙的威望还是很高,如果真的是他点名让位给蓝正青,但他的地位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可是他不懂的是,既然蓝正青有这封书信,为什么又选择不拿出来呢。 当时蓝正龙被杀,帮中众说纷纭,蓝正青虽然有嫌疑,但并没有十分有力的证据。后来是因为蓝正青选择了逃离,这才坐实了传言。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蓝正青的下落,不仅为了彻底团结五楼帮,也为了蓝正青知道他的秘密。 后来他得知赵钦有蓝正青的下落,就逼着赵钦,让他说出蓝正青在哪儿,没想到这老头倔强得很,他一怒之下,就亲自杀了他。 现在蓝正青突然之间又出来了,说人是自己杀的,又说是他杀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不太懂,这个蓝正青了。 05白发谁家年少(8) 这时,只听得赵启秀道,“叔叔其实不用去找大夫吧?” 蓝正青转过身,突然哈哈大笑,搂住赵启秀的肩膀,对赵启演道,“伯升,你这个弟弟啊,比你要聪明太多太多啊。” 他霎时间像是衰老了几十岁,带着哀戚悲恸之色,道, “我对不起我大哥,是我杀了他。他当时只是暂时性晕厥,我可以抱着他去看大夫,或者去找药喂他吃。找大夫浪费的时间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而我故意逃离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等死。我只是没想到左朝阳,你会这么心狠手辣,选择直接结束大哥的性命。” 左朝阳听完,反而怪笑道,“你说人是我杀的。既然你知道真相,为什么后来又做贼心虚逃离了五楼帮?” 赵启秀皱眉缓缓道,“因为叔叔看到了那封传位信。叔叔问心有愧,觉得是自己杀了大哥。他想,如果没有他的犹豫,也许蓝帮主不会死,更不会被你所杀了。” 蓝正青看向赵启秀,点点头道,“对。那些年,我心中一直对大哥存着偏见,明明是我更有才干,很多地盘也都是我打下来的,不过因为他比我年长,我凡事都要位居他之后。” 五楼帮接过来的时候已经衰败已久,后来经过两兄弟的共同努力才发展得有点样子。 谁的功劳更大,已经说不清了。因为蓝正龙年长,所以自然而然地当了帮主,而蓝正青位居其后。两兄弟看似团结,却已经生了一丝嫌隙。 第86章 蓝正青道,“当时他晕倒在地,我心中犹豫,想着他若一死,位子必然归我。没想到,大哥早就做好了后事安排,准备退位让贤。”他说到这里,神情萧索,仍痛苦不已,继续道, “所以,我有什么脸接收大哥的五楼帮?没想到的是,离开五楼帮,我还是遇见了一个像我大哥一样的好人,就是赵钦。 “他对我恩重如山,知道我身份不简单,竭力地保护我,后来我为了不连累他,又去了大渊村隐居。前不久,左朝阳得知赵钦有我的消息,为了逼问出我的下落,对他痛下杀手。” 左朝阳见已经说开,冷哼一声道,“你说了那么多,还是你的片面之词。不过赵钦乃龙城郡丞,人却一点也不圆滑,古板道要死,我杀他,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 又道,“所以,你这次出山,是打算和我一决生死吗?” 蓝正青道,“我本已经退隐江湖,可是你却一再地逼迫我,还杀了我的大哥赵钦。这个仇,我是不得不报的。” 左朝阳道,“我打算以擂台赛的形式结束这场恩怨,你们偏要打打杀杀。”他摸着大金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一个五楼帮众进来报告道,“帮主。外面他们正蓝舵已经没人了。” 左朝阳道,“你们十个人里还有一个李安通。”他转向李安通道,“喂,小子,你还要不要继续打?” 李安通眉头微挑。 赵启秀对左朝阳道,“左帮主,为人一定要这样卑鄙吗?一定要这样逼着我们是吗?” 左朝阳呵呵微笑,道,“我做什么了?” 赵启秀道,“你做了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吧。你抓了天遇的爹,借此来威胁他,不让他参与擂台赛。这样不公平的擂台赛难道还有打得必要吗?” 左朝阳继续装傻充愣道,“我还是不太懂,我到底做什么了?我为什么要抓你兄弟的爹?” 蓝正青道,“文叔,别和这种人过多废话,把我们抓的人也带上来。” 左朝阳脸色一变,“你抓了我的谁?” 蓝正青道,“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放了天遇的爹。我们就放了你夫人孩子。”左静海知道是自己的娘,拉住蓝正青的袖子道,“爹。是娘啊。爹!” 左朝阳大怒道,“蓝正青,你也太卑鄙了。你就这样教你的侄子吗?” 蓝正青道,“我教他做个好人,前提是对方是好人。可是你杀了我大哥,是你先不做君子,我们又何必做个君子?” 李安通见双方剑拔弩张,心道原来擂台只是一个形式,蓝正青他们都已经做好了要在这里把事情说开,然后做一个真正的了断。 可是这一场真正的群殴,是根本不可能胜出的。 “放了我爹。外面九个人我去打。” 她话一出,众人的眼光就聚集在她身上。 “我一个人来打。输了,左帮主按照约定把五楼帮交出来。一码归一码,解决完五楼帮的归属问题,我们再解决私人恩怨。” 赵启秀也微微一笑,“对。一码归一码。先打完擂台赛。虽然叔叔的确有杀人动机,但是真正杀人还是左帮主你不是吗?再说了按照蓝帮主的遗嘱,这个帮派就是传给我叔叔的。现在以打擂台的形式,已经是退步了,难道还要我们再退步吗?” 众人听了这两个少年的话,都觉得言之有理,纷纷叫嚷道, “对。先打擂台赛。赢了的人交出五楼帮。” 这个办法很好。左朝阳如果没了五楼帮,那等于一个废物,到时候再报杀父之仇,又有何不可? 赵启秀对赵启演道,“大哥。我们迟一点再报杀父之仇。” 赵启演看着弟弟,露出一个笑容,自己的弟弟要比他沉得住气啊。“好。听三郎的。”又对蓝正青道,“叔叔。我们先拿回五楼帮。” 蓝正青点头冲着对面的人大喝道,“左朝阳,他们让我先拿回五楼帮。按道理,你要自觉让出,现在你也不用自觉让出。我们就擂台决胜负吧。我会放掉你的夫人孩子,但同时,你也要放掉安通的爹。” 东方豆豆也在边上插嘴道,“左帮主,你乃一帮之主,胁迫别人的事情,我看还是不要做得好,免得别人嘲笑我们五楼帮。” 连护法也这样说,左朝阳再怎么也应该收手了吧。 没想到左朝阳狞笑一声嘿嘿道,“你们要杀我的夫子孩子,尽管杀好了。反正我是不会放李良的。” 05白发谁家年少(9) 也就是说,左朝阳不会放人。 李安通这边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左朝阳拍拍手,又从门边、角落里涌出来许多持刀佩剑的五楼帮众,冷笑道, “你们实在太天真了。我说擂台赛,你们就擂台赛。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这样单纯,怎么和我斗啊?” 蓝正青道,“你在骗我们?” 左朝阳道,“你们有多少人马,我会不知道?可是再多人马,你们也不会是我五楼帮的对手。今天所有人都必须死在这里! “本来嘛,今天你们不寻仇,不挑事,也不和我抢五楼帮,这事,我就当算了。到时候,我会让你们安安静静地死,就跟那个赵钦一样。可是你们偏要死得轰轰烈烈。” 李安通见左朝阳不动声色地说出这些话,心中一惊,难道前世就是这样吗?赵启秀和蓝正青他们被围困在这个群英楼的后厅里,一网打尽,擂台赛不过是一个圈套而已。 第87章 现在如果不解决这个危机,到时候不止文叔,连她也要陪葬在这里。 怎么办? 蓝正青呸了一声,大喝道,“左朝阳,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卑鄙,爱搞小动作。” 当年左朝阳在帮中就是如此,平日里看着笑容满面,暗地里不知道阴了多少人,又极爱搞表面功夫,连大哥也被骗了。 左朝阳道,“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我如今是一帮之主,而你蓝正青呢,整日里安居在小山村里。蓝正青,你早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不过。”他顿了顿,“我倒是挺欣赏你两个侄子和你徒弟。你侄子恨我入骨,不要也罢。”他指着李安通道, “但是你小子可以考虑考虑跟我。你若跟了我,你爹不仅没事,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何呀?”他对李安通感兴趣已久,早就心生招揽之心。 又冲着正蓝舵的帮众道,“现在要投降的,赶紧投降。我左朝阳里把话放在这里,投降的人我一概既往不咎。若是此时,硬要和我五楼作对,你们知道下场。” 他的话一出,果然很多人纷纷倒戈,甚至包括青犊的马飞扬,立即拱手道,“既然是你们五楼帮的家务事。我们青犊的就不再搅扰。告辞了。” 马飞扬带着女儿马若男等人,头也不回地垮了出去。 蓝正青拍拍赵启演道,“伯升,都是这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启演笑着摇摇头,本来也没指望青犊的人能留下来帮忙。倒是有些人,比如刁老三、狗爷等,都纷纷跪地表忠心。 还有东方夫妇也微笑道,“正青,我们兄弟又可以并肩作战拉。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想念这一刻吗?” 蓝正青哈哈大道,“我也甚是想念啊。” 李安通听他们的语气,是料定今天必死。可是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会,决计不是来送死的。 这时,戚无双忍不住劝左朝阳道,“朝阳。他好歹是正龙唯一的弟弟,你不如,不如……” 左朝阳还没听完,一巴掌已经扇了过去,“你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男人。你这么喜欢,要去就去好了。” 戚无双被打倒在地,嘴角流血,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 左朝阳冷冷道,“你什么?”他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要和蓝正青同生共死,我也不会拦你。” 戚无双嘴唇颤动,“你当年说过,你会帮我,我才答应替你隐瞒并指证他。” 当年,她虽和左朝阳偷情,真正喜欢的人却是蓝正青。可是他却理都不理自己,于是她便散播蓝正青喜欢自己的谣言,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后来左朝阳杀了她夫君,并答应只要她帮他指证,他就会撮合她和蓝正青,她万万没想到蓝正青会一去不复返。后来她就被左朝阳藏了起来,这十多年,她一直跟着他。 听说蓝正青出现了,她才出来。没想到他居然变成这幅样子,当年的五楼帮的第一美男子变成了丑八怪,而自己就是为了这样的人神魂颠倒了十余年。 她的话一出,几乎就坐实了蓝正青是被冤枉的。 左朝阳冷哼道,“帮你?你还以为自己美貌无双吗?你已经年老色衰,要不是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早就想杀了你。” 戚无双受了极大的震动,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猛地拔出旁边人的利剑,想要刺向左朝阳,却被他向后狠狠踢去,她被踢了一脚,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蓝正青道,“左朝阳,你这样对一个跟了你十多年的女人,你真是禽兽!” 左朝阳呵呵大笑道,“我禽兽?对,我承认!这些年,也就你的正蓝舵还记得什么蓝正青吧。他们……”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人, “已经全部是我的人了。十多年了,正青,一切都已经变了,你还傻乎乎以为是当年么?你以为说出真相,他们就会服从于你吗?” 蓝正青听完,心中感慨,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十多年,自己潜心学术,和赵家人一起,早就忘记鲜血的滋味,当年带着兄弟喊打喊杀的日子太过血腥,他也不再留恋。 左朝阳转向李安通道,“他们都已经做好抉择了,那你呢?李安通。你的本领大得很呐。你爹现在是杀人犯,你以为孟无昶真的会帮你吗?只有我可以帮你。” 李安通道,“你要我做什么?” 左朝阳道,“很简单。我要你杀了赵启秀!”他指了指站在她身边的人,“杀了他,我就放了你爹。怎样?” 李安通微笑道,“文叔。他让我杀了你。” 赵启秀反问道,“是吗?” 李安通拉住他的手,“我们结拜吧。好吗?” “你说什么?”赵启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安通道,“我们结拜。我们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多好。” 赵启秀只是微微一笑,轻摇头道,“我不想和你结拜。” 李安通道,“为什么啊。你真淘气。” 左朝阳还在为他们的对话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赵启秀猛地把剑扔给李安通。她跃起身子,单手接剑,落地的一刻足尖一点,飞上前几步,三两下用剑劈开阻挡的人群,来势凶猛至极,劲力所到之处,人群纷纷后退。 等到他们回过神,刚想回击,李安通已经以剑对准左朝阳的喉咙,冷然道, 第88章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05白发谁家年少(10) 众人只见一个俊美少年持剑颤动,身形挺拔,黑袍衬着她肌肤胜雪,眉眼淡淡,寒气逼人。 局势在瞬间就被扭转了。 长剑只离左朝阳的颈部一寸,再多一点,就有杀身之祸。 李安通的快,很多人已经见识。原来她还勇,还猛,她不仅是个打架高手,还是个一流的将才。 剑锋凌厉,饶是左朝阳也心中一慌,膝盖一软,差点要跪下来。 赵启秀上前道,“跟我们比赛,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这样对你我都公平。” 左朝阳道,“如果你们输了呢。” 赵启秀道,“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不再和你抢五楼帮。若左帮主输了,就让出五楼帮。” 如今剑指着自己,左朝阳没办法,只得应声说好。 赵启秀给了李安通一个眼神,李安通一边收剑回鞘,一边扼住左朝阳的肩膀,胁住他的右膀,把他带着回到了赵启秀身边,把人交给刁老三看管。 左朝阳的人见帮主被挟,互相招呼着径自向前厅而来。 李安通等人群散去,停在原地,问赵启秀道,“你刚才为什么拒绝我?” 赵启秀抬起眼,她刚才的行为近乎完美,她对动作的拿捏把握着那么到位,从出发一直到左朝阳身边,速度,力道,时机,没有长久的经验是根本做不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他们一帮人,包括蓝正青等人全部都惊住了,他们才刚反应过来李安通就已经剑指左朝阳。可是她刚才问自己什么? 李安通皱眉,“你没听到吗?” 赵启秀哦了一声,“你说为什么不结拜?” 李安通本来也没想到结拜,兄弟就兄弟,根本不需要结拜,她对这些东西本来也无感,当时是为了转移左朝阳的注意力。可是,她既然提出来了,却被拒绝,总觉得有点不太爽吧,“是啊。为什么啊?” 赵启秀道,“等会跟你说。你现在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擂台上的九个人吗?”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擂台边,欢呼雷动,因为李安通的到来。 李安通淡淡地勾勾眉,走到擂台上,对自己前面的九个人道,“你们都签生死状了没有?” 这九个人面面相觑,心中一紧,这家伙要把他们都打死吗? 她绑好头上的蓝色发带,缓缓道,“签了就好了。” 九人把她围在中间,她飞起一脚踢了过去,一个先行上前的人被打飞,接着又是一脚,倒了一个,突然飞身,双腿踢出,似四路缠打,又倒了四个,等人爬起来的时候,拳头又推了过去。反正就是一拳一个,一掌一个。 这时金素趁机在她背后偷袭,李安通反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金素整个人倒了过去,见他敢偷袭,李安通还重重踩了一脚。 她或以手肘击;或一手抓住别人的拳头,一手反击;或接住别人踢过来的腿,飞起就是一脚,其中一个人直接被打落擂台。’ 没过一会儿,九人便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或卧或爬或跪,集体倒在擂台上。 满座皆惊。 之前听闻李安通一个人打三十个,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如今这九人都是五楼帮的高手,到底是他们太不堪一击,还是李安通太过强悍? 呼喊声此起彼伏。二楼的孟玉宸面露感慨,他身边的郡主宋莹心手里抓着手绢,一副就要晕倒的场景。正蓝舵的人也是啧啧称奇,反应都在意料之中。 李安通却心想,自己是不是打得太出彩了,以后免不了引来杀身之祸。 她走下擂台,对赵启秀道,“让这个左朝阳把五楼帮让出来。” 刁老三等人压着左朝阳,逼着左朝阳兑现他的诺言。 蓝正青接过代表五楼帮的令牌,五楼帮的部分人虽然不服,但奈何帮主在他们手里,不得不俯首陈臣。至于大部分帮众,却是相信这次比赛。又对刚才在后厅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也全心拥戴了蓝正青。 于是五楼帮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回到了蓝家人的手里。 李安通见事情完结,向赵启秀道,“问下左朝阳,我爹在哪?” 刁老三给了左朝阳一个下马威,“说。通哥的爹在哪?”经过这一战役,他的称呼也十分自然地变了。 左朝阳道,“孟无昶已经带走了。” 李安通大失所望,“带走了?” 他们还在商量时,左朝阳突然挣脱束缚,逮到机会,逃到自己人那里,观众散后的群英楼里双方对峙着。 孟玉宸等人在楼上见证了这一刻,偌大的厅里,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两边都拔出刀剑,战事一触即发,形势较刚才更是严峻。 孟芝夏害怕道,“哥哥。他们要打起来了。我们快走吧。” 孟玉宸道,“走什么走。打才是最好的,最好两败俱伤。” 五楼帮势力太大,又和赵玄有关系,连孟家有时候也要看他们脸色。要不是孟家和长安郭家有点关系,这五楼帮还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宋莹心也拍手道,“有好戏看!芝夏,你别煞风景。”她专注地看着李安通,见她双眉紧蹙,似乎心事重重,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刚才明明打得那么漂亮,这李安通啊,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第89章 看她的脸,会觉得她是个女孩子,长得过分俊美,可偏偏力大无穷,举手投足满是不屑,气质又极为冷淡。站在赵启秀身边,一冷一热十分明显。 怪不得很多人看她不爽,她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质来,不过这样的人,居然能和赵启秀成了好朋友。 楼下情形也不同于刚才在后厅,之前不过只有左朝阳自己的人,这里则聚满了所有的五楼帮众,五种颜色的舵众全部聚齐。 蓝正青道,“左朝阳,说话算数,你已经把令牌交给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左朝阳不管不顾,指着蓝正青大喝道,“各位五楼帮众,这就是杀害蓝帮主的凶手。刚才还威逼着我,让这九人强行输给李安通!只为了逼我就范。帮中兄弟不要被他们骗了。” 05白发谁家年少(11) 刁狗爷等人直接叫嚷道,“放你娘的猪狗屁!左朝阳,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先要挟我们在先,绑架了我们通哥的爹。” 左朝阳道,“哦是吗?那李良呢?李良现在还在廷尉府。人还在那里,怎么说是我?而至于你们……哼!”他顿了顿道,“绑架我的夫人孩子,逼迫我就范。各种弟兄,你们不信的话,我夫人孩子就被他们压在楼外。一看便知。” 李安通心道,打架好有什么用,这些阴谋诡计,这不是她能应付了。她看向赵启秀道,“文叔。你有什么好办法?” 赵启秀沉吟着摇摇头。是谁告诉左朝阳她们在哪里?正蓝舵这里出了叛徒,叛徒又是谁? 紧接着一个华服女子和一个小女孩被带了上来,哭哭啼啼地喊着左朝阳的名字。 帮众见了果然如此,不由地窃窃私语。 左朝阳好不得意,“你们利用她们要挟我。帮中兄弟,刚才李安通用剑指着我,让我的人必须和他打,而且一定要输给他。我没办法,只得同意。” 左蓝舵这边都十分气愤,明知事情真相不是如此,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启秀挺身而出道,“左帮主,你说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是我们在逼迫你,是不是?是李安通剑指着你逼着你应战,还要你的人输给他,是也不是?” 左朝阳道,“是啊。” 赵启秀道,“那我问你,我们逼你应战,还要你的人输给我们,意思就是说我们不如你,是不是?” 左朝阳皱着眉,觉得也许是个陷阱,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赵启秀继续道,“既然我们不如你,那也就是说擂台我们必然会输,我们又绑架了你的夫人孩子,所以我们为什么反倒坚持要打擂台呢?直接利用夫人孩子逼你交出五楼帮不是更快吗?” 果然是个陷阱,左朝阳被堵得无言以对。 李安通脸有喜色,心道,文叔真厉害,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一套一套的。 赵启秀道,“答案很明显,我们不得不逼迫你,因为你做了什么事情在逼迫我们。” 左朝阳面色潮红,大喝道,“赵启秀,你少在那里搬弄是非,还敢在那里胡言乱语!” 这少年小小年纪,说话竟然如此老练,一针见血。一些人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但隐约觉得的确有些不对劲。经过赵启秀那么一分析,帮派中人交头接耳,神情耸动。 孟玉宸在上面看着,心中感慨,文叔平时话不多,但刚才临危不乱,说出的话又切中要害,实在非同凡响,反观自己,之前和李安通对打,双腿竟有些发颤。 赵启秀和李安通,都是非比寻常之人。 宋莹心也道,“这个赵启秀真不错。”她转过对孟芝夏道,“芝夏,你很有些眼光嘛。” 孟芝夏脸一红,“那可不是,文叔一直都是这样,和颜悦色,其实特别有主见。” 李安通皱眉听着,心想,跟这左朝阳何必废话,杀了就是。但见赵启秀似乎有些说动了众人,手按着剑,立在他身边,准备伺机而动。 这时,一个柔弱女子靠在门边,轻声道,“我可以作证。”正是戚无双。“他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左朝阳,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小人!是他杀了左朝阳,也是他挟持了李安通的爹。” 戚无双那么一说,左朝阳的面色煞白,一把推倒身边的儿子左静海,就想带着人趁机逃跑,但被人阻拦了。 真相一出,五楼帮的人纷纷剑指左朝阳,意欲追杀。左朝阳退又退不出去,逃也逃不了,正在窘迫尴尬之际。没想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手下留人。”声音清冷,温润。 众人向门口看去,男子一身锦绣紫袍,神情气定神闲,正是赵玄。 李安通心道,赵玄,他不会是来救左朝阳吧。两人前世就串通一气。 果然。赵玄对蓝正青拱手道,“希望蓝帮主手下留人,念在你们是多年的兄弟,左帮主又是初犯,饶他一命。” 刚才戚无双细数了左朝阳多条罪责,其中还有杀害一些帮中兄弟,又为了帮中稳定,放逐了左右护法东方夫妇,大大小小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今却说他初犯。 李安通只知道赵玄以后是萧王,但之前的来历,却一概不知。跟赵启秀耳语道,“赵玄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敢来救人?” 赵启秀轻声道,“他和何锦走得很近,代表的如今是皇家人。”赵玄放弃了自己的贵族身份,投靠了何家人,怪不得敢出来肆意救人。后来天下一乱,赵玄就趁势倒戈了。 第90章 赵玄正在和蓝正青周旋,试图救下左朝阳。如果左朝阳此时被杀,他们就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而五楼帮就彻底地落入了蓝正青和赵启演他们手里。 这绝对不是赵玄他们乐意看到的。 赵玄道,“左帮主虽然行了那么多事情,但其出发点都是很好的。他杀的那些人不过是害群之马。还有前蓝帮主,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他这些年一直饱受良心的谴责。” 左蓝舵的人接道,“按你所说,杀人就杀人了,什么都不必管了?” 赵启演沉声道,“他杀了多少五楼帮的人先不算,杀父之仇,今日必须得报。” 赵玄道,“关于表叔的死,其实不是左帮主所为。来人,带上那个马夫!” 刚才的马夫带了上来,已经是一具尸体,众人都惊讶不已。 赵玄道,“当时左帮主只是小小殴打,以示警戒。而这个马夫一向恨表叔,这才又加了一刀,造成了叔叔的死亡。” 他走到赵启演面前,“演哥,玄之是个什么人,你肯定是知道的。有一说一,不会骗你。故而,我当即知道消息,就赶来想问个清楚,这马夫正好想跑,玄之一不小心就把他杀死了。这件事我还有个见证者,就是当时还在马车上的表婶。你可以去问问。” 又走到赵启秀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文叔。你也要相信你玄哥。我心中对表叔的死也很难过,所以派人去调查了一番。但是此事的真相并不是那么简单。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这番话,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李安通看向赵启演,摆明地就像被说动了,连娘都搬出来了,想必不是假话。 赵玄又转头对戚无双道,“至于戚夫人,你刚才说的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想必你心中是很清楚的。” 05白发谁家年少(12) 戚无双面色一白。 赵玄勾唇对戚无双道,“戚夫人,左帮主做了多少,你也参与了多少,何必到了临死关头,一股脑地全部倒给了他。流放左右护法,也是你的主意。至于杀害一些帮中老人,是害怕自己的奸情被发现。左帮主是为了稳定帮派,而你就是一己私欲。” 戚无双辩白道,“不是的。我……” 还未说完,被赵玄打断道,“不是吗?难道戚夫人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吗?” 戚无双抖着嘴唇,见赵玄步步紧逼,声色俱厉,不敢说话。 赵玄又面向众人,“各位。这本来是你们五楼帮的家务事,玄之不该插手。但是左帮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五楼帮。前蓝帮主已逝,这几年都是左朝阳呕心沥血地率领五楼帮。难道各位真的要赶尽杀绝?” 又问蓝正青道,“蓝帮主。当年你也说了,前蓝帮主的死你也有份,既然如此,你现在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了左帮主呢?这些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蓝帮主念在左帮主鞠躬尽瘁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蓝正青微微一愣,这个赵玄打从进门开始,就一路维护左朝阳,先是洗刷了他杀害赵钦的冤屈,然后又把杀害蓝帮主这件事说的冠冕堂皇,反倒被他说得合情合理了。 经过赵玄这样一说,五楼帮的帮众果然又开始同情起左朝阳起来。 赵玄又道,“蓝帮主,你以为意下如何?擂台赛决定五楼帮的去处,未免太过草率。刚才你们互相指责,谁也说不清楚。我说句公道话,五楼帮依我看还是一分为二好了。这样对左帮主和蓝帮主都算公平。” 刚才明明已经说了,要以擂台赛的结果决定五楼帮的去处,怎么现在又要一分为二?可是左朝阳又说自己是被胁迫的,真真假假已经没有人分得清了,看起来的确别无他法。 在场的所有人都懂得,但有一个人不太懂。 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她才不管左朝阳说了多少假话,而赵玄又搬弄了多少是非。 听这赵玄的意思,左朝阳既没有杀蓝帮主,也没有杀赵钦,更加没有杀帮中的兄弟,还一心都是为了帮派,是这个意思么? 也就是说,左朝阳是被冤枉的,赵启秀他们却的的确确俘虏了左朝阳的夫人孩子,是个大大的坏人。你们虽赢了擂台赛,也是胜之不武,不过我们大度,所以五楼就一分为二吧。 简直一派胡言! 而且她才是那个打擂台的那个人不是吗?辛苦的明明是她不是吗?左朝阳明明就是威胁过她,这是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了。 李安通越听眉头越是紧皱着。 这赵玄,前世和今世一样难缠,她看向赵启秀,若有所思,她心中明白,文叔毕竟只有十五岁,而赵玄虚长他几岁,不是赵玄的对手很正常。 她听得火大,在众人都沉默之际,大步上前,快速地扼住赵玄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一拳把他掀翻在地。 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她不允许这个赵玄在这里乱说一气。 李安通一出手,在场的所有人再次哗然了。赵启秀还在那里沉吟呢,她就已经出手了,急忙喊道,“天遇!小心!” “乖徒弟!” “通哥!”喊叫声集体响起,楼里瞬间再次混乱了。 李安通摆摆手,示意他们住嘴,她扣住赵玄的胳膊,一把拉起他,道,“赵公子,你挺会搬弄是非的。可是我李安通不喜欢听,所以我让你闭嘴。” 第91章 她可没打人,她只是让他闭嘴。 她加重力道,捏紧他的手臂,这个赵玄打战勇猛不如她,惯会使用阴谋诡计。前世她就想打了,现在虽不能打人,压压他的气焰也是好的。 赵玄被突然制住,仍保持气定神闲道,“我若不闭嘴呢。你想怎样?”刚才这个少年冷不丁地出手,他全无防备,看来下次要多带高手了。 另外,不想听,所以就制住他吗?这是什么道理? 李安通道,“你要帮左朝阳,这件事我不管。反正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是擂台赛为什么不作数?” 左朝阳在边上急道,“不是说了吗?刚才的擂台赛是你逼着我打。我是被迫的!”看了一眼李安通,声音低了一点。 李安通问道,“我爹难道不是你先绑了吗,我们才威胁回去,为什么要撒谎?”她认真道,“撒谎不是好孩子,你知道吗?” 她一手压人,一手对着几个大人指指点点道,“小楼,是不是!” 顾小楼在边上和朱大铭偷着看戏,见李安通叫他,立马大声道,“是啊。通哥!你以前最爱说这句话了。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她稍稍用力,似乎听到骨头碎了的声音,赵玄忍不住嗤了一声,他从小锦衣玉食,和孟玉宸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种苦。 李安通道,“你也知道疼?你撒谎怎么不知道疼呢?”对左朝阳道,“说实话,到底有没有绑架我爹!” 左朝阳被赵玄所救,此时若是弃赵玄不顾,那不是等于自杀么,犹豫了一阵,嗯了一声。 李安通道,“那擂台结果还算数吧?” 赵玄道,“你现在就是威逼利诱,这样还是君子吗?” 赵启秀接道,“我母亲不会撒谎。”他的意思很清楚,赵玄必然使用了某种手段,逼着范母改了口供。赵启演也道,“文叔说的对。玄之,这事我看还有商量。你不要被左朝阳蒙蔽了。” 他们在给赵玄面子,劝他不要太过得寸进尺, 赵玄心中惊绝赵启秀的敏锐,看来今日只能保下左朝阳,五楼帮却分不了一杯羹了。“既然演哥和文叔都这样说了,左帮主,那就依他们好了。” 左朝阳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那五楼帮就按照承诺给你们吧。但事先声明,我的人我还是带走的。” 李安通道,“不反悔吧?” 左朝阳瞪了这个少年一眼,心中暗骂,地痞无赖! 李安通露出一口白牙,松开赵玄,帮他拍了拍外袍,“赵公子,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赵玄眼见着这个少年,心中感慨,古有曹沫挟持齐桓公,今有李安通挟持他赵玄,又看了一眼赵启秀,自己的族弟怎么运气那么好,得了这样的人。 以后自己起兵,若是赵启秀他们也跟着起来,他身边若有这个李安通,可就难对付了。 当即冷哼了一声,和左朝阳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05白发谁家年少(13) 他们走后,左蓝舵的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冲到李安通面前,想要把她抬起,没想到李安通抄起边上的棍子挡在面前,“我不喜欢被人碰。”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大家还是十分快乐,大声喊道,“通哥好样的!” 蓝正青也表扬道,“好徒弟,表现实在不错!” 李安通淡淡道,“举手之劳。”蓝正青表扬完,其他人依次来吹捧了一波。这次她的风头盖过了所有人,一时风光无两。 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屁颠屁颠地在五楼帮里到处吹嘘他们和李安通的关系了。 李安通打了一晚上,早已经累得不行,本想回去,好说歹说,被迫留下来参加庆功宴,作为这次的第一功臣,她的风光已经超过了帮主蓝正青。 她拉着赵启秀,“我困得很。” 赵启秀道,“你想睡觉?” 李安通打完那么多架,精力耗尽,必须要睡觉。现在是傍晚,她睡一会,什么庆功宴的到时候再说。她本想去开个厢房,奈何没钱。 “我睡一个时辰,你帮我守一下。”她只要睡觉就会恢复。 赵启秀还没听完,李安通已经靠在柱子边睡起来了。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人,真是直来直往。刚才打完那么多人,她肯定累疯了,一般人需要饱餐一顿,她原来只要睡一觉。 他小心地把她扶好,见她睡的不舒服,眉头紧皱,可是两人都是男孩子,再怎么也不能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睡觉吧。于是他想了一下,让她靠着自己的背。 微风吹过,他感受着她的重量。不重,还挺轻的,他莫名地心满意足。 群英楼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声音,他和李安通躲在后楼的长椅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正是黄昏,天美的像一副水彩画,孟玉宸和宋莹心看着不远处两人背靠背的唯美画面,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宋莹心两眼放光,拉着孟玉宸道,“表哥,他们感情真好。”而且两人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她还想再说,见表哥神情不悦,悻悻然地不敢再开口。可是忍不住地又贪看了一眼。 孟玉宸道,“我们走。”他双手握拳,心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的火焰。 朱大户也跟在后面,心想,这李安通厉害是厉害,就是太娘了点。她和赵启秀站在一起,难免让人误会。 第92章 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又瞥了眼不远处咧开嘴巴大笑的朱大铭,心中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启秀双手叠着靠在膝上,他也许久没好好休息,累得很,差点睡过去,突然打了踉跄,向前倒去,李安通也跟着倒了下来。他伸手去接,手一勾,人就倒在他怀里。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像是对待一件无价珍宝,她靠在他的腿上,那一瞬间,她的眉目一览无余,这是第四次看她睡觉了。补习两次,同床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看着看着脸就开始发热,心脏微微加剧,真糟糕。 赵启秀抬起头,望了一圈,担心有人来,见他们如此难免会误会,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五楼兄弟迎面而来,他扶起她,让她还是靠在柱子上,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到天黑下来,群英楼里亮着明晃晃的大灯,已经摆满了桌子,整个五楼坊都处于一种夜色奢靡中。 这时,李安通才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文叔!”声音里是一种睡醒时的愉悦。 赵启秀颇为心虚,不敢正眼看她,回道,“嗯醒了?怎么了?” 李安通道,“你一直在陪我,我睡了多久?” 她的手已经扶了上来。赵启秀伸手拿掉在他肩膀的手,“我们去吃饭,里面都在等你这个大英雄呢。” 李安通道,“我可不去。你去帮我把顾小楼和朱大铭喊出来。我们跑吧。” 赵启秀道,“跑?为什么?” 李安通道,“等一下无非是一些奉承话,何必听?我李安通不是为了这些虚名而帮你的,我帮你纯粹是因为你帮过我。” 赵启秀微笑道,“好。你不想参加就算了。” 她起身往外走,“我去外面等你。我们去吃面。” 赵启秀道,“好。” 她若不想吃,谁能拦得住她?她今天的行为对于五楼帮的人来说,是惊天动地,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再说了,这并没有解决她的实际问题,比如李良还在监狱呢。不知道蓝正青可以不可以动用五楼帮的势力救爹……可是爹的确杀人了。 想起来,她的头就疼。不过总算是一条路啊,等下要让文叔和蓝正青他们商量一下。不行就再想办法。 蓝帮主的死,她以为跟蓝正青毫无关系,可是算来算去,竟然还是跟蓝正青有点关联。所以爹是会不会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么多。如果她能想的更远,更深谋远虑,她前世也不至于这么惨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仿佛是个未知数。加上如今自己名声大振,想安心隐居也许都成了一个问题。 她刚想着,已经有一个五楼帮的兄弟朝着她十分恭敬地鞠了一个躬,“通哥。”一个。 “通哥好。”二个。 “通哥,不进去吃饭吗?”三个。 这一路,她遇见的所有五楼兄弟全部给自己鞠躬行礼。还有些更夸张,十来个人集体弯腰齐声喊通哥好。她好像真的成了五楼帮的英雄了。 对于五楼帮的兄弟来说,谁来当这个帮主并不重要,他们要一个真相,如今真相已揭,凶手已抓,李安通又一口气打败了五楼帮所有的人,就算她没有帮蓝正青,李安通也已经成了他们的英雄。 帮派里谁打架厉害,谁就是老大,他们才不管那个人年龄多少。自从蓝正青走后,东方夫妇被囚,五楼帮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能打的英雄了。 不过,这可不太好啊。李安通抓抓头,她还是想退隐山林来着。 这跟前世一样这么容易吸粉可怎么办。前世她的兄弟也对她崇拜地紧。 她立在楼门口,索性地把身子转过去,不让人看到。低调一点总行了吧。可是突然她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又提脚向楼里面走去。 这件事情,可是相当地重要呢。 05白发谁家年少(14) 她刚打算进去,只见赵启秀等人走了出来。 顾小楼在里面威风了一把,看到李安通,激动地奔上前,抱住她,整个人靠上去,大声道,“通哥哇!” 这是他们这个年纪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没什么大不了。赵启秀却看着心中隐隐有点不舒服,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刚才他连让她枕着睡觉都怪不好意思的。 顾小楼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就知道通哥,你是世上最厉害的!现在整个龙城都会知道你了。通哥!你扬名立万了!” 李安通推开他,“哪个龙城人知道我?我就是一个打擂台的,等我以后赢了长安的武魁大赛,你再来捧我吧。” 朱大铭道,“老大。你才不是一个打擂台的,而是一个人能打九个高手的李安通!刚才我们可是牛坏了,你不在,里面每一桌都在说你。” 顾小楼心无城府,脱口而出,“本来秀哥也很优秀,但通哥,你的出场太漂亮,把秀哥都比下去拉。” 李安通拍拍赵启秀的肩膀,“我抢你风头拉。” 赵启秀摇摇头,“这次多亏了你。叔叔、大哥、还有东方护法他们都在夸你,还要让你担玄武舵主呢。” 李安通忙道,“你帮我拒绝了没有?” 赵启秀道,“这恐怕得你亲自去拒绝。” 李安通搂过赵启秀的肩膀,“我想问你一件事,特别重要。” 第93章 赵启秀道,“什么事情?” 李安通道,“那个……之前说好的一千两还有吗?”刚才她心急火燎的,急的就是这件事。因为钱比什么都重要。 赵启秀道,“五楼帮叔叔已经接手,钱估计是有的,但是不会这么快。” 李安通道,“有钱就好。”她咧出一个笑脸。她需要钱。什么舵主不舵主,这些都是虚的。 赵启秀道,“放心吧。我会帮你要过来。一千两都给你。” 李安通道,“都给我?那你呢。” 赵启秀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李安通摇摇头,“你还需要这笔钱去长安读书呢。” 顾小楼见两人推辞来推辞去,道,“好了,你们别争了。我们赶紧去吃东西吧。” 李安通点头道,“不管怎样,今天还是大铭请客。” 朱大铭抓抓头,“为什么又是我?” 李安通敲敲他的脑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不是压了一两。现在有二两了吧?” 朱大铭见事情露馅,嘻嘻道,“老大啥也知道。走,我请客吧。” 四人向最热闹的街区而去,没去什么大酒楼,而是去了平日他们最爱的小吃馆,横扫了一波小吃。除了赵启秀,三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李安通左手拿着一串丸子,右手则拿着猪肉饼,饼里夹着一些生菜和肉松,裹上各种酱,那滋味别提多可口了,她啧啧赞美道,“文叔。你真的不吃?龙城的小吃,那叫一个绝!” 赵启秀道。“我等下去吃完面就好。”事实上,他是个很重养生的人,基本不会吃路边的食品。 李安通道,“对了,我想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拜?” 赵启秀惊讶道,“你居然还在纠结这个?” 李安通道,“当然要纠结。你想啊,我好歹也算是万人迷了吧。多少人想跟我结拜……”这是实话,虽然很多人不喜欢她,也同时也很多人喜欢她,这样被拒绝做兄弟的倒是头一遭。 赵启秀道,“我兄弟很多了,不想再多一个。”他以为她还会在问,没想到她已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心想,自己不想结拜的原因,他都说不清。 几人暴露了少年爱玩的本性,什么新奇有趣的都能引起他们的兴趣。玩得累了,便坐在桥边闲聊着。 顾小楼道,“秀哥。今天那个赵玄进来后,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李安通插口道,“自然全部是假的。这个赵玄不是好东西。” 赵启秀笑着摇摇头,“玄哥有自己的打算。而且他有一点说得对,左朝阳就算没有功劳,但是也是有苦劳。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坏人了。” 李安通道,“左朝阳都这样了,你还觉得他不错?文叔,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赵启秀道,“他有没有杀我爹,我还要去调查一番。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左朝阳这几年把五楼帮治理得很好。叔叔已经十多年没接触江湖事情了,这样贸然接手这么一个大帮,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李安通愣了愣,文叔想的很深啊,“还有呢。” 赵启秀道,“还有,左朝阳死了,他下面的人照样虎视眈眈。留下左朝阳,至少我们对他熟悉,换做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这样一想,玄哥反倒帮了我们。” 李安通嘟囔着,“好像说的赵玄是个大好人似的。”赵玄明目张胆地维护左朝阳,赵启秀居然还在为他说话。可见平时赵玄人做的有多好,怪不得后面有那么多人跟着他。 可是她知道,赵玄就是个伪君子,淡淡道,“反正我不喜欢他。” 赵启秀轻声笑道,“赵氏宗族里,玄哥一直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李安通道,“直觉地不喜欢。” 赵启秀心中高兴道,“那你对我,是直觉地喜欢吗?” 顾小楼和朱大铭在边上起哄道,“秀哥你是在求我们通哥的爱吗?” 李安通道,“是啊。”她也大方承认。她承认赵启秀给她的感觉很好,这个人温文儒雅,博览群书,仁德宽厚。不像赵玄那么虚伪,也不像何锦那么骄傲,给人的感觉简直不太要舒服。 赵启秀见她答应地那么快,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安通倒是没在意,“左朝阳在五楼帮里还有走狗,你叔叔有的头疼。依照左朝阳的阴狠,和赵玄的伪善,到时候两人还能生出不少事情来。” 她本没有这样的见解,可是前世她就已经见识过两人合伙做了许多事情。 赵启秀道,“我会让叔叔小心的。” 说完左朝阳和五楼帮,四人又把话题绕到了太学上。因为有了钱,赵启秀就可以去太学了。 赵启秀觉得,之前是没钱,李安通不去太学很正常,现在有了这一千两,怎么说也得去太学了吧,问道,“天遇,现在有钱了,你还去太学吗?” 05白发谁家年少(15) 李安通皱眉,沉吟了一会儿,“不。” 不仅不去,等搞好李良的事情,她五楼帮都不会去。她连阴间将军都不稀罕,更加不会稀罕什么舵主,也不想和蓝正青有什么关系,最多问问娘的事情。 顾小楼和朱大铭在那边唏嘘不已,李安通这么坚持一件事,倒是少见。赵启秀问了两次,李安通也拒绝了两次。 第94章 李安通道,“别说我拉。你爹的事情,你还是赶紧查查清楚,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赵启秀道,“其实不用查也知道。玄哥要保左朝阳,已经杀了一个马夫,意思就告诉我们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已经帮我们解决一个人,至于其他人自然是能放过则放过。” 顾小楼一拍桥边的小石狮子,大喝道,“秀哥,这能忍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怎么能杀其他人作数呢!” 朱大铭装得老成道,“你不懂。赵玄的背后是谁。” 顾小楼问道,“是谁!” 朱大铭道,“何家人。” 顾小楼默然,仇不是不报,是能力不足,不能报。哪怕五楼帮再有势力,也不能和朝廷对抗。 朱大铭道,“我可听说了,赵玄的母亲是长公主,而他自己则即将迎娶郭家大小姐。” 李安通听完,靠着石桥,心情沉重。官官相护,哪里都一样。左朝阳和赵玄有关系,赵玄又和朝廷有关系。这一圈圈,不是打死了人那么简单的。 赵钦已经死了,也已经找人抵罪了。赵启秀是弟弟,天大的事情,也要赵启演来做决定,而赵启演决定忍气吞声,那么他赵启秀也要如此,不能有任何异议。 郭家、孟家。赵玄家。她一早就不想涉入他们的关系中。因为太复杂了,她知道哪怕自己武功盖世,也不会是他们一群人的对手。 李安通拍拍赵启秀的肩膀,“文叔。你没事吧。”她见他一脸沉重。 赵启秀道,“我大哥说爹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还是先放放吧。”他苦笑一声。放一放,就是让他先放下这段仇恨。 一个个小小的龙城郡丞,凭什么和豪门相抗,他们光是用钱就可以把人砸死。 所以父亲死了就是死了,母亲哭得眼睛都瞎了,他们一家子就像被赶苍蝇一样赶来赶去,到最后赶出龙城。 顾小楼见两人都心情沉重,突然指着一个背影苗条的少女大喊道,“哇。美女!” 果然朱大铭和李安通率先抬起头,只有赵启秀仍然作沉思状。顾小楼叹了一口气,“秀哥,给点面子嘛。” 三人朝着顾小楼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个美女,穿着锦绣缎子,背影婀娜,步履轻盈。 顾小楼和朱大铭轻声唤道,“转过来,转过来!” 少女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回眸一笑,四人惊了一惊,竟然是李令仪。 “是令仪!老大,你妹妹呀!” 李令仪也发现了他们,扶了抚自己的发髻,整整衣襟,朝着他们走来。朱大铭眼睛都看直了,“老大,你妹妹打扮一下还是,还是……很好看的。” 李令仪到了他们面前,声音娇怯怯的,似为了衬托这一身打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安通道,“你大晚上还在外面逛什么,快回去。”她完全以一种哥哥的姿态教训着。 李令仪皱眉道,“干嘛呀,我和郡主他们一起出来的,就在前面,”她指了指,又拉着李安通到了一边,又偷望了一眼赵启秀道,“我之前给你的帕子你给了么?” 李安通道,“什么帕子?”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李令仪道,“算了,你应该想不起来了。对了,娘让我问你,让你有空来孟府一趟,解决一下爹的事情。”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她想怎么解决?” 李令仪道,“就是你成为孟老爷的义子,孟老爷就会帮我们救出爹。这样的好事你不答应吗?爹还在狱里等着你呢。” 李安通今天擂台打得精疲力尽,刚才睡了两个时辰,勉强恢复过来,不然连路都走不了,她正打算吃完饭再回去安排爹的事情, “我先跟蓝帮主说一下,实在不行,再考虑孟老爷的提议。” 李令仪这几天和孟家的小姐住在一起,衣服首饰打扮全部见了新世面,让她回大渊村,除非她死,“还考虑什么啊!”她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嘛!” 李安通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多去帮我看看爹,晓得没?” 李令仪嗯了一声,转过头。她已经转移了目标,以前在大渊村,目标是赵启秀,现在到了孟府,目标自然变成了孟玉宸。 可是一看到赵启秀,她的脸还是不自觉地红,低着头羞涩地离开了。 顾小楼道,“通哥,你跟你妹妹说什么了。她刚才满脸娇羞啊,正在发春呢……” 李安通道,“我不知道。除了对我凶以外,其他人她都爱脸红。” 四人往回走,正走着,只见着李令仪又蹬蹬地喘着气跑回来。 “你妹妹又来了。” 李安通也心想,这次是为了什么呢?“你还有什么事情?” 李令仪道,“郡主找你,就在前面。”她指了指前方的湖,隐隐地可以看见周边点着花灯,笙箫处处,还有几艘大画舫。 李安通勾眉,“不去。” 李令仪跺脚道,“郡主找你,你不去,我怎么交代啊?” 李安通道,“你怎么交代,是你的事情。”抬起眼,见顾小楼一副期盼的眼神,朱大铭则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又问道,“那里有哪些人?人多我不去。” 李令仪道,“就一个郡主。”她故意省略很多人,免得李安通觉得人多不去。 第95章 李安通对赵启秀道,“文叔去不去?” 赵启秀道,“我就不去了。我们这样离开,叔叔那边也许找我们有事,我先回去看看。你们先去,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李安通点点头,带着朱、顾两人,跟着李令仪前往湖边。 06惹飞絮(1) 朱大铭不住地跟李令仪搭话,李令仪都是爱答不理的。 顾小楼和李安通在后面。 顾小楼道,“瞧大铭这德行,看见个美人就受不了。老大,我瞧大铭就是个不省心的,到时候绝对会见色忘义。” 李安通瞥了一眼她,道,“你不会吗?沈昭兰若是跟你说几句,你只怕魂都没了吧?” 顾小楼急忙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沈昭兰和你妹妹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安通摸着下巴,“是吗。喂,还歹是我妹妹,嘴上积点德吧。”前世,李令仪被烧死,也不知道最后她许配给了谁。其实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直渴望出人头地。 看她今天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就多么想过孟芝夏这样的生活:锦衣玉食,珠宝绸缎,说风就是雨。 说话间,已经到了湖边。杨柳垂挂,不远处湖面荡漾,月上柳梢,一艘华美的画舫靠在岸边,里面隐隐还有笙箫相随。 李令仪指了指道,“他们就在里面。” 李安通道,“我不进去。你叫郡主出来吧,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现在乌漆嘛黑的,要是再来一次□□,她简直不用活了。 李令仪皱眉,钻进画舫,过了一会儿,宋莹心奔了出来,跃上岸来。 李安通见这个丫头有点眼熟,一时也想不起她是谁来。 宋莹心好不失望,“你忘记我了。” 李安通道,“郡主有何贵干,若是没事,我走了。” 宋莹心道,“也没事。那个……李安通。” 李安通按按太阳穴,心道,她到底在这里干什么,真的被妹妹带偏了,自己哪有什么闲情雅致,陪这些小姑娘玩。她理都没理宋莹心,转身就走。 走了一阵,转过头,因为有人没赶上来,呵斥道,“朱大铭。你干什么!” 朱大铭依依不舍地跟李令仪告别,他捧着李令仪很久,李令仪也心情好,觉得有这个爱慕者,十分得意,也愿意他陪着。 朱大铭跑到李安通身边,“老大。我想留下来。你就跟郡主喝一杯呗。” 要她出卖色相,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毕竟是兄弟的请求。 “泡妞下次,我现在正忙呢。” 朱大铭低下头,“老大……” 李安通道,“小楼。你陪着去好了。” 顾小楼摆摆手,“我可对什么郡主不感兴趣。” 看着朱大铭可怜兮兮的眼神,李安通摸摸额头,“就聊一会儿,我们就走。” 朱大铭嗯嗯地点点头。 见李安通重新走回来,宋莹心十分激动,快步跑上前。 李安通也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心想,还是趁早打住比较好。 到了画舫里,才发现原来不止宋莹心,还有一些闺秀,比如孟芝夏。 这就尴尬了。满打满算,就李安通三个男孩子。 李安通本能地想退,孟芝夏在,谁保会发生什么事呢,而且孤男寡女,她现在好歹算个男孩子,这到底于礼不合吧,虽然这些都是半大的孩子。 宋莹心解释道,“里面还有人,孟姨夫也在。” 李安通往里面瞧了一眼,果然,厚重的帘子挡着灯火,不时地传来嬉笑声。如今快到晚饭时间,他们是在聚会呢。她好不容易逃开五楼帮的庆功宴,可不想搅进孟府的人情中去。 宋莹心见李安通颇有退意,马上道,“廷尉大人就在里面。” 她也知道自己爹的事。李安通心中冷笑,看来自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宋莹心道,“你要不要找梅大人说说?”她见李安通垂着眼,眉眼清俊,貌如女郎,隐隐又透着一丝冷峻之气,似乎有点像她曾经见过的人。 “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叔叔。对,郭嘉树,郭侯爷。” 李安通抬起眼问道,“你见过他?” 宋莹心摇摇头,“就远远见过一面,他可是郭侯爷呢,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她见李安通神情冷漠,不再说话,不得不又走回姐妹们旁边,挨着孟芝夏坐,听着她们小声说着体己话。 “芝夏。可真羡慕你,能和李安通扯上关系。” “他好帅啊。芝夏,你也太幸福了吧。” 孟芝夏眼瞅着李安通,本来是顶丢脸的事情,不知不觉地竟然成为一种荣耀。可是这李安通真的能和文叔比?“你们不会是眼光不好吧。” 其中一个摇摇头,“怎么会。李安通长得多好,一点也没有比你的文叔哥哥差。” “就是就是。又会打架。要我选,我就选李安通。” “你真不害臊,人家郡主都没发话呢,你倒是先说了。” 孟芝夏见宋莹心想靠近而不敢靠近的模样,也不由地望过去,真的很好看吗?其实还真的挺好看的,尤其打架的时候特别特别帅,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怪不得哥哥会这么生气,原来是觉得被夺走了美男子的称号啊。 李安通和赵启秀,一个俊美不羁,一个儒雅斯文,怎么办啊,她居然都有点喜欢呢。 第96章 李安通自是没有关注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一听说里面有廷尉大人,她又动了心思想去见见这个廷尉大人梅良哲。 可是自己脾气暴躁,又怕惹祸上身。 没想到那边孟无昶听说李安通来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她一站起来,那边的少女就已经开始惊呼,“他过来了,过来了。天啊,腰好细,身子骨好弱,但是好挺拔。” 李安通一听,轻轻皱眉,这是在说她么,怎么把她说的跟个女孩子似的。她走到朱大铭身边,他正在和李令仪聊的火热,她吩咐他和顾小楼小心,才转身进入厅内。 偌大的大厅,摆着一个偌大的黑檀圆桌,桌上正坐着一群衣裳华丽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孟玉宸小孩的不同,大人的酒桌明显要萎靡丰盛很多。 两个□□坐在席前咿咿呀呀地弹唱着,一个抱着琵琶,一个弹着古筝,声韵宛转,拍着红牙,烟雾弥漫,一派醉生梦死的样子。 她刚进入,人语喧哗的阁内瞬间静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06惹飞絮(2) 孟无昶把她迎过来,介绍道,“各位,这位是李安通,刚才一个人单调十个五楼高手的李安通啊。”他轻轻地拉拉她的袖子,“这些都是朝廷官员,不好怠慢。” 又端起酒杯递给她道,“安通,倒杯酒敬敬各位大人吧。” 李安通先是抬头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看不出岁数,仿佛都是一样的模样,脸上写着财色酒气四个字。 她又看着孟无昶,才几日不见,他就要做个好人了吗?之前这么说爹,又让他的夫人告诉翠娘,要收她为义子,现在又似乎好心好意地要帮她。 她不太懂这些人,时而说话让人寒透了心,时而又和你亲密无比,好像全心全意地在为了你。她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文叔必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但是不管怎样,孟无昶现在和好,她也必须配合。她举起一杯,朝着这些男人示意。 “哎哟。孟老,令公子简直就是相貌堂堂啊。” 令公子?她什么时候成了孟无昶的儿子了?她什么答应了? “今日一个人打十个五楼帮高手,实在是少年天才啊。” 这时,一个白胖白胖的男子道,“那个安通,你给叔叔们表演一段好不好啊?你在台上那一招,就是单手抓住对方的衣襟,向上一甩,人就已经到另外一边了。” 他又笑着对身边人道,“那招可厉害着呢,我还没看清呢,他已经打完了。这样矫健的身手,千万中都没有一个。” 孟无昶道,“安通。你就试试吧,这位可是廷尉少卿梅大人啊。” 原来这个胖子就是廷尉大人梅开朗。 李安通道,“我敬酒还不够吗?” 孟无昶笑道,“哎。傻孩子,说哪里话,你今天在擂台上那么出色。叔叔伯伯们坐得远看不清楚,你再给大家表演一个,又没有关系。” 梅开朗摆摆手道,“哎哟。孟老,令公子不愿意就算了。” 李安通先问道,“梅大人。不知道我爹现在的案子查到哪里了?” 梅开朗道,“查到哪里了?很棘手呢。”又听他道,“不过,你是孟老的义子,还是可以重新发落的。” 李安通立马会意,如果今天她不给他们表演一个,爹的案子就没完了。 孟无昶连连笑道,“哎呀。梅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扯了李安通一把,“还不赶紧给梅大人表演一个。” 李安通心想,那就暂且继续忍辱负重一番吧,肃然道,“要表演什么?” 众人眼睛一亮,“那就过桥吧。听说那是你的绝技啊。” 李安通低下头,“行。谁来给我摔?” 孟无昶立马喊来一些大汉,李安通看着这群人,每一个都比她高大健壮。她突然单手伸出,带过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拎起来,在空中带了一个转,“砰”的一声,把人摔在地上。 紧接着,其他大汉也蜂拥而上,这些人的拳又无力又迟钝,根本不值一提,她都不须用力,直接靠本能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周边响起热烈的响声。刚才的宋莹心等人也走进来看李安通打架。 李安通打完,落寞地站在那里,顾小楼和朱大铭走到她身边,喊了她一声。 因为哥哥太过出色,李令仪突然之间也成了耀眼的明星。 “令仪。你哥哥,真的是太厉害了。” 梅开朗道,“安通啊,你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单手就能把刚才那个人拎起来了。”他走到李安通面前,矮胖的梅开朗和挺拔瘦高的李安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你能不能拎起我?” 李安通道,“试试吧。” 梅开朗向上一步,手张开。 梅开朗吃得肥头大耳,足有二百来斤,一般人莫说单手,就是双手也是极为吃力。 众人都屏息以待,瞧着李安通。 李安通皱皱眉,一个伸手就把梅开朗提起来,再缓缓放下。她重新把人落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整个画舫都摇了摇。 梅开朗胖胖的脸,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贤侄啊。你实在是长得好,本事也惊人啊。”说着就想去拉李安通的手。谁能想到这小子长得文弱,竟然如此神力。 而且长得那么那么好,好到让人心动。 第97章 他刚想碰上,李安通本能地缩开,淡淡道,“别碰我。” 她话一说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气。 怎么能这样出口拒绝人呢。 梅开朗被搞得下不了台面,本来的确是想吃一下她的豆腐,摸摸手,或者掐掐腰,料想这李安通刚才表演也表演了,这点要求总是不会拒绝的。 哪知道,刚过去,就被她躲开了,还被她当众拒绝了。 孟无昶走过来,喝道,“安通,说什么呢。快给梅叔叔道歉。” 李安通看向他,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理所当然,自己又没有认他做义父,他还敢冲自己挤眉弄眼,仰着头,“道什么歉?” 梅开朗道,“算啦算啦。小孩子不懂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李安通点点头,拱手就打算走出去。 没想到顾小楼已经骂开了,“你刚才想摸我们通哥的手,你以为我没看见啊。” 梅开朗胖脸一抬,骂道,“你乱说什么?” 顾小楼指了指自己,“我乱说?我可没乱说。”转头向朱大铭,“大铭,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朱大铭胆子小,拉拉顾小楼,示意他别说了。 顾小楼皱眉,李安通刚打完擂台,他身为她的兄弟,刚才被一群少女捧到天上去,自是也不会把这群油腻的官员放在眼里,道,“干嘛!难道通哥还怕他么!” 李安通喊道,“小楼。大铭。我们走。” 顾小楼指着梅开朗道,“通哥,你现在还需要怕谁嘛!”如今她可是五楼帮第一高手。 朱大铭靠近轻斥道,“这些都是朝廷官员,顾小楼,你脑子要灵清一点。” 顾小楼崇拜极了李安通,刚才通哥耍猴似的在那里舞弄,他心里已经有火,现在又被一个猪头差点吃了豆腐,通哥居然还能忍,她能忍,他可不能忍。 他的想法很简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所以通哥没有道理那么怂。 反正就是,打他娘的就对了。 06惹飞絮(3) 李安通走过来,一手拎起顾小楼,“我叫你别说,你是耳朵聋了吗?不要给我惹事,没听懂吗?” 她的目光沉静,眼里泛着光。顾小楼所信奉的就是她前世所信奉的。 可是她用了一辈子证明,这个信奉是错误的。该怎么样,还是怎样。谁有权力,谁才是老大。 她今天忍了,下次李良的事情就不会那么难办,到时候蓝正青再帮帮忙,爹的事情也许就已经压下去了。 顾小楼也被发火的李安通吓到了,低下头,嘟囔道,“通哥。对不起。” 李安通转身道,“我们走。” 但此时,梅开朗已经气得肥肉乱颤,“你们敢,这么说我……你们敢……” 那边孟无昶忙上前扶着。 “李安通!”他大喝道。 李安通停住脚步,淡然转过眼,眼神如刀,吓得梅开朗缩了缩脖子,屁都不敢放。 三人走出去,宋莹心还想说些什么,孟芝夏拉住了她。 从画舫出来,圆月当空,李安通一路沉默地走回去,刚到了一半,猛地转过头,身后就顾小楼一个人。 “大铭呢?” 顾小楼也只顾着走路,没有发现朱大铭没有跟来,“不知道啊。我以为他跟我们一起。” 李安通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大铭可能被抓了,飞奔到了画舫边,没想到船已经开到了湖中心。 “妈的!”她情不自禁地骂出声。 顾小楼道,“这朱大铭怎么也不跟出来啊。”湖中心那么远,该怎么过去呢。 两人着急万分,绕着湖想找艘小船,奈何晚间的小舟价格昂贵,两人身上都没钱,正好见蓝正青和赵启秀迎着他们而来。 蓝正青高兴道,“文叔说你在这里,安通,大伙儿叫你去喝酒。” 边上的赵启秀道,“我跟叔叔说你不想来的,可是他硬要找你。” 李安通道,“这个先别说,大铭在那个画舫上。文叔,你陪我去看看。” 赵启秀拉着她,奔到一排小舟边,掏出几钱银子,对舟夫道,“开船。” 两人上了小舟,直奔画舫而去。 到后,只听得船头有人大喊,“有人落水了。”两人心中一惊,急急地催促着舟夫绕到前头,便见一个大胖子正在湖里拼命扑打着,没过一会儿,就缓缓沉了下去。 李安通记得,朱大铭不会游泳,她的面色登时惨白,脑里闪过一个词——早逝! 当年她和顾小楼去了长安,朱大铭说要照顾朱大娘,要过一阵子再来,后来他就因为某种原因淹死了。她怎么把这桩事情忘记了。朱大铭会早逝,她要阻止这件事。 她想着就脱掉外套,跳下湖去。 如今是深秋,湖水到了晚间更是冰凉刺骨。在这样的湖中,不被淹死,就是冻死。 赵启秀本想拦住她,说让他下水,至少他的身子骨可比她看起来要强壮得多,李安通已经跃下了水。 他等了一阵,过了许久,人还没上来,不由地心急如焚。 过了一会儿,才见水波起伏,有人从湖面冲出来,李安通拖着朱大铭向小舟奋力而来。他远远伸手接过,先拉住朱大铭,再拉住李安通的手。 二人把小舟移回岸,顾小楼已经在喊了。几人把朱大铭合力抬到岸上,做了多番急救措施,都无济于事。 第98章 李安通手脚冰凉,刚才湖水侵入的寒气霎时席卷全身,朱大铭可能就此死去的想法从头震慑到尾,击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赵启秀见她如此,忙问道,“你怎么了。”现在被湖水那么一侵,衣服紧贴着她细瘦的身板,显得她整个人都单薄极了,面色雪白,双眼空洞,嘴唇颤抖,好似马上要倒过去似的。 “李安通。”他心中一紧,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那边是顾小楼惊天动地的哭叫声,拍打着,嘶喊着。 如果朱大铭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怎么办,她猛地揪住自己的胸口,突然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向后急急地倒去,赵启秀双手搂过。 她头疼欲裂,突然脑子里闪现一些画面,倒下的将士,满地的尸体,还有乌黑的团云,胸口似有万丈的火焰在燃烧,快要冲破,明明刚下过水,此时却恨不得跳入水中。 “天遇。”他发冷的手握住她的。 蓝正青走过来,“把这个给她戴上。” 赵启秀接过,这是个月牙形玉佩,小小的,发着莹碧色的光芒,戴上之后,那边朱大铭竟然猛地惊醒,几口水吐了出来。 而李安通戴上玉佩后,神奇地也不痛苦了,慢慢地恢复成常态。 月色沉沉,喧嚣的街市,她在一片关怀声和赵启秀的怀抱中醒来。 她喃喃道,“大铭……”朱大铭这时被顾小楼扶了过来,虚弱道,“老大。我没事。你还好吧,” 李安通此时已经恢复了很多,坐起来冷冷道,“谁推你下去的?” 朱大铭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离开,我刚打算跟上,就有个人用黑布罩着我,捂住了我的嘴。那个人五短身材,十分粗壮,其余的我没看清,就被他推下水了。” 李安通心中闪过很多想法。 谁要推朱大铭下水?是梅开朗的人吗?她刚才拒绝了他,他一生气,设计推朱大铭下水也情有可原。 还是孟无昶……会不会,一切都是个阴谋? 前世大铭的死应该也不是个意外,今世也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朱大铭呢?大铭只是她的一个兄弟而已啊。 众人一起先回了群英楼,也没有什么心情庆祝了,给朱大铭找了大夫,说是也要给李安通找。李安通拒绝了,她没事,她只是一时太过激动,有些心力交瘁而已。 她一个人坐在厢房的床上,双手扶着头。 如果是阴谋,她该怎么办?很多很多阴谋又该怎么办?她斗不过他们。 前世如此,今世亦是如此。她孤军奋战。心计、手段,她都不行,她读书也不行。 她不行的,她斗不过他们。 她把头埋进双手间,怎么办,爹没救出来,自己却在一步步妥协,妥协了那么多,还是没能力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人。 她太弱了。 她的脑海里反复就这一个念头。 06惹飞絮(4) 她知道孟家和梅家肆无忌惮的原因,这里的‘水’,都跟长安郭家有关。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现在如此锋芒毕露,很快就会引来郭家人,然后被推上风头浪尖,最后重蹈覆辙。 而她害怕重蹈覆辙,她希望换一种活法,换一种人生。 赵启秀站在门口,见她双手抱头,十分自责的模样。李安通站起来,“我出去一趟。”他看着她走出去。 李安通走了一会儿,转过头道,“你不是会问吗?怎么不问了?” 赵启秀道,“你不想说。” 李安通微微一笑,“你叔叔呢。我找你叔叔。” “在这里呢。”蓝正青立在门口,道,“你小子,什么叔叔。我是你师傅。” 李安通道,“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到之前的湖边,时至深夜,湖边已没多少人。 李安通道,“蓝帮主,你还知道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蓝正青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安通道,“关于我娘。” 蓝正青继续嬉皮笑脸道,“哦。你娘啊,不是村子里的那个翠娘吗。有什么好说的。” 李安通道,“不是,我娘不是翠娘,叫李荁真。你心爱的女人,不也是她吗?还有你早就知道我是郭家的孩子,是不是?” 蓝正青顿了顿,缓缓道,“你都知道了,你的身世。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李安通道,“我早就知道,至于为什么会知道,感觉吧。”就像她感觉翠娘也知道的一样,直觉很准,她怀疑蓝正青后来搬到大渊村,也是因为李良住在大渊村。 否则,事情没有那么巧。 蓝正青嬉笑的脸猛地安静下来,缓缓道,“你娘是个奇女子啊。才华横溢,温柔善良,可是……” 李安通道,“可是?” 蓝正青道,“可是遇见了你爹——郭嘉树。他对你娘一见倾心,于是就娶了她。但你娘嫁给他后不知因为什么,很快就香消玉殒了。然后她就命人也就是你现在的爹和满姨带你离开。” 李安通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不懂。难道娘觉得侯府不适合我,反倒是农村才适合我吗?” 蓝正青道,“也许吧。具体怎么样,我后来回了龙城,也就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想的。当时的我应接不暇,帮中状况连连,我不得不先行处理帮中事务。那时候已经听说你娘已病入膏肓。” 第99章 李安通道,“所以,郭嘉树就娶了现在的郭家主母宋政君是吗?” 蓝正青道,“是。安通。你娘不希望你回到那里,她让你远离是非也是希望你快乐长大。” 看来她以为他们都不知道,其实蓝正青、李良,满姨都是知道的,怪不得满姨对她那么好,因为满姨是娘的贴身婢女。 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她真是活得傻。 李安通道,“文叔刚才说我晕倒了,是靠这个玉佩才好的。”她拿出脖子间的虎符还给他。 蓝正青摇摇头,推还给她道,“阴间将军,就要带虎符,这个你就先收下吧。我也是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 李安通一下子知道了太多,整个人怔怔的。原来不是什么拐卖啊,是娘托李良抚养她。原来娘也希望她远离郭家,而前世她却违背了。 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李安通道,“那个玉佩,我有空会去拿回来。那个蓝帮主,你能帮我救出我爹吗?” 蓝正青道,“我试试。五楼帮一直在左朝阳那里。我刚接手,还有很多地方掣肘着。问题在于你爹还是犯了事,杀了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皇上刑罚那么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安通嗯了声。 蓝正青拍拍她的肩膀,“孩子。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你不用去什么郭家,以后可以留在五楼帮里。你和文叔帮一起帮帮我。” 李安通道,“文叔说他要去太学。” 蓝正青摸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嘿嘿一笑,“太学?他学问很好了,还去什么太学?这孩子,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安通道,“我的话。先救爹再说吧。” 和蓝正青分别,她回到厢房,见赵启秀靠在窗子前的桌子上睡着了。 半夜的风呼呼地吹着,月光照着他温俊的脸上,她拿了件袍子给他盖上。赵启秀被惊醒,抬起头,问道,“和叔叔谈完了?” 李安通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来,她很困,但睡不着,有太多事了。 赵启秀见她面色苍白,她刚下过湖水,衣服虽然换过,也喝了驱寒茶,但从未休息过,如今的她显然是体力透支,心神俱疲,仿佛一推就倒。 他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李安通摇摇头,“我头脑一片空白。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去找出推朱大铭下水的那个人,然后去杀了他。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斗不过……” 她呆呆地望着他文静的脸,忍不住把心事脱口而出,“文叔,我心乱得很,也很害怕,我怕爹真的杀人,此生在牢里度过。我也害怕大铭落水的事再来一次。我斗不过他们。” 赵启秀微微一笑,“什么斗不过。他们都算得了什么?” 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道,“不过是一些阴险小人罢了,我们就以阴险方式去对付。问题只在于我们现在的力量太薄弱而已。他们所依仗的不过是背后的势力。论谋略,论果敢,又怎么会是你我的对手? “古人说‘势者适也。适之则生,逆之则危。’眼前的局势虽然对你我都不利,但未尝不是一种机会。”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李安通觉得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赵启秀。 他的目光炯炯,坚定自信,微含着光。 赵启演、赵玄、何锦等、他们都是□□裸地表达着想要这天下的野心。而赵启秀性格内敛,沉稳淡然,让人看不出他的野心所在,而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李安通有种感觉,赵启秀也想要这天下,他的野心一点也不比他的对手要少。 历史早已经改变,赵启秀因为她的关系已经活了下来,天下再也不止是何锦和赵玄的,必然还会有一个赵启秀,优秀的不得了的赵启秀。 可是。她呢。她又该如何抉择。 赵启秀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斗不过,不代表以后斗不过。以后斗不过,不代表以后的以后斗不过。厚积薄发,耐心、谋略、明察,他赵启秀才是最后那个大赢家。 这个文叔,真是让人有点头疼啊。 06惹飞絮(5) 李安通道,“我现在就想报仇。不想等以后。我现在就想打爆推大铭下水的人的头。”她握紧拳头,“大铭是朱大娘的命根子,大铭若死了,我也活不了,我没脸见她,唯有自尽在她面前。” 赵启秀道,“首先我们得知道大铭口中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如果不是梅开朗呢?那我们就冤枉好人了。你说呢?” 李安通抓抓头,猛地倒在床上,呈现大字形,“我真是累啊。我爹的真相还没搞清楚呢,又出了大铭的事情。”这种用脑的东西,她就是看了心烦。 赵启秀道,“交给我,我帮你查。”他去查应该会很快吧。事实上,他也在帮忙调查李良的事情。 李安通道,“谢啦。兄弟。”她突然又道,“你为什么不和我结拜。你这么强,我现在要抓紧抱大腿。你看,你文好,我武好。我们合在一起,那就叫文武双全。” 赵启秀摇摇头,开玩笑道,“不对。你是只有武好,我却是文武双全。” 此时房间昏暗,没有掌灯,外面依稀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李安通被他损,抡起拳头锤了一下他。 第100章 其实是很普通的行为,李安通也会对顾小楼这样做,可是赵启秀还是眉头一跳,身上一紧。他转过头,站起身,“你休息吧。我走了。” 李安通唤道,“一起睡呗,这么晚了,又不是没睡过。” 赵启秀道,“我还是去隔壁吧。” 李安通耸耸肩,躺下来闭上眼睛,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其中一个梦关于她娘。一袭白衣,或坐在抚琴,或在那著书,或淡然一笑,或朝她招招手,喊道,“遇儿。过来。” 她刚想过去,母亲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又是朱大铭落水的画面,她被困在碧绿的湖水中,一直在沉沦,文叔伸出的手近在眼前,她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在满头大汗中,她猛然惊醒,起来后,她决定先去看看朱大铭。 到了他的房间,见这胖子已经吃了几个烙饼,几根油条,外加几个油蛋。 李安通道,“看你的德行,应该是没事了吧?” 朱大铭道,“好的很。一点事情都没有啊。老大,反而食量更好了,嘿嘿。” 李安通道,“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朱大铭摇摇头,“我得回去了。我妈会担心的。” 李安通点头道,“那我们一起回去,文叔也要回去看他妈。都走吧。” 顾小楼问道,“那通哥,你爹的事情呢。大铭落水不追究拉?” 李安通道,“当然要追究,但也得先回家吧。这群英楼毕竟是五楼帮的地盘,你打算入□□啊?” 顾小楼嘻嘻道,“其实入一个也挺好的。通哥你肯定能混个舵主当当,我么,就当什么小头目就好了。” 李安通道,“不要。我们走。这地方也不是蓝正青一个人的。” 蓝正青虽然拿回了五楼帮,但因为左朝阳多年来用心经营,势力盘根错节,有些人还是都听他的。 她已经跟蓝正青说好了,若是以后要打架,可以叫她,内政还是别找她了。她不会,她也懒得管。不过虽然她不当什么舵主,地位却极高。 今天一早起来,无论到哪里,人人都会喊她一声通哥,那感觉别提多威风了。和以前被喊“将军”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时,赵启秀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一千两,递给李安通,“都给你。” 李安通不可置信,惊呼道,“你真的拿到了!”之前说了形势特殊,想要从左朝阳那边拿钱出来,简直难如登天。但赵启秀还是有本事办到,他说到做到。 她递还给他一部分,“你别和我客气。你自己也需要钱,你还要去太学读书呢、” 赵启秀微笑,“我想赚钱,哪里都是。我当时只不过想让你和我一起比赛。” 李安通嘻嘻道,搂住赵启秀道,“秀哥。你这么大方,我对你的敬仰可以说是如长江水绵绵不绝。” 朱大铭和顾小楼也顺势上来了,拍马屁道,“秀哥好啊。你看,长得帅,读书好,人又大方,通哥,我们以后就跟秀哥混吧。” 李安通点点头,这些日子,赵启秀用他的实力告诉他们,谁应该是他们真正的老大。论谋略、智力,除了打架不如李安通,其他都是一流的。 她板起脸教训道,“这叫什么,这叫读书的人才有出息懂不懂!回去,好好读书!向我们秀哥学习!” 赵启秀笑着摇摇头,“我以前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是真的啊。” 他一说,众人哈哈大笑。 四人和蓝正青等人辞别。刁老三一个粗大汉,对着李安通一口一个通哥的喊着,其他人亦是如此,百般挽留李安通。 蓝正青道,“各位,我这徒弟又不是不回来。我决定了,你以后就是五楼帮的荣誉顾问。”他露出个大门牙靠近李安通嘿嘿笑道,“怎么样。你师傅对你好不好啊?” 荣誉顾问,他可是想了很久。 李安通勾眉,“谢了。”辞别走出五楼帮,问赵启秀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用这一千两保我爹出来?” 赵启秀道,“一千两多吗?” 李安通反问道,“不多吗?” 赵启秀轻笑道,“我觉得最好不要。有回报的开销值得,但是这个投进去就是有去无回。而且你说孟老爷不是会帮你吗?有他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李安通心道,孟无昶虽会帮人,可是代价也是很惨烈啊,“不管怎样,我先给我妈送二千过去,免得她们在龙城吃住不好。”有了银子一切都会不一样。 二百两,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李安通又给了顾小楼等人每人二百两,自己只留了二百。 因为怕生事端,赵启秀派了个人给翠娘送去了银子。忙好一切,已经是正午了,四人坐在酒楼上吃中饭。 朱大铭突然道,“老大。我想去我继母那一趟。” 顾小楼嘿嘿一笑,嘲笑朱大铭道,“大铭。一有钱你就嘚瑟啊。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李安通想起那个阴间虎符的事情,自己没了虎符,头疼得紧,想想还是拿出来,再作打算,“行。” 06惹飞絮(6) 到了朱大志家,所有人都在。赵启秀不便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三人跟之前焕然一新,走入朱大志家,看到三人衣裳齐整地走进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呢。 朱大铭拿出五十两放在桌子上,“妈,这钱算是我孝敬你的。” 第101章 五十两,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啊,可以买一间小楼了。朱大志至少要辛苦半年才有这样多银子。 崔氏粉白的脸笑的跟个吸血鬼一样,眼角的皱纹全出来了,破天荒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大铭啊。你这是发达了吗?” 朱大志也傻傻地愣在那里。 朱大户在那边酸酸道,“又不是你赚的钱,有什么了不起。” 李安通听到了,扶住朱大铭的肩膀,“我的钱就是我兄弟的钱。我们不分彼此。大铭,你放心地花,跟老大不要说这些你的钱我的钱的话,知道吗?” 朱大铭嗯了声。 崔氏一巴掌就朝着儿子朱大户甩了上去,“你瞎说个什么劲儿,他们兄弟同心,和你能比啊。没用的路倒尸,整日里鬼混,也没见你有点出息。你怎么不学学你哥哥?” 朱大铭道,“妈。你也别打哥哥了。这五十两,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要求。” 崔氏转过脸,堆着笑容道,“什么要求?” 朱大铭道,“让爹回去跟我妈住上十天。” 崔氏脸色一变。 朱大铭道,“你若不同意,今个儿就当我朱大铭没来过。” 说着就要把桌子上的五十两拿走。没想到崔氏一把拉住,“哎哟。大铭。有话好好说嘛。不过十天也太长了吧。” 顾小楼插嘴道,“长吗?你都霸占朱叔叔十多年了。” 崔氏咬咬牙道,“十天就十天。朱大志!你回去住吧!”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朱大志脖子一缩。 朱大铭道,“爹。你明天就搬回来。我和妈在家里等你。” 李安通这时走到院外,想到那个虎符,对顾小楼道,“小楼。我有个东西在水井里,你去帮我那拿一下,是个月牙形的玉佩。”她个子高,不会躲在木桶里下井。 顾小楼道,“我啊?通哥,水井里我怕啊,里面怨气太重。” 这时,崔氏忙道,“哎哟。这事就让大户做吧。”对朱大户道,“大户。下井,帮你通哥拿点东西。” 如今谁不知道李安通的鼎鼎大名,讨好了李安通,就等于讨好了龙城第一大帮,这好处可谓源源不断。崔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朱大户有些不情愿,但奈不过母亲的催促,搬开水井边的石头,蹲在木桶里,缓缓下去,过了许久才上来,摊手道,“没玉佩啊。” 李安通皱眉道,“怎么可能啊。你仔细找了吗?” 朱大户道,“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不得已顾小楼又下去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 李安通皱眉,没这个虎符,自己等下又要头疼了。 顾小楼盯着朱大户,大声道,“朱大户,你是不是偷拿了!这东西对我们通哥很重要,快交出来!”说着就扯他的衣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东西。 朱大户用力推开顾小楼,“你发什么神经。我拿这个东西干什么啊。说什么就没有1” 李安通皱眉道,“不一定是大户拿的。可能什么动物叼走了也说不一定。” 朱大户道,“听到了没有!” 这时,崔氏前来一巴掌甩了上来,“死小子,你有没有拿?有就交出来,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朱大户大喝道,“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你们烦死了。”说完,气冲冲地掉头回了房间。 他听着三人和爹妈告辞,然后从衣襟里面,拿出一个通体黯淡的月牙形玉佩。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李安通这么看重? 他觉得李安通那么厉害,她要的东西必然也是极为宝贵的东西,否则也不会特意来拿。他哼了一声,如今朱大铭跟了李安通居然飞黄腾达了,没道理他跟了孟玉宸这么久,却还是被他当狗一样。 不过,谁是最后的赢家,还说不一定呢!路还长着,走着瞧吧! 三人出来,顾小楼道,“通哥,我觉得朱大户肯定拿了,不然不可能没有啊。真的。那个枯井很小,旁边也没有洞。”又转头问赵启秀道,“秀哥,你说呢?” 赵启秀道,“极有可能,不过你刚才也不能硬抢,这不是先着了下风了吗?” 顾小楼道,“我以为我扯一扯衣襟,东西就能掉出来。秀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李安通摆手道,“算了算了。到时候再问朱大户吧。东西又不会长翅膀飞走,总会出来的。” 这一次回大渊村,李安通打擂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村里,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大渊村的人这才知道,打架也能打出一些名堂来。 顾小楼得意道,“通哥。你的名声传得也真是快。我们鸡毛帮是不是该招收新帮众了?” 朱大铭眼珠子一转,“对啊。我们招一些呗、” 李安通道,“别找事。”不过,刚才一路过来看她的眼光的确是不一样了,感觉真棒。又去还了客栈里的钱,老板娘态度也不一样了。 真是一个看钱的世界!她感慨地想。 和顾、朱两人分别,李安通和赵启秀往回走。 到了赵家。赵启秀道,“你家里没人,来我家吃晚饭吧。” 李安通其实只是陪着他们回来的,打算去看看满姨就走。 她摇摇头,“满姨在家。” 正说着话,里屋一个矮小的妇人已经跑了出来,抱住了李安通,泪眼婆娑,“少爷回来了。” 第102章 李安通拍拍她的背,“满姨,你怎么在赵家啊?” 出来的赵家嫂嫂道,“我们看你满姨一个人在家,反正我们这儿房间多,就叫她一起来作陪了。”对赵启秀道,“文叔。妈很担心你。快进去打声招呼。” 赵启秀点头,“大哥呢?” 赵家嫂嫂道,“他回来又出去了。青犊那边上次反悔,你大哥生了好久的气,后来青犊的人就又来道歉了。” 青犊的人之前见风使舵,大哥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其实青犊只是大哥招揽的其中一份势力。赵启演主要的招揽对象还是龙城的贵族,但这不避免要和赵玄他们相冲。 在龙城的赵氏家族里,最被人看好的年轻才俊,有两个,一个是赵玄,一个就是自己的大哥赵启演。现在大哥有了叔叔的五楼帮,无异于如虎添翼。 接下来的路,必然会更加凶险,总有一天,他们会有机会手刃杀父仇人左朝阳! 06惹飞絮(7) 赵启秀弯腰进屋,看到自己挺拔的儿子进来,范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普通的样貌,普通的家世,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但是她却有三个极为出色的儿子。 二子赵启明喜欢舞文弄墨,大子赵启演性情刚毅,有英豪之气,而她最偏心私爱就是这小儿子,赵启秀: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沉稳又有慷慨之气。 “文叔。你回来了?”她的眼睛自从丈夫死后,模糊了不少,是哭瞎的。 赵启秀弯下身,抓住范氏的手,“妈。身体好吗?” 范氏摸摸他的脸,“在外面都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听你大哥的。他性子有时候太急躁,你要劝着点。” 赵启秀道,“我有劝大哥。你放心吧。” 范氏道,“你大哥啊,如今做这些,我听别人讲,都说他做的好。可是我的心就是慌慌的。你爹已经去了,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 赵启秀道,“我知道。妈,我想问你一件事。当时你和爹一起出去,你所见到的事情。之前你说是左朝阳杀死的爹,后来你跟玄哥说是马夫,到底是谁。你要实话实话。” 范氏摇摇头道,“不,不是他,是马夫杀死的。”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道,“妈是希望大哥不要和赵玄、左朝阳他们斗下去才这样说的吧。” 范氏道,“文叔。妈害怕。这件事,你不要问。你大哥已经来问过我,让你大哥来处理吧。你听你大哥的。” 赵启秀一听母亲这样说,心里就已经有些数了。 范氏名范郁娴,阳湖城首富范家长女,温柔贤淑,大方得体,因为一次出寺祭拜,遇见还在读书的赵钦,一见倾心,后两人终成其美事。 母亲就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除了祭拜上香,根本不爱出门,性子又极为温婉,平时重话都不会说一句,更加不会撒谎。 她说害怕,就是真的害怕,她失去了丈夫,更害怕失去儿子。 大儿子不着家,她不希望小儿子也是如此。故而之前肯定有人怂恿过她,给她分析了利害关系,母亲心一软,就答应了那个人。 范氏拉住儿子的手,声泪俱下, “文叔。我知道你大哥的志向不小,但是他好歹已经娶妻生子,也算是有后了。可是你呢,你二哥如今还没个着落。如是你们出了一点事,你叫我怎么办!” 赵启秀柔声道,“好。您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他点头出去,心中颇为沉重。 左朝阳之所以会如此猖狂,就是因为他背后有赵玄撑着,还有就是看中他家和赵玄家一直以来都明争暗斗,无论是名望、财力,还是其他,都在明里暗里在比较。 赵启秀刚走到门口,表妹已经贴上来了,软软道,“哥哥。” “真真,最近乖不乖?”他一把抱起她,向外走。 范真真道,“乖!哥哥,姐姐在你的房间里。”这个姐姐只能是李安通了。 赵启秀点点她的鼻子,“叫哥哥,他是哥哥。不要叫错,叫错不太好。” 范真真搂紧他的脖子,撒娇地不回答。 赵启秀抱着她站在门口,李安通正撩起袖子,在帮满姨倒水,满满的一桶,她单手就拎起来了,把水抬进房间。 他问道,“你要洗澡?” 李安通道,“十来天没洗了。”房里都是蒸汽,蒸着她的脸红红的,她又瞥了瞥他怀里的小女孩,笑道,“你抱孩子有一手啊。不过现在,快出去,本少爷要洗澡。” 赵启秀哦了一声,猛地脸一红,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范真真戳戳赵启秀的脸,“哥哥,为什么脸红了?” 赵启秀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刚才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又听得里面喊道,“满姨,给我拿衣服。” 赵启秀心想,“洗澡都忘记拿衣服么?”他刚打算拿衣服进去,满姨已经冲了过来,率先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教着范真真认了一会字,那边李安通已经和满姨过来了,洗得倒是很快。 她穿着象牙白的袍子,不是朱大户的那件,之前那件她已经还给了大户,后来他们又去了锦绣坊,顾小楼吵嚷嚷着说要一雪前耻,买了许多,其中就有这件象牙白衣裳。 她穿得怎么会那么好看啊。赵启秀的耳根渐渐地红起来。 第103章 李安通道,“穿新衣服的感觉真是不错。帅不帅?” 赵启秀嗯了一声。 李安通走过来,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之前顾小楼说你来了,我的大渊村草保不住了。现在还能保住么?” 赵启秀转过头,看向她,见她似笑非笑的,又红着脸低下头嗯了一声。 满姨笑道,“少爷真好看。” 赵启秀问,“她怎么喊你少爷?” 李安通道,“因为我就是少爷啊。” 满姨也道,“是啊。少爷是一辈子的少爷。” 那边晚饭已经好了,到了大厅,所有人都在,这也算是第一次来赵启秀家吃饭,颇为热闹,明黄的大灯照着众人,李安通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 吃罢晚饭,闲着无聊,李安通道,“文叔。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去不去?” 赵启秀此时也刚沐浴完,穿着一身天蓝色外袍,神清骨秀,说不出的风流,“去哪?” 李安通嘿嘿一笑,“这事得叫顾小楼他们一起,明天我们又要去龙城。现在去正好。回来再去大渊客栈喝点小酒,那就一个好啊。” 赵启秀道,“天色那么晚,还能去哪?” 李安通拉着他的袖子,“走啦。” 到了朱大铭家,朱大铭和顾小楼都说不去,累得很,想休息。 李安通无奈,只得和赵启秀一起,往村西而去,路过龙神庙,眼看着就要进山。 赵启秀望着眼前黑黢黢的大山,手上的玻璃灯发出黄色的光线,照着两人的脸,“你想带我进山?” 李安通道,“是啊。不进山,怎么去那个河边啊。” 赵启秀问道,“那个河边有什么特殊的吗?” 李安通道,“当然有了。”她神秘地靠近他道,“有龙啊。” 06惹飞絮(8) 龙? 有龙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传说,龙潜在渊,大渊村的人相信有一天会有一条真龙在这里出现,最后龙战于野,龙飞九天。 李安通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天遇吗?” 赵启秀道,“不会是遇见真龙的意思吧。” 李安通哈哈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好聪明。听说这是我妈取的。我妈说,真龙可遇之,亦可造之,所以不是遇天,而是天遇。” 赵启秀点点头,道,“翠娘吗?看不出来她还会给你取这个名字。”之前见翠娘打李安通的画面印象实在太深了。又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安通道,“没事。小楼他们都这样说。”不过这名字是她亲娘李荁真取的。 不过,翠娘会这样也不奇怪。如果亲生母亲真的把自己付托给了李良,身为李良的妻子,生气也是情有可原,无缘无故多了个孩子。她现在可以理解了,只不过有一点失落。 深林中传来一些枭鸣声,还有乌鸦喊叫着,边上都是荒坟,不远处还有碧莹色的鬼火,不时的还有小动物窜来窜去的。 两人在黑夜中的山路上走着。 突然李安通停下来,转过身,声音颤抖道,“文叔……” 赵启秀被她这样惊了一惊,“怎么了?” 李安通道,“我……我觉得我们好像迷路了。这条路我以前没走过。” 赵启秀道,“你说什么?”他拉着她的手,“别慌。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记路了。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李安通道,“你记路了?这乌漆嘛黑的你还能记路?” 赵启秀心道,这深更半夜,要是迷路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突然李安通啊了一声,死死抓住赵启秀的袖子,似要躲进他的怀里,“文叔!你的身后有东西!” 赵启秀被吓了一跳,勉强镇定着,“什……什么东西?” “不要回头。”李安通大叫道,“又不见了,我看到一双眼睛。”她把脸埋进他的手臂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赵启秀强自镇定道,“我们赶紧沿着原路回去吧。” 李安通摇头道,“不行。已经鬼打墙了,我们回不去了。” 这时寒夜枭鸣,荒坟森森,赵启秀整个人如置冰窖,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摸了上来,他一把抓住,“李安通,你做什么!” 李安通把手放在他的脖子间,见他全部是汗。她笑得前仰后合,捂住肚子,“赵文叔!你居然怕鬼!哈哈哈哈。你真弱哎。” 赵启秀这才发现是被骗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一点也不好笑。我刚才以为是真的。你的演技不错。” 李安通从怀里摸出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擦擦,“你也有缺点,真是太棒了。不然你这么完美,我觉得你这个朋友不真实。你们怎么都怕鬼啊。大铭、小楼、陈僵尸,就我不怕。” 她继续往前走。赵启秀拉住,“还走么?” 李安通嘻嘻地笑着,一口白牙异常的灿烂,“那是自然。这条路我走了无数回,闭着眼睛也会走啦。” 赵启秀擦完汗,想想洗完帕子再还她,顺手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经过这样一闹,感觉所有的动物、景物都变得可爱很多,不再那么阴森森的,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李安通说的那个大渊潭,大渊村人喊它龙潭。 龙潭不算太大,四周都是野草古树,深夜的古潭寂静异常,偶尔波纹涟漪,树影吹动。 第104章 两人坐着岸边,李安通道,“你知道,这大渊潭听说还有两把古剑。当时天下大乱,开国将军姚川腰配三把古剑,凭此定天下。 “后来皇上准备在龙野坡杀了姚将军,姚将军自知命不久矣,就把自己的阴间虎符制成了九块,分置天下,还有三把剑,其中二把就落在了这大渊潭中。 “我听村里人说,夏末的时候,这大渊潭就会有紫气,这几年越是明显,这是来寻找有缘人拉。” 赵启秀道,“那第三把剑在哪,你知道吗?” 李安通摇摇头,“知道,在青雉山上,听说是极为不详之剑,名为鬼彻,无人可以拔出。二百年来,因为这鬼彻死的人也很多。 “我们大渊潭这两把,分别叫龙泉和太阿,这两把剑一阴一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之前因为好奇,和小楼他们下过潭,没走出多远,就不敢再过去了。” 赵启秀道,“桃花潭水深千尺。这大渊潭也很深?” 李安通道,“岂止是深,仿佛有种吸力,淹死过不少人。像我一样想去拿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被淹死了。那天我和小楼一起下去的,差一点小楼也陷进去。 “我为了救他,也就不想什么古剑了。所以,这大渊潭平日里没人敢来,都说闹鬼,怨气重。小楼他们也不陪我。我倒是很喜欢这里,幽静,我有时来这里打拳。” 说着她整个人靠过去,也不顾地上有没有什么蛇虫鼠蚁,靠着一颗大石头边,拍了拍边上的草地,“来吧。文叔君,我们休息一下再下山。” 环境的确很好,谭边聚起了一些碧莹莹的萤火虫,飞舞着,小巧可爱。这些萤火虫也不怕人,慢慢地飞到了两人的面前,照着他们略显青涩又青春靓丽的脸。 赵启秀转过头,见她闭着眼睛,睫毛颤动,旁若无人地靠在那里,嘴角慢慢也露出个笑容,也靠了过去,突然喊道,“有蛇。” 李安通猛地坐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左右摇动,“哪里哪里?” 赵启秀哈哈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李安通怕蛇。” 李安通知道被骗了,不屑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你少吓唬我拉。之前我在这山里遇见一条小白蛇,被我抓住,我就烤来吃了。” 赵启秀也学着去摸她的脖子,的确没有多少汗,反而只觉得光滑细腻,纤颈盈盈一握,猛地缩回手。 李安通道,“怎么样,是不是不怕。蛇看到我都要绕道走。不骗你!”又凑近道,“你怎么不说话?” 赵启秀心想,幸好是黑夜,只有微弱的光亮,她看不到自己的脸又红了,真是尴尬,为什么一摸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李安通见他低着头,推推他,“文叔。” 赵启秀还在想自己的事情,嗯了一声。 只听得李安通又喊道,“文叔、你快看啊。” 赵启秀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只见大渊潭水不断的翻滚着,像是煮沸了一样,中有紫色,红色,火光极为明亮,似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06惹飞絮(9) 两人站起来,再次靠近谭边,潭水翻滚地更为厉害了。 李安通道,“不会是下面的龙要出来了吧。我们要不要跑啊?” 赵启秀道,“当然不跑。你之前不是想去拿这两把剑吗?我去帮你拿出来。” 李安通道,“潭□□。别去。” 这时,潭水不住地翻滚,“哗啦”一声,从谭中跃出古剑,从天上交汇,青白火光电闪,然后极速地落在他们的身边。天空一闪而过的明亮,接着便是彻底地漆黑。 两人拿着灯前往古剑身边,刚才还明亮璀璨的宝剑如今只是安静地掉落在草地上,仿佛两把普通的剑。 两人分别捡起一把,剑鞘有玉饰,拔剑出鞘,刃若霜雪,光彩射人。剑头还刻着两个篆字,龙泉、太阿。 李安通赞叹道,“好剑。文叔。你是他们的主人。你一来,它们就出来了。” 赵启秀道,“机缘巧合而已。我觉得藏剑的人其实是个高人,他选的是有缘之人。我们也许就是那个有缘之人。我已经有赤霄了,这两把给你吧。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 李安通嘿嘿地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那……那是你的东西。” 赵启秀微笑道,“那我给你了。你以后就带着这两把剑斩妖除魔吧。” 李安通十分庄重地接过龙泉和太阿,一青一白,十分锋利,一个擅进攻,一个擅防守,互相配合,天下无双。 她对这两把古剑心向往之,来了这里多次,都没能拿到手,没想到这次却阴差阳错地拿到了,情不自禁感动道,“文叔。谢谢你。” 赵启秀见她感动,心中也十分宽慰。 李安通又想了一想,心想,自己拿剑干什么,又不杀敌。难道要为了赵启秀再次重出江湖?立马提醒他道,“文叔。我收剑,并不代表我以后会做什么。” 她要提前和他说好,免得他想入非非,她知道他野心不小。 赵启秀愣了愣,道,“当然了。” 李安通拿着两把剑往回走,双剑锋利无比,且十分轻盈,她单手提着两把剑,喃喃自语道,“你这个人,嘴上是这样说,心里不知道怎么想。” 赵启秀道,“你说什么?” 李安通道,“没,没什么。“又忍不住心想这个赵启秀城府那么深,自己在他身边,都会被牵着走,到了最后指不定要为他做牛做马。 第105章 可是她明知道,还是没办法拒绝。就像大铭小楼说的,这样完美的人,不跟他跟谁呢?他又忙了自己那么多。 她摸摸头,转过头看向赵启秀,心想,其心可诛啊! 过来漫长,回去就很快了,刚到赵家,连灯都熄了。跟往常一样,她睡了床,赵启秀睡在地上。因为爬了山,两人都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只听得轰隆隆的似有吆喝叫喊声传来,李安通猛地坐起来,从窗台望去,只见自己的家正着了大火,火光冲天,黑龙飞舞。 爹。妈。满姨。她心中一惊,马上又想到他们都在龙城。那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披上外袍,头也不回地对赵启秀道,“文叔。我出去一下。” 赵启秀道,“我和你一起。” 李安通道,“不。我自己去。你在这里保护你妈他们。”她冲他严肃地点了个头,跑了出去。这火是刚放的,这些人一定不会走太远。 是谁呢,廷尉大人梅开朗,还是左朝阳,或者是孟无昶?谁更恨她?她嘴角冷笑,她没找上门,他们倒是先上门了。 她迅速地跑到朱大铭家,拍响他们的大门,朱大娘走出来。 “大娘。大铭呢、小楼呢。” 朱大娘揉着睡眼,“大铭在睡觉啊。安通啊,这么晚,你还没睡觉吗?” 李安通推开门走进来,到了朱大铭的房间,两张床上,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见了!被人抓走了? 朱大娘见如此,也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焦急地问道,“安通。我们家大铭不见了!他们去哪了?” 李安通知道此时决不能说实话,立马道,“哦。是这样,那朱叔叔马上要来大渊村,他连夜和小楼去龙城接他去了。您别担心。”她握住朱大娘的手,“别担心。有我在。嗯?” 她转头对门口站着的朱幽幽道,“照顾你妈。我先去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站在茫茫夜色中,她没多想,回了赵家,拉了个匹马,对赵启秀说了情况紧要。 赵启秀本想和她一起去,但李安通想了一想,还是道,“你现在现在大渊吧。毕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到实在没事,你再来龙城找我。” 赵启秀想了一下,“万事小心。” 李安通道,“好。”刚答应人已经飞奔出去了。 她如果足够快,也许还能赶上他们,他们带着两个人,小楼又是个爱搞事情的。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应该坐了马车。果然到了半路,就隐隐听到了马蹄声,和交谈声。 “不知道少爷抓这一胖一瘦是为了什么?” “不是抓,少爷说是请他们来的,让我们千万不要对这两人无礼。” “哎,不过,我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村子着火,他们会不会以为也是我们少爷干的?” 她放慢速度,绕道躲在草丛后面,刚想出手,又心想,朱大铭之前被推落下水,不知道是谁干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调查清楚。 现在贸然出手,他们那么多人,最多打草惊蛇,却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还是先跟着再说。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龙城,这帮人压着朱大铭和顾小楼竟然朝着一家酒楼而去,又是天一阁。 她看着顾小楼和朱大铭被推着走了进去,想了一会儿,再次提脚进去。 天一阁的楼比满春院要高的多,她不敢爬窗台,只得靠在门边,听着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她忍受不住地踹开门。 只见偌大的包间里,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空荡荡地只有一方软塌,小楼和大铭已经不见了踪影,惨叫声也听了,一个男子隐身于黑暗中,黑衣黑发,形同鬼魅。 一进屋,整个屋子霎时一片明亮,她赫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脸庞。 06惹飞絮(10) 那个人赫然是自己之前见过的赵玄,可是这又不是赵玄,眼前的人脸色冷峻高傲,哪是之前那个看起来慈眉和亲的人? 果然是坏人! 赵玄站起来,微笑道,“我们通哥来了。” 李安通斜眼道,“人呢。兄弟还我。” 赵玄道,“哎。通哥。你别急嘛。你这么能打,我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啊。”他手里拿着件衣裳,“你上次拒绝了我的衣服,后来我见你们出来,你重新买了件藏青的。” 李安通道,“所以呢?” 赵玄道,“所以,你换上我这一件,我玄某人不太喜欢被拒绝。” 她真是跟衣服犯冲,她伸手接过,赵玄的指尖碰触到她,她微微皱眉。“可以了吧。” 赵玄道,“我们坐下说吧。”他说着就来拉李安通。 李安通手一抬,摆手道,“行了,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要这样动手动脚。” 赵玄道,“人可以放。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李安通道,“你说说看。” 赵玄勾唇,整个人靠过去,双腿抬起,放在案几上,显得慵懒极了,“第一,你不能帮赵启秀。” 李安通道,“文叔是我的朋友。我帮他是义气,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赵玄想了想道,“你只要答应我,别参与我们赵家的事情,就可以了。如何?” 李安通沉吟了半响,手摸着腰间的宝剑,自己以后帮赵启秀,而不是帮赵家,反正一码归一码,随口道,“行。我答应你。” 第106章 赵玄道,“还有一件事。”他凤眼微抬,嘴角带着痞态,突然靠近她,从她后面的桌子端来一杯小酒,“我们喝一杯。如何?” 李安通道,“你抓我兄弟来威胁我,就为了让我答应你喝酒?” 赵玄点头道,“是啊。” 李安通道,“是你派人放的火?也是你推朱大铭下的水?” 赵玄转头看着她,“当然不是我,我没有放火,也没有推谁下水。之前我已经吩咐过他们,千万不要对你的兄弟无礼。” 他见她半信半疑,喊来之前绑顾、朱的人,此人愣头愣脑的发了好些誓言,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 如果不是赵玄,那会是谁呢? 赵玄道,“我只是请你的兄弟来,请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他微笑道,“所以现在可以喝杯酒了吗?” 李安通心中冷笑,说得好听,威胁就是威胁,还什么请,反正自己是被他吃定了,她接过他的酒杯。 赵玄见她还有迟疑,一口喝尽,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安通见他一口喝尽,心中不再犹豫,也一饮而尽。 赵玄道,“好酒量!”说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此酒纯度极高,一般人根本喝不了,安通兄弟倒是像没事人一样。” 酒过三巡,赵玄又一口一个安通兄弟,极力地奉承她,她对赵玄的防备少了很多,咧开一口白牙,嘻嘻笑道, “那可不是,无论多烈的酒,我李安通都不放在眼里!我可是有千杯不醉的名号。”刚说着,人已经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呈现大字形。 赵玄蹲下身,俯身看着他。 旁边人道,“少爷。这个人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赵玄轻笑。他拍拍李安通的脸,心想这小子的脸倒是光滑的紧,细皮嫩肉的,像个女人,这样的人竟然能坏了他的好事,害的他被爹骂得狗血淋头。 他设计抓来她的兄弟,就是想引诱她来。本来如果赵启秀跟她一起来,他就会换一个方法来对付。 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来了,这不是送上门的砧板肉吗? 这少年还真是天真,还说自己千杯不醉,他不过用了一些迷药,她就倒了,太有趣了。 他站起身,吩咐道,“处理得要干净一点,不要留一点痕迹。”不能为他所用的都是废物,哪怕李安通再有本事。她要怪也只能怪她跟错了人。 他突然瞥见她腰间悬挂着两把十分特殊的古剑,又命人道,“把他身上的剑解下来我看看。” 旁边人蹲在李安通身边,试图解剑,却半点也解不下来。 赵玄道,“让开。”自己蹲下来解剑,解不下来,便拔剑出鞘,他持着其中一把太阿,正打算细细查看,另外一把龙泉突然飞起,对准他,猛地冲了过来,吓得旁边人忙护在赵玄跟前。 手下被龙泉的剑气伤到,献血喷出,倒在地上。 这时赵玄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太阿似有千斤重,握也握不住,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再想取剑便再也不能了。 两把剑,交叉着横放他的眼前,赵玄若有所思。 看来这两把剑一出鞘必要嗜血,果然是把好剑。没过多久,古剑安静了一会儿,又自己飞回到了剑鞘中,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一般,地上李安通还是昏迷不醒,一切如常。 看来今天是杀不了李安通了,赵玄心想,对旁边人,“给他灌酒,灌得越多越好。”他蹲下来,伸手抬起她的头,“今天收拾不了你,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对付你。” 他手按在她的颈子上,觉得这个少年的肌肤光滑柔软得出奇,就跟自己的姬妾一般,触感好极了。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下滑,旁边人已经在催,他心头微觉遗憾,带着人长扬而去。 顾小楼和朱大铭被释放后,跑到包间,见李安通倒在地上,地上满是鲜血,吓得手足无措,见她呼吸均匀,似是醉倒,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守着李安通,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 过了一会儿,朱大铭道,“小楼,我饿了,我去楼下买一点吃的去。”天一阁对面就是早市,会有很多的小吃摆出来叫卖。 顾小楼道,“去吧去吧。小心一点啊。” 这天一阁可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一晚上不知道多少钱。不过这包间是赵玄开的,应该付过钱了吧?他们好不容易有了这几百两,不会一晚上就打水漂了吧。 他正想着,一个胖掌柜推门而入,哈腰弯头道,“客官,麻烦把过夜的银子付一下。” 06惹飞絮(11) 顾小楼摸摸自己身上的银子,总共也就是二百两,之前通哥给他的,他还什么都没敢花。 胖掌柜笑着道,“二百两。” 顾小楼一口血就要吐出来,“你敲诈啊,再说了,这房不是我开的。” 胖掌柜还是和颜悦色,“不是你们,又是谁呢?” 顾小楼甩着细瘦的胳膊怒吼,“喂你!反正不是我们,你们要钱去找赵玄要去。” 胖掌柜道,“客官,您不要跟我们开玩笑了,如果你们不付的话,就跟我们去官府一趟吧。” 顾小楼心想,通哥现在还昏迷着,不宜多事,还是悠着点吧,先付了,反正也要找那个赵玄王八蛋算账,也不差这一时! 他心痛地掏出自己身上的二百两,递给胖掌柜,心中狠狠地啐道,这黑店!大大的黑店! 第107章 天一阁最后虽然有五楼帮撑腰,但却不是五楼帮的产业,背后到底是谁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黑店就是了。 顾小楼心中郁闷,等着一起吃早饭,过了一会儿大铭回来,手里拎着一袋油条、二碗素面,还有几张烙饼。他把事情对大铭一说,大铭听着就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 顾小楼骂道,“他妈的,如果我那二百两真的没了,你不得分我一百啊。狗东西。”他吃了一些,转起身,“我去个茅房。你看着点通哥啊。” 他推开门,心道自己都付钱了,不得好好逛一逛啊,大摇大摆的走得像个土财主,从走廊逛了一圈,但可惜如今是早上,廊上没几个人,几个房间也紧闭着。到了尽头,见一对男女正贴在角落。 顾小楼嘻嘻一笑,想起自己的心上人沈昭兰。又打算看看这姑娘长得如何,稍稍移了一些,只见女子窈窕身段,穿红戴绿,侧脸柔美,不正是还算清秀的李令仪吗? 她怎么在这里? 看起来还不太乐意呢。通哥如今醉着,毕竟是她的妹妹,这事必须得管,可他太瘦弱了,要不叫大铭一起来吧。 在这犹豫间,李令仪似乎有点不满地嗔了一会儿道,“你别动手动脚。” 顾小楼一听,气血就上来了,学着李安通大步上前,到了跟前,立马换了个模样,故作吃惊,“令仪。你怎么在这里?” 李令仪正在拒绝着,看到顾小楼,用力推开那个人道,“哥哥……”跑到他身边。 顾小楼虽然瘦弱,但还是比李令仪要高一点。 男子转过身,顾小楼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是梅良哲,梅家的公子,之前他爹在画舫轻薄通哥,这笔账还没算呢。如今他家公子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但他打不过他,还是先带着令仪离开先。 没想到梅良哲喊住顾小楼道,“喂。李安通呢?” 顾小楼皱眉,他可不叫什么喂,道,“通哥不在这里。” 梅良哲勾唇道,走到边上的走廊,推开一扇雕花房门,顾小楼打眼望去,是个雍容华贵的厢房,房内昏暗,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闻这气味,估计是纵过欲吧? “子丽。你想要的人来了。” 顾小楼心中一惊,是孟玉宸,这真是遇狼再遇虎啊。 他低头问李令仪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令仪大概了说了一番,昨日见孟玉宸等人去了天一阁,她被孟芝夏等人一怂恿也跟了去,没想到孟玉宸压根不搭理她,只顾着自己玩乐,宁愿带着那个东魁。 也就是他喜欢男的,也不愿意看她。他们赌博喝酒玩到天亮,孟玉宸刚睡下,那边梅良哲就对她动手动脚的,正好碰见了顾小楼。 顾小楼又问,“你穿成这样,通哥知道非打死你。” 李令仪哼道,“我穿成什么样了?他管的着么。” 顾小楼默然,穿成什么样?穿得跟□□一样,还是他的沈昭兰好,贤良淑德。 这时,听到房里传来暧昧的嗯声,模糊不清,似未睡醒。 “子丽。”梅良哲又喊了一声,“李安通来了。” 紧接着,又听见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顾小楼见一个又高又帅的少年从里房揉着睡眼出来,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是你。李安通呢?” 顾小楼道,“他没来。” 孟玉宸从外看了一眼,“你不说实话,到时候人被我抓到,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顾小楼道,“真的没有。” 孟玉宸对站在那里的李令仪道,“令仪,你跟着顾小楼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李令仪见孟玉宸对她说话,连连点头。 顾小楼心中一凉。 孟玉宸又抓抓头,从边上捡起一个袍子,随意地套在身上,“我自己去看。”转头问道,“你们在哪个包间?为什么会来这里?” 顾小楼心中如注了千斤,早知道就不救这个臭丫头了,狼心狗肺,刚才还想出卖通哥,要不要回去呢。当然不能回去,通哥还昏迷不醒呢。 可是又要糊弄孟玉宸。就去旁边一个包间吧,刚才看了一下也是没人的。 他为了隐瞒自己的慌乱,随口问梅良哲道,“梅公子。我通哥的爹在廷尉还好吧?” 梅良哲刚才被这个野猴子坏了好事,心中其实有点不爽,但见孟玉宸也看了过去,随口应道,“还可以吧。” 因为孟无昶吩咐过,而梅开朗还算是和孟无昶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李良的情况的确还是可以的。 “没什么病痛吧?”之前通哥说过李良会突然晕倒,听说还有中毒的症状。 梅良哲道,“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话间,已到了之前赵玄开的包间前,顾小楼打开隔壁那间,故作怀疑道,“你看。没人。我只是路过,马上就走的。” 孟玉宸问,“路过?谁带你来的?” 顾小楼道,“赵玄啊。不信你们去问赵玄。” 孟玉宸冷笑道,“你最好别撒谎。我会问玄哥的。”他看了一圈,这包间是天一阁最好的,赵玄为什么带顾小楼来这里?他思考了一会儿。 他一直不太喜欢赵玄,不仅因为他家和赵玄家本身就不太好,还有他家跟的是郭家、宋家,而赵玄家投靠的是朝堂,跟的是何锦。 另外他总觉得赵玄这个人心思歹毒,做事情不择手段。文叔就很好,虽然也很聪明,但至少不会害他。 第108章 孟玉宸没看到李安通,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正闭上门,打算离开。 这时,隔壁的大门打开,朱大铭走了出来。 06惹飞絮(12) 朱大铭看到站在外面的一群人,反射性地去关门。他虽然体量大,力气却半点没有,孟玉宸他们一挤,门猛地被撞开,朱大铭倒在地上。 顾小楼无奈,指着朱大铭道,“你啊你!” 孟玉宸等人推门而入,赫然见到躺在塌上的李安通,紧闭着双眼,还昏着。转头问道,“他怎么了?” 顾小楼上前拦住道,“孟少爷,通哥喝醉了,求孟少爷绕过他这一回吧。” 孟玉宸道,“喝醉了?谁灌醉的。” 顾小楼道,“赵玄。” 孟玉宸会意,他就知道赵玄不会放过李安通。 梅良哲在边上拍掌道,“子丽。好机会啊。你不是可以一雪前耻了吗?”在大庭广众被踢了一脚,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孟玉宸道,“说得对。拿酒来。”他不能再心软了。不知怎么的,面对这小子,自己心软了不知道多少次。 顾小楼焦急道,“孟少爷手下留情。通哥已经喝了很多。再喝,到时候可是会发酒疯,见人就打的。若是那样,可是不得了。” 朱大铭也接口道,“是啊。”他看向站在那里的李令仪,忙道,“令仪,是不是啊,老大是不是不能喝太多酒。上次就是在大渊客栈喝了太多酒,然后乱打人。” 李令仪见孟玉宸面上犹豫,怂恿道,“没有的事!我哥哥酒量好得很,他经常说自己千杯不醉!” 朱大铭摆手道,“不是啊。老大的酒喝得越多,打架越厉害。再说了,哪有人喝不醉呢。老大也是人啊。” 李令仪为了讨孟玉宸的欢心,“孟少爷。我哥哥之前对你孟小姐不敬,又对你出言不逊,如今就罚他喝酒,也没什么的。” 顾小楼气极,“李令仪,这是你哥哥啊!” 李令仪听到这个词,就来火,父亲李良每次维护李安通的时候就说这句话,如果真的是自己的亲哥哥,爹就不会那么偏心,根本就是别人家的私生子,不是她的哥哥。 发火道,“少用这些搪塞我!他算什么哥哥,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天天给我们惹麻烦!!” 顾小楼道,“通哥不是给你们四百两银子吗?” 李令仪道,“这也是他欠我们的。这些年,他掏空了家里多少,又赔了多少呢?给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且李安通才给了四百两,这四百两还不够买锦绣衣服、华贵首饰,和各种东西呢,跟孟芝夏他们相比,四百两根本就不值一提! 孟玉宸示意他们别吵,挥手对梅良哲道,“给他灌酒。” 在哭闹中,李安通又被灌了三壶酒。 到了第四壶的时候,李安通从塌上醒了过来,一拳又把正给她灌酒的梅良哲给打趴下了。她抬起头,见孟玉宸正傻傻地看着自己,心想怎么每次晕倒都会看到他。 见她一醒来,所有人都猛地向后退。 顾小楼道,“你们完了,通哥要打人了。” 孟玉宸也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李安通重新倒下去,扶住门框道,“我们走。” 梅良哲道,“子丽。我们不对付他了?” 孟玉宸找了个借口道,“都醉成这样了,打赢了也没意思。我们先走吧。” 众人跟着孟玉宸出去。没想到,赵启秀迎面而来,和孟玉宸点头走入房,看着现场一片狼藉,心中不知怎么的,一股气向上涌。 这是孟玉宸做的吗? 他跑出去,喊道,“子丽。” 孟玉宸刚转过头,就被赵启秀一把推在墙上,听他道,“你对李安通做什么?你这样,觉得很有意思么?” 孟玉宸见他满脸怒容,心想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赵启秀吗,不满道,“文叔,你对我凶什么,不是我做的。” 李令仪在旁边也道,“文叔。不是孟少爷做的。” 赵启秀道,“刚才小楼说你给她灌了酒,难道你想否认?他到底哪里惹到你,你要这样对他?凡事也要有一个限度吧!” 孟玉宸见他口口声声维护李安通,气血也是上涌,用力推开他,走回房间,抄起桌上的酒壶,倒转就冲着李安通的脸浇上去。 赵启秀伸手去拦,孟玉宸对后面的一群人道,“抓住他。”边倒酒边喊,“我和你认识多久?你和他认识多久?你会不会搞错了?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赵启秀!” 他抓起塌上醉得烂成泥的李安通,“你在乎他是吗?我就欺负他,你刚才是为了他凶我吗?” 赵启秀突然冷静道,“子丽,你太让我失望了。” 孟玉宸从未见过这样严肃认真的赵启秀,顿了顿才道, “让我失望的人是你。你是没落了,没错。可是我还是拿你当兄弟。文叔,你怎么回事啊。自从遇见李安通之后,你就变了。为什么要和这些低贱的人在一起?” 他指着角落的顾小楼和朱大铭,“他们都是最底层的人,没文化,没涵养,没势力。你呢,赵启秀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出色的,根本没有必要和他们在一起。” 郡国学的天才少年,从小就受尽吹捧,这么出色的赵启秀,如今沦落到和一些穷酸少年在一起。 顾小楼想反驳,朱大铭拉住了,冲他摇摇头。 第109章 赵启秀道,“既然如此,你和你妹妹又何必和我在一起,我也算是低贱的人了。” 孟玉宸道,“你明知道你的身份不一样。而李安通呢,这些人来我们孟家大吵大闹,肆意妄为,敲诈我爹,他连衣服都买不起,你会到连衣服都买不起的地步吗?” 顾小楼实在气不过,大喝道,“孟玉宸,有钱人了不起是吗!我草……” 他刚想骂开来,那边朱大铭就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赵启秀还是道,“我也买不起很多东西,我也很穷。那你也别和我做朋友了。” 孟玉宸一口气堵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再这么玩也玩不到和李安通在一起,为什么文叔可以? 像李安通这样的人,蛮横粗鲁,品行不端,还敢染指他的妹妹,是个大无赖,凭什么他可以和赵启秀一起玩呢,而且玩得那么好。 他既低不下头,也不能说服自己,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你母家范家……” 赵启秀闭上眼睛,又睁开,“我母亲范家和我们赵家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懂吗?” 孟玉宸沉默着。赵启秀不是没钱,他的母亲范家乃是龙城、阳湖,乃至整个徐州首富,只要赵启秀改姓,就可以了。 只要他愿意,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选择和李安通这样的人在一起。 他脑里正犹豫着该怎么说服赵启秀,突然一阵风迎面袭来,他的脸上已经中了一拳,鼻子流出了鲜血,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06惹飞絮(13) 孟玉宸刚想起来,一个身影压着过来,对着他如玉般的脸又是一拳。 “李安通!”李令仪在那边惊声尖叫,“你住手!你在干什么!” 一干人想上去拉人,但碍于她的威猛,都是做做表面功夫,李安通叫道,“谁敢过来!” 她猛地抓起孟玉宸的衣襟,然后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恶狠狠道, “你听着,孟玉宸,你就是个绣花枕头。我现在把实话告诉你。你打不过我。要不是看在你是孟家人的份上,我立马废掉你。” 孟玉宸道,“你说出来了。之前还不承认,我早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力气奇大无比,压得他动弹不得,她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再微微使力,“那你也不是没有优点。” 孟玉宸被李安通打了两拳,嘴角都是血渍,鼻青脸肿的,十分狼狈。 这时,李安通再次握起拳头,对准孟玉宸的脸。 赵启秀已经喊道,“天遇。别打了。” 她冷冷一笑,虚晃了一招,孟玉宸被迫闭上了眼睛,她露出一口白牙,拳头落在了边上。 李令仪扯着孟玉宸的人,大叫道,“都去把人拉开啊,你们都是死的么。打坏了孟少年,看你们怎么办!” 李安通甩甩头,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意识也不是很清楚,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地冲上前来,体内好斗的细胞蠢蠢欲动,呸了一声,对顾小楼道,“小楼,扔根棍子给我。” 顾小楼看着李安通双眼通红,一声寒气,心中明白,这是爱打架的李安通回来了。他看了一圈,抄起一根筷子扔了过去。 李安通伸手接住,忍不住骂道,“靠。我让你扔棍子。”但没办法,人已经集体冲上来了,她像是关押已久的狮子,体内蓄着无穷的精力,横踢侧翻,三五下解决了他们,打的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涌进来一些,这些人是天一阁的护卫,看到有人生事,前来护卫。 孟玉宸被伏在一边,顾小楼得意道,“我说了。通哥不能喝太多酒。你们都不信。” 梅良哲早已经吓得躲在了李令仪的后面,李安通顺手看到也牵了过来,把人打倒在地。 赵启秀道,“那你们如果遇见这个情况,怎么解决?” 顾小楼道,“随通哥去呗,酒醒了就不打了。” 赵启秀不得不走上前,冒着被她打倒的危险,道,“天遇。别打了。” 她的头上满是汗水,似乎完全不知疲倦,不能再打下去了。李安通低低道,“滚开。”说着便打算推过去一掌。 她还没说完,那边一桶水已经淋了下来,把她淋了个透心凉,李安通转过头,见李令仪拿着个木盆站在那里,她刚想打人,一个激灵,整个人倒了过去。 顾小楼在那边数着,兴奋道,“大铭,通哥这次破记录了。一共是五十来个人,一次性喔。” 朱大铭叹了一口气,“我看完了,接下来要出事,要出大事啊。” 顾小楼道,“对了。这砸坏的东西可不比大渊客栈少啊,的确是完了。” 朱大铭看了不远处李令仪扶着孟玉宸的画面,摇摇头,“不止。我看老大这次悬了。他不仅打了孟家少爷,还砸了天一阁,这梁子可结大了。” 赵启秀伺候完李安通喝了醒酒茶,让她躺在塌上休息,没过一会儿,天一阁的掌柜就进来了,说要跟他谈谈,他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说。” 掌柜道,“少爷。” 赵启秀道,“范掌柜,这些砸坏的估计要多少?” 掌柜道,“哎哟,少爷,这是您的朋友,您若出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啊。” 赵启秀皱皱眉道,“范掌柜,我是在问你多少?而且我不是你们的少爷。” 第110章 掌柜道,“具体多少,我还要找人估算,加上那些医药费,算起来没个一千两这事儿是解决不了的。所以说,少爷,太爷希望你……” 赵启秀打断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凑齐给你的。有劳了。” 李安通睡了整整一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腰酸背痛,脑子就像炸开一般,房里顾小楼和朱大铭靠在桌子上,赵启秀则靠门而立,看到她醒了,问“好点了没?” 李安通敲敲脑袋,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些画面,心中哀嚎,完了,她一定是闯祸了,而且是大祸。怎么办呢。“我要赔多少?” 赵启秀把药递给她,“先喝了再说。” 李安通一口喝完,“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赵启秀道,“一百两吧。” 李安通不敢相信,道,“这么少么,不太可能吧?那孟玉宸呢,我记得我还打了他。他,没事吧?” 赵启秀道,“没事是没事……” 那边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被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立马道,“没事?没事才有鬼了。通哥,你这是一打则已,一打惊人啊。” 李安通抱着头哀嚎道,“我要自废武功。” 顾小楼连忙劝阻道,“别啊。虽然打得狠,不过解气啊。梅良哲,孟玉宸、还有那个朱大户……你没看到梅良哲那畏惧的眼神,简直和陈僵尸一模一样。”他放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见他们全部都沉默,也不敢再笑了。 朱大铭道,“老大。完了。你完了。要是被翠娘知道……你看看你最近干的事,有一件是人事么。每一件都可以受一顿打。”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们没事就好。”说着还是用被子抱住头,叫道,“我要自废武功。” 顾小楼安慰道,“通哥,不是还有秀哥么。有他在,一切都没问题。” 李安通从被子中出来,“文叔?你有办法吗?” 赵启秀道,“只能一桩一桩解决了。不过翠娘打你,我会护着你的。你放心吧。” 李安通哎了一声,只觉得前路渺茫,未来更是不可知。 四人起来随意吃了点午饭,大铭和小楼去接朱大户回了大渊村,李安通则特意买了了点礼品打算去向孟玉宸等人道歉。 午后的龙城,阳光猛烈,李安通被照得脸色发白,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看来前世是千杯不醉,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路过廷尉府,想起李良,“我先去看看我爹吧。” 06惹飞絮(14) 没想到刚到廷尉的牢房,就见李良被一群人打倒在地上,还听着李良骂骂咧咧的叫喊着,“你们小心一点,我儿子回来你们就完了。” 李安通的酒劲虽退,狠劲尚在,想起之前在廷尉受的委屈,心想,他娘的自己就索性打到底吧,又看到李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三两下把十来个狱卒清得干干净净。 因为要和李良单独相处,所以赵启秀没一起来,没人拦着,她更是打得酣畅淋漓。 李安通对着欺负她爹的人喊道,“都给我滚远一点!”狱卒们见状,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哆哆嗦嗦地爬下去了。 她扶起爹,略带点挫败道,“爹,你还好吧,怎么会起冲突啊。” 李良好不得意,每路过一个牢房,就对人介绍道,“我儿子。李安通。” 两边的牢房发出震天响的拍打呼喊声,“老良,我们知道了,现在龙城人谁不知道你家通哥啊!” 还有人见李安通打了那些爱欺负人的狱卒,大呼过瘾,忙道,“通哥,我跟你混啊!” 李安通拉着李良赶紧走,她知道自己算是闯了大祸了,问李良,“爹,刚才怎么起的冲突?” 李良道,“他们骂我咧,我气不过就打起来了。” 刚开始他听这些狱卒说李安通中看也中用,他还听得美滋滋的,后来就听狱卒说什么不知道上起来的滋味如何,他就发火了,就是人没打成,反倒是被打了。 李安通道,“你身体不比从前,还是少动手为好,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两人进了牢房,里面阴暗简陋:单人床是湿的,放在那边的饭菜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李安通情不自禁地骂道,“这梅良哲他妈的骗人。” 李良道,“什么梅良哲。你见过梅家的公子?”他小心地扯着李安通的袖子道,“通哥,不要和他们硬碰硬,知道么?” 李安通心想,不硬碰硬也碰过了,现如今,她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她已经死过一回,不怕再死一回。 她扶着李良坐下来,问道,“爹。你要告诉我真相。” 李良咯噔一下,“真相,什么真相?” 李安通道,“我亲娘名为李荁真,我想知道,当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和满姨都是她的人。蓝正青都告诉我了。” 李良道,“蓝正青?他还活着?” 爹果然知道,看来自己被瞒的真是不少啊。“是啊。还活着,就是我们隔壁赵家叔叔,赵廷堪。” 李良立即骂骂咧咧道,“赵廷堪就是蓝正青!呵!怪不得呢!我就说他不安好心!当年他搬过来的时候我看着就不太对劲,之前还要求抱过你好几次!还住我们隔壁,你说,会有那么巧吗!我就知道他对小姐还念念不忘!” 第111章 李安通问道,“小姐?什么小姐?” 李良叹了一口气,“跟你说也可以。上次那个来我们大渊的郭管家郭斌你还记得吗?他其实就是认出了你,才一脸吃惊。你长得跟你爹郭嘉树实在太像了。你亲爹就是长安真定候郭嘉树……” 李安通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亲娘会把我交给你和满姨。” “你说你知道?”李良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哦,都是蓝正青告诉你的。” 李安通道,“爹,你直接说我娘的事情吧。” 李良安静下来,开始讲述另外一个故事—— “元始五年,差不多二十年前,何贤大权在握,为了更好把控朝政,他扶持了一个小皇帝上台。那时候何贤有一些支持者,也就是现在长安城的红人,其中为首的就是你爹,真定候郭嘉树。 “当时的郭家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贵族,身份尊贵无比。郭家先祖从西宋开国就是将军出身,后子孙争气,出过好几个宰相。你爹当时还只是小侯爷。 “而小姐名为李荁真,小姐的爹是一个文官,负责编修史书,因不肯迎合何贤,李氏满门流放的流放,整个李府支离破碎。 “小姐因为外出游学幸免于难。回到长安之后,小姐就和你爹郭嘉树认识了。至于蓝正青,当时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也喜欢小姐而已。两人同时追求小姐,最后郭嘉树得到了小姐。” 李安通道,“后来呢。” 李良沉浸在往事中,喃喃道,“后来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那时候何贤决定篡位,自己称帝,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何家根基不稳,支持何家的郭家更是如此,想要成功,就必须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李安通接口道,“所以郭嘉树娶了别人。这个别人就是宋家人宋政君,宋家大小姐。 李良诧异道,“蓝正青连这个都给你说了?是的,宋家人很厉害,很快就查到了小姐的事情,命令郭嘉树和小姐断绝关系。而小姐当时已经怀了你……” 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种伤感,“小姐离开侯爷,又生完你后,就病入膏肓,不得已才命我和满姨带着你远走他乡。” 李安通问,“她生了什么病?” 李良道,“是伤心过度,加过劳。她被人抛弃了,抑郁成疾,每日咯血,还坚持编修史书,她说要为那些历史上得不到公正评价的人正名……” 李安通听完,沉默良久,这个故事一点也不生动,反而残酷冰凉得很。在蓝正青的嘴里,她听到的是他对娘无比的崇敬和爱恋。 他说娘是才高八斗的绝代佳人,最后却抑郁而死。 李安通握住李良的手,动容道,“爹。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接下来我们就好好一起过日子。既然是娘的遗命,我们就在这龙城呆着。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随它去吧。” 李良摇摇头道,“不。不是。你娘不是这个意思。”他刚想说,外面的狱卒已经一脸谄媚地走进来,万分为难地让李安通出去,说是廷尉大人等下要来,到时撞见不大好。 李安通点头站起来,和李良告别。 到了仪门,又求着赵启秀让廷尉的狱卒给李良换了个褥子,一切妥当两人才放心离开。 李安通把自己在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问,“你刚才问过没有,我爹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赵启秀道,“都是在说什么没有大的进展,看来你爹罪名坐实的可能性极大。” 李安通叹了几口气,看到街角处一家卖糖葫芦的,朝小贩招招手,买了两串,递给文叔一串,边吃边说, “我刚才在打人的时候,心想,反正都已经打那么多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跟这糖葫芦一样,排排站。” 赵启秀微笑地点点头,“你昨天喝酒的时候,真的六亲不认哦。连我也不认识。” 李安通抓抓头,不好意思道,“我喝了酒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不像自己。我以前酒量没那么差,我发誓。不过接下来是再也不敢喝酒了。”又指了指他的糖葫芦,“你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赵启秀也吃了一个,微微一笑道,“挺好吃的。” 李安通转过头,也露出一个笑容。 阳光下,两个少年并排站着,明明有诸多破事,生活却跟着糖葫芦一样,酸中带点甜,味道好极了。 06惹飞絮(15) 李安通见他面容沉静,莫名感觉安心,想了一想,突然心念一动,把自己的身世尽数向赵启秀全盘拖出,还说了自己爹的事情。 赵启秀听完,“那你的事还挺复杂的。郭管家的死,我觉得良叔不像是会干这件事情的人。” 李安通道,“说是这样说,可是证据摆着呢,廷尉府的人都查不出来。” 赵启秀道,“良叔说自己刚转过身,郭管家就被人杀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袭击了郭管家。这个人很有可能早就藏在房中,然后又趁乱被人帮着带了出去。” 李安通道,“你说的是孟无昶啊?” 赵启秀道,“我也是猜测,并不确定是他。我没有证据。” 李安通骂道,“靠!一定是他。有他压着,我爹的事情当然查不出来了,怪不得他说要收我做义子,才能帮我救爹。心肠太恶毒了!” 赵启秀道,“你别那么武断,我只是猜测……” 第112章 李安通道,“我爹不会杀人。他不敢的。” 赵启秀问,“你确定?” 李安通默然。她又不确定。事情的真相扑朔迷离,蓝正青的案子积压了十来年才水落石出,爹的呢? 爹既然知道她的身世,为了要遵循小姐的遗命,隐居大渊村,不答应郭管家的请求,然后杀人,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换句话说,爹是有杀人动机的。 刚才爹在对她说娘的事情的时候,他那眼神,是无比的恭敬,乍看一点也不像个流氓。这样的爹,会奉小姐的的话为圣旨也不奇怪吧? 李安通道,“你叔叔真的不能救我爹出来吗?” 赵启秀道,“五楼帮只是帮派,不是官府。除非孟无昶愿意改口供。” 李安通抓抓头,“我被冤枉也就算了,连我爹也被人冤枉……”她连糖葫芦也不想吃了,下巴枕在石栏上,河水波光粼粼的,绿水荡漾,两边是热闹的市集,人潮来来往往。 正在这时,她觉得有人在看她,听着声音,出自桥边一家酒楼,一群女子正围在二层窗子边对他们指指点点。她推推赵启秀的胳膊,“你觉得她们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 赵启秀回看了一眼,“不知道。” 李安通嘻嘻道,“肯定看我。我可是村草。” 赵启秀笑得低下头,“对。看你。” 李安通伸了个懒腰,“走。陪我去趟孟府,我要去找孟无昶商量救爹的事情。这个监牢再待下去,我爹准出事。” 赵启秀道,“你打算假公济私?” 李安通锤了一下他,“什么假公济私啊,我想了一想,我爹还是不会杀人。”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矛盾,抓抓头,“他是被人冤枉的。还有我在天一阁和廷尉府做的事情,你说过的,你要帮我的,我不管,你要护着我。” 赵启秀道,“怎么护你?你打了那么多人,到时候人来齐,我也帮不了你啊。” 李安通喂喂了几声,道,“赵文叔。做人不能这样。之前还说要护我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两人开着玩笑,那边酒楼上的少女果然已经送来了一个锦帕,上面绣着并蒂莲,递给了李安通。 李安通哈哈大笑,“给我?果然是给我的。”推推赵启秀,“服气不服气!” 没想到很快,另外一个少女也害羞地递给了赵启秀一个锦囊,送完蹬蹬地跑掉了。 李安通凑过来,伸手拿过他的锦囊,上面绣了一对鸳鸯,赞美道,“哇。你这位绣得也太好了吧,栩栩如生,我们换换。”她把自己的帕子给了赵启秀。 赵启秀接过她的,定眼一看,只是素净了一点,手工还是很好的,“不用换,一起还给人家。” 李安通道,“干嘛不收?人家好心送的,退回去多伤人家的心。” 说笑着就到了孟府门首,立在牌楼下,听门官说孟玉宸等人全部在中堂。赵启秀先去看望孟玉宸,她则打算去找翠娘,免得翠娘听信别人的传言,冤枉了好人。 刚到翠娘的房间,翠娘不在,倒是看到陈疆世站在那里。 “陈疆世。”李安通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疆世道,“通哥。” 李安通走进去,看了一圈,“我妈呢?” 陈疆世道,“你妈和我妈在前厅和孟夫人聊天呢。” 李安通哦了声,打算往前厅而去。 陈疆世喊道,“通哥。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 李安通转过身,“你这是在担心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疆世道,“我这是看在咱俩多年对抗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依你现在的情况,还是悠着点吧。你这几天做的事情翠娘可是都知道了,不过如果你真的要去,也随你。” 李安通心里咯噔一声,“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她前脚刚走,廷尉府的人就来告状了?还是天一阁的人?可能是孟玉宸说的……可他不像是这种爱告状的人啊。 陈疆世摇摇头,“你自己去看吧。”他坐下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李安通被他这样一搞,心道都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她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站在陈疆世面前,“我妈真的知道了?” 陈疆世道,“你不是一直很横吗?你是怕了吗?” 李安通手指着他,“上次你放火打算烧我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还敢来惹我?你是欠揍吗?” 陈疆世突然立起来,把茶杯“砰”的一声扔在地上,大喝一声道,“你先惹我,还是我先惹你?你把话说清楚!” 李安通见他突然爆发,心想今天这陈疆世是脑子撞歪了,还是他家出什么变故了?这是和她说话的态度吗?“你到底发什么疯?” 就在这瞬间,外面烟雾弥漫,笼着整个院子,她打眼望去,只见院中似有火堆,居然还着火了? 李安通皱着眉,陈疆世突然挣脱她的手,奔了出去,大喊道,“李安通放火杀人拉。” 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庭院中,一遍遍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07阿母落泪溪东(1) 不是吧。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被人冤枉,想去抓陈疆世,捂住他的嘴。没想到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人都看不到了。 看着房间熊熊烧起的大火,救火的人已经远远赶来。李安通心想与其在这里被人抓,不如先跑了再说,想着撒腿也往外奔,正好和游廊上的赵启秀相撞。 第113章 赵启秀拉住她,“怎么了?” 李安通道,“文叔,我他妈的又被人冤枉了,刚才有人污蔑我放火,我跑啊。” 以前翠娘一要打人,她就立马跑。以前想着洗心革面,但仇恨一波接着一波,全部冲着她来,她跑还不行吗? 赵启秀道,“跑得掉吗?” 李安通道,“跑得掉。”她跑步是一流的。 孟玉宸在边上道,“你能跑到哪里去?”这时她才发现赵启秀身边还站着孟玉宸,整张脸肿起来,本来俊美无伦的脸被她打得不成样子,估计要许久才能恢复了。 赵启秀道,“你好好说一下发生什么,不用跑。” 李安通颓然地靠在栏杆上,叹息道,“反正少不了一顿打,哪怕不是我放的。” 孟玉宸道,“走吧。刚才我爹让我找你,放火这件事你好好跟我爹说就好了。他不会责怪你的。” 李安通看向孟玉宸,低头问赵启秀,“他被我打了一通?转性了?” 赵启秀想起刚才和孟玉宸的谈话,上次说开后,两人的心结便已解开。他没有像孟玉宸想那么多,都是兄弟,都是朋友。只不过,他承认,自己的确和李安通更为亲近。至于为什么如此,他也说不上来。 而孟玉宸,说出了自己的尴尬,然后仿佛找了个契机,趁机加入他们,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很想认识李安通,可是却没有机会。 现在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了,也算是和好了吧? 赵启秀对李安通道,“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把你的冤屈都说给他听了,他也明白了,子丽不是蛮横之人。” 李安通道,“他不是?他不是谁是啊。一看到妹妹被人欺负,就认定是我。” 孟玉宸在旁边忍不住道,“我是冤枉了你,可是你不是全打回来了。”李安通这个人什么都靠武力解决,真真是个蛮少年。 李安通嘟囔道,“以后你别惹我,我也不会惹你的。” 孟玉宸微笑以应。 不一会儿,到了孟无昶的书房。 孟无昶道,“爹。李安通来了。” 孟无昶看到李安通,欣喜道,“贤侄,你来了?”又对赵启秀道,“文叔。你也来了。你和子丽先去外面坐着,我和安通贤侄先说说话。” 两人出去,房里就剩下孟无昶和李安通。 李安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和孟无昶单独见过面。事情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和他的恩怨而起的,可是她对孟无昶却所知甚少。 上次在申屠家,还记得爹说“小心把你的事情捅出来。”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正是这个事情,才让孟无昶决定要找人嫁祸爹。 还有既然火不是赵玄放的,会不会就是孟无昶派来的人做的?大铭落水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可是孟无昶又做了很多好事,刚开始的时候他做主让廷尉府放走了爹,没有和他们计较,后来更是愿意帮助爹洗刷冤屈,接翠娘来孟府居住,还愿意收自己为义子。 事实上,孟无昶做的好事都是历历在目的,而坏事都是靠猜测。 孟无昶和李良相比,儒雅有礼,态度谦卑,在龙城名声顶好,又是大善人,跟各大官府人员私交都不错,更不像是个坏人。 这个孟无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李安通坐下来,转头环视了一下书房,书籍摆满了书架,檀木小几上摆着一盏香炉,正袅袅地燃着龙纹样儿的香烟,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可以想见孟无昶平日里就在这里舞文弄墨。 那边茶水已经端了上来,李安通抿了一口问道,“孟老爷,我想问你一件事?” 孟无昶微笑道,“贤侄有什么事情要问?” 李安通想问的是,你认识不认识我娘——李荁真。可是李良之前在狱里千叮万嘱的,不要把她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告诉孟无昶,还说他若知道,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她觉得孟无昶也认识李荁真。因为孟家和长安郭家是姻亲,如今的孟家主母是郭家主母的亲妹妹。 她反射性地想多知道一些母亲的事情。单凭李良那一点还远远不够,她不想错过任何有关母亲的消息。 但既然李良这样说,还是先保密吧。“我想问,当时在申屠家,你和郭管家,还有我爹都聊了什么?” 孟无昶道,“你爹让你来问的?”他叹了一口气,抚着紫砂茶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爹又能洗刷冤屈吗?” 李安通道,“还有一件事,当时郭管家看到我,脸色突然大变。这个我也很好奇。” 孟无昶呵呵一笑,“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 李安通心想,你是不是好人,就在于你会不会骗我。 他刚想说,那边小厮就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孟无昶轻斥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小厮道,“老爷。夫人正在前厅发火呢,说东厢房着火了,纵火的人已经跑了。”说着还偷瞄了一眼李安通。 孟无昶道,“有人纵火,那就去抓纵火的人就好了,来找我做什么?” 小厮道,“夫人说,纵火的人就在我们府里。希望老爷把人送过去。” 孟无昶一拍桌案,大喝道,“没看到我在这里聊事情吗?烧个厢房而已,也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你去告诉夫人,就是烧了半个园子也没有关系!” 第114章 小厮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李安通站起来,拱手道,“孟老爷,东厢房……” 她话还没说完,孟无昶已经摆手,“哎,什么东厢房西厢房的。烧个厢房而已。贤侄何必在意呢?” 李安通重新坐下来,不在意最好。不过她想说的是东厢房不是她烧的啊。 孟无昶道,“不过贤侄,你刚才问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先满足我一个好奇心,回答我一个问题。” 07阿母落泪溪东(2) 李安通皱眉,好奇心?什么好奇心? 孟无昶微微一笑道,“贤侄不要紧张,我想知道的很简单。”他拿出一个月牙形玉佩,“认识这个吗?” 虎符?孟无昶也有这块阴间虎符! 她面露疑色。 孟无昶道,“这东西叫阴间虎符。传说……”接下来他说的话跟蓝正青说的一模一样。 她仔细地看了一眼,果然这虎符跟蓝正青的那块一模一样,情不自禁地问道,“不知道孟老爷从何处所得?” 蓝正青那块据说是从一个族里好不容易抢过来的,所以现在蓝正青把这块给了自己,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孟无昶道,“你认识这个东西?” 李安通想了一会儿,从脖子间拿出,“我也有。” 孟无昶咦了一声,“贤侄。你这块和我的怎么一样啊?” 李安通不解其意,“难道不应该一样吗?” 孟无昶默然,之前李安通来他们孟府闹事,他和儿子孟玉宸在门后观看,眼看着李安通因为打得热,从脖子间扯出一块虎符来,那块玉佩比自己的要大得多,颜色也不一样。 孟无昶立马圆场道,“贤侄说得对,没有必要一样。贤侄这块哪里所得?” 李安通道,“文叔的叔叔送我的。”这话没有骗人,的确是他送的。蓝正青随手就哀牢族的传族之宝送给了她。 孟无昶陷入沉思,“是这样吗?”怎么跟那个算命的神仙说得不一样呢。洛阳城有个乞丐,叫半书生,号称能知前世今生,据他所说,李安通乃阴间将军,手有阴间虎符,得到他就能得天下。 李安通见他发呆,提醒道,“孟叔叔,我已经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你可以把当时你们的对话内容告诉我了吗?” 孟无昶回过神,抚着胡子微笑道, “好。当时郭管家为什么惊讶,不过是因为你和他一个故人的孩子很像,他就起了收你为义子的想法。你要知道郭斌虽然只是个管家,但那毕竟是郭家,所以也算是天大的荣耀了吧。于是他和李良就起了一点争执。” 撒谎,彻头彻尾的撒谎。 李安通不动声色,又问道,“我还记得我爹说‘小心我把你的事情都说出来’,不知道我爹对您做了什么?” 这个她问李良,李良没有回答她,只是跟她说,这些事情小孩子不会懂。李良既然不说,她问孟无昶总可以了吧。 孟无昶道,“你爹掌握了我的一些把柄,不过也是他自认为的把柄。” 李安通道,“什么把柄?” 孟无昶缓缓道,“这些说给你这个小孩子听,你也不会明白的。”他的语气虽然还是温和,但已经隐隐有些不耐了。 李安通坚持不懈道,“什么把柄?” 孟无昶皱眉,“你这孩子……” 李安通肃然道,“孟叔叔,我爹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我爹在牢里,又洗脱不了嫌疑,我只能依仗着你。希望孟叔叔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孟无昶微微提高音量,道,“实在是不便跟你说!这件事你知道了也跟你爹没关系。这是你爹的任性之举,触犯别人的隐私……” 李安通哦了一声,反正自己还是会去查的,又问道,“那昨日里孟叔叔有派人去大渊村放火吗?” 孟无昶猛得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地站起来,“贤侄!你太过分了!” 李安通满不在乎道,“孟叔叔不要动怒。如果不是孟叔叔做的,小侄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不过随口问问,毕竟我们李家的仇人除了你,就只有左朝阳他们了。对左朝阳,我也会这样问。” 孟无昶心想,这人简直心直口快,她想通过问自己问题,来看自己的反应。不过这种单刀直入的办法,到底是谁教她的?赵启秀吗?如果真的是他,那这孩子,倒聪明极了。 正在这时,外面赵启秀走了进来,“孟叔叔,我想和李安通说几句话。” 李安通站起来,和赵启秀走到门外,笑道,“文叔,你教的办法真的好,你没看到刚才孟无昶的表情,不太像恼羞成怒,反倒有点像被人戳穿的尴尬。放火的事情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赵启秀道,“放火的事情,你先别忙。你咄咄逼人地问他,也要适可而止,到时候把孟无昶逼急了,就不好了。我这里发现一个对你爹十分有利的线索,刚才子丽告诉我的。” 李安通看向站在廊下的孟玉宸,“什么线索?” 赵启秀道,“你爹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当时不止一个目击证人,还有一个人,叫翠儿。翠儿说,她当时看到的还有第三个人,粗壮身材,比李良还要矮很多。所以武大在撒谎。” 武大说自己看到孟老爷出来后,紧接着就看到房里有人举刀刺杀了郭管家。 李安通道,“粗壮身材?我爹很瘦啊,也就是说,人决定不可能是我爹杀的。”她高兴地搂住他,“文叔!郭斌不是我爹杀的!” 第115章 赵启秀也微笑道,“那翠儿是子丽的丫头,你等下可要感谢他。” 李安通露出一口白牙,“行。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不管怎样,爹有救了。 赵启秀道,“翠儿还说那个人杀完郭管家后,并没有出来。这样看来,真相跟我之前推测的一样,他躲在某处,混迹在人群之中,然后趁着混乱中再逃了出去。” 李安通道,“那个翠儿呢。你让孟玉宸好好看牢,等会我们就带人去廷尉府,替我爹洗刷冤屈。” 她重新进入房中,孟无昶已然不在。现在可以知道的是,孟无昶一直在骗她,郭管家的事情在骗她,爹的事情也在骗她。 她站起来,想着能不能找一些线索,最好被她找到一些他和梅开朗勾结的证据,又或者,他写给帮他杀人的那个人的信件,任何都可以。她望了一圈,一通乱找,虽然读书不行,字还是认识几个的。 这时,她看到一支花瓶下压着一封颇为特殊的信件,上面没有署名,她又偷望了门外,迅速地拆开信封,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07阿母落泪溪东(3) 上面写着“闻卿吾爱,见字如面。”接着是一首情诗艳曲,落款是素正。 素正,她知道,是孟无昶的字。但闻卿是谁? 李安通收好信件,怪不得刚才孟无昶欲言又止,如今的孟府主母可是姓宋呢,这封信是写给一个姓闻的。 爹可能就是利用这件事要挟恐吓孟无昶吧。自己这个爹啊。虽然没有杀人,做人真是让人头疼。 她见孟无昶迟迟不来,也不再多呆,刚走出去,孟无昶又回来了,“贤侄走了吗?” 李安通道,“是啊。”也没什么好问的。孟无昶也不跟她说实话,又问道,“孟叔叔,你府里有没有一个又矮又壮的,年约四十多岁的男子。” 孟无昶问,“贤侄,你找这个人做什么?”李安通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孟无昶道,“府里小厮众多,一下子又怎么找得到。”李安通哦了一声,拱拱手离开了。 人刚走,孟无昶的笑容突然收敛。 李安通到了赵启秀他们身边,看到孟玉宸正靠着栏杆,鼻青脸肿的模样,问道,“喂。没事吧?” 孟玉宸道,“你说有没有事情?” 李安通道,“对不住你,大不了下次给你打回去。不过谢谢你提供目击证人。” 孟玉宸轻笑出声,伸出手,表示也和她击掌。男孩子坏的快,好的也快,说开了就好。李安通嘻嘻一笑,也伸出手,两人握在一起。 赵启秀道,“你们这叫不打不相识。” 孟玉宸道,“我们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安通道,“不对,这叫英雄少年智斗恶霸!” 孟玉宸道,“喂。李安通。” 李安通嘻嘻笑着,又对赵启秀道,“文叔,有个东西要问你,你给我解释一下。” 赵启秀道,“什么事情?” 李安通道,“那个,道是什么红颜多,生死契阔与谁说。不敢什么的倾国,惟求什么什么落。这些是情诗吧?”她只能记这么多了。 孟玉宸哈哈笑道,“什么情诗啊,叫什么诗才对。” 赵启秀点头道,“是首情词,怎么了?” 孟玉宸道,“你念这个干什么?” 李安通瞥了一眼他,心道你爹外面有女人,你还不知道呢,看来他虽然有钱,也是可怜人,“没什么。果然是情词啊。” 看来她猜的没错,孟无昶外面有女人,而且叫闻卿。 目前还可以知道的是,按照翠儿和大铭的叙述,放火、杀郭管家,推朱大铭下水,动手的人都是同一个男子,一个又矮又壮的男子。 正在这时,廊下不远处宋莹心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喊道,“表哥!表哥!” 到了跟前,宋莹心瞥了一眼站在孟玉宸身边的李安通,焦急道,“芝夏在房里闹着要自尽。表哥,你赶紧去看看吧。” 孟玉宸心中一急,问道,“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宋莹心又看了一眼李安通,“听说……听说,哎呦,表哥你就先去拦着吧。” 孟玉宸顾不上什么,着急地跟着宋莹心先去了孟芝夏的院子。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安通道,“又自尽,不会又和我有关吗?” 赵启秀道,“我找到了当天满春院的目击证人,可以作证是金素把孟芝夏拉进房间的。” 李安通喜道,“真的?这么快!文叔,你是上天派来救我的神仙吗!” 赵启秀道,“不止一个,当晚金素还买通了一个酒保去帮他,这个酒保我已经带回来了,是个给钱就替人卖命的人物。金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做的事情实在破绽百出。所以你是清白的。” 李安通哈哈笑道,“不用说我也知道。”她笑眯眯搂着他的肩膀,亲昵道,“患难见真情啊!“ 赵启秀道,“孟芝夏之前一口咬定是你,我猜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却还是说你,估计是觉得你至少比那个金素要好。” 李安通点头道,“这小妮子心肠当真是恶毒!不过,这金素也够大胆的,连孟家小姐也敢染指。” 赵启秀道,“估计也不是一时的色心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李安通站在那里,突然想起,“文叔。” 第116章 赵启秀回过头,“嗯?” 李安通道,“那孟家小姐当时愿意先放过我,是因为她喜欢你是不是?”正是因为赵启秀当时和孟芝夏说了什么,孟芝夏才决定放过她。 现在赵启秀却调查出真相,她是清白了,孟芝夏却要受辱了。 这孟家小姐会嫁祸她,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最让她震动的还是赵启秀,她一直觉得他城府深,多深?从这件事情可见一斑。那边迎合孟芝夏,这边不动声色就做了那么多事情。 幸亏她是他的朋友,若是对手,她可要被欺负死了。 赵启秀道,“也许喜欢吧。” 她亲昵地贴近他,头靠着头,道,“文叔。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赵启秀嗯了一声,“什么呀……” 李安通撒娇地扯扯他的袖子道,“一辈子的好兄弟啊!秀哥。” 赵启秀环抱着胸,“你这声秀哥,是终于承认我比你厉害咯?” 李安通嘻嘻道,“一般厉害啦。你脑子比我好,我叫一声秀哥也是理所当然拉。” 赵启秀道,“只是好?应该是好很多很多吧。” 李安通扬起拳头,“什么?” 赵启秀立马改口道,“只是好一点,行了吧。” 转过抄手游廊,外加几个院子,不远处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院子前面窃窃私语。 两人挤开人群,赫然见一个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双手被绑着,正是金素。 里屋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丫鬟婆子安慰声,还有孟玉宸劝慰的声音。屋里屋外,到处是花瓶碎片,不时地还有一些杂物扔出来。 李安通走上前,恶狠狠地踹了金素一脚,骂道,“老小子,叫你冤枉我。” 金素从地上爬起来,转过头,看到李安通,向后缩了缩,又上前想要保住她的大腿,猛得大哭道,“通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救命啊。孟小姐要杀了我!” 07阿母落泪溪东(4) 金素缩着脖子,样子像是马上要被肢解的蚂蚱。 李安通道,“谁敢杀你?你都知道冤枉人了。”她一掌拍在他的头上,抓过他,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狂揍这个金素。谁叫他冤枉人冤枉到她头上去了。 “我当时怎么说来着,记住你说过的话,想做就敢当!” 金素被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过了一会儿,孟家主母宋氏领着一些丫鬟婆子,还有翠娘走了出来。这宋氏名为宋琪君,乃长安宋家的小女儿,道,“安通兄弟。不知你有没有时间,我有话想跟你说。” 李安通指了指自己,“我?你确定吗?”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已经洗脱了嫌疑,没有必要再找她吧,找她做什么呢…… 宋氏点点头。 李安通脱口而出,“找我做什么?” 翠娘在边上道,“夫人喊你去你就去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去吧。” 宋氏又转头对赵启秀道,“文叔。你也进来。” 一行四个人进了明间,隔壁稍间孟玉宸和宋莹心还在安慰着孟芝夏。 宋氏指指边上的座位,“两位坐。”还没开始说话,她就猛掉泪,哭了一阵子,缓缓道,“安通兄弟,之前是我家夏儿误会了你,实在是对不住。”又转头对翠娘道,“安通妈,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李安通环抱着胸,也不坐下,问道,“宋夫人,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她不喜欢宋夫人。确切地说,她不喜欢任何一个宋家人。当年正是宋家长女宋政君嫁给了郭嘉树,又派人刺激母亲,不许她进郭家大门,母亲李荁真才会抑郁而死。 宋氏道,“我们夏儿的事情,我们本来已经压下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出来一些证人,说原来是金素这天杀的淫贼意图想对夏儿……真相不重要,但我家夏儿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她说了又是哭了一阵,好不容易停住,抽噎着道,“旁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但你我都知道。我们夏儿她还是清白之身。” 真相不重要。李安通听到这句话,脸上多了点厌恶之色,在这些人眼里,他们这些人的清白比不上他女儿的名声重要。 赵启秀道,“宋夫人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宋氏道,“女儿受辱,我这个做母亲的,恨不得杀了这个奸佞之人!”她连连垂泪,双手捧着心口,看起来十分娇弱。 这宋琪君是宋家最小的女儿,跟姐姐宋政君雷厉风行的性子不同,最是会装模作样。“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希望你们两位,其中一个能娶我们的夏儿。” 此言一出,两人的脸色都一变,心道这宋琪君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安通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我不要。” 宋氏期盼地看向赵启秀,“文叔。你呢?” 赵启秀道,“文叔还小,想多读几年书。”算是拒绝了。 宋琪君边擦眼泪边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太学。你的费用,我们孟家可以一力承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意思就是,你只要娶我家姑娘,我们会一心地帮助你。 本来宋琪君这番话就是对赵启秀说的,李安通想娶她家女儿,她还不愿意呢。 但赵启秀不一样,虽然如今颇为落魄,但是他外公是阳湖首富,赵启秀是这个老爷子最疼爱的外孙。范老爷子没有子嗣,最后这家业指不定还是要落在外孙身上。 第117章 另外最主要的是她的宝贝女儿孟芝夏要定了赵启秀。 李安通嘴角露笑,轻声对赵启秀道,“大喜事啊。文叔。” 这对赵家的确算是喜事。哥哥赵启演正在准备起义,需要大笔的钱,单依靠两个姐夫家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依靠外公范家。 外公范家答应帮助赵启演兄弟,但要求极为苛刻,第一个就要求赵启秀换姓,还要他过继到范家族谱里去。 所以若真的能娶孟芝夏,得孟家相助,孟无昶是龙城贵族的一方领袖,确是极好的一件事。 可是…… 他不要,或者说不想。如果想,他早就可以娶了,之所以没娶,就是有自己的考量。要拒绝,可是怎么拒绝呢。赵启秀道,“宋夫人,我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宋氏道,“喜欢的人?谁啊?” 赵启秀道,“一个……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之前有一次,他给我送了个帕子。”他突然想起之前李安通给的帕子,从怀里掏出来,“就是这个。” 他之前洗净,本想还给李安通,但闹着闹着便忘了。 这个手帕是很素净,上面绣了朵荷花,连手帕都拿出来了,那就是真的了。 李安通转头看向他,又看看帕子,猛地想起这是李令仪之前托她交给赵启秀,后来李令仪又不要了。她贴近他小声道,“文叔。你撒谎啊?” 这可有趣。赵启秀为了拒绝这门婚事,居然撒谎,还用她的帕子,简直岂有此理。 她用眼神示意道,“这是我的。” 赵启秀的眼神似乎回应道,“我知道,借用一下。” 宋氏听到如此,更是痛哭流涕,别提多伤心了。 赵启秀若是不行,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选李安通了。 翠娘道,“安通。那就你吧。” 李安通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要。” 翠娘蹭了一下站起来,喝道,“什么就不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孟家小姐是埋汰你了么?你是什么身份,娶孟家小姐是你的福气!” 李安通冷笑,“那福气,你要李令喜去娶啊。选我做什么!”对宋氏道,“宋夫人。我弟弟令喜今年也十二岁了,再等个四年娶你家女儿。你就算个童养婿吧……” 翠娘道,“之前满春院这事儿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是也是因你而起。我且问你,你那时为什么会在人家房里?” 李安通道,“我英雄救美啊。” 翠娘嘴角一撇,冷冷道,“那真好!你就救人就到底,娶了人家不行吗?” 李安通道,“不行。我不喜欢孟芝夏。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 赵启秀转过头,问道,“你喜欢谁?” 07阿母落泪溪东(5) 李安通也胡诌道,“跟文叔一样,是个不知名的女子。嗯还有香囊的。”她从怀里掏出来。 赵启秀瞪大眼睛,怎么,这香囊她没还给人家吗? 翠娘道,“哪里的?” 李安通道,“我不知道。” 翠娘道,“你不知道,你说你喜欢人家?你的婚事我就给你决定了,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主张。” 李安通皱眉道,“我说了不要。” 翠娘圆眼一蹬,“什么不要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李安通只是淡淡道,“我不会娶她。”反正爹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她才不管孟芝夏会怎样,孟家人,她一个都不想理。 宋琪君拉拉翠娘,“翠娘。你别上火。你先下去,我和安通说。”又对赵启秀道,“文叔。你也先下去吧。” 屋里就一个李安通,和宋琪君。 宋琪君已经不再哭了,眼睛还是红红的,倒显得别人欺负她似的,如今恢复一脸端庄肃静,柔声道, “安通。你长得很好。本来我说什么也不会看上你,但见你相貌出众,又极为善武,老爷又十分喜欢你,才不得已选了你。” 李安通看向坐在厅中央的孟夫人,满头珠翠,穿戴得宜,模样和长安的郭家主母宋政君有几分相像。 人人都说龙城的孟老爷是个好男子,贤德优良,人品贵重,现在看来不是如此,孟无昶外面有外室。之前她还有点同情她,现在不了。 她竟然跟她说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话,简直可笑至极。 宋琪君又道,“我看中的是赵文叔。我把你留下来,是希望你劝说文叔这孩子娶我的女儿。” 李安通道,“我劝不动他。” 宋琪君微笑道,“我看你们关系很好。文叔这孩子,性子淡漠。我认识他那么久,倒是第一次见他对人那么好。之前夏儿跟我说,文叔让她先放你一马,过段时间再来处罚你。没想到,趁着这个时间,他就反手一击。赵启秀,我真的不能把他当成孩子了。” 又看向李安通,微笑道,“当然了,对你,更加不能。你也快十四岁了,就已经是五楼帮的第一高手,算是龙城第一。我瞧着这名声很快就传到阳湖、洛阳、传遍整个徐州,甚至会传到长安。” 李安通道,“宋夫人过奖了。” 宋琪君道,“我没有过奖。你果然是李荁真的孩子啊,真真是优秀至极。” 李安通心中一咯噔,宋琪君居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世…… 宋夫人微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一点也不奇怪,是吗?” 第118章 她又道,“本来你是郭家人,以后是说不尽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可是你是我姐姐最痛恨的人,你是郭家的私生子,你明白吗?” 什么私生子,郭嘉树早就娶了李荁真,宋政君反倒是后来的,不过私生子就私生子吧,她也无所谓,李安通道,“那又如何?” 宋琪君冷笑道,“那又如何!私生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姐姐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必然会找人来杀了你!” 李安通心道,原来她打的这个主意。宋政君恨她,她前世就已经知道了。可是恨她有什么用。她那么强,根本不怕她派人来追杀自己。 宋琪君不会要利用这个恐吓她吧。“孟夫人,随你怎么说罢。反正我不会娶,文叔也不会娶。你们大门大户的,我们也高攀不起。再见。” 宋琪君错愕在那里,她本以为告诉李安通身世,这个孩子必然会震惊,惊喜,以至于感激涕零,最后答应自己。没想到她毫无在乎,甚至也不畏惧他们宋家人。 急眼道,“李安通。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宋家是什么来头?” 李安通停住脚步,“我知道啊。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拒绝娶跟你们宋家有关的女儿,哪怕是半个也不行。”她要赶去救爹了,没空在这孟府跟这个庸妇鬼扯。 到了外厅,孟芝夏已经停止了撒泼胡闹,看到她,再次捂住脸,嘤嘤地哭泣。 刚打算走出去,她又转过来,对站在翠娘身边的李令喜道,“令喜。” 李令喜点头应道,“哥。” 李安通指指他,向孟芝夏道,“我弟弟也很适合啊,他肯定愿意娶你。” 孟芝夏脸色一变,端起茶杯砸了过去。 在茶杯落地之前,李安通伸脚接住,放在一边,嘻嘻笑道,“这么骄纵,小心嫁不出去。”她做了个鬼脸。 李令喜问道,“哥。你不娶孟小姐啊?” 李安通指指外面还跪在外面的金素,“又不是我做的坏事。” 孟玉宸此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之前的冲动有点愧疚,对李安通道,“之前的事情……我。” 李安通摆手道,“我们扯平拉。” 两人相视一笑。 她现在心情好得很,谁都是好朋友。看着大厅这一圈人:宋夫人垂着眸,坐在首席,边上的翠娘和李令仪在安慰着。下首坐着孟芝夏,边上宋莹心和孟玉宸正在劝说。 宋莹心察觉李安通在看她,抬起头,脸不由地红了。 李安通见她如此,生了调戏之心,这些富家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刚想上前,被赵启秀拉了回来,“要事要紧。” 李安通点点头。 两人走出厅外,刚好见陈疆世和姐姐陈曼丽,还有他们的母亲也立在院门口,跟着小厮奴婢在看热闹。 陈疆世看到李安通转身就想跑,李安通左右看了一眼,抓起旁边跪着的金素伸手扔了过去。他被摔得个正着,整个人倒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跑什么跑。”她骂道,一脚踢开金素,抓起陈疆世的头发,来到宋琪君面前,“宋夫人,刚才是这个小子放的火,不是我。” 后面的陈曼丽和陈母吓得已经跪倒在地。 李安通微微使力,对陈疆世道,“是不是我放的火,说实话。” 陈疆世疼得嗷嗷叫,忙道,“是我。是我。”太他娘的疼了。这李安通的手是什么做的啊。 李安通道,“为什么污蔑我?” 陈疆世指指边上的陈曼丽,“姐姐说,都是因为你们家,她的婚事才黄了。” 原来之前李良当众揭短,搞得申屠家颜面尽失。于是做主废了这桩婚事,也不管陈曼丽肚里的孩子,把新娘退了回去。 陈曼丽哪还敢说话,像个八爪蟹一般吓得瑟瑟发抖。 李安通哼了一声,“水落石出了。我走了。”她放开陈疆世,走到赵启秀身边,“我们走。” 这时,只听得一个厚重的声音沉声道,“慢着!” 07阿母落泪溪东(6) 谁说慢着? 谁敢说慢着? “你不能走。”走进厅来的孟无昶道,“贤侄不打算多坐坐吗?” 李安通道,“我要赶着去救爹,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孟无昶抚抚胡子道,“贤侄打算如何为良兄翻盘?最近府里太多人胡言乱语,我已经做主赐死了。”又对孟玉宸道,“子丽,你的人也要多加管教,知道么?” 李安通缓过神来,赐死?这是说好不容易有的证人被孟无昶给杀了?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她脸上一白,双手握拳,她就知道孟无昶不安好心,怒道,“孟老爷到底想干什么!” 孟无昶道,“贤侄,我能想干什么。我夫人刚才的建议,你不打算考虑考虑吗。”他轻声地靠近她和赵启秀,“很简单。我收你为义子,至于文叔,娶夏儿就好。” 这样泼天的富贵,别人想要都来不及,他们却唯恐避之而不及。 李安通一股气血向上涌,大步上前,揪住孟无昶的衣襟。她这样一做,旁边人不由地大声惊呼,尤其是翠娘,吓得冷汗直掉。 孟无昶推开她的手,阴恻恻地笑道,“贤侄何必动怒呢。我是在帮你啊。我会救出你爹,因为那个杀害郭管家的凶手,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找到了?是谁? 第119章 这时,外面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安通转过头,看见顾小楼和朱大铭也走了进来。 两人拉过李安通轻声道,“通哥,大铭刚才想起谁推他下水了。” 朱大铭道,“之前我们来孟府的时候,你和良叔打架,那个人就在这附近,就是那个说看到良叔杀人的武大。” 孟无昶道,“贤侄。你的小兄弟现在想起来可还及时?”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居然是武大,而武大不是孟无昶的人吗?她拉过赵启秀,小声道,“这件事是我的事情。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娶孟芝夏。” 现在的情形再明白不过了,武大是孟府的人,如果孟无昶不愿意交出武大,那李良就一直是戴罪之身。换句话说,他们必须要答应孟无昶的无礼请求。 赵启秀道,“可是孟无昶杀了翠儿,又抓了那个武大,已经断了一切后路。” 孟无昶是混迹金<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他们又怎么对付的过呢。如果不听从他的,那孟无昶绝对很有可能就会联合廷尉府的人处死李良。而他不希望李安通后悔莫及。 他道,“娶一下也没事。” 反正他总是要娶妻,娶谁都无所谓。母亲范氏早就在给他物色了,二哥赵启明已经定下来了。母亲十分在意他,必然会细心挑选,想来孟芝夏也是挺合适的。 李安通急道,“什么叫没事!这事你不要插手,我不需要你插手。要娶,我来娶。”她心想,大不了就让孟芝夏守一辈子的寡,反正她无所谓。 孟芝夏在边上看他们谈得意气慷慨,颇为激动。出了这档子事,赵启秀还能要她,那真的是三生有幸的事情了。依照文叔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呢。 她却隐隐听见李安通说什么不行不同意之类的,心中都急坏了,恨不得上前就甩李安通一个耳光。边上的宋莹心则想可千万不要让李安通娶这孟芝夏。 赵启秀道,“什么叫你来娶?”她娶不如他娶。一想到她会娶别人,心里就不大舒服。 李安通道,“你别管了。我不会误了兄弟的终身大事。” 孟无昶见他们说来说去,也没个结果,略露些不耐烦道,“两位贤侄,不要推辞来推辞去。这难道不是一桩美事吗?” 李安通转过头,走到他跟前,冷笑道,“美事?美你妈的头!”她突然一拳推搡了过去,直接把孟无昶打得嘴角流血,跌靠在椅子上。 此举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慌得孟夫人赶忙上前搀扶,孟玉宸则过来拦在爹跟前。孟芝夏见爹被打,又是放声大哭。其他人则是手足无措,窃窃私语,整个厅内乱成一团。 翠娘蹭的一下站起来,大怒道,“李安通。谁叫你在这儿放肆!你还敢打孟老爷!” 李安通道,“他先逼我们,欺人太甚,我就是要打他!” 翠娘气得手指着她,“你还敢顶嘴!” 李安通心知,翠娘也是知道她的身世的。可是她来了孟府那么久,从未帮过自己就算了,也从未帮过爹。她真心把她当妈,她却从来只知道打骂她。 以前不懂,现在懂了,翠娘就是恨她,夺走了李良的爱。 “孟无昶逼迫我,欺负我,我打回去,怎么了?这是我良哥教我的,被人欺负就要欺负回来!而你不同,你现在还要我做孟无昶的孩子,爹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又道,“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要联合别人欺负我。你还算是我的妈吗?怪不得总爱打我,还打得那么狠。” 翠娘指着李安通,冷笑道,“好啊。看来你的怨言很深啊。你这几年怪我打你了,是不是?” 她还记得李安通从小就顽劣得很,天天打架闹事,把大渊村里里外外的人全部揍了个遍,每次少林学武回来都在打架中。 她从未见过如此桀骜不驯的孩子,野性难改,但所幸李安通还算听她的。可是自从李良去了孟府敲诈勒索,不顾她娘俩三个。她对李安通的厌恶情绪就到了顶点。 现在孟无昶要收李安通做义子,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这孩子竟然还打算错过,还敢明目张胆地打人。 她有心讨好孟夫人,巴结孟老爷,让令仪令喜进入孟家。故而来到孟府后,她反而不注重救李良,而是把重心放在经营和孟府的关系上。只要和他们打好关系,李良迟早有一天就会被放出来。 可是李安通一来,把她辛苦维持的一切都推翻了。 接下来孟老爷也许会恼羞成怒,把他们所有人都赶出孟府,不仅李良救不出来,他们又要集体回到大渊村。 打从嫁给李良以来,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今日说什么也要迎合孟老爷,最起码让令仪令喜留在孟府。 翠娘又见孟无昶和宋琪君都面露不虞,心念一动,瞥了一眼旁边角落里正好有一个扫把,她快步前往拿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李安通的背上狠狠地击了上去。 07阿母落泪溪东(7) 翠娘的速度,和李安通的速度,如出一辙,同样快如闪电,威势极猛。 这一棍看着所有人都惊呼出声,一般人早就扑倒在地了,李安通稍微好些,没有扑倒,但还是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顾小楼和朱大铭等人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翠娘打人,所有人都要后退。陈疆行和陈曼丽已经吓得退到了柱子后面。 第120章 翠娘一把推开想要护住李安通的赵启秀,大喝道,“让开!”她青黄的眼瞪了他一眼,拽起李安通的袖子就往庭院而去。 还跪在庭院中的金素直接被扯起扔在了一边,这手法跟刚才李安通的手法如出一辙。翠娘把李安通推到院子中央,厉喝,“你给我跪好!” 李安通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她,“你又要打我是吗?” 翠娘被她的疏离的眼神刺激到了,她养了她十几年,居然还是养不熟,冷冷道, “打你就打你。你是我养大的。我为什么不能打?你吃的饭,穿的衣服,都是我赚的,你以为李良付出了多少?”她颤抖地指着李安通道,“跪不跪!” 她的棍子再次击了下去,众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李安通被打得单膝跪地,硬撑着不跪下。 翠娘骂道,“我是你妈,凭什么不能打。你性格顽劣,目无中人,说风就是雨,你为什么对孟老爷不敬?” 李安通道,“他拿爹的性命要挟我,如果我不答应,就要害爹,你知道不知道?” “害李良?”翠娘冷笑,“如果不是李良做错了事,为什么别人要害他?是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找的事!” 她抬起头,看着翠娘浑身发抖,生活把她折磨地脸上无半点肉,抖动的似乎是骨头。 翠娘刚才说话的意思是——她在怪李良,为什么领养李荁真的孩子吧?在她看来,如果李良不跟李荁真扯上关系,孟无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付他。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自取其辱。 在翠娘看来,没有她李安通,李令仪和李令喜也许会过更好。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啊。 想到这,李安通淡淡道,“你想打就打吧。” 翠娘道,“我要你跟孟老爷道歉。”她指着坐在首席的孟无昶等人。 李安通道,“你想打就打,道歉不可能。” 孟无昶利用李良,要挟她和文叔,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再说了,谁知道那个武大跟孟无昶有没有关系。武大伤害朱大铭,又放火打算烧死满姨,又杀了郭管家,桩桩件件,也许都跟孟无昶脱不了干系。 翠娘又甩了一棍,“道歉不道歉!” 李安通咬着牙道,“不!” 宋莹心看得害怕,吓得闭上了眼睛。李令仪在边上轻声道,“没关系的,他被打习惯了。” 宋莹心道,“不会疼吗?” 李令仪冷笑,“疼?疼是什么他估计是没感觉的,因为皮厚。” 这倒是孟玉宸第一次看到李安通被打,这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何况李安通看起来那么瘦弱。 他想为李安通求情。这时候如果爹妈说几句话,翠娘也许就不会再打了。可是孟无昶和宋琪君只是冷漠淡然地立在那里,事不关己。 顾小楼和朱大铭则是完全不敢,之前有一次曾仗义出手相救过,结果是两人因此躺了十来天才痊愈,李安通则第二日就好了。 但还是有人出手救人了。 赵启秀拉住翠娘的手,“翠婶,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翠娘哼了一声,推开他的手,警告道,“我教训我自己的孩子,不用你插手。” 这时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左静海和梅良哲。 “哟吼。有好戏啊。”左静海得意地笑道。 似乎听说李安通被打,都来看好戏了。 左静海道,“李安通,你别这样看我。我可不是来这里取笑你的。”他被李安通杀人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两人朝着孟无昶施了一个礼。 孟无昶问道,“两位贤侄是来找子丽的吗?”又转向孟玉宸,“子丽。去好好招待一下。” 左静海摆摆手道,“我是来李安通的。” 梅良哲也道,“我也是。” 李安通心中一咯噔。 左静海道,“李安通。你昨晚在天一阁打了人,坏了桌椅,伤了护卫,天一阁老板特意命我前来求债。” 梅良哲也道,“你来廷尉府找李良,打伤了狱卒,爹命我向你讨要医药费。” 赵启秀看了一眼左静海,天一阁的事情,他不是已经托人先压下去吗?难道外公又变卦了,看来还是要逼着自己就范…… 李安通道,“多少?” 两人异口同声道,“一千两。” 边上的顾小楼大喊道,“你们怎么不去抢呢。二千两!可以买个大宅子了!” 李安通抬眼看着他们,自己的确是打了人,他们要那么多,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二千两,她没有,别说二千两,就是一百两,她都没有。 之前看爹在狱里,她就把自己的二百两都花在打点狱卒上。 左静海笑道,“李安通,你拿不出来吗?简单啊。你只要答应孟老爷的请求,孟老爷一定会帮你偿还。至于文叔……” 他们果然是一伙儿的……孟无昶杀了证人逼迫她和文叔,又顺带请了梅良哲和左静海一起来对付他们,逼着他们就范,李安通道,“先欠着。” “欠着?”左静海冷笑道,“你以为这是你们大渊村吗?说欠就欠着!” 李安通怒道,“我说欠就欠,你想怎么样!” 左静海被她一喝,鸡毛立马就蔫了,“可,可是……” 李安通转向翠娘,“你先打完吧。打完我要去找新的证人了。” 第121章 翠娘仍然试图劝慰道,“我打你是为了让你向孟老爷道歉,然后乖乖听话。你真的不想救你的死鬼老爹了?” 李安通闭上眼,“打。” 翠娘听说她身上还背负了二千两的债务,以为李安通必然已经心软,答应孟无昶的要求,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般固执,颤抖着声音道,“哪怕是为了你妹妹弟弟,你也不肯服软吗?” 难道他们真的要过一辈子的苦日子吗?这就是翠娘想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骨气能当饭吃吗? 她在这个家里被当成恶人,可是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他们啊。为什么不选一个最容易走的路,为什么要这样倔强!为什么要得罪孟家人! 为什么要来毁了她女儿儿子的人生!她扬起棍子,再次狠狠地落了下去。 07阿母落泪溪东(8) 这一次李安通直接被打的吐出了鲜血。 翠娘道,“你道歉不道歉!” 李安通不回答。 翠娘扔掉棍子。就要众人以为她就要放过李安通的时候,翠娘又从李令仪手里接过一条马鞭,伸手落下,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次血丝迸出。 “道歉!” 一些不敢看的女子全部都闭上了眼睛,包括宋莹心等人。 这是母亲在教训孩子,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李安通抬起头,看向翠娘,“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一切重新开始。”她早就死了,为什么会重生,她也不知道。如果前世是一个梦,太苦,那么今世也好不到哪里去。 翠娘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李安通伸手擦擦嘴角的鲜血,“你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这次打完了,我欠你的也就还了。”她转头对准备上前的赵启秀等人道,“让她打。谁也别拦着。” 翠娘点着头,冷着脸道,“好。今天我就打死了你为止。” 李安通道,“从今以后。我们的母子之情也到此为止。”她话未完,马鞭已经下来了。 救李良,哪怕什么办法也没有,她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也不会认别人作什么劳子义父。李良若是知道了,必然也不会同意。 鞭声响透整个院子。哗啦啦的,打的外袍破烂,献血从里衣渗透出来,紧贴着肌肤。 众人以为翠娘会停下来,没想到她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鞭打着,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直到李安通的后背被鞭得血肉模糊…… 赵启秀突然上前猛地抓住翠娘的手,面容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再打下去,他就死了。” 翠娘道,“我管教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 赵启秀道,“我救我兄弟,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翠娘道,“放开!”她又喝了一声,脸上如罩着黑气,恐怖地吓人。 赵启秀抓过她的鞭子,扬手就扔在一边,“到此为止吧。”他转向孟无昶,“孟老爷、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李安通本来还低着头,突然抬起,嘶哑着声音道,“文叔!” 赵启秀蹲下身,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缓缓道,“你欠我的。以后还。”说着站起来又对孟无昶道,“另外麻烦孟叔叔把那个凶手交出来吧。” 孟无昶抚须笑道,“贤侄早答应,不就免了这一顿皮肉之苦了吗?” 赵启秀心知,自己救下李安通也无济于事,他们还是会压着他们。李良不出来,这事儿一天就不会结束。梅开朗和他外公,也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二千两银子,他没有,李安通也没有。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答应这门婚事。他答应了,什么事情都没了。至少看到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李安通了。 孟无昶道,“还有义子呢?安通啊。入我们孟家就这么难?我好心收养你,甚至不用你改姓,你父亲也是答应了的。” 李安通道,“那是我爹,不是我。” 孟无昶道,“贤侄,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爹之前叫嚷着要入赘,被我拒绝了。你只有作为义子,我才好插手你爹的事情。再说了,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你的家人吗?” 如果自己不答应,孟无昶又怎么会答应放过爹呢,文叔不是白牺牲了?“收为义子而已,我应了。”这也算妥协中的妥协。 翠娘一听,立马和颜悦色道,“孩子。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李安通道,“我答应了,我还是姓李。同时,我跟你翠娘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以后她若想打她,她就要还手。 翠娘的脸僵在那里。这一战,他们是败了,败得彻底。如果不是赵启秀出面,自己指不定要被翠娘打死。 孟无昶见她答应,喜不自胜道,“随你随你,你想姓什么都好。至于二千两……我义子的债务就由我来偿清吧。” 二千两,孟无昶一出面,估计二百两都不用。果然左静海和梅良哲拱拱手,说下次再来讨要,他们又看了场好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安通道,“孟老爷,把那个武大交出来吧。” 李令仪提醒道,“你怎么还叫孟老爷,不应该叫义父吗。” 李安通道,“我爹还叫我通哥呢。”对孟无昶道,“孟老爷是不是该叫我一声通哥?” 孟无昶皱皱眉,还是道,“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圆脸短身,矮胖的四十来岁男人被带了上来。 第122章 朱大铭颤抖地声音道,“是……就是他。他就是推我下水的那个人。” 李安通和赵启秀就把人带到了次间里。她刚想起身质问。赵启秀按住她,“我来。”他转向武大,问道,“叫什么?” 武大闭上眼睛,道,“你要杀就杀,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赵启秀道,“也就是你都承认了?” “承认?”武大道,“是。都是我做的。” 李安通忍痛站起来,“为什么?”她虽然被打得重伤,还是有的是力气,一把揪起了他。 武大呵呵笑道,“李安通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厉害!李良有你做他的儿子,真是他几辈子的造化!” 李安通激动道,“告诉我,为什么杀了郭斌。为什么要杀朱大铭。为什么?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对付我!” 武大笑着摇摇头,再次闭上了眼。“我杀你的人,没有理由。” 李安通道,“有没有人指使?是不是孟无昶?他给了你什么?你说啊。”她一激动,背后的血就渗透出来,颇有些狰狞和恐怖。 赵启秀扶住她的肩膀,拉过她,让她先去外面等着,道,“我来审吧,审好再告诉你,好吗。” 李安通见他神色严肃,点点头,坐在房外的栏上等着。 赵启秀负手来回在武大面前走了几步。武大抬起头,见眼前的少年镇定自若,突然又见他转过脸直勾勾地盯着他,惊了一惊,心道好凌厉的眼神,仿佛只用眼神就可以把人杀死。 武大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心理防线,再也不敢嬉皮笑脸,直直竟想给这个少年跪下去。 07阿母落泪溪东(9) 武大咽了一口唾沫。这两个人,一个是打架狠,一个单凭眼神就可以杀人了。 赵启秀贴近道,“你背后的人是不是逼着你做什么,否则你没有理由去对付李安通。若是你不说实话,我可以告诉你,不仅你会死,你的家人一个也别想再活在世上。” 武大还是道,“你要我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启秀厉喝道,“什么不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园丁,为什么要去对付李安通?”武大道,“我真的……” 赵启秀道,“住嘴!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我刚才已经了解过了,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说出口,背后的人是谁。我会保你无事。” 李安通等了一会儿,皱着眉,过了一会儿走进去,见武大又是哭又是笑,既是感恩戴德,又是痛哭流涕。 武大道,“所有事情我都和这位公子说了,如今一切水落石出,我也没有必要活在世上了。”看到后面孟无昶进来,武大已经先行一步咬舌自尽了。 孟无昶道,“都知道真相了吧?”赵启秀道,“算是知道了。”李安通道,“武大背后有人。”赵启秀狐疑地看向她,“就是武大做的,没有背后的人,” 李安通道,“怎么可能?刚才我见他又是哭又是笑的。”赵启秀道,“那只能说明。他已经疯了。”李安通道,“疯子会做这些事情吗?先杀郭管家,然后推大铭下水,最后又放火?” 孟无昶道,“当然有。因为这个武大是你爹的仇人。这件事,你去问你爹就知道了,我不会骗你。”因为武大已死,凶手也算是找到了,李良应该也能无罪释放了。 跟孟无昶告辞出来,李安通扶住赵启秀的肩膀,强撑着身子,走出孟府,边走边问,“你在骗我。凶手到底是谁?” 赵启秀回过头看向她道,“我没有骗你。武大是你爹十年前的仇人,当时你爹还是长安教父原涉的门下,武大也是。两人刚开始的时候情同手足,后来发生了一点矛盾,再后来武大跟了孟无昶。上次见郭斌来了,他就顺手杀人嫁祸给你爹。” 李安通道,“那为什么要放火,和推朱大铭下水呢?” 赵启秀道,“推大铭下水是因为他以为朱大铭就是你,想杀了你,至于放火也是想杀了你。你是李良最得意的孩子,杀了你就等于杀了李良……” 李安通默然,她说不过赵启秀,至少逻辑上是通的。可是她有个感觉,觉得赵启秀隐瞒了真相。她转头对赵启秀笑道,“欠你好多,怎么办?” 赵启秀道,“以后还。” 李安通摇摇头道,“不。还不清了。” 赵启秀道,“那就不还了。兄弟之间谈什么还不还的。”他顿了顿,突然道,“或者,把你自己还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她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赵启秀道,“我的意思是,我总有需要你的一天的。你放心吧。” 李安通心想,那倒是,你跟你大哥准备逐鹿天下,我最多帮你一起打天下吧。 两人走出,后面的顾小楼和朱大铭也跟了出来。 顾小楼感慨道,“通哥。你刚才好惨啊。” 朱大铭也道,“是啊是啊。老大。这次良叔救出来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跟孟府的人扯上关系了。 顾小楼道,“可是有点不可能,你看秀哥已经成了孟府的女婿,而通哥成了孟无昶的义子。” 李安通听他们这样一说,一激动,背后的肉一拉扯,痛得闷哼了一声。 赵启秀道,“你别激动。你没事吧?” 李安通摆摆手道,“我就这一点,无论别人怎么打,我的伤口愈合得特别快,不信你看。”她撩起袖子,露出手臂,没想到伤口已经愈合了快一半了,简直不可思议。 第123章 赵启秀还挂心着她背后的伤势,皱着眉道,“还是让我看看吧?” 李安通摆摆手,“没事。” 顾小楼道,“放心吧,秀哥。我们通哥没事的。现在我们去哪啊,去接良叔吗?” …… 偏厅。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正说着什么。 “打的真惨!”孟芝夏摇摇头,她刚才还在悲伤中,如今就已经事不关己,恢复了天真烂漫。 宋莹心叹了一口气,“是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孟芝夏戳戳宋莹心的脑门,“喂,你醒醒吧。李安通这种人没前途的,指不定哪天被人打死了,要喜欢也不应该喜欢这种人啊。” 又转头对李令仪道,“对不对。令仪。” 李令仪应和道,“那可不是。我那个哥哥。”她呸了一声,“根本不能叫哥哥。他就是路倒尸,打不死的蟑螂,皮厚得很。我娘有一天把他的全身都打烂了,他第二然起来照样跟个正常人一样……” 宋莹心道,“你哥哥真厉害。他都不疼吗?” 李令仪道,“疼啊。可是吧,也是十分耐打。他好像天生就是打架的。” 宋莹心转头对孟芝夏道,“你别说李安通,那你选的赵启秀又有什么好?你若嫁过去,苦死你!” 孟芝夏嗤了一声,冷漠道,“你们懂什么!赵启秀的外公是阳湖首富,是整个徐州最有钱的人,而范老爷子最喜欢的人就是文叔!” 李令仪心中一咯噔,“什么!真的吗?”她以为赵启秀落魄,没想到竟然有个这么有钱的外公…… 孟芝夏道,“真的啊。当年文叔的娘硬要嫁给赵钦,范老爷子一生气,就把女儿逐出了家门。后来范老爷子的儿子也听说因为什么事儿去了,我猜想范家的家产到最后还是应该在女儿这里。” 宋莹心道,“可是我也听说文叔不愿意回范家。” 孟芝夏,“我嫁过去后会劝他的。”说到这,脸又是一红。 李令仪心中听完,肚里暗暗后悔,有机会还是要把这个帕子给赵启秀的。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陈曼丽求见。 这陈曼丽被申屠那边退了婚事,人一激动,连孩子都没了。她之前和养父陈光真私通,陈光真本想纳她为妾,可奈何陈疆世的妈说什么也不许。 可在家又不是办法,陈氏这才带着陈曼丽来孟府这边想办法,希望孟家主母能做主收了陈曼丽。没想到孟家主母拒绝了,理由是此女子的名声太差。 后来陈曼丽便被转手卖给赵玄家,做了他府里的一名丫鬟。 四个女人一台戏,陈曼丽一来,更加添油加醋地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儿…… 这时,陈曼丽突然偷偷地低着头,对孟芝夏道,“孟小姐,孟老爷如今就你母亲一人吗?” 她即将要去的赵府,赵家老爷就有好几个姬妾,应该是谁家没有个姬妾,孟无昶倒清正得很。 孟芝夏道,“是啊,我爹爹妈妈相爱得很。” 陈曼丽撇撇嘴,她刚才偷听李安通他们在仪门口说话,她可听到了孟无昶原来有个红颜知己。 “难道你不知道闻卿吗?” 07阿母落泪溪东(10) 陈曼丽问这话的同时,李安通已经走出了宅门,让顾小楼和朱大铭先去廷尉府接李良,自己打算去找孟无昶的情人闻卿。 赵启秀拉住她道,“你还是不相信武大就是杀死郭管家的人,是吗?或者说,你不相信我。” 李安通道,“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比如闻卿这个人到底是否存在,还有李良到底有没有利用闻卿的事要挟孟无昶?如果闻卿这个人不存在,他们肯定还有事情瞒着她。 她不要糊里糊涂地活着,她要亲自去寻找答案。 赵启秀道,“天遇,现在已经很好了,不要再调查下去……” 李安通道,“给我个理由。” 赵启秀顿了顿,缓缓道,“因为你爹的确想杀人。” 李安通皱眉道,“你说什么!” 赵启秀道,“因为杀死郭斌的那把匕首是你爹的。当时谁都没有武器,只有你爹有,也就是说,你爹是带着匕首进去的。他想杀人。” 李安通怔然,“为什么呢?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赵启秀道,“我不说是怕你多想。所以这件事,孟无昶如果愿意帮我们隐瞒,那就隐瞒下去,否则,你爹坐牢是坐定了。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人是武大杀的。现在有人出来认罪,不好吗?难道你要良叔一直被关着?” 李安通道,“是武大杀了郭管家。我爹带匕首进去,但并不代表人就是他杀的。” 赵启秀道,“我知道。可是廷尉府的人不这样看。你刚才也看到了,二千两,孟无昶一句话,可以变成二两。他一句话,案子可以重新审理。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人是谁。” 李安通猛地抬起头,望着他,是啊,真相不重要……文叔的爹不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明明知道人是左朝阳带人杀的,文叔却无能为力。 真可以变假,假也可以变真。真相的确是不重要的。 赵启秀继续道,“只要你爹没事不就够了吗?孟无昶现在愿意帮我们,我们就接受好了。这背后的东西,我们就当作没有,或者根本就没有。” 第124章 刚才武大跟他说了他背后的人是谁,和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总而言之,武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反正这其中错根复杂,不是一两句说得清的。 李安通落寞地靠在石桥边,每次他们一吵架,就会来到这里,默默地看着河水,她苦笑道,“可是,多委屈啊,还害的你这样……” 赵启秀道,“不会委屈太久的。”他抬起头,冲她温柔一笑。 她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走吧,去接我爹出来。” 到了廷尉府,李良和翠娘,还有令仪令喜等人都已经站在府门口。 见到李安通来,李良的手微微颤抖着。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头上的银发闪闪,这些日子他似乎又老了一些。 李安通问,“爹,怎么这么憔悴?那些狱卒对你不好吗?”她还交了一百两银子进去呢。 顾小楼道,“通哥,刚才我们去接的时候,那些廷尉的狱卒又在欺负良叔。” 李安通啐了一口,“妈的。”说着就要进去算账。 李良急忙拉住她道,“哎。没关系。我们回家吧。” “良兄。”孟无昶喊住打算离开的李良,“你儿子李安通如今可是我们孟府的人,可不能去你那大渊村了。还有翠娘、令仪令喜,你们如今不是都住得挺好得吗?我看,也不要回去了。” 李良脸色一变,看向李安通,“你说什么?什么是他们孟府的人?” 孟无昶指着李安通和赵启秀,“这两位,一个是我的义子,一位是我的女婿。刚才在厅中,他们亲口答应的。” 李良打断他的话,大骂道,“你放狗屁,孟无昶!你黑心!你骗我家通哥!” 孟无昶摇摇头,“我可没有逼你家通哥,不信你自己问问。” 李良转向李安通道,“通哥,这是真的吗?” 李安通道,“你之前不是就让我入赘吗?现在不用娶他家姑娘了,收为义子也是可以的。” 李良啪了一声打在李安通的脸上,清脆响亮,巴掌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李安通长那么大,第一次被李良打,她雪白的脸上登时起了个红印子。 “谁准的!你的骨气呢!你当初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自己一辈子也不入孟家。我就是听了你这句话,才说什么入赘。我说入赘,那是说的玩的!因为我知道你李安通一辈子不可能!” 李安通擦擦嘴角,沉默地站在那里。 李良气得浑身发抖,“我不准!什么狗屁义子,你现在就和他断绝关系!”他以往对李安通重话都不会说一句,今天算是重极了。“李安通!说啊!” 李安通道,“不行。”她淡淡地拒绝。她不能再让他进狱里去。 李良震惊道,“你说什么。你现在是反对你爹吗?我再问你一次,断不断!” 李安通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不行。你为什么这么恨孟老爷?明明是你先要挟他,利用他的隐私,硬逼着他给你银子。这些年,你也拿了不少吧?” 而且武大也是因为跟李良的恩怨,差点害死了满姨和朱大铭,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李良自己招致的。 李良呆立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看了孟无昶一眼,缓缓道,“爹。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惹出来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之前是敲诈孟无昶,后来又被人冤枉杀人,这样反复被人利用,不断地进狱,她也累了,她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毫无怨言地救他。 她背后的伤口还全部都是裂开的,在那里淌血,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李良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 李安通道,“别闹了,你回家去。” 李良大喝一声,“跪下!”在李家,李良很少打孩子,但不是不打,比如令仪李令喜就被打过,但他没有打过李安通。 “你如果还把我当你爹的话,就给老子跪下!” 07阿母落泪溪东(11) 李安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地跪下去。李良走到她面前,扬起手掌,刚想落下,又舍不得,再次收了回来,掉着眼泪,转头独自离去了。 孟无昶道,“既然如此,贤侄,文叔,我给你们准备了房间,来住下吧?如何?” 李安通没有回答,也径直地转头离开,远远地跟着李良回了大渊村。到后,李良围着自己烧毁的屋子转了一圈,又步履蹒跚地到了鸡毛地,坐在草丛沿上,看着荒芜的稻田。 李安通走到他身边,也跟着坐下来。 李良问道,“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你说罢,到底是什么?” 傍晚的风吹着麦田,转眼就入冬了,田里素净得很,李安通把之前的情况大概地说了一番,从孟玉宸开始,一直说到和孟无昶摊牌,最后说到翠娘打人。 李良听完,久久不说话,重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通哥。是我连累你了。”李安通是个心性多高的人,这样的人居然为了他跪下。 “接下来,不要为我这么牺牲了。” 李安通摇头道,“不。我想牺牲,我想为了你做一些事情。爹。” 李良听完怔然良久,“你跟小姐一样好。”他擦擦忍不住掉下的眼泪,“小姐也很好。” 听到小姐,李安通又道,“爹。说说我娘的事情吧。” 第125章 李良道,“小姐很好,不,太好了,多好的形容词都不够。” 李安通道,“你养我长大,你也很好。” 李良摇摇头,“我养你,是我欠小姐的。我以前是小混混,跟在长安教父原涉下面。” 李安通心道,“你还有个好兄弟武大,是吗?” 李良道,“对。武大起初跟我很好,后来我犯了事,碰巧遇见你娘,是她把我救出来的。我还记得,那天,天下的小雨,小姐打着一把白绸伞,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裳。” 李安通问道,“她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救你呢?” 李良嘿嘿一笑,“有一次,她从庙里出来,被人调戏,我出手救过她。反正也是巧合吧。那时候郭嘉树也在。 “明明是我救的你娘,你爹却阴差阳错地被认作了救命恩人。满姨这个傻丫头,当时看到郭嘉树那张脸就移不开眼了,一直献殷勤。” 李安通道,“满姨?” 李良道,“那时候叫阿满,是你娘的丫鬟之一,还有一个丫鬟叫红玉,早年你娘死后,她也跟着去了。那天我很是尴尬,站在那里十分紧张。想着既然他们认错了,就算了吧,打算转身就走。没想到,小姐喊住了我。” 说到这,他的嘴角弯弯,“她跟我说谢谢,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郭嘉树一眼,可是后来我还是被廷尉的人抓进去了。” 他说到这里,李安通算是听懂了,先是李良救了娘,然后娘出面救的他。可是在李良心里,他只记得娘救过他。 李良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后来被释放,大多都是郭嘉树帮的忙。” 他转过头,看着李安通,“你爹当年是长安第一美男子。当年长安有四大美人,你娘算一个。但美男子排名第一的就只有郭嘉树,你和他长得很像。” 李安通道,“所以,我算丑还是好看?”她不是女孩子吗,像男的多奇怪。 李良点头道,“当然好看啊。你比你爹还好看,本来你爹的相貌就太过俊美。” 李安通道,“怪不得郭管家看到我,会这么诧异。” 李良道,“也不算很像,七八分吧,你的眼睛还是像小姐的,身形也偏瘦,跟你娘一样。还有很多……” 李安通道,“爹。你是不是喜欢我娘啊?” 李良蹭的一下脸红了一片,“臭小子!胡说什么!小姐是小姐,怎么可能呢!而且我怎么配!下次不准说这些话!” 李安通见他反应激烈,更加明了他的心思,苦笑道,“怪不得妈那么恨我,原来她要帮情敌养孩子,你知道每次她打我的时候手下都不留情吧?” 李良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小姐,可是翠娘付出太多,我也对不起翠娘。” 他摸着她的头,“以后别给她打。你以前都会跑的,现在怎么不跑了?刚才我打你的时候,也停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躲。” 李安通愣了愣,想起刚才,微笑道,“我就知道刚才你在放水……反正她打了,我的伤口也会很快愈合,让她出出气吧。” 李良哈哈笑道,“我家通哥长大了。”又指指自己的脖子道,“对了,你的虎符呢?”刚才他打她的时候,见她脖子间空空的。 李安通道,“丢了。不过,爹你也知道阴间虎符的事情?” 李良道,“这阴间虎符乃你们李家家传宝物。你出生那会儿,破军星闪现,小姐疼了七天七夜还是没把你生下来。 “后来来了个和尚,说要把虎符拿出,让小姐含着,你才能出生。和尚说,你乃水神共工转世,未来不可估量。” 李安通笑道,“真的假的,这和尚骗人的吧。”可是看爹严肃的样子,又不像是骗人的。 “骗你做什么?”李良道,“和尚还说阴间虎符本是完好,专属于阴间将军,可以通鬼神,使人起死复生,还说你其实已经死过一回,这一回务必要把握时机,集齐九块虎符,重寻天命,救民于水火。” “我自身难保,怎么救民于水火?”她摆摆手,抓起一个野草放嘴里,“你也看到了,爹。我连你都救不了,还要依靠孟无昶。我连个孟无昶都对付不了。” 李良道,“孟无昶,他好办。爹帮你解决。” 李安通笑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不要再招惹他了。你利用他有个情人的事情,敲诈了他那么久。我说爹,你本领挺强的啊。” 李良双眼一瞪,“他有外室,还需要我敲诈啊?他自己自贼心虚,又要名声,又在外面养女人!他自己主动给的银子。” 李安通道,“以前是靠外室拿钱,那这次要一万两是借着郭嘉树的名号吧?” 以前拿小钱,现在有底气了,就带着她名正言顺地去要钱,就发生了最初那些事:先是砸铺子,又是打护卫,然后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李良脸色一红,迟疑道,“通哥。我……” 李安通摆摆手,“不用说,我知道的。”生活不易,孩子太多,压力太大,她全部理解,“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李良道,“你说。” 李安通道,“你之前跟郭管家都聊了什么?为什么会吵起来,还有孟无昶为什么会突然出去?我要真话。还有……”她顿了顿,“为什么你要带把匕首进去?” 07阿母落泪溪东(12) 李良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我都跟你说罢。故事还没完,小姐救下我之后,我就入了李府,我没有姓,当时他们都叫我二狗子,小姐说不好听,给我取了名,叫李良,是从良的意思。 第126章 “那一次相遇,郭嘉树对小姐一见倾心,开始追求小姐。但小姐不喜欢郭嘉树,虽然他是长安第一美男子,又极为有钱,也很有魅力。”他说着说着语气便有点酸。 李安通道,“这样的男子还不喜欢吗?娘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李良摆摆手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当时小姐住在明月观里,每日读书习字,这观的对联我还记着呢,因为小姐很喜欢,叫‘秦时明月,洞里桃花。’那郭嘉树每日来观里求见小姐。不过当时还有个人亦是如此,他就是蓝正青。” 他说到这,哈哈一笑,似乎十分得意,“说起来,我也很好奇蓝正青为什么得不到小姐的心。当年蓝正青也是一表人才,还是副帮主,打架打得特别好,跟你一样厉害。” 他又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蓝正青当时是真心爱慕小姐的,他当时有一个红颜知己一直喜欢他。我见过,长得也很好,武艺也高强。可是他不仅拒绝了,还终身未娶,如今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李安通道,“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李良道,“他是个怪人,因为相貌太过出众,追求者太多。他一气之下,就剃了头发,又撞碎了牙齿。这才落了个终生未娶。 “总之,当时两个人同时追求你娘,可是其实论博学多才,蓝正青跟小姐更为相配。蓝正青真的是一个天才,你看看他教出来的赵启秀就知道了,真的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精。 “反正按小姐的说法就是,‘我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人。’说起来,小姐也是喜好文雅之人。”李良说到这里,看着李安通道,“可是你啊,竟然一点也没遗传到。” 李安通道,“我还是会一点的。” 李良道,“会什么?” 李安通道,“比如关关雎鸠,你会吗?” 李良想了一会儿,“啥玩意?”又斥道,“你别打岔!” 李安通嘻嘻了一声,“您继续。” 李良道,“郭嘉树和蓝正青不仅身份不同,追求方式也极为不同,蓝正青每日来,给小姐写一首词,偶尔画一幅画;郭嘉树呢,除了送绫罗绸缎,就是送金银珠宝。不过说也奇怪,小姐似乎都无动于衷。不管是对金钱,还是对诗画。 李安通道,“娘都没有动心么?”她前面听着,心想该是怎样的女子,竟然引得两个天之骄子纡尊降贵地追求她。之前还担心娘配不上。 现在看来,如果娘都没有动心,那就有些意思了。 他点点头,缓缓道,“我也问过小姐,小姐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想把事情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当时小姐帮助老爷,也就是你的祖父编修史书,每日要读大量的书籍,做许多笔记。故而她这样说,我当时也信了。” 李安通道,“编修史书?娘编写史书做什么?” 李良道,“她说要正史,历史上有些人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这是她的原话,反正她的确是无心风花雪月的。” 李安通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会嫁给郭嘉树?” 李良目光放远,喃喃道,“对于小姐来说,蓝正青其实是更好的选择。小姐自己也有些松口了。但蓝正青差就差在,他太正直了。 “一个黑帮出来的男子,竟然在心爱的人面前正直得可怕。他不耍任何手段,也不敢唐突佳人。他以为可以利用自己的真心感化佳人,可是他有耐心,郭嘉树没有。 “有一晚,我回了长安,观里就小姐和阿满二个人,还有个护卫。后来我才知道这些护卫也被郭嘉树收买了。等我回去的时候,阿满一直哭,我看着紧闭的房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小姐在屋里呆了三天三夜。她被郭嘉树占有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当时李氏一族已经被流放在外,故而小姐孤苦无依,求助无门。 因为当时郭家权势滔天,何贤把控朝政,郭嘉树是何贤的党羽,同样势力庞大。蓝正青因为当时五楼帮也出了事,就匆匆回龙城去了。 “等他回来,才知道小姐已经嫁给了郭嘉树。” 李安通听到这里,问,“娘呢。她为什么会愿意就这样跟了郭嘉树?” 李良道,“太多原因了,李家上下十几个口人,都在她一念之间。她也是没有办法。” 李安通道,“后来呢。” 李良道吗,“后来政治变得厉害,郭老侯爷做主和宋家联姻,让郭嘉树娶宋政君。在郭老侯爷的授意下,郭嘉树不得不放弃了小姐,先是和离,再是离弃。 “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是郭嘉树做的表面功夫,事实上,小姐只是被他藏了起来,就在长安的红樱巷里。 “郭嘉树娶了宋政君之后,生了一个孩子。第三年,宋政君还是发现了小姐的存在。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小姐当时其实怀孕了,怀的就是你。 “你出生后,小姐得病,也许长期的不开心吧,生下你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 说着说着,李良已经是泪流满面。其实连他也不知道李荁真当时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些年,他看不透李荁真,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 李安通喃喃道,“所以娘才活了二十岁,是吗?” 李良怔了怔,擦擦眼泪,“二十岁生辰那天。小姐去后,吩咐我和阿满带着你离开长安,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不要想着入什么郭家,好好把你抚养长大。” 第127章 李安通道,“爹。这些年,谢谢你养我长大。”虽然李荁真去世了,郭嘉树也不曾爱护过她,可是这些年,还有李良和满姨真心爱她。 李良自责道,“我没有什么。我带走了你,让你住在村子里。孩子,本来你该过的是小姐的生活,你跟我实在太吃苦了。” 李安通摇头道,“我也不想回什么郭家。娘的抉择很好。那后来呢?” 李良道,“后来,你的行踪还是被郭家人发现了。我索性就带着你向孟无昶他们敲上一笔。孟无昶和如今的宋政君是姻亲,宋政君如今有一个儿子,你若回去,必然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这对于宋家还是孟家都是大大的不利。” “但是我没想到孟无昶会那么狡诈,那边答应我,这边就派人把我抓进了廷尉府。没想到后面他居然放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安通摇摇头。 李良道,“因为郭斌来了。我才知道这些年郭嘉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郭斌一来,孟无昶害怕事情闹大,不得不压了下去。 “没想到后面又出了五楼帮的事情,于是郭斌在申屠家的婚礼上见到了你。 “我们三人来到厢房,打算摊开了说。我和郭斌一直有矛盾,当年他每次都替郭嘉树送东西给小姐,小姐不收,都是我还给郭斌。那几年我们两人没少吵架。 “他怪我把你藏了十几年,然后又是哭又是笑的,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说自己必须带走你。而我听小姐的话自然是不肯。” 李安通道,“那孟无昶为什么会突然出去?” 07阿母落泪溪东(13) 李良接着道,“我和郭斌为你的去留吵了一会儿。孟无昶就说自己要出去找儿子说几句话。他出去后,我回去倒了一杯茶,转过身,就看见郭斌倒在地上,后面你也知道了。我想武大就是趁这个时候杀了郭斌吧。 “至于那把匕首,我本来是打算恐吓郭斌,没想到随手放在桌子,就被武大利用了。说到底我还是运气太差。”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就像赵启秀所说的,一切都太巧合了,武大为什么那么巧就躲在房间里,知道他们会吵架,然后趁机杀人,最后嫁祸给爹。 “爹。你难道不怀疑吗?武大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嫁祸给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李良道,“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和郭斌水火不容,孟无昶也是知道的。” 李安通道,“也许武大和孟无昶合谋也说不一定。”这个预感十分强烈,可是她没有证据。孟无昶故意离开,让武大动手,洗清自己的嫌疑。 李良眉眼一动,否认道,“即使有这个可能性,人也是武大杀的,跟孟无昶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瞎想,但是他这个人你的确是要小心的,他起来也不容易。” 李安通道,“嗯?说说看。” 李良道,“孟无昶是穷小子,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太学的穷学生呢,后来不得了,被宋家的小小姐宋琪君看上了,从此发黄腾达。”他嘴角带了点羡慕。 他搂住李安通的肩膀道,“通哥,这就是我们男人的理想,找个有钱的女人,人生从此走上巅峰。” 李安通点点头道,“那我身边的文叔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李良摇摇头,“你真是对你的兄弟一无所知。赵启秀,他的身家,说出来不会比孟家差,只是这小子也倔强得很。” 李安通惊讶道,“什么叫一无所知啊。” 李良道,“他母亲是范家人,阳湖范家,整个徐州的产业都是他家的,光是田亩收租就不知道多少……” 李安通心想,自己没有把身世告诉赵启秀,赵启秀同样对她隐瞒了个彻底。 李良继续道,“整个龙城人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这个通哥,有时候笨起来是真的笨,天真的不得了。 李安通倒不屑道,“我就说为什么梅开朗对他那么客气呢,还有廷尉府的人,他一来就能办成事,敢情也是个有靠山的人。我白崇拜他了。” 李良道,“也不能说有靠山。范老爷子要求你的兄弟换姓入他们范家。” 李安通点头,“怪不得我和他一见如故,原来我们的身世很像。不过,爹,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李良道,“你以为你爹每天出去晃荡,是晃什么啊。啥事我都知道。”他站起身,下巴指指站在不远处的赵启秀等人, “来找你的。快去吧。还有郭斌的死虽然跟孟无昶无关,但你还是要小心孟无昶。”他突然严肃道,“爹不会骗你的,你要相信爹。” 李安通道,“我会注意的。”其实她也不相信孟无昶,他拿爹的性命逼着赵启秀娶孟芝夏,她就十分反感这种做法,这样的人会是什么好人? 不过倒也没什么证据说他是个坏人罢了。最多算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李良叹了一口气,“可是我那婆娘不肯相信啊。”他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去吃碗面,就去孟府吧。” 李安通道,“你愿意去孟府住?” 李良道,“家都没了,先去孟府避避吧。” 李安通道,“好。那你等我一下,我陪文叔回一趟家先。” 李良看着不远处的俊雅少年,凑近李安通小声道,“通哥,你要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 第128章 李良皱眉道,“你以后还要嫁人的。” 李安通一口血差点要吐出来,“爹,你说什么呢。” 李良小声道,“哟呵,臭小子,你不把自己当女孩子拉?” 李安通嗯了声,“女孩子有什么好啊,还有你看哪个男孩子比我还能打?现在女孩多不自由,什么都做不了,我才不要当女孩子呢……” 她想了想,“为什么你叫我小心一点,文叔怎么了?顾小楼和朱大铭也天天在我身边啊,也没见你让我小心一点。” 李良道,“嘿。那怎么能一样!”但怎么不一样,他就是说不出来。赵启秀这孩子,明明比他小了那么多,可是那眼神,那气度,那心思,都感觉……深不可测啊。 这样的人,反正不适合通哥。 “反正你听我的,注意一点就行了。三郎这孩子以后可不得了。” 李安通噗嗤笑道,“你之前还说他普通,还说他不像是做大事的。” 李良晃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他就看起来普普通通,有时候就很特别。反正你要注意,听到没有啊。我以后可等着吃喜酒的!” 李安通哈哈笑道,“喜酒,你别想了。”她眼里一阵落寞,前世也是曾经有过机会的。可惜被自己给毁了,或者从来也不属于她吧。 李良道,“我可是认真的。”他又叹了一口气,“上次你忘记跟你说了,其实这也是你娘的心愿。” “心愿?我娘对我有什么心愿?”上次李良在狱里欲言又止的。 李良道,“以后跟你说罢,不能给你太大压力。不过,你想做什么,你爹都支持你。” 李安通搂住李良的肩膀,“谢谢良哥!” 两人走向赵启秀等人,顾小楼和朱大铭也来了,一行人先去吃了碗面,又回了趟家,最后才又去了孟府,见到翠娘。 孟无昶给李良安排的是一个小院子,门面四间,共二层,这样的房子估计也要三十五两银子。翠娘高兴地给李良介绍着,一个跟朱大户家差不多的小院子,甚至还要好,书房、厨房,该有的都有。 四人四处看着,顾小楼和朱大铭更是大呼李安通以后要幸福了。要知,大渊村的房子不过三四个房间,又窄又小,房子说到底还是宽敞地舒服。 不过刚走到廊下,便听得书房里面传来翠娘和李良的争吵声。 07阿母落泪溪东(14) 刚才那个和颜悦色的李良不见了,屋子里的李良大吼大叫,撒泼动怒,指责翠娘擅自做主张,把李安通给了孟无昶。同时又骂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李安通。 翠娘只是可怜兮兮地哭,骂了一会儿,李良便扬言就要打翠娘。 在外屋听到这里的李安通,和赵启秀等人集体进去阻拦他。这时李令仪和李令喜也听到了吵闹声,从外头跑了进来。 夫妻间剑拔弩张,翠娘指着赵启秀道,“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总爱在这干涉!出去!”之前赵启秀帮李安通,她还有气呢。 赵启秀被说得脸一热,就要往外走,李安通拉住,“他是我兄弟,不是外人。” 翠娘冷笑道,“好哇。入了孟府就是不一样,交的朋友都是赵家人了,他不是外人,我们是外人。我、你妹妹、你弟弟都是外人!”说道最后,失声大哭。 李安通看着翠娘站在那里,之前她说过,她想打可以,打完母子情分就没了,她当着那么多人要她跟孟无昶道歉。 翠娘又哭闹道,“我就是命苦啊,辛辛苦苦地拉扯你长大,儿子在外面闹事,我连打都不能打了,他还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又指着李安通道,“你也不看看你做的叫什么事情。当时那个情况,我能不打吗?你先是砸了天一阁,又是打了廷尉府的狱卒,又是对孟老爷出言不逊。 “我就是想一家团圆啊。现在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做了那么多,不是想大家过好日子吗! “我也不想活了,夫不爱,子不孝,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李令仪也抱着母亲,哭道,“哥哥。母亲当时也是迫不得己地打你。她也不想打的,后来她自责得不得了。” 李良也为难道,“通哥,你看,我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你,你就饶了他们吧。” 李安通哪能不知道翠娘的心思,心软道,“饶了你们可以。以后你不能再打我。”至少她不会再这么乖乖地挨打了。 翠娘喜极而泣,立马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使了个颜色给李令仪和李令喜,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哥哥,谢谢你。” 翠娘道,“以后我们就在这孟府住下来,孟老爷说了,一切都会关照我们。谁叫你如今是孟府的少爷呢。一切标准都按子丽少爷的标准来。” 李令仪也道,“是啊。哥哥,包括你的院子,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真的是一样的。孟老爷是真心对你好呢。还有你……” 李安通皱眉,“行了。你们若想住,就让令喜去住。我走了。”她转过头,“爹,你就先在这屋子里养养伤,我过些日子来看你。” 李良道,“通哥,你去哪啊?” 李安通道,“我去文叔家睡。”大渊村的家烧了,不是还有文叔的吗?让她住孟府,除非把刀放在她脖子上。 虽然现在和孟玉宸已经冰释前嫌,但隔阂还是在,一下子和他成为兄弟,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至于孟无昶,她不会平白地受他庇护。 第129章 之前为了把爹救出来,才不得不妥协。她倒没事,义子就义子,可是文叔呢?他就要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了。再说她心中还是不安,觉得郭管家的死,跟孟无昶脱不了干系。 四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孟玉宸走来,说要带他们去看新院子。李安通拒绝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令喜道,“子丽少爷,你别生气,我这哥哥一向如此,脾气暴的很。你别介意啊。” 孟玉宸微笑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介意。我也不生气。” 李安通能成为他的兄弟,他的心情不知道多好,一想到以后可以和她一起读书,心中还有点小愉悦。甚至她的院子,他都找人仔细地布置过。 她不住,他的确有一点失望。可是李良他们都在这里呢,李安通迟早会回来,还有文叔。 他嘴角弯弯,越发趁着剑眉星目,看着旁边的丫鬟都红了脸,心想着子丽少年心情未免太好了吧,明明是来了个竞争对手啊。 孟玉宸严肃地吩咐道,“以后见到李安通,不准喊他名字,跟我一样,要喊少爷,知道吗?”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点头应是。 少爷。当时的玩笑之言,竟然成了真。李安通长安郭家没去成,还是入了龙城孟家。虽然两家没法比,在别人眼里,还是飞黄腾达了,连李良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本来李良被抓,屋子被烧,这李安通是大渊村顶晦气的人,一跃又成为大渊村顶有福气的人。 四人回到大渊村,跟往常一样在村口分别,李安通和赵启秀牵着马往前走。 赵家如今就母亲范氏和满姨住着。蓝正青和赵启演都在龙城,他们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连二哥赵启明,大嫂嫂和几个孩子也都去了龙城。 到家后,已近黄昏,李安通道,“我们去读书吧。走不走?” 赵启秀道,“现在?” 李安通道,“是啊。就是现在。你教我。我又很久没读书,估计又要忘了。” 赵启秀见她脸色不虞,心事沉重,估计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行。” 两人往学序那边走,到了竹林间,孩子不多,到后,讲了一会儿,夕日落山,两人盘腿坐在山坡前,看着红日一点点沉下来。 之前李良给她讲娘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感觉,现在静下来回味,就有些伤感。娘才活了二十岁。前世,她也就活了二十八岁。 “文叔,人的生命很短暂啊,你觉得呢?” 赵启秀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李安通道,“我少林师傅说,叫我以后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可是我没能做到。他是少林高僧,当时教我的时候,已经近百了,我八岁那年圆的寂。我是他老人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他前面三个徒弟全部赫赫有名,武功极好。第一个徒弟凶狠好斗,二十岁就去了。第二个徒弟,吸取师哥的教训,不打架,可是却被人打死了。第三个徒弟,既不好斗,也不被人打……你猜怎么死的?” 赵启秀沉吟了一会儿,道,“累死的。” 李安通惊呼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累死的,我听我师傅说,三师兄是武学奇才,悟性极高,也存着仁德之心,师傅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可是有一天,三师兄过江南,发大水,许多百姓漂浮在河里,三师兄不忍百姓受苦,就一个个把这些百姓背到岸上,人是救下来了,三师兄也累死了。” 赵启秀点头道,“你三师兄也算修成正果了。不过我没想到前朝最后的丞相司徒贞竟是你三师兄。” 李安通呵呵一笑道,“被你发现了。你跟我师傅说的一样。师傅说我戾气太重,三师兄则是仁德太厚。所以师傅让我少打架,多学习三师兄。我不打架,也是想活久一点。” 打架、打战,每一件事都会短命。可是娘呢,她为什么要短命?她那么美好,至少从李良、蓝正青的回忆里,娘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 赵启秀道,“给你讲个我的故事,要听吗?” 07阿母落泪溪东(15) 李安通道,“故事。你还会讲故事啊。” 赵启秀道,“不算故事,算真实发生的吧。有一次,我们去往龙野坡祭拜。那时,天下着大雪,龙城外一片茫茫,看不到人烟。爹脱口道,‘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还说这是古战场,常覆三军。”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这首词,她虽不懂意思,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慷慨,当年上战场,她的感受正与此相同。 赵启秀解释道,“当时我听他念完,因为太小,不太理解。我爹说,龙野坡是个血地,埋葬了太多的英魂,他们的执念太深,煞气久久不散。这些战士明知前路茫茫,却仍然义无反顾,就跟你说的,当时我就想,人的生命真是短暂。 我其实还有一个叔叔,早年参军,反抗何贤,他十五离家,死讯传来的时候,我爹大哭。叔叔名为赵益,死时年仅三十,还没娶妻呢。他也葬在龙野坡。 那次我们去龙野坡就是为了祭奠他的。刚在坟前摆好酒,突然就见远处高坡上,一个少女隐隐地出现。那个少女脸很白,一身白衣。当时雪下得很急,旷野上连个人都没有,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人?” 李安通道,“文叔,你讲鬼故事啊?” 第130章 赵启秀摇摇头,“不是。我和爹都很奇怪,她一个人站在龙野坡的最高处,先是对月酹酒,弄完又拿着一把瑶琴,开始弹唱,唱的歌曲,就是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一首。” 李安通脱口而出,“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这首诗她印象深刻,所以已经会背了。 赵启秀点点头,“女子唱完,对着我们虚弱一笑,风一来,女子也不见了。” 李安通小声惊呼道,“不见了?你还说这不是鬼故事。” 赵启秀道,“我还没说完。刚开始我们也很惊讶,那天我和爹住在青犊县,打算第二日回龙城,在酒楼里听说那个少女的事情。原来她是檀乡村人。现在已经嫁到了青犊来。” 李安通道,“檀乡?”龙城的西南是青犊,东北是大渊村,而西北就是檀乡那边,那里的人都姓檀。 赵启秀点点头,“对,檀乡。檀乡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就有许多人去祭奠姚川将军。” 李安通道,“为什么?”在西宋的历史上,开国将军姚川被认为是逆臣贼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故先西宋建国初期,根本没有人敢说姚川一句好话。 赵启秀道,“因为当年赵皇要杀姚川,在龙野坡设下陷阱,姚川将军明知是一个圈套,却还是去了,正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谭公。 “当年正是檀公发掘姚川,姚川知恩图报,听从了檀公的话,才慷慨赴死。檀公知道姚将军的心意,觉得万分对不起,之后就命自己的后人,每年就要去祭奠。 “转眼二百年过去,能坚持了的不多了,刚才那个少女就是唯一的一个,据说最近几年都住在了青雉寨上,还守护着你之前说的那把鬼彻剑。 “其实姚川将军死时也只有三十岁,听说他死时将士有几千人一起赴死,不一同赴死便跪着给他送行……” 李安通转过头,“文叔。你给我说姚川的事情是想说明什么?” 赵启秀微笑道,“生命短暂没有什么,但求问心无愧,就像你三师兄司徒贞。我想他临死的那一刻,必然是无怨无悔的。” 李安通微笑地不说话。姚川生命短暂,正史并没有给他一个很好的评价。而她前世,苦守长安城,更是众人离心,到如今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到底该如何呢?建功立业,最后的下场还是遗臭万年。不建功立业,又怕泯然众人矣。 又问道,“文叔。我听说你妈是阳湖范家人,你外公真的说让你改姓才能承认你吗?” 赵启秀嗯了声,“我外公有一儿一女,十年前,舅舅出了事,走了。舅妈没有留下孩子。外公一直想让妈选一个孩子过继过去。” 天色渐晚,两人拿着课本往回边走边聊。 到了赵家门口,远远地就见很多人围着赵家门口。两人快步上前,挤开人群,只见门口站着一群人。进入房内,只有满姨。 李安通问道,“满姨,范婶呢?” 满姨呜呜道,“少爷。” 李安通担心出事,“说啊。” 赵启秀倒是显得镇定很多,“满姨。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满姨摇摇头,又点点头。赵启秀心想,难道是大哥带的人?可是如果是大哥,没道理就放满姨一个人在这里,而且我娘不会什么也不说就跟着大哥离开。”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对满姨道,“满姨,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龙城。”又对赵启秀道,“我去喊小楼他们。” 赵启秀嗯了一声。 四人集体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满姨那里得到的信息就是范氏被人带走了,具体让满姨描绘又描绘不出来。因为事发突然,他们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只得立马到龙城去。 顾小楼道,“上次是良叔,现在是秀哥的妈。”转头对大铭道,“大铭,你妈也要注意啊。” 李安通心中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拍拍赵启秀的肩膀,“文叔。你妈她,我想,哎,都是我,无缘无故读什么书呢。” 赵启秀道,“不会的,我想也许是赵玄他们。再说了,他们不敢对范家人怎么样。”范郁娴如今是范老爷子唯一的女儿。他猜测估计是外公那边请走也说不一定。 到了龙城,已经天黑了,先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李安通把满姨送到孟府交给李良照顾。刚打算离开,满姨喊住她,“少爷。” 李安通道,“满姨,你是想起了什么来吗?” 满姨道,“那个带走阿姐的人,你是认识的。阿满也认识,阿良也认识。大家都认识。” 大家都认识,会是谁呢?满姨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啊。 08妒娥眉(1) 满姨又道,“你要小心啊。少爷。” 李安通微微一笑,“我知道的。”她走回满姨跟前,把她小小胖胖的身子搂进怀里,“满姨,谢谢你。” 满姨是娘的丫鬟,抚养她长大,听爹说,满姨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痴傻,小姐死后,她就疯了,只知道照顾她。一生未婚的满姨,她亏欠她一辈子。 “在家等我。我过些时候就来接你。”等她赚了钱,有了房子,就把满姨和李良都接出来,不能依靠孟府。 满姨嗯了一声。 李安通转身离开,因为不知道范郁娴到底被谁接走了,不管怎样,这件事应该要告诉赵启演和蓝正青他们,不然到时候出了事,就不好了。 第131章 四人站在茫茫夜色中,之前来龙城,她还什么都不是,如今一转眼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到了五楼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说是范郁娴居然是被宫十三娘请走了,不管怎样,总算是知道了下落。 顾小楼道,“通哥。那人已经找到了,我们就回客栈休息吧。累死了,先吃个大餐。” 朱大铭也道,“不仅累,还饿。我刚才看到客栈边上有个卖椒盐蜂蜜鸡腿的,等一下我们去买一点吧。” 说起银子,顾小楼突然道,“秀哥,还有件事求你。” 赵启秀道,“你说。” 顾小楼道,“那个通哥在天一阁打架那次,那个老板收了我二百两呢。我全交出去了。这二百两,你可千万要帮我拿回来啊。” 李安通道,“天一阁和文叔有什么关系,你凑什么热闹?” 顾小楼道,“天一阁的老板据说是范家人啊,秀哥他,嘻嘻……” 这消息传得倒是挺快。李安通道,“算我欠你的,不要为难文叔。” 赵启秀道,“不。我帮你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要回来。” 顾小楼喜道,“哎哟,秀哥真好!我觉得你越来越好了。” 李安通搂住顾小楼的肩膀,“你天天起劲儿献殷勤,快赶上了朱大铭了,不安好心啊小子。” 顾小楼嘻嘻回搂道,“通哥,你吃醋啊,放心,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 李安通哈哈大笑,冲赵启秀道,“文叔,听到了没有!” 赵启秀也道,“听到了。” 他们所住的来福客栈下面就是夜市,靠近五楼坊,也是极为热闹的街区,四人这几日,没有一天消停过,刚回到客栈,就见孟玉宸站在门口,旁边站着朱大户和李令喜。 “文叔、安通,你们回来了。” 孟玉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拢,上前,拉着他们就走到来福客栈二楼,二楼是个敞开的大厅,窗户打开着,外面就是湖,时至深夜,笙箫处处,几艘游船穿梭着,灯火印照着湖面,一派歌舞升平。 孟玉宸订的桌子靠近窗边,恰好可以看见这等风景,顾小楼和朱大铭从未看过这么好的景致,凑过去探着窗子,叽叽喳喳着。 这包间的和之前的天一阁相比,又别有一种味道,天一阁地高,看到的风景偏大气粗犷,而此处偏秀气精致。 几人都有些局促不安,这是他们首次坐下来,把酒言欢。 孟玉宸率先站起来,举着酒杯道,“李安通,之前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李安通见他十分诚心,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男孩子之间并没有什么隔夜仇,朱大户也站起来,赶忙举着酒杯敬酒。 李安通已经把酒杯放下来了,对着朱大户道,“你给大铭敬一杯吧。” 朱大户颇有些为难,但一看孟玉宸的脸色,立马都举起酒杯,“大铭,我敬你。” 朱大铭也接过。两兄弟多年来都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倒是坐在一起喝酒了。酒一喝,面一热,七个人便说开了。 孟玉宸靠着桌子,感慨道,“安通!其实你也不能怪我,当时我第一眼见到你,你正眼都不瞧我,还说我是那什么。大家想想,哪个人愿意被说绣花枕头啊?” 那天在大渊客栈首次见面,李安通直接越过孟玉宸,对陈疆世说话,的确没有正眼敲过他。“我为什么要瞧你?我又不认识你。再说了,我也被人说过,后来我就打回去了。他们就不敢这样喊我了。” 孟玉宸道,“哦。所以你还是在笑我打不过你。” 李安通道,“文叔都不是我的对手。孟少爷,你说呢。”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孟玉宸又道,“文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赵启秀道,“什么日子?”孟玉宸道,“你的生辰啊。过了生辰,你就十六了。” 李安通啊了一声。“文叔。你生辰啊。你怎么没说,哥们几个给你过呗。” 赵启秀道,“不过了。”自从爹死后,他根本懒得过什么生辰了。 顾小楼和朱大铭道,“秀哥,要过啊。通哥是冬日里生的,你和通哥是不是差不多啊?” 李安通道,“我十二月二十九。” 李令喜道,“咦,你十二月,我怎么记得妈说你是十月呢。” 李安通道,“妈不记得我的生辰。” 孟玉宸道,“文叔的生辰是十二月二十八,倒是巧了。你们竟然只差一天,可以一起过了。” 如今年关将近,街上寒冷,室暖如春,菜肴也极为精致,各色鲜菜花肉、豆腐年糕、毛肚腰片,下到清汤鸡肉锅里,蘸着秘制的深色蘸水,边上还有辣椒面、干辣椒等,几人吃得满头大汗。 孟玉宸介绍道,“这来福客栈什么都一般,就这蘸水儿可是出了名的。俗话说东酸西辣,南甜北咸。这老板是云贵人,做出的云贵古董羹也偏辣,相对比较地道。” 朱大铭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嘴里,那滋味简直如置天堂,忙问道,“那孟少爷,最地道的在哪啊?” 孟玉宸笑道,“那自然要去云贵那片吃啊。长安那边的做的也比龙城要好。” 他转头看到李安通也吃得整张脸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可爱俏丽,旁边的赵启秀仍是一脸文静,灿如明月,这些美食仿佛没有引起他半点波澜,但看着李安通的眼里似有宠溺,心中略有疑惑。 第132章 正在此时,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大嗓门,声洪如钟,似乎是左静海。相比较另外一个嗓音,低沉磁性,说话极轻,显得谦和很多。 就在大家猜测之际,两人已经到了,众人只见左静海身边的男子,黑衣狐裘,白色披风,手里还抱着个白色狐皮汤婆子,富贵异常。 李安通看得心中一惊,是赵玄,他来做什么? 08妒娥眉(2) 李安通心想,之前在天一阁的账还没算呢。 赵玄倒是没这么不好意思,笑道,“你们都在这里?真巧。” 孟玉宸道,“咦。楼上我都包了,玄哥怎么会来?” 李安通等人惊讶地想,都包了……怪不得楼上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赵玄也跟着坐下来,让小厮脱去披风,“今天是文叔的生辰,玄之不敢忘。” 赵启秀微笑,自从上次赵玄明目张胆地帮左朝阳,两家比之前生了不少嫌弃,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谢谢玄哥。” 赵玄见赵启秀仍然脸色温和,心中暗暗惊讶,因为之前遇见大哥赵启演和二哥赵启明,两人也是颇为沉静,和颜悦色,文叔较他们似乎又深了一步。 这个族弟到底是天真不知所谓呢,还是深藏不漏,深不见底? 李安通被两人的谈笑风生也是看得云里雾里,怎么之前还针锋相对,现在又和好如初,这种事情她可做不到。 反正她见赵玄和左静海,恨不得千刀万剐。上次赵玄还灌醉她,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她现在就打算把他扔下楼去。 赵玄又对李安通道,“安通小兄弟,上次天一阁是个误会。我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 李安通心道,人都被你差点灌醉了,你现在跟我说这是个误会。“既然是误会,天一阁的赔偿还要我们承担?” 顾小楼也接道,“就是。” 赵玄微笑,招招手,边上的小厮立马递上来二百两,“诺,我替你们拿回来了。这实在是个失误。后来你们不是也没事吗?” 李安通心想,上次那酒明显有问题,否则她为什么一喝就会晕倒,反正赵玄不是个好人,哪怕他现在这样说。 赵玄道,“许是那酒太烈了一些,你醉倒之后,我后来有急事就先走了。” 赵启秀也帮忙说道,“玄哥既然这样说,天遇,你就相信他吧。玄哥不会做这些事情。” 赵玄见李安通仍是满脸冷淡,还是不太相信,笑道,“我也知道安通小兄弟天生酒量惊人,想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酒量,实在是难得。这样武也好,喝酒也好的人可是很难见的。” 李安通明知道这赵玄在奉承自己,听完心中还是有些喜滋滋的,赵启秀又这样说了,就道,“算了,也许真的是我酒力不济。” 再说上次在大渊客栈她不是也喝醉了,重生后酒量毕竟差了很多,看来以后喝酒还是悠着点。 在赵玄的授意下,左静海也和赵启秀和李安通道了歉。 道歉完,李安通便以为大家真的前嫌尽释,这其中的暗波涌动,她是半点都没感觉出来。 赵启秀却知道,左静海和赵玄会突然示好的原因。毕竟都是赵家人,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合作呢。更何况,这也是大哥和叔叔共同作出的决定。赵钦已经死了,什么都得放一放,而且五楼帮没了左朝阳还是不行的。能退就退,能做朋友决不能做敌人。 老子左朝阳都发话了,左静海更加没什么意见,本就没什么大仇恨,再说李安通如今是孟无昶的义子,赵启秀又一直是得罪不起的,能和好就和好呗。 于是,双方互退了一步,暂时地握手言和。 他们一把李安通等人当自己人,说出来的场面话,就舒服多了,听着李安通等人是晕乎乎的,就差没有掏心掏肺了。 李安通虽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但不喜欢左静海和赵玄是一直的事情,她的喜好很强烈,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聊着聊着发现双方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只是勉力应付着。 酒过三巡,孟玉宸提议道,“要去满春院听戏么?”这是一般的操作,先吃饭,再听戏,最后睡一晚。今天又是赵启秀的生辰…… 一听到听戏,顾小楼和朱大铭都是眼睛一亮,天色尚早,一更刚过,去听戏倒是极好的。更何况,他们在大渊村听的都是野戏,露天的,比较粗糙天然。 李安通也以为真的是听戏,“文叔去不去?” 赵启秀道,“你想去?” 她生□□玩,这些日子来回奔波,累得很,只想好好放松一下。李安通点点头。 赵启秀怔了怔,刚想说听戏这些不简单,希望她最好想想清楚。又觉得也许她是知道的,答应道,“好啊。” 孟玉宸转而问赵玄道,“玄哥去吗?” 赵玄道,“大家一起去,为文叔庆生。” 到了满春院,两边都挂满了灯笼,锦带飘舞,比之前更加热闹。龙城谯楼那边传来鼓声,万家灯火,李安通听着鼓声,似有壮丽之感。之前她心中有事,如今爹也救出来了,心情愉悦了不少。 戏台设在满春院对面的一幢楼里,楼下乌压压地坐满了观众,不停地叫好着。台上的戏子浓妆艳抹,不知是男是女地咿咿呀呀地唱着。 众人来到二楼,二楼是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锦屏耀目,花木扶疏,茶果糕点应有尽有,两人一间,李安通道,“文叔,我和你坐一起。” 第133章 孟玉宸看过来,问道,“你们要一起?” 赵启秀失笑,她果然不知道听戏是什么意思,道,“子丽,我们就看戏吧。” 赵玄在边上喊道,“那多没意思。先看戏,等会我给你们挑。” 左静海也道,“玄哥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众人落座,李安通问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赵启秀解释道,“听戏啊。就是找女人……” 李安通蹭得脸一红,“这孟玉宸就是不正经,天天想着这事。” 也不怪孟玉宸,富贵子弟出去玩乐无非就是这些,喝酒玩棋,听戏听曲,这些都是正常流程。再说,今日又是赵启秀的生辰,孟玉宸也是想让大家高兴。 赵启秀道,“没事,我们就看戏就好。” 李安通靠着栏杆,吃着瓜子,偶尔和隔壁的顾小楼说几句话,往旁边的几个隔间望去,果然好几个富贵子弟的手里都搂着个□□。她又望了边上的赵玄,见他也喊了个小女子,面若桃花,身段风流,看得她脸上一热,猛地转过来。 此等□□之地,她等会看完一场就撤吧。 什么听戏,就是□□! 她也不看赵启秀,端过桌子上的杯子,就猛灌。 赵启秀道,“那是我的。” 李安通阿了一声,脸又红了,急忙擦道,“不好意思。” 赵启秀道,“没关系。” 李安通提脚出去,“我去给你重新倒一杯。” 赵启秀见她出去,怔然一会儿,端过她刚才喝过的茶杯,然后一饮而尽。 08妒娥眉(3) 她倒完茶水回来,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见台上正唱着一出将军出逃戏,戏台上的戏子不知是男是女,一张粉白脸,身形消瘦;蓝白色戏服,身后插着靠旗,腰佩宝剑,在一方台上来回地奔着,代表着逃命。 白衣将军逃走了,做了个虚晃,把门假装一推,说是进了个破庙,庙里有个少女。这将军在坐将军之前曾是个书生,家中有个表妹,如今又遇见了这少女。 下面的观众喊着,“选这个,选这个,刚才的表妹不行啊。” 李安通心想,这少女较之刚才的表妹要美得多,这白衣将军估计要移情别恋了。她正待要回到赵启秀身边,不知何时一个女子靠在了自己身边,说道, “你也觉得这男子忘恩负义是不是?表妹脸黑,身子也不够曼妙,性格又轻浮,怎么看都不如第二个女子好。” “你在和我讲话?”李安通指了指自己。 女子笑道,“不然呢。”她略施粉黛,面容丰美,身材颇为圆润,虽年已四十,风韵犹存。 李安通本不想理会,正待走开,只听得旁边的婢女喊道,“闻卿。”女子就是闻卿?孟无昶的相好,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女子已经和喊她的丫头离开了。 她随手把茶杯放在花瓶架上,跟了上去。既然遇到了,那就问个清楚吧。 闻卿随着丫头沿着另外一条走廊而去,到了转角,突然停住脚步,进了一个厢房。 又是厢房。她趁机瞄了一眼里面,见她们鬼鬼祟祟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男子用扇子遮着脸侧身闪了进去,看身形,竟然是孟无昶。 这个事实,她早就知道了,亲眼看到还是感觉不太一样。既然看到了,也就没有跟踪的必要了,她想退回前厅去,却听见了从房里出来的两个丫头的对话。 其中一个道,“孟老爷最近把那私生子李安通收为义子了?” “是啊。但是我们闻卿姑娘还是什么名分都没有啊。” “那怎么能一样。这孩子又不是闻卿姑娘的。” “说的也是。孟夫人可是宋家人,孟老爷又凡事都以宋家马首是瞻,宋家主母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我可听说孟老爷年轻时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呢,全靠了孟夫人。” 李安通一听,心想孟无昶果然没有骗她。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孟无昶为什么非要收她为义子呢?会不会跟武大杀郭斌有关?会不会跟爹有关? 虽然听别人谈话不太地道,但想想事关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像之前那样,想爬上屋檐,从上面探听,刚爬出窗台,她的小腿就被抓住了。 她调转回头,“文叔?做什么?” 赵启秀道,“你干什么?” 李安通拉着他,把他也带了上来,就像带一只小猫,两人蹑手蹑脚地爬到孟无昶的屋檐下,打开一个瓦片,向下看下。 只见闻卿娇软地靠在孟无昶的怀里,男子一伸手,就把她的衣衫褪下,锦帐一带,接下来就是一些云雨之事。 她猛地把瓦片放回去,脸又红了,抬起头见赵启秀也望着自己,忙解释道,“我,我我我,我不是为了看这个。”想不到,她也有结巴的那一天…… 她哪里知道孟无昶和闻卿许久没见,刚见面第一件事就做这个。她又加了一句,“你你,你别误会。” 赵启秀久久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心中微起伏,他不是怀疑她,是刚才有那么一刻,月色照在她无暇的脸上,他十分十分十分想亲她…… 要不是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只怕是已经把持不住了。真是糟糕。他心中什么东西堵着,有些懊悔,差点该说你别误会的是他。 第134章 里面仍是传来女子娇喘,男子嘶吼的声音,耳鬓厮磨,依依不舍,所幸时间不是很长。李安通道,“这事,都那么短吗?” 赵启秀嗯了一声,春宫图和□□,他还是涉猎过的,“还行吧。看人的。”他抬头,望着一轮满月,喃喃道,“十六岁,居然是和你过的。” 他刚才的确有点意乱情迷,可是向远望去,素月分辉,远处是被夜色笼罩的古城,欲望又消了一些,只觉得心中胀着一种温暖。 李安通道,“生辰快乐。三郎。有什么愿望吗?” 赵启秀道,“有。” 李安通勾眉,“什么愿望?”她本以为赵启秀会说自己没有,因为这人看起来有些无欲无求。 “希望我的家人平平安安。” 李安通噗嗤笑出声,“同道中人啊。我也是这个愿望,看来我们也算是没追求的人了。” 赵启秀苦笑道,“可是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李安通嗯了一声,“一起努力吧。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赵启秀道,“你过来,是对孟无昶还有怀疑是不是?你还真是不死心。” 李安通顿了顿道,“是啊。我不相信他。他收我为义子,我还是觉得他别有用心。甚至爹,我也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 “我刚才听他的丫鬟说孟无昶对宋家人是言听计从的,你知道,宋家人是很恨我的。这不能不让我怀疑。 “还有当时在大鱼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武大杀郭管家我也觉得很是疑惑,他跟我爹有仇,为什么杀郭管家?这些事情都跟爹有关系,我想保全他,其余的我想不了那么多。” 她把自己的困惑,一股脑地告诉赵启秀,她觉得他应该会懂,毕竟他看起来让人安心。 他的身上有一种气质,仿佛只要依靠他,一切都不会有问题。故而之前她才会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他。 赵启秀道,“原来你想了那么多。你既然想要去追查,就追查下去吧。”她和他一样,都是性格倔强的人。 之前大哥赵启演也劝他,让他不要再追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可是他也是没听,而且很快地就查到了真相。 两人正说着,下面窸窸窣窣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孟无昶和闻卿醒了。 他们登时不再说话,揭开一个瓦片,屏息地向下瞧去。 08妒娥眉(4) 他们本以为两人会说一些什么悄悄话,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无非就是情人之间的日常话语。 赵启秀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还是先下去。 刚打算下去,只听得孟无昶道,“我能收他为义子,还是有原因的。” 闻卿道,“什么原因?老爷,这孩子我刚才看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得又那么标致,当真天生神力啊?” 孟无昶道,“岂止是天生神力,此人身有阴间虎符,也许是阴间将军也说不一定!长安的贾太公说了,持最大虎符玉佩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阴间将军。” 闻卿道,“啊,阴间将军!得阴间将军者,得天下。” 孟无昶道,“是啊。你知道这些年,宋家人一直要我做这做那,我也是够了。为了拜托他们,区区一个义子又算得了什么?” 李安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见赵启秀已经下去了,听完也匆匆下来。 两人到了前楼,也无心听戏曲,赵玄和孟玉宸他们都不知去向,望了一圈,顾小楼和朱大铭也不见踪影,怎么回事,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想着先去画堂看看,没想到这时,一个小厮上前告诉他们有人找,两人估计就是顾小楼他们,跟着小厮前往。 到了一个大房前,一片漆黑,猛地被人推了一把。黑暗中,赵启秀担心李安通跌倒,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她的手。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欢呼声,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十几张笑脸。 赵启秀道,“你们干什么?” “我们干什么?”顾小楼嘻嘻道,“秀哥,这句话应该我们问你们吧。你们刚才去哪里幽会了?” 只见他们想找的人都在,后面还有几桌酒席,摆满了细巧果菜,美味佳肴。一看就是精心布置的。 李安通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们刚才有事去了。” 一群人坐下来,刚才吃完,现在就要吃。这孟玉宸还真是不消停。 赵玄边斟酒边道,“这主意是我出的。今晚不睡了,大家不醉不归。” 李安通摆摆手,“我喝不了那么多酒。” 赵玄道,“没事啊。那就少喝一点,”说着就递给她一杯酒。 李安通伸手接过,一饮而尽。紧接着着又上来四个弹唱的姑娘,还有几个唱戏的小优,按节捻弦,较之刚才又是别有一番消遣。便问朱大铭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朱大铭道,“刚才他们见你和秀哥不在,悄悄布置的。老大,我和小楼也没什么办法,他们是少爷,叫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她瞥了一眼对面的孟玉宸等人,心道,这些富家少年,真是吃饱了撑着。 她心思不定,又念起刚才孟无昶说的话,总觉得会出事。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点像李良。可是爹来满春院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出了狱,又想进去吗? 正想着,忽然琴箫声传来,已经有人在表演才艺了。旁边的人使劲地鼓掌,或拍着桌案和之。弹琴的是四个唱的中最标致的一个,红袖衣裳,白净模样。吹箫的则是赵启秀。 第135章 箫声袅袅,高下低昂,时而龙啸虎吟,似有胸有沟壑,时而雨碎芭蕉,便有万种柔情。众人沉浸在箫声中,琴声刚开始还能勉强和鸣,到了后面便浑然只有箫声独奏了。 李安通走到女子旁边,示意她走开,自己坐下,俯身答之,片刻间,琴声如千军万马奔腾,激越酸楚。琴刚箫柔,相得益彰。众人听着但觉心中尽是慷慨磊落之气,令人魂魄飞越。 过了一会儿,琴箫携手远去,霎时千山万籁俱静,寂然无声。 她停下来,对赵启秀道,“文叔,好箫!” 赵启秀笑而答之,“天遇,好琴!” 随之而来是震天的喝彩声和欢呼声。 顾小楼和朱大铭也是张大了嘴巴,他们只知道李安通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哪里知道她竟然会弹琴。“通哥,你瞒着我们好苦啊。” 李安通笑道,“这叫深藏不漏。”其实她本无意学,只是有那一日见少林的师傅在抚琴时,琴声高妙,竟令众山皆响,她听了大呼精彩,一时感兴趣,这才学的。 除了琴外,就再没有擅长的了。 赵玄也赞美道,“箫好,琴也好,琴箫互答,天作之合。” 李安通道,“过奖了,玄哥。”指着刚才那个少女,“是你的人吗?她其实也弹得很好。我疏于练习,技法上不如她。” 赵玄道,“技法再好,心中无点格局,也是枉然。” 李安通听着点点头,师傅也这样跟她说过,弹琴,重要的不是表面的技法,而是心中的格局,心有龙虎,琴就有龙虎,心若只有情爱,琴就只有情爱。 她当时不懂,现在重活一回,刚才见赵启秀箫声呜咽,中有深厚情意,猛地想起当年和她生死与共的弟兄,这才情不自禁地上前和之。 这时有人接道,“你的琴音是很好,可惜太刚,刚者易折。什么东西刚柔并济才好啊。”说着,蓝正青走了进来,身边跟着赵启演。 赵启秀道,“叔叔。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蓝正青笑道,“我们为什么会来,是子丽这孩子请我们来的。你二哥也在楼下,今天是你的十六岁生辰,是要好好过的。” 赵启演也拍拍他的肩膀,“不仅要过,而且要好好地过。十六岁一过,我们三郎可是大人了。” 李安通则问道,“你刚才说我的琴怎么了?” 蓝正青回过头,“我说你的琴很好,就是太强硬了,也太霸道。要知,英雄虽能造时势,可也必然为时势所造。看似雄伟,其实还不如文叔的细腻曼长。” 李安通刚才听到的都是赞美声,怎么这个人一来,就要贬低她。她微带着不屑,“是吗?那就请蓝帮主也表演一番给我们这些小辈开开眼吧。” 蓝正青摆摆手,“我老咯。可不能献丑。” 又听得一个声音道,“你这叫献丑的话,我们都叫什么了?”孟无昶也走了进来。 李安通和赵启秀看到他,想起他和闻卿交缠的画面,猛地脸一红。 孟无昶道,“蓝帮主就不要推辞了罢,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你蓝正青的旷世风姿吧。” 08妒娥眉(5) 旷世风姿。他没有什么旷世风姿,如今的蓝正青早也不是当年的蓝正青。 他摇摇头,“蓝正青不在了。如今只有赵廷堪。” 孟玉宸问孟无昶道,“爹,你认识蓝帮主吗?” 孟无昶抚着胡子哈哈笑道,“岂止认识,当年他追求李荁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长安城和龙城的人,谁不知道他蓝正青的风流韵事。” 他当年还是太学生,和赵钦还是同学,不过那时候他和赵钦还默默无闻,蓝正青已经年少有为,才名极盛,名满天下了。 即使到了现在,蓝正青还是蓝正青,哪怕青春不在。 蓝正青摆手道,“往事不提了吧。” 顾小楼等人起哄道,“蓝帮主,给我们表演一个吧。” 蓝正青只是推辞。 紧接着,一个古怪的喋喋怪笑声传来,骂道,“蓝正青,你就是会装模作样,德行! “蓝正青,你当年这么装,怎么现在还是那么装呢?” 嬉皮笑脸的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众人正在奇怪声音从何处传来,只见蓝正青的身后,突然窜出一个精瘦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面皮黄灿灿的,有病似着,正是李良。 李安通叫道,“爹。”刚才人太多,没能注意到李良出现了。她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李良瞪大眼睛,喝道,“你怕你爹惹事是不是?放心吧,通哥,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她心想,每次都这样说,最后还是她来收拾。这一次那么多人在场,闹事就真的不太好看了。再说了,今天是文叔的生辰,大家是来给他庆生的,更加不能生事了。 可是她若是再说,难免给爹难堪,既然爹说不会生事,就不会生事吧。 李良道,“来,蓝正青,你露一手。”说着,从赵启秀手中递过一只通体碧绿的短箫。 蓝正青接过短箫,怔然良久,前尘往事,尽入脑中。 这碧箫还是十几年前他打算送给李荁真的,制箫的玉石是他亲自入深山而采。那时,两人已经缘尽,可是他仍想送她一点东西,可是刚到长安,便闻说佳人已逝。 后来他转而送给文叔,作为他十岁的生辰之礼,也是期望他能得良缘,至少不要像他一样空等一世。还因为他知道,侄子也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 第136章 蓝正青把碧箫放在嘴边,呜咽吹出,闭眼满是她的美,她的慧,她的俏,她嫁与他人时他的恨,他的痴,到如今只有满腔的思念。 箫声呜咽,哀转久绝,似天长地久有时尽,如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赵启秀道,“叔叔吹的是《杞梁妻歌》。” 李安通问道,“谁是杞梁?” 赵启秀解释道,“杞梁战死,他的妻子在城下哭,哭了十日,哭得城都塌了,葬完夫君,她就奔赴淄水而死。” 众人听完,都叹了一口气。 一箫既毕,明月从东而起,堂内灯光掩映。众人无不沉浸其中,还有人失声大恸。即使不通音律的顾小楼等人,也只觉得心中哀愁不已。 李良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她。” 蓝正青凄楚地笑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四海求凰。无奈佳人,不在东墙。将琴代语,聊诉衷肠。何时见许,慰我彷徨。” 一曲《凤求凰》,原来当初,蓝正青正在千佛寺遇见李荁真,当时的她正在后山抚琴,未见人,他心悦弹琴之人,见面后,他更是呆然良久,最后咏出了那首诗。 蓝正青对李荁真的痴恋,赵启秀最是了解。叔叔潜心著书十三年,写了无数的论著、札记,每一本的开头序言都要说明,这是献给李荁真的。 而当初他给年幼的自己讲《关雎》,神情悲寞,极为悲慨。叔叔的箫,更是让人听得心神激荡。 李良走到蓝正青身边,“蓝帮主,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孟无昶立马道,“良兄,今天是文叔的生辰,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 李良瞪了他一眼,“你拿走了我的儿子,还不许我和蓝帮主说话吗?” 蓝正青道,“刚才我的箫声太煞风景,大家先一起入座吧。良兄,你若是要找我,待我们饭后再叙。”说着带头坐下来。 在场的都是些赵氏宗亲,李安通见赵启秀出去敬了几圈,又一脸平和地坐回来,忙问道,“好喝吗?” 赵启秀指着他们小声介绍道,“表舅舅、二舅公、五爷爷,三叔公,四爷爷。” 李安通哈哈笑道,“我问你无聊不无聊。” 赵启秀道,“我刚才已经跟你答案了。” 孟玉宸凑过来道,“还是你好,什么亲戚都没有。赵钦三代都住在龙城,还没有算上玄哥的族中兄弟呢。” 李安通道,“十六岁很重要吗?还要这样庆祝……” 孟玉宸又接道,“当然重要了,十六岁,可以娶媳妇了。恭喜你,赵启秀!” 李安通抿着嘴地笑了,她一笑,眼睛一眯,远处看着的叔叔婶婶都是第一次见李安通,见她坐在赵启秀身边,忙问此乃什么人。惊叹赞美的都有。 不一会儿,还有人询问李良你儿子李安通娶媳妇了没有?李良自是坐那里吹了许久。 李安通这桌,在孟玉宸的带领下,也是热热闹闹的,喝酒猜谜,行酒令说笑话,谈笑风生。到了说愿望的时候,众人纷纷起哄,要赵启秀说自己的生辰愿望。 赵启秀笑道,“也没什么心愿。” 赵玄道,“怎么能没愿望呢。” 李安通也喊道,“就是就是。文叔,快说快说。” 赵启秀道,“那就是……” 这时,突然有个人喊道,“我知道文叔的愿望!” 说话的人是顾小楼。 顾小楼道,“秀哥。你的愿望是喝茶,想和某个人亲小嘴儿。”他边说边还做了个动作,端起茶杯重重地吻了下去。 赵启秀唰的一下,俊脸通红,好似喝了酒一般。 心中急道,怎么办,刚才那一幕被顾小楼看到了! 08妒娥眉(6) 赵启秀望向顾小楼。 朱大铭忙问,“亲谁啊?”孟玉宸等人也问道,“到底是谁?”顾小楼眨眨眼睛,“那可不能说。”众人嘲了一下顾小楼。 李安通也好奇地靠近,“他想亲谁?跟你通哥说罢。” 顾小楼道,“不行不行。可不能说。”又冲着赵启秀道,“对不对啊,秀哥。” 李安通见顾小楼这样,越是好奇,捏住顾小楼的手就道,“叫你说就说。” 顾小楼因为疼,眼看着就要说出口。 赵启秀急忙拉过李安通,小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亲谁重要吗?当然是上次我们在桥边看到的楼上少女。” 李安通哦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我也挺喜欢的,要不我们下次去看看吧?好不好?” “嗯?”赵启秀勉强应了一声。 酒席吃到三鼓方散,酒楼门口的大红灯笼摇摇晃晃的,说是生辰,估计还是一个赵氏宗亲和好会。 李安通刚想找李良,但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他的踪影,刚才送走了孟家人,送走了赵玄等人,李良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刚才爹说想和蓝正青说话,难道他和蓝正青在一起? 她找到了喝得不省人事的蓝正青,李良却不在他身边。 刁老三正扶着他要回屋里,蓝正青见到李安通,伸手推开刁老三,踉踉跄跄地走到她跟前,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的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的疤痕,此时他用双手挡着脸。单看高大挺拔的身躯,便可以想见此人当年是何等地潇洒风流。 第137章 李安通心想,他哭,是想念他大哥,还是想念她娘。 只听他嘴里念叨着,“菊露凄罗幕,梨霜恻锦衾。此生终独宿,到死誓相寻。” 曲终人散,繁华落尽,他对娘一往情深,可惜了他的满腔柔情,最终还是无果。当初,娘若是早点答应了他,一切也许就会不一样吧。 不过,看他这副样子,估计也不会知道爹在哪了。 赵启秀送人完,过来问道,“还没找到良叔吗?” 李安通抓抓头,“我这个爹。算了,指不定又去哪里玩去了。” 两人向厢房走,就见朱大铭急忙地走过来,把一封信递给李安通。 “老大,刚才有个人给我的,叫我务必交给你。” 李安通凝眉打开信,上面写着,“带着蓝正青来阳湖范家。”留信人是宫十三娘。 为什么要带着蓝正青?李安通抚摸着头,“我师傅想做什么?”她这个宫家师傅行事古怪,脾气更是十分特别。 赵启秀摇摇头,“我妈已经被送回来了,我刚才我去问她,你师傅接走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她说也不知道。” 第二日两人要去阳湖,范郁娴也说要一同前往,她说要回去看看爹。 本来前些年,范老爷子都是和女儿不说话的,可是自从儿子死后,就不一样了,后来又提出了要收赵启秀入范家的话来。 因为点名要蓝正青去,故而一行四人一起上路。 龙城和阳湖同属于徐州,只不过龙城是治所,从青犊县过去,就是阳湖,阳湖的东面就是平顶山,终年雨雾缭绕,西面是琴山,山上四季如春。 徐州下辖郡国五个,分别是东海、阳湖、琅邪、龙城和广陵国,而其中的阳湖就是其中仅次于龙城的郡国之一。 到了城中,随处可见车马轻裘,贫富差距却也很大,路上随处可见饿死冻死之人,府衙面前排着长队,百姓吃不起饭的还是占大多数。 因为范郁娴坚持,他们选了阳湖最好的客栈。 刚到了酒楼门口,老板已经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大小姐。您回来了。”紧接着,他身后的伙计集体弯腰俯身,本来热闹的客栈因为范郁娴的到来,列起了两个长队。 “欢迎大小姐回家。” 李安通眼瞅着这客栈,不会比天一阁差一点,看两家的风格,也十分相像,果然都是范家人的产业。客栈老板万分殷勤地打点了他们的住宿。 收拾完毕,四人下来吃饭。 落座后,蓝正青打趣道,“嫂子,跟你回去真是嘿,大哥以前说你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我还不信呢。” 不止阳湖,这一路过来,途经东海、琅邪和广陵国,每一个地方都是如此,这些人一听说范郁娴到了,都会奔相出来欢迎。 范郁娴轻轻一笑道,“叔叔见笑了。也不算什么大富大贵。”她的皮相不算特别美,但十分有气质,头发乌黑,双木含愁,端坐在那里,李安通看着心道,范婶也是个美人,怪不得文叔气质也那样好。 蓝正青道,“这还不算大富大贵啊。我这五楼帮还跟你爹混呢。”转头又打趣赵启秀道,“这样看来,三郎。你这孩子有时候还真是执拗啊。要我说啊,你就从了你的外公吧。皆大欢喜!” 李安通每次见蓝正青开玩笑,心想,这样的人但从外表实在看不出是大儒,太油嘴滑舌,怪不得能和爹成为朋友,两人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嘛。 只不过蓝正青年轻时长得帅,样子痞痞的,知识渊博而已。 蓝正青见李安通嘴露不屑,道,“你小子怎么这个表情?” 李安通道,“没什么。” 他说对娘一往情深,她现在可看不出来。 蓝正青露出一口黑牙笑道,“我说要做你师父,却一直没机会教过你,要不,我这些天教教你吧?” 李安通摆手道,“你教文叔,文叔教我就好。” 四人吃罢晚饭,各自回房。 李安通走到窗边,原来这家客栈靠近湖边,湖中心似有一座小岛,满湖的荷花,只是已经凋谢完了。她想起,距在青雉看到荷花,已过了月余了。 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连荷花都谢了。” 赵启秀见她有些伤感,安慰道,“人间事物,花谢花开。今岁谢了,明岁会再开的。” 李安通想起自己也算是那荷花,明明已经枯萎了,如今却还要再开一遍,“再开,就不是之前那一朵了。你能认得出吗?” 赵启秀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李安通苦笑一声。 此时,蓝正青突然敲门,推门而入,拉着两人就向外走,边走边说道,“你们两个,跟上。” 08妒娥眉(7) 三人走到门后面,只见范郁娴悄悄地走出来,先是到外面的栏前静静地站着,然后独自前往湖边——镜湖。阳湖最有名的就是镜湖,传说那里出过镜仙。 蓝正青边走边解释道,“镜仙也姓范,文叔,还是你的祖先呢。只不过传说此女子为了个男子,一念成魔,结局极为不好。这镜仙的原型就是二百年前赵益的发妻高皇后,那个男子就是姚川姚将军。” 李安通问道,“怎么不好?结局是什么?” 蓝正青瞥了一眼李安通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茫然出神道,“这高皇后聪明过人,也是帮助赵皇定天下的功臣之一,最终却囿于小情小爱,痴痴疯疯。” 第138章 李安通道,“她那么聪明,为什么会喜欢上姚川?” 蓝正青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既然那么聪明,就该知道姚川不是她所能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事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赵启秀道,“我在野史中看过。传说范镜选择赵益,也不过也是想出人头地。而赵益同样不过是看上她的一身才华。两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范镜最后会喜欢正直忠诚的姚川并不奇怪。” 三人说着就到了镜湖边,湖水在月色下泛着银光,远远看着的确像是一面光滑至极的镜子,中有两个溶洞,洞中竟还有钟鼓传来,十分好听。 到了湖边,范郁娴突然不见了踪影。 赵启秀到处寻找,才见娘孤身在一个大溶洞下来回地走着,手里抱着一把七弦琴,没有弹,走了许久,才缓缓悲痛地嚎啕大哭。 只听得她喃喃说道,“钦郎,你怎么狠心离我而去,叫我一个人如何活在这世上?如今文叔还小,仲明未娶,伯升如今又在密谋做事,我的心中难过,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哭着哭着突然跪倒在地,像是在虔诚地祈祷着些什么。 “赵玄他们又虎视眈眈。伯升跟我说,他想匡复赵氏,报杀父之仇,我的心七上八下,钦朗,你若在天之灵,就保佑他们平平安安,一路顺遂吧。” 李安通在边上看着,见赵启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果然他早就知道,他的母亲在隐忍负重。 见范郁娴起身往回走,三人也赶忙地转身回去。 蓝正青在边上感慨道,“大嫂若不是还有你们,只怕她不会独自苟活在这世上。文叔,你可明白?” 赵启秀点点头。 三人借着月光,回了客栈。第二天又前去赵钦的坟前看望。 两边的旷野,萧瑟的寒风,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李安通见赵启秀跪在墓碑前,少年早已承受了不该有的悲伤,她伸出手,握住他瘦弱的肩膀。 蓝正青则在边上吹着箫,身影孤单寂寥。 这时范郁娴说道,“阿钦,我带三郎和廷堪来看你。” 赵启秀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 李安通心想,一个人死了还有那么多人怀念,才不枉这一生。看着这三人都落寞悲伤,也不住地落下来泪来。 往回走的路上见范家的小厮前来相迎。这次的排场比之前更大,好似范老爷子没见过女儿和外孙。 李安通问,“你以前来过阳湖吗?” 赵启秀摇摇头道,“以前是外公不允许,后来是我自己不想来。”他小的时候就见外公对范郁娴无情无义,不仅不予救助,甚至还找人压着父亲赵钦,赵钦这才一直只是一个芝麻小官。 后来事情虽有好转,但他的心中并不是没有怨恨的。 回到客栈,又见门口站着好些人,乌压压地跪了一片,都是穷苦百姓,喊叫着,“请大小姐回庄子一聚。” 带头的是个庄稼汉,大哭道,“大小姐,我们欠了范家很多银子。您若还不回去,范老爷子就让我们立即还钱。” 李安通问道,“你们欠了多少?” 庄稼汉道,“我一百两。” 还有人道,“我五十。” 李安通惊讶地心想,这里少说也有几百人,这还只是借出去的。范家自己还有多少钱财,简直不可想象。果然是首富之家。 范郁娴性子极软,不忍如此,迟疑了一会儿,便道,“我们马上就来。”又问赵启秀道,“三郎,你可以不用去。” 刚才那个庄稼汉急急道,“范老爷子说务必让赵启秀赵公子一一同前往。” 蓝正青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三郎,这老头打算要强行让你认祖归宗了。” 四人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迎接的小厮前往范家庄。 范家庄坐落在镜湖中央的小岛上,需要坐船到那里。岛上风景秀丽,种满了奇花异卉。范老爷子的祖先高皇后斥巨资建造了这座庄园,打算作为她和心上人的爱巢,就是从未实现过罢了。 如今正是冬季,一上岛便见两片红艳艳的梅花林,边上停着几叶小舟。远处是烟雾中的亭台楼台,画楼回廊。四面望去都是如镜般的开阔湖面,看着让人心情爽悦。 又是阴天,高阁点满了纱灯,整个庄子虚虚晃晃的,望着总觉得不太真切,像是空中似的。 众人越往里走越是感慨,造好此处,所费又岂只是银子。庄内处处可见其构思精妙,实非一般人所能,可以想见这高皇后是何等有才之人。 李安通也是看得一愣愣的,喃喃道,“文叔,你外公真有钱。”这里的奢侈跟龙城又不太一样,龙城是繁华,那这儿就是别致,像一个端庄大气的闺阁小姐,只可远观。 穿过攒花小径,又见了许多花林,走到掩映在竹林中的宅府门前,前面已经列满了婢女小厮,周边还有两排护卫。看到赵启秀和范郁娴,全部弯腰鞠躬,喊着大小姐,秀小少爷。 四人穿过大堂,又见一个胖胖的管家像尊笑面佛立在院中,说是范老爷子正在午睡,让他们可以先休息休息,到晚间再出来用膳。 于是又让婢女小厮分别带着他们到各自的屋里去洗漱打扮。 李安通和赵启秀被领进一个房间,一排绫罗绸缎直看着人眼花缭乱, “这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啊?”她随手抓起一件象牙白扔给赵启秀道,“穿这个,翩翩风流少年。” 第139章 赵启秀捡起一件蓝色的扔给她,“那你穿这个,秀色可餐。” 李安通摇摇头,“太娘了。”又把一件大红色扔给他,“穿这个,新郎官。” 赵启秀对站在那里的几个婢女道,“你们出去,我们自己来。” 李安通嘻嘻道,“有姑娘伺候你还不好啊。” 赵启秀微微一笑不回答。 最终,两人还是选了素净的蓝青色袍子,穿戴齐整走出房门。 此时正是午后,两人觉得这范家庄到处都安静异常,哪里都透露着些许古怪,具体说又说不出来。 比如刚才那个笑容可掬的管家就殷勤地有些过分,还有刚才那几个婢女,年纪明明和他们差不多,却极为严肃,面上像是没有表情似的。 不止他们,刚才在宅府门口看到的那一群人都是如此,仿佛就像行尸走肉。 08妒娥眉(8) 因为时间尚早,两人随处瞎逛着,这里的建筑古朴,加之远处碧波荡漾的湖水,风景十分宜人。 李安通心道,这等风光,自己也不是不爱,就是要付出的代价必然很大。就像文叔,甚至要换姓,才能得到范老爷子的承认。 “一个人想要点好的,也是很难的吧?”李安通道,“你想要什么,往往得不到。若想得到,必然要付出什么。”她词不达意,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赵启秀点点头。 李安通道,“你懂我的意思么?我想这个高皇后造了这个庄子,虽然美好,心中却苦得很。就跟你叔叔一样。”这些天听到的都是爱而不得的事儿,她的心情也受了点影响。 赵启秀道,“虽苦犹甜,个中滋味,谁知道呢。”他仰起头,迎着冬日里的暖阳,照着他如玉的脸像是在发光。 李安通笑道,“好想跑步啊。你来追我。”她说着就脱掉身上的外袍,率先奔了出去。 赵启秀摇摇头,追了上去,两人追追赶赶,不知不觉便来到山前。原来这个镜岛的前面是宅子,后面就是座青翠的小山,山间还笼着一层烟雾,山脚种了好些柏树。 山下就一个古屋,两人绕了一圈,古屋的后面竟还有两座坟,坟上立了一块石碑,碑上没有名字。不仅没有名字,坟的周边更是被捣得乱七八糟。 两人又绕到屋里去,屋里布满了灰尘,明显有人住过的痕迹,只是家具器物年久失修,早不复当初了。 李安通问道,“文叔,你觉得这是谁住的?”突然只见桌子下面上还有一把失修的古琴,竟然和范郁娴手上的那把七弦琴极为相似。 赵启秀皱着眉低下头,“这是舅舅的琴,我妈和舅舅各有一把。”刚才他大概地看了一下,觉得这屋子应该是舅舅范绍辉住过的,只是还有女人住过的痕迹。 如果那个女人是舅妈何双容,他们好好的大房间不住,跑来这里做什么呢。 赵启秀皱眉道,“还有一件事,我十分困惑。你觉得外面的两座坟又是谁的。” 李安通伸了个懒腰,坐在一张椅子上,人向后靠着,翘着二郎腿,嘻嘻道,“你问我,我问鬼啊?会不会就是你舅舅的?” 赵启秀点头道,“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旁边那座又是谁的?又是谁捣乱的?” 李安通摸着下巴,“如果这屋子的主人是你舅舅,而你舅妈又还活着,搞不齐就是你舅舅的情妇。至于谁捣乱的,自然就是你舅妈了。”她这番推测,全凭着一腔直觉。 又问道,“你这个舅妈到底什么来历啊?” 赵启秀道,“她是何贤的亲妹妹,如今的鲁阳公主。” “公主!”李安通道,“那何锦就是他侄子咯?” 赵启秀道,“你认识何锦?” 李安通道,“你也认识他?” 赵启秀道,“认识,我们曾经一起读过书。” 李安通寻思,前世赵启秀是提前死了,否则到了长安,她也没道理不认识他。 两人走出屋子,已经日夕,赶忙往庄内跑。到后,已经开宴了。 范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头发胡子已经花白,但还算老当益壮,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是个十分精明的老人。 他的边上还有一位妇人,五十来岁,五短身材,上身穿着白布长衫,下面是一条黑绸裙子,面色阴沉,皮相极美。 范郁娴道,“文叔,过来,叫外公。” 赵启秀走过来,看了一眼范老爷子,喊了一声。 范老爷子抚摸着胡子,笑道,“好好好。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五岁,如今已经那么大了。”说着,眼泪涌出,朝着边上的妇人道,“阿容,他跟绍辉小的时候是不是很像?” 叫阿容的妇人道,“谁说不是呢,老爷。文叔跟绍辉一模一样。” 范绍辉正是范郁娴的哥哥,年轻时出了事。而这阿容就是范绍辉的遗孀。 说到家里的大少爷,在场的无不落泪,范郁娴安慰范老爷子道,“爹,你别伤心了。我以后会经常带着三郎来看您。” 范老爷子甩着拐杖碰碰地,带着怨言道,“看我怎么够。你刚才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的产业有多少!”他挥退丫鬟仆人,本来还想挥退李安通和蓝正青,但看范郁娴的意思,并不打算让他们退下。 “这次你回来,也该知道我的难处。”范老爷子落着眼泪到了女儿面前,“绍辉走后,我的心也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父亲,答应我的请求吧。” 第140章 请求,还是那个让赵启秀入范家族谱,继承这庞大范家产业。 “你们赵家那么多人,多一个赵启秀不多,少一个赵启秀不少。可是我们范家就要无后了啊。”他说这儿还擦擦眼泪。 范郁娴道,“他们三兄弟是不会愿意的,不然你自己问他。” 赵启秀被点名,道,“我不太愿意。” 范老爷子喊道,“你这孩子!赵钦死后,要不是我出面,你以为为什么何家人会放过你们。左朝阳和赵玄的背后人是谁?你们知道不知道,真是不知好歹!” 他像变了一个人般的大叫着。 正在这时,李安通道,“文叔不愿意,你为什么要逼他?” 范老爷子又甩着拐杖,砰砰作响,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说话!”声如洪钟。 蓝正青嘻嘻道,“这是我的徒弟,李安通,她爹叫李良。” 范老爷子道,“你就是李安通?你的事情都已经传到阳湖了,天生神力是吗?” 李安通不予置否道,“范老爷子何必这样硬逼着文叔改姓呢,到时候他生个孩子让他姓范就好。或者文叔的大哥也有两个儿子。”她似乎想到自己的身世,带着点义气。 范老爷子刚才还觉得李安通长相清秀,十分顺眼,见她多管闲事,不满道,“我只要三郎,其他人不要。” 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有文叔是好的? 其他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李安通正在狐疑之际,那边赵启秀道拱手谢道,“外公。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拉着娘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只听得何双容一声惊呼,范老爷子已经晕厥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范老爷子躺在床上。范郁娴坐在床边照顾父亲,当年她为爱离家,和老父一刀两断,以致于并没有尽到孝道。面对老父的请求,本来也该答应。 可是她极为尊重儿子的意见,三兄弟的感情又极为深厚,不愿分离。 赵启秀在那里自责,蓝正青走出来道,“文叔,你别自责。范老爷子一激动就会犯病,与你无关。你要是不想做,没有人会逼你。” 李安通问,“为什么非要文叔不可?” 08妒娥眉(9) 蓝正青道,“因为文叔小时被算过命,是九阳命格,算命的说只有这样的命格可以吃下这范氏江山,其他人一律不合适。” 原来这范家祖先是高皇后范镜,赵益死后她掌了朝政,为心上人姚川建了极为华丽奢侈的陵寝,建成后还陪葬了很多人。 后来范镜被几个开国功臣斗倒,她的儿子继位,范家没落,一直到范老爷子靠做马贼杀人越货重新起家,起家后,范绍辉又娶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权臣何贤的妹妹何双容,范氏自此飞黄腾达,生意遍布天下。 算命的说范家阴气太重,而赵启秀的命格够硬,方能克得住。 当年范绍辉也是被算说不宜接受这庞大的家产,若是接了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没想到后来果然应验。 李安通道,“还有此等说法,” 蓝正青道,“命理之说,玄之又玄,不可轻视。范老爷子又是做生意的人,最是相信这命理。” 这时,范郁娴从房里过来,“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阿容就好。” 三人回到厢房,和蓝正青分别后,李安通抬头见天都已黑透了,不时地还传来鸦声阵阵,竹林萧萧。 到了房内,李安通道,“我爹说我的命格极阴,你极阳。看来我们天生要做一对好朋友。”又问道,“文叔。能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范家吗?” 赵启秀道,“我喜欢姓赵,我也不想离开大哥二哥。” 李安通呵呵笑道,“你可以改名为赵范启秀,岂不是两全其美?”刚才跑了步,她闻了闻身上都是臭味,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 赵启秀道,“如果娘硬要坚持的话,我也不想让娘为难。” 他抬头见她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见她如此,他的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感受。他之前偷喝她的茶,已经被顾小楼识破。如今又对屏风后的她抱有幻想。 他猛地把眼神拉开,眼睛看向别处。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才敢直视她。 夜深寂静,窗外有几声虫鸣,只有湖水荡漾的声音,寒风凌厉,但屋内温暖如春。 两人各自躺在炕床上,刚睡下不久,又听得不知何处有微弱的哭泣声,时远时近,在黑夜中听来显得格外的阴森。 李安通道,“你听到了没。”她坐起身,穿戴好外袍,打从来这岛上,就觉得这岛处处透着古怪。 赵启秀也忙起身,嗯了一声。 她坐在他的床边,黑夜中听着哭声此起彼伏。 两人对看着,眼睛都发着光,像星星一般。李安通笑道,“你怕,就呆在这里。”她可还记得龙潭那个晚上,自己在他颈后摸到的汗水。 赵启秀道,“别闹。”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循着哭声而来,果然在后花园的小池边见到了一个小姑娘,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哭声骤停,喊道,“启秀少爷!” 居然还认识赵启秀,这就省了很多事情了。 赵启秀道,“你在这里哭什么,这么晚了?” 姑娘道,“我想回家。”说着呜呜了两声。 赵启秀道,“回家?他们不让你回去吗?” 第141章 姑娘哭得更伤心了。 李安通没赵启秀那么好耐心,“别哭了,不说问题,我们走了,要不然我们还能帮你解决一下。” 赵启秀也道,“你叫什么,不急。慢慢说。” 姑娘道,“我叫大福。” 李安通噗嗤笑出声,“大福啊。”果然,借着月光,他们看到此少女的脸,圆圆的,像个胖胖的福娃。 大福见李安通展露了笑脸,亲和了不少,也放下了警惕,又偷望了两边,跪了下来,“启秀少爷,你要救救范家啊。” 赵启秀道,“救范家,怎么说呢?” 大福有些害怕道,“你们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大福带着他们绕出后花园,从后院离开,到了后山,正好是白日里他们误打误撞去的那个地方。 到了晚上,月光洒在破屋顶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光环,柏树被夜风吹着沙沙作响,不远处一条银瀑从天而降,水声轰然,碧潭清澈,瀑布的左边是满坡的鲜花,右面则是满林的果树。 白天没注意,晚上才发现此处倒是美极了。 大福带着他们进入破屋中,掏出一个蜡烛,点了,屋子登时亮堂了起来。 李安通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灯光一照,大福的相貌更为清楚,长得真的像过年的福娃,很是可爱,十三岁的样子,矮墩墩的,有点像年轻时的满姨。 “这屋子就是大少爷住过的。” 赵启秀走到那个破琴前,抚摸着,问道,“舅舅为什么会住这里?” 大福道,“启秀少爷,你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死的吗?” 赵启秀道,“我听娘说过,舅舅是因为被当时的竞争对手雇人杀死的,难道不是这样么?” 大福道,“不对,大少爷其实是自尽的。” 赵启秀道,“自尽的?” 大福镇重地点点头,在大福的讲述中,他们才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当年范绍辉是范家独子,范老爷子就一个儿子,简直把他当自己的命来养,后来女儿范郁娴又看上了穷小子赵钦。 范老爷子死活不同意,乖乖女范郁娴便随赵钦私奔去了。他们本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爹会答应,没想到老太爷一气之下宣布和范郁娴解除了父女关系。 老太爷失去了爱女,对范绍辉就更加看重。因为看重,范绍辉的婚事直到二十岁才定下来,娶了就是门当户对的长安何贤之女何双容,当时的何贤还未登基,只是权臣。 这桩婚事互相利用,何贤需要范家的钱财,范家需要何家的权力。 可是婚后第一年,一个女子入了府,就是静娘。静娘因为丧夫,入了范府当了厨娘。没想到一来二去,范绍辉竟然和静娘好了。 本来何贤若只是权臣,事情倒也好办。可是后来形势陡转,何贤竟然一朝称帝,自己做了皇帝。故而范绍辉只得把静娘带在身边,当一个婢女,到哪儿都带着她。 大福故事讲到这里。 赵启秀问道,“这些事情,妈妈从未跟我说。” 大福道,“这些都是丑闻,当年阳湖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太爷花了好些钱才压下来。我从小呆在庄子里,也是慢慢才知道的。” 大福继续说着。 丈夫出轨,何双容心情沉郁,范绍辉又总是不来她房里。到了第三年,纸包不过火,何家人知道了,天子威严不容侵犯,但也许是范家财力实在雄厚,何贤只是要求范绍辉抛弃静娘。 但范绍辉怎么也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说要和何双容和离,另娶静娘。他们两人还搬到了后山的屋子里,打算和老太爷、朝廷抗争到底。 当时的何贤刚当皇帝,还不像后面几年那么残暴,而且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他又国事繁忙,只是下旨不得对公主何双容无礼,便没有后话了。 大福道,“出了这件事,大家都说姑姑是祸水。其实姑姑性格很温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说着她的泪水淌出,大福从小就是静娘带着,她喊她姑姑。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着。 “后来姑姑就被老太爷用毒酒给杀了,大少爷听说后伤心欲绝,也跟着去了,外面的墓碑就是他们的。”双双殉情,因为太难听,所以这桩事情就被压了下来。 李安通道,“所以,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哭?为什么你说你回不了家?” 08妒娥眉(10) 大福眨着大眼睛,突然冷风一过,吹着烛火摇动,“前几年,何家人来了之后,老太爷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难道你们没发现岛上的人异常地安静吗?他们其实都吃了一种药。” 赵启秀道,“药?什么药?” 大福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听王妈妈说,这药应该是长安来的,吃了让人安静,没有思想,只知道做事。我上次偷听大管家吩咐王妈妈,让她每天都在他们的饮食里放入这种药。 “王妈妈很喜欢我,所以我才得以躲过。而大管家是少夫人的人,她想杀了我们,谋夺范家的财产!” 李安通听完,对赵启秀道,“文叔,我们怎么办?” 如果何双容真的意图谋夺范氏家产,那形势的确十分危急。可是他们还有一个疑问,这些事情和宫十三娘又有什么关系? 第142章 李安通突然哎哟了一声,“我们今天吃的饭,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赵启秀道,“不管怎样。我们去前面看看。” 大福拦住道,“你们别去啊。少夫人很可怕的,如今范家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上,老爷十分相信她。她说往东,没有人敢往西。” 李安通嘻嘻笑道,“可怕,这算可怕吗?你把这些真相告诉我,不正是让我们斩妖除魔吗?” 大福摇摇头,“我自己哭,是你们自己找来的。” 李安通一听她说得有理,无法反驳,拍拍她的西瓜头,“放心。我来处理,绝不让你受伤。” 大福望着两人离去,双手合十,“上天保佑,观音菩萨,保佑两位少爷逢凶化吉。” 两人听着后面的大福念念叨叨,李安通忍不住又是一笑。 赵启秀问道,“你喜欢这个小丫头?” 李安通点点头,“好可爱啊,是不是?所以,文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脑里一片浆糊,没什么主意,想着直接绑了那个何双容算了,可是他们会不会已经中毒了,再说了真相未定,若是这样轻举妄动,也是断然不行的。 赵启秀道,“我们先回去找叔叔吧。”蓝正青足智多谋,必然有解决办法。 到了蓝正青的房里,只见房里空荡荡的,人也不知哪里去了。 “你叔叔也不见了。” 这时,他们看到白日里接待他们的管家身边的小厮正在前面的走廊前行色匆匆,忙跟了上去。跟着他绕过几条走廊,经过一条夹道,到了一间亮着灯的房前。 两人躲在侧门边,在窗上戳了一个洞,往里瞧去,只见胖管家坐在当中,小厮立在他身边。 小厮道,“总管,那老小子已经抓去前厅了,不过那两个小的不知道去哪了。” 管家道,“好好搜,就在附近。少夫人吩咐,必须抓到他们。” 小厮道,“不过两个孩子么。不过总管,你说如果我们办成这件事,少夫人会怎么奖励我们?会不会把范家的财产分一点给我们?” “她?”管家嗤了一声,“她能有什么权力,不过是个一心想着报仇的娘们。再说了,皇上根本不把她放眼里。我们可以向东方大人讨要一些封赏。不过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啊,范家哪怕一小指头的财产,你五辈子都花不完了。” 在外面听着的两人心中都在寻思,他们口中的东方大人是谁。不过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了,管家和何双容果然要谋夺范家的家产。 正在这时,李安通踩到了一根树枝,惊动了里面。她索性撞开窗子,一脚一个,把两人踢倒在地上,拔出太阿剑指着他们,赵启秀此时也走了进来,道,“别说话,否定即刻没命。” 管家吓得双条肥腿抖动,“大侠,大大侠饶命啊。” 李安通道,“你们口中的东方大人是谁?” 管家道,“小人不知道啊。” 李安通睁着眼睛,仰头望天,剑却在靠近。 管家呜了两声,大声哭道,“真的不知道。东方大人,是一个称呼而已,具体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李安通道,“哦。好吧。我问你,你们给我们吃的饭里是不是下了药?我叔叔是不是被你们抓走了?” 管家道,“没,没有啊。” 李安通修眉倒竖,喝道,“还敢撒谎!” 赵启秀制止她,柔声道,“把解药给我们,然后大概给我们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管家见赵启秀颇为和善,嘿嘿笑道,“我,我叫倪邱。” 李安通噗嗤笑出声,“泥鳅?”此人少说也有二百来斤,除了皮肤黑,没有一处像泥鳅的,人却叫倪邱,实在有趣。 管家似乎猜到李安通在笑什么,嘿嘿解释道,“他们都叫我倪管家。” 原来这倪邱正是何双容从长安带来的,长安人氏,之前是何贤做宰衡时府里的小厮,后来跟了何双容到了范家。平日里能言善道,行事又圆滑,熬了几年,竟成了范家首屈一指的大总管。 李安通道,“行。你从头开始讲罢。”说着剑又近了一分。 倪邱紧张地嘿嘿笑道,“三年前,不,二年前吧,东方大人派人交给我们一种药,让少夫人控制范家庄的人。这两年,除了范老爷子,控制得都差不多了。” 李安通无奈道,“为什么范老爷子除外?” 赵启秀道,“因为外公虽然已经七十多,但还是十分精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他自己身体本就不好,又觉得对不起舅妈,便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她。” 倪邱赞赏地看向赵启秀,“小少爷真聪明。的确就是这样。” 李安通拿剑拍拍倪邱的脸庞,冷冷道,“所以你们打算谋夺这范家的财产咯?” 倪邱吓得叫道,“是他们要啊,东方大人,还有皇上。小的不过是个干活的,哪里敢不听从呢。” 李安通道,“这害人的毒药有没有解药?” 倪邱小声道,“据说是西域来的,没有解药。” 赵启秀沉吟一会儿,问道,“那你们今天在我们饭菜里加的是什么?” 倪邱急忙道,“是普通的蒙汗药。”今天是家宴,没有人会防备自己的家人。故而他们才能得手。 第143章 李安通道,“那解药呢?” 倪邱道,“在我的袖子里。” 李安通从他的袖子里掏出解药,和赵启秀兑着水喝下去,又把倪邱和那个小厮绑起来,用布条塞住他们的嘴巴。 走到前厅,厅里已经灯火通明,护卫罗列了一圈,蓝正青被绑在左首的椅子上,范郁娴则被绑在另外一边。 “娘。”赵启秀刚打算奔过去,护卫已经拦住了。 这时,只听得一个伶仃恣意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哎。你们刚才去哪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们,小情人幽会去了?” 何双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到了他们跟前,红色丹寇扶着桌子,斯斯文文地坐在首座上,微笑道, “坐啊两位,就不绑你们了。刚才你们把倪邱的蒙汗药喝下去,应该没什么力气了,又是个孩子。” 她一说完,倪邱也从边上的小门走了出来,立在何双容身边,阴森森地笑着。 李、赵两人一用劲,果然力气全无,浑身使不起劲。 糟了。中那个倪邱的计了。 08妒娥眉(11) 倪邱胖胖的身子站在何双容,喋喋怪笑着,“孩子果然是孩子。我在你们饭菜里下的不过是让你们睡得沉一点的药,并不是蒙汗药。” 原来他们知道蓝正青是五楼帮主,并不敢太过放肆,所以李安通从倪邱袖子里拿出吃下的反而是蒙汗药。两人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软倒在椅子上。 此时范老太爷厉声喊道,“双容,你做什么!” 何双容道,“我做什么?老爷子,你说我做什么!当然是谋夺你们的家产啊。”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又刺耳,“这是范家欠我的,不是吗!” 范老太爷道,“双容!你是我们范家的长媳,我死后,范氏家产必然少不了你的,你又何必这样呢。” 何双容纵声长笑,显得癫狂,“打算施舍给我吗!那我可怜的孩子呢,他也是范家人啊,他本该继承这范家,是你们!是你们把他给杀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低落,喃喃自语道,“他还只有五岁啊,就被你们弄死了,你们范家欠我的还不够多吗?谁要你们的施舍!谁要你们的施舍!”最后一句,显得无比凄厉。 范老太爷气得咳嗽了起来,道,“那是个孽种,根本不能留在世上!” 当初范绍辉和静娘在一起后,就彻底冷落了何双容,有一天,她却有了身孕,人人都知那是范绍辉的一个小书童的。这对于范家来说,自然是丑闻;对刚才登基的何贤来说,更是急于遮掩的丑事。 何双容道,“什么孽种!你胡说!他就是绍辉的儿子,不是孽种,绝不是!” 在边上的范郁娴道,“爹,到底怎么回事?”她和这个嫂嫂关系很好,甚至有一度,她十分怜惜同情这位大嫂。 后来大哥范绍辉死后,她还曾经带着文叔前往范家在广陵城的一家山间庄院里,和嫂子一起过暑夏,文叔还因此在那里结识了何双容的侄子何锦。 范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双容,静娘去世那么久了,你也杀了她一个孩子了,难道还不够么?”原来当年静娘也有过身孕,当时何双容失去了孩子,因爱生恨,派人把静娘的孩子给毒掉了。 何双容大笑道,“不够!不够!” 范老太爷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再次晕了过去,等他缓过气来,突然失声痛哭。他年轻时是马贼,抢杀了一个富商之家,后来无论救多少人,帮多少人,却永远无法弥补那个错误,一步错,终生错。 范敬娴上前安抚道,“爹,别伤心。” 范老太爷摇摇头,“郁娴,算命的说我杀人越货,一生无子,事情成真了。郁娴啊。”范郁娴拉住老父亲的手。 何双容皱眉道,“老爷子,你也别哭。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亲儿子还活着。” 她拍拍手,倪邱点点头,从外面带出来一个男子,满头银发,神情萧索,看起来就像六十来岁的人,坐着轮椅,双腿软软的,像是已经被打断了。 范郁娴一瞧这人的模样,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当年殉情而死的哥哥范绍辉。 蓝正青忍不住道,“绍辉,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他以为他的变化算大了,但是范绍辉变得更加厉害。若不是范郁娴喊她,他根本认不出来。 何双容呵呵笑着,突然面向站在那里的李安通道,“喂。美少年,你爹是不是叫郭嘉树?” 李安通见她提及此,嗯了一声。何双荣是何锦的姑姑,认识郭嘉树也是正常的。 何双容道,“郭嘉树当年是长安第一美男子,偏偏喜欢你娘。而范绍辉,是天下第一有钱的人,偏偏喜欢一个寡妇。” 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她正在狐疑之际。心中又寻思,为什么范绍辉还活着,他不是跟着静娘一起死了吗?难道没死成? 她又看向范绍辉,五十多的他,相貌仍然十分俊秀,风姿萧爽,像青松一般,看来文叔的沉静气质是遗传的。 只听得范绍辉道,“双容。这些年,你对我也做得足够多了,放了我妹妹他们一家人吧。你又何必特意让他们过来。” 何双容冷哼一声道,“我让他们过来,我为什么要让他们过来?” 范郁娴则问道,“爹,是你喊我们来的吗?” 第144章 范老太爷子摇摇头,他还是关心着儿子的伤势,见到儿子还活着,早已经欣喜若狂,又看儿子的模样,知这些年必然受了极大的苦。 可怜自己一直被何双容所蒙蔽,心中还十分愧对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的蛇蝎心肠,把自己好好的儿子折磨成这样。 何双容道,“行了!怪也只怪你们运气不好!今天落在我的手上。”她走到范绍辉面前,俯下身子, “本来还差一些时候,我想等老爷子死后散尽你们范家的家产,再杀了你。可是有人多管闲事,我就只能提前这么做了。绍辉,你觉得,第一个要杀的是谁比较好?” 她抓起他的手,在厅里指着,“你妹妹,还是你侄子,还是你的朋友,还是?”她最后指向当众的范老爷子,“你这个没用的爹?” 范绍辉道,“这是你我的恩怨。你明知道……” “我明知道!”何双容厉声道,“我明知道什么,这是你范家欠我的!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她挥了挥手,“倪邱,先杀了那个碍事的蓝正青先。”这个人一直端正地坐在那里,谁知道会耍什么花招。 听到此,赵启秀猛地气血上涌,情不自禁道,“别碰叔叔!有本事先杀我。” 蓝正青嘻嘻笑道,“杀我?没那么容易吧。”他猛地挣脱绳索,护在范郁娴等人身边。 这时,只听得外面掌声响动,几个护卫砰的一声被打了进来,一个黑衣女子从门口飞跃而来,满脸肃然,像地狱使者,仿佛不会笑似的,负手立在门口,头上还带着个斗笠,遮住了脸。 就在众人怀疑此人是谁。 黑衣女子已经到了何双容面前,一手提起她,把她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这一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好漂亮的身手,这是什么人? 何双容倒地吐血,范老爷子疾呼上前,“双容!”这十几年,女儿儿子不在,都是何双容在身边照顾自己,不是女儿甚似女儿,虽然她做了错事,但是也是范绍辉对不起她在先。 相对范老太爷的担心,其余人都被黑衣女子震慑到了。 这时,蓝正青像是想起来什么,睁大了双眼,指着黑衣女子道,“你你你……” 黑衣女子也走到他身边,扬起巴掌就甩了蓝正青几巴掌,他的左右边脸都被打得通红。 蓝正青捂住脸,低下头,略有些委屈。 这时,李安通也突然想起来,指着在那里的黑衣女子,“你你你……” 黑衣女子转过身,走到了她身边,也是扬手几个巴掌。 赵启秀则看着黑衣女子,心想,天遇和叔叔都认识这女子吗?为什么他没印象呢,是不是他喊一下你你你,黑衣女子也会来打他呢? 08妒娥眉(12) 黑衣女子又转头看了一眼赵启秀,但是并没有打他。 何双容重伤,整个范府登时乱成一片,那些护卫见主子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 黑衣女子坐在那里,像是完全事不关己。 赵启秀看向李安通,想问此女子是谁? 李安通缓缓道,“师傅。” 师傅? 黑衣女子摘掉蓑笠,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整个人的气质十分阴冷,没有女子的娇媚明艳。 何双容幽幽转醒,看到黑衣女子的脸庞,愣在那里,突然放声尖叫,声音响在黑夜中,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道,“你不是静娘。” 李安通道,“她当然不是静娘,她的名字是宫十三娘。” 宫十三娘,如今江湖上的绝顶高手。首创八卦掌的宫十三,人称“六十四手”。当年东有五楼副帮主蓝正青,西有哀牢族的拓跋时,北有长安西卫首领顾泽,南就有意门宗宗师宫十三。 只是这十几年来,蓝正青三人都消失匿迹,只剩下宫十三偶尔还在江湖上行走。 在旁的范绍辉叹了一口气,道,“你是静娘的什么人?” 他和静娘在一起的时候,静娘已经三十好几,如今估计也有四十来岁了,而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才二十多,她不是静娘,可是却和静娘长得很像。 宫十三娘没有回答,只是径自地问李安通,“我问你,你为什么还会被下药?江湖险恶,我是怎么教你的?” 李安通无言以对,她本来一身的淡漠,在师傅面前,什么都没了。 宫十三娘冷哼道,“不仅被下药,还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不是因为我和她的一段恩怨,你们这些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边骂边从袖子里扔出解药给他们吃了。 蓝正青哎了一声,“我没有被下药啊。你为什么打我?” 宫十三娘道,“因为为老不尊。” 蓝正青摸了摸鼻子,噙着笑道,“我变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我。” 没想到宫十三娘本来凌厉的脸,微微见一些红晕。 余情?两人如今看起来相差至少也有十来岁吧。李安通心道,师傅竟然还有这段情史。难道当年追着蓝正青的红颜知己就是师傅? 何双容却没有心情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大叫道,“来人,把他们都杀了!” 范老太爷道,“双容,恩怨到此结束吧,静娘已经死了,绍辉也被你折磨成这样了。你还想要怎样呢。” 何双容凄厉地一笑,“结束!怎么结束!”她转向范绍辉,“你告诉我,怎么结束!我每晚还会梦见你们的浓情妾意,而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我的孩子也离我而去,他就是因为你们的范家才死的!” 第145章 她忽然仿佛沉浸在悲伤中,“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在湖边玩,我因为你们的事情头疼得很,于是让奶娘带他玩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而那时,那个贱人竟然有了孩子!” 宫十三娘道,“你自己的孩子死了,却怪罪到我姐姐的头上,骗杀了我姐姐的儿子。”她看向范绍辉,“而你,本应该在黄泉路上陪着我姐姐。今天你们都要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这个女子是来杀人的。 范老太爷道,“是我的错,姑娘。当年我为了范家的声誉,杀了静娘,可是同时我也失去了我的儿子啊。当时我若是知道静娘有个孙子,绝不会这样对她。” 当时何家人逼得太紧,而静娘不过一个小小婢女,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范绍辉痛哭流涕道,“所以爹只是因为静娘有了孩子,才肯放过她吗?爹,这十几年你口口声声说要洗心革面,但是这么多年,你真的变了吗?当年妹妹这么求你,让你接受妹夫。如果今天妹夫官至刺史,而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丞,也不会被人平白无故地杀了。” 听哥哥提到赵钦,范郁娴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哥。”左朝阳会杀赵钦,就是仗着他没有靠山。 说起往事,众人都是一阵心酸。 范老太爷道,“对,一切苦果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杀了静娘,也是我害了赵钦。”他对宫十三娘道,“所以女侠,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范郁娴冲到老父前面,拦住道,“女侠,你如果要下手,就冲着我来吧。不要杀我爹。”赵启秀又护在了母亲前面,“如果你要对付我娘,先杀我。” 李安通赶忙上前拉住宫十三娘,“师傅,你不能对付文叔。” 宫十三娘皱眉问道,“你心上人吗?” 话一出,蓝正青猛得哈哈大笑,又被宫十三凌厉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李安通道,“兄弟。” 宫十三娘冷哼一声,“该死的都该死,一命换一命,无关人等我也懒得对付。”她扔了把匕首给何双容,“你先死,你杀了我姐姐的儿子,又设计骗老太爷毒死我姐姐,罪魁祸首就是你。” 何双容望向范绍辉道,“这些年,你很恨我吧。”她流着眼泪,“可是你为什么要娶我呢。娶了我,你又突然不爱我了。你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范绍辉道,“我当初就跟你说过,我喜欢静娘,喜欢到骨子里,希望你成全。我们和离,可是你不肯啊。” 何双容道,“我不!”她突然凄厉地喊道,“我去哪里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这么优秀,这么俊朗,这么多才!你告诉我!整个徐州,甚至整个大宋!又有谁!范绍辉就只有一个!” 从小,他们何家人就懂得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哪怕不属于自己的。就像她哥哥何贤,想要这赵家天下,努力了二十来年就真的得到了。 后来她被范绍辉背叛,他们都觉得她很可怜。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状况越是恶劣,她越是不会退缩。所以在儿子死后,她逼着范太爷毒死了静娘和她七个月的孩子。 她本以为静娘死后,事情会好转。她会和绍辉生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可是她没想到,范绍辉会这么痴情,居然还想殉情。 那天晚上,她把想喝毒药殉情的范绍辉劫走,捣毁了静娘的坟墓。这十几年,她一直把他藏在地窖里,照顾他,保护他。 她扑上前,靠在范绍辉的双膝前,“绍辉,我打断你的双腿,你很恨我吧。别恨我,是你先对不起我啊。这十几年,你可曾有一丝爱过我吗?你说啊。”她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李安通心想,此女子行事狠毒,想要什么都不择手段,果然是何家人。一个女子被背叛,就囚禁了自己的丈夫十几年,试问又有谁会做到如此地步。 范绍辉道,“这些年,我亏欠你的也该还清了吧。”这么些的日日夜夜,两人明明是夫妻,心却比什么还远。 何双容道,“我这么照顾你,每日服侍你,难道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我吗?你说啊!” 范绍辉抚摸着她的脸,道,“双容……”他的眼里有怜惜,但没有爱意。他转向父亲,“爹,绍辉不孝,当年没有处理好这些感情纠葛,这些年不能陪在您身边。” 又对妹妹道,“郁娴,你以后有空多陪陪爹吧。” 又转向赵启秀道,“文叔。你过来。” 赵启秀走到他跟前。 范绍辉道,“文叔,舅舅我有个请求,我这个身子必然是无法继承这范氏祖业了。范氏家产太大,责任太重。当年算命先生说我吃不下,我爹不信,后来果然我遭此大变。所以这家产就托付给你了。” 赵启秀道,“舅舅。” 范绍辉道,“好好照顾你母亲,她不容易。” 他又转向宫十三娘,“恩恩怨怨,都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静娘,害了她,也对不起你,双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在没想好就娶了你,娶了又没好好珍惜,也不该爱上静娘,爱上了又没有好好保护她。”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心窝刺向自己的心脏。 08妒娥眉(13) 说是迟,那时快,李安通已经先一步抄起边上的茶杯,扔了过去,范绍辉的匕首顺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第146章 何双容吓得惊呼道,“绍辉!”她眼见丈夫想自杀,突然瞪眼看向宫十三娘,“当年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关他什么事情!” 宫十三娘哼了一声,不理会何双容,反而骂李安通,“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和师傅作对了,是不是?” 李安通道,“师傅,不要杀了文叔的舅舅。” 宫十三娘面若寒霜,冷笑道,“你还敢说和他没有关系?我若是硬要杀呢?你待如何,要和师傅我决一生死吗?” 李安通道,“如果真的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宫十三气极,“你——”当年自己倾囊相授,这徒弟竟然忘恩负义。 李安通立马道,“不过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蓝正青道,“我来说几句公道话吧。” 宫十三娘见他说话,又道,“与你何关,你别说话。” 蓝正青道,“既与我无关,又为何让我来?” 宫十三娘心道,让你来是因为想见你。 当年蓝正青痴迷李荁真,同时也有个女子痴迷蓝正青,这个女子就是宫十三娘。只是岁月荏苒,她还是她,蓝正青似乎已经不再是蓝正青了。 蓝正青见她不回答,继续道,“宫娘,你姐姐也是心甘情愿跟绍辉的,这里已经对不起了范夫人。但范夫人设计杀害静娘,她也不能说没错。总而言之,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呢,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宫十三娘知道蓝正青武功很好,若是他今天决意劝阻,她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手。再加上一个李安通。她一生气,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大厅里寂静异常,范太爷本来见儿子死而复生,欣喜若狂,想着自己代替儿子儿媳去死,又见儿子想要自尽,所幸又被阻拦,这样大起大落,再次经受不住,一个闷气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众人忙把老爷子搬回了房内。 等到一切都弄好,天已经隐隐泛亮,早晨的阳光一照,薄雾散开,湖上已有小舟飘荡。 李安通和赵启秀站在湖边,看着夕光渐渐升起,心中不由地愁思万千,是非对错,仿佛都不重要了。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镜湖畔的凉风吹在脸上,显得格外的清冽。赵启秀见她额边的鬓发被风吹得凌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它撩在一边。 李安通抓住他的手,道,“这样很娘哎……” 赵启秀道,“那你就把你的鬓发整理一下,我快看不清你的眼睛了。” 李安通道,“好啦。”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打情骂俏也要适可而止。” 李安通转过头,只见宫十三娘阴寒地站在那里,“天遇。你过来。” 她跟赵启秀点点头,跟着师傅来到后山。 两人停在瀑布前,宫十三娘突然转身劈掌而来,李安通伸手挡住,紧接着她反格左面,李安通又是迅速接住。 宫十三娘自创的八卦掌千奇百怪,掌风似从四面八方袭来,若是没有极快的眼力,根本挡不住。 她又是虚晃了一掌,这一次向后心袭来,李安通反手一格,左手推了过去,宫十三娘被迫向后退了一步。 她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哇,进步神速。” 李安通道,“徒弟我可是一天不敢松懈。” 宫十三娘道,“你武功是练得很好了,就是人还太笨。刚才那个小子,你还是能远离就远离吧。论心计手段,他可比你要好得多。” 李安通寻思,已经不是一个人这样说过了,诧异道,“为什么这样说?” 宫十三娘道,“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再说了,他是蓝正青教出来。”提到蓝正青,她的语气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李安通抓抓头,“知道了。” 宫十三娘道,“我这次下山,除了要解决我姐姐的事情,还有要解决一下你爹的。” 李安通道,“我爹?我爹什么事情。” 宫十三娘道,“我那天本来想抓范郁娴,没想路上遇见了李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放了她。但我见李良状态不太好,跟着他回到龙城。” “状态不好?”李安通道,“哪里状态不好。” 宫十三娘道,“你爹唇色发青,额头有虚汗。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都不知道?” 李安通沉默,从狱中出来后,她带李良去看过大夫,那大夫说没事,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宫十三娘继续道,“我见他先送完范氏,又去了鸣玉坊。我还见到你们一群人正在喝酒看戏,在为你的心上人庆生。我本来想席散后去找你,没想到在后院又撞见你爹,他的怀里抱了个女子,那女子被黑布包着头,明显已经晕了。” 女子?什么女子?果然有事……她心急如焚,道,“师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宫十三娘道,“我们现在就走。” 李安通道,“那文叔呢。” 宫十三娘道,“什么文叔。你爹重要还是文叔重要?” 李安通点点头,让大福传了个口信给赵启秀,说自己和师傅先回龙城。 离了镜湖,两人骑着两匹骏马出了阳湖,快到广陵城时,天空洋洋洒洒下起雪来,正好路过一家茶摊,停了下来,给了两钱,要了一盘白糖糕,两碗木樨茶。 宫十三娘道,“翠娘是不是又打你了?” 第147章 李安通喝了一口茶,桂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师傅怎么知道?” 宫十三娘嗤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也别怕她。我这个师姐,有时就爱耍酒疯。”这翠娘就是宫十三娘的师姐,同属八卦形意门。不过,翠娘后来成亲,疏于练习,早不如师妹宫十三了。 望着这鹅毛大雪,苍茫天地间皓白一片,她突然道,“天遇,你还记得吗?那年大雪封山,你爹带着年仅八岁的你来找我拜师。” 李安通道,“记得。我和爹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 那年李良带着李安通爬了好几座的山,走了几千里的路,到了宫十三住的清涯山上,跪了好几天,宫十三娘还是没答应传授李安通武功。 到了后面李良转身就走,独自留下李安通。后来她见李安通天赋异禀,性子又跟她极像,极为狂傲,这才决心把毕生武功倾心传授。 宫十三娘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次,我觉得你爹不太对劲。你要对你爹好一点。你这个爹啊,看上去大大咧咧,流氓样儿,其实,他很是在意一些东西。你就是他最在意的那一个。” 喝完茶,到了日夕时分,两人回到了龙城。 09老父正托死生(1) 到了龙城,正好是元宵佳节,大街处处都点满了花灯,锦带飘飘,人声喧嚷。他们先去了一趟孟府找翠娘,可是听说他们都玩乐去了。甫一出去,又撞见从府里出来的孟玉宸。 看到她来,孟玉宸道,“安通,你回来了,文叔呢?” 李安通道,“他还在阳湖。” 两人正搭着话,突然身后烟火轰然绽放,五色交辉,整个天空都浪漫极了。李安通仰起头,在阳湖几日,路上几日,如今竟是元宵了,一转眼又是一年。烟火绚烂,一闪即逝,就如同生命一般,她望着竟怔怔出了神。 两人立了一会儿,孟玉宸道,“小楼大铭他们现在估计都在湖边看花灯呢,你要不要去?”他又看了一眼从门口出来的宫十三娘,“今天是花灯节,龙城的元宵佳节是有名的。” 李安通问宫十三娘的意思,宫十三娘想既然大家都不在,也问不出李良的下落,点点头。 孟玉宸见两人同意,心中欢喜,带着他们去了一处湖边画舫,上面插满了花树,走进便有幽香,里面可供几人对酌。 宫十三娘落座后,道,“你出去和你这个朋友一起吧,不需要管我。” 李安通知道师傅的脾气,和孟玉宸走出画舫。 湖边到处都是热闹欢腾的气息,往常这个时候,她和李良还有翠娘会聚在家里一起吃元宵团圆饭,如今短短几月,连家都没了,甚至还要寄人篱下。 孟玉宸见两人气氛微妙,又问了一遍,“你们去阳湖做什么了?文叔什么时候回来?” 李安通道,“范婶想回家看爹。文叔过些时候就会回来了。” 孟玉宸哦了一声,两人便没什么话好说了,尴尬地静坐着。 过了一阵,只见朱大户赶了过来,心急火燎道,“孟少爷,你爹找你,你妹妹好像被人抓了。”李安通一听,忙进来找宫十三娘。四人一起到了孟无昶身边。 孟无昶见是李安通他们,突然大怒,骂道,“你既是认了我做义父,何必还和那李良狼狈为奸?李良不是东西,你也不是东西!” 李安通见他骂人,刚想上前,宫十三娘已经一把抄过孟无昶,蛮横地扭伤了他的手臂。 孟无昶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扭伤了手臂,面上无光,怒道,“你,到底是哪个道上的?” 宫十三娘道,“我是哪个道上的,你待会就知道了。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无昶扶住手臂,道,“我女儿被抓了。” “谁抓的?”李安通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忙问道。 孟玉宸道,“你爹李良。他让我一个人过去,否则就杀死芝夏。”转头对孟玉宸道,“子丽,你好好安安抚你娘,这事儿先不要跟她说。我去去就来。” 孟玉宸道,“爹,我和你一起去。娘还有郡主表妹等很多人陪着,应该没事的。” 一干人到了大渊村学序,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元宵佳节,与繁华耀眼的龙城不同,大渊村仍是乌漆嘛黑的,只有一盏大灯悬挂在那里。翠娘和李令仪等人也已经到了,在门口守着。 李安通刚想进去,顾小楼和朱大铭过来拉李安通道,“通哥,不要进去,良叔疯了。” 李安通不悦道,“他是我爹,怎么会疯?” 顾小楼道,“真的疯了。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他来到这学序,先是把所有学生都赶了出去。我还听说他抓了两个女人,想要用她们要挟孟老爷。” 李安通道,“两个女人,都是谁?” 顾小楼道,“一个是孟芝夏,一个听说叫闻卿的。” 听完,李安通的心中沉重不已,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绑架孟芝夏和闻卿,为什么还要跟孟家人纠缠不休呢。冲着里面大喊道,“爹!我是安通!你在做什么啊!快出来!为什么这样做!” 难道爹还是没有放下仇恨?他是在怪孟无昶抢了儿子,还是在怪武大陷害他?武大是孟无昶府里的人,他们关系密切。她边喊边打算往里面冲,被顾小楼等人拉住, “通哥,不能进去,良叔说他只见孟无昶,你若进去,她们会死的。” 第148章 里面的李良没有理会,过了许久,才道,“孟无昶呢,叫孟无昶进来。” 李安通呆立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时,李令仪冲了上来,用力地捶打着她,“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爹就不会变成这样子。自从有了你,爹就变了,如今彻底地疯了。” 她哭得歇斯底里,旁边的李令喜拉住她。 翠娘则在边上一声一声地呼唤着,“李良,你快出来啊。李良。” 李令仪还想继续打,宫十三娘一个巴掌已经上去了,喝道,“我徒弟也是你能打的么?”她的巴掌极重,李令仪的脸上立马出现了红印子。 宫十三娘又推了李安通一把,“她打你,你就不会还手吗?没有用的东西。”推完又走到翠娘旁边,“师姐,你还歹也是宫家的人,不要这样丢脸。为了个男子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她见翠娘哭得毫无形象,忍不住皱眉劝阻。翠娘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惊喜地拉住她的袖子道,“师妹,你来了?快进去把李良救出来吧,可以吗?我求求你。” 宫十三娘推开她的手,冷冷道,“这种男子也就你看得上,也不知道你看上他那里,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只有他那个小姐,你还这样维护他!” 翠娘感叹道,“我不和他在一起,又和谁在一起呢。我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 宫十三娘冷哼一声,“是吗?我宫十三最是讨厌这些世俗封建。当年师傅说你的悟性不会比我差,就是太偏执,太古板,那个李良就是个流氓,这些年,他对你好过么?” 翠娘摇着头,“不。李良虽然坏,可是,他没有厮混过,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听我的话。”她捂住脸,“他心中有别人,我也早就知道了,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宫十三瞥了一眼李安通,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你明明那么恨她,却仍然细心地养她的孩子长大,还求我教他武功。” 09老父正托死生(2) 翠娘惊诧道,“你……你瞎说什么!什么养她的孩子。”说着还偷看了一眼李安通。 宫十三娘道,“他全知道拉。你根本不是他亲妈。” 翠娘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知道了也好。”对李安通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你很早就开始怀疑了吧。”那天在孟府,她打了他,也许那个时候开始吧。 李安通刚想回答,那边孟玉宸已经奔了过来,“我爹要进去了,你们快帮帮我爹啊。” 李安通道,“我和你爹一起进去吧。” 李安通跟着孟无昶走入学序,偌大的学序大厅中,就只有李良一个人,地上绑着两个人,一个是孟芝夏,一个则是闻卿。 闻卿看到孟无昶,嘶哑着嗓子,喊了声,“无昶。” 李良的匕首贴近了闻卿,“闭嘴。别说话,” “良哥!”李安通喊道,“你在做什么!”她这一声良哥立马唤起了两人许多回忆来。她喊他良哥,他就喊她通哥。他为老不尊,她没大没小。这些快乐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似的。 李良见是她,立马道,“你快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李安通道,“爹。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话,非要闹成这样。” 李良急道,“通哥,我求求你,不要问了。快出去了吧,算是我求你了。” 李安通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这件事和你有关,我必然会帮你。可是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她重生一回,就是不想李良出事。 李良这时不再理会李安通,对孟无昶道,“孟无昶,你想救你的女人和女儿,你就答应我的要求,否则的话,我就送她们上西天。” 孟无昶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李良道,“很简单!砍掉你自己的手脚,我就放掉她们。” 李安通道,“李良!你在说什么!”这样残忍的话,竟然从爹嘴里吐出来。要知,李良虽然爱耍无赖,但本性却不恶毒。 李良继续冲孟无昶喊道,“怎么,不敢么!你砍不砍?砍我就放过她们,不砍,你就收你女儿和女人的尸体吧。”说着把刀靠近孟芝夏,孟芝夏吓得大哭。 孟无昶道,“你别激动。”看到孟芝夏受伤,他有点情绪失控,“这样吧,我先去外面找个人来,我一个人下不去手,是不是?” 他指了指李安通,“不然让你儿子动手?” 李良皱眉道,“不行,让她出去。一个时辰之后,你带人进来。” 孟玉宸忙道,“我没带人,至少要几个时辰。” 李良冷笑道,“孟无昶,现在已经四更了,你不信你没带人,马上就天亮了,你识相的话,就听我的话,否则我立马杀了你的宝贝女儿!” 两人没办法,李安通被孟无昶拉着走出去。 刚出去,很多人已经迎了上来。 宫十三娘道,“怎么样?” 李安通摇摇头,颓然地坐在大石头上,头疼欲裂。刚洗脱了杀人的嫌疑,如今又惹上这桩事。之前是敲诈,现在是恐吓,还要砍掉孟无昶的手脚。 她呆呆地坐着,此时西风一过,吹着边上的黄草都来回摆动,令教场上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一群看戏的村民见如此,都各自回村去了。 过不多时,天空落下一些小雪来。 翠娘此时再次走了过来,道,“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你进去告诉李良,你要离开他,跟他断绝一切关系吧。” 第149章 她的声音似带着哽咽,“算命的说你是个孤煞阴命,克父克母克很多人,。李安通,我求求你,不要再和我们李家扯上关系了,我求求你了。” 说着便跪倒在地,“我求你。你去告诉李良,你去啊。” 李安通道,“妈,你以为这一切还是跟我有关系是吗?” 翠娘凄厉一笑,“不然呢?”她拉过李令喜,“否则何以同样都是儿子,李良从不多看他一眼?”她泪水涌出,“因为你是她的孩子,因为你是她的孩子啊。” 她说着又想上前打李安通,满姨立马赶了过来抱住李安通,大喊道,“少爷疼,翠娘不打。少爷疼。” 翠娘道,“你看,满姨就是你娘的丫头,所以她这样维护你。她已经为你娘痴痴疯疯了,你又何必带上一个李良呢?” 李安通回抱住满姨,泪水濡湿,“满姨,你知道我娘吗?” 满姨似是懵懂道,“少爷疼,阿满不能让少爷疼。” 李令仪在边上问道,“妈,李安通到底是谁的儿子?”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不是孟无昶的吗?“是孟老爷的吧?是不是?” 孟玉宸在边上也问道,“爹,是不是啊?” 如今哪里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孟无昶根本懒得回答,只是冲着底下喊道,“廷尉大人来了吗?” 廷尉府的人一来,这事情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不能喊廷尉府的人。李安通一听,猛地站起,厉喝道,“孟无昶!不准喊廷尉府的人!不准你叫梅良哲过来!” 孟无昶也来气了,“你怎么和我说话的呢?我现在是你义父!之前是我救了你爹,也是我给翠娘他们屋子住,这就是你们李家人的态度!” 李安通冷笑道,“是吗?那你告诉我我,你为什么要让武大杀郭斌?” 孟无昶一愣,脸涨得紫红,“真相不是早已经水落石出吗?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你怎么还把事情往我身上靠?”说完,又喊道,“梅良哲来了没有!官府的人呢!” 李安通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道,“我说了,这事情我们私底下解决,你是耳朵聋了吧?嗯?” 孟无昶一推推开她,斥道,“李安通,你再这么放肆,别怪我不客气!”他没想到少年的脸却沉静地厉害,寒气逼人,把他也震慑在那里,嘟囔道,“你这小子……” 李安通哼了一声,淡淡道,“你做过些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若是被我知道你真的冤枉陷害我爹,甚至放手烧了我家。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凳子坐。信不信由你。”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天遇。”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乳白色素袍的少年立在路灯下,就像黑夜里唯一的一抹月光,发着清冷但对于她来说温暖的光亮。 她大步上前,走到少年面前,声音似带着点哽咽,又有些委屈,道,“文叔。” 09老父正托死生(3) 赵启秀见她神情凄苦,看上去十分难过,忙问道,“怎么了?” 李安通摸摸头,“话来话长。你怎么会来?你叔叔呢?” 赵启秀道,“叔叔马上就到。”那时他遇见大福,知道李安通和宫十三娘已经先行一步走了,他们也马不停蹄地赶回龙城,回到龙城,就听说李良绑架了孟无昶的女儿,就在大渊村。 此时,四更刚过,风劲云低。天空还下着小雪,人已经散了一大半,连顾小楼和朱大铭也被劝回家了。学序外的教场上,他们三三两两地坐着,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迫近,却毫无头绪。 过了一会儿蓝正青也来了,他提议,大家聚在一起聊一下该怎么办,但他们谁也不愿意理谁,最终只得蓝正青拿主意,他和赵启秀想了个办法: 让他当那个持刀人,和孟无昶一起进去,宫十三娘和赵启秀在边上看准机会救人,至于其他人就在门口守着,人多反而会坏事。 蓝正青把想法跟李安通这样一说,她听完,沉默良久,突然道,“我一定要进去。” 蓝正青道,“你这孩子,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就在外面待着。” 李安通摇头坚决道,“我一定要去。” 赵启秀道,“叔叔,我来劝他。” 李安通和赵启秀走到一边。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对这一片十分熟悉,知道可以看到什么,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文叔,我一定要去。” 赵启秀道,“好,你可以去。我先问你,你心中对良叔是什么感受?生气怨恨呢,还是担心难过?” 李安通沉吟半响,“都有……”她心中感慨文叔对人的心思了解之深。生气怨恨,是觉得爹又在惹事,担心他真的杀了孟芝夏和闻卿她们之间的一个,牢狱之灾肯定又是少不了。 赵启秀道,“如果你只有担心,我可以放你进去,但若是你还有其他情感,我建议你不要去。因为我觉得良叔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相信他不是因为我比你爱他,是因为我是个局外人,所以我看得比你清楚。而你对良叔的感情太深了。一个单凭感情用事的人,很容易冲动坏事。而且刚才我也听说了,良叔也不想看到你。” 李安通听完叹了一口气,承认他说的极为有理,她从小和李良相依为命,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担心……” 第150章 赵启秀拉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不会让良叔有事的。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对我爹的感情也是一样的。” 李安通终于点点头,和满姨等人一起等在学序外面。 蓝正青和孟无昶再次踏入学序正厅,赵启秀和宫十三娘则躲在学序的墙边,原来这学序是建在山脚下,而唯一的正厅也不止一个出口。他们绕到后方去,准备瞄准机会从侧面冲进去救人。 两人刚隐藏好,蓝正青调笑的声音已经响起,“老良,你干嘛呢,何必做这些事情呢。” 李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蓝正青武功高强,叫道,“蓝正青?你来做什么。你是打算来救人的吗?孟无昶!你让蓝正青出去,不然我现在就毁了你女儿的容!” 说着他把刀靠近孟芝夏,打算在她的脸上划一刀。 孟芝夏惊声尖叫,极度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一向视自己的美貌如命一般,所以李良还没开始割,她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孟无昶头也被吓得脸色惨白,急忙道,“蓝正青有武功,又是五楼帮的,才能断我手脚,一般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你若是这样也不肯信我,你就杀了她们吧!” 当年的五楼帮就是以杀人闻名的,蓝正青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但其狠劲尚在。 蓝正青也道,“是啊,老良,我真的是来帮你的,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帮孟无昶呢?!” 李良毕竟心思单纯,道,“行。既然如此,那你便动手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感情,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蓝正青道,“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良冷冷道,“没有原因。” 蓝正青道,“李良。你忘记你的名是谁赐给你的。良,善也。荁真是何等善良慈悲的女人。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非要置孟无昶于死地?” 李良冷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孟无昶才对。”他问孟无昶道,“是不是你你怂恿武大杀了郭斌,又派人放火杀我家,想杀了阿满?孟无昶,这一切都是你指使武大做的。” 孟无昶仍然道,“这些事情早已经水落石出,武大跟你是个人的恩怨,为什么还会牵扯到我头上去?” 李良道,“因为事情本就和你有关。你只要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还我一个清白就可以了。” 孟无昶听完呵呵大笑,“清白!你有什么清白。李良,你太可笑了。这几年,你利用闻卿的事情经常敲诈勒索我,后来又借着李安通的身世,要挟我上门来挑事,这些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有什么清白,又有什么人会相信你!” 李良道,“是的,这些事情我是做过,我承认。可是不是我做的,我也绝不会认。这是小姐教我的。” 孟无昶冷笑道,“你李良偷蒙拐骗,不是你做的,也算是你做的。像你这样的人本身就该死,十几年前就该死了。你为了立功,骗了武大,否则武大又为什么愿意替我做事?” 李良道,“那你就是承认,你设计我了是不是?” 孟无昶道,“给你知道又如何?武大恨你,我稍微点点他,他就肯为我卖命,更别说他的老婆孩子都在我的手里。” 李良道,“好。你承认了就好了。”又转头对蓝正青道,“所以动手吧,正青,砍了他的双手双脚!” 孟无昶道,“慢着!”他缓缓道,“李良,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杀了郭斌和阿满吗?” 09老父正托死生(4) 李良道,“你死到临头,还如此得意忘形。你的背后人是谁,我不用猜都知道,是宋政君吧。” 孟无昶勾着嘴唇道,“既然你们都猜到了,无妨都告诉你们。” 他转向李良道,“我杀郭斌,不是我的命令,是郭家主母的命令,李良,你要恨的人从来都不该是我,而是郭家主母宋政君。 “还有之前,你还记得吗?你们第一次来孟府闹的时候,你被我关进了牢里,而李安通回到了大渊村,我就让陈家那孩子给你家安通送了一杯毒酒,可惜没毒死他。 “本来如果郭斌不和你们见面,我还想不到要对付你。但是郭斌见到了李安通,嚷嚷地要把他送回长安给郭嘉树,可是你也知道,宋政君根本不会允许。所以不是你死,就是郭斌死。 “事实上,是郭斌做了你的替罪羔羊。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你的好儿子。他为了你,求这个求那个,而你李良就是个废物。 “你说,就你这样,怎么配做堂堂李荁真孩子的爹?你配得上李荁真吗?” 李良摇摇头,“我早就知道肯定和郭家有关系。郭嘉树派郭斌来找儿子,而宋政君就让你杀了我们。宋政君容不下李安通这是一点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封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肯定不会想到,这封信会落在我这里,你和宋政君丑陋的嘴脸都在这封信里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孟无昶脸色一白,道,“是吗?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有本事,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吧。” 李良摇摇头道,“我没有必要说出来。这里的人太多,知道得太多,反正对他们没有好处。” 人太多?蓝正青心中一咯噔,难道李良已经知道还有人潜伏在这里,李良是大渊村人,知道那个藏身点也不奇怪。 李良又冲着蓝正青道,“正青,如果你的心中还有小姐的话,就替我拿起这把刀。一切恩怨我们到此结束,我也不会牵扯任何人。 第151章 “断了孟无昶的手脚,我自会自刎。请吧。” 他把刀靠近昏迷的孟芝夏和瑟瑟发抖的闻卿。 孟无昶气得大怒道,“李良,你这个流氓,你就只会欺负女人是吗,有本事冲着我来!” 李良一改流里流气,严肃道,“是吗?你不是也这样?你娶了宋琪君,又养闻卿在外面。孟无昶,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心中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却娶了另外一个。 “我是没有本事,你刚开始是没有本事,后来是没有良心。 他突然厉声喝道,“在学序上方的人听着,你们别想偷袭我!你们若敢下来,我就直接杀了她们!我说到做到,我猜上面的人应该是文叔吧,好孩子,听话的话,就不要出手!你也不想你的未婚妻死吧?” 蓝正青等人一听,心想糟糕,真的被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还能准确地猜出是谁,看来李良并不笨。 李良又对蓝正青道,“正青,别废话了,动手吧。数到三,如果不动手,我就先断了孟芝夏一只手!” 说着就开始数数。 “三。” “二。” 蓝正青没办法,说着就要上前,孟无昶满脸通红地跪下来,闭上眼睛。但蓝正青还没靠近,他突然站起拔腿远远跑开, 大喝道,“李良!你说我没有良心!你说对了,你要杀她们,就杀吧。” 在地上本来意识不清的闻卿,听到这句话,猛地清醒了一些,心想这些年自己都是错付了吗?原来大难临头,这个人竟会这样地无情无义。 李良冷声笑道,“是吗?” 孟无昶道,“是。你要杀就杀。两个够不够,我外面还有一个儿子。”他被逼得精神错乱,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赵启秀在上面听着,心道,幸亏子丽没进来,若是看到这样的孟无昶,估计要伤心死。 闻卿已经虚弱得爬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孟无昶,“当年你告诉我,你是真心爱我,要我当一个你身后的女人,原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么?” 这闻卿是孟无昶未和宋琪君成亲前就好的女人,闻卿是风尘女子,当年鸣翠坊的头号名妓,后来跟了孟无昶,人还住在满春院,却只接孟无昶了。 孟无昶当年告诉她,自己心中只爱她,根本不爱宋琪君,要她就在外面呆着。等到他以后有势力,他会和宋琪君和离再迎娶她。 没想到一等就等了十来年,这十来年,她一直等着孟无昶娶她,哪怕就是做妾也好,至少不要再在这满春院里受苦。 可是孟无昶刚开始说时候未到,后来更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一拖再拖。她把自己整个青春都给了孟无昶,再加上平日里孟无昶对她也是极好的,什么绫罗绸缎,珍玉珠宝,应有尽有。 她何尝不知孟无昶心中爱得只有他自己,可是这些年,恨也恨过了,闹也闹过了,心也累了,反正除了她,孟无昶再没有其他女人,不如就这样将就地过,也是挺好的。 没想到出了今天这件事,才算真正逼着自己,看清了孟无昶的真面目。这个风流潇洒,龙城名流孟老爷,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披着狼皮的畜生! 她再次死死地盯着孟无昶,问道,“无昶,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 孟无昶愣了一愣,突然放声大笑,女人到死还说什么情啊爱的,“卿儿,又在说什么傻话呢。” 闻卿见他这个态度,心中已经凉了一半。 孟无昶道,“情爱不过一场笑话。卿儿,你跟宋琪君比,不过更加理解我,体谅我,像朵解语花,我瞧你长得貌美,善解人意,才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但是说到爱,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吗?” 闻卿道,“我不过是朵解语花……”她哪怕心冷似刀,仍然忍不住咬住下唇差点哭出声。 孟无昶道,“当然不止,你还是倾城佳丽。” 闻卿点点头,“所以,如果还有一个女人她也很美,也很理解你,也许你就不要我了吧。” 09老父正托死生(5) 孟无昶道,“卿卿,你不要这样说。女人不是这点价值吗?难道你想我怎么做?你要我休了宋琪君?那可是宋家人。没有她,你哪来的金银珠宝? “又或者你希望我和你一起隐居于山林?你一套衣服就要五十几两银子,你不能什么都想要啊。你想要钱,就不能有爱情,想要爱情,就不能要钱。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比你懂得透彻。” 闻卿转头问李良道,“请问当年的李夫人被郭嘉树养在外面,她最后也是得知郭嘉树不爱她,所以自尽的吗?” 李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太过镇定了,回道,“小姐她不是的。” 闻卿道。“她不是?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良张张嘴,还想再答,只是沉默着。 孟无昶冷笑道,“卿卿,你怎么能和李夫人相比,你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又是什么出身?” 闻卿苦笑地摇摇头,“是啊,一切都是我自取其辱。年少时贪恋美貌,中年时贪恋富贵,这一切都蒙蔽了我的眼睛。”她对孟无昶道,“你知道当年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么?” 孟无昶道,“是吗?”他神情淡漠,眼睛游离,看来是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闻卿把什么话都憋了回去,她想说那个孩子其实就是孟玉宸。 第152章 她偷偷地生了下来,自愿把他交给了宋琪君。宋琪君当时已经和孟无昶结婚三年,一直无子。又觉得这事若是被人知道,太过丢她们宋家的脸,不得不接了回去。 包括地上躺上的孟芝夏,也是闻卿的孩子。宋琪君根本就不会生养。这些事情,孟无昶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允许闻卿生子。 这两个孩子,她为了孟无昶也全部都忍住不去见面,可是她的牺牲在孟无昶看来,显得更是可笑。 赵启秀和蓝正青在边上听着,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又见闻卿低头深深地看了地上的孟芝夏一眼,然后把脖子上前一神,李良锋利的匕首就滑进她细瘦的脖子里,鲜血喷涌而出,没过一会人,整个人便软倒在地。 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但最大的错误,就是痴心错付。 孟无昶眼见闻卿软倒在地,趁着李良一时错愕,手忙脚乱,对蓝正青喝道,“蓝正青,赶紧救我女儿!” 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救人。蓝正青感慨他的冷血,打了一声呼哨,抢身上前扑倒李良,李良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上方的赵启秀和宫十三娘也跳了下来,把孟芝夏护在了一边。 孟无昶接过闻卿的身体,抱着她的身子便大声哭泣,“卿卿!”有声有泪,他张了张嘴,道,“李良,你杀了我的女人,这笔帐我们怎么算?” 李良道,“她是自己自尽的,要说死,也是你逼死她的。” 孟无昶哭完,又怪笑起来。 这时,听说人已经被救,所有人都冲了进来。李安通在最前面,其他人在后面,李令喜在最后面。 孟无昶潜在他们身后,一个眼疾手快,已经抓住李令喜的手,把他扯进怀里,手掐着他的脖子,从腰间拔住匕首,对准李令喜的脖子, “李良,现在换我了。你现在杀了你自己,否则我杀了你儿子。” 李令喜被抓,吓得手脚发颤,忙喊道,“爹。妈!大哥!救我!”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众人都疲惫至极,孟无昶这一搞,又弄得大家都戒备起来。 李安通蹭得一下推开他们,就要上前救人,但孟无昶已经用匕首在李令喜的脖子上划出了血痕,似乎下一秒就要割破喉咙。 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远处不知是谁,点起了烛火,照着厅中更是明亮。 孟无昶道,“怎么,不敢了?你敢路劫我的人,我也敢路劫你的人。你只是打算砍断我的手脚,我可没有这么好心,我要你李良的命!” 李良道,“你放了我儿子!”翠娘此时推开女儿的手,奔了过去,在孟无昶面前跪了下来,哭喊道,“孟老爷,求求你,放了我儿子吧。”李令仪也道,“放了我弟弟。” 孟无昶道,“哦。李良,你还记得有这样一个儿子啊,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李安通呢。” 李安通道,“你若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 孟无昶狞笑道,“恐吓我?”他把刀刺进李令喜的手臂,手臂鲜血如注,李令喜登时吓得晕了过去。 这时,李良忙道,“你别动。我死,我立马就死。”他说着提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肚子就要捅下去,宫十三娘瞬间掷了一颗石子过去,震断了他的匕首。 同时,她又用另一个石子弹在孟无昶的手上,孟无昶的手一麻,匕首应声歌落。此时,李安通再趁乱,三步并作两步,反手一掌把孟无昶打出老远,把弟弟一把扯过,推还给翠娘。 孟玉宸奔到爹身边,扶起他。孟无昶颓然地靠在儿子身上,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你们杀了闻卿。”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如此冷酷无情,人死后才来悼唁。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亮了,小雪从厅外飘进厅内,迎着明黄色的灯光,雪花被照得如水晶般透亮,纷纷扬扬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 孟无昶走到闻卿身边,泪水止不住地纷纷流下,打横抱起她,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出去。他的人见孟无昶走了,都跟了上去。 李良先前的确打算杀了闻卿,以逼迫孟无昶,但见他失去心爱的人,如此痛苦,呆呆地立在那里,茫然出神,还在闻卿问他的那个问题,“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相比较闻卿,李荁真的结果又好到哪里去?李荁真不贪恋钱财,闻卿贪恋钱财,两人的结果缺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男子误了一生。 翠娘看了李良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扶着儿子和女儿令仪慢慢地走出去。 空荡荡的学序大厅里只剩下几个人,他们走后,李良转头对蓝正青道,“正青,我有些话对你说。” 09老父正托死生(6) 两人走到土坡前,回过头望见翠娘搀扶着令喜令仪离开,而赵启秀和李安通坐在门口等着他们,满姨靠在李安通身边。 晨风吹着站在台子上的两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少许的苍白,刚才的事情对他们震动很大。 蓝正青叹了一口气,“李良,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现在翠娘恨你,恨你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你的女儿儿子恨你,恨你偏心。现在安通估计也不会理解你。这一切,你又是何苦呢。” 李良眼望着李安通,她正在和赵启秀聊着什么,估计就是在说刚才的事情。她的眉头紧皱,嘴角淡淡的,带点不屑,有时会让人不爽,其实这只是她一个习惯而已。 第153章 他知道她心中对他必然有恨。通哥为了救他,妥协了那么多事情,如今他又轻易地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不仅乱,还导致了一个无辜人的死亡。他知道她一定有疑问。 “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成,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这些年来,我对不起翠娘,也对不起令仪令喜。正青,其实我很崇拜你,也很羡慕你。” 蓝正青问道,“羡慕我什么?” 李良道,“崇拜你才华横溢,跟小姐一样出口成章。羡慕你能一直坚守自己。你说喜欢小姐,你就可以一直不成亲地等她。” 蓝正青消瘦的脸被风吹得通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郭嘉树,如果不是他。荁真也不至于……” 李良道,“你自毁容貌,也是为了怕麻烦吧。” 蓝正青凄苦笑了一声,他的心思谁都不懂,哪怕老朋友东方豆豆,可是竟然被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李良猜出了。 当年因为他的容貌太过出众,一上街,就有人前来求爱,烦不胜烦,当时又在逃命,又觉得自己此生都不希望有人再喜欢自己,于是自甘毁容,以解决后顾之忧。 “没有荁真,容颜好与坏又有何用呢?本来外表就是身外之物,不过一堆枯骨而已。” 李良道,“所以,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小姐。而我,这一辈子活得都太失败了。年轻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只能跟原涉当了混混。 “后来又一时糊涂娶了翠娘,明明心中喜欢的是小姐,却不敢追求。娶了翠娘心中又忘不掉小姐,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荒废下去。” 蓝正青拍拍他的肩膀,“良兄。不要这样。阿真必然不希望你这样自轻自贱。” 李良道,“我没有。我只是说实话。我的一生已经这样了,做任何事都是有心无力,我只希望接下来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我想对通哥好,我把她当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到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照顾小姐。我想阿满也是这样的。” 台下面,只见矮矮小小的满姨正伸手搂住李安通,示意要给她温暖。 蓝正青道,“所以你就不停地敲诈孟无昶,向她要钱,是吗?” 李良点点头,“我给不了她好点的生活,我只能这样。我没本事,有的就是一颗想做一个好父亲的心。我也曾经想要对令喜和令仪好一点,可是我很怕忽视通哥。 “她小的时候就十分敏感,又和别人的孩子十分不一样,天生神力,野性十足,谁都不服。她不顺心的时候,就用武力解决问题,以前拜宫十三娘为师傅,吃了好些苦头。” 他说起李安通小时的事情,就陷入回忆中,有些停不住。 继续道,“那一年,为了拜入宫十三为师,我和通哥就坐在清涯观的台阶上,天太冷,她冻得浑身发抖,她当时就八岁,可是她却懂得照顾我的感受,脱掉身上的外袍递给我。 “我当时就想,她跟小姐一样,对一个无用的李良这般的好。小姐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如果他以普通人的态度对待自己,那么自己就以普通人对待他,如果他以国士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就以国士对待他。 “通哥把我当国士,当英雄,当世上最厉害的人,爱我护我,可以为了我拼命,这傻孩子,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能打。还记得那一天,也跟今天一样阴沉得要命,还下着蒙蒙细雪。 “我们遇见一堆抢劫的山贼,这些山贼个个膘肥体壮,全部被她一个人凭借着蛮力打倒了。那时候她还没武功,只有一身蛮力,她打得满脸都是血,身上有十几处伤痕,她说她要保护我,因为我是她最重要的人。” 李良转过头问蓝正青道,“你说,这样的孩子,你该怎么做才算对她好?小姐对我也是这般的好。” 蓝正青何尝不明白这种感受,大哥对他也是如此,他却恩将仇报。当时知道真相的他痛彻心扉,说到底李良和他都是同样的人,都是极为重情的人。 “正是为了安通好,你也要跟他说,免得他对你误会太深。发生了那么多,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到时候和你产生误会怎么办。” 李良摇头道,“她不需要知道,你没做过父亲,你不会懂的。说开了只是让她压力更大而已。我不希望通哥不开心。” 所以什么罪,什么恨,他全部会一口承认。哪怕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贪财敲诈孟无昶,自己是受了冤枉才绑架孟家人。 只要李安通幸福,他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蓝正青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她这样误会你,到时候有一天一生气不理你,看你怎么办!” 李良望着站在那里挺拔的李安通,欣慰一笑,“通哥心儿很软,不会的。” 蓝正青不满道,“你既然要一力承担,就承担到底,就让他们误会你好了,为什么又来告诉我?” 李良看向蓝正青,此时天已经亮透了,阳光一照,照着李良肃然的脸,这一生他都没有这样严肃过。“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砍下孟无昶的手脚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因为这个,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吗?” 09老父正托死生(7) 此时蓝正青望着李良,他脸上的皱纹深陷在那里,目光深沉,他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男子,至少此刻不认识,他似乎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并为了这个秘密,痛苦了许久。 第154章 李良捏着这封信,“你要先答应我,看完这封信,绝对不能告诉通哥。如果你不能答应我,你还是别看了。” 蓝正青寻思到底是什么事情。 蓝正青道,“好,我答应你。”他接过信。 这封信是用十分娟丽的楷体写的,一看就知道写信人的文学素养不错,但是信的内容逻辑极为混乱,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但他还是看懂了,里面说的是李荁真的真正死因。 原来当年李荁真并不是他们口中的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由郭家主母宋政君带的头,强硬地让人抓来了李荁真,砍掉了她的手和脚,把她做成了人彘,看到小姐遭受如此大的折磨,丫鬟阿满便疯了。 因为害怕郭嘉树发现,宋政君伪造成李荁真惨死的假象,欺骗所有人李荁真是得病而死。 而当时知道自己将有不好结果的李荁真把女儿托付给了李良,命令他带着女儿从此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到长安来。 蓝正青双手握拳,看完泪流满面,“这样的女人!她敢这样对待阿真,我去杀了她。” 李良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你看着这个字迹,知道真相的人除了当年负责抓走小姐的人孟无昶,还有阿满。” 蓝正青恍然大悟,“所以你绑架闻卿,你是……原来你是在,你是在为阿真报仇。” 李良叹了一口气,“小姐对我那么好,我决不能看着小姐就这样惨死。 “有一晚,阿满受了刺激,嘴里喃喃有语,我担心她暴暴露通哥的行踪,就把她藏在龙神庙里,这封信就是她发狂时写的。她的书法,你不会不认识,阿满的书法是小姐一手教的。” “我知道后,就着手开始调查。前几年我正好生意失败,恰好又被我查到孟无昶有个相好叫闻卿,于是就借此一边敲诈勒索,一边借机调查,最终得以证实的确是孟无昶帮宋政君抓的人。 “宋家如今圣眷正隆,宋家、郭家在长安只手遮天,孟无昶更是龙城的一把手,我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 “本来我想着就这样带着通哥和翠娘直接隐居山林,可是还是被孟无昶发现了通哥的存在。我索性就带着他一起打闹,想着也许闹开了他们就不敢乱来了。没想到……” 蓝正青接道,“没想到孟无昶会直接把你抓进了廷尉府。” 李良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我斗不过孟无昶。上次见到郭斌,我本想把通哥还给郭斌,然后告诉他真相,还没来得及告诉,郭斌就被杀了。 “所以你侄子问,我为什么带把刀进去,原因就在这里。我本想杀了孟无昶,可是他十分机灵,我没能成功。现在,我抓走他的女儿和情人,本以为这人能有一点怜悯之心,没想他宁愿牺牲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自己。” 蓝正青道,“你这事若是提早告诉我,也不至于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孟无昶知道你知道这个真相了没有?” 李良摇摇头,“还没有,但是迟早要知道的,他收了通哥为义子,但是绝不会放过我。即使他想放过,宋政君也不会放过我们。 “我现在告诉你,并不是希望你为小姐报仇,是希望你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家人。翠娘是个好女人,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你就看在小姐的份上,帮我好好照顾他们吧。” 蓝正青道,“良兄,你为阿真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安通呢。此等杀母之仇,他却被蒙在鼓里,上次他还跟我说,他扔掉了阴间虎符。这孩子,跟我侄子不一样,心思太单纯了点。” 李良急忙道,“你答应过我,决不能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十分不开心了,若是知道此等事情,她从此就要成为一个亡命之徒。这与小姐的意愿是相违背的,也是与我的意愿相违背的。 “还有你那个侄子赵启秀,他之前单独问过我,为什么带那把匕首进去。我觉得他已经怀疑了。” 蓝正青道,“文叔问过你?” 李良道,“不止他,通哥也问过。不过通哥好敷衍,你侄子看起来很聪明,我看是敷衍不过去的。” 蓝正青微笑道,“我这个侄子,什么都瞒不过他。”之前赵启演吩咐不要把赵钦的死亡真相告诉赵启秀,他还是不动声色自己查出来了。 李良无奈道,“反正先这样吧,我本想杀了孟无昶,能报仇一个是一个,现在全部搞砸了。现在我杀了他的女人,他恨我入骨。我接下来也许没有好下场了。” 两人聊了一阵,走下坡来,看到李安通和赵启秀的脸被吹得发白,也知道他们聊得实在太久了。 “你宫师傅呢?”蓝正青问道。 李安通道,“师傅等不住,先和翠娘去村南替令喜看伤去了。爹,我们今晚住哪?”如今出了这么大事,孟府是决计回不去了,可是这么多人,又能去哪呢? 蓝正青道,“既然如此,今晚就先去我那个老宅将就一晚吧。” 说着五人就往回走。李良见李安通果然背对着自己,只顾和赵启秀走,并没有理他。她有很多不谅解。他不解释,她就会一直误会下去,可是解释了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把一切都告诉她吗?告诉她,你母亲是被这样残忍的方式杀掉的。 当年知道真相的人,死的死,疯的疯,阿满就是最好的下场。他想报仇,可是一个孟无昶他都对付不了。即使是蓝正青的五楼帮,不是也没弄垮左朝阳吗? 第155章 所以哪怕是这样的深仇大恨,也要永远地瞒下去。 李安通的确无法谅解,闻卿的死,今日龙城就会传遍,是李良错手杀了闻卿,李良先绑架再杀人,廷尉府的人很快就会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谁摊上这样的爹,不会头疼呢? 09老父正托死生(8) 刚才趁着李良和蓝正青聊天的空档,她仔细地和赵启秀梳理了一遍,想不出李良突然绑架闻卿和孟芝夏的原因。 想来想去,答案就是,李良为了个人私怨这么做,否则何以如此? 虽然文叔说,也许良叔还有其他苦衷,可是会是什么苦衷? 众人回到赵家,翠娘和李令仪下去做饭,李安通独自坐在赵启秀的屋子里,并没有出去跟他们一块吃晚饭。 她生平第一次和李良有了隔阂,反倒是和翠娘说开了,轻松了很多。她因为自己是李荁真的女儿恨自己,自己也对她有点不满,以后大家各顾各的,不要再互相折磨, 可是爹呢? 她坐在床边沉思,赵启秀端了饭碗过来,“不吃不行。刚才吹了那么多风。” 李安通道,“没胃口。对了,我有一件问题忘记问你了,你们之前在里面都说些什么?” 赵启秀道,“没什么。”里面孟无昶的一切阴谋,骗武大杀人,嫁祸李良。刚才李良过来特意地点了一下他,让他把在里面听到的事情都埋在心底。 李安通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文叔。我好烦。廷尉府不知道会不会抓走爹。还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孟府回不去了,家也没了,一大群人能去哪里!” 她一直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心骨,她要顾虑很多东西。她想照顾这个家,哪怕翠娘不是她亲妈,令仪令喜不喜欢她。 赵启秀轻笑道,“很简单,你住我这里。” 李安通瞪着眼睛,“我偶尔住住还好,一家子人搬到你这里吗?” 赵启秀笑道,“有何不可?” 说到这个,李安通问道,“对了,你外公没事吧?你妈呢,你舅舅舅妈怎么样,还有你外公呢。”他们走的匆忙,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外公还好,我母亲在照顾他。舅舅也没事了,至于舅妈……都是一家人,而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过赵启秀没有说的是,如今他是名义上整个范氏产业的继承人。范老太爷听儿子的话,担心儿子再遭什么不测,把整个范氏产业都交给了赵启秀。 而在范老爷子的床前,他也答应了,可以在自己的姓后面加个姓。以后也算半个范家人了。所以他又是范启秀,又是赵启秀。 这些话自然不必要跟李安通说,他是不是继承人,对他们的关系一点也不受影响。但是她所担心的没地方住,他还是有点能力解决的。即使没有范家,他也会尽全力帮她解决。 李安通道,“幸好,你舅舅还活着,不然你外公就太伤心了。” 赵启秀点头道,“我外公壮年失妻,中年失女,老年失子。命运多舛,可是算命的人说他也会因祸得福。” 李安通道,“这种祸还有福,什么福?” 赵启秀道,“范氏将从他开始,荣耀至少五代。” 李安通哦了一声,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我爹吃了,睡着了吗?”她步出门,见另一间房里翠娘正在给李良按摩,两人刚才吵了一架,如今又和好如初,场面颇为温馨。 早年就是如此,两人经常打架,通常都是翠娘打李良。李良其实会武,却从不还手。李良虽然心中有他的小姐,但对翠娘也是言听计从,关怀备至的,否则翠娘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今说开了,发泄了,也许翠娘还是觉得只要李良在身边比较重要吧。 翠娘为了讨好孟无昶,逼着自己道歉,她也能理解,不过也是为了令仪和令喜。这跟朱大铭讨好朱大户和他的母亲都是一个道理,谁愿意低头呢,不过是为了生计。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不愿意骄傲抬着头走路呢?她的心中一片柔软,全然忘记了翠娘之前打她的惨烈,想到的都是她的不容易,她的无奈,和她作为母亲的一颗真心。 若是这样,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靠在门边,眼低垂,显得睫毛齐长,赵启秀坐在床边,看着她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光照亮了她的一半瓷白的脸,另外一边隐在黑暗中,有点潇洒,又有点忧郁。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她这个人看似无情,其实內心极为柔软,而他恰恰和她相反。他的目光沉沉,眼神复杂。 在这一瞬间,两个少年似乎都已经长大了。 李安通没注意到赵启秀望她的眼神,看完翠娘和李良,又见宫十三娘一个人黑衣黑裙,站在院中,灯光照着她的轮廓十分柔和。她眼睛所望的方向正是蓝正青所站的地方。 蓝正青立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吹着萧,背对着宫十三娘。不看脸,但看背影,可以想见此男人当年是何等的绝代风华。 李安通狐疑地转过脸,“文叔。之前我师傅让你我去阳湖,还要带上你叔叔。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启秀道,“奇怪?不奇怪啊。你师傅想见我叔叔一面。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你说什么!”李安通瞪大眼睛,“你是说,他们?我师傅!” 第156章 赵启秀轻笑道,“你师傅喜欢我叔叔。可是我叔叔好像不甚在意。” 李安通道,“可是你叔叔长成这样。”脸上都是疤痕,头发稀疏,单看绝对看不出他们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我叔叔年轻的时候是美男子。你应该知道。”赵启秀道,“他们之间的事,你可以问问翠娘,她们不是师姐师妹吗?” 李安通之前一直以为师傅冷血,十年前她就一个人孤单地住在清涯山上,十年后仍是如此。她性子冷,脾气怪,以前动不动就打她,她还跟她闹了好几次脾气。 宫十三娘年少成名,又精通武学,她还以为师傅对红尘中事不感兴趣,原来是所爱的人不爱她…… 突然见宫十三娘向蓝正青走了过去,两人竟然奔开了,李安通道,“文叔,他们离开了。我师父是打算表白了吗?” 她转过头,就见他眼神痴迷,似在望着什么,摸了摸脸,“我脸上有字吗?文叔!” 赵启秀嗯了一声,站起来,向窗口望去,“不知道。也许要说开吧。我叔叔这十几年太苦了,两人正好可以凑一对。你觉得呢。” “这怎么能凑。”李安通不满道,“如果不是真心,凑起来也没意思。” 赵启秀反问道,“是吗?” 李安通嗯了一声,她拍拍肩膀,“睡吧。随他们去。” 两人熄灯睡觉,黑夜笼罩着村子,带着一种过分的静谧。宫十三娘和蓝正青一直没回来。 到了三更时分,耳闻鸡鸣几声,李安通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便看见窗外火光满天,黑舌狂舞,烟雾笼罩着整个屋子。 09老父正托死生(9) 她先尝试着叫赵启秀,可是见他睡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先抱起他,往外走,放在外面的石头边。过了一会儿,又冲到令喜等人的房子,发现他们也全都不省人事。 难道大家都被下了药?刚才的饭菜要不是因为自己没胃口没吃,否则自己也要睡死过去。 她扛着令仪和令喜奔出房门,此时屋梁已经被烧得掉了下来,差点砸中她。 李安通又冲入火堆救出了满姨和翠姨,她是看到谁就救谁,并没有想什么先后顺序。 此时宫十三娘和蓝正青也赶了回来,他们用水泼醒赵启秀等人。李安通还想冲入火中,蓝正青拉住她,“火大大了。别去了。” 李安通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冲入火里,她冲到李良的房间,此时一个柜子迎面倒了过来,她侧身一躲,躲了过去,所幸火还没烧到了这个房间,她抱起李良,用湿被裹着两人就冲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火光照亮了整个大渊村,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赵家被焚烧殆尽。 几人先去龙神庙避难,决定先休整休整,事情发生得太快,留下了很多疑问,比如,是谁给他们下的毒?以至于他们都睡死过去?又比如谁放的火? 刚才蓝正青和宫十三娘被一些黑衣人吸引走,就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要放火烧家。 翠娘道,“刚才做饭的时候我看到陈疆世在附近。” 陈僵尸?李安通反问道,“上次失火陈疆世也在我们家门口晃荡,难道火就是他放的?” 李良此时也缓过气来,“不管是不是陈家的人。他们意欲置我们死地。通哥,你现在和蓝帮主,还有文叔,赶紧去龙城,那边更加需要你们。还有令仪令喜,翠娘,他们都先去五楼呆着。” 他转向蓝正青,“正青,他们就麻烦你了。” 翠娘立马道,“那你呢。” 李良道,“我只是个老匹夫。这场火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他们杀了也就杀了,何必连累你们。” 李安通道,“是因为你失手杀了闻卿,所以孟无昶才决心报复吗?你知道,陈家人对孟家是言听计从的。” 李良不耐道,“你就别问了。我哪一句说是他,反正你们赶紧走吧。”他说完,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你们看到了,我不行了。”他的唇色变得紫红,刚才肺里还进了烟,加重了中毒的病情。 李安通皱眉道,“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抛下你。” 蓝正青也道,“是啊。老良,你要明白孩子的一片苦心。” 李良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不明白呢。” 赵启秀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先回五楼帮总舵,那是我们的地方,料他们也不敢追到那里来。” 李安通虽然心中有气,但见李良虚弱,仍然对他道,“我背你吧?” 李良摆手,“不要。你背不动。” 李安通压住他的手,把瘦小的李良放在自己背上,大步向前走。 寒风吹得人颇冷,刚才出来的时候都没带衣服,每个人都冻得发抖。因为大火突然,也不敢再殃及无辜,他们人决意立即上路。同时让人告诉朱大铭和顾小楼,让他们千万注意。 走到天大亮,一直背着李良的李安通额头也出着薄汗。 “要不要我来背一会儿。”赵启秀拉住,“给我吧。” 李良也道,“放手吧。通哥。” 李安通刚才救人,耗了许多精力,的确有些吃不消了,点点头把人交给赵启秀。 蓝正青道,“我们先休息一下。” 此时正在龙城郊外的一个古松亭,从这里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就是龙城了。远远的巍峨的龙城城门近在咫尺。新年刚过,路上行人并不多。 第157章 过了一会儿,天空更是窸窸窣窣地落下一些初雪来。 李令仪端着一杯热水走到赵启秀身边道,“文叔,天冷,喝点热水吧?” 赵启秀接过,递给李安通,“喝么?” 李安通瞥了一眼李令仪,“她给你的。” 李令仪不满道,“你也可以喝。妈说给你的。”翠娘从茶摊借了点热水,分了给众人。 李安通伸手接过,喝了一口,递给赵启秀,他看也不看,也喝了几口。李令仪瞪大眼睛,这两人也太亲密了,兄弟间都这样做的么。 另外一边,正在喂李良喝水的翠娘大声疾呼,“良!” 李良又是一口献血吐了出来,面色发紫,昏迷不醒。 他这边一倒,一阵狞笑从不远处地传了过来,“好哇。终于要死了么?李良。” 众人转过头,来人刀疤从脸部一直延伸到颈部,面目狰狞,手着拿着把大刀,后面跟着十来个一等一的好手。 “李良,没想到你能拖到现在?,还能杀个孟老爷的女人,可是这样了,还是不能拿孟无昶怎么样!啧啧啧,怎么说你好呢,你还是如当年的蠢笨。” 李良撑起一口气,对蓝正青道,“快走。带着他们快走。他身后的那些人很厉害。” 李安通抓紧他的手,整个人发着寒气,转头问道,“刚才的火是你放的么?” 刀疤男哈哈大笑,“是我又如何!李安通,这里有十来个绝顶高手,别说你一个李安通,就是十个李安通,就必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主子说了,要送你们上西天1” 主子?李安通刚想问,其中一个杀手已经投掷飞镖,她侧身一跃,轻松躲过,冷声道,“那我就要你的命!” 宫十三娘也喝道,“安通,接剑!”她把自己身上的剑扔给徒弟。 李安通接住,双手一动,龙泉太阿出鞘,之前她已经跟宫十三娘说过这两把剑的来历,于是这些日子宫十三指点她练习千刀流,她已经练得像模像样,今日就是尝试的时候。 千刀流是少林师傅传给她的唯一剑术,并不是少林功夫,她以前因为没剑一直很少练习,它的妙处在于三把剑同时起用,杀一群人于瞬息之间,而阴阳双剑一旦出鞘,必然嗜血。 “都让开。”宫十三娘道,拉着翠娘等人齐齐往后退。 李安通闭上眼,想这千刀流的口诀,化无形为有形,化死为生,化动为静,实以虚之,虚以实之,以其昏昏,独我昭昭。 她双剑一出,一剑两个,迎面的那一个被她以第三把剑应声砍落,耳听八面,出剑快准狠,瞬息之间,十个所谓的绝顶高手已经躺了一片。 09老父正托死生(10) 刀疤男腿一软,就要向前跑,剑光一闪,一把剑已经从他的头顶滑过,挡在了他的面前。 刀疤男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道,“老大。对不起。通哥!” 李安通喝道,“说。为什么追杀我们?是孟无昶要你来的么?” 刀疤男连连摇头道,“是武大。我们是为武大报仇。” 她还要追问,那边已经传来翠娘的惊呼声,“李良!你怎么了。”她顾不上刀疤男,忙跑回李良身边。 李良拉着李安通的手,“你们都走开,我有话要对我家通哥说。” 李令仪唤道,“妈。”翠娘含泪地走开。 人都退下后,李良又是咳出一些血,“他们都走了吧,我有些话跟你说。” 李安通道,“什么话,我们回五楼帮再说吧。” 李良摇摇头,“不行。你爹没时间了。” 李安通见他嘴唇发紫,明显就是中毒已久,之前在大渊村晕倒,她当时就该强行地带着他前往龙城看病。她那时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后来入了牢里,他的伤势估计还在加重。 形势一直在变,使得她无暇估计李良的伤势。 李良知道李安通的心思,她是他养大的,忙道,“跟你没关系。爹从一开始就中毒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孟府闹事,我入了狱里。那时我就已经中毒了,只是这毒需要些时间发作就是了。” 李安通道,“是孟无昶做的吗?” 李良道,“是他重要吗?我杀了他的女人,又对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会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李安通登时明白了,当时为什么孟无昶会愿意放过李良,根本不是所谓的好心,也不是为了她是阴间将军,是因为李良早就中毒。 “那武大是他的人,所以他先是下毒,然后让武大放火杀阿满,现在又派来杀手想杀了我们。爹,一切都是孟无昶做的对不对!”她见李良痛苦万分,心中大恸,最后一句几乎是叫喊出来的。 亭外遍地的尸体,刚才那个刀疤男说他是为武大报仇,她还想追问,人却已经趁乱不知所踪。 李良摇摇头,“不,就是武大!孟无昶昨日刚回去,伤心欲绝,不会是他。你如果要替我报仇,已经报过了,武大已经死了。孟老爷并没有做什么。” 李安通见他喘不过气起来,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慢点说。” 李良道,“孩子。孟无昶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也到此为止了。你要想着,报来报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看你和孟玉宸也挺好的,不要为此伤了和气。再说了文叔和孟姑娘以后还要结为夫妻。” 第158章 武大和孟无昶的背后都是宋家。刚开始,两人的确先给李良下毒,然后杀死郭斌设计陷害他,又放火烧他的家,他们的确是一伙儿。 可是现在又不是如此了。因为孟无昶之前改变了主意,决定维护李安通,因为她的阴间将军身份。故而这次放火,是宋政君再次派了杀手来。 可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能告诉李安通呢。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一再地陷入仇恨中。 李安通见爹这样说,不情不愿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良道,“还有答应我几件事。第一,不要乱杀人,要心存慈悲之心。” 李安通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我知道。少林师傅也是这样教我的。” 李良道,“刚才那十个杀手,你废他们武功就好了,不要杀人。对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慈悲,懂吗?第二,不要浪费你的才能,我不求你官至大将军,但我要你努力上进,不要辜负上天赐予你的天赋。” 他摸着她的头,睁大着空洞的双眼,仿佛要把她看个仔细,以后再没有机会似的,“第三,孩子,答应我,这辈子不要泄露你是女儿身份。除非有一天你官至大将军,列土封侯,再无人能管你之时,不然不要泄露自己,听到么?”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爹。为什么?” 李良道,“这是小姐的遗命。她说,她这一生,空有一腔抱负,却为女儿身所误,女儿不如男儿来得自由,当年算命先生说你乃破军星转世,天赋异禀。小姐说,她不忍你天赋糟蹋,不忍你拘泥于儿女情长,不忍你囿于家里长短。” 他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孩子。天高海阔任你飞,待你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的那一天,记得给你爹……和你娘,不,是小姐,上一炷香。” 这番话,他自然是说不出来,这是李荁真知道自己将有大难,摸着才几个月的李安通说的,原话是‘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女儿红。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他记不住原话,只得翻译说出。 “去把他们叫过来。”说了刚才那么多话,李良明显已经气力不足。 翠娘走上前,扶着他,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已经痛哭过了,“良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赶紧去看大夫吧。” 李良道,“我的身体我知道,这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我怕来不及了。翠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翠娘眼泪止不住地流,“良哥……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她又恢复成少女时对李良的称呼,喊他良哥。这些年,她埋怨他,总是喊他死鬼。 李良道,“关于小姐,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恨我。可是我当初也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可是你还是嫁给我。你养他们,养的辛苦,生活不易,家里都是你在支撑着。我对不起你……我李良何德何能,竟得你垂青。” 翠娘跪在他身边,伏在他的膝上,“你还记得吗?那年你路过悦来客栈,见到一个小乞丐,你一时善心大发,不仅救了她,还给她东西吃。你忘了吧。那个乞丐就是我。” 当年春和景明,桃花开遍了长安,她不过是个初入长安的小姑娘,纵然身负武艺,但因为没钱还是被客栈赶了出去。 一个眼睛晶亮的少年救起了她,别人都说李良家境贫困,还是个混混,不务正业,长的也一般,可是偏偏是这个人,她躺在客栈外三天,是唯一停留救她的人。 那一双眼睛,她会永远记得,像美丽的星星,温柔,充满了善意。 09老父正托死生(11) 李良继续道,“这些年,你打安通,我知道她皮,也让你打。后来我带着她去了少林和清涯山,交给你师妹,就是怕你心烦。你们一直有矛盾,我走后,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深仇大恨了,要好好在一起,不要再吵了。知道么?” 翠娘听到后,大哭道,“不准你这么说!良哥,不要离开我。你对不起我,你知道吗?你没有让我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为你生儿育女,你成亲的时候答应过我,要让我过好日子的。” 李良道,“记住了没。”又转向令仪令喜,“孩子,我也对不起你们,好好照顾你妈。” 李令仪,李令喜见翠娘哭得伤心,也知道了爹要怎么了,平时的怨恨此刻也淡了很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李安通却一直没哭,。 李良此时奄奄一息,冲着李安通又道,“通哥。你过来,我最后再跟你说一句话。” 李安通凑近。他贴着她的耳朵,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溘然长逝。 天空微微飘着雪花,亭外满地的尸体,鲜红的鲜血,古松亭里每个人面色冷峻。他拉住李安通的手滑落,李良去了。 李安通始终无法回过神,她以为至少重回一回,她能改变一些事情。她救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没有救下李良。 李良的最后一句话没说话,但是她能猜得出,“通哥,你是我的骄傲。” 无数的片段在李安通的脑海里闪现,李良这一生,经常挂在嘴上就是她是他的骄傲。他自认这一生没什么作为,却很高兴能做李安通的父亲。 李安通把李良葬在大渊村的龙神山上,古潭旁,李安通本想,爹心中有娘一世,应该让他葬在李荁真身边。可是她不知道李荁真的墓在那里。 第159章 长风萧萧,众人呜呜咽咽地哭着。 李安通的眼中一直无泪,很想哭,却始终哭不出来,面色冷峻地可怕。 寒风萧萧,蓝正青在边上再次吹起了箫,萧声呜咽,凄楚动人。 翠娘伏地不起,李令仪也跪着哭泣。 李安通祭拜完,往回走,坐在鸡毛地前,之前她和李良聊天的地方,一个人吹着山风。有关李良的的回忆断地闪现,两人一起上少林,李良教她骂人,又带她偷番薯,偷喝酒,在客栈里吃霸王餐。 事实上,李良从没有教过她什么正经东西,可是她不在乎。李良也自知如此,就给她请了老师,让别人教。他细心地栽培她。她却一再地浪费自己的人生。 至少前世浪费了,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然后被人所利用,连后来的战也打的乱七八糟,最后死的更是不清不楚。 前世李良所说的三个错她全部都犯了,她不仅乱杀人,而且浪费了自己的才能,还泄露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她悲从中来,风吹着她的双眼生冷,泪已经蓄在心口,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扶住,温润的嗓音道,“想哭就哭吧。” 李安通摇摇头,“文叔。我想一个人静静。” “如果你要想哭,我就在这里。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忍,不要把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 他抓过她的肩膀,见她目光呆滞,悲伤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哭吧。” 她喃喃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杀了闻卿,自己招惹孟无昶。自又跟武大结仇,他会被下毒,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吗?” 李安通推开他的手。 李良不去招惹孟无昶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去招惹呢?如果不去敲诈,不打人,事情就已经回到最初。她不会认识什么孟玉宸,不会认识赵启秀,一切都不会开始。 “我只想好好和他在大渊村生活。他到底为了什么去做那些事情。他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真正想要什么?孟家那些人,是他能招惹的吗?现在好了,仇恨越滚越大,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该很谁? “爹叫我不要恨孟无昶,区区一个武大能成什么事情?还是说武大的背后有其他势力?” 赵启秀之前在学序听过真相。这些事情是武大和孟无昶一起做的,背后的势力则是宋家。可是李良说不要说,是害怕李安通轻举妄动。这一切能点到为止的自然要点到为止。 不要恨孟无昶是对的,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势力,根本斗不倒孟无昶,不要说长安宋家了。 蓝正青走过来,突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骂道,“这一巴掌打你,是骂你死后乱议你的父亲。你爹做那么多事情,招惹什么孟家,你以为是为了谁? “他跟我说过,他是个没用的父亲,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学习读书,难道不需要银子?少林寺能随便拜师的么?能免费拜师的么?他的方法虽然不对,但是他的初衷都是为了你。” 李安通被打了一巴掌,冲开两人,往山上奔去。 赵启秀想追,蓝正青叹了一口气道,“让他静静吧。这孩子太爱李良了。” 因为太爱,所以心中承认不住李良一点瑕疵,不断地想着对方的不会,这样心里也许会好过一点,总不能一直这样难受着把。 李安通的泪水随着风狂掉。 草木在两边急急地倒退,到了龙潭边,她拿出龙泉,对着谭边长得比她人还高的黄草就是一顿乱砍,草被她砍得差不多,接着就是树木,一颗一颗大树倒了下来。 她把剑插进土地上,单膝跪地,仰头望天,她答应过自己不再哭泣,可是她太痛了,不得不仰头才能把眼泪倒逼回去。 小雪落在她的身上,她放声长啸,又低下头,轻轻地啜泣着,她本想把剑自刎,但看到龙渊潭,罩着一层寒气,把剑扔在一旁,想也没想地跳下去。 天气寒冷,潭水冰冷,但是她却丝毫不觉得,她一入潭水,潭水不住地翻滚,好像烧着了一般。她不住地下沉,一心寻死。 她刚答应过李良三件事,如今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感到全身心的疲惫,只想一死了之。 09老父正托死生(12) 她任由自己下沉,突然一个激灵,灵光一现,她仿佛掉入一个洞穴中,一个男子含笑地环胸立在她的对面。 李安通道,“你是谁?” 男子道,“你问我我是谁?你打扰了我的清修。你还敢问我是谁?” 男子身高九尺,黑发星目,俊美异常,一身黑色战袍,脖间佩戴着一个完整的荧光色虎符,长相看不真切,总觉得十分凌厉。 李安通心中一惊,“你是……你是。你是姚川姚将军。你不是死了么?” 姚川道,“是啊。所以你打扰到我的清修了。” 李安通心中感慨,难道自己是死了么,情不自禁地问道,“求将军指教,安通身心俱疲,不知道何去何从。” 姚川冷笑道,“小小挫折,亏我选定你为阴间将军。你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李安通苦笑道,“将军说什么,安通不懂。” 姚川道,“你乃是我选定之人,前世被人所害,此世我以阴间虎符保你性命,总有一天,你会收集九块阴符,助紫薇君一统天下。如今不过是爹死了,就在那里哭哭啼啼。” 第160章 李安通道,“将军。那可是爹啊。” 姚川道,“是人皆有一死。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李安通痛苦道,“难道将军心中没有心爱之人,他去后,将军难道不伤心欲绝?难道将军也这般冷血?” 姚川道,“心爱之人?”他顿了顿,还是道,“人皆有一死。死就是死了。但你若是死了,你爹就白死了。快去吧。” 李安通还想问些什么,姚川已经一闪而逝,她发现自己还在深潭之中,一个激灵,求生欲一来,双腿一蹬,已经浮出水面,刚才的温热感登时一扫而尽,只剩下凄冷刺骨。 她游上岸,赵启秀这边已经奔了过来,吓得脸色发白,呵斥道, “你疯了么!良叔死了,你就不爱惜自己了么?是谁下毒,查出来就好了么。为何要轻生!你没了李良,你还有翠娘。令仪、顾小楼、朱大铭。” 他顿了顿,“你还有我。”他把她搂近怀里,道,“你还有我……” 李安通见他声音发颤,呆呆地问道,“文叔,你在哭么?” 赵启秀推开她,就开始脱她的衣服,低下头,不让她看见他涌出的泪水,“没有。” 李安通挡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赵启秀看了一眼,她整个人抖得厉害,“我帮你。” 她再次拦住,“我自己来吧。” 赵启秀已经帮她利落地脱掉她的外袍,“全脱了。换我的。” 只剩下贴身衣物时,她再次抓住他的手,“真的。我害羞。不脱了。” 赵启秀道,“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李安通道,“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不能脱了。行不行。” 赵启秀见她坚持,脱掉身上的外袍递给她,给她穿上,拉着她向前走,“良叔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查,不要急。” 李安通道,“不用查。爹已经告诉我谁是下毒的人?” “是谁?” 李安通道,“武大。他说跟孟无昶没什么关系。他已经杀了闻卿,孟无昶的事情,就不要算在他的头上了。” 赵启秀一听就明白了李良的用心。 “那就最好了。一切事情就解决了不是吗?良叔的仇不是就报了吗?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你让翠娘怎么办?还有你弟弟妹妹,他们现在全靠着你。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好歹也要照顾他们吧,不然你怎么对得起良叔?” 他竭力规劝,生怕她再寻短见。 她被他搂着,“是是是。还有某人么。你什么时候对我如此情深义重?看来,你是对我图谋已久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是第一次见到我那天起吧?” 此时,风声飒飒,寒霜带着点肃杀气,她眉眼含笑地望着他,问他是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呢。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他耳根子渐渐染上红晕,脸也红了,撇过脸不去看她。 “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李安通见他尴尬,搂住他的肩膀道,“文叔。我开玩笑的。” 下了山,不远处的坟前站着满姨,李良死去,也没人敢和她说,见到李安通下来,李令仪才道,“哥,满姨疯病发作,你快去看看。” 李安通顾不上换衣服,径直往墓边奔,只见满姨披头散发,整个人像发了狂,一下子跪在那里哭喊,叫着李良的名字,又唤着小姐,一下子又突然十分害怕地缩成一团,“不要啊,求求你不要。” 看到李安通过来,满姨又抱住她,“少爷,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她边哭边道,“少爷。这是小姐说的。小满记住啦。小满不会忘记的。” 她又松开她,奔到李良的墓前,“你答应我要一起照看少爷的,你怎么失信了呀。良哥。” 又对着群山跪倒,“放过小姐吧。我错啦,小姐,我对不起你。阿满错啦。你为什么对阿满那么好,阿满记住啦。我会好好把少爷养大的。” 她闹了一阵,方才安静下来,躲在李安通的怀里睡着了。 满姨会这样,一点也不奇怪。当初满姨过来的时候就是痴痴呆呆的,当时村里人还以为满姨是李良的情人,但见她痴傻的厉害,就不以为然了。 满姨刚才又去摘了很多很多蓝色的小花递给李安通,示意她收好。蓝色的花,这是满姨经常要做的事,是有什么含义吗? 关于满姨的身世,她还没来记得及问爹,爹就去了,只知道满姨是娘的丫头,忠心耿耿,至于为什么会疯,到底遇见了什么。却是无从得知了。 因为满姨睡着了,李安通也不敢动。她里面的衣服已经风干,脸色苍白。 翠娘递过来一杯热水,也跟着坐在李安通身边。自从上次在孟府,她说要和她断绝关系,李安通就没有叫过她妈,人又不是草木,这样被打而无动于衷。 以前她打她,她可以忍着,但是她让她背弃兄弟,她就来火了。现在想想,翠娘也不容易,她的心又软了。 09老父正托死生(13) 李安通接过热水,有点尴尬,想说谢谢,可是没有称呼又是不行的,只是愣在那里,低着头。 翠娘见她为难,“你以后就叫我翠婶吧。这些年,说是养你,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拜师学艺,赚钱养家,都是李良在做。他反正是不管如何,什么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从我师妹那里回来,我就越发见你烦,你又这般的淘气。” 第161章 李安通低下头,“对不起……这些年,让你烦恼了。翠……翠婶,你知道我娘的事情吧,或者满姨的,满姨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翠娘眼望着墓碑,摇摇头,“你娘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爹也很少和我讲。当时我刚生完令仪,你爹就带着你和阿满,当时阿满浑身都是血,我还以为她死了。我听你爹说是因为有人追杀,具体怎么样,我不清楚。” 她叹了一口气,“你爹招惹了孟家,如今落了这个下场。当初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在大渊村呆着,也不会惹来这些。不管怎么样,你娘以前是郭嘉树的女人,郭嘉树如今的夫人是宋家人。我劝你,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理会了。” 她看着睡熟中的满姨,“阿满是个苦命人。我听李良说,她本身脑子就不太好,很小的时候就跟了你娘,后来你娘死了,她就更加孤苦无依了。” 李安通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她动手抚开满姨细碎的鬓发,雪白的脸上都是褶皱。她十岁那年,因为有了一些生活自理能力,就让满姨不用跟她一起去学艺,回村后就听说满姨遭人奸污。 奸污满姨的人就是陈疆世的哥哥陈疆以。他觉得满姨是痴傻儿,把她拉到了田地里,做了坏事。她知道后大怒,就去找陈疆以报仇,追他到龙神山上,还没动手,他却自己一脚踩空,掉入山崖摔死了。 因为这件事,她才和陈家,尤其是陈疆世彻底地结下了仇恨。 陈疆以虽然死了,满姨受到的苦痛却一直无法磨灭。 本来还要继续学艺的她,就从宫十三娘那里回来,留在了大渊村。也是那件事情让她认识了那时备受陈疆世欺负的顾小楼和朱大铭,三人开始在村里横行霸道。 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村里人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再对她的家人动手动脚。 她想得出神,突然满姨打了个机灵,在睡梦中又呜咽起来,睁开眼,看到李安通的俊脸怔然良久,突然眼带痴迷道,“少爷。” 李安通道,“我在。” 满姨抱紧李安通道,“少爷。阿满很还害怕。求求你不要离开阿满。” 李安通道,“我不会离开你。” 满姨摇摇头,“不。你会离开阿满。你的心中只有小姐,不会记得阿满的。” 她听得奇怪,赵启秀走了过来,“天遇。” 她站起来,对满姨道,“满姨,你乖乖的。我去去就来。” 满姨道,“少爷……”她依依不舍地拉着李安通的袖子,李安通拍拍手,把满姨交给翠娘,和赵启秀走到一边。 赵启秀道,“放火的人查出来了,就是陈疆世。有人看到他在我们附近点火。还有昨天追杀我们的刀疤男子,叔叔让五楼的人在龙城找了,找不到,估计已经离开龙城了。” 李安通一听到陈疆世,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姨,“我要回大渊村一趟,你先带我妈和满姨去龙城你叔叔那吧。”她接过赵启秀的匕首,把它插在腰间。 赵启秀道,“你回大渊村做什么?” 李安通道,“到时候跟你说。”说着飞奔上马,直奔大渊村而来。 村子仍然寂静安详,她骑马到陈疆世家前,他们正在炕上吃饭喝酒,陈光真等人见到她,吓得连酒都忘记喝了,呆立在那里。 她翻身下马,拔出长剑走到他们身边,把剑猛地插进坚硬的地里,地上出现一道裂缝。冷然道,“说。火是不是你们放的。第一次烧我们家,第二次烧赵家。” 陈家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陈疆世道,“通……通哥,不是我们啊。” 李安通冷笑道,“不是你们。真的么?那我问你,第一次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晃荡?我查过了,这次放火的油,颇为昂贵,一般人买不起,这种油只有你们家有。除了你们,还会是谁?” 陈疆世辩解道,“也许是别人入了村放的火呢。” 李安通点头道,“我刚开始也这样想,后来又觉得不是这样。因为回大渊村必然要经过古松亭,那天我师傅就在古松亭守着,她担心有人进来伤害我们。可是她说并没有人。 “既然没人进入大渊村,那就一定是村子里的人。还有昨天,你也来过赵家,给我们下药的人就是你们。” 她继续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嘛!陈光真,陈疆世,你们最好乖乖招认,我若是进去搜屋,发现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 陈疆世仍然力辨道,“通……通哥,不是我说你,实在是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怎么承认嘛。” 李安通冷笑道,“你还要继续辩解是不是?我刚才已经找过二狗子和花椰菜,他们都招供了。” 陈疆世脸色一变。 见他如此,李安通已经了然,“放火的人果然是你们。谁叫你们做的,这个人是谁?”见他犹豫,猛地又拔起地上的剑,打算要刺陈疆世一剑。 这时,陈光真挺身挡住,李安通回过剑,他跪倒在她面前,颤声道,“我说我说。” “是谁?” “是孟无昶,上次,和这次都是他叫我们做的。” 孟无昶?李安通呆立在那里,爹说不是孟无昶,果然还是他,可是为什么爹要维护孟无昶呢?难道是害怕自己不是孟无昶的对手? 她站起来,突然转头对陈疆世,“我以前错手杀了你哥哥,你放手想烧死我们,我们之间的债算清了吧。” 第162章 陈疆世立在那里。当年就是他哥哥陈疆以□□了满姨,后来因为害怕李安通杀人,在山上奔躲来藏去,不小心坠落了山崖。 李安通冷哼一声,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陈家。 09老父正托死生(14) 回到龙城,天已经黑了,整个龙城都笼罩一片喜庆中,今日是花灯节。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仿佛一切都停在了那里。 如今武大死了,和陈疆世也算两清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时候,她又感到无尽的空虚。她在空旷的街上信步逛着,路过之前送锦囊给她和文叔的女子所在的楼,见宋莹心正在里面喝酒,边上还有孟芝夏,看来她被绑架俘虏的记忆已经清空了。 爹绑架孟芝夏,她的心里还是愧疚的。 她从桥边的台阶走下去,坐在石基边,坐着喝酒,听着上面她们嬉闹地路过。 听宋莹心道,“真的吗,姨母真的答应让你和我一起去长安?” 孟芝夏道,“是啊。哥哥已经得了去太学的资格,他要去,我说我也去。我这阵子心情不太好,妈说既然如此,就让我去长安玩玩。莹心,到时候你可得带着我玩呢。” 宋莹心哈哈笑道,“那是自然。长安可好玩了,第一楼,还有小佛塔。最最重要的是,有跟你家文叔一样的小哥哥哦。” 孟芝夏呸了一声,“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文叔了。什么小哥哥,可和我无关。” 宋莹心道,“都发生这样的事,你还想着赵启秀啊?不是听你爹说,他要取消婚约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脚步显得有点急,估计是赶回去吃晚饭,然后去看花灯。 李安通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长安。爹说希望她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让她去长安,希望她有一天官至大将军。 她以前不去长安是畏惧,长安有太多太多不好的记忆:被人看不起,被何锦伤了心,被郭丽含欺骗,桩桩件件,她就是胆小,害怕了。她今世读书其实也是想挽回一点面子。 可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她无论努力多久也不可能做到出口就是诗篇。她本想好好和李良在大渊村,没想到如今家不在了,什么都变了,因为爹去了。 爹一去,大渊村也回不去了,她接下来又该去哪?真的要去长安吗? 去了长安,才能有机会从军,才有打战的机会,做到爹所说的大将军。既然不允许她归隐,她只有踏上征程。而且如今身世已经暴露了,郭嘉树很快就会找到自己,更加不允许她隐居山林了。 更为重要的是,虽然李良的仇已经报了,可是娘的事情,她还想多了解一些。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李安通了,她的身边不仅会有顾小楼,还有朱大铭,更重要的是还有赵启秀。 到了长安,自己再不懂,不管怎样,文叔一定懂的。既然如此,就去长安又何妨。 她嘲笑地又喝一口酒,站起来,走上桥,牵着马儿向赵府而去。 果然,大家都在等她。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只要有改变,哪怕一点,都是极好的。虽然她没有救下爹,但是她救了文叔、蓝正青、还有大铭等许多人。 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 顾小楼迎了上来,“通哥,你去哪了?” 李安通道,“有事去了。” 朱大铭也道,“什么事情要出去那么久,下次可得打一声招呼啊。” 李安通点点头道,“我们开饭吧。” 用完饭,顾小楼吵闹着要去龙湖放花灯,和令仪令喜一起,毕竟还是孩子,什么事情都没有玩重要。但她不一样,她是活过一次的人,自然对这些不敢兴趣。 说了几声,就打算回房。 赵启秀道,“你不一起吗?” 李安通道,“你想去就去吧。我累了,回房了。” 赵启秀跟着她回房。 李安通道,“文叔。你可以去跟他们玩。” 赵启秀皱眉道,“我也不喜欢玩这些。我也回房睡觉啦。” 李安通愣了一愣,洗了把脸,躺在床上,本来困极,一着枕头反而有些清醒。 突然见他脱掉外袍,眼睛一撇,她原以为文叔身高形瘦,没想到也挺有料的,她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太学?”他叔叔现在是帮主,去长安的资金问题已经没了。 赵启秀换了衣服,“怎么?”她不是不想去太学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安通道,“我也想去太学。我们一起去吧。”她睁开眼睛,望着被黑暗中掩去一半的赵启秀。 他的另外一半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一张儒雅清俊的脸,笑意从眼部舒展到嘴角,整个人都舒畅愉悦极了,“李安通,你不要骗我?” 李安通道,“骗你做什么呢?不过我估计去不了太学,我就去那什么鸿都门学吧。太学我肯定没资格。” 赵启秀道,“什么没资格。我帮你想办法,只要你愿意去。”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她打趣道。 赵启秀道,“有很多种办法。” 李安通摇摇头,“我就去鸿都门学就够了,不一定要去太学。我不想名不正言不顺地进去。而且太学里都是读书的,之乎者也,气质也跟我很不符合。反正都在长安,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么。” 第163章 赵启秀没奈何道,“那好吧。” 他心中高兴,突然走到她面前,坐在她床边,李安通此时背对着自己,背影消瘦,还穿着那件藏青色袍子。因为是侧躺着,曲线隐隐浮现,从胸口到了腰边,山势陡降,到了跨部这里又微微隆起。 虽然不是极为妖娆的曲线,在他眼里,却风流至极。 年岁渐长。李安通自己没发觉,她已经过了十四了。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煽动,说着说着,就已经呼吸绵长,静静地睡着了。 赵启秀看了一会儿,把被子给她盖好,转过头,她的俏脸尽在眼前。他也算是略知她的身世。听说郭嘉树是当年长安第一美男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仔细地想贴近想清楚一些,心道好细腻的皮肤,白里透红,丽如芙蓉,没有一点瑕疵,他越看越慌乱,脸色潮红,耳根尽红,忙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拿起了一本书,仔细地吟哦起来。 读了半天,才发现书竟拿反了。 09老父正托死生(15) 读书就是有这个好处,可以让他安静,可以帮他整理他的思绪。他刚才被扰乱的心绪才得以平定下来。 他想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别人对他的看法。还是有人看出他的伪装,也有很多人轻视他。觉得他赵启秀不过是个毛头孩子,对于这些轻视自己的人,他当然是故意的,他有意扰乱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就在爹死的那一年,十三岁,身边人只想着吃喝玩乐,左静海在郡国学天天针对自己的时候。 他在父亲去后的一刹那间长大,他明白以后的路会十分难走。 他也不希望李安通犯险,故而才决定和蓝正青一起隐瞒着她。不过他也说了,暂时的隐瞒决不能代表什么,他会变强。 总有一天,他会手刃左朝阳,甚至帮助李安通对付宋家,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他想的事情虽然沉重,嘴角却仍然挂着笑容,路虽然漫长,但两人一起,也没有那么苦了。 第二日,李安通说自己要去找闻卿的亲人,想要弥补一下爹的错误。闻卿的死说到底还是李良造成的。 李安通和赵启秀正打算出门,顾小楼奔了过来,“通哥,我也去呗。” 李安通道,“这事我和文叔一起去就好了。你回去吧。” 顾小楼低下头,“我也想去。” 李安通道,“我是有事的,不是去玩。” 顾小楼抬起头,发脾气道,“通哥,你变了!”说完,转身就走。朱大铭在旁边道,“老大。” 李安通道,“他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变了?” 朱大铭抓抓头,“老大。小楼觉得你最近只和秀哥在一起,什么事情也只和他商量,都没有找我们。有好几次,小楼都在等你呢,你都没来找他。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李安通恍然大悟,“我有事啊。”她想了一想,“你帮我去劝劝他,我回来找他说。”说完掉头走出去。 路上,赵启秀道,“你有时候比较迟钝,你知道吗?” 李安通道,“比如?” 赵启秀打趣道,“比如,连我都看出来了,小楼不开心,我发现你不仅智商低,情商也不是很好。” 李安通回过头,“靠。有那么差嘛。那我的优点是什么?” 赵启秀摸着下巴,“优点啊?我想想……” 李安通伸手一圈,把赵启秀拉到自己怀里,手肘放在他的脖子上,“好。你想,想不出来,我就先送你上路。”她加重力道,把他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涨红了脸,不断咳嗽,李安通纳闷道,“我连一层力都没使出来啊。”她猛地放开手。 赵启秀道,“一层就可以死人了,少爷。这就是你的优点。” 李安通嘻嘻笑道,“早说嘛。哎,有力气又有什么用。我照样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有时,小楼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就一片丹心我看出来了,其余的,我基本靠猜。” “你不需要知道。”他微笑道,“我知道就好了。” 到了闻卿家。闻卿是满春楼的人,但外面有宅子,是孟无昶给配的。刚到,就见孟无昶和孟玉宸正在和闻卿的娘说话,说的都是一些道歉的话。 闻卿的妈是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听说闻卿死了,痛哭失声, 孟无昶亦站在旁边垂泪。 老太太一边用拐杖打着孟无昶,一边哭道,“闻卿要不是跟你,她现在早就嫁给好人家了。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何苦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告诉我,孟老爷!” 孟无昶则跪在那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还跪着,像个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孟玉宸看不过,道,“你别这样对爹,闻卿的死,跟我爹没有什么关系,要说也是李良的事情,你要对付就去对付李良吧。不过如今连李良都死了。” 他们正说着,李安通和赵启秀正好从门口进来,孟无昶看到他们,吃了一惊,恢复常态道,“啊,是你们啊,今天是芝夏生日,你们来我家吃个饭吧。” 他满面春风,和颜悦色,仿佛以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孟无昶握住李安通的手,“武大已经死了,真相也大白了。孩子,你也报了仇了,也应该知道我是清白的。所以你还是我的义子。至于文叔……”他拍拍赵启秀的肩膀,“孟家永远欢迎你。” 第164章 他的和善让人舒服极了。 李安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至少她做不到这么快,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这个人却这么好意思,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和她谈笑风生? 在老太太面前就哭,装可怜,悲痛欲绝,任由她打骂,而在他们面前,又变得不计较,宽容和善。爹可是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啊,他怎么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不是太可怕了一点吗?她正在狐疑着。 就见赵启秀已经同样和颜悦色地微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会去的。” 李安通看向赵启秀,“……” 她刚感慨完孟无昶,而赵启秀已经笑开了。所以文叔也是那个可怕的人吗?还是她一直都不太认识赵启秀。 孟玉宸也喜道,“好。文叔。安通,你们今晚记得来找我。”李良杀了闻卿,这是大快人心的是一件事,闻卿是爹在外面养的女人,娘恨死了她,现在人死了,正合大家的心意。 故而对于闻卿这件事,孟玉宸是半点感觉也没有,反倒是有些高兴。 两人离去,李安通停在门口。 赵启秀问道,“不进去吗?” 李安通哦了一声,有些犹豫,她拿了足足二百两打算给闻卿的母亲,还是从朱大铭那里借的,朱大铭本来不太乐意,还是捐了出来。 到了里面,老太太还在伤心哭着,旁边就一个小丫头服侍着。屋子颇为简陋,孟无昶虽然会给闻卿很多钱,但闻卿每日开销也十分大,着装打扮都要最好的,故而并没有留下太多给老太太。 闻老太太见到两人,突然手指着李安通的脸,说不出话来,“你你……” 09老父正托死生(16) 闻老太太道,“你是郭侯爷……”她凑近李安通道,“郭侯爷,您来这里干什么。” 李安通尴尬道,“我不是什么侯爷,我是李良的儿子。” 闻老太太忙摇摇头,“不可能。你明明就是郭侯爷。” 她和赵启秀对视了一眼,问道,“您怎么会认识我?” 闻老太太道,“李夫人还好吧。”她彷如陷入一种回忆中,“你们两人是我见过最登对的一对啊。闻卿遇人不淑,被孟无昶金屋藏娇了一辈子,而侯爷您不一样,您对李夫人是真心实意的。” 李安通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回什么,问闻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小玉方知,原来当年闻老太太曾在郭嘉树府里做婢女,竟然还是郭嘉树的养娘之一。 她趁机问道,“你知道李荁真当年的事情吗?” 小玉惊惶地左右查看,忙道,“我不知道。” 赵启秀道,“没关系,无论想起什么,哪怕是一点,就足够了。” 小玉道,“我只知道侯爷对李夫人很好。这种好,怕是世间的男子都做不到吧。”她说完,慌忙地进屋去了。 两人退了出来。闻老太太的话犹回荡在耳边,“当年,至少侯爷您愿意娶她,而孟无昶却一辈子如此亏待我如花般的女儿。” 赵启秀问道,“等下你去不去孟府?” 李安通道,“去吧。” 赵启秀愣了一愣,“什么叫去吧。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李安通冷笑道,“你是女婿,我是义子,我们两个都必须去。这不是你的想法吗?” 赵启秀道,“你怪我答应得太快,还是你在怪孟无昶?” 李安通道,“我怪什么。你们都说孟无昶是个好人。我的想法重要吗?现实是,无论我多讨厌一个人,我都必须笑脸迎人。” 赵启秀登时明白了,她在怪自己刚才虚与委蛇,解释道,“天遇,我不可能和你一样,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到底,什么事情不是非黑就是白。” 李安通哼了一声,“我没这么说,我就是懒得应付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不想猜你的心思,以后你也别用这套对付我。” 她想起孟无昶的背后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辣的阴谋,她不希望赵启秀也是这样人。文叔那么厉害,只要他想,什么他蛊惑不了的人,刚才孟无昶似乎也被他带走了。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我……我以后。”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做错的小孩。从小到大,他总是完美的那一个,今日反倒是被人指责行事太虚伪。 他不想跟她吵,两边的道上还挂着昨晚放完的花灯,他拿着一个状貌像朵花儿的花灯道,“你知道花灯节的来历吗?” 李安通瞥了一眼,“不知道。” 赵启秀道,“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只神鸟降临人间,却意外被一个猎人给射死了。天帝知道后,十分生气,就下令让天兵在正月十五那天到人间放火,把百姓通通烧死。天地当时有一个女儿心地善良,不忍百姓遭难,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人们。” 李安通皱眉道,“然后他们就放起了花灯来骗天帝,文叔,龙城人都知道这故事。” 赵启秀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且听我说完。天帝岂是如此好骗之人,区区花灯而已。后来天帝女儿告诉那个射死神鸟的猎人,‘事情因你而已,只有你自刎,方能消天帝之恨。’” 李安通听到自刎,心中一咯噔,忙问道,“真的吗?” 赵启秀笑笑,“是啊。猎人听了,心中犹豫不定,心想,哼我不过射死一只鸟,天帝就要天惩我。你要我死,我偏不死。他拈弓搭箭,膂力惊人,一举射向天宫。” 第165章 李安通哎哟了一声道,“射中了没有?” 赵启秀道,“当然没有。他不过一介凡人,怎么能和天对抗。天帝更生气,他决意不烧死百姓,而是要活生生烤死他们,于是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李安通道,“阿也!后羿射日!那花灯呢。” 赵启秀道,“别急。后羿射下九个太阳后,万物得以生长。天帝女儿下凡来,和后羿成就姻缘。而此女原型乃一只花灯,她在世的时候和猎人帮助百姓,她死后百姓为了纪念她,这才有了花灯节。” 李安通笑道,“这你编的吧?” 赵启秀道,“不是啊。我从野史上看的。” 李安通感慨道,“功劳本是猎人的,节日倒成了天帝女儿的节日。果然还是天大。对了,鸿都门学的事情你帮我问了没有?” 鸿都门学,是长安的专科学校,不同于太学专门重视儒学,它是一所研究文学、艺术、还有武学的高等学校。这种学校,倒颇适合像李安通这样的人去。 赵启秀道,“我帮你问好了。我们可以找郡里三公帮你申请。叔叔也会帮忙,放心吧。” 李安通点点头。 赵启秀又道,“小楼我会让叔叔直接推荐给太学,至于大铭,跟你去鸿都门学吧。” 李安通问道,“小楼也可以去太学吗?” 赵启秀道,“小楼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李安通道,“他挺聪明的,我一直知道。”以往学习,胥夫子讲一遍,小楼就懂了。所以说啊,她身边的人都很聪明,就她不行。 更厉害的当然还是赵启秀,他在那么繁忙的情况下,还是解决了所有事情。 到了孟府,已是黄昏,孟府明晃晃的大灯点着,听说翠娘等人也来了,这一次吃饭算是和解吧。到后,李安通发现赵玄居然也在,正坐在那边和孟玉宸聊天。 赵玄见到他们来,微笑地站起来,“文叔、安通,你们来了。” 李安通心想,这也是一个可怕的人,明明心中不喜,还要装的那么和颜悦色。 四人聚在书房里,评点书画,李安通看不太懂,孟玉宸担心她无聊,有时候会停下来仔细地给她讲解。 李安通指着一幅明黄绢画,问道,“这五个人在做什么?” 孟玉宸笑道,解释道,“他们在校书。你看,这画上的人左手扶着书卷,右手拿笔,在给他前面的的文士批阅指点。” 李安通恍然大悟,“这些黄黄的画看起来十分古旧,你真厉害啊,子丽,这都看得懂。” 孟玉宸被说得脸一红。 做孟玉宸的朋友,当真是十分舒服,他热情爽快,人又大方,不一会儿,李安通就彻底把孟玉宸当兄弟对待了,一口喊着子丽,聊完书画,再谈武艺。 孟玉宸对李安通问题多多,比如为什么天生神力,那个过桥又是怎么使出来的,还说要带她玩。 李安通生□□玩,重生以来为了爹的事情,这才耽搁了,听说孟玉宸要带她玩,笑着叫好,还说要把顾小楼和朱大铭介绍给他。 赵启秀正在和赵玄聊着,听到李安通大笑叫好,转过头看两人,赵玄笑道,“文叔。他们感情好的倒是很快啊。看来安通兄弟也就不喜欢我吧。” 赵启秀顿了顿,问道,“何以见得?” 09老父正托死生(17) 赵玄道,“你看不出来吗?” 赵启秀摇摇头。他其实看出来,但还是想听听看赵玄会怎么说。 赵玄道,“他每次见到我,眉头都会轻皱。” 这时,厅里孟玉宸和宋莹心经过,赵启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玄哥,你的婚事是什么时候?” 赵玄道,“什么婚事?哦。郭家的婚事吗?快了。”他即将迎娶长安郭家的大女儿郭红含,过些日子就要去长安迎娶了,“你也好事将近拉。” 赵启秀道,“我什么好事。我想先读书,其余的都不想。” 赵玄瞅着前面那个孟芝夏道,“你不想,别人可等不住啊。文叔,你有时候就是太认真。女人而已,娶一个两个又何妨?” 赵启秀道,“玄哥真的这么觉得吗?” “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赵玄突然问道,“李安通为什么不喜欢我?” 赵启秀道,“这个你应该问他。” 赵玄挑挑眉,对这个族弟,他一直都不甚在意。真正要放在心上的人,那也只是赵启演,倒是这个李安通,锋芒毕露,让人不得不防。 他朝着众人打了声招呼,点头离开。赵玄离开后,赵启秀想去找李安通,见他们聚在那里十分亲密,心中隐隐不是滋味,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孟芝夏端着一些糕点来到他身边。“文叔。我听说过些日子,你要去太学了是吗?” 赵启秀点点头,“是啊。” 孟芝夏道,“我也要去长安了,我和表姐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吧?”她的身上披着一件雪白披风,显得脸又小又精致,像只粉嫩的小白兔。 可惜赵启秀似乎并没有多大反应,随口应道,“我还要等他们一起。你先去吧。” 孟芝夏跟着坐在他旁边,喝了一口茶,继续找话题道,“听说范老太爷身体有些好转,这是真的吗?” 赵启秀看向她,他本来对眼前的女子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有一点了,原来她在意这个,该怎么回应呢,告诉她真相,还是继续利用着。 第166章 有了她相助,自己在孟无昶面前会更加如鱼得水吧。现在大哥还在起步期间,凡事还是得谨慎一点好呢。而且要他示好,也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这其实也算一种能力,和李安通不一样的天生的能力,他了解这些人的心思,知道该如何应付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他嗯了一声,露出一个清俊的笑容,“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他会喜欢你的。” 果然,孟芝夏听到这句话,笑靥如花,与此同时,只见她的身后,李安通也不知为何因为什么笑了起来。两人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李安通的眉眼干净,笑容灿烂,笑的时候潇洒本真,一双丹凤眼眯起,在轻柔的阳光照射下发着光亮。但这还不是她最迷人的时刻,她最美的时候是她打架时,那种认真和专注,把他深深地吸引了。 孟芝夏见他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后面,“文叔?” 赵启秀回过神,道,“我们走吧,估计要开饭了。” 孟芝夏点点头。 这顿饭也吃的十分融洽,饭桌上,无论是宋琪君还是孟无昶,都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尤其是宋琪君,更是把李安通视为救命恩人,对翠娘、令仪令喜更是出奇的温柔。 杀了闻卿,相当于为她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至于其他,她不想考虑,也不会考虑。从此,没有人会知道孟芝夏和孟玉宸不是她亲生的。这实为一个幸事。 听说李安通要去鸿都门学,这事儿很自然被包揽在宋琪君的身上,她直言要为她做点事情。 宋琪君对翠娘道,“你家安通已经是孟府的人。我想喜上加喜,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同意?” 在边上的李令仪心砰砰乱跳,脸上一红,喜上加喜,心想,不会是要把自己许配给孟玉宸吧。宋琪君拉着李令仪的手道,“我很喜欢令仪,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家子丽。” 饭桌上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孟玉宸更是站起来,大叫,“妈!” 宋琪君呵斥道,“叫什么。我不是在这里么。实话说罢,我们李家和孟家本来就有婚约,如今安通成为义子,就只有让令仪嫁过来。” 她低头对翠娘歉意道,“但正妻是不太可能了,因为早已经定好了。但是我保证,令仪嫁过来,我绝不会亏待她。” 李令仪羞得满脸通红,果然是如此。只是没想到孟府的人会看在哥哥的份上,这么对她。又或者是因为爹杀了闻卿,宋琪君心中感谢爹? 孟无昶就也呵呵大笑附和道,“是啊。令仪这孩子我也很喜欢。”他又指了指李令喜道,“这孩子也是,我一定会同等对待。我也算是我对得起老良了。” 翠娘猛地跪下来,痛哭流涕道,“孟老爷、孟夫人,我们李良这么对你们,你们还这样对他,实在是……” 李良敲诈勒索绑架污蔑,从不给孟无昶好脸色,可是孟无昶却以德报怨,回报给他们那么多。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 孟家人这一连串行为,连李安通也说不出来诟病的话来。 如果说是为了她是阴间将军,就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么?又是收义子,又是收媳妇的,完全把他们放在心尖上来对待。 吃罢晚饭,双方都十分满意,李令仪更是喜得面红耳赤,羞涩不已。只有孟玉宸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之后,翠娘和令仪令喜又搬回了之前孟府给他们配的屋子里。 至于李安通还是回去住在赵府。月色下,两人比肩而行。李安通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赵启秀道,“你是说孟老爷收令仪这件事吗?” 李安通点点头。 赵启秀微笑,“很简单,结亲总比结仇要强啊。” 李安通皱眉道,“可是像我们这样的穷亲戚,也要结吗?” 赵启秀转过头,“你是穷亲戚吗?你穷吗?” 李安通伸手摸了摸,全身上下,就摸出了几钱,之前的衣服全烧掉了,什么都没有,她如今还穿着上次买的藏青外袍,还有一件辰砂色袍子,因为嫌它太红,她始终不愿意穿。“我和翠娘他们都一样,穷啊。” 她瞥了一眼赵启秀,见他眉眼舒展,心情颇好。 赵启秀微笑道,“你啊……”他抚着她的肩膀,感慨她的迟钝,“你背后是郭家人啊。” 李安通道,“可是我不会回郭家。”她摇摇头,“不对啊。之前孟无昶并不希望我回郭家去,为什么现在又要看郭家的脸色?” 赵启秀道,“也许瞒住你的身世对他来说是更好的选择。之前是想瞒,现在是瞒不住了,那不如讨好迎合。到时候你亲爹一高兴,他的好处就享之不尽了。” 李安通恍然大悟,原来里面还有这一层关系,她还真的以为孟无昶是因为她的阴间将军身份才对她好呢。她苦笑,“这样也好。让翠娘和令仪令喜他们过得好一点。” 到了赵府,李安通找到了顾小楼,顾小楼正和朱大铭站在走廊的栏前,见到李安通来,顾小楼背过身子,故作继续赏月。 她走到两人的中间,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搂住他们道,“你通哥我都快烦死了,你们不为通哥解愁,反倒跟我赌气,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朱大铭道,“老大。我没有跟你赌气。” 李安通问道,“小楼呢?” 第167章 顾小楼扁着嘴委屈道,“通哥。你以后有事情带着我啊。我不跟你跟谁啊?” 李安通道,“带你?你以为我是去玩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浮躁,总是给我惹麻烦,我已经够乱了,你一来,我还不得死翘翘啊。” 顾小楼恨恨地说,“就秀哥好,他不会给你惹麻烦。反正你就是嫌弃我就对了。” “嫌弃你个鬼。”她敲敲他的头,“我嫌弃你们,会带你们那么久?我李安通和谁在一起不行啊,偏偏和你们。做兄弟的,讲这些,不伤心啊!” 她放开他们,背过身子,双手环胸靠在栏杆边, 顾小楼拉拉她的袖子,“对不起啦通哥。” 李安通道,“嫌弃你们,还这样帮你们。大铭,你跟我去鸿都门学,小楼去太学。文叔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这叫嫌弃吗?” 朱大铭兴奋道,“老大,真的还是假的!” 李安通得意道,“那可不是。不过,这事都是文叔安排的,你们还敢吃他的干醋。不要说这些伤人的话,做兄弟不要说这些,下次我再听到,别怪我发脾气。”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凶。 两人都跟着点了一下头。 三人聊完,才去找赵启秀。但赵启秀不在。“去哪了?”李安通皱眉,刚才叫他等一会儿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夜深,三人回去睡觉。李安通摸回房间,以为赵启秀已经睡着,喊了一声,“文叔。”没人回应。 她一进门,突然一个黑影袭来。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 她反射性就要回击,没想到来人身子一蹲,抱住她的足胫,使她向后仰去,她撑着翻过身子想要站起来,上面的人已经扑了上来,一招精妙擒拿,扭住了她的手臂, 她向前一击,反跃上来,力道掌握地极好,形势斗转,低声道,“玩什么?” 来人正是赵启秀,不过本想偷袭的他反而被她压在地上。 “想试试你的角抵练得如何了?”果然,已经青出于蓝了。 李安通嘿嘿一笑,“要不是知道是你,我才不会让你摔倒呢。” 她放开他的手臂,他爬起来,突然又是一招擒拿,身形灵动,从背后抱住她,把她摔在床上,这一招很讲究力道和方位,一旦被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她又惊又怒,“新学的?” 赵启秀道,“叔叔教的。你又不跟他学。” 她狡黠一笑道,“是不是这样。”说着就学着反拿住他的手臂,灵动着荡开,重新采取了主动权。玩了一阵,两人都气喘吁吁,静靠着。 赵启秀借着月光可以照见她娟丽的脸庞,鬓发散在脸边。他呆呆地望着,见她似笑非笑地从上往下望着自己,一时竟有些意乱情迷。 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刚才那么一缠斗,他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的人更是变得万分可爱,白日里她潇洒俊美的笑容犹在眼前,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李安通见他两颊潮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还道把他压疼了,忙站起来伸出手,示意要拉他起来。 赵启秀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由她一带站了起来,“刚才我见你师傅独自站在那。你要不要去看看?” 宫十三娘本来说是要回清涯山,却迟迟没有出发,估计在等蓝正青。李安通点头道,“关于我师傅和你叔叔,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赵启秀道,“我叔叔固执得很,用情又深,不会轻易改变。而且这种感情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李安通道,“你叔叔喜欢我娘,我娘早就死了,他孤苦一辈子,我师傅也孤苦了一辈子,两人做个伴挺好的。我师傅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我舍不得她孤独。” 赵启秀道,“世间得不到回应又岂止你师傅一人?你难道要一个个管过来吗?”他这句话问得犀利,她听得愣在那里。赵启秀微微一笑,“和你开玩笑的。” 李安通道,“其他人我当然管不着,我只管我师傅,师傅对我很好,我也想为她做一点事。你帮不帮?” 赵启秀道,“帮啊。我有个主意,明天天气好,正好是踏春的好时候,我们就约上你师傅和我叔叔去郊外踏青吧。” 李安通愣了愣,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赵启秀道,“难道你要一棍子打晕他们,送他们入洞房?” 李安通脸一红,“那就依你所言。” 第二日,顾小楼和朱大铭要准备前往长安的东西,顺便陪朱大娘,没有来。他们只约了蓝正青和宫十三娘,一起前往龙城西南郊外的龙神庙,此庙和龙野坡遥相呼应。 此龙神庙跟大渊村的龙神庙又不可同日而语,香火极盛,远远地看着便觉得殿宇嵯峨,十分壮丽。到了庙中,他们就借口说要去看景,和蓝正青等分开了。 两人绕到了龙神庙著名的景点“龙潭夜雨”,果然很多人已围在那。 当中一个胖子正仰着头,夸夸其谈着,“县治东北十五里,声潇潇然,水气所蒸,泽润一方,相传龙跃于此,祈雨立应。旧志八景之三,曰‘龙潭夜雨’。” 声音高亢,说的极为生动。两人走进一看,只见此井有八个角,边上镶嵌着琉璃,井边还有一颗又高又翠的白杨树。 李安通见说话的声音听着耳熟,举目望去,一看忍不住笑道,“文叔,你瞧,范家的那个管家,他怎么在这里。” 第168章 果然,讲故事是个穿着道士服的黑胖子,正是那日在范家庄何双容的亲信倪邱。 那倪邱听到他们的声音,转身就往外跑,李安通笑着大步上前,抓住他后颈的肥肉,把他轻松地提起来,转了个身,面向他们,“去哪,倪大管家。” 倪邱吓得把手里收钱的盘子一下子就丢在地上,哀求道,“通哥……秀哥,是你们啊。好巧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喊自己通哥,也许是他本人长得十分搞笑,脸上一搓黑浓的胡子,嘴唇又极厚,就像挂着两根香肠,李安通脸上带笑道,“跑什么。你都敢骗我们喝蒙汗药了,很厉害的嘛。” 倪邱嘿嘿一笑,“哪敢,哪敢。真是折煞小的了。” 赵启秀问,“你怎么在这里。外公把你逐出去了?” 倪邱道,“启秀少爷,小的的确被逐出去了。” 其实不仅他,跟何双容有关的所有人都被范老爷子赶了出去,而且不许他们在阳湖附近逗留,甚至不能入龙城,这不,他只能在这郊外浪荡,赚点钱糊口。 “小的也是没办法,这世道,要赚点钱实在是难啊。” 李安通拉拉他的长胡子,“你赚钱难,我看不是这样吧。你刚才这什么鬼故事,吓得他们交了不少钱吧。” 倪邱摆摆手道,“不是鬼故事啊,这龙神庙的确有很多传说,小的不过照实说几条而已。” 李安通笑着看向赵启秀,靠近小声问道,“这人怎么办?就放他走啊。” 赵启秀想了想,“不,此人诡计多端,脑子灵活,我们先带着他,他又是长安人,到时候也许还用得上。” 李安通点点头,拿了跟绳子绑住了倪邱的手,用一根绳子牵着他,“你别想跑,你知道我的速度,你坏事做的那么多,我也算替□□道。” 倪邱不住地点头,“那什么,通哥,可是我现在已经是道士了,就这样冒然离开,不太好吧?而且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不做坏事了。” 赵启秀见他这样说,看了他一眼,倪邱只觉得这一眼万分的锐利,似能看透他的心思,忙道,“算了算了,不,不用了。” 两人绕到前方,蓝正青和宫十三娘已经不知去向,但进来上香的人却更多了。 倪邱开口道,“这龙神庙香火很旺,求什么应什么。两位本领高强,智勇双全,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去求一点东西。依我说啊……” 他还想继续说,李安通道,“闭嘴。我们在找人。”倪邱悻悻然闭了嘴巴。 这时一个小道士走了过来,到倪邱身边,“师傅,你怎么在这里,太师傅找,说是有几个长安来的朋友,需要你去招呼。”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2) 赵启秀道,“长安来的?” 小道士道,“是啊,可气派了。穿着黑色的飞鱼服,那家伙,全部都金光闪闪的。” 倪邱紧张道,“哎哟,两位,就放我过去看一眼吧。长安来的,非同凡响啊。我若再做坏事,天打雷劈。” 赵启秀道,“我们先去看看吧。” 小道士道,“就在后院,几位请随我来。” 后院是龙神庙招待客人的厢房,院中果然站着一群身穿黑色麒麟服的卫士,头戴缠棕帽,虽然外表低调,但浑身的气派和威严,一看的确是繁华的长安城来的。 为首的男子一头银发,十分显眼,他的身边是之前来刺杀他们的刀疤男,李安通心中一震,“文叔,是那个男子。”他们左右找不到此人,原来躲在这里。 她按住剑,就想上前抓人,赵启秀拉住她,“先听一下。” 只见银发男子下面的人嘲道,“你堂堂一个指挥使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孩,说出来,不怕别人笑你。” 刀疤男对银发男子道,“千户大人,我来你们这,不是让你的手下嘲笑的。若是这样,我看我还是自己回长安吧。” 银发男子道,“宋指挥使不要动怒,他们不过是开玩笑的。我们还要带些人回去,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等一完成任务,我们马上就走。” 李安通小声地问道,“你看,这银发男子是千户大人,但这宋指挥使倒对他恭敬得很,文叔,这是为什么?” 赵启秀道,“不知道。指挥使至少是州郡级别,按理两人是上下级关系。不过,我还想知道这些人想带哪些人回去?” 两人正认真地瞧着,突然李安通的肩膀被人扶住,整个人往后倒,要不是她反手打去,差点就要摔倒。这一动静引得刚才这波人纷纷看了过来。 “本大人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偷听的狗东西!”抓她肩膀的人也是一头银发,穿着跟刚才那伙人一样的衣服,唯一不同的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十分古怪的裹着黑布的大刀。 李安通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样骂过,火噌噌噌就冒了起来,回骂道,“你有本事就给老子再说一遍。”她放掉抓着倪邱的绳子,冲上前,和那银发男子缠斗在一起。 这银发男子跟那个千户大人长得很像,但一头银发短很多,整个人显得更加利落帅气。 赵启秀拱手解释道,“在下赵启秀。那个是我兄弟李安通。我们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只是刚才那男子与我们有莫大的关联,请你们把他交给我们。” 千户大人道,“我是雪彦,打架的是我胞兄雪漪。你说的是男子是宋指挥使大人吗?” 第169章 众人见两人如此心平气和地自我介绍,不由得大吃一惊,而那边李安通和雪漪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赵启秀转过头,却见那个刀疤男早已经不知所踪,连倪邱也不知去向。 雪彦听说人不见了,则微微一愣,刀疤男名为宋仟,是长安一等一的高手,怎么见了这两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更让他吃惊的是哥哥雪漪竟然和李安通打得不分上下,两人先比完掌,又开始用拳,他很久没见哥哥遇见对手了。 赵启秀知道这样打下去,必然没有个头,他上前,一个擒拿,就把李安通带了回来,小声劝道,“别打了,他们人多势众,再打,还是我们吃亏。” 李安通恨恨道,“再打一会儿,这小子就要输了。” 雪漪皱眉道,“好啊,来啊。我怕你吗。”说着就要上前。 赵启秀拉着她向后,抬头瞥了一眼雪漪,他长得比弟弟雪彦要成熟一点,但两人的性格倒是反过来了。“我们还要去找我叔叔,算了吧。” 李安通呸了一声,“是他找的我,真像一头发狂的臭狮子。” 雪漪一听又想炸毛,所幸雪彦也来拉住了。 赵启秀朝着雪彦等人拱拱手,带着李安通离去了。雪漪走到弟弟身边,“那个人的腰间挂着的剑很像我们的祖传宝剑呢。” 雪彦眼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雪家祖传宝剑赤霄,又名天子剑,是他们雪家历代守护的古剑。赤霄剑怎么会在赵启秀的手里。而且他身边的那个李安通身上的两把古剑也十分特别。 “走吧。我们等会还要前往画眉谷。” 李安通两人退回到前殿,只见宫十三娘一个人寂寞地站在庙外的小河边,此时暮色降临,几颗晚星枕着绮云,边上一列桃花正开放着,他们知道两人肯定没戏了。 她让赵启秀去找蓝正青,自己走到师傅边上,递给她一壶酒。宫十三娘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眼角边留下一滴泪。 她何尝不知道孩子们的心。可是她很执着,蓝正青亦是如此。 刚才蓝正青委婉的拒绝,彻底把她打入了谷底,她声色俱厉地问他,“李荁真到底有什么好?”论武功,她是顶级的;论相貌,她也绝不比她差;哪怕就是文采,她也毫不逊色。 在她眼里,李荁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恰好文采卓绝而已。 当年她下山办事,听从师命杀一个淫贼,当时她才年约二十,就已经名满天下,区区淫贼自然不在话下,可是淫贼诡计多端,她因为经验不足,差点被淫贼所害,被蓝正青所救。 后来两人一路相伴从长安回到龙城,之后便分道扬镳。论武功,蓝正青和她不相上下,就是这个不相上下,动摇了她的心。此后十几年,她再没能遇见像蓝正青一样和她不相上下的人。 她被拒绝后,就隐居在清涯山上,后来听闻翠娘李良有难,才下山。她曾经发誓,自己不会和蓝正青再说一句话。可是刚才她忍不住,还是开了口,理所当然,还是被拒绝了。 宫十三娘在风中轻轻颤着,像一朵风中荷花,她还是跟当年一样美,高傲美丽。 李安通默默地陪在师傅身边。她自然无法理解宫十三娘的心情。只觉得此刻的她凄楚难过,失望至极,却没有眼泪。她轻叹了一口气,远远地就见赵启秀奔了出来,“怎么了?” 赵启秀道,“叔叔很着急,说自己要去画眉谷一趟,叫我和你一起去。” 宫十三娘道,“天遇,你先去吧。” 李安通道,“师傅呢。” 宫十三娘道,“我要回清涯山了。画眉谷在琴山山顶。琴山地势极为险要,你们要小心。”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李安通道,“你叔叔为什么突然想去画眉谷?”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3) 赵启秀道,“他刚才正好见那些千户走出来,叔叔就说自己要先去一趟画眉谷。” 两人翻身上马,向阳湖而来,琴山正在阳湖之西。趁着月色,也不敢停留,骑到天蒙蒙亮,终于来到琴山脚下,弃马改走,大约过了一二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山顶。 到了一个索桥前,桥极窄,仅容二人经过,下面深不见底。 赵启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李安通见他如此,问道,“你怕高?”赵启秀点点头,“一点点。”李安通道,“那你现在这里,我等会来接你。或者我背你过去?” 赵启秀道,“不用,你扶着我过去就好。”她扶着他慢慢路过,到了中间,忽然整座桥随风抖动了一下,赵启秀猛地抱住李安通的身子,双手扶住她的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李安通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怕高,你也算知道你的缺点了。还能不能走,不能走,我抱了。” 赵启秀呼了一口气道,“别闹。我能走。”说能走,相当于整个人抱着她一般,两人过了桥,只见前方笼着一层薄雾,一个巨石横拦着。 李安通扶着他坐下,“我们先歇息歇息再走吧。”她看了一圈,边上都是悬崖,一不小心就要掉落下去。“我师傅说的真的是这里吗?这里已经没路了。” 赵启秀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站起来,走到大石头面前,游目四望,见其中一块石头十分奇怪,向前一摸,中有通道,只是被野草遮挡着,很难发现罢了。 第170章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通道,一过通道,只见外面白雪皑皑,里面四季如春,满地鲜花。在这悬崖之上,竟然有人隐居至此。 一路弯弯绕绕,移步换景,走到尽头,便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山谷,一茅舍立在当中。 谷里十分安静,两人环顾了一圈,再走近茅舍推开门。整个屋子十分素净,一张薄板床,一张四方桌,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屋外的架子边放满了药草,看起来像是大夫住的地方。 “这屋子的主人呢,你说会去哪里了?你叔叔难道没来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赵启秀皱眉道,“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女子,之时不知道她和叔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安通哎哟了一声,“怪不得我师傅不愿意来,原来她怪你叔叔太花心。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子?怎么看出来的?文叔,你好厉害啊,这屋子里不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吗?” 赵启秀轻笑道,“有啊,只是你没看到而已。屋子后面的架上挂着一件女人的衣裳啊。” 李安通咳了一声,尴尬道,“是,是这样啊。”她四处又看了看,“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山谷不大,前方挂着一条似从天而降的银瀑,水落潭中珠玉飞溅,碧潭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还有许多画眉鸟绕着山谷飞,瀑布的左右是一大丛碧藤,长得茂盛。 此时山鸟一鸣,片花满天,微风拂过,榆钱自落。 赵启秀感慨道,“真乃人间仙境。就是想找到这里可不太容易。”他见前方的碧藤长势奇怪,“我们去那里看看。” 两人走近,李安通问道,“你觉得哪里奇怪?” 赵启秀皱眉道,“太整齐了,野外的碧藤不应该这么整齐。” 李安通对这碧藤不感兴趣,她口中口渴,走到碧潭边,见山泉汩汩,十分清冽,用手捧着舀了点水喝了,只觉得甘甜无比,就是有些药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喝完,头脑一震,刚想喊赵启秀,人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李安通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深坑里,一颗水滴从天上滑落,她仰起头喊道,“文叔,你在哪啊。文叔!”她为什么会在这深坑里,是谁把她扔下来的? 她清了清喑哑的嗓子,又叫道,“文叔。救命啊,文叔。” 就这样叫了半晌,人没叫来,倒是叫来了乌云,天空登时阴云密布,一阵凉风飘过,春雨淅淅沥沥地打了下来。李安通更心急了,纵声大叫,“下雨啦。文叔。有没有人啊。” 雨势稍急,不一会儿,雨水便涨到了自己的脚踝处,一身青色长衫沾上了泥土,黏在小腿上,不死心地继续叫道,“救命啊……王八蛋,哪个乌龟王八蛋想害我。” 李安通刚想开始骂人,只见坑口边缘上已经站着个长身白衣少年,秀丽如桃,美眼微挑,斜眼凝望自己。 她露出一个苦笑,知道此人必定来者不善,道,“公子,救命啊。” 少年冷哼了一声,道,“你就在下面好了。何必上来?别叫了,再叫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便要走。 李安通忙道,“雨好大呀,再淋下去,会死人的。”这坑口极深,她还要出去找赵启秀和蓝正青呢,不能在这坑里。 少年转过头,冷冷道,“别吵!你们是不是戚威派来的,想杀我,没门!你那个同伙已经被绑起来了,你也别想逃!”说完转身就走。 过了片刻,又听到脚步声,李安通心想,这少年也忒轻盈了些,走路都无声响。 这时又见少年捧着个碧青竹笼,对着李安通阴笑了一声,便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从竹笼里倒下来,霎时,水潭里游满了二十几条或粗或细的圆头小蛇。 李安通惊声了一声,身子一用力,从湿润的土壁上攀爬了上去,双手张开,死死地扣进泥土中,按照平时,以她的武功,必然轻松,但不知怎么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碧潭的水,身子虚弱,加上雨水湿润,没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地,从土壁滑落下来。 少年叮铃的笑声从上面稀稀疏疏地传了过来,“这些不是毒蛇,咬几口没事。” 李安通怒极,“那你下来试试!” 少年嘻嘻笑道,蹲下看热闹,这时只见坑里的水位又涨了几分,群蛇还在游动,坑里那俊美少年却不见了踪影,只有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上。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4) 她蹲下身来,想找李安通到底去哪儿了,只听得丝丝几声,刚才几条生鲜的蛇,竟如绳结一般扔出了洞口。 少年猝不及防,被砸中了下巴,哎哟了一声,旋即大怒道,“你敢杀了它们!” 李安通从水中探出头来,全身湿漉漉的,手里还抓着一条活蛇,仿佛抓着条绳子一般,把它打成一个结,又扔上了地面,嘻嘻笑道,“有什么都尽管耍出来,这些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少年见她脸蕴怒色,神色却无异,仿佛刚才只是玩了一通水,不由得骇然心惊。 这时,急雨已过,天气放晴。少年正思量间,只见一条长长的死蛇索,忽忽地打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腰身,还没来不及看清,李安通已经沿着蛇绳,几步跃了上来。 她拍拍手,把蛇做成的绳索扔到一边,站在少年面前,微笑道,“谢谢你的蛇了。”突然又嘲弄道,“在下面看,你可高了,没想到,你还没我高。” 第171章 李安通举起自己的手,比少年比了比,她身形修长,比一般的女子都高不少,虽不及男子,但这少年也太矮了一些吧。 少年脸色一变,俏脸一扬,哼道,“高算什么。你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你的朋友。” 李安通停住脚步,“他人呢?你把他抓哪里去了。” 少年突然脸一红,“我没有抓他,他使诈,我让冯翊捉他去了。” 李安通见她模样奇怪,为什么突然脸红了,“冯翊又是谁?你又是谁?小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告诉我呗。” 少年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会如此油嘴滑舌,她常居深谷,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人,刚才那个赵启秀已经把她弄得心烦意乱了,忙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 话未完,已经被李安通以极快的速度,推到了之前那个大坑里。少年猝不及防地摔落,呛了一大口水。 李安通蹲下身子,微笑道,“你叫什么?蓝正青呢?我想,只有这个办法,你才肯说了。” 少年怒道,“你敢推我下去?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李安通一手支颐,无辜道,“不知道呀。所以,本少爷推你下去问问你。你若老实回答,我也许会拉你上来,不然,我不高兴,也许会活埋了你。你晓得吗?” 少年一听,怒气填胸,“戚威自己没本事,专门派些你们这些废物过来!有本事你等冯翊回来,你们打一场!让你们见识见识冯大哥的厉害!” 李安通道,“冯翊,他很厉害吗?” 少年道,“那是自然!之前来了个老头,也被他三两下给抓了。” 李安通心想,那个老头必然就是蓝正青了。她正在思考,只听那边少年正骂骂咧咧着,她心一烦,伸脚就踢了一些土进去,没想到,脚一轻,血一涌,砰的一声,又晕进了刚才那个大坑里。 过了良久,李安通听到一阵轻轻柔柔的哭泣声,睁开眼睛。 少年见她醒来,赶紧抹抹眼泪,道,“摔死你活该!你喝了我碧潭里的水,没有我的解药,你就会一直这样晕晕乎乎的。”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那解药呢。”她抬起头,星月无光,夜凉似水,“我晕了那么久啊。” 少年冷不丁地开口道,“你本就是该死之人,脉搏时断时续的,如果还不静心修养,总有一天会死!”少年继续呜呜地哭着,“冯翊不知道什么回来。师傅死了,如果冯翊也死了,我该怎么办?” 李安通听此,一时之间,百感齐生,想起李良来,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柔声道,“别哭了,文叔人很好的,不会下重手。” 少年止住眼泪,抬头问道,“他叫文叔?” 李安通道,“不。赵启秀,字文叔。他刚才怎么使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这少年明明是欺负她的人,可是她总觉她一派天真烂漫,再加上她对女子向来温柔。 少年道,“你晕倒后,冯翊就去偷袭文叔。可是文叔抱起你,就想走,我向他洒了一些石灰,他武功不如冯翊,就要被束手就擒,没想到此时,他突然冲着我来,把我……” 她没说完,红着脸,低下头,“反正冯翊见我受难,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李安通点点头,“然后呢。你们把文叔怎么了?” 少年道,“然后……我们哪能把他怎么了,他又看不见,那石灰我加了毒,他疼痛难忍,就跑掉了。” 李安通道,“有毒?我看你像个大夫,居然还使毒。” 少年见她生气,忙道,“那个没毒,就是一些让人晕倒的药罢了。和你的一样。” 李安通听完,放下心来,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抬起头,见对面的李安通肤色晶莹如玉,俊美无俦,不由得也静下来道,“盖颜,盖世英雄的盖,颜,红颜的颜。” 李安通一听,“你女扮男装啊?” 盖颜哼了一声,“你真迟钝,你那个兄弟一眼就看穿我了。” 李安通笑问,“那个找你的老头呢?”还没等盖颜回答,突然脸色一沉,捂住他的嘴,道,“噤声,有人。” 盖颜被蒙住了嘴,没想到李安通的力气极大,竟蒙的丝毫不漏。这一瞬间,她霎时明白了,说有人不过是个幌子,她要借机闷死自己。她一点点失去呼吸,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李安通放下手,肃然地望了她一眼,抬眼望了望外面,心想,你这小妮子敢下毒对付文叔和自己,不惩惩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只是不知文叔怎么样了,眼睛有没有事情。还有叔叔。 她不知道盖颜说的几句真几句假。但若是文叔的眼睛出事,她必要挖了这盖颜的一双好眼。 想了半晌,又是‘滴’的一声,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血?怎么有血?她抬起头,只见又一个少年扶着胸口正在坑口望着自己,身形挺拔,一袭黑袍,十分英伟,黑发俊目,眼睛极亮,似有星光,正是赵启秀。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5) 接着另外一个少年也探了过来,大喊道,“啊,他们原来在这里!” 等到两个男子把她们救上去,山谷里月朗星稀,还时不时传来枭鸣,氛围颇为微妙。 李安通走到赵启秀身边,见他周边眼睛红红,胸口还受了伤,又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年,粗犷魁伟,满脸的络腮胡子,估计就是盖颜嘴中的什么冯翊了。 第172章 “没事吧?”她问道。 赵启秀微微一笑,“还好。原来是一个误会,待会跟你说。” 四人进了茅屋,点了油灯,盖颜被大胡子抱着轻放在木板床上,然后又倒了杯水,便起身到处翻找草药。 他一走,桌边就只剩下赵启秀和李安通。 李安通指着外面的大胡子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赵启秀道,“刚才……”他还没开始解释,李安通拔出剑就走了出去,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他的心中突然觉得十分温暖,对着油灯轻笑出声。 外面冯翊正在翻找草药,李安通突然侧身指向他的眼睛,他被迫伸手来格,心中暗道好快的掌风,他正想着,她已经狠狠地击向他的下盘,他又往下护着,回了一掌,速度也极快。 李安通露出一个笑容,“好小子,有点功夫啊。不过你欺负我兄弟,就是欺负我。”她微笑着,那边已经连发了两掌,声东击西,打得他慌忙应战。 最终他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想拎起李安通,没想到刚把她抬起,她却抓住他后背的衣领,一个空翻,反倒是把他抬了起来,此招是她最近新学的角抵招数,威力无比, 她耍得十分漂亮,赵启秀在里面看着不禁叫好。 冯翊被扔落在地上,货真价实地被狠狠地摔了一下,痛疼难忍,忍不住地哎哟出声,大骂道,“我草你妈的臭乌龟,小奶皮猴子,没毛狗杂种,你把你爷爷给打了,爷爷不会饶过你。” 他刚想站起来,发现腰已经扭到了,见李安通双手环胸挑衅地站在那里,微笑地问他道,“喂。还打吗?” 冯翊心想,打是打不过的,就在心里骂你个几百遍吧,转身独自向碧藤那边走。 李安通走入屋中,道,“他去哪?” 赵启秀道,“他去把叔叔放出来。我们都误会他们了,他们都是名将之后,不是坏人。” 李安通嗤了一声,“误会的应该是他们吧。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原来刚才赵启秀想使诈骗取冯翊离开,自己先治好眼睛,再回来救李安通。他设计刚把冯翊骗远,自己又去洗了眼睛,等头晕好转,再转回来时,就见冯翊又行回来。 他想了一个办法,把冯翊骗到索桥那边,然后骗他说,李安通武功高强,若醒来一定会杀了盖颜。冯翊果然上当受骗,着急回去。 趁此时,赵启秀割掉了索桥,眼见冯翊就要掉落山谷,只听他突然喊道,“盖雄将军,冯翊不能为你报仇了。”声音凄厉,在山谷中回荡。 他心中一听,知道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伸出手,在冯翊差点掉落悬崖之际,把他拉了回来。 上来后,冯翊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心有余悸,离赵启秀一丈远,生怕他再一使诈,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李安通听完,问道,“你对那个盖颜做什么了?” 赵启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他当时为了脱险,就使用角抵术扑倒了她,“没什么。” 李安通点点头,“那盖雄是谁?”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盖雄是我爹。”说话的人正是盖颜,她已经幽幽转醒,刚才的话都已经听到了,原来自己一见倾心的眼中有星光的俊雅少年,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而刚才一起在坑中的俊美少年则力气惊人,一下子就把她给闷晕了。“你们到底是谁?你们不是戚威的人?” 李安通微笑道,“戚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晕倒我,又差点弄瞎文叔的眼睛,你别告诉我到最后,我们不是仇人,那就有趣了。” 盖颜看着坐那的两人。李安通身量瘦小一些,但绝对不矮,长的极为明艳,不忍直视,至于赵启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一袭黑袍,宽衣缓带,俊朗如月。 她自忖她的容貌颇为突出,在这两人面前竟差了不知多少。 这时,又一个声音焦急地响起,“安通、文叔。不要动手。是自己人。”进来的是蓝正青。 李安通走上前,扶住他道,“叔叔,你没事吧?” 蓝正青笑道,“好小子,还知道担心我。大家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动手。” 边上的冯翊委屈道,“那你第一次见到我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 蓝正青道,“你这个小子鲁莽愚笨的跟头牛,一上来就把我给撂倒了,我怎么说!” 冯翊道,“先生曾说蓝正青武功极好,我哪里知道您竟然变得这么弱!” 蓝正青坐下来道,“我前几年受过重伤,早已经大不如前了。而且我答应过自己,绝不出手伤人。” 听到这里,李安通抬起头,心中怀疑他为什么要答应自己这么奇怪的事情。 蓝正青道,“事情须从头说起。这画眉谷本来是靖琴先生居住的地方,靖琴乃一代医圣。至于盖颜你,就是靖琴先生收的一个小徒弟吧。对了,你师父去哪了?” 盖颜听到师傅,双眼通红,低下头,“师傅已在几年前,驾鹤仙逝了。” 蓝正青听此,心中大为悲慨,这几年,自己专心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自己的好友去世都不知道。 他和靖琴先生乃忘年交,煮酒论道,引为知己,他知道这个老友一直以来都渴生慕死,如今得以解脱,实乃幸事一件。他取过一双箸子,扣面而歌,歌曰, 第173章 “悼琴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歌声苍凉悲壮,在山谷久久回荡,唱完,蓝正青才道,“那么盖颜,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盖颜点点头。 蓝正青叹了一口气,“你爹爹盖雄,真真是一名大大的英雄啊。”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6) 蓝正青继续道,“当年何贤篡位,为了稳定朝堂,杀了很多人,其中就有盖家。盖家军是当年的铁血军,盖雄将军更是一名好将军。文叔,安通,盖颜就是盖雄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 盖颜跪下来,睁红了眼道,“蓝叔叔,师傅告诉我,要我找回父亲的老部下,让他们团结起来,给家父报仇。” 蓝正青指着冯翊道,“他呢,就是你父亲的家将之一吧。” 冯翊行了个军礼,“平南将军冯衡之子,冯翊拜见蓝帮主。” 蓝正青道,“盖雄将军手下四大家将,平东将军来曦、平南将军冯衡、平西将军宫田、平北将军耿仁。当年就是冯衡将军带着盖颜逃走的,没想到他的儿子都长那么大了。” 李安通轻笑对冯翊道,“你还是将军之子。” 冯翊见她嘴带不屑,怒火又袭来,转过头不看她。 她对盖雄的四大家将有所耳闻,不过他们当时都算叛将,她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又问道,“那戚威和你们盖家有什么关系?” 戚威,如今长安的镇国大将军,她未来长安之前,戚老爷子乃长安军事一把手。 说到戚威,盖颜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他是我们的仇人。” 蓝正青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和你们说罢。如今天色已晚,大家先休息。”说完,他站起来,把赵启秀单独叫了出去,望着夜色中的银瀑,道, “前几年,我收到靖琴先生的来信,听他说,天有异象,将有大变。如今朝廷乱政,西北那边已经乱了。接下来只要再乱一个地方,我们也可以顺应潮势揭竿而起,到时候五楼帮就是你们兄弟俩的基地。过些日子,你先去长安,看看形势,一旦有变,我们就顺应局势。我也算对得起你爹了。” 赵启秀听完,大惊道,“叔叔……” 蓝正青叹了一口气,“盖颜乃名门之后,盖雄四大家将分散各地,你带着她回到长安,帮她报仇。报完仇,顺势把他们收为己用。这些人本领虽没有李安通好,但都是将门之后,十分忠义,能堪大用,这件事,靖琴先生本来交托给我,可是我如今还有五楼帮,就交给你了。” 别人不了解赵启秀,难道他蓝正青还不了解吗?这相当于是他带大的孩子,人人都说大郎赵启演不是池中物,只有他知道三郎也是人中龙凤。只是他性格收敛沉稳,不爱张扬而已。 这两兄弟,无论是才干、能力、谋略都是数一数二的。 赵启演更是明确跟自己说过,自己想要效仿先祖赵皇,揭竿而起,一统天下。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任忍辱负重,决意不和赵玄硬碰硬平,就在于他们有更为远大的目标, 在这个目标面前,什么都得放不放。 他继续道,“至于我,你也放心,叔叔也不会离开你们,一定会帮你们达到目标。” 赵启秀没想到叔叔竟然为他们赵家考虑那么多,“大哥知道这些事吗?” 蓝正青笑道,“你大哥当然知道,伯升可比你积极。文叔。你要好好强大起来,帮助你大哥。赵氏沦落已久。何贤抢占赵家江山二十多年,不,五十多年了,我们要正一统,匡复赵氏江山。” 赵启秀跪下来,“叔叔……”如果说之前是心中想想,那么今天就是一口气说开了。他要助大哥一臂之力,十六岁,果然是一个分水岭。他要迅速地成长起来,帮助大哥。 蓝正青又指着在那边正和冯翊较量的李安通道,“李安通虽然是李荁真的,他也是郭嘉树的孩子,这孩子若是像他母亲阿真,你留在身边,以后必是第一猛将。若是到了长安,他贪图富贵,跟了他亲爹郭嘉树,到时候,你就和他分道扬镳吧。” 他本想说你可以设计杀之,但李安通毕竟是李荁真的孩子,他终是舍不得。 赵启秀抬起头,叔叔说的是实情,听来却不大舒服。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其实他根本不敢想。到了长安,如果李安通认了郭嘉树,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郭嘉树如今有两个儿子,一个李安通,一个郭学林,论年纪,还是李安通要大一点,又听说郭嘉树深爱李安通的生母李荁真,到时候侯位的继承人极有可能是李安通。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郭家主母宋政君,费尽心思不让李安通回长安。 当初大哥同意他结交李安通,是因为李安通身怀神力,以后必然是员猛将。可是若是李安通心有异心,那就是大大的麻烦。 其实也不是杀不了她,只需要使用一点计谋,可是他就是这样一想,心中就百般不愿。大哥赵启演曾经让他试探试探李安通的口风,如今叔叔又是这样说。 赵启秀道,“叔叔,天遇乃我的兄弟,我相信他。” 蓝正青见侄子眉头紧蹙,也不强求,微笑道,“我也只是提一下,我也很相信他。” 李安通把剑插回鞘中,满头大汗地走过来,相比较她的满头大汗,跟在她身后的冯翊相当于是浑身都湿透了,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原来刚才蓝正青和赵启秀聊天,冯翊又找李安通打开了,结果又被打得落花流水。 第174章 他的冯家枪源自西宋开国将军冯异,厉害无比,偏偏遇上李安通,怎么都能荡开来。让他受挫极了。 “谁赢了?”赵启秀问道, 李安通嘻嘻搂住冯翊的肩膀,“喂。你说。” 不打不相识,冯翊被瘦小的李安通一搂,无奈道,“他赢了。但我会努力的。” 李安通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好啊。我等你啊。” 两人击掌为誓。冯翊也咧开一个笑容。 蓝正青哈哈大笑道,“冯翊,你输给安通是正常的。我已经和文叔说好了,他会带着你和盖颜一起去长安,你记得要好好听文叔的话。” 冯翊一听,便知蓝正青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双手拱手道,“蓝帮主,冯翊领命。”又看了一眼赵启秀,之前索桥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抓抓头,“我哪里不敢听秀哥的话呢。” 这时,赵启秀想起前日在龙神庙看到的雪漪雪彦,问道,“叔叔,雪漪雪彦你认识吗?他们是不是跟你突然来画眉谷有关?” 蓝正青本来还笑眯眯的,突然猛然变色,哎哟了一声,“差点把正事忘了!”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7) 李安通这时方才想起师傅宫十三娘,问蓝正道,“叔叔,我师傅临走前有封信给你。” 蓝正青回头道,“这时候还看什么信。”话是这样说,手接过信来一看,里面写着“后会无期”。 他呆呆出神,宫十三娘对自己的心意他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形貌已毁,心中又记挂着啊真,其余所有都顾不上了。 他把信收到怀里,大声道,“快,大家都躲起来。等下那些人就来了。” 李安通道,“什么人要来?” 正说话间,只见冯翊遵下身用手感受大地的震动,说道,“谷外有人,就在索桥边。” 蓝正青道,“来了。” 盖颜听说,怒气填胸,就要出去,被冯翊带了过来,“别冲动,他们人多势众。” 蓝正青点头,“冯翊说得对,别出去。带头的人名为雪彦、雪漪,是戚威手下一等一的高手。尤其那个雪漪,是最近长安城里有名的天才少年。” 此时天上一轮新月,照着山谷。五人走到碧潭边,坐上木筏,往瀑布而去,瀑布水流极大,白珠飞溅,把几人都淋了个湿,穿过瀑布,前面果然是一方天地,洞穴不大,也就能容纳了几人,是个天然的避难处,且在瀑布后面,无人会发现。 他们刚安置好,外面的人马已经到了,大约有三十来人,全部穿着黑色麒麟服,手握尖刀,在黑夜里闪着精光。除了雪漪雪彦等人,赫然还有刀疤男宋仟,皮肤蜡黄,一双猪眼晶亮晶亮的。 一看到他,李安通的气血就上涌,那次要不是这个人从中作梗,爹也不会被困古松亭,最后药石无灵死在那里。还有他说自己的同伙是武大,她是一百个不信。 因为一个指挥使为什么要同一个孟府的杂役那么好,想想都不合理。他们之间必然有莫大的联系。上次让他跑了,这次不会让他跑了。 赵启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出去抓人,贴近她的耳边,“你若出去,就连累了盖颜他们。外面一百来人看起来个个身手不错。这什么宋指挥使,我看逃不掉,有的是机会,不是这里。” 李安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 雪漪朝着茅屋里看了一下,对弟弟道,“这靖琴老先生倒是藏得深,刚才要不是你发现索桥边的机关,我们还进不来呢。” 宋仟道,“两位千户大人聪明得紧,刚才那石头,如果是我来,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雪漪没有理会宋仟的马屁,道,“雪彦,他们不在啊,我们怎么抓人?” 雪彦看了一圈,道,“那就等呗。他们必然采药去了,反正还早,大家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那边宋仟带着人拿着刀到处乱砍乱搜,把这静谧的山谷搞得乌烟瘴气。 雪漪对弟弟道,“这宋仟本事平平,品行又差,不若,杀了算了。” 雪彦道,“不能杀,那个人咱们主子得罪不起。” 李安通听到此,沉思了一会儿。 只听宋仟突然大喊道,“这碧潭的水好。千户大人,过来洗把脸。” 两人走到宋仟旁边,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小小的喷嚏声。正是冯翊打的,赵启秀立马蒙住他,大家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行踪。 雪漪道,“雪彦,你听到了什么吗?” 雪彦道,“没有。” 宋仟看了一圈,“难道这碧潭底下能藏人?” 雪漪道,“这碧潭一望就见底,怎么藏人。” 雪彦道,“好了。继续搜吧。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一走,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便见他们或坐或卧,靠在那里,这时,一个声音道,“宋指挥使,我搜到了一把剑。” 这声音十分耳熟,他们凝目看去,居然又是那个倪邱。 这家伙正凑在宋仟身边,满脸堆笑。原来那时宋仟和倪邱同时逃走,到了后面正好撞在一起,等李安通走后,两人同命相连怜,凑在了一起。 倪邱害怕李安通重新回来抓他,决意跟着宋仟回长安,哪里知道他们要先来这里抓什么人。 李安通心中一惊,看向冯翊,之前冯翊说她的剑特别,自己就解下了太阿给他观赏,没想到竟被冯翊落在了那里。 第175章 看到这把剑,发现应该是李安通的,宋仟和倪邱立马就严阵以待起来,四周看了一圈。见他们这么害怕,雪漪嗤了一声,“那小子武功平平嘛,也没什么了不起。” 宋仟道,“千户大人,我之前带来的手下那都是长安城的一等高手,虽不如西卫的那些人,但他在瞬间全杀光了。这人实在太可怕了。”那日的三剑封杀,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剑使用得那么好,那么快。 雪漪哼了一声,道,“是吗?早知道我就拿出我的雪走。让他见识见识。”李安通在里面听着心想,雪走必然就是指他身后那把古怪的大刀了。 这时雪彦道,“我看他们不会回来了,我们先离开,过一会儿再来。” 雪漪道,“那些西卫的人呢?他们到底来不来啊。” 西卫是长安有名的组织,卫主顾泽是长安西卫首领。这次抓盖颜,是西卫和他们都督府协同办事,但西卫一向单打独斗,故而他们也没有等他们。 雪彦道,“等不到人也没办法。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雪漪道,“可是……”他看了一圈,“我总觉得这里有人。” 雪彦带着人撤离山谷,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瀑布。他们走后,李安通等人从瀑布中出来。 冯翊笑道,“好咯。终于走了。不然,我们要在这山洞里憋死了。” 赵启秀想着刚才雪彦的表情,问蓝正青道,“叔叔,你怎么知道刚才这些人会来这画眉谷?” 蓝正青道,“那日我路过,听见刚才那个银发男子说的。文叔,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赵启秀摇摇头,刚才他们搜到碧潭的时候,冯翊打了个喷嚏,虽然被捂住了,可是还是可能被发现了,雪彦明明可以让人往里面搜,他却没有。 为什么?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8) 赵启秀把自己的思考告诉蓝正青。 蓝正青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雪彦似乎在帮着咱们,但是为什么?看他们的样子都是戚威的人。戚威绝对不允许有人背叛他们。” 赵启秀道,“正因为戚威的耳目众多,雪彦才十分谨慎小心。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趁早下山吧。” 蓝正青点头,“文叔说都对,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就随我们下山吧。” 趁着他们在收拾,李安通坐在草地上,若有所思。山谷清幽,那边是冯翊大呼小叫的声音,“盖颜,你是下山避难的,不是去度假的。我们要去的是长安,什么东西买不到啊。” 盖颜则道,“这些都是师傅的东西,不带走到时候会被毁掉的。”然后两人分别找赵启秀评理。 她正看着,蓝正青突然向她走了过来,“安通。你过来。” 他带她穿过瀑布边的碧藤丛,原来此处也有一个机关,撩起茂密的碧藤,就是一个两头贯通的石洞,穿过石洞,就是一方仅容二三人的悬崖方台,向下望去,崖高万丈,深不见底。 他又拿出一块虎符递给她,“二块了。这是盖老将军的虎符,你收好。” 李安通接过,“盖雄?” 蓝正青道,“对。蓝雄。盖氏也曾是姚川五大家将之一,当年姚川的虎符分裂,盖家人也得了一块。” 李安通点头道,“这样就三块了。” 蓝正青问道,“你之前那块掉井里的找到了没有?” 李安通怕他唠叨,撒谎道,“嗯还没去找。” 蓝正青听完有些不满,“抓紧去看看。不要拖延,阴间虎符十分重要。” 李安通皱眉道,“蓝帮主一开始就打算帮助赵启演他们打天下,打算招揽我,这才费心替我寻找阴间虎符吗?” 蓝正青听完愣了一愣,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是。不过也是为了你娘。” “我娘?”她想起李良曾经对她说过的李荁真的遗言,娘希望她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 蓝正青道,“当然赵家也是一个原因。赵钦对我恩重如山,赵启演想做什么,我只能尽全力帮助他们兄弟。不过我也会帮助你,接下来几块虎符我也会尽力帮你寻找,” 李安通把虎符收入怀中,“蓝帮主,你这么喜欢我娘,当初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我娘难道不喜欢你吗?” 蓝正青猛然转过头,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直接说我配不上你娘得了。” 李安通摇摇头,“你应该是配得上的。我长安的爹才配不上呢。” 蓝正青道,“为什么这样说。你了解过郭嘉树吗?” 李安通道,“我爹说他对我娘是强取豪夺,反正他没有保护好我娘,任由她死了。” 蓝正青道,“傻孩子,你娘的死跟郭嘉树没有关系。你不要怨恨他。”他答应过李良,帮他隐瞒真相。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否则依照李安通的性子,到时候玉石俱焚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听得一声惨叫,似乎来自盖颜。紧接着,狂风大作,天猛地黑了下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牵着手,摸着过了石洞,推开碧藤,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然后便听得一声滚雷,一道金龙从天而降,照亮了地面,只见地上血迹斑斑,从石崖一直到茅屋前。 糟糕!出事了。 两人冲入茅屋,一个急风迎面抚来,速度极快。李安通跃上桌子,突然飞身向下,抓住来人的肩膀,把他推了出去,此人直接被抛出了一丈之外。 第176章 一个刚退,另外一个又涌了上来,这些人身手都极为敏捷。黑暗中她借着耳力辨别方向,一剑发出,也很难杀死一个,这些人不仅是高手,还是死士,不然不会这般强悍。 李安通交战正酣,转头见蓝正青已经被砍倒在地,悚然而惊,她只顾着杀人,忘记了他。她撇开来人,心想不管怎样,逃命要紧,带着蓝正青杀出门外,此时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落在她身上。 四面八方的风席卷而来,天时亮时暗,她刚想扶着蓝正青往山谷出口去,只见又是一大群人奔了过来,近乎百人。 这些人,她若大开杀戒是没问题的,可是蓝正青已经受伤了,她若不能拼劲全力,就杀不了这些人;可是她若拼劲全力,就救不了蓝正青。 蓝正青虚弱道,“安通,你快走。别管我。”她猛地向后退,只得退到刚才两人说话的悬崖边,隐在树柳中,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快发现。 她把蓝正青伏在石洞边坐下,正好借以挡雨,然后提剑想要奔出去杀人。 蓝正青喊道,“先别出去,他们没有那么快发现这里。”李安通心想有理,能避一时是一时,抓紧休息要紧。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她瞥眼向外瞧下。一百来个死士四处搜寻,过了一阵,齐齐跪在一个黑袍男子面前, 男子背对着让人看不清长相,撑着一把黑稠伞,但因为天太黑,看不清头发,是刚才那对雪家兄弟吗。 其中一个死士道,“卫主,找不到他们。” “废物。”话音刚落,刚才说话的死士已经倒在了地上,手法快如闪电,李安通不禁骇然,心道好快,只听得男子又道,“继续搜,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安通一听声音,心道,他们不是雪彦雪漪,他们是谁?这些人不是来抓盖颜的,是来杀她的。 李安通转过头,跟蓝正青说了一下情况。 蓝正青道,“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悬崖下面有块石台,你去躲在那里。” 李安通道,“那你呢。” 蓝正青道,“他们是来杀我的,我出去自首,否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记住,我死后,如果可以,把我葬在你娘身边吧,不需要太近,远远看着就好。” 李安通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蓝正青急道,“不,孩子。这些人心狠手辣,下手极为残忍,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 她刚失去李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你别说了。我不会丢下你。”她抱起蓝正青,小心地把他放在悬崖下的石台上。此石台向内凹,极难发现,但若是下去,也很难爬上去就是了。 这时一把刀砍了过来,刀光一闪,她拉着蓝正青的手一松,眼看着蓝正青就要掉落悬崖。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9) 她单手抓住,那边死士已经飞身贴近。 死士拿起刀,就要朝李安通身上砍去,她心念一动,左手猛地一缩,抄起边上的石子就往死士精准地射去。一个死士被她重重地击中,应声而倒。 她咬着牙一用劲,把蓝正青提起,放在崖缝边,对他道,“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她提剑单手撑起,打了个滚儿,龙泉刺出。她的太阿被倪邱拿走,手中就一把剑,千刀流是使不了了。 李安通被这些人逼着,心中有气,下手十分凶残。剑从两人的脸上划过,两个死士应声而倒,涌进石洞的十来人已经死了六个,四个人不敢上前,步步向后退去。 石洞的碧藤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了。她低下头,捡起这些死士的剑,对面的死士就趁机冲了过来,她双剑交叉,一剑一个,出了石洞,发现又涌来一群人。 刚才的黑袍男子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一声劲装,头发高束,眼睛黑如点漆,冷得像一块冰块,手里一把玄黑长剑,李安通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伸手向前,一剑又是两个。等到她杀光这一片之后,这些死士也生了胆怯之心,有一两个竟然冲着回路就离去了。黑袍男子一声冷笑,突然掷出了两块石子,逃走的人同时应声而倒。 偌大的空地上就只剩下她和黑衣男子。 李安通道,“拔剑。”她杀了一百来人,累的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相比较她的严肃,黑衣男子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道,“做什么?” 李安通道,“你,抓我的?” 黑衣男子咧嘴一笑,“算是吧。也不算抓你,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赚点外块。我只要带你的尸体过去就行了。” 这时一个死士突然起身想要从后面偷袭李安通,她向后又是一剑,“你,没本事。”她虽然精疲力尽,但是也不会乖乖地受死。 黑衣男子道,“你几岁了,十五有了没有?” 李安通道,“十四。” 男子低声咒骂,“那老太婆在想什么?我不会跟一个孩子动手。”虽然这个孩子已经杀了一百来人。 这时天微亮,李安通也看清了他的相貌,男子大约三十多,一双桃花眼,鼻子高挺,俊美的仿若神祇。如果不是他浑身上下透出的凌厉,她会以为这不过是个好看的男人。 更引起她关注的是他的手上那一把古怪的剑,和男子挺拔健壮的身材,这是一个专门练剑的身材。 第177章 她举起剑横着面向自己,双眼微眯,道,“拔剑。”他不是来杀自己的吗?为何迟迟不拔剑呢,他是看不起她吗?她以往并不在在意这个,可是今日,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有些跃跃欲试。 他明显是个可以为之一战的对手。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莫名兴奋,这种兴奋太久太久没有来临了,她承认,她喜欢鲜血,喜欢厮杀,更喜欢决战。 男子被李安通身上的寒气给惊到了,他并没有轻敌,眼见她杀了一百来人,想轻敌也很难。可是他下不去手,尤其对面是个比他小太多太多的人,更尤其是她刚杀完那么多人。 但既然她说如此,他也只好应战。 他拔出长剑,向前而去。如果她的剑是两把血红的,二把对一把,总该赢了吧。但不是这样。他的剑美得惊奇,隐约的闪现银光,即使在昏暗的阴沉中天空也能看得出它的美丽。 似是知道她的好奇。他开口道,“此剑名为银魂。” 她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龙泉黯淡无光,更别说从死士来的那把了,龙泉是姚川将军的剑,为何在银魂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但剑不好没关系,人厉害就够了。 她大喝一声,咬牙劈面而来,一剑对准他的面门,另外一剑向下击,男子飞闪而过,心中暗惊李安通的厉害,这么小就这种水平,长大了怎么办。 凌冽的山风鼓鼓地吹着,远远看着只能看见一些剑影。 她的剑快,他的剑则更快。李安通心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果然是真的。她平时偷懒,练剑又练得少,高手对决,差一点点都不行,更别说后来,她上场打战,注重的是整个战场形势,练剑练得更少了,但并代表她会认输。 而男子明白,自己胜出的一部分原因是她刚杀完一百多个死士,已经耗尽了精力,她现在尚能跟自己对抗,已经异于常人,更别说招招还能出手伤人。 他只得卯起劲来应付,但打着打着就有些心虚。这样不公平的对决,让他打的有些心不在焉,其次对手太强了,他竟然心生爱才之心。 他突然使劲,发力跳出几丈远,“不打了。以后打。” 李安通皱眉,“开什么玩笑。” 男子道,“你还有精力打?”刚才那么一阵,连他都有些气喘了,可是眼前的人似是不觉疲惫,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其实李安通早已力尽,但她专心比剑,早不知道何为疲惫,一心想打败眼前人。这样一停顿,反倒是有些觉乏了。 这时,只听得外面轰轰隆隆,似有千人前来,男子冷笑道,“你若还不躲起来,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 李安通知道外面还是他的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重新钻入石洞中,跃上一个大石头上,掩在草丛后面。 “卫主。”进来的宋仟拱拱手,单膝跪地。 黑衣男子把剑入鞘,“人都抓到了吗?” 宋仟道,“都已经抓住了,已经交给千户大人他们了。” 黑衣男子瞥了一眼石洞,道,“那就先下山吧。” 宋仟道,“可是卫主,李安通他人呢?” 黑衣男子冷冷道,“跑了。” 宋仟为难道,“跑了?如果不能把李安通带回去,我很难向家主交代。” 黑衣男子道,“你怎么交代是你的事情,大不了那些银子我不要了,你回去跟你的家主说,我收的那一万两定金不日就送回去。”他把剑放在肩口扛着往回走,又道,“你带人把这些尸体都清一清,抓住了赵启秀,也足够你交差了。” 宋仟知道此人向来脾气古怪,也不敢多说,朝着碧藤方向看了一眼。没过一会儿,所有人都消失殆尽,只留下空旷的山谷,连鸟声都没有了。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0) 没成想,李安通刚放下心来,谷口又进来一拨人,是宋仟和雪漪折而又返。只听得宋仟道,“卫主说人跑了,我看不一定,千户大人要不再去搜一回?” 雪漪冷哼了一声,“你找不到李安通,你主子会骂,跟我却没什么关系。” 宋仟谄媚道,“是是,千户大人说的是。可是那李安通,千户大人不是也看不爽吗?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教训一番。” 雪漪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斜了他一眼,手一挥,“行吧。反正我家都督和你家主子也是旧识。”他这次奉戚威的命令抓盖颜和赵启秀等,功劳却被卫主顾泽抢走了,心里老大不爽。故而才和这宋仟转了回来,想把剩余的人一网打尽。 至于宋仟得倪邱在边上指点,觉得碧藤十分古怪,一心要回来查看。他奉主子的命令,一心要抓李安通回去,否则之前古松庭败成这样,实在难以交代。 李安通听了暗暗心惊,到底是谁要致她于如此死地。这宋仟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此人先是古松亭追杀李良,又追杀她到画眉谷。 宋仟似乎知道她就在附近,比刚才来势更是凶残,一刀一剑横劈过来,大声叫喊着让手下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心中蠢蠢欲动,恨不得此刻就出去跟人一较高下。可是她刚才和顾泽交战已经力竭,就是这样撑在石上就十分耗精力。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雪漪又是个中高手。 看来今日命就要送到这里了。她不禁感慨,自己都不知道对手是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她还想去长安完成爹交代的事情,如今一切都要成空了。 第178章 眼见其中一个人长刀劈了过来,劈开了她前面一个草丛,再劈了一下,她整个人就会露了出来。她手扶着剑,打算那些人一过来,双剑齐出,先杀四个。 他们刚要贴近,只听得大喝一声,“我在这里!” 李安通心中一惊,已经听到蓝正青的声音。人集体往悬崖边上走,没过一会儿,蓝正青就被带着来到了雪漪和宋仟面前。 雪漪双手环胸,道,“原来是蓝帮主。” 宋仟问道,“李安通呢。” 蓝正青道,“掉入悬崖死了。” 宋仟阴阴一笑道,“是吗?如果他真的掉入悬崖,你为什么又出声?你既然出声,自然是为了护他。也许他就在某个什么地方,我说的对不对?” 蓝正青道,“我见他已死,所以才心无牵挂。你要杀就杀吧。杀完就走。” 宋仟举起马鞭,狠狠地击了一鞭,蓝正青本就虚弱,被击得倒在地上,“雪漪大人,大都督一定很高兴看到蓝正青,你带回去吧。” 雪漪冷笑道,“谢谢了,我家都督对这个老叟没什么兴趣,直接杀了就是。” 宋仟道,“千户大人说的是。”他眯起眼睛看了一圈,喃喃自语,“我总觉得那个李安通就在这里,否则你为什么要出声。” 他知道李安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已经十分疲惫。他在古松庭被李安通打成这样,实视为奇耻大辱,心想一定要找到人杀之以泄愤。 蓝正青瞪着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找。反正我侄子也被你们抓了,你们杀了我,正好遂了左朝阳的心。他年年讨好戚威将军,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宋仟带着人在悬崖边转了一圈,只见云雾缭绕,茫茫深不见底,自己站在边上也骇然心惊,虽然害怕,心想刚才顾泽都已出手,李安通也许真的掉落悬崖,口中骂道, “这样死了简直是便宜他了。主人还想看尸体呢,跟她娘一样,真是贱命一条。” 李安通心中一咯噔,娘,怎么娘跟他们会有关系。但此时她无心想其他,她打算抓住宋仟。她屏住呼吸,猫着身子靠近,在宋仟靠近之时,猛地扑向前,把他扑倒在地,又迅速地爬起按住他。 那宋仟比想象中要灵活一些,一个鲤鱼打滚,竟给她挣脱了,转过头,见到了李安通,微微一愣,旋即回神反击。 要是平时,李安通可以轻松应对,但现在她实在累坏了,只能勉强应付,利用一些角抵的功夫,单手绕在宋仟的颈后,借力一击。 此时雪漪已经带着蓝正青转了回来,呵道,“李安通,想要蓝正青活,就立马束手就擒,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李安通掐住宋仟的颈子,带着他向悬崖边上靠,“好啊。那这狗杂种我也杀了算了。” 雪漪一愣,如果宋仟死了,他和弟弟在宋仟的主子面前不好交代,那个人可不好应付啊。蓝正青却什么时候死都可以,“我们一人换一人。你放了宋指挥使,我放蓝正青。” 李安通笑着摇摇头,“不行。赵启秀他们全部都得放了。” 雪漪皱眉道,“他们已经全部在前往长安的马车上了。最多放一个蓝正青。” 李安通道,“好。你们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来追杀我?” 宋仟此时被她扣住脖子,临着悬崖,哪里还有胆子说话,一紧张,□□里的尿就流了出来,冷风一吹又干了,湿哒哒的,好不难受。 雪漪故意说道,“这个问题,你去长安城问你爹去吧。” 李安通愣了愣,愣不过一秒,冷然道,“你先放了我叔叔。” 雪漪先放掉蓝正青,李安通见蓝正青走了过来,猛地把宋仟向前一推,但力气不够,宋仟只推出不到一米。 没想到,这时,宋仟把心一横,突然转过来,一把推落浑身无力的李安通,眼看着她就要掉落万丈悬崖,蓝正青扑着身子抓住了她的手。 李安通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冷风呼呼地吹着,她眯着眼睛,抬起头,“叔叔。放手吧。”蓝正青自己也已受伤,也没什么力气。 宋仟刚才的怯弱一扫而近,大步上前,又是猛地一脚踹向蓝正青。此时天空蒙蒙下起了小雨,悬崖边烟雾缭绕,蓝正青和李安通双双坠入万丈深渊。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1) 雪漪讽刺道,“宋指挥使变得好快,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就杀人了。” 宋仟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雪漪大人过奖了。” 雪漪走到崖边,光就这样站在深渊边上,就感觉毛骨悚然,别更说,掉入其中。李安通。他心中感慨,可惜年纪轻轻。上次在龙神他和她还未打够呢。 风呼啸地吹着,有些东西看着深,其实不算深。 这个悬崖就是看着极为可怕,其实被云雾笼着的下面有个平台,十分小,但足够两个人容身。只听得“砰的”一声,两人双双落地,遂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两人下落的重力使得平台发生了一定的震颤,好似平台也要断掉了一般。 李安通落地后,打了个滚儿,滚在边上,眼看着就要再次下坠,蓝正青一把拉住,咬牙把她用力拉起,扶在一边。 天已经黑透了,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一些动物腐尸的气味。如果他们不能爬上去,那么接下来他们极有可能会被这里的猛兽吃掉,最直接的威胁就是鹰。 第179章 蓝正青把昏迷不醒的李安通护在身边,脱掉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 刚才和宋仟的斗争已经用尽了李安通最后一份力,她如今如软绵绵的柿子,摊在地上。若不好好养精蓄锐,极有可能力竭而死。 从悬崖到平台估计有二丈左右,这样落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事。蓝正青不敢松懈,守在李安通身边,一直等到天亮,才敢休息一会儿。 天微亮,望了一圈,幸好,平台边上还有一些红果树斜长在石缝边,在早晨的云雾中闪着艳丽的光芒,长在悬崖边的果树,不知道能不能吃,这些有些是给蛇或其他动物吃的,可是此时还不补充一点东西,两人都要死在这里。 蓝正青想站起来,摘一点果子,突然整个人一软,撞在石壁上,磕出了血。他昨晚害怕有猛兽,又害怕李安通出事,一心守护,全然忘了原来自己从崖上掉落已经摔断了腿。 他只得爬着前往果树边,摘了几颗放在怀里,再爬在李安通身边,一点点喂她吃,喂完,太阳一出,刺眼的阳光照射着蓝正青根本睁不开眼。 他不禁感慨,靖琴先生这个地方,山谷里是人间仙境,其周边却处处暗藏危机,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他想到了李荁真,她对于他来说,也是美丽的东西,只是她却毫无攻击性。真的如此吗?自己受此女子的影响难道不够大吗。 如果不是她,自己必然已经手刃大哥蓝正龙,也不会因为一丝善念,被左朝阳夺了先机,从此亡命天涯。 他边想边感慨,想起平生种种,想起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杀伐果断,遇到李荁真后的洗心革面,魂思不定,不知过去多久,也不敢睡,强自撑着。 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李安通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疲惫需要睡眠来恢复,而现在,她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不少。打量了一圈,见蓝正青靠在自己身边,“叔叔。” 蓝正青见她精神奕奕地望着自己,高兴道,“你没事?” 李安通抬抬手道,“应该有什么事情。”昨天虽然对付了那么多人,可是她并没有受伤,想要伤她还是很难的,她只是力气用尽了而已。 蓝正青默然,这里少说也有七八米高吧,这样落下来,他的腿都断了,此人还是没事,铁打的身子么。“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能走的。” 李安通站起来,转了一圈,“应该没有。”她接触平台的那一刻,打了个滚,也许是靠这个避免了,当时她靠的纯粹是本能。 蓝正青道,“那就好。你看看,哪里能上去。没想到靖琴先生这个地方,美是美,危险也是真的危险。”如果没有这个平台,只怕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也说明,他们命不该绝。 李安通看了一圈,边上的红果树,在黄昏夕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色泽,她摘了两个,放嘴里,她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将近七层,还有三层,需要食物的补充。 她不能死,宋仟敢推她入悬崖,仇还未报,文叔还被抓走了,她更加不能死。 可是这里实在太陡峭了。两边全是光滑的峭壁,没有一点突出或凹进去的糟,哪怕就是有一两个,她也能顺着慢慢爬上去。这么光滑,除非有绳索,否则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她转过头,回过神,想对蓝正青说话,但见他紧闭双眼,忙蹲下身,只见他被刀砍中的伤口正在往外涌血,“叔叔!”文叔不在,蓝正青就是她的叔叔。 蓝正青闷哼了一声,“怎么?”他缓缓睁开眼。 李安通道,“你还好吧?” 蓝正青道,“你上得去吗?你上去再来救我,不然我要不行了。” 李安通道,“什么不行了!”刚才见他好像还是很好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不行了呢? 要知刚才蓝正青为了李安通是提着一口气,他本就有伤,后又断了腿,如今见她没事,伤口急剧恶化,半点气力也没了。又加之昨晚把袍子给李安通盖了,着了风寒,是以此刻半条命都去了。 “叔叔……”李安通焉能不知,是蓝正青一直在护着自己,她平日里一直不屑他,打从心里不肯认他,如今他这样拼死护自己,心中感动,扶住蓝正青,怔怔然地落下泪来。 蓝正青见她低头落泪,摸摸她的头,“孩子。别哭。想一想,一定会有办法出去,你叔叔我大难不死,十多年前死不了,如今也死不了的。” 天再次暗了下来,还能听到鸱鸮凌厉的声音,李安通扶着剑,心想着如果鸱鸮来,她就一剑砍死这些猛兽,以护叔叔安全。 蓝正青伤口恶化,夜里便开始发烧,说起了浑话。时而说大哥对不起,时而说阿真,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大哥蓝正龙,又喊着,“阿真,阿真。” 又是一阵疾风而过,蓝正青大声叫了一声,“好冷啊。”李安通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所幸情况还不算太坏,悬崖边光秃秃的,连个上药的草药都没有。 她喂了些果子给蓝正青,然后坐在他身边,她的精力已经全然恢复了,可是一身力气没处使,只得坐那干着急。心想,若是文叔在,他必然有办法。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2) 这时,蓝正青在魂梦之中悠悠转醒,自顾自说起来,“孩子。我跟你说些当年你母亲的事情吧。”他的声音低哑,显然是病入膏肓,难以支撑了。 第180章 李安通知道蓝正青大限将至,除了听他说话,别无他法,“叔叔。你说罢。” 蓝正青道,“那天她在山间弹琴,被她的琴音吸引,无心闯入。然后我们便谈诗赋,说天文,你娘所见之博,连我也叹为观止。” 李安通道,“这个我爹跟我说过,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蓝正青摸摸她的头,爱恋道,“她虽然学识渊博,却丝毫不懂武,生下的你,倒是恰好跟她相反。也许这也是她的意愿之一。她虽然满腹经纶,却渴望戎马战场,可是她身体不行,还常常多病。 “我遇见你娘,那时只觉得平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从未有过什么掠取之心,更加不知道她有多美,也谈不上喜欢动心在一起。” 蓝正青想起往事,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真正让我动心的是后来一件事。” 李安通问道,“哪一件事?” 蓝正青感慨地摇摇头,“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人生就是这样富有戏剧性,那天,我若不送她回去,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可是说到底,依照我的性格,我还是会送她回去。 “我送你娘回去的路上,恰好路遇一伙山贼。山贼乍见你娘的美貌,色心一起,想要掠夺你娘。我当时是一帮副帮主,杀人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我见他们冒犯佳人,就把这群人杀得干干净净。 “你娘生气了,她说,‘这些人虽意图不轨,但罪不至死。为何要赶尽杀绝呢?’她说话的时候很文静,一点也没有责备人的意思。” 蓝正青露出一个笑容,李安通觉得他笑的时候仿佛能看出他当年的英俊来。叔叔果然是个美男子,但这种美只有在说到娘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当时心中是这样想,嘴上却不饶人,我说,‘我好心救你,你不感恩也算了,还敢指责我。若没有我,你早就被抢去当压寨夫人了。’她听完果然不说话了。” 他转头问李安通道,“你觉得叔叔我杀的对不对?” 李安通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我不知道。我想以前的我会杀,不过娘肯定不这么认为吧。” 蓝正青点点头道,“你娘后来说,他们不过是起了色念,也用不着下地狱。她当时说话的时候,真像一具菩萨,你娘有一个菩萨心肠。 “孩子,你记得。以后找女人,一定要找一个有菩萨心肠的女人,那样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你娘就是这样的,她舍己为人,却不是小慈悲,她是一个具有大慈悲的人。 “你娘拿出了自己的钱财帮助这些被我杀掉的人,这些山贼群居在山上,上有老小,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丈夫儿子已死,哭倒了一片,是你娘替我善后。”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对我震动很大,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也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从那以后,我决定不再滥杀无辜。” 李安通道,“所以叔叔才会在那一刻犹豫要不要杀你大哥,对吗?” 蓝正青笑道,“你也不笨啊。是啊。本来依照以前的我是杀定了我大哥。后来我犹豫了。不管怎样,大哥的死已经是必然。你娘是一个慈悲的人,她不仅仅是善良,善良不足以形容她,她是明知恶,仍然善。她宽容大度,勇敢正直,你要记得你娘。” 李安通点点头。蓝正青头向后靠,沉静在回忆中。 当年他作为五楼帮副帮主,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泼辣的、聪明的、贤良的,可是就是没有见过像李荁真那样的女子,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可以谈天说地的知己,那一件事后,他就认定她就是自己想为之共度一生的女人。 可是形势发生得太快了。他已入局,一辈子也出不了。等到他回到长安,才知道李荁真已经嫁给了郭嘉树。 这是他平生最大一个遗憾,他曾经想带李荁真走,既然郭嘉树可以强取豪夺,他蓝正青照样可以。可是他舍不得,更加不忍心。 他曾经徘徊在她的窗外,见她低下头,而郭嘉树拥抱着她,那痴迷的眼神,更何况当时的李荁真已经怀有身孕。他狠了一辈子,唯有在李荁真面前,半点也狠不起来,只得转身离去。 可是那天听完李良的话,他又不自觉地感慨,当时为什么没有带她走。 人生就是这样戏剧性地错过了,一个犹豫就是一辈子。 蓝正青叹气道,“你喜欢什么,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错过,喜欢一个人,就去问一问,否则到了最后,难免留下遗憾。” 李安通见他整个人闭着眼睛,神情伤感,她刚失去爹,不想再失去师傅,“师傅。”她喊道。 蓝正青微微一笑,“你肯喊我拉。我没教你什么。我的毕生所学都教给文叔了,他会教你的。文叔虽然心思重,但他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你有什么问题就问他吧。” “我之前担心你会贪慕虚荣,让文叔到了长安,就跟你分道扬镳。孩子,是我错怪你拉。不过文叔很相信你,你和他要好好的。” 李安通流出眼泪,点点头。 蓝正青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看着悲怆道,“我当时为了躲一个女子,她说什么也要嫁我。我一气之下剃光了自己的头发,毁了容。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安通摇摇头,“师傅。你别离开我。”她知道蓝正青是为救自己而重伤,心中十分感动,不住地流泪。此时寒风凛冽,吹着她的脸生疼。她又想起李良的死,伏在蓝正青的身上,放声大哭。 第181章 蓝正青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道,“孩子,别哭。我会替你跟你娘说,你很好。你很好。你是个好孩子。” 哭声飘散在风中,她还能听到自己的抽噎声。蓝正青手脚冰冷,渐渐失去了温度。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3) 正在这时,只闻一个声音道,“正青。安通。” 李安通猛地停住大哭,是师傅的声音。 是师傅! 李安通站起身,大喊道,“师傅。我们在这里!”宫十三娘停了片刻,转身离开,过了许久,才扔了一条极长的麻绳来。 得救了。 李安通先让蓝正青先上去,然后才是自己。 她见宫十三娘满脸焦急地围着蓝正青,神情悲伤,忍不住道,“师傅,他没事的。”又转头见蓝正青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似已无生还的迹象。 宫十三娘本就担心,徒弟这样一说,一腔柔情无处诉,又急又恨又爱,怔怔然地落下来泪。李安通从未见师父哭,心中大为感慨,心道蓝正青哪怕失去了容貌,还是得师傅这般疼惜,刚才叔叔说自己一生充满遗憾,看来是过于悲观了。 李安通背着蓝正青到了茅屋里,经过一夜施救,蓝正青才逐渐缓过气来,总算度过了危险期。 她忙了一夜,也觉疲乏,没过多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她还是不停地厮杀着,战况十分惨烈。后她又看着赵启秀被人带走,她叫喊着冲去,而那个叫顾泽的男子走出,一剑把他们两个阻挡了。 她喊着文叔的名字醒来。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她已经把赵启秀当成了和顾小楼一样重要的人,甚至更为依赖。他的睿智和沉稳,偶尔的提点,让人不知不觉依赖他。他突然被抓走,这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昨天来和她打的人是个卫主。人她不认识,戚威她却是知道的。前世何贤身边有三个重要的将军。一个她,一个戚威戚老爷子,还有一个就是后来的雪漪,人称雪帅,和她齐名。 那个人称卫主的人到底是谁?他的武功之高简直令人咋舌,若是长安城都是这样的高手,她李安通有九条命都不够死。一想起他那把银魂,她现在就不寒而栗。 从龙渊得到的龙泉太阿不够,锋利有余,杀气不足。她需要一把能和那把银魂相抵抗的剑,一把真正的杀人之剑。 她摸着额头,摇摇头。现在无论是谁要杀她,她最担心的还是赵启秀的安危。文叔如果出事,管他什么卫主,还是雪帅,杀了再说。 旭日东升,茅屋里静悄悄的,外面的炉子上燃着草药,表明还有人在。阳光照着山谷,百鸟鸣啭,外面还有瀑布声,宣称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昨日的厮杀已经不见痕迹,连血迹也被夜里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就是太安静了一点。她走到门口,不远处宫十三娘正在洗些什么,见她来,“你醒了?” 李安通嗯了一声,“师傅他怎么样了?” 宫十三娘道,“放心吧,死不了。你自己怎么样?” 李安通道,“师傅知道我的,贱命一条。师傅怎么会来?” 宫十三娘道,“我回清涯山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们,又见你的朋友被他们绑着下山,就是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少年,叫什么文叔的,还有一男一女跟在他之后。” 李安通心道,这必然就是冯翊和盖颜了。“然后呢?” 宫十三娘道,“他们人很多,我不便出手。我担心你们的安危,先行上山,没想到会听到你的哭声。” 李安通点点头,看向昨日的悬崖,碧藤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却仍然生命力旺盛。她重新走到悬崖边,见底下的平台渺小,下面深不见底,不禁又是一阵悚然。 退回屋舍,蓝正青仍昏迷不醒,眼见师傅的眼神时而迷恋,时而悲伤,一双眼睛饱含深情,就像溺水的人,永远起不来似的。 她心中十分记挂赵启秀,生怕雪彦雪漪对他们不利,很想就此离去,又担心蓝正青的伤势。经过这些事,她对蓝正青的依恋多了很多,他就好像爹一样。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打算等蓝正青好一点再说。她决定打些野味,给他补补身子,刚一走出,陡然间见草丛中似有人躲藏,她抓起一块石块猛地掷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哎哟”,似有人应声而倒。她大步上前,拎起来人的肩膀,手一提,抬在边上,居然是刚才的倪邱。 “你怎么在这里!”李安通喝道。 倪邱见到李安通,吓得半条命都去了,之前正是他告诉宋仟,碧藤后有问题,手一抖,腿一颤,怀里刚搜的珍宝都掉了出来。 原来靖琴先生乃一代医者,也是出了名的喜好古董,平时收藏的珍宝就藏在山谷后面的一个小洞内,中有小室,也算个天然的密室。而倪邱久闻靖琴的大名,细细寻找,果然被他找到许多,太过贪心以至于竟然忘了跟着宋仟下山。 等到珍宝拿的差不多,想出去也来不及了,因为宫十三娘来了。他本打算一直躲在草丛中,等天黑再逃走。可是他体胖爱吃,肚子实在饿得厉害,这才冒险出来觅食。 李安通手捏着他的肥后颈,帮他掉了个头,让他跪在她面前。 倪邱本算爬起逃走,李安通眼睛一瞪,蓦的又软下去。 李安通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走赵启秀和盖颜,你知道原因么?那个宋指挥使口中的主子又是谁?你一一说出来,否则我就把你的肥肉一块块割下来。还有!把我的太阿还给我!”她最后一声厉喝,倪邱又打了个寒颤。 第182章 倪邱摇摇头,求饶道,“大侠,通爷爷,小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个爱财的,”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安通本想真的下手,可倪邱这个人惯会忽悠,她的耳根子又软,被哄得毫无办法。 又觉得此人主意多,脑子活,行事又颇为沉稳,她如今还要查探赵启秀的下落,多一个在身边对她有利无害,旋即道,“你以后就跟着我,我是你的主子。” 倪邱立马道,“瞧您说的,能跟您这样的一等一的高手,是我倪邱的福气啊。通爷爷。” 李安通瞥了一眼,他年有四十,竟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通爷爷,还真是为求活命,毫无底线,道,“现在你就去给我们打点野味过来。你也可以跑试试看。如果你跑得过我,我李安通名字倒过来写。” 倪邱摇摇头,“跑不了跑不了。我不会跑。”他又为难道,“通爷爷,我不会打猎啊,抓鱼还可以。” 她瞅了瞅他肥硕的身子,挥挥手,示意让倪邱去谭边捕鱼。 李安通嘴角带笑,转过头,又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自此去长安比以往要困难得多。前世,心无挂碍,狼心狗肺,如今懂了很多,才觉得十分困难吧。 没过多时,就见倪邱带着点鱼回来,她则打了些野味,倪邱厨艺也不错,做完,蓝正青还是昏迷不醒。 宫十三娘没什么胃口,喊李安通一起走到瀑布边,满目哀愁道,“天遇,你是女儿身吧?”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4) 此言一出,李安通惊在那里,这个秘密,除了少林师傅,爹还有满姨没有第三人知道,宫师傅是怎么知道的。她慌忙跪下来,“师傅,徒儿不是故意……不是故意隐瞒您的。” 宫十三娘摆摆手,“你瞒我没事,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李安通道,“师傅怎么发现的?”寻常人见她面貌,会误以为她是女子,但见她武功奇高,力大无穷,就会习惯性地认为是男子。 宫十三娘道,“你年纪越大,形貌到底和男子不同。这个你知道么?” 李安通听完,沉吟半晌,师傅说得对,就比如胡子吧,就是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今世,她若是想伪装到底,这些倒的确不能不考虑。“那依照师傅的意思是……该怎么办?” 宫十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这件事是翠娘交代我做的,也是她告诉我的。你也不用再瞒着她了。” 李安通心道,翠娘怎么会知道呢,明知道自己的女孩子,还打的那么狠啊。 宫十三娘似是猜出她在想什么,摸着她的头,拍拍她道,“你别多想,我师姐小时候被我师傅打得更狠。在我师姐的眼里,没有什么女孩男孩。这瓶药可以帮助你解决一些外表的功夫,比如喉结之类的,至于其他的,还是别跟人近距离接触的好。尤其那个赵启秀。” 又是赵启秀……爹以前也说文叔。文叔怎么了…… 她又道,“他太聪明了。你若跟他太接近,他迟早会发现。” 李安通道,“文叔知道了也没关系。” 宫十三娘道,“怎么没关系。这不是你爹的意愿吗?我师姐以前对你很凶,我替我师姐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心里很苦。她小的时候天资并不比我差,后来和李良在一起,忙于生计,什么都荒废了。” 李安通道,“师傅……” 宫十三娘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没人疼。我们师姐妹也是命苦。你接下来去长安,凶多吉少,师傅就不陪你去了,你万事小心。江湖险恶,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知道么?” 她本还想说也别太容易防着别人。她又想自己这个徒弟,心儿软,十分重情义,只会恨不得为别人抛头颅洒热血,提防这种事反而做不太会做。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作罢。她性子一向冷,孤芳自赏,绝情断爱,如今下了山,重遇旧人,一番柔情复又闪现心头,故而对李安通的态度和缓不少。 而李安通从未见过宫十三娘如此柔情的一面,心意热,一时感动,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傅放心。” 宫十三娘又从腰间拿出一瓶药丸,“这是救命丹药红雪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尝试,知道么?”想了想,又吩咐道,“那个西厂卫主顾泽,不要去招惹。还有大都督戚威,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千万不要妄图蚍蜉撼树。” 她知道自己的徒弟素来‘不知天高地厚’,有时候血性一来,什么都督卫主,就是天也会戳出一个窟窿来。她明知道自己这番嘱咐用处不会太大,仍惧于顾泽等人的威势,不放心地提醒徒弟。 顾泽十年前是和她齐名的人物,如今十年过去,顾泽的武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她不敢想象。主要是此人行事诡谲,性格乖张,杀人无数,还是能避就避。 她又望了望天,行了,“你快下山去吧。我知道你如今心急如焚,赶着去救你的心上人。蓝正青这边有我,你就放心去长安吧。” 李安通张张嘴想解释,师傅已经走远了,她又回去看了一眼蓝正青,带着倪邱下山去了。 路过铁索桥,想起赵启秀这么大一个人靠着自己,如今自己却一人回去,她的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又问倪邱道,“他们抓盖颜倒也罢了,为什么也要抓赵启秀?” 倪邱摇摇头,“通爷爷,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小螺丝钉,死了也就死了,谁关注到我啊。” 第183章 李安通点点头,“说得对,你就是他妈的螺丝刀。”她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上桥。” 没想到倪邱看到这铁索桥也吓得腿一软,抱着桥边的大树,软倒在地,怎么也不肯走。 “爬过去!”她呵斥道。 她一把拎起他的后颈,就想往前走。此时,她停了下来,只见倪邱跪着的地方有着什么东西,白白的,她让倪邱滚开。这是一块白手帕,还是李令仪的,之前她让自己交给赵启秀,她忘记了,有一次她顺手给赵启秀包扎伤口了。所以这已经算是赵启秀的了。 白手帕怎么会掉在这里呢。她忙弯下身,捡起来,只见白白的手帕上写着两个血字,“勿念。”她认识赵启秀的笔迹,这是他写的。 他想通过这个手帕告诉自己,他没事吗?不过这血是谁的,不会是他的吧?她含笑把手帕收进怀里。 倪邱道,“通哥,你心上人的帕子吗?” 李安通皱眉呵斥道,“胡说什么!” 倪邱扁扁嘴,明明刚才嘴角带笑,一脸春意,还不让说。 两人下了山,天色已黑。李安通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问问倪邱,兜里比她还干净呢。他被李安通吓得够呛,就把那些珍宝又放了回去。 她之前过来的时候,全是赵启秀在照应,这下可好,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向宫十三娘要点,可是师傅生活也是拮据,估计她也问不出口吧。她心中懊悔为什么没带朱大铭他们来。 站在阳湖街上,李安通微有些窘困。她瞥了一眼倪邱,把这黑胖子卖了应该值一点钱。 倪邱见她看向自己,整个人一晃荡,见她摄人的眼光,猛地缩到她身边,“通爷爷。拜托别扔了我。” 李安通哼了一声,道,“反正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不会放过你。” 倪邱心中嘀咕,“谁放不过谁还不一定了。”这时他摸向怀里,喊道,“哎哟。有钱有钱。通爷爷,我有钱啊。”他从里面摸出几钱,“走。我们投栈去。” 他带着李安通到了一家颇为破烂的客栈前,“通爷爷,我们就将就住这里吧,到了明儿,我们还要顾匹马呢,还是省点花吧。” 李安通心道言之有理,因为银子少,也只够要一间房的。她收拾了一下,下了楼,饭菜已经弄好,倪邱坐在那里招手,“通爷爷,这家老板已经给我们做好饭菜了。” 李安通瞥了一圈,这客栈位于阳湖的外城边上,是个极为僻静的地方,里面的客人衣衫褴褛,眼露凶光,但她本来就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也不会计较。 客栈里坐着四五桌人,每桌都是自顾自吃着,大声说话,大口吃肉,旁若无人,粗鲁无比。外面乌鸦阵阵,要不是因为她身怀武功,早就吓死了。她跟着倪邱坐下来,道,“你挑的好客栈。” 10最恨人生无赖,溪头卧听东风(15) 倪邱嘿嘿笑道,“通爷爷,你也别怪我啊。我们银子少嘛,捉襟见肘,您就多担待嘛。” 李安通嗯了一声,“别爷爷,爷爷的,叫我通哥吧。等下你在门外守着,以防不测。” 倪邱嘴角抽抽,应声答是。李安通看着满桌的菜,拿出银针一一试过,确认无毒之后,才张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吐出来,“味道太差,不吃了。” 这时,只见门口涌进来一个道士,穿着一身粉色道袍,乌糟糟的头发,眉头短且平,一脸凶相,这道士面熟得紧,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的肩上还扛着个小丫头,竟然是范家庄的大福。这丫头紧闭着双眼,一看就被人下了药。 紧接着又是几骑马蹄声,李安通吃着馒头,打眼往外瞧去,看来这道士手下的人不少。 她决定静观其变,先看看情形再说,免得着了他们的道。她之前用力过度,至少还需要休息一晚,才能完全恢复过来。再说,这边到处都是朝廷的人,她若太过张扬,又引来雪彦雪漪就不好了。 所以大福这丫头要救,具体怎么救,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粉道士见有人看着自己,也瞥了过来。李安通忙回过头,低下头,又拿了个馒头,独自上楼,吩咐倪邱在门口守着,琢磨着怎么救人,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心想要是文叔在就好了。 她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道士后面来的那些人,每个人驾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是什么。她偷下楼来,摸到一辆马车面前,只见马车内清一色都是些少女,嘴里塞着白布,满眼的恐惧和害怕。 这些是人贩子?她想了一下,决定按兵不动。因为看刚才他们的架势,是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上的。她转回到楼上,睡意袭来,想着什么事情明日再说。睡到半夜,突然听闻隔壁传来微弱的哭泣声。 她猛地想从床上坐起,却见自己被牢牢地绑着。绑她的那人害怕她逃走,足足绑了十多圈。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下药了。江湖险恶,她就是学不了乖啊。饭菜没问题,难道有人冲她房里下了香。 正乱间,只听得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进来,走到床边,狠狠地推了李安通一把,“他妈的,看你怎么逃!”声音中还带着颤抖,正是倪邱。 他点亮油灯,又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李安通,烛火一照,只见她的脸莹白如雪,艳丽不可方物,一时竟看得呆了。他之前总是害怕李安通,浑然忘了这小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 第184章 色心一起,心中蠢蠢欲动,又担心李安通的神力,迟迟不敢上前,嘴中喃喃自语。刚才他在她的房里下了点香,李安通虽然谨慎,但江湖阴暗手段层出不穷,她的心思又单纯,总归不是他倪邱的对手。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险,管他三七二十一,玩了再说,口中道,“你爷爷我要尝尝我孙子的味道。你可不要抵抗……”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李安通听。 李安通见他念念叨叨了半天,竟然还敢行不轨之事,突然睁大双目,吓得倪邱向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撞在桌上,又站不稳,一个踉跄地倒在地上,发生重重的声响。 “做什么?”她问。 倪邱摸了摸额头的汗,心想她如今被五花大绑着,能把自己怎么样呢!重新站起来,挺挺胸膛,“孙子吓得爷爷我了,知道不?” 李安通冷笑道,“你想死就说一声,我送你上路。” 倪邱阴阴一笑道,“啥,我听不清。”他把匕首插在她跟前,“孙子不是力很大吗?试试看,能不能逃得走。” 李安通笑道,“我不是你爷爷吗?” 倪邱不怒反笑,“随你怎么说吧。”他一屁股坐在李安通身边,他一下落,床就咯吱响,“我先把你玩上几天,然后把你卖了……就卖给宋指挥使吧,他一定很高兴看到你。” 他说着伸手贴近她,李安通头一仰,突然一个鲤鱼挺身,狠狠地撞了过去,把倪邱转翻在地上,倪邱骂骂咧咧道,“孙子又撞爷爷了。” 李安通道,“是啊。你又撞我了。宋仟人呢?” 倪邱道,“哼。你别得意,落在宋仟手里,你吃不了兜着走。就跟你爹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李良,李安通面容严肃,问道,“你什么意思?”倪邱见她的声音骤然发冷,十分硬气,听得竟让人有些害怕,“什么什么意思?” 李安通喝道,“我问你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吃不了兜着走。” 倪邱一直觉得这少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见她这般,不由道,“这,这是宋指挥使说的。你爹得罪了他主子,这事自然没完。” 主子。又是主子。是谁?她心中一痛,也许是被绑着,呼吸不顺,踹不过气来,直挺挺地重又躺了下去,怀中的阴符掉了出来。 倪邱伸手捡了起来,“这是虎符。”只见这小虎符,通体萤碧,虽颜色不亮,但一看就非凡品,“我收了啊。” 床上的李安通没有答话,只是整个人蜷缩着,不停地颤抖,倪邱道,“你怎么了?”只见她颤抖地更为厉害,身上的两把剑也不停地抖动,他有些害怕,这少年除了长得正常,其他地方哪里都不正常。一般人看到李安通只觉得浑身的凌厉。 这样一来,他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出门,找个时间把人送了。没想到刚走到门口,李安通啊了一声,身上冒出热气,整个人发出了红光,一下子又变成冰冷的的蓝光,还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喊着“好冷。”一下子又喊道,“好热。” 这样几个来回后,只见她身上的绳索哗啦而断,倪邱吓了一跳,想夺门而出,又想自己又跑不过李安通。赶忙调转回头,跪下来,“爷爷,孙子给您磕头拉。”还摸出虎符,交给她。 心中却道,再让你当一回爷爷,反正你是爷爷,我就是你爷爷的爷爷。李安通忍住疼痛,抓过虎符,放入怀中,霎时光照一闪而过,一切似又恢复正常。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刚才听到爹的事,心情一激动,又失去了虎符,那就十分容易犯病。看来自己是离不开这阴符虎符的。 她又拿出虎符仔细地看了一眼,好像每犯一次病,这虎符的颜色就会淡一点。是不是有朝一次,这虎符也会失去效用,而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看来要抓紧把朱大户的虎符也拿回来。 这时,隔壁又响起了哭声,李安通问倪邱道,“有人在哭。你听到没有?”她心中还记挂着大福,难道粉道士也想对大福做坏事? 倪邱道,“爷爷。只有你孙子想哭。” 李安通哼了一声,“是吗,那我让你真的哭一次好了。”她跃下地来,一把抓起倪邱,把他扔到桌上,桌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加上李安通甩来的力道极大,桌子竟裂开散落一地。 倪邱重重落在地上,果然哇的一声,疼得流出泪来。 这时,门口砰砰地响起了敲门声,“喂。你们干什么,吵死了。” 11昨日楼台鼎鼐(1) 是那个粉道士的声音。 李安通皱着眉,灵机一动,把倪邱喊来,把自己想到的办法告诉他。倪邱没办法,点点头。她又回到床边装睡,这时倪邱打开门,粉道士问道, “你们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边说着,那边眼睛却往里瞧去。 倪邱谄媚地拉着道士到房内,按照李安通吩咐的把她卖给他。粉道士打量着床上躺着的李安通,见她长相标致地出奇,是极品货色,点点头,“你出价多少?” 倪邱小声道,“他是杀人犯,不敢要钱,直接带走就好。” 粉道士心想,还有这样的好事,也不跟他客气,绕在李安通身边,扛起她,就往自己房间里去。 屋子里大福坐在地上,衣服被扒光了,李安通心中一紧张,难道还是来晚一步。粉道士把李安通扔在床上。李安通手扶着剑,伺机而动。没想到只听道士自言自语道,“跟之前一个公子一样好看。” 第185章 李安通一听,心中一咯噔,公子,还跟她一样好看。这句话,她已经不止听一个人说过,每次说的都是她和赵启秀。难道这些人跟雪彦雪漪是一伙儿的?如果是这样,就更加不能打草惊蛇。她沿着这条线顺藤摸瓜,也许就能找到文叔。 她一定要沉得住气。 道士说完,自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走回房间,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货色,只能给那些达官显贵玩,实在是可惜了。” 他似乎从未看到这样俊美的人,呆呆地望着李安通出神,本来打算拉着大福消火,也兴致缺缺,单是看着这美少年,就心满意足了。 天一亮,李安通被装入马车,不知去往那里。她吩咐倪邱,让他前去龙城找顾小楼和朱大铭,让他们自行先去长安,到时候再汇合。 她想,估计还要好一阵才会到,想一想还是补眠要紧。一觉醒来,睁开眼,马车还是动着,几双大眼睛齐齐盯着自己,其中就有一双大福的,她挣脱掉绳子,拿掉布条,掀开布帘,向外瞧去,只见外面一片翠绿,山峦起伏,估计是上山了。 但此山不是琴山,没有那么陡,一路都是山坳平地,只是海拔在慢慢升高, 她拿掉大福的布条,问道,“大福,你怎么在这里?” 大福看到李安通兴奋道,“是安通少爷,我有救了。” 李安通皱眉问道,“这些人到底是谁?你们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 大福还是指着天念念叨叨,“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阿弥陀佛,大吉大利。”然后突然回过神,“我买个菜就被抓拉,不知道啊。安通少爷,我们秀少爷呢。” 她探出头去,大呼小叫道,“哎哟,怎么上山了。我昨个好冷啊。”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这傻丫头,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了。看来还是等马车停下来,再说好了。马车一直到了午后才缓缓停下来,刚停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人就关在车上。别拿下来。” 那个声音又道,“爹一直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德元叔,你也太慢了。你又买新衣服啊,真好看!” 叫德元的道士道,“这衣服杭州来的,听说是道袍,好看不好看啊。你爹呢。我去找他。”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个清脆的声音也很熟,到底是谁呢?见人离开,她小心地掀开布帘,向外望去,这是一个山间的山寨,放眼望去都是平房,门口一座碉堡,山寨极具规模,望楼吊桥,十分气派。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文叔难道也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么? 她想着此刻下车,来往巡逻的人极多,到时候又要大开杀戒。她牢记李良的教训,绝不轻易杀人。到了晚间,她才摸着走出马车。 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松林沙动,她提剑在手里,向前探去,弯弯绕绕到了一个屋子前,桌上吃食极多,她随口抓了一只鸡腿放嘴里,才开始吃便听有人进来,忙向后退,躲在屏风后面。 人一进入她就吓了一跳,来人正是之前和她斗武的马若男,青犊寨寨主马飞扬的女儿。也就是说这里是青犊寨咯。这些青犊人竟然还做着拐卖少女的勾当,文叔的大哥赵启演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共事。 她屏住呼吸,看这马若男浑然不顾一桌美食,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她看得奇怪,心想马若男今天有点不一样,上次见她穿着男装,颇为潇洒,如今已经换回了女装,脸上红红的,像是涂了胭脂,头上还戴着不少珠花。 她对女子的服饰打扮不甚精通,但是她还是能欣赏的。马若男皮肤黝黑,□□擦着极不均匀,看起来有些搞笑,还不如之前男装看着清爽。 只见她又拿着几身衣服出来,比对了一番,换了一套又一套。等她终于换好,李安通一瞧,差点要笑出声来,怎么选来选去选了条墨绿色的呢,脸又擦得那么红。 李安通还记得,之前马若男挑衅她,颇具英姿,鞭子也耍得虎虎生威,如今这样精心打扮是为了谁呢?她带着疑问,跟着马若男走出房门。 跟山下的宅院不同,青雉寨小道两边都是茂密的林木,建筑也带着些乡野风。马若男边走边还摸摸头上的珠花,弯弯绕绕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一所房门前。 李安通打眼一瞧,只见房内坐着一个极为熟悉的影子,身姿挺拔,双目低垂,侧脸英俊无比,她不会认错,正是赵启秀,他果然在这青犊寨。 马若男接过丫头给的汤品,敲了敲门。 然后听到赵启秀温润的声音,“进来。” 马若男推门而入,把茶点放在桌上,柔声道,“文叔。你饿了吧,我拿了点吃的来。” 赵启秀道,“谢谢。马小姐夜深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马若男道,“之前我爹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文叔,我……你这样,实在让我太难堪了。” 李安通掩在窗子后面,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提议,什么提议?马若男是江湖儿女,倒是十分利索,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听文叔的意思,就有些为难了,甚至带了点防备。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她又偷瞄了一眼屋内,马若男的脸红扑扑的,本就有胭脂红,如今倒像熟透了一般,只是她皮肤黑,颜色实在一言难尽,双目似有泪。 而赵启秀就显得清润得多,一袭白袍,丰俊如玉,短短几日不见,她觉得赵启秀似又长高了一些,潇洒了不少。他们一个镇定,一个窘迫,乍一看还道是赵启秀欺负人家呢。 第186章 难道文叔也对马小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却不欲负责吗? 11昨日楼台鼎鼐(2) 赵启秀停顿了一会儿,“马小姐,文叔,文叔已有婚约了。” 马若男沉吟半响,“是孟家那位小姐吗?我爹说了,他并不介意。还是文叔,你不喜欢我?” 赵启秀道,“实在已有婚约,不能如此。” 马若男眼睛一红,似有千言万语,“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爹是真心和你们赵家联姻的。文叔!你这样拒绝,未免,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的眼泪似要掉下来,又害怕花了妆容,急着跺了跺脚,“反正爹说了,你如果不答应,就离不开这里,你懂不懂。我也是……也是为了你好!”她从未低声下气过,这也算第一次了。说着蹭蹭地跑走了。 见人一走。赵启秀摇摇头,皮相之苦,他今天才算真正懂得叔叔当年的苦恼了。为什么天遇都没有这种苦恼呢。是啊,她气质淡漠,腰佩两把剑,寻常姑娘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表白呢。 一说到李安通,他的心就异常得柔软,脑子里回想她的音容,嘴角情不自禁地带着笑意,又担心她的情况,不由地眉头紧锁。 “我也是……也是为了你好。” 这声音。他心中猛地一怔,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高瘦少年站在他面前,黑灰色劲装,双襟带点白边,头发高束,用一根红圈绳扎着,额边照例是两戳乱发一张雪白的瓜子脸,极小,双手负在身后,细腰还系着两把古剑,十分俊美,十分潇洒。 又听她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文叔,你这样拒绝,未免,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李安通学着刚才马若男的口吻,然后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又不能笑得太大声,憋着满脸通红。 赵启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强忍着把她拉入怀中的冲动,喊道,“天遇。”他第一次尝到和心上人分别的滋味,宛如生死离别。如今见到魂牵梦萦的她,心中更是激动万分。 见他如此,李安通也忘了嘲笑,拍拍他的肩膀,回应着他,“文叔。” 赵启秀听着她清冷的声音,心中一紧,她的声音传达心底,撞击灵魂,似有别样的情愫生出,许多人喊过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如她一般喊得让他震动不已。 他推开她,烛火照着自己日夜挂心的人,望着望着竟出了神。要知,真正做大事的男子极少整日把情爱放在心上。赵启秀从小熟读古籍,看几千历史,一生专为情痴痴疯疯的男子实在是他所看不上的人。 他从小就在大哥和叔叔的教育下,立志要做大男子,做大事情。连兄弟父母都比儿女情长要重要一点。可自遇见李安通,一切都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他情不自禁地为她怦然心动,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只有欢喜,欢喜,欢喜。 有时也会困惑,觉得她貌如女郎,偏她的举止都那么潇洒,比一般男子还要英伟。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聪明如他,很快就明白这种情愫意味着什么。可也明白这种情感,只能深埋心底。 原因有很多,首要一点就是李安通似乎对他并没有这般对等的情感,她似乎只把他当兄弟…… “喂。傻了?”李安通坐下来。其实他激动,她也激动。两人被人追杀,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如今见面,当真是如同梦魂中,她从未有这种依恋的感觉。 赵启秀跟着坐在她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李安通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又问了赵启秀的。 原来当时李安通和蓝正青正聊着,雪彦雪漪恰好上来抓走了他们,带他们下山往长安方向而去。走到青雉镇,杀出一波人来,又劫走了他,他上山才知道居然是青犊寨的人。 赵启秀草草说完,李安通皱着眉,“很多问题。” “你说。” “那盖颜他们呢?你大哥和青犊的人相识,他们来救你也属应该,但是那马若男为什么还要逼你成亲,困你在这里?” 赵启秀道,“马飞扬只救了我。盖颜和冯翊还在雪彦的手里。”马飞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赵启秀,否则他们想一口气从雪彦雪漪手里救下三个人,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至于青犊的人,虽然上次五楼内战,马飞扬背弃了赵启演。但是听说赵启秀被劫的消息,既然看到了,还是不会选择不给赵启演这个人情,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赵启秀。 救上山后,马飞扬本来打算把赵启秀亲自送回去,却在路上得知,赵启秀已经成为阳湖范氏的继承人,成为范家第一号人物。这样一来,赵启秀登时就变得闪闪发亮了。 他打算让女儿马若男和赵启秀生米做成熟饭,好巴结上阳湖范家这颗大树。只要赵启秀碰了马若男,马飞扬才肯放赵启秀下山。 这样的‘桃花’,赵启秀是做梦都想不到。 赵启秀把话说完,李安通又是大笑,抚着他的肩膀道,“我说文叔,不然你就将就一下吧。马若男虽然长得黑了一点,也算是一朵桃花嘛。” 赵启秀看了一眼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如白玉一般,道,“我没兴趣。” 他没想到成为范家继承人后,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赵氏虽然没落,但范氏的势力在徐州一带还是头一号的,财力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这也是戚威派人抓走赵启秀的原因。 第187章 如今的范家继承人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范绍辉,就是赵启秀了。 李安通又问道,“你跟那雪漪雪彦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们都是什么来路,尤其那个宋仟。” 赵启秀点点头道,“我正要和你和说。宋仟,长安卫所的指挥使,长安有二十四卫所,最厉害的叫西卫,次是东卫。西卫卫主叫顾泽,这个人最可怕的事情据说是曾经弑母,后出任西卫第三十二代卫主,上任十多年,在他手下死的人不计其数,他手下的人也极为厉害。” 李安通听到弑母,惊了一惊,“弑母……为什么?” 赵启秀道,“不知道。据说他杀人是没有理由的,所以人送外号‘顾玫瑰’。” 李安通道,“为什么叫玫瑰?” 11昨日楼台鼎鼐(3) 赵启秀道,“因为顾泽有一次杀完人,路边正好是一片玫瑰田,他见到后,微笑地说道‘玫瑰是没有理由的开放。’说回卫所吧,卫所强者如顾泽,弱者就如宋仟这种。这宋仟也算是一个卫所的头,背后的人我问出来了,估计是郭家人。” “郭家人。”李安通冷笑道,“果然是他们。”她之前也能想到宋政君,只是还不敢肯定,现在确定了。 赵启秀道,“他们这次分三拨人,一批就是雪漪雪彦,一批就是顾泽,还有就是宋仟。顾泽会来是因为一个交易。西卫除了为朝廷办事,还会为了钱。那个背后的人开价定金就是一万两,事成估计还有五万两。” “五万两?”李安通连连冷笑,想不到在郭家人的眼里,自己的命还真是值钱啊。五万两,才请得动西卫卫主顾泽,这顾泽到底是什么人物。 赵启秀点点头道,“对。还有那雪漪雪漪虽不过是一个千户,职位低,但背后是戚威,戚威为人严厉无情,故而宋仟也不敢得罪。” 李安通听完,很自然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启秀道,“我现在武功全失,你得先帮我找到解药先。” 李安通道,“你武功全失了?他们给你下药了?”她抓起他的手臂,轻轻一带,果然随她揉捏,她放开他,笑道,“你都这样了,他们都没有强来吗?解药呢。” 赵启秀瞥了一眼她,其实马飞扬是的确是让马若男强来,可是这种事情,饶是马若男也是不太敢。这才耽搁了下来。不过再过几天,就不知道了。 赵启秀道,“在后山。德元身上。” 德元!李安通惊呼,“就是那个娘娘腔啊。”她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 赵启秀拉住她。 李安通回过头,问道,“还要什么?”见他眼里隐隐有担忧,这个样子的赵启秀一点也没有之前跟马若男一起时的闲雅。 他是在担心她吗? 赵启秀道,“千万别打草惊蛇,青犊寨的人很多,个个身手都不错。”他已经知道李安通杀了一百来个死士差点力尽而死的事情。 他不能再让她冒险。 青犊寨这些人虽然不如雪彦他们的死士,但是要李安通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他不放心。李安通觉得经过这一次别离,赵启秀变得有点优柔寡断,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猫着身子出来,躲进草丛里,巡逻的人不多,也许是小姐的绣房。但出了这个院子就不一样了。所幸天黑,这些人都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她。 她穿过前寨,绕到后山去,后山是一片极大的空地,两边环山,山风呼啸,没有一颗多余的杂树,中开一面则是直过去,到底就是深渊。 可是那娘娘腔德元在哪呢?她游目四顾,隐约听见啜泣声,屏息前往,只见悬崖边,一块大石头前,马若男迎风而立,边上站着她的丫鬟。 丫鬟道,“小姐,那个赵启秀不识好歹,我看您就算了吧。或者你就听寨主的话,直接硬来算了。” 马若男道,“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他。” 李安通听到此,心中暗暗点头,这马若男虽然长得不行,倒是一个女汉子,至少光明磊落,不像他爹这样阴险。 马若男顿了顿,又道,“我若是用强,他恨我一辈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丫鬟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赵启秀啊。” 马若男停顿了一会儿, “那日不是去大渊村吗?后面几天,爹又来找启演大哥商量事情,那段日子,我总是看到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沉静淡然,笑起来眼里还有星光,待人又那么和善,不像那个李安通,对人总是冷冰冰的,文叔就不一样了,给人的感觉很好。” 她越说越羞涩,捂住了脸,痴痴地笑起来。 丫鬟道,“哦原来如此啊。原来寨主开小姐玩笑的时候,小姐就已经心动了。” 马若男道,“哎,你别贫嘴,也不许你到处说。” 李安通听着差点想笑出来,觉得这马小姐不似平日看着凶悍,反而是个实诚姑娘,如果文叔非要选一个人的话,她倒宁愿他选马若男。这时,她才看到一个明黄的平屋,只是掩在一群石头后面,绕过石阵就是。 她见马若男等人往回走,看着她们走远,然后往平房而来。屋里吆喝吵闹着有一群人,正在喝酒赌博,里面正有白天押送人的粉道士德元。 这么多人,她怎么拿解药呢? 第188章 她敲敲脑袋,想出一个妙计,绕到后面,学着狼叫了几声,她学的狼叫可以以假乱真,这是之前在少林一个山人教她的绝招。为了学这个,她足足替那山人扛了一年的柴。 果不其然,狼嚎瘆人,听得里面人群耸动。 德元指了指其中一个王大道,“你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狼?” 王大推托道,“德姐,狼很凶的。” 这德元虽长得凶,却是个爱穿女装的汉子,故而大家都喊他“德姐”。 德元喝了一杯酒,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多废话。” 王大瞅着众人一圈,不情愿地打开门,一开门,后面的人立马喊道,“快关门快关门,冷风吹进来拉。” 他不得已又关上门,看着黑黢黢的夜色,狼声停止了,他绕到屋子后面,咕咚一声,野狼骤近,把他掀翻在地,一个布条塞入他的口中,然后他就被扔在一个大石后头。 李安通嘴角微勾,心道自己实在太聪明了,回去要好好炫耀一番。如此这般,一脸抓了四五个,德元见人都不见,终于不情愿地挪动屁股,刚出门,一把匕首就刺了过来。 “解药呢?”李安通问道。 德元见正是那个美少年,举起手,“怀里。” “拿出来。” 德元掏出解药扔给她。 李安通收好药,道,“还有这些姑娘是打算运往哪里,是谁要的货?” 德元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运往龙城,是一个叫金素的人,估计是卖往龙城各大妓院勾栏。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十分镇定,问什么答什么。 金素,李安通眉头紧皱,金素不是左朝阳的人么,左朝阳和青雉寨之间也有关系吗。“我没打算对付你们。你们和我们演哥是朋友,所以你们现在这样困着文叔,终归是不行。你去告诉马飞扬,婚姻大事,不能这样硬来。至于那群姑娘,我见到了就得救。” 德元反问道,“你救了。青雉寨的人吃什么?” “我管你吃什么。”李安通皱眉。 德元道,“兄弟有所不知,如今粮食歉收,大家找不到生意做,生意都是官府的人垄断着,我们寨主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样的事来。不然,谁愿意干犯法的事情。你救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 李安通被他的一套说辞说得一愣一愣,道,“反正文叔我得带走。其他人再说吧。你的人都在石头边,我们好说好散,切莫动武。”她摆手离开,找到赵启秀,把德元的话说了一通。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他们也是没办法。”他吃了药,恢复了一点。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既然见到了还是得救。 两人到了马车边,却见几辆马车门早已打开,所有的少女都不知去向。 11昨日楼台鼎鼐(4) 怎么会这样。 两人望了一圈,只见一群少女手脚踉跄地向前而去,大福走得慢,走到最后面。这些少女个个个身姿妙曼,容色都不错。 她们进入一个厅中,明黄的灯亮着,眼见马飞扬坐在上首,马若男立在他身边,而另外一边是竟然是左朝阳。 两人对看一眼,纷纷都想,之前那德元说他们交接的人是金素,金素的主子就是左朝阳。这事果然是左朝阳有关系。 左朝阳道,“马寨主,姑娘都在这里了吗?” 马飞扬道,“是是。左帮主,玄之少爷这次上京娶亲,需要带这么多姑娘吗?还有这个银子……” 左朝阳摆摆手道,“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他瞥了眼这群少女,只见大福矮矮胖胖,脸圆圆的,像个福娃,“怎么这个也算?” 马飞扬道,“德元估计是用来凑数的。左帮主放心,我定然重新挑选。”他喃喃自语道,“之前德元说有一个极好的苗子,是个少年。不知这少年哪去了?”他对女儿道,“去把你德元姐叫过来。” 马若男点点头,就要出去。 李安通心想,糟糕,她也算是被俘虏上山来这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想到德元已经走了进来,拱手道,“寨主。刚才那个少年,我不小心被他逃下山了。”李安通心中一咯噔,这德元为什么突然帮她说话? 马飞扬虽然有点生气,但一向信任德元,也只是点点头,对左朝阳,“左帮主,还有一个,可惜好像……” 左朝阳摆摆手,“哎。没关系,这个大福也还可以。” 马飞扬道,“多谢。对了。玄之少爷何时去长安?这些你打算现在都带走吗?” 左朝阳道,“何时么,这几日吧。可能要去青州华阴一趟。” 马飞扬也不敢问赵玄为何突然选了十位美女的原因,“左帮主,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就在我们寨里歇息吧。” 左朝阳呵呵大笑地站起来,“不拉,马寨主,我有些事情想跟你想商量,你让他们都退下吧。” 马飞扬挥挥手,让边上的人都退下,厅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左朝阳道,“马寨主,你这边和赵启演结交,又和我们玄哥拉关系,你这样里外都想吃,可不太好啊。小心吃多腻死你。” 马飞扬哈着腰道,“左帮主,我听说蓝正青和李安通已经掉落悬崖,这五楼帮如今是赵启演撑着。可是毕竟是外人,我看也撑不了多久。” 第189章 李安通和赵启秀对看了一眼,消息传得倒是快,雪彦雪漪这边对付他们,马飞扬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怪不得他们会想到去劫走文叔。 这马飞扬是一根跟彻头彻尾的墙头草,哪边强就往哪边倒。 这样的人,赵启演却还是跟他关系不错。李安通是不太懂,赵启秀却明白大哥的苦心。马飞扬是青雉寨寨主,青雉占据山险,人数众多,寨里足有十几万之多,以后若是想强大,这些人绝对少不了。 赵玄和赵启演都想拉拢马飞扬,但这马飞扬也聪明得紧,两边都吃,两边都靠。 左朝阳听了马飞扬的话道,“那倒是。既然如此,我可听说赵启秀如今在你的寨子里,你迟迟不送他回去,是否还有其他心思?” 马飞扬一听,心想这左朝阳果然是做过十来年的五楼帮帮主,是个人物,他的的心思竟然被看出来了。救赵启秀,是既想卖赵启演一个人情,又想结交阳湖范家,呵呵一笑道, “哪能啊。他和小女情投意合,说是要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左朝阳冷哼一声,“老马。你我也是老朋友了,你和我几乎是同时登上寨主和帮主的位置的。这些年,赵氏发展得快,我又被夺了五楼,今时不同往日了,但你也知道我背后的人。 “还有不是我说你。人不能这样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有赵启秀在手,我劝你不如杀之而后快,彻底跟了我们询爷。询爷独子赵玄马上就要娶长安郭家长女。这势力,岂是那赵启演能比的? “你先杀了他弟弟,或者送只断手过去,他们兄弟情深,赵启演必然会交出五楼帮,到时候我们齐心协力,一起打天下,不是乐事一件?你看看如今,天下多乱,琅琊吕母,江夏羊牧,十几种力量,所以我们一定要团结啊。” 马飞扬眼瞥着她,心道,这就是这小子上山的真正目的吧。不过一些小姑娘,何必亲自跑一趟,原来是想怂恿他杀了赵启秀,好帮自己夺回五楼帮。 他嘿嘿一笑,“左帮主。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心知肚明。赵启演是谁?我若杀了他弟弟,他荡平我的整个青雉寨都有可能。别说交出五楼帮了,就是你我的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不过……” 左朝阳本想借刀杀人,计谋被他识破,忙道,“不过什么?” 左朝阳道,“我可以让你借用赵启秀来要挟赵启演。”反正这五楼帮又不是赵启演的,而是蓝正青的,为了弟弟的性命,蓝正青如今又下落不明,赵启演还真的有可能交出五楼帮。 他顿了顿,嘿嘿笑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事成分两个舵给我。我就替你完成这件事。” 左朝阳心中大骂,二个舵,五楼一共也就五个舵,真是狮子大开口,老子迟早把你千刀万剐,但此时必须先假装答应了他,“好。一言为定。” 马若男正好从门口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冲进来道,“爹!” 马飞扬皱眉大喝道,“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你不懂吗!”马飞扬一共有五个女儿,极希望有个儿子,马若男最小,也最像个男儿,但原则还是不能破的,男人说话,女人不能插嘴。 但他毕竟疼爱她,又柔声道,“他断只手,却给你做一辈子的丈夫,不好么?这小子不是一直没同意吗?”说着已经对左朝阳说了一声请,“赵启秀就在小女的闺房。” 李安通靠近赵启秀,耳语道,“文叔。辛亏有我,否则手脚都没拉。” 赵启秀耳边一暖,她的气息扑面而来,点点头。他的心中也极为震动,他一直知道大哥走得不是寻常路,之前五楼内乱已经让他见识了人心险恶,但直到此刻,他见到之前和大哥谈笑风生的马飞扬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又惊又怒。 未来的道路,如果他一再仁慈,是不行的。他只有做到比敌人更狠,才能活下来,而活下来,也许就是一种胜利。 赵启秀突然灵光一闪,轻声道,“我先回去,我们见机行事。”李安通还没懂,他已经奔了出去,回到之前呆的房里,过了一会,马若男已经走了进来, “赵公子,你快跑吧。我爹要杀了你。” 11昨日楼台鼎鼐(5) 李安通见她如此,心道这女子还是痴情人呐,连赵启秀也微微一愣。 “左帮主请。”是马飞扬的声音,他们已经来了。 马若男心急如焚,拉着赵启秀的手就往外走,“快走快走。” 赵启秀停住脚步,心道自己跟她相处不久,她竟然也是真心待我,心中微微有点感动,但笑声已近,逃是逃不掉了。他也不打算逃。 门被推开,左朝阳见到赵启秀十分高兴,明知李安通已经掉落悬崖,故意问道,“你的好兄弟不在吗?”又给了马飞扬一个眼神,马飞扬示意,上前就想砍倒赵启秀。 没想到马若男拦在跟前,“爹!不要杀了他,求求你。不要杀他。” 马飞扬见女儿拦着,道,“我没打算杀他,你让开。” 马若男摇摇头,“砍一刀也不行。” 马飞扬气极,自己正图谋大事,女儿却屡屡出来搅事,一脚踢开女儿,要知马若男武功虽不错,但叫她打父亲是万万不敢的,她被父亲踢开,猛地又扑了上去。马飞扬心想,这女儿什么时候如此情根深种了。 原来这马若男之前一直在山寨里,跟一群粗野汉子长大,几个姐姐都大她许多,早早就嫁出去了,母亲又早逝,使得她的性子十分骄纵。 第190章 那次跟着父亲去大渊,第一次见到赵启秀这般的俊秀儒雅公子,芳心暗许,她性情刚烈,若是朋友,也会拼命相救,那别说是心上人了。 正在这时,赵启秀喊道,“天遇!”李安通一剑砍破窗户,从窗口跃了进来,众人只见一黑衣少年手卧一把青剑,立在他们跟前,登时满室生辉。 左朝阳哪里会想到李安通会在这里出现,转身就往外跑,李安通如闪电般的闪到他面前,“左帮主,哪里去?” 赵启秀扶起马若男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左帮主说。” 李安通也跟着大喝,“听到没有,都给老子出去!要我秀哥再说一遍吗!”她刚才听他们图谋要杀赵启秀,心中气愤。马若男拉着爹,苦情道,“爹出去吧。” 见他们出去,李安通十分得意,“文叔,他们出去啦。” 赵启秀点点头,“天遇,你也出去一下吧。” 李安通问,“我也不能听吗?这左朝阳欺负你怎么办?” 赵启秀微微一笑,“不碍事,有事我喊你。” 李安通知道文叔可能要问一些问题,转身带门出去。 左朝阳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几月不见,少年稚气退了不少,沉稳之气越发明显,一点也不像儿子口中说的那般傲慢怯懦。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他心中稍稍放宽。“文叔。你有什么话要问我,你就问吧。” 只见少年低下头,再抬起头,原本温柔的脸猛地一变,凌厉险峻之色尽现,吓得他心中一阵咯噔。而这少年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只听他道,“左朝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最好有把握杀了我,否则我总有一天会亲手割下你的头颅,来祭奠我的父亲。当然,也不用等那一天,现在也是可以的。” 左朝阳悚然一惊,尴尬地笑了笑,“文叔,你父亲的事情,我不是说了嘛,是那个马夫做的,跟我实在没什么关系啊。” 赵启秀厉喝道,“你还敢撒谎!证据确凿,我母亲亲眼所见!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说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要做聪明的事情。你要跟我做仇人,还是做朋友?” 左朝阳没有听错,这话的确是从这少年口中而出,他的神色间尽是凛然之威,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的胆量和谋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安通正在门口等着,她以为赵启秀是要报仇,让她出去则是不想假借于人。但若是报仇又未免太久了一点,过了许久,门才打开,左朝阳神色阴郁地走出来,仿佛经历一场残酷的严刑。 她正要问赵启秀使用了什么刑罚,只见德元匆匆过来,“寨主。外面雪彦雪漪又来要人了。” 马飞扬怒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敢上山来抢,简直不要命了!”又问左朝阳,“左帮主,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左朝阳道,“他们是长安戚家的人,我们先出去看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马飞扬跟了上去。 马若男等父亲和左朝阳走后,劝赵启秀赶紧走。赵启秀道,“马小姐。我自有打算。现在你还是赶紧去看一下你爹吧。” 马若男见他十分固执,又担心爹爹,不得不点头离开。 李安通道,“正是那个雪漪追杀我,雪彦抓走了你,看来新仇旧恨等下就可以报了。”她握紧拳头,表示自己要大开杀戒。 赵启秀道,“我们先出去看看。”两人步出房间,重新来到大厅中,果然见雪彦雪漪这对兄弟又站在那里,背后还有一个宋仟,身后站着许多死士,来势汹汹,要马飞扬交出赵启秀。 一看到那个宋仟,李安通的血气就往上涌。他送上门来,这倒是好极了。她希望双方最好打起来。“文叔,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赵启秀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不用什么办法,他们自然会打起来。” “怎么做?” 赵启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在原地不动,自己走了出来,“我在这里。” 见他一出,雪彦雪漪愣了一愣,怒道,“马寨主,你说人不在你这,这你怎么解释?” 双方果然立刻剑拔弩张起来。马飞扬身边的马若男打了个呼哨,继而空中燃起了烟火,过不多时,只听得轰隆隆地四面八面涌出了不少的青雉的人,渐渐聚拢,足有几万之众,声势浩大。 这时,德元又冲来报说,“寨主,赵启演带人到了,就在寨外。”赵启秀心中一喜,大哥来了。又看了左朝阳一眼,他见状忙低下头去。 马飞扬笑着对雪彦雪漪道,“看来两位想带走我们的人,有些难度了。” 11昨日楼台鼎鼐(6) 雪彦雪漪见人数众多,倒是丝毫不害怕。雪漪猛地拔出身后的雪走,伸刀就砍倒其中一片青犊人,众人只见寒光一闪,还没看清,少年就已经出手伤了人。 马飞扬惊想,想不到戚威手下竟然有这般的天纵少年,长安果然是卧龙藏虎之地。这样一来,西面出口的青犊人便如洪水般地向后退,雪彦雪漪等人趁势跃出人墙。 李安通见雪漪他们要跑,按剑疾行,快他们一步,拦在他们下山的道路上。雪漪见李安通出现,吃了一惊,“你还活着?” “你还没死呢,我怎么敢死。把宋仟交给我,我饶你一死。”她用剑直指雪漪。 第191章 在人群最后面的宋仟脸色一变,缓缓地向后退,所幸天黑,也没人看到他的离开。 雪漪双手环胸,把雪走刀扛在自己的肩上,漫不经心道,“哦?你可以试试,抢得过算你的。” 李安通拔出另一把龙泉,双剑交叉,又用脚勾起一把剑,道,“试试就试试。我们之前没比成,现在比一场。看你的雪走刀锋利,还是我的龙泉快。” 雪漪根本见不得她的狂妄,冷哼一声,冲了上去,身边的雪彦压根拦不住。两人交战,其他人纷纷被逼退。这里很多人都知道李安通的厉害,也根本不太敢上前。 她率先出击,直击他的门面,横扫直劈,竟先他一剑刺入他漪的胸口,霎时献血如注,边上的雪彦大喝一声,“雪漪。” 雪漪嘴角流出鲜血,“你……”没想到他刚出一句话,她的剑已经到了,那么快,那么猛,让他完全没有防备,一击而中。是他轻敌了。雪彦面如寒霜,接过雪漪的雪走,抬手来格,震得李安通不得不举剑应对。 好强。李安通心想,看来今天要杀了他们,没那么容易了。她以为只有雪漪是高手,没想到弟弟雪彦也是,他打得李安通满脸雪白,她自认为一直以来鲜有对手,可是不是的,她有对手,还很多,目前的对手就是雪彦。 后来这两兄弟能成为雪帅,也是货真价实的。其实李安通不知道的是,雪家最厉害的就是这把雪走,而不是其本身的刀法。 第二刀来了,那把古怪的刀猛地刺出,直劈她的左胁。李安通双剑来格,被他推着向后,胸中一荡,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雪彦咬牙,寒风吹着的面容更为冷峻,而李安通面色煞白,身体纤细,微微颤抖。 雪漪在边上看着,心道此少年竟然能挡得住雪彦二刀,当真厉害。明明不过是个盈弱得不得了的少年,在雪彦强健的身躯衬托下,显得更是消瘦,却有如此强大的剑势。 雪彦也忘记了自己对付得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很少出第三刀,因为雪走一刀封喉,二刀出杀戮一片。而第三刀,至今还没有使出过,至少在他们手里是如此。 他忍不住地心软,眼前的少年是个剑道天才,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 相比较李安通和哥哥的天赋异禀,雪彦从小就自知不是天纵奇才,所以二十多年来,只是没日没夜地勤奋苦练。他如今握着的雪走刀,是家传宝刀,只有一把,他情愿给了哥哥。 雪走传说是地狱之刀,是幽灵鬼王的利器,很少出鞘,刚才见李安通出剑奇快,又杀气腾腾,他为了救雪漪,便接过哥哥的大刀救人。 如今他又不得不后退一小步,打算使出第三刀,雪走出鞘必要见血,而李安通的血就是用来祭雪走的。 李安通不知为何龙泉太阿在雪走面前,显得总是弱上一些,见他即将砍下第三刀,忍不住挺剑来格,能不能挡住,她不知道,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若是她的龙泉太阿无法阻挡,那么她极有可能被劈成两半。 但对不住了。雪彦心想。他押紧牙关,挺起胸膛,劲力先透手臂,又从臂直达手腕,大喝一声,猛然劈落。 李安通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眼见大刀落下,来势极为凶猛,只听得“砰砰砰”的一声,这刀却没有落下,被生生地克住了。 雪彦停在那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通体寒气的雪走仿佛遇见克星一般,燃着的光亮瞬间消逝,似乎被什么吸走一样,变得暗淡无光,如一堆破铜烂铁。 李安通见自己的面前已经立了一个人,白衣飘飘,长发如墨,正是赵启秀,他正举着赤霄相对抗,星光从从空中落下,闪落着极为明艳的光芒。 不还处还有嗡嗡声传来,似老者呜咽,凄厉惨绝,继而又如海啸山崩,暗潮涌动中更似有万马奔腾,有大杀四方的王者之风。 雪彦怔然道,“怒剑鸣。天子剑。” 他想起爹的遗言,雪走的克星,只要遇见王者之剑,就会失去所有威力。而当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雪彦雪漪,这就是你们命数所归,千万不要犹豫。 李安通见赵启秀奋不顾身地奔上前,如果一不小心,劈成两半的人就是他了,“文叔!”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她回过神,咣当一声扔下剑,沉肩向后,想用一个擒拿抓住雪彦的手腕。 没想到雪彦已经后退了一大步,单膝跪地,沉声道,“家主!” 赵启秀狐疑道,“你叫我什么?”他被强大的剑气伤及,有些摇摇欲坠。 雪彦道,“雪走唯有遇见天子剑,才会息鼓,父亲跟我们说,他曾把赤霄给与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个人就是他看中的人,也就是我们夏家的家主。” 这时,东边方向传来马蹄声,雪彦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道,“详情以后跟家主说,雪彦先走一步。”说罢,抱起昏迷的雪漪,上马奔驰离开。 这波人马正是赵启演率领的,他见赵启秀整个人颤颤巍巍着,意欲摔倒,“三郎。”一声惊呼,赵启秀不省人事。 再醒来还在之前那个房间,只是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马若男,而是他刚才奋不顾身救出来的李安通。 奋不顾身,对,见她就要被击中,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前。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不能让她死了,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可是剑气太强,他还是支撑不住。 第192章 如今,他见她靠在自己床边,刚才这种害怕恐惧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他不后悔,再来一次也不会后悔。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眉头轻蹙,睡得并不安稳。他修长的手指意欲碰触她如玉瓷般的脸,正在此刻,她睁开眼睛。“文叔。”见他醒来,她的双目濡湿了。 11昨日楼台鼎鼐(7) 这样生死相依,就像蓝正青舍身为己,同样的,赵启秀也为了她差点被劈死。她心中已经明白,此生她要彻底地追随他。她不仅要帮他,也要为了他出生入死。 好兄弟,还是好兄弟,只是多了一份不同的感觉。她的命如今就是赵启秀的,不然她早死了。既然如此,她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赵启秀见她眼睛变红,问道,“怎么了。” 李安通摇摇头,岔开话题道,“刚才那雪彦叫你家主,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赵启秀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你下次不能再这样鲁莽。我们接下来要去长安,能人无数,每一步都要十分小心谨慎。” 李安通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从鬼门关经过,此刻的赵启秀十分温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强,尤其他手中的那把刀。”论刀术,他的刀法并不惊奇,她只要勤加练习,也能得到这样的境界,问题是雪彦手中的刀,实在太厉害了。 她前世用的剑,名为无极,是何锦送的,越是好的剑,越是昂贵。而无极剑是上古宝物,更是无价之宝。 赵启秀拿起自己的赤霄递给她,“既然它有能力克制雪走,就送给你了。” 李安通拒绝道,“我不要。这把剑是你的。这把剑你怎么得来的?” 赵启秀道,“我五岁那年,曾经遇见一个乞丐,说也好笑,我不过给了他顿饭吃。” 李安通道,“然后他就送了这把剑给你是吗?” 赵启秀点点头,“那个乞丐说,自己即将要去行刺,这把剑已经没有能力守护了,只能把它给有缘之人。若是成功的话,他会再回来,要回这把剑,并报我一饭之恩。他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那里住着他的姐姐,还说我和他相识是缘分一场,他一定不会失约。” 李安通道,“那后来,他行刺成功了吗?” 赵启秀道,“没有。他的人头被挂在长安的城墙上,整个肚子都被掏空了,肠子挂在外面。收尸的人是他的姐姐,他姐姐看到弟弟如此受苦,大哭一场,也跟着自尽了。” 李安通恍然大悟,“这个人是……” 十年前,有一桩极为著名的刺杀案,一个叫宫田的刺客独自前往刺杀当时刚登基的何贤,被开膛破肚,尸体挂在城墙上。文叔竟然和他还有这一段奇缘。 赵启秀道,“他明明可以带着这把剑前去刺杀,却没有带。总而言之,这把剑阴差阳错地落在我的手里。刚才那人喊它天子剑,这我倒是没想到。” 李安通道,“你不过给了他一顿饭,为什么就送你这么好的剑?”她举起赤霄,这剑乃赤红色,锋利不比她的龙泉太阿,但隐有王者之气,而且这剑会唱歌,刚才雪彦还称它为怒剑鸣。 赵启秀道,“我不知道。先祖分封天下,至今二百多年,赵氏子孙何止百千,为什么偏偏是我。赵益当年夺得天下,被封为赤帝子,但其本人并不会武功。” 李安通嘻嘻道,“你和他见面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发生?” “奇怪的现象?”赵启秀凝眉沉思,突然一拍床板道,“怒剑鸣!那天此剑落入水中,我见此剑锋利,跃入水中帮他捡起剑,当时赤霄就发出刚才我们听到的声音。” 李安通道,“我懂了,剑也会认主人。赤霄就认定你是他的主人,故而才会发生声响。看来不是那个宫田选定你,而是赤霄选中了你。既然如此,我就更加不能要你的啦。” “想要剑,我们青犊有一把,就在后山里。”马若男笑着走进来。她站那多久了,赵启秀心想,她有没有看到自己想碰李安通? 马若男道,“文叔。你大哥说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你放心吧,我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赵启秀点点头。赵启演一来,马飞扬再怎么也不敢乱来了。他和左朝阳图谋的事情,只得作废了。“我大哥呢?” 马若男道,“刚走。刚才他过来看你,你们俩都在睡觉。他叫你养好伤就先去长安,不用担心他。还有你叔叔,他也已经找到了。你就去长安安心读书就好了。” 又转向李安通道,“还说你的两个小兄弟,他也会帮忙送往长安。你可以和文叔直接去长安。” 李安通道,“那我妹妹,我妈他们呢,他有没有说?” 马若男道,“说了,放心吧,都有人照顾着呢。” 赵启秀点点头道,“马小姐,谢谢你。” 马若男笑了笑,问道,“对了,你们刚才说想要剑是吗?” 李安通点点头,“马小姐知道哪里还有剑?” 马若男道,“有。从这里出发,就在青犊山顶上,那里插着一把剑,但是很难□□。而且……”她咽了一口唾沫, “听说拔出那把剑,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十年前,有人□□一次,连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从那以后,剑就成了凶剑,地就成了禁地。” 李安通道,“那把剑和你们这么近,你们为什么又把寨子落在这里?” 第193章 马若男道,“虽然这把剑不吉祥,但是边上的风水却是很好。姚川将军你们知道吧?这把剑就是他的主剑。后来将军惨死,主剑就落在我们青犊山上。 “据说这把剑是阴间之剑,而姚川乃阴间将军,只有地狱里的人才能驾驭地狱里的剑,而其他人不是被这把剑所控,成为杀人狂,就是死在这把剑下。 “故而二百年来,不是无人拔出,就是拔出的人全部下场凄惨。这些年,天下大乱,想要拔剑的人越来越多,所以爹爹索性在此山上安营扎寨,保护这把剑。” 李安通道,“这把剑叫什么?” 马若男似乎对这把剑有些忌惮,顿了顿才道,“鬼彻。” 鬼彻。真的有鬼彻这把剑,她一直以为是个传说。居然是真的。她恨不得此刻就前往山顶,去瞧瞧此剑的真正面目。 她有一种预感,她如今的两把剑之所以没有发挥出威力,就是主剑不在的缘故,只有找到那把鬼王之剑,龙泉和太阿才算是找到主人,也只有鬼彻也和地狱之刀雪走相对抗。 三把剑,姚川将军当年的剑才算是齐全了。 赵启秀道,“去长安之前,我们要去看看这把剑。” 李安通点点头,兴奋道,“是。要去。” 马若男刚才提到鬼彻,不过顺口,但一般人听完她的话就会不战而退,他们居然要迎难而上,连连摇头道,“千万别去,守剑的人是我婶婶。你们过不了她那一关的。” 赵启秀问,“你的意见呢?” 李安通微微一笑,眼光似有星光万丈,炯炯道,“去长安前,我要让自己变得最强!” 11昨日楼台鼎鼐(8) 她要拿到那把鬼彻,研习姚川的剑法,帮助赵启秀。 赵启秀道,“好。我们去看看。”他想坐起来,又头一晕,她忙扶住,“你先休息。这事不急。”她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马若男被两人的互动惊得一愣一愣的,这般的亲密真的是兄弟吗?刚才自己在窗外看到的果然不是假的呀。她呆立在这里,久久无法回神。过了一会儿,两人才退了出来。 马若男道,“李安通。你真的要去拿这把剑吗?” 李安通环抱着胸,“我要去拿。” 马若男道,“很多拿剑的人都死了,拿剑的人会陷入一个迷障中,姚川死后,前前后后,一共有几百人来拔剑,全部都死于这把剑下。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杀人的剑……”李安通细细地咀嚼这四个字。 马若男点点头,略带点感伤,“他杀了我们青犊很多人,也是因为如此,我爹爹才决心在这里护着,” 李安通听完,心道,这马飞扬倒不是很坏。这时有人嘿嘿一笑,只见草丛中一动。李安通沉下脸,大步上前,一把揪起来人,道,“又是你。” 倪邱从草丛中滚出来,“嘿嘿。通爷爷。我来拉。” 李安通道,“你让你先去龙城,再在山下等着,你上山来做什么?” 倪邱道,“通爷爷,我不是担心你吗?”还不是李安通在临走之前给倪邱吃了些毒药,还说只有她有解药,他这不是上来拿解药的么。 李安通知道这倪邱不怀好心,点点头,“行,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解药给你。”等下去拿鬼彻,正好有这个人开刀。 没想到倪邱整个人颤抖道,“不行啊。我不行啊。爷爷,孙子不行。” 李安通皱眉道,“怎么就不行了?” 倪邱道,“爷爷,不瞒你说,当年我曾经跟人去拔过鬼彻,太可怕了。我死也不要再去了。” 李安通见他满脸黑肉抖动,眼里的惊恐不像是说谎,“说说看。” 倪邱道,“爷爷,你相信我,千万不要去,这把鬼彻不是一般人能碰的,所有去的人都死了。我那时候是疯狂地逃才逃出来的。鬼彻这把剑,根本就是阴间里的剑,光是走近就感觉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李安通皱眉道,“你说清楚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倪邱缓缓道来,“去范家庄做管家之前,我和村里几个兄弟决定去拔鬼彻剑,传说拥有此剑就可以纵横天下。爷爷,你懂的。” 李安通哼了一声,“你别拿我和你比。我拿剑不是为了自己。”她话一出口,就想她拿剑是为了变强,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哪怕是为了帮助文叔。说到底自己跟倪邱这些人也没什么不同。 倪邱嘿嘿一笑,不否定继续道,“反正我们四人一起,前面一路平安无事,但到了山顶,其中一人撞在剑上而死,一个还没拔剑呢,突然放声尖叫,七窍流血。 “最惨的是大黑,他力气最大,拔出了剑,可是很快,像是中魔了一样,最终用剑刺死了自己,活生生把自己劈成了两半。我因为拉屎,躲过了一劫,我看他们这样,吓得我头也没回地跑了。” 马若男也道,“鬼彻剑,非同凡响,姚川将军就是以此剑上斩昏君,下斩奸臣,后来也是因为被人偷走了鬼彻,姚川将军魔性大发,做出了许多扰乱民生的事情,最终被赵皇斩杀于龙之野。” 李安通心道,姚川的死,民间说法也很多啊。不管是怎样,鬼彻就是一把不详之剑。谁若碰了,后患无穷。她若是没有极好的定力,必然不能随意碰这把剑。 不详之剑,她心念一动,她就是不祥之人啊,爹就是因她而死。如果不去看看,她绝不会甘心。 第194章 她回到房间,见赵启秀躺在那里,呼吸均匀,为什么才认识了那么久,他就愿意把命交给自己。他如此,她李安通也不会比他差。 这把鬼彻她是拿定了。 她靠在桌子打了个瞌睡,醒来天已大亮,见赵启秀呆呆地坐在床上,样子居然有些可爱。她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头,“喂,文叔君,你醒了?” “嗯。”他带着奶声道。他的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瞳仁黑的像黑曜石一样,她的手向后一缩,他轻轻抓住。 她如果使劲,他必然会往后倒,还是不要了。“干嘛?” 赵启秀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眼泪已经顺着他白皙的脸颊落了下来,“天遇……”声音里有无限的缱绻情意。 嗯?李安通心中一震,怎么了?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这个样子?? 赵启秀松开她的手,眼泪似乎也一闪而过,“我做了一个梦。”他眼里忧伤,“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在五楼那场内战里死了。我的魂魄被困在荒野上,是你救了我。” “我?”李安通不可置信,“为什么是我?” 赵启秀道,“我。大哥。叔叔都在那次帮战死去。而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羊谷,我无法离开,我的魂魄一直在飘荡。然后我看见一个人,他身穿黑色战袍,骑着战马,目光冷然,打从我跟前而过。别人叫他安将军。我明明知道那是你,却无能为力。” “天遇,你曾经官至大将军,可是却那么孤独,你的眼里全是哀伤,你转过头,一眼千年,我的魂魄就冲了出来。” 李安通听完怔怔的,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之说。对于她来说糟糕的前世,对于赵启秀不过是一场梦。 而那些日子,她活得乱七八糟,也恍然觉得不过是一场梦。但听赵启秀如今的描述,这不像是个梦。 他所说的地方,那天她率军走过,突然强风急驰,乌云压境,占卜师说极为不吉,建议她率军绕行,那是她死前的前几天。 那时她刚打完羊谷之战,本该春风得意,但因为死了太多人,她心情并不好。赵启秀说她孤独。 赵启秀没说的是,身穿战袍的她美极了,柔中带强,像夺目的玫瑰。而她眼里的孤独才是真正震慑他的力量,仿佛寻了百年,走了万里,覆了六军,却得知一切仍然是空的孤独。 “文叔……”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有股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她不想隐瞒赵启秀一切事情,哪怕重生这件事。可是前世就像一桩噩梦,她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启口,觉得有点丢脸。 赵启秀苦笑道,“在梦里,我和你差了生与死的距离。我很想醒来,很想醒来,可是我却无法醒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真好。这不过是一个梦。”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放心吧。不会这样了。这一辈子,你也别想丢下我。我跟定你了。” 赵启秀蓦的脸一红,他知道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可是他却有意误会,心中暖烘烘的,也喜滋滋的,跟定我?意思是,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是吗? 他嘴角带笑,一扫刚才在梦中的阴郁,被甜蜜充斥着。心道,你若跟定了我,可要说话算数,到时候你若想离开,我可是不许的。 两人又休息了一晚,等赵启秀好转,就准备去有那鬼彻的后山看看。 一出门只见乌云密布,笼罩着天空,转而就是大雨倾盆,雨帘遮天。 11昨日楼台鼎鼐(9) 这样的天气肯定是去不成了, 两人在房里坐着,过不多时,雪彦送来信,表示他会在长安等着他们,至于盖颜和冯翊,他会找机会放掉他们。 信里雪彦还交代了为什么喊赵启秀家主。原来雪彦雪漪,本名为宫彦宫漪,宫田就是他们的叔叔,他们是宫田姐姐的孩子。十年前,宫田为报仇刺杀何贤,事未成,波及了很多人。又加上当时著名的叫魂案,牵连了几百号人。 而雪彦雪漪就是宫家的幸存者。他们隐名埋名,阴差阳错投靠在杀父仇人戚威门下,这事,哥哥雪漪不知道,雪彦也是后来知情的。他知哥哥性情刚烈,且十分崇拜戚威,故而一直没说。 而赤霄剑,则是他们宫家世代守护的古剑,父亲曾经说过,掌赤霄者就是他们宫家要侍奉的家主。早在二百年前,他们宫家就是赵皇赵益的第一护卫,而赵皇的信物就是这把赤霄剑,真命天子靠近此剑会有怒剑鸣。 赵启秀看完信,沉吟了半晌。外面下着雨,雨落如注。“倪邱呢?”他已经从李安通那里听说他的事迹,这次还想问他一些事情。 “在这。嘿嘿。启秀少爷。”倪邱从外面进来,陪着笑脸,手里还端着一些不知从哪弄来的补品,一看就是上等货。这个倪邱每到一个地方,对此处的财宝,和人情都弄得清清楚楚,人又会说话。 他知道赵启秀如今价值大增,故而这次上青犊,除了拿解药之外,还有就是讨好赵启秀。他觉得这两人再怎样,不过是个孩子,李安通笨笨的,赵启秀能聪明到哪里去。 赵启秀道,“倪管家,我有些话要问你。” 倪邱摆摆手,“小少爷,您是主子,而且我已经不是管家了。” 赵启秀微笑着反问道,“是不是管家,不是你说了算的,不是吗?” 倪邱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愣,觉得这少年颇为犀利,“是。” 第195章 赵启秀继续道,“我听天遇说,你曾经和你的朋友一起来过青犊,不知道有没有此事?” 倪邱心中一咯噔,“额。是……吧,却有此事。”他抬眼又看了眼前的人一眼,除了斯文俊秀,其他看似平平无奇。猛然间,只见赵启秀白皙温和的脸庞突然一沉,喝道,“倪邱,你敢撒谎!” 倪邱的心遽然一缩,忙道,“没,没啊。小少爷。” 赵启秀冷笑道,“你是长安人氏,哪来的村中兄弟!说罢,你编这个故事骗天遇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李安通一听,朝倪邱道,“倪邱,你又骗我!” 倪邱心中一凉,仍倔强道,“小少爷,通爷爷……” 赵启秀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从未去过青犊,也没接近过什么鬼彻,你说的那些人那些事不过是你道听途说的。是不是?” 倪邱见他猜的并无二致,嘿嘿一笑道,“是。” 李安通道,“你干嘛撒谎。骗我很好玩么。” 赵启秀转头对她柔声道,“当然好玩了。亲身经历,更让人相信。你也会更加好奇。他知你力大无比,也许真能拔出鬼彻,但不一定能控制得住,反正最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把鬼彻卖个好价格,这不是美事一桩?” 李安通指着倪邱道,“你。你你你……真是他娘的了解我。我的确很感兴趣。” 倪邱嘿嘿一笑,“倪某人自问善通人心,今日见到小少年,才大开眼见。”他心中暗暗赞叹,赵启秀这个人,好生厉害。在他面前,任何人别想耍花样。 审讯完,赵启秀让倪邱出去,对李安通道,“此人极为聪明,我想,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接触,免得吃亏。” 李安通哈哈一笑,道,“他聪明吗?不见得罢。有你在,怕什么。” 赵启秀道,“总是,还是小心点为好。”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太过聪明,太会计算,反倒是不好的。” 李安通问道,“哪里不好。我巴不得有你这样会算。” 赵启秀道,“古人说察而后谋,谋而后动,深思远虑,计无不中。可是我怕算到最后,该得到的是得到了,有些东西反而失去了。” 李安通听完一阵茫然,抬起头,见他神色痴迷地望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怎知赵启秀历经生死关,心想自己一心要报仇雪恨,帮助大哥匡复赵氏,甚至于最初认识李安通,就是见她厉害,有意招揽,虽然他也是真心相待。 接下来还有招揽盖颜冯翊等人,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可越是这样,他越有些迷惘。那时,若是自己赶不到,李安通就真的会死在雪彦的刀下。李安通见他脸色郁郁,挽过他的肩膀, “三郎。哥哥告诉你,失去没关系。反正曾经追求过嘛。” 赵启秀笑道,“你还做我哥哥。说出来也不害臊。” 李安通见他恢复欢喜,张开手臂道,“三郎。哥哥的宝!来哥哥怀里吧。”说罢,就打算来抱人。赵启秀自是不于理会,“反正外面下雨,我们读经吧。好久没有读经了。” 李安通立马道,“我出去练剑了。”两人玩玩闹闹过了一天。一连过了两天,还是下雨,白天下雨,到了晚上,雨就停。 于是到了第三日,两人决定前往山顶,先去打探一番,不管怎样,看看总没事。 天空被团块成片的乌云笼罩着,到了石门,只见远远的满是黑雾,看不清是什么,只得再走进几步,就见马若男撑着把伞站在牌楼下,“带上我吧。”她换了一身素静的男装,比之前浓妆艳抹看着舒服多了。 三人又走了十来丈,靠近崖边,只见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斜插在巨石之中,背后是惊雷暴雨,仿佛此剑就生于此地,古朴壮丽,透着一种摄魂的美。 鬼彻。唯有壮丽的大自然才能配得上鬼彻长剑。 李安通情不自禁地上前,扔掉伞,一个人走在密如万马奔腾的雨帘中,她走到长剑身边,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响彻天际,透贯人间。 11昨日楼台鼎鼐(10) 马若男只瞧着一个俊美少年,黑衣黑袍,头发高束,红带隐隐发亮,雨水打着她冷艳的脸庞上,带着点决然又凄绝的美丽。 她一啸,天便似裂开后,电光一闪,轰的一声,从天闪下一阵滚雷,地动山摇一般,李安通仰着头,猛得一提气,握住剑柄,劲力运处,似要把剑柄捏碎一般,只听得格格格的声音,石缝将裂开,李安通再一使劲,欲从石中拔出剑来。 这时,雷电从天滚落,一道光芒划过长空,正好劈在大石上,电闪雷鸣间,李安通也拔出了鬼彻剑。 她把剑握在手中,俨然一个欲上场的战士。 这是一把剑漆黑的剑,剑柄乌黑,在天空泄开的光线照耀下剑身发出粲然的光。此剑一出,太阿和龙泉在剑鞘中频频颤动,似要出鞘来。 鬼彻没有剑鞘,未免太危险。她把长剑插入事先准备好的剑鞘中,“蹭”的一声,成功了。 赵启秀和马若男从后面走过来。马若男担忧道,“你真的没什么关系吗?听说拔完剑的人,很快就会产生一种幻觉。” 李安通擦擦脸上的雨水,剑握在手里的那一刻,特别想杀人,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看来这把鬼彻只是传说中吓人而已,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厉害。 第196章 “我们走吧。”李安通道。 就在往前走的那一刻,天空再次响雷,李安通猛得跪倒在地,只见事先准备好的剑鞘啪啪裂开,鬼彻剑剧烈抖动,后重重掉落在地,发出震响。 李安通伸手抓住,把剑狠狠地插进地中,“快走。”她喊道。 马若男见状,拉着赵启秀向后退。 鬼彻进入地中,仍不停地颤动,地像裂开一般,似要拔地而起。 李安通双手掌着剑,用尽全身力气,不让鬼彻乱摇。这样维持不了多久,就见她整个人嘶吼地突然拔剑而起。 赵启秀只觉得李安通像是阴间来的将军,手持一把漆黑长剑,目光冷然,毫无情感,如今的她是鬼彻剑,而不是李安通。 剑已经把她控制住了。 但很快她又马上流露出企图掌控鬼彻的痛苦表情。赵启秀心中担忧,但马若男死死地拉住他,大喊道,“别去别去。会死的。真的。” 他转头看向马若男,她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看来此人只对他真心,其他人却不关她的生死。 马若男道,“鬼彻出鞘,必要见血,要么是别人的血,要么是自己的血。你若过去,必死无疑!” 赵启秀推开她,“他不能死。” 马若男拦住他,喊道,“文叔。你忘记你哥哥了吗?”她特意冒着风险来找他,就是担心他会遇险。 赵启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和他生死与共。他活,我活;他死,我死。”马若男呆呆地愣在那里,见赵启秀不顾而去。 赵启秀的到来,让鬼彻稍稍安稳一会儿。 李安通见到赵启秀,痛苦道,“文叔。你快走……”又喃喃自语,“爹,安通对不起你。爹……安通错了,我不该贪慕虚荣,我该死!该死!”她越说越生气,双眼睁得通红,神志似乎有些混乱了。 她又突然跪地,摇头道,“我是谁?”又苦笑了两声,“我是谁呢?” “你是李安通。”赵启秀柔声道,他握住她的手,轻轻道,“你是李安通。从今以后,是我赵启秀一生一世的好兄弟,我们以后要做很多事情。” 李安通刚才头疼欲裂,想起前世种种,她一下子姓郭,一下子姓李,一下子是大将军,一下子又是何锦的未婚妻。 何锦。 前世,她想起来了,她是为了何锦出战,为了他的一个承诺,她打胜战归来,何锦就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没有等到。因为她的确胜利了,后来她却死了。胜利后她才知道何锦早已经和自己的继妹郭丽含情投意合,一切都是个谎言。 她还想起,一对衣饰华贵的中年夫妇正把一个明艳少女搂在怀里,眼里充满了溺爱和温柔。而她孤独地立在厅隅,望着他们。 妇人发现她的目光,冷漠讽刺道:“你是不详之人,郭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看看,打从你回长安以来,在你手下死了多少人!” 男子则道,“安通,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妹妹呢,天天打打杀杀的,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娘?” 妇人冷笑道,“除了杀人,她还会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妖法,把我们丽含都吓坏了。” “安通,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姐姐!” “就她这样,能有什么作为?” “安通,听爹的话,女子最好的归宿还是嫁一个好人家。” 李安通突然睁圆了眼睛,指剑劈向幻境,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 过了良久,幻境仍在不停地转动,这次,是刚才那个如玉琢的少女,胆怯地缩在远处大骂道,“你不是我们郭家的女儿,你是冒牌货!你跟你娘一样,真是恶心!你不是真定候的女儿,真正的郡主是我!” 那是她初来郭府,跟郭家人闹得极凶,郭嘉树认为可以管教她,宋政君和她的女儿针对她,后来他们都知道了她的厉害,便敢怒不敢言了。 她听完,站起身来,蹭地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削落了少女的所有头发。紧接着便是哭声喊声闹声不绝于耳,她手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府门,此时天降大雪,纷纷扬扬。 画面又跳到她被深埋在雪里的画面,是一个少年路过救了她。少年掀开厚重的华贵帷裳,低低道,“我叫何锦。”声音清淡,跟他的人一样。 何锦,何锦,锦绣少年何锦。她默默地记在心里。 后来,何锦的父亲封何锦为秦王。再后来,赵玄率大军攻入长安。 何锦说,“安通,你去帮我打这场战。” “安通,赵玄八十万大军已经军临城下,父皇已经病重在床,人人都说父皇纂位,可我知道,本就是西宋气数已尽,赵家子孙却仍然对我们不依不饶。” “安通,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11昨日楼台鼎鼐(11) 她痛苦至极,心神剧裂,前尘往事,她已经选择忘记,此刻却奔涌着决堤而来。 郭丽含的背叛。郭红含的嘲讽。爹爹的冷漠。大娘的阴狠。弟弟郭学林的陷害,还有何锦的谎言。 桩桩件件,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她后来当了大将军,杀了那么多人,受尽千夫所指,前世,她也拥有了鬼彻剑,她想起来了,她是握着鬼彻剑,赢了羊谷之战,屠杀赵家军八十万。 第197章 在这之前,长安城里人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她如何失败,谁也不信她,谁也看不上她。所以她就证明给他们看,她李安通是个天之骄子,是阴间将军。 可是杀完呢。她莫名其妙地死去,死前甚至还被按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她脑子里一闪而过,鬼彻告诉她,她死后,不仅惨遭鞭尸,连尸骨都得不到妥善地保护。 阴间将军李安通。前世不仅是个被人愚弄到底的傻瓜,还是一个混得连狗都不如的垃圾。 她仰头卧刀,放声长啸。 因为被伤得遍体鳞伤,所以才会不愿意离开大渊村。因为这样,才想避开他们。 可是重生以来,她找到自己了吗? 前世那个握住鬼彻的人还是她。她没有变,李安通从未变过,也不会改变。 她好想杀人……改变太难了,就跟前世一样,做一个杀人狂魔吧。 可是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你是李安通。”他说。 她的心被这个温和的声音抚平,高举的剑停在那里,此时天色阴沉,呜咽地厉害。 “你是李安通。” 这是赵启秀。她新认识的兄弟。他焦急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遗世珠宝。她低下头,又见鬼彻颤动,眼前人又变成了何锦的影子,带着清冷笑意,静静地看着自己。 和自己的气质十分相似,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淡然。 何锦。那个骗了她的男子。 只见他走上前,突然俯身朝向自己,嘴角带笑,“安通。你怎么了?” 她呆呆地望着,“别靠近我。” 何锦一步步靠近,突然拉过她,“怎么了?安通?你不是喜欢我么?” “不要。”她摇摇头。 突然她一个厉喝,举着鬼彻指着他,“别碰我,没听到吗?” 何锦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了?安通,别这样……”他推开鬼彻,搂住她,“我喜欢你啊。安通。我想你,我心中只有你。什么郭丽含都是假的,我不过跟她逢场作戏。只有和你才是真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你,你去哪里了?” 这不是何锦,何锦性子极冷,为人严谨沉稳,不会说这些场面话,这是幻象中的何锦。反倒是,这些话给她的感觉很像是赵启秀会说的事情。 李安通推开他,冷然道,“你不是何锦。” 何锦道,“我是何锦啊。我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何锦道,“帮我去打羊谷之战,打败赵玄,我等你,然后和你成亲,好不好?” 李安通难受地心想,文叔虽然圆滑,却从不肯骗她。而何锦为人看似刚直,最后却骗了她,为什么要骗她……“我已经打败他了,我已经……” 何锦严肃道,“什么打败了,明明还没有。乖,你打完我等你。好不好?” 李安通低下头,只见黑暗朦胧处传来李良的声音,“孩子你要答应我,官至大将军,不要囿于儿女情长。” 又听到蓝正青道,“你爹为了你,才去招惹孟家。” 还有顾小楼和朱大铭竭力呼喊她的声音。“通哥!通哥!” 最后是赵启秀的声音,“你是李安通。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的声音反反复复,缱绻温柔,她混乱的心神逐渐安稳下来。 再次睁开眼睛,天还是阴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她的手中握着鬼彻,地上全是鲜血,血是谁的?是我的的吗?还是文叔的?难道我还是伤害了他,或者伤害了自己?她着急地转过头看向赵启秀,他的眼里满是关切, “你受伤了么?伤在哪里?” 他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认真地望着她,“李安通!” 她不好的情绪一闪而过,她真的砍中了他!可是伤到了哪里,她没有见到血。她伸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很快,她的手被抓住…… “做什么?”赵启秀低低地问,声音略带了点沙哑。 李安通道,“你不是受伤了么?伤在哪里,告诉我……” 赵启秀咬牙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受伤了?” 李安通瞪大眼睛,“那你刚才为什么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 赵启秀道,“我喊你是因为我很激动,你终于闯过来了。” 李安通道,“那是谁的血?”她转过头,见一头狼倒在地上,原来赵启秀担心李安通真的会杀人,特意抓了一头狼过来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排上了用场。 她瞥着他,“我刚才没乱说话吧?” 赵启秀嘴角擒笑,“没有。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她点点头,举起这把剑,向天空一指,天空闪过一光,照亮了他们站着的那片土地。 鬼彻,以后就是她的剑,她李安通的剑。 马若男道,“拿了鬼彻也不行的。婶婶不会愿意的。” “婶婶?”李安通道,“什么婶婶?”其实马若男提过,只是李安通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们心想,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正在这时,雾气从远处像潮水般涌了过来,把天笼得更暗了。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只听得一声琴音,空灵的声响在黑空中回荡,鬼魅声动,撩动人的心弦。 本已平静的李安通心中忽然一惊,心道好魅惑的琴音。她手里的鬼彻又开始蠢蠢欲动。 第198章 马若男喊道,“婶婶!”又冲着李安通他们道,“婶婶不会让你们走的,你们快放下鬼彻离开吧。” 琴声时而激烈,如龙吟虎啸,雷霆震怒;时而轻吟,如美人蹙眉,日暮倚望,极尽变化之风致,听者山色沮丧,闻者天地低昂。 李安通猛地双膝跪倒在地,借用最后一点力把鬼彻狠狠地插进地里,并发出一声怒吼,她如果不这样的话,极有可能会把鬼彻插进自己的胸口。 11昨日楼台鼎鼐(12) 赵启秀见状,已知这种情况比刚才更甚,刚才的她尚且有些理智,若再受这琴音干扰,下一秒她就要一刀杀死自己。 他当机立断,这鬼彻无论如何都不能要了。他扑上前,把李安通拉入怀里,剑一离人,瞬间鬼彻就不再颤动。 琴声骤停,天地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中。 李安通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安静下来,只见一个女子走至巨石边,一袭白衣曳地,头发乌黑,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秀美,却无灵动,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浑如鬼魅。 她怀里抱着一把幽黑古琴,开口道,“你们离开吧。鬼彻不是你们能动的。” 马若男道,“婶婶放过我们了。我们快些走吧。” 赵启秀道,“敢问为何?我兄弟已经拔了剑,也通过了考验,为何还要阻止我们拿剑?” 婶婶道,“你可知我现在弹的这把琴叫什么?” 刚才只顾着抵抗琴声,没能仔细地看她的琴,此琴通体漆黑,至暗处又有光,圆中带扁,形状又奇又美,一头翘起,琴面上方刻着细篆铭文“顺天”,下方刻行书“玉振”,本属阴寒的琴还透着一股和光同尘之气。 这是一把看起来十分舒服的琴。 “此琴名为枯木龙吟,是一把战琴。你们连此琴音都抵挡不住,凭什么拿鬼彻?” 李安通转头问赵启秀,“什么是战琴?” 赵启秀道,“战琴就是军中之琴,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扰乱对方的军心。枯木龙吟更是传说中的古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婶婶继续道,“想要拿鬼彻,就要接受枯木龙吟的考验。你连此琴都熬不过,心中煞气太重,心事太多,哪怕你现在能驾驭得了鬼彻,以后还是克服不了,又何必留恋呢?” 赵启秀道,“婶婶说的是,叨扰了。“他担心李安通再次受伤,拱手就想拉着李安通离开,从长计议。 李安通不服输道,“你说我抵抗不了这把琴,敢问,你为什么又能抵抗得住?” “我?”婶婶平静的脸上有着凄绝,“我已经活了二百多年,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我的波澜。” “二百多年!”李安通大惊道,“你胡说!” 婶婶站起来,背对着他们,雪白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我的爱人是姚川姚将军,他惨死,我等了他二百多年。我为他守琴,为他守剑。这二百年来,不知见了多少人。” 她的脸上又闪现十分浓重的悲哀,感伤道,“你听到了吗?将军。阿默在这里等你,只有你才能真正的拔出鬼彻。”她又静下来,对他们冷冷道,“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掌控这把剑。姚川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你们都走吧。” 李安通还沉浸在她所说的二百多年,心想这不是鬼吗?姚川如果还活着,至少有二百六十五岁了。这女子最多才三十多岁。 她难以置信地和赵启秀对看了一眼。 马若男走到他们身边,轻声道,“我婶婶脑子不好使。她小时见过姚川的画像,疯狂地爱上他,为他守灵,每年前去祭奠,还说自己已经有二百多岁,其实她今年才过三十五。” 赵启秀想起自己小时和父亲在龙野坡看到的白衣少女,正是檀乡人,名为檀墨,她独自祭奠姚川,后来听说嫁到了青犊来。此女子那时不过二十左右,如今十年一过,确有三十多了。 “那琴呢。这把战琴是怎么回事?” 马若男道,“这把战琴,听说是婶婶有次出去,一个人送她的。那个女子自称叫李荁真。” 李荁真? 怎么回事。李安通大惊,为什么娘会有姚川的琴?难道姚川和李家也有些渊源吗?她想起李良说过,娘一心要为史上得不到公正评价的人正名,难道…… “自从我婶婶得了这琴,就日夜不离,终日茶饭不思,不是练琴,就是来此,我本来不想让你们见面。我听说婶婶下了山,才带你们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婶婶道,“你们在悄悄地说什么?你们不相信我么?”她急道,“我真的是姚川最爱的女人,我在等他。我有证据……” 她拿出怀里的破旧琴谱,“这琴谱就是姚川将军留给我的。” 马若男道,“这琴谱也是李荁真给的。” “我还有!”婶婶大喊道,“我还知道姚川生前说的最后一些话……” 李安通问道,“什么话?” 婶婶道,“他说自己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却亏欠一个人。这个人叫李还真。” 李安通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李荁真……” 姚川怎么说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人了,怎么会呢。 她不懂。娘死时才二十。这也太扑朔迷离了。 “你具体说说看。” 婶婶道,“我就是李还真啊。”她急道,“我就是……你看,我喜穿白衣,善琴,李还真也是如此,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第199章 李安通知道这女人是彻底地疯了。她娘早在十多年前就病死了,又怎么会活在现在。而且她见过娘的画像,鹅蛋脸,修长身材,眼前的女子则是一张瓜子脸,身量不高。 “你快说说你知道姚川的什么事情?还有李荁真……不,你的事情。你不是李荁真吗?” 婶婶冷哼一声道,“你不相信我,我不会说的。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口中说的李荁真,五年前我还见过她……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李还真,不是你说的李荁真。”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把他们都说晕了。赵启秀道,“我知道了。你是李还真,不是那个李荁真。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姚川亏欠了李还真?” 婶婶见赵启秀头脑清晰,自己一说就懂,柔声道,“你很聪明。”缓缓吟哦道,“山上十年元是梦,世间何处可还真?我的还真是还归本真的意思,而她的荁不过是一种草而已。” 她这般娓娓道来,根本看不出神志失常,反而显得十分聪慧。可是转眼之间,又见她本来冷然雪白的脸上,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姚将军。” 她跪下来,“姚将军…… “你听到了吗?墨儿好苦。见你灵魂流荡,一生凄苦。最后自刎在龙之野,墨儿好难过啊。” 她忘情地喊着,哭声在黑夜中飘散着,让人震撼又动容。 11昨日楼台鼎鼐(13) 婶婶站起来,重新走到琴边,边哭边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歌声凄邈,较之单单吟诵更有一种悲婉,李安通听着,心想,人死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的重生也不过一场笑话。 “姚川将军一生除了爱兵法,还有爱剑,爱琴……我手里这琴就是他的……” 檀墨边唱边说,不知是在唱,还是在说。她凄绝一笑,开始想起有关姚川的事: “当年姚川起兵,助赵皇开国破土,功高震主,被封为齐王,天下十三个州,他得了五个。都邑就是龙城,姚将军更名为昭安。后来这也成为他们攻伐将军的罪名之一,说他意图取长安而代之。” 李安通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想知道,他和李还真的事情。”她隐隐觉得这个李还真也许跟娘有些关联。 檀墨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姚将军当时不过二十四五,就已经封王,又长得一表人才,文武全才,天下为将军痴迷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姚将军却早已娶妻,那人就是李还真。 “后来赵益杀了他,他死后,三族被夷平,连带了李氏也被株连。听说三族加起来足有几千号人,为首的就是姚将军的发妻李还真,一身素衣,死前一脸镇定,还下了一个诅咒。” 李安通问道,“什么诅咒?” 檀墨神秘一笑,看了赵启秀和李安通两人一眼,缓缓道,“我想这个诅咒,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影响你们的感情。” 正叙间,马若男小声对李安通他们道,“你们听听就好。这些婶婶以前也对我说过。这些都是野史。听说正史上姚将军始终是一个人,直到死前。” 她这样一说,李安通道,“李还真是你婶婶编造出来的?” 马若男叹了一口气,“她见过真正的李荁真,为她的相貌气质绝倒,又听说她在编史,为姚将军正名,这才想象出了另外一个李还真。我婶婶疯了十多年了。这几年,越来越严重。” 野史野史,也就是说以上都不能当真。正史里姚川一生未婚,三十岁死,英雄需要配一个美人,于是才有了这么多的传奇故事。 只是这些跟她不让自己拿走鬼彻有什么关系。这个檀墨自比她娘,还不让他们拿走鬼彻。 赵启秀道,“天遇,我们走吧。”既然别人不给,他们就不要了。 檀墨猛地抬起头来,“天遇?你就是李安通?”她拨弄琴的手停下来,抖着声音,“李安通……你就是李荁真的孩子?”突然又仰头大哭道,“阿真,我见到你的孩子。” 李安通道,“你认识我娘?” 檀墨肃然道,“当然。你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宋政君自以为聪明,可是她跟阿真比起来,什么都不如。她说,总有一天你会来青犊,那时让我把剑和琴一并交给你。她还让我吩咐你一件事,记得一定会为姚将军正名。” 李安通道,“这都是娘说的?” 檀墨没有回答,走上前捧住李安通的脸,“孩子,你长大了。真好。李良没有辜负你娘的嘱托。对了,李良呢。阿满来了吗?” 李安通摇摇头,“爹死了。满姨还在龙城。” “他死了?”檀墨凄楚道,“他命苦,这桩任务如此艰巨,他还是二话不说地接下来了。他是真心爱你娘的。” 李安通道,“婶婶,你认识我娘?” 檀墨道,“怎么会不认识。李荁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李良养你,我负责守护这琴和这把剑。这么多年了,我也算功德圆满了。” 李安通道,“娘为什么要让我为姚川正名?” 檀墨笑道,“因为她跟我一样,痴迷着姚将军。” 赵启秀在边上听着,大概地疏离了一番,也就是说十年前,檀墨受李荁真的嘱托,守护鬼彻和枯木龙吟。至于李荁真为什么会这把琴,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第200章 只是他不明白,刚才这个檀墨似乎说自己五年前见过李荁真。可是李荁真不是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么。 他还想再问,檀墨转过头看到蹙眉的赵启秀,慌张向后退,抱着琴就跑,“赵益。你是赵益。赵益回来了。” 马若男抱住檀墨,“婶婶,什么赵益?他是赵启秀,是龙城人。” 檀墨摇摇头,“不对,不对,他是赵益,他刚才认真思考的样子就是赵益。是赵益回来了。赵益一回来,赵氏江山就能回来。”她又开始坐拨琴,唱道,“赤帝子赵益,是你杀了姚将军……” 她哭着哭着,眼中就开始流血,成血红色。 只听得一声叫喊,冲出一个人,呵斥道,“阿默,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啊,大哥。是赵益回来了,青犊要完了,檀乡也是,我们守了那么多年,都是一场空。大哥,是赵益啊,赵益回来了。”她瑟瑟发抖,口中成痴。 站在那里的正是马飞扬,“夜已经深了。各位为何还在这里?”又看到地上的鬼彻,颤抖着声音道,“啊……鬼彻被□□了?是谁?”他环看了一圈,“是你。李安通?” 檀墨拉住马飞扬的袖子道,“大哥,破军星出现了,赵益也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这乱世,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所有有罪的人都会得到惩罚,包括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一切都结束了。” 马飞扬半搂住檀墨的身子,对李安通他们道, “即使如此,你已经拔出了鬼彻,那就赶紧带着鬼彻下山去吧。”又瞥眼见自己的女儿痴痴地望着赵启秀,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檀墨,转身离开了。 檀墨转头喊道,“李安通,战琴我会替你保管,以后你再来向我要吧。” 李安通拔起地上的鬼彻,月光照着此剑发着黑色的光,好一把鬼彻,阴间之剑。她伸出手,用手指感受鬼彻长剑的冰凉。 可她乍一放上,鲜血就涌出,手指破了,如此锋利的剑。赵启秀抓过她的手,“小心!”说着撕下一块布给她包扎。 但是鲜血还是不断地涌出,好像要把她身体里的鲜血都流尽一般。她唇色发白,喊道,“三郎!”她这一声三郎喊得缠绵,喊得赵启秀心头一震,她好像在喊什么亲密爱人。 11昨日楼台鼎鼐(14) 李安通从未这样喊过他。她喊完便不省人事。再醒来,已经是在客栈的床上。她睁开眼,呆望了一会儿,就见倪邱在那边忙活着,“倪邱。文叔呢。” 倪邱见她醒来,忙狗腿地跑来,“啊通哥,你醒了?” 他冲着外面喊道,“秀哥秀哥。通哥醒了。哎哟,通爷爷,你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啊,一地的血啊,秀哥抱着你的手都在发抖。可说也奇怪,大夫来了都说没办法,今早儿,它自己止住了……” 他还要再说,李安通打断他,“吵死了。不要吵。出去!”倪邱瞬间闭嘴,走了出去。 赵启秀走进来。 李安通道,“这个人心术不正,鬼头鬼脑的,你怎么还带着他?” 赵启秀道,“此人善通人情,又聪明伶俐,是个极好的人才。可以用。别担心,他在我面前耍不了花样的。” 她晕倒之后,他和倪邱就带着她下山,投客栈,找大夫,一切都是这倪邱打点的。这倪邱还说自己要从此跟着他,他想反正到了长安,事情繁乱,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打点。 李安通道,“你若是喜欢,你就用着吧。”说完,便默默不语。 赵启秀坐在她身边,见她神情落寞,“怎么了?” 李安通道,“之前朱大铭和顾小楼在你身边,你都没有这样表扬他们。你却这样表扬这个倪邱。你也没这样表扬过我。文叔,别人说我不成器,连带着我的朋友也不成器。 “我怕我到了长安,你会遇见很多厉害的朋友。你就会发现,李安通和顾小楼等人,又傻又蠢。既不够机灵,也不够聪明……除了一身蛮力,什么也没有。这个时代需要聪明的人,可我不是。 “可是你不不一样,你很聪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 刚才是他说服了檀墨说出真相,她之前这么对倪邱,这个倪邱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可是在赵启秀面前,完全变了个样子,可见他已经服了赵启秀。 她为人精明,做事又鲁莽,除了一身蛮力,毫无可取之处。 “到了长安,你一定会发现,有很多聪明优秀跟你一样的人。” 赵启秀点头听完,“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想?” 李安通把下巴搁在被子上,“不是突然,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打转了很久。我从未有过像你这样的朋友。如果不是你,孟玉宸也不会和我做朋友吧。” 他突然举起她的手,仔细地查看她的伤口,眼神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如水,“所以,你才会在拔鬼彻时那么痛苦,是吗?你的痛苦来自你自己,你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取其辱?” 李安通狐疑道,“这一切?你听懂了多少?” 赵启秀挑挑眉,笑容带着一点邪魅,“你讲得不多,但是我猜出来了。什么被人欺骗,还有被人利用。甚至,被人说你只会杀人,对吗?你到底什么时候遭遇过这些事?” 李安通啊了一声,“这么多……看来我还真是藏不住话啊。”她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前世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忽略了何锦,“大概是这样。但也许是一个梦吧。我已经分不清了。” 第201章 “还是很惨的。”赵启秀笑了。 李安通道,“惨?说起来只会让人难过吧。我现在想起来,心都会痛。我拿着鬼彻的时候,心疼得厉害,仿佛有个东西在重击我。那时候我很想杀人。” 赵启秀道,“也许真的是一场噩梦吧。长安不是那么恐怖的地方。”他轻笑。 他很想说,李安通,你自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却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可是她却仍然觉得自己不行,这样的强,算谦虚呢,还是不知足? 李安通,你很强,你的强在于你不知道自己强,你拿起鬼彻的那一刻,天地都为之震颤,那是寒风飒飒,角声哽咽,你持剑立在广阔的苍茫旷野中,犹如神尊降世。 她的胆怯,和她的狂傲一并存在。 他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如果你觉得自己弱,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可以一直依靠我。” 李安通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你很好的之类的话,可是他却说她可以一直依靠他。搂过他的肩膀,帅帅道,“喂,弟弟,是谁救你下山的?” 赵启秀转过头,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蹭了蹭,低低道, “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声音磁性又带着点依恋。 还有一些话,他没说出口,你不喜欢人情世故,我就帮你处理人情世故。你不喜欢那些复杂的人际,我全部帮你处理。 他抬起头,凝望着她。 也许是她晕倒前的那一声三郎喊得实在十分缠绵悱恻,给了他些许勇气,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希望得到一些回应。 李安通觉得如果她还不推开他,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吻上自己,也许是错觉,她一向迟钝,没觉得近在咫尺,暧昧在两人之间流动。 她举起手想推开他,被他轻轻抓住,他又靠近了一点,“每次我望着你,心就跳个不停。真烦恼……”他低低道,嗓音温润至极。 “嗯?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低了,她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这时门被推开,倪邱阿了一声,又退了出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秀哥,通哥,你们继续。” 他闭上眼睛,天啊,刚才看到一副怎样的神仙画面,两个少年是打算接吻吗?赵启秀会不会想打死他? 赵启秀笑了笑,这个人,真煞风景!听清楚很重要吗?他放开了她,承认自己刚才打算魅惑她,谁叫她看上去天真无邪,神情忧郁,又疏离得不行。 他爱极了她这幅样子,冷淡中带点傻气。 李安通摸了摸脑门,凑近他,“你不打算再说一遍吗?” “不说了。”赵启秀站起身,还是离她远一吧。 “不说算了。”李安通撇撇嘴,“那个倪邱肯定是误会了,你还是解释一下吧。你这样,要是孟小姐知道,你……你好男,男的话。咳!”她提到龙阳之风还是会结巴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好男色。”赵启秀突然道,只是好你……这句话当然不能说,他也不是那种大胆主动的人。再说他也是很有自尊的,刚才是他心乱了,一时情迷,下次绝不会再犯…… “那就好。”李安通道,“我困了,睡一会。”她说睡就睡,重新躺下,呼吸平稳,又睡着了…… 赵启秀心想,自己被她搞得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她却说睡就睡了,不由地轻笑出声,到了门外,对倪邱道,“德元呢?” 倪邱道,“德元已经来了。就在楼下。” 赵启秀看向大厅,只见厅中坐着一个大红袍子的壮汉,但看脸,十分凶悍,正是喜好男扮女装的德元。 他掀袍下楼,他有很多疑问,檀墨说话没头没尾,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些疑问还是得解决一下的。 他有种感觉,这背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11昨日楼台鼎鼐(15) 赵启秀走至德元面前,笑道,“德姐。” 德元忙站起来,“启秀少爷。” 赵启秀笑容可亲,“德姐喊我文叔就好。” 德元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温和沉稳,又不虚伪,又有些高深莫测,印象极为不错,“不知启秀少年喊我来,有何要事?” 赵启秀坐下来,道,“德姐,我也就长话短说吧。马寨主和我大哥,一向交往亲密。大哥该说的,估计之前也都说了。接下来青犊想要往何处走,德姐想必已经想好了吧?” 德元绽开一个笑容,大红色的袍子趁着他灰黄的脸,说不出的奇怪,“我不懂少爷您的意思。” 赵启秀给他倒了一杯茶,缓缓道,“意思很简单。十多年前的叫魂案,你们青犊也是其中一份子不是吗?” 这几日在山上等雨停的日子,除了教李安通写写东西,他也调查清楚了所谓的叫魂案。其涉及之广,牵连之大,案情之重,从上到下,无一幸免。 这里面的帮凶,首当其冲的就是青犊,其次是檀乡。故而檀墨才会喊出,“所有有罪的人都会得到惩罚。” 此话一出,德元悚然心惊,捏住茶杯的手不住颤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沉下脸,冷冷道,“这个案子不是你这种小孩能说的!” 叫魂案是禁忌,何贤的禁忌,朝廷的禁忌,无论是谁提起,仿佛都该死,哪怕是他这样活了半百的人提起,亦是重罪。 赵启秀道,“是吗?”他低声轻笑,重又抬起头来,德元只见眼前人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威严凛然, 第202章 “这案子我说了也是在那里,不说也是在那里。倘若被发现了,掉脑袋的又是谁?德姐若是真的为青犊考虑,就该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样。 “马寨主两头吃,我大哥不放在心上,但你以为朝廷会护你们多久?德姐,你也好好想一想罢。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劝说你什么,是想跟你分析分析眼前的形势。” 德元听完,怔然良久,颓然在椅道,“你说得对,朝廷护不了我们多久了,这些年,皇上越发残暴,他的子侄他尚且不放在眼里,又哪论我们呢。 “我其实跟寨主说过,可是他不听,我也没办法。以前,我们青犊还有鬼彻镇着,如今鬼彻也失去了,青犊人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有意帮助赵启秀和李安通,才会在之前帮他们说话。他心中是站在赵启演这边的,至于赵玄和左朝阳,他们的身后是朝廷,他并不看好。 赵启秀问,“叫魂案是怎么回事?” 德元惊恐地摇摇头,“不能说,启秀少爷,你为你大哥做事,做得很好。可是我还是劝你一句,能别碰那个就别碰,它真的不是你能碰的,牵涉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有杀身之祸。 “这些日子,我听说西厂卫主顾泽也来我们徐州了,你大概听过他的名字。” 赵启秀从李安通口中听过,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听李安通的意思,武功手段更在她之上。 德元道,“当年叫魂案,他也参与了。当然不止他。哎。”他越说越害怕,“少爷,时间会带走一切。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一切都会过去的。别再查了。” 赵启秀想起自己的小叔叔也名为赵益的,跟高祖皇帝同名,他是不是也跟叫魂案有关,所以才身死长安?看来这其后的确有很多秘密, “还有一个疑问。我听檀婶说过,李还真死前说过一个诅咒,你知道是什么吗?” 德元啊了一声,“你说这个。她跟谁都说自己是李还真,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是她捏造出来的,不可信。” 赵启秀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诅咒是什么?” 德元离开后,转过头又说了一句,让他仔细看看有关高祖皇帝赵益的画像,高祖皇帝不爱画像,所以留下不多,但檀墨有一副,德元拿出来交给了他。 赵启秀拿着画像走回房内,李安通正在睡觉。 檀墨为什么要收藏赵益的画像,他带着疑问缓缓展开画卷。画像绘于旧茧纸,作者是西宋初期著名画师谢稚。首先看到的翠雾远山,千山掩映,白云缭绕,想来不过一副山水图。 等整幅画卷都展开,只见山前还站着一个男子,长发如墨,发后系着两根长发带,象牙白的袍子,肩袖处绣着一些石青色的修竹,腰间镶着一颗汉白玉,凝目捏着一朵花微笑。 这张脸,赫然就是他。如果不是画作十分古旧,他还想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画中男子笑着时候,右边脸上还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连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高祖皇帝赵益居然跟他长得如此相似……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画的一角立着一个衣袂飘举的黑袍男子,头上扎着红发带,瘦削的背影,手握一把漆黑长剑,远远地望着画中的赵益,他只在画的一处,似乎被隐去了,可是他的气质又不能让人忽视。 这幅画长约一米,宽约半米,有题词,上书“时建元甲申春日华阴”。那时赵益算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其后赵益花了七年一统天下。 画的底部还有一个印章,刻着“授命于天”,正是高祖皇帝的传国玉玺,看来这幅画还经过赵益的手,是赵益准了才画出来的。 只是…… 他看着角落里的那个黑衣背影,心中感慨,这背影似乎有点像李安通,她居然望着赵益,又是这般远远地望着…… 他细细品味画上另外一句话,“荣虽著于方将,恨皆缠于既往。” 这应该是赵益的笔迹。什么恨缠于过往?赵益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好兄弟,难道是这种恨吗?要恨的也应该是姚川吧…… 他只觉此画到处是故事,认真观察,一坐就是天亮。只听得身后窸窸窣窣,李安通已经爬了起来,睡眼朦胧道,“文叔。你在做什么?” “你醒了?”他转过头,见到她,他便想起德元告诉他的那个诅咒—— 12他时剑履山河(1) 诅咒是,“取赵氏者,必为李家人。” 赵氏已经覆亡了,是何家人做的。可是如果他谨慎一点,就该想到如果有一天大哥重新拿回赵氏江山,那李氏仍然是最大的威胁。 这时,只听窗外人马喧闹,两人踏出门外,就见顾小楼正在和人争吵,朱大铭则在那里解释。 “小楼!大铭!”李安通高兴地喊道。 顾小楼和朱大铭转回头,“通哥!”“老大。” “你们怎么在这里?” 顾小楼道,“秀哥发信跟我们说的呀。我们本来都打算出发去长安了,听说你在这里,就赶紧来和你们汇合。” 他凑上前,在李安通耳边道,“还有些人要和我们一起,说是和我们一起去长安。” “谁?”话音刚落,就见两辆华丽的马车驶至客栈前,上面下来几个华丽锦衣的少年,是孟玉宸,和他的妹妹孟芝夏,还有李令仪和宋莹心。 第203章 她心道,他们都要和她一起去长安吗? 赵启秀微笑道,“人都齐了。”见李安通诧然地立在那里,解释道,“人多一起上路,才热闹有意思。”其实是孟玉宸等人硬要和赵启秀他们一起。 可是这样一来,就是一行八个人的队伍,似乎又太热闹了一点。 顾小楼小声道,“通哥,估计是拿你当保镖呢。”如今世道不太平,这么多贵家少爷小姐上路,还带着那么多箱的床帐家伙,又跟了婢女婆子小仆几十号人,还不算护卫的人,仗势着实让人吃惊。 孟玉宸下车来,见李安通手持着一把漆黑长剑,赞道,“这剑好!”他见到李安通心里也是很高兴,找了个话题。只是他一靠近她,鬼彻的剑气就把他华贵的袍子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安通把剑移到后面,“别靠近它,这剑很厉害。”转头对赵启秀道,“我去买把剑鞘。”说着转身离去。顾小楼和朱大铭立马跟上。 三人到了市集上,朱大铭见李安通脸色不悦,“老大,你不高兴啊?” 顾小楼道,“我知道通哥为什么不高兴,是不喜欢看到那些孟家人吧。” 李安通道,“我看到孟家人,就想起爹。”她叹了一口气,“其实爹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也是受害者。” 顾小楼道,“通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良叔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们。” 李安通笑道,“虽然小楼爱惹事,比我还冲动。大铭胆小,还常耍小聪明。但我知道你们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两人被她这样一说,“喂。通哥。你这样很不够意思哎。” 说话间已经到了打铁铺,拿出鬼彻刀,要师傅打一把与此相匹配的剑鞘,一连走了四五个铺子,都没有合适的。 走得累了,李安通道,“我们先回去吧,到时候再说。”回去的路上,见人跪在路边,是个女子,身影纤细,凄凄楚楚,边上立着一块板,上写着‘卖身救兄’。 地上还写着,说她本大渊人氏,来到这青犊,因兄长病重,只能卖身救兄。 顾小楼推推李安通,“通哥。还是我们大渊村的人。” 李安通皱着眉,想看看这姑娘长什么样。她一抬头,居然是大渊村村花沈昭兰!顾小楼吃了一惊,“昭兰!你怎么在这里!” 他像个男人一般地想要拉起沈昭兰,叫道,“你卖什么身,葬什么父!快跟我回去。” 这时一个像土财主的男子呵斥道,“慢着。这丫头我买了。” 顾小楼见他长得丑,色眯眯的样儿,又见自己的心上人落难,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去把你老母卖了吧。没有你的事儿!草你爷爷的。” 土财主听完大怒道,“哪里来的野猴子!敢在青犊撒野。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顾小楼道,“我管你是谁!滚远一点!” 土财主身后的一波人咿咿呀呀地呸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顾小楼,他们只见一个黑衣少年举着长剑挡在面前。土财主喊道,“给我上啊。” 这波人见李安通如此凌厉的杀气,她手中的长剑在烈日的照耀下还闪着夺目的光,一时之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顾小楼拉起沈昭兰,“昭兰,我们走。你别怕,我会照顾你爹的。通哥很厉害的。”沈昭兰嘟囔道,“是哥哥。” 顾小楼对李安通道,“通哥,我们走。”李安通收剑向后。 土财主见他们要走,气得大骂道,“上啊。上啊。”一脚踢在手下人的屁股上。这群人犹犹豫豫,被骂得狗血淋头,才敢冲上前。 李安通本不想惹事,单手就要出拳。只听得一声“慢着。”赵启秀道,“天遇,别动手。”又对土财主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刚才我的小兄弟多有得罪。” 土财主见赵启秀说话和气,也不由地点点头,“我也不是和他吵,只是他无缘无故骂我,谁受得了?” 赵启秀道,“骂你什么?我替他向你道歉。” 土财主见如此,摆摆手,“算了。这个姑娘我得带走,我刚才打算买的。” 赵启秀微微一笑,“她你带不走。” 土财主疑惑道,“为什么?” 赵启秀道,“因为我买了。” 土财主挥挥手,示意他的手下全部向后,“你出多少。我加倍。” 赵启秀道,“你出多少?” 土财主得意道,“这姑娘说二百两,我就出三百两买下来。” 赵启秀道,“我出五百两。” 土财主粗眉倒竖,“你!”眼前的少年好大的口气,莫非也是个人物。他又瞧瞧他后面的李安通,刚才那把剑横在那里,看起来着实厉害得紧。 “罢了罢了,五百两就五百两,这样的货色,多得是,我们走。” 赵启秀见人走后,走到李安通面前,“此人是青犊县三老独子,官虽不大,势大。他的叔叔是渔阳太守,掌有一个郡的兵权。” 李安通瞥了一眼顾小楼,意思是都是你惹的事情。 沈昭兰盈盈地福了福身,“多谢各位的好意,可是我哥哥怎么办。”谈起哥哥,她的一双美目上尽是哀戚。 顾小楼见心上人似要落泪,急道,“昭兰,你别哭啊,你哥哥在哪。我现在就带他去看病。” 赵启秀拉过顾小楼,递给他一块令牌,小声道,“你带着这东西,去范氏钱庄取钱,给你朋友治病。” 第204章 顾小楼感激道,“秀哥,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小楼不会忘记的。” 赵启秀道,“快去吧。”朱大铭也被叫过去帮忙。 他们走后,李安通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五百两!” 赵启秀道,“你猜。” 李安通道,“你外公啊?你要不要这么快利用啊,”她搂住他的肩膀,“大老板。我也卖身,你出多少?” 赵启秀笑了笑,突然肃然道,“你要卖身?” 12他时剑履山河(2) 李安通见他的眼里闪着诡谲的光,昨晚的暧昧又不自觉地闪现,略带点尴尬道,“好吧好吧,当我没说。” 赵启秀故作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李安通岔开话题道,“我的鬼彻找不到合适的剑鞘。怎么办?这把剑一遇见人似乎就想饮血,之前喝了我许多,这才没有发出血光,到时候光一亮,就要伤人。” 赵启秀道,“我就为了这找你的。子丽有办法,他也有把剑。你先拿来他的试试。我看着很是合适。” 李安通道,“当真?” 两人回了客栈,孟玉宸已经在客栈里等他们,拿出自己的那把剑鞘递给她。果然十分契合。 李安通笑道,“子丽,你是来帮我么。” 孟玉宸道,“我本打算带着这把剑上长安,如今没了剑鞘,剑也无法用了,你可要保护我。” 李安通哈哈笑道,“以后你通哥罩你!” 孟玉宸道,“说话算数。”其实他这把剑也算是名家剑,若是重新打造一把剑鞘,也是颇费功夫,可是他就是想讨好李安通。 李安通如今她有三把剑,心中高兴,又去做了个暗红色的腰封,把剑全部带在自己身上,出来一亮相,那模样别提多潇洒了。 到了晚间,一行十个人凑在酒桌上,算是一个践行饭,吃过这一顿,明日他们就要正式出发前往长安,走出徐州,途经青州,往长安而来。 桌上,宋莹心不断地说着长安的好,和长安的繁华,好似从未有人去过一般。其他人则各有各的心事。 次日,沈云竹拖着病体,也随他们一起上长安,他说自己不想耽误入学的时间。原来他也取得了去太学的资格,后来他们的母亲病重,没过几日竟死了。他这才带着妹妹沈昭兰一同去长安。 没想到到了途中,遇见了流民□□,行李被抢了不说,连卖客栈的钱也没了,沈云竹还得了重病,不得已,沈昭兰才决意卖身救兄。 孟玉宸让那些护卫的人都先自行赶往长安,而他们则选择轻装上阵。至于倪邱,赵启秀也让他先去找盖颜和冯翊等人。 没过几日,他们便出了徐州,到了青州地界,这一日来到华阴,途经荒凉山野,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客栈,路上逃窜着衣衫褴褛凶暴的流民,吓得女人们都惊声尖叫。 到了午后,凉风一过,天空闷雷响动,天像是遮了一块黑布,一片漆黑,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他们又马不停蹄地找地方避雨。 奔了数十里,才发现一座破庙,四周是莽莽的旷野,再过去是一个野海,还能听见海浪声。 一到庙前,宋莹心从马车上下来,率先冲了进去,刚进去,又猛得冲了出来,大呼道,“有血啊!”什么也没看地扑到一个人的怀里。 宋莹心抬起头,见李安通俊美无匹的脸,脸猛地一红,惊觉抱错了人,害怕地又退到孟芝夏边上,颤声道,“好多血。” 李安通带头甫一进庙门,扬起满屋灰尘来。庙里供着四尊神佛,设着香案。宋莹心所说的血在香案前,血迹一路通往后院去,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顾小楼也走了进来,打趣道,“哪来的血啊。你是不是想吃我们通哥的豆腐啊。” 宋莹心气得跺脚,“就在案前!不信你们自己看!” 赵启秀捏住李安通的手,示意她先别声张,免得大家惊慌, “不过是一些动物的血,别害怕。大家去找一点干木材,我们烧点火,先烤烤衣服。”孟玉宸和孟芝夏一向听赵启秀的话,至于其他人也十分听话。 只有李安通道,“我去后院看看。”赵启秀拉住她,柔声道,“先烘干衣服再去。小心伤寒。” 众人拣了些柴,赵启秀在庙中央铺了点稻草,他们打算等雨一停就走,这里着实太荒凉了一点。 这几年,龙城所在的徐州相对是比较平安,而其他几个州就没那么好了,事实上整个关东地区早已是盗贼四起,流民遍地。 比如青州就因为蝗虫肆虐,颗粒无收,发生了十几起流民□□。一动乱,朝廷便反复镇压。战乱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发生,这才使得这里如此荒凉。 他们选择经过华阴,是赵启秀的主意,他一来是想看看那副画里的华阴,二来是因为赵启演的密信。信中,他要求弟弟去华阴查有关骨密教的事情, 天下一乱,百姓找不到依靠,就笃信宗教,骨密教就是其中翘楚,其总舵据说就在华阴。 火光一起,照着屋里骤亮。孟玉宸对妹妹道,“芝夏,后面有个隔间,你去那边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把衣服烘干。” 见孟玉宸如此,李安通看向李令仪,她也挺想对妹妹好的,可是只见她凑在孟玉宸身边,压根没理她这个所谓的哥哥。 孟芝夏对宋莹心道,“莹心,我们一起吧。”她来之前,带着好几身新衣服,穿一套扔一套。包袱又防水,没打湿,跟着宋莹心去里面去了。 第205章 女子们走后,赵启秀脱掉外袍,见李安通头发滴水,问道,“你不脱下来烤烤吗?”李安通嗯了一声,也脱掉袍子,只着白色中衣,往那里一坐,显得有些娇弱。 外袍稍微烤一会儿,便轮到中衣,赵启秀脱掉中衣,露出匀称结实的上身来,紧接着,孟玉宸、顾小楼和朱大铭全部都脱了。 孟玉宸见李安通无动于衷地坐在火堆前,“你懒得烤的话,我可以帮你。” 顾小楼嘻嘻道,“孟少爷。我们通哥很害羞的。” 对于这个‘习惯’,赵启秀早就见识过了,也道,“子丽。天遇不喜欢。” 孟玉宸擒着笑容,“很有料吗?我看看。”他在风月场闹惯了,说着就想摸李安通的身体。刚伸手,只见她坐在火光之下,双目含愁,明知不过是雾气,不是眼泪,却觉得她说不出的动人,摸她的手怎么也下不去。 有些料,用看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安通抬起头,痞笑地张开双手,潇洒道,“你来。” 孟玉宸觉得她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不敢上前,赌气道,“来就来。” 刚打算上前,赵启秀已经拉住他,“子丽,先烤火。”他拉住他,顺势坐在李安通身边,瞥到她的侧脸,只见她发丝贴着脸,竟有那么一丝妩媚,旋即想,幸亏自己拉住了…… 一行人正烘烤着,只听得里面宋莹心又是一阵尖叫,“有鬼——” 12他时剑履山河(3) 少年们猛地站起,套上外袍,赵启秀道,“去看看。” 内室在庙的左面,经过一个走廊便是。只见宋莹心瑟瑟发抖地躲在孟芝夏怀里,双手蒙住眼。 赵启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孟芝夏害怕地指指角落,“有一具尸体……” 宋莹心抽泣道,“我害怕。我们走吧。求你们了!” 顾小楼道,“可是外面下着雨呢。雨那么大,走去哪?” 正说着,外面闷雷一声,轰隆,打了人心儿一颤。宋莹心哇了一声,郡主脾气一上来,叫道,“我就要走,我不要在这。”拉着孟芝夏就往外走。 孟玉宸没办法,对赵启秀道,“文叔,安通,你们看看,我们在庙外等你们。” 他们往外走,李安通蹲下身,仔细察看,是一个和尚,低垂着头,脖子间有一个血红的伤痕,是被人掐死的。 “如果是骨密教的人,那这教里有绝顶高手。”她皱眉道,“这手劲,几乎是瞬间毙命。” 赵启秀环看了房内一圈,“看来外面的血迹也是他的。” 李安通见这和尚似乎攥着什么,打开他紧握的拳头,却什么也没有。她见这和尚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帮他合上了眼。 “这里有门。”赵启秀道。这屋子的角落边竟藏着一道窄门,穿过门,往里走上十几步,只见一座雄伟的庙宇昂立在眼前,苍天古树笔立指天,庙前的地上全是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诡异。 两人走近一看,只见匾额上书“大相国寺”。 两人对望了一眼。 李安通道,“这么多尸体,少说也有几千人。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你说会是那骨密教的人吗?”如此场面,看完实在骇然心惊。 赵启秀蹲下身,检查他们的死因,“不一定,官军行处,肆意残杀,连庙宇也不放过。” 李安通点点头,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株古槐树喊道,“文叔。刚才有个女鬼经过,真的。没有头,血淋淋的。”说罢,拉住赵启秀的手,“你快躲在我后面去。” 赵启秀站着不动,轻笑出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玩笑啊。女鬼?有没有你好看?” 她见吓不到他,也就作罢。两人把整个寺庙都查了一遍,除了野生动物乱跑,并没有其他古怪之处,重新回到前庙,宋莹心已经平复情绪。 孟玉宸问道,“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赵启秀摇摇头,“这寺庙必然经过残酷的屠杀,没有人活下来。“ 李安通道,“动手的这些人是高手中的高手。文叔,你不是说骨密教的人也经常滥杀无辜吗?” 赵启秀道,“话是如此,可是参骨密教的人不过是一些普通百姓,而对着寺里下手的人手法毕竟娴熟得很,像是杀惯了人的。” 孟玉宸见他们两人自顾自地商量着,别人根本别想插进一句话,不止是孟玉宸有这种感觉,顾小楼也感觉到了。 自从去了一趟琴山,李安通和赵启秀的默契好到连他和大铭都有些吃醋了。可是他如今有沈昭兰,也就无所谓了。 经过刚才的事件,大家都惊魂未定。想着等一下若是再出现些什么,长安没到,他们就要被吓死了。于是后半夜,几个男孩子轮流守夜,生病的沈云竹除外。 轮到李安通的时候,她望着篝火,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满地尸体的寺庙,心中极为震动。前世自己也曾经杀过这么多人,所以才感触那么深。 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情?她想的出神,只见孟玉宸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天遇。”他喊道。 他的眼睛如黑夜一般,“文叔是不是这样喊你。我有好几次也想这样喊,但想了想,总觉得不如李安通来的亲切。” 李安通笑笑。 孟玉宸道,“我刚才吓坏了。”刚才他吓得双腿发抖,看到那具尸体,差点就倒过去了,要不是李令仪扶着。自己这么排斥讨厌李令仪,到了最后居然还是依靠她。他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第206章 李安通道,“别怕。我在。”她见他一脸温柔,神情低落,她习惯了保护人,又想孟无昶是孟无昶,他是他,爹的事情跟他又没关系,心中一软,拍拍他的肩膀。 孟玉宸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服从自己,习惯了号令,后遇见赵启秀,见他的身上就有一种不爱服人的高贵气质,这才喜欢和文叔在一起。遇见李安通,这气质更浓了。 现在她竟然对他说“别怕,我在。”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如此真诚,如此天真,又带点傻气,好似真的把他当兄弟,他——被感动了。 他揉揉眼睛,苦笑道,“你对谁都这样好么?你这样谁也保护,你有几条命?” 李安通点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我收回。” “喂!李安通!”孟玉宸不满道。 李安通看向角落里的李令仪,“我保护你,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情?” 李安通道,“我妹妹她……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婚约,麻烦你对她多多上心,对你也应该是真心的。”这真心已经超过了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女子外向,无一例外。 李令仪过得那么苦,她也有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李良把一切都给了她,跟孟芝夏这些姑娘比起来,李令仪活得太粗糙了。 一个姑娘是不能活得这样粗糙的,所以李令仪的心态变化,她完全能理解。 孟玉宸笑道,“对我真心?是么?不过你的话,我会听的。” 李安通露出齐整的一口大白牙,笑道,“那谢谢了。” 孟玉宸一看,心中一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牙齿真的太齐整了太好看了,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俊美的不可思议,他愣了愣,旋即也笑了。 “早点休息吧。我守着。” 孟玉宸点点头,回到自己的稻草边躺下。 到了五更时分,只听得咚咚咚的声音传来,是木鱼声,清脆悠扬,接着是轰轰的声响,又变成了钟声,由远及近,“当当当当。” 她差点要睡过去的头瞬间清醒。 “有人来了!” 12他时剑履山河(4) 果然有问题。 赵启秀等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吩咐众人道,“你们保护自己。我和天遇出去看看。”两人奔出外面,钟声骤停,仿佛是从未有过那样。 疾风吹着落叶涌起,如同刚才寺庙的阴风。这次他们一间间庙门闯入,想要找一个答案,每打开一个,都无终而返。 两人绕在寺庙的后山,几块篱笆围着菜地。但见菜地上立着一块巨型石碑,说着本寺的来历。 赵启秀看完,“这大相国寺曾经还受过皇恩。十几年前,一个高僧从长安回到这里,叫法慧。” 他还在那里介绍着,李安通指着前面一处菜地喊道,“文叔,有山!我们去看看。”菜地前面是一块小土坡,越过小土坡,竟然是一片视野十分开阔的山景。 此时天微亮,雨已停,洗得这一片鲜翠欲滴,赵启秀看向李安通,也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浑然与画中相似,他呆呆地愣在那里。 看着画里赵益的人到底是谁? 两人绕下去,又看了一圈,什么线索也没有,看来灭寺的那伙人十分机敏,十分娴熟,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时只听得又有马蹄声近,一人奔到前面来,竟然是雪彦。 雪彦翻身下马,行了一个礼,“家主。我特意在此等待你们。”他的语气十分恭敬。 赵启秀摆摆手,道,“雪彦,你不需那么多礼。” 雪彦道,“这礼数是不能少的。这是我们夏家的规矩。冯翊和盖颜他们已经在前面的镇里等着你们。我听说你们要来华阴,顺便来接你们。” 赵启秀道,“你来得正好,你知道这寺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雪彦道,“知道。”他拉着马,往回走,“不止这个寺庙,邻近几个村子全部都遭了毒手,是骨密教的人。”他叹了一口气,“如今世道乱,什么邪门歪教都出来了。这骨密教就是打着惩恶除奸的名号,一旦入了教,就终生别想出去了。” 李安通道,“骨密教的人出现时,会不会伴随着钟声出现?” “钟声?”雪彦愣了愣,“什么钟声?” 忽然间,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还诡异,乐声不断接近,刚开始似在几丈之外,一转眼已经到了跟前,只见一群穿着奇异衣服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类似拨浪鼓的东西,钟声就是那个发出的。他们头带白色毡帽,穿戴像个喇嘛,又像个道士,脸上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 这些人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这时孟玉宸等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扶将地走出来。 顾小楼道,“他们都在说什么鸟语。” 只听其中一个人道,“蒙学姑麻?” ?? 赵启秀开口接道,“蒙文给来。”(作者注,利用的是布依语。)话语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朱大铭推了推李安通,“秀哥还会鸟语啊……” 赵启秀说了一阵,回过头,“他们说的是关外话,在找一件东西。” 李安通皱着眉,“什么东西。他们要什么?你问问。” 赵启秀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对面为首的人哼哼嗤嗤,摇摇头,指了指李安通。 第207章 李安通道,“他指我干什么。” 赵启秀道,“他们说东西就在你这里,叫你拿出来,是一个玉佩。” “玉佩?”她的心里一咯噔,她的身上就一个玉佩,是蓝正青给她的阴间虎符。看来这个她看不上的东西,很多人要啊。 孟玉宸道,“是什么玉佩?这些人古古怪怪,还是先给他们吧。” 顾小楼道,“撒。通哥。你不是有一块吗?” 赵启秀皱着眉,“不能给。” 顾小楼道,“为什么?” 赵启秀道,“天遇不能离开这玉佩。” 李安通道,“你问问看,如果不给会怎么样?” 赵启秀还想再问,那边的喇嘛已经开始敲起了木鱼,念经一般的话语传了过来,像是心经,又像是大悲咒,无非一些慈航普度普度众生的话,但众人听着听着,不由得开始沉迷其中,没有任何思想。 这时,雪彦大喊道,“大家快蒙上耳朵!” 众人刚打算蒙上,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个一个人慢慢倒在地上,过不多时,喇嘛后面的人冲了上来,把晕倒的一干人等全部都劫走,只留下勉强在那里挣扎的李安通等人。 这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转眼,庙前再次恢复安静。回到庙前听雪彦一说,才知道刚才这些人的来历,他们就是骨密教的人,以擅长布道洗脑而闻名,他们的教义是,只要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到幸福,得到永生。 刚才他们念的就是他们的教义经文,已经编成了曲子,在附近几个州里传唱。 赵启秀道,“这些教派打的都是让百姓解脱这类的话,给他们一个希望的由头,否则百姓太苦了,根本活不下去。这些经文,一般人根本经受不住。” 雪彦问,“所以家主竟能抵抗得住。”刚才能受得了经文传唱的人只有赵启秀和李安通,其他人无一幸免。 李安通点点头,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能抵抗的住。其他人都没那么好命了,“是啊。你我为什么能抵抗的住?” 赵启秀笑道,“因为这些经文是地狱里的东西,却伪装成光明希望美好。其实它们信奉的是魔鬼。你想经受得住,只有先经历黑暗的人,或身处在地狱里的人才能经受的住。这是我的看法。” 刚才他们两人得以逃脱,但经文还是对他们造成了影响,那就是失去了行为能力,这经文说到底,就好像糖,很甜,但有害。 身处地狱里的人,李安通心想,怪不得自己能免疫。至于文叔,他代表经历了黑暗仍信奉光明的人。 赵启秀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设计出这样的经文,这个人必然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我对这个骨密教是越来越好奇了。” 雪彦道,“这些骨密教的人经常会找些少女入教,而对于那些男子就能杀就杀。我们只要假扮成女子,就能混入其中,他们的总舵就在华阴一个古堡内,距这里不过百里。” “扮成女子?”李安通道,“文叔,你来吧。” 赵启秀道,“这种事情……雪彦,你来吧。” 雪彦啊了一声,他这次是偷偷地来帮赵启秀,哥哥雪漪并不知情,怎么一来就要扮成女子,“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人都要扮成女子……” 12他时剑履山河(5) 三人骑马先去了一趟县里,买了几身女子衣服,还有胭脂水粉,找了客栈老板娘帮忙打扮,赵启秀和雪彦打扮完出来,相视一笑,颇为尴尬,男子打扮成女子,总归还是差了一点。 只是李安通却一直没出来。 “天遇。我进来了。”赵启秀在外面敲敲门。 里面帮忙打扮的老板娘连连惊呼,“公子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赵启秀早已经看过李安通的女装,是很惊艳,故而想这次也跟上次一样,等打开门,人一出现,才发现打扮过的和没打扮过的终究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目似灿星,眉眼如画,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美丽不可方物。除了她手中的剑提醒她曾是一个砍倒一百来高手的剑客,其余的无一不跟女子一般。 李安通见他怔然愣在那里,尴尬地正正衣襟,“很丑吗?” 赵启秀道,“你干脆永远扮成女孩子好了,何必做男孩子呢……” …… 她咳嗽了一声,“我们赶紧出发吧。等下一拖又要晚上了。” 赵启秀回过神,嗯了一声。他让雪彦去找官府的人,听他号令,他和李安通决定深入虎穴查看。 出了华阴县,向东疾行不过百里,只见一座雄伟的古堡坐落在眼前,一面靠山,一面靠海,他们借口要入教,跟着一拨人进了古堡。 进来之后,到处都是一些戴着白色方巾,看着像读书人的人,武艺看起来并不高强。李安通道,“他们也挺正常的。” 赵启秀道,“就是太正常了,反而看起来像是不正常的人。” 他们跟着到了一个小屋子里,乌压压地都是少女,似乎都在等着入教,打算入教的人极多,他们两人一踏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但奇怪的是,受欢迎的不是李安通,而是装扮十分不和谐的赵启秀。 “哟呵。小伙子,你也是男扮女装要入教啊。长得真俊哪。” “小哥哥眼睛有星光耶,好好看。” “还有酒窝,好可爱!” 第208章 这些少女围着赵启秀,李安通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赵启秀好不容易才从女人堆出来,来到角落边,跟李安通介绍了一下情况,入教不须银子,当要进行一些舞蹈。进教以后,拉其他人入教,还会额外得到银两,按人头,一个人二钱,拉的人越多银子越多,级别越高分成也越多。 李安通道,“二钱?那十个人就是一两,收入不错啊。” 赵启秀道,“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入教的人按颜色划分,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种颜色,最高的是白色,教里每年还要选十位白衣圣女,是用来献祭的,献完,这些圣女从此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献祭。怎么献?” 赵启秀道,“这个说来复杂,他们信奉的是名为庚辰的应龙,庚辰是上古武神。传说是这一位开天辟地的巨神,也是她抚育了盘古。骨密教就是信奉她,每年八月十五,由教主带领这些白衣圣女进行仪式。” 他皱眉继续道,“听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我觉得很奇怪。” 李安通问道,“哪里奇怪?” 赵启秀道,“刚才她们提到了献祭也是一种净化灵魂的行为,为什么献完祭,就能过上公主的生活,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李安通心思单纯,哪里想得那么深远,急道,“文叔。你快说罢!” 赵启秀道,“我怀疑她们说的净化灵魂,不过就是陪着教主睡一晚。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真是一个□□!”李安通骂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只见门口又站了一个橙衣女子,是教中的七等使者,邀请他们前往圣厅面见教主,进行入会仪式。 刚走出不远,李安通停下来,“文叔,你看。”她指着不远处一处池塘,他们这才发现这个古堡风景极佳。比如他们现在走的游廊,依着海而建,前有小池塘,白雪落在檐上。 “想不到这些骨密教的人,人那么坏,地方倒是选得好极了。” 赵启秀道,“他们为了名利,自然也会选好一点的地方居住。之前我们去的大相国寺亦是如此,说要普度众生,到头来总是为了自己。” 李安通点点头道,“文叔,你以后当主子,一定是个好主子。” 赵启秀道,“也不一定,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见快到,又叮嘱道,“等下进去后,千万小心,不要轻举妄动。骨密教的人不会比青犊寨的人少。”他们刚才一路过来,不知见了多少颜色的教众,女子居多。 “是是是。”李安通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心中隐隐兴奋,她要带着鬼彻斩妖除魔,这第一个斩的就是骨密教的教主! 到了大殿中,殿内阴沉沉的,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坐在一把乌黑龙椅上,椅子的把手还是一头雕刻精美的黑蛇,男子头带着方巾,穿着长衫,手捧一本书,看起来像个好人。 他的两边站着三十来个白衣飘飘的圣女,个个只有十五六七,身姿曼妙,容色上等,手腕上佩戴着一个金手镯,象征了富贵。 大殿的四个角落是比人还高的彩绘火烛,烛边站满了绿青蓝紫的使者,这些人较之外面的更为高等,且身怀武艺,每个人的腕边还带了一个银手镯。 他们一进来,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通道来,只见那群穿戴奇怪的喇嘛,也立即从殿后走出来,敲着木鱼手鼓,开始念咒,霎时间,殿内响起了混杂清脆的声音来。 这咒声较之前在庙外听得又更进了一步。 大殿上的所有人开始陷入一种迷狂的状态中,闭着眼睛,手摇着手镯,叮叮当当,咚咚砰砰,很快,这种情绪波及到他们这些新入教的人当中,全部摇头晃脑,有些经受不住的,跪倒在地,不住地流泪求饶;有些则口中流哈喇子,欣喜若狂。 李安通凝住心神,这咒声和檀墨弹的枯木龙吟,又有些区别。这声音没有枯木龙吟的魅惑,还不止于扰乱她,只是让她陷入一种无力感,伴随着金银碰撞的杂音,她的冷汗不断地冒出,回头见赵启秀,也是满头大汗。 她不由心惊,这枯木龙吟是灵魂的拷问,而这咒声是来自外在的诱惑,世俗凡人哪里经过得住。 瞥眼看向整个殿内,无一不陷入混乱痴狂中,除了龙椅上的教主却气定神闲,一双眼睛平静地扫过。这人竟然能经受过金银的考验,定力当真不一般,她的心里不禁对这所谓的教主也高看一等。 12他时剑履山河(6) 一轮仪式完毕,木鱼声霎时而止,白衣使者开始带头歌道, “金来吧,银来吧 带来烫手或冰冷的钱币给我, 我需要钱,此时就要 让它快快来,别问我怎么得到”(作者注,伏都教咒语) 接着,整个殿中都响彻这种诡异的歌声。 李安通发现这带头的白衣女郎,竟是陈曼丽,她竟然也入了教,还做了一等圣女。 一曲完毕,橙衣使者跪倒在地,“教主,这些是新进来的教众。” 经过刚才这些仪式后,他们都傻乎乎地张着嘴巴,哪里还能说话。 教主恩了一声,瞥到底下的李安通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好,好极了。带他们下去,给他们每人发一个铜手镯,都留下吧。让她们参与晚上的献祭。” 献祭?李安通心中一咯噔,怎么,今日正好是十五吗?她转头看了一眼赵启秀,他也看向自己,原来不止他,殿内的几百号人全部都看向了她。 第209章 她摸了摸脸,抬起头,只见那所谓的教主已经步下台阶,走到她的面前。远看看不清楚,近看才发现,此人有极浓的书卷气,三十来岁,头发稀疏,眼上带着黑色的眼纱,嘴角带着假假的笑,肚子微微隆起,像是怀了孕,她低声问道, “文叔,他看我做什么。” 教主伸手就想拉李安通的手,她一闪而过,皱眉想,这教主跟之前那个廷尉大人梅良哲倒是像极了,她刚想没好气说“做什么。”回头又想,自己是来救人的,还是语气柔和一点好,“教主。” 教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好。极好。”他边上的陈曼丽似乎没能认出李安通,反而带了点醋意和撒娇,“教主,好什么啊,哪里好啦。” 另外几个白衣圣女也连声附和。底下窃窃私语的竟不在少数。李安通大吃一惊,这教主长相如此油腻,她们到底为什么对他这般? 教主摆了摆手,“今晚,就选她来献祭。”说着指了指李安通。话音刚落,只觉得大殿上几百道锐利的眼睛射了过来,如果这些是刀,她估计要被刺死了。 “再加个我吧。”赵启秀抬起头,看向教主。 教主瞥了瞥赵启秀,立马心知肚明,啊了一声,大笑道,“极好。极好。”陈曼丽带头贺道,“祝教主青春永驻,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在场的教众也开始摇晃镯子,地动山摇地应和“万寿无疆”。 从殿里退出来,李安通和赵启秀被请到一方屋子内,说是请,不如说是监视。李安通问道,“你说刚才那个教主为什么会同意你也来。你一看就是男扮女装。” 赵启秀道,“那又为什么选你,不选我?” 李安通道,“我美啊。” 赵启秀道,“那我也美。”刚才那个教主的眼神让人十分不舒服,李安通自己没感觉,他却很明显地感受出来,这是男人对女人最纯粹□□的渴望,只有□□,而无关其他。 哪怕这个教主做了这么多伪装,这种渴望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有那么一刻冲动,想挖出这个所谓的教主的一双眼睛。 可是在搞清楚秘密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这样一个故作文雅的衣冠禽兽,却收拢了这么多女子的心。其后的阴谋秘密又是什么?他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李安通,惘然出神道, “幸亏你是男子,不然你的烦恼太多了。” 李安通没有在听,而是看向窗口,暗暗纳罕道,“是大福!德姐说过,他把他虏劫来的这些姑娘都送给了龙城的金素,金素是左朝阳的人。她们现在又来了这里,为什么?” 之前在青犊,他们因为拔完鬼彻自身难保,也就没有顾上大福他们,没想到他们转而到了华阴,这是打算交给那个教主吗? 赵启秀道,“看来这骨密教的女子有部分的确是自愿入教,还有一部分,尤其是漂亮的那部分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些漂亮女子的真正买主估计还另有其人,骨密教也只是中间人而已。” 李安通惶悚不安,喃喃道,“难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恐怕多有涉及肮脏的阴谋利益交换。 赵启秀道,“我也是猜想。这教主为何能对那经文免疫?要么他是一个得道高僧,要么他极有钱,根本已经不在乎这些小钱。我之前以为是前者,现在我觉得应是后者。那么钱从哪来,也许就是这些女子了。” 李安通冷笑道,“那么这教主,就是个龟公了,不仅自己□□,还卖给别人。” 赵启秀道,“有钱还不足以收人心,我还想他的其他事情。我看,想知道只能等到晚上了。到时,你看我眼色行事。” 李安通点点头,“晚上我手起刀落,彻底阉了这王八蛋。” 赵启秀听到此,心念一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到了晚间,星月无光,古堡里到处都燃起了灯,灯火荧煌,一盏盏茜红纱灯点着,诡异中又带着点华丽,这古堡奢靡的已经比皇宫差不了多少,怪不得这些女子心甘情愿地囚于此这金牢中。 这次来了一个紫衣侍女,提着两盏碧纱灯笼,来请李安通前往献祭。 赵启秀也想跟着起身,侍女拦道,“公子请坐,稍后自有人带你前往。”女子说话时秋波流动,看到赵启秀看向她,脸又是一红。 李安通回过头看赵启秀,他给了一个点头的眼神。她旋即跟着紫衣侍女离开,穿花拂柳了一会儿,耳边隐隐还能听见海潮声,瞥眼看向紫衣侍女,只见她面溢春光,满脸堆笑,心中怀疑。 如果献祭的人是她,这侍女这么高兴做什么? 又到了一个卷棚,照样宽敞得惊人,阶下摆满了各色奇珍异卉,靠近只觉香气袭人,边上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泉水从石缝里汩汩流下,池前摊着厚厚的柔软地毯,四处绕着雪白纱帘,中间放着一顶紫金帐。 她来不及惊呼,只见一双油腻的手,从背后打算搂住她的细腰,她身子灵活,侧了过去,转过头,就见教主浑身□□地站在自己面前。 12他时剑履山河(7) 白日里那个斯文彬彬的教主浑然换了一副嘴脸,脸上尽是□□的欲望,又哭又喊道,“求求你,满足我吧。” 这教主名为一棺青,本是个读书人,其实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后来阴差阳错做了骨密教教主。 第210章 李安通道,“满足你什么?” 一棺青的脸上出现喜不自胜之情,“所有,你就是我的解药。我来帮你净化灵魂。”他一向没那么饥渴,只是见到如此绝色,一时情难自已。 “哦。”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一棺青只觉得心儿都化了,见眼前人肌光胜雪,娇媚无比,更是心痒骨软,又扑了上来。李安通又是一躲,沉下脸,“我同意了么?” 她一暖一冷,一棺青仍浑然不知,还道她是与他打情骂俏,“你怎么才会同意?银两么,要多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安通点点头,负手在后,“你很多银子么?都哪来的?” 一棺青道,“你管这个做什么,有银子不就好了么。”他心痒难耐,仍然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安通道,“是吗?我若是硬要知道呢?你把我的兄弟带哪里去了?” 见她提起赵启秀,一棺青心头微微不喜,“他可比你幸福。” 李安通一咯噔,“怎么说?” 一棺青微微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也聊的差不多了,快进入正题吧。”他手一扬,喇嘛的木鱼声再起,咚咚咚, 她心一震,刚想拔出腰间的鬼彻,阉了这个色胚。只见一群白衣圣女拥了上来,陈曼丽在边上道,“教主。赵玄来了。” 李安通一惊,赵玄!竟然还跟赵玄有关系!是啊,左朝阳的主子正是赵玄。 一棺青转过头对李安通道,“美人,我去去就来。” 离去之时,李安通听见她们开玩笑道,“真的那么俊么。” “骗你还假的,教主对我们真好,找了这么个俊朗男儿,比那些和尚是好多啦。” 糟糕!难道一棺青说的竟然是这样?怪不得这些婢女看到赵启秀会脸红。她跟着她们退出,抓了个最低等的赤衣女子,逼问赵启秀的下落。 带到一个黑黢黢的未点灯的楼前,赤衣女指了指里面,“公子就在里面。” 李安通看了一眼,“真的?” 赤衣女紧张地点点头。 “教主为什么这样做?” 赤衣女子道,“教里女子太多,教主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而且我们教主只碰那些最美的,不会碰我们这些长相普通的女子。” 李安通一听,心一软道,“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这里很好么。” 赤衣女子道,“外面照样活不下去,女子躲在这里,还能把控自己的命运。”说着,脸又红了。 李安通点头道,“我可以放你走,可是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她用力捏了捏赤衣女子的手臂以示威胁,想着救文叔要紧,一头钻入画楼之中。 小楼分三层,一楼便有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竟都关着一个长相不俗的男子,脸上的表情跃跃欲试,似是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一楼走到尽头,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在房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子丽。”她用鬼彻断开门锁,“你也被抓来了?” 孟玉宸绝对是那个不情愿的人,看到李安通,也没有多想,喊道,“快,我们快走,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李安通问,“小楼、大铭呢,他们被抓来了么?” 孟玉宸道,“只有我。”长相出众的只有他和沈云竹,沈云竹在生病中,所以只有他遭殃。 “他们在哪?” 孟玉宸道,“在后山的牢里,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出去说。”这种□□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李安通笑道,“怎么,你不是就喜欢这种吗?” 孟玉宸瞪大眼睛,“这种事情,男的主动才好,怎么轮得到女子?” 李安通调笑道,“是吗?你若再大声一点,她们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孟玉宸自觉说错了话,撒娇道,“好哥哥,带我出去吧。” 李安通看了一眼外面,“你现在出去,还是会被抓回来。这边巡逻的人很多。我刚才进来是因为我化成了女孩子。你若想安全无恙的出去,最好也化个妆。” 她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拿给孟玉宸,让他乔装一下,跟在她后面。没过一会儿,打扮完成,又是一个俊俏少女,“子丽,你也很适合女装嘛。” 孟玉宸道,“我们走吧。” 李安通道,“等一下。我还要去救文叔。” 孟玉宸惊道,“文叔也被抓来了?这□□!”于是两人把三层小楼逛遍,都没有看到赵启秀的身影,“你说,他会不会在那个黑屋里?”他指了指尽头一个房间。 这房间在整幢小楼的正中心,需要再经过一个小楼梯方能达到,外面垂着金丝厚帘拢,门边高高挂着一盏栀子花灯,屋里传出了□□的声音。 “黑屋?”李安通看向屋子,淹了一口唾沫,“为什么是黑屋,不点灯么?” 孟玉宸道,“是,不点灯。我听说那些女子进来的时候,大多没有意识,故而她们以为自己身处一个梦境中,醒来就会越发迷恋这个地方。这骨密教就是靠这个收揽人心,让她们一直为教里做事。” 李安通一听,心中一乱,不顾边上侍女的阻拦,大步跨上阶梯,一脚踢开黑门,这一踢,必然会惊动整个骨密教,可是她顾不得了,总不能让赵启秀失身吧。 黑屋里撒入一些烛光,现场一片狼藉,衣物洒满了地上,紫纱帐慢的床上躺着一个不着片缕的女子,赫然是今日来接他们的橙衣女子,男子转过头来,相貌虽还不错,但身量矮小,跟赵启秀挺拔修长的身材绝不可同日而语。 第211章 他不是赵启秀。 她立马变了一张脸,打着哈哈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她一出门,边上一双手就掠了过来,搭在她的肩上,一招擒拿手巧妙地把她带入隔壁一间屋内,低低道,“我叫你别鲁莽的。”声音低沉磁性,如珠玉落盘,清泉流过,正是赵启秀。 12他时剑履山河(8) “咦。”她转过头,见赵启秀好端端地站在那,忙道,“没失身吧?” 不意她话刚出口,他和孟玉宸同时大叫,“当然没有!”喊完,两人对看了一眼。 李安通道,“哦!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 赵启秀道,“我不会有事。”原来之前的确有人过来带赵启秀走,进入楼中,他探问一番,借故离开,转回屋中,见此楼有动静,料想李安通必来救人,这才重新过来。 他环看了一圈,“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抓紧离开。”出到楼来,之前过来接应的紫衣女子迎了上来,“这边来。” 三人跟着前往后山,紫衣女子名为海棠,原为农家女,海棠指着一处靠山而建的牢房道,“你们要找的人,都在这里。” 见到他们来,顾小楼、朱大铭等人全部都喜不自胜,在这寒冷的山崖过了一夜,寒冷不说,还饿肚子,乍一出来,每个人都憔悴不已。 海棠走到赵启秀面前,红着脸道,“公子,我们快些吧。” 此时天已亮,孟芝夏见紫衣女子秀目脉脉,含情地望着赵启秀,还当文叔是因为她的纠缠,才这么迟来相救,一时醋意,啪啪甩了海棠二个响亮的耳光。 待还要打第三个耳光,站在海棠边上的李安通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喝道,“你做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孟芝夏道,“我打人,跟你何关!你放开!” 李安通提起她,像扔兔子一样把她扔回牢中,“你蛮横无理,不救你了,回去罢。” 孟芝夏是官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经过这般委屈,昨晚又冷,着了点风寒,又知李安通说得出做得到,又急又怕,哭喊道,“不救就不救。谁叫你救!” 李安通笑道,“好。我们走吧。就留这个大小姐在这里。” 宋莹心见表妹落在后面,拉拉李安通的袖子,“通哥……”她比李安通大,也跟其他人一样喊她通哥。 海棠见他们因她而怒,忙道,“你们快走吧,到时就走不成了。” 孟玉宸无奈地看向赵启秀,赵启秀叹了一口气,走回牢房,“我们快走。不然就走不掉了。” 孟芝夏见赵启秀回来哄她,破涕而笑,瞪了一眼李安通,跟着他走出牢门,一行人随着海棠所指的小路走出古堡,原来后山也有一条小路,直通往古堡外面。 到了山口,李安通道,“你们都回去,咱们华阴县见。” 孟玉宸惊道,“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李安通冷冷一笑,“这什么狗屁教主,我不去狠狠打一遍,难消心头之恨。”转而对海棠,“海棠姑娘,你也别回去了。”对朱大铭道,“大铭,照顾她。”说着提剑就往回走。 赵启秀道,“我随你一起。”对孟玉宸道,“子丽,你护他们出去,径直回华阴去。” 孟玉宸见他们脸上一副慷慨磊落之气,好生羡慕,孟玉宸可恨自己武艺不强,那句我和你们一起,怎么也说不出来,当即点点头,带着人远去。 此时密林中偶然传来几声枭鸣,李安通看向远走的海棠,“你怎么认识这姑娘的,她为什么帮你?你使美男计拉?” 赵启秀道,“怎么会……”他也看向海棠,暗想这姑娘着实奇怪了点,说她不喜欢自己,可她又的确帮助自己,说喜欢,未免太快了一些。 李安通又把自己听的看的跟赵启秀一说,赵启秀道,“是了。我也已经摸清他们的一切操作。这教主是如何收揽人心的,首先就是银子,但银子根本就少得可怜,除了白衣女子,余下的几千教众每月不过二两银子。其次就是我们之前去的黑屋。” 他又从怀里拿住一瓶药丸,“除此之外,他们还靠这种东西控制人。这东西就是之前何双容用来控制我外公的范家庄的。看来这骨密教还敢朝廷有点关系。只不过我没想玄哥也涉案其中。” 李安通感慨道,“赵玄心比海深。” 赵启秀道,“可是再深的海也有个底。我猜想,大相国寺被灭跟黑屋有很大关系。你想,教众几千名女子,男子哪里来?她们极有可能从边上的大相国寺入手,事情一暴露,这个教主就杀人灭口。” 李安通哼了一声,“如果真的如此,这个色胚真真该死。”她刚才跟赵启秀说她的所见所闻,大概都讲了,一棺青赤身裸体这一节却删去没讲。 可她一说出,赵启秀便猜中了七八分,当即也不言语,心中却不知不觉下了狠意。 两人快步转回林子,回到古堡,躲藏在一颗大树之上,眼见五色颜色的女子站满了堡内各处,有些手里聚着锦旗,摇头晃脑的,远看略为瘆人。 他们打算等着孟玉宸等人真正安全之后,至少要等晚上才行动。 天一黑,海上隐见昏沉之色,四处的房内透出灯光,李安通的肚子咕咕了几声,“饿啦。”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这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赵启秀一向沉稳,不爱多笑,忍不住笑出声,柔声道,“好。我们去找点吃的,再行动。” 第212章 两人跃下树来,找到厨房,李安通进来一通乱找,找了个几个馒头,塞入怀中,又见锅里似煮些什么,揭开一看,里面正翻滚着热腾腾的红烧肉,当即咽了一口唾沫,也顾不得危险,朝赵启秀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桌边,盛了一些到碗中,配着白馒头,吃将起来。 赵启秀才吃了一点,李安通已经吃下二个,他不禁道,“终于知道你的力气哪来了。” 两人正吃得高兴,门口走来一中年妇人,满头白发,呆呆地看着他们,刚想尖叫,李安通猛地掷了个馒头过去,妇人的嘴被塞住。当即把她绑在灶边,步出厨房。 之前他们已经从海棠的口中得知大福等人的具体位置,找到后,却见这群女子又不见踪影,走出门来,回头见廊下陈曼丽笑眯眯地走来。 陈曼丽之前受了咒语,又吃了药,一时迷狂,认不出李安通,此刻又恢复了些神志。 李安通道,“我们跟上去么?” 赵启秀道,“好。”李安通快人一步,抓住陈曼丽,一手捏在她的臂上,“陈曼丽,你不记得我拉,你去哪?带我一起去吧。” 陈曼丽见是她,又急又气,喝道,“放开,流氓!” 李安通道,“我知道,赵玄带来的那群姑娘呢?” 陈曼丽道,“不知道!”她刚说,李安通的力道就加重,她哪里能受得住李安通哪怕一层的力,皱着脸,“在厅里,正伺候着呢。” 赵启秀问道,“我问你,这些姑娘是打算卖往长安么?” 陈曼丽看向赵启秀,心中惊讶他竟猜到了,道,“公子已经猜到了,何必再问。” 李安通问完正事,毕竟和陈曼丽是老乡,又问道,“你不是在赵玄府里当丫鬟么,怎么,赵夫人不要你?” 原来之前陈曼丽被卖往赵玄府里,可是赵家老夫人听说她德行有亏,见她又身材狐媚,又赶了她出去,她流落街头,还被卖往瓦肆窑子,历经波折,这才入了教,当即赌气道,“流氓!跟你没关系。” 李安通心想,她本可以嫁给申屠家,也是因为爹婚事才黄了,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对她坐视不理。调笑道, “是没关系。不过我可不忍见美人落泪,见你我是同乡的份上,你带我去找赵玄,我帮你求情,让你回赵府去,如何?” 陈曼丽看向她,狐疑道,“当真?” 李安通笑道,“骗你是小狗。” 陈曼丽带着他们二人,绕过一个走廊,到了一方花厅前,厅的前面便是大海,隐隐还能听见海浪声,“他们就在那里。” 12他时剑履山河(9) 灯光从绸缎做的拉门透出来,门外种着好些樱花。这时,一个白衣侍女从门外走出来,他们借此看到里面。 厅里一个少年手持骨扇坐在客席上,潇洒雪袍,气度高华,正是赵玄,边上是文士打扮的一棺青,脸上挂着客套疏离的笑容。 两人似在商讨些什么,李安通问道,“你说他们在聊些什么?” 赵启秀道,“玄哥手下的左朝阳本有五楼帮,后入了叔叔那里。于是他们又联络青犊,也未成功。我猜想,他们是借用这批少女,拉拢骨密教也说不一定。”这就是大哥派他前来的原因。“不过这个一棺青很奇怪。” “怎么说?” 赵启秀道,“历来王侯将相,想要真正成事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比如高祖皇帝吧,听说他年轻时是流氓出身,喜好美人,可是到了重要时候,还是当断则断。可是这一棺青,却不是这样。 “他派人来抓你向你要虎符,又抓了玉宸他们,借此来要挟我们。可是你我乔装入教,他却浑然像是不知情一般。这前后未免有差距。” 李安通道,“你的意思是……这骨密教的背后其实还有人。” 赵启秀点点头,“虎符是一个关键点。我觉得那群喇嘛应该知道些什么,否则何以一棺青从未向你提过虎符之事呢。” 李安通被赵启秀这样一分析,心念一动,另有其人,她心想一棺青此等好色无能之辈,的确不像是拥有整个骨密教的人,那么这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正叙间,一阵海风吹来,耳听海潮波动,拉门被推开,一个雪袍男子立在门边,摇开骨扇,朗声道,“赵启秀,李安通,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聚吧!” 两人从石后走出,赵玄打眼瞧去,见两人都面如冠玉,清俊儒雅,宛如天生一对,同进同出,心中竟有一丝羡慕。两人一同入席坐下。 一棺青眼瞧着李安通恢复男子打扮,比之前的女郎多了几分潇洒不羁,心中大呼绝色,口中却道,“原来两位是赵公子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 赵启秀道,“教主多礼,之前多有得罪之处,万请见谅。”转头喊了赵玄一声。 赵玄道,“文叔,你还当我是你的玄哥?” 赵启秀道,“玄哥为什么这样说呢?” 赵玄道,“听说你被青犊寨寨主困在青犊山上,我派左朝阳去救你出来,他人没救成,反倒是被你大哥赶下了山。哎。文叔,你这样不是伤我的心吗?我也是好意啊。” 赵启秀知道肯定是左朝阳回去嚼了舌根,还有赵玄说的话不知真假,他也懒得跟他相争。“玄哥,大哥也不知道,是一个误会。我替大哥向你道歉了。” 第213章 赵玄笑道,“是这样吗?反正你没事就好了。不要让旁人伤了我们的感情才好,大家都是赵家人,要齐心协力才是。” 李安通听了有些不舒服,旁人,不会说的是自己吧?赵玄派左朝阳上青犊联络马飞扬,也许不一定要加害文叔,肯定不会是救他的,如今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她眉头轻皱,微感不悦。 赵玄接着道,“我还听说安通兄弟这次从青犊山下来,还带走了山上的宝剑鬼彻,鬼彻剑被拔的消息都传到龙城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长安。安通兄弟的大名,以后就要威震天下了。” 李安通摸了摸腰间的剑,摆摆手洒道,“鬼彻而已。相信如果是玄哥来拔,也必然是可以的。” 赵玄道,“我可不行。这鬼彻据说有几百来斤,一般人根本拿都拿不动,而安通兄弟一次性就挂了三把剑。” 一棺青在边上听得是冷汗直下,原来此人就是李安通,为何穿女装?她的威名早已经传遍徐州、青州等关东地区,谁不知道龙城出了一个绝顶少年,然后她又拔走了鬼彻剑。 听说还有龙泉和太阿,三把上古利器,尽在此人之手。 她却扮作女装,混在自己身边,到底在干什么!想要灭了他这个骨密教吗? 李安通见赵玄一再地奉承她,心中降了几分防备。要不是知道此人是大大的狡诈,此时已经和他谈笑风生了,这人实在是深不可测。“我拿到鬼彻,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文叔。我们俩是一块的。” 她顿了顿,转向一棺青,“还有教主。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了整个大相国寺的人?” 此话一出,一棺青脸色一变。 赵玄道,“安通,你凭什么认定人就是教主杀的?” 李安通道,“我听教里的使者说,之前骨密教抓了大相国寺好些和尚,后来寺庙的所有人就被杀了。哪怕不是他们做的,此事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事本不该现在问。可是自己去查,不如直接问个明白。她对和尚有些感情,她的师傅就是和尚,而且这么多和尚死了,她自认为也要帮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只要这一棺青承认,她也好借机杀了这色胚教主。 一棺青被她这么一质问,吓得额头冒汗,很少人敢这么当面问责,“这……这,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下的命令。” 赵启秀道,“也就是说,此事跟你无关咯?” 李安通抄起案上的茶具,朝着一棺青扔了过去,茶杯从他的头上擦发而过,一棺青吓得身子往后靠,“哎哟。玄爷救命,玄爷救命。” 赵启秀道,“你照实说,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赵玄抿了一口茶,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案上,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拉门迅速被推开,弓箭手站满了门首,弯弓搭箭地对准了两人,他嘴角勾起,淡淡道,“文叔,安通,你们未免太不把我赵玄放在眼里了。” 他这句话掷地有声,李安通心一寒,这是赵玄发怒前的征兆,前世就是如此,她没想到赵玄说动手就动手,愣在当地。 赵启秀却丝毫不惧,冷冷道,“玄哥真的不顾我们多年的情谊,打算动手么。”他算定赵玄不过是故作样子,赵玄是会杀他,但绝对不是现在,他这样做,不过是想给一棺青一点人情而已。 赵玄看向族弟,“文叔。你知道玄哥从来不是那个无情的人。你要我收手,我即可就收手,但是你们也不准对教主无礼。” 李安通却认为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厉喝道,“这个王八蛋杀了这么多人,老子今天就是要杀他。”她一把掀起桌帷,抱过赵启秀,把他推在地上。 “文叔躺下。” 在这电光石火间,飞箭如蝗,齐齐射了出来,她借用劲力一甩,全部挡了出去,“接下来该我了。”在等他们弓箭上弦的片刻,她三剑齐出,不过一圈,四面八方的所有人全部应声倒下。 这一番混战,赵玄本坐在那里,见此变故,猛地站起来,“你——” “我什么?”她把剑扛身上,“不要多管闲事。”拉起赵启秀,一剑指向一棺青,“说,有半个字骗人,我就卸你一条腿!凑满三个字,我就阉了你。” 一棺青遭此变故,倒反而有些镇定,“通哥好身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李安通冷笑,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为什么杀大相国寺的人?” 一棺青把该说的几乎都说了一遍,原来跟赵启秀试想的一样。先前她们抓了好些和尚,□□无度,长此以往,事情暴露,一棺青便下令屠杀了整座庙宇。 赵启秀道,“事情暴露会怎么样?” 一棺青道,“事情若暴露,整个骨密教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答案赵启秀不太满意。但也算问的差不多了,李安通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给你一些惩罚。” 说完,她刚想下手。一棺青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猛地往一扇门上一拍,只听得咕隆一声,厅当中出现一个黑洞,下面深不见底,两人齐齐掉了进去。 12他时剑履山河(10) 只听得“碰”的一声,李安通借力又打了个滚儿,她站起来,忙去查看赵启秀的伤势,见他闷声躺在地上,扶起他,“怎么样?” 赵启秀憋着气,被她一摇,大口呼了出来,睁开眼,“还好。我们到哪里?” 第214章 “不知道。”李安通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一棺青居然还留了一手,还有一个密道。” 赵启秀挣扎地站起来,揉着胸口,“我想如果刚才不是你动手,他也不会打开这个密道,关我们进来。否则他早就打开了,不会等到生死关头才这么做。” 这是一个封闭的暗室,里面空无一物,边上都是光滑的墙面,坚硬无比。 “我们要死在这里啦。”李安通用尽全身的力气推推墙面,根本推不开。要知,她至少能举起五百斤以上的东西。 赵启秀道,“这么快就放弃了?”他笑了笑。 李安通见他如此情况下还有心情笑,也跟着笑出来,“那倒是没有,随口说说罢。” 但两人不管是一起使力推墙,还是找机关,一连忙着几个时辰,仍一点办法都没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并肩靠在墙边以作休息。 李安通感慨道,“可惜不能杀了那个老色鬼,一口气端了这个□□。” 赵启秀道,“人可以杀,骨密教是扳不倒的。” “为什么扳不倒?” 赵启秀道,“你看,这个教不过凭借着一些虚妄的东西,就把这群人全部聚起来。如今世道乱,他们不得不把所有都寄托在这里。你若是打破了这个梦,他们反倒要恨你。哪怕现在打破了,日后还是会重新起来。” 李安通道,“那怎么办?” 赵启秀摇摇头,“天下如此,这些人总是寄托于不切实际的梦境,错的不是一棺青,也不是他们,是国家,当政者不仁,如此而已。” 李安通听完慨然良久,问道,“那有一个好皇帝就好了,是不是。” 赵启秀顿了顿才道,“是啊,但是然后了?高祖皇帝虽然杀了姚川,但他是个好皇帝。之后的几个皇帝,仁君也有,但更多的是不仁的君主。”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比现在的好。如今太乱了。” 李安通望着他,突然痴痴道,“文叔。他们我不知道,但你若做了皇帝,肯定是一个好皇帝。” 赵启秀笑道,“我可不打算做一个皇帝,我志不在此。” 李安通道,“你志在哪里?” 赵启秀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礼》里的东西吧,那个是我的理想。” 李安通脱口背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赵启秀接道,“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两人一起背完,相视一笑。 李安通重新站起来,“所以,我可不能让我家三郎死在这里。” 赵启秀见她站在自己面前,突然灵机一动,“天遇,你试试用你的鬼彻。” 这钢筋墙面遇见鬼彻,不知是什么境况。李安通拔出鬼彻,剑光在黑暗中闪出一道光芒,她一咬牙,猛地一用劲,力透腕,啊了一声,猛地对着墙砍了上去,哐当一声,铁门应声而倒。 展现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地下陵寝,墙隅点着宫灯。他们竟不意闯入了某个人的地宫之中。 这是谁的地宫? 一连去了好几个暗室,个个都空无一物,到了第五间,不似之前那些空白,四面墙上挂着好些古画。 赵启秀拿着油灯一幅幅看过来,道,“这骨密教的创始者是个女子。”他仔细地看了几眼,“居然还是跟姚川将军同一时代的人。” 李安通指着其中一幅画道,“这画的是谁?” 这幅画上,这个女子头带金冠,手拿权杖,身穿锦绣凤袍,华贵无比,下巴微扬,眼神锐利,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底下是小篆写就的文。 “这是高皇后范镜。”他们之前看到的高祖皇帝赵益谦和俊秀,平易近人,但他的妻子范镜,脸上却无一丝笑容,阴沉至极,似很难靠近。也只有这样的威严狠厉,才能在赵益死后取而代之吧。 李安通道,“范镜?这是范镜的陵寝吗?”她转过身,也无心情看其他了,呆了一呆,“二百年过去,这些却仍然仿佛是昨日的事情。” 赵启秀一口气把这室内的所有古画都看了个遍,道,“这些图说的是一个身份极为尊贵的人,也许是公主,也许是王后,她遭人背叛,开始□□,创立骨密教,集合女子的力量,专门残杀美貌男子。” 他皱眉认真又看了一圈,边走边道,“这不是高皇后的陵寝,而是她当初创立骨密教的密室,正史里说范镜最后是自刎而死的,在五路军马攻入长安之际。骨密教历任教主都是女子,不知为何会变成了一棺青?” 紧接着一阵阴风,吹着油灯不停地闪动,两人又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原来里面还有一间小室,里面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些古籍。 赵启秀拿起看了看,摇了摇头,“都是一些嫉恨之语,里面说她伤心欲绝,遭人背叛,说那个男子本来是爱她的,后来却违背了两人的誓言,选择了别人。” 这间小室较之外面的有些不同,多了一张小床,床前挂着一幅画像,画上十分干净,只有一个黑袍男子立在画中,手持一把黑色玄铁长剑,不见其面,只有其背影,奇怪指道,“文叔,这背影像不像我?” 赵启秀一看,这背影赫然和他之前的华阴图上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这小室的主人是范镜,那么这画上之人应该就是那负心人了。只是,这负心人是谁?” 第215章 李安通望了一圈,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她就因为一段痴狂的爱,把自己困在这里,直到老死,是吗?跟你的舅妈好像……” 赵启秀摇摇头,“我舅妈只是囚禁舅舅,但是这女子聪明绝顶,还挑动了战争。她的爱慕者向那个负心人挑战,以至于死伤无数。那个负心人死后,她仍不知足,这才创立了骨密教。” 她又走出外室,站在范镜画像面前,只见女子面容姣好,气质娴雅,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美丽的女子,竟也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爱吗?“他到底做了什么,背叛了她呢?” 两人沉吟一会儿,此时,画像一动,开始燃烧,不一会儿,就消失殆尽。 正奇怪间,只听得密室门口咣当一下打开,“因为他从未爱过她。” 12他时剑履山河(11) 此人手持油灯,头戴方巾,一副书生打扮,不是一棺青是谁?只是他来做什么,他刚才又说什么?什么他从未爱过她? 一棺青看着一眼墙上的画像,先是一惊,然后怒道,“你们敢烧了这幅画。你们简直放肆!” 李安通道,“这画是自己烧掉的,于我们何干!” 一棺青听完,啊了一声,还是道,“哎,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赵启秀道,“什么命中注定?” 一棺青道,“这密室有个传言,若是李氏后人来此,画像自毁,果然被烧了。祖师娘娘二百多年的等待啊。”他一时茫然失措,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擦眼泪,“早知道,我就早点杀了你这个臭小子了。” 李安通道,“什么李氏后人来此,画像自毁,你说什么?” 一棺青自顾自喃喃道,“二百多年了,祖师娘娘,你的怨气还没消散吗?二百年前,还是皇后的祖师娘娘爱上丈夫的好兄弟——姚川将军,两人曾定过终身。” 两人听此面面相觑,愣在当地,又是姚川。难道那个负心人竟就是姚川! 那石室中的画中之人也是姚川了,只是为何和李安通身影如此相似…… 赵启秀更觉奇怪的是,画中姚川曾痴望着高祖赵益,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棺青回过神,浩叹一声,继而肃然道,“当时的姚将军乃西宋第一猛将,貌美近妖,旁人一看便神魂颠倒,腰配三把古剑,望之俨然。”他又看了一眼李安通腰间的鬼彻,“没想到你就是姚川将军的后人,唯一的后人。” “因为长相过美,不得不带面具,又能以枯木龙吟鼓舞士气,有姚川将军,天下就永无战乱。万朝来贺,□□兴国。祖师娘娘疯狂地爱上姚将军,恨不得身随他去。 “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要姚将军说不发,六军不会动一下。而我们的祖师娘娘聪明机警,谋略无双,两人当是天下无双的一对。但造化弄人,娘娘早已嫁给了赵益,将军已经娶了另外一个女子,名为李还真。” 李还真……李安通心中咯噔,明知道两人不是同一个人,心情还是不住地震动,“能说说这人到底是谁么?” 一棺青道,“不知道,扬州嘉永李氏之女,出身卑微,绝不和我们祖师娘娘相比。人言李还真美若天仙,有菩萨心肠,精通医术,善著史书,和姚将军缘定三生。 “在这之前,姚将军的确是和娘娘在一起过的,遇见李还真后,一切都变了。娘娘一挑唆,赵益便不断派人挑衅姚将军,不多久,更骗姚将军来龙之野。姚川明知是死路一条,倒是从容赴死,魂归龙野坡。 “而我们娘娘听说将军一死,发了狂性,把姚将军的尸体冰封于此,采用了千年寒玉,使其样貌状如生前,守陵一直到她老死。” 赵启秀听此,心想史书上说什么高皇后范镜被诛杀,根本就是虚妄之言了,此女子才智无双,是一等的人才,更是弄权的高手,她是心甘情愿来此守陵的。只是她未免太拘于儿女情长了,难道离了姚川,便不顾生死么。 想到自己的舅妈何双容,尚且有所怨恨,才疯狂困住舅舅,而这范镜,本是天下一等人物,却这般至情至性,想此便情难自己,心肝震颤,不是是赞同还是反对。 李安通道,“那李还真呢。你又到底是谁?” 一棺青道,“我乃娘娘的家奴,不过是个守陵人。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搞些骗人的勾当,自然而然就变成这个样子。至于李还真,姚川死后,她也死了,死前听说她下了一个诅咒。” 李安通问道,“什么诅咒?” 赵启秀一听,忙接口道,“带我们去看看姚将军的棺椁吧。” 一棺青道,“来吧。我们娘娘什么都懂,当为天下第一妙人,她的才华并不在李还真之下,还通医理,尤善建筑,这陵寝就是她设计的。” 李安通想起之前的范家庄,极尽变化之态,又繁中至简,确为绝世之作。不过,她又想范镜的一生便在这阴暗的地宫里度过,不禁有些叹惋。又记起檀墨说的话,转而又问,“姚川做过什么对不起李还真的事情么?” 一棺青闻此,像换了一副面孔,声音寒冷道,“不知。姚川是天底下最恶心之人,亏得我家娘娘这般爱恋他,真是可笑可叹!” 到了一堵墙前,他举起灯,在墙上左敲几下,右敲几下,一推,打开一处密室,这处密室如果没有一棺青带,他们是绝对无法打开的。 第216章 只见室内赫然有一副碧青的冰棺材,里面的男子被冻在寒玉中,相貌浑然就跟李安通一模一样。赵启秀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那画中的秘密…… 听一棺青的口气,姚川对妻子极好,可事实上,难道,历史上的姚川他,他竟然有龙阳之好么……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他忍不住偷眼瞄向李安通,只见她专注地看向冰棺,打算找出她和姚川的不同来。 看了一圈,李安通拉住赵启秀的手,混乱道,“文叔。这也太,太……”世间竟有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还有如果她说,她之前在梦中曾与此人见面,当时没看清面貌,恐怕没几人会相信吧。 棺内的男子面容沉静,容貌极美,堪称国色,肌肤白里透青,紧闭双眼,仿佛随时都要醒来。赵启秀凝神细看棺内之人,越看越有些沉迷。 两人看着认真,这时轰隆隆地,就见一棺青突然飞身而去,石门落了下来,传来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娘娘孤苦,恨所有李家人。你们两位就替娘娘陪葬吧。如何!” 嬉笑声慢慢隐去,霎时间,冰室里寒冷刺骨。 正在此时,三把古剑似乎遇见主人,在这片刻间突然齐齐出鞘,电光石火之间,飞起汇合,冲入冰棺中,重重霹落而下,冰棺应声裂开,里面的尸身也在此刻化为乌有。 历经二百年,战袍也即刻成灰,从中掉出一本兵书,上书《姚川兵法》。 12他时剑履山河(12) 他们被困在地,肩并肩靠着,坐在冰棺前。 赵启秀转过身,认真地问道,“如果我们出不去了,死在这里了怎么办?”一向都是她问他该当如何,生死关头,轮到了他问了。 李安通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死?这是个陵墓,埋死人的,又不是埋活人。” 赵启秀道,“我们呆久了就是死人了。这范镜就把自己困在这里,为姚川造了这个地宫,日复一日地守着一具尸体,她这一生,那么漫长,也那么短暂,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缓慢道,“人之苦在于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要追求,就在这追求中耗尽一生。”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无话。赵启秀站起来,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只见满墙的佛像,转头对她道,“看来这范镜还迷恋神佛。”他把这些画像认真端详,仿佛想到了什么,走到冰棺面前,道,“这冰棺正对着地藏王菩萨,这应该还善石门才对。” 他想着之前一棺青的手法,似乎和易经八卦有关,他依葫芦画瓢地敲打,没过一会儿,只听哐当一声,光滑无缝的墙上赫然又开了一扇石门,里面竟是另外一间密室。 不意乍开,便见一棺青的尸体躺在地上,地上满是献血,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个人先是自己跑掉,困他们于此,怎么转眼自己就死了。 李安通遵下身查看了一番,朝着赵启秀摇摇头,“一刀毙命,跟寺庙里的人死法一样。”他颈间的伤口像是被人啃咬过,十分细小又极深。 赵启秀道,“一棺青的背后应该还有人,我之前一直怀疑,看来应该是对的,且这个人才是骨密教的真正主人。” 此话一出,李安通的手臂顿立一些鸡皮疙瘩,这骨密教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们不知道的,“如果是真的这样,此去长安,怕是要危机重重了。” 赵启秀皱着眉道,“你还记得在范家庄的时候,倪邱跟我们提过那种药的来源吗?是来自一个名叫东方大人的。这药我在这里也看到过,我想至少东方大人跟骨密教脱不了干系。” 东方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来头。到目前为止,他们遇见的无论是顾泽、戚威,还是东方大人,一个比一个难缠,别说还有赵玄、郭家人在边上凑一脚。 她改口道,“文叔。此去长安,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赵启秀笑道,“出去再说吧。” 他们刚打算寻找机关离开,只听得不知何方又传来一阵木鱼击鼓声,这次比之前的要猛烈的多,这乐声中竟然还有一些□□之音。他们不得不并肩坐下,打算静坐修身以相抗。 乐声迷乱,恍惚之间,仿佛看到才子佳人相会于烟雨朦胧的碧水湖畔,前世今生,纠纠缠缠,繁华褪尽,犹剩剪不断理还乱的万种情丝。 李安通紧闭双眼,只觉一个温热的手在为自己擦汗,她张开眼,抓住他的手,见他俊眉星目,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心中忽然柔情一片,唤道, “三郎!”喊完正自奇怪,她很少喊赵启秀三郎,可刚才为何脑中只记得他这个称呼呢。低头见腰间的鬼彻隐隐颤动,伸手按住,一些混乱零散的记忆奔涌而来,这次喊得就更为缠绵了。 她吓得猛得抽离开手。 都是这乐声! 赵启秀眼泛桃花,蓦的想起姚川看赵益的那深情背影,身心又在这乐声中情难自己,意乱情迷,喊道,“天遇。你去杀了他们。” 如果不这样,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一些后悔的事情。 她点头站起,定定神,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听到什么,乐声变得更为缠绵缱绻,如果前面是你来我往的暧昧,此刻便是真真切切的。 回过头,只见赵启秀猛地一拳击在墙壁上。 不意这群喇嘛的经声这般厉害。正乱间,又听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低沉腹语,“交——出——虎——符——” 第217章 李安通看赵启秀痛苦,一时情急,扯掉自己脖间的虎符从石门下面的缝隙处掷了出去,玉佩飞了一个弧度,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乐声刹然而止,地宫再次寂然无声。 她转过头,见他颓然在地,想扶起他,赵启秀猛地向后退,低声喊道,“别碰我!”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道。 赵启秀低垂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刚想站起来,腿猛地一软,李安通快步上前扶住,他抬起头,望向她,刚才的画面即时涌了上来。 他都在想些什么啊!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李安通情感纯粹,可是刚才他居然和一棺青一般,也想……心中又是气又是愧,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当即又闭上双眼,扯出自己的手,不去看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赵启秀才觉自己呼吸平畅,大脑冷静下来,分析道,“他们的口音是关外腔,刚才的乐声是些燕乐,源出西域。这些人千里迢迢来此找虎符,这个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 李安通想刚才两人受苦,怒道,“他们要虎符就问啊,我又不是不给。” 赵启秀道,“可是没了虎符,你又该怎么办?” 李安通道,“我们现在都不一定能出去,随便吧。” 地上还留着一棺青的尸体,此时鲜血已经凝固,刚才没察觉,如今三人同处一室,竟有些瘆人。赵启秀蹲在一棺青身边,仔细看了一遍,见他的怀里似乎有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张牛皮地图。 李安通高兴道,“哎哟。运气真好!我们在这,没有地图,根本就走不出去。” 赵启秀则捧着地图若有所思,图上还记有手令口诀等,太过详细了,“刚才这一棺青开门的时候有看地图么,他说他自己是守陵人,自然对这地宫十分熟悉。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地图?” 李安通道,“你是说,杀他的那个人在帮我们啊?” 赵启秀点点头,“不然,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这个所谓的教主害怕我们弄毁地宫,打扰祖师娘娘安息,特意进来把我们关进冰室,反被其他人所杀。” 李安通瞥眼看向地上的一棺青,“人死后,一切是空。坏人也就没那么坏了。文叔,我们安葬他吧。” 两人把一棺青抬放在一间耳室内的空棺里,刚一放落,只听得上面爆炸声震天响,刹那间整个地宫地动山摇,无数碎石从天而降, “不好,地宫要塌了!” 12他时剑履山河(13) 地宫里不知日月,一出来才知外面竟又是晚上了,他们绕了一圈,出来已经是堡外,远望古堡火光冲天,已成一片火海,近看一道光芒冲上天际,霎时火炮流星,满天光辉。 不多时,雪彦带领着大批官兵,个个高举火炬,勒马至他们之前,后面还跟着孟玉宸、顾小楼等人。 顾小楼奔上前,抱住李安通,急道,“通哥。你没事吧?” 李安通摇摇头,众人乍然相会,十分欢喜。 正在这时,赵玄带着他的人也从堡内奔了出来,弃甲曳兵,模样狼狈。 雪彦道,“这火来的极快,刚才我们在不远处还是一片宁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一片火海。可惜了这些无辜的教众。” 赵玄道,“哪来的教众!我出来时候古堡里已经空无一天,是有人有意烧这把火的。” 李安通道,“大福她们呢,也不见了么。赵玄,这些人你本打算带往长安卖给那些达官贵人的,是也不是?”她一想到大福可能葬身火海,心中就有气,忍不住直呼其名。 赵玄经过一场生死逃命,本就落魄至极,没好气道,“我带不带往长安,又与你何干!我本打算把她们卖给骨密教的人,事情不是也给你们搅黄了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长安再见!”说罢,带人掉头离开。 “慢着!”李安通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捏住他的手臂,带了过来,“一棺青是你杀了么?火是不是你放的?” 她甚至怀疑这东方大人就是赵玄,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否则何以就他和他的人得以生还?他说古堡里已经空无一人,谁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他就是杀人凶手! 赵玄一听,心中急怒交迸,喝道,“你说什么!”他一向对李安通和颜悦色见她相貌好,本领高,有意讨好,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他好颜色。 当他好欺负么,他一把抓起她的衣襟,把她扯近,低声道,“李安通,你不要太猖狂!”言语中竟带着些威胁。 李安通道,“有人趁我们不注意进地宫杀了骨密教教主,除了你,还能是谁!骨密教就你一个外人!” 赵玄冷哼一声道,“我赵玄杀人,还需要这样躲躲藏藏么!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我绝不会不承认。” 李安通也盯着他,冷笑道,“是么,那最好是这样了。” 见她如此回答,赵玄更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从小到大,是赵氏家族的好儿郎,在世人眼里,更是比赵启秀还出众的天之骄子,赵氏的法定族长继任者, 偏在她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 何以她对赵启秀就百般推崇,对他对爱答不理,甚至冷言冷语。他赌气的想,她看不上他,他也未必看的上她!猛地松开她,大步掉头往前走。 第218章 李安通喊道,“不准走,给一个交代。”说着就要上前,赵启秀已经拉住,摇摇头,眼睁睁地看着赵玄带人长扬而去。 “文叔。他也许是杀人凶手,你怎么放他走。”李安通急道。 赵启秀道,“玄哥说没杀人,就是没杀人。” 李安通道,“你怎么知道,赵玄会骗人的。” 赵启秀道,“他没有撒谎。刚才他跑出来的时候,神情慌乱,如果火是他放的,他没有必要再在我们面前演一场戏,直接离开就好。这样出来,反而让人怀疑。” 李安通道,“也就是说大福他们也许还活着?” 赵启秀微微一笑,“是。” 李安通回头,只见熊熊大火照亮方圆十几里的土地,这些教众她们到底都去哪里了,又是谁放了这把火?重重疑问,都要埋在这个古堡之中了。 “我再去看看。也许还留下一些线索。”她拉过一匹马,翻身上马,绕着古堡打圈。所到之处火光烛天,焦木之气扑面而来。明黄的火焰中,仿佛还能看见武神应龙震地而起,展五彩羽翼,舒金色龙鳞,长啸一声,腾空而去。 她揉揉眼睛,所见之景已然不见,回望平野苍茫,一望无际,前方海潮汹涌,涛声阵阵,“是姚川将军的真身么?”她心想。 心念一动,果见鬼彻剑频频颤动,似是与主人告别。 “姚川将军,保重。”她自言自语,收神又转了一圈,到处已成一片废墟。这古堡虽是□□之地,毕竟雄伟壮丽,这样纷然而灭,未免可惜。 纵马向前,路过一片密林,只听得一阵哭声,拨开草丛一看,竟是陈曼丽和一群少女,纵目望去,所见何止成千,原来都在这里。这时,赵启秀等人也奔了过来。 一问才知,和赵玄一样,她们见着火,急忙奔出,逃在逆风口这边,以躲避浓烟,刚才李安通认真看应龙腾空,所以没能发现。 这些女子一旦没了药物控制,神志全部恢复正常,之前见远处有兵马,不敢放声啼哭,如今泄露了行踪,呜呜咽咽,放声齐哭,在这黑夜中听来好不凄厉。 陈曼丽道,“李安通,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原来她在远处看着赵玄远走,心中十分焦急,可也知自己这样奔去,赵玄必然不会收留。见李安通来此,这才提起。 李安通应了一声,拉陈曼丽上马,“本少爷说到做到,我这带你去找赵玄。文叔,我们华阴见。”赵玄他们出来没有骑马,应该能赶得上。 她来去似风,雪彦道,“安通兄弟真是潇洒。” 赵启秀眼望她离开,“是啊。” 奔腾的路上,李安通问身后的陈曼丽道,“你刚才躲在我的背后,有没有看到一只龙升空?” “龙?什么龙?”陈曼丽道,“只有火,满天大火。你见到龙了?” 李安通啊了一声,道,“没有。随口问问。” 夜色中,陈曼丽回过头,见自己曾经视为家的古堡顷刻间化为乌有,心中滋味万千,但她早就练就痛的快,忘的也快的本领,很快便忘诸脑后。 见李安通身姿挺拔,所作所为,有情有义,心想此人实乃真男子,如是能跟她也是好的。又想起过去在大渊村,李安通言语不忌,总爱开她玩笑,也许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呢? 又觉刚才寒风中,策马而来的她黑衣黑发,脸如白玉,目似朗星,似神君下凡,心中不禁一动,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她的背上。 12他时剑履山河(14) 李安通背部一凛,问道,“做什么?” 陈曼丽在陈家和陈光真已经见惯风月,后又去教中过了许久,知道该如何勾搭一个男子,软软道,“通哥,我以后跟你好不好?” 李安通勒马停住,骏马长嘶,她转过身冷冷道,“你若再敢动手动脚,老子把你扔下马去。” 陈曼丽见她正经样儿,只觉得俏皮可爱,“哦。你要扔我下马,你扔吧。我就不信你会这般不怜香惜玉!” 这倒是说对了,李安通还真的很少欺负女孩子,她皱着眉,愣在当地。陈曼丽见她发呆,趁势靠进她的怀里,“通哥,我以后跟你吧,好不好。我发誓,我一定乖乖的,绝不给惹麻烦。” 寒风猎猎作响,她的话语听来娇软惑人,陈曼丽仰起头,只见李安通的下巴光滑柔美,端的是秀丽绝俗,连她这个女子都要自惭形秽,忍不住凑唇而去。 过了一会儿,赵玄和他的人正走着,远远听见一声急促的马蹄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儿奔近后,所有人都哑然失笑。 只见李安通单手提拉着马缰,另外一只手凌空提着陈曼丽,就这般奔驰而来,一到,陈曼丽便被扔在地上,哭哭啼啼地站起来,大骂道,“李安通,你王八羔子,臭流氓,你不是人。” 李安通道,“玄哥,这女人属于你了。” 赵玄道,“什么叫属于我?” 李安通俯身在马背上,笑道,“你不是有好几个姬妾么,你把她收在自己院里嘛。你收了他,我算欠你一桩人情,以后答应替你做一件事好了。” 陈曼丽听她这般为自己,哭声猛地止住,打眼望去,暗想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她以为李安通是心喜自己,不好意思收她,所以推己于人。哪知李安通一心要为自己的爹赎罪,这才决心如此。 第219章 赵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长相一般,丰胸细腰,身材倒是好极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少么。”他冷冷道,“以前你答应我不会帮赵启秀,你不是也违约了。” 李安通见他脸色不虞,翻身下马,拉过他到一边,道,“玄哥。你带她回府里,随便给她个名头,反正你家大业大,不差这口饭。” “什么叫不差这口饭?”他哼了一声道,“我家大业大,便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养么,没点本领的人,我可不养。” 李安通微张着嘴巴,她口齿不算伶俐,本想着陈曼丽之前是在赵府,那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哪里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本来收下也没什么,可偏偏刚才她得罪了他。 她见他态度坚决,知道他还生气,抓抓头,窘迫道,“刚才对不住。我不是……”她带陈曼丽来,一则是交人,二则就是道歉,刚才冤枉他了,可真到了眼前,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 见她为难局促的模样,俏丽中带点傻气,赵玄板着的俊脸一缓,心莫名一软,道,“你刚才说要答应替我做事是真的?” 李安通闻此,大喜,忙道,“对啊。” 赵玄道,“那我就先记得了。” 这语气,李安通心中微觉不对,她刚才这句说出没经深虑,说出才知后悔,但话已出口,又不好改口,“那什么,坏事我可不干。” 赵玄笑道,“那是当然。” 李安通与他别过,打了个呼哨,马儿近至身前,她飞跃上马,“那我走啦。文叔还在那里等我。” 两人好不容易和缓一些,赵玄一听赵启秀的名字,脸蓦的似罩了一层黑气,眼睁睁地看着她骑马远去。陈曼丽远处瞧着,只见这个人人口中称道的玄爷,在赵府被尊为神一般的人物,笑意打从李安通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凝固,慢慢冻结成冰。 她骑马技术好,没过半晌,重又回到赵启秀身边,千来人的教众已经陆陆续续被官兵压着返回城镇。雪彦和顾小楼等人也都先行回了华阴镇。 天地茫茫,无际旷野,只有赵启秀一人一马立在原地等她。她纵马靠近,围绕着他调皮地打圈。 “看我!”她喊道,双腿勒紧,扬起马鞭,狠抽马肚子,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跃起,李安通趁势拉紧马缰,开始打圈圈,一连打了三十来个,头也不晕,气也不喘,人也没有停止。 “厉害吗?”她问道。 赵启秀淡笑地看着,“厉害极了。”他抽出怀里的短箫,为她鼓舞,箫声高下低昂,以他们为中心播散开来,声漫四野。 嘻嘻哈哈闹了一番,两人并辔而行,此时东方有光亮,一轮红日渐从海平面升起来,如熟透的蛋黄一般。 她凝目望去,眼见茫茫大海,一望无际,难望其边,生死又何足挂齿,连爹的死似乎也不太重要了,当即微微一笑,“文叔,你给我唱首歌吧。我听子丽说过,你会唱歌,而且唱的不错。” 赵启秀道,“嗯?你想听什么?” “应景一点儿的。” 赵启秀点点头,开口道,“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他的声音清润磁性,听来舒服至极。 李安通往常只觉他声音悦耳,但歌声一来,才知什么叫天籁之声,大为感慨道,“哎。你唱得真好听。三郎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么。” 她这一声三郎不似之前在墓里喊得缠绵,只平淡地喊出,宛如她母亲大哥喊他,可是他听来仍心魂微漾,长叹一声,平静道,“这没什么,又不是我的。” 他其实话里有话,李安通却没察觉,“怎么不属于你?” 赵启秀摇摇头,茫然道,“算了。我们快回去吧。” 李安通见他神情凄楚,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快步上前,撒娇道,“说嘛说嘛。什么不属于你?” 她扯住他的袖子,开口嗔道,神情又娇又媚,他心又是一动,柔声道,“好啦。没什么,你都不困么。我快困死了。” 她应了一声,“好,哥哥带你回家。”扬手一鞭,率先冲了出去,到华阴之时,灼热的阳光已经照着这座小城。 到了华阴,再往西走几百里就是羊谷,她心中暗忖,要不要去羊谷看看呢,可过去也是徒惹伤感,不如不去。 他们在这青州耽搁了太多时间了,还是抓紧去长安的好。 刚到约定好的客栈前,就见顾小楼急急地奔出来,神情十分着急。 12他时剑履山河(15) 顾小楼道,“通哥,秀哥,你们终于回来了。那个海棠姑娘走了,一句话都没留。” 海棠走了,为什么? “还有雪彦大人说自己先回去了。” 那些姑娘全部都交给了官府处理,该罚罚,该查查,大多只是无辜的老百姓,更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不少女子都莫名的消失了,比如那些在殿中摇金镯子,那些有武功的人,却偏偏消失了。 这就更加肯定了骨密教的背后也许另有其人。 还有那群喇嘛,也是行踪飘忽,不知善恶,不过一切都不知真相了。 休整了一晚,众人便出发离开华阴,前往长安,在此之前,他们再次路过被灭门的大相国寺,尸体已经被官府人全部清走了,大庙里干干净净。 主殿上,立着几尊菩萨,李安通望着正当中的一尊,突然有些茫然,转过头看着赵启秀一眼,“文叔。这菩萨塑得跟你有点像。” 第220章 她话一说,众人都仔细地对比了一番,“咦,别说,还真的有点像。” 菩萨是女子,穿着十分华美的衣服,就是面相柔和许多。 一直生病的沈云竹经过多日将养,已经好了许多,开口道,“这大相国寺又名龙光寺,供奉的是武神应龙庚辰,又称德音菩萨。 “地狱鬼王谱了首轮回曲,因为对自己师傅庚辰的崇拜,第一曲名为乱琴记,第二曲是覆三军,三首曲子都和师傅有关,曲里的师傅是男身,对自己情意绵绵,而鬼王自己在里面是女身。 “鬼王又是九黎之君,乃是上古十大魔神之首,为邪。师傅庚辰乃是为了天下苍生次次下凡的武神,为正。正邪不两立。” 众人听沈云竹说这些传奇的神话故事,不禁听得出神,能上太学的学子果然不一般,李安通问道,“三个曲子,还有一个呢?” 沈云竹微微一笑道,“第三只曲子就是他自己。” 从主殿里走出来,天朗气清,仿佛拨开了一层云雾,阳光普照大地,众人的心情都很好。出了华阴,没过几日,就到了武曲,过了武曲,就是长安城。 路上再也没走那些偏僻路段,走的都是繁华大路,倒也没出什么事。 这一日到了范宁,入了客栈,一共开了六间客房。沈昭兰和李令仪一间,沈云竹和孟玉宸一间,顾小楼和朱大铭一间,李安通和赵启秀一间,孟芝夏和宋莹心一间,大福独自住一间。 那些女子被救出来后,大福也很理所当然地跟了李安通他们。 一行人要了整整一层楼,人一多,话也多了起来,十来个人唧唧呱呱。晚间,客栈里,就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为了谁睡好一点的床,宋莹心便和孟芝夏吵了起来。两人身份都不低,李令仪自然是站在自己的未来小姑子这里,宋莹心顿觉委屈,呜呜地跑着出去。 在楼下一起喝茶的少年几乎同时看向李安通。 “做什么?”李安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们看我做什么?” 顾小楼道,“若是这里跑出去的是沈昭兰,我肯定去拉。如果是孟小姐嘛,秀哥肯定去,如果是令仪的话,”他看了一眼孟玉宸,改口道,“大铭会追出去。至于小郡主,那就只能通哥你啦。” “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安通还是不太懂,“你说清楚一点。” 朱大铭道,“老大,小郡主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李安通嗯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啊,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 孟玉宸道,“你之前独自出去,她担心了很久,一直跟我们念你。” 李安通问赵启秀,“你也知道?” 赵启秀道,“不知道。” 孟玉宸道,“不会吧,文叔,你不知道?”赵启秀看人,别人说一句,后面十句会说什么,他全知道。 李安通道,“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皱皱眉,“我现在去安慰她,还以为我怎么样呢,更加不能去了。”她指使朱大铭道,“大铭,去看看。” 朱大铭啊了一声,不得不转头出去。 他走了之后,四人凑在一起,孟玉宸提议玩一会儿行酒令。这时,沈云竹走了下来,这个人自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性子有点清高,一向不跟他们玩闹,赵启秀道,“云竹兄要不要一起玩?” 沈云竹瞥了一眼,“不了。我还要读书。” 顾小楼嗤了一声,“秀哥,别找这种人,自以为了不起,觉得别人都是傻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多认识几个字么!” 李安通也道,“文叔,算了。这个人看不上我们的。” 顾小楼接着道,“有人病入膏肓,害得自己的妹妹都卖掉了,也不想想是谁救的你,瞧他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儿。” 沈云竹憋着气,自己的病,赵启秀花钱把妹妹买了来,这件事他着实尴尬得很,他打算去了长安,好好读书赚钱再还赵启秀。 赵启秀语带不怏,斥道,“小楼。“他转头道,“银子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有机会还我就是。”说着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这边孟玉宸和李安通玩骰子,已经输了。 李安通没什么银子,又玩的大,孟玉宸又是这方面的行家,李安通哪里会是他的对手,除了豪气干天,输了个底朝天。 顾小楼道,“通哥,我知道了,你是读书不行,玩这些倒是学的快极了。” 李安通道,“谁说,我也爱读书的。”她冲孟玉宸道,“子丽。我输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孟玉宸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李安通道,“那你要什么?给你打一拳?” 孟玉宸偷笑想,他虽和李安通和好,但也想和她一较高下,好不容易在这方面赢过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摸着下巴,“今晚我不准你和赵启秀同一个房间,接下来都和我一起。” 李安通微微一愣,“这算什么惩罚?你这是罚我,还是罚你自己?” 孟玉宸道,“当然罚你。我需要人伺候,你就一路伺候我到长安吧。”她猛地想起那天他戏弄自己的话,什么男宠之类的,脸登时白里透红,道,“换一个。” 赵启秀也道,“换一个。” 孟玉宸没想到连赵启秀也开口,调笑道,“文叔,你舍不得吗?” 赵启秀想了一想,道,“还是换一个好。” 第221章 李安通也忙,“就是就是。” 孟玉宸道,“那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惩罚你,我打又打不过你。” 顾小楼脱口而出道,“你们三人一起睡嘛。” 13欺人奈何(1) 什么叫一起睡……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李安通拍了拍顾小楼的头,“我把小楼赐给你当小童吧。” 顾小楼立马哭诉道,“不要。通哥。” 孟玉宸道,“那你先欠着吧。” 李安通顿了顿,她最近欠人似乎有点多啊,道,“我以后还你。” 不一日,到了长安,当时的长安乃天下第一形胜繁华之地,商贾遍地,车辆辐凑,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端的是满城锦绣,靡丽耀眼。 刚到城门口,就见比龙城城门高出不知几倍的城墙,经历了千百年来的风霜雨打,照样固若金汤。 一入长安,一条宽敞的大道在他们跟前铺展开来,两边的酒旗宫灯,茶坊铺子更是琳琅满目,让人移不开眼。还有健壮的众多侍卫,街道上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物,竞相奔驰的华车骏马。 长安毕竟是长安。 这是浓墨重笔的龙城,放大后的龙城,何贤上台后,颁布了多条政令,实行“五均六筦”制,改革币制,鼓励经商,于是这长安更是繁荣得厉害。 顾小楼是最直接的感受着,之前到龙城,已经有了一种蝼蚁的感觉,到了这长安,便不知道卑微到什么地方去了。 光是勾栏院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当时的长安划分成一百来个里坊,相当于每几个里坊就是一个龙城。与龙城不同,长安还施行严格的夜禁制度,外城的人不能进入内城。 孟玉宸道,“文叔。你们接下来要去住哪儿?难道还是住客栈吗?我们孟家在长安有宅子,跟我一起去住宅子吧。” 说罢,宋莹心也饱含期待地看向李安通。 到了长安,住是个大问题,住外城,离太学太远;住内城,又太贵,直接住孟家的宅子倒是一个好法子。 孟玉宸这边才四个人,宋莹心更是要回自己的宋府,至于沈云竹和沈昭兰,自然也是跟赵启秀的,那么就是赵启秀这边加上李安通、顾小楼等人足足有八个人。 李安通道,“谢谢你的好意啦。我看文叔的意思是,自己买宅子自己住。” 孟玉宸看向赵启秀道,“你买宅子了?什么时候?” 在路上赵启秀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去处,当然选择自己住,既不去孟府,也不去太学住舍间。“是我外公家的宅子。”孟玉宸还不知道赵启秀已是范家的继承人,赵启秀也无意于说这个。 本来赵启秀希望利用自己的那点读书的银子来典当一间小楼来,可长安的宅子太昂贵,又那么多人跟着他,他不得不借助外公的力量。 几波人分开,到了赵启秀所说的宅子,靠近长安繁华街区平康里的狮子巷,靠近东市,虽然比不了孟玉宸的地方,稍微吵杂了一点,但地理位置好,靠近太学,方便读书,吃喝玩乐也方便。 这宅子是范家在长安的产业之一,其实更好的不是没有,但赵启秀没要。范老爷子也想不透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外孙选了一个最破的宅子,他不知赵启秀本性就不喜奢靡。 这小楼上下二层,一层二个客房,外加一个厨房,进门就是大厅,通过楼梯上去,还有四个房间,两个小小的院子,甚为干净。虽然小,但五脏俱全。但这么多人住,还是稍显挤了一点。 顾小楼道,“我和大铭住一间,昭兰和大福住一间,倪邱一个人住一间。不过,这样的话,通哥,你又要和秀哥一起住了。”还有盖颜和冯翊没算进去。 李安通歪着头,“是吗?这样啊,那就住呗。”她问赵启秀道,“跟我住,很烦啊,你会不会介意?” 赵启秀摇摇头,“怎么会,大家将就一下吧。” 沈云竹见顾小楼没有提到自己,脸色尴尬,就要往外走。赵启秀拉住,“云竹兄就和倪邱住一间吧。” 倪邱也道,“云竹少爷,我倪邱不会太伺候人,您可别嫌弃啊。” 李安通瞥了一眼倪邱,心道,这个贼老头算是被赵启秀彻底收复了。“沈云竹,你就别跟我们客气啦。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不是,你看,我妹妹都不和我们一起住呢。”李令仪想当然地跟着孟玉宸去了。其实她还是有点小伤心的。 赵启秀道,“我们休息一下,等下就出去逛逛吧。”一声欢呼声,众人散开。 因为李安通怕麻烦,和顾小楼等人换了房间,睡了一楼,她也没心情看风景。若是想看,这里也稍微太矮了一些。 她进了房,皱眉道,“一张床?他们房里也这样吗?那他们怎么睡?” 赵启秀坐下来道,“床买就是了。” 李安通点点头,扑在床上看书,她听赵启秀的话,多读书,如今在读从地宫带出来的《姚川兵法》,不懂就问赵启秀。故而两人同住,她也是十分乐意的。 此时,又看到不懂的地方,她拿着书靠在他身边,“这个是什么意思?” 赵启秀一一说了。他对她充满了耐心,无论她问出了多傻的问题。 问完后,李安通想起之前赵启秀靠着什么赢了孟玉宸,仿佛像是魔法,瞬间就被他扭转了局势,本来是她欠孟玉宸的,反倒是孟玉宸欠了她,“上次你是怎么赢得子丽啊?” 第222章 赵启秀开玩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若是告诉你了,你以后专会欺负他。” 李安通扔掉书,走到他身边,撒娇道,“秀哥。告诉我吧。” “不行。”他本来也没那么坚持,但见她这么想知道,起了捉弄之心,摇了摇头。 她扯住他的袖子,“秀哥。告诉我吧。我的好哥哥。” 他一愣,好可爱呐,她撒娇的样子,头发柔软地垂在他耳边,可爱让人想一口吞了。 见他没反应,李安通继续撒娇,“秀哥哥……”这时,门被推开,顾小楼和朱大铭站在门口。 两人都愣住了,这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李安通吗,这也太娘了,不过倒是可爱极了。顾小楼学着李安通道,“秀哥哥……”刚学到一半,就已经被李安通一本书摔了过来。 顾小楼举起手,“我错了。通哥饶命。通哥,你教我练弓箭呗。这弓我都拉不开啊。”他手里举了一把弓,这弓是李安通从地宫带出来送给顾小楼的,还有一把金刀,她送给了朱大铭。 想来应该是陪葬姚川的东西,李安通伸手接过,放上箭,拉开弓,对准顾小楼。顾小楼道,“哎哎哎,通哥,别对着我,对着朱大铭吧。” 朱大铭大声道,“靠。顾小楼!你要死啊!老大,手下留情!” 李安通又把弓箭对准赵启秀,顾小楼他们虽然知道她不会射出,眼里却有担忧之色,到了赵启秀,眼中沉静,似乎十分相信她。 她玩心一起,目光猛地锐利,拉满弓,微微下放,浑身散出极强的杀气,似要破箭而出。“赵启秀,你说不说!” 13欺人奈何(2) 赵启秀嘴角微勾,眼神发着诡谲的光,低沉道,“不说。” 李安通惊讶他的倔强,这样的赵启秀她有些不太认识,这般的……这般的不肯认输……她想不过一个玩笑而已,马上又像泄气了一般,“算啦,不说就不说。” 她放下弓箭,对顾小楼道,“很普通的弓箭,怎么会拉不开?你多锻炼,多吃肉,多努力!”把弓箭还给顾小楼,又问朱大铭道,“你呢。金刀怎么样?” 朱大铭道,“我提都提不起来,太重啦。我的手就算算账还不错。” 说起这个,赵启秀道,“大铭,范家的长安钱庄缺一个伙计,就在我们这条街上,你可以去尝试尝试,就当赚一点外块,如何?” 朱大铭一听,喜不自胜,上前想挽住他的胳膊,又见他矜贵淡然,马上又打消了念头,高兴道,“秀哥,你就是我再生父母!我朱大铭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赵启秀笑道,“你做的不好,他们也是不会要你的。”朱大铭道,“我一定努力!” 四人又聊了一阵,外面沈昭兰已经再喊吃饭。 他们刚出去,赵启秀已经拉过李安通。 “做什么?” 他盯着她不过片刻,缓缓道,“你想什么,我不会给你?温柔点就好。”说罢,还重重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嗯?李安通一呆,见他已经出了门。 沈昭兰家是开馆子的,自也是做得一手好菜。所以一商量,管家是倪邱,沈昭兰负责给他们做饭,大福打下手,至于其他人,则安心读书。 刚吃罢饭,就见盖颜和冯翊走了进来。甫一进门,盖颜看到站那里的赵启秀,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一如梦中俊雅不凡,一时情热,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了他。 她打小便居山谷,哪里知道什么男女大防,也无人教她,她又是性子单纯之人,更不会在乎这些。 在场的人眼都看直了,尤其是沈昭兰,心猛地如坠海底。她早在赵启秀买下他的那一刻,芳心已付,一路上又见他是他们一行人的头,连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李安通也听他号令,好感陡增。 她知道赵启秀已有未婚妻,是那个龙城第一美女孟芝夏,她也没打算做他的正妻,可哪里知道,竟还有一个行为如此放纵的女子,长得还这般秀丽绝俗,气质出众。 这一抱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赵启秀刚想一招擒拿阻挡,李安通比他更快,已经拿住他的手,冲他微摇头,示意他别出手,免得伤了人。 他推开沈昭兰,“盖颜姑娘,请自重……你们回来了就好。” 原来之前倪邱已经打探到盖颜和冯翊的消息,可是雪漪在,雪彦又去助赵启秀去了,故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雪彦在临走之前已经答应过,会放走两人。 果然一到长安,就把他们放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放他们的雪彦会不会有事。 而盖颜会对赵启秀这般的依赖,也是事出有因。在山谷见面之时,盖颜只是觉得他相貌出众,为人儒雅。 那日被雪彦他们带走,两人恰好同关一辆马车,他对她细心周到,见她害怕,偶尔还说一些事情来开解。 她被赵启秀的温柔体贴、博学多才、有勇有谋收的妥妥的,后来他被青犊寨的人绑走,她更是一颗芳心挂在他身上,早也盼,晚也盼,初见的喜欢好感化为万种柔情。 她常年在山中,除了面对师傅,还有一个偶尔来看她的二愣子冯翊,为人一点风情也不懂。赵启秀却深通女儿家心思,举止优雅,态度谦和,两人确不可相比。 冯翊见盖颜这般主动,也二傻子一般地冲到李安通面前,抱住她,“通哥,我好想你啊,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我就是天下第一了,哈哈哈哈哈。”他假哭带损,偷瞄着她的反应。 第223章 李安通一把手把他的手臂拧过来,“好啊。那我就让你彻底见不到我。” “痛痛痛!”冯翊鼓着嘴巴,求饶道,“通哥,我错啦。” “知错就好。”她放开他。 赵启秀给众人做了番介绍,安排让冯翊和倪邱住一间,盖颜一人住一间,这样,整栋小楼便挤得满满当当的。沈昭兰心情不悦,肚里暗中计较凭什么盖颜能一人一个房间,自己却要和傻乎乎的大福挤一间。 那傻丫头大福根本不通人情,整日里神神叨叨的,每日里求神拜佛,就是个神婆。 听着他们说说笑笑,沈昭兰坐在那里,神情落寞,哥哥只知道读书,谁还管得了她的心思。见赵启秀打从跟前走过,她喊道,“文叔。” 赵启秀转过身,疑问地望着沈昭兰,见她样子,已经猜中了七八分,仍不动声色,“怎么了?” 沈昭兰道,“文叔,晚上我们在小楼里吃吧?要不要我去买菜?” 赵启秀道,“这些事情,你不用做,倪邱会做的。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哪怕就是做菜其实也用不着沈昭兰,自有人料理。 沈昭兰听他这样一说,心一热,眼一红,低下头来,“我想为你做一些事情。”她顿了顿道,“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 赵启秀道,“你想做吧就做吧,注意安全就好,长安还是很乱的。”他一说完,心想会不会又多说了,可是他待人温良是从小所受的教育所致,也很难改正。 见他如此叮嘱,沈昭兰心中一喜。 晚上正好有灯市,从小楼二楼望去,五色缤纷,灯光杂彩,热闹非常。各色花灯摆满了接道,楼下叫卖吃的,卖小物的,仕女学子推推搡搡,招得众人都出去逛逛。 吃罢晚饭,一行人也簇拥着说要去看花灯。 盖颜喊住赵启秀,“文叔,我们去吧?” 赵启秀一听,他拉过正在细心擦拭鬼彻剑的李安通,“好,大家一起去。” 李安通皱眉道,“我要先擦剑,然后再练剑,不看了。” 赵启秀道,“要去要去,必须得去。”说着扶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 “那等下你要帮我擦剑。”李安通没办法。 赵启秀道,“好。” 一干人等走出小楼,才走了一会儿,顾小楼和朱大铭朝着李安通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13欺人奈何(3) 李安通道,“干嘛。我在看灯呢。” 朱大铭道,“老大,你是不是傻?” “啊?”李安通皱眉道,“你无缘无故说我傻是怎样!” 顾小楼道,“你没看到你身边两个女孩子正在争奇斗艳抢秀哥吗?你还巴巴地凑过去。” 李安通看了一眼,见赵启秀夹在两人中间,两个女子分别拉着他,要和他一起看灯。赵启秀的脸上不算尴尬,也不算窘迫,眼神不住地向她这里瞥,示意他去救人。 顾小楼道,“通哥,你如果仗义的话,也该知道我一直喜欢沈昭兰的,你可得帮我,” “怎么帮?” 顾小楼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李安通听完道,“这样不好吧。” 顾小楼跺脚道,“通哥,是不是兄弟啊。难道这两个都给秀哥啊。秀哥已经有孟小姐了。那个盖颜我不管,但是沈昭兰我要了,然后盖颜给大铭或那个叫冯翊的。秀哥不能这么贪心吧!” 李安通道,“你都分好了,那我呢。” 顾小楼嘻嘻地指指朱大铭,“朱幽幽嘛。” 朱大铭兴奋地点点头,“幽幽一直喜欢老大你的!还有小郡主!哦,还有那个大福。” 李安通抓抓头道,“好吧好吧。反正我看文叔也不太乐意在她们之中。”她大步向前,一把搂过赵启秀,喊了声,“借过借过。”说着就带着赵启秀向前走, 沈昭兰喊道,“你们去做什么啊?” 李安通转过头,“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女人别问行不行啊?”她边走,边对赵启秀道,“兄弟够不够仗义?” 赵启秀喜道,“仗义。通哥好样的!” 李安通取笑道,“不得了啊,赵三郎!孟芝夏,沈昭兰,马若男,盖颜,接下来还有谁!还有一个不告而别的海棠!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我可只能帮你一时。” 赵启秀小声道,“你若想帮一世也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学着她的语气道,“她们喜欢我,与我何干?” 两人见走得远了,到了一个花灯架前,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灯,名字也极为好听,赵启秀边走边点名,什么金绣球灯、金屏灯、玉楼灯和雪花灯,明光闪耀的。 李安通听得大笑,问赵启秀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赵启秀道,“小的时候正书外还会读很多闲书。” 李安通道,“文叔。你跟那个沈云竹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死读书的,花灯也不看,就知道读书。” 赵启秀道,“那不一样,我看的杂,他看得艰深,我之前见他在读礼学的书,他是做学问的人,沈云竹以后必然是个学者,也许就跟你娘一样。” “你是说,我娘也读这些?” 赵启秀道,“是啊,不然怎么编修史书?” 说起娘,李安通颇有些落寞。她到了长安,郭家还没去过呢。她不去,郭嘉树也许会找上门来,到时候自己怎么应对呢?她拿着自己刚买来的花灯,“我拿着转一圈,是不是也能遇见一个俏佳人?” 第224章 赵启秀道,“你试试啊。”两人立在桥边,花灯满着一整条河,烟火萤煌,热闹极了。 一路走来,见到不少牌幌上写着武魁大赛。这个武魁大赛是朝廷举办的重要赛事。这比赛她知道,无非是何贤招兵买马,寻找将才的途经之一。 只是不意今年的主办人竟是戚威,她指了指牌子,示意让赵启秀也看。 赵启秀刚打算看,李安通似乎看到了什么,举起花灯遮住了自己的脸,他抬起头,狐疑地抬头望去,眼见对面也是一群女子,衣饰华贵,其中一个女子肌光胜雪,星眼如波,十分明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再仔细一看,只觉得此女子的眉眼略和李安通相似,心中明了,“你妹妹?” 李安通跟他说过,郭嘉树和宋政君有二女一子,姐姐郭红含即将嫁给赵玄,妹妹郭丽含乃长安四大美人之首。看她被众心捧月的样子,估计是妹妹了。 仿佛察觉到有人望着自己,郭丽含回过头,还道是同样仰慕自己的普通之辈,不意竟是这般俊雅公子,被他盯着,脸蓦的一红,转了过来。 李安通举着花灯,问道,“走了没?” “还没。”赵启秀帮望着,两人一起躲在灯架面前。 “走了没啊?” 赵启秀见她害怕,一把把灯扯下来,李安通吓得花容失色,急背过身。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你怕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安通见到自己父亲的子女,竟怕成这样,说出来都没人信…… 李安通见人已经走远,呼了一口气,为自己找借口道,“我这不是怕,是不要多惹事端。”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她。那个人是郭丽含吧?” 李安通点点头。一入长安就碰见郭丽含,这长安真小。 正说着,赵启秀已经带她到了一间极为宽敞的酒楼,到后才知道,原来来这是见雪彦的。 李安通忙道,“那银狮子不在吧?他若在,我可不去。” 赵启秀道,“你们还真是天生犯冲。” 李安通嗤了一声,“不是天生犯冲,是那银狮子就爱跟我对着干。” 话音刚落,她的肩膀就猛地被人往后拉,“你喊谁呢!” 李安通道,“谁蠢喊谁。”身后的人正是雪漪,他见弟弟独自来酒楼,也尾随而来,他们丢了重要的犯人盖颜冯翊,家主已经十分不高兴,他怀疑是弟弟故意放人 雪漪听她这样说,一掌就劈了上去,李安通正在二楼栏杆边,见掌风飞来,一个用劲就飞到了栏杆外,雪漪见状,一脚踹了上去,把栏子一脚踢破,李安通失去了依附,眼见了就要掉下楼去,她手一抓,速度极快地扯过雪漪,两人一起掉下楼去。 哐当一声,正中一张桌子,两人又迅速地爬起来,又对峙着。 雪彦本在包厢内,听到打斗声,忙和赵启秀奔了下来,两人一手一个把他们分了开来。 李安通道,“文叔。是这银狮子先动的手。” “你说谁是银狮子。”雪漪长相很是帅气,偏偏就是一头银发有些影响颜值,故而很是忌讳别人说他是银发。 “是你是你!”李安通哼了一声。 赵启秀见两人闹着不可开交,本打算和雪彦商量一下的念头也就此作罢,朝着他点点头,拉着李安通出去。雪彦临走前递了个纸条给赵启秀,上面写着,“小心戚威。” 李安通整整裤裙,回过头,见雪漪也骂骂咧咧着,怒极道,“这银狮子一见面就打人,真是个疯子。”刚才从二楼摔下来,要不是她厉害,肯定要摔断腿。 她刚才会停手,是担心又损坏酒楼的东西,又要赔钱,也想还是听爹的话,少打架的好。 赵启秀见她满脸不甘,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这雪漪武功很好。你以后想打,我们一定会有机会。” “什么机会?” 赵启秀道,“武魁大赛。” “你又想赚钱?” 赵启秀摇摇头道,“这次不是为了赚钱。” “那是为了什么?” 赵启秀还要再说,只见朱大铭气喘吁吁地赶来。 “老大。” “怎么了?” 朱大铭道,“刚才小楼和沈昭兰过去了,我和盖姑娘在一起,她说不舒服,我就打算把她送回去。没想到送到半路,她听到一声喵叫,就在一个小巷子里。我叫她别去,她不听,说猫咪很可怜,过去的时候,她就被人带走了。” 13欺人奈何(4) “带走了?当着你的面?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了?” 朱大铭道,“我……我不敢啊。他们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李安通道,“你有没有看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朱大铭道,“特征?黑夜中什么也看不清,哦,为首的一个人是个光头,那头在月光下老亮了,身材也很壮。” 李安通,“你先回去,先别让冯翊知道。”朱大铭点头离开。 两人到了现场,只见黢黑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外面就是繁华的灯市。 赵启秀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外面,又走回来,“我刚才问了一下这一片是谁管辖的,这东市的头头叫黑蛇。长安这里比龙城要严格得多,什么地方管什么人,分得极为清楚。” 第225章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黑蛇去。” 赵启秀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见到。我们先找些地保来问问。” 两人走出灯市,绕过一条街,来到一处勾栏,听说长安城的地保都爱来这里玩乐。李安通抓了一个刚从院里出来的地保,此人穿着青黑色的直缀,脸上尽是沟壑。 “喂。你抓老子干什么。”男子哇哇大叫。 李安通提着他,一路向小巷子去,拔出太阿,剑指着他。男子刚想开骂,又见长剑已经闪到自己鼻前,吓得屁股尿流,凶恶的脸瞬间就变了,“大哥,好好说。” “我要见黑蛇。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地保道,“黑蛇?大哥,我不知道啊,黑蛇是什么人啊,不是说看能看到的。” 李安通冷哼了一声,“是吗?”她把剑下移。“你再不说实话,老子一剑割了你的根,瞧你以后还能不能去成院子。” 赵启秀在边上听着,忍不住就要笑出声,心想她这一招又是哪里学的。 地保道,“哎哟。大哥。祖宗!爷爷!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也不用每日去这种低等院子里耍子了。黑蛇厉害着呢,长安能叫得动的人除了戚将军,就是原涉。” “原涉?”李安通顿了顿,“谁是原涉?” 地保道,“长安教父原涉啊,大哥,祖宗,爷爷,教父就住在狮子巷,长安城里谁都听过他的名字。” 李安通见审问得差不多,让这小子滚,还劝道,“以后好好做人,少去院子,多读书,听到没有?” 地保连声应是,刚走嘴里就骂李安通神经病,狗杂种,只是就敢在心里骂。 两人站在巷口若有所思,长安教父原涉,相当于是长安黑帮的头,是个只要说一句话,都会有一堆人给他办事的人物。当年李良和武大就跟着原涉混的,现如今这原涉应该是个老头子了。难道还是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找戚威是不可能了,他们决定去会会那个原涉,看看有没有黑蛇的消息。 如今还只是一更时分,原涉恰好住在这狮子巷,他虽然名声大,权力重,却并不奢华,到了之后,宅外点着灯笼,厅里正吃着饭听着曲。 打了声招呼,躺在靠椅上的原涉猛地睁开眼睛,道,“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他们把盖颜丢失的情况说了一通,原涉示意乐声全部暂停,转头道,“吩咐个人去查查风声,看看黑蛇是不是真的抓了盖颜。”又笑眯眯对他们道,“你们是盖老将军的朋友,就是我原涉的朋友。” 李安通见原涉万分热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紧绷的神经瞬间落了下来,“好啊。他们都喊你教父,是吗?” 原涉道,“是啊。小兄弟有什么要问的?” 李安通道,“李良,教父还记得吗?” 原涉听到这个名字,问道,“你是他什么人?那小子还活着么?我可对他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为什么这么说。” 原涉道,“当年有桩案子,闹得极大。有人入宅抢了一户长安富家,一天内连杀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 李安通心里一咯噔,“是李良做的?” 原涉瞥了瞥她,又瞧瞧她身上的剑,“不是,就是如今的黑蛇。当时他拉了一个人来顶罪,这人恰好是李良的兄弟,李良这人仗义,就替他兄弟顶下来了。后来不知怎的,李良福大命大,被郭侯爷救出去了。”郭侯爷想必就是郭嘉树了。 李安通道,“那武大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原涉笑道,“你不是来打听盖家的事么?怎么竟问这些陈年往事。他兄弟就叫武丑,我们都喊他武大,是个愣头青,得罪了黑蛇,黑蛇这才设计把他推出去。” 也就是说武大和爹没有仇恨,反而还有恩与他,可武大却恩将仇报,为什么?她看向赵启秀,见他一点也不奇怪,心里怀疑,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她拉着他出去,“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武大。”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赵启秀道,“这些事武大已经跟我说过。他会选择对付良叔,是……” 李安通打断他,冷声道,“是有人在胁迫他。所以他才会自杀。赵启秀,你敢瞒着我。” 赵启秀道,“这件事……”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他是听了李良的吩咐才……他也的确不希望她犯险。 他还没说完,李安通便重重地推他到墙边,一手按住他的胸口,眼睛猛地充血,“你知道爹对我的重要性,我不允许任何人欺骗我。这背后的事情,我会去查的。你说也好,不说也好。我李安通也用不到你!” “你……”他刚想说话,那边原涉就已经在里面喊,“有消息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重新走入厅中,原涉的人就来报,果然是黑蛇带人抓了,报信的人看了他们一眼,凑在原涉耳边说了一声。 原涉摆摆手,示意让他下去,对两人道,“盖颜姑娘是盖雄的女儿,我素来敬重盖雄将军。这事儿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可这次有点棘手……” 李安通问道,“怎么棘手?” 原涉道,“这次是戚将军点名要抓盖颜,人是戚将军吩咐带走的,按理说黑蛇也听我话,可是他如今在戚将军手下做事,我若贸然出手,难免伤了和气。 “不过我给你们支个招,盖老将军有几大家将都在长安,这戚将军主要还是想把这些人都找出来,也好一举歼灭,或者招降。你们可以去找找他们。” 第226章 两人见原涉十分仗义真诚,拱手道谢走了出来。 回到狮子楼后,把盖颜的事情跟冯翊一说,这个平时的血性男儿竟然哭出了声来。在场的众人全部手足无措,还是沈昭兰上前柔声安慰。 顾小楼问道,“戚威被抓走了,又怎样?他会对盖颜不利吗?” 冯翊哭道,“岂止。当年就是他帮助何贤杀了盖氏满门,如今小姐被抓走自是凶多吉少。” 朱大铭自责道,“哎,都是因为我没照顾他,盖颜姑娘才会被抓走的。”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那个戚将军本来就打算抓人的,只不过现在抓走了而已。” 顾小楼突然道,“通哥,你说那些人也会不会再来?你不是说那次在琴山上他们也来抓过你吗?” 李安通哼了一声,“不会了,他们以为我死了。来了最好,我倒要会会他们。尤其那个顾泽和宋仟!” 冯翊哭完,缓缓道,“盖家四大家将,除了我冯家,应该还有三家,分别是姓宫,耿和来,只是时隔多年,又去哪里找他们帮忙呢。” 这时,赵启秀道,“我有三个办法可以找到他们。你们听听看。” 13欺人奈何(5) 顾小楼迎合道,“三个办法?秀哥好厉害啊。” 赵启秀道,“第一个我们就是自己去找,花点时间。第二个直接去找戚威,他们若知道盖颜被抓,想必不会袖手旁观。第三个,我们可以以一个噱头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这三个办法,与其说是办法,不如是种对比,让他们主动选第三种。在场的人都没发现,只是专注地听着,只有角落坐着的沈云竹抬起头看了赵启秀一眼。 李安通问,“什么噱头?” 赵启秀道,“武魁大赛。我们以盖将军的名义参赛。” 众人一听,都齐齐拍手。 李安通又举手道,“可是, 文叔,我们若是打着这个名号参加,戚家知道了肯定会想杀人的,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不是名目张胆地跟他们作对吗?” 顾小楼、冯翊也连连附和。 赵启秀勾勾嘴角,摇摇头,“不会的。这个是朝廷的比赛,如今的皇上十分看重。他想为自己的军队寻找最厉害的武士。再说,我们还可以找个人来维护我们。” 李安通瞬间明白他说的是谁,“这件事我来办。我来找。” 人群散后,他们坐在房中,李安通嘲讽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赵氏沦落,自是不值一提。虽然外公范家在朝廷也有人,但谁也比不过真定候郭嘉树。这个主意早在来长安前,他就已经想好。 赵启秀道,“你不愿意找你他,也可以找玄哥。他如今是郭嘉树的女婿,这个帮他还是会帮的。可是他找,不如你找。你迟早要和他相认,他也会来找你。难道你不打算认他吗?” 郭嘉树……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当年他抛弃了我娘,虽说是情非得已,可娘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前世,郭嘉树除了比较严格,对她也是极好的,几乎是溺爱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离开郭嘉树前往打战去了,两人也没来得及培养感情。 他的爱是基于娘李荁真的基础上,他更爱娘,而不是爱她。这跟李良是不一样的。李良用心地呵护她,而郭嘉树只知道满足她的物质需求。 “我会去的的。”她说完,闭眼准备睡觉。 赵启秀见她如此,知道她还在气他瞒着她,走到她床边坐下,李安通很快就侧身向里,“你想知道什么,谁威胁武大是吗?” 李安通猛地坐起来,“是谁?” 赵启秀道,“是孟无昶。” 李安通嗤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他!你为什么帮他隐瞒,噢,我知道了,因为你要娶人家的女儿,你是孟家的女婿,理所应当应该帮岳父!”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道,“我会帮谁,你心中不明白吗?” 灯光掩映之下,只见他深情地望着她,她转过脸,“你若是帮我,为什么替他隐瞒?” 赵启秀道,“我怕你冲动。你性格急躁,说风就是雨的,当时你这么难过,你若真是为了你爹杀了孟无昶,仇恨就更大了。你以为良叔会愿意看到这个吗?” 说到李良,李安通眼睛又红了,她把下巴搁在被子上,“我知道。我不希望他不开心。”早在陈疆世说是孟无昶指使的,她就猜到了几分,可当时她和孟玉宸是朋友,武大又已经偿命了,更为重要的是,爹说要常怀慈悲之心,不要滥杀无辜。 她这才耽搁了下来。 见她低落,泪水在眼中打拳,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只有说起爹的时候李安通便脆弱的像只娇嫩的黑蝴蝶,他的手搁在半空,勉强地收回想抚摸她黑发的冲动,而是拍了拍她的肩,“你若是不想去见郭嘉树,我可以找我外公的朋友。” “我去。”李安通抬起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们去参加武魁大赛,可是你的话,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了?”她调皮一笑,“我睡觉啦。” 为什么?赵启秀熄了灯,躺在自己床上,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来长安不是来读书的,我是来找人的,我要召集人才帮助大哥,太学里寻找谋士,武魁大赛中寻找力士。” 李安通哦了一声,“三郎。” 第227章 “嗯?” “三郎啊,你这样为你大哥,你大哥知道吗?你们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跟你大哥喊的感觉一样吗?” 赵启秀道,“当然不一样。我大哥十分粗犷,你就像个女人一样在喊我……” 两人的床靠的颇近,李安通不喜欢被人说像女人,一激动伸出腿,踹过去,差点把他踹下去。“赵启秀,你找死。” 说闹了一会儿,她才入睡。赵启秀见旁边的人呼吸已经平稳,才转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她,从头到尾,每一寸都不肯放过,她的睡相不太雅,但还算过得去,她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之前是枕头,现在鬼彻。李安通说要跟鬼彻刀培养感情,就从一起睡觉开始。 他从未跟人这样亲密过,共勉共事,她告诉自己一切,他也把自己的谋划告诉他。但他不是她,他的心思十分缜密。 来长安要做的事情,他从三年前就开始筹谋,一步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甚至有关盖颜的事情,他就已经打探清楚。只不过没想到叔叔跟他们也认识而已。 接下来他还要认识很多人。这些人将为他赵氏所用,甚至包括李安通,也是他调查清楚后有意招揽的。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她所吸引,一步步,慢慢沉沦。 积谷防饥,未雨绸缪,他从不打无准备之战。所幸结局还不算差,接下来虽然充满了坎坷,但他绝不会后退。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分别行动。李安通打算去找郭嘉树,赵启秀带人报名武魁大赛,而冯翊则是打探盖颜到底关在哪里。 李安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郭嘉树。除了郭府,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之前娘住的小院,坐落在幽静的红樱巷。 娘生前一直没能入郭府的大门,于是郭嘉树就买了这小院子给娘。娘死后,他就常常到这里来。这是前世的事情,今世应该还是一样。 郭嘉树估计早已经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一个跟他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如今自己贸然出现,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到了红樱巷,见到熟悉的院门,李安通深吸了一口气。院子还是跟前世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她前世没来几次,怕触情生情,更多的不愿意面对真相。 现如今在知道了娘这么多事情之后,再去踏入感觉就大大不同了。 这个院落有有二个人守着,一个冯妈妈,还有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名为陶陶。 甫一进去,冯妈妈和如意就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所措,她长得跟郭嘉树长得那么像,他们还以为是年轻的侯爷出现了。 13欺人奈何(6) 李安通道,“侯爷什么时候会来?” 冯妈妈道,“你是……” 李安通微笑道,“怎么,看不太出来吗?我跟你家侯爷不像吗?”她没有理会两人的吃惊,站起来看了一圈,一尘不染,一点也没变。娘生前是怎样,生后这里亦是如此。 院外种了几株相思树,落着小巧黄色的花。树下有一座秋千,院里还摆放着许多盆栽,李荁真十分喜欢花草。 可以想见郭嘉树满脸春风地走入院中,几朵小花落在他一身雪白锦衣上,就像一幅画。进入里屋,更是素净,没半点装饰,脸架上的毛巾还是湿的,可以想见郭嘉世昨日应该在此睡过。 唯一颜色的就是书房,可是看出亲娘李荁真是何等知识渊博之人,书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摘,诗画亦然,放在书桌上的墨已经干透了。但书籍有人翻动的痕迹,应该也是郭嘉树做的。 这一切都仿佛母亲还活着似的。 她坐在院里的秋千上,闭着眼睛等着郭嘉树,听冯妈妈说,侯爷可能会在下午过来。等了一会儿,她听到窸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向头,假装自己就是母亲,回过头望见一个男子进来。 她刚沉浸在母亲的回忆中,想跟母亲同进同出。她不由地心想,眼前的人真好看,可是也太年轻了。 赵启秀走上前,在她的眼前挥挥手,“天遇,你怎么了?” 李安通从记忆中猛地出来,嗔道,“文叔。你怎么会来?” 赵启秀道,“我和小楼他们报完名了,又去了太学登记,你要不要也先去学府。晚上再来看看吧,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 李安通点点头,跟冯妈妈交代了一声,跟着走出去。 “你刚才把我认作谁了?” 李安通有点不好意思,“我长安的爹。” 赵启秀勾眉,“郭侯爷可是当年长安第一美男子,我也能和他相比吗?” 李安通嘻嘻道,“你夸他就是夸我。过奖过奖。愧不敢当。” 过了横门,就是太学,牌楼口站着许许多多的学子,头戴着方巾,身穿士子服,在那里有序地排队登记。见他们两人经过,引起不少人侧目。 太学的这边学子大多文质彬彬,而到了洪都门学,就完全是两幅样子,个个身强力壮,背弓的背弓,戴刀的戴刀,还有些武士在那里表演武艺,练武的一堆,唱戏的一堆,工匠的又是一堆,相比较太学,这儿简直是人间演艺场。 那边顾小楼和朱大铭已经在喊了。 “通哥这边这边。” 两人为李安通占着位子,见李安通过来,更是大声显摆,在他们心中,李安通是龙城第一,自然也是长安第一。 还有冯翊和孟玉宸,除了几个女子都没来,人也算是齐备了。 第228章 李安通道,“都到齐了。” 冯翊道,“通哥,这一届学子很厉害啊。我已经看到好几个人的武器都是一等一的好了。” 李安通道,“比我鬼彻还厉害吗?子丽。你的跟班朱大户和陈疆世呢?” 孟玉宸道,“在府里,我没让他们来。”他知道李安通不太喜欢这两人,所以没让他们跟来。陈疆世后来也来了长安。 另外一边赵玄也在,左静海站在他身边,走过来打招呼道,“好巧啊。你们今天也是来报名武魁大赛的吗?” 赵启秀道,“我们已经报名了。” 赵玄道,“没看到你的名字啊。” 赵启秀道,“我们以盖雄将军的名义参加的。” 赵玄恍然大悟,对李安通道,“安通兄弟若是参加,你叫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李安通道,“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再说,我还欠你一件事。” 赵玄温和一笑,只见不远处又走来一拨人,两边的人群纷纷撤开,有人喊道,“这就是戚将军的独子戚飞尘。” 戚飞尘走到赵玄跟前,微笑道,“玄之,上次叫你来我家玩,怎么不来玩啊?”这戚飞尘身高矮小,完全没有名家风范,一点也不像赫赫有名的戚威的儿子。 赵玄道,“可不是忙忘了吗,下次一定去。” 戚飞尘又转向他身边的这波人,“这些人是?” 赵玄介绍了一番。戚飞尘点点头,和赵玄离开了。 李安通道,“这戚飞尘看起来颇为和善,我还以为他跟他爹一样都是胡搅蛮缠呢。” 孟玉宸道,“看着和善罢了,背地里指不定会怎样。这戚飞尘是长安里有名的恶少,坏着呢。” 李安通笑道,“比你还坏吗?就跟你孟子丽一样,表面绣花枕头,背地里还是一个绣花枕头。” 孟玉宸假装嗔怒道,“喂。李安通,你不要这样欺负人。” 李安通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哟,你通哥疼你嘛!在长安,你以为靠你那些打手能混吗?我决定了,接下来通哥罩你们。谁欺负你,尽管报我的名字。” 她又指了指顾小楼、朱大铭、冯翊,道,“听到没有?” 除了赵启秀无奈地摇摇头,只听他们齐声喊道,“有!” 孟玉宸笑道,“你说你这样,第二天就有人来挑衅。你信不信?” 顾小楼道,“哎哟,不用第二天了,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对银发少年雪漪雪彦, “通哥刚才你没来,这雪漪一直在那里横横的模样,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好似别人都不如他。我看这小子不给他颜色看看,不知道你的厉害!” 这雪漪也是暴脾气,是洪都门学的教射箭的先生,是被破格提拔的天才少年。要知他年纪轻轻,就做先生,是极为难得的。整个洪都门穴的老师平均年龄都在四十以上。 他今日来巡视,见顾小楼插队,于是出声训斥,不料就被顾小楼记恨在心,借机挑拨。李安通经受不起教唆,她也老早看着小子不爽了。 趁着雪彦正和赵启秀正在交谈,决定上前约架。既然他想找死,她也不会客气。 刚打算上前去约架,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她侧身一躲,东西便撞向顾小楼,没想到顾小楼也机灵,侧了身,东西砸在最后的朱大铭身上,别看胖,半点力气都是没有的,就被重重地撞在地上。 李安通回过头看朱大铭,再转头,只见又是一个东西砸了过来,定眼一看,是雪漪身边一个光头发力砸出来的,她单手扶住边上的路人甲,身子飞起横在空中,一脚把东西飞踢了回去,狠狠地砸在光头的脸上。 朱大铭这时已经被扶了起来,顾小楼大骂道,“我日你奶奶,谁砸我兄弟!” 那边光头也气得满脸发抖,破口大怒,他一动怒,他身后的人全部都想上前教训人,雪漪单手举起示意先别动,歪着头盯着李安通,样子痞痞的,“我。” 13欺人奈何(7) 李安通嬉笑的脸收了起来,冷笑道,“看来打你一次,你才不敢那么横。” 雪漪则道,“对啊。不切磋一下,你也不会死心。” 边上的光头已经炸开了,“千户大人不用出手,让我黑蛇去废了这小子。” 李安通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就是黑蛇,头上无一根头发,油光发亮,一张彪悍的脸,身材十分壮硕。 那边顾小楼也在叫嚣,眼看着战火就要点燃,雪彦和赵启秀已经走了回来,把两人分开。雪彦指责道,“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这么蛮横。将军不是说让你在外面不要惹事么。” 雪漪横哼了一声,“我没有,是他惹我。” 李安通也被赵启秀拉到一边,“你跟他吵什么?” 李安通道,“不给这小子颜色看看,还真的以为我不如他。妈的,真是欠揍。” 雪漪听到了,“你说谁欠揍!” “你欠揍。” “你再说一遍。” 眼看着两人就要又打起来。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我看你们啊,都欠揍。”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闭嘴!”转过头,只见一个瘦高的男子轻摇折扇,个极高,如笔直的竹子。 “在下从清,特来讨教。” 李安通对雪漪道,“你不是厉害么,我可以一招把这根竹子打倒在地。” 第229章 雪漪道,“你一招?那我半招。” “你别吹牛行不行,半招,我不信。”这瘦竹子是个练家子,看穿衣打扮应该是徐州下邳的长袖剑传人。 雪漪道,“你半招打不倒就算我输!” 雪彦和赵启秀看着连连摇头,至于其余人则爱无事生非,巴不得多来一点热闹。随着呼喊声起,围着人越来越多。 雪漪说道,“你等着。” 瘦竹横着剑,刚要对抗,雪漪拔出雪走,众人还未看清,瘦竹的长剑已经应声而断,剑锋凌厉,雪走直接到了他眼前,吓得他直接软倒在地。 “看到了吗?”他转过头对着李安通得意道。 边上响起轰然的鼓掌声。 李安通扭了扭脖子,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我不用剑。” 顾小楼在边上道,“通哥,你为什么不用剑啊?” 赵启秀道,“他这三把剑,每一把出鞘都要见血,所以不能轻易拔剑。” 众人只见一个瘦弱少年走上前来,转过头看着雪漪,“真正的高手是用不着武器的。你没有雪走,就如同废人,而我,没有鬼彻,照样打得人满地找牙。” 她一说鬼彻,旁人登时议论纷纷,讨论李安通的身份来历。她的长相,和她的佩剑,如今她的身手也拭目以待。 冯翊在边上忍不住问顾小楼,“通哥每次出场都这样帅吗?” 顾小楼道,“那可不是。通哥一出手,谁与争锋!这长安城里只怕也无人是他的对手。” 冯翊带着点崇拜道,“我若是有他的身手,死而无憾。” 顾小楼道,“你已经很厉害拉,秀哥就打不过你呢。” 众人万众期待,等着李安通大显身手。李安通自己也打算亮一手,给雪漪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她刚打算出手,那边却已经散开了。 只见人群中冲出来一对胡子老长的老者,大喝一声,“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呢!” 有人喊道,“哎哟,是孔师傅。” 说罢,刚才还热闹的众人,片刻间散的七七八八的。 李安通见状,反射性地知道这乃不良之辈。和顾小楼打了个手势,也跟着一蜂窝地跑走了。 赵启秀和雪彦还没来得及反应,李安通他们已经全部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雪漪感慨道,“这小子跑步倒是快得很。” 孟玉宸道,“岂止是好。他们这几人,跑步都是一流的。” 孔师傅道,“你们都是哪里的,为什么在这里聚众闹事?啊,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鸿都门学吗?”此人凶悍得很,小眯眼,花白的胡子,因为太长,不得不打了个一个结。别人都喊他孔三。 孟玉宸道,“老师,我们是太学的学生。” 孔三道,“既然是太学的,来我们鸿都门学做什么。”他点了点人数,除了冯翊被朱大铭带着跑走了,雪彦雪漪都是戚威的人,其余人便跟着孔三前去问话。 李安通等人跑得远了,才回过头,发现赵启秀没跟上。她刚才已经给文叔手势了,没想到他就当没看见似的,啧了一声道, “文叔有时候也太迟钝了。我都给他眼神了。”连朱大铭也迅速地跑了。 鸿都门学的学子都是些顽劣之辈,见孔三来,驾轻就熟,跑得一干二净。刚来的李安通等人一直以来都是坏学生,自然一来就摸了个门清。反倒是太学来的学生全部被扣下了。 顾小楼道,“通哥,现在怎么办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孔三是孔家老夫子,为人极为正派,跟陈慧芝一模一样。他还有二个哥哥,都是这德行,我看你接下来在鸿都门学的日子难过了。” “怎么办。能怎么办,回去呗!”她嘟囔了两声。 他们就这样跑了肯定不仗义,于是倒转回去,跟着到了门首。这鸿都门学收各色的才艺子弟,其中武学最盛,十八班武艺都有开设,这次的武魁大赛便是鸿都门学主办的。 这孔家三兄弟本属太学,但太学的经学老师名额人满,不得不来到鸿都门学,做了个学管。他们一向看不上这些舞刀弄枪的,认为只有经史子集才是正统。 事实上,鸿都门学本来即敞开给一些地位不高,真心热爱武学的学子,或一些不爱读书的高级将领子弟,算是国家的军事人才准备库。 李安通绕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本以为会有责骂,或责罚,可是只听见孔三表扬赵启秀的声音,问什么学源何处,甚至还提到了蓝正青。 只听得孔三赞美道,“你叔叔博学多识,有王佐之材,乃儒客大家。我有你叔叔一半,我便心满意足了。至于你,你写的《春秋三策》很有意思,里面说,‘訏谟定命,远猷辰告。’有雅人深致,真是深得我心。” 顾小楼轻声道,“我听样子,不像是责罚呢。” 李安通点点头,这就跟胥夫子一样,看来又是一个对赵启秀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老夫子。 四人立在廊下,等着他们出来。等到日夕时分,才见他们出来。亲自送赵启秀出门的孔三看到李安通等人皱皱眉,刚想动嘴,又没什么证据,转身进屋去了。 李安通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了赞扬了。” 孟玉宸笑道,“文叔能把人带偏,本来那老头想骂人的,文叔就提出了自己一些经学上的疑问。这老头查了很久,然后耐心地解答。刚解答完,文叔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来来回回搞了许久。最后这老头就忘记自己是来问责的了。” 第230章 李安通道,“这些老学究,只有文叔,你有耐心对付了。若是我,我扒光他的胡子。”话一出口,还偷瞄了里面。一行人闹着赶紧离开了。 正是掌灯时分,六人决定先吃个晚饭,李安通再去红樱巷看看郭嘉树来了没有,一行人到了一家大酒楼。 13欺人奈何(8) 赵启秀问道,“冯翊,说说看你都查到什么?” 冯翊道,“盖颜如今在后院关着呢。这个戚将军已经放出了风声,要七日后公开处刑盖颜。” “七日后!”顾小楼道,“这也太快了。” 赵启秀没有理会顾小楼的一惊一乍,“你接着说。” 冯翊道,“盖颜被关在一个后花园的铁牢里,钥匙又只有戚威才有。我还调查过戚威,也许是上天觉得他杀了太多人吧,十房姬妾生的孩子都夭折了,唯留下一根独苗苗,名叫戚飞尘,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个少年,身子骨据说很弱,一点也不经打。” 众人想起今日遇见的那个文弱少年,人倒是长得还行,就是太矮了,站在他们之间就是个小个子。 李安通道,“这个戚威,都死了十来个孩子,难道不怕这唯一个也夭折么?”她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对赵启秀说了。 赵启秀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赵启秀道,“左朝阳根本不爱子,后来这招也没用,反而被他们设计了。这戚威本来只是一个小兵,背叛自己的主子盖雄将军,才做到今天这个位子。他是牺牲这么多才换来的权力,怎么肯再轻易失去。我猜,他会不择手段地收缴余党,一举杀尽。” 冯翊点头道,“秀哥说的对。我调查了周边的人,他们对这个将军口碑都不是很好,说他刻薄寡恩,雷厉风行,家里更采取军事化管理,倘若有一点不称心意,就家法伺候,家中尚且如此,军中更是军令如山。” 李安通道,“说到底,冯翊,这还是盖老将军传下来的严厉军法。” 冯翊道,“咦。通哥怎么知道?” 李安通道,“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多了。”前世,戚家和她的安军就是完全两种风格,她军中极为宽容,戚军则十分严肃,雪彦雪漪是戚威的能将,可是前世无缘得见。 羊谷之战发生的时候,戚家军正在徐州打青犊,故而没能赶回来,守卫长安的任务才落在她的头上。 赵启秀道,“既如此,冯翊。你再想办法,让盖颜多多注意。”他皱眉沉吟了一番,道,“不过七日后,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一点。” 冯翊道,“是啊。秀哥。七日后。根本来不及,只怕是我们这边还没准备好,那边盖颜就被杀了。” 孟玉宸道,“这个很好办。” 赵启秀道,“子丽,你有什么好主意?” 孟玉宸笑道,“这戚威难道就没有弱点?他不是有九房老婆么,问问看最受宠的是哪一个,买点金银首饰,到时去打点一番拖延时间就是。” 李安通笑道,“这方面你在行,只得你去咯。” 赵启秀也点头,“子丽,你看呢。” 孟玉宸一直在边上听着,他们不避讳他,他已经万分感激,哪里还敢推辞,连声答应。 又交代了一番,赵启秀正色道,“这些事情,大家都得要保密,千万不可泄露,否则盖颜便有杀身之祸。” 众人见他十分严肃,无不悚然。到罢晚饭,冯翊和顾小楼等人自去了,只留下赵启秀和李安通两个。 李安通问道,“你若是怕人说,就不该让小楼知道。还有子丽,你这么相信他们,他们泄密了怎么办?” 赵启秀道,“那我问你。你觉得他们会泄密是吗?” 李安通道,“小楼不会背叛我,可是他嘴巴不严,大铭么,说不清。他偶尔很好,不过若是有生命危险,只要别伤害我,他是不会管什么盖颜性命的。至于孟玉宸,我是对他还有保留。” 赵启秀道,“其实我们救盖颜这件事,我是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故意啊,为什么呢?” 赵启秀道,“因为本来事情就瞒不住。戚威若是知道,就会杀了盖颜吗?也不至于。若是就这样杀了,到时盖家其他人还是没来,不是得不偿失,反倒招致了仇恨。” “等一下。难道戚威不打算这样一网打尽?” 赵启秀道,“这是我说你他们听的,我猜戚威的真正意图还是想招降,各地势力蠢蠢欲动,起义军如今更是声势浩大,按照戚威的意思,想着还是如果能招降一批前主的人,如同雪彦雪漪那样的,对自己好好有利。所以雪漪他们没能完成任务,他也没有十分责怪。” 李安通道,“哦。他想利用盖颜,收人心。可是第一他怎么收人心?第二你既然知道是利用,为什么还说戚威是打算杀了那些家将啊?” 赵启秀温柔一笑,轻轻敲敲她的脑袋,“很简单啊。骗人啊,跟赵玄一样做些假的证据啊,政治场上多的是这些。第二,我们是知道真相的那波人,自然说他坏,难道说他好啊。” 李安通哦了一声,笑道,“文叔,你好聪明喔。” 赵启秀道,“是吗?叫声秀哥来听听。” 李安通道,“小楼他们不是经常在叫吗?” “那怎么一样呢。我要听你喊的。” 李安通道,“不……”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红樱巷,宅子里面正亮着灯,赵启秀道,“我就不进去了。” 第231章 李安通点点头。她穿过院子,与白日里不同,冯妈妈和陶陶估计都去睡了。只有书房还亮着灯。 她立在院外,迟疑地要不要进去。抬头望月,月色好极了,照着院落,相思花落,阵阵花香。 还记得前世,她和郭嘉树相认,充满戏剧性,她被迎进厅中,乌压压地全部是人,为首的是郭嘉树。 郭嘉树曾说当时他见她宛如神将一般地走入厅中,虽然相貌不似李荁真,但通声的气质一模一样,充满了不羁,那时的她还固执地不肯换下一身孝服,当时李良正去世。 孝服材质也不好,穿的破破烂烂的,手上空无一物,也不懂什么礼节,就这样立在那里,睥睨万物,似乎谁也不在她眼里,狂傲极了。 她来回踱着小步,又怕会发生一点声响,叹了一口气,就在她犹豫徘徊之际,书房门打开,李安通抬起头,见郭嘉树立在门口: 两鬓的银发,眼眉已有些老态,但乍看还是风流之至,俊美之极。她觉得他跟她长得并不像,因为当他作为一个父亲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觉得他离自己极远。 是因为李良早就成了她的父亲吗?并不是,即使她从未离开过郭嘉树,郭嘉树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因为早就已经注定,郭嘉树首先是真定候,其次才是爹。 13欺人奈何(9) 他呆呆地立着,喊了一声,“荁真,是你回来了么?”说着,泪水已经涌出,奔了几步,到了李安通面前,“你终于肯回来了。” 李安通无言以对,白天她错认了赵启秀,晚上,郭嘉树又错认了她。 只等房内的灯光稍稍泄了一点在她脸上。郭嘉树才猛地看清,定眼一看,“你是……你是……”半天说不话来。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也说不出话来。 郭嘉树道,“长安城风言风语的,我还以为是假的。早就想去找你,又怕唐突你。”他曾经坐着马车到过狮子巷,去看过她,见她围绕在一群朋友之间,当即也宽了心,并没有上前相认,不意她竟找了过来。 郭嘉树道,“通儿,你这几年还好吧?”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句话,“吃过饭了么?你一个人来的?现在住哪?” 李安通一一作答,也礼貌性地回问了几句。 郭嘉树道,“你突然来此,我已经让冯妈妈睡去了,我让她起来做东西给你吃。”他说着就回头打算喊人。 李安通拉住他,“不用了,我马上就走。我来是求你帮一个忙。”她把武魁大赛的事情说了,郭嘉树久久不回答,抬眼道,“这是你的主意?” 李安通道,“为什么这样问?” 郭嘉树淡淡道,“通儿,如果是你的主意,自然是好的,我心中高兴。如果是别人的,他也许是在利用你。 “你以盖雄的名义参加武魁,摆明了就是跟戚威作对,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一旦涉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性命难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见他这样说文叔,她心里不悦,想起前世种种,皱眉道,“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郭嘉树还要在说,见她神情坚定,态度倔强,半点也不由人说,浑似李荁真,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清楚就好。这宅子属于你娘,你以后可以来常来这里住。我也会来,我们也好多见面。”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出门,见赵启秀靠着墙上,闭着眼睛。 她上前拍了拍他,赵启秀睁开眼睛道,“谈好了?” “嗯……” 赵启秀道,“怎么样。你们聊了很久。”他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更声,“莫约二更了吧。” 李安通还是摇摇头,并不回答。 “怎么了?” 李安通道,“没什么。感慨良多,刚才他跟我说了很多娘的事情,什么娘会做什么,有什么爱好,如数家珍,我就在想,我娘这一世只怕是幸福的吧,有这样两个爱她的男人。在她死后,还这样念念不忘的。” 赵启秀道,“所以呢。” 李安通道,“所以我死后,不知道有多少会记得我。翠娘他们不可能。顾小楼么,嗯,他会哭吧,过上一个月,估计就忘了。大铭也是会想了一下。长安的爹么,他的心里只有我娘。师傅心中有你叔叔。我身边没有一个能把我放在心上的人。” 她说的伤感,在月光下更盛,月色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 赵启秀站在她身后,伸出的手停在那里,还是放了下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是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吗?” 李安通摇摇头,“文叔。你看你有你妈,真真表妹,你大哥,他们都护着你。我什么都没有。” 她从小没妈妈,只有一个李良真心护着自己,如今连李良也死了。她的身边看似谁都在,其实谁也不关心自己。 赵启秀道,“我会一直把你放心上。” 李安通不以为意道,“小楼也会这样说,可是你不用哄我,你以后娶了孟芝夏,生个孩子,哪还会把我放心上呢?” 赵启秀道,“信不信由你。”诺不轻许,诺不轻负。“刚才你跟你爹说武魁那件事了没有,他怎么回复的?” 李安通道,“我本以为他会很快答应,没想到他还迟疑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想着要不要把刚才爹说他在利用自己的事情告诉文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盘托出。 第232章 赵启秀听完,问道,“你也这样认为吗?” 李安通道,“你跟我说过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已经知道啦,当然不会这样认为。” 赵启秀微微一笑,露出一个酒窝,“可是我的确在利用你。虽然我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他仰头望月,“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完他低头道,“走吧。” 此时的长安已是十月天,长安比龙城要冷很多,李安通冻得瑟瑟发抖,环搂着自己,上下轻抚手臂。 “很冷?”他看着她。 李安通道,“你又要给我买衣服么。我可不喜欢穿,总觉得新衣服穿得不舒服。我有冬衣,多得是。一件可以穿一个冬天!”她生怕赵启秀乱买一通,又道,“我又不是子丽,一天一套新衣服,或者你的未婚妻,更夸张,一天三套衣服。” 赵启秀道,“喔。”他搂过她细瘦的肩膀,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现在暖么?”他低下头来,两人认识这一年多来,几乎朝夕相伴,这一点亲密动作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日子,赵启秀又长高了一些,那李安通却还是那副样子,根本没变过。若是这样下去,两人也许会有些差距。 李安通笑道,“这样别人会误会。” 赵启秀嗯了一声。 又听她道,“我才不介意。随他们怎么想。老子快冻死了,秀哥快抱紧我。” 本来暧昧的氛围被她的言语冲得一干二净,赵启秀微微一笑。 两人迎着寒风往小楼走,快到楼前,只见冯翊急急地冲出来,“秀哥。通哥,盖颜有危险啊,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冯翊继续道,“刚才雪彦大人来过了,他说那个戚家公子戚飞尘看上了盖颜,想要纳为己有,问我们怎么办。” 这么突然。今天还觉得这个戚家公子人模狗样的,怎么转眼就变了一副面孔。 冯翊说完就意欲向外走,“不行,我要去保护小姐。至少我不能让人玷污她。”冯翊有点抓狂,粗犷的脸上满是焦急。 李安通道,“既是如此,今夜我们就夜探将军府吧。我和文叔去。冯翊,你等我们消息。” “夜探将军府?”冯翊道,“你疯啦,通哥!” 13欺人奈何(10) 冯翊不可置信道,“一个戚府有六百二十多个护卫,值夜就有二百多人在四周交错巡逻,若是被抓到就是一个死,你们敢夜探将军府!不过为了救小姐,我也豁出去了,死就死吧!” 李安通道,“好哇。我们走。”她被冯翊的一惊一乍搞得热血沸腾,全忘了此去必然凶多吉少。 赵启秀道,“去看看也可以。不过冯翊,天遇说得对,你的武功虽好,但人多太乱,你就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两人行至将军府,□□而入,转了转,在一间烛火明亮的房前停下,这里是千户大人雪彦住的地方,就住在将军府的外圈,还不算在府里。刚打算推门而入,就见雪漪迎面而来。 赵启秀忙拉着李安通缩在石洞后面,他们和雪彦交好,却跟这雪漪水火不容,此人武功又极好,若是撞上难免尴尬。 只见雪漪搂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嬉笑地转来,敲了敲弟弟的门,“雪彦,你在不在啊?”又对姑娘说道,“我弟弟不在,不知去哪了。你看,他不在,我也没办法了。” 姑娘双脸晕红,急道,“他不在,我们不能等他么。” 李安通心自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要等着雪彦出马。 雪漪道,“好啊。可是我这个弟弟啊,脾气大得很,我们这样在房外等着他,他可要恼的,所以我们便先走吧。明日再来吧,好不好。” 这一声跟之前对待李安通完全不一样,李安通听着双眼发直。 姑娘双眼泪汪汪的,“我就知道你骗我。”那一嗔,两颊粉红,竟是说不出的可人。 雪漪忙搂住她,温柔道,“怎么会呢,我何时骗过你了。我若骗你,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他说着就在女子的脸上吻了吻。 女子见他还要毒咒,便捂住他的嘴,雪漪又偷亲了一个。 这般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又是李安通和赵启秀两人所没有见识过的,两人看的又有些面红耳赤。过不多时,雪彦走了来。女子忙道,“你弟弟来了。” 雪彦道,“哦。雪漪,你回来了,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我想和这位姑娘结成连理,你同意不同意?”说着还眨眨一双迷人的桃花眼。 雪彦转过头,对女子道,“姑娘,我一直没跟我哥哥说过,我们雪家历来都不能娶妻。” 女子阿了一声,急问,“为什么?” 雪彦道,“你没看到我们这一头银发吗?这是家族遗传的不治之症,当真要成亲的话,也要染上此病,三十而终,故而家父有遗训,凡雪家子弟不得成亲。” 女子听到三十而终,猛然变色。 这边雪漪在那捶胸顿首,见女子变了脸,故作道,“啊呀,弟弟,你怎么现在才说啊!莺儿啊,是我对你不起!” 女子没想到自己的情郎竟会三十而终,如今都二十多了,也没几年了,见良缘付诸流水,泪水涌出,竟掩面奔走。 人一走远,雪漪笑嘻嘻道,“多谢拉。” 雪彦无奈地摇摇头道,“刚才那个姑娘好像是认真的吧,哥,你别玩弄人家。”两人一同走入屋内。 第233章 李安通看着狐疑,小声问赵启秀道,“那个雪漪在骗人?” 赵启秀道,“才看出来么?”接着他分析了一通。 李安通道,“王八蛋,坏得很!我去教训教训他,顺便引开他,你去找雪彦见盖颜。”说着已经跃出丛去,冲着里面喊道, “银狮子,坑妇女的领袖,你出来!老子跟你打上三百回合。” 说完反脚一个横踢,勾起地上的石子穿破了窗户,便向西南奔去。雪漪登时打开门,喊了声,“好小子,别跑。” 两人竟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雪彦正自狐疑,为何李安通会来,一出门,便见赵启秀已经闪了出来,忙道,“家主!” “我们进去说。”赵启秀左右看了一眼,闪身进房,把要见盖颜的事情说了一遍。 雪彦道,“家主有什么事情,我代为传达即可,这样冒险去见盖颜,这将军府的侍卫实在太多,多有不便。” 赵启秀道,“不,我一定要去见她。” 雪彦见他一脸深沉,本想问出口,还是点了点头。“那麻烦家主换身衣服随我去吧。戚威谁也不信,只信我这个大哥。你假扮成我的侍卫,应该能过关” 赵启秀依言而行,跟着雪彦绕过几个园子,过了几个走廊,到了一个院前,单是门口就守了二十几来个侍卫。 为首的竟还是黑蛇,赵启秀忙低下头,黑蛇见到雪彦忙道,“千户大人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赵启秀知道这黑蛇既是东市的地头蛇,又是雪漪部下,是个厉害角色,对雪彦也是敬重三分,雪彦道,“我来替我哥哥看看。” 黑蛇忙把他们迎进来,“雪彦大人请进。” 两人走进,戚威倒也没亏待盖颜,让她住的是个干净清幽的院落,里面又跟外面不同,一个侍卫也无,雪彦道,“家主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盖颜正一手之颐地靠在桌子上,双眉紧蹙,愁绪万千,听到动静,转过头,见门口站着赫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面容俊朗,身形挺拔,男子气概更甚昨日。 又想起他平素里冷静自持,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不禁心神摇荡,也不顾男女之别,靠了上去,颤声道,“文叔……你来了。我好怕。” 赵启秀的手搁在半空,终究还是扶了上去,拍拍她的纤背,柔声道,“好了,别怕。” 听见他的声音,她更是情热如火,搂着他腰的手稍稍用力,只觉得所闻都是他独有的男子气息,他的腰背线条极为迷人,单是平时,就惹人想靠着。 又过片刻,雪彦推门而入,“家主,抓紧。”见两人举止暧昧,忙又退了出来。 赵启秀这才推开盖颜,低低道,“盖颜,你先在这里呆着,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你千万沉住气,知道么。” 盖颜点点头。赵启秀道,“至于那个戚飞尘,你且跟他周旋一会儿。我会让雪彦雪漪尽量保护你。” 盖颜低着头,又缓缓抬起头来,道,“文叔,你也多加小心。”这一句话说来如泣如慕,情致缠绵,加上女子姿容秀丽,出尘如仙,真真是娇艳万状。 赵启秀微微一笑,乍现酒窝,这一笑又把盖颜迷得神魂颠倒,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只听他道,“好。” 这时只听得啰声大振,有人喊着,“有刺客,有刺客。”传叫声不绝于耳。 赵启秀想到李安通,心中一乱,匆匆说了声保重,掉头就和雪彦走出去。眼见外面已经全部戒备,明亮的火把点的到处都是。 13欺人奈何(11) 西南方向正是将军府外的竹子林,李安通打算就和他在这里较量,又担心赵启秀出事,打算转完一圈就折回去,没想到雪漪速度极快,已经追上了她,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扳,李安通一躲,侧了过去, 恰近边竹林间有间屋子亮着,她想也没想地冲了进去,正好见刚才跟雪漪交缠的女子立在那里,正在那独自伤心,她想正好让这姑娘见识这雪漪的真面目。 脑子一转,已经到了女子面前,“姑娘,那个人骗你感情,你别上当。” 不意此女子见她竟大声呼喊,“有贼啊……”只见轰隆隆里屋的人倾巢而出,李安通后有雪漪,前也有人,两面夹击,被堵在当中。 那边雪漪也已经到了,冷冷一笑,“李安通,你想逃哪里去?” 出来的这一波人,李安通一看,心道不好,都是练家子,当中的是个驼背,但骨骼清奇,一声腱子肉,双手又粗又厚,功夫不在雪漪之下。 她就在此跟他们周旋一番,好让文叔有充足的时间,正色对那个女子道,“姑娘,我刚才亲耳听这银狮子说,他都是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三十而终,他跟他弟弟合伙来骗你!你别上当!” 这姑娘名为钟莺,驼背正是她的爹爹,外号驼背钟,是将军府外的守林人,住在这竹林里。她和雪漪在一起的事,爹还不知道,当即变脸道,“淫贼!你闯入我的闺房,意图不轨,还敢污蔑雪漪大人!” 李安通当即愣了愣,暗暗道,这女子怎么会变脸。 雪漪嘴角微勾,痞笑着道,“对啊,坑妇女的首领!你闯入少女的闺房,想做什么!”他又转头对驼背钟道,“钟老爹,我帮你教训这小子。”他见老头目光炯炯地瞧着自己,也不敢多看,转了回去。 第234章 要知这驼背钟长相奇丑,鹤发鸡皮,脾气极为古怪,却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驼背钟边上的人看向厅当中的长身少年,问道,“不知少侠何故闯入我家小姐的闺房,给个说法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都连声附和,“给说法,给说话!” 李安通想起之前在满春院孟芝夏的事,急得心里直跺脚,暗骂怎么自己屡屡想做好事都没好报呢,他们人多势众,自己若是强攻,这将军府只怕要天翻地覆了。 这雪漪不仅武功好,竟也是满口谎话,若是想俘虏赵玄一般俘虏他,又是难之又难。正焦头烂额之际,想起刚才赵启秀分析雪漪的话,脱口而出道,“雪漪,你说你三十而终,不能和这姑娘成亲是不是?” 雪漪除了对女子撒谎,对其余人其实甚少作弄,尤其在这厉害的驼背钟面前,但害怕驼背钟打人,到时硬逼着自己娶钟莺,那就麻烦了,当即摇头,“我没说过。” 李安通道,“好,没说就没说吧。那你有家族遗传病,三十岁会死,是也不是?” 雪漪心想,这是刚才钟莺亲耳听的,只得说是。 李安通道,“既然你三十而终,雪家子弟都不得成亲,那你爹爹妈妈如何生的你?” 雪漪道,“我爹爹妈妈情投意合生的我。” 李安通道,“嘿嘿。你撒谎!” 雪漪皱眉道,“我哪里撒谎了!” 李安通道,“你说你爹爹妈妈情投意合,还生了两个孩子,你和钟莺姑娘也是情投意合,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偏偏你爹爹妈妈行,到你这就不行?为什么呢? “当真是三十而终,不得成亲。你爹爹又为什么违背祖上的遗训,还是说你认为你爹爹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不顾你妈妈的死活?” 她想着赵启秀说过的话,依样画葫芦地说出,见雪漪被堵得哑口无声,有些洋洋得意,“你怎么解释呢。” 雪漪道,“我爹爹他,他后悔了,觉得不该拖累了妈妈。” 李安通哦了一声,“又不对了。你都说家族遗传的了,应该是由来已久,你爹爹早已经知道,我想,唯一的结论就是你爹爹不是个好人,故意要毁掉你妈妈,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情投意合!” 要知雪漪的叔叔本为宫田,是有名的将军,但雪漪自己并不知情,他只知自己和弟弟是戚威捡来的孤儿,心中有关家族的事一直有个疙瘩。 见李安通如此诋毁自己的父亲,当即急怒交迸,翻身向前,想要去抓人,喝道,“我爹不是坏人!”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爹爹为什么这样做?” 雪漪见钟莺眼带痴迷地望着自己,暗想骗她是小,辱爹是大,当即道,“因为我根本就是在骗人。” 见他亲口承认,李安通嘴角微扬,尝到了除了打败人才有的喜悦。 赵启秀还说,因为这个借口明显对父不敬,而雪彦为人有礼,谦和恭敬,不像是会明目张胆侮辱父亲的人,故而真要拒绝这钟莺,也该是别的什么借口,而不是这个。 更何况此事应当为难言之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雪彦又说的太过流畅,像是说过多次一般。 钟莺闻此,心痛欲裂,她满怀把一颗芳心托付给雪漪,不意他竟为了摆脱自己欺骗自己,还扯出什么三十而终的谎言。当即横起腰间佩剑对准雪漪,冷冷道,“爹,这事你别管,我今天就跟这银狮子同归于尽。” 李安通闻此,朝着雪漪眨眨眼,意思是你死定咯。雪漪虽然厉害,但再怎么也不会跟女人动手,当即转身就逃,两人一前一后地奔出去了。 李安通朝着驼背钟拱了拱手,“前辈,多有打扰,那小人告辞拉。”她还要回去接文叔呢。 她刚想走,一个极快的掌风已经飞了上来,她猛得转过身,急急地接了一掌,反被这掌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兄弟深夜来此,恐怕不是为了小女吧。”驼背钟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便如洪钟地传出。 刚才接掌的时候,她明显地瞥到驼背钟满是老年斑的手腕边有一块黑色的刺青,赫然是朵玫瑰。她想起顾泽的外号“顾玫瑰”,四周打量,“顾泽是你什么人?” 这玫瑰他在顾泽的手上也看到过,当时她离得近,才得以一瞥。 驼背钟嘿嘿一笑,却无半缕笑意,露出一口漆黑的嘴,里面无半颗牙齿,当真恐怖至极,“小兄弟,你大难不死,就该多多感激。若是再来此兴风作浪,老奴可就手下不留情了。” 李安通听着心惊胆战,她来长安,也曾想找有关西卫东卫的事情,但长安二十四卫所,南卫北卫都有,就是这两卫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她只觉西卫也许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势力,也是何贤得以安稳地坐在龙椅上的重要原因。她被一股强大的劲力推了出去,四周的门已经砰砰砰关上,许久,只听竹林潇潇,寂静如初。 那边将军府已经啰声大震,灯火通明,想到赵启秀,心中一乱,急急地奔了回去。 13欺人奈何(12) 李安通往回奔,听闻将军府到处都是什么抓刺客,刺客,是谁?回到雪彦的住处,刚立定,便见雪彦急急赶来,紧随其后地竟然是搜寻的脚步声。 雪彦道,“被发现了,躲在我房里。” 两人走入房内,这房间没有一处可以藏身,李安通道,“躲哪?” 第235章 雪漪已经拉着她,往床边而去,如今正是冬天,架子床极大,被子也厚,足有六层之多,一人藏在被子后面倒也看不出端倪来。只是若是有人较真,就另当别论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道,“千户大人,小的奉少主之命前来捉拿刺客,请千户大人开门。” 雪彦已经脱掉外袍,扔在一边,道,“睡了。” 那人不死心,继续道,“千户大人,开开门吧。大家都是为将军办事,不要为难小的了。” 雪彦没办法,打开门,沉着脸呵斥道,“若是没有怎么办!若是没有,我拿你是问!” 来人正是黑蛇等人。黑蛇觍着脸,笑道,“雪彦大人,小的也是奉雪漪大人的命令。您作为他的弟弟,多多担待。小的看一圈就好,绝不会打扰大人。” 他进入屋内,看了一圈,因为是雪彦的房间,也不敢太过放肆,且并无特别之处,就是这床似往日要隆起一些。 他指着床道,“雪彦大人,小的要看看被子后面,可以吗?” 雪彦心中一惊,脸上仍不动声色道,“你要看便看罢。”手里已经握紧了剑,打算黑蛇一发现,就提刀杀人。 被子里的李安通也吓得心中一咯噔,手放在太阿这里,准备拔剑。 只听得一声叫喊,“黑蛇!”黑蛇忙转过头,竟是雪漪,“我让你查,有谁让你查我弟弟的房间么!出去!” 黑蛇见状,忙退了出来。 雪漪对弟弟道,“这黑蛇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敢来查你!” 雪彦道,“他也是例行公事。” 雪漪看了一圈,“你要睡了?” 雪彦点点头道,“快了。刚才那个李安通抓到了没有?” 说起她,雪漪冷冷道,“还说呢,差点被他害死!”刚才他一摆脱那个钟莺,就前来问黑蛇情况,听说弟弟竟带人来看盖颜,心中起疑,这才让黑蛇喊有刺客,准备抓出那个人来。 他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坐下,“弟弟,今天你这里不安全,我帮你睡这里吧,做哥哥的要保护弟弟啊。你去睡我的房间,那儿是在将军府里,安全得很。” 雪彦想拒绝,可今天已经让哥哥起疑了,只得点头应是。想着等雪漪睡着,他再和赵启秀救人。刚才他们听闻有刺客,可一路走来,并不见李安通的身影。 他们想着李安通也许还在外面,就先行出了府,不意李安通却转回来找他们。 雪漪见弟弟面露为难,更加心生怀疑,道,“怎么?不相信你哥哥?” 李安通在被里暗暗着急,又不敢轻举妄动,手握着剑,打算冲出去。又想此时出去,黑蛇他们又在附近,这么多高手,她不一定吃得下,而打草惊蛇,是非所愿。 雪彦道,“好吧。哥哥万事小心。”他生知哥哥的脾气,好胜心极强,不能忍受一点瑕疵,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在和赵启秀串通,他的杀父仇人是他十年来崇拜的戚威,非发狂不可,这才一直隐瞒不说。 今晚的任务也是如此,戚威把看守盖颜的担子交给他,他事事要求完美,已经失败了一次,再失败一次,依照大哥的刚烈性子,明知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犯的事,到时家主他们就真正危险了。 当即也不敢看被子,带了门出去了。 雪漪除掉身上的飞鱼服,没几下便只剩一身白色内衣,抽了两层被子盖身上。 李安通躲在里面一口都不敢呼,心中交乱如麻,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没多久,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她松了一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趴着想要迈过雪漪的身子,刚想跳下床去,在这一瞬间,一只长臂伸了过来,扯住她的小腿,猛地把她往后拉,想把她按在底下。 她反手一推,两人共同出拳,在黑夜中对了一遍,她的拳又快又狠,打得雪漪猝不及防,猛然向后,李安通顺势压住他,很快他又推了上来, 两人都是一等的高手,这当下砰砰声动,拳拳到肉,一招一式之间若是被对付碰到,都有可能被打得口吐鲜血。 拆了几招,李安通一动怒,也不再顾忌他是不是雪彦的哥哥,单手撑在床边,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极是厉害,若是寻常人至少会被踢出三丈远,雪漪也不例外,但他想化解,奈何拳到脚到,一个翻身,他被踢得稳稳地落在地上。 片刻间,两人似乎已经经历了生死一般,呼吸沉重,雪漪轻笑道,“好厉害啊。” 李安通嘴角弯弯,道,“你也不差。” 雪漪道,“不过我们胜负还未分呢。你深夜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安通道,“找你比武啊。” 雪漪此时满脸肃然,收起之前的嬉皮笑脸,冷冷道,“你不说,别想走出这扇门。” “我若是硬要走出去呢。” 正在这时,黑蛇在外面喊,“大人,外面我们搜了一圈,找不到人。” 雪漪心想,自己若是让黑蛇进来,李安通必然受挫,可这也只显得自己以少欺多欺负人,哼哼,我偏要单独压她一压,朗声道,“你先回去睡觉吧。”黑蛇应了一声,带人远走了。 人一走,两人又缠斗在一起,见招拆招,你推我打,打到浴盆边,这浴盆本是雪彦打算洗澡之用,可他遇事离开,没洗成,如今木桶里的水早已经冰冷,在寒冬中更甚。 李安通见他穿着单薄,眼珠一转,嘿嘿笑道,“下去吧你。”说着使出平生力气,雪漪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劲力雷轰电掣般的扑面而来,把他像拽什么一样,扔进浴盆中,溅起大片的水花,也淋了李安通一身。 第236章 她用剑鞘狠狠地往下敲打,口中骂道,“坑妇女的首领,老子不信治不了你。” 刚才她那一招实在是来得太快,不经意间雪漪落了下风,但同时他骨子里那股倔强狠烈的好胜心顿起,猛地从水中冲出来,拉过她的剑鞘,一拳挥了出去。 两人缠斗过程中,因为过于激烈,浴盆竟受不了两人的大力,应声而裂。 哗啦一声,漫天的水冲了出来,雪漪未站稳,就要滑倒,连带着抓住李安通,两人本就靠的极近,这一下,齐齐摔倒在地上,李安通扑倒在雪漪身上,嘴巴恰好碰在了雪漪的脸上。 雪漪只觉得一温软潮湿的唇在他脸上重重地落下,也许是交打过烈,其触感跟他之前接触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因为在他心中,这是一个男子的唇。 他侧过脸,一双桃花眼看向已经从在身上起来的李安通,因为溅出的水,她跟自己一样,全身都湿了个透,两边的发丝贴在脸侧,双目灵动,脸白如玉,还有因为半惊讶露出的雪白小牙。 他此刻忘却了她是刚才与自己交战已久的男子,反倒觉得李安通浑身上下竟然水光光地美透了。 正在他晃神间,门被打开,月光泄了进来,门口站着雪彦和赵启秀两人。 13欺人奈何(13) 雪漪见人进来,刚才李安通吻自己脸颊的画面肯定也被他们看到了,当即又是大怒,一把推开她,一脚就往她命门踢去,她猛地夹住,另外一手也挥打了过来。 “恶心死了,你这个死断袖!” “嗯?”李安通诧异地看着他。 雪漪恨恨地擦擦被李安亲过的脸,原来他见李安通和赵启秀两人极为要好,当即认定两人有龙阳之好,而他雪漪是个铁打的汉子,十分厌恶此类行为。 两人在湿漉漉的地上又恶斗了起来,赵启秀和雪彦冲上去,再次把两人分了开来。 “别打了,哥。” “天遇,住手。”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他先欺负我的。” 赵启秀拉过她,见她浑身上下湿溻溻的,一副不服输的倔强模样,心中又是喜爱又是无奈,小声道,“我们该走了。” 李安通心想有理,道,“银狮子,我们以后打。”刚才拳脚胜负未分,说起来还是她略胜一筹,但这雪漪一味逞强斗狠,支撑到现在,以只有把他打趴下,头死死按住,此人才肯服输。 雪漪皱眉道,“打就打。”他情知再打下去,自己不一定能抵抗的住,刚才连番被她压住,幸亏逃脱了,不然指不定多难看呢。 两人出了戚府,四望月色皎然,不知不觉竟已经四更了。他脱掉自己外袍把她搂住,回了楼中,和冯翊交代了一声,方才睡下。 第二日起来,赵启秀等人去太学报到,李安通和朱大铭则去鸿都门学。 这段日子,她总是和赵启秀在一起,自觉还是有点忽视了这个兄弟。顾小楼她并不担心,此人咋咋呼呼,总是会寻求关注,但朱大铭却总是沉默着。 到了长安,一切开销全部赵启秀承担的,李安通知道文叔有钱,尤其入了这范家之后,但一直用他钱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赵启秀让朱大铭去钱庄学习经商,她十分赞成。 两人吃罢小楼下面的小吃,李安通特意拿着赵启秀给自己的银子又请了朱大铭吃一顿。朱大铭道,“老大。我有钱拉。” 李安通道,“臭小子我知道你有,我之前给你的二百两,你还剩下不少吧。” 朱大铭惊讶道,“你都知道啊。老大。” 李安通道,“你小子嘴里有几颗牙我都知道,你肚子能有什么心思,还不是一个孝子,你老大能不理解吗?所以,你那点钱就留着吧。” 朱大铭颇为精明,他的确私藏了不少。之前顾小楼垫付了天一阁的房钱,身上没钱,他就给了小楼十两银子,其余的就推说都给朱大户拿去了。反正就是各种理由,顾小楼也就没追问。 但别看李安通大大咧咧,凡事更是从不计较,没想到一眼也可以看出来,不愧是自己老大,“老大。你若是想要,我可以……” 话未说完,李安通摆摆手,“不用。我哪有什么花销啊,最多喝喝酒呗。之前喝酒闹出了这么多事,我连酒也不敢喝了。再说了,文叔有钱。他会给我花的。” 朱大铭犹豫了半晌,还是道,“一直用秀哥的,不太好吧。” 李安通点点头,“你想说什么,直说。” 朱大铭道,“老大,你以前借我们的,都会还我们,我们也会收。可是你还过秀哥吗?我看秀哥也从来不收。他会不会……” 李安通看了他一眼,完了,大铭也误会了,昨天雪漪骂自己的话犹在耳畔,‘死断袖’“我自有分寸。他现在不收,以后可要大大的收回去,你等着看好了。” 她手一摆,示意不再说话,两人起身往学府而来。 在鸿都门学,李安通自然学的是武,而朱大铭选的是商科。两人也有共同科目,如《礼记》《大学》就是必读的。当他们到时,各色的学子已经列满了。 因为武魁大赛在即,武科各个营都在寻找出类拔萃的人才,各营的师傅都是教头,有些甚至掌管着禁军,还有些是二十四卫里的人,身份尊贵。 来这鸿都门学,李安通从来不打算认真地学,她的强也不是靠老师教出来,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无非是陪着赵启秀他们。她的目的是通过最后的武学考试,然后分派在各大军队中,成为武官,最终上场打战。 第237章 所以她打从心里并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鸿都门学到些什么,她前世就知道这学府,就是一个贵族聚集地,上至师傅,下至学子,不过就是些跟孟玉宸一般的绣花枕头。 故而早上逃了两节课,然后找朱大铭吃了午饭,下午又逃课,躲在湖边看姚川写的兵书。她前世听顾小楼读兵书,自己看和别人读,感觉又是不同。 到了最后一节,李安通觉得总是逃课不太好,免得被这学府辞退,这才晃悠悠打算来学府的校场去上课。没想到师傅居然还是昨晚的雪漪,将军府的千户大人。 场上的学子都是些好手,有些擅射箭,有些擅打拳,有些天生力气大,这些学子各有本事,但却不敢行事如此张狂,至少不敢在雪漪大人的课上迟到。 李安通不仅迟到了,脸上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众人只见她腰配三把古剑,其中两把一看就是绝世好剑,剑鞘精美,另外一把样子古怪,通体漆黑,黯淡无光,乍看平平无奇,盯它良久,便觉寒气不停渗出。 少年长得莫约只有十四五岁,神情淡然,容色极美,姿态不羁,竟是个绝色美少年,甫一进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雪漪。他手持长弓站在台上,银发如雪,双目俊然,见到李安通,放下弓来,淡淡道,“这位同砚,你迟到了。” 话语间是潜藏的滚滚火山,昨晚的斗争还如在眼前,此刻他就成了她的老师,还不歹着机会好好训斥一番。 雪漪也不想跟这臭小子计较,毕竟他已过二十,她才不过十五,但昨晚的耻辱犹在脑畔,脸色实在是好不了。 李安通知道雪漪不会放过她,勾眉道,“刚才迷路了,不好意思。”她初来乍到,迟到很正常。 雪漪冷笑道,“我的课谁若迟到,就得上来表演一番。”他指了指自己台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表演什么?射箭么。”她语带嘲讽,心想凭他也敢做自己老师,“你刚才所教的射箭方法,好是好,不过战场上瞬息万变,别人刀都过来了,你再射箭,还有用么。” 这话原也没错,只是今天是第一堂课,自然不能教别人如何射得快,先要教人打基础如何射的稳,再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只是这方法对李安通这种悟性极强的人自是太慢了些。 李安通又不懂教学,看了便觉得雪漪有所保留。 雪漪当时乃长安第一神箭手,剑术高超,据说射箭能射到五百丈远。其他的他自问没本事教,还算谦虚地一一推掉了,只接了射箭这门课。 他性子暴躁,一点也不比李安通好一些,但今日是他的课,作为师长,他强忍着性子,缓缓道,“好。安通兄弟,你说该怎么射箭?” 若不是看在弟弟的份上,他绝对会和李安通大战三百回合。 李安通道,“好,我示范给你看。”反正她也看书看累了,正好练练手。她走上台子,众人只见一个小小少年负手走上台去,语笑嫣然,走到雪漪身边。 雪漪把弓箭递给她,李安通含笑接过,刚接手,突然脸一沉,嘴一抿,目光迥然,电光火石之间,对着远处的靶子就是一箭,一箭已经射中了靶子,把红心都给射穿了。 她刚射完,边上一阵叫好声,有些学子压根都没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射箭的。 雪漪冷笑道,“就这,你也敢来班门弄斧?” 李安通道,“是吗?那就有请雪漪大人来露一手了。” 雪漪道,“拿弓箭来。”不一会儿,弓箭拿了上来,他抽起三根羽箭对准另一个靶心,猛地射去,三箭齐发,速度如电般,不仅把红心射穿,三支箭都中了靶,其中一只竟然射在了靶后的石头上,箭杆射进石头中,只有箭羽露在外面。 三箭射出,众人惊讶雪漪的膂力惊人,竟可以没入石中,呼喊声此起彼伏,“神箭手!神箭手!” 他们本就崇拜雪漪,对李安通蛮横的挑战师长十分不满,一时之间,偌大的校场声震天地,引得其他营都不上课,都探头出来观战。 雪漪刚才有心要秀一番,震慑震撼李安通,当真是自己平生绝技,道,“怎么样?服气么?” 李安通点头道,“很厉害!你有资格教他们,不过我还是要跟你比一比。” 她这时已经褪去了嬉皮笑脸,严肃至极,本来她也无心和神箭手雪漪对抗,不过事到如今,哪怕输的一败涂地,她也不会退却。 13欺人奈何(14) 她向后又是退了一丈,此时天上飞过一群大雁,呈现人字形,雁声阵阵,她想起之前在姚川兵法读过,射箭高超只是算是术的范畴,还算不了神,想要神便要通晓人心。 她指了指天生的雁阵道,“我不用弓箭就能射下大雁。” 话一出,雪漪哼道,“小小少年,口出狂言,没有弓箭怎么射下大雁。” 李安通嘴角蕴笑,“你不信么。”她只取长弓,似有长箭在手,一腿弯曲,做射箭状,凝神仰头,以右手扣响弓弦,众人只听得砰的一声,弓声震动,伴着雁声萧然,果然有一只大雁从空飞落,最终掉在地上。 这一下刚结束,众人惊骇之下,便是掌声雷动。 李安通走到雪漪身边,“怎么样。” 雪漪笑道,“你小子有两下子,我们下次再比,百步穿杨会么?”他知她不过投机得胜,但这一下跳出箭术的做法却深得他心,与她连斗两次竟产生心心相惜之感。 第238章 李安通道,“不比拉,快下课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回人群。 她的离开多半还是因为心虚,她自知自己的箭术实不如雪漪,刚才那一招也是投机取巧之举,射下的大雁形态古怪,像是受了伤的,她的拉弓声音吓到了它,它猛然前冲,旧伤发作,这才被她吓落。 她心中暗赞,姚川真乃名副其实的战神,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说出这般的道理来。 下学后,朱大铭奔来,兴奋道,“老大,传遍了!你和雪漪大人比射箭的事情!那可是雪漪大人呢!他们说他是百年难见的神箭手,没想到竟和你打成了平手。” 李安通摇摇头道,“没有达成平手啊。他能三箭齐发,箭入石中,我可不会这个,所以还是他厉害一点,我想着让他有机会教我。你说有什么办法让他教我?” 她本对雪漪不以为意,尤其昨晚他拳掌实不如自己,这一下倒是敬重了许多。她为人本狂傲,性情怪癖,虽不至于轻视别人,也不轻易拜师,可若是对方真的比她强,她又显得极为好学,不管上天入地,非要学到不可。 朱大铭摇摇头,“我看他那个样子,估计是不太可能。” 李安通道,“反正文叔准有办法。”她正想着,那边赵启秀、孟玉宸和顾小楼也来了,边上还有陈疆世和朱大户两人,沈云竹竟也和他们一起。 这倒是奇了怪了。这沈云竹一向独来独往的,难道文叔也收之麾下? 陈疆世觍着脸喊道,“通哥。”朱大户也跟着喊了一声。 李安通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一冷淡,倒显得朱大户好没意思,瞥了瞥嘴,心中暗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很想跟你打招呼么。他本就是城里的人,一向看不上大渊村的,哪怕经过了这么多事,骨子里的看法却是一点没变。 倒是陈疆世知道孟玉宸跟他们交好,顺势讨好道,“哎哟!通哥,你今天和雪漪比箭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太学,整个太学人都知道了。你的名气不得了咧!” 顾小楼也接道,“是啊。他们都说又出了个神箭手!” 李安通本来见到这两人,不太待见,脸上露出不悦,听他们一说,又兴奋地问赵启秀道,“是么?文叔?是不是!” 赵启秀笑道,“是的。我们这已经传遍了。” 正叙话着,他们熙熙攘攘地决定去赵启秀的小楼里去吃,早已经吩咐倪邱和大福买菜,说晚上回来吃。但突然多了那么多人,估计要加菜加饭,他们便兴起自己买菜。 李安通和赵启秀落在后面,她问道,“沈云竹怎么就愿意跟你拉?你对他做了什么?” 赵启秀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沈云竹是个文人,我不过就是多尊重他。他今日是自然而然地喊住我的。” 李安通道,“沈云竹他心思很多的,你说会不会为了盖颜的事?”她对沈家两兄妹熟悉得很,看似温良,肚子里还是有些小心思。 盖颜的事□□关重大,若有差错,别说收拢盖家军了,就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他见她关怀自己,明知她的担心实无必要,还是心中一动,要知倪邱的心思比沈云竹不知多了多少倍,他尚且能猜中七八分,一个只知读书的沈云竹,他自是不放在心上。“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两人又聊了一阵,这才赶回小楼,楼里已是热热闹闹,一派欢腾了。他们有些是孟玉宸的朋友,有些围绕着赵启秀,还有些跟李安通。 以前仇深如海,势不两立,但毕竟年少,没有隔夜仇,便汇集一堂,把酒言欢了。 李安通不打算喝酒,但因为陈疆世和孟玉宸在场,两人最是会闹,吵闹着要她喝两杯。他们不敢对付为人矜贵望之俨然的赵启秀,便把箭瞄准了李安通。 李安通不知其实上次赵玄给她喝的酒主要是纯度极高,这才醉死,如今只是纯度很低的小酒,喝些倒也无事。但她的酒量教前世的确差了很多。 她才被哄得喝了一点小酒,雪白如玉的脸上便透出红晕来,粉红的唇儿,露出一口糯米样儿的白牙,看得孟玉宸傻了,持着一杯酒停在那里,痴望着她。 赵启秀似是察觉,稍稍前倾,挡住了一点他的视线。这一幕恰好被陈疆世看到,心中有了些计较。 这时沈云竹也端起了酒杯,大方地敬了一圈,又对赵启秀道,“秀哥,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和妹妹都很感激你。” 赵启秀回敬道,“你客气了。云竹。能帮上你,我很高兴。”今日李安通问他,他其实有些没说。他接济了沈云竹,同时妥善地照顾了他的面子。 这样有才有德的人物,他自是不会错过招揽,他的度也控制地极好,既不会让沈云竹心生厌烦,又让他对自己感激涕零。沈云竹的这一番感谢,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种文人子弟想要的不过是一点自尊罢了。既是如此,他很乐意给他。 这沈云竹打从在大源村起就是清高至极的人物,竟如此敬重礼遇赵启秀,倒是让人出乎意外。 李安通则瞅着沈云竹,又望了一眼在门口站着痴痴望着赵启秀的沈昭兰,心中感慨,这两兄妹只怕是要一辈子赖上文叔了。这文叔还不知道拒绝。 倪邱在边上斟酒,招呼着,顾小楼和朱大铭扣着碗唱着歌。唯一心情不太好的就是冯翊了。 第239章 酒过三巡,赵启秀对冯翊道,“冯翊。你担心盖颜我知道,实话跟你说罢。我花了点银子买通了个丫鬟,这个丫鬟正在戚威最受宠的小妾那里套话,今晚就有消息。你是四大家将之首冯将军的后人。光复盖家任重而道远,你还是要保重。” 这一番说得语重心长,乍一听绝不像一个少年说的,在场的人听了登时都安心了不少。 冯翊叹气道,“秀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之前盖老夫人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我父亲,我父亲因病去世,临终前让我务必保护好小姐。嘱我哪怕盖家不复,也要一力保全小姐。”说到这,他顿了顿,“她毕竟是盖家唯一的血脉了……” 李安通听完,心想冯将军倒是和爹李良一般忠义,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把盖颜救出来。无论如何,必不让盖颜身处虎穴之中。你且等着罢!” 赵启秀道,“你打算怎么救?” 李安通道,“就跟之前一样,闯不就好了。” 赵启秀了解李安通,她既然要说做,就必然会去做。哪怕他不参与,她也会去做。此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既然要救盖颜,这件事还需仔细地谋划。” 李安通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赵启秀沉吟一番,“上次这么一闹,戚府一定严加防范,守卫森严,想救盖颜是难了。我想着后日戚威要去巡营,雪漪也会去,我们可以趁那时进府救人。” 照理说,这主意还算不错。可问题是戚威不在,戚飞尘还在,有他在,又怎么救人。 冯翊疑问一提出,赵启秀就道,“所以我想派个人吸引那个戚飞尘的注意。” 冯翊知道这人的情况,忙摇摇头,“不好不好。秀哥,你不知道这人……” 他之前负责调查戚飞尘,查到的有关他的消息听了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听到赵启秀要派人吸引戚飞尘注意,心想,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13欺人奈何(15) 众人纷纷询问,戚飞尘到底是个什么人。李安通此时脸微红,指着孟玉宸道,“还能比孟子丽坏么。” 孟玉宸似笑非笑地问,“哪里坏啊?李天遇。” 他酒喝多了,眼泛桃花,一张脸水光光的,男子也能这般艳丽,嬉笑地挽住李安通的胳膊,低着头靠近她的耳边,对着她细声细语,“你说说看。” 李安通偏着头,拿掉他的手,“现在,此刻。坏透拉!” 她心情好,就不和他计较了。这般的暧昧,除了冯翊和李安通毫无感觉之外,其余人都有些察觉。冯翊滔滔不绝地细数戚飞尘的风流艳史,无非是上流子弟的韵事,毫不新鲜。 总而言之一句话,此人个子矮小,为人却□□,是长安有名的恶太岁。 孟玉宸对赵启秀道,“文叔。这件事,我来办。”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只能我来办。” 李安通道,“你能办?你想怎么办?” 孟玉宸微微一笑,“我这几天就去结识那戚飞尘,后日我带人赴宴拖住他,你们就把人换出来,怎么样?” 赵启秀沉吟道,“这样你太危险了。稍微有一点错误,子丽,你就威胁了。” 孟玉宸笑道,“文叔。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自己也是个恶太岁,我跟他有着斗呢。”他又道,“不过我有个要求,李安通。你可要扮作小厮混在我身边保护我。“ 李安通指了指自己,“我啊?”她爽朗道,“可以啊。” 孟玉宸道,“我负责拖人,安通负责换人。文叔,你就答应吧。” 赵启秀看了孟玉宸一眼,微微一哂,笑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换个人吧。” 孟玉宸一听,见他似是看透他的心思,语气又不容置疑,暗自诧异,短短一年多,文叔有些细微的改变,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高深莫测? “换谁?”孟玉宸道,“还有谁比我更适合?” 赵启秀道,“你是龙城孟家人,在长安还是有些名声。你跟我又走得近。你过去,戚飞尘必然有戒心。所以不行。” 其余人连声附和。孟玉宸心道,理由倒是找得很好。可他这样被拒绝,心中有些不快。冯翊道,“秀哥。那你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我啊?” 他话音刚落,众人大笑,顾小楼毫不留情面道,“冯哥,你省省吧,你看起来就像三十岁一样,戚飞尘会看上你才怪。你去还不如我去。” 冯翊年纪不过二十,长得却十分老成,又留了粗茂的胡子。顾小楼这样说他,他也不在意,嬉笑地挠挠头,“我看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子丽。”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赵启秀,可让他去做这个,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口。 沈云竹一直在坐那不说话,突然道,“我去。”他的相貌虽不如孟玉宸那么出众,但自带的文人气质,整体亦是不俗。之前他也未和赵启秀他们在一块。 冯翊喜道,“云竹好。云竹斯斯文文的,别人也想不到那一块去。” 赵启秀沉吟一会儿,问道,“云竹。你想好了吗?” 沈云竹点点头。 赵启秀道,“好,那我们商量一下细节。”该做什么准备,又该怎么吸引戚飞尘,又去哪里接应,一干人一直聊到二更方散。 孟玉宸等三人走出,严肃地对陈疆世和朱大户道,“今天的事情,你们晓得的。若是有一点泄露,别怪我翻脸无情!”这两人也算正式跟了他,此刻就是试验忠心的好时候。 第240章 两人忙点头。陈疆世道,“孟少爷,这法子是你想的,那赵启秀似乎都算在自己头上,你看他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的。还有本来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怎么又变成了沈云竹?那沈云竹就是个书呆子,能忽悠得了堂堂戚家少爷吗?” 孟玉宸是什么人儿,从小就在场子混的人儿,一下子就明白陈疆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不要离间我们。文叔自有他的安排和计较,他刚才的理由你也听到了。你再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我就赶你走!” 陈疆世被说得摸摸鼻子,倒是朱大户在边上一声不吭,冷哼了一声,心道不自量力。 走到门首的孟玉宸回过头,见他们一群人还坐在厅中,这小楼厅子小,但暖如春,明晃晃的大灯点着,不似他现在住的府里空旷冰冷,半点人气也没有。 她的笑容,刚才红晕的样子仿佛在眼前,眼波欲转,绝色芳华,他见过那么多人美妙的人儿,李安通绝对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到底是两人之间的纠葛太多呢,还是她长得的确是好?孟玉宸嘴角露笑, 想起当初她暴怒的样子,揪住自己的衣襟,像个全身炸毛的兔子,眼红红的,实在十分可爱。至于文叔,刚才他真的存有私心么? 不管怎样,这两人,他只想呆在他们身边,不需要占有,无论哪一个,他都很喜欢。 酒席散后,各人分别去自己的房间。那这一桌子东西必须有人收拾。本来是大福和倪邱的事情,沈昭兰自告奋勇,也参与了进去。李安通已经睡意袭来,回房去了。 赵启秀还立在厅里,沈昭兰殷勤道,“文叔,你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赵启秀道,“你们若是觉得辛苦,再找一个人来便好。” 沈昭兰道,“不用了。我和大福还有倪邱,都做得过来。” 大福嘟囔着嘴儿,心想道,你把事情都交给我,自然是做的过来啊。她有李安通撑腰,噘噘嘴,扔下抹布,转头就走。 沈昭兰道,“文叔。你看她!好像别人欠她似的。这大福啊,年纪小,脾气可不小!” 赵启秀淡淡一笑。这大福和李安通亲得很,他之前还以为李安通喜欢这大福,大福有时候还会伺候李安通沐浴,后来见她对大福还是妹妹的模样,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估计又是去告状去了,“大福还是孩子,昭兰,你多担待。” 沈昭兰道,“那是自然,我不会跟她一般计较。” 赵启秀道,“你再去雇佣一些人,人那么多,衣服也得洗。银子,你只管问倪邱要。” 倪邱在边上听着,暗喜又有银子可以克扣,立马应是。赵启秀出手大方,也不会斤斤计较,他乐意为他跑腿。但若是想在他手下大肆乱来又是不行。 赵启秀回房,见房门紧闭,李安通和大福正在房里,不知在做什么,他心念一动,敲敲门,推门而入。果然见大福噘着嘴,站在李安通身边。 李安通道,“文叔!大福是伺候我的,以后可不能干这些粗话!” 赵启秀道,“我已经让倪邱去雇人去了。不过,这里就一个丫头,你都占有了。那我呢,谁来伺候我?” “伺候你。你要我帮你更衣吗?” 她不过一句玩笑话。赵启秀却当了真,挥手让大福出去,伸开双臂,“来。服侍我吧。” 李安通摆手道,“我困了。你自己脱。” 赵启秀大步上前,拉起她,但拉起就觉得不对,被窝里的她身子单薄,在厚重的被子下更显娇弱,雪白的肌肤,在灯火的照耀下,美得惊人,他又想起今日的孟玉宸看她的眼神。 李安通的确困了,睡眼朦胧,一点也未察觉他的反应。他正值青春年少,就这样看着她丽如春华的脸,拉着她绵若无骨的手。 此时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李安通透得就像一汪秋水,美得让他产生了错觉。如果不是理智尚在,他现在就俯身下去,吻住她。 “做什么?”她睡意袭来,声音都软了许多。 1□□波恶(1) 赵启秀深吸一口气,放她回了被窝,转身回到自己的床边,他有些懊恼,心道感觉也太强烈了。可是……可是他之前在满春院,那些□□也会时不时触碰自己。 他望着不远处缩进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的李安通,像一只怕冷的兔子,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其实就是这样看着就够了。 正好第二日学府休息,他们也得以施行今晚他们商量的计划。 今天戚飞尘会陪母亲方氏去大慈恩寺上香。众人就决定先去慈恩寺安排,到时再来计较。 李安通打扮成书童跟在沈云竹身边,因为相貌出众,根据冯翊的办法脸上带着胡子,眉毛画粗,果然变得丑了许多。李安通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是胡子怪,是露在外面的肌肤太嫩了点,让人怀疑。她又抹了些灰色的脂粉在脸上。 一切收拾停当,计划是沈云竹是在寺庙读书的苦学生,来吸引戚飞尘的注意。当时,慈恩寺有许多读书的穷学生,但住宿条件就一言难尽了。 顾小楼道,“可是那戚飞尘若是不愿意回府,只说要在寺庙怎么办呢?” 赵启秀道,“不会的。那时候我们会假装让戚府失火,戚飞尘跟他爹一样,光是妻妾就有十几个,府里失火,不会不管。这谎报信息的人物就交给小楼你。你就声称是将军府来的,务必要演的越真越好。没问题吧?” 第241章 顾小楼道,“没问题。秀哥放心,一惊一乍是我的专长。” 赵启秀道,“云竹,你跟着到戚府里以后,尽量拖住他,让天遇有机会去救人。一旦得空,接下来就是天遇,你的事情了。” 沈云竹和李安通都点头应和。这时冯翊道,“那秀哥,我做什么?” 赵启秀道,“你负责把盖颜接回去,好好照顾他。我还要去接天遇,到时可能顾不上你们。”冯翊连连点头。这是众人第一次集体行动,紧张中又带点兴奋。 至于孟玉宸他们,则趁盖颜被换出来之后,登门拜访,让戚飞尘更加手忙脚乱。 赵启秀道,“我们要在戚威回来之前,把这一切都完成,否则戚威阅兵回来,我们也许就完不成了。”又对李安通道,“天遇,这次事情,你是关键。千万要谨慎行事。” 李安通道,“我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赵启秀正色道,“不。能别动手就别动手。戚府不比其他,戚威除了雪彦雪漪,手下高手如云,千万小心。到时我也会让雪彦帮你。” 又对朱大铭道,“你到时就跟我一起去接天遇,有什么突发状况,再行计较。”朱大铭点点头。 一一交代完毕,赵启秀肃然道,“这次的事情很重要,一旦失败,再想救盖颜就难了,她还会有性命威胁。希望大家勉力为之。文叔谢谢了。”说着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冯翊见他如此,万分感动。 李安通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无论发生什么也要把盖颜救出来,也道,“我就说一句话,谁他娘的临阵退缩,若是被我知道,我可不像文叔那么好说话,就吃我一拳罢!” 一切调定得当。沈云竹和李安通率先前往慈恩寺,戚飞尘会在午后前来,但他们要早点做准备,至少必须得装作真的是慈恩寺的穷学生。 慈恩寺是长安城的第一大寺庙,香火极盛,中有大雁塔。 如今是金秋送爽,寺中贵家小姐、名门夫人……车马不绝。到了寺庙门口,但听钟声随风传来,还有诵经声,心中凡俗之气顿洗。 望了一圈,却见寺门口孟芝夏和宋莹心,边上还有一个小姐,穿着沉香色对襟衫儿,衣饰华贵,相貌清丽,气质典雅,正是郭家的大小姐郭红含,即将要嫁给赵玄的郭红含。 打从入长安一来,她有意地不去想这些人,但是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总还是会碰上的。上次碰见郭丽含,今天就碰上郭红含。 她带着胡子,按理说他们也认不出来。两人还是跟郭红含打了个照面,宋莹心似乎有所察觉,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孟芝夏嘻嘻地笑着对郭红含道,“红含姐姐,你都要嫁给玄之哥哥了,看到好看的男子还是这般心动吗?” 郭红含嗔道,“瞎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看着沈云竹离去的背影,她并不关心沈云竹,反倒是被他旁边的小厮吸引了注意。此人虽然是个大胡子,但气质极为特殊,倒是掩不住的凌厉。三人说笑着进了寺中。 李安通见三人走远,才靠近沈云竹道,“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认出我们?” 沈云竹道,“我怎么知道?”语气十分不耐。 李安通笑道,“喂喂喂,你干嘛,我欠你哦。我虽然说以前欠你家很多银子,但是我后来都还了。你跟我还发什么脾气?男子汉大丈夫,这么记仇怎么行?” 沈云竹道,“我没有发脾气。”不过她是说对了,他一直记仇。 李安通也没好气道,“是吗?”这人明明和文叔一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为人处事跟文叔简直是差远了。她忘了自己有时也是这副臭德行。 沈云竹道,“我们今天是有事的,还是不要吵的好,免得误了秀哥的事儿。” 李安通道,“你还知道赵启秀啊。”两人说着话,到了后殿的禅房,那里有一排都是给穷学生住的房间,每人一个小隔间。 沈云竹安排住的壬戌房,边上正好是戚飞尘的相好,叫什么柴永春的。据说这人是个怪人,十三岁作为天才少年入太学,至今十年了,还在太学读书,官也不做,就这样耗着。 此人虽穷,小小的隔房里却摆满了名贵的书画善本,每一件都价值千金。这柴永春还喜欢竹子,他在这一片的禅房后面种满了竹子,每日忙得不亦乐乎,引得主持都想赶他出去。 可这人学识也极高,在太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在太学的这十年,他从少年读到青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读到中年才肯罢休。 据说戚飞尘爱极了这柴永春,故而只要在此人旁边,必然会见到戚飞尘前来。 1□□波恶(2) 他们到的时候,隔壁的柴永春并不在,估计又去边上的竹林打坐参禅去了。此人还极爱禅宗。 沈云竹坐下来,书桌正对着门,隔间极小,只容几人站立,里面就一张单人床和读书用的书桌,说是房间,不如说是考试用的单间。 白天还好,阳光照得进来,暖烘烘的,到了晚上,估计要冻死。这样简陋的房子,住的学子却极多,也许是因为这里包吃住。 李安通见沈云竹翻开一本书,正读起来,样子说不出的冷淡,她自问心高气傲,为人处世算是有些个性,但世上怪人何其多,柴永春是一个,这沈云竹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242章 她也不理他,靠在床上休息起来。现在还早,正好可以补个眠。 沈云竹读得累了,却听后面半点动静也没,转过头,见她睡得安稳。他不喜欢李安通,是一直以来的事情,不仅因为此人蛮横霸道,说赖账就赖账,以前惹得妈妈总是伤心。 他觉得母亲后来得病去世,也许就跟李安通总爱气她有关。这李家的人,李良么油嘴滑舌,总爱言语调戏母亲,李安通闹事打架,把他家的小酒楼弄得是乱七八糟。 他对她是从小就养成的厌恶感,所以他很难喜欢李安通。他走到她身边,推推她,李安通揉着睡眼起来,“干嘛?” “差不多了,做好准备。柴永春回来了。” 李安通对这个怪人中的怪人心中好奇得很,睡意立退,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看着一个敞着宽袍宽袖的男子从绿竹林中而出,头发披散着,身高体瘦,一双凤眼十分突出,果真是说不出的潇洒特别。 她微笑道,“从穿着就可以看出,此人有魏晋之风啊。不过论相貌还是你好些,你说这戚飞尘是看上他什么?” 听说戚飞尘爱惨了这个长安才子柴永春,几乎是日日来献殷勤。 沈云竹执笔点墨,正在写字,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爱相貌的,有时候才华更让人喜欢。”这话里有颇浓的讽刺,可惜李安通是听不出的。 李安通道,“是啊。像我,很多人就爱我武艺高强。” 沈云竹见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的,心道,油嘴滑舌,恬不知耻,心中更是鄙夷。 说话间,又见不远处一个瘦弱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携着一个小童而来,男子下巴突出,典型的鞋拔子脸,丑得出奇,正是戚飞尘,乍看实在不像戚威的儿子。 据说戚威身高九尺,力大无穷,能举千斤鼎,作战极为威猛,却生出一个像老鼠一般的儿子。 戚飞尘一路走来,轻佻地一路看隔间里的学子,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心中微憾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就在路过沈云竹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定睛一看。 只见沈云竹一身轻衣宽带坐在桌前,持卷吟哦,持书的手指修长,书后面的脸洁白干净,五官雅正,在这众多的普通学子之中,让人眼前一亮。 但贸然搭讪,又在柴永春的隔壁,实在不太好意思。他只得装模作样地路过。 戚飞尘找柴永春搭话,说了些参禅的话儿。过了一会儿,柴永春便说自己要睡了,让他先行离开。这正合戚飞尘的心意,李安通也顺势喊住他道,“公子,你的东西掉拉。” 她装模作样地拾起一个东西递给戚飞尘,他接过,上面是一个纸条。他抬起头,见沈云竹对他微微一笑。戚飞尘的心就被震开了。 沈云竹站起来,道,“听说前殿的银杏开了,撒了一地,霎是好看。”他往前走。戚飞尘便跟着他而去。 李安通见沈云竹驾轻就熟,心想这小子做起这档子事,完全不用学啊,做的好极了。 他们似乎相谈甚欢,银杏倒成了摆设。正在一切顺利时,正好见宋莹心等人走来,看到戚飞尘,齐声道,“戚哥哥。” 沈云竹见是她们,执手行了一个礼。 郭红含道,“沈云竹,这名字好生熟悉。赵启秀你认识么?” 三人都看向沈云竹。李安通心中也惊了一惊,这郭红含为什么会认识赵启秀?再说了赵启秀和沈云竹又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沈云竹道,“不太认识。” 郭红含哦了一声,道,“我听学林说的,如今太学里又来了些新生,都十分厉害,让夫子们都刮目相看,其中一个是赵启秀,还有一个就是你拉,沈云竹。” 原来是这个关系。李安通捏了一把汗,她口中的学林,就是郭学林了。如今郭学林也在太学。她偷瞄了一圈,幸亏他没来,这个跟她只差了两个月的弟弟可难缠得很。 宋莹心笑道,“能得小侯爷赞赏的人必然是极为不得了的人物呢。” 沈云竹谦卑道,“过奖了。” 孟芝夏问道,“学林人呢,今个儿怎么也不陪着你来?” 郭丽含道,“他忙得很,武魁大赛虽说是戚府的事情,可毕竟是皇上要求办的,我们郭府也得上心啊。爹说了,要他好好办,你知道我爹的,对学林期望很高的。” 又拉着孟芝夏道,“要不是学林一直这么忙,我早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了。他啊,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一直就定不下来。我们丽含说了,他不娶,她就不嫁!” 李安通听到此,眼底一暗,他们一直是一家人,前世是,今世亦是如此,不会改变的。 宋莹心笑道,“芝夏呀?她的心中是谁也装不下了。” 戚飞尘问道,“谁啊?装不下谁?” 孟芝夏一听表姐又要取笑他,佯装要打她,一想到赵启秀脸又红了,进了长安也见了不少富家子弟,相比较,赵启秀还是最好的一个,她一念及此,其中的柔肠,便千言万语,欢喜不尽了。 见她们都欲说还羞,宋莹心心中微叹气,自己的心上人李安通又在哪里呢? 他们正聊着,戚飞尘身后的书童走到李安通身边,“喂。主子们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走。你和我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李安通心想等下顾小楼就要来了,碍眼也得呆着,道,“你要去玩就自己去吧。我可要在这里陪着主子。” 第243章 听到这声音,宋莹心猛地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目光有点狐疑。李安通心想糟糕,不会被发现吧。 宋莹心却没有下文,指着不远处道,“红含姐姐,你瞧,谁来接你来了?” 四人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淡紫袍的男子,在人群中极为突出,正是赵玄。 赵玄一来,便显得戚飞尘更丑,沈云竹也没那么俊秀了。神情又是见惯了风浪的淡然沉稳,一路走来,一直在他们面前站定,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李安通也承认,赵玄的确是出类拔萃,他和赵启秀一样都是赵氏子孙,无论哪一方面都极是好的。但赵玄表里不一,心思歹毒,这也许就是和赵启秀最大的不同了。 可是说到表里不一,文叔其实也……她想着两人的区别,浑然忘了有人在喊她。 1□□波恶(3) 赵玄笑道,“小兄弟发呆发傻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安通啊了一声,今日遇见赵玄,事情就不一样了。此人极为精明,凡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现在文叔也不在,小楼等下一来,事情准穿帮。 赵玄道,“云竹兄。这寺庙简陋得很。我长安有个宅子,空得很,不如你搬到我府去吧。小兄弟也可以来。” 沈云竹道,“不了。我在这庙中的挺好的。”李安通也忙跟着点点头。 赵玄笑道,“小兄弟是不便说话吗?点点头算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想跟我赵某人说话?你们住这庙中多久了?” 宋莹心也盯着这奇奇怪怪的小厮,总觉得她的声音很是熟悉。 李安通心想,刚才自己忘记变声,如今可不得装一下啊。可赵玄如此咄咄逼人,看来是硬要自己说话了,若不应付他,他反而要起疑,不假思索道,“来这里两三年了。”说完,脸还一红,她并不善于撒谎。 赵玄继续道,“两三年?是吗?可是我看云竹兄很年轻啊。” 李安通有些不耐道,“这跟年轻不年轻有什么关系……” 沈云竹道,“来一年了。我这小童记忆不太好。玄兄,你就不要再问了。” 此话甚是无礼,赵玄倒是不太介意,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站在寺庙角门的顾小楼看到赵玄,魂都吓没了,之前就是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抓了他和朱大铭,后来又出现在华阴。对于旁人赵玄是谦谦公子,而对于他们来说,赵玄就是大大的坏人。 现在秀哥又不在身边,自己该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只见沈云竹拱拱手,竟和戚飞尘向后殿走去。走就好了,他心想。等他们一离开,他才蹬蹬地跑上前,大呼道,“公子,戚府着火了!……” 戚飞尘道,“着火。怎么会着火呢?” 顾小楼道,“公子,老爷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戚飞尘虽然无所不为,但心中最是怕父亲,不由大惊失色,“那我得回去了。可……可是……!!”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沈云竹。 沈云竹道,“既是如此,这样吧,我跟你去一趟戚府。若是没事,我们再把酒言欢。” 戚飞尘见沈云竹愿意跟他回府,喜不自胜。要知他平生最爱舞文弄墨,最是喜欢这些文人子弟,可这些又点才情的学子都清高得很,比如那个柴永春,追了他快一年了,一点表示也没有。 如今有一个儒雅多才的书生愿意和他结交,他当然很高兴。这时,边上的声音响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只见柴永春已经走了出来,他不复刚才的装扮,已穿戴整齐。 李安通这才发现此人虽相貌普通,却气质极为出众,尤其他的眼睛,淡淡的像深海,似能看透世间百态,这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偏生就是想不起来了。 柴永春也要来,戚飞尘便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搓着双手,叫道,“好好好!大家一起来。如今我戚府真的算是蓬荜生辉啊。” 几人刚出寺门,但见赵玄已经堵在门口,含笑亭亭而立。 戚飞尘道,“玄之,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赵玄微笑地看向沈云竹身后的李安通,又看了眼奇人柴永春。 “等我?”戚飞尘不解。 赵玄道,“我也想去戚府坐坐。不知道戚少爷愿意不愿意?” 听罢,戚飞尘哈哈大笑道,“当然欢迎!” 李安通则听着一声哀呼,完了,多了两个人,而且都不好对付,看来今天救盖颜是难了。 到了戚府门口,管家已经出来迎接。戚飞尘问了一遭,发现戚威并没有回来,后院也没有失火。他道, “他奶奶的熊!刚才那个猴小子在骗人!我就说嘛,父亲去巡营,怎么会这么快回来?只是不知道人去哪里了,否则定要扒了这小子的皮!“ 赵玄微笑道,“我已经去抓过了,可惜被他跑了。我看此人之前鬼鬼祟祟地躲在角门口,心中怀疑。他让你回戚府,肯定也有所图谋。飞尘,你可要小心了。”说着还看了沈云竹等人一眼。 戚飞尘惊讶道,“竟还有此等事?” 到了花园里的秋霜阁,婢女奴仆已经绕了一圈,美酒佳肴已经摆放得当,管乐笙箫已经弹了起来。戚飞尘坐在首席。赵玄、沈云竹、还有柴永春下方坐着。 酒过三巡,李安通等着无聊气闷,又听说顾小楼差点被抓,心想猜到赵玄莫不是发现了。 第244章 这时上来四个戚府蓄养的歌姬,手抱琵琶。李安通从不喜这些,看着干着急。倒是沈云竹,似沉醉其中。她在底下踩了沈云竹一脚,希望他回过神来,要事要紧。但沈云竹并没理她。 赵玄道,“云竹兄背后的小兄弟似乎急得很,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急些什么?” 沈云竹道,“不用理他,他就是这个性子。”转过头凶道,“你急什么,是不是想出恭?” 李安通尴尬道,“是,是啊。出恭。”沈云竹摆摆手,示意让她下去。她低着头退下席,走到二厅角门口,那里雪彦正在接应,她跟在他身后,顺利地进入盖颜被关的院子。 雪彦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进去吧” 李安通走入盖颜的房里,盖颜还坐那秀眉紧蹙,见到李安通,猛地站起来。 “脱衣服。”李安通道。 “啊?” 李安通道,“啊什么。快!”说着解开自己的小厮外套,除下来扔给她。盖颜伸手接过,两人迅速换完,接着雪彦被把盖颜悄悄地带出去。 李安通躲在房里,心想,至少也要让盖颜安全地离开才好。 另外一边席上,赵玄问沈云竹道,“云竹兄。你的小童出恭也出得太久了吧?” 沈云竹道,“久吗?也许是逛花园,逛的迷路了吧。” 赵玄站起来,笑道,“太久了。我提议还是先去看看,也许是丢了什么,也说不一定。”又转头对戚飞尘道,“戚小将军也不想被戚将军骂吧?” 戚飞尘如醍醐灌顶,猛地站起来,一行人径直往盖颜所住的院子而去。 1□□波恶(4) 守门的是黑蛇。戚飞尘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黑蛇摇摇头,“没有。少爷,您太过当心了。” 戚飞尘踢了黑蛇一脚,“我问你有谁来过?” 黑蛇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没什么人啊。就是刚才雪彦大人来了一次。”他指了指正好迎面过来的雪彦,“正好。雪彦大人来了。少爷想问,可以问他嘛。” 在这府里,戚飞尘地位低,黑蛇是雪漪的部下,心中对戚飞尘存了些鄙夷。 戚飞尘转过头看雪彦,雪彦不归他管,因为本领高强,是王爷爱极了的爱将,连他都要礼让三分,对雪彦行了一个礼道,“雪彦大人,你来视察吗?” 雪彦见这么多人围在院口,心中记挂着房门里的李安通,他本来打算过来放她出去,后院有一方极高的围墙,把手的人极少,她可以从那里出去。 可是怎么给她消息呢! “是啊。我担心人跑了,将军责罚。” 戚飞尘笑道,“玄之不放心,硬要我来。现在怎么样,玄之,你放心了吧。” 赵玄道,“是吗?我想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一旦出点事,就说不过去了,是不是?” 一行人进了院子,到了盖颜所在的房前,敲了一下门,“盖颜姑娘,请开开门。我们少爷来看你的。”负责看着盖颜的婢女喊道。 过了许久,都未见里面有动静。戚飞尘脸色一变,猛地一下踹开门。只见一个女子露着肩,背对着众人,长发如瀑,大声惊叫。众人都吓得急忙转身。 戚飞尘在外面斥责婢女道,“盖颜姑娘在换衣服,你不知道吗!” 沈云竹道,“我们人也看到了,不如就先走吧。” 众人就要往回走。 赵玄勾唇一笑,刚才的背影的确苗条,是个女子的背影。但他记得有些人的腰也这般地细。他沉吟了一会儿,就要往后院走去。没想到柴永春一把拦住, “赵玄少爷。凡事不应该点到为止吗?” 赵玄转过头,冷哼道,“你跟我说点到为止?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说点到为止?”他的谦卑只限于特定的人,对于柴永春这样无名无势的怪人,他根本不屑一顾。 柴永春道,“的确。我不是东西,但窥视别人女子的隐私,也是东西的人所为吗?” 戚飞尘见两人针锋相对,忙上前劝阻道,“两位都是我的贵客,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柴永春冷笑道,“我可不敢跟赵玄赵大公子伤了和气。如今他就要和郭家结亲,谁还敢给你脸色看呢。” 赵玄见他说话尖锐,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通过娶郭红含壮大自己势力吗。真话是真话,但听起来就是极为刺耳。 他跟这柴永春之前就有过瓜葛。这柴永春乃太学里有名的天才,而他当初曾三次登门,试图招揽他,他不仅不理人,还以青眼示人,极为傲慢。 忍不住冷声道,“柴永春,你不要太猖狂!” 柴永春笑道,“你要对付我,还是想杀了我,暴露本性了?” 赵玄本来十分怀疑沈云竹旁边的小童,觉得她跟李安通极为相似,如今也没什么心情抓了,掉头就走。 戚飞尘见人一走,为难地看着柴永春。 柴永春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他看了一眼房内,对沈云竹微微一笑,径直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安通才穿着之前的小厮衣服回到沈云竹旁边。戚飞尘竟还是半点都没有察觉。两人见事情得逞,匆匆告辞离去。 到了府门口,走到边上的小巷。赵启秀已经等到那里,李安通扯掉胡子,把事情说了一通,“文叔。好险好险。幸亏我急中生智。” 第245章 “你做了什么?” 沈云竹嗤了一声,道,“他露了个香肩。”一个男子能有这样细致的皮肤?想来如赵启秀清月般的人物才也没有这样的细致的肌肤罢? 转过头又见她一脸无赖,跟秀哥邀功,摇摇头,真是不成体统! 赵启秀道,“没人认出吗?” 沈云竹摇摇头,“大家都吓得退了出去。” 赵启秀道,“行。我们快回去吧。盖颜已经在楼里了。” 回去的路上,李安通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 “文叔。我觉得赵玄已经发现我们了,还有那个柴永春。” 沈云竹道,“刚才要不是柴永春帮我们,我们也许没有那么成功。” 赵启秀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刚进太学,就有人拿他跟柴永春做比较。这人算是他的前辈,是十年前就进入太学的天才学子,他是打算去认识的,没想到他倒是先一步前来帮助他们。 三人回到楼中,顾小楼等人已经在摆酒欢庆了,这是第一次集体行动,便如此顺利,简直侥幸至极。 盖颜上前先谢赵启秀。见他今日为了救自己还换了一身黑衫,那风采少了平日里的疏离冷淡,多了些孤傲的邪魅,黑滑如丝绸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额前几缕黑丝,玉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容。 她刚说话,脸就红了。赵启秀道,“盖姑娘,别客气。” 怎么连声音都如玉石般好听呢。 冯翊提醒道,“妹子。你除了要谢秀哥,还要谢安通兄弟。这次都是他先提议要救你的。” 盖颜又转向李安通,见她脸上还有妆容,看不清真实面容,却不羁洒脱,没有丝毫做作,也真诚谢道,“谢谢。” 李安通指着冯翊道,“最应该谢谢的是你的冯翊大兄弟。那眼泪汪汪拉着我们哭。我们吃酒,他哭。一个大男人,说掉眼泪就掉眼泪,说担心你在戚府被那个小个子欺负。” 盖颜望向冯翊笑道,“冯翊。原来你这么担心我。”这冯翊为人粗犷,只知道练武,居然还知道担心人。 冯翊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是爹要我守护的人,自然不一样。” 李安通转向顾小楼,“你今天是不是差点被抓住了。后来你怎么逃的?” 顾小楼道,“我刚打算出庙门,就有人凶神恶煞地向我冲来。我撒开腿子就跑。”他搂住李安通的肩膀,“通哥。我顾小楼啥本事没有,那跑步可是跟你练出来的。谁能跑得过我啊!” 李安通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说到跑步谁也不会是我和小楼的对手!” 赵启秀道,“武魁大赛里有团体接力赛,我为我们报名了,到时可以选四个人参加。” 顾小楼连忙举手道,“我。通哥,然后么,秀哥我看你也很厉害。还有谁?” 赵启秀微笑道,“我一般。不过没人的话我也参与吧。” 冯翊道,“我来吧。我虽然不如你们,但应该不至于给你们拖后腿。” 赵启秀道,“好极了。那我们便书生意气地一场,只许胜不许败。” 小楼里欢呼雀跃,免不得了需要丝竹相伴。 顾小楼喊道,“会乐器的都站起来。”不一会儿,就组了个乐队。李安通会琴,但如今无琴。赵启秀会极多乐器,自是不在话下。盖颜会琵琶。 沈昭兰见盖颜似要和赵启秀合奏,忍不住问道,“还有谁会乐器的?” 今天孟玉宸不在,不然他会的乐器也是极多,他还会击筑,至于其余人都是村里出来的,哪会这么高雅的事儿。 沈昭兰心中有些怨恨,想自己貌美如花,却不会这些文雅之事,硬生生差了盖颜一截,就在苦恼之际。只听得有人走了进来,一声灰蓝色长袍,腰间束着长腰带,书生打扮,形销骨立,抱着一把琴,道, “我来罢。” 竟然是柴永春。 1□□波恶(5) 柴永春手里的那把琴较之青犊山上的枯木龙吟要逊色得多,但琴身有异光,似是千年古物,只有五根弦。 沈云竹知是自己的前辈,拱手行礼道,“失礼了。” 柴永春瞥了眼,“虚礼就免了。我们来论论琴。”对赵启秀道,“若是你能赶得上我的琴,我以后便为你所用。” 正在众人想赵启秀和这个柴永春什么时候有交情之时,他已经率先弹了起来。 李安通道,“那我来舞剑。”这些日子,她的鬼彻剑一直蠢蠢欲动,长时间不嗜血,令它十分躁动。 她一说出,柴永春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腰配三把剑,启口道,“那便开始吧。” 顾小楼和朱大铭窃窃私语道,“这人看似不错,就是身上好像有味儿,都不洗澡么。” 沈云竹刚才被柴永春无视,面上无光,讪讪道,“这是太学里有名的奇葩,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不过今日倒是来这里,居然是为了斗琴。” 此时天渐渐地昏了,黄昏浪漫,长安家家户户都点了灯,狮子街亦是如此。 那边柴永春甫一坐定,便开始急促地弹奏了起来,赵启秀的箫声旋即跟上,还有李安通的剑。 琴声越来越快,箫声也逾急,如龙腾虎啸,震得院里的银杏簌簌地掉,他们立在门口,看着李安通迎风舞剑,黑衣飘飘,十分潇洒中带着三分凌厉。 鬼彻剑在傍晚中的夜色中闪着奇异的光,众人已看不到具体的招式,只看到银光剑闪,琴箫配合,连心率也跟着上下起伏。 第246章 里面大部分人不通音律,只有沈云竹算是听出一点,这柴永春要比的不是简单的技法,比的是胸中乾坤。 柴永春境界浑厚磅礴,睥睨万物,其意在归真,极是放诞又极具率性,当有天下第一名士之风。 令他惊讶的是,赵启秀小小年纪,竟也如此老练沉稳,有些地方处理地比柴永春更好,更通透,他的心境竟似五十岁的人一般。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柴永春要来找赵启秀了,跟他当初一样,只因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何为明主,这就是明主。 而李安通虽然不如他们圆融,但极为刚猛,这种强配合鬼彻剑似达到了一种极致,似有刑天舞干戚的豪情猛志。天才的李安通,这种极致的美丽,让柴永春的琴和赵启秀箫也不得不为之而颤动,也只有他们的琴和箫才能控制,一般人一旦接近,琴必断,而箫必毁。 突然李安通大喝一声,“收。” 此时,鬼彻剑如长袖舞动,琴箫已经戛然而止,李安通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赵启秀皱眉道,“不太对劲。” 柴永春道,“鬼彻剑要见血才能停止。” 大福忙从后面拿来一只鸡,李安通放慢剑速,陡然一转,对准鸡头而去,一剑直封其喉,快如闪电。 “好!”顾小楼率先鼓掌,其他人也随之而起。 鬼彻入鞘,咣当一声,李安通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勉力一笑,心中却是在想,自己似乎控制不住这把剑,刚才有那么一刻,如同在青犊山一般,好想杀人…… 柴永春道,“想要控制此剑,唯有枯木龙吟。” 李安通和赵启秀对看了一眼。 柴永春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过了,鬼彻一出鞘必然嗜血,长此以往,只怕是停不住了。”又转头对赵启秀道,“琴我们比过。其他便不必多说了。以后家主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柴某人就好。就此别过。”说着竟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怪人当然是怪人。赵启秀见李安通满头大汗,拿出手帕递给她,示意她擦擦。李安通擦完想顺手塞进怀里,又被赵启秀要了回去,正是之前那方莲花的素净帕子。 李安通道,“文叔。你也太受欢迎了吧。连柴永春这样的怪人都能找上你。”” 赵启秀微笑道,“不是我受欢迎。柴永春是为了盖颜而来的。” 盖颜道,“为我?” 赵启秀道,“这柴永春又名刘平,是盖雄门下的第一谋士,刘家军的后人,一直打算来找你。为了盖家,这才蛰伏长安长达十年。” 冯翊道,“可是秀哥,你怎么知道?” 赵启秀道,“我之前拜访过他。”这样出名的人,所有人都想拉入麾下,但柴永春全部拒绝了。 冯翊道,“那秀哥,我们还要找其他几位家将吗?” 赵启秀道,“要找。我们带走了盖颜,坏了戚威的好事,戚威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人群散后,李安通和赵启秀站在院子里,她问道, “那个柴永春,你什么时候去拜访的?”他和她朝夕相伴,他做什么,她都知道。 赵启秀道,“你觉得我在骗他们?” 李安通环抱着胸,想起今天赵玄表里不一的样子,道,“柴永春明明姓柴,不可能姓刘。我和小楼从小认识他,他是大渊村人。文叔,你为什么撒谎?” 柴永春就是大渊村走出去的天才少年。她就说么,怎么那么眼熟。此人无父无母,跟顾小楼一样,本来是村里最穷的人,他一走,顾小楼就变成最穷的人了。 赵启秀微微惊讶地看向她。 李安通有些生气,觉得受到了侮辱,微怒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很笨,所以活该被你骗么。” 赵启秀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赵启秀道,“我是想,事情竟这般巧。” 李安通见他态度仍然真诚,微叹道,“文叔,我不希望你成为我讨厌的样子。” “讨厌的样子?你不喜欢什么样子?” 她回过头,“就是表里不一,满口谎话,口是心非,颠倒黑白。我最厌恶这样的人。我不希望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赵启秀脱口道,“我不会。至少对你,不会。” 李安通低下头,“那对别人呢。” 赵启秀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我说柴永春是盖家的人,是为了收盖家人的心。也算是虚张声势吧。如果柴永春是刘平,借用刘平的名声和地位,我可以借此引出剩余的盖家人来。” 李安通道,“那真的刘平来了怎么办?” 赵启秀道,“不会。刘平已经死了。我查过。刘平这个人很重要。他是盖家第一谋士,有他在,就等于……” 她打断他,“等于什么,这就是撒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说成没有。柴永春会怎么想?如果盖颜知道,她又会怎么想?她以为她爹的人还活着,她以为她对你是有帮助的。” 赵启秀见一片银杏掉落在她头上,他抬起手想帮她拿掉,又放了下来, 道,“柴永春他如果这点都不能都做不到,又何必跟我?至于盖颜,她喜欢我,我难道不能成全她吗?” 他承认他在借机利用盖颜,上次深夜亲自去戚府,故意不推开她,都有这种意思在。如果盖颜不喜欢自己,他不会主动去勾引。但若是对方喜欢,他就没有道理不利用一番。 第247章 1□□波恶(6) 李安通皱眉道,“你想要这种成全?这些就是手段。”这只是刚开始,还是善意的谎言,当然也起到了收拢人心的作用,可是她怕赵启秀会越陷越深,最后变成赵玄这样的人。 这种手段是赵玄会做的事情,而不应该是赵启秀。 赵启秀道,“天遇。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未来,比这更残酷。如果你要我真诚对人,我只能保证对你如此,其他人,我做不到。我不耍手段,别人会耍,我不奴役别人,别人就会奴役我。我不杀人,别人就要杀我。我的命,跟我爹一样,时时刻刻地悬在那里。”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她向来不爱管别人闲事,赵玄爱如何就如何,就是众叛亲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她珍视赵启秀,希望他的一生不止是欺骗、虚伪和算计。 她以朋友的身份劝告他,希望他适可而止,可是很多时候,她瑜不掩瑕,很难再去要求别人。 真和假,是与非,又该如何抉择?文叔说的又何尝错了,他不杀人,就会被人所杀。他不算计,就会被人算计。 她难道忍心自己的朋友被害么。缓缓道, “算了。我没资格说你。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我这个朋友会迷失自我,最后变得……文叔,我只是……”她说着眼睛就红了。 赵启秀见她语意萧索,十分心灰意懒,一时情热,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傻话,你有资格,一辈子都有。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变成那样。我只用手段对付那些坏人。相信我,我永远不会骗你。” 李安通道,“你对我这么忠诚做什么。我不需要你的忠诚。” 赵启秀严肃道,“你需要。我只对你忠诚。” 他的严肃突如其来,她微微一笑,“我也是。” 赵启秀见她有点不好意思,满脸春光,趁着她低下头,就想吻在她的发上。但不远处就有人来喊他们,他不得不又撤了回来。 是顾小楼让他们来吃宵夜,因为刚才闹了一通,大家都有些饿了,朱大铭便提议去楼外买一些小吃来,众人坐厅里吃着香气扑鼻。 到了戌牌时分,只听得外面小厮模样的上前道,“沈公子,我家少爷邀你去将军府一趟,少爷叮嘱了,还请您务必带上你那位小兄弟。” 赵启秀道,“你去回复你家少爷,我们等会儿就来。” 小厮道,“我就在楼外等你们,给几位爷打灯笼。”语毕,退到楼外。 他们打眼望去,楼外似乎站了不少人。 顾小楼道,“完啦。一定是露馅了。” 赵启秀道,“没想到那么快。天遇。你和云竹先去。” “我们去?”李安通道,“还不被戚飞尘扒一层皮啊。这可是长安有名的恶太岁!我可不去,你又不让我动手。” 冯翊道,“不如我替通哥去吧。” 赵启秀道,“你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你家主子。小楼大铭紧闭门户,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要出来。我看戚飞尘没这个脑子能推算出来,应该是戚威回来了。” 沈云竹道,“所以他是打算兴师问罪来了。那我们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不如找个机会推掉罢。反正盖颜都已经回来了!” 赵启秀摇摇头,“我们若是不去,就是承认是我们带走了盖颜,就是不给戚将军台阶下,这样不好。如今跟戚威,我们决不能硬碰硬。放心吧,我有办法。你们只管去,我会来找你们。” 白日里刚去过,今日又要去一次。戚府如今正亮着大灯,武卫威严地列在两旁,为首的是雪漪,他一身红色飞鱼服,鬓发微乱,有些风尘仆仆,手持着黑鞭,正在鞭打着黑蛇,黑蛇一个亮凸凸的光头如今也是血迹斑斑。 见到他们来,雪漪拦住道,“沈云竹。你们带走了盖颜,又把责任推到黑蛇身上。这个仇,本大人记下了。那臭小子呢?”那臭小子是指李安通了。 眼前的雪漪,在门房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一张脸显得又是魅惑又是恐怖。 沈云竹心中一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他是个文人,最是害怕这些不讲理的武人,“不知道。我要去见戚将军了。” 可戚威又比这个雪漪好到哪里去了。 两人跟着小厮离开,李安通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蛇,心中暗恼,说到底黑蛇也是无辜的。他们为了救人,也算是连累别人了。 到了厅上,一个长相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厅中,不笑的时候就像一座门神,旁边是小鸡仔般发抖的戚飞尘,看来已经被骂过了。 沈云竹和李安通走上前,跟戚威行了个礼。 戚威看了都不看道,“我们府里丢了一个人,不知道两位知道不知道?” 沈云竹道,“人?什么人?” 戚威道,“一个名为盖颜的姑娘。不知道沈公子知道不知道?”又指着李安通道,“旁边的那位也不用再藏了,直接露出真面目吧。” 李安通见戚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道不好,看来这戚威今日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云竹道,“戚将军,你在说什么,我们着实不知。”在此之前,赵启秀已经声明,无论做什么,都抵死不认就好了。 戚飞尘在边上见他们到底赖账,怒道,“你们一来,盖颜就丢了,不是你们是谁!还不快快把人交回来,否则要你们的小命!” 第248章 戚威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戚飞尘登时不敢再说话了。戚威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有人亲眼见盖颜被你们的人带走。这盖颜姑娘是我们府的贵客,我奉她爹爹盖雄的命令要照顾她,你们这样把人带走。至少得问问我戚某人的意见吧?” 最后一声几乎是拿出了将军的威严和狠厉,听得沈云竹冷汗直冒。 李安通见沈云竹说不出话来,忙道,“她跟我们碰面,也不能代表人是我们带走的。”别人怕戚威,她可不怕。事实上,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死到临头都不知的傻蛮性子。 “要证人的话,就是我。”赵玄从边上走了出来。“我的人见到盖颜走出去,然后跟你们碰面。” 戚威也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们一去小楼便知!这盖颜姑娘是我家的贵客,我决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请吧!”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个温厚声音道,“戚将军何必动怒呢。” 1□□波恶(7) 李安通转过头,只见郭嘉树已经迎了过来,他如今的打扮跟之前在红樱巷完全不同,穿着沉香色锦袍,颈中翻出珍贵的同色狐裘,头戴琥珀束发冠,十分富贵,就这么片刻间,竟可以看出当年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风采来,看着在场的丫鬟婢女都红了脸。 郭嘉树道,“安通。还不快过来。拜见一下你戚叔叔。” 众人都是一惊。戚叔叔,这小厮到底是郭嘉树什么人? 戚威也惊讶地看向李安通。 李安通心道,原来赵启秀说的方法,就是这个,让她的身份正式亮明。她从没有这样打算过。可是他竟自作主张,让郭嘉树认了她。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极大的背叛。 赵启秀怎么可以这样! 她见赵启秀随后而来,怒极,一把扯过他,将他向后拽去。到了厅外的廊间,这个游廊靠着一个小湖,还能听见秋虫唧唧。她手扶着栏杆,气得头发了昏,忍住打人的冲动。 赵启秀道,“天遇?” 他不叫便罢,一叫她更是急火攻心,把他撞在柱子上,一手按住他,“你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 “你叫郭嘉树过来是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打算和他相认了!你叫他过来,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原来你一早就抱着这个心是不是?让我入长安认郭嘉树!然后你再跟何锦一样娶郭家的二女儿郭丽含,打的好算盘啊,赵启秀!那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妹夫?嗯?” 她贴着他极近,说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刚才赵启秀喝了一点酒,如今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头都昏昏的。听她说了一通,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他不明白…… 他只觉得她动怒的样子十分可爱,双眼灵动,尤其是那嘴,粉红粉红的,他瞥过眼,“为什么突然提到郭丽含?我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李安通也愣了愣,刚才自己处在盛怒中,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喃喃道,“郭丽含是郭嘉树的小女儿。她是长安第一美人,上次我们不是遇见过吗。” 赵启秀道,“是这样。可是我不认识她。” 李安通忽然恍然大悟,好像……道,“对不住,我,我不是……” “你想责问的应该不是我。”赵启秀笑道,“不过,天遇,我没有,郭老爷不是我叫的。” 李安通正坐在栏杆上,惊得差点仰过去,“啊?”赵启秀伸手拉住。她仰起头,傻傻地望着他,嗔道,“那你干嘛不解释。” 他无辜道,“你劈头盖脸地骂,我也没机会说啊。” 李安通道,“那会是谁呢。” 赵启秀道,“应该是他自己来的。” “那你到底是什么方法?” 赵启秀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李安通红了脸,“行吧。我们去前厅看看。” 到了前厅,只见众人分宾主坐着,戚威已经一改怒容,但看着仍是极为严肃。 郭嘉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是我失散在外多年的孩子,李安通。”此言一出,众声哗然。 赵玄率先笑道,“我就说,为什么安通兄弟如此聪慧,原是侯爷的亲儿子。” 戚威看着李安通的大胡子,略露疑惑道,“可是……可是,你们两人……” 郭嘉树微微一笑道,“孩子,胡子拿掉。” 李安通点点头,既然如今相认,也不好拂了郭嘉树的意,只是这样一认,实在又徒惹是非。她扯掉胡子,搂住一张雪白小脸。 这样一来,众人又是惊讶不已。郭嘉树如今三个孩子,都一定程度地像他,郭丽含最像,故而得了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而郭学林最像母亲宋政君,长相普通一些,而郭红含则处于当中。 没想到最像郭嘉树竟然这流放在外的儿子,李安通。只是李安通的脸孔十分精致,更为圆润。两人站在一起,一看就是父子,甚至李安通更为出色。 戚威哈哈笑道,“侯爷,令郎生得好啊,青出于蓝。” 郭嘉树道,“那将军。我这个孩子,我便带走了?” 戚威道,“且慢,我倒要问问,即使如此,为何令郎要带走我的贵客?” 李安通道,“我没有。” 戚威道,“是吗?带上人来。” 一个光头走了上来,正是之前看守盖颜的黑蛇,黑蛇道,“我亲眼看见他进去,就是穿着现在这身衣服。”他认定就是李安通带走了人。因为如果还找不到真凶,他就要被打死。 第249章 李安通道,“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 黑蛇道,“证据,当然有。当时我们踹入房间,见盖颜姑娘正在露肩,肩上有一块伤疤,不深,脱下来一看便知。既然盖颜不可脱,那么通爷,你脱吧?” 李安通脸色一变。 戚威道,“叫雪彦来。当面质问一下,问问他为何要和安通贤侄在一起?” “不用了。”李安通皱眉,正色道,“人是我带走的,跟任何人无关,至于雪彦大人,也是我逼迫他做的。” 戚威道,“你肯承认了,是你带走了我的人?” 李安通道,“对。我跟盖颜姑娘是好友。她送信来,说自己不想留在尊府,请问,我带她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的戚飞尘得知白天原来都是一场戏,气极大骂道,“好哇。你们原来都是些托儿,变着法子来找我麻烦!” 李安通道,“不是找你麻烦。这盖颜姑娘本来也不属于戚府,不知道为何戚将军非要扣留她。” 戚威不怒反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盖颜姑娘是我老友盖雄的独女,我答应过老友要好生照顾她,决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令郎把人带走,我实在是难做的很。 “如果令郎非要带走,可以也可以的,但必须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骗得我的人团团转,实在没有把我这个将军府放在眼里!” 这番话虽说得委婉,却让人不容小觑。李安通心想,这戚威又比孟无昶和左朝阳等人又更进了一步,官大压死人。明明是他杀死了盖雄,却说成了受盖雄的托付,他是老大,想怎么说都可以。 今天若是不把交代给他,他们肯定是走不出这个戚府大门的。 就在李安通心绪烦乱之际,只听得一个年迈苍老的声音传来,“戚将军。郭侯爷。”是个白发苍然的老者,正是当朝太傅王仪。 1□□波恶(8) 戚威见王仪也来了,望了一圈,心想,到底是谁请的人,竟然把王仪也请来了。 如今长安城里四大家族:郭宋戚王。今天就差宋家人没来了,不过郭嘉树就相当于宋家。 先前,何贤登基,王仪与其三大亲信升任“四辅”之位:王仪为太傅,领四辅之事;郭嘉树为太师、戚威为太保、宋鹤庚为少傅,位居三公上。 王仪年逾七十,是其中最老迈,地位最尊崇的。王氏乃名门之家,所培养的子侄也极有品德,王仪本人也是德高望重。 他一来,事情必然会有个说法。他大致地听了一下,微笑道,“这个容易,我看这样吧。这盖颜姑娘还是跟安通贤侄回去的好。” 戚威脸抽抽道,“王老爷子,这样我便对不起她爹啊。还有难道就任凭这些人来去我将军府,带走我的人?那我戚威如何在朝廷立足?说我堂堂将军府这般不严!” 李安通接口道,“除了我们,其他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将军放心吧。” 王仪道,“盖将军的托付重要,还是盖颜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即使她跟安通贤侄在一起也并不妨碍将军你保护她。这本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说呢,戚将军。” 戚威心中已经明白,这王仪今天就是来帮助这些臭小子的,若是就让他们带走了盖颜,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他停顿了一会儿,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王太傅所言吧。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答应。” 李安通和赵启秀对看了一眼。 “据说武魁大赛在即,听说你们也以盖雄老将军的名义报名了,我看我们就一较高下吧,如何?” 李安通一听,立马道,“比就比。”前世她就知道这戚威手下能人辈出,她也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见识一下他到底有多厉害。 见她答应得那么快,戚威倒是极为爽快,对郭嘉树道,“到底是侯爷的儿子。这样吧,你输了怎么办?” 郭嘉树道,“小赌怡情,将军也要作数吗?” 戚威道,“小儿被骗,侯爷觉得要不要作数呢?” 郭家和戚家都是当朝帮助何贤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两人早就明争暗斗,如今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较量一场。 戚威继续问道,“输了如何?” 李安通看向赵启秀,她答应得太快,忘记了武魁是团体赛,若是单人,她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若是大家的事,她就不能这般应允下来。 当初赵启秀报名,不过是想借机找人,可如今似乎成了荣誉之战。 再说了,戚威那边到底是一个怎样情况,也不明了。单是雪彦雪漪就可看出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像他们兄弟俩这样的还有多少,实在是难以概述。 赵玄也笑道,“这场比赛有趣得紧,将军,皇上必然会十分高兴。”转身对赵启秀道,“文叔,比比又如何,输了就输了嘛。” 戚威摇摇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怎么能说输了就输了的话,输了就要有所代价,不是吗?” 赵启秀道,“输了,我们离开长安城。” “文叔!”李安通喊道,“你说什么!” 戚威微笑道,“就只是离开长安城吗?你们骗我小儿,带走了盖颜,我要你们每人一只手,然后跪着离开长安城!”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剧变。 第250章 李安通道,“戚将军!这未免太过分了些!” “过分?”戚威道,“贤侄,你们都过了十六了吧,也算是大人了,还这样天真么!太傅,侯爷,我戚某人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这等耻辱必然是要讨回来的。你们若是不敢比,现在就跟我们小儿道歉,交回盖颜,然后滚回长安城,从今以后不要踏入这里半步。若是敢比,那我们就武魁大赛上见输赢吧。” 李安通道,“我跟文叔是一起的。文叔在哪,我也在哪。文叔离开长安,我也离开长安,” 赵启秀道,“天遇……” 沈云竹这时也道,“我们同进退。” 戚飞尘哼道,“你们同进退就最好了,那还不应了我爹,输了跪着离开。长安城并不欢迎你们。 李安通劝道,“秀哥。”她眨眨眼,小声道,“先比。到时我们想怎么离开就怎么离开,他们管得着我们怎么离开吗?”其他人也直勾勾地看着赵启秀,希望他给一个答案。 赵启秀沉吟半晌,道,“好。我们答应你。” 戚威一见他答应,转身对郭嘉树道,“侯爷,你儿子要和这赵启秀同进退,那就不能怪我手下无情了。” 郭嘉树还想再说,李安通已经开口了,“我跟郭家没有关系。我虽然是侯爷的儿子,但是,侯爷是侯爷,我是我。我姓李,我这辈子都不会改姓。” 这番话,早说晚说都得说。她若不和郭家撇清关系,宋政君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她的弟弟郭学林,还以为她会跟他抢侯爷之位。 既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她就把话放在这里,免得他们误会。 郭嘉树看向她,“孩子……” 李安通道,“我会认你,但是我不会回郭家。” 前世所有的荣耀,她全部拒绝。她要证明,她不需要依附郭家,也可以当成大将军。更何况,依附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思,后面还是要花大把的努力来证明自己。到死还是有人说,她的成就依靠的都是郭家。 其实,她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可是自从知道娘的事情,她就本能地不想和郭家有一点关系。既然是娘的意愿,她也不想违背。 偏执也好,愚笨也好。她只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私生子也好,养子也罢。她想选择自己的朋友,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也是李良和李荁真的意思。 郭嘉树却以为她没有原谅自己,神情落寞至极,摇着头地缓步离开了。 见事情谈成,赵启秀和李安通等人也借故离开。三人刚走出大门,只听得身后雪彦喊道,“家主。” 1□□波恶(9) 赵启秀如今无名无势,竟得雪彦忠心跟随,这份情着实不一般。两人聊了一会儿,雪彦离开。 李安通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赵启秀道,“他想跟我们一起离开戚府,被我拒绝了。如今也不是时候,有一个人在戚府,我们也可以知道一些消息。” 沈云竹道,“现在应该不是这个问题吧。秀哥。武魁大赛每年的魁首都是他们,里面每一个项目,不管是举重、接力、还是射箭等。强中自有强中手。” 赵启秀道,“这个问题我们再考虑,现在先回去吧。不然他们要担心了。” 回到小楼,大伙儿都已等在那里,说了在戚府发生的事情,都惊讶不已,忙连连摇头,说他们答应得太草率。 武魁一共十个项目,角力、围棋、射箭、打拳、赛马、举重、投掷、冰嬉、击剑、放风筝。团体赛有马球、蹴鞠、接力、捶丸。每个人可以选二个项目,一共十个人。 顾小楼道,“这种武魁,全部让通哥一个人去好了,全部都可以拿下。不过这放风筝是什么项目啊?” 沈云竹道,“这个是为女子而设的,有些团队里有女子参赛,别看它容易,想放的好也是极难的。” 李安通听沈云竹介绍完,“举重、打拳、射箭、击剑,我都可以。” 赵启秀道,“现在项目不是问题。举重和打拳,我们肯定可以拿冠军,因为有天遇在。其他项目,角力和围棋我尽量一试。击剑的话,冯翊,你来吧。小楼和大铭,你们会什么?” 顾小楼问,“冰嬉是什么?” 沈云竹道,“冰上活动,如今就要入冬,这冰嬉十分受长安人欢迎,看得人极多。” 一听人很多,顾小楼道,“我就这个吧。” 朱大铭道,“那我投掷。” 顾小楼道,“你投掷?投掷要气力大,臂力猛,你行不行?这些项目就是为通哥一个人设的。” 朱大铭道,“那不行吧。” 李安通道,“大铭,你试试吧。你可以的。” 赵启秀也道,“对,试试好了,真的不行,我们再说。” 盖颜笑道,“大家都参与,我就做大家的后勤。”她正好懂医术,有个小磕小碰的她完全可以解决。 赵启秀微笑道,“好。就这样说定了。就是还有些项目,我们人数也不够。” 如今算上楼里的人,也才五个人,沈云竹和孟玉宸体育不行。朱大户和陈疆世是一伙儿的,也许孟玉宸会说服他们,但这两人不知道能不能值得信任。 李安通道,“陈疆世可以的,我去喊他进来。射箭不用比,雪漪肯定会出战,我们可以争取一下赛马的魁首。” 第251章 赵启秀道,“那么现在就是六个人:我,天遇,冯翊,小楼,大铭,陈疆世,还差四个。” 李安通问道,“那个柴永春呢。他不进来?” 赵启秀道,“可以,那还差三个。” 旁边的倪邱道,“家主,我啊。我倪邱会射箭也会赛马,什么都会,就是不太精,三脚猫功夫吧。” 赵启秀点头道,“那还差一个。云竹,你上吧。” 沈云竹道,“真的没人,那也没办法了。” 人群散后,沈云竹和赵启秀到了院中,沈问道,“秀哥。这个队伍你知道是不行的,为什么还要参加?李安通一个人强是不够的。” 赵启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勉强?” 沈云竹道,“难道不是勉强吗?这个队伍里,就算你和李安通四个项目都拿魁首,其他也拿不了。可我们至少要拿到六个项目的魁首,才有机会赢过戚威。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也正因为他认为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才选择赵启秀。当天他单独找他说话,以未来的加官进爵,诱惑他,说出他的困惑和迷惘,和防备人的原因。 虽说赵启秀如今什么都没有,他还是被他收了心,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他想也许是这个人身上带着某种气质,觉得只要跟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而当时的他实在十分需要这样一个依靠。 他看似冷漠,埋头读书,实则十分脆弱,他需要一个领袖,而赵启秀就是那个领袖。 或者说,他需要朋友。跟他们接触的这段日子,他渐渐地喜欢上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无论是赵启秀还是李安通,还是那个一惊一乍的顾小楼,还是沉默寡言的朱大铭。 所以他现在问出来,也是真心为他们考虑的。 赵启秀道,“按照这个队伍,当然是不行的,所以还需要招揽一些人,换掉你和大铭,甚至倪邱。我还在想办法。” “秀哥打算找谁?” 赵启秀道,“盖家军四大家将中的马神来翕,和悍将贾仁。” 沈云竹道,“可是这两人都失踪多年,上次盖颜被抓,他们也没出来,你确定能找出来么?” 赵启秀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沈云竹道,“秀哥。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郭嘉树是你请来的么?”他听到了李安通对赵启秀发火了。 赵启秀惊讶地看向他,“不是。我请的是王仪。”王仪是爹爹赵钦的老师,两家交情不错。除了爹的人脉,还有大哥的、外公和叔叔蓝正青的。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为什么这么问?” 沈云竹道,“不然郭嘉树这么会知道我们有难?李安通又是他的孩子。”长安中早就风言风语传李安通跟郭嘉树的父子关系,毕竟两人太过相似,只是今日才得以证实罢了。 赵启秀淡淡一笑,“不是我。” 回到房,李安通已经躺下了。她常和衣而睡,很少见她脱得赤身。不过他也是。赵启秀宽衣解带,换了身衣服,见她望着自己,脸一红,“看我做什么?” 李安通道,“过了年,这是我们在长安的第一年。转眼就两年了,你要十七了吧。”赵启秀长得厉害,身像一颗大树,越发得挺拔,而自己却生长缓慢,她其实很想长得再高一些,再壮一些。 如果不让别人看自己的配剑,还以为她是个文弱书生。“真羡慕你。你看我,又矮又瘦。”这一年来,连顾小楼和朱大铭也在长,虽然还是没能超过她,但以后可说不定。 赵启秀笑道,“你矮吗?比一般少年还是高一些的。” “可不是。”她瞥了瞥嘴,“不过我也不能太高。我若太高,重心不稳,反而不够灵活。我现在的身高也足够啦。”她担心自己再也长不起来,先给自己台阶下。 “是是是。你反正都有理。”他坐在窗前,长发如墨,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目光温柔极了。 李安通爬起来,走到他跟前,一把搂住他的乌黑长发,“好头发,我给你梳头。” 此时,格窗的月色从外面泻了进来,落在窗台上,他修长的手齐整地放在膝盖上,低低道了一声好。 他把梳子递给她,她接过道,“我以前听说新娘子出嫁前都要梳头发,一梳梳到头,什么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尾,多福又多寿。那些新娘子,据说个个都长得好极了,” 她身子转到前方,捏住他的下巴,微笑道,“文叔,你现在也是一个新娘啊。” 1□□波恶(10) 他微微挣脱掉她的手,“别闹。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次日,李安通午时来找朱大铭,问他愿意不愿意逃课去找赵启秀他们,武魁名单三天后就要交,可是他们还差好些人呢。 朱大铭道,“可秀哥他们不会逃吧?” 李安通道,“去问问就知道了。” 到了太学,整个太学都静悄悄的。这个时间是在上大课,他们都在一个大堂中听课,几百个学子济济一堂,年龄不一,有些不过刚束发,有些则已过花甲。 赵启秀、孟玉宸和沈云竹还有顾小楼也坐在他们当中。 两人躲在窗子外面,李安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一圈,捡起边上的石子迅速地超赵启秀的方向扔了过去。说也巧,正在这时,赵启秀蓦的向后靠,顾小楼前倾,扔到了他的身上。 第252章 顾小楼为人机敏,以为是有人恶作剧,轻斥道,“是谁?” 也是合当有事。这时,戚飞尘正在转过头来,正阴惨惨地笑。按他的资质,本该进的鸿都门学,但戚威有本事,最后还是去的太学。 顾小楼见是他,岂肯是被欺负的主,轻声骂道,“狗娘养的王八蛋!” 李安通见半天没动静,探出头,又扔了石子到赵启秀的桌前,这次他察觉到了,见李安通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逃课。孟玉宸也看到了,连连点头。于是四人从后门溜出,与李安通在门口汇合。 孟玉宸道,“我们得抓紧走,否则很容易会发现。” 李安通问道,“为什么?” 这时,只听得里面传来老夫子的声音,“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这句话出自哪里,有哪位弟子知道?文叔,你来说吧。” 戚飞尘喊道,“博士!赵启秀逃课了。不信你看……”刚才顾小楼骂他,这太学里到处是他的眼线,不多时就传到了他的耳里。他眼见着他们离开,到了门口才举报。 李安通撒腿就要逃,赵启秀已经牢牢抓住,既然被发现了,他不喜欢逃得这样狼狈,太不君子了。要走,也要走的光明正大…… 戚飞尘喊道,“李安通!你自己坏,别带坏别人。” 李安通这个名字一出,几百人的堂里哄然一片,指着李安通窃窃私语。连讲课的博士也走下台来,到了他们面前,做了一个揖,“是安通贤侄。敢问侯爷安好?” 李安通见这么多人瞧着她,心中不喜,分别抓起赵启秀和孟玉宸的手,跟顾小楼还有朱大铭使了个眼色,他们一人带一个,拉起转身就跑。 堂里的学生也已经回过神来,想出来看看李安通的真面目,霎时间,簇拥着出来。 赵启秀无奈地想,说好不落荒而逃的。 他们一路狂跑,又跟陈疆世汇合,一干人到了鸿都门学的教场。正是午后,教场上有人在练蹴鞠,还有人在练打拳,什么人都有。 一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武魁的事情。李安通道,“陈疆世。我们这次喊你进来,你若敢摸鱼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两人多年对抗,她还是了解这小子的,有些本事,农村长大的孩子,都有些野性。 陈疆世道,“摸鱼?怎么会呢。通哥,我也想出名啊。” 李安通又道,“文叔,我看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人。” 赵启秀道,“人才要找。你会选这个时候出来练吗?” 孟玉宸道,“不若我们分组去找好了。文叔,你带疆世,云竹和小楼。我和安通。” 顾小楼问道,“你为什么和通哥啊?”往常秀哥和通哥很少分开。 孟玉宸道,“我不会看人啊。你会看人,李安通也会看人。你说呢。” 陈疆世忙道,“是啊,秀哥,这样分很好。” 赵启秀不说话,既然这样说,也就如此吧。 李安通道,“那我就和子丽一起吧,我们过一个时辰汇合。” 她和孟玉宸走到一座桥边,名为念桥。念桥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竹林,阳光照着林子,温暖如春。竹林边上是一方金色池塘,正波光粼粼。 李安通走到池边,坐下来。孟玉宸见她如此,忙问道,“我们不找吗?” “文叔会找的。我有些困了,先睡一会儿。我们就在这等一会儿,你若是看到有人跟我一样,就地睡觉,那个人就是了。” 孟玉宸见她这一番歪理,懒就是濑,“你这样,文叔也能纵容。其实他有时候可严肃了,以前我们在郡国学的时候。让他破坏规则,他说什么都不肯。文叔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出手,但一旦出手,必然成功。” 他慢慢道,“可是你不同,你是狗急了就跳墙,二话不说,打了先。” 李安通闭着眼睛道,“你这是旧事重提,有些怨言啊。是不是?” 孟玉宸笑道,“哪敢啊?” 每次他们在一起时,赵启秀都在,两人独处倒是第一次,还是他争取来的。 李安通问道,“子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她又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其实打算不打算也根本无所谓,反正有家业可以继承,” 孟玉宸道,“你真的这么认为?你连侯位都不继承,我又算得了什么。”孟无昶乃区区徐州刺史,比郭嘉树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而李安通已经算一飞冲天了。 可是她说不要就不要,这事儿如今在长安城算是传遍了。 李安通道,“你以后若是没事干,来找文叔呀。文叔还是很珍视你这个朋友的。” “找你们?可以啊,文叔没说,你倒是先把话说了。” “赵启秀这个人,有时候嘴里多想要也不会说。”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不同,我想要,我肯定会说的。”他认真地道。 李安通睁开眼睛,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怪怪的,“那你有什么没有说出口的吗?” 孟玉宸微笑地摇摇头,突然指了指后面,果然见一个少年头仰望着天,背靠大石头,也在林边休憩。如今是冬日,天冷,此人却衣裳单薄,穿着绿色绸衫,头上垂下两根绿发带,个子小小的,翘着腿,就像一只小翠鸟。 1□□波恶(11) 第253章 李安通道,“我看不出他擅长什么。” 孟玉宸微笑道,“当然啦。因为她是女扮男装,是个女孩子么。” 李安通看向他,“你能看得出?” “那当然!”孟玉宸得意道,他纵横情场也四五年了吧,只是自从认识了李安通,后来又来了长安,跟他们在一起,人变好了很多。不然以前他也是戚飞尘这类的人物。 “女人的骨头,只要一看,底下是什么样子,我全知道。” 他突然道,“你和文叔,是不是都没有摸过?” 李安通道,“那我长得不像女的?” 孟玉宸嗤之以鼻道,“你是长得很像,可是哪个女的力气比你还大?说正经的,摸过没有?” 李安通摇摇头,“没有。文叔应该也没有吧。” 孟玉宸道,“过些日子,是你和他的生日,要不要!” “你少打他的注意。我看文叔不是这种人,他要保留他的处男之身到新婚那天。” “他说的?” 李安通道,“我猜的啊!他要跟心爱的人。子丽啊,男人做太多,会身体不健康的。”她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正经。 孟玉宸脸一红,“什么啊。我已经……已经很少,很少了。”这次来长安,他一个通房丫头都没带。李令仪是她自己要跟来的,他也没办法。 “再少一点。” 孟玉宸道,“那你呢?” “我?”李安通道,“我不好女色。” 孟玉宸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你不好女色。那你好男色?” 李安通道,“你想的倒美,我什么也不好。我好我自己。”她嘻嘻一笑。“走啦。我们去会会这位姑娘。我猜,她骑马骑得不错。” “为什么?” 李安通道,“个子小巧啊,还有你没看到她身边还放着一条马鞭啊。我听说鸿都门学里有很多骑术高手。不过,这个要你出马。” “为什么?” 李安通道,“你比我帅。去吧。” 孟玉宸没法,只得将上前,走到女子身边,拱手道,“敢问……” 女子抬起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我对你们不感兴趣。走开!”她甩着马鞭喝道。说完打了呼哨,一匹骏马奔了过来,来到她身边,她跃上马离开了。 李安通道,“看,果然是高手。我的眼光不错吧。” 两人回到汇合处,赵启秀已经在等。李安通道,“我们找到了?你们呢?” 赵启秀让开身子,身后竟然就是刚才那个女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近看越发像一只翠鸟,小巧玲珑。 李安通指着她,“你……你……” “我什么?”女子娇俏地仰起头,吐了吐舌头,“我叫来凤儿,刚才我可听到你们说他什么了。”说着指了指赵启秀。 李安通脸色一变,像对付小鸡仔似的,捂住她的嘴巴,别说!若是被文叔知道,她在背后这样说他,非不开心不可。 “哦……”来凤儿嘻嘻道,“可以啊,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李安通心想,怎么谁都问她一件事。孟玉宸如此,赵玄如此,连这个来凤儿也是。 来凤儿道,“我还没想到。我可知道你的名号。李安通嘛,和雪漪大人打成平手的高手。” “哦。”李安通道,“好吧。” 来凤儿道,“你可别骗我,否则有你好看!”她挥舞了一下粉拳。此人粉妆玉琢,眼睛也如小鸟一般,极为可爱,她打了个呼哨,马儿一来,又奔走了。 李安通推了推赵启秀问道,“怎么认识的啊?” 赵启秀把来历说了一遍,之前他们往南门走,这姑娘舞着马鞭就来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差点撞到了大铭。这来凤儿虽然快,那赵启秀也不是吃素的,他就让大铭躺下,这姑娘果然调转了马头回来了。 后来就是赵启秀设计骗她让这凤儿向朱大铭道歉,不过朱大铭见这来凤儿天仙一般,话也说不出,这才打住。 李安通哦了一声,“这小凤儿骑术倒是精湛得很。” 几人正商议着,没想到来凤儿又调转马头,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风中,喊道,“来我家吃饭吧。” 孟玉宸喊道,“家在哪?” “桃胡巷32号,群贤里。” 桃胡巷,就在红樱巷的隔壁。孟玉宸问道,“去不去?” 李安通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她倒觉得这来凤儿有趣得紧。 赵启秀道,“这么多人去也不太好。子丽,你先回去,小楼和大铭、云竹也是。” 孟玉宸道,“文叔。这小美人,你就和安通一起共享啊,也不和我们一起。” 赵启秀道,“人多不太好。” 孟玉宸撒娇打滑道,“我也要去。” 李安通道,“你跟我们做什么?我们可是有事去的。” “是吗?” 赵启秀道,“既然要去,那便一起吧。” 桃胡巷,在群贤里,靠近西市,也是个热闹地儿。此时正近年节,两边点着灯。见此繁华,三人都忘了来的目的,东张西望的。有些不懂的,李安通便问赵启秀,孟玉宸反倒是插不上话。 到了晚间,三人肚子都饿了。赵启秀道,“我们去吃面吧。天遇,吃面好不好?”他一向问她的意见。 李安通道,“行啊。牛肉面怎么样?” 第254章 孟玉宸立马道,“晚上吃什么面啊。当然要去酒楼吃大餐啊。我请客。” 李安通道,“行啊。吃顿好的。” 赵启秀道,“还是要事要紧。吃完去拜访,又要等很久。过几天我就要上交名单了。” 李安通又道,“好啊。吃牛肉面。” 她率先朝着一家小面馆而去。坐在一颗榕树下,四周都是来往的人群,倒也不冷。热面一来,一碗下肚,暖烘烘的。本来被拒绝的孟玉宸心情不太高兴,竟也吃了两碗。 想着这面馆靠近桃胡巷,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来凤儿的事情。 卖面是一个老婆婆,道,“这桃胡巷闹鬼闹得厉害。因为闹鬼,这附近就只有穷苦的人住,富贵人家都住平康里东市那边,这西市是沦落拉。” “闹鬼啊?怎么说?”赵启秀继续问,也许跟十来年前盖雄死的事情有关。 1□□波恶(12) 老婆婆抄着一口长安腔道,“十年前来家人就住在这里,那时候群贤里还没那么热闹。这一片都是来家的,这来家老爷是盖雄将军的得力部下,盖家又深受皇家信任。后来你们也知道。盖家谋反。” 现在是谋反,当年确是勤王,何贤上台后,连带着一大片人遭了殃,首当其冲的是盖雄,还有他下面所有的人。包括雪漪雪彦的叔叔宫田,还有来凤儿的父亲来翕。 老人家说话缓慢。李安通焦急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又会闹鬼呢?” 老婆婆一口牙都掉光了,一张嘴一张一合的,“小兄弟,不要急嘛。反正你们也吃了我的面,我先去给人家打面。待会再来。”说着,竟去给别人打面去了。 这老两口,老公公做面,老婆婆端面,就这么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四五个人在喊了。 赵启秀道,“这老人家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来翕只留下一个孩子,就是这来凤儿。后来入了鸿都门学,按她的学问,其实可以去太学的。她却没有去。 “这来凤儿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叫行云儿。她们就是守着这宅子长大。这来凤儿跟她爹来翕一样,善于相马,来翕死前什么都被抄走了,这马儿却是带不走。” 孟玉宸道,“为什么带不走?” 李安通道,“很简单啊。马认主人嘛。都跑回来是不是?” 赵启秀道,“来凤儿三四岁时,便有这周边的女人养大。” “女人?”李安通摸着下巴,这桃胡巷因为闹鬼,也是下等□□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说这来凤儿是□□养大了的咯,怪不得一脸古灵精怪。 孟玉宸道,“那这行云儿呢?又是什么来历。你不是说来翕就只有一个孩子吗?“ 赵启秀道,“这行云儿,我倒是不知道。这来凤儿有一次去骑马,正好撞见这行云儿差点被卖,就救了她来。于是这两人一起作伴长大。就来府,我之前就让人打探过,说是已经败落了,没有人住,不意今日来竟传这个地方闹鬼。” 三人正聊着,那边婆婆已经弄好了,在围裙上擦擦手,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打从他们跟前坐下,小声道,“好孩子,你们是打算去找那对姊妹吗么。千万别去啊。” 婆婆道,“这宅子每晚到了三更时分,就会有古琴歌声,不绝于耳啊。” 李安通和赵启秀自从在青犊寨经历鬼彻剑的事情,又在华阴看过地宫,鬼神之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都是些人为的阴谋诡计。 倒是孟玉宸猛地抓住李安通的手,“你说什么。”然后见她看过来,又放开。 婆婆对他这个反应似乎极为满意,继续道,“三更。我这摊子一般都能开到四更,有时候五更还开着。有时候我的儿子儿媳来帮忙,这来府的歌声便在这三更到四更之间,轻歌曼舞,古乐笙箫。 “最为恐怖的是,看这排场竟然与当年来翕将军在世时一模一样。他们都说,这是来将军阴魂不散,故而才来这样一出。这是在说当朝皇上不仁,乱杀无辜呢。”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为小声,似乎害怕被人听到似的。 孟玉宸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他害怕鬼神,故而以往睡觉都要人陪,可是又在李安通等人面前,强作镇定,继续问道,“那闹事,出过事吗?” 婆婆道,“出过,当然出过啊。不出过,又怎么能算闹鬼呢。前不久就来过一对小贼,第二天便死在来府门口,七窍流血,据说还是吓死的。你说可怕不可怕!第二天,连检尸官也死了。同样的死法。官府也许是心虚吧,也就草草结案了。于是这来府便彻底成了鬼宅了。” 赵启秀问道,“既是如此,那那对姊妹怎么不搬出去住呢?” 婆婆道,“也许来翕将军的英魂在护着女儿吧。这些年,她们倒是相安无事的。尤其是来凤儿,人长得水灵,骑着一匹叫追影的骏马,谁都爱作弄一下,淘气得不得了。” 她说到后面,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喜,看来她肯定也被这来凤儿作弄过。 李安通道,“文叔。这事儿那么邪乎,我们还去不去找凤儿啊?” 孟玉宸也道,“对啊。还是别去了吧。” 赵启秀心想,刚才你说着要来,如今必须得让你见识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跟着我们,“当然要去。这来凤儿亲自来邀请我们,哪有不去的理由。” “可是……”孟玉宸还想再说。停在那里,自己若临阵逃脱,下次文叔必然不愿意让他再跟了。“好吧。” 第255章 赵启秀站起来,“走吧。我们买点东西登门拜访。” 孟玉宸仍然不死心道,“可是。可是如今是晚上……” 赵启秀笑道,“江湖儿女,这来凤儿都不介意,我们介意什么?” 李安通见孟玉宸紧张的样子,起了戏弄之心,微笑道,“喂,子丽,不是吧,你怕鬼啊。” 孟玉宸立马道,“说,说什么。怎么可能!” 李安通心道,都结巴了,还不肯承认,看我等下怎么戏你! 桃胡巷是一条极为窄小的巷子,就像桃胡一样,仅能容纳几人进去,本来前面一片空地都是来府的,但群贤里毕竟是繁华之地,没过多久就被征用了,还竖起高高的墙。 巷里满满的一列小房子,每间挂着一盏红灯笼,房门有些紧闭着,有些虚掩着,有些直接敞开着门,似乎一推门而入就会出来一个衰老的老婆婆。 三人一路走来,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门口,脸上涂着胭脂,打扮粗俗,露着□□,神情张狂,嘴角却是久在风尘的冷嘲,见到三个干净的少年,眼里又闪过一丝喜悦。 其中一个红绸裙的女子主动喊道,“你们找谁啊?” 眼睛看着孟玉宸,似乎对其很感兴趣。但子丽一脸厌弃,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还是赵启秀开口道,“来府就在这里吧?” 女子道,“来府?那里闹鬼啊,你们还敢去。那丫头又十分刁钻,我看你们还是别去的好。” 又一个人说闹鬼,看来是真的了。孟玉宸一听更是慌乱了,对两人道,“文叔,我看……” 他话没说完,两人已经径直向前走去。 巷子越走越窄,前面可以容纳二三个人,到了后面便只能容纳一人。而来府就在巷子的尽头,这么窄,连匾额都看不到。门口的石狮子已经残缺,狮头不见了,但从石狮的大小来看,依稀可以看见当初来府的气派。门口的红灯笼也还是点着。 宅门口的朱红油漆也脱落了许多,门环也有些锈迹。如果不是那个来凤儿活灵活现,特意邀请他们的话,他们还真的不敢就这样来来府。 赵启秀甩动门环,刚想敲门,大门便已经打开了。 1□□波恶(13) 这是个五进的大宅子,门面四间,进来就是个粉壁,两边是一排小房子,过了仪门,就是正厅,这个宅府,哪怕是现在卖掉也至少值一千多两银子。 两边的花木都是盛开的,隐隐还有香气。看起来还是有人打理。 “来凤儿。”李安通喊了一声,“我们来了,你在哪?” 如今是二更时分,这来府厅里房里却没有点灯。 孟玉宸道,“好了。人也不在。我们就走吧。” 李安通道,“那怎么行,她既然说请我们来,必然是在等我们。要不我们去后花园看看,或者后堂看看。”她率先往前走,把两人抛在后面。 孟玉宸道,“文叔,这李安通怎么气力大,胆子也那么肥呢,真是艺高人胆大啊。你呢,怕吗?” 赵启秀道,“一点点,更多的是好奇。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 孟玉宸道,“文叔,这事儿真的很邪门的,我小的时候就见到过……” “哦?” 孟玉宸道,“我外祖母,哎哟。反正,是真的拉。” 赵启秀喃喃道,“如果这个是世上真的有鬼,我倒希望自己能看见,我想看见我爹。” 孟玉宸听他这么一说,吓得鸡皮疙瘩起来一地,把头缩在赵启秀的宽袖下面,“赵启秀,你不要吓我!” 这时,只听得前方传来尖叫声。两人忙奔了过去,见李安通一脸紧张地站在荷花池边,满脸惊恐地望着湖水,“我看到一个无头女尸,在这湖里。” 孟玉宸刚才还在担心中,这一听完立马整个人都冷了一半,连池水都不敢看一眼,闭着眼睛就往宅外冲去。 李安通吃惊地看着孟玉宸风一般的速度冲出去,她还没开始捉弄他呢。 “这人……” 刚才她打算她说无头女尸,然后和赵启秀一唱一和吓吓孟玉宸,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直接吓得跑掉了。 “真不惊吓,喂,文叔,我刚才看了一圈,那个来凤儿不在啊。我也没看到马厩,不应该有很多马吗?我们要不要等到三更啊。” 赵启秀道,“三更?你要看看是否真的闹鬼,是吗?”他知道李安通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李安通想起今天的来凤儿,“那个来凤儿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了,难道你相信真的闹鬼?我猜是这样。这两姊妹住在这里,有很多人前来偷窃,这来凤儿就想出一招来,专门应对这盗贼,伪造成有鬼的样子,这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这不过是一种明哲保身嘛。你觉得呢?” 她为自己的推理得意洋洋,希望得到赵启秀的表扬。 赵启秀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道,“真聪明!不过……我有个疑问,既然是这样,有必要日日歌声吗?你觉得来凤儿图什么,或者说,她为什么这样做?” 李安通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她无聊呢。你没看她今天这来去自如的模样。” 赵启秀道,“这一日也不停歇,如果是之前为了营造一种有鬼的气氛,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没人敢上门来。何必日日如此,我觉得或者他们另有目的,或者他们根本在撒谎!” 第256章 “撒谎!你说那婆婆啊?不像啊。” 赵启秀温柔一笑,“那你觉得我是个会骗人的人么?” 李安通哦了一声,“不管怎样,这来凤儿和行云儿人都不见,说是邀请我们来,自己却躲起来,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启秀道,“前面不是有一个凉亭吗,去那里坐一会儿呗。” “凉亭。现在是冬季哎,我们是打算赏雪吗?”刚才疾风一过,天空已经落下了小雪,这里既没有炕桌,也没有火炉,要冷死了。 赵启秀道,“我让你买件貂裘,你为什么不买?这长安可不比龙城,冬日可冷得很。到时鹅毛大雪,你钻进我怀里也没用了。”话已出口,又觉有些不对,她无缘无故钻进他怀里做什么?那次也不过是偶然之事。 李安通没察觉他的不对,道,“哎。启秀君。我吃你的,住你的,现在衣服都要花你的,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咱倆虽是兄弟,那也太过分拉。我怕我以后还不起。” 赵启秀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还不起,以后就为我做一辈子的苦力罢!我正好缺一个伺候人的小童。” “想得倒美。免拉,我就冻死在长安街头好啦。” 花园里十分寂静,两人聊了一会儿,等到三更时分,只听得刚才来的正厅霎时亮了起来,隐隐听见丝竹管弦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忙奔了过去,刚到又听孟玉宸的叫声,从隔壁的厢房里传出。 李安通冲上前,一脚踹开厢房,抢身进去,厢房里空无一物,这时,连厅里的灯也熄了,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她心中来了火气,大声道, “来凤儿,再不出来见客,我可就不高兴了。” 赵启秀道,“我们去后花园看看吧。” 两人重新回到后花园,站在廊前,只隔着一个小池,对面的水榭莺歌燕舞,有人在舞动,仙女飘飘,一个白袍,一个青袍,额头点一颗朱砂,袅袅清烟,跳舞的正是来凤儿,而那个抚琴唱歌的估计就是那个行云儿。 两人绕过弯弯曲曲的水廊,走到台上,边上的梅花簌簌地掉。歌声曼妙,歌词倒也极为动听,叫《如是曲》,‘盛世如是,佳人如是,琴声如是,愿君如是。’ 那来凤儿银龄般的笑声回荡在夜风中,像只蝴蝶一般地跳在两人之间,至于边上的行云儿则像一株百合花。两人一青一白,一冷一热,竟有一种夺目的混融之美。 来凤儿柔软的手牵过赵启秀,而行云儿正打算来牵李安通,被她一手抵住,这种靡靡之音,她可没兴趣听,她扔了个小石子卡在弹琴人的琴上,琴声戛然而止,。 行云儿面露尴尬地立在那里,雪白的脸上满是窘迫之色。 这一来,花园里重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1□□波恶(14) 来凤儿噘着嘴,“喂。李安通!你好煞风景啊。我们姊妹跳舞给你们看,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阻断我们的琴音。” 李安通双手环胸,“你特意邀我们俩,装神弄鬼的,玩够了没有?” 来凤儿,“你这个人,真没耐心,还是你身边的启秀哥哥好。所以之前在学府,我不喜欢理你。”她转向赵启秀,“启秀哥哥,他们之前在竹林说你,说你还是处……” 李安通急道,“说什么你。你请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快说罢!” 来凤儿指了指身后的行云儿,“这位是我的好姊妹。”行云儿面如银盘,近看身姿颇为丰腴,气质娴雅,看起来十分和善,还朝着他们盈盈福了福身,见他们看向她,还红了脸。 李安通道,“行啦。子丽呢,你把子丽关哪里去了?” 来凤儿嘻嘻道,“关哪里去?他胆子那么小,你一说什么无头女尸,他就吓得跑出去,我想啊,这样的人,我非得好好欺负一番。我把他拉我厢房去了。” 李安通心想,这来凤儿为人处世倒蛮合她的口味,今日喊他们来,看似是他们找她,也许是她引诱他们也说不一定。 来凤儿道,“你们是盖颜的朋友。盖颜么,如今在你们那里。我请你们来,目的也很简单,大家一起合作参加武魁大赛嘛。我和行云儿这些年来相依为命,我们之所以天天装有鬼,刚才你们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不过嘛,这部分是个人都能猜到。 “你们还有一样没猜到,就是我为什么每日如此,你们说说看。你们既然要帮盖老将军平反,对付戚威,那你们就必须得比我聪明吧。” 李安通心道,“谁知道你天天闹得是什么东西。” 赵启秀道,“很简单。桃胡巷门口的婆婆是你来府的仆人,由她开始说给我们听。去你们来府,就只有胡桃巷一条路。你爹不仅懂马,还懂得奇门遁甲,故而一般人想从其他入口进府,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个在巷子里拉住我们的女子也是你们的人,她身上的香气微带着迷幻的作用。我猜宅门口那几盆植物也是如此。你说的日日如此不过是那婆婆说的谎话而已,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胆子进来。” 来凤儿惊喜道,“真聪明啊。启秀哥哥,你是怎么发现的她们在骗你的?” 赵启秀微笑道,“破绽太多了,就说一个吧,那巷子里拉住我们的女子,她是风尘女子,又敢住在鬼屋附近,性情照理来说是孤僻,为何还要热心地劝我们别去呢。这前后态度差距未免有些大了。” 第257章 来凤儿哈哈了一声,“我算是服你啦,启秀哥哥,怪不得盖颜他们愿意跟你。” 赵启秀道,“这迷幻香你从哪里得来的?”这香在之前的范家庄、华阴的骨密教都出现过,用来掌控人的神志,刚才他们一入来府就发现了,这才有意避开这些香。 来凤儿道,“这香我是从东方大人的手下人那里买的,谁去就可以拿到这种东西,只要出钱就好。” “这人在哪?”赵启秀问道。 来凤儿道,“群芳阁。你们去找一个叫东方姑姑的人。” 李安通看了一圈,问道,“我有个疑问,你不应该有很多马吗,都养在哪里?你的追影呢。” 来凤儿朝着他们招招手,“过来。” 他们走到花园当中,花木掩映中有一扇石门,这种障眼法,可以看出布局人的高超能力。 “我爹设的。”来凤儿微带了点得意道,“你们知道高皇后范镜吧,我爹爹是她的亲传后人。” 这是一个十分精美的马厩,里面马具一应俱全,但马儿却不多,就四五匹马,每一匹都十分美丽。“其他的我都放生了,府里养不了他们,这四五匹是怎么也不肯走的。” 李安通看到其中一匹,高大威猛,棕黑油亮的皮毛,隐隐还能见到红色汗液渗出。论外表是这五匹马中最为健壮的,也最美丽,可惜腿竟是残的。 “它叫什么?” 来凤儿道,“象龙。” “象龙?”李安通笑道,“这马儿取得倒是响亮。” “这马儿是姚川将军的马儿后代,跟它先祖一样,野性难改,姚川将军死后,这马儿就流落民间草野,沦为一般牲口了。爹爹救下它之时,它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马腿都快被打废了,见到我爹,就不住地流泪。” 说到这,象龙一声长嘶,舔了舔来凤儿的手。 李安通想起大渊村被□□的牲口,如果这象龙当真是好马,身体上的伤痛倒是其次,心灵又该遭受多大的痛苦。 赵启秀感慨道,“人生在世,最苦的莫过于和氏之悲了。”他见李安通面露疑惑,刚想解释。 来凤儿已经接口解释道“有个人叫和氏,他有块好玉,想献给皇上。皇上不识,砍了他的左足。和氏不死心,又献给皇上的儿子,又被砍了右足。” “啊!”李安通道,“他竟这样坚持么。” 来凤儿道,“是啊。一直到文王继位,就是皇上的孙子,这才承认了它,把这块玉叫为和氏璧。” 李安通听完,心绪难定,想起前尘往事,那时她拼死护住长安,到头来却身首异处,最后也没人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还道她是个大傻瓜。她追求心中所求,又到底值得不值得。 如果今世的她聪明一点,就该隐守山林,不再论足朝堂之事。她这一出,凶恶难料,死生难定矣。 可,赵启秀就是那文王,是他发现了她,是他救了她,给她龙泉太阿。两人除了兄弟之情,更有知遇之情,而至情只可酬知己。 来凤儿又道,“这象龙,我爹虽然不能驾驭它,但十分爱惜它,说它乃百年相遇的好马,只是没有遇见能驾驭它的主人。不过它变成了现在这样,也永远不可能再遇见好主人了。 赵启秀问道,“它的腿怎么回事?” 来凤儿道,“之前戚威曾经向爹爹要这匹马,这马誓死不从,就被戚威一刀切下半个蹄子,如今它再也不是最快的了。” 李安通心痛道,“太可惜了,看来这戚威不仅是盖老将军的仇人,也是象龙的仇人啊。你是不是想报仇?”她摸摸它的鬃毛,没想到象龙竟长嘶了一阵。 来凤儿勾眉道,“它倒很喜欢你。” 李安通喜道,“真的么?” 来凤儿介绍道,“我这五匹马都有来历,比如我的追影就是当年姚川将军手下第一猛将的战骑,速度极快,一日能下几千里。” 赵启秀道,“有你守护这些马,当真是它们的运气。” 来凤儿笑道,“我也是闹着玩啦。你们出去后,可不要把我计谋揭穿,我可还是要继续装模作样的。” 赵启秀问道,“这来府如此大,住这也实在不方便,何必如此,不累吗?” 来凤儿突然道,“我就喜欢,你管不着。好啦,你们不是要请我去赛马吗?我去就是拉。你们现在就滚吧。我要睡觉了。” 她的脾气说变就变,阴晴不定,做了请的姿势。 李安通和赵启秀看了一眼,往门外走去,“对了,子丽……” 来凤儿道,“这人明日还你们。” 李安通皱眉道,“不行。他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能扣留他。” 来凤儿嘻嘻笑道,“他不行,那你们留下来罢。反正我们就是那女鬼,可是需要男人的精髓。” 李安通道,“来姑娘,子丽还是要还给我们的。” 来凤儿道,“好啊。有本事你就来拿。” 有些人天生就爱胡闹,想这来凤儿就是这样的人。赵启秀道,“好。那我们玩个游戏吧。” 来凤儿一听,眼睛一亮,“好啊。你说说看。” “很简单。我们来找孟玉宸。若是找到了,你就把他还给我。若是找不到,今晚我们留下来换子丽。” 来凤儿眼珠子转了转,“可以!不过你可得等我再把他藏好一点儿才行。” 第258章 赵启秀笑着点点头。 来凤儿转身就和行云儿离开了。 李安通对赵启秀道,“文叔!这里是她的地盘啊,到处是机关,我们哪里找得到啊。” 赵启秀微笑道,“放心罢,山人自有妙计。” 1□□波恶(15) 等了一会儿,来凤儿携着行云儿的手走过来,道,“好啦我藏好了。” 赵启秀道,“来姑娘,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不会把孟玉宸已经杀了,若杀了,那我们找她还有什么意思?” 来凤儿,“我没有杀他,我就是绑着他。谁要杀他啊,我可不是那种随便杀人的人。” 李安通见她跃跃欲试,似是十分期待,这偌大的来府怎么找孟玉宸呢? 赵启秀微微一笑道,“可以有提示吗?” 来凤儿道,“没有。” “那我可以问人吗?” 来凤儿想了一下,“可以吧。不过他们不会告诉你。” 赵启秀对着来凤儿身后的行云儿道,“行云姑娘,人在哪?我们要回去了。” 来凤儿道,“你为什么问行云?行云,你别告诉他!”她急着跺脚,“赵启秀,你可不能耍赖。” 赵启秀道,“我没有耍赖,既然他们不会告诉我,我问一下行云姑娘又如何?” 行云面色娟秀,看起来十分文静。 赵启秀道,“我就问二个问题。第一个,是否真的藏了起来。第二个是否藏在府外?” 行云看了来凤儿一眼,没有说话。 赵启秀微笑道,“我明白了。走吧,子丽已经在府外等我们了。” 来凤儿急得剁剁脚,骂道,“你们!” 两人离开,李安通喜道,“文叔。你怎么知道她根本没有在藏子丽啊,为什么会在府外?那行云儿什么都没说啊。还有……” 赵启秀柔声道,“一个问题一个来。来凤儿崇拜她爹爹,又很想超越他。你看宅中的布置大多都是原封不动的,所以我猜想来凤儿必然也不愿意把人藏在他爹设计的府中,所以我猜想是在外面。” “就算你猜到她会如此。那内个行云儿呢。” 赵启秀道,“那个行云儿,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撒谎的人。我问她两个问题,她没有回答,却看了眼来凤儿。这到底是怕她呢,还是我猜对了,我们去外面看看便知。” “厉害!”她拍拍他的肩膀。 赵启秀道,“听其言观其行。” 李安通心想,反正你怎么说都对,跟你呆得越久,我后脊梁是什么形状你都会知道的。两人说着话,到了后宅,果然见孟玉宸被绑在一颗树上,嘴里塞着白布条,样子颇为狼狈。 李安通拿掉之后,听他骂骂咧咧道,“我不把这娘们大卸八块,我孟玉宸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跟个小姑娘你计较什么啊。”李安通道,“而且是长得那么可爱的小姑娘……” “可是。”孟玉宸道,“她一上来就绑了我……” “谁叫你一说有鬼,就逃命一样地离开我们呢。你见她有绑我们吗?” 孟玉宸委屈道,“还不是因为你吓人家……” 李安通道,“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不惊吓嘛。好啦,我道歉。明天我让你请我吃大餐吧。” 孟玉宸皱眉道,“这到底是罚我还是罚你?”话是这样说,嘴角却已经扬起,凑近李安通身边,“长安西市有一家酒楼做的东西很好吃,我带你去吧,好不好?” 李安通点点头,“好啊。就当武魁大赛前的庆功宴,我们这次赢定啦!” ……比都还没比呢,这人有时候真是自信。而且他想的是她和他去,就两个人啊,为什么是庆功宴。 赵启秀接道,“我看可行。子丽,你要破费拉。”说着还拍拍他的肩膀。 孟玉宸嘴巴抽抽,这两人!真过分! 从来府出来,面馆都快收摊了,婆婆看到他们出来,惊讶道,“哎哟,你们见到我家小姐了?” 孟玉宸没好气道,“你说这些鬼故事吓唬人!这一切都是假的。” 婆婆摇摇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大梦一场而已。”她看向李安通,突然道,“孩子,你说呢。生生死死,庄生晓梦,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庄生的梦中,还是在蝴蝶的梦里呢?” 李安通一听心里震动不已,这婆婆看似近百来岁,说话方式跟她的少林师傅一样,玄而又玄,难道她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她还想问个清楚,老人家已经进屋去了。 赵启秀见她神色怪异,问道,“怎么了?” 李安通抱住头,突然头疼欲裂,大口喘气,一时站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赵启秀忙伸手接过。自从虎符被那群喇嘛拿走,这是她第一次这样。 她时而如坠冰窟,时而身在火海,脑里不停地回想那婆婆说的话,到底是蝶入我梦,还是我入蝶梦?她睁开双眼,看向一脸担忧的赵启秀,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她就是姚川。 但很快冰火两重天,她抱着赵启秀的手臂,低吟不止,“文叔。我好冷。” 可是明明她的身子那么烫,为什么她竟说冷。赵启秀只得把她整个人搂到胸前,见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李安通脑子里不断闪现前世城楼前满地的尸体,她好难过,全部是血红色的,她多希望是梦啊,还是现在才是一个梦境,可抱着自己的人有温度,他很温暖,却是赵启秀。 第259章 旁边的孟玉宸惊慌道,“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李安通此时又感觉极热,外面变成了冰天雪地,她推开赵启秀,单膝跪在地上,头顶冒出热气,手握着鬼彻,那模样十分吓人,好似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 “别动我。”声音冷若寒冰,脸上不断地渗出汗水,厚重的绵袍很快就浸湿了,贴在她的肌肤上。 此时寒风急飚,雪花纷然而落,李安通瞬间又由热转冷,整个人再次倒在地上,双手搂抱住自己,嘴里道,“抱我。我好冷。” 孟玉宸刚想上前,赵启秀已经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他根本没有离她太远,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孟玉宸在边上看着,见他深情痴迷的模样,时而皱眉,时而自语,双手放在她的背后,紧紧地握住。 他的心中有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赵启秀也喜欢李安通,而且似乎有点深。他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早就不对劲了不是吗?对人冷淡疏离的赵启秀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过! 可是天啊,怎么办,文叔也喜欢李安通! 如果是这样,他还有戏唱吗?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1) 李安通缩着身子,腰间的鬼彻剑和龙泉太阿不停地随着主子颤动,鬼彻剑更是似要夺剑而出。 她还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跟和姚川相关,梦里,李还真送他出门,他搂过她单薄的身子,缓缓道,“阿真,你要好好活下去,为我,为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将军。”李还真道,“请将军不要去。阿真从未求过你,这是第一次。” 姚川道,“这是我欠他的。阿真,我也欠你,可是我能还一个是一个。” 李还真摇摇头,“将军若执意如此,叫阿真如何自处?” 姚川道,“他答应我,会放过你和姚家所有人。”他拍拍她的头,微笑道,“阿真,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吧,那时我一定全心全意爱你。” 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孤绝苍凉的背影。 画面一转,一对少年站在河边,那个少年面目依稀就是姚川,或者说正是她。旁边的少年背对着自己,看不清相貌。两人在玩打水漂。 姚川手中用劲,朝河中轻轻掷出石子,却极是厉害,估计足有三十丈远。他心情看起来极好,微笑地把石子递给旁边的少年,“三郎,你来。” 李安通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动,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三郎。”赵启秀在边上听着,“怎么了?” 少年接过,也学着像姚川地用力掷出,她想竭力看清此人的面貌,他却始终侧着脸。石子没打出多远就停了下来,较之姚川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少年也不介意,哈哈大笑,脸转了过来。 李安通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赵启秀,却又不是他,文叔不会这样笑,笑得这般放肆,灿烂明媚,又带了些邪魅,笑得如此张狂,她听姚川道,“我教你。” 她也跟着念了一句,“我教你。” 姚川继续道,“打水漂的秘诀是……” 她也道,“打水漂的秘诀是……” 话还没说出,就见姚川已经靠了过来,吻在了少年的脸上,只是侧脸,但足够暧昧,少年的眼蓦得睁大,但没有脸红。脸红的只有姚川,或者她,那么那么红啊。 她在那里忽冷忽热,梦也一个接着一个。 孟玉宸道,“会不会是那把鬼彻剑的缘故啊?它似要出鞘而出,这把剑你们哪来的。我感觉邪门得很,还是扔了吧。” 赵启秀道,“不行。这鬼彻一旦落入别人的手中,后患无穷。”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把这个带上。”一个玉佩扔了过来,正是阴间虎符。赵启秀把东西给她带上,没过多久,李安通便安静了下来。 来凤儿道,“原来他是阴间将军。” 赵启秀道,“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啊。我爹说,阴间将军不能离开阴间虎符,刚才他那个症状跟我爹给我说姚川将军的症状相同。我爹有一本古籍,里面讲的都是二百年前的事情,刚才婆婆过来跟我一说,我就知道拉。古籍上还说,得阴间将军者得天下。” 李安通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从赵启秀怀里挣脱出来,问,“那你怎么会有这虎符?” 来凤儿道,“我爹当年是盖雄将军门下,可在二百年前也是跟着姚将军的。姚川死后,我家也得了一块。这也算我们来家的家宝吧。我可借你带一下,过段时期,你要还给我的。” 李安通看了一眼玉佩,跟上次在画眉谷蓝正青给她的盖家的那一块一样,已经黯淡无光,估计没什么效用了。她从怀里摸出,两者一对比,一模一样。 论起色泽,自己原本的那块是最好的,可惜弄丢了。蓝正青的那块被抢走了。 来凤儿疑问道,“咦,你也有,那怎么没用?”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现在你这一块也没用了。我发病一次,这虎符的颜色就会跟着减淡。”她递还给她,“谢谢了。” 来凤儿见她不要,“好吧。我看天都亮了,我看,你们也别睡了。你们不是想找最后一名家将的下落吗。我带你们去。” 孟玉宸道,“你?你会这么好心。” 来凤儿转过头,道,“我当然会这么好心,因为我是个好人。我爹是大英雄,我也是。哼,你这个绣花枕头,是不会懂的!” 第260章 孟玉宸听了脸色大变,气得想打人,“你。你你你,你说什么你。” 来凤儿道,“哎哟。我哪里说错了,你不是绣花枕头吗?你除了长得一张俊脸,还有什么本事!” 孟玉宸本就心情不好,别人这样说他,他又偏偏什么也说不出,他读书不如沈云竹,武功不如冯翊,武魁大赛也没他的份,算起来的确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总不能说他吃喝玩乐精通吧? 他生气地鼓着一张俏脸,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李安通,觉得她也在嘲笑自己,心中更是气闷了。 李安通哪里是在嘲笑,她不过觉得这来凤儿倒是眼光犀利,又见孟玉宸气鼓鼓的,十分可爱,虚弱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来凤儿问赵启秀道,“启秀哥哥,你决定好了没?去不去找贾仁啊。”贾仁就是最后一位家将。 “反正天快亮了。我们先去客栈里休息一会儿再去。”赵启秀道。 这话前后矛盾,来凤儿一听便知,嘻嘻笑道,“是是是。你怕你的小兄弟吃不消嘛。” 赵启秀脸一红。到了客栈,开了两间房,事实上,主要还是让李安通休息一下,刚才一折腾,她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需要梳洗整理一番。 赵启秀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又吩咐人给她放热水,为了她忙里忙外。 来凤儿坐在无一个人的一楼大厅中笑道,“哎哟,启秀哥哥对李安通真好。喂,枕头,你都帮不上什么忙。” 孟玉宸根本懒得理这个娇蛮的姑娘,他以为自己的妹妹孟芝夏算是骄纵了,可世上还有比来凤儿还淘气的姑娘。再说了,他觉得自己失恋了。 来凤儿道,“不过他倒是很聪明,我爹说我已经算聪明拉。他还长得帅!枕头,你就不同啦,你也很帅拉,可你就没启秀哥哥聪明。” 孟玉宸嗯了一声,“那又如何!” 来凤儿神秘道,“那又如何!枕头,你难道都不自卑么?” 孟玉宸皱皱眉,他从小到大,就不知道自卑这两个字怎么写,他是学艺不精,他是游戏人间,可论起家世长相,他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可打从不知不觉喜欢上李安通,在赵启秀面前,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惭形秽的滋味。 妈的,他简直一无是处! 见他脸一阵青一阵白,来凤儿反而越加高兴,一手之颐地搁在桌上, “我说对拉?你自卑啊,枕头,别啊。人比人可气死人呢。你别和启秀哥哥比嘛。你们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火上浇油,话语刺耳,孟玉宸越听越烦,喝道,“你闭嘴!” 这来凤儿是从小在红粉佳人中长大的女头头,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揪住他的耳朵,“你叫谁闭嘴!”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2) 孟玉宸猛地一抬头,脸涨得通红,嘴里连声喊道,“痛痛痛!” 见他如此,来凤儿好不得意,“是吗,你也知道痛啊,那以后你敢不敢叫我闭嘴!” 孟玉宸也是少年心性,倔强道,“不会了,我会叫你臭狐狸,闭嘴。” 来凤儿愣了愣,“为什么你喊我狐狸?你是枕头,我又不是狐狸?” “刁钻野蛮,古灵精怪,不是狐狸是什么?”他忍痛地从她手里逃脱开,摸着耳朵,把桌上一壶开水就倒了过去,面对如此悍妇,他也不会懂什么怜香惜玉。他又不是赵启秀!哼! …… 看着房门紧闭,赵启秀等她换好衣服,方才进来,一进来已经见她躺那睡下了。他坐在床边,心潮起伏,刚才他很怕,怕她彻底离开,又怕她太痛苦。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其余几块阴间虎符,实在没办法,把来凤儿这块拿过来,有总比没有好。 可是他心中有一块疑问,为什么李安通必须需要虎符才能活呢?鬼彻剑的秘密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扑朔迷离。 鬼彻剑是姚川的配剑,李安通与二百年前的姚川产生某种关系是极有可能的。可是若是入魔太深,李安通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姚川怎么办? 刚才让他惊讶的是,李安通的嘴里吐出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名字,听过来几乎都是二百年前的悍将。 二百年前,姚川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帮助赵益夺得天下。他的手下有十二猛将,里面有雪彦雪漪的祖先、盖雄的祖先等,这些人如今都已经独当一面。 而姚川却无一个后人,当时龙野坡杀,赵益夷平了姚氏三族,一个姚家人都没有放过。 这样的人难道会无怨无悔吗? 如果他把满腔的仇恨都寄寓在自己的鬼彻剑里,凭借姚川阴间将军的的本事,并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鬼彻的确是没有拿的必要了,这是把凶剑,必须要摧毁。 他思潮汹涌,浮想翩翩。他会慢慢查清的。在这此前,他会把为她找一块虎符。 关于姚川和李还真的秘密越是越是接触,他就越是沉迷。想着想着,外面已有鸡叫声,群贤里的早市摊子都摆了出来。此时,李安通也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一手摸着头,看向他,一夜没睡,赵启秀还是很精神,反倒是自己,觉得十分疲惫,“你不休息一下么。” 赵启秀道,“你头还疼么?” 李安通笑了笑,见他一脸紧张,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李安通已经死过一回,绝不会死第二次。”她站起身,带过外袍套上,“走吧。吃碗面,就去找那个什么贾仁。今天不是上交报名单的日子吗?” 第261章 赵启秀道,“你的身体更重要。” 李安通道,“我可不想被那个戚威卸掉我的手脚,若是这样,那个雪漪一定很得意。”她之前的确很是痛苦,冰火交加,头疼欲裂,但一觉醒来,已然无事。 两人走出,来凤儿已经和孟玉宸闹得不可开交。 只见孟玉宸被五花大绑地横躺在桌上,一双脚凌在空中,脸上画满了乌龟、猪头之类的东西。边上站着一个俏丽的绿衫姑娘,裙上湿了一大片,手里拿着一根毛笔,神气地站在那里。 见他们来,招招手道,“快来,启秀哥哥,安通,来画乌龟,要多少只,就有多少只拉。” 赵启秀从未见过孟玉宸被人捉弄得那么惨,他是尊贵的公子哥,也不算笨,怎么在这女子面前弱成这样?李安通则忍不住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就差躺地上打滚了。 孟玉宸被塞着布条的嘴呜呜了两声,赵启秀帮他拿掉,解开绳子。他跳下桌来,刚想上前,又退了回去,哼了一声,心中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来凤儿道,“喂,你心中在骂我是不是?” 孟玉宸道,“我骂狗!又不是骂你!” “哼。”来凤儿道,“你再敢对我无礼,本小姐绝不放过你。”她扬扬头。 孟玉宸拉过李安通,小声道,“通哥,你家子丽被欺负了,你都不管么。” “啊?”李安通看向他。 孟玉宸道,“你说过的,以后通哥罩你们。你说话不算数吗,还是你只照顾小楼他们,却不管我的死活?” 李安通看向那个正和赵启秀说话的来凤儿,此姑娘只有在文叔面前会收敛一点,抓抓头,“可……”这是他们请来的家将,要是她出手欺负了来凤儿,到时她一生气,不给他们跑马了怎么办? “她为什么欺负你了?” 孟玉宸跟李安通相处已久,知道她其实耳根子软,也不够精明,故而骗她道,“你也知道这姑娘的,就爱乱来,我不过说了她一句,她就欺负我了。通哥……你要替我报仇的。说话算数……”他握住她的手,撒娇着。 李安通心中其实有所怀疑,但这来凤儿给她的印象就是比较骄纵,自己又答应过他们,当即道,“好。不过下次你可别惹她拉。” 孟玉宸一听,喜道,“那是。谁愿意理她呀,” 两人谈好,走来,来凤儿见孟玉宸的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抱住赵启秀的胳膊,“启秀哥哥,他们肯定要欺负我。你要保护我的。” 赵启秀微笑道,“子丽,刚才的事情,来凤儿已经跟我说了。” 孟玉宸皱眉,“恶人先告状。”说着跟李安通使了个眼神。 来凤儿道,“哼,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才不怕你们。”心想这李安通的确有一些武功,但那样的病体又有什么能耐,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说完就去牵马去了,赵启秀落在后面,捏捏她的手,“你答应子丽什么了?” 李安通惊讶道,“他跟你说了?” 赵启秀摇摇头,“你别和这来凤儿斗,小心吃亏。” 李安通会错了意,这来凤儿一路就只看得上赵启秀,丝毫也没有提到她,她的好胜心也颇重,当即道,“你觉得我不如她?” “我没这样说。” 李安通抿抿嘴,已经有些不悦。 那边来凤儿已经在喊,“你们的那些马太慢了,要不要骑我的马啊?”她身后有几匹好马,都是之前在来府看到的,除了那匹象龙外。 孟玉宸道,“那我的呢。” 来凤儿,“你啊。你没什么用,就别去了吧。” 孟玉宸怒道,“你说什么!”他还想骂,此女子已经纵马骑远了,只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三人旋即跟上,离开内城,径直往外城而去。马儿迅速,这来凤儿又是一个横冲直撞的性子,惹得两边的人群来往的奔躲。 不一会儿就绕到长安边的群芳阁。这地儿说是阁楼,实则是块极大的空地,背后站着的是连绵多雾的终南山,山前有无数的白色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如千山飞雪。 来凤儿介绍道,“你们要找的东方姑姑,就在虞美人一号帐篷。很好找。”他们又停在一顶雪帐前,外面的木牌子上写着卜算子一号,“假神仙贾仁就在这。”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3) 这帐外竟然排满了好几列的人。来凤儿又道,“他们都是来找他算命的。这贾仁还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五朵金花,如今都在长安各大院里做头牌呢。” 孟玉宸道,“五个女儿都做了?不是吧?”这贾仁好歹也是忠门之后,怎么会沦落成这种地步。 来凤儿看出孟玉宸的轻视道,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的。当年四大家将,死的死,散的散。只有贾仁还活着,子女这么多,总得吃饭吧!” 说着话,已到了帐篷门口,来凤儿似乎跟这些守门的护卫关系都很好,就这样一路走来,已经跟他们都打了十分亲热的招呼。 刚进帐篷,一个力拳就打了上来,来凤儿已经被旁边的护卫拉到了一边,李安通喝道,“让开!”迎手抡拳直进,砰的一声,击中了对方的下颏。她心想,毕竟他们有求于人,她先跟他闹着玩,也许对方就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此人被她打了一拳,很快第二、第三拳便已来到,越打越猛,没有半点后退的架势。 第262章 她一时着恼,向后退了一小步,右臂猛地一拳向前送出,把里面人用劲震开,过了许久,帐篷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她那一拳不具很大的威力,但还是有一定力道的,实在是被逼急了,不得不如此。 来凤儿看得目瞪口呆,旋即赞美道,“好快的拳!好漂亮的身手!安通哥哥,你的拳法是跟谁学的?你师傅是谁啊?刚才和你打的是贾叔叔的义子,叫耿痴,你可把耿痴都打蒙拉。” 李安通看了她一眼,对她的不喜尽消,笑道,“真的?你想学,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来凤儿见她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呸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 李安通摸了摸头,她哪里没学好了。赵启秀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四人走进去,耿痴已经不见了,帐篷里只站着五个穿金戴银的女子,应该就是贾仁的女儿们,个个美丽绝伦,满帐里满是脂粉气。 来凤儿喊道,“青青姐姐、郁郁姐姐,盈盈姐姐,纤纤姐姐。”她指着最边上一位,身段风流,体态轻盈,“启秀哥哥,我问你,最后一位姐姐叫什么?” 赵启秀道,“鄙人不知。” 来凤儿道,“笨啦。叫皎皎姐姐,《青青河畔草》嘛。” 皎皎长得最风流,行为也颇为轻浮,拉赵启秀到自己边上,噗嗤笑道,“好啦,凤姐儿别闹啦,这位公子是不想班门弄斧。” 这时,头一个喊青青的女子道,“家父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小来凤,你先去下一个帐篷,我们这儿有事。”这叫青青的颇为威严,年纪也最大,来凤儿吐了吐舌头,掀帘离开了。 李安通刚想他们在弄什么把戏,就见那个叫青青的过来拉自己,只觉一双软绵绵的手放在她的肩部,轻柔地按摩了起来,边揉边带着她坐下,道,“公子休息一下吧,再进去见家父。” 这些行为不算放肆,却足够暧昧,他们都是真当壮年的少年,这样软玉在怀,且个个姿容秀丽,一般人根本受不了,李安通第一个站起来,脸涨得通红,转了过来。 赵启秀此时也挥手问道,“这是做什么?” 青青率先道,“家父说,看你们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孟公子么,是个小人;这李公子么,是个君子。至于你……”她点了点赵启秀,“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 被指小人的孟玉宸刚有些不服。已经有人掀开了第三个帘子,一个穿着绛紫色轻衣的男子坐在桌前,竟然还是那个柴永春。 他如今穿戴正常,不似竹林里张狂,也不似弹琴时不羁,笑道,“四位请坐。这第三关很简单,希望你们先听我讲一个故事,然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柴永春道,“当年有一人打算独自前往刺杀何贤,走之前还把他的赤霄剑送给了人。” 李安通一听,这不是当年赵启秀说给她的故事吗,只不过文叔今天没带天子剑来。 柴永春道,“何贤霸道凶残,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先生扮成仆从,躲在酒宴上。当时宴上并不允许带兵器,他就把匕首藏在鱼腹里,等到时机一到,就借机冲上去。 “不意有人告密,他失败了。何贤把他八马分尸,头割下来挂在城墙上。他的姐姐大哭前往收尸,也惨遭杀戮。这就是我们的四大家将之首,宫田宫将军。 “当时四大家将中,平南将军冯衡选择了带着盖颜小姐归隐,平北将军贾仁选择了做术士谋生,相马大师来翕因病去世。算起来,真正为家主盖雄复仇的人,只有宫田将军。” 在他缓慢的声音中,可以想见宫田的一意孤行,当时何贤已经当了皇上,身边高手如云,还有镇国大将军戚威守护,宫田明知此去必然会死,还是决意前往。 柴永春讲到这里,缓缓道,“我且问你们。这宫田宫将军为何这么傻?你们说说你们的看法。” 李安通问道,“那个告密的人是谁!” 柴永春道,“当然是戚威。除了他,还有谁。” 李安通听罢,恨不得立马杀了戚威,她平生最崇拜的就是那种热血的真汉子,许是与自己命运的相互映衬,对于那些明知前路渺茫,仍力战而死的英雄更是心有戚戚。 来凤儿却已经不耐道,“喂。贾仁叔叔怎么回事啊,不是他叫我带他们来,现在又搞那么多花样!” 柴永春道,“来姑娘,你不是也设了很多东西了吗?当年四大家将宫冯来贾,只剩下三位。如果我们还不同心协力,那为何还要送死?贾仁请我问问他们对宫田将军死的看法,又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可以商议一下,再告诉我。若是这个答案不满意,各位就请回吧。这是贾仁老先生的意思。” 三人没法,只得聚在一起商议。 李安通道,“这假神仙是赞同宫田呢,还是不赞同?他请柴永春说了那么多,如果赞同,就是指责他不对,当年没有和兄弟一起并肩作战。如果反对,那好像有又太简单了一点。” 孟玉宸摸着下巴道,“文叔,怎么这些盖雄的家将都奇奇怪怪的啊?” 赵启秀摇头道,“不是奇怪,只是谨慎而已。谨而慎之,慎而思之,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们的老大的确已经因为戚威死了。这戚威手段毒辣,一百个左朝阳都比不上一个戚威。” 李安通问道,“那一百个赵玄呢。一百个赵启秀呢!” 第263章 赵启秀笑道,“一百个玄哥,那就太厉害了。至于一百个我。”他心想,其他不知道,但每一个都会喜欢你,“我就不知道了。” 孟玉宸道,“一百赵启秀不可怕,一百个李安通,天下非大乱不可。不不,一个李安通天下就已经要乱了。” 李安通轻推了一下他,道,“按我说,宫田将军这个做法,我极为赞同。” “极为赞同?”赵启秀道,“为什么?” 李安通道,“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二十岁死去的叔叔赵益吗,跟高祖皇帝同名的。赵益和宫田,所做的事情虽然不同,本领也不一样,但目的都是一个——他们想恢复天下正道。 “人间正义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暴君无道,就主而杀之,哪怕不是为了盖雄,只要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我看不出这个行为有何不妥。” 话音刚落,只见拍掌声已经传来。 “好一个人间正道,主而杀之。小兄弟,你可知道什么是明,什么是暗,是非对错,又有哪些明确的区分?你可知大地厚德载物,也以万民为刍狗。何贤谋权纂位,也愿一力改革,施行仁政。”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矮子,穿着术士的青袍,大把胡子飘飘,一张脸满是皱纹,他形貌虽不突出,说这番话的语气却极为沉痛,眼神更是悲伤地难以形容。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4) 李安通被他这样一问,怔怔然地说不出来,想了半响,还是道, “反正我就是赞同宫将军的做法。杀身成仁,为民牺牲。天地虽不仁,但人间有情。何贤乱杀无辜,虽存有爱民之心,所做的却不是人事。治国为民,无能就是一种错误。” 贾仁道,“那既按兄弟所说,何人是明君呢?” 李安通想了想赵启秀给自己讲过的<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宋朝历史,“前朝高祖之后的第三人,赵境地,算是明君吧。”赵益自然不是明君,他杀了功臣姚川。 贾仁点头又看向赵启秀道,“那你呢?你又有什么看法。” 刚才李安通明确地说了自己的看法,其实他的心中并没有像李安通那么清晰的认知。反而在贾仁问出什么正,什么是暗的时候,他也没有答案。甚至说他也不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天遇的立场倒是比他坚定许多。天地不仁,人间有情。 可赵启秀缓缓道,“我不赞同宫田。”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赵启秀还是目光沉静,开始说道,“君王无道,百姓凄苦。当时天下纷乱不止,南有瘟疫,北有战乱,西有外族骚乱,东有海啸频发。 “而当时何贤上台,天下暂归一统。此时若真的被宫田杀了何贤,天下无主,人人都可攻入长安,只怕是更加要乱成一团。宫田只想着杀昏君,却没有想过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贾仁微笑道,“那依照君计,又当如何?” 赵启秀道,“一味的争抢斗胜,问题只是暂时地得到解决。宫田将军选择了和对方共归于尽的做法,想必也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故而我想,宫田将军可以取而代之。”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哈哈大笑,“三郎,说的好!” 这个声音。赵启秀心中一喜,这是大哥的声音。大哥怎么会来长安! 果然帐外已经站着许多人,为首器宇轩昂的就是自己的大哥赵启演,边上人则是东方夫妇,还有一些五楼帮的人。 贾仁连忙上前,握住赵启演的手,微笑道,“伯升!” 众人一一叙礼完毕。 赵启秀问道,“大哥为什么会跟贾先生认识?” 赵启演道,“你忘了是谁把盖颜托付给你。我今日来长安,就是和贾先生等人会面的。” 李安通忙问,“我师傅如何?” 赵启演道,“他在养病。下次等你去看他。”他看向她,含笑道,“你讲得也很好。好一个天地不仁,人间有情。天地说到底未必不仁,不仁的还是自己人吧。” 贾仁微笑道,“伯升心中有事。” 赵启演道,“的确有,今日就是来取经的,希望先生多多赐教。” 贾仁道,“我如今已不管事务。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做好了,我的徒弟耿痴。”他指了指身边的刚才打拳的男子,“让他陪你们参加武魁大赛吧,我还有五个女儿,各有神通,可以为你们所用。” 赵启演道,“三郎。还不谢谢你贾叔叔。”赵启秀忙上身感谢。 李安通道,“贾叔叔,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对宫田将军的看法呢,” 贾仁道,“我的看法已经不重要了。人已死。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茫然。”语毕,他神情落寞。 四大家将中,他和宫田关系最好,可是当时宫田叫他去帮忙的时候,他不仅拒绝了,连收尸都不敢,怕累及自身。他自问聪明一世,可说到底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自作聪明罢了。 有时候,还不如像李安通刚才所说的一样,问心无愧,快意恩仇。 他看着李安通和赵启秀,这两人,一静一动,倒是相配极了,深沉的人往往缺少一些血性,而拥有血性的人则缺少一些耐心。 赵启演眯着眼睛问道,“先生,如今人都在,五年前你就说你要在这里说出你的预言的。现在我们来了,你就说说吧。” 贾仁微笑道,“人还没齐,就这样说了,实在没什么意思。” 第264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假就是真,因为太真,反而成假。故而贾仁被人称假神仙,又称神算子,算无遗策,是个厉害至极的人物。他曾经预言西北大乱,后来果然如此。 他还说过要在自己五十岁那年做一次占卜,那天还会有四个人走入他的帐中,连过三关。 这些都被他算中了。 赵启演身后的人道,“哎哟。先生不要再等了,还要等谁啊。” 贾仁道,“再等等。”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华服少年带头走进来,居然是赵玄。看来这贾仁请了所有的赵氏宗亲。 赵玄上前施礼道,“先生。” 贾仁忙上前,“哎,玄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父亲呢?” 赵玄道,“家父抱恙,多劳先生挂心了。”转过头见到李安通等人,惊讶道,“呀。你们也在这。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 这一来,帐篷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贾仁这才正色道, “既然赵家子弟都在这里了。我先说几句话,龙城先祖赵益称天下,被封为赵王时,制成了一把琴名为枯木龙吟,送给了姚川。姚川死后,枯木龙吟和鬼彻剑留在了青犊山上。转眼二百年,无一人开启。 “如今鬼彻剑在有个人身上,降服鬼彻的人便是阴间将军。有句古话大家都知道,得阴间将军者得天下!” 李安通一听大惊,面色惨白,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前世也有人说她乃阴间将军,她后来混的有多惨就不必多说了。她一点也不喜欢阴间将军这一名号。 另外,这事一旦落实,她的名声大震,到时人人畏惧追杀,可怎生是好? 立马道,“我不是什么阴间将军。鬼彻剑我也没有。” 贾公微笑地拂袖道,“那一把不是吗?”他指了指她腰间一把漆黑的剑。 李安通冷冷道,“哦。鬼彻什么样儿,贾先生看过?怎么就知道这就是鬼彻?” 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鬼彻剑是传说中的剑,谁也没见过。见过的人,都死了。眼前的李安通不过一个俊美少年,怎么当阴间将军。 赵玄看向她,笑道,“他,不至于吧。” 其中一朵金花皎皎也道,“就是啊,爹,阴间将军可是能唤阴兵的。小公子看起来就像是怕鬼。” 来凤儿道,“他可不怕鬼。” 这时下面也有人在喊,“先生,这把乌漆嘛黑的剑会是鬼彻吗?鬼彻剑据说能发出红光来。” 赵启演也道,“先生会不会弄错了。” 怀疑李安通,就是怀疑贾仁,但这贾仁倒也不生气,“既然李安通不是,我且问你们,那青犊山的鬼彻哪去了?在场的都是赵氏宗亲,想必都知道前朝旧事。 “这里没有外人,我贾仁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我已经活够了,也不怕马上就死。我就再说一遍吧——阴间将军已现,赵启秀,当为天子。” 话语掷地有声,霎时间,热闹的帐篷鸦雀无声。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5)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哄然。天子说是赵启演还好,说赵玄也可,怎么会是那个平平无奇,沉默寡言的赵启秀?当中有人喝道, “三郎!他懂些什么!”此人乃赵启演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名为刘宰相,算是看着赵启秀长大的。 贾仁道,“赵启秀当为天子。”他又说了一遍。 现场除了刘宰相说话之后,再没有人敢再说话,只是听着。 “为什么这样说。”赵启演问道。弟弟能当天子,他这个大哥没有别样的感受。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精明能干,但他素来认为,阿弟不过是阿弟而已,三官一直是三官,怎么突然成天子了。 贾仁问赵启秀道,“文叔可有天子剑赤霄?赤霄为阳,鬼彻是阴,一正一反,一阴一阳。鬼剑赤霄一出,天下即定。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赵启秀道,“这把赤霄本不是我的。” 贾仁反问道,“是不是你的真的重要吗?” 其实赵启秀当为天子的谶语早已经在流传,只是今天由假神仙贾仁说了出来。贾仁话音刚落,天空骤响强雷,轰隆隆的,天空如裂开一般。 只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贾公。刚才有人报信,说是幽州那边闹饥荒,整个涿郡都反了!皇上已经招戚威他们进宫去了。” 幽州!李安通知道这次造反的人都是些饿肚子的百姓,没什么武装力量,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何贤真正要担心的是明年要造反的赵氏儿郎。 贾仁却兴奋道,“好好好好,天助我也! “赵启秀当为天子。”他又高声喊道。 赵玄边上稍微年长的人喝道,“一派胡言!文叔不过十六岁,过了年也就十七。而这谶语十几年前就在流传了,当时三郎不过二三岁。” 贾仁道,“既然大家不敢相信,何不随老夫前往匣里客栈见证几件事情呢。若是老夫算的不行,你们尽管打死老夫就是了。” 赵启演道,“先生算命,从来都是极准的,我们信了便是!” 贾仁抚抚自己的白胡子道,“不成,不成。大家都必须得去。远到是客,就当我贾某人请大家喝一杯小酒,如何?” 外面雨帘如注,一番客套后,众人纷纷带蓑笠,骑马前往匣里客栈。这客栈立在群芳阁边上,由来已久,来往的路人不绝。要知长安位关中,匣里客栈就是关中的小盒子。 第265章 大家去后,李安通等人还在原地,她道,“文叔。这贾仁这样一闹。只怕以后我们再不得清净了。” 赵启秀微笑地摇摇头,“这是贾仁送我们的大礼。” “大礼?”李安通道,“什么意思?” “这不过是造势而已。明日长安城就会把我抄得沸沸扬扬的。成也好,不成也罢。我赵启秀若从此真成为天子就好,不成,就要一笑百年了。但这名声算是打开了。一旦声名鹊起,就会有人来投靠。” 李安通道,“我只怕真的传开,你的性命堪忧。”虽说这谶语不算新,早就流传,叫赵启秀也不止他一人。 赵启秀微笑道,“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在我身边,谁敢动我?本来我和戚威作对,这项上人头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走吧,我们且去看贾仁如何舌战群儒。” 假神仙贾仁,两个假,就变成了真。他对贾仁说自己是太子,并不感兴趣,他无所谓天子,他更在乎的是阴间将军李安通这个说法。他已经听到不止一次了。第一次是从孟无昶的口中,然后就是叔叔蓝正青。 到了客栈里,灯火明煌。一干赵氏子孙都坐满了,还有一桌坐着一个来凤儿、柴永春和孟玉宸,李安通和赵启秀跟着坐在他们身边。 外面下着明黄的雨,室内倒是温暖如春。老板娘已经烫了几壶热酒,端上了几碟精致小菜。 众人把酒喝了,互相招呼着,绝口不提贾仁要预言的事情,像是谁提谁倒霉似的。 贾仁道,“老夫算三件事。各位不防听之一笑。第一件,我料有人会纵歌起舞,第二件,此客栈必有血案。第三件,堂上会有不雅之事发生。若是我算不准。我贾仁便就地死在各位面前。” 他说得义正言辞,当即也无人敢说什么,就怕等下若是不成真,他不好下台。 柴永春在边上道,“贾公,你若这样说,我偏不信。”他乃不世天才,说赵启秀是天子不过是造势,让他相信这老头真的能未卜先知,他可是一百个不信。 贾仁瞥了一眼他,“那我们就看着吧。” 李安通也笑着对赵启秀道,“这三件事。这第一第二件倒是还是好发生的,就是第三件,不雅的事,什么不雅的事啊?谁啊。哪个笨蛋会当众做出不雅的事来?” 赵启秀道,“我倒觉得有些意思。” 来凤儿嘻嘻道,“贾叔叔很厉害的,说话当心,小心应验。” 孟玉宸道,“装神弄鬼!” 来凤儿听到,竟也不顶嘴,只是嘻嘻一笑,颇为得意。 这时,只听见门口脚步杂沓,一群女子迎了进来,正是贾仁的五个女儿,换了身更为靓丽的衣服。 最出色的当属皎皎,黑色绢质的襦衣,衬着她身材玲珑有致,肌肤雪白,让人眼前一亮。一张鹅蛋脸,哪怕穿着普通衣裳也不能遮掩她的风韵万一。这是应该让男人娇藏起来的女人,可惜却沦落风尘。 李安通情不自禁道,“文叔。我觉得很可惜。” 所有人都被皎皎的美貌所吸引,她也不例外,来凤儿见这一桌的男子都望着她,嘲讽道,“喂,你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都是一群见色起意的色胚。” 李安通摇摇头,“不是。我想,这样的姑娘应该养在深闺。” 孟玉宸见她一脸可惜,问,“你想娇养她?” “啊?”她不懂孟玉宸的意思。 赵启秀自是了解李安通,她不过是心肠软。这样的她,他也是很喜欢的。不做作,很可爱。他望着她笑了笑。 来凤儿看到了,又道,“一个看一个,一个看另外一个,你们真是有趣得紧拉。” 李安通转过头,“你说谁?柴永春吗?” 他们朝着柴永春看去,见他正望着皎皎,神色迷迷,与其他男子不同的是,他的神情毕竟多了些高傲。 贾仁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让自己的五位女儿来端茶送酒的,伺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李安通心生疑惑,天底下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么。李良是宁愿自己吃一辈子的苦,也舍不得她受一丁点苦。 不多时,皎皎就已到了他们这桌,笑着把酒杯首先递给李安通。 “给我?”李安通猛地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谢谢皎皎姐姐。” 皎皎一听,嗔道,“错啦错啦。我可比你小。”话语清脆,吐气若兰。 “啊?”李安通脸一红,“好吧。皎皎妹妹。” 皎皎见她窘迫,俏脸眉清目秀,亲热地挽住李安通的手臂道,“我真喜欢你。”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6) 她的风情是风月场来的,是寻常女子所难有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对孟玉宸这种人倒是司空见惯,李安通少经这些,面对这火辣辣的表白,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说不出的秀色可餐。 赵启秀道,“皎皎姑娘,他不胜酒力。”他站起,替她挡了去。李安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对这些妖娆的女子向来没什么招架之力,以往在大渊村,只敢对陈曼丽如此,其他人是万万不敢出言调戏的。 皎皎走之前,轻声凑到李安通耳边,热气喷了过来,“别害羞拉,有人可要酸死啦。” 她不明所以地看皎皎走向赵启秀,准备也敬一杯酒,赵启秀就沉稳多了,像是见过大场面大风浪的人,他刚刚被誉为天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 第266章 皎皎一圈敬完,走到来凤儿面前,两淑丽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不知在说什么。 来凤儿道,“谁愿意给我的皎皎姐姐跳一支舞,谁跳的最好,今晚她就陪谁。” 皎皎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名妓,很多富商豪掷千金,都无法请动她,今日只要一支舞,就能请动皎皎姑娘。 知道详情的人纷纷心想,这姑娘为了父亲的名声,当真是费劲了心思。可在场的都是英雄好汉,且不论舞姿如何,大庭广众这般献舞又实在不雅。 却还是有人为了美人起来了,正是刚才那个赵启演的好兄弟刘宰相,他身材高大,脸红通通的,有个如棉花般的肥肚子,“我要替伯升献一支舞。皎皎姑娘,你若喜欢,你今晚就陪伯升吧。” 赵氏宗亲有些嘴角带笑,谁都知道赵启演十分敬爱自己的发妻,这刘宰相就是来作弄自己的兄弟的。 “我跳了。可惜没有伴奏。” 赵启秀掏出自己的竹箫,“刘哥,我帮你伴奏。” 见他如此,刘宰相倒是为刚才的无礼有些难堪。 皎皎挡住道,“不用劳你拉,你就安心坐着看节目吧。”原来她的四个姐妹各有乐器,当即就伴奏了起来。 乐声动听,壮胖的刘宰相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肢体僵硬的乱跳,引得堂上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随着肢体的摆动,肚子便随之上下抖动,笑的最烈的就是来凤儿了,整个人差点笑底下去。 一曲既毕,赵玄边上的一个壮汉道,“既然如此,我也为我家公子舞一曲好了。” 赵玄笑着阻挡道,“何必你来上场,皎皎姑娘乃真国色,这舞得我亲自跳才行。” 赵玄会跳舞,李安通也不知道,她正打算看个热闹,只听赵玄又道,“安通兄弟,一起吧?” “嗯?”李安通指了指,摇了摇头。“我不会。子丽去吧。” 赵玄道,“我教你。” 李安通想起梦中的那一句我教你,是姚川对赵益说的,不自觉又脸红了,别人还道她不好意思,竟也群以呼喊,吵闹着让这个阴间将军跳舞。 她道,“我只会舞剑,助兴。” 赵玄道,“也好。”他对着伴奏的四姐妹道,“来一首《马嵬曲》。”他穿着绛紫色袍,头上戴着金冠,脱掉外袍,露出一身水杉缎子中衣,腰里束着一根淡紫汗巾,赵氏儿郎多俊雅,赵玄更是俊雅中的一号人物。 来凤儿赞道,“启秀哥哥,你赵家哥哥,怎么都跟你一样好看呢。” 赵启秀道,“你若喜欢,可以上前伴舞。” 来凤儿一听这语气,酸酸的,嘿嘿一笑,“我就不凑一脚了。” 马嵬曲来自一个亡国皇帝写的诗,诗曰,“相思迢递隔重城,凤巢解作赋长门。”这皇帝弃了自己的爱妃于马嵬坡,使她自刎而死,千载而来,悲之伤之,恨之怨之。 曲子听之便令人魂魄飞越,荡心入骨,赵玄怎么选了这首曲子。 整个大厅里,灯光从下而上地迎,雨帘从上而下地落。 李安通刚想拔出太阿,赵玄便道,“你那把漆黑的剑呢。” 她望向他,他又在打什么主意,“那把剑钝得很,不合适舞剑。” 赵玄道,“既然钝,为何还要带在身边?” 她霎时明白赵玄的意图了,这个坏蛋又在打她的主意,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他说得对,既然钝,为什么还在带在身边。 “正因为钝,所以才带在身边,我们本打算找工匠磨一下。”赵启秀解围道。 赵玄道,“是么,我这儿正好有工匠,就请出鞘磨一番罢。” 两人都机智聪慧,这般的口舌之争可以一直下去,赵启秀还待再说,赵启演道,“安通小兄弟,你既不是阴间将军,又何妨拔剑给大家看看。若真是破铜烂铁,大家也不会再猜疑你了。” 赵玄道,“演哥说得极是啊。”他在骨密教亲眼看过鬼彻剑,那光芒耀眼,锋芒天下第一,他当时就为之倾倒,也知道了李安通的身份。 何意她竟拒绝承认,如此,他就只有激她一激,天子赵启秀可以有多个,但持鬼彻剑的阴间将军就只有一个。若事实确凿,武魁大赛上,她就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刀刀致人于死地。 他赵玄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物。 群声起此彼伏,赵启秀前见鬼彻剑乱了李安通的心性,心中对此物已经厌了三分,当时天气寒冷,堂中放了略大的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他从李安通手中拿过鬼彻,扔入火盆中,道, “各位不信,我替天遇扔了便是。” 李安通心爱此剑,见文叔如此,知道他在为自己解围,当即也不去看它,拔出太阿,剑指赵玄,淡淡道,“奏乐吧。” 四朵金花鼓起妙音,但剑舞潇洒,李安通又带了点怒气,而乐声过于萎靡,渐渐便跟不上节奏,此时赵玄道,“来。拿鼓来。” 手下人很快便抬上一个朱红龙鼓,一手既下,李安通的心随之一震。 赵启秀心想,玄哥今日是有备而来的。龙鼓一响,与天同应,与之前的琴箫不同,鼓声震天撼地,慷慨如山崩一般,极易激起人的凌云霸天之气。 鼓点越密,心律频动,他刚想掏出竹箫救助,就见一声急促的惊呼声,李安通的剑已指向其中一个赵氏宗亲,差点刺伤人。 第267章 她急忙收剑向后,正在此时,天地雷声又响,震人心肺,而见鬼彻剑从火盆中被烧得通红,片刻间,飞身而起,在客栈里不停地转圈,最后对准贾仁,停顿不过一瞬,继而直直刺向他的胸口。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7) 李安通在这片刻间,突然大喝道,“剑来!”鬼彻剑倒转方向又飞到她的身边,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 鬼彻都没出鞘,竟也有这般的威力,在场的人几乎都愣在那里,剑舞还没有停,鼓声也还在响,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此时,鬼彻剑从剑鞘中飞出,出现一个夺目的赤白剑身。 又有一声响雷,客栈上方竟被劈出了个窟窿,直打在李安通身上。她被雷电击中,整个人砰得倒在地上。她没有被劈死,却再次与姚川的记忆相连。 这次是临死前。又是这种记忆,一日内连出现两次。 她被困在了龙之野,此时天色向晚,寒风烈烈,莽莽望不到边的衰草黄沙,天空下着小雪。 “将军。” 她很想唤醒他,想看看他最后一面,可是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穿着黑色战袍,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隐隐可见青白的脸。 “将军!” “姚川将军。”她一声地唤着。 鬼彻剑围绕着姚川转了几圈,只听得远处如山鸣海啸,嗡嗡作响,与之相应的竟是怒剑鸣,天子剑的悲戚之声,鬼剑与之相和,旋即高高飞起,重重地朝着姚川身上飞去。 霎时间,风雨变色,她刚想上前拦剑,喝道,“剑来!”但鬼彻剑没有听她的。再次睁开眼,自己正跪在刑场中央,鬼彻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这剑入胸腔的痛感是这般的强烈,气血倒流,她的嘴角溢出献血,头随之缓缓地垂下来,濒临死亡之际,只觉得一个人缓缓走到自己的身边,此时已然过去许久许久,四周只有她一人跪在那。 她的魂魄似还觉得有人轻按住自己的肩膀,小声的呢喃着,她想看清此人的面。 “好啦。你走了也好,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此人的声音好冷静,带了点冷漠,“阿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惜你不会告诉我了。这样也好。阿川,这样也好。” 她望着他离去,背影消失在天际,此人是谁?她的魂魄飞出姚川的身体,一路尾随,跟着那人,见他入了皇宫,绕过九曲画楼,独自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的面前是一方巨大的圆月,和繁华如画般的长安城。 此人穿着鲜丽的黄袍,背影萧索孤独,很熟悉的背影,她悄悄地看着,只听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对着她喊道,“阿川?” 李安通心想,我不过一个魂魄,怎么他还能看到我? 更令她震惊的是,眼前人的脸赫然是赵启秀,不自觉地喊道,“文叔!” “文叔?”此人听罢放肆大笑,“他是谁?阿川,你不是喜欢叫我三郎么?”他过来牵她的手,指着这夜景道,“你看,好看么?” 李安通道,“好看。” 那人道,“是啊。阿川,这是你帮我打下的。我们一起打下的。” 李安通突然有些明白了此人是谁,“你是赵益?” 那人微微一愣,叹了一口气,“阿川,你从不这样喊我。你喊我三郎、三官、阿益,果然你恨我杀了你。是不是?”他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她。 李安通见他有些伤感,忙道,“三郎。” 赵益微笑,露出酒窝,“你曾经问我喜欢不喜欢你,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可是来不及了,阿川。” 他拉着她的手,低下头又抬起头,虚弱一笑,本来曾是星光的眼里如今全是泪花,缓缓道,“我好喜欢你,阿川!可是,我还是杀了你。” 他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李安通看了难过,莫名回握住他的手,“我不怪你。”她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赵益哭,还是舍不得赵启秀哭。 赵益道,“真的吗?”他抬眸回望,突然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近,吻了上去,她刚想推开,身体却诚实地很,安静地留在他怀里,过了许久…… 他问,“阿川,你真的不恨我?” 李安通被吻得满脸通红,她不是没有吻过,曾经何锦也吻过她,可那感觉为什么会如此不同,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赵益愣了愣,“你还是不知道。”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很高兴,你还愿意来见我。” 李安通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来见你。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心口却堵在那里,又什么也不知道。她只觉得这里的长安,跟她原来的长安不一样,十分祥和平静,一派歌舞升平。 她有点不想回去了。 再说了,她现在就是姚川,当得很舒服。眼前的人也是赵启秀,她不排斥这种关系。 赵益见她呆呆的,指着一座楼道,“你看,我给你建了一座将军楼。” 李安通望去,十分巍峨华丽的楼,“好啊。真好。” 赵益喃喃道,“将军楼,将军楼。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阿川,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等有一天共有天下,决不能害怕对方功高震主么。” 李安通本以为自己会不知道,可是她的脑子立马闪现这个画面,“记得。我们不做这种混账的事情。” 第268章 赵益道,“可我还是做了。” “皇上。”她喊。 赵益道,“你为什么喊我皇上?你不应该喊我三郎么。” 李安通脱口而出道,“皇上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她的声音好冷,这不是她。 赵益刚想拉她的手,她后退了一步,回头看向楼的方向,缓缓道, “皇上起于布衣之中,奋剑而得天下。龙行虎变,率从风云。征乱伐暴,廓清帝宇。八载之间,海内克定,遂何天之衢,登建皇极。只是皇上,从今往后,臣不能在君侧了,君且勉力图之。” “阿川!”赵益喊道,“不要这样!不要……” 这一声重重地击在她的心里,她却仍然冷然道,“皇上,往事不可谏。臣去了。” 她掉头就走,赵益双目莹然,高声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阿川!” 她的脚步停在那里,回头。 “你原谅我了么?”他问。 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8) 这一切,别人自是不知道,旁边的人见李安通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单膝跪地,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发生了什么……她握着鬼彻,无辜地看着众人,“怎么了?” 刚才过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她又做了什么。 见她没事,所有人轰然而应,“没事没事。” 柴永春道,“贾先生料事如神,我柴某人算是真的服了。” 他这样说,赵启演和其他赵氏人都纷纷响应。 她问一边的赵启秀道,“刚才的三件事,都应验了?哪个傻子做了不雅的事情?”就在她睡着的那片刻么。可惜她睡着了,她有时候说睡就睡,谁也拦不住,这倒是真的。 赵启秀俊脸微红,嗯了一声。一部分人打算在这客栈里落脚,都上楼各回房间去了,只有赵玄等人不留宿,起身与众人告辞。 赵玄走到李安通他们面前。 李安通眉头轻皱道,“玄哥本就知道,何必刁难我?” 赵玄道,“我何时刁难你?我只是让你承认你应该承认的东西。是不是?阴间将军大名鼎鼎嘛。有些事情,还是别藏在心里的好。”他看向赵启秀。 赵启秀好不容易平静的脸又红了,李安通看得奇怪,真是,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赵玄靠近赵启秀道,“文叔刚才好像乐在其中?”语罢他拍怕他的肩膀,大笑地离去。 李安通见他猖狂,又故弄玄虚,刚才正是他说要跳舞,才害得她入了圈套,拔出了鬼彻剑,刚才差点还杀了贾仁先生,问赵启秀道,“这样我可不甘心。我去打他一顿。叫他欺负我!” 说罢就要出去。赵启秀拉住她,力道略大,她没有防备,把她整个人带回了面前,两人差点撞在一起。李安通想起梦中之事,虽说那人是赵益……还是脸一红,“干嘛?” “别去。” “为什么?” 赵启秀道,“我让你别去,你听么。” 李安通为难地愣在那里,有种刚才和皎皎的窘迫感,眼前的赵启秀干嘛这样情意绵绵地看着她,她最是受不了这种了,她急欲逃脱这种尴尬,“好,好吧。” 赵启秀微微一笑,“你不问我为什么。” “哦。哦对,为什么啊?赵玄有时候就是欠揍,我打着打着他就乖了。” 赵启秀摇摇头,他了解赵家人,赵家人的骨子里没有服输这两个字,“玄哥不会认输的。他只会……” “只会什么?” 他没有再说,他想说,赵玄只会越来越关注到你,然后跟我一样喜欢你。他不喜欢赵玄喜欢李安通,且不说赵玄本身十分优秀,单单就是想到还有人喜欢她,他的心情就一言难尽。 所以刚才才会有这般孩子气的话语,幸亏李安通听他的。 他的嘴里犹有她的滋味,他不知道,李安通为什么会突然吻上自己,吻的那么热烈,又那么缠绵。那时的她,深情、盎然,就像一朵玫瑰,野蛮绽放。 趁着李安通进客栈收拾,他就交代了孟玉宸和和来凤儿,叫他们别说这件事,免得李安通尴尬。 来凤儿的态度是很容易预料的,无非就是打趣一番,说什么这旷世一吻啊, 孟玉宸则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还是道,“文叔,安通他,好像不是真的。你也不用当真。” 他听着看了一眼孟玉宸,“我知道。” 孟玉宸经过一夜的思考,心想,他还是喜欢李安通,反正文叔态度也不明朗,李安通也没说喜欢他,大家就公平竞争嘛,这才说了这句话,说的赵启秀脸都黑了。 至于赵玄也稍微了解李安通,出了门,上了马车,还是没能等到李安通追来和他打架斗嘴。心中略略有些失望,边上的人阿暮道,“公子,天色还早,我们还去郭府看郭小姐么?” 赵玄回头眼望着客栈,里面还是热闹非常,刚才的剑舞犹在眼前,而他以龙鼓为她伴奏。 “阿暮,我和赵启秀,谁更好?” 阿暮崇拜他的公子,脱口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公子好啦。公子十五当家,赵氏里有谁比你还出色。这是族里公认的事实。” 从小赵玄就受尽赞美,和赵启演齐名,而赵启演可比他大上十多岁,可现在多了个赵启秀,偏生这个赵启秀势头未免太猛太猛。他一次又一次地不得不注意起他来。 第269章 “阿暮。你客观地评价看看,那你怎么看待赵启秀呢?如果不论及我。” 阿暮见赵玄心灰意懒,脸上不自觉露出渴慕之情,这是对谁啊?“这个,公子,赵启秀,说实话,小的看不清啊。就是一个很沉默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公子若是问刚才,刚才就……” 刚才李安通突然睁开双眼,大喝剑来,鬼彻砰的一声从地上震地而起,转眼闪现在她手边。她单手持剑,把鬼彻刺入地下。 刺完,又突然单手搂过边上的赵启秀,重重地吻了上去。她的吻十分霸道,动作又有些生硬,两人碰在一起,却有一种极致的美丽。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两人完成了一场赏心悦目的拥吻。 李安通吻着吻着,握着鬼彻剑又缓缓垂了下头,醒来又变得什么也记不得。 赵玄道,“刚才什么?” 阿暮偷看了一眼赵玄,生怕自己说得不对,道,“至少刚才他们应该是真的吧?” 赵玄从小便有大志,十岁就开始帮助父亲分担家事,情爱也早就涉及,不过他对情为何物着实也不感兴趣,听到阿暮说他们是真的,心里有点点不舒服,真的只有一点点,是可以忍的。 也许是她见到自己,总是一脸讨厌,他从未见一个人对他这般的讨厌,有些好奇,也有点暗暗的气馁。起了跟赵启秀一比高低的心思,这个情况可不太好,他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 阿暮哪里会知道赵玄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想着赶紧回去,“公子,我们回去吧?” 赵玄嗯了一声,却仍然依依不舍地立在马车边。 阿暮叹了一口气,公子这是想见谁啊。 等到初更,谯楼传来钟鼓声,李安通和赵启秀才走出客栈。 两人打算去见见来凤儿口中的东方姑姑,查探那个药的下落。 刚走到门口,就见赵玄立在马车边,绛紫色的袍子在黑夜中还能看见光亮,可见其材质特殊,而他的脸上本来是一片忧烦之色,见到他们来,忧而转喜,若明月生光,绚烂无比。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9) “咦?”李安通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玄心中高兴,几要脱口而出,“等你。”见赵启秀站在一旁,只是道,“有点事。你们这么晚,还要去哪?” 李安通回敬道,“有点事。” 两人和他擦肩而过,李安通回头看赵玄,见他微笑地正看着自己,心下怀疑,反而睁大眼睛地从他身边过去。走远后才对赵启秀道,“他在这里有什么企图?” 赵启秀道,“你觉得呢?” “你们赵家人的心思,一百个李安通都猜不准。论阴的,我是玩不过你们,只能把你们按在地上,严刑逼供玩阳的了。” 赵启秀皱皱眉,这话说的听起来怪怪的,还是笑道,“你把我按在地上,我也不见得会说真话。反而给你假话。” 李安通道,“是了,你们这些聪明人就爱骗人,十句里没有一句真话。”前世赵玄就骗的她好苦,阴谋诡计,几乎是层出不穷,时而向东,时而向西,要不是她兵强马壮,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儿。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有些不服。 李安通转过头,“你自己心里明白。文叔,我可不傻,有时候,我只是不想面对。” 她的笑容有些神秘,看得赵启秀眼皮一跳,什么事情呢,他得试探一番,“刚才不雅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是谁么?” 李安通皱眉,“反正不可能是我。本少爷还要脸呢,这种事情,赵玄会做,孟玉宸会做,来凤儿也有做,除了我,我可是良好少年。”她连别人去院子都要尽力劝告一番。 赵启秀哑然失笑,这就是她所谓的心里明白,“是了,就是孟玉宸亲了来凤儿,所以他们的闲事你别掺和了。” 大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圆月高挂当中,李安通仰起头,这月亮跟梦境中好像啊,她拉着赵启秀的手,两人上到一方群芳阁的高台,从这能看见无数的白色帐篷,每顶边上都点着灯火,风景却不如她在梦里看到的长安城。 二百年前的长安要繁华得多,许多古建筑都还在,如今却山河残破。她轻叹一声,刚才的梦似假非真,可看到的景致又这般的迷人。不管怎样,这些实在不好意思跟文叔说出口。 两人下到坡来,到了东方姑姑所在的帐篷,刚想掀帘而入,便听到两人的争吵。 “夫人。这次任务你就别去了。”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刚才大人明确下的命令就是给我的。” “我不管,这次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你单独行动。” 两人吵着就要掀帘出来,赵启秀见他们要出来,急忙把李安通拉在一边躲起来,见到他们,微微一愣,居然是东方夫妇, 等他们走后,李安通道,“为什么躲着他们?” 赵启秀道,“解释起来太麻烦。不过东方叔叔他们和东方姑姑有什么关系吗?” 李安通道,“与其想那么多,不如进去问问就是。” 进了帐篷,只见昏暗的帐篷亮着明黄的光,四周点着琉璃宫灯,在这简陋的地方,还能看到这般雅致的布局,他们也不敢再往里进,喊道, “东方姑姑,我们是来求药的。”喊了几声,没有动静。两人刚站起来准备离开。 第270章 只听帘里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只见海棠从里面掀帘出来,手里拿着一盏玻璃风灯,穿着红衫,几日不见,不复在骨密教的憔悴,竟有些女儿家的娇艳,看来伙食不错。 见到他们,海棠很是高兴,“呀!是你们!公子!”她见到赵启秀,竟然脸红了,手还摸了摸头发,似乎觉得自己打扮过于草率了。 李安通问道,“海棠,你怎么会在这里?东方姑姑是你什么人啊?你上次到底去哪了?”最后她开玩笑道,“你可是让文叔好生担心啊。” “啊?公子担心我吗?”海棠脸色更红了,微低下头。 赵启秀刚想否认,但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嗯。你就这样走了,我们是很担心的。” 海棠道,“我没事。正好有个姐妹来找我,我就跟她去长安了,到了东方姑姑这里。你们也没事就太好了。” 李安通道,“我们有什么事啊,对了,海棠,这东方姑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真的可以卖这种迷幻的药吗?” 海棠道,“可以。只要有银子,但东方姑姑一般是不见客的,你们想买,只能通过我。你们要吗?” “多少?”赵启秀问。 不过这样一问,海棠又有些脸红,“公子若是要,我可以让东方姑姑便宜一点,十两银子一克吧。” 十两银子一克,已经是天价了,要知五十两可以买一栋小楼了呢,李安通心想,这就是你所说的便宜一点么,那平时这药会卖到多少。 赵启秀拿出银子一百两,“该多少是多少,我不能让你难做。” 海棠道,“那你们等一下,我去拿药给你们。” 李安通看向赵启秀,揶揄道,“大少爷,你外公有钱,你也不用这么浪费吧。” 赵启秀道,“谁说是他的钱,我自己也有生意,我有个药店,每日也可以入百来两银子吧。”这药店早在几年前就投资了,最近便开始有收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启秀笑道,“干嘛?我又不是娶老婆,何必和你交代得那么清楚?再说也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 …… 李安通恨恨地想,我是不是你老婆,可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却瞒的我死死的,一点口风都不透,果然是重色轻友的坏家伙! 以前花他的钱,心中总觉得愧疚,以后不会了,因为好兄弟就该有福同享,自己要负责保护他,也该收一点保护费! 想到这,心里又是喜滋滋的。 海棠已经走出来,把一包药交给赵启秀,“公子,剂量一定要轻,人吸入过多,也许会七窍流血而死。” 赵启秀收过药,放在怀中。 他们这次是来见东方姑姑,又不是真的买什么药,可这海棠口风倒是很紧,不得不跟海棠告辞出来,两人一起商量。刚走到帐门口,就见海棠跑出来,“公子。你们多加小心。”语毕,转身进去了。 李安通调侃道,“人中龙凤啊赵启秀。我可真是自惭形秽呢,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姐姐爱上我呢。” 赵启秀瞥了一眼她,“你少打趣我,小心祸及自身。” “哦?”李安通道,“哪里祸,你倒是说说看。来吧,红颜祸水,本少爷来者不拒。” 赵启秀知道她就是嘴皮子厉害,当真见到了又害羞,想起今天那一吻,又瞥了一眼她微翘起的嘴唇,走到了客栈门口,就见一个丰肌白肤的丽人在门首等着他们,看向李安通, “安通兄弟,你回来拉?” 是皎皎姐姐!李安通拉住赵启秀的袖子,脸霎时通红,小声问他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10) 皎皎道,“之前我说过,谁跳的最好,就跟谁过一晚。安通兄弟莫不是忘啦?” 赵启秀拍拍李安通的肩膀,意思是好自为之。拍完竟走了。 李安通道,“喂。”她抓抓头,“皎皎妹妹。” “我是姐姐。”皎皎笑道。 “哦。皎皎姐姐。那个,你别当真。我……我怎么敢,对你无礼呢。” 皎皎道,“哦。你不敢对我无礼,就敢对别人无礼?” “啊?” 见她蒙在那里的傻样,她笑道,“过来陪我喝一杯。放心吧,我答应过某人,绝不吃了你。” “答应过谁?” 皎皎已经上前拉她的手,她的手软绵绵的,李安通心中一暖,跟着她入楼,本以为是入皎皎的房间,没想到到的是她的房间,房内点了只红烛,此时窗户还开着。 只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下雪了!” 皎皎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只见空中飘下朵朵雪花来,顷刻之间,雪大如席,越下越紧。漆黑的夜色中还传来吟哦声,“无缘何生斯事,有情所累此身。”声音伴着琴音,隐有悲凉之感。听这声音,竟然还是柴永春。 李安通道,“外面这么冷,他为什么在外面受冷,还谈什么琴?” 皎皎淡淡一笑,伸出手去接雪,“他有时候一定被你气死啦。” “他?谁啊?” 皎皎道,“算啦。像你这么不解风情的,也是少见吧。” 李安通道,“我……还好吧。刚才永春哥哥在念些什么?” 皎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吗?” “这……”这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名妓是名妓,□□是□□啊,“皎皎姐姐不想沦落风尘的,我知道。” 第271章 皎皎道,“才不是呢。我沦落了之后才觉得自由。我若是随便嫁给一个人,这个人管,那个人管,上有公婆,下有夫君孩子,累都累死了。可是你看现在的我,那么多男子喜欢,多自由,多风光。” 她这样一说,倒也无法反驳。不过谁说她都无法反驳,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 皎皎开玩笑道,“你若做这行,肯定比我做的好。” 李安通又啊了一声。 皎皎见她有趣,抿嘴轻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你别再啊了,可惜了你这副好面孔,偏偏要动刀动枪呢,鬼彻剑那么重,你也拿得起来。” 李安通摸了摸已经恢复安静的鬼彻,“姐姐想看,我可以拔出给姐姐看。” 皎皎小酒入肚,小脸染上红晕,道,“你真乖。怪不得有人这么喜欢你。” “我算乖吗?” 皎皎道,“你还不乖啊。你是看似狂野,心里传统得要命。你那个文叔可不一样,看似乖巧,为人可不羁着呢。相信姐姐,姐姐不会看错的。” “文叔他,嗯。……”她想了一想,还真的是,他其实是个野孩子,什么事情都敢做。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文叔是不顾礼法。她心中一乱,不顾礼法……也就是说,什么忠孝节义,在他眼里,都如草芥一般。 皎皎又问道,“人的一生啊,最难过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安通?” 李安通想了想,想起李良,“子欲养而亲不待罢。” 皎皎愣了愣,“是啊。可养了老父,有些东西却一辈子错过了。所以你刚才问我,那诗句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和柴永春倾心相爱,她是五个姊妹中相貌最出色的一个,为养家一入风尘,柴永春自也有理想追求,两人便分道扬镳。 李安通见她难过,递过手帕给她,皎皎笑中带泪,没接手帕,挥挥手地出去了。 皎皎走后,李安通反复回想人生最难过的是什么,她想,最让人难过的是眼见花落,却无可奈何,见老父死去,却无能为力。 说到底,还是命运捉弄。就好像赵益一样,他杀了姚川,于是他一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 可是你又能做什么? 哪怕重来一次,父亲还是会死,赵益也还是会杀姚川。除非他们永不相识。 她心中起了疑惑,赵益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姚川?理由是什么?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赵益下如此重手,真的是因为范镜吗,亦或是所谓的功高震主? 如果赵益当真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他为什么又这般的后悔。 她靠在窗边,双手环胸,闭上眼作沉思状,没有发现赵启秀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见她的肩膀满是雪花,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抚去,雪花又落满了。而他这样,她都没反应,不知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不会又跟之前一样,闭着眼然后来一个吻吧? 他刚想喊她,见赵启演已经立在门口,他看了看李安通,跟着大哥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走廊的窗边,望着风雪。 赵启演道,“明早我便要回去了,我这次来长安,一来是来看你,二来就是赴约,三来是想告诉你。我打算明年秋日在龙城起义。我已经和青犊寨。叔叔、还有赵玄的父亲都商量过。所以,你要在明年秋日之前离开长安。” 赵启秀道,“大哥!” 赵启演望着雪花飘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势单力薄,时机未到,但我们等不住了。上次你去到青州也看到了,是一个什么情况。我猜想明年关东就会大乱,到时我们也顺势而起。” 赵启秀道,“可是戚威……大哥,戚威手下能人无数。我们一旦起兵,戚威必然出征。我想,还是等我再探清楚他们的底,再做打算。” 赵启演摆手道,“时间不会等人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戚威如何,打打就知道了,不需要如此。等,是等不到的。三郎,你要记住,良才善造时机。时势可借亦可造。总而言之,你万事小心,今年除夜,你也别回来了。路上冷,我跟妈说了,说你秋日就会回来。” 赵启秀道,“知道了。大哥。你也万事小心。” 赵启演见气氛凝重,笑道,“你小子,别这么严肃。你这么迟不娶妻,原来是有心上人。不过,妈知道了,非要伤心死,你还是先瞒着她罢。” 赵启秀知道今天那个吻,必然让大哥误会了,“大哥,我和他……” 赵启演豪放地摆摆手道,“三郎。跟大哥什么都不必多说。你喜欢就好。我走了,照顾自己,晓得吗?”说着转身进房了。 次日起来,长安外城已经白茫茫一片,好不壮观,赵启演一大早就带着人离去了。 李安通他们一夜未回狮子楼,也和耿仁等人告辞,和贾仁的义子耿痴,还有来凤儿,回到了狮子楼。今日是上交武魁大赛的报名单的日子,他们得赶紧确定名单。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11) 第二日,赵启秀为首,边上跟着李安通、来凤儿、耿痴、冯翊、盖颜、顾小楼、朱大铭、孟玉宸、陈疆世、沈云竹兄妹。一行十几个人坐在桌前,分配任务。能者居之,不必多说。 顾小楼道,“不对啊,还有一个团体赛。秀哥。我们参加什么项目啊?” 李安通道,“蹴鞠吗?” 第272章 赵启秀摇头道,“蹴鞠不行。这个需要练习。我建议还是选接力吧。这里谁跑步还可以的?” 顾小楼道,“还不用说啊,通哥呗。冠军!” 朱大铭也道,“是啊。老大很厉害的。” 赵启秀道,“耿痴,你呢?还有冯翊。不若。今天天气好。大家先去外面操练操练。选出四位参加。” 耿痴就是新来的打拳好手,擅长金刚拳,以猛重、沉实著称,跟李安通风格不太一样,为人沉默寡言,是个低调的高手,之前赵启秀已经在众人面前介绍过,但他还是颇为木讷,睁大着一双虎眼,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冯翊则道,“秀哥你要我参加什么都可以啊。可我早年受过伤,跑快是不行的。” 听到赵启秀说要出去,大家齐声赞同,少年爱玩,都不愿意在楼里呆着。 太学有个教场,后面种着一片梅林,背靠小山。今日阳光也好,昨日刚下过雨,青山白云,一片清明。而教场的梅花齐放,引得不少人来此赏梅。除了一些仕女学子,还有一些比赛学子来此适应场地。 来凤儿道,“这太学体育不咋的,这教场倒是大得很。公学就是公学!” 鸿都门学是怎么也无法跟太学相比的。到时武魁大赛也会在这里举行,两边每一丈就插上了一面彩色锦旗,门口立着一座牌楼,上写着武魁大赛,边上设着幛子。 因为人太多,他们不得不先聚在看台这,等待时机。刚坐下,只见雪彦走了过来,是来找赵启秀的。两人走到一边。 经过雪彦介绍,他大概了戚威这边要参赛的人,有雪彦雪漪,黑蛇,巨无霸、驼背钟、卫元等。 赵启秀道,“说说看这些人。” 雪彦道,“巨无霸身高九尺,力大无比,还会打拳。雪漪你知道,擅长射箭,这小子跟李安通一样,什么都适合。卫元是戚威的谋士,擅长围棋。驼背钟则是赛马的好手。当然还有黑蛇,擅长举重和投掷。而我,主要是击剑。” 他又问,“家主已经找到了来凤儿和耿痴,现在估计有几层把握?” 赵启秀想了想,“不知道,这些人只要上场了才知道。”除了李安通,他知根知底,其余的,他都没多大把握。 他又和雪彦说了一通,才回到李安通等人身边。把雪彦告诉的事情,说了一番。一听到巨无霸,足有九尺,众人集体哀嚎,连声道不行。 顾小楼道,“完啦。完啦。这次大家的手脚都要留在戚威那里了。” 来凤儿问道,“你们和戚威做了什么赌注?” 顾小楼把赵启秀和顾小楼的赌注一说,来凤儿黑黑的眼睛转而发亮,“真刺激耶!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场!” 孟玉宸嗤了一声道,“你当然这么么说,断的又不是你的手脚。” 来凤儿道,“他们要跟我赌也可以么,难道我还在乎嘛。哼。”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李安通摆手道,“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算了。输了我们就连夜离开长安,再也不来就是了。” 赵启秀道,“不。我们一定会要赢。”又对孟玉宸道,“子丽,你就负责后方事宜。” 孟玉宸道,“行。” 赵启秀又安排道,“云竹。你负责写一些颂语之类的,简单一点。大铭,你负责必要物品的采买。” 吩咐既定,李安通道,“好啦。这些事情自然会好起来。我们还是赶紧敲定谁参加接力。我知道小楼,小楼不错。还有两位。文叔,我们选谁?” 赵启秀道,“我们不如就比一比好了,天气冷,就当热热身出出汗。” 十几个人一起站在起跑线,飞一般地冲出去,冬日的风吹在众人的脸上,阳光洒落,转眼又见雪漪不知何时已经横插了进来。 李安通觉得他们都跑得太慢了,本不想当真,文叔和陈疆世还可以,其余人则有些一言难尽,但雪漪一来,本来她第一,很快就被超越了过去。 她震惊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闪过,呸了声,骂道,“妈的。”本来一场没什么看头的小赛跑,因为雪漪的加入而变得群情激奋。 众人窃窃私语道,“看,那是雪漪大人。” 雪漪见李安通越来越靠近,心中一惊。原来她刚才跑第一,算是随便跑跑的,现在才是认真的。他眼看着她越过自己,也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离去,发足狂奔追赶。 跑在他们后面的人,都被忘记自己在跑步,反而见两人死命地向前跑去。 雪漪和李安通同时冲过终点线,但两人并没有停止,马上开始了第二圈。雪漪靠近她身边赞道,“坑妇女的首领。跑步不错。” 最后谁先越过终点的,尚不得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刚才雪漪是突然横穿而来,而李安通已经跑了一阵。他气喘吁吁,见李安通面不红气不喘的,“你是人还是鬼?” 李安通笑道,“当然是人。银狮子,你看,我有影子。” 等最后的朱大铭也到了,赵启秀笑道,“结果出来了。这样吧。接力,我、天遇、小楼和疆世。”都是大渊村出来的野性少年。 来凤儿指着最后跑来的一群人,笑道,“真是一群垃圾。”刚才紧随陈疆世的就是她了,孟玉宸、沈云竹等人都落在身后。 孟玉宸道,“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273章 来凤儿道,“这里,也就雪漪和李安通、还有秀哥,算是真的厉害。其他人,哼哼……” “一个跑步算什么?”孟玉宸屡屡被这个来凤儿嘲讽,心情不悦,竟然掉头就走。 “子丽!”赵启秀喊道。 李安通也跑来拉住他,“你干嘛,女孩子,就爱斗嘴,别跟她一般见识。” 孟玉宸最近好不受挫,在来府,又被这个来凤儿耍得团团转。 见他如此,来凤儿又道,“不过一句话,你就生气。真真是一个公子哥儿,受不了一点气!我说的可是实话,难道你跑步还是高手么!只会欺负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12) 孟玉宸转过头看着她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的份上,我饶不了你!” 来凤儿也不客气,呵呵笑道,“要不是看你是绣花枕头的份上,我才饶了你!” 这句话说得孟玉宸又是气得想打人,又是好不容易被拦住。 比完,已经是晚膳时分,十来个人,准备去狮子街附近的酒楼吃,刚跑完,肚子饿得慌。孟玉宸想来凤儿在,也就不打算吃,带着陈疆世和朱大户回府去了。 雪彦雪漪也前来告辞,雪漪道,“喂,李安通,接力赛上我不会让你的。”两人这次单人项目是遇不上了,唯一能遇见的只有跑步。 李安通道,“彼此彼此。” 来凤儿也起身告辞,说自己要回去和行云儿吃。 剩余的一些人径直往春鸿酒楼而来,叫了十来个菜,那日正是冬至,要吃汤圆,又叫了汤圆,热气腾腾的菜摆了一桌。 沈昭兰端过一杯酒给赵启秀,“文叔。这杯敬你。” 赵启秀起身接过,“谢谢。” 沈昭兰道,“敬你这些日子对我们兄妹的照顾,如果不是你,我和哥哥早就饿死了在路边。” 盖颜本是江湖儿女,不太懂这些虚礼,见沈昭兰如此,也站起来,道,“文叔。那我也要敬你。” “嗯?”赵启秀为难道,“你也要敬我?” 盖颜道,“是啊。从琴山下来后,我就一直得你照顾。后来我被戚威他们抓走,也是你奋力地救我。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反正,我也要敬你。” 李安通打趣道,“文叔。你就收了吧,这全部都敬你。” 顾小楼在边上笑道,“哎哟。秀哥。人家姑娘不是要说这个拉,人家要想要是亲近你。哎哟。通哥,人家也要敬你。” 李安通忙接过道,“哎哟。小楼啊,你敬我什么。你说说看。” 顾小楼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一边念,朱大铭还用筷子打着碗筷。冯翊在边上哈哈大笑。 念罢,他搂住李安通的脖子,意欲靠近,“通哥,我想和你亲亲亲呀。” 李安通推开他,“滚边,少恶心我。” 这一番说的沈昭兰和盖颜两脸通红,羞得不知道说什么。这赵启秀一天没回应,她们两人倒是一天就争论不休。 一行人正嬉闹着,只听得外面锣声震响,两边的人群纷纷退开,人马清道。他们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场景。 只见一顶软红轿子打从门前经过,不知道里面做的是谁,边上立了个青年男子,穿着黑色飞鱼服,腰间系着金玉犀銙,边上悬一把弯刀,威风凛凛,十分气派。 顾小楼等人纷纷问道,“这里面坐的人是谁啊?” 李安通道,“何锦。” “何锦?”朱大铭道,“通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安通微笑道,“我怎么知道?这外面的是他的亲随,郭解。我认识。”她的目光冷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打从长安一来,她就没见过何锦。自然,不去郭家,也就没机会见到他。如今的他乃当朝太子,又有谁有这个资格见到他? 相见不如怀念,更何况,她和他,早在前世就已经恩断义绝,不见也罢。 可今晚,算来没错的话,就在何锦回宫的一晚,会有人前往刺杀他。 自己若不去,只怕是他凶多吉少。 又听得周边人道,“太子打从边关回来,当真是越发得清简了,据说回来时还处理了几件大案。” “那又如何,太子再贤德,皇上残忍无道。这江山仍是摇摇欲坠。” “不管怎样,太子这次回来是打算主持武魁大赛,选拔得力将才呢,我可听说,接下去又要打战了。” 他们在边上听着,觉得好没意思,又吃一会儿,结束绕回楼中。 回去已经一更时分,李安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烦意乱:自己再活一次,何锦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他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可如果她不去救人,何锦今晚就一定有危险。 她犹豫不过半刻,等到赵启秀的呼吸平顺,知他已经睡熟,心想,此事还是不要让文叔冒险了,何锦的事情跟他是无关的。她轻脚出楼,往长安城的大明宫而去。 今晚何锦不会在东宫,何贤派他前往大明琼瑶殿,这是新建的一座宫殿。 到了大明宫,雪簌簌地下着,已经落满了她全身。这大明宫的侍卫主要是以郭学林为首的麒麟护卫军,但因为太子的来临,亲卫郭解会代替郭学林,成为大明宫的侍卫首领。 第274章 郭解也是郭府出来的,算是郭嘉树的亲兵,但面对郭学林这个未来小侯爷,一向不敢放肆,他们会很顺利地完成交接。 而前世郭解是她的副将之一,他什么脾性她很是清楚,进入大明宫也没遇见什么问题。 何锦今日会被刺杀,命令是戚威下的,原因是有人诬告他造反。何锦和戚威又一向看对方不顺眼。戚威只忠心于何贤,对这个太子却态度冷淡。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和何锦相识,她以一腔热血,成功地救下了何锦,也和郭解等人至此结成生死知己。这些人后来都跟着她出生入死,随她坚守长安。 今世这怕是再也没这机缘了。 转眼已到琼瑶殿,殿如其名,四周是白雪压着青林,当中一座湖,明净如镜,湖边一座三层阁楼,内外都贴满了金箔,远远望去,当真是如画中琉璃一般。 阁后还有一方潺潺的温泉,何锦会在那里沐浴,之后再上二层就寝。 这种奢华的地方,她再次来,心情还是跟之前一样,赞叹世间还有这样古丽的建筑。这是何贤建来给自己修仙用的,让何锦过来先体验一番。 她绕到阁后,打算就躲在柱边,能不和何锦见面就不见面。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暗中心想,难道何锦今夜不会来。 又等了半晌,脚步声由远而近,看样子,只有何锦和郭解两人。何锦是个不喜奢华的太子,尤其不喜别人在旁伺候,又听郭解被阻隔在外。 只有何锦一人入阁来。 听着这脚步声逐步靠近,李安通心情无法形容,一言难尽。 到了她藏身的地方,何锦停了下来,看向黑暗处,李安通屏住呼吸,为什么她要搞得自己做贼心虚,当年她是那么随意地出入琼瑶阁,和他的关系也这般亲密,再说,她是来救他的。 何锦刚想走近一步,只听一只冷箭飞一般不知从哪里射出,冲着他急速飞来。 15乘风好去,长空万里(13) 冷箭即将射入何锦眼里之际,一个黑色身影将其扑倒。 两人打了滚,他又被拉了起来,是黑暗里的那个少年,他沉着脸,以为她要杀人。却见她看了过来,他看到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和不太高兴的神情, 纱灯照着她的眼睛如宝石一样明亮,微雪初落,如山间精灵。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样的眼睛——里面藏了那么多故事,却清澈如昔。 李安通此时也随意地瞥了一眼何锦,从她死后到现在不过一年多没见,何锦还是何锦,漂亮地像锦缎,性子也是,摸上去冰凉刺骨。 又是几下飞箭响,她带着他,想找个遮挡物,力气太大,何锦的一段袖子被撕断,咝的一声,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来,阁内温暖如春,他进来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绸衣。 她本不想碰他肌肤,可箭如飞蝗,只得一手搭在他的臂上,把他猛地拽了回来。她的手一碰触他,何锦心想,好冷的手,此人是阴间来的么,否则何以美得出奇,又冷得刺骨? 箭如雨下,阁内到处都射满了箭,李安通抓起一把弓箭,握在手里,冷笑道,“该我了。”说着把这一把箭齐齐射了出去,刹那间,只听得几声惨叫,几个刺客应声而倒。 “给我滚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此时室内一处错金螭兽炭盆里,正烧着炭火,偶尔还能听见拆烈之声。她话刚说完,只见又是一群飞箭而来,把炭盆射落在地,“哐当”,眼看着就要着火。 她心想,这琼瑶阁造之不容易,可不能被烧了,当即借力一脚踩到墙上,飞起一一接住箭,迅速又投了回去。在这一空档,又冲到温泉边,把泉边何锦的换洗衣服一一打湿,拿来盖在着火处。 这一动作极为迅速,何锦看得乱花缭乱,心中暗暗吃惊,刚才危急万分,若是一个不小心,此少年就死了,她到底为了什么奋不顾身地救我,或者奋不顾身救这建筑? 又是一箭射来,飞之极快,何锦刚喊“小心”,箭已经从她的手臂对穿而过,她侧身躲了过去,完成得几乎可以说完美。 这时郭解带着侍卫已经轰隆隆地闯了进来,护在何锦面前。 他们一进来,刺客们已经跃出阁外,不知所踪, 郭解待要再追,李安通道,“别追了。这人是你手下,你去把苗青抓来,” 郭解愣了一愣,此人到底是刺客还是救太子的人。可是刚才如果不是她,太子此刻估计已经没命了,当即也不怀疑,派人去把苗青带了过来。 苗青被五花大绑地带来,他刚打算换下夜行衣,郭解的人就把他抓住了,带到了何锦和李安通面前。 李安通道,“我可以放你一马。”前世她一刀就结束了苗青的性命,甚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现在她不会,苗青是郭解下面的人,还是一个老人,她不想杀老者。 再说,苗青会背叛何锦,帮助戚威,不过是对郭解的妒忌心作祟,不是他真的恨何锦。 苗青见此少年如此张狂,不禁愣了一愣。郭解站在太子何锦身边,却觉得此人声音异常的熟悉,他轻声问何锦道,“殿下,这里交给我,你且去避一避吧。” 不意何锦摇摇头,他对这个黑衣少年十分好奇,她到底是谁。 李安通道,“你为戚威办事,我不怪你。你既完不成任务,回去还是死路一条。这样吧。我放你一条生路。” 第275章 苗青冷哼道,“小小少年,口气倒大的佷。” 李安通摇摇头,“没有,苗青。你家里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妻还在等你回家。你不若今天就投靠太子吧。” 苗青见她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不由大骇,“你到底是谁?” 李安通道,“我是谁?你刚才难道没看清吗?”她突然对准温泉前一方大石头,举起鬼彻剑猛地劈了上去,大石头应声裂开。 剑快得无法想象。苗青愣在当地,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背叛戚威,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也能相信这小将吗? 李安通道,“你此时若是杀了何锦,皇上第二天问起来,必然会杀了你。戚威还是会把你推出去。信不信由你。” 事实证明,当时的确是如此。何贤第二日就后悔了,要求戚威负责,戚威就把苗青推了出去,诛杀了苗青三族。 “你若想保全你全家老小,你没有其他选择。” 苗青微微动容,这少年是特意来救自己,还是来救太子的,只是为什么。 他缓缓跪下去,对何锦磕头道,“臣罪该万死,求太子赎罪。” 站在李安通身边的何锦是个锦绣少年,年不过十八,面如春花,眉梢微起,一身寒气,不苟言笑。何锦虽名为何锦,却不爱笑,是个极为淡漠的人儿。 李安通心想,自己前世为何会喜欢他? 也许是他救过自己,又或者是自己调皮,而何锦又极为冷漠。她喜欢上寒冰,再活一世,换她成了寒冰,而赵启秀则是那块暖玉,是个温润公子,处处圆滑体贴。 他们两人极为不同。何锦不得人心,比文叔大大的不如,也没有文叔深藏不漏,事实上,正因为他的淡漠,才会引得许多人对他不满,甚至于连皇上何贤都想杀了他。 他虽然不得人心,心却是好的,他实实在在在为百姓做事情,或者为父亲何贤赎罪。 也许这是她今日来的原因。 她不忍何锦就此离去。无论是多少回,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这里救他。 果然,和前世一样,冷漠的他,即使在被救了,也没有丝毫的欣喜,和感激。 何锦道,“苗青。你既是得了父皇的命令,如果不杀了我,你如何向父皇交差?” 苗青道,“太子殿下。老臣是得了戚将军的密令,至于皇上那里,尚未下旨。” 何锦道,“行吧。你带着我的手谕,去找郭侯爷,他会替你求情。” 苗青感激道,“谢太子殿下。” 何锦问罢,让郭解把苗青带下去,又转向李安通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头,见他神情冷淡至极,如外面的琼花,心中冷笑,何锦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可惜她前世没看清,也淡淡地回道, “赵启秀。”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 何锦反问道,“你是赵启秀?” 她道,“是。我乃武魁大赛的盖雄将军的门下,希望到时太子殿下多多捧场。” 何锦道,“你今日为何突然来救我?” 李安通不回,想自己任务已完成,掉头就走。 郭解喝道,“放肆!在太子殿下面前,毫无礼数,还不束手就擒?”说着就径直带人向前围住了她。 李安通回过头,“何锦,我特意来救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她直呼他名,何锦也不在意,淡淡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戚威是一伙儿。” 李安通把剑收回鞘中,“是不是。你说呢。”她瞬移到他跟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她没有用剑,手里只拿着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对准他的脖颈, “现在你告诉我,我和戚威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 她用行动告诉何锦,她想杀他,易如反掌,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他早死了。 前世他背叛她,利用她,还道他多聪明,现在想来此人根本愚不可及,形势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他却还是看不清。 何锦如寒冰的脸,突然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嘴角微扯道,“好。我知道了。” 李安通道,“我无心伤你。希望太子殿下理解我的行为。告辞。” 她把匕首插回自己的靴间,来去自如的离去了。 何锦道,“此人若不为我等所用,必成大害。郭解,你去查一下这人的来历,看看他往哪里去。”郭解应声称是。 李安通步出殿外,小雪仍在下着。她走到停马的地方,见马儿已经不见,心中了然,厉声道,“出来吧。” 郭解从身后出来,“阁下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安通道,“何锦让你过来是做什么?打探我的消息还是劝我归降?” 郭解道,“都有。”郭解是郭嘉树带大的,是个极有才能的人物。前世追随她官至提督将军,如今也十分了不起,竟然代替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何锦的心腹。 看来何锦也不是非她不可。 “武魁大赛,你去不去?” 郭解道,“什么?”现在不是应该谈她的时候吗,怎么突然就谈到了武魁大赛。 “你若是想探知我的消息,就来武魁大赛摸我的底吧。我得回去了,冷死了。”李安通转过头,“对了。你老婆最近是不是刚生了?” 郭解啊了一声,“什么?”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个。 第276章 “恭喜。”李安通道,说罢转身离开。 到了楼中,她蹑手蹑脚地刚踏入房内,赵启秀那边已经清醒,“回来了?” 李安通惊讶道,“你还没睡?”明明自己是等他睡着才出去的。这敢情好,被抓了现行。 …… “我去。……我。”她本想撒谎,因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她为什么要去招惹什么太子。再说以后何锦必然是和文叔是敌对的。 “那个。”她见到他认真关注的眼神,仿佛有种让人无处遁形的锐利,还是把事情一一相告。 赵启秀听罢,道,“之前我就知道你也许和何锦有些瓜葛,只是我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李安通心想,为什么,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就是这么简单。“我救他,纯粹就是为了我们。睡吧。” 赵启秀点点头,见她整个人冰得跟铁桶一样,睫毛上还有寒霜,“你出去这么久为什么也不穿件外套?” 李安通道,“不好干活。穿着那么笨,不够灵活,也不够帅。你通哥打架,永远要最帅的。” 赵启秀噗嗤笑出声,“睡我的床吧。” “那多不好意思。我会把持不住,一不小心,我就……”她故弄玄虚地摇摇头。 赵启秀走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我睡你的,你睡我的而已。” 李安通啊了一声,跑到他的床上,果然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床上还是他特有的气味,文叔喜好干净,还有焚香的喜好。在这些方面,她几乎是甘拜下风,她只求洗干净就好。 第二日,是武魁大赛的第一日,也是各方队伍入场的日子。比赛采取的是计分制,第一名计十分,如此推演。也就是,他们想赢过戚威的队伍,要拿好几次冠军。 得胜的队伍称为武魁,队伍中贡献最大的就成了大国士,封为国士无双。这武魁大赛据说还是前朝姚川将军开始的,而姚川就是第一届武魁大赛的大国士。 第一天,将会举行角力、围棋、射箭和打拳。 刚到太学门口的教场,已经人山人海,贵族士子仕女围在场子外面,有些相对冷门,比如围棋,有些则比较热门,比如射箭就是最火爆的。 射箭会场,只听得人声鼎沸,全部都在喊关于雪漪的。 李安通道,“便宜那银狮子了。我不参加,不然的话,哪有他帅气的画面。” 顾小楼道,“就是就是。通哥,等下打拳,你们就知道你的厉害了,” 李安通道,“那是那是。” 她望了一圈,见不远处高台上,正坐着何锦,身边的人,她认识一些,郭学林、王誉,都在那里。这些贵族子弟,跟孟玉宸一样,连只鸡都不杀,人倒是十分悠闲。 武魁大赛刚开始,几千匹马奔腾而来,马上的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面彩旗,上书“何”字,边上是一些头绑着带子的人在那击鼓,霎时间,旌旗如云,击鼓声闻数百。 令旗展处,紧跟一群带红戴绿的女子,在居中的台上翩翩起舞,水袖纷飞,如振翅而飞的蝴蝶,引得底下人喝彩声不绝。 中间高台升起,一个女子穿着红衣金线水袖,在一面大鼓上奋袂而起,寓意是蝶中之灵,蹁跹落下,“咚”的一声,袖垂声落,此起彼伏,一双雪白的小脚,带着金玲,美艳俏丽难以形容,刹那间,台下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一直到跳完,许多人都往台上扔鲜红玫瑰,女子仰头轻咬住一枝,款款单膝跪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16都人齐和大风歌(2) 众人才看清女子的面貌,她一身水佩风裳,腰肢曼妙,额间一点朱砂,朱唇微启,欲语还羞,当真是天姿国色。此女正是长安四大美人之首郭丽含。 顾小楼痴痴地望着,道,“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人,通哥,这女子叫什么你知道吗?” 他一直以为沈昭兰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出了长安,又见盖颜,来凤儿,都是一等的佳人,可见到这美人,才知什么是人间国色。 李安通道,“郭丽含。如今长安的第一美人。”她见顾小楼整个人傻呼呼的,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前说通哥我也长得很好的。” 顾小楼微微叹了一口气,“天生丽质难自弃,有情芍药含春泪。丽含姑娘的名字一定是取这个意思。”他瞥了一眼李安通,见她面貌虽不逊色,却无半点女子的柔媚,当即摇摇头道, “你可别恶心我,通哥。你若是扮成女人,我估计会吐吧。” 上次李安通穿女装,顾小楼没能看到,不过他很庆幸自己没看到。 “臭小子,敢这么说你通哥。”李安通心想,估计何锦也是跟顾小楼一样。女子只有郭丽含这样的才受男子喜爱吧。 不过刚才为郭丽含痴迷的一干人里,有没有赵启秀呢。 他们在灯会看过郭丽含,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她一比,现在的她经过装扮,更是要美上一万倍。她心中好奇,转头看向赵启秀,见他正望着自己,还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有点心虚地转回去,他为什么要看我呢?难道我脸上脏脏的?想到这,用手擦了下脸。 最后是太子何锦训话,说得文绉绉的,反正她大部分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听懂了,拿到大国士的那个人,乃国之荣耀之类的意思。 第277章 那边战鼓仍然在擂,号角声起,已经有人挥舞着金旗,戚威的队伍威风八面地站在他们对面。 第一场是角力,参加角力的人并不是雪彦,换成了别人。参加的人数,足有三十个人,一轮打下来,估计也要正午了。 李安通见文叔一路打下来都十分顺快,和顾小楼道,“我们去买点吃的。” 孟玉宸此时也跑了过来,他身后的朱大户和陈疆世手里还推着一辆小车,上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买什么啊,我这准备好了,谁晕倒了的药,我都有。” 来凤儿看了一眼,道,“唷。枕头,你还是有两下子的吗。” 朱大铭伸手拿了一个包子放嘴里,“不错不错。孟少爷准备得十分充分。” 沈昭兰伸手拍掉,“这是给竞技者吃的,你想吃,自己去买。” 朱大铭道,“昭兰姐姐,别这样嘛。” 沈昭兰拿了一些云片糕递给哥哥沈云竹,他正在写字,什么“拳打长安”,“龙城十大杰出青年”等,沈云竹摆摆手,问道,“盖颜去哪了?”盖颜的书法也不错。 沈昭兰嗤了一声,“她能去哪,和冯翊两人像母鸡一样护着秀哥呗。” 这时只听得,那边又是一声喝彩,冯翊奔来告诉他们道,“秀哥已经入决赛了,马上开始第一场。” 李安通道,“对手是谁?” 人太多,看不到里面。李安通等人撞开人群,挤到前面去。 “文叔!”沈昭兰喊道。 “秀哥。”顾小楼等人喊。但边上呼喊人声太大,他们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三郎!”李安通想了一下,喊文叔三郎,就像大哥喊他一样,果然赵启秀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不得了,就看着台下的人昏呼呼的。 “这少年郎好生斯文俊俏啊。” 看台上,远远拿着远镜看的孟芝夏对宋莹心道,“我家文叔厉害吧。” 宋莹心道,“厉害厉害。”一双妙目却看着李安通。 可是很快孟芝夏就发现赵启秀也吸引了长安其他贵族女子的兴趣。比如刚才舞姿出众的的第一美人郭丽含。 听着她随口问自己身边的人,孟芝夏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紧张,担心他输了,又担心他赢了。 帘子后面还有些女子,都交头接耳地谈论接下来这一场决赛角力。 角力是今年的新科目,那些看射箭的也转而来看角力。射箭的冠军毫无悬念,必是雪漪无疑,反倒失去了吸引力,倒是角力因为胜负未定,充满了悬念,热闹得很。 赵启秀的对手是戚威手下的一名外族人,名为巴图,长得粗犷高大,足有三个赵启秀壮。 上场赵启秀和巴图打了平手,赵启秀下场来休息一刻钟,李安通走到他身边,“我听说他们的民族从小就有角力,这巴图是戚威新招来的,文叔你不要跟他比气力。“ 赵启秀道,“我借力打力,按照叔叔教的去对付他。” 李安通还是放心不下,“来。我们去空地里,先试试。你来拆解我,我刚才学了那巴图的几个招式。” 两人走到边上,过一会儿就要比赛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但所幸两人的默契极高,只须几招就可以上场。 “他虽然力气大,但速度不够快。”她一边演示,一边道,“这种人,只有比他更快才好。”她做出一个动作,“来。来拆我。” 她这一招是模仿巴图刚才的绝招,手绕在对方后面,死死地锁住对方的腰部,然后把人往后撞去,有些像过桥,因为巴图力气大,这样托起人,是完全没问题。 两人双手交汇,她就把他整个人抬起,过肩向后撞去,在他没回过神来,就把他锁在地上。 赵启秀站起身,道,“这招很厉害。” 李安通道,“我觉得你先这样,这一招你是躲不过的。如果是我,我会抓住你的手臂,压住他的脖子,向外撞,他想使用绝招,我反而给他一个过肩摔。” 赵启秀道,“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怕自己力气不够,你是可以的。” 李安通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启秀道,“我不能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李安通嘻嘻一笑,“好。三郎加油!我相信你。你连我都打得过,那个巴图更加没问题。” “你刚才人群中喊了我一声三郎,感觉像是我大哥。以后你也这样喊我吧。” “你不希望我喊你文叔么?” 赵启秀道,“三郎更亲密。”他脱口而出。 李安通道,“好,我们走吧。” 到了台中,已经临近开始,冯翊等人都做好了为赵启秀加油的准备,他刚走上去,巴图似乎极为不屑。 16都人齐和大风歌(3) 但当他望着赵启秀,他登时觉得此人的眼神十分犀利,直勾勾地望着你,似乎在告诉你,你是个垃圾,你不配和他打。 好可怕的眼神,赵启秀的眼睛一动不动,足足凝视了他一刻钟。巴图虽然技艺高超,却被此人浑身的威严震慑住,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姿势了。 那边一说开始,他才手慌脚乱地开始,而赵启秀已经迅速地扑倒了他,锁死了。巴图倒在地上。 第一回合胜利。 李安通在下面喜不自胜,拔过边上的大旗,爬在高处,大力挥舞起来,大喊道,“三郎,加油!三郎加油!” 第278章 站在她下面的冯翊等人也大声应和,“秀哥加油!” 巴图输了首场,自不敢再掉以轻心,紧接着第二场,刚抬头,就见他的眼神凶狠,精光大盛,竟吓得手脚打颤,暗道这些中原人好生厉害。还没出手,又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不出意外,又是输了。 连输两场,第三回合照是没有必要再比了,但按规矩还是得比完三场。 巴图这次决定不看他的眼睛,直接开战,按实力说话,他采取了自己的绝技,想直接来一个过肩摔。 不意赵启秀突然一声冷笑,伸手抓过他的手臂,人没摔成,倒是被他侧身躲过,又被他重重地击落在地上,巴图被摔得四脚冲天,赵启秀伸手拉起他,微笑道, “承让了。” 巴图用蹩脚的汉语道,“我以为你,你不过……” “没有实力吗?”赵启秀道,“能不动手,我不会动手。” 巴图被这个少年彻底折服了。在他们家乡,他从未连输三场。 “我还知道你们内蒙,连输三场会被称为库底耶,也就是手下败将的意思,是吗?” 巴图点点头,他这次输了,不仅会被戚威赶出去,连家乡都回不去。他想光大的自己的民族,可是如今输成这样,根本没脸回去。 “可是你们那里应该还有一句古语。叫‘天有阴有晴,事有成有败。’” 听到家乡话,巴图激动万分,要不是看到他长得是个中原人,他几乎都要直接开口说蒙古话了。 赵启秀一番话说完,才转身下台,巴图望着他的背影离开。 “文叔!三郎!”李安通扔掉旗子,咚咚地跑来,“帅,最后这一招。好哇,刚才还说自己也许做不到,到了台上,还是做得比我还漂亮。” 赵启秀道,“那也是你指导的好。” 李安通道,“午后有围棋,打拳你们都不用来。我刚才已经看过我的对手了,都是些虾兵蟹将。你们直接去看文叔下棋吧。” 孟玉宸道,‘围棋冷门得很,要看也是看打拳。”他对围棋这些也是不感兴趣。 李安通道,“没有悬念的比赛,实在没一点意思。这样吧。后天的举重,我还是有点慌的,过来看我举鼎。” 赵启秀打胜,众人簇拥去酒楼吃饭,因为武魁大赛,太学附近摆满了摊子,吃什么的都有,寿糕,鲜果,炸饼,香气四溢,叫卖声不绝,好不热闹。 上了二楼,没想到宋莹心和孟芝夏也在隔壁。 孟玉宸笑道,“文叔。去见见你未来媳妇吧。今天她可是紧张坏了。” 听到媳妇,如浇了一盆冷水,赵启秀道,“还是算了吧。” 孟玉宸死活拽着他,“走了。去看看吧。” 赵启秀拒道,“子丽,于礼不和,饶了我吧。”一个男子这样当面去找一个女子,实在是不太好……再说,他也没这个兴趣。 孟玉宸见他如此,也不强求。 这时孟芝夏派人送出一方淡黄绸汗巾,众人打趣道,“我都没有汗巾。”李安通伸手拿过赵启秀的汗巾,低头擦了擦自己染上灰尘的靴子,扔在一旁。 这桩婚事,她可是大大的不同意。这一行为看着盖颜和沈昭兰十分得意,都笑开了。 孟玉宸有些尴尬,道,“吃饭吧。” 李安通吃了二大碗米饭,还要吃第三碗,孟玉宸道,“你吃那么多?” 李安通嘴里还塞了两口饭,“不行嘛。” 孟玉宸吃得很少,他要保持身材,身边的赵启秀没有刻意保持身材,但他本来吃得就十分精细,注重养生,身材也是极好的。 在场的几人,顾小楼偏瘦,朱大铭偏胖,冯翊因为常年习武也吃得很多。 李安通估计也是如此,“我不吃多,等会儿没力气打拳。”她扒拉了两口,不一会儿第三碗也吃完了,抬头就见他们还只开始吃…… 过了一会儿,又见刚才送汗巾的丫鬟送上了一些糕点,什么松花饼、万寿糕,蜜饯金橙子茶等等小玩意,模样十分喜人。 顾小楼笑道,“都说<a href="https:///tuijian/nvzhuinan/" target="_blank">女追男,隔层纱,秀哥,我们可是沾着你的光啊。” 孟玉宸也道,“文叔,我妹妹都这样了,你还不去打声招呼?” 孟芝夏的心思很明显,并不是真心想对赵启秀好,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找上门,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脸,从而她就可以宣告自己的主权了。 李安通道,“不准去,这样吧。”她叫来伙计,“给我原样地送回去,就说我李安通送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这些是之前打擂台剩下的,因为赵启秀也用不到,一直还放在身上。五两银子足够了吧? 伙计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孟玉宸嘟囔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他是一对呢。” 李安通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孟玉宸知道这门婚事是他们家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没,没什么。” 众人吃完,从酒楼上下来, 顾小楼问道,“通哥,等下你的对手是谁?” 李安通道,“我不知道。管他是谁。” 赵启秀接道,“就是那个有九尺来高的巨无霸。你还是要小心。” 李安通满不在乎道,“知道拉知道啦。”不是她看不起人,就是太有自信,从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临阵对敌又会十分小心。 第279章 到了午后,看围棋的人果然寥寥无几。赵启秀比完一场,就见来看他下棋的都转而奔去拳场了,还听见人群的窃窃私语, “哎。拳场那里说是出了一个天才,几乎就是一拳一个,打到后面,他都不用出手,都没人敢跟他打了。” “长得也很好,据说还是郭侯爷的私生子呢。” 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李安通的独特身份,和高超本事,偏偏这个人还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加吸引别人的关注。 也许是周边人太过热烈。连他最后的对手也不耐烦了,知道和赵启秀实力差距过大,输给了他。最终柴永春第一,他第二。 一群人一蜂窝地赶往拳场看传说中的天才拳手李安通打拳。 柴永春自从那日离开后,今天才出现,走到赵启秀身边,淡淡道,“李安通是很厉害,不过,他将死矣。” 赵启秀道,“你说什么?” “中气不足,手脚冰凉,脉息时强时弱,她需要虎符,才能继续活,否则接下来就是一个死字。” 这种状况,盖颜也曾经跟他说过,盖颜是医女,她说李安通脉细时而极强,时而极弱,心率不定,说得简单就是将死之人的症状。 将死?他完全看不出,至少现场的人看不出。 她太强了。从龙城一路强到长安,一拳出去,就打一个。从未有人像她一样打拳。 在台上观看的贵族纷纷交头接耳,本来大家对郭嘉树这个私生子颇为不屑,如今倒是极为推崇,纷纷跟郭嘉树道喜。 何锦一脸严肃地在台上看着,他以为她只有剑快,没想到拳打得那么好。苗青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他手下都撑不过三招。 如今和李安通对战的巨无霸,更是极为厉害,之前从未有对手,戚威才看中他,不过照目前看来,他也不是李安通的对手。 这哪是龙城第一,这是长安第一高手,新朝第一大国士。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李安通刚打算甩出最后一拳,突然向后重重地倒下,“轰”的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16都人齐和大风歌(4) 较上次发病,这次来势极为迅猛,裁判是李安通的粉丝,刚打算举起她的手,宣告她的胜利,没想到她会突然倒在地上,连巨无霸都做好了准备。 按规矩,要喊一二三,三个数还不行的话,那么就算李安通输了,裁判犹豫着,却不愿意如此。 此时赵启秀已经奔上台去,打横抱住她,跃下台下。 这算是直接认输了。 到了空地,赵启秀放下她,顾小楼、孟玉宸等人围坐在身边。来凤儿把自己的家传虎符放在她身边,也不起任何作用。 盖颜赶紧察看,宣称道,“完了。脉息没了。” 听罢,顾小楼放声大哭,其他人都怔然在那里。 盖颜又摇摇头,“可是好奇怪,脉息没了,心却还在跳动,还活着。” 柴永春对赵启秀道,“家主,他需要虎符,来凤儿这块已失去效用,需要其的。” 那边拳场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耿痴拿了第二,不出意外输给了巨无霸。而李安通本来应该是第一,直接变成了最后。 一群人哭哭啼啼地喊的赵启秀心烦意乱,他从不如此。虎符,去哪里找虎符。 他想起李安通说过那日在朱大户家,朱大户曾经下井去虎符。心念一动,抓着朱大户走到一边,问道,“虎符呢” 朱大户心中一咯噔,李安通晕倒跟虎符有什么关系,“不,不知道啊。” “是吗?”赵启秀勾起嘴角,目光瞬间变得恶毒又凶狠,“你不说话实话,若是被我翻出来,你的后果,可不是一个孟玉宸能救得了你的!” 朱大户道,“真的没有。我骗你干嘛啊?”他心虚,觉得眼前的赵启秀完全不是之前那个温文儒雅的文叔,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赵启秀道,“真的没有?大户,你知道我。在郡国学的时候,我想要做什么事,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你最好真的没有,否则,若是被我找到,我绝不会放过你。哪怕孟玉宸求情,我也绝不会姑息。李安通若真的出了一点事情,我会拉着你给他陪葬!” 朱大户听着心中一慌乱,差点就要说出来。可是他这个人脾气也倔得很,心想他这么想要,他就越是觉得这虎符重要。更何况,赵启秀凭什么知道东西在他身上呢。 他摇摇头道,“真的没有。不信你搜。” 赵启秀道,“好。”转头离开。 因为李安通突然晕厥,今日大伙儿本来旗开得胜,又变成了铩羽而归。 到了小楼中,大伙儿大气都不敢出,呆呆地坐在大厅里。 这会儿雪彦又带来不好的消息,戚威准备在明日的击剑上换掉了雪彦,变成了雪漪。也就是说,冯翊对战的是雪漪。 雪漪的性子是绝不会认输的,冯翊并不是其对手。李安通又是这个样子,第三天的举重不知道能不能参加。 所以这场有极大胜率的武魁比赛,一下子变得胜负难定。 雪彦想找赵启秀,见他不在厅里,刚打算上楼去找,冯翊拉住他,“秀哥心情不好。” 李安通出事,最阴沉可怕的就是赵启秀。他们完全不知道赵启秀原来还有着这副面孔,那么严肃,那么残酷。 第280章 赵启秀刚把她扶在床上,她此时有了一丝丝的脉息,很快又消失殆尽,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吻,转身出门,正好撞见门口的雪彦。 雪彦道,“家主,虎符这个东西,有一块应该是在何锦那里。” 赵启秀抬起头,“你是说。太子何锦?” 雪彦道,“是。我之前听戚威说的,这玉佩何锦常年带在身边,是以朝中人人知道。” 两人走下楼来,赵启秀见大家都一脸苦相,连晚饭都没吃, “明天参加比赛的人,你们早点去休息,等你们的好消息,全力以赴就好了。” 耿痴道,“家主。那通哥他?” 赵启秀道,“他不会有事。”他又对孟玉宸道,“明天你负责带他们去。盖颜随同。云竹和昭兰就留下来帮我吧。现在你们去吃晚饭吧。” 顾小楼道,“秀哥,那你呢?” 赵启秀淡淡一笑,“我有件要事要办。” 他和雪彦走出来,“我直接去找太子殿下。” 雪彦迟疑道,“家主,你这么前去,太子殿下不会见你。” 赵启秀自信道,“不。他会见我。” 到了太子府,赵启秀直接向门官亮出自己,道,“龙城赵启秀。” 门官皱眉,“不认识什么赵启秀。” 赵启秀微笑道,“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语气。” 门官见此少年气度不凡,话语中隐隐带有一丝摄人的威严,嘟囔道,“你到底是谁?” 赵启秀道,“你就替我通传一声,赵启秀,字文叔,小名三郎,求见太子殿下。”说着,拿出五两银子。 门官大喜,连声答应,过了一会儿,才一脸逢迎地走出来,“原来是赵公子。” 赵启秀道,“多谢。”他跟着门官一路走到院中,站在台阶下,行了一个礼。何锦走出来,“文叔。”沉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欣喜。 旁边的郭解一愣,少见太子高兴,这眼前的无双公子是何来头? 赵启秀道,“景略。” 何锦拉着人往厅里走,道,“多年未见,范婶可还好?” “母亲时刻记挂着太子殿下,说是有朝一日想来长安。只是她身子骨不行,前些年,我父亲又不幸去世。” 何锦叹了一口气道,“十年前一别,我一直极为想念那段日子。” 原来范绍辉的妻子何双容,也就是何贤的亲妹妹,何锦的姑姑。之前何贤杀人立威,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何双容是极少数存活的其中一个,是因为她和何贤同出一母。 赵启秀微微一笑,这何双容,嫁给舅舅范绍辉的时候还不算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哪知道后来一跃成为公主,这也让范家更加如日中天。 后来范绍辉被她囚禁,范氏产业交由这何双容打理。只是赵启秀没想到,这何锦竟然被姑姑何双容瞒得死死的,一点实情都不知道。 所以何贤那么多孩子,就何锦一人活下来,是城府太深呢,还是真的太天真? 何贤本有五个儿子,他为了朝廷的稳定,逼令自杀了其中三个,剩余的二个,一个疯了,一个就是何锦。 赵启秀道,“太子殿下,这几年过得好么?” 何锦苦笑道,“文叔,不要说什么太子不太子,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直呼其字吧。” 想当年,那时大哥二哥还没死,何锦也不是太子,他跟随何双容前往阳湖,住在范家庄。当时唯一的朋友就是赵启秀,在他印象中,赵启秀是个聪明的过分的人物。 小时候背书,他要记很多遍,他只用看一遍。 师傅每次夸的都是他,赞美的也是他,他对赵启秀的崇拜,慢慢转变成了一种妒忌。 那一年,他是在忧喜中度过的,忧的是每次都不如赵启秀,喜的是有人作伴。 在长安,他没有朋友,谁也不敢和何贤的儿子做朋友,父亲何贤又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但赵启秀不一样,他看似谦虚,其实不卑不亢,有慷慨磊落之气。 一年过去,两人分别。 少时毕竟没有什么隔夜仇,何锦万分不舍,对他的妒忌全部都没了,心中只希望有一天赵启秀能来长安,与他作伴。 这一晃十年过去了。赵启秀终于来了,这十年,他觉得自己变得太多了。 父皇何贤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这短短的十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连他这个太子也差点没逃出他的手掌心,他的兄弟姊妹也死了好几个。 下一个是谁,谁也不知道。 在如今的朝廷斗争中,戚威只能算是对父皇忠心,对自己就不一定了。郭嘉树对自己还算好的,但到底站在何方也看不清。 他既不得父皇的信任,又没有军队支持,身边的人不是郭嘉树的就是戚威的,王仪已经半退出朝堂斗争,也帮不上他,他根本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太子。 如今文叔倒是来了。 他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绽放出一丝极淡的笑容,想说,“文叔。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这句话他又开不了口。 赵启秀的身份他是之后才知道,他是他的死对头——赵家人。 父皇的皇位就是从赵家人的手上夺过来的。西宋最后一个皇帝,是赵启秀的平辈哥哥,后被父皇赐死,年仅十四岁。换句话说,父皇谋朝纂位,才夺得的天下。 第281章 哪怕他再怎么推崇赵启秀,文叔都是不可任用的。 赵启秀却率先发话了,“景略,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何锦道,“你我之前也变得这么疏离吗?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赵启秀道,“好。我听说你有一块玉佩,能借我用一段时间吗?” 何锦的虎符,不如说是他的太子配饰,当年何贤得到,送给了作为太子的他。何贤十分看重这块玉佩,说乃是上古祥物。 因为玉佩的主人姚川传言是反抗西宋的大将军,而何贤恰好又是造反起家。 如今九块玉佩分散各地,想要一块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何锦道,“你有什么用?”他本不能借,但赵启秀是他年少的朋友,他不想跟他疏远。 赵启秀道,“救人。” 16都人齐和大风歌(5) 何锦换了便衣,乔装打扮,带着亲卫郭解,跟着赵启秀来到狮子楼,他答应了,但是前提是他也要去看看。 他对这个李安通十分好奇,这样顶尖的高手,如果得她相助,无异于事半功倍,更有甚者,能扭转自己此前的形势。 玉佩裹在白缎之中,上有繁复珠花刺绣,垂挂的璎珞金丝缠绕着,乍看珍贵无比。 这虎符不似来凤儿和盖雄的那块黯淡,隐有红光闪耀,中有血丝流动,是活的一般。虎符一放在李安通身上,她腰间的鬼彻剑剧烈震动,盖颜前来查看,道, “有脉息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不醒?而且全身发烫……” 赵启秀俯身查看,伸手触她的额头,指尖一碰,果然滚烫,刹那间还有焦味,她身上的衣服瞬间扁了下去,露出瘦且平的身板,腰身细,肩不宽不窄,咋一看,是个文弱少年。 李安通不醒的原因是,她又做梦了。 她似乎对这二百年前的长安,十分眷恋。那里古色古香,平静安详,完全是她想象中长安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赵益,跟赵启秀长得一模一样的赵益。两人的性子大大的不同。 她有些事情还没弄懂,她想去了解清楚赵益和姚川,两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次她到的时候是晚上,在营外,她站在帐篷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掀袍进去。四周一片宁静,偶尔还有虫鸣。 这是赵益登基的前夜,明日一入城,姚川将不能再喊他阿益,而是皇上了。 早在之前,赵益就已经是王了,皇上不皇上,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但她的心情还是很沉重,不,是姚川的心情。 一想到他要娶很多很多妃子。现在的赵益不过二十多,唯一的妻子是范镜,他还可以忍受。因为范镜至少不粘他,可其他人呢。 今晚,两人小聚,说是庆祝,对于姚川来说,只有哀悼吧。 李安通心情从未这么纠结过,何锦当年背叛自己,她也不过心痛一会儿,而现在的自己,有了姚川的心绪,竟恨不得带着赵益远走高飞,抛下这一切。 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內心的渴望,掀帘进去,他已经在等着自己。 “怎么那么迟,你去哪了?”赵益满不在乎道。 李安通不回答。 赵益道,“阿川,你怎么了?我当皇帝了,你不高兴?” 李安通道,“怎么会呢。”她跟着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以后做个好皇帝罢!” 赵益道,“有你在,我想不做好都难。” 李安通道,“是么。我在你心中这般重要?” 赵益显是被她的问话呆了一呆,“当然重要。没有你,哪有我。” 李安通站起身,眼神里闪动着不一样的光辉,她心中一惊,她明白了。这个姚川,他把一腔爱意都寄托在鬼彻剑里,接着通过她,控制她的行为来和赵益梦中相会是吗? 这个隐忍了一辈子的姚将军,他想做的事情,也只有死后敢做。天下第一神勇将军姚川的爱,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么? “你以后会有几个?” 赵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什么几个?” 李安通道,“当然是娶妻生子。” 赵益道,“你希望我有几个,我就有几个。” 李安通苦笑道,“阿益,你喜欢我吗?”这句话姚川在世时问过赵益一次,那时候的赵益沉默了很久,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赵益默默地看向她,拿着的酒杯微微一抖,洒了些出来,他站起身,面向她,把她撞在帐篷的榻上,用力地吻上她。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又沉了下去,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告诉我。”她的声音冷得吓人。 李安通有片刻的回神,她想推开,又有一股不自觉的力量逼着她,是鬼彻的力量,“回答我!”她咬牙。 他被她压在下面,“喜欢!你想怎样!” 李安通松开他,“那就好。你走吧。” 可是他没听到,又扑吻住她。她迅速反击。 姚川前世压抑了太久,当时的赵益又是个风流男子,爱慕者无数,跟姚川也只有兄弟之情。 阴间将军姚川,一生从无败战,手下强将如云,力大无比,用兵如神,他为人对自己极为严苛。 当时作战艰苦,思想传统,他不允许将士在军中行龙阳之风,一旦发现,杀无赦。不似现在民风稍开放,对断袖已经没有这么多的抨击。 第282章 姚川为此还曾经斩杀过手下一个弟兄,可见军法之严。 爱多深,压抑就越久,赵益又总是举止游离,行为暧昧,这样肆意张狂,不管不顾姚川心中的感受。 她如今可以料定的是,姚川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一腔痴情尽入阴间之剑鬼彻剑中,情丝又传达给她。 李安通沉醉其中,轻咬其唇,似在玩弄,这似乎是姚川的性子。姚川外表严肃,內心却热烈如火,至情至性,如痴如狂。正好和赵益形成对比。赵益看似八面玲珑,內心则冷漠残忍。 她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想快点醒来,快一点,她被困住了,像是被极粗的绳子束缚着,又像是被强烈的胶凝固住双脚,无法逃脱。 绝望和快感一齐充斥着大脑。 鬼彻剑的影响很大,她的脑子里姚川的记忆不断灌入,两人的回忆太多了。里面有两人勾肩搭背的场景,共同作战的画面,还有赵益调戏姚川等。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赵益还是赵启秀? 够了够了。 她感受自己膨胀的欲望,整个人如同迸发的岩浆,恨不得把他吞裹入腹。 她一边抗拒,一边又不断地沉迷,这到底是姚川的真实心境,还是她欲醒而不得醒的绝境? 突然一记重拳,她一口气涌了上来,像是溺水,从梦中醍醐灌顶般醒来,鬼彻剑也在此时从空中落下,掉落在地。 她睁开眼,见房内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干嘛?”她哑着嗓子道。 看她作甚!她不过做了一个‘春梦’,需要这么奇怪地看着她吗? 16都人齐和大风歌(6) 她见众人都不说话,扶着头,“没事都出去罢,我休息一下。” 话一出,所有人都争先蜂拥地离去。顾小楼走之前朝着李安通眨眨眼睛。 这时,李安通才看到其中竟还有何锦,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来?” 太子为什么会光临此等庶民之地,她的语气不太好。 沈昭兰见状,忙帮忙介绍道,“通哥,这是太子殿下。” 示意她行礼。“我知道他是。我问他为什么会来?” 何锦见她态度冷淡,反问道,“我不能来吗?赵启秀?” 李安通一听,了解他已经知道真相,眼睛看向赵启秀,见他心情不错,正含笑地看着她,“你的嘴唇怎么了?” “什么?” 李安通指了指他的唇,“我死了,你也不用这般自残吧?” 这时屋子里的人加紧地退出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何锦也告辞道,“文叔,这东西你以后还我。我先走了。” 赵启秀送何锦出去,连声感谢,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去找何锦。 送完,顾小楼、沈云竹等人已经进房的进房,回家的回家,一哄而散了。 赵启秀犹豫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见她抱着被子坐那沉思。 “他们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我该记得什么?”她顿了顿,总不能说自己在梦中跟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子肆意狂吻吗?这种话,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 如今房内安静异常,西风吹着窗户上的纸霍霍作响,炭火烧的正旺,他将其稍稍移近。 灯光昏暗,她抬起头,见他低头的模样俊雅无伦,侧脸刚毅中带柔,跟梦中赵益的样子并无二致,想象他严肃冷酷地抿起嘴,如赵益一般,心中一阵电流涌过。这感觉来得有点奇怪。 她其实对赵启秀的感情一直都是十分纯粹,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又因为被何锦伤的太深,也无心□□。可刚才一枕黄粱,看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得不心中暗骂,李安通啊李安通,人家真心把你当兄弟,这么耐心教你,这么不顾性命地救你,这么细心地呵护你,难道你竟意图不良吗? 再说,自己是因为受了鬼彻的迷惑,心中也是对赵益产生了一定的眷恋,又不是对真的赵启秀有什么。赵益放诞邪魅,一脸流氓样,性子和赵启秀也大大不同。 当即凝神闭眼,蒙上被子,迫自己睡觉。 见她如此,赵启秀道,“你还不舒服吗?” “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她话说完,已经沉沉睡去。 赵启秀对她一秒入睡的功力早已经知晓,扯开她的被子,帮她掖好,一抬眸见她微翘起的唇,鲜艳欲滴,他嘴角露笑,她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 不对,李安通是不会撒谎的。她一骗人就会脸红,不像他。 刚才她又一次吻他了,当着众人的面。 这个情况一点也不好。 他虽然喜欢她,但当着这么多人如此,实在不雅。他不是一个这么张扬的人,可滋味不错,舍不得离开。他本想双手轻推她,很快地败下阵来,他的力量不够,只能诚服在她的下面。 这个姿势实在有点尴尬。 心中想的只有她下次犯病的时候,真的不能让这么多人看着了。 众人看得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地偷看。画面太过唯美,没有半点色情。后来李安通重向后倒下,瑟瑟发抖地倒在那里。 盖颜和沈昭兰看得面面相觑,心中不禁哀嚎,两人都没戏,这赵启秀早已经入了李安通的手中。 第283章 因为吻的缠绵,赵启秀面上飞红,一向气定神闲的脸上是一股难得的羞涩和窘迫,像被人刚欺负完的小媳妇,嘴角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 她此时呼吸绵长,平静很多。嘴唇红红,如滴水的樱桃。她的唇也破了。 他拿起盖颜放在桌上敷外伤的药,一点点地给她擦上去。手指经过的地方,如触电一般,刚才那销魂的滋味冲击他的全身,刚才太过激烈了,很想很想慢慢地来一次。 她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两人都吻了两次了,是否可以确定一点关系?他对于她来说,至少不至于兄弟那么简单吧。他坐在床边,手心都是汗。他刚想俯身过去,只见李安通再次睁开眼睛,眼里无光,淡然疏离, “文叔。” 赵启秀猛地回过神,“你不是睡着了么?” 李安通坐起,道,“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梦,没睡着。” “什么梦?”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把姚川对赵益的事情讲了。这一段风流韵事,无论是正书还是野史都是没有的。因为他们两人从未发生过什么,只有野史可能有一些零星的记载。 他对赵益的痴情,更无从谈起了。 李安通道,“我也知道,这很扯。可是你真的长得跟高祖皇帝一模一样。” “赵益吗?”这事他早就知道了。 李安通点点头。 赵启秀沉默良久,她说的十分认真,但实在太过离奇。一个男子死后,他的满腔情感寄予鬼彻剑里。鬼彻剑又是一把阴间之刀。 据传说,他的第一代使用者就是鬼王九黎之君,他用此剑杀了很多人,是个令三界都闻风丧胆的人物,无论什么人见到他,都会心生畏惧。 一把地狱里的剑,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应该是怎样的。 李安通抚摸着这把剑,静静道,“这是一把凶剑,如果我不能强大到克制它,极有可能最终被它所控,可是你若叫我毁了它,我又有些舍不得。” 鬼彻已经认她为主人,她只要喊一声“剑来”,鬼彻就会移到她面前,持在她的手中。 赵启秀道,“这剑也不是想毁就能毁的。别想先吧。明天的比赛,你别去了。先休息一天。” 李安通没有回答。月色沉沉,三更了。 第二日,首场参加的人是来凤儿,来凤儿早早地来到狮子楼,跟他们汇合。李安通和赵启秀走下楼来,就听见孟玉宸和俩凤儿的拌嘴声。 按理说,孟玉宸不至于如此无礼,他也懒得跟女孩子拌嘴,但来凤儿说话尖酸,处处又比孟玉宸语高一筹。 只听她道,“喂,枕头,昨晚你离开狮子楼,我可看见你又去妓院了,你说就你这样,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你?小心有一天,精尽人亡,还没个儿子给你送钟!” 16都人齐和大风歌(7) 孟玉宸昨晚新结识了长安春意坊的月蛾姑娘,他虽然和赵启秀他们在一起,有些变好,但是自己的生活也是不能丢的,故而跟郭家的公子,王家的等,一起去喝酒打牙祭。 白天跟着赵启秀他们做良好少年,夜晚照样做他的孟家大少爷。 两全其美。 只是没想到竟被这来凤儿看了去。 孟玉宸并不希望李安通他们知道,生怕他们以为自己还是那纨绔少爷,大怒道,“总比你好,哪个男人看得上你!看上就是他眼瞎!” 来凤儿,道,“眼瞎?也比你好,至少我有个儿子。我好心提醒你,你倒是翻脸不认人。” 孟玉宸道,“提醒我什么。根本没有的事儿,”他见李安通等人下楼来,声音提高了一些,“喝杯酒罢了。” 来凤儿冷笑一声。她见沈昭兰正在和耿痴说笑,耿痴沉默寡言,为人木讷,哪里经得起沈昭兰的蓄意挑逗。心中不屑,又转过头来,心想这里的女子她没一个聊得来的,还不如姐妹行云儿呢。 盖颜么,医术虽不错,为人却轻浮,说是喜欢赵启秀,她看见孟玉宸也会脸红,跟顾小楼也会追追闹闹,这姑娘就是只花蝴蝶,沉迷恋爱…… 如果她是赵启秀,这些庸脂俗粉,她也不会喜欢。她的目光转到刚下楼的李安通,心想她和赵启秀反倒配得多。 李安通问看着自己的来凤儿道,“你还是选你的追影比赛吗?” 来凤儿道,“追影是爹的战骑,是匹外表漂亮,也有本事的马。就跟你和秀哥!不像某些人。”除了盖家家将,如冯翊、耿痴等,其他人她一律看不上眼。 孟玉宸听了气得两颊鼓起来,像个包子,却也说不出的可爱。 “你厉害!等一下别输的哭鼻子。你的对手是谁你知道吗?据说是驼背钟。有他在,你根本拿不了第一!” 来凤儿道,“你放心好了,我爹爹是马王来翕,这些就不劳枕头你担心了。”说罢,捋了捋秀发,先行出去了。 孟玉宸对在场的其他人道,“这小丫头真是让人讨厌!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孩子,又无父无母,我就把她吊起来打!” 其实论相貌,楼里三个女孩子,来凤儿,沈昭兰和盖颜,她是最好的,可偏偏性情古怪,说话又丝毫不顾忌别人的颜面,故而楼中最受欢迎的女孩子反而是沈昭兰。 李安通问道,“你们很讨厌她吗?” 沈昭兰反问道,“你不讨厌?”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来凤儿的嘲讽,没有人喜欢她。 第284章 耿痴被骂话少不懂反击,冯翊被骂傻乎乎的,盖颜被骂一心只想恋爱,顾小楼被骂谄媚,朱大铭被骂爱吃,沈云竹被说是书呆子。 被骂的最惨的是——沈昭兰和孟玉宸。孟玉宸就不说了,沈昭兰被说成□□,到处跟男子搞暧昧,又和顾小楼交好,又总是指使耿痴,偶尔和孟玉宸调情,嘴上又说喜欢赵启秀,气得沈昭兰梨花带雨地哭了很久,楼里的男子分别来哄过。 李安通听着他们的怨言,来凤儿来了之后短短时间内就得罪了那么多人,脱口而出道,“可是她说的是实话啊。” 话一出,她又道,“我也笨嘛。大家都有缺点,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我觉得没什么。” …… 他们算是明白了,这来凤儿和李安通是同种一人,只是前者刻薄不留情面,后者则觉得可以体谅包容。两人都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混蛋! 众人都无言,吃罢早饭,就往马场而来。 马场上已经列满了优秀的马匹,风吹着大旗鼓鼓作响。赛马的规矩很简单,跑十圈,谁跑得快,谁能拿冠军。赛马比昨天的打拳看的人更多,两边都围满了观众,一个看台上,不少贵族都拿着远镜。 来凤儿一声红色骑装骑在马上,她之前是翠鸟,今儿就是小凤凰,别有一番潇洒,容貌俏丽,比昨日的郭丽含毫不逊色。边上的追影浑身雪白,它的美丽在阳光的映衬下更为明显,油光发亮,上下哪一处都是一个完美。 孟玉宸一向看她不爽,也忍不住赞美道,“穿着骑装来倒是有模有样。”他惊觉这句话,他似乎跟李安通也说过。 今儿行云儿也来了,是为她加油的。等到来凤儿去了赛道上,行云儿对众人道, “你们别看她满不在乎的,她为这场武魁大赛准备了很久,她希望来家人的追影重新站在王者的台上。” 来凤儿对马的钟爱实在让人印象深刻,时刻不离马儿身边,为了这群马儿,在那鬼宅一住就住了十来年,甚至为了个马儿还特意装神弄鬼。 但面对此等赛事,来凤儿仍是紧张得不知所措,手扶着马背,整只手颤颤发抖。 赵启秀望着,眉头紧皱,“我去看看她。你们在这里等我。”到来凤儿身边,“还好吗?” 来凤儿抬起头,“启秀哥哥。”她刚才看了一圈对手,本来不打算放在眼里,可最后来的是个驼背,听说叫钟林,长得十分丑,肌肤跟鸡皮一样,那脸上的表情跟爹一样,镇定自若,精光大盛,见了让人害怕。 她从小就最崇拜父亲来翕,可惜来翕后被抄家后一病不起。她让爹的爱马重见天日,一心想拿回父亲当年的荣耀,反而有些胆怯了。 赵启秀微笑道,“你深吸一口气,你能走到现在,你爹已经十分为你骄傲。相信你,接下来你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来凤儿看了一眼赵启秀,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心事,心想怪不得盖颜和沈昭兰都对他痴恋不已,此人实在体贴善解人意,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视前方,“好了。”朝着他点点头。 赵启秀回到李安通身边,一行人为了看得清晰一点,站在远远的高台上,可以一览而尽。 若是以前的繁华盛世,这么一场的武魁大赛必然极为好看。但如今时逢乱世,多得是暗箱操作。 李安通道,“那个驼背钟,武功很高,不知道骑术如何。”她跟他交过手,能把一瞬间隔空关门的本事,连她都没有。 赵启秀摇摇头,道,“这钟林明着是戚威的人,但背后似乎不止戚威。” 因为昨天李安通的弃权,他们的分数较之戚威差了好大一截。今天的赛马也输了话,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打击,就逼着他们在接下来的所有项目都拿冠军,而这毕竟有些不太可能。 这次赛马是在长安南面的翠华山上跑,翠华山上地形复杂,弯道多,如今天冷,山上估计又下雪了。在那里,可以看出马儿和骑手的真正实力。 一般人跑山,还有专门的跑马队跟随,他们是临阵磨枪,人数不足,只能依靠来凤儿自己,幸亏来凤儿自己也准备极为充分。 那边呼啸声起,一行三十来人一起从起跑线跑出。 开场形势不错,来凤儿的追影飞一般地窜出。 赵启秀想了一想,还是不放心,决定让顾小楼等人留守原地, “冯翊。你去前三道口等着,看看来凤儿有什么问题。我去中三道。天遇,下三道。” 行云儿问,“我呢。” 李安通道,“你跑步怎么样?会骑马?” 行云儿摇摇头,“我可以坐你后面。我想去看着她。” 李安通道,“下三道太危险。你要看,就去跟着冯翊去。” 三人齐往长安的南郊而去,打算率先赶到那边来帮助来凤儿,预防一些突发情况。 到了上三道路口冯翊留守,又到中三道,赵启秀留下,李安通继续往里走。 赵启秀见她一个人走,不放心道,“天遇。千万小心。” 李安通回过头,“知道了。你也是。”说着挥挥手。 16都人齐和大风歌(8) 沿路还有积雪,两边的松树头顶着白帽儿,既是壮丽又是可爱,青松白霜,远处重山影影绰绰的,不远处还有一处河水流动,冒有热气,似是温泉,她停下马儿,心想着这风景倒是不错。 第285章 不知道他们什么才到这里来。 等了一会儿,只见松林窸窣,一队人马打从山腰后窜出,个个挺腰佩剑,威武挺拔。 李安通伏在马上笑道,“喂。郭解。这么巧。你来这里做什么?” 郭解见是她一个人横亘在大道中间,道,“李安通?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安通道,“这句话刚才不是我问你吗?” 郭解道,“我奉太子之命,拦下超过钟林的人。” 李安通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诚实。”她笑了笑,“快回去。不然我可要生气。”前世她这么一说,郭解必然会乖乖离开。 郭解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们也是奉太子之命。李安通,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李安通道,“我为难你?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非要让钟林拿第一。” 郭解道,“具体原因,不便相告。你若是不应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又打不过我。不客气什么?”她嘲讽道。 郭解道,“打不过就打不过,打不过也要打。” 李安通点点头,“说的好。说不过也要打。这才是我李安通的人!”她道,“我不和兄弟打架。我上次忘了问你,你母亲如今还好了吧?” 郭解惊讶,上次她是恭喜他喜得贵子,现在又提到他母亲,“我母亲怎么了?” 李安通道,“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要多多照顾她,不要总是忙着事务。别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这番话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的。 郭解听到前面感觉还不错,听到后面就有些吃惊,“你说什么呢!” 李安通严肃道,“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郭解被讲得一愣一愣的,边上的人小声道, “郭中尉,怎么办?我们……” 郭解道,“按计划行事。”他迅速地从箭筒里抽起一只羽箭,扣上弓弦,拉弦对准李安通,“你再多说话。小心我不客气。” 他可不是三岁小孩子,被她吓唬。 李安通皱皱眉,这钟林到底跟何锦有什么关系,竟然得他这么维护。她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系。 “你要来杀我,尽管来试试。在这之前,你后面的花明,你最爱养狗,有只狗叫小花。后面的傅梁,你喜欢长安春意院的小银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我李安通。” 她如数家珍,没有一丝错误。当年她跟这些人朝夕相处,他们身上有没有胎记,她都知道。当年她身边还有一个亲密副将叫宛平,也是男扮女装,如今还没到长安来。 叫傅梁的男子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最崇拜的人是你?我都不认识你。” 李安通笑道,“你很快就要崇拜我了。你看。”她笑容忽敛,拔出身上的太阿,对准一个大石头,猛地劈下。这石头足有几千斤,这么大的石头,哪怕剑足够锋利,一旦撞击,也会伤及自身。 众人只见她高举长剑,目光如炬,浑如神将,长剑落下,蹭蹭蹭,劈在巨石上,没过一会儿,巨石轰然裂成两半。 她收剑回鞘,从头到尾,平静如常,“怎么样?” 这个画面,后人史书记载为太阿裂石,后传遍长安,傅梁平生最是崇拜武艺高强之人,这一剑下去,单靠力大是不够的,还需要懂得收劲,不然撞击感产生的力量太大,会震伤自己。 如此强的平衡能力,外加她淡然不羁的姿态,果然瞬间收了傅梁的心。 他哇哇大叫,道,“好啊。我傅梁算是服拉!果然英雄少年!” 郭解无奈道,“李安通。我们知道你的威猛了,可是如果我们不完成使命,回去太子殿下必然怪罪,你的人拿第二,也是可以的嘛,其他项目,我们绝对不干涉,还会帮你解决那些作弊的人,如何?” 前世也有武魁大赛,但她当时没有参加。那时候骑马比赛最后的冠军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可是何锦竟派了一只队伍来帮助钟林。这就让人匪夷所思。 李安通道,“何锦为什么无缘无故帮钟林?” 郭解面露为难之色,事关太子殿下的隐私,又怎么能随口说出呢。可不说的话,这李安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说出来,让她死心也是好的。 郭解道,“钟林有个女儿,好像叫什么钟紫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李安通道,“你在胡说什么啊?”前世何锦虽然是后来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甚至还答应娶她为妻,后来她知道何锦喜欢的人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郭丽含——那个长安第一美人。 怎么会变成钟林的女儿了呢。 这何锦到底喜欢谁?她果然是那个傻瓜啊,她到底被隐瞒了多少事。 也就是说何锦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她的眼光根本就是差的不行咯? 她脸色一沉,冷冷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郭解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谁?我们做属下的,哪里能知道啊。” 李安通皱眉道,“好。我知道了。” 郭解道,“知道了?那李安通,你决定不管闲事了?” 李安通冷笑道,“什么叫闲事,现在参赛的人是我朋友。今天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动来凤儿一根寒毛。” 话音刚落,只听得隐隐的马蹄声,似有人靠近。 众人都伺机而动,如果是来凤儿,郭解就动手;如果是钟林,那她李安通就会动手。 第286章 等人一到,才知是钟林,不过是浑身是血的钟林。 出事了。李安通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是来凤儿出事,就是赵启秀出事。李安通策马前往中三道。郭解见状,也跟了上去,反正钟林已经是第一了。 松树不断倒退,她的额头密密出汗。来凤儿没有道理会输,也就是说赵启秀在中三道遇见了戚威等人的伏击。他们纵到中三道一片空地前,只见遍地的血迹。 那么多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这块草地南面是密林,东面是一片雪坡,下面就是一条结冰的河流,还有一些稀疏的树木,视野宽阔,一望无边,西面是一片悬崖。 她骑着马四处打探,到了悬崖边,并没有看见他们掉入悬崖的痕迹。 郭解道,“也许是去了林子里说不一定。只是这翠华山靠近秦岭北脉,林子里面有很多野狼,很是凶狠。” 傅梁道,“还有人熊,足有二丈多高呢。” 李安通知道,赵启秀如果带人逃命,极有可能往密林中去,淡淡道,“人熊最好,我就打一只来给自己作冬衣。” 她神情严肃,高举马鞭,在空中虚晃两下,又重重地落在马肚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撒蹄奔进密林。随后的郭解等人心中涌现异样的感觉,像跟上狼王一般,迎头跟上。 16都人齐和大风歌(9) 赵启秀在中三段的时候遇见黑蛇的弓箭手。他这才知道戚威是多么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赛,不惜派出了自己的精锐队伍。或者说,他对盖家军势在必得,也知道如果不加以收复或者铲除,他们必然会成为一大隐患。 今天的事情,他算错了。他以为戚威会找人作弊,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不惜赶尽杀绝。 万幸的是,来的人不是雪漪,带领的人是黑蛇。 来凤儿一来,黑蛇带人也赶到了,几百人的弓箭手,他决不能誓死顽抗,只能逃命。他带着来凤儿一路逃进密林,他阻挡弓箭的时候,胸口受了一箭。 来凤儿武功不算太好,所幸她骑术十分精湛,加之两人都十分机警,暂时摆脱了追杀。 密林里气温剧降,彤云密布,天气阴沉。他的失血过多,不一会儿,头晕人轻,就支撑不住,从马儿落了下来,不远处是山洞。 来凤儿把马匹系在一颗大树上,扶着赵启秀进了山洞。又去拣了些柴,生了火。眼看着天降大雪,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他们捉住,先避寒要紧。 天一旦黑下来,这密林就会变成一个地狱场,什么可怕的猛兽都会出来。赵启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止住了血,一腿放平,一腿拱起,靠在大石边,柴火站着他的脸,苍白的厉害。 来凤儿抬起头,见他长得斯文俊秀,相貌倒是其次,她见多了好看的男子,如今形势糟糕,他倒还是一片淡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 赵启秀见她望着自己,虚弱一笑道,“放心吧。他会来的。” “谁?”来凤儿道,“你说李安通?” 赵启秀点点头,“只是我倒希望他别来,这密林我也有所耳闻,野狼甚多。他又刚受过伤,我怕他支撑不住。” 来凤儿见他此刻仍不忘李安通,对他刚产生的好感片刻间消失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惆怅,道,“启秀哥哥。你跟李安通真好。” “好吗?我只是理解他罢了。”他叹了一口气,眼望着外面的风雪在夜色的笼罩下透着一丝恐怖。 来凤儿道,“启秀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赵启秀道,“你说吧。” 来凤儿打从认识赵启秀,两人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虽然相处不久,她却觉得赵启秀是个让人安心的人,他深谋远虑,行事沉稳,她打从心里已经把他作为哥哥,甚至跟冯翊他们一样,把他作为盖雄之后的继任家主来看。 她问道,“虽然两次都是李安通先亲的你,可是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个问题…… 赵启秀道,“很明显?” 来凤儿道,“我猜的,我不知道喜欢人什么滋味。” 赵启秀道,“喜欢不喜欢他,其实并不重要。” 来凤儿不太懂这个意思。 赵启秀道,“我喜欢不喜欢他,他永远是我的兄弟。我喜欢他,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既然如此,他就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说不重要。” 来凤儿抬起头,见他重又闭上眼睛,刚才他拼死相救。她心中自是明白,他有所图。打从他和李安通找她的那一天,赵启秀的心思,她就清楚了。她从小孤苦伶仃,最是不相信人,心想他虽然对我好,也不过是需要我。 可刚才她又改变了主意。自己虽重要,他也犯不着冒出性命救自己,心中又涌出深深的感动。想自己从小无爹无妈,除了行云儿,竟还有个人这般护自己,若是他能像护李安通护我就好了。 当即心一酸,呜呜地哭起来,脸靠在膝盖上,双肩耸动着。 赵启秀刚靠那休息,见她突然落泪,他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哭,孟芝夏见他不理人也会哭,但那都是闹着玩。 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那么委屈,倒是第一次,柔声问道,“怎么了?” 来凤儿抽噎不止,道,“没有人真的疼我。爹爹妈妈早死了,贾家姐姐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爱我。” 第287章 赵启秀道,“你不是有个姐妹么?” “行云以后要嫁人,以后会有夫君,就会忘记我拉。”她越想越伤心,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如意的,偏偏心有所属,她觉得她要孤独终老了。 赵启秀心下了然,道,“我救你,是你让我救我的。” 来凤儿抬起一双泪眼,雪白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得更是娇艳,心中一惊,他知道了。 “你刚才故意不出手,看我会不会救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所以,你不需感激我。我不过也是顺手推舟而已。” 来凤儿原本泪眼盈盈,转眼破涕而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她何等聪明之人,对他的真心一试再试,赵启秀也顺她的意,接下这一箭。 她扬扬头,“看来你的真心我是没办法试出来了。刚那么乱,你都有心跟我耍手段。嘿嘿,启秀哥哥,你可真是厉害啦。”一般人在如此危难情况下,早就原形毕露了,此男子的心如海深。 谁喜欢他谁倒霉,或者说谁被他喜欢上,谁倒霉罢!她来凤儿也是个聪明人,不是百分百的真心,她可没那么傻!拱拱手,“家主,我可算服你了。” 赵启秀道,“我如今什么都不能许你,你这一声家主未免喊的有些早。” 来凤儿道,“哼。有本事的人迟早就会有啦。” 赵启秀淡淡一笑,闭上眼睛。他心知肚明,冯翊和来凤儿,甚至还有耿痴和贾仁,都是暂时追随他,不过是看在盖颜的份上。接受盖颜是凭借叔叔的关系,也许为了正式收了这些人,他还要娶盖颜。 他们以为他赵启秀无欲无求,只不过他比赵玄更加善于伪装。为了大哥,为了前程,他何尝不是用心良苦。 来凤儿见他坐在那里,疏离淡然得厉害,仿佛是一尊神或者圣人。这座神没有感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得到和不得到。不过刚才他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何不就让我感谢他,从此爱上他? 哦是了,他一定觉得瞒我不过,心中竟有些得意。 她哪里知道赵启秀说出来,不过是觉得她还是作为部下更好,若作为伴侣,未免太聪明,心思太多,女人又善妒,到时离间他和天遇,坏他的事情。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赵启秀靠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望向密林黑黢黢之处。 只见浓重的夜色下,北风呼啸中的鹅毛大雪中,一个披着狐裘的少年,眼如寒星,肩上扛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白狼,手里还提着一块熊皮,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扛狼拖熊的将士。 来凤儿见赵启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极淡极淡,他扶着胸口,勉力地站起来,道, “天遇。你来了。”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0) 声音里隐着浅浅的喜悦。不浓烈,但绝对温柔。 李安通伸手把熊皮和白狼扔在两人面前,“找了你们好久。我就知道你没事。”她走上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怎么样,严重吗?” 赵启秀道,“还好。你后面的人都是谁?” 李安通笑道,“兄弟。” 刚才的并肩作战犹在耳畔,她拉过身后的人,“郭解、花明、傅梁……”十来个人她一一介绍着。 郭解语带着兴奋道,“通哥带我们杀熊,还教我们怎么打狼。” 傅梁也笑道,“老子从没那么畅快过了。通哥,以后还要带我们一起。这嘎子林也没外人说的可怕嘛。” 李安通吩咐郭解道,“郭解。你带着大伙儿去拣些柴火,大家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长安。” 郭解领命而去。 李安通转过头,“你坐下。我跟你说。”她伸手摸向他胸口的伤口,“严重么?” 赵启秀笑道,“不碍事。” 来凤儿心想,原来高岭之花一般的赵启秀,其实早就被人摘下了。 李安通开始说道,“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你,但我们先是遇见狼群,然后又遇见人熊。烦不胜烦。我就带着他们打了几只,不然早就找到你了。” 她又指着刚扔下的白狼道,“这是狼王。” 赵启秀见她鬓发凌乱,脸上有血,显是经过一番恶战。她武艺虽高强,但狼和熊也绝不容小觑,尤其是冬日里的饿狼,他怕会引来更多的狼群,问道,“你刚才杀了多少狼?”说罢,伸手抚过她的乱发。 这一个姿势有些尴尬,看到身边的来凤儿嘻嘻一笑。 没想到李安通许是太累了,已经枕着熊皮,靠在石边,睡过去了。 来凤儿哑然失笑,怪不得赵启秀会做那个动作,这李安通睡过去的时间不用一秒。刚说完,那边就已经睡着了,真是可爱。 赵启秀宠溺想,一秒就睡。他也笑出,用帕子认真地擦着她脸上的血渍,温柔的双眸似乎能掐出水来。 行云儿心想,这赵秀还说什么自己喜欢不喜欢重要,这根本已经是喜欢地要命了,所以才不重要。正落寞着,只见郭解压着一个人来到他们面前,来凤儿一看大叫出声, “行云!你怎么来了!”语罢,奔向前,紧紧抱住她,只听行云道,“我担心你。” 来凤儿心一酸,刚才的委屈再次涌出,放声大哭。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这样关心她。行云和她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两人比姐妹还亲。 原来行云儿本来跟着冯翊,因为上三道无无事,他便打算回去。可是行云却自顾自离开了他,来到了中三道,正好见李安通入了密林,尾随在他们之后,一路平安地来到这里。 第288章 来凤儿知道,行云骑术一般,也没什么武功,身子也不好,意志却极为坚强。 郭解道,“天啊。我们居然被一个小小女子跟踪了。” 傅梁道,“也许是我们打狼太过认真了。” 来凤儿道,“你们别看行云这么弱,她的脚步极轻,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到了中夜,狂风暴雪,把升起的火堆都灭了个干干净净,众人都陷入一阵凄寒之中。 要不是他们有狼皮熊皮护身,几乎就要被冻死了。更为棘手的是,赵启秀病情恶化,发了高烧。他自己懂医理,已经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条件太过简陋,还是不太行。 李安通也跟其他人一样被冻醒,见赵启秀缩着躺在自己身边, “三郎,你怎么样?”赵启秀没有回应。 此时只听的远处窸窸窣窣似有猛兽靠近,他们杀狼的直接后果的是引来了更多的狼,刚才是有火不敢靠近,如今在朦朦月色的雪夜下,众人只能看到黄莹莹的,全是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数量比刚才不知多了多少。 郭解道,“通哥,你先带着你的朋友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李安通道,“别说这些傻话。” 大雪纷纷,如斗席,为首的白狼龇牙咧嘴,在月光的照耀下,银色的皮毛闪闪发光,李安通觉得这母狼是为刚才的狼王报仇的。 刚才杀那个狼王是迫不得已,不是它死就是她亡,狼王不是她的对手,现在这母狼更加不是。 边上的郭解道,“通哥放你一马,你赶紧走吧。” 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希望她听得懂,不要前来送死。 母狼没有理会他们的话语,甩动双腿,奔了上来。李安通不肯拔剑,一下子就被这头母狼重重地扑倒在地,倒在雪地上,郭解等人说着就要解围,被李安通喝退了。 她知道狼是一夫一妻制,说道,“杀你夫君我很抱歉。我让你咬一口,你就此去了吧。” 母狼扑住李安通,灰黄的双眼突然盛出几滴热泪,泪水落在李安通的脸上,露出锋利的獠牙,张口就打算咬在她的肩上,此刻只见鬼彻猛地发出红光,开始剧烈抖动,母狼一颤,竟转身离开,奔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听着一声狼嚎传来,一声便落,另外一声又起,狼叫声此起彼伏,声震山野,天地也为之变色。每个人听了无不寒毛倒竖,心中动容不已。 李安通站起来,也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愫,这嚎声听来自由浪漫,让人恨不得与他们一同归于这山林之中。 郭解道,“通哥,我怕这群狼还会回来报仇。” 李安通摇摇头,“她知道我饶她一命,估计是不会再来了。这密林中本来她丈夫占地为王,如今群龙无首,看来又要一番厮杀了。” 花明接口道,“这狼王还有名字呢,名为阿米汗,意思是王者,十分厉害,吃了不少人畜,母狼名为拉布,是他唯一的爱人,我们也算是替□□道了。” 李安通从傅梁那里接过赵启秀道,“风雪那么大,大家再去拣一下柴火,试试看能不能生火吧。” 她把赵启秀放在狼王的皮毛上,伸手触碰他的额头,滚烫,从他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用雪打湿,敷在他的额头上。 篝火生起来之后,风雪也渐渐地停了。直到天亮,太阳一出,密林又恢复成圣洁的样子。赵启秀醒来,见李安通双手环胸闭着眼坐在自己身边。 他的额上还放着一方手帕,这是之前她给他的,他一直没有还她。 李安通此时也睫毛颤动,睁开眼睛,“你醒了?好点了没?”见他手里拿着她的手帕,“臭小子,藏得够深了。” 昨天掏他身上的东西,不太多,都是有用的东西,除了这方手帕,不像是他的。 赵启秀道,“还不是给你找出来了。” 李安通笑道,“我可是照顾了你一夜。我今天还要比赛,你让我用什么力气举重?” 说起比赛,他们只能叹气,这武魁大赛,除了角力和围棋拿了冠军,其他都输了,如今赛马又变成这样。这时来凤儿和行云儿也醒了,众人骑马走出密林,下山后分道扬镳。 时辰还早,他们准备先回狮子楼休息。 回到小楼中,赵启秀让盖颜重新包扎,上药。顾小楼和朱大铭听到他们回来了,连忙进来问了前因后果。 果不其然,昨日的赛马,很不幸,钟林第一,而本来第一的来凤儿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赵启秀问道,“不是还有投掷吗?耿痴拿了第几?还有冰嬉和击剑呢?” 冯翊道,“投掷,耿痴第一。冰嬉顾小楼第一。我击剑拿了第二。”这样一来又多了二个冠军,今日的放风筝和举重也拿冠军,胜局就定了。 李安通一听说顾小楼拿了第一,大笑道,“顾小楼,深藏不漏哦!” 顾小楼是那种得了便宜立马卖乖的人儿,得意道,“那可不是。我顾小楼只要想做,永远都是第一。” 赵启秀道,“小楼,做的好。”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想,顾小楼短短时间内就学会冰嬉,又拿冠军。这人看来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并不想平时表现的那么无能。 顾小楼道,“有昭兰在边上为我加油呢。”沈昭兰被提名,脸微红,瞪了一眼他。 赵启秀安慰了冯翊,又表扬了耿痴,这样一来,他们昨日的辛苦也值得了。 第289章 李安通道,“行啦。反正现在总分排名第几啊?我们还有赶超的机会吗?” 沈云竹道,“接下来,我们要必须要举重和放风筝都拿第一,团体赛才有可能跟戚威他们一较高下。” 说到今日的比赛,朱大铭立马道,“通哥,他们太强了。譬如说举重吧,那巨无霸,人高九尺,还有你三个人高胖,能举起五百斤的东西……” 李安通打断他道,“大铭!你是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啊。” 朱大铭缩了缩脖子,道,“真的。没有骗你。通哥,我看我们这次是离开长安是离定了。” 李安通笑道,“怕什么。比了再说。” 盖颜此时已经把赵启秀的伤口包扎好,担忧道,“幸亏回来的早,不然伤口一恶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呢。”说着落下几滴泪。顾小楼识相,立马拉着李安通等人出去了。 等人一离开,盖颜对赵启秀道,“文叔。你心中是不是从未有过我?”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1) 赵启秀愣了愣,道,“盖颜,你怎么了?” 盖颜道,“我之前见你和李安通十分亲密,知道你们不过是兄弟,我也知道你其实已有未婚妻。我从不求要什么。如今你为了我,招惹戚威,甚至参加武魁大赛,招揽我爹爹的家将,我十分感激。” 她说着说着就落下了泪。 “你昨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回来又带着伤。你若是心中有我,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文叔,你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 赵启秀道,“我答应过我叔叔,要帮你爹洗刷冤屈。”他曾经让她误会,现在还是解释清楚吧,顿了顿,“跟你无关,希望你不会误会。” 女子对这些事何其敏感,盖颜马上就明白了,赵启秀决定要和她保持关系,两人一直是她主动,他这一表明,心中难受,泪眼盈盈,道,“可我已经误会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不喜欢就推开,何必给她希望?让她以为他对自己些许有些好感。 赵启秀道,“盖颜……”饶是他聪明绝顶,也搞不清女子的逻辑,从头到尾他都从未给她暗示,甚至不曾与她暧昧,不过是戚府她主动一抱,自己没推开,难道是算定了终生? 他是百口莫辩,他到底怎么对她了? 盖颜道,“你什么都也别说吧。对于你来说,我也许只不过是个你托付的人,可你对于我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存在。文叔,希望你下次出去的时候,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不要再让我担惊受怕了。” 她说着就想蒙脸出去。 赵启秀心想,怎么办,事情有点不受控制……他若心肠冷一点,安抚一下,像之前一样,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又不想做出背叛李安通的事情了。 背叛?…… 难道他对李安通的感情已经到了说背叛的地步了。如果这样,自己以后还能娶孟芝夏吗? 怎么办?人家都不一定喜欢自己,他就要为她守身如玉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想到这,立马喊住盖颜,“我以后,尽量不会让你担心。” 盖颜停住脚步,见他虚弱地扶住胸口,乌黑如绸的头发垂在身后,星眼如波,如同山谷里见到的俊雅少年,心一软,破涕而笑,“你可别骗我。” 赵启秀微微一笑道,“骗你做什么。” 盖颜走到他身边,“那你好好养病,我去给你煎药。” 李安通等人重新走进来,见盖颜满面春风地离开,顾小楼调侃道,“秀哥,你……哈哈哈。” 李安通啧啧了两声,“女孩子果然靠哄。”刚才还见盖颜满面愁容,一转眼就变了样子。 赵启秀见她没有一丝不悦,微微叹气,心想她又不喜欢自己,自己以后还是需要盖颜,幸亏刚才理智,没有坏了大事,却又说不出的难过,“我休息一下。等下午后我和你一起去会场。” 他们见赵启秀面露疲倦,闭门出来,见沈昭兰不知何时站在楼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见他们出来,忙转身下去了。 顾小楼道,“沈昭兰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安通道,“想什么,反正不会想你。小楼啊,你也不差啊,怎么就没个女孩子喜欢你?” 顾小楼哼了一声,“你说的倒好,说的好像有人喜欢你!女孩子都喜欢秀哥去了。”他这句话有些怨气,“我承认秀哥比我帅,其他的也差不多吧!” 李安通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对朱大铭道,“听听,这是人话吗?我看是醋话,赵启秀不是比你帅,是比你有钱。你努力赚钱。” 朱大铭连连点头,“老大这话有理。秀哥主要是有钱。孟玉宸也有钱。哎。老大,我们啥时候也像他们一样有钱。” 李安通拍拍他们的头,指着院里正在练剑的冯翊,练得胡子上都是汗水,“钱钱钱,冯翊遇见雪漪,击剑拿了第二,他已经在努力拉。” 朱大铭摸摸头,“我看这楼里最聪明的就是那个倪邱拉。什么都不用做,天天还有钱拿。” 一楼倪邱正在吩咐大福做些什么,他自己倒翘着二郎腿,她心念一动,一声厉喝。这倪邱说自己会一点,参加了武魁大赛,却什么名次都没拿过来,几乎等于浪费了一个名额,又指使她的大福, “倪邱!” 她秀眉倒竖,从二楼沿着扶梯滑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倪邱本来坐着,直接站了起来,“爷爷!倪邱有!” 第290章 李安通道,“你在做什么。”她问大福道,“她有没有欺负你?” 大福道,“他让我去买菜。给了我五十钱。” “买菜?五十钱?五十钱买什么菜?那么多人要吃饭呢,还有她一个女孩子提得动吗?你不是招了好几个小厮,也不让人帮忙。我记得秀哥给你每天至少五两银子……” 大福在边上连连点头。 倪邱道,“爷爷。不是这样的。你想啊,这房子是典过来的,每月都要交租金,每月三两银子。每日开销雇佣人工钱算一两银子,这已经包括我和大福的工钱拉。”她说着还看了沈昭兰,心想,你也收了不少, “还有一两用来买菜啊。通哥,还有水费,天气冷,还有其他炭火等开销。” 他知道赵启秀在睡觉,索性乱说一通。这楼算是一次性付清,赵启秀付了二十两给他外公。也就是三两是用不到的。但赵启秀有意让他贪钱,她也知道李安通心思单纯,也不会再去计较,更不会去问赵启秀这种琐事,反倒会心生愧疚。 冯翊、顾小楼他们,心思都不够缜密,也不会发现。若是发现,也可以用银子打发。他这才有恃无恐。 李安通抓抓头,她知道长安地贵,普通的宅子都要一百两以上,当即道,“这样啊。那……那就五十钱吧。” “这楼不用租金。”沈云竹不知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本书,他走到他们当中,“倪管家。骗他们可以,骗我就不必了。” 倪邱哼了一声,“你说此楼不用租金。你哪里知道?” 这楼到底是什么状态,除了赵启秀和他,也没人知道。 倪邱仗着资格老,大声道,“我辛辛苦苦为你们,你们就合伙欺负我这个老头子。”说着,摸了把脸,假装哭哭啼啼道,“哎哟。不活了。”他当了三十来年的管家,难道还骗不过这些小娃娃? 沈昭兰拉了拉大哥,示意他别管。沈云竹见妹妹如此,又想何苦得罪赵启秀的人,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当即哼了哼,转身进屋去了。 李安通从怀里摸了个遍,把赵启秀给的五两全部交出来,递给倪邱,“你拿去补贴家用吧。” 倪邱伸手想接,旋即一想,他收了李安通的,赵启秀问起来,自己不好交代,两手拉了拉自己的胡子,嘿嘿道,“不拉。通哥,没有家主会给我的。” 李安通把银子放在他手上,“你好好做管家。别客气。” 倪邱没办法,收了过来,道,“那通哥,你别和家主说。我怕他说我。” “放心罢。”说着和顾小楼、冯翊等人去教场放风筝了。 朱大铭等人都走后,伸出双手,向倪邱道,“倪邱,拿银子来。”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2) 倪邱道,“什么银子。”说着就要把银子收到怀里,朱大铭冲上前抢,两人纠打在一起。 “你不给我,我现在就去告诉秀哥!”说着就要上楼。 倪邱忙拉住他,“好啦。给你一两。” 朱大铭皱眉,“我老大给了你五两。你给我至少三两。” 倪邱道,“你少得寸进尺。” 朱大铭道,“我可知道你,你骗骗我老大还可以,骗我?”他其实也不清楚楼的具体情况,但想想沈云竹应该不会错。 倪邱没办法,把三两银子给他,“你别告诉家主。” 朱大铭收银子入怀,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到了太学,教场里已经全是人,到处都是那个巨无霸的消息,什么饭量有十个人的饭量,一天吃八顿,手臂有五六个人汉子粗。 顾小楼道,“通哥,你听。太厉害了。” 李安通道,“听起来是很厉害啊。不过也要试了才知道嘛。” 也许是昨天下过雪,今日的天气异常的好,太阳照着暖烘烘的,还有一些人都脱掉了外面的冬衣,露出了里面鲜艳的春服,草地上花团锦簇,周边开满了樱花梅花,莺莺燕燕,锦绣耀目。 比赛的果然还是女子为多。沈昭兰有些紧张,沈云竹一直在旁边鼓舞,还有一个顾小楼一直在那里献殷勤。 朱大铭在李安通身边,道,“老大,小楼就是有异性没人性,之前你打拳,也没见着小子多上心。” 李安通道,“昭兰长得好啊,能理解。” 沈昭兰即使在一群贵女当中,仍然有她独特的清丽美,一张瓜子脸,肌肤雪白,五官分开普普通通,组合起来看着十分和谐,穿着打扮又秀雅,又因为不是富贵人家出身,有些娇羞,举止又落落大方。 边上围着冯翊,耿痴,顾小楼和沈云竹,足足四个护花使者。 朱大铭道,“老大,你看到我你妹妹了。”不远处李令仪也来了,短短几月不见,穿着打扮哪还有当年的村姑模样,孟玉宸对她应该是不错的。 李安通道,“你去帮我问问她最近过得如何,别说是我问的。” 朱大铭领命过去了,孟玉宸和陈疆世他们还没来,她便独自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 不一会儿,风筝齐齐升空,各色样式,月牙的,豆蔻的,翠鸟的,她远远地又见郭丽含立在一群姝丽其中,笑靥如花,此等美貌又岂是李令仪、沈昭兰等小家碧玉能企及的? 她嘴角淡淡,美貌。自己前世败给此人也算是虽败犹荣罢! 第291章 刚回过神,便发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她转过头,“干嘛?” 何锦觉得奇怪,一般人见他坐在自己身边,都不该是这种反应吧,“没干嘛。” 昨日郭解已经把昨天在密林的遭遇当故事一样说给他听,他和郭解看似是上下级,更像兄弟。 尤其说打狼那一段,郭解说的唾沫横飞,双目发光,恨不得从此跟了此人而去。 “太子殿下,你见过武神吗?李安通就是神!足足有几百头狼啊,他一个人手扶佩剑独自上前。这把佩剑,我去提过,十分重,通哥带着就如无物一样。那可是饿极了的野狼啊,是个人都害怕。只是通哥没有。 “他跑起来也十分潇洒,好似一阵风,一眨间,我人还没看清,她已经到了那狼王面前,斩下了它的头,接下来又是唰唰唰几剑,把好几头狼的头砍了下来。 “最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这几百头狼见狼王一死,纷纷向后退。这时,通哥突然仰头向天做狼嚎状,一声长啸,其他狼全部跪地都跟着呼哨,那场面别提多壮观了!” 郭解说到此时,又问了一句何锦道,“太子殿下,你一定要收了此人,有此人,天下定矣。” 何锦当时听完,心中计较,以后打战调兵遣将固然重要,但勇猛也是极为重要的,单看郭解对李安通的崇拜,可以相见,此人以后一定是个能带出一支铁血军。 寻常将士,谁不喜欢有个勇冠三军的将军? 可是何锦知道,李安通是赵启秀的人,她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说过了。但认识一下,总是没错的。郭解这样一说,上次她又救了自己,何锦终于对她产生了兴趣。 才有今日坐在她身边的画面。 但很明显李安通并不喜欢这样。事实上,她也不喜欢被人招揽。前世,她的勇猛也受到了好几个人的有意招拢,甚至包括当时的萧王赵玄,但其中的人际关系何其复杂,她处理起来烦不胜烦。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事成之后,会许你什么?也无非是列土封侯。而她看人的本领并不高,她分不出谁是真正的明主,她有的只是一种感觉,谁真心对自己,她就跟谁,前世今生,如此而已。 何锦的靠近,在别人却是个大消息,放风筝的贵女集体伸长脖子望着他们。 这,这可是太子殿下呢。 何锦虽不得圣心,却有贤名,如今太子妃的位置又还悬空。为人又正派,性子寡淡,长相人如其名,是漂亮至极的少年。母亲是长安贵族王仪的女儿王氏,王氏当年也算是长安四大美人之一,跟李荁真、宋琪君齐名。 长安城的贵女不敢乱仪朝政,但对这太子殿下,都极具好感。 而李安通此时的名声并不下于太子何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见李安通淡然疏离,摆明又是太子在她面前吃了闭门羹。 两人相对无言,她也不会主动搭话,甚至连行礼都没有。何锦自问做太子以来,从未有人如此猖狂放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他平生颇为重礼,崇尚儒家,对李安通不禁心生厌恶。 可是在听了她那么多传奇的事情,他对她的忍耐限度稍稍比别人好一些,。 “听说你昨晚杀了狼王?” 李安通对何锦的感受说不清楚,前世似乎很亲密的,可是重生以来,看透生死,对他淡了不知道多少,整日里和赵启秀朝夕相伴,更是把这什么何锦忘到爪哇国去了。 可是见到他又有些生气。 前世她还没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明明喜欢是郭丽含,还说要娶自己?今世她又得知,他心中另有意中人,他不是最是贤良仁德,一往深情吗? 这花心的狗东西! 她最讨厌骗人了,骗人的不是好孩子。无论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耐烦道。 被噎了。 他强忍着怒气,心中想她敢再猖狂一下,他就拂袖而去,再不理她,道,“是没关系。那文叔还好吧?”他关心老朋友总没错。 “我家三郎好不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再次质问。 我家三郎……何锦听完,本就不悦的脸上又有些紧绷。他本就望之肃然,如今眉一皱,太子的威严尽数展现,看着边上的郭解等人擦了擦汗,太子可绝对不好惹啊,通哥。 李安通目光沉静,跟他对视,不躲不藏,她还有气呢,他若敢反击,小心她忍不住揍他!本来不打算计较了,谁叫他送上门来! 前世自己在外面打的那么辛苦,他却敢骗自己!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3) 底下放风筝的人看着两人久久地对视着。 郭丽含身边围着许多贵女,纷纷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啊?丽含,不是刚和你见过面吗?” 如今长安城里人人都知太子殿下心悦于长安第一美人郭丽含,为求佳人一笑,不爱奢华的太子殿下何锦收罗了不少奇珍异品。 宋莹心和孟芝夏也狐疑地看着,宋莹心道,“太子什么时候和通哥认识了呀。” 众人只见一个华贵少年本姿态雍容,却变得异常严肃。而李安通长相风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穿着一身淡蓝色劲服,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 她勾眉直视,丝毫不让,腰间的三把佩剑还有血迹,身材挺拔如一颗雪松,自有一种狂野不羁睥睨万物的气质,丝毫不惧于太子何锦。 第292章 果然没过多久,何锦嘴角微勾,缓缓道,“我关心一下文叔。文叔是我儿时的好友。” 李安通本想如果他刚再挑衅,她的拳头都握紧了,非揍这小子不可,管他什么太子狗子的,可是他既然示弱,今天就饶他一命。 “他很好。不劳你关心。” 她放下这句话,重新坐在草地上,目视前方。 何锦从未这么尴尬过,站在那里坐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开了。 李安通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对于放弃自己的人,她绝不会再看一眼。 此时顾小楼和朱大铭等人也聚了过来,连忙来问她的状况。李安通道,“没事。” 何锦往回走,越想越是心情烦躁,他自问待人还算有礼,怎么就入不了她的法眼了?之前她亲自来救自己,他还以为她好歹是看中他的。他越想就越是不屑,又觉得自己和这样的人生气,实在是没有道理,对她的厌恶又多了好几分。 迎面又遇见身边跟着盖颜的赵启秀,“太子殿下。”二人对他都行了个简礼。 何锦道,“文叔。你没事吧?”看,赵启秀还是对他客客气气的。 赵启秀道,“好多了。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何锦道,“等下举重比赛,我要先去看看,父皇要来,就不耽误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 赵启秀心想,何贤要来。那到时候人数必然会更多,不过这样也好,戚威就做不了把戏了。可是何贤这些年的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爱杀人。 另外刚才看景略的脸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太高兴?为什么,是谁惹景略了呢? 到了李安通身边,见她的脸色也臭得很。 “你怎么来了,不休息一下?”她没有回头,单凭脚步声就断然是谁来。 赵启秀道,“我没事。下午的巨无霸了解了吗?” 李安通摇了摇头,眼望着远方,沈昭兰和顾小楼通力合作,放的风筝竟然好的很,顾小楼其实也十分聪明,只是往日里的众人的目光总是在赵启秀身上。 而且这傻小子喜欢沈昭兰倒不是说说的,而是真心喜欢。前世顾小楼到了长安仍对沈昭兰心心念之,最后娶了她。 此时,很多风筝都已经下来了,只有两方的风筝还在天上。 一边是沈昭兰和四个护花使者,还有一边是郭丽含和她的姐妹们,不远处还围着许多她的追求者。郭丽含追求者无数,头一个就是王家的公子王誉,当今太子殿下何锦的表弟。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风雅男子,十分倜傥,吸引了许多女人的注意。刚才的何锦太过严肃,李安通有些冷漠,赵启秀则可望不可即,只有这王誉,端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笑眯眯地走到郭丽含旁边。 李安通道,“顾小楼会不会输,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她把手伸过来,示意拉他起来。 赵启秀仰起头,刚才他还有些伤心,觉得她对自己事不关己,见她还是伸出了手,心中一喜,忙扶着她起来,“好。” 两人一来,整个圈子就有点动摇了。 顾小楼兴奋地喊着,“通哥,秀哥。快来。”朱大铭也嚷嚷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通过这几天的武魁大赛,李安通和赵启秀的名声至少已经传遍了太学。 赵启秀走到沈昭兰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郭丽含见到赵启秀一来,扶了扶鬓发,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长安贵族圈,徐州首富的继承人,长安范氏钱庄的少主,他的那场角斗她也是看过的,此人还能武,还听说他的文也名扬太学院,连资格最老的老夫子也啧啧称奇。 这样一个优秀的能文能武的商业巨子,听说也不爱花天酒地,性情又低调,住在狮子街一幢简单的楼里。 郭丽含虽然已经选中何锦作为自己的未来夫婿,可是她并不介意再收一位追求者,让他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放风筝的心顿时扬了起来,问王誉道,“王誉哥哥,我们一定要赢,快帮我,快一点!” 王誉道,“我怎么帮你啊。你哥哥怎么不来?他比我聪明多啦。” 郭丽含道,“哥哥没空,他去为爹爹办事了。” 说到郭嘉树,她又偷眼瞥了站在那里不吭一声的李安通,此人的名声超越了赵启秀,这人也算是她的哥哥,她和郭学林同岁,长得又这么好,真的跟爹很像,怪不得刚才能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 不过还是一个私生子。郭丽含心想。可听府里的一些老人说,爹爹当年也是正式娶过李荁真,后来也没有和离,反倒自己的母亲是那个插入者,怪不得这些年母亲和父亲关系一直那么差。 说到底还是因为李荁真。 她对这个小哥哥心情一言难尽,大抵上还是厌恶得多,他们还是站在母亲这边的。郭学林和郭红含也是一样的心情。 倒是李安通自己,似乎全部不在乎他们的感受,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好歹她也是长安第一美女,事实上,还有其他三个,比如戚府守林人驼背钟的女儿钟紫,就是没人看过她到底长什么样罢了。 不过李安通这样一来,这长安第一美男子估计很快就出来了。当年爹郭嘉树就是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只是,相较以前,今年长安还多了很多美男子,比如赵家两位公子,赵玄和赵启秀,真是为难。 第293章 郭丽含神游之际,王誉已经在边上急的只打转,问她,“丽含!你为什么一直放线。” 郭丽含天真道,“他们也在放线啊。” 线放的太多,突然“砰”的一声,断裂了,美人模样的风筝迎风飘走。 郭丽含心中一冷,哎哟了一声,嘴巴一扁。 王誉道,“你看看清楚,这是赵启秀的虚招,我们被骗了。” 郭丽含啊了一声,转头看向他,赵启秀和他四目相对,冲她点了一个头。她本想哭的,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这赵启秀似乎喜欢她呢,那天在灯节上还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想此心中有些喜滋滋的。 “我们走。” 他们那边一走,这边便一下子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文叔!” “秀哥!” 孟芝夏和李令仪等人都激动万分,高兴地搂紧对方,还有人还送上了几只鲜花给李安通和赵启秀。 顾小楼吃味道,“喂,是我和在沈昭兰在放风筝。他们怎么只送你们。你们不过是路过!” 沈昭兰倒没觉得什么,刚才就是赵启秀的计谋,让她假装放线,那边上当,这才获得了胜利。 “也多亏了文叔。”她最近身边围了蛮多男子,本来对赵启秀的感情淡了很多,又刚才见他这么受欢迎,对他的情又浓烈起来。 顾小楼悻悻然地垂下头。 李安通把手里的鲜花扔到顾小楼手里,“你就这么容易气馁么?鲜花给你,你自己好好表现。” 顾小楼抬起头,看向她,无奈道,“我看,我还是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跟我一样什么?” 顾小楼道,“跟你一样和秀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什么姑娘,都是狗屁。”他走向朱大铭,把鲜花送给他,“大铭。我们走吧。去吃一顿好的。” 李安通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赵启秀此时也走到她身边,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李安通道,“他说我俩是断袖。”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4) 赵启秀一听,结巴道,“说,说什么……那也。”那边李安通已经跟冯翊在说话了,他无奈又叹了一口气。 放风筝比赛结束,只剩下一个举重。一行几个人打算先去吃中饭,然后再去比赛场。 往年,这个举重都是重头戏,一般都放在最后,今年更是不得了,因为巨无霸的存在。 一行人往前走,正好孟玉宸等人也赶了过来,询问了比赛情况。 然后孟玉宸就对李安通道,“安通,你午后要面对是谁知道了吗?” 李安通道,“知道了。”已经好几个人说了,想不知道也难。 孟玉宸道,“你还是别比了。我刚才看到了。太壮了。有四五个的你。人就在前面。” 冯翊道,“我们顺道去看看吧。” 李安通道,“哎。不去不去。”她只顾向前面的酒馆走去。 余下的人摇摇头,“通哥是不是怕了?” 顾小楼道,“秀哥,你要给通哥做做心理建设。” 赵启秀则看到李安通独自离去的背影,“我看不用了。” “为什么?”众人都问。 赵启秀道,“因为她很有信心。” 吃了中饭,一行人就往比赛场走。 今天的举重因为皇上的来临,会在太学前的广场进行,就是之前举行开幕式的地方。 到的时候,两边已经列满了金盔金甲的侍卫,中间是比赛台子,插着无数红旗,看席坐满了贵女妃嫔,从中间延展上去就是皇帝的御座。御座下面分别坐着郭嘉树和戚威等人。 那边参赛选手已经齐齐列位,巨无霸十分突出,因为在一群人之间,他就像个巨人,仿佛抬起一脚就可以把人踩死似的。 李安通轻声问赵启秀道,“你去下注了没有?” 赵启秀道,“你希望我押多少?” 李安通道,“一百两。我赢。”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 “嗯?” 赵启秀道,“我押了一千两在你身上。” 李安通一愣,这算是他对自己的信心吗?她伸出手掌,和他击在一起,“好兄弟。” 她说完,跟其他人点点头,也走到参赛队伍里面。 参赛人见到李安通瘦弱颀长,长得又女里女气,心中都暗暗嘲笑。 其中一个大汉实在看不过,“小兄弟,你是过来送死吗?怎么派你上场啊?” 李安通道,“怎么了?” 大汉道,“举重,举重,要举起来,顶住。一旦脚步不稳,死的人不在少数。你看你这身板。赶紧回去吧。” 李安通道,“你叫什么?” 大汉见她不客气,“乐禅。” 李安通看了一眼他,果然是个光头,脖子间带着佛珠,她微笑道,“你第一,我第二。乐禅兄。” 乐禅道,“小兄弟,别开玩笑了,巨无霸在这里,怎么拿第一呢。” 李安通瞥了一眼仰头也看不到他表情的巨无霸,赤着一双大脚,面孔狰狞,鼻孔穿洞,看来是西域人。 这巨无霸据说是营州人,是那边有名的恶霸,家里又有些资财,娶了九任老婆,他喜好暴力,每一个都被他打死了。 第294章 因为家大业大,也都被一一镇压下去了。不意娶的第十个是个不好欺负的主,被巨无霸一打,一赌气闹到了官府,又把前九个的事都找了证据捅了出来,郡丞无奈刚想收押入牢,正好戚威平叛路过,见巨无霸拉开三百斤的弓也不在话下,就被戚威收下了。 至于那个第十个老婆,在巨无霸离开之前,在一个月圆之夜,他默默地前去把人打死了。古来女子不如男,强权面前,再聪明绝顶也无可奈何。 今天举重比赛,玩的是鼎,分别有一百斤一直到一千斤不等,逐步提高,最厉害的人是能举起五百斤的大鼎,而千斤鼎则从未有人抬起。 李安通握了一下拳,二百斤的东西对她来说极为轻松,那把鬼彻便有一百多斤左右,五百斤的东西,应该也没问题。 此时只听得人潮耸动,已经有许多人跪了下去,礼官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威严无比,是皇上来了。 为首的何锦带头跪倒在仪门口,“恭请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话落,整个会场迎合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贤一身龙袍,直接绕过儿子,也绕过他们这些参赛选手,直接步上阶梯,落座后,先是和宠爱的妃嫔打情骂俏一会儿,又去问了边上郭嘉树和戚威的状况, 直到郭嘉树提醒,下面人跪的时间未免太久,何贤才冷哼一声,“平身。”众人才哗啦啦地爬起来。 皇上一来,什么都要先尊问他的意见,裁判官才开始说话,何贤边上的宦官便道,“大胆!皇上都没有说话,皇上说开始了吗?来人啊,把这个裁判官拉下去。” 听着裁判官吓得发抖的声音,人已经被拉了下去。 于是刚才跪地太久的不满声登时消失匿迹,现场鸦雀无声,呆若木鸡。 何贤似乎极满意这种情况,面露微笑,只听得一声“慢。” 只见从比赛队伍中出来一个俊秀少年,朝着何贤拱手说道,“皇上,刚才那个人做错了什么?先开口讲话的不应该是那个宦官吗?” 宦官?何贤身边的那个叫六爷,虽然是宦官,但连郭嘉树都要让他三分,这个人居然敢当众喊他宦官? 何贤一手微支在龙椅上,慵懒地稍稍向前倾,微笑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无错咯?” 李安通道,“刚才皇上你明明挥了一下手,已经算是开始了。所以,那人不仅无错,要罚也应该是你身边的人,是他故意曲解,蓄意闹事。” 话音刚落,现场更静了。 朱大铭急着对赵启秀道,“秀哥。完了完了,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赵启秀微笑道,“放心吧。他暂时不会有事的。” 果然何贤勾着嘴巴道,“小六子,还不跪下自掌嘴巴。” 小六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啪啪打脸。 何贤从首辅大臣,韬光养晦,一路做到开国皇帝,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相反,其实他很聪明,可是就正因为太聪明,太有想法,有很多开创性的举措,才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刚才小六子如果没有他的示意,断然不敢如此。这次出席,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听说最近长安城人心浮动,他这才决定出面震慑震慑众人, 小六子一直没有停,场里只剩下他噼里啪啦的拍掌声,打到脸高高的肿起,两边全是血,何贤才道,“滚下去。” 如今五十岁的何贤仍然算年轻,跟郭嘉树比起来,虽没有他的优秀外表,但他常年把控朝政,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自信和威严,神奇的是,这种威严,并没有吓到李安通。他觉得有点意思。 何贤道,“你也是参赛选手?你叫什么名字。” 李安通道,“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何贤本以为会听到这句话,没想到李安通不仅说出了名字,声音还颇为洪亮。 何贤微笑道,“好。那比赛便开始。李安通,我很期待你的表演。”他笑着,微眯起双眼,样子像极了等待猎物入勾的豹子。 这样的和颜悦色,一般人看来是何贤饶过了李安通,连李安通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熟悉何贤脾气的人知道,这是何贤要杀人的表现。 越是微笑,越是心狠手辣,否则凭什么走到现在?又凭什么打败那么多人朝中人,一步步走到权力的顶峰? 朝中的许多人都知道,何贤上位,前期靠‘做戏’骗取人心,后期靠杀人威慑众人。这个是相当聪明的,又相当残暴的人。 他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亲生儿子。手下更有二十四卫,西卫顾泽在圈内名声极大,谁闻此都要裂心丧胆。 郭嘉树的额头渗出一些汗,心里想着怎么救李安通。 而李安通自己,则一脸平静,浑然不知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5) 二十来个参赛选手,李安通来得最晚,是最后一个。 巨无霸果然不负众望,一出场便举起来一百五十斤的东西,并且看起来极为轻松,一声怒吼,把一方大鼎举过头顶,重重落下,落地发出震天的声响。 看着众人是不断地叫好。 而刚才的那个乐禅成绩也不差,明显是练过的,举起来一百来斤的小鼎。 这样一轮下来,最差的也有六十来斤,成绩最好的是巨无霸。 刚才那个死里逃生的裁判官一脸感激地看着李安通道,“小兄弟,你要举多少?” 第295章 李安通问道,“最高的如今是多少。” 裁判官道,“一百五十。” 李安通道。“我举二百的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部都一声惊呼。 二百,只有了解李安通的赵启秀等人知道,这对她只是比提菜重一点点。正好郭解站在顾小楼和冯翊身边,他是巡逻官,如今也是李安通的头号粉丝之一。 “我通哥,没问题的。”顾小楼道,“他二百就跟拎菜一样,那个申屠烈,他就有一百八十左右。” 冯翊道,“我曾经见通哥提一只熊就跟提鸡一样。熊多重啊?五百斤有的吧!” 郭解忙凑过来道,“我也见过通哥扛熊啊。”就开始说起自己和她在密林的经历。 这几人讨论地热闹,好像是自己要扛起这些东西似的。至于赵启秀只是认真地看着李安通,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李安通把手伸进石灰粉中,增加摩擦力,其实她本不想用这些,举个鼎而已,她单手就可以完成。但她还是做了,她不希望自己锋芒太过。 这也是今天赵启秀跟她说的,他说锋芒太过反而会遭受别人的陷害。所以她不仅不会单手,还会装作吃力的样子举起。 她走到一方鼎面前,这是三足鼎,鼎的身上是些上古纹饰,画的什么她看不懂,鼎的肚子很大,下面很窄,只要抓住三只脚,一抬就能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她咬了咬牙,双手抓住鼎柱,一口气举了起来,轻松过顶。 没有巨无霸的震天一呼,也没有别人的生死力搏,她的脸不红气不喘,让人怀疑这鼎到底是不是假的。 李安通自认为自己的表演已经是极限了,再浮夸,她也不屑于表演。 她按照规定停了三息以上,才把鼎放下,古鼎下落的重量提醒着刚才这鼎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还能听见极为动听的击鼎声。 众人都被此人震得七荤八素的,这是什么天才少年,怎么可以那么轻松地举起来一方鼎? 她的淡定让人都忘了鼓掌,只有顾小楼和孟玉宸等人大声呼喊道,“通哥好样的。” 随之而来才是震天响的欢呼声。相比较刚才的巨无霸的丑陋,李安通的俊美明显更加受人欢迎。 直到第二轮开始,掌声仍旧没有停止。 第二轮跟第一轮一样,全部比最高成绩的巨无霸高一点点。最终李安通以四百斤的成绩获得了魁首。掌声一直没有停过,长安城的人彻底被李安通征服了。 李安通走向赵启秀等人,道,“我们走吧。”现在最后一轮比赛结束,还有一个团体接力,一切就算结束了。 只听何贤道,“李安通。” 边上的有一个宦官喊道,“李安通,皇上喊你呢。” 李安通转过头,“什么事情?” 何贤道,“你骗朕。来人,拉下去,杖毙。” 边上的郭嘉树听了神色一变,其他人也吓得脸色惨白,众人刚才还处于对李安通的狂热中,此刻变得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李安通走上几步,质问道,“皇上,安通如何欺骗皇上了?” 何贤淡淡一笑道,“你所能承受的古鼎重量远不止这些,刚才我可听说你的朋友说了,你能扛起一只熊,也就是说你能扛起至少五百来斤的东西,可是你却欺骗朕,难道不是罪该万死吗?” 刚才是他们在说,哪里知道会成为何贤杀李安通的把柄? 李安通道,“皇上,要凭借此杀了我吗?” 何贤道,“你欺瞒朕,朕不能留你。” 李安通的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有目共睹,此人实是眼中钉,戚威会想尽办法除掉他们也是情有可原。这些人包括赵启秀一个都留不得,尤其是这个李安通。 皇宫侍卫军全部严阵以待,持刀进了一步,围着李安通,待何贤一声令下,便要把她拿下,形势变得异常紧张。 她的前世,跟这个何贤接触极少,今世刚一接触,两人就发生了剧烈的矛盾。 郭嘉树连忙解围道,“皇上,此乃臣的不孝子,是臣管教无方,希望皇上看到老臣的面上,饶他一命。” “是你的孩子?”何贤微笑地比对着两人,突然哈哈大笑,“像,有你当年的美貌,是你和李荁真的孩子吗?” 提到李荁真,在场的人明显都是一愣,许是许久没人提过了,原来何贤也知道李荁真。 一些年轻的并未听过,窃窃私语地询问李荁真是谁? 何贤笑毕,又恢复慵懒淡淡道,“郭爱卿。你儿子不是挺多的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看,朕的儿子犯错,还不是照杀无误,你难道就不能大义灭亲吗?” 人人都知郭嘉树郭侯爷除了正妻宋政君,还有好几个小妾,尚还有五个庶子,虽不值一提,那也是儿子。 郭嘉树被说得额头冒汗,何贤早也不是十多年前有贤名的宰横,当年的何贤能说会道,善拢人心,耸动着他站在他那边,而今他手握大权,哪里还会顾及他这个兄弟? 但他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扑通一声跪下,“求皇上赎罪,臣愿替他领罚。” “甘愿?”何贤微微一笑,“郭爱卿,你这不是为难朕吗?你又没错,我为什么要罚你?你的意思是说朕爱乱杀人吗?” 郭嘉树吓得低下了头。 第296章 李安通在下面看着,这就是娘的丈夫,当年利用强权夺取了母亲,他在另外一个强权面前便胆小的如老鼠一般。 这里距离贵族们所坐的看台太远,她看不清,那里坐着宋政君、郭丽含、郭学林等郭宋贵族,他还看到雪漪也幸灾乐祸地站在不远处。 你胜他们也许会惊讶一会儿,但是你若败了,他们会高兴很久,甚至还会棒打落水狗。 她说什么也不会如他们的意,尤其在郭宋家人面前! 下面的朱大铭等人都急得团团转,想让赵启秀出来救人,话又说不出口,这皇上根本就是疯子,谁替李安通说话谁倒霉,连郭嘉树都没辙,赵启秀又能有什么办法。 盖颜却心直口快道,“秀哥,你怎么不救人。通哥不是跟你最好吗?” 冯翊也道,“是啊。秀哥。你想出办法了没?不然通哥会死的。” 沈昭兰道,“秀哥要是出去了,不死翘翘了吗?你们也想秀哥死,是吗?” 盖颜怒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她虽然爱慕赵启秀,可她是盖雄的后人,怎么能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事情。 盖颜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沈昭兰见平时讨好自己的冯翊和顾小楼也反攻自己,气得双目含泪,气道,“我好心为你们,你们倒好!” 来凤儿冷哼道,“好心为我们?你只想到自己吧,你怕启秀哥哥死了,你就没地方住了是不是?” 赵启秀正看得认真,见他们吵得厉害,有点头疼,喝道,“别吵。让我想想。”他话一出,集体都闭了嘴。 如果他没猜错,何贤是有备而来的,假神仙贾仁传出“李安通乃阴间将军”,今日武魁举鼎,天遇又玩的如此漂亮,不日将名满天下。怪不得戚威一点动作都没有,道理原来是在这里。 如果自己挺身而出,为李安通说话,那极有可能波连自己,中了何贤和戚威的诡计,贾仁之前也传出赵启秀当为天子,何贤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 本来郭嘉树能保下天遇是最好的,他若不行,还有王仪王太傅,只是现在听过来,这两人都没法。 看来,何贤今日是杀定了李安通。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6) 赵启秀给了李安通一个眼神,自己上前道,“皇上,草民有话说。” 何贤手枕着下巴道,“你又是谁?” 很快就有人跟他介绍了此人的身份。这赵启秀跟他们家关系十分密切,自己的亲妹妹曾经嫁给了范楚的儿子范绍辉,这赵启秀如今又是范楚的唯一继承人。 这范楚早年是有名的兵痞子,脾气说一不二,他的人的确是动不了的。 如今国库空虚,若是能得徐州范家的资助,以后战乱,也是一笔极好的买卖。不管怎么样,他心中暗中计较,不能得罪范家人。 若是以前的何贤,他就该明察如今范家人早已经靠不住了。可是自从当了皇上,常年沉迷修仙和女色,下面的人对其层层瞒报,是以何贤对国家的部分情况并不了解。 “你有什么事情?” 赵启秀道,“李安通隐瞒实力,并不是为了欺瞒圣君,恰恰就是为了不欺瞒圣君。” “为什么这样说?” 在现场的鸦雀无声中,赵启秀的声音越发显得沉着冷静,他道, “皇上,昨夜我夜观天象,见帝星出现,居其中而众星拱之。是以我叫安通在皇上面前切记不要张狂。” 李安通心想,赵文叔说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何贤道,“哦是这样吗?李安通,你还是为了我好,怕抢了朕的风头咯?” 李安通见他一副外强中干的身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如果她说是,也许何贤就不会再追究了,可是她不爱撒谎。她隐藏实力,才不是因为他是帝王,真正的帝王有贤德,绝不是何贤这种滥杀无辜的小人。 “皇上既然要看我的真正的实力,我就展示给皇上看好了。” 何贤还是以手支颐,淡淡道,“那你便试试吧。”他指着最大的一方鼎,这鼎名为克,取胜的意思。是何贤初登基时浇铸的,鼎上刻画有九州图,象征着一统天下,足有千斤多重。 “你若能抬起这个,朕便饶了你。” 此话一出,众声哗然,一般人的极限不过四百来斤,千斤只是一个传说。眼前的少年跟巨鼎比起来,实在是蚂蚁想摇动大树。 何贤想知道的是,李安通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阴间将军。若是她真的能举起此鼎,那就坐实了流言,留给李安通的是便是无穷无尽的杀身之祸。若是她举不起,照样还是一个死字。 因为真正的阴间将军,别说千斤,就是万斤也不在话下。 此时,阴云密布天空,西北风呼啸吹来,一些人不得不用袍角遮面,以防风沙入嘴。天瞬间暗了下来。 阴间将军。她本费尽心思地逃离自己的使命。如今阴差阳错,还是回到了起点。 她若举起,就向世人证明她就是真正的阴间将军。阴间将军者,可通生死,受命于天,以冤屈的亡魂的名义,往来地狱和人间,据传可号令百万阴兵。 其实是与不是,她本以为有他人承担,她只想安稳舒适过一生,但事实证明人终究躲不过天命。 她本想帮助赵启秀,他日列土封侯,以报大恩。但若是阴间将军,身上背着是千千万万人,列土封侯是空,幸福安乐也是空。 第297章 不远处不知是谁唱起古老的谣曲,声声入耳,毫无萎靡之色,只有一股慷慨不平,衣被苍生之气。 赵启秀见此,高声道,“天遇,我为你击筑。” 他走到鼓乐队边,以一方青布遮眼,要知真正的击筑高声不须看琴,只用耳闻筑声,众人惊讶于赵启秀的高超琴艺。歌声再次传来,配着击筑声,一应一合之间,在场的人无不动然。 歌声此起,顾小楼等人连声附和,喊道, “通哥,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一声便落,又一声又起,他们在鼓舞她! 好一个我以我血荐轩辕!她虽不懂诗词意思,但听完只觉得生死也要做这样的人。她精神一振,横竖是死,死便死罢! 眼睛一眯,大步走向前方的克鼎边,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劲力由胸透臂,由臂入手,起初古鼎纹丝不动,她一咬牙,又如神助,硬是移动了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举起了这千斤鼎,再一用力,一声呼啸,古鼎越过头顶,一呼一息之间,她的眼光下放,直视台上的何贤。 何贤被这样凌厉的气势吓得呆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古鼎少说也有几千斤,就这样被她抬起来了,她先是双手,然后单手而立,寒风一过,吹着她的衣袍飞舞,史书说是千斤举鼎,后更是演化成万斤。 这就是传说中的——力能扛鼎,非虚言也。 何贤忙站了起来,“我已经知道你的实力了,快快放下鼎来。” 李安通这才单手接过,把古鼎猛地向下置去,只听得哐当一声,地上出现一个极大的窟窿,四周全部裂开,裂缝长达几丈。 她收放自如,根本轮不到这什么皇上叫嚣,刚才她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她从小就接受少林师傅的教诲,师傅除了教她功夫,还教她做人。 有一条便是《临济录》的“向里向外,逢者便杀。”师傅说, “天遇,你长大后会遇见很多人,他们会告诉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些人尸位素餐,为人不仁,他们会造一个梦,引你入这个梦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困在这梦中,一生都不得自由。” 她听完似懂非懂,“师傅,这些人是什么人,我们不理不就好了。” “所有人。包括你师傅我。孩子,听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能获得解脱,不拘于物而洒脱自在。’” 如今她才算稍稍明白这话的含义,她回头望向天空,云雾散开,露出浅蓝色的天幕。回首过往,一转眼二十来年,师傅已不知云归何处。 为何师傅这样的高僧圆寂了不能重来,自己却可以呢? 来抓李安通的侍卫一个都不敢上前,有些吓得直接软倒在地。一些不怕死刚想上前,李安通瞥了他们一样,全部都像墙似的倒了下去。 赵启秀解下青布,走到李安通身边,两人并肩而立,道,“皇上。天象显示,不宜展示实力,如今皇上开口,天遇自然奉命而行。”说着给了她一个眼神。 李安通了然,应声道,“是。希望皇上不要见怪。” 何贤跟其他人一样,惊魂未定,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道,“既如此,那朕宣布,此次举鼎的魁首就是李安通。”语毕,带着人席卷而去。 千斤鼎,几百年来,有如此神力的只有前朝开国将军姚川。姚川一出,赵益得了天下。如今又有李安通,长安前些时候又流传赵启秀当为天子。 何贤下定了决心,给了戚威一个眼神。若是年轻时,他必然亲自来做这件事,可是这十来年的皇帝奢侈生活,把他变得有些萎靡,又见李安通如此神勇,早已经吓得双腿打颤。 皇上走后,各个队伍宣布分数。虽说今日拿了两个魁首,他们分数还是不太够。果然分数一算,跟戚威的队伍还差上几分。还有一个接力赛,若是能拿魁首,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举重完后,那边马上就便开始接力赛。 顾小楼和冯翊等人围着李安通道,“通哥,累不累?” 李安通道,“干嘛围着我?” 冯翊道,“通哥,你刚才花了那么多力气,你还能跑得步啊?” 李安通道,“当然可以了,跑步是本能。文叔。等下我们怎么安排?” 赵启秀道,“我第三个,你跑第四个,陈疆世跑第二个,小楼第一个。” 众人一致通过。 孟玉宸拿出自己为他们做好的横幅——龙城杰出少年,下面还有李安通等人的名字,最底下是孟玉宸制。 顾小楼道,“孟少爷,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孟玉宸道,“我忘了。” 顾小楼嘟囔着嘴。 沈昭兰在边上道,“小楼,没关系。我和哥哥都会为你加油的。” 来凤儿也道,“是啊。这枕头做事,还能让人放心?小楼,你就将就一点吧。” 孟玉宸冷哼了一声,转而给李安通送水去了。 他们都换了短打,统一的白色,衣服还是盖颜和沈昭兰一起做的,算是他们的队服,盖颜一看赵启秀穿白色,说不出的俊朗如月,孟玉宸则看着李安通,说不出的俊美如花。 第298章 这那里是跑步比赛,分别是选美比赛。 连朱大铭也道,“老大,秀哥,你们这一跑,又要吸引不少无知少男少女了。” 这次参加短跑还有陈疆世。本来打算让冯翊上场,可是冯翊的跑步成绩远远不如陈疆世。 这僵尸一直以来就跟他们作对,但跑步还算是一流的。也印证了一句话,对手越强,进步也越大。 陈疆世知道李安通的本事,但力能扛鼎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眼看着同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李安通已经名声大震,自己还是默默无闻,少不了还有点眼红。 李安通和顾、朱两人把陈疆世围在一处,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心里都明白吧?” 陈疆世道,“明,明白什么?” 李安通一把他推在墙前,道, “陈疆世,今天的比赛对我们很重要。你要是敢耍滑头,我不会饶你。但若是你帮我们一起赢得这比赛,以后我们正式前嫌尽释,大家都是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疆世道,“知道了,通哥。” 说着离开了。 朱大铭问道,“老大。启用陈疆世会不会太冒险了,我看那个耿痴,速度也挺快的呢。” 李安通道,“太慢了。耿痴打拳还行,人太笨重,跑不快,你想,肉一直抖啊抖的,跟你一样,能快到哪里去……” 朱大铭委屈道,“老大,你也不用人身攻击吧。” 顾小楼道,“我说大铭,通哥就不说了。就说咱俩吧,我呢,跑步还行,冰嬉也拿了个第一,放风筝也拿了个第一呢。你瞧瞧你,干啥啥不会,吃饭第一位。你能有啥用!” 朱大铭抓抓头,“我对吃的有研究啊,以后我还打算开酒楼的。” 李安通道,“说的是,咱们大铭前途无量着呢。对不对,大铭。等下,放开了嗓门为你通哥喊加油!” 她走上前一步,迎着阳光,扬起嘴角, “我要让给他们看看,什么叫奔跑中的少年。” 16都人齐和大风歌(17) 教场里全部都是接力的人员,戚威这次亲自带队前来,身后是雪漪雪彦,巨无霸,黑蛇等人。 雪漪也已经听说了李安通举千斤鼎的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李安通反而向他做了个鬼脸。 四人聚集在前面,说是龙城的,不如说是大渊村的少年。 赵启秀道,“大家不要怕,尽力就好。” 他又一一耐心做了说明,对李安通道,“你真的没问题吗?”刚才鼎那么重,她抬完却完全没有感觉,这样的人实在是…… 李安通道,“放心吧,照样给你跑飞起来。” 那边已经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他们的队伍和戚威凑在了一起,直接根据成绩而定魁首。恰好雪漪和李安通都是跑最后一个。 李安通对隔壁的雪漪道,“喂,银狮子,你还是回家睡觉吧。” 雪漪反唇相讥道,“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坑妇女的领袖!” 李安通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跑步。” 雪漪道,“正好,我也是。” 此时,一声烟火升空,“砰”,顾小楼已经率先跑出。小楼的速度她一向十分放心,最后以第一名的速度把棒子递给陈疆世。 可是本来是第一的很快就落后了,李安通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摆明就是故意为之,这陈僵尸还是跟他们耍了花招。 他们赌输了。 棒子交给赵启秀的时候,已经落后很多,而戚威的那边的人已经把棒子交给雪漪,雪漪嬉笑地冲了出去。 赵启秀落在后面,李安通着急地喊道,“文叔。快啊!”因为陈疆世落后太多,赵启秀再怎么赶也赶不上,只得在后面。最后还是赶超了在第三名的成绩跟她交接。 但雪漪已经跑了一半。 眼看着就是输定了。 两人交接的时候,赵启秀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加油,李安通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 众人站在边上看着最后的冲刺阶段。 “李安通!通哥,加油!”顾小楼大喊着。 冯翊、孟玉宸。盖颜。来凤儿等人,都在嘶吼着,不过差距太大了。 但距离的确在逐步缩短中。 哪怕追上第二名,距离雪漪仍然还有一点距离, 这时,有人惊呼道,“天啊,头发都飞起来了。” 原来因为速度太快,本来绑好的发髻散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横在风中。 “飞起来了,飞起来!”众人被这头发惊讶道,这个举鼎少年,不仅力大无比,速度也极快。 雪漪听着旁边人对李安通的鼓掌声,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输给这小子,否则她可要上天了,但饶是他多拼命,她仍然还是在迫近中。 眼看着就要到达终点,就在同时,一个身影以电一般闪过他身边,提前一步地跨过终点线。 如之前的举鼎一样,人群因为这种胜利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此时没有什么队伍之分,只有英雄之称。 李安通就是那个英雄。 这个风中少年,速度、力量、实力都达到了高峰,骑马、射箭、打拳全部都可以称第一,她是真正的武魁,真正的大国士! 顾小楼和冯翊,还有后来观看的郭解等人都冲到李安通身边,在她还没来得及拦住的时候就托起她,把她抛在空中,大声疾呼说, 第299章 “通哥万岁。” “通哥万岁!” 李安通此时还未束好发,发丝迎风凌乱,她笑着转过头,看向站在边上温柔望自己的赵启秀,要不是他赶超了那么多人,她也拿不了冠军。 她冲他竖起大拇指,赵启秀微笑以应。 一番欢腾过后,在李安通不耐之前,把她放了下来。盖颜忙过来给她束发,篦好头发。 等待着裁判宣布结果。他们获得最终的胜利,而李安通则是当之无愧地评为大国士。 就在众人欢呼之际,雪漪扛着雪走刀就来了,来势汹汹,刀来得极快,李安通不得不把剑应对,“砰”的一声,刀剑相撞,发出剧烈的响声。 雪漪狠狠道,“我还没输呢。” 李安通道,“那我们可以再比比。”她也不会客气。 雪彦急忙上前,拦住道,“哥,别这样。” 雪漪见弟弟如此,哼了一声,带着雪走离开了。雪彦跟赵启秀点点头也随之而去。 李安通看着离去的雪漪,他是很强,只是她更强。但是她也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区区一个武魁大赛怎么能拢尽天下人才?可惜顾泽没来,否则她倒是有兴趣与他一战。 她走到赵启秀身边,“你说着戚威老狐狸会不会善罢甘休?” 赵启秀道,“你在乎吗?” 李安通嘻嘻一笑,露出糯米糍一般的牙齿,“当然管他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连皇上何贤都不放在眼里。说着跟着孟玉宸、冯翊等人,欢呼地离去。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这样锋芒毕露,只怕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盖颜看到,问道,“文叔。累了吗?”她还以为文叔在为众人只看到李安通,并没有看到他而难过,“你也很强,刚才要不是你,李安通也拿不了第一。” 赵启秀道,“谢谢。” 盖颜道,“现在我们赢了,四大家将已也已经到齐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杀了戚威,为我爹爹报名。” 赵启秀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盖颜道,“难道不是吗?文叔,你放心吧。我、来凤儿、耿痴、冯翊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她有些话没说完,意思也十分简单,只要他一直和她在一起,盖家的兵就是他的兵。 赵启秀微微一笑。 庆功宴就在他们住的狮子楼旁边一家酒楼里,摆了两桌,还多了许多其他人,都是李安通新结实的朋友,如郭解等人。 众人都兴奋异常,刚才一路过来都在喊着“龙城杰出少年!”“大国士李安通!” 李安通被众星捧月,得意得不得了,这种快乐是前世没有的。因为前世,她并没有参加什么武魁大赛,后来成了将军,杀伐果断,将士们也不敢这般与她嬉笑怒骂。 酒席开始,又听着他们连花一般的赞美,更是把她喜得美滋滋的。 她一脚踩在凳子上,接过郭解的洗面盆,用筷子敲击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她读的诗词不多,只想出这一句,问沈云竹道,“云竹兄,文叔总是说你文采好,帮我想一个呗。” 沈云竹微笑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数英雄兮李安通,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刚一说完,众人叫好。说着郭解等人就为了她敲了起来,当当当的,震动了整座酒楼。 这些人全部是她的粉丝,她被吹了晕乎乎的,又不敢喝太多酒,选了那种不是很烈的,可是酒喝多了,必然会醉,很快,她就倒在桌子上。 整个酒席的人都吃得晕乎乎的。 唯一清醒的除了几个女子,还有赵启秀、朱大铭等人,赵启秀吩咐人把他们都接回去,每个一个带回狮子楼。 李安通还在半醉半醒间,嘴里喃喃自语地喊着,“大风起兮云飞扬,李安通万岁。”她半眯开眼,看向近在眼前的赵启秀,问道,“她是不是很厉害!” 赵启秀边扶着她,边道,“很厉害。” 上了楼进了房,刚才明亮的灯光忽然变得极为昏暗,她躺在床上,捂住脸,语带迷惘,“可是厉害,却什么人都守护不了。” 她顿了顿,又低低道,“再厉害,什么都得不到。爹,我是大国士了,你看到了吗?”李良认为国士无双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以前的确是厉害的,可如今大国士每年武魁大赛都会出一个,早已经不稀罕了。 大国士。功高无二。爹要的就是这样吗?他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自己,让她不要常牵挂他。 赵启秀坐在她床边,扳开她的手,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她从未哭过,李良死的那天,她也没有哭,如今喝醉了酒,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他以为她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可是原来她心里那么难过,李良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李良对于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 她哭得低沉,咬住唇,即使不省人事,也不敢让自己哭得太大声,生怕别人说她太软弱。 他用毛巾擦擦她的脸。李良跟她的关系,就跟赵钦跟他的关系一样。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再没有重新反悔的机会。 眼泪刚被擦去,又汹涌地流出来。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自己,含糊地喊着,“爹。你通哥拿大国士了,你看到了吗?大国士还不够,要做大将军。” 好不容易等她止住眼泪,呼吸平缓下来。他刚想站起来,手就被拉住了。她的力气他一向有所领教,所以她这样一带,他就重新跌落在她的身边, 第300章 “别走。”她顿了顿,“三郎。”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 她恍恍惚惚,脑子里又想起梦中和赵益的点滴,在姚川的梦里,他吻了她两次,滋味印象深刻,且甜美异常。 如今她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极为渴爱的人。 他低垂的脸谦和美丽,像一弯明月,好美的月亮,能吃吗?她本来蜷缩的身体伸展开,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压在下面,吻上这轮月亮,这明月很多人喜欢,她也不例外。 但她的感情十分纯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她发誓,只是想尝一下,之前的味道太好了。 她吻他柔软的唇,伸手抚上他不算强壮也不算瘦弱的胸膛,轻轻地扯开衣襟,伸手进去,接触到他光滑的肌肤,他身上的温度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温温热热的,让人舒服安心。 没有他,又哪来她呢?她潜意思里有一个感觉,希望他推开自己,就想当年何锦背叛了她,瞒着她娶了别人。 推开我吧。文叔,不要怀疑。 赵启秀打从被她吻上,体内就隐隐地产生了一阵火,他不是一个□□很强的人,但不表达没有啊,他又是血气方刚,这样撩拨谁受得了? 她的手摸在他的胸上,嘴又碰着,不算热情也不断青涩,恰好就是他想要的感觉。 跟她感觉一样,他也觉得上次的那些吻味道太好,如今一碰他又要燃烧了。 她突然轻笑,美目盼兮,眼睛眯起来,看到他呼吸急促,其后是蓬勃热烈的欲望,眼睛弯弯,和他四目相对,低低道,“文叔。” “嗯。”他沙哑地含糊应道。 “你干嘛不拒绝?”她淡淡道。 他刚想回答,只听得砰的一声,李安通晕倒在他的身上,不省人事。 赵启秀只能承受着她的重量,被她撩拨得□□焚身,又静静地等着它消逝,最后跟她同床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微亮,赵启秀猛得睁开眼睛,他昨天本想等自己先安静下来,再回自己床上,毕竟人家都睡觉了,也不好趁人之危吧。 只见她还靠在自己的胸上,姿势极为暧昧,轻轻地推开她,把她放在一边。昨晚的李安通喝得太多,也醉得太深,还没有醒来。 他像是做贼心虚,明明那个被调戏的人是他…… 不过等下要怎么面对她呢?两人算是什么呢?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的,可是因为那两个吻之后,情况不断地在失控啊。 如果她真的要和自己在一起,他应该说好呢,还是说愿意?他本来就喜欢她!可是真的在一起,心中又十分紧张。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跟大哥怎么说,母亲怕是要伤心死了。 他一时想得手忙脚乱,虽然一早就喜欢李安通,可是从不打算和她正式在一起,甚至也没有想过有两人会发生些什么。 那些东西脑子里想一想就好了,根本不敢放在台面上。 如今居然发生了,滋味有些让人沉沦,让人着迷,甚至,让人想再次越过那个雷区。 他不介意再来一次。 正想的心烦意乱,李安通已经醒了,垂着头地坐起来,“靠。我昨晚喝了多少酒。文叔,我昨天没耍酒疯吧?” 赵启秀转向她,一脸吃惊地问道,“昨晚?你又忘记了?” 李安通狐疑地问道,“又?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赵启秀听她这样一说,就知道这个人又把一切都忘了,而且是忘得一干二净,她只是趁着酒性,把他当暖床的。 这个人! 真是,好过分。 赵启秀道,“没什么!”他有些赌气。 算了,调戏就调戏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现在也挺好的,要是真的公开了,少不了接收不少恶意眼光。现在虽不如二百年前那么民风传统,断袖还是被人看不起的。 李安通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 “我昨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说啊,我跟你道歉。” 赵启秀道,“没有什么。” 李安通哦了一声,“你自己说没有的。” “你——”这人。他叹了一口气,“对,什么都没有。” 李安通嘻嘻地坐在他身边,“我是不是打你了,给我看看?”说着就来扯他的衣服。 “别闹。”他拉住她的手,又要欺负他一次。 “那我就当没有咯?” 他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沈昭兰在门口敲门,“文叔。来凤儿他们来了。” 一楼大厅里,来凤儿、贾仁、柴永春都来了,见到赵启秀,都道,“家主,四大家将聚齐,我们一起去找戚威算账。” “现在么?” 柴永春也拱拱手道,“家主。盖家的事情必须要了一了,我们必须为盖将军讨要一个交代。” “交代?你们想要什么交代?”顾小楼不满道。 现在好不容易在戚威手下逃出生天,没有被他赶出长安,还要找上门么? 盖颜目光闪烁,抬起头又垂了下去,她是从没想真的为自己的父亲洗刷冤屈,毕竟戚威的势力太过强大。 冯翊道,“如今好不容易赢了,可以趁机让戚威重立盖将军威名。这样的好事,我们不去做,未免太可惜了。” …… 李安通坐在那里,不说话,连赵启秀也不知该说什么, 第301章 贾仁扶着胡须道,“你们要不要听老朽一言?” 这里他年纪最大的,倒是应该听他的。 “我们去向戚威讨一个公道,这事儿恐怕也没那么简单,不如这样,我们暂且把事情压一压,但是我有个提议,相信你们必然会同意。” 贾仁道,“盖老将军的仇已经先放一放,反正我们都已经那么多年了,大家也不用急于一时,只是要我们跟着你赵家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娶我们盖将军的独生女——盖颜姑娘。” 敢情又是一场逼婚。 之前贾仁和来凤儿会答应帮助赵启秀,无非是看到盖雄的面子上,如今没了武魁大赛,若是还想要他们跟着,就要拿出诚意来—比如—一定会为盖雄报仇。 这主意一看就不是冯翊和盖颜的主意,是贾仁替他们出的,来凤儿是无所谓的,她对盖雄没什么感情,但对父亲感情很深,而父亲也是戚威逼死的,故而她也乐得听贾叔叔的。 至于柴永春,本就是和贾仁一伙儿的。 而贾仁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希望盖家唯一留下的血脉有个好归宿,也算为老家主做最后一件事。他能看得出赵启秀等人乃人中龙凤,报仇其实是迟早的事情,也知道盖颜这个傻小姐喜欢人家。 他主张结亲,对赵启秀来说,也得了不少好处,盖雄手下将士如云,遍布天下,到时真的起义,不知还有多少血性将士投靠,这是一笔很好的买卖。 赵启秀没有理由拒绝,或者说,他若真的打算得这天下,就必须答应。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2) 李安通冷笑道,“你们爱跟跟,不跟就滚。你们已经答应了我们,现在又想反悔,还想得寸进尺!你们想要文叔娶这个,娶那个,才肯真正帮着我们,那我李安通也可以告诉你们,免谈!” 她心直口快,把他们拒绝得面红耳赤,柴永春嘿嘿一笑,转身离去,贾仁则叹了一口气,也随之离去了。要是正常的,哪怕不是立即答应,也是从长计议。 可李安通一下子把不快都说出来了,说的好听点叫天真,说的难听点就是丝毫不顾及人的情面。 本来还有回旋余地,大家表面还能做做样子客套一番。这柴永春算是性子孤僻,才笑了一声,不知是赞美还是批判。 而李安通本不至于那么偏激,可听到又要文叔娶人,想到孟无昶之前对他们做的,是以如此敏感,也希望自己凶一点让他们趁早断了这份心。 盖颜道,“秀哥,通哥,我们。哎。我很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可是他们都曾经发过誓,要先帮我爹报仇,才……才能。贾叔叔,这样说,也是为了我好,秀哥你别放在心上。”说着抹着眼泪回房去了。 来凤儿见他们都离开,转过头问赵启秀道,“启秀哥哥,如果我是你啊,就假意答应贾叔叔,何必让他们都离开?不过,今儿这事,是某人情绪有点不对喔。”说完还朝李安通眨了眨眼睛,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这笔买卖,李安通拒绝是一回事,赵启秀答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刚才他们要走,赵启秀也没出去拦,按他的口才,让他们回心转意绝不是难事。他还不是担心李安通生气。 这里的关系,她身为局外人,可看的跟明镜似的。 冯翊也急道,“是啊。秀哥。他们就是想有一个台阶下。戚威如今是对付不了,那就随口答应他们也是可以的。不然外面的人会说他们背信弃义,忘记救主。” “随口答应?那怎么能行!”李安通不满道,“这事,答应就是答应了。” 赵启秀突然道,“我曾经答应过叔叔。” “什么?”李安通看向他。 赵启秀道,“我答应过叔叔,要帮助盖颜。” 李安通脸色一沉,“冯翊,小楼,大铭,你们都先出去。” 他们悻悻然地离开,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两人,李安通道,“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想同意?” 赵启秀道,“你说话语气太冲了。这件事,不是好或者不好。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心。” “什么安心!他们想要你!”她脱口而出,“我不同意!”话一出口,她就不知道这话到底从何而起,她的心情复杂,有些害怕别人知道。 见他神情奇怪,站起身背过他,道,“不能总是这样吧,这样你要娶多少?需要一份势力,就娶一个,以后还有多少势力,你都要一一娶了吗!” 赵启秀怔怔然地看着她,“我娶多少个,跟你也没有关系!”他也有些赌气,谁叫她总是撩完就翻脸不认人。他说这话,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如果她真的在乎,他就从长计议,盖家的势力说大不大,说拒绝也是可以拒绝的,大事固然重要,但‘小事’对于他来说也是如鲠在喉。 情情爱爱,本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时候! 李安通盯着他,眉头紧皱道,“文叔。真的需要这样吗?靠牺牲一个女孩子的幸福获得支持?” 他反问道,“我难道不是在靠你?我大哥不是在靠青犊?不是在靠那些龙城豪族?天遇,你犯什么傻,人家愿意,那是看得起我。盖颜不算,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难道你要一个个推掉吗!” 她心口堵得慌,难道前世何锦也是这样吗?之前靠她,之后靠郭丽含,郭家人的势力,一份一份,难道世间就只有利益计算,她走到他跟前,严肃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地锤了两下, 第302章 “至情只可酬知己。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我也可以告诉你,从头到尾,李安通对赵启秀,只有一颗至情的心!” 她双目闪动着琉璃般淡淡的光,赵启秀承认,这是他喜欢她的其中一刻,这般认真,认真地有点傻,傻中又带点憨,让他感动,欣赏,又在欣赏中慢慢不自知的迷恋。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不爱?让他如何不喜?他自觉聪慧,善通人心,旁人女子不是爱慕他的美貌,就是图谋其背后的家产,只有她以一颗真心待己。他也知道,李安通对很多人同样如此。 这是一个傻瓜。 这份真心,他全心全意地接受了,因为他对她也是如此。 奉献牺牲,明知不可而为之啊。这种至情,他思来想去,只有少年时才敢如此,才会如此,才愿如此。 “好。”他答应道。 她的意思很简单,你我是真心相交,而他对盖颜却不是真心,为何要这般辜负人家女子的心意? “我答应你。”他叹了一口气,“只能这一次。其他人,我可不管。” 李安通道,“什么意思?” 赵启秀微微一笑,“你这样阻了她的婚事,盖颜可要恼你。” 李安通啊了一声,“世上男子千千万,又不止你赵启秀一个。二女同侍一夫,又有什么好?” “是啊。这夫心还不在她们身上。” 李安通语带吃惊,“你有心上人了?” 赵启秀道,“是啊。你猜。” “我怎么知道。” “那就算了。就当没有罢。” 李安通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你以后要和孟芝夏成亲。话说回来,贾仁和柴永春,你就这样算了?我们不去为他们讨回公道,他们自己也会犯险。他们已经出现,戚威若知道了,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赵启秀道,“那也没办法了。我们自身难保,尤其是你。我猜皇上已经盯上你,只是惧于郭侯爷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想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傻,去跟戚威他们硬碰硬吧。” “那可不一定。” 话音刚落,刚才被赶出去的一干人等冲了进来,冯翊面带急色道, “不好了,秀哥,戚威他们把贾先生带走了。”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3) 来凤儿追上贾仁等人,又汇合了盖颜和冯翊。 冯翊道,“秀哥现在不这样做,也有他的考量。大家就不要生气了。” 贾仁道,“将军死得那么冤枉,当年我立下重誓,只追随能帮我报仇的那个人。我之前以为他们会帮我们杀了戚威。没想到赢了比赛后,就没有下一步了,实在叫人伤心。” 他被当面拒绝,心中隐隐不快,他已年过半百,为人精打细算,表面惋惜故主,也只是嘴上说说,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这一次逼赵启秀娶盖颜,也是为了以后打算。若不是自己的五个女儿都是烟花女子,也轮不到什么盖颜了。如今一计未成,便生二计,让冯翊回去报信,说自己要前往寻戚威,故意引赵启秀他们来。 这样的心计,瞒得了冯翊他们,但瞒不了柴永春。 柴永春道,“贾仁,你用心为他造势,不是早就认定了他们两个了吗。李安通的之勇,赵启秀之谋,你现在又何必装模作样地说这些话。” 贾仁道,“我刚开始的确是看中他,我和他大哥赵启演也有私交,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料到他们又改变了主意。再说娶我们小姐怎么了,小死了死了姐是盖雄将军的独女,实在是那个李安通太不近人情!” 又问冯翊道,“你知道家主为何突然改变注意,不去对付戚威?” 冯翊道,“贾叔叔,我也不知道。秀哥做任何事情,都十分有计划,他既然决定暂时和好,自然有他的主意。”又问贾仁, “贾叔叔,下一步们我们该怎么走?直接去找戚威讨要一个公道,还是以盖将军的名义再招人。” 贾仁道,“如今我们四大家将也算聚齐了,就替家主讨要奖赏吧。” 当初,戚威答应,如果他输了,就答应还盖老将军的清白。 众人连声答应。 只有盖颜一副忧愁的模样。 来凤儿走过来,“盖颜?你怎么了。”去为她的爹讨回公道,最高兴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盖颜摇摇头,突然道,“你们都是为了我爹,我很感激。可是我觉得这次我愿意听从文叔的。”她年纪还小,爹爹和家人就被人杀了,本该是血海深仇,可她从小在世外桃源中长大, 山水养她单纯的心性,她又跟随靖琴先生学习医术,心地柔软,对戚威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仇恨,这次去找戚威算账,她本能地不想见血,心中又放不下爹爹的仇恨。 反正若是可以避免,从此和心爱的人纵情山水,她一定喜不自胜。 同是受难人,来凤儿的性子则完全不同,唯恐天下不乱,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当即拍拍手道,“那你先回狮子楼,我们去好了。” 这时,李安通和赵启秀骑着战马来到他们面前,对他们道,“上马!” 众人翻身上马,跟着他们来到长安郊外三十里的一处高坡上。 此时寒风凌冽,吹在他们脸上生疼,李安通和赵启秀骑在前面,后面跟着配剑持枪的家将们。只见高高的土坡下面列着训练整齐的士兵,不知有多少,穿着金色铠甲,还有些将士在那里巡逻。 第303章 赵启秀指着他们道,“我们输了,就要被逐出长安城;我们赢了,却不能和戚威对抗。答案在这里。 “这只是戚威的其中一个营,长安一有变动,这个营会首先攻入长安,你以为你们只有自己死吗?不止,还有跟你们有关的所有人。” 赵启秀异常地严肃,对贾仁道,“群芳阁整个区,相关的人都不会放过。来凤儿的府邸也别想再有了。” 他看向远方,“报仇,不是撒头颅洒热血,喊喊头号。盖颜的事情,我和大哥既然已应承,就绝对不会放过。若我的身上有你们的性命,我也有天遇、小楼他们的性命负责。 “如今在长安,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要给戚威难堪,便是火上浇油。大家暂且隐忍一些时候,等到秋天,秋天就会有不同的情况。” 今天秋天,大哥会在龙城起兵,在那时,他会带着这些人全部安全地退出长安。那个时候有机会的话,必然还要带走戚威的人头,祭奠到盖老将军的坟前。 既然他不能以联姻来增加诚意,就只有为他们分析当前利弊和自己的为难之处,来说服他们相信自己了。 柴永春叹了一口气,“我自诩凡事都看透,没想到你想的比我长远。既如此,我柴永春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对你心服口服。从今以后,生死便交由家主了。” 说着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紧接着来凤儿、贾仁、耿痴、冯翊,都跪了下来,最后是盖颜。 赵启秀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转头道,“你们都请起吧。” 李安通道,“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既然戚威实在会找上门,我们何不上门送他一份大礼。”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大礼”?这李安通想做什么。 贾仁已经听说李安通举起千斤鼎的事情,忙道,“安通小兄弟,此事非同小可,切记不可大意。” 李安通问赵启秀道,“你怎么说。你若是让我别去,我便不去;若是让我去,我现在就去。” 今日戚威就在前方的军营里。 赵启秀微微一笑,“你若是想做便做罢。” 大家都不明白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来凤儿站了起来,嘻嘻笑道,“我知道啦。通哥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我也可以。” 冯翊摸摸头,“啥意思?” 此时,除了冯翊和盖颜不懂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懂了。 李安通道,“说到底事情因我而起,我如今成为众矢之的,总有一天会连累你们。不如我受了这罚好了。”她挺了挺背。 那天举完鼎,柴永春单独找他,跟她说,“如果想要成就大事,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办法。如今赵启秀和她一起已经成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焦点。我料不出三日,必有血案发生。” 这个长安才子,做那么多戏,又是亲自找她说,又是和贾仁逼赵启秀成婚,都是为了让李安通主动替大家去领罚。 她当时问会有什么血案,柴永春道,“安通兄,难道在举起千斤鼎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身边人一个个因你而死,你就会明白,行事鲁莽的后果。” 因为他们的成绩太过出色,赵启秀才会决定不找戚威复仇。 这一切赵启秀是这样想,跟他的人却不是这样想。 既然成绩最出色的人是李安通,就由她来扛下一切后果,否则戚威迟早寻仇。 李安通迎着风雪,调转马头,往山下的方向走。 盖颜问道,“他去哪?” 赵启秀看了一眼柴永春,脸色严肃,心中了然,道,“我不知道。” 李安通的来去,从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柴永春的话如醍醐灌顶般击中她的心,使她想起了李良,她的肩上不再是一个人的命。她赢了比赛,也得罪了戚威,他们不会放过她。在他们做出行动之前,她必须要有所行动。 可如今的形势,绝不是起义的最佳时刻,按照文叔所说,至少要等到秋天,在此之前,需要隐忍。她单枪匹马来到军营面前,远处的赵启秀看着她进入军营。 冯翊忙问道,“通哥打算做什么?” 赵启秀道,“道歉。” 明明没有错,却还是要选择低下头颅。 英雄难造时势,为了众人的平安,她不得不走出这一步。 柴永春去找李安通谈话,这事情赵启秀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不能现在复仇,就只能先选择低头。事实上,今早,他就发现狮子楼附近已经全部都是重兵。 赢得了魁首又如何,权势大如天。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4) 李安通骑马至营前,两边的将士见是她,纷纷把剑应对。她冷眼瞥了一眼,手握鬼彻,便吓得这些将士齐齐后退,无一人敢上前应战。 不多时,营门中出来戚威,边上跟着雪漪雪彦等人。 他看到李安通,哈哈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的大英雄。” 李安通翻身下马,两边的将士还是远远地拿着长戟对着她。 她拱手,单膝跪地,“李安通特来向戚将军赔罪,李安通忝称大国士,实在是汗颜之至。” 戚威又听得马蹄声响,后来跟来的人,是以赵启秀带首的盖家将等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特来向戚将军赔罪。” 第304章 这一出倒是出乎戚威意外,扶着胡子哈哈笑道,“你们如今已经赢得了比赛,怎么又来向我赔罪呢?难道不是我戚某人欠你们一个交代么?” 赵启秀道,“将军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我们不过小辈,却目无尊长,对将军无礼。之前还带走了盖颜。今日,我们特来向将军请罪!” 戚威道,“哦?所以今儿,你们是来送盖大小姐的是吗?”说着看了一眼盖颜。 盖颜缩在赵启秀身后。 赵启秀道,“其实我们会参加这武魁大赛,不过是为了让盖颜和我们在一起,希望将军成全。” 戚威身后的戚飞尘嘲笑道,“这些话倒是说的很好听。可是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谁来的,是为了你的家人朋友,是不是?”转头对戚威道,“爹,您猜对了,他们果然怕你,自己先来请罪了。” 李安通皱皱眉,当即又忍了下去。 戚威摆摆手,冷笑道,“我戚威不是个傻瓜。你们心中对我恨我,一群好少年啊,敢当众跟我戚威叫板。要我原谅你。好啊,你们答应我做一件事就好。” 他们当众上门请罪,是众多将士都看到的,李安通又是大国士,这些士兵最是佩服不过。若是现在群起而攻之,明日长安城不知会怎么说他戚威,到时战乱,他又如何服众? 要杀他们,不是现在,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心中冷笑,也知道他们不过是忍一时争一时,忍辱负重。 既然如此,这辱就必须让他们受足了!尤其是皇上点名的李安通。 赵启秀道。“今日我们已经道歉,希望您老人家网开一面。” 戚飞尘之前被欺瞒得最重,今日他们送上门来,爹竟然不杀人,只不过答应他一件事,仇恨至极,抽出自己腰间的马鞭,冲着赵启秀就想鞭上去。 鞭声刚下,雪彦已经迎了上去,这一鞭没能落在赵启秀上,反倒打在雪彦身上。 戚威正在想怎么侮辱他们,思路被自己的儿子打断,又打了自己的爱将,迅速地夺过他手里的马鞭,扬起手,狠狠抽落,反倒是把戚飞尘打落在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喝道,“给老子滚一边去。” 这一鞭打得又快又恨,戚飞尘的身上瞬间出现了深深的血痕。在场的人无不心想,这戚威据说军法极严,刻薄寡恩,当真如此,连亲生儿子也下手不留情,怪不得能六军齐整,他人停之无不闻风丧胆。 李安通则想,以后她率军队,要和戚威对阵,这样的铁血将军,经验又老到,一般人都先怯了半截,更别说他手下强将如云。这雪彦她就已经头疼得很了。 戚威微微一笑,他看向单膝跪地的李安通,“怎么样?安通?我的鞭法跟你比如何。你是很厉害。可是我不信,你远在龙城的翠娘、弟弟令喜,也这样厉害。” 听到此,李安通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如果翠娘和令喜有什么闪失,她不会原谅自己。 他又看向赵启秀道,“赵启秀当为天子,长安叫赵启秀可多了。一个个杀,也不知能不能杀的过来?对吗?三郎?你亲娘范郁娴。你大哥赵启演可是龙城名人啊。还有你两个姐姐,嫁的也很好。” 又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不必我多说罢。 赵启秀听到他报一个名字,心就猛地一跳,他跟天遇一样,家人就是软肋,其实早在大哥决定起义的那一天,母亲就曾说过,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了解戚威,戚威也同样了解他们。 因为救盖颜,事情便冲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一切还未开始之前,一定要沉得住气。 这不过是戚威的唬人之语,他不一定掌握了这么多,不过是借机吓唬自己。 他觉得他们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这样一吓,以后便不敢再过放肆,能招降是最好的,招降不了就借机杀掉。 所以他一定要更加沉得住气。 当即道,“将军。我们年少气盛,希望将军看在我们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原谅我们的狂妄。” 李安通抬起头,她就没有赵启秀这般沉得住气,倒也不是慌乱,只有愤怒,道,“我们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吗?” 如果她现在出手,不一定有胜算,且不说戚威身边有雪漪,戚威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也没底。可……她的手被赵启秀偷偷地握住,示意她冷静。 “放过你们?”戚威道,“我怎么敢不放过你们。你们可是武魁的国士,尤其是你——李安通,大国士,新朝第五个大国士!长安谁不知道你,他们已经把你当英雄。可是我也要让长安知道,你李安通不过是只狗,我戚威底下的一只狗。要我原谅你,很简单。” 戚威顿了顿,“你和赵启秀,就绕着长安城跪一圈吧。敢不敢答应?”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义愤填膺。 戚威道,“我不需要你们离开长安城,倒是你们必须以这个形式向我道歉,私闯戚府,骗我儿子,等等重罪。” 李安通道,“文叔那份我来替了。我来跪两份。” 赵启秀刚想说,戚威已经道,“好。我也只想对付你!力能扛鼎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力拔山兮又怎样,还不是我戚威的狗。 “年轻人,本将军十几岁就从军,足足打了四十来年的战,一路帮助皇上平定天下,本将军的战绩不比当初的盖雄差,比你那个什么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郭嘉树更是不知厉害多少! 第305章 “你们可能听到了一些我的传言,说我也许使用了一些手段,可我仍然是名副其实的成义侯!我的军队是大名鼎鼎的戚家军! “你们目中无人,私自出入我戚家府,根本不把我戚威放在眼里。哪怕你们赢得了武魁大赛,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让你跪着走了两圈,是想告诉你,年轻人,做人不要这么张狂!这个世界上有些道理你一定要懂——狗永远是狗,永远变不成龙。不如,为何偏偏是我当了大将军。他们不过是个小兵呢? “你们有凌云壮志,我就偏要打击你们的壮志凌云,你们有一腔热血,我就偏要灭了你们的一腔热血。有一天你们还要感谢我哩!”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5) 戚威起于卒伍,从一个小兵,一路做到大将军,其间辛苦,非一两句所能言尽。他自觉非池中物,遇风雨而成龙。他既歆羡李安通的神勇,料想自己的一言半语便能打倒了她,又谈什么成龙? 既有提拔她的心思,又渴望这一讲从此把人打入阿鼻地狱,从此不再超生。 但旁人听来只觉得这戚威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坏人,若戚威当真是这样的人,又凭何位至如此。 他说完,只听的啪啪两下掌声,何锦和赵玄等人走了过来。 何锦道,“戚将军。” 戚威转过身施礼道,“太子殿下,光驾于此。正好,天有瑞雪,我们一起去阳城楼上,赏雪品酒,等一下会有一场漂亮的表演。” 又指着李安通道,“传令下来,雪彦,你带领着兵将为我们的大英雄保驾护航。” 他们退后,李安通还是愣在当地,想着戚威的话,自己对戚威的确毫无尊重之心,只觉自己本领通天,谁也不想放在眼里。听他的话,自是义愤填膺,仔细听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前世,戚家军,威震一方,三路兵马都是戚威的手下,而她手下却无一人,她虽能打胜战,却无可用之人。两人一个是帅,一个不过是将。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对戚威一无所知,他对自己却了若指掌。她自问神勇,却对对手一无所知。说起来,前世赵玄经常打她打的落花流水也是有道理的。 她抬头见赵启秀,此人也是如此。最差的倒是自己了。她把手放在赵启秀的臂上,转头对他道, “三郎。我要你知道,李安通能屈能伸,决不是一个只知道逞勇斗狠的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语毕,拍拍他的手,转身跟着雪彦离去。 柴永春走过来道,“家主,这样他才知道成长。” 赵启秀道,“成长?一个人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倒不如稀里糊涂地过一世。” 柴永春笑道,“家主似乎若有所感。”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颜华先生,你比我年长,又比我聪慧得多。想来一定比我更心有戚戚才是。” 柴永春,字颜华,他和李安通同出龙城大渊,自是明白李安通所想何事。人之一生,未开化算一曾,开化又算一层,世间凡人大都处于未开化和开化之间,最难是大智若愚,返璞归真。 “家主,世间的事情,不到一定年岁,不经历一番,又哪能真正顿悟呢。这也是一种缘法。” 赵启秀微微一下,“说的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陪天遇罢。” 众人回到长安,来到长安东面的阳城楼,李安通就会从那边跪起。 顾小楼和朱大铭,还有沈氏兄妹俩,听说消息,全部都来了, 顾小楼道,“通哥!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跪,不是说赢了吗?” 长安城刚因为武魁大赛得大国士的李安通而喧闹,很快又因为她又聚集起来,酒楼里聚满了人,有意无意地打算看她跪走长安,既当赏雪,又当看热闹。 当时,雪正下得急,纷纷扬扬地落在李安通的身上,冯翊道, “通哥,这侮辱来的也太惨了,大不了我们就拍案而起,死了算了。” 朱大铭也道,“是啊。这也太侮辱人了。为什么我们要跪他?” 李安通道,“跪一圈而已,我跪天,跪地,跪父母,问心无愧,又不是跪他。你们都回去吧。” 顾小楼等人在旁边骂骂咧咧的,怎么也不敢相信。盖颜则给她披上了一件雪裘。 赵启秀道,“我陪你一起。”说着也跪了下来。 耿痴见状,也跟着跪下来。顾小楼、朱大铭、冯翊等全部都跟着跪下来。 冯翊道,“好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吗?” 孟玉宸见他们都如此,被这种义气动容,刚想跪下去,陈疆世忙拦住, “孟少爷,你这一跪,这脸可丢不起。到时我们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头啊。” 陈疆世的意思是如果孟玉宸这样一跪,那就是彻底选择了赵启秀那边,反而不能再去长安的富贵子弟圈去了。 孟玉宸骂道,“你若不想跪,就给我滚。大户,你陪我一起罢。” 说着也跟着跪下去。 沈昭兰本来犹豫之际,见哥哥跪了下去,也跟着一起。 这一下就更加壮观了,这样一来,很快黑蛇也带着戚威的消息来了。 “将军有命,要跪回去跪。这儿只要一个人跪。那个人就是李安通!” 李安通回头道,“你们都回狮子楼等我,文叔陪着我就行了。” 第306章 她顿了顿,仰起头,开口道,“天若怜我,想必会停止下雪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把雪走刀立在她面前,黑色的身影纵马而至,正是一头银发的雪漪,道, “李安通,你真是个废物。别人让你跪,你就跪。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李安通见他语气不好,也不客气,皱眉道,“滚开。” 雪漪冷哼一声,抽起一只黑色羽箭,弯弓搭箭,对准城墙上的旌旗射去。 此时戚威正在和何锦喝酒,见一只长箭呼啸射来,射下了他们城墙前的旗子,这里距底下雪漪所站之处足有四十来丈,相距那么远,他竟然也能射的到,箭没入石墙中,神箭手当如是。 这一箭,看的众人都连声叫好,看的李安通几欲起身和他交握,高手出招,让人叹为观止。 雪漪此番来,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失望。他视她为对手,她却对戚威说跪就跪。雪漪的性子,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他愿意听戚威的话,也是因为戚威对他好,他以命报之。 可说是他是戚威的奴才,让他做一些屈辱的事情,是绝不可能的。 是以李安通跪地求饶,他的心中是又惊又怒,最近自己的弟弟又和他离心,心情烦闷至极,冷哼了一声,纵马离开了。 戚威身边的戚飞尘大怒道,“爹。这个雪漪,简直!” 戚威摆手道,“罢了,他见自己的小兄弟受了屈辱,心中一时想不开。这雪漪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背叛我。他不过就是心情不好而已,送几个美人给他解解闷。” 这雪漪和雪彦性格大不相同,雪漪是他亲手长大的义子,性格刚烈,为人勇猛至极,一点也不比那李安通差。而雪彦就不一样,心思重,主意多,倒是不一定跟从他。 这两手臂,想必要砍掉一只才好。 雪彦,他还听到风声,知道他似乎有了异心,故而这次武魁大赛他才没有让他上场。 他把目光放在如今铺满了雪的大道上。一个黑衣少年正一步步地就走着,走一会儿跪一会儿,边上还有一个白衣少年,两人的发上都沾满了碎雪。 “这比可跑步累多了。”跑步是一眨眼的事情,而跪长安城,却是个心理战。身体上的劳苦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们要面对旁人的目光。 李安通道,“你要不要先回去啊,白月光。” “白月光?”赵启秀转过头,“为什么叫这个?” 李安通道,“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称呼,感觉还蛮适合你的。” 她自己不知道,那晚她喝醉了,吻他的时候,就是觉得赵启秀像一弯浅浅的白月光,只是她自己忘记了。 赵启秀失声笑道,“为什么是月光呢?我哪里像月光?” 李安通抓抓头,“我随便说说的。小楼说你若即若离,想来是这个原因吧。” 赵启秀道,“月最大的特点,应该是阴晴不定罢。我像是那种反复无常的人吗?”他转过头盯着她,眼珠如黑曜石般澄彻明亮,似要寻找一个答案。 还记得大渊村家门口,平明之时,他身穿粗布白衫,也是这种眼神,那时淡淡的月光笼罩着他,那时少年的身影已经定格了。 她微微一笑,“你不是。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少年。” 两人聊着又路过一处酒楼。 楼上的包间内。孟芝夏和李令仪,还有宋莹心等人,还有其他长安的淑女,如王家的王菁菁,他们来此也不过是赏雪品酒,也不是特意来看李安通跪,只是多了这一件事情,倒也有趣。 王菁菁道,“芝夏,你未婚夫听说是有龙阳之好呢。”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6) 这王菁菁是王家的姑娘,是个话痨子,人品没啥问题,就是爱八卦,算不上多讨喜,也算不上多讨人厌,女孩子都有的毛病罢了。 她的哥哥是王誉,祖父就是太傅王仪,身份地位是这些姑娘中最尊崇的。 和宋莹心交好,是以才来这个小圈子。 她们这个年纪的贵族女孩子也分圈,大抵算是以郭丽含一个圈子,郭宋虽是姻亲,并不凑在一起,宋莹心反倒和其他贵女走得近。 原因无他,郭丽含太美了,谁也不愿意当这个绿叶,要当,也是那些姿色平庸的。 孟芝夏一听,哼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懒得理你。” 王菁菁道,“你不理我也行。反正这事儿已经传开了。你未婚夫的确很多人喜欢,他身边听说有个天真单纯的盖颜盖姑娘,还有个温柔解语花沈昭兰沈姑娘,都长得天仙似的,可是他都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 她对着旁边的人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姑娘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笑着摇摇头, 李令仪道,“菁菁主子,你有什么话便直说罢。” 王菁菁道,“因为……”她嘴巴一怒,指着并排在雪地里走的李安通和赵启秀两人,两人一黑一白,说不出的登对,旁人看着只觉得他们在望月谈心赏雪谈情,哪里像在受罚。 如今长安里已经传出长安第一美男子的人选,一半站李安通,另一半则占赵启秀。但李安通居然还得到了大部分男子的支持,这就让李安通站了上风,似乎已经坐稳了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宝座。 孟芝夏一听,觉得面上无光,气得一把花生米扔王菁菁的裙上。 第307章 王菁菁背后实力雄厚,性情看似柔和,却不是吃素的,脸一沉,喝道,“你敢跟我翻脸?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孟芝夏在龙城是官家大小姐,到了这京城,不知被比到哪里去了,被她这么一凶,也不敢怒了,呜呜地哭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他们没有。” 王菁菁见她示弱,她也不想失去了贵家小姐的优雅气度,又放柔了嗓音,道,“我可没有胡说,不然你现在就去问罢。” 她使了一招激将法,其实她也想知道赵启秀的真实想法。她对赵启秀也感兴趣的很,女孩子还是喜欢赵启秀的长相,那酒窝多可爱,面目清俊,有男儿气概,退可守进可攻的模样。 孟芝夏本没有好骗,可她质问赵启秀光明正大,她也必须问个清楚,在她们的面前把面子扳回来,蹬蹬蹬跑到楼下,拦在两人面前。 身后的李令仪打着伞,看到李安通,怯生生喊道,“哥。” 她跟在孟芝夏身后久了,反倒失去以前在大渊村的嚣张泼辣,被这些权势富贵一压,变得有些自卑。在孟玉宸面前,也越发抬不起头来。 李安通先是看了一眼妹妹,又转头看向孟芝夏,见她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 “干嘛?” 孟芝夏来到他们面前,才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又想起之前在华阴,李安通欺负她,把她提起一个人扔回牢里,见到她,脸不自觉地一红,话突然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雪,见李安通的黑色靴子边已经全部是雪,心想那该多冷啊,视线再稍稍上移,见她的腰间一把漆黑古剑,剑上也全部是雪。 一路向上,孟芝夏抬起头,见她貌如潘安,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名号猛地窜入脑中,脸一热,一时竟忘了看赵启秀。 李安通见她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又问道,“干嘛啊。” 李令仪自是知道的,但也不会多惹事,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她来看看你好不好。” 李安通笑道,“看我?真的假的?大小姐开窍了?雪下的大,赶紧回去吧。”她顿了顿,“别感冒了。”这句话其实是对李令仪说的,但孟芝夏也听去了。 说着绕开她们,继续向前。 赵启秀也朝着两人点点头,掉头离开了。 孟芝夏一脸阴沉地走回楼里,不知是何滋味。她才不怕李安通呢!可见到他们站在自己,话就是问不出口,好像多余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从小到大,只有她敢这样无视自己,回到长安,虽从未和她接触过,可有意无意地听到她的消息。她明明喜欢的是赵启秀,为什么看到李安通,反而心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呢。 刚才看到赵启秀,还是跟以前一般美好,心中却无羞涩的感觉。 王菁菁嘲笑道,“你瞧你,我还以为你是多厉害的人儿呢,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孟芝夏嗔道,“你有本事,你去问。” 王菁菁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想知道呢。”她靠在窗台上,眼睛撇着下面,看着两人走远。 李安通见孟芝夏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把这桩婚事废了吧,让你母亲出马。” 赵启秀道,“废掉啊?” “你不愿意?” 赵启秀道,“她若愿意,我必愿意。不过,这是我亲口应允的事情,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 李安通道,“你若是喜欢,也随你。可是刚才她见到你,这么害羞,话都不知道说。你却在想其他。” “我在想其他?天遇君,我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能猜透我的心思了?” 李安通摇摇头,“不是啊。因为你一直在看我。你不是摆明了在想事情吗?” 刚才孟芝夏低着头,李安通在看孟芝夏,赵启秀的表情她本不知道,不过是借着影子看到的,这是为何? 赵启秀道,“也许我真的在看你呢。”孟芝夏会来找他们,他随便一算,就知道大抵是女孩子之间的流言笑话,什么他有龙阳之好之类的。她们既然误会,他就索性装到底。 李安通道,“我脸上有字么。看我做什么!” 赵启秀心想,不过此人倒是毫无情趣,枉费他的一片真情了,当即摇摇头,“天遇,我为你吟诗一首罢。” “你又要吟诗?你发春?” “那讲故事呢?” “我要听恐怖的。” “……”毫无诗意,他心中暗暗又加了一句,“好吧。”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7) “传说元凤年间,有一个官人,时至元宵节,出来看灯,走到昊天寺这个地方,坐在那里看人,见一个女子经过,穿戴风流,面目可喜,心中就欢喜了两分。” 李安通道,“等一下,女子经过就欢喜么,这算不算见色起意?” 赵启秀道,“两人相见怎么就一定算色起意。也许是命中相遇,也要看人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李安通,容貌倒是其次,就是见她神情桀骜,低头又见其眉眼温柔,这才把人放在心上。 “您继续。” 赵启秀继续道,“这官人认出这女子乃同是故乡人,心中感怀,不时就睡着了,等寺中的行者喊他才醒。第二日为见这女子,他又去了,刚到街上,只见一华贵车驾。 第308章 “上坐一富贵丽人,丽人边上正是他昨日看到的女子,他尾随此女子上了一处酒楼,和女子相见,才知此人是他哥哥的妻子,早年战乱,被官兵所俘虏,义不受辱,欲自尽而死,被人所救,在刚才那夫人边上做婢女。 “这官人就回去告诉自己的大哥,夫妻相见,恍如隔世,都纷然落泪。” 李安通道,“这女子是鬼啊?这种我听多了。换一个。”她幼年在村口听瞎子说书,套路已了然于胸。 赵启秀柔声道,“别急。有点耐心。这女子名为义娘,劝告自己的夫君,把自己留在这里,偶尔来看看就好,否则她知他的风流性子,必会另寻她爱。 “这夫君死活不肯,带回了家,还把妻子的牌位供奉起来,日日相望。好景不长,夫君认识了一个女道士,此道士当年为躲乱兵,隐身于道观之中,两人情投意合,不久就在一起了。” 李安通挥挥手道,“……这种负心汉的故事,我也不要听。千篇一律。” 赵启秀咬咬牙,“听完行不行。难为我大雪天还给你讲故事解闷。” “哦。您继续。” 赵启秀道,“新婚夜那天,那女道士就做梦,见一个妇人面目狰狞,身着红衣,袖有数尺之长,举袖而来,掐住她的脖子,她在尖叫中醒来。两人一商量,知是义娘,听了一个道士的话。只要去燕山挖义娘的坟,取骨灰盒,将其置于江心,便可安然。” 李安通道,“王八蛋。必是来复仇了罢。” 赵启秀道,“是。就这样过了些时日,这人带着妻子坐船离开,行至江心,忽听一歌声,歌曰‘往事与谁论?何处最堪怜?谁解此情切?何计同归雁。’ “歌声凄厉,人听之无不悚然心惊,这夫君却潸然落泪,知是义娘来了,大喊一声,纵身跃入江中,自尽而死。” 李安通道,“没有复仇啊。他心甘情愿死的。你改了结局吗?” 赵启秀道,“改了一点,死的人其实还有那女道士。可我不喜这结局。”他怔然道, “我小时读此,爱极了义娘。她为全夫君名节,宁愿自尽而死,也不愿意苟活。死后还不忘夫君,寻到自己的小叔子,也要见夫君一面。” 李安通道,“可她死的未免可惜。” 赵启秀道,“人之死,不过为了一点痴念,谁说义娘不是真爱夫君呢?值得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了。我想我若喜欢一个人,亦是如此。” 她听他声音转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他,“文叔……” 赵启秀亦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见她的发上、眉上和衣襟上,都是雪,脸和雪一般白,眸子却黑亮黑亮的。天曰无情,他们快跪完长安,雪也未停,雨雪霏霏。 他情动不已,和她平视,轻轻拍掉她肩上的雪,修长的手一路向下,扶在她的手臂上,此刻在巷口,不像刚才人那么多,现在他若抱住她,她会拒绝自己吗? 想来他在其他人面前游刃有余,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心乱如麻,像个毛头小子茫然失措。 真正是谁解此情切。他微微低下头,不断靠近,盼望着吻上她。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喂,李安通!” 李安通抬起头,只见一桶冷水从二楼窗台上倒下,她伸手抱过赵启秀,两人退到了一边。 戚飞尘道,“哎哟,逃得倒是快极了。” 李安通道,“戚公子,会不会欺人太甚?” 戚飞尘道,“我欺人太甚,我怎么了你?你跪你的,我倒我的。咱俩互不相干!” 李安通目光沉沉,说着就想上前,被赵启秀拉住,“我们跪完,这事情就算完了。” 两人径直向前走。 后面的戚飞尘呸了一声。 身后的赵玄走了出来,“戚公子这么容易就算了么?” 戚飞尘道,“玄之,你有什么办法?这个李安通勇猛异常,旁边的赵启秀足智多谋,我爹都输给她们了,” 他心悦那个盖颜,本来都是到手的鸭子,却一招扑空了,让人好不气馁!可是他又没什么办法。他从小到大,就是长安的花花太岁,哪里受过这等的委屈,恨不得杀了两人泄愤,奈何爹说时候未到。 李安通他们在忍的同时,戚威也在忍。 赵玄道,“要对付他们,当然不能明着来了。” 戚飞尘转过头,“那依玄之的意思?” 赵玄道,“他们身边的人,不是有几个废物吗?” 戚飞尘大喜,“玄之,你若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赵玄道,“戚少爷,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爹的意思。” 戚飞尘不明所以,“我爹的意思是……” 赵玄走到窗边,眼看着底下的两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刚才的赵启秀是想吻她罢。戚飞尘本打算在前面一点倒水,那样李安通也许就躲不开了,可他让戚飞尘提前。 他就是不许他们在一起。 看来长安的传言是真的,他们真的是……至少赵启秀十分爱慕李安通。 那李安通呢,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年少,心想爹可以有十几来个小妾,而且雨露均沾,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什么情情爱爱,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也许喜欢李安通,但很快又被一种强烈的胜负心所代替,一统天下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第309章 “杀。”声如寒冰。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8) 长安城何其大,戚威没限时间,也没说什么时候跪完,跪倒一更的时候,雪停,那边朱大铭和盖颜两人带着暖酒,几盘小菜,过来与他们吃。 盖颜之前对李安通无感,但经过此事,对李安通态度亲密了很多,她本也是忠良之后,性情洒脱,倒了一杯酒敬她道,“话不多说,咱们喝罢。” 李安通笑道,“好说好说。” 喝下暖酒,身体便暖了许多,李安通随意吃了一点,“我继续跪完。不在入夜之前跪完,只怕文叔要和我不能睡觉了。” 赵启秀微微一笑。 朱大铭收拾碗筷道,“这些小菜,是我去隔壁酒楼求他们做的,老大,都是你最爱吃的家乡菜。怎么样?” 李安通道,“好。你把菜热着,等你通哥回来宵夜。” 刚说完,顾小楼便奔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 顾小楼道,“戚家和盖家两边打起来了。” 她还在受罚呢,怎么还会打起来,也不打算跪了,和赵启秀赶到出事的地方。 醉香楼是长安较大的酒楼,如今灯火通明,站满了人,都是武魁大赛里的人员,闹哄哄的。 一边是冯翊、耿痴、来凤儿等盖家人,一边是黑蛇、巨无霸等戚家人。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 见到她来,偌大的厅里登时鸦雀无声, “到底怎么回事!”李安通大怒道,“我不是说让你们先回去吗?又出去生什么事情!” 她骂的是顾小楼等人,但那些盖家将见她生气,也一言不发。 赵启秀道,“云竹,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吧。” 原来他们回去之时,先是和不同方向的孟玉宸等人分别,又和柴永春和贾仁分开,耿痴因为要送来凤儿回群贤里,也和他们一起往狮子楼方向走。 走到醉香楼时,就有一个戚家的人出来挑衅,说他们戚家军都是一群废物,要不是李安通,也赢不了武魁大赛。如果不是,就进楼来应战。 这些人一听,怎能服气,互相一商量,便打算前往,顺便报李安通跪长安之仇。 对于他们来说,盖家家将当年威风凛凛,绝不能被这些戚家军看不起,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血海深仇,结怨已久。 双方语气都冲,这才有所冲突,人也越聚越多。 李安通听完,“你们是不是孬种,还以为别人来说吗?” 冯翊也是个急性子,有些不乐意道,“他们这么说你试试。你是大国士,我们又不是。” 赵启秀沉吟半响,心中怀疑。本来戚家和盖家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代价就是李安通跪了走一圈。如今双方这么一闹,苦心又白费了。 传到戚威的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场恩怨。或者说他们有意挑起,也说不一定。 这时,巨无霸道,“这样罢。大家再比一场。雪漪大人不在。我们来比比。” 来凤儿嘿嘿笑道,“嘿。一群真正的废物叫的我烦死啦。你们不过也只有一个雪漪。上次骑马比赛,是我遇见风雪,敢不敢再堂堂正正地比一次!你们的钟林呢?” 一个俏生生的女子从人群站出来,正是钟莺,道,“跟我爹比?免了吧,就让我跟你比一下罢!”她和姐姐钟紫,都尽得爹爹真传,不过她的姐姐为人十分低调就是了。 来凤儿道,“好。不管是谁开始的,也算是做个见证,我们就来一场公正的雪地赛马。如果你们赢了,我们就给你们跪下道歉;如果你们输了,我们通哥就不跪什么长安城拉。你们还要集体到盖老英雄的坟前,跪下道歉!” 来凤儿转过头问问赵启秀道,“启秀哥哥,我再代表大家比一次,好不好?”她眼带渴望,一双眼睛像小鸟的眼睛一般可爱。 赵启秀自然知道来凤儿的心思,这姑娘压根不服上次的结果,而这武魁大赛又是她心仪已久的。 其他人实力不如,也就不如,但来凤儿不是。 “要赛马,怎么能没有我们。” 雪彦雪漪走了进来,雪漪到了李安通面前,“喂,臭小子,不跪了么?” 李安通皱眉道,“臭小子叫谁?” 雪漪嘻嘻一笑,桃花眼一勾,他是猎艳好手,脑子灵光得很,才不会上这种幼稚的当,“你这个坑妇女的坏小子!今晚我也来替□□道罢!”他对巨无霸招招手,“三胖,赛马算我一个。” 巨无霸有些为难,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对雪漪有些畏惧,而且今儿是有任务的,戚威只是没和雪漪说,“雪漪大人……这个。” 钟莺见心上人到了,心想只要有雪漪出马,什么来凤儿都不在话下,但心中还是气他骗自己,骂道,“银狮子要参加,就参加罢。” 李安通不屑道,“还比什么,剑你不是我的对手,拳也不是,射箭我们打平了。赛马。我看,你还是洗洗睡吧。” 雪漪一听,像是被撩拨的蚂蚱,整个人都炸毛了,“李安通你不要那么嚣张,我们戚家军可不是那么弱的人!” 李安通道,“哦。不是吗?我看就是。” 那边巨无霸道,“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就这样比一场,戚家和盖家,其余人可以做做观众,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个裁判就是了。” 第310章 他眼睛看向门口。 几人走了进来,一个淡纹紫袍,腰间系着暗色扣玉带子,正是赵玄,笑容满面,如春日酒;一个锦绣黑袍贵公子,颈外还翻出珍贵的狐裘来,脸上无一丝笑容,似墨玉,这是何锦,这两人衬着边上的戚飞尘,矮丑矮丑的,掉在一旁。 赵玄道,“真热闹啊,这裁判不如就我们当罢?” 何锦身边的郭解冲着李安通眨眨眼睛。 何锦道,“盖家军据说源出前朝姚川将军之下,如今你们齐心协力,倒是可以比一比。” 盖雄源出于姚川,而戚家更只是盖家曾经的家将,如今是否青出于蓝? 赵玄道,“太子殿下,你打算让他们怎么比好呢?” 何锦道,“既是盖家和戚家之争,其余人还是不便参与的好。” 雪漪道,“太子殿下,我要和李安通比。” 李安通道,“比就比。我怕你。” 何锦道,“那就两两组合吧,”转身对赵启秀道,“文叔,我们就在山顶的满雪亭等他们,其余人都可以一起来。” 终于确定的是李安通和来凤儿,冯翊和耿痴,戚家那边是雪漪和钟莺,还有其余两个戚家人。 确认了人数,其余人全部跟着何锦坐马车走官道,先行一步前往翠华山顶的满雪亭。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9) 来凤儿和李安通等人则前往来府牵马。 到了来府的马厩,冯翊和耿痴各选了一匹骏马,李安通看了一圈,指着之前那匹瘸腿的象龙道,“把它拉出来,我试试。” 来凤儿摇头道,“通哥,这是一匹废马。” 李安通笑道,“我知道。” 刚才路过它的时候,这马不停地蹭她,仿佛不蹭她,就再无机会出去了一样。 来凤儿解开缰绳,把马儿牵给她。 李安通翻身上马,手抚摸着这匹黑色骏马,贴身在它耳边道,“你若是想从此飞龙在天,就表演给我看看。你若是没本事,我也不会要你。我李安通不要一匹无能的马。” 话音刚落,象龙前蹄翻飞,撞开闸门,冲了出去, 众人只见一黑衣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长安的大道上疾驰,在月色的照耀下,少年和宝马被照着像在发光。它纵情而奔,一点也不像身有残疾,想来为了此刻,它努力准备了许久。 马儿绕到刚从酒楼出来的众人,打了转,一行人吓得纷纷后退,李安通纵骑来到赵启秀面前,伸出手,把他带上马匹,又疾驰而去。 赵启秀在身后问,“这是那匹瘸马?” 李安通道,“正是。怎么样。” 赵启秀道,“龙潜于渊,这是被埋没的明珠。” 寒风呼呼地吹着, “冷吗?”她问。“抱紧我。我们回去了。”她带他上马,就是为了让他感受一下。 再次到了酒楼面前,把赵启秀放下,那边来凤儿等人也骑着马出来了。 李安通对对面来的雪漪道,“喂。小狮子,带着你的小乌龟来认输吗?” 雪漪抚摸着自己的战马道,“你看看,雪是,有人喊你小乌龟,还说让你认输呢。”跟李安通的黑马不同,雪漪的马儿通体银光发亮,跟他这个人一样,带点逼人的妖气,当真是邪魅无比。 雪是马扬起前蹄,长鬣扬风,威风凛凛,长嘶了一会儿,发出了愤懑的气息。 至于身边的钟莺,骑着是她爹爹的汗血宝马。钟林身为守林人,还管有马厩,拥有很多好马,这马一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来凤儿还是自己的那匹追影。 何锦等人已经进了马车。赵玄在边上道,“那我们就在前面等你们了。” 雪彦道,“哥,小心点。” 雪漪摆摆手道,“知道了。” 赵启秀道,“天遇。你们多注意。” 李安通点点头。 赵启秀也坐上了马车,带着一拨人先行一步离开了。 从山脚到山顶,有一条捷径,这是他们走的。而他们则要走的是盘山路,估计有三四百里。一匹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这几百里最多两个时辰就到了。 李安通道,“大伙儿这便开玩罢。”说着已经率先奔了出去。 一行八个人齐齐地奔了出去。 今日的比赛,是戚威有意促成的,准备埋伏射杀李安通等人。不意雪漪来了,非要和李安通比赛。这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 巨无霸的人埋伏在中道口,连云道的高处,那里地势高,坡下的栈道极窄,只容一人沿着石壁而过,稍一不小心,就会掉落悬崖。故而,此栈道又名“阴间道”。 雪夜赛马,道间又没有路灯,每匹马上都挂着一盏风灯。 巨无霸在上等着,刚才已经错失了二匹马,因为速度太快了,估计是钟莺的。按照戚威的命令,除了雪漪,其余人全部杀无赦,而雪漪的马在雪夜里有银光,十分好认。 不过他跟雪漪暗中较量,积怨已久,心想除掉一个是一个,见远处隐有光亮,似是雪漪,心中大喜,让手下人暗中戒备,准备滚落大石。 等人一到眼前,就做了个手势。 黑蛇见是自己主子,吓了一吓,小声惊呼道,“雪漪大人啊。” 这一声,惊到了在底下跑的雪漪,他拉紧缰绳,把马儿向后一顿,和巨石擦肩而过,仰起头,他看到了。 第311章 黑夜里他的目光如炬,发着诡谲的光,看着巨无霸心中一跳,黑蛇不得不圆场道,“雪漪大人,我们奉命伏杀李安通。请雪漪大人帮忙。” 雪漪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怒意,怀疑他们想置自己于死地。李安通就在后面,既是家主命令,他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可这样未免胜之不武。 刚才李安通出长安城时路遇推着水果车的老婆婆,婆婆来不及避让,车倒了,水果也撒了一地,李安通不忍心,下马帮她捡,就这样让了一让,他便把她抛到哪里去了。 他刚自徘徊犹豫,那边李安通已经骑马来到,笑道,“小狮子,良心发现,等哥哥吗?” 雪漪皱眉道,“谁等你。” 话音刚落,巨石便已从她的头顶滚落,正向李安通而来。她眼疾手快,猛地抽出剑,击在空中,一个巨大的石头被劈开了两半,他见她刀剑如此锋利,速度如此之快, 情不自禁地喊道,“好!” 李安通有些得意,“你哥哥厉害吧。你叫我声好哥哥,我可以教你。” 雪漪道,“谁要你教!” 李安通边拉紧缰绳,边向里,“你也教我箭没石中的本领嘛。有来有往。我也可以叫喊你的。” 雪漪心想,自己不救人,也不害人,随她去,有本事她就能活下来,没本事他也懒得救。毕竟是家主的命令,他若当着巨无霸他们的面违背命令,也不太好。 轰隆隆地,只听得更多的巨石从头顶砸落,李安通催促着马儿向前,人已至道中间,抬起头,见似有人影闪动,心道糟糕,早该向后退了先的,她高声喊道,“快跑。小狮子。杀人了。” 雪漪一听,心念一动,催促着雪是向后,拔出自己的雪走,帮她击打巨石。 李安通见他退回,神态认真专注,跟平时嬉皮笑脸的雪漪大不相同,觉得此人也是可交之人,不禁对他肃然起敬,笑道,“有银狮子陪我死,我可死的开心拉。” 雪漪道,“少废话,我可不和你这个坑妇女的领袖一起。”这外号是李安通骂他的,可他担心她说他这个,是以说了回去。 她嘿嘿一笑,秀眉一皱,喝道,“象龙,争点气,稳住。”一用劲,立在马上,三剑齐发,片刻间,无数巨石便如雪花一般纷然而落。 这时前面的雪是马却被砸中,马腿一软,跪了下来,雪漪瞬间从马儿滚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掉落山谷。李安通下意识飞身去拉,双腿勾住马肚子,整个人弯身下来,一手拉住雪漪,一手拿剑挥舞着石头。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0) 雪漪此时也用雪走刺进石里,算是撑住了。 这时,更大的一块石头迎面飞了过来,李安通道,“小狮子,我拉你上来,你自己也使劲。” 雪漪眼神骤然一冷,暗道,对,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起!”她大喝一声,这一起不仅要撑住自己不跟着落下,还要带人,其力道的把握十分微妙,李安通把雪漪带上了自己的马儿,两人使刀剑把石头劈得乱七八糟,又催着象龙向前,终于出了栈道。 惊魂甫定,雪漪有些不好意思,俊脸带着薄红,刚想说声谢了。 李安通立马道,“别来。我要起鸡皮疙瘩了,你救我,我也救你。” 雪漪笑道,“那我若不回头呢。” 李安通愣了愣,“那……还是要救的。” 雪漪习惯嬉皮笑脸,此刻怎么也油滑不起来,凛声道,“救人也不看看,就你这样,也配做我的对手。刚才我若拉你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清厉,看似冷漠,她却有一种感觉,他是为自己考虑,露出一个带点傻气的笑容,道,“我说过,和你一起死,我觉得挺好的。” 她语一毕,雪漪一股热血瞬间涌了上来,这句话戚威也跟他说过,也因为这句话,他对他忠心耿耿,因为他被给予了一种温暖的信任中。 和他死……世上除了戚威和弟弟雪彦,还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死…… 他带了点扭捏,觉得眼前这个对手,看着也没那么讨厌了,低声道,“喂,死断袖,你说话算数,我若死了,也一定拉上你。” 李安通摸了摸头,这是哪儿是哪儿,她只是说和他一起死很好,也就是说他这个朋友不错,跟郭解、花明也是如此,可没说要真的和他一起死,不过他喊她什么? 死断袖? “断袖就断袖,能不能别加个死字。” “死断袖。” “……好吧。” 雪漪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断袖?你和……”那他现在岂不是有些危险,两人合骑一马,后面的雪是慢慢地跟着,要不要下马走呢,坐到她前面,她会不会乱摸?却听她问道, “断袖到底为什么叫断袖呢?”她其实只知道这个名字,确切的来历,却不太知道。 “你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那龙阳呢。”雪漪转过头看向她,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一些,还要低头看她,平时站那是看不出来的。 李安通道,“断袖,袖子为什么要断?龙阳又是什么?龙阳……文叔没跟我说过。” “……”雪漪顿了顿,其实他书读的也不多,但在长安久了,这些事还是知晓一点,他只知道断袖和龙阳是指那方面,具体是怎样,他也不知道。可若是解释不出来,却被她看不起。 第312章 想来她是文盲,读书少,他跟她可不一样。 “嗯。”他摸了摸下巴,“其实,断袖的意思,就是袖子断了,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李安通恍然大悟,“那龙阳呢。” 雪漪轻咳了一声,“龙阳……龙的□□?嗯。对。若有人形象你俩是这个,就说明两人在一起了。” 李安通认真一想,哎哟了一声,“糟糕。我曾经断过某人的袖子。” 雪漪想难道不是赵启秀吗?“是谁?” “何锦。”那天在琼瑶殿,为了救人,的确断过他的袖子。 雪漪又转过头,盯着她的黑眸,“你再说一遍。”原来她跟他一样,也是个坑妇女的领袖。不过他坑的是女的,她坑的是男的,坑的还是冷情绝爱的太子殿下。 别人说他不信,可李安通神情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说谎。 李安通又道,“可这不代表我们在一起了。何锦我才看不上呢。” 雪漪嘟囔道,“你玩过就扔啊,厉害厉害,我都没这本事!” 两人一个说不清,一个听不懂,不知在说什么,反正月色正好,信马由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安通觉得总是谈什么袖子无聊的紧,开始觊觎他的射箭之术,商量道, “你那三箭齐发好生厉害,教教我,我叫你三声好哥哥。” 雪漪道,“好啊,你喊罢。你喊完,我就教你。”他想李安通顶骄傲,才不会因为这个东西就喊人。不意他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她说道,“好哥哥,好哥哥,超级无比好哥哥。” 他眉头轻拢,又转过声看向她,不满道,“你也太没底线了。” 李安通肃然道,“人生在勤,不索何获。”这话是鸿都门学的孔三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她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雪漪本以为她肯定不会说,不意她竟开了口,可这毕竟是自己的独门绝学,教她了岂不可惜,也道,“教你也不难。那我叫你三声好哥哥,你也把你刚才的空中击石剑法教我。如何?” “好啊。”她道。他又是一愣,转过头,看向她,这人……心胸还真的十分坦荡,倒显得他小气了,当即露出一个俊朗真诚的笑容,“行啦,一言为定,好哥哥!” 语毕,两人均哈哈大笑。 赵启秀等人在满雪亭,月色如昼,雪山寂寂,等着他们。周边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松影朦胧,在月色中掩映生姿。 亭子不大,中间的石桌上铺着毡布,桌上摆着小酒、糕点和瓜果,围坐着何锦、赵启秀、赵玄和戚飞尘。其余人都立在亭边,乌压压地站了一溜儿。 盖颜立在赵启秀身边,时不时地帮忙倒酒。何锦等人身边都没带丫鬟,沈昭兰便在边上伺候。 赵玄笑道,“文叔。你看看,一个昭兰姑娘管我们一群人,盖颜姑娘可就只理你。” 盖颜被说,脸一红,觑眼看赵启秀。 赵启秀微微一笑,“玄哥说笑了。” 赵玄道,“我可没有。”说着看了一眼沈昭兰,此女子什么心思,他只下须一眼就把她的骨头都看裂了,趋炎附势之辈,他见得难道还少吗? 待沈昭兰还要给他再倒,他抬起漆黑的眸子,手轻轻压住她的,淡淡道,“昭兰姑娘,辛苦了,休息一下罢。” 沈昭兰心中一乱,旋即道,“玄少爷。”说着,竟眼里蕴泪,好似他欺负了她一般。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1) 她的守护者除了冯翊和耿痴,还有顾小楼,顾小楼瞥到,过来护着沈昭兰道,“好心给他倒酒,不要算了。昭兰,我们走。” 沈昭兰点点头,敛袖故作擦泪离开,甫一离开,嘴角就扬起笑意。 这模样赵玄看不到,但他猜得出,失声轻笑,对赵启秀道,“你身边的人呐,不治治,可要无法无天。” 赵启秀知道他指的是谁,沈昭兰的心计重,他早就知道,不过她也没做什么坏事,他看在沈云竹的份上也懒得计较,而且有她在,顾小楼和冯翊等人全部围着她,也不会找李安通了,不是好事一桩? 他高兴得很,接口道,“玄哥是指谁,三郎不懂。” 赵玄道,“你不懂?你是明明懂说不懂。”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风姿楚楚的盖颜,两个美人呐,赵启秀都不动心,他到底图什么,就图李安通吗? 李安通有什么好。 论心计她就是笨蛋,这样的性子,若是到了他的后院中,他若不护着她,宠着她,她根本活不过一天。他的几个妾室个顶个的厉害有手段,吃人不吐骨头,口蜜腹剑。 她除了会打架,还会什么。就是人正直了点,为人仗义了一点? 他抬眸望向赵启秀,见他看着来的方向,望眼欲穿,李安通有什么好,还是个不男不女的妖精。 赵玄蓦的想起在天一阁他第一次摸她的后颈,肌肤细腻光滑,触感不错,不,是极好。他喝了一口茶,有些尴尬,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真是太闲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她要死,所以心生怜惜罢。 只听得嘚嘚马蹄声响,先是来凤儿扬着马鞭,第一个到,接着就是钟莺,其次是耿痴、冯翊和戚家等人,就是不见李安通和雪漪。 顾小楼问道,“来凤儿,我通哥呢?” 来凤儿道,“我哪知道。” 赵启秀从亭中走下来,他知道李安通不会这么慢,问他们道,“发生什么了?”他就觉得有问题,戚家人挑衅得太是时候,说着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戚飞尘。 第313章 拉过马儿,就要出发去找人。 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响了起来,得得得,是李安通的马,就在他们爆发出欢呼声的时候,马上便发现她的身后居然坐着雪漪。 本来她是在后面,可雪漪因她的话语频频转头,又要低头看她,他的身材又实在比她高大得多,她是无所谓,雪漪又坚持,两人这才换了位置。 两人共乘一骑,来到他们面前。 怎么会这样? 翻身下马后,李安通笑道,“输啦输啦。小狮子,你自己说罢。” 雪漪道,“我的马儿受伤了,这次就算打平了,以后再较量。” 李安通笑道,“好说好说。大家以后有架便打,见面还是跟从前一样。” 众人都大笑。赵玄道,“既如此,前面有一个庄院,太子殿下,我们就一起去那边避避风雪,等雪停再行下山罢。” 众人抬头,只见刚才还是盈盈碎雪,此刻已经大雪纷纷,雪花飘转,一时之间,已经换了个世界。不一会儿,大家的头上就落满了白色的雪花。 赵启秀和李安通拉在后面,他拉住道,“出了什么事?刚才。” 李安通眯着眼睛,笑道,“你猜到啦?” “马儿无缘无故怎么会受伤?雪漪对你的表情又缓和了不少,你们发生什么了?”他刚才担心得不得了,她还有心情笑。 李安通看着在前面走的戚飞尘等人,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应该有人故意为之。” 两人还想继续说,雪漪已经转过头喊道,“喂,死断……断妇女的领袖,还不跟上来,慢吞吞像只臭蜗牛。” 李安通道,“说了能不能别加个死字。”说着拉着赵启秀快步奔了上去,搂住雪漪的肩膀,“雪哥好凶,对我温柔一点嘛。” 雪漪见她言语缱绻,脸色一变,低吼道,“死……死断……”又看了赵启秀一眼,拿开她的手,“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嘿嘿。怎样?”李安通知他已误会,见他平日里嘚瑟玩弄女孩子感情,对什么男色却有些畏惧,玩心一起,把头放在赵启秀的肩上,撒娇道,“秀哥……” 赵启秀含糊应道,“嗯?” “秀哥!” “嗯。” 雪漪见两人的相处模式,虽然样子和谐,但他已先入为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撇过头,快步上前。 赵启秀见他走开,问,“你干嘛吓他?” 李安通道,“他刚才喊我死断袖。不吓吓他,怎么过瘾。”她转过头,见他望着自己,想起雪漪说的断袖的来历,整整他的袖子,“可别断了。” 赵启秀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快走快走。” 别庄属于皇家的,距满雪亭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这是一个小庄,十分幽静,不过三间房,一个大厅,厅挺倒是大极了。盖颜、来凤儿和沈昭兰几个女子一间,其余都算是男子,何锦必然要单独分一间,还有一个房间,什么人想睡,就去休息。 不过,众人都聚在厅里。 厅的四面都是落地门窗,门是由带滑槽的透明隔板组成,从外向里,可以看到灯光掩照下的人影。从厅的每一个方向望去都是不同的雪景。到了春天,景又不同了。庄园虽小,却精妙至极。 厅中人或坐或卧,或靠或立,除了何锦、戚飞尘和赵玄等在房里,足有十来个人,喧喧闹闹的,聊天的聊天,玩乐的玩乐。 几个侍从前往厨房生火做饭,又端来炭盆,房里霎时暖和了起来,灯光明亮,珊珊可爱。 李安通跑了一阵马,又打了一会儿巨石,有些累了,靠在多余的客房床上,床正好就在窗边,可以听见风雪声呼呼作响,这样的天气的确是下不了山的。 这时,赵玄进房来道,“安通。太子殿下请你过去一躺。” 李安通道,“困了。”她刚躺下来,何锦就来烦人。 赵玄坐在她的床缘,“这么不给面子。看来你不仅讨厌我,还讨厌他。”他不是唯一了,他可有些不是滋味呢。 他知道自己不激她一下,她是不会起来的。见她闭着眼睛,双手环胸地躺在那里,笑道,“好啊。你不去,是怕了何锦吗?” 他笃定了她绝对受不了自己的激将法,李安通是什么人,还会怕什么人吗?他心中打算默数三个数,等着她起来,刚数到一,一张俊脸已经尽在他面前,皮肤细腻光滑,细致地过了头,且触手可抚。 李安通见差点要碰到他的脸,向后退了一点,不满道,“你坐我身边做什么,不会远远地说么。” 赵玄也有点尴尬,差点就贴上了,他以为至少要等到三的,谁知道她说起来就起来,还这么快,“我坐不得么?文叔不是也坐了?”刚才他就是等赵启秀离开,才过来的,刚才文叔就是这样坐在她身边,贴的更近。 “你是你。他是他。”她脱口而出。 赵玄心中动怒,一向沉静的脸染上薄晕,语气微动道, “对,我是我,他是他。你拿我跟他比什么!” 李安通微张着小口,“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 他回过神,黑眸微软,诧异自己的失控,道,“那你去不去?” 她下床来,“去啊。我才不怕何锦呢。”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2) 第314章 何锦的房间是最大的,装饰也最华丽,阁当中居然还挂着些古画,琴书潇洒,在春台上摆着一些金樽细果,几副碗筷。 上次李安通和何锦闹得不开心,今天倒是又见面了。何锦并没有喊李安通,只喊了赵启秀。李安通是赵玄做主喊来的,四人在一起玩才热闹,赵玄心想,总不能喊那个色眯眯无趣的戚飞尘吧。 不一会儿,赵启秀也来了。 赵玄拿着酒杯,“大家就玩一遭罢。这个游戏叫真心话,谁若答不出来,就喝酒,简单又好玩。” 李安通皱眉道,“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赵玄笑道,“很多东西要问。我先来吧。李安通,我且问你,你第一次做嘴是和谁,在哪里?你若答不出来,就喝了这杯酒。”说着就递起一杯酒给她。 他是明知故问,要她说出来那日在客栈和赵启秀当众亲嘴的事儿,好看她笑话。 话音刚落,不意三人只见李安通的脸在瞬间爆红,像是烧起来似的,白里透红,艳得厉害。他们都想,不是亲过两回吗,怎么这么纯情! 李安通自己记得只有一次,是和何锦,是他主动,趁着月色,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他就转过去了。 可现在何锦都在眼前呢,见他还望了自己一眼,她的心瞬间就爆掉了。还有一次是梦里和赵益。反正没一次正经的,她觉得被人发现了隐私,十分不好意思,又极为丢脸,眼神也不知道该瞥哪里去, 半天才道,“我……我……喝酒。” 李安通喝了一大杯,脸红得厉害,摸了摸脸,看来喝酒面不改色是前辈子的事情了。 到了赵启秀。 赵玄问道,“好。文叔。我且问你,你是否还是童子之身,如果不是,第一次是和谁?”他的性格就是带点邪恶,非作弄一下这两人不可。谁叫这两人刚才让他心口堵的慌。 赵启秀无奈道,“玄哥……” 赵玄道,“今天没有什么玄哥,你老老实实地说罢,我不会告诉你大哥的。” 赵启秀看了李安通一眼,道,“未曾。” 他大方地承认。男子之间承认这个,其实是很丢脸的,赵启秀如此坦荡地说出,倒是出乎三人的意料。 李安通道,“玄哥!到我问你了,你欺负我们不懂游戏规矩,是吗?” 赵玄笑了笑,眸光放软,带着了点慵懒的美色,偏着头靠近她,以一种诱惑人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道,“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谁叫她脸红的那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贴近。她见他靠近,热气喷在她的耳边,皱眉道, “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我且问你……额……那个,那个……” 她看向赵启秀,她想不出口问什么能失了赵玄的面子。 赵启秀轻笑出声,开口道,“玄哥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有,那人是否也喜欢你?”赵玄从不这样当着众人蓄意勾引,一般人又怎么经得起!尤其是不通人事的李安通。 刚才的行为,他隐隐发怒,良好的修养却又使他发作不得。 可是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明知他会不高兴,还要做给他看,他想了想,原因除了要报复,就是赵玄似乎喜欢李安通,情不自禁地靠近。他这才问出刚才这个问题。 听完问话,赵玄本来游刃有余的笑停在那里,垂下黑眸,再抬头瞳眸里已经带了冷度,端起酒杯,冷声道, “我自罚一杯。” 赵启秀道,“好。景略,我可以这样喊你吧?” 何锦道,“自然。今日没有什么太子殿下。”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没想到,他讨厌的李安通居然得他的两个朋友喜欢,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呢。 这李安通很好吗? 赵启秀道,“你曾经认识李安通吗?” 何锦似乎也没料到他竟然问这个,“不认识。” 李安通看向赵启秀,她和何锦的奇妙关系,原来他还是看出来了,聪明如文叔啊。 不过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赵玄笑道,“喂,文叔,不能因为他是太子,就放水啊。”他转而又问李安通道,“到我问你了。”他还没作弄够呢,这只小绵羊! 李安通摆手道,“不!刚才那个问题太简单了,我重新来问,你和钟紫是什么关系,就是外面钟莺的姐姐!” 她心中有疑问,必然会问出口。 何锦抬起头,剑眉轻蹙,在四人的长相中,他的相貌最是威严,不说话的时候眉头勾起,似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也许是长期跟在一个爱杀人的父亲身边,他几乎没有笑容。 李安通看着他,就如那日两人对视,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仿佛阁中就只剩这两人。 过了许久,何锦道,“我自罚一杯吧。”他没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钟紫,也没问她为什么想知道。这就是何锦,话少,冷漠,刻薄,或者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李安通伸手挡住,“不。你得说。” 何锦道,“为什么?” 李安通心道,对啊,为什么,过去也就过去了,何锦跟她是不可能的。她已经不喜欢何锦,可是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因为不甘心。 重生以来,救李良,救朱大铭,救赵启秀,做的所有事情,一切都是因为不甘。她想放弃这一切,心中却仍然想要一个答案。 第315章 生还是死,对还是错,她李安通是英雄还是狗熊,何锦是爱还是不爱,前世的谎言是否真的是谎言。 只是因为不甘。 可是重要吗? 李良去了,她的努力变得那么苍白,她的不甘也变得十分可笑。 李安通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咳了几声,道, “算了。不重要。” 众人都觉得她的样子有些落寞,也有些无奈。 何锦突然道,“换我问你。那天,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会有难?” 李安通轻笑,一字一句道,“我自罚一杯。” 赵玄见气愤尴尬,调笑道,“行了,我看到此结束罢。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我看这雪也要停了。” 李安通喝完酒站起来,“我去练剑。” 赵玄道,“外面下大雪呢。” 赵启秀看着她离开,他和她那么久,了解她,她心情不好,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练剑打拳就是她喜欢的事情。 她一身凌厉走到大厅,本来熙熙攘攘的大厅登时安静下来,看着她推开隔门,走了出去。 顾小楼忙道,“秀哥。通哥怎么了?” 赵启秀道,“随他吧。” 朱大铭转过头见李安通一个人独自走到雪里。一干人奔到窗边,只见大雪纷飞,雪地中一个黑色身影在那里左砍一剑,右剁一刀,几颗巨大的雪松砰砰倒下来。 大雪被她的太阿剑碰到,霎时间,雪不再随风而转,而变得随她而转,似游蛇群舞,里头的灯光斜洒在朵朵雪花上,便作漫天的柳絮。 树倒一棵,就在他们心中打了一拳,顾小楼道,“通哥这是在砍人,还是砍树啊?” 郭解刚才护在何锦身边,知道发生了什么,认真道,“好像在生我们太子殿下的气呢。” 雪漪道,“太子殿下啊?”他心想,两人真的断过袖啊。 来凤儿爱好八卦,忙问道,“那是什么事情。为什么生气啊?”这何锦看着不像是会欺负人的人。反倒是那个一直笑眯眯的赵玄像是个坏人。 郭解道,“我怎么知道。” 众人你一搭我一塔地聊着。李安通练完剑,或者说砍完树,出了一身汗,走回屋里,见所有人从窗边轰然离开,皱皱眉。 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各做各的。 李安通问立在门口等着自己的赵启秀道,“他们在窗边做什么?” 赵启秀道,“没什么,你好一点了么?” 李安通道,“困了,睡觉去了。”他拉住,见她脸色苍白,刚才的红脸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一身淡然,她本性容易害羞又纯情,却偏偏装作冷漠的样子。 他心想,自己该做什么呢。才能把刚才那两人在她心中都赶走呢。 既然在她心中,之前那两个吻都不算,她也记不得了,他也坏一次又何妨? 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闭了门,阻挡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不回头道, “我和你们通哥要睡觉了,别吵我们。”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3) 房里的桌台上还有一些酒,赵启秀一饮而尽,走到她跟前,想扶住她的肩膀,没稳住,旋即横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安通迷惑地看着他,难道喝醉了?难道刚才她在砍树的时候,赵玄又灌他酒了? 可是文叔的酒量不是很好吗? 她挠挠头,见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心想,算了,既然他醉了,床就让给他吧,她帮他放平,脱掉他的靴子,刚打算帮他盖好被子,他猛地坐起,按住她的手臂,额头渗出不少汗,爬到床缘,做干呕状,“我想吐……” 李安通大惊,“你想吐?那怎么办。我去给你拿醒酒茶。” 她从来没伺候过醉酒的人,赵启秀算是第一个。她刚打算起身,赵启秀又拉住她,“又不想吐了。” “哦。那你睡睡吧。”她重新扶着他躺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闻了闻他身上,的确都是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她自己醉过,知道十分难受,之前也是他照顾自己,现在换他醉了,她也一定尽心照顾。 李安通把茶杯凑近他,“喝点茶吧。也许会舒服点。”她见他满头大汗,不断□□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不要。”他伸手一掠过,把茶杯打翻在地,她看着茶杯叮叮当当地滚落,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一双手臂拉过压在床上,她眼皮一跳,文叔这是怎么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俊容泛着薄红,“天遇。”嗓音带了点蛊惑。他像她那样喊她,尽量学的像一点,至少像一个醉酒的人。 他的演技应该不差吧? 李安通睁大眼睛,觉得此刻的赵启秀带着逼人的妖气,他想做什么? “闭上眼睛。”他道。声音沙哑低沉。额头上全是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醉酒。 “嗯?” 他伸出修长的手蒙住她的眼睛,黑眸里泛着些水光,脸上是他无法察觉的霸道和温柔,似是觉得这一刻来的太不真实,他不是个君子,心中暗暗告诉自己。 他虽然谦和,却对喜爱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占有欲,根本不允许别人染指。 视线没有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处,除了被他蒙住的迷人清澈的眼睛,连洁白细小的耳朵也没放过,此刻她的耳根红得厉害,好可爱啊……他能从那里开始吗。 第316章 可这不是洞房花烛夜,他心中略带了点遗憾。 两边的鬓发还是乱乱的,他帮她撩在两边,手一碰到那顺滑的头发,又停不下来了,真美的发……她的发色极美,乌黑秾丽,平日里却整齐地高束着,真是可惜了…… 欲念仍然强烈,情意又占据了上风,心头是抑制不住地怜惜。 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动情吗?无关欲念,只有爱意…… 李安通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要做什么,正要伸手扳开,温热的指腹已经贴上她的唇瓣,她心中一紧,他没有吻自己?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指尖微凉,又轻轻颤动,似是想碰触,又似是不敢,只是沿着她唇的弧度细细勾勒了一遍。他想,他还是舍不得的。 如果真的醉酒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并不怕被她发现,她那么迟钝,也发现不了。他只是爱惜,这样一件珍品,他怕自己一碰就碎了,梦就醒了。 之前他想,这种骗人上床的事情,他只打算做一次,下不为例。可这唯一的一次,也被他浪费了。 李安通心自奇怪,只觉得他的手来回多遍,等了许久,也没有下一步,她怕惊扰了醉酒的他,小心开口道, “文叔?” 这一微微开口,他的手指稍稍进入了她的唇里,他的心弦一震,要收手了。再继续下去,他怕自己收不住…… 喊了一声天遇,就扑通一声倒过去了。 李安通见他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儿,才推开他,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脸红了一阵又一阵,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是她的唇碍着他了吗?跑到铜镜前龇牙咧嘴,忽而张大嘴巴,忽而抿成朵花…… 没问题啊。 怎么办?文叔醒了,她要不要说呢?当然不能说,多尴尬! 算了,反正兄弟醉酒发酒疯,自己就忍忍罢。她爬起床,见门还闭着,外面似有动静,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偷听,她猛地拉开门,顾小楼等人差点倒进来, “干嘛!”她没好气。 外面站着顾小楼、朱大铭还有冯翊等人,都是凑热闹的,可是半天什么都没听到……秀哥到底在做什么啊…… “秀哥醉了,去拿点醒酒的来。我去睡一会儿。”语毕,自己跑到厅中一方塌上睡觉去了。 在远处的赵玄笑着对何锦道,“太子殿下,你我认识文叔那么久,他可曾醉过酒?”赵家三郎居然玩这种把戏,真是说出来都没人信。 何锦看了一眼李安通,淡淡道,“我不清楚。”语毕转身进去了。 他要休憩,所有人都得退出来,偌大的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人,郭解守在门口。 “郭解。” 郭解心想太子为什么突然喊自己,忙进屋,“太子殿下,是外面太吵了吗?” 李安通的这些什么兄弟,还有戚家军,个个精神都跟李安通一样好,可以玩耍到天亮。 “我有事问你。” 郭解严阵以待,心中打鼓,会是什么事情啊。 何锦道,“钟紫的事情,是你告诉李安通的?” 郭解道,“啊!太子殿下,我……通哥问啊,我就,我……” 何锦摆摆手,轻皱着眉,李安通到底想干什么,越想心口越紧,吓得郭解忙跪上前,“太子殿下是不舒服吗?” 漂亮的少年单手捧胸,如西子捧心,“不碍事。不要大惊小怪。” 郭解道,“太子殿下,他们玩的那么猛,我们凑个什么劲儿啊?”一下子赛马,一下子砍树的,这些都不适合体弱多病的何锦。 何锦道,“他刚才在外面砍了多少棵松树?” 郭解啊了一声,“不知道啊。太子殿下要我去数数?想来,一剑一棵,通哥那么厉害,有些树都有些年头拉,通哥也太不热爱自然了,太子殿下是不是要我说说他去?其实说说也可以,就是……” 何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郭解自觉说话过多,主动地抿抿嘴,示意封口。 何锦站起来,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双手交叠向后,“英雄。” 夜色中隐隐可见倒地的雪松,只有这样能干的人才叫英雄吧。像他这样的,怕是一辈子也成不了罢? 众人没想到的是,这雪会一直下。到了次日,照样是大雪,下不了山。路全部都封死了,大雪封山。真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行人早起站在门口,见外面大雪如斗席,纷纷扬扬,远处连绵的雪山,天地同色,皓白一片。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4) 众人纷纷哀嚎着,该怎么办,李安通也凑了出来,她昨晚睡得很沉,今早精神奕奕。 这小庄院美则美矣,可炭火不多,且没什么可吃的,到了晚间,还这么大的雪,还不得冻死? 赵启秀道,“这里不远有范家庄,离这里不远。我看这雪还会再下,我们趁着现在赶紧先离开吧。” 马不多,才八匹,还有一匹受了伤。大家都是坐马车来的,这大雪天马车肯定坐不了了。 何锦身体不太好,但这件事极少人知道。他按何锦的意思,忙道,“我们太子殿下最后再走,你们能走的先走好了,到时,通哥,你再回来接我们吧?” 何锦的人不走,那马的数量还算是够,一人带一个。 赵玄笑道,“太子殿下不走,我也留下来陪他好了。” 第317章 戚飞尘眼见这么大雪,只想着赶紧下山,忙道,“那我们便走吧。赵启秀,我们怎么安排?”他不认识赵启秀,但眼见他们都听他的吩咐,也自以为是地使唤他。 赵启秀倒是没在乎他的无礼,一一妥善吩咐,又留了一匹马给何锦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李安通率先上马,伸手给赵启秀,拉他上马。 赵玄见她要走,喊道,“李安通。” 李安通本坐在马上,经他这么一喊,“干嘛?” 赵玄笑道,“你何必跟他们一起下山?来来回回,多辛苦。” 李安通道,“我要带文叔下山先。” 赵玄看着两人坐在一匹马上,她的身量跟赵启秀一比,心道到底是谁送谁。 “你们人都走了,谁保护我们?” 李安通道,“郭解啊。” 赵玄道,“郭解只保护太子殿下,我呢?文叔,你不管你玄哥的死活吗?” 赵启秀明知赵玄在耍无赖,硬要李安通留下。也知李安通根本不会顾忌他,只会听他的,可他若陪李安通一起留下,又不可能,他必须先把这些人安全送下山才行。 赵玄不开口,他也不必理会,可赵玄既然开口,他就要留一个武功不错的人下来。 这深山密林,野兽众多。 郭解听说李安通要留下,两眼发光,“通哥,留下呗,和我们一起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哪怕就是回来,何锦也不能跟他们骑马下山,只得等雪停。 而且他心中很喜欢和通哥一起玩啊,赵玄么他玩不过,何锦又不爱玩。 李安通是个愣头青,直直道,“我要送文叔先。”她指了指冯翊,“冯翊,你留下。” 说罢调转马头催促马儿离开。到了中途,又下起了雪,山地难走,饶是骏马也打滑了很多次。 赵启秀本来坐在她后面,手扶着她的肩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在自己面前的她颇为瘦小,他好像一抱就可以把她搂近怀里, “天遇。” “嗯?” 赵启秀笑道,“这两年,你是不是都没长高?”刚才她不给赵玄面子,他心情不知道有多好。 他不能替她决定她的去留。可是她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什么?因为报恩吗? 他的心中隐隐不舒服。昨晚的记忆还十分清晰,事后她也未曾提起。又暗暗后悔自己做了君子。君子?他赵启秀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对她只有满腔的怜惜罢了。 “……我就这样,不长拉。”她提到他说到自己的身高,心中一乱,矮就矮,反正比一般人高就好了,哼。 过了大约二个来时辰,才到山庄。这庄子在半山腰,比山上的要好很多,还有人护庄,房间、粮食都比之前要多得多。 李安通调转马头,“我去接人。” “等一下。”赵启秀喊道,“我和你一起。”他让来凤儿下来,自己骑上她的马,两人前往山顶。 没想到上山途中,雪越下越大,再次走不了路,两人躲在雪松下,等雪停,又过了半晌,才缓缓上山,这样一折腾已经天已经暗下来了。 天一黑,他们更加下不去山了,只得又在这个院里住一晚,所幸人少了很多。 何锦和赵玄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干活,喝喝茶。 赵启秀和郭解在补炭,李安通和冯翊在劈多余的干柴。 冯翊嘟囔道,“什么啊,皇帝一样。” 李安通瞥了一眼何锦,“人家还真的是皇帝。干活吧。” 好不容易再次升起炭火,吃饭又成了一个问题。 李安通扛着剑道,“文叔,我们去打几只兔子来。冯翊,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油盐,我们来一个蜜汁鸡腿。”冯翊喜得连连点头。 边上的郭解道,“通哥,带我一起去呗。太子殿下答应了。”反正冯翊也在,这大胡子武功也好着呢。 李安通见他一脸殷勤,挽过他的肩膀到一边,“何锦在边上看着呢,他是你主子,我不是。你别这么想跟我行不行。” 郭解有些无奈,“可是人家想跟你去抓兔子……”他也好想舒展筋骨啊。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和赵启秀出去了。 两人走后,郭解回到何锦身边坐下,他好动,跟着一个不喜动的主子身边,也是难为他了。“太子殿下,他们感情真好。” 何锦淡淡道,“哪里好?” 郭解道,“同进同出啊。这不算感情好啊?我看赵启秀时刻都在维护着通哥,通哥也只愿意在赵启秀身边。” 长安城传言这两人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看来是真的。 赵玄拨弄着炭火,笑笑不说话,心道,好什么。赵启秀明明是只大灰狼,装的跟兔子一样。李安通么,长得就跟兔子一样,纯洁又无害,还说去抓兔子…… 兔子……他微眯起一双凤眼,兔子雄雌难辨啊……想起她生气暴怒,眼睛红通通的模样,他竟想的入了神。 李安通和赵启秀出去,说是抓兔子,这荒山野岭的,兔子不多,狼倒是极多。 “我其实是去打狼的,你可别害怕。” 赵启秀道,“李安通。你最近会不会太横了?”刚获得武魁大赛的魁首,这人已经横的没边际了。 李安通蹲下身,堆起一大坨雪,扔在他身上,叉腰道,“老子就横。不服来揍我啊。”语罢,拔腿就跑,果然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第318章 赵启秀冷不防地被打了一次,没好气地追上去。两人的追赶声引着雪松上的雪簌簌地掉。 到了一悬崖前,只见远处是层峦的雪峰,连绵不绝,天际是沉沉的暗云,一片素净。 “我以后想死在这里。”她转过头大笑道,“文叔。我以后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这里。” 赵启秀道,“傻话。你若死了,我必然不会让你安息。你休想死的那么容易。” 李安通微微一笑,见他身后突然窜出来一只黑熊,迎面扑了过来,她伸手一推,把他推在一边,仰头就是一剑,狠狠劈落。 黑熊被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献血流了一地。 “太残忍了。”赵启秀摇头道,他蹲下身子,“黑熊肉也不好吃啊。” 李安通道,“没熊皮晚上太冷了,你来处理,我看炭也不多了。我去找其他的。”说着就往密林而去,打了野味回来,又抱了些红通通的野果。 赵启秀道,“野果哪来的?” 李安通道,“我去树上摘得呀。” “多辛苦。”他有些怜惜道,“没人会吃素的。” 都是些少年,都在长身体。她也爱吃肉啊。 她脱口而出,“何锦会啊。” “景略?”他想起小时何锦的身体的确不是很好,难道现在还是如此?可是她怎么也会知道,上次她只是说了前世她和何锦相识啊……所以熊皮也是给他的吗?怕他冷? 17记当时只有西江月(15) 李安通抓抓头,她……她刚才只是看到了野果就想起来……何锦也许会喜欢…… 她只是,习惯性对何锦好了。毕竟,好了十来年,看到了就很难不照顾他…… 何锦身体不好,她一直,一直,就印象深刻。柔弱的何锦,一推就倒的何锦,她真的没办法忘记嘛。 可是让她对赵启秀说她曾经喜欢过何锦,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太丢脸了嘛。 “我跟他,以前,也跟你和我一样,是好朋友。……” “……好朋友啊。” 他低着头,心情一时一言难尽。除了吃醋,还是吃醋……他做什么都举重若轻,独独在这李安通身上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这傻瓜只知道对人好,傻乎乎的,何锦骗过他,她还是如此,只因为在她心中,何锦是个好人,对自己更加只是为了报恩。 自己对她屡屡动情,情难自已,她却无动于衷,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 哎,情……难道自己要教她什么是情吗? 见他低落,睫毛低垂,遮住平日里又黑又深的瞳眸,唇紧紧地抿着,怎么看上去有点委屈呢。她扔掉野果,扶住他的肩膀, “你若不开心,就不给他吃啦。他爱吃什么吃什么。我已经不把他当好朋友了。” 赵启秀缓缓抬起头,见她一脸紧张,满脸担忧,他不过低落一会儿,她就这么担心么。不管怎样,在她心中,自己的分量终究是重一点的。 他一边的酒窝浅陷,眉眼舒展,露出一个俊极雅极的笑容来,如清风明月。这笑容曾迷倒不少纯洁少男少女,他平日里的微笑总带了点冷意,不像面对她,总是带了点动人的风致。 黑眸中有星光潭水,朝着你荡啊荡,似要荡入你的心里去。 “我像是这样的人么?好了,把果子捡起来,我们快回去罢。” 以后他教的时候要多一些情爱的故事,好慢慢骗她上钩,想到此,心登时明媚的跟春天一样,整个人荡漾出春意来。 回去的路上,赵启秀道,“深山里多有精怪,你知么?” “嗯。你要给我讲故事么?可是我想回去吃鸡腿……”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赵启秀道,“俏狐狸苦恋书生、多情山妖为妻记、菊花精报恩记……”他要把他所有看过的情爱故事都一一告诉她。 “你真的要讲,那我想听鬼故事……” “这就是鬼故事啊。” “我要全部都是鬼,吓死人的那种,这明明是爱情故事……” “……” 于是说着说着又变成讲鬼故事了,这雪夜荒山,她也不显瘆得慌,说着说着赵启秀的后颈又湿透了,月亮悄悄升过松树梢头,两人满载而归。 到了屋前,他们把动物尸体放在外面,收拾了一通,才拿入大厅。 见李安通衣上沾了点血迹,冯翊吓了一跳,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杀了一头熊。” 有了野味,冯翊又拿来了一些调料,又搬来了炭火盆,可以说万事俱备。 赵启秀主烤,其他人打下手,边上的冯翊一个劲地喊着好香,好香,连赵玄也被喊了过来。 赵玄道,“可惜了这风景宜人的屋子,被你们用来烤肉吃。” 李安通觑了他一眼,“玄哥,有的吃不错啦。我家文叔的手艺一流的!”对冯翊道,“拿油来。” 又是我家……她也不显腻。不过赵启秀还真是做什么都有一手,弄得他也想下场试试。 “给我一个,我也烤给你们吃。”他自幼聪慧,看一眼想必也会了。 郭解递给他一个,赵玄乍上手,还不熟练。这烤肉火候很是重要,一旦有一点焦味,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再说这山林野兽的肉质不一,厚薄也不同,可以说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第319章 赵玄上手的第一个自是失败了。 他不死心,又烤了第二个,贵公子毕竟从未自己动手做饭,仍是失败。还想烤第三个,李安通已经按住他的手,“玄哥,鸡腿就那么多,你已经烤坏了两个。” 赵玄没好气的说,“你行你来啊。” 李安通咧嘴一笑,一口牙闪闪发亮,道,“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文叔那烤肉的功夫还是我教他的。”他们之前在和顾小楼等上山烤过一次,文叔一学就会,只不过现在已经青出于蓝了。 她的手艺则是从朱大娘那里亲学的,为了以后离开朱大娘,也有鸡腿吃,她可是下了很多功夫,还烤过□□肉呢。 “我么,是大铭亲娘教的,她烤的更好!配的那调料……哎呀,反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拉。”说起朱大娘,口水直流,好想她啊。 冯翊咽了一口唾沫,“真的啊。通哥,下次我也要去吃。” “好啊。” 赵玄也接口道,“真的啊。大师,那你现在教教我吧。我拜你为师。行吗?” 这大师叫的李安通舒坦,她虽然讨厌赵玄,但不记仇,恨的快,忘的也快,又禁不起别人的献殷勤,笑道,“好啊。”坐在他身边,竟真的一字一句亲自指点起来,甚至还手把手教他。 她教的认真,赵玄学的就不太认真了。他侧过脸,望见她颈口露出的那一抹雪白,纤细的可以,再凑近一点,鼻间萦绕着专属于她的体香,闻起来倒是很舒服。 除此之外,还杂了点野兽的腥气,野草的清香,炭火味道,和油烟味…… 真是复杂的可以。 不知道洗干净了是什么味道?他心中有一个邪恶的想法,不知道脱光了衣服,这个人,是否还能这样心无旁骛,此心光明地教他? “你学会了吗?”她皱着眉。他发什么呆呢?这些赵家的人都好容易发呆啊。 赵玄嘴角微勾,“学会了。谢谢大师。” 李安通会心一笑,又回到赵启秀身边,双手放平等着吃,乖巧地像只兔子,赵玄目光沉沉,要不是赵启秀在,他必然设计把她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剩! 郭解自己吃鸡腿,绝不敢忘何锦,拿了过去,何锦只是摆手。 李安通见状,“郭解。桌上还有野果。” 听到野果,何锦抬起头,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去拿来罢。” 郭解欢喜应是,朝着李安通眨眨眼,表示感谢。如果何锦什么吃不了,他就要跑出去给太子殿下找吃的了。那可冷。 赵启秀此时已经全部烤完了。对于赵玄刚才的行为,他有意示威,拿过一个鸡腿,咬了一小口,递给李安通,“这个好吃,你吃吧。” 李安通此时手中已有一个兔腿,文叔还吃过呢,她要接吗。可文叔现在的表情,有点认真呢,自己若是拒绝,他会伤心吧? 这两天的文叔有些奇怪,不过兄弟兄弟嘛,她要多多体谅。 她乖巧地接过。 “吃啊。”他催促道。他从懂事起,就不和别人同喝一口汤,也不分享同一块鸡腿,但……她例外。 李安通以眼神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可见他黑眸沉静,隐隐可见流光溢彩,跟往日里清冷的文叔不同咧。在他的暗示一下,她也咬了一口,边吃边赞美道, “好吃好吃。” 不过,既然要展示兄弟之间的深厚情谊,那她是不是要递给冯翊啊,冯翊的鸡腿已经没了,她又以眼神询问,不意赵启秀的俊眸稍稍放大,亮得惊人,哎呀,月亮发光了,那就是说…… 必须要给冯翊!她把鸡腿战战兢兢地递给冯翊。 冯翊大喜,大喊道,“通哥,你给我啊!” 赵启秀的黑眸恢复无波,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笨啊。 冯翊喜得把这鸡腿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通哥和秀哥都有什么洁癖,他可没有,来者全吃! 赵玄在边上则是看的失声大笑,他可从未这么开怀过了。 李安通也洋洋得意,回过头见赵启秀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严肃,立马收了笑容,连兔腿都没那么好吃了。 此时,风雪骤然变大,吹着门户吱嘎响,狂风怒吼般地似要破窗而入。 就在他们感慨之时,门口竟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他们以为是晃听,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 “咚。” “咚。” 声音沉重而吃力。 外面风雪正大,这里又是翠华山山顶,前后都是大雪封山,哪来的人呢?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 门被推了半晌才被推开,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看穿衣打扮,是对村野夫妇,男子看来受了极重的伤,左手扶着流血不止的左胸,女子则把丈夫的右手绕到自己颈后吃力地撑着他,步履蹒跚。 见到他们忙跪了下来,女子哭喊道, “求你们救救我们,有人要杀我们。” 李安通道,“谁要杀你们?” 男子的伤口不停地流血,低垂着头,已无法说话了,李安通察觉到男子的脖子间有一条血红的伤痕。之前大相国寺中有好些僧人,都是这种死法。这人怕是要不行了。 边上的女子已经哭得岔了气,果不其然,男子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旋即横倒在了他们面前,一命呜呼了。 第320章 女子跪在丈夫身边,大哭道,“阿忠!你怎么能抛下我呢。” 又转而哭诉道,“各位大侠,我们夫妇不过是住此的山里人,我男人有点武功,那些人却无缘无故地冲进来杀人!这个世道没有天理啊,没天理啊……” 她头发凌乱,颇为凄厉,在她混乱的叙述中,他们大概听懂了——杀手路过他们家,一家五口,死了三个,他丈夫于是带着她逃命。 他们是从翠华山边的暮雪山来的,住在山腰,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见此有灯光,这才一路跑到这边来。 她不停地磕头,磕得献血直流。 李安通看得心酸,和冯翊把人扶起来,“放心吧。我们一定帮你报仇。” 那女子又道,“八卦村不止我一户人家,想来再晚一点,他们全部要死了。各位少侠,一定要去救救他们啊!——一定,不然要全死了,太可怕了,那些人——” 李安通看向赵启秀。赵启秀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和赵玄三人进了屋内。冯翊和郭解在外面守着女子。李安通见他们一脸严肃, “怎么啦你们。还商量什么。我们快去救人啊。你们没听到她说的吗?” 赵启秀皱眉道,“玄哥,你看出问题了吗?” 赵玄道,“文叔先说说看罢。” 李安通急得跺脚,“人都要死了,你们还哥来叔去!”说罢,就要往外走。赵启秀忙拉住她,“等等。疑点很多。你乖乖地听完我说。” 赵玄在边上看着,心道,她急躁的时候更像只兔子。 赵启秀道,“听来他们两人感情深厚,可是刚才进门的时候,该女子一只手扶着丈夫,丈夫左胸有伤,左手扶着伤口,右手被拉着。女子的另一只手用来推门。这女子为何推不动门?这门也不重吧。为什么?” 李安通皱眉,“也许女子力气小,你没看她瘦瘦小小的,力气用尽了罢。”这女子五短身材,面黄肌瘦,想来是没什么力气。 赵启秀摇摇头,“你来扶着我。我们演练一番你就知道了。” 李安通左手扶住他的细腰,右手假意推门,门还是被轻易地推开了。这庄子的门是带有滑槽的,十分好推。 赵启秀道,“我现在身受重伤,伤口两处,一处在脖间,一处在左胸,已经说不出话来,我的左手却还能帮忙,门却推了半天都推不开。那必是有人阻止了,会是谁呢?还会是谁呢?” 见李安通还是一脸迷惑,赵玄接口道, “傻瓜,是丈夫啊。他为了阻止她,以左手之力,阻止她进门。他这么一用力,伤口的血才会一路从屋外滴到屋内。这男子临死前还要跟妻子对抗,实在太可疑了!” 李安通听完,眼睛发亮,“你们是说,这妻子是在骗人?” 终于开窍了。 赵玄皱眉道,“她跪倒之时,又不顾丈夫,哪怕再无感情,也不能任其倒地吧。这也是个破绽。” 赵启秀接口道,“还有她磕头之时,该女子一手按在小腿边,一手则按住丈夫的肩胛骨。” “这是为何?”李安通和赵玄同时问道。 赵启秀道,“如果被我们发现,要来抓她,她就右手用劲把人扔向我们,她也可借机逃脱,左手拔靴间的匕首,我猜是这样。”他摇摇头,“想来此女子做了万全的准备,其才智非凡,不知是何来历,来此又不知所为什么。” 赵玄听完,看了他一眼,这同族弟弟平时果然是深藏不漏啊,这等观察能力可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李安通道,“明知是一个圈套,我们还是要去啊。” 赵玄道,“还要去?这根本就是骗我们前往那什么八卦村。” 李安通道,“可是你没看到那个大叔已经死了吗?那伤口我在之前的大相国寺见过,下手的人十分残忍。骨密教跟这件事一定有所关联。我要去看看。也许就如那个人所说,会继续杀人呢?” 她转向赵启秀,“文叔,我们去吧,好不好?” 赵启秀微微一笑,“好啊。你说去就去。” 赵玄立在那里,见他们出去,心道真是两个傻瓜,心中却有点不舒服。 外面那女子仍在丈夫身边哭哭啼啼的,听说他们要去救人,喜得又磕了两个头。他们决定天亮就出发,先不打算回长安了。 天亮雪停,外头全是厚厚的积雪,这女子说自己名为金钰,对地形十分熟悉,跟着她走就行。 收拾停当,前往八卦村。不意刚到门口,何锦叫住他们,何锦和赵玄并不打算跟着他们去,一来没带人马,二来也太过危险,倒是他们会答应帮着喊救兵。 李安通正奇怪着,“有事?”难道野果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可别感谢我。我知道这野果不好摘,你若感谢我,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何锦却半点未说野果的事情,“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赵玄和郭解一听,“太子殿下!” 郭解本想脱口而出这事的疑点,却发现那叫金钰的女人正盯着他,一双眼睛半眯着,似笑非笑的,竟是说不出的勾人,又是说不出让人害怕,改口道, “您千金之躯,去……去不太好。还是……还是别去了吧。” 何锦摆手道,“我要去,是暮雪山,对吧?暮雪山的山顶还有一个叫暮雪村,只不过没什么人能上去。” 第321章 金钰听到暮雪村,微微一愣,“是啊。从未有人上去过。” 何锦又对赵启秀道,“文叔,我们人数不够,倒是需要一个人去报信。你让你的朋友去吧。” 赵启秀见他要去,也不强求,吩咐冯翊下山告诉来凤儿等人,让他们带人前来。 赵玄见他们都要去,道,“那我——也舍命陪君子吧。” 李安通道,“你也不是君子啊。” 赵玄瞥了她一眼,“我不是,你是?你全身上下哪一点有君子的样子。”他的意思说她不像个男人,可料李安通也听不出其深层含义。 李安通还要接口,想了一想,反正说不过他,不说也罢。“算啦,算啦。” 赵玄心道,算你聪明,不接口。去慕雪村,他也不是怕,只是长安事务繁多,他又大婚在即,不过想来和李安通一起,还能逗逗这只小白兔,心情竟有些跃跃欲试。 金钰说路程不远,不用骑马,走路过去便好。走了许久,问她才知道,还是在翠华山上,又走了莫约两个时辰,才翻过翠华山。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2) 李安通从小就在野山上跑,这等爬山的事情自是不在话下,对有些人就不是这样了。 她见何锦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仿佛再走几步就快断气了一般,于心不忍,小声问郭解道,“你背一下你主子啊。” 郭解抓抓头,他是体格健壮如牛,背何锦没问题,可何锦是太子,要脸啊,大家都走路,就他一个人背着,多不好意思。 他想起李安通对何锦种种的关怀,笑眯眯道,“通哥,你去呗,扶着他。反正你也厚脸皮。” “什么叫我厚脸皮,我哪里厚。我全身上下都没肉啊。”她瘦得很。 郭解道,“你之前不是非要救我们殿下吗,殿下心里啊,一直念着呢。你现在再去帮他,他指不定继续记得你的好。” “我要他记得我的好做什么。” 郭解道,“通哥,快去吧。他不会介意的。玄爷自己都够呛,秀爷么不像是热心的人。”赵玄也走的太断气了,赵启秀么,看起来冷冷的。就一个李安通,看起来轻松,又曾救过何锦。 李安通想了想,也对,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那是她的至理名言,可是她怕遭到何锦的拒绝。他不喜欢自己,前世不喜欢,今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看起来的确快断气了,再不帮忙扶着,要死了吧?死,不能死! 她走上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本打算打横抱起,想来何锦会直接被她气到吐血,还是就这样扶着吧。她怕他说出一些拒绝人的话,忙道, “你别说话。再说话,我推你下去!” 何锦从小娇生惯养,山路又不好走,走的半条命都没了,她这样一扶,果然省力了许多。本打算说不用了,可她已经提前让她别说话,似乎很害怕他会拒绝她。 他的脸仍然紧绷,心的某个地方却软了一些,算了,帮了就帮吧。自己的确快不行了。 赵玄见状,“我也需要人扶啊。”他的体力不如赵启秀,是五人中体力第二差的。 郭解笑眯眯道,“玄爷,小的扶你。” 赵玄见他虽不至于丑陋,但跟李安通红通通的玉面一比,不知差到哪里去,让人扶的心情顿时没了。“还是我自己走吧。” 此时雪初霁,好不容易到了暮雪山,山路更为难行。幸好是下坡,何锦道, “接下来我自己走吧。” 而且她的脸红通通的,是累的吗?李安通道,“下坡路很难走的,你确定?” 何锦道,“嗯。” 李安通放开他,头也不回地和赵启秀并肩去了。 何锦见她走得干净,温热的身体一离开自己,一时竟有些失落。 到了暮雪山的八卦村,先到的是一家农庄,外面围着篱笆,一只黄狗倒在门口。到了屋内,尸体躺了一地,里面的女人还被脱下了衣服,景象惨不忍睹。赵启秀牵过旁边的衣服盖在女子身上。 死了两户人家了,这些人为什么要下手如此残忍,连十来岁的幼儿都不放过? 赵启秀道,“这些人的死法都是一致的。” “不止如此。”赵玄低头捡起一粒玫瑰形状的暗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中了这种暗器。” 李安通伸手接过,“玫瑰……”她想了想,难道是顾泽?她和赵启秀对视了一眼。若是西卫卫主顾泽,那这一切就好解释了。 此时,何锦道,“想来就是顾泽了,杀人的都是顾泽的走狗。” 真的是顾泽! 听到这个名字,郭解脸上一变,他常年在长安护卫里混,西卫卫主顾泽就是天人般的人物,关于他的西卫传闻极多,什么手下人杀人如麻,还有杀人比赛…… 最可怕的是西卫这个组织,根本就是个恶魔组织,里面有严苛的等级制度,上官可以虐待下属,下属再虐待下下属,谁的地位高,权力就越大,所能享受的东西就越多,无论是金钱还是美人。 想入西卫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西卫的人,效率惊人,从未失手,不仅效命于皇家人,还可雇佣他们干活,一次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 顾泽的出场费更是高达几万两,想想一套五进的宅子才几千两啊。 听完郭解的介绍,众人都是心中一凉。 第322章 他们说得吓人,不意一个娇媚的笑声传来,他们转头一看,竟是瘦弱的女金钰,想来她回到了家,便解下了如云的头发,竟活生生增了一点妩媚, “这么厉害么,我怎么不知道呀。这样的话,我好怕的,”说话轻浮,听来有些媚态。 李安通手捏住玫瑰暗器,当日她和顾泽打了照面,不过几招,至今仍心有余悸,那把银魂一闪,便知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的绝世高手!可是饶是如此,他也不能这般滥杀无辜罢? 她忍不住对女子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金钰道,“你保护我?”她一双眸子又眯了起来,有点魅惑的勾人,让人诧异这普通的脸竟有无边的春色,轻咬红唇低低道,“小哥哥,你没骗我?” 李安通道,“真的呀。”对赵启秀道,“文叔。我们快去村子其他地方看看。” 金钰道,“先等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顾泽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郭解道,“顾泽杀人是没有理由的。” 金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交负在后,带了点霸气, “天真!你们应该听过传闻,顾泽常年围困一个叫暮雪村的地方。” 何锦道,“这个有所耳闻。” 金钰继续道,“暮雪村就在八卦村的上面,无人知它该怎么进入。相传是前朝右相齐沐设下的结界,十三年前,齐沐带着族人逃入暮雪村。 “这些年来,顾泽一直没放弃寻找。这里就一个村落,你们想想,他会以哪个基地找?不就是这八卦村么,为什么他要毁掉自己的基地?” 郭解道,“也许,也许他找累了,想放弃了。”他跟这个女子说话,心中总带了点畏惧,可又忍不住对顾泽的好奇。 金钰勾唇一笑,“放弃?顾泽的人生词典里可没有这个词。” 赵启秀开口道,“按金姑娘的意思,屠杀八卦村的另有其人,他们在嫁祸给顾泽,是么?” 金钰瞥了一眼他,“小公子聪明。不过,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就要靠你们慢慢查清了。” 李安通在边上听着,不是顾泽,那——那会是谁?不惜嫁祸顾泽,屠杀这整个村,这样残忍无情,跟顾泽又有什么分别? 手法又和大相国寺的一模一样,想来是同一伙人,难道骨密教的背后人也是他们? 他们到底是谁?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3) 一阵商议,分批巡视一下村子。那叫金钰的女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李安通,于是,赵启秀便和赵玄一起,分三批查探。 赵玄道,“那个金钰古里古怪的,你也放心让他们一起?” 赵启秀道,“玄哥觉得我和他要一直在一起么?” 清暖声音中带着点冷意,这人是在吃醋么? 赵玄失声笑道,“三郎,我对李安通没兴趣。” 赵启秀道,“玄哥何必自欺欺人?”他拍拍他的肩膀。 赵玄嘴角微勾,想骗这个赵启秀可有点难啊,“金钰说的话,你信吗?” 赵启秀道,“信。不过我不信这个人。” 赵玄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赵启秀道,“玄哥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赵玄道,“我怕李安通捣乱,你没看到他们现在关系很好么。” 不远处,金钰假意靠近李安通,她个子不高,站在李安通身边倒是有些般配,一双细细的手臂已经搂住了李安通的臂膀,把脸埋在上面,装作十分害怕,这不是在吃豆腐么。 赵启秀道,“他交给我。你来对付金钰。” 六人再次汇合,赵启秀便打算喊过李安通,不意金钰竟死贴着她。 金钰道,“什么事情非要单独说呢,就在这里说罢。安通哥哥你别离开我。”她看起来比李安通大了至少十岁,这一声哥哥喊的除了李安通,其他人都是头皮一麻。 赵启秀低垂着眸子,再次抬头,一双清润的瞳眸盈盈地望着李安通,整个人绽放出夺目的光采,如春日飞花,春水荡漾。 金钰大惊,这人是在放电吗,原来平日里清冷无波都是不想给人看哪。 又是这种表情……别人看来是发电,在李安通那里则是委屈,对金钰道, “我去去就来。” 拉着赵启秀一边去了。 “说罢。有什么事情?”他还是那副样子,用那副眸子望着她,楚楚动人的,楚楚动人啊…… 赵启秀见她的俊脸染上薄晕,才心满意足收起光辉,“玄哥要对付那个金钰。” “为什么啊?” “我也同意了,你来负责抓住她。” 没有李安通,单凭郭解一个人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李安通道,“好啊。” 赵启秀见她答应得爽快,“不问我们想干什么么。” 李安通道,“你肯定有你的道理。” 他心口一热,黑眸不似刚才那么惑人,蒙上层怜爱柔意,伸手掠了掠她的头发,把手放在她的颈后,低低道,“这么信我可不好。” “我也这么信冯翊。你要我怎么做?” “……”赵启秀道,“你直接抓住她,她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她才这么粘你。你跟我出来,她肯定起疑,你回去尽量保持面上淡定。” 李安通抓抓头,“我尽量罢。” 重回队伍,李安通一想到要对付金钰,心一慌,眼神就瞟啊瞟,就是不敢看她。金钰何等机灵,心中狐疑,刚想跑,一个极快的手已经掠了上来,钳住了她的手臂, 第323章 “得罪了。”李安通有些不好意思。 金钰被抓,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呀。肯定不是漂亮哥哥发现的,是聪明哥哥发现的对不对?”她说的聪明哥哥就是赵启秀,漂亮哥哥就是李安通。 赵玄道,“我呢,也许是我发现的?” 金钰勾眉道,“好啦。你也坏的很。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李安通,“小哥哥,你怎么如此对我?” 她美眸含春,霎时间妖艳动人,此女子会媚术啊…… 李安通一向对女子十分恭敬,很少对女子动手,刚才也是情非得已,温声道,“你……你对秀哥好好说实话。他会放了你。” “小哥哥……” 赵玄伸手转回她的脸,“别发骚。我有话问你。” 金钰道,“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玄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和顾泽什么关系?为什么特意来帮他洗刷嫌疑,特意诱我们来?有什么目的!” 他一收之前的笑意,气质变冷,眼蓄杀气,刹那间变成了地狱鬼魅,上下尽是煞意,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杀人一样。 金钰自问从小到大,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狠冷。 “郭解,拿匕首来。我倒也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你的刀厉害?” 金钰目光一沉,轻咬下唇,“吓我?”她发出一阵令人震颤的笑声,“你会的,我全会。今日里,我可不是栽在你的手里,是栽在小哥哥的身手下。你剁罢,你剁十根手指,我金钰若是喊一句疼,立即自尽在你们面前。如何?” 之前的妖气不重,还看不出来,直到此刻,此女子的妖气毕现,那平凡的眸子里是摄人心魄的神采。 金钰又对李安通颤声道,“小哥哥,你忍心见我如此么?你就不心疼?他们欺负我啊。” 李安通刚才被赵玄的模样也吓了一跳,这个人会这样做,完全不稀奇。不过他真的那么做,她肯定会阻止,大不了跟赵玄吵好了。 赵玄站起身来,“看来你是吃软不吃硬。想来也有人不会让我这样做。”若是平日,他才不会顾忌旁人,可看李安通的模样,若是他真卸掉了这金钰的手指,李安通非跟他闹开不可。 那就……“文叔,你来罢。我也懒得跟她谈心,这种事情,还是你做比较合适。” 他自问也是个温润如玉的有匪君子,可论起春光暖意,还是赵启秀更胜一筹啊。 他拉住李安通向外走,“你信他不信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审人哪用那么多人的,可是李安通不信他,非要在边上看着。不然他早拿下这金钰了。 如果是赵启秀来审,自然不一样,她愉快地点点头,和赵玄走远了。 赵玄恢复成那个清雅公子,噙着一贯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满脸杀意的人不复存在,他个性偏执残忍,并不轻易暴露。 见小白兔离她远远的,似是心有余悸,心念一动,突然靠近她身边,俯身靠近她的颈口,轻轻吹了一口气。 他见李安通猛的向后一缩,一双大眼瞪得老圆,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兔子。 他哈哈大笑,“原来你怕我?”声音里竟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和期待……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4) 原来小兔子怕他?外强中干,平日里都是装的,真有意思啊…… “谁——谁怕你!我李安通会怕别人吗!” 其实每次对付他,她都是情非得已,讨厌的表面下其实是有一些畏惧,他多智狡诈,前世更是欺负惨了她,能不怕么!她说他是坏人也是认真的,她怕这些诡计多端的人。 但怕不代表就认怂,该怎样还是怎样。再说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怕我什么?”他嘴角微勾,饶有兴趣,“我哪里让你觉得我可怕?刚才么?”他很是好奇呀。他和赵启秀,区别在哪?她怕他怕成这样?刚才她一脸畏惧,实在是让他好生欢喜呐…… 他继续道,“如果你觉得我残忍无情,你家三郎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都是装的。”这几日的相处他更是看的分明,赵启秀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究竟可以做到多绝,还有待观察,谁叫他如此深藏不漏呢。 不过在喜欢的人面前,为了给自己拉好感度,他就只能出卖这个同族弟弟了。 “你们又不一样!” “我们都姓赵,我和他还是同一支脉呢,哪里不一样?” 李安通皱皱眉,脱口而出道,“他是好人,你不是啊!” 赵玄半眯着眼睛,原来在她心中,自己是个坏人啊,缓缓地靠近,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贴在她耳边喃喃道,“我哪里坏,你倒是说说看啊。”声音低沉沙哑,只有她一侧头,他就会别有心机地吻上她雪白小巧的耳轮。 李安通没有回头,身子绷直了,脸色铁青,默默地垂下漂亮的眼睛…… 赵启秀正在审问,只听的一声惨叫,好像——好像是玄哥的?便见李安通整个人森冷地走过来,“怎么了?” “他欺负我。”她的语气微带着点委屈,她不喜欢这么暧昧,很尴尬很讨厌哎! “玄哥么?”他见她抿紧嘴巴,想也知道赵玄必然做了什么坏事,自己就睁一眼闭一眼吧。 “你审的怎么样了?” 第324章 赵启秀看了金钰一眼,“软硬不吃。” 金钰见此,还朝着李安通笑着抛了个媚眼。 此时何锦走了过来,“我来吧。” 他刚才一直坐那休息,这样的经历实在心有余悸,绝不能再来一回,现在气还有些喘,“你们先下去。” 金钰抬眼看着何锦,一身不凡的金线黑袍,身骨纤薄,容貌秀美,五官生得极好,乍看是跟李安通一样的美少年,气质是他们几人中最冷的,论城府全然不如刚才两位赵家公子爷,她心中轻视,也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何锦走了过来,“我问清楚了,此人会带我们去暮雪村。她是暮雪村的人。” 此时赵玄刚被郭解接好被李安通拉脱臼的手臂,离他们几米远,“暮雪村?她既是暮雪村的,为何下山来?为了什么?” 此事的疑点重重,现在连何锦也有所隐瞒。何锦道,“我只问清楚了她的身份,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赵玄不愿和何锦硬碰硬,“既如此,我们便上暮雪村看看吧。” 金钰此时已经被松绑,刚一松绑,又黏着李安通,“好啦。我带你们去。我是村里偷跑来玩的。暮雪村是禁村,一般人不能进来,但你们例外。谁叫我这么喜爱小哥哥呢。” 她对着李安通柔媚一笑。 李安通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自己这么对她,她还这样对我,“好!我以后绝不欺负你。” 金钰道,“此话当真,那我也心甘情愿地带你们去玩了。” 她带他们绕到八卦村的后山,只见悬崖断谷,到处是刀刃般险峻的巉崖,哪里来的路? 郭解道,“金钰姑娘,这,哪里有去暮雪村的路啊。”他害怕啊,这到处都是悬崖,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 心中瘆得慌的还有赵启秀,他怕高,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心中打鼓,过了一会儿,一双冰凉的手若无其事的握住了他,是李安通。 他定了定,心中安了些。 金钰指着当中的断崖道,“绕过这片断崖,就可以去暮雪村了。” 她见他们都怕的要死,越发大胆,把长发一掠,随意一绑,走到崖边,“你们看清楚,我走的是哪几步,若是看岔了眼,可别怪我咯。” 所有人都一阵狐疑,眼见金钰悬空轻轻一跳,赵启秀此时缓过神来,“视觉盲点,金姑娘下面必有台阶,需要换个角度才能看到罢?” 金钰听到赞道,“哎呀。聪明哥哥真是深得我心!跟我家齐沐大人一样聪明。不过,下面呢。”就算第一步是有台阶,但第二步前面仍无路而走啊。 可金钰还是稳稳地迈出了第二步, “聪明哥哥,继续说啊。” 赵玄道,“你别测我们了,这二步也是视觉盲点,不过不是我们这个角度,是从崖的另外一个方向而已。” 金钰喜得拍手,“好哇。好哇。一来就来两个齐沐大人。看清楚了,我的第三步,还是不是视觉盲点?” 眼见前面就是深谷崖尖,崖下云海飘渺,深不见底,这步步走出,稍有不慎,就葬身于此,怪不得顾泽找了多年都找不到暮雪村,只有不要命的才敢迈出这一步来。 等金钰一落地,她手扶着断崖,回头笑道,“你们说说看,第三步是如何?” 赵启秀轻拢眉头,道,“等云散吧。云散后才看得见路。” 金钰见他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一时竟有些茫然,许久才道, “哎,是啊,齐沐大人就是这样说的,云散后才有路。可世人一见乌云密布,就不敢往前走了。齐沐大人就是以世人这样的心理设了第三步。接下来都是些视觉盲点,你们都下来,跟着我走。” 郭解吓得两腿发软,“那金姑娘,估计要走多少步啊。” 金钰道,“也就百来步吧。你们有这样聪明的军师,还怕什么。快跟上!” 李安通对赵启秀道,“我扶着你走。” 赵启秀此刻心中胆颤,人总有畏惧的东西,他就是俱高,想来也不遮掩,点点头,大手搂住她的细腰。 金钰道,“可不能扶太久!齐沐大人设置的时候,说了,这路啊,扶持一下是可以的,说到底还是得一个人走。聪明哥哥,你若是要漂亮哥哥扶,一不小心,可要害了他。” 郭解怒道,“不一起走。走差了怎么办!” 金钰回头,一手撑着石壁,笑容荡在云雾中,不羁风情毕现,平凡的容貌也不甚重要了,有的是那不惧生死的从容大气,“死了就死了。怕什么!” 看的郭解黑脸一红,还是扶住何锦道,“太子殿下,要不,我们就回去吧。下次多些人来。你若出了点事,我郭解可就现在就跳下去得了。” 何锦道,“你也不用一直扶着我。多扶住石壁。” 郭解一听,叹了一口气,这几个人,难道都不怕死么。他可怕得很,老婆还在家等他呢。 一行人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穿过这段恐怖的断壁,轻轻一碰,落在平地上,这里便是暮雪村了。此刻已是黄昏,苍然暮色笼着这片土地。 微风轻拂下,几人只便见不远处的山巅上一位身穿月色宽袍男子,正逆风而立,袍下隐约可见其瘦弱身骨,长发曳地,飘若流风,朦胧的月色笼罩在他周身,使人看不真切,只觉得是藐姑射神人,旷远出尘,灼若芙蕖。 第325章 李安通看的呆呆的,问,“此人,是神仙?” 金钰见到他,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浑然不像之前那般狂傲, “那是齐沐大人。”话语间尽是对此人的崇敬之情。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5) 暮雪村是个小村子,约有百来人,自耕自种,隐居于此。此时已入夜,家家户户都已安睡。他们正愁没地方去。 金钰却带他们带了家客栈前,这客栈名字取的倒也有趣,就叫“一家客栈”。客栈的厅挺宽旷,可以坐二十来桌人,分上下两层。格局仿的是长安的酒馆子,就是与世隔绝,桌椅样式陈旧了一些。 如今客栈里也有些人坐那喝酒,唯一一个店伙,来来回回地张罗着,见到他们来,赶忙上前,“喲,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啊。暮雪村的招牌菜暮雪鸡,来一个呗?” “暮雪鸡?”赵玄道,“那是什么?” 店伙道,“就是暮雪村养的鸡啊,老好吃了。” 赵玄道,“好啊。你们店里有的菜,都拿上来罢。” 李安通道,“那多浪费。有多少吃多少啊。”他们出去吃饭,从不像赵玄这样。 赵玄之前被她折了臂膀,悻悻然道,“那请安通少爷来点吧。” 李安通道,“那就暮雪鸡来一个,其他的来几个小菜,荤素都可,八个左右,米饭先上。” 店伙喊道,“好咧。马上上。” 赵玄道,“我们六个人呢,八个菜?吃什么?” 李安通皱眉道,“六个人八个菜你还嫌不够?不够吃再加嘛!” 赵启秀道,“玄哥,不够吃,我们再点。”赵玄他们吃东西最是讲究,以往在龙城,二个人吃就要点上一桌。他跟李安通久了,知道她的性子,不喜铺张,这也更加和他的胃口。 赵玄很少吃瘪,在李安通手上已经吃了几次了,恨恨想果然是谁的拳头大谁是老大。 这时郭解道,“那金钰去哪了?”他们斗了一会儿嘴,才发现金钰这个女人不知何时已不知所踪。 很快,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终于想起我拉。”从客栈素帘后头走出一个瘦小女子,素色的衣裳,细腰间的带子极长,快曳到地上去,一顾一盼间,便和厅中的客人都打了声亲热的招呼,端的是风姿动人。 明明穿着很是普通,一举一动具是风情,一嗔一怒恰到好处,之前不施粉黛的脸,如今略施胭脂,蜜色的肌肤透出些光泽,眉梢眼角,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郭解咽了一口水,心中暗道,尤物啊……这样的尤物,怎么自己身边这几个人都不心动?不对不对,还是有人心动的,还是通哥像男人。 李安通看傻了眼,过了一会儿,一张俊脸才被赵启秀扳了回来,听他道,“流口水了。” 她忙伸手擦嘴,却见他宠溺一笑,满面生春,她又是一愣,文叔也是人间尤物啊,怎么办,她最近是怎么了,是因为听多了什么狐妖的故事? 金钰摇到李安通面前,一双眼睛微微上勾,为了她,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不知她看出来了没有?认真地盯着她,“小哥哥,你想吃什么呀?” 李安通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平,舌头不知怎么的有点打结,“随——随便。” 金钰噗嗤一笑,手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手臂,“我在这里那么久,可没有听过说有随便这个菜。我可不准,你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刚才那几个菜肯定不够的。” 这女人是火啊,一团火焰啊,为什么偏偏勾她啊,她经不起诱惑的,定力很差啊。 赵启秀在边上却暗想,原来她禁不起勾引啊,可男人勾引又不行,女人又行了,那他…… “他说随便就是随便来几个的意思。” 金钰轻笑出声,柔声道,“好嘛。你说了算,你说随便就随便咯。”笑着摆腰楚楚地下去了。 赵玄打趣道,“原来你外干中强,喜欢这种类型。”之前他被她拉断了手臂,她是怕自己定力不够吧。他明白了。 李安通道,“你才外强中干啊!我……我没有!”声音越说越小声。 她只是喜欢美好的东西而已,心中一点□□的欲望也没有,定力不太够倒是真的。 之前对那个漂亮的琼瑶殿,也是如此啊。到底是谁教她怜香惜玉的——是李良。李良就是个极为怜香惜玉的人。爹说,世上最坏的女人也比男人好。她实在印象很深啊。 赵玄微微一哂,知道她说反了,也不纠正。 等到一半,只听得外面人语声喧,似有一堆人推搡着而来, 李安通听声音十分熟悉,喜的忙站起来,“是冯翊!大胡子来拉。”在狮子楼里,除了顾小楼和朱大铭,她和冯翊最是要好,两人都是直性子,说话一就是一,不会拐弯抹角。 走到门口,果然见冯翊和耿痴站在那里,其他人因为身体吃不消未来。还有傅梁也带了几个手下前来参见太子何锦。 傅梁道,“太子殿下,我们很多人都在八卦村,要让他们进来吗?”傅梁带了不少人马,可这些护卫害怕那悬道,并不敢进来,胆子甚至还不如冯翊他们。 何锦道,“就让他们先留在外面。” 赵启秀打量这群人,道,“谁带你们进来的?” 傅梁看了一圈,狐疑道,“刚才人还在这呢,一转眼就不见了。” 第326章 赵启秀问,“是谁?” 傅梁道,“一对夫妇。男的极为英俊,女的极丑。我们正愁找不到你们,这夫妇就突然出现,提议要带路,可我们到了,他们却不见了。” 赵启秀轻拢眉头,“描述地清楚一点。” 傅梁见他神色严肃,开口道,“他们大约四十来岁,美丑对比很是明显。那妻子还受了伤,丈夫便十分着急。” 赵启秀听到美丑对比明显,似想到了什么,马上又否决,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可上次在海棠那里,的确是遇见过他们的。 此时,便听得嬉笑声在夜空中响起,“嘿嘿嘿嘿嘿。”笑声不止,笑的人心直打颤。 诡笑声刚停,一会儿笑声又起,但笑声还不是最恐怖的,只听见后面那人道, “顾泽来了,你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顾泽,谁?话音刚落,客栈的门全部轰然,在一瞬间,劲风疾过,砰砰砰,全部闭上。 众人心中一悚,全部退入客栈,站立良久,一时之间仍心有余悸。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6) 所有人都坐下来,做的厅内满满当当的。 金钰走出,见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喜道,“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客。” 郭解道,“金姑娘,听说顾泽要来了。顾泽不是一向和齐沐大人势成水火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我们一来,顾泽大人就来了啊。” 他谁也不怕,对这个顾泽一直就怕得很,可是他作为太子殿下的护卫,一群手下的老大,他又不能害怕……人家好想躲到妻子的怀抱里去啊,他要回家! 金钰淡淡打,“哦?他来了。因为你们啊,是你们破了暮雪村的结界。被人发现了,也怪不得谁。倒是暮雪村被屠了,你们就负责就好了。” “屠村?顾泽?会吗?”冯翊初来乍到,几乎不敢相信。 郭解道,“会啊会啊。屠一个村而已。顾泽的拿手好戏啊!”他可怜兮兮地转向何锦,“太子殿下……我们。” 何锦站起来,“傅梁,你带人今晚守在客栈外面。”又对金钰道,“金老板,客房在哪?” 金钰道,“客房可不多,你们这么多人,睡不下。有些人要挤挤拉。”她抚上李安通的肩膀,“我的房间很大喔。要不要一起?小哥哥。” 冯翊吃惊地望着李安通,“通哥,你,短短几天就有美人在畔了,你这么花心可不行。” 李安通道,“我……”她哪里花心啊。 赵启秀道,“那大家都先去休息罢。”他拉住她的手,意思很是明显,房间还是要和他一间的。金钰谁也没送,单单送李安通和赵启秀归房,连房间都是最好的,从这里望去,正好可以见黄昏时看到的山巅,银月笼罩。 金钰坐在桌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启秀道,“金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对你是没有,”她指了指后面,“他啊,很多。” 赵启秀皱皱眉,这金钰是认真的?他隐隐有一些危机感,掀袍也坐下, “我想是有些话跟我们说吧。” 金钰瞥了他一眼,笑着对李安通道,“小哥哥,你这么好,跟这位可不合适。太聪明拉。” 李安通反问道,“聪明不好么?我喜欢文叔聪明。” 金钰道,“是啊是啊。”可他太厉害了,必然把你吃的死死的。 她站起拉她在一边,问,“小哥哥,像你这样的,怕是不喜情爱之事吧?” 李安通一听,脸上一窘,“也……也不是这样。”说这话,赵启秀还看了她一眼。 “不是这样?你喜欢过谁?” 赵启秀竖耳倾听她们对话。 李安通为难道,“情爱之事言之过早。金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金钰笑道,“不说算了。”她突然凑近她,双眼微眯,小声道,“你整日在某人身边,小心被他吃干抹净,一寸一寸,一根一根,连骨头也不剩下……他还会折磨你……折磨你,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她越说到后面速度越慢,说的人毛骨悚然。 她又坐回桌边,“我可是小心提醒你。”她的话语里带了点恐吓,但绝不是危言耸听。她可是真心关心这长相俊俏,心地善良的小哥哥。这吃,怎么理解都可以,就是别理解成真的吃就好了。 她又看李安通身子单薄,虽然武艺高强,可围在这么多豺狼身边,通天本领都没用啊…… 李安通道,“你说的是谁?赵玄?”金钰说的太暧昧了,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扒光了——她一时不敢当着赵启秀的面再说吃字。 金钰笑了笑,道,“你说是赵玄就是他吧。” 赵启秀见这女子似来者不善,说话前后不着调,对李安通又肆意贴近,心头已经有些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问道, “这村子为什么叫暮雪村? 金钰笑了笑,道,“暮雪暮雪。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里的人都是因为这种或者那种的原因,来到这里,有些人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有些人心中有个故事。天下无道,我们也就只好隐居在这里。” 她笑的有些虚幻,又道,“小哥哥,你们还是走吧。否则顾泽来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第327章 李安通道,“顾泽真的会来?” 金钰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来?他爱来不来!他奉旨抓齐沐大人,抓了十来年。你说他会不会收手?” 李安通问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金钰站起来,“何必问我?你们要是走,今晚就走。不过我看那什么何锦是不会走的。顾泽也不会伤害何锦,毕竟是自己主子的儿子。你们可说不一定……” 她贴近李安通,“或者小哥哥真的想留下陪我,我也不介意。我知道有一条密道,我们躲起来。好不好?”她靠的极近,脸都要贴上去,娇艳的红唇就在眼前,李安通没有躲避,一个踉跄,被人猛向后拉。 金钰大笑地出去了。 “你不会躲么?”他语气中已经有些动怒,但还算平静。这人不是不喜欢暧昧么…… 李安通脸一红,“她好香,我……我一时之间忘记了。” “这能忘?” “有时你靠近我,我也会忘记啊。” 赵启秀愣了愣,低哑道,“为什么?我也很香?”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有熏香……后来发现你没有……你,也很香。像——”她认真地想,“我娘。”上次那个皎皎姑娘也是如此啊。 她才不是故意吃人家豆腐的。 “……”赵启秀道,“睡罢,明早我们去找齐沐大人。” 李安通笑道,“我也想这样说,既然来了,我们就不能见死不救。” 这房里就一间炕床,天气寒冷,被子倒是挺厚。这客栈条件不错。饶是如此,夜间她仍是冻得发抖。 “很冷。”夜里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丝丝暖意。 两人许久没在一张床,其实她是一个什么状况,他并不知道。 “嗯。”她睡的晕乎乎地,“冷啊。好冷。” “我抱你睡罢?”他道。 没有回应就算答应了,他伸出手把纤弱的她拉进自己一点,她不是说自己很香吗? 那就当一次娘吧? 没有拒绝,再贴近一点,放在她纤腰的手一用劲,又把她拉进了一点。 这样很好。他把她的手笼进自己的手里,她的手修长,却很小巧,他正好包住。 一双脚呢?他小心地把她的纤足也轻轻压在自己腿间,甫一压住,自己就被猛的拽进怀里,某人的长腿一下子勾住他细窄的腰身,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 “香……” “好暖……” “抱……” 他浑身一僵,腿能不能别勾着他的腰?很——很敏感…… 听着她呢喃的话语,稍稍平静,他伸手轻抚她如丝绸的乌发,“那个金钰跟你说什么? “她让你小心我?对不对?” 他爱怜地抚住她的玉面,凝着不动,凑唇在她额间轻轻一吻,低哑道, “他们只道我吃定你,哪里知道,你极有主见,很多时候,是我追着你跑。你乱了我的心,动了我的情。她有一句说的对,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与你一起,再不分离了。我爱你怜你,你对我亦如是。旁人又懂些什么。以后他们的话都别听,知么?” 他低下头,见她红唇微翘,说不出的可爱,秀面含春。 突然腹火中烧,柔情四溢,□□两者并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一声,把她的长腿放下,重又温暖她的手脚,再放她回去躺好。 李安通一觉起来,就见自己正躲在兄弟的怀里,猛的坐起来,呆愣了片刻,一点点让红晕烧满了整张脸。虽然是兄弟,这也是太过分了自己,怎么能这样呢? 躺那的风华少年,清华如明月的脸庞,穿着一身银白长袍,春意半露,那衣襟是她扯开的吗?! 之前看到的齐沐是仙,她的身边也躺了神仙,只不过沾了点烟火气,眼见他长睫颤动,睁开含有星光的双眸,对她粲然一笑,酒窝深现,刹那间,满室生辉……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7) 她说了自己定力不好,怎么办啊!她昨晚会不会已经做了不应该的事情? 怎么会呢,她也不是没和兄弟睡过啊。刚才见他色美如玉,才一时意乱情迷。 这赵三郎啊,怎么越长大越让人把持不住呢! 一时而已。一定是!她扇了自己一耳光,要冷静啊。是不是真的狐怪故事听多了。 见她还要再打,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干嘛打自己?” 她顺势帮他把衣襟拢好,“我昨晚?” 赵启秀道,“你昨晚对我……”见她脸色一白,转口道, “你一直说冷,非要抱着我啊。还说我很香,我气力小,也甚是无奈啊。” 后半夜,真的是李安通自己又上来的,他可没有“强求”,就是她之后想走,他就不准了。 “这样啊。”李安通抓抓头,跳下床,“我今晚跟冯翊睡吧。他应该会直接把我踹下床去。” 赵启秀本如沐春风的脸霎时呆住,开什么玩笑,让她像抱他一样抱着别人吗?立马道,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 他温柔一笑,“我何时介意过?” 李安通皱眉一想,道,“行吧。兄弟对不起你。你再忍一晚吧!回了长安就好了。”她想了想。反正她行得正,也不怕什么。 当即也没有多想。两人出去,一楼厅里已经吵吵嚷嚷。 第328章 吃罢早饭,他们便前往求见齐沐大人。至少在顾泽来之前,寻一个万全之策,能劝得动齐沐离开暮雪村就最好了。 到了村北的齐家庄。说是山庄,更不如说是一个小宅院,绿意盎然,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住着不少宗亲,都是十来年前的旧人。他们无意打扰,直接去找住在山上的的齐沐。 齐沐独自一人住在半山腰的茅屋里,到了屋前,一个少年拦住了他们, “干嘛!” 李安通道,“我们想见你们的主人。” “主人不想见客。”少年声音极冷,五官十分漂亮,气质森冷,长得却是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李安通道,“他如今有杀身之祸,难道也不在乎吗?”刚才他们一路过来,也看出了这些村民对齐沐的爱戴和崇敬,包括金钰——也就是说齐沐说不走,他们哪怕死在这儿,也在所不惜。 这时只听得屋内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道, “你们的好意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回去罢。这是我个人的恩怨。” 声音悦耳,像是个性子淡然的人。 赵启秀接口道,“此时事关整个村子的安危,请齐沐大人三思。” 少年龇牙咧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喝道,“让你们滚,没听懂吗!滚啊!” 他边喊边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李安通瞥了一眼,剑很是普通,这少年貌似武功平平。 “阿霈,不要无礼。”又听得几声咳嗽声,一个身材羸弱的男子从门口走出来,他们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弱成这样,却异常地美,美的让人片刻窒息。 一身宽大的月袍,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眉眼间是淡淡的忧愁。 她呆呆地望着,油然而生一股亲密感,觉得他就好像自己的亲人。 此人就是齐沐? 男子又咳嗽了两声,“进来吧。” 叫阿霈的少年拉住齐沐的袖子,撒娇道,“你身子不好,不要见他们!” 齐沐微微一笑,“没事,来吧。” 因为男子太过瘦弱,他们觉得人太多似乎不太好,只让李安通进去,其他人留在屋外。 李安通走入屋内,见里面十分素净,案前有几本书,看封面就知十分晦涩。墙上挂着几件旧袍,竟还有这少年衣服。 刚才那叫阿霈的已经不算少年吧,身材挺拔,比齐沐大人还高上许多呢。两人是住在一起么? 齐沐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阿霈照顾我,有时会留在山上。” 李安通见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心中又吃了一惊,刚才没仔细看,如今—— 他看不见!这么美的人居然看不见! 齐沐又问了,“你叫李安通?” 李安通痴痴地应了一声。 齐沐柔声问道,“那李良你认识?你是李荁真的谁?” 这声音真是好听。李安通觉得就这样一直听他说也是可以的,道,“你认识我娘?” 齐沐微微一笑,这一笑虚无缥缈,“长安才女李荁真,谁人不识呢?” “你……”她脑里想着刚才大家说的有关齐沐的事情—— 齐沐,字裕之。少有才名,十五岁便以善文为长安人所称。 元宗继位,齐沐分条奏请皇上,而破格升官,后有政绩。又因何贤乱政,直言上疏,遭到了贬斥。何贤篡位后,很多人罢官,当中就有名声显赫的齐沐。 何贤没有放过他,派顾泽这样一追杀就追杀了十来年。于是,名满天下的齐沐大人便埋没于此,还瞎了眼睛。坊间却还传着当年他写下的多篇策论文。 李安通道,“齐沐大人,你是治世之能臣……”她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总不能说他的命运那么悲惨吧? 齐沐道,“不,你刚才是在想,齐沐啊齐沐,既是治世之能臣,又为何不是那乱世之枭雄,反而率领族人苟活于此。当真可笑啊可笑……” 她听完脸一红,连忙摆手,“没,没有。我……我不是。” 齐沐又淡笑道,“没有关系。我许久不猜人心意了,不知道有没有猜对?” 李安通点头应是。 齐沐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根本不算什么能臣,右相司徒贞才是。我不过一介文人而已,没有能力改变,只能顺应时势,痛哭太息一番。我能做的,实在是有限啊。” 李安通似懂非懂,早知道应该让文叔进来的,转口道, “那有人要杀你。你也不打算躲一躲吗?” 齐沐道,“躲?”他轻拢眉头,模样十分悦目,像春日里的美人,又舒眉淡笑道, “都那么多年了。若是能躲过,早就躲过去了。你看,我已经设下机关,还是被你们破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外面的族人,他们会前往一个密道中。你们也快快出去吧。” 李安通一听机关,心道,要不是他们非要进来,齐沐也不会遭此大劫,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保护他的决心。 她又打量了一圈,呆呆问道,“齐沐大人,你的眼睛是什么回事?” 齐沐道,“十几年前,我被人下了药。——你应该长得跟李荁真很像吧?你娘她……哎,当时我自身难保,否则我也是要拼力救一救的。” 被人毒瞎的?那这十几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一直这样暗无天日么……她的心中止不住的悲戚,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大的灾难。 第329章 他一定跟娘一样喜欢读书,眼睛看不见,怎么读书? 她走上前握住齐沐的手,忍着放声大哭的冲动, “齐沐大人,我长得……长得跟李荁真很像。你要摸摸看么?” 齐沐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你哭了?”他轻问道。 李安通还是忍不住,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滴落在齐沐苍白的手背上。 她自李良去世,许久没有这种依恋的感觉,又想起齐沐十几年孤苦地活在这雪山之上,背负着过去。 听到他这么淡然地说起自己的过去,其间他又忍受了多大的苦楚,一想到此,她的眼泪便止不住了。 她急忙擦了擦,“没,没有。是水倒了。” 齐沐突然剧烈地咳嗽,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她这才发现齐沐并不高,只是袍子宽大,显得他瘦高而已。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停下来, “你也看到了,我这副身子,顾泽来不来都是一样的。安通,你快走吧。” 李安通知道齐沐心意已决,又问,“你真的叫齐沐吗?”会不会是她娘呢,或者跟娘有关的人?虽然这个想法很可笑。 齐沐抬起头,眼睛似有水光,既是无奈又有凄楚,淡淡地笑道, “傻孩子,我叫什么,不再重要了。” 她走出房门,看着茅屋缓缓关上。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8) 下了山,到了齐家庄。齐家庄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看到他们来,都哀求道, “请各位大侠一定要救齐沐大人。他是个好官啊。” “要不是齐沐大人,我们早就死了。” 有人道,“是啊。他是为了我们才隐居于此,如果不是我们,他也不会遭人仇杀。” 赵启秀问道,“你是说,他们追杀他,是因他收留了你们。那你们都是谁?” 不知何时,一个青蓝长袍男子立在门口,他说道, “你们几位随我来吧。人多口杂,说不清楚。” 他和齐沐是同一个类型,十分柔弱,看不出年龄,是个清秀书生,额间还带了个素色抹额,目光简淡,眼光里总觉有几分悲凉。 庄子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眼前便是茫茫的雪景,明亮地看不到边。 这名为风先生的男子背对着他们,望着会儿雪色,才转过来拱手道, “前朝长安风家长子,风承谨。刚才你们看到的有些人,或多或少也是前朝的人,因不愿迎合何贤,被牵连进了叫魂案,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风承谨淡淡地说起往事。 何贤那时候为了把控朝政,联合太后逼死小皇帝,为政不仁。当时有一些忠臣义士,如风家、齐家、司徒家等几个家族里的人反抗何贤。 而何贤手下有个暗卫组织,专门对付反抗他的人。当时的西卫首领还不是顾泽,但顾泽却凭着后来对他们的捕杀行动,一举成为西卫之主,名震天下。 “当时,长安城人害怕到,一看到银色的东西,就吓得昏厥。凡是家有玫瑰的,也尽数捣毁,只因顾泽喜好玫瑰。” “银色的东西?”李安通道,“是他的银魂么?” 风承谨道,“是。银魂剑,出鞘有银光。”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长安城的腥风血雨,是血红色的,因为顾泽的红袍。 十五年前。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手持一把银魂剑,带着他的八大暗卫,血洗了长安城,所有反抗何贤的人无一幸免。一夜之间,死者遍地,尸体堆满了长安城外的乱葬岗。 而少年眉间一点朱砂,着一身浴血长袍,远望红袍黑发,诡异似妖,任由长剑在地上滑过一条长长的黑线,雨声滴答,举剑对准他这只漏网之鱼。 “你逃什么?”少年低哑道,“为什么要逃。”他边笑变走,步履不停。 当时的他吓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见少年缓缓靠近。他说到这里,竟害怕重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回忆。 少年一脚踢飞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尸体,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冰凉刺骨的手指扣住他的脸, “说啊!逃什么!”顾泽的五官生得极好,应是讨喜的娃娃脸,此时眸底聚满杀意,唇薄泛冷,随手一扔,沾血的银魂剑便沉入地底,然后迅速一手捏住他的脖子,轻松提起,面露狰狞,喝道, “你和齐沐在搞什么鬼!他想做什么!他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死到临头还想着别人,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杀满长安一个里!一切罪孽由齐沐和你风承谨背!说啊——” 最后一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喊出来的。 众人被风承谨的讲述吓得面色惨白,郭解忍不住地拉紧李安通的袖子。 “然后。你是怎么逃脱的?”何锦开口道,声音竟也带了点抖意。 风承谨苦笑道,“顾泽杀人,从不失手。我能逃脱,我们这里所有人能逃脱,不过因为齐沐大人。” “为什么?难道齐沐不在顾泽的任务之中?”何锦问道。 风承谨道,“他在。但是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只不过在顾泽刚回过神,齐沐大人就已经带着我们仅剩的这批人逃离长安了。这协议,自然也不过是齐沐大人的拖延之计。” 他回望这一片庄子,“这暮雪村,也不过如此了。这十多来年,也是苟延残喘。”突然风承谨喃喃问道,“长安还是像之前那么繁华吧?” 第330章 李安通见他望眼欲穿,话语中似有悲苦之意,暗道风家也是大族之一,风承谨是世子,虽侥幸苟活,却也失去了所有。 在这十几年里,有些人纵情欢乐,享受着顺应局势的恩德。那些不听从何贤的人,却被毁了一辈子。 于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声是。 退回庄里,只见暮色天空透着如桃釉般近乎透明的色彩,粉黛微呈,煞是美丽。果真是千山暮雪。 站在高处的齐沐目送他们一行人浩荡地离开,才举步熟练地来到庄内,来到刚才他们看雪景的地方。只不过天色已晚,已看不到什么风景了。不过这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也没大区别。 风承谨送完人回来,走到他身边,感叹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什么都变了。”他痴痴地望着齐沐道,“阿清,你却从没有变。” 齐沐微微一笑道,“不,承谨,我已经变了。十五年了,满腔的斗志热血,到如今的一潭死水。我还想挣扎反抗,可是身子不允许了。” “我听说你昨晚病犯了,还好吗?” 齐沐微叹一口气,“不过将死之人。我这副身子,只怕是撑不到何贤覆没的那一天了。” 风承谨沉痛道,“阿清。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哪怕我们这些人全部都不在了。你都要活着。只有你活着,我们就会快乐。我们都希望你活着。” 他握住她的手,心痛的想,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子承受那么多? 齐沐,又名李荁清,太史令李扬水的女儿。扬水有两女,大女名为李荁清,小女就是李荁真。李荁清幼时被齐家抚养,成为齐家公子,后入朝为官,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 她身骨娇弱,当年却凭一己之力,救了大家。一生未婚,如今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当年的李荁真被郭嘉树所护,李荁清若是想逃,也是可以的。但她没有。 齐沐摇摇头道,“你们不在,齐沐就不在了。——但愿他们会心生畏惧,就此离去罢。” 风承谨苦笑道,“我看那个李安通有你李家人的倔脾气,必不会轻易放弃。” 齐沐叹气道,“我知道。若是如此,就只有把我的命赔给顾泽了。希望他能记得当年和我的赌约。” 当年,齐沐和顾泽约定,玩一次猫和老鼠的游戏。若是三天内,他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自甘受刑。只不过在刚立下赌约的当天,她就把剩余的受难人,一一妥善地救出长安城,当时相助人还是郭嘉树,她名义上的姐夫。 而这赌约一断就断了十来年。 “阿清。你知道,顾泽想要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蝼蚁,他就是想跟你玩这一场游戏,所以十年来才坚持不懈。” “游戏?”她轻轻一笑,笑如清莲, “那很好。人生如戏。这游戏拖了十来年,也该有个输赢了。”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9) 此时有小孩端着碗饭菜交给齐沐,她伸手接过,“谢谢。” 小孩一本正经学着大人的口吻道,“齐沐大人何必跟我们客气,我们的命都是您救的。” 齐沐伸出手就抚摸孩子的头,温柔的笑道,“人活着总是好的。是不是?” 回去的路上,赵启秀若有所思,李安通推了推,“你在想什么?” 赵启秀摇摇头,“很多。整个事情都很古怪……” 李安通道,“那我们再回去问个清楚么?” 赵启秀沉吟了半响道,“也好。”两人单独转回,行至半路,迎面而来一个带着斗笠的瘦高老者,遮着脸,看不清长相。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竟然会……赵启秀想再看,那个老者猛地转过来,一掌飞了过来,砰的一声。李安通扶过他,两人连着退后有一丈远。 好厉害的掌风。 李安通把赵启秀放在旁边,拔出长剑就冲了上去,那个老者转过头,一个斗笠斜刺了过来,竟然硬生生地接了她的太阿一剑。 摘掉斗笠,老者变成了一个雪白少年,莫约十二来岁,眉毛、头发都是雪白的,竟还是异瞳,一蓝一橘,对着李安通隐隐一笑,转身飞走。 “别跑!”她待想要再追,又担心文叔的伤势,只得作罢,询问赵启秀,“怎么样?” 她摸了摸他的手臂,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已经被这个少年给拉脱臼了,这少年不过总角年纪,竟已有如此大的手劲。 她见他满头是汗,似极为辛苦,“怎么了?很难受么?” 赵启秀低声道,“我好像中毒了。”他紧闭双眼,手扶住胸口,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是刚才那个小鬼下的毒?”她轻抚他的背。 赵启秀摇摇头道,“齐家庄里有人是奸细,不是刚才那少年下的毒。不知道玄哥他们有没有事,你回去看看吧。” 李安通见他唇色发青,一张脸变得煞白,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倒在她怀里。 “文叔!”现在回客栈太远了,最近的是齐沐,先去找他吧。 她背起他,匆匆往半山腰而去。速度不是很快,怕他痛疼。见他许久没反应, “文叔,你还好吧?”她心中一阵慌乱。 “嗯。”他模糊地应了一声。 也许是走得太急,一个不留神,李安通踩进一个雪坑中,绊了一下,两人跌落在地,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第331章 李安通单膝跪地。他对于她来说不算重,事实上还很轻松。可是也许是太过担心,她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她一拳击在雪地上,再次把他托起,向前走去。 到了半山腰,她把他放在门口,顾不得礼节,冲进屋子里,“齐沐大人!齐沐大人!救命啊。” 齐沐正坐在那,柔声道,“怎么了?” 李安通道,“文叔他,他……你来看。” 齐沐见她满头的汗,脸上满是惊慌害怕,什么感情都有,仿佛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她忍不住地捏捏她的手,“别怕,我在。” 走到门外,见一个清俊少年正靠在木门边,唇色发青,额头冒汗,嘴角有血。 “中毒了?”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道,“此不过蛇毒雪青,能解,不过需要的药材很复杂。不过配制出来也来不及了。还是找下毒人拿解药的好。” 李安通道,“我刚才已经给他吃了红雪丹。”这是师傅宫十三给她的救命丹药。 齐沐忧虑地看着地上的赵启秀一眼,少年已经昏迷不醒,“红雪丹很好,本来即刻毙命,如今倒是能拖延一会儿。” “大概多久?” “最多十二个时辰。” 李安通立马道,“我去找那个人。” 她转头对齐沐道,“齐沐先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文叔。我去去就来。” 她说完,看了赵启秀一眼,转身大步下山。 齐沐眼看着李安通下山,转过身蹲下来看着赵启秀,若有所思。 李安通下山之后,不断地询问是否见过一个白雪少年,没想到遇见的村民都说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仿佛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回到客栈,又发现只有赵启秀中毒。 大家见她一脸紧张,衣服都湿透了,忙问怎么了。李安通把赵启秀中毒的事情说了。 她刚才为了找人——想着村子也不大,她脚步又快——便把暮雪村里里外外翻了三遍,身上的衣服都跑湿了,冷风一吹,干了,汗一出又湿了。 赵玄道,“如果村子里没有,那就是客栈里的人咯?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李安通眼睛一亮,没了赵启秀,这里最厉害的就是赵玄了,他以后可是大名鼎鼎的的萧王,手握至少四十万兵马, “玄哥,你有什么想法?” “我?我没什么想法。”赵启秀中毒,他高兴还来不及。如果他死了便好了。这就是他的想法。 李安通想了想道,“玄哥,若是我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不要生气。” 赵玄见她语气可怜,实万分着急,仍低声下气,心想只是为了一个赵启秀么?拉着她进了客房,“你这么可怜做什么,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么?” 李安通道,“你是啊。” “你——”赵玄甩了甩手臂,“过来帮我揉一下,上次被你拉脱臼,我现在都疼。边揉边帮你想,好不好?”他最后一句,几乎算是请求。明明是她有求于他,他何必有商有量。 再跟这人相处久一点,赵玄就不像赵玄了。 李安通没有想太多,揉一下而已,可以。她走上前,让他伸出手臂,手轻轻揉着,她其实很能控制自己的力道,只要她想。 “你特意叫我进房,就是想我给你做苦力。” 赵玄嗤了一声,“苦力?我要你做什么苦力。伺候我的人不够多?——外面人那么多,人多口杂。——你这么笨,文叔怎么受得了你。” 她一使劲,“文叔从不这样说我!” “那赵玄之会说,怎样!苯笨笨!快点揉!” 李安通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服气,她才不笨呢。文叔多次夸她聪明!哼!赵玄懂个啥! 赵玄低下头,见她的手光滑洁白,如瓷器一般,凑近的脸骨细致,唇色艳丽,这么美啊…… 他又起了想一探究竟的心思,又担心手再脱臼一次。赵启秀天天呆在这样的美人身边,难道他都不怀疑?这么美的脸,让人有一刹那的冲动。 此时,李安通久听他不开口,抬起头,见赵玄的黑眸转浓,脸庞是不同于赵启秀的阴柔俊美,两人还是有点像的, “你在想什么?” 不仅有冲动,还有片刻的幻觉。他收回眸光,抽回手臂,没好气道, “行了。力道都不会控制。” 李安通蹙眉,“什么!文叔说我力道很好。” “他当然说你什么都好。”因为赵启秀就是个伪君子! “他为什么会说我什么都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赵玄道,“不跟你吵。你把赵启秀跟你说过的,都跟我说一遍。” 李安通一一说了,赵玄边听边扣着桌子,听到一半举起手,“可以了。” 他站起来,“齐家庄有奸细,想毒杀了文叔。” “可,为什么你们都没事?” 赵玄道,“因为你啊。这里武功最强的李安通的软肋就是赵启秀,不毒他毒谁?”他的语气还有些酸酸的。 李安通道,“那我们怎么办?” 赵玄道,“那个跟你动手的异瞳小鬼,和庄子下毒的人应该不是同一个。那小鬼太过引人注目,想来是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人肯定已经躲起来。这暮雪村说大不大,后面可都是雪山呢,你也别傻傻去找了。” 第332章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黑衫,一身旧衣服,也不知道换一件新的。 赵启秀都不给她买衣服吗? 身骨那么细,不知穿了多少件,刚才那么一傻跑,里面必是湿透了。想到这,他的俊容染上一层薄红。 “不去找他,那找谁?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她急的大喊。 赵玄正色道,“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还武艺高强,他们既然下了毒,必然是要你做什么事。我看今晚就会来,也许就是让我们离开暮雪村。总而言之,你耐心一点,等一下,吃个晚饭。” 李安通道,“不吃了,我再出去找一圈,也许能撞上他们。” 赵玄拉住,“你不吃,到时人来了,你还去要解药呢。若是累倒了,怎么办?嗯?乖,去吃一点。”他以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劝说,低声下气地。他自己没发现,他的脸上是如夜月般温柔的颜色。 李安通心知有理,可想到文叔都没得吃,想吃的心又淡了好几分,可吃饭能增加力气。于是,到了厅中,她光吃饭不吃菜吃了三碗,吃的众人目瞪口呆。 李安通见众人看着她,她嘴里塞满米饭,“干嘛?不能吃饭?” 冯翊道,“通哥,可你不吃菜啊?” 李安通道,“没心情。” “……” 这时,守在暮雪村村口的傅梁冲了进来,“不好。他们来了,还带着大队人马。” 暮雪村的下方蔓延而来的灯火,足足有二条火龙,火龙在不断地靠近。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0) 众人一看,心中一慌,赵玄凝眉道,“这不是顾泽。动静太大了。” 金钰此时走了出来道,“不管是谁,必然来者不善。你们最好去密道躲一下。” 那边暮雪村村长正极力地吆喝着让村民进入密道中,这密道就在悬崖边上,一般人根本想不到。悬崖边有一隐藏的石梯,大家从那里爬将下来,就是一个天然的长形洞穴,正在大路的下面,说是地道,不如说是一出极为巧妙的障眼法。 郭解道,“那你呢?” 金钰水眸微掀,“人家舍不得你们呀。”说着还眨眨眼,看得郭解心一乱,忙转过脸去。 村民一被妥善安置,村长就来叫金钰,金钰道,“那村长,那他们怎么办呀?”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道,“外来人我们可不管。” 此时李安通道,“金钰姑娘,你,你就去先去避难罢。” 金钰瞥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耳语道,“放心吧,聪明哥哥不会有事的。”又笑对大家道,“既然如此,你们万事小心吧。” 村长领着金钰往回走。 冯翊见他们果然走了,在后面骂骂咧咧道,“我草他妈的臭乌龟!见死不救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赵玄道,“这还不简单。我们就抓住刚才那个村长,逼着他们救我们不就好了。” 冯翊一拍大腿,“是喔。”见是赵玄说的,又撇撇嘴。又问李安通道,“通哥,密道去不了,我们留在客栈吗?” 李安通不回答,反而拍拍他的头,“你骂人家姑娘是乌龟干嘛。” 冯翊噘着嘴,委屈道,“通哥,我没骂她,我草的是他妈的乌龟啊……” 赵玄被两人的对话逗笑了,噗嗤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大笑正色道, “我们就留守客栈,阻止他们进去就好了。” 没过多时,外面火光已经大亮。紧随着,踩踏声呼喊声不断。冬日的雪村风大干冷,吹得客栈外的风灯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银铃声。 明晃晃的大厅中,锦衣玉饰的东卫人都来到了,乌压压地围满了客栈,气势若奔雷般,震得周边的林木不断抖落雪霰,鸟兽不断惊起。 为首的正是东方豆豆,而夫人东方苗苗则站在他的身边。东方豆豆穿着一身镶金线的黑色飞鱼服,袖口绣着白色骷髅,越发趁着他十分俊朗,夫人则相貌丑陋。 二十四卫,每个卫都有自己的图案,西卫的标志是玫瑰,东卫的则是骷髅。 李安通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故人,愣了愣,那,蓝正青也来了吗? 她刚想上前,赵玄已经拉住她,“你做什么。他们是东卫的人,不是那五楼帮的了。一看就来者不善,绝无善意。” 李安通喊道,“东方夫人,文叔中了一种叫雪青的蛇毒,你有解药吗?” 她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她还记得,东方夫人似乎很是喜欢赵启秀,如果她听到文叔生病了,应该会在意才对。 果然,东方苗苗脸色一变,问道,“他受伤了?” 李安通点点头。 东方豆豆冷声道,“我们没有解药。这毒是顾泽的人下的,也只有他能解。” 东方夫人柔声道,“安通。我们没有解药。这里没有你的事,带着你的朋友快快离去吧。” 李安通摇摇头,“我要向顾泽拿解药。” 东方夫人听此,厉声道,“你说什么傻话!顾泽大人是你这小孩子说见能见的吗!” 李安通一股倔强气油然而起,心道你们不让我见,我偏要见,哪怕死了,我也要拿到解药。 “说得好!顾泽大人岂是你们这些废物说见就见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咕哝声像是从肚子里发出的。 东方豆豆刚要拔剑相对,刷刷刷几个暗器飞散而来,速度极快,刺破夜空而发出尖锐的声响,东方豆豆长剑一挥—— 第333章 “叮”的一声,暗器在空中回了个旋,咣当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飞了进来,给那些东卫人都甩了一巴掌,大家还未看清是谁打的。 人又来到李安通面前,想要打她。 李安通急推一掌,用了五分力,那人向后退了一大步,直直向后逃,客栈的门砰的关上。 “顾泽!别跑!” 她一脚踹飞木门,风雪从屋外吹了进来。寒风迎面扑来,吹得众人脊骨冰凉。 追到门外,她本以为是顾泽,发现来人竟是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是钟林。 驼背钟眼瞧着着黑衣少年,比那日看到的更是杀气十足。夜风吹起她的乱发,遮挡住她的眼睛 他以腹语道,“少年,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来,你是没听懂我的话吗?” 老人脸阴沉沉地,尖嘴削腮,唇上下翻动,声音却不从这里出来,夜色中越显恐怖。 “要解药交出来!” 待还要追问,只见哗啦啦地,无数地暗器如花雨般地袭来,她在瞬息之间再拔一剑,暗器和古剑碰撞,声音刺耳异常,只听得噌噌两声,顷刻间全部掉落在地。 驼背钟暗惊她的剑气惊人。 “把解药交出来!”李安通不死心道。手扶着鬼彻,还不就范,别怪她杀人了。 驼背钟向后退了一步,雪夜掩住他的身影,便听得竹笛清啸,一个紫色身影飞身而来,凌空便和李安通对了一招。 她的笛子不过是些竹子,哪来的狠厉?只不过是李安通一见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剑锋一收,向后退了一步。 紫衣女子神色淡淡,并不感激,扶住驼背钟,“爹。”声音冰冷如倚霜雪。 李安通睁大眼睛,这……这就是驼背钟的另外一个女儿,钟紫? 何锦前世今生都喜欢的人? 见了她才知道,人言长安第一美人是郭丽含实在是所传夸张。真正的美人在民间,而钟紫就是那个民间的绝色丽人。 此时更听得有人纵马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近至李安通面前,翻身下马,露出斗笠下带了点清狂恣意的俊脸,笑道, “李安通,你果然在这里。” 是雪漪。 李安通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望了他身后,跟了好多人,他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驼背钟和钟紫上前,站在雪漪身后。 雪漪道,“任务。”率先带人进去,转身,就当着东卫的人拿掉头上盛满雪的斗笠,修长的五指让斗笠在自己手中打了个转,随意一飞,便把斗笠刻到人群簇拥的木柱子上。 众人暗惊,好强的气力。 雪漪掀袍坐下,才对东方豆豆道, “东卫的人也来分一杯羹么?想来今天该来的人都来了。” 东方豆豆冷笑着不说话。 李安通站在门口迎着风雪,低垂着头,对啊。驼背钟是戚威的人,跟顾泽又有什么关系。 她刚才太冲动了。 这些人突然都来这暮雪村,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她只想要解药!顾泽什么时候来? 只听得屋内雪漪的声音又响起,“喂。坑妇女的,站外面做什么,受冻吗?还不进来烤烤火。” 李安通眉头动动,才跨入厅中。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1) 雪漪这次出任务,心情还算不错,但见李安通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也失了气她的心。 赵玄听了她的外号道, “坑妇女?你何时坑过?就你么。” 李安通无心跟人斗嘴,心想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她记挂着赵启秀,想去看他。又怕自己一旦离去,顾泽就来了。 不过这么多人等顾泽来,到底为了什么。 她转头习惯性问人,又暗想文叔又不在,若是问赵玄,免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还要什么条件,不问也罢。 他们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屋内呆了一会儿,又走到外边等。任里面闹来闹去的,一切与她无关。 此时,草丛中似有人影翻动,李安通捡起一颗石子想要扔过去, 却听一个声音在身边道,“刚才多谢你手下留情。” 就这么一瞬间,草丛中的人已不知去向。她心中暗恼,刚想发火,见说话的人正是钟紫,又转回头去,“不用。” 李安通心想,这钟紫不仅长得美,性子也不错,至少谢的很真诚。 钟紫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众人等到四鼓时分,顾泽仍没有来,厅里或坐或卧睡过去一片。 李安通心忧烦闷,顾泽越是迟来,她越是担心。她更害怕人从此不来了。 吵闹的大厅此时一片寂静,李安通和赵玄等人席地而坐,因没有座位,靠在柱子边,冯翊和耿痴两人已经呼呼大睡了。 “你信不信我?”赵玄问道。他之前说过,顾泽必来。 “也不是,就是担心……” 赵玄挽住她的肩膀,想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李安通伸手一挡,“做什么。” 他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你信赵启秀,信冯翊,为什么不信我?我会害你么。” 他虽是笑着说出,话语里却有一些苦涩。 李安通见他说得凄凉,忍不住道,“给我点时间,我就信你了。” 第334章 “时间?多久?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信我。好么?”他贴近她,靠的不算近,但黑眸又像之前盯着她,中有些勾人的艳丽光采。 眼神□□,视线从她的眼,缓缓向下,最后落在她优美的唇上。她并没有在看他,而是轻蹙秀眉在想刚才的问题。 这种样子带了点傻气,有种令人迷醉的纯粹。他看她的黑眸又多了些热度,瞳眸的颜色不自觉地加深。 就这样望着望着,直到有人睡语呢喃,他才恍然回神,差一点就要被蛊惑了——他居然想吻她。 为什么?他有些懊恼,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这厅内昏暗的光线么? 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就让自己彻底改变了对李安通的看法,他本想杀了她的,如今居然向她讨要什么信任!简直可笑! 他喜欢李安通么。不。他不喜欢。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她这么讨厌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 一想到此,在她还傻乎乎认真思考之际,他已经稳定了自己的心神,此时又觉一个别样的眼光看着他,他抬起头,正是那个钟紫。 他该喜欢的是这种,一看气质就极为沉静,聪明大胆,漂亮外表,只用一眼,赵玄就知道钟紫是什么样的女子。他阅女无数,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见钟紫望着自己,他也象征性地回望了。两人四目相对,比得上他和李安通说百句千句。 一切尽在不言中。 聪明的女子是可以用眼神说话的,就像钟紫。她的野心、骄傲和骨气,都在片刻间被他接收、掌握、理解和消化 好一个绝色佳人。 而李安通还在想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他,想的太认真,也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和所有兴趣。 他捏捏她的肩膀,“好啦。不信我就算了。你睡一下吧。” 话语温柔。李安通道,“我想,我可以从现在开始相信你。虽然你这个人有时……可是也许你本性不是如此。哎再说,现在我除了相信你,也没人可信了。” 他随口一句话,她倒是答得一本正经,“哦?也就是不得不信我了。那玄哥让你睡觉,你睡么。靠在我肩上。就一个时辰,为了文叔。”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的很困了。可一想到文叔又不困了。” 赵玄道,“这简单,你把我想成赵启秀就好。” “不行,你不是他。” 赵玄脸抽抽,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这样呢。肩膀舒服吧?不像你的小身板吧。” 他自问身材很好……一点不比那赵三郎差。他在等她的赞美,许久未至,转头就见李安通已经闭眼睡着了,吐气若兰,面容如睡莲一般。 他伸手整理她的鬓发,本已平静的心又起了一丝波澜。 明明那么困,还要强撑,是为了赵启秀吗?就为了区区一个赵启秀? 他的心一阵柔软,如春酒一般不住地荡漾,荡漾…… 这时,冯翊和耿痴也睡着死猪一样,冯翊更是倒在李安通的身上,靠在她细瘦的肩膀上。赵玄伸出一根手指,把冯翊的大头一推,推到了耿痴那儿去。李安通的肩膀那么细瘦,被你靠一晚,那还得了。 他低垂着头望着她,心情时而冷酷,时而甜蜜,时刻犹豫,时而柔情,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次日天晴雪霁。李安通一觉醒来,猛地睁开眼,她会不会睡过头了,忙问已经先醒的赵玄, “顾泽来了么?” “你猜。” 李安通说着就要起身,赵玄道,“没来。你急什么。” 回过头,就见赵玄神色不虞,似有点委屈。她重新坐回去,整理了一下他被靠的那只袖子,吞吞吐吐道, “下次我给你睡回去。” 话一出口,又觉有点不对劲,纠正道,“靠回去。” 哼哼。他傲娇地扬扬头,嘴角带了点笑意。“说话算数。” 阳光从客栈的木窗里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太过刺眼了。她伸手遮了遮,手指的缝间又见那个雪白小鬼不知何时已经跃在门口,她猛地站起,大喝一声,“解药!” 小鬼见一阵极快的拳影倏忽而至,吓得他忙转身侧开。 李安通知道这小鬼武功奇高,打倒无所谓,若是追,免得又把人追丢了。 但这次小鬼并不冲着李安通,而向着正在吃早饭的雪漪奔来,雪漪一口粥还没下咽。小鬼把一根——棍尾粘着黄色东西——棍子在他的白粥里乱搅一通, 还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配上一张惨白的脸,活脱脱就像一个地狱里的鬼童,嘻嘻笑道, “哥哥,我这棍蘸着是屎。” 众人都被这小鬼的操作弄得傻掉了,这是他娘的是在干什么!雪漪脸都胀成了猪肝色,一口粥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小鬼捣完蛋,拔腿就破窗而跑。雪漪气得一同冲了出去。 李安通也随之而出,刚一出门,只见一个更快的身影疾驰而过,速度可怕得惊人,眨眼间,就往齐家庄去了。 她心一慌,是顾泽。她有强烈的预感,就是顾泽,没有人能有这样的速度。 雪漪去追小鬼去了,她就去找顾泽,顾泽是主子,必然有解药。 她跟着那黑色身影急奔,那些看守的人只觉得两道闪电从他们身边掠过。 第335章 奔至齐家庄,庄内空无一人,她跟着黑影行至庄后,那方空地前, 身影已经停了下来,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立在崖边,纯黑素袍,重色腰带,未穿华丽的飞鱼服。头发高高束着,以一根红色的带子绑着,乱发随风飞舞,打扮竟和她极为相象。 两人都黑得清狂不羁,他却还有一份专属男子的刚毅。 跟第一次见的一样,他的脸上还画着他们西卫特有的艳丽妆容,长眉微微勾起,远看俊美似神,近看其色如玉,清冷近妖。 手中没有银魂剑,双手负后,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多了几分从容。 唯一的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妖艳的眼睛,如今正被一方黑巾遮住—— 就像一个瞎子,如齐沐一样。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2) 顾泽见她来,绽开一个笑容,如冬雪融化,明亮异常,道, “喂。小朋友,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一点点。” 李安通心道,你蒙着眼睛,怎么还能看见?之前在画眉谷,他对她手下留情,没有赶尽杀绝,如今她也不能杀他。可如果她不尽全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当即正色严肃道,“前辈,请给我雪青的解药。” 顾泽道,“我若不给呢。” “那就别怪我得罪了。”他手边无剑,若这样交战实在胜之不武。 她把腰间的龙泉解下扔给他, “接着。” 顾泽准确地接住,“好剑。小朋友,听说你拿了鬼彻。拿那把剑跟我打吧。不然你不是我对手。” 李安通不回答,一个长剑迅速地直刺他面前,却见他既不摘巾,又不拔剑,甚至不躲,她来势极猛,收剑已然来不及,暗叫不好,只见顾泽等剑近至眼前,向后一仰,竟被他避了去。 “好!”她赞道。 她不死心地又刺出一剑,较之前更快了三分,从左刺去,顾泽又是等剑尽至跟前才躲开。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李安通的眼睛登时发光,他目不能视物,却比正常人更为灵活。 “小朋友。找你练剑是找对人了。” 李安通从欣喜中回神,“你说什么!”这个时候,还练什么剑。 顾泽笑道,“你这样拼命,是为了你心上人么?” 她也懒得辩白,“算是吧。” 顾泽道,“什么叫算是?是就是,如果不是心上人,你这么拼命做什么。” 李安通皱眉道,“难道不能是最好的朋友,兄弟,亲人,非得要情情爱爱不可么。”她跟赵启秀关系十分单纯,为什么他们都会误解。 如果现在受伤是人顾小楼,冯翊等其他人,她仍会拼命去寻解药。 顾泽闻此,一愣,这话,她也说过,果然都是李家人啊,爽朗大笑,“小朋友,我刚才那招你想学么?” 他是指,蒙着眼耍剑?她是很想学,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顾泽看出她的心思,继续道,“赵启秀死不了。还有三四个时辰呢,你陪我说一会儿话,我自会把解药给你。这解药就我有,你去找婴芽也是没有的。” 原来那个异瞳小鬼叫婴芽,性子跟个孩子一样,倒是合适极了。 顾泽向悬崖边靠近,手抚在崖边的石上,问道,“人有几识?” 这是在问她了,“不知道。”什么是识? 顾泽道,“佛家说人有八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 “前五个我知道,后面几个,我就不知道意思了。” “嗯。”顾泽点点头,“不知道很好,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只要知道前面五识就好了。我蒙上双眼,断了我的眼识,来提高我的其他四识。” 他转头道,“小朋友,你杀过人么?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还小上几岁,杀过一个,那就是我的母亲。” 此话说出平平,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为什么要杀她?” “为什么?”顾泽笑道,“因为她天天打我,逼我,我就只好把她杀了。她不死,就是我死。我母亲武功极好,整日里逼我练功,拿我当试验品,从小我就在药酒中长大。她爱之深,责之切,我一有错误,她就棍棒相加,绝不留情。 “有一次,她又喝醉了,无缘无故地打我,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那里,像个母夜叉。你知道母夜叉吗?” 李安通道,“是那种长的很丑的女人?” “不是。”顾泽道,“夜叉是很美的,我母亲就长的很美。她对我也很好,因为太好了,我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爱。 “总而言之,她拿着那根棍子狠狠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肩上、背上和腿上。我被打得瘫痪在地,第一次失去了我的五识,只剩下我的意识——意识告诉我,必须杀了她,否则我活不过第二天的太阳。 “小朋友,我五岁那年,等着我母亲回家。我等啊等,独自坐在家门口,从早到晚,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她,我怕她发生意外,怕她路上遇坏人,虽然她武功很好,我想,会不会被人抓走了?” 李安通问道,“那你母亲回来了吗?” 顾泽道,“我等到初更时分,实在熬不住,去找了在赌场的父亲,父亲正输得精光,正在气头上,但他没打我。和我一起回家了,母亲这时已经回来了,原来是和邻居家的人玩去了。我父亲气她在外鬼混不着家,把她打了一顿,又赌去了。奇怪吧,母亲打儿子,却对父亲言听计从。 第336章 “母亲很生气,骂我告密,还把我打了一顿。我对她满怀期望,她却把我狠狠抛开了。我杀她是因为我对她的期望已经完全完全没有了,哪怕还有一点希望,我想大不了就被她打死了。可我又想保留一点有关她美好的记忆。” 他的叙述没有一点波澜,声音冷静得吓人。 顾泽转过头,笑看着李安通,笑容诡异,“小朋友,如果那晚的人是你,你怎么办?” “我——”翠娘也这样打她,可翠娘每次打她是有理由的,偶尔也没有。所以她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前辈,你,可以离开她,或者……”她的意思很简单,一定非要杀人吗? 顾泽冷笑道,“世人都说顾泽弑母,这罪名,这辈子我已无法摆脱了,对也好,错也罢。我爱她,也恨她。只有亲手杀了她,她才能在我心里继续活着。我若死了,谁来记得她呢。你说是不是啊,小朋友?” 她低垂着头,一时也想不出言语来应对。 顾泽笑笑,继续道,“所以啊,杀人是天生的。有些人,像我,我从小就懂得如何杀人。西卫一百多代卫主,每一个卫主,都曾手刃自己的亲人挚友,也只有手刃过,才配做西卫卫主。小朋友,你认为,杀人要靠什么?” 她想当然道,“自然是武功高强了。”她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和顾泽讨论杀人的问题,她答应过李良,不乱杀人的。 顾泽哈哈大笑,“是么。那刚才你为什么杀不了我?再想。”语气不容置疑,隐隐有几分威严。 李安通心想他屏蔽了自己的眼识,难道是——“是其他四识?” “是。气味,味道,声音,手感,利用这些,而不是用眼睛看。眼睛是会骗人的。小朋友记住,专注一件事情,拒绝其他所有不重要的事情,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就教你到这里,我跟你有缘。你是李家人,而我一向喜欢李家人。” 他喜欢李家人?为什么? 顾泽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瓷瓶,“解药是这个。想要么?” 李安通嗯了一声。 顾泽微笑道,“小朋友,我再教你最后一件事。你想要什么,就要去追求。而追求的结果,往往是一场镜花水月。”语毕,他再次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转过身来,张开双臂,向悬崖深处直直地仰头闭眼倒下。 “顾泽!”她想也不想,伸手去抓人,人没抓住,自己却跟着他齐齐掉入悬崖。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3) 掉落的片刻间,李安通来不及细想,脑子里只想着死定了,她死了不要紧,文叔也要死了。 但耳边风啸不过一瞬,就直直掉落在柔软的雪地上。 她睁开眼,仰起头,原来又是障眼法,可边上仍是万丈悬崖啊,她如今正一脚凌空,一脚踩在一方平台上,顾泽已经坐起微笑地看着她, “心上人,心上人,哪怕就是兄弟,也太放在心上了。” 李安通无言以对。 “这是哪儿?” “下面咯。” 两人都从约二丈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有什么事情,都站了起来。 李安通想到刚刚顾泽所做的,急道,“前辈!你不守信用。” 顾泽把解药扔给她,沉下脸,“给你。谁说我顾某人不守信用的!没有我,你照样出不去。跟上!”他负手向后,穿过平台中一方被草木白雪隐藏的山洞,洞里狭长,莫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出山洞,外面竟是个绝美如翡翠的山谷,一条小溪蜿蜒穿过,流水潺潺,鸟鸣花香。 在这暮雪山几日,春天何时也来了,不远处粉樱早放,一树一树的花开,樱花树下有一间茅屋。 顾泽道,“怎么样。这地方如何?” 李安通不明所以,快午时,她可没闲情雅致回答这个问题,“出口在哪?” 顾泽笑道,“当然没有出口。” 李安通面色大变,急怒交迸,一时之间,担心害怕、紧张痛惜等各种情绪都齐齐涌了上来,给顾泽跪了下来,泪水无声滑落,好半天才开口道, “前辈。出口在哪?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顾泽哼了一声,冷声道,“是吗?你不是说他不过是你的兄弟,难道你的兄弟死了,你都要跟着殉情吗?李安通的命未免太不值钱了!” 她声音已有些沙哑,“我明明可以救他,却救不了。这是我的错,我就该死。” 顾泽茫然出神,缓缓道……“所以你会自责吗?一生就处于这种愧疚之中?可是小朋友,你要明白,现实总不尽人如意。你尽力了,就好了,何必跟着他殉情呢?难道你就再没有其他可爱的人?” 李安通从未想过什么其他可爱的人,可听顾泽的语气,好像不是在问她,在问另外一个人,苦笑道,“我若死了,除了他,没有人会真正伤心。过了太久,谁就会淡忘的。” 这是他说过的,她还记得。 顾泽笑笑,“我累了。这样吧,你扶着我去前面的屋子里休息一下。等我休息好了,就给你指一条路出去,怎么样?” 李安通当即沉默不语,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走进小屋,屋内一应俱全。这到底是谁的隐居之处?难道是顾泽的?可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顾泽闭目坐那休息,李安通也不敢打扰,朝外面看了一圈,只觉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若是乱走,不知走到哪里,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第337章 只得乖乖地在那等着。 过了半晌,顾泽才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非要留着你?” “前辈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顾泽勾起嘴角,冷声道,“他们要杀我,我总得给我的手下一点时间吧?我让你陪我说说话,看你也不乐意。你这么没耐心,怎么行?我少时也跟你一样,一点耐心也没有。还是后来一个人教我的,她教我很多。” 李安通也不敢触怒他,听他的语气中他似很想讲故事,顺着他的话道,“愿闻其详。” 果然,顾泽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好啊。那我便和你说吧。 “那年我从家里逃出去,流露街头。遇见一个小公子,他长我两岁,便带我回家,教我读书写字。你要问了,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李安通道,“有些人就是很好。我娘也救过人。” 顾泽笑容带了点宠溺,“是么?李家人。我从未遇见那么温柔的人。后来我全心全意地读书,只希望讨他欢心。他很早就有了功名,做了官,后来常常忙得彻夜不归。我就等他回家,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他没什么武功,又总是触怒权贵,惹得很多人看他不爽。我就护他安全。” 他沉浸在回忆中,“他偶尔教我读书,其实到了后来,我已经可以自己读了,可是我仍有很多问题问他。他永远永远有耐心,也不会像我母亲一样动不动就打我。可是围在他身边的人也很多,他们不允许我靠近他。 “就这样十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顾泽的黑眸瞬间变冷,“那一次,我因为太想见他,冲入了他的房间,发现他在沐浴更衣……”他的脸又红了起来,“如果我知道,我必然不会,不会。” 李安通见之前从容淡然的顾泽变得羞涩扭捏,有些奇怪,傻傻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顾泽道,“所有。原来她一直是女扮男装。其实我一直有感觉,可此事涉及她的性命。当时她风头正劲,若是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当时他们家的人想要杀了我,后来不知怎么的,可能听了他的话,就叫人把我赶走了。” 他苦笑道,“后来我就入了西卫,跟她从此渐行渐远了。她救人,我杀人。她救一个,我杀一双。 “一步错,步步错,从我杀我母亲开始,我已坠入魔道,无法回头了。——好了,我说完了,我们走吧。” “现在么?”她还沉浸在他的故事中。 “你还要听?” 李安通忙上前扶住他,两人离开山谷,同样是一个极为巧妙的障眼法,她也不知为何一上去,便是在齐家庄的后面。 不管怎样,到了就好。见到熟悉的暮雪村,她喜得想甩开顾泽就离开,勉强忍住道, “前辈,我走了。” 顾泽淡淡道,“你别得意。救完人就下山来为我做事,我给你的解药只负责清毒,想要根治还必须服我其他解药。不清干净,他就等着受罢。” 听此,李安通的心一沉,委屈道了一声“是。” 她走出齐家庄,想往半山腰走去,边走边怀疑—— 这村子似乎太安静了一点,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4) 她找到齐沐,齐沐正坐在桌前, “齐沐大人。我回来了。文叔呢。” 她奔入屋内,人是对就齐沐说的,眼睛却四处打量着。见赵启秀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心中动容,扑倒床前,不回头颤抖地问道,“齐沐大人,他还好吧?” 齐沐站起身,“拿到解药就给他吃了吧。” 李安通从怀里摸出解药,发现竟然是粉末状,这怎么吃?赵启秀如今昏迷不醒呢。她转头看齐沐。 齐沐笑道,“拿水喂他啊,他喝不下,你喂他喝。” 说着走出去,以防她尴尬。 喂他?齐沐大人的意思是嘴对嘴,她,会不好意思啊。算了,事急从权,反正天知地知,没人知道。 她端来一杯水,倒了点药进去,搅拌了一下,喝了一口,吸了一口气,凑着唇就上去了。他的薄唇冰凉,初时吐了出来,她不得已咽了回去,又喝一口继续喂,后来才慢慢渡了进去。 直到喝完,也不见赵启秀有起色。她又急得喊到,“齐沐大人,为什么没用?” 齐沐道,“那你多喂几口。雪青的毒素烈,只要解药没问题,想来也没问题。” 李安通皱着眉,又倒了一杯,这一次,赵启秀的气色有所恢复,手指微微抖动,一口,一口,温热的药水从她的口再传至他的嘴里。 直到第三杯喝完,药瓶也所剩无几,顾泽说了,这药一吃就见效,毒素立清,难道他骗她? 她又急得让齐沐进来看。齐沐瞥了一眼躺床上的赵启秀,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不似刚才那么苍白了,嘴角带了点调笑道,“也许想多睡一会儿。你别吵他,随我来换身衣服,你快臭死了。” “可,文叔……” “他没事了。来吧。等一下就醒了。” 赵启秀等人走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伸手触上被她碰触多次的唇,嘴角溢出一丝丝淡淡的笑容。 齐沐带着李安通到了里屋,关上门,从衣柜里拿出件淡紫色的外袍扔给她,衣服颇为朴素,但质料上等, “换上。这是我年少时穿的衣服。你试试吧。” 第338章 李安通道,“我怎么能穿齐沐大人你的衣服呢。” 齐沐笑道,“怎么不能穿?你女扮男装,我也女扮男装。我的衣服你也能穿啊。” 她闻此,张大眼睛,“你说你是——”这话简直不得了,“我,你也……” 齐沐怎么会知道的,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啊。 齐沐招她过来,除掉她的黑色外袍,“你现在穿的是什么颜色?” “黑色。”她喜欢黑色,她时常打架,免不了都是灰尘。 “黑色多沉闷,为什么不穿些鲜艳的衣服?” “齐沐大人,黑色方便一点,脏了也看不见。” “……”齐沐叹了一口气,“李家的姑娘都是这么贪懒啊,你跟我少时简直一模一样。” 李安通道,“李家?齐沐大人不是信齐吗?” 齐沐转到她面前,用那双明明已经看不见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我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齐沐大人也是李家人?你是,你。” 齐沐微笑道,“你跟荁真可不像。她可比你聪明得多。” 说到母亲,李安通俊脸一红,“母亲聪明,我很笨。” 齐沐道,“笨一点没关系。我让你穿鲜艳的衣服,你不穿,你这性子倒是和荁真一样,也跟我一样。我是说别人容易,到了自己,便什么也不顾了。” 她轻抚她的脸庞,“傻孩子,做自己就好了。没人会逼你。只要你自己心中欢喜,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无论你做什么事情,你母亲都会很高兴的。” 她鼻子一酸,从小李安通就未得到母亲真正的爱怜,伸手环住齐沐的腰,泪水湿了眼角。 “不过,这一身衣服是肯定得换了,都有味道了。你到底出了多少汗?跑了多少地方?” 李安通道,“也没多久。就一直跑,一直跑。”她把遇见顾泽的事情一口气都告诉了齐沐。 齐沐道,“他倒是好心。” 李安通试探地问道,“齐沐大人,我看顾泽也不是这么坏的人。他为什么紧抓你不放呢?” “我不知道。”齐沐道,“我跟他不熟。” “可……”她带着疑惑换好衣服,齐沐帮她带到镜子前,“好看。” 李安通道,“齐沐大人怎么知道?”她不是看不见吗,一说出口,就觉自己说错了话。 齐沐道,“我就是知道。”看外面那个少年这么喜欢你,她就知道了。她的侄女一定是个人美心也美的姑娘。 “快去看看他。他一定醒了。我要收拾收拾下山去了。” 李安通大惊道,“可是顾泽也在山下。” 齐沐道,“我必须下山。我若不下山,不到天昏,暮雪村就从此要没了。” 她如鲠在喉,她跟顾泽不过相处一个多时辰,自问没有多了解他,可他屡屡手下留情,虽然别人都说顾泽是坏人,可她用自己的心去看,顾泽不是这样残酷冷血的人。 他只是迫不得已,只是……哎,命运捉弄吧。 事实上,他在说起那段读书的时光,充满了爱恋,脸上布满了柔情,就像,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她见齐沐神色坚毅,也不再多劝,走出房门,去看赵启秀,就见他已经坐起,靠在那里,短短一日,竟变得有些消瘦,有种柔弱之美。 但看到他醒来,就这样靠在那里,她心中欢喜,悄悄地坐在他身边,也不敢惊扰他,甫一坐下,就被搂近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她被紧紧抱着,气有点闷,委屈道, “文叔,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嗯。”他声音低哑,温温热热。 这算另一次生离死别么。既然如此,抱一下也没什么,她男子气地抚抚他的背,安慰道, “别怕,我在。” “嗯。”他带着鼻音,像个刚病愈的小孩,又松开她,伸出修长的指节抚着她洁白细致的脸庞,过了一晚,她有些憔悴了,“解药怎么拿到的?” 这动作——她想躲开,很想说别这样,太暧昧了,她不喜欢这么暧昧,可见他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心又软了下去,把事件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完,他才放下手,“之前我跟你说有很多疑点,我就被人毒晕了。” 李安通有些心急,“文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还要下山做事。你继续休息。”齐沐下山不知道要遇见什么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 她见他已无大碍,就是稍稍虚弱了点,扶着他下床,两人和齐沐一起下山。 暮雪村空无一人,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绕到村广场,见寒风飒飒,雪花飞舞,所有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乌压压地跪了一片,静得可怕,而顾泽坐在高处,双手交叠按在银魂剑上,眼上还蒙着那块黑巾,嘴角带笑地,身后站着好些人。 乍看,就像一个刑场,而执行人就是西卫卫主——顾泽。 18如何向,未遂风云便(15) 三人一过去就发现所有人,暮雪村子的人,东方豆豆等人,连雪漪也好似中了毒被压在那里。只是没看到冯翊耿痴,连赵玄也不在,他们又去哪里了? 什么时候抓的他们?顾泽之前一直和她在一起,难道是他身后的手下? 她抬眼望去,一个便是雪白如鬼魅的婴芽,正阴笑地诡异地回望着她,看到她来,歪着脖子,做着鬼脸似就要来抓人。 第339章 还有一个竟是驼背钟,脸色阴沉地跟在身后一言不发,他的女儿钟紫也跟在他身边。 所以单凭这些人,就抓了这些人? “贵客来了。阿钰,去接。”顾泽吩咐道。 “是。”身后还有一个,是身形曼妙的金钰,见她笑眯眯地款步走过来,“齐沐大人。两个小哥哥,一起来看戏吧。” 金钰也是顾泽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故意引他们来暮雪村的? 他们被金钰拉在一边,并没有上前,此时顾泽缓缓站起来,他坐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剧烈的声响,刺耳声极大,所有人都蒙上了耳朵。 众人此刻才感觉到此人的可怕,连随意一个动作仿佛都能伤人三分。 他问东方豆豆道,“你主子派你只狗来做什么?” 东方豆豆道,“我主子的心思,你我又怎么能揣测?今日落在你的手里,你杀便杀罢!又何必废话。” 东卫的人派东方豆豆杀害八卦村的人,嫁祸陷害顾泽,就是为了逼顾泽出来,不意真的有人出来,还被他们得知进入暮雪村的方法。 “杀你?”顾泽冷哼一下,“你东方豆豆的命算什么,你不过是你的主子下面的一只狗。” 他又指了指倒地的雪漪,问驼背钟,“别让他死了。” 驼背钟道,“卫主放心。”他正是顾泽的四大暗卫之一,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给雪漪下了西卫专有的毒,症状和赵启秀的一模一样。 顾泽又看向那些暮雪村的村民,“他们留着有用,你们呢?嗯?” 他稍稍偏了一下,移剑轻轻地碰了一下身边的椅子,椅子说着凌空飞起,朝着那群孱弱的村民飞去,吓得他们全部抱住了头,齐声叫喊,眼看椅子就要砸中一个小孩,李安通飞身而去,凌空打了空翻,接了小孩,和哇哇大哭的小孩稳稳地落地。 “李安通。”顾泽道,“我教你杀人,没有让你反抗我。心上人的性命还要不要?” 李安通把小孩还给吓坏了的母亲,并不答话。刚才那椅子来的力道是如此之强,如果她不出手,小孩必死无疑。 顾泽真的是这样的人? 母亲接过孩子就跪在地上,大哭道,“顾泽大人,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她又扑向站那里的齐沐,“齐沐大人,你不是要保护我们吗。求求你,我死可以,孩子是无辜的啊。” 齐沐眼看着前方,把人扶起来,“我定当尽力而为。” 她用一双盲眼看向站那里的顾泽,不知怎么的,她知道他在看她。“顾泽大人。许久未见。” “眼睛好了吗?”他问。 齐沐道,“老样子。” 顾泽点点头道,“我把那些毒瞎你的人全杀了。”十五年前,他就已经做了这件事。齐沐是他的对手,他不允许别人染指。他要这些废物血债血偿。 齐沐皱皱眉,“顾泽大人多费心了。” “费心?”顾泽笑笑,“你不喜欢吗?人生在世,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能有什么好下场?别人杀你,你就杀回来。正因为你们这所谓的正义感,这个也不做,那个也不做,才会屡屡受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样,你又得到了什么?十五年的黑暗?” 顾泽明明蒙着眼睛,却似乎眼神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齐沐,“齐沐大人,你告诉我。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古往今来,好人活不久,活得那么惨,什么忠君爱国,仁义道德,只是让这些人——” 他指着地上跪着人,“变成奴隶。让他们像狗一样活着,在绝对权威面前没有尊严,没有底线。你救了他们,他们还不会感激你,只会唾骂你,你以为你的名声会刻在史书上,可是对不起,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 “十五年了,齐沐大人,麻烦请你告诉我,如果让你回到回去,你还救他们不救?” 北风呼呼地吹着,天空飘洒着小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突然风承谨喊道,“齐沐大人,为自己活一次吧,不要管我们!” 婴芽动了动脖子,走上前,伸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我主子说话的时候,闲人不要插嘴!” 风承谨喊道,“顾泽,你就只会这样吗!欺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你还要错一次吗!看到我们真正死了,你才甘心?把齐沐大人逼疯,你才甘心么!” 婴芽又打了一巴掌,“你是没听到吗!”巴掌很响,打得风承谨瞬间嘴角流血。 风承谨瞪着婴芽,婴芽回瞪了一会儿,邪念一动,伸出手就要挖他眼睛,速度极快。 比他更快的是顾泽。 此时,只见又一把椅子凌空飞起,来得极为迅猛,飞速地朝着婴芽飞去,婴芽猝不及防,伸手来不及挡,这比刚才砸孩子的要狠厉百倍以上,砰的一声,婴芽被打得口吐鲜血,摊在地上。 “卫,卫主。”刚才不可一世的婴芽吓得连忙爬下来,匍匐在地,连声音都在打颤。 李安通看到这一下,连平日里谈笑风生的金钰也肃然而立,她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威严。不用说一句话,让别人就怕。 之前和她谈古论今的顾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顾泽是人人都害怕的西卫卫主。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何贤要不断杀人。 因为只有杀人才能带来震慑人的力量。想要达到绝对的权威,就必然会带来绝对的杀戮!她一想到此,就脊骨发凉,抬起头,正和赵启秀打了个照面,脑中闪过千万种可能。 第340章 顾泽根本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眼里,仍专注地看向齐沐, “说啊,阿清。” 声音如冬日坚冰,寒到了人的心里。 李安通发现,从头到尾,顾泽的声音没有起过一丝波澜,就像平滑如镜子的水面,不知水下有多深,藏着什么深湖水怪,而你认真听,就会着魔,从而淹死人。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 齐沐道,“你说吧,要和我赌什么?” 她不回答,意思就表明地很清楚,无论多少次,她仍会义无反顾。阿清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顾泽竟会知道。想来他是自己的某个故人?她不知道。 顾泽似是并不意外,“好啊。三局两胜。你赢了这些人的命我留下来。” 齐沐道:“你说罢。” 听到他们的性命就这样被随意地下注了,有些人开始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顾泽道:“第一局,我们玩以前剩下的。你把这些人都藏起来,明早我来找,若被我找到了,算你输。” “有什么条件?”齐沐问。 “不出暮雪村。” 话一出,众人哗然。不出暮雪村,这又是怎么操作,不是欺人太甚吗?暮雪村才多大,怎么藏这么多人。 顾泽道,“敢吗?” 他的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齐沐。 齐沐也露出一个笑容,“好。”笑容很淡,却极美,像一朵冬日白莲。 顾泽带着人往客栈放心走,驼背钟等人旋即跟上,边走便喊道,“李安通。” 李安通顿住脚步,“干嘛?” “还不跟过来。你是我这边的。”顾泽停住脚步,“心上人的性命还要不要?” 她看了一眼赵启秀,缓缓道:“文叔,我们……” 赵启秀靠近她,贴在她耳边,“这样也好。我留在齐沐大人身边帮他,你在顾泽身边打探消息。我们……” 她刚打算走,手就被他拉住捏了一下,她抬起头望了一眼他,见他对自己粲然一笑,口形似乎在说多保重,她点点头转身跟上顾泽。 “走时还不忘打情骂俏吗?”顾泽道。 李安通不回,心道,这人到底有没有蒙住眼睛。 “我猜的。”顾泽嘴角留笑,转头又看了一眼齐沐,负手带人前往客栈。 到了客栈,金钰去打点吃食,她心中有事,担心他们藏不好,也吃不下太多。 吃完就单独站在客栈门口,金钰摸上她的肩膀靠了上来,她向后一退,“金姑娘。” 金钰笑道:“不理我啦?觉得我骗了你?” 李安通皱着眉低下头。 “啧啧啧。”金钰又摇摇头,“你总是这副样子,谁看了不心动呀。不要屡屡低头。” “为什么?” “显得很是柔弱,楚楚可怜,男人怎么受不了。” “……”李安通皱眉道,“我就是男人。” 金钰道:“是拉是拉。你别担心,你啊,要相信齐沐大人和聪明哥哥。” 她看了一眼里面,顾泽独自在那里坐着,“我们卫主心心念了十多年的人,如果就那点本事,怎么配成为他的对手?” 李安通道:“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呢。” “你问我?”金钰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卫主做事情,谁也不知道原因。他顾泽想要什么女人没有?野的,柔的,美的,辣的……” “就跟你一样吗?”李安通脱口而出。 金钰突然脸一红,“是啊。连我,就不能让顾泽动心。有句什么话来着,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乃是人生三苦。也许,因为齐沐大人从未把我们卫主放在心上。” “可不放在心上的人多得是,难道就只有一个齐沐吗?” 金钰笑道:“你还别说,聪明人很多,像你和齐沐大人一样的傻子可就不多咯。” 李安通又不自觉地低头沉思,眼眸低垂,睫毛颤动,叹了一口气。 此时,楼梯口下来何锦等人。顾泽并没有起身。 何锦一直在客房休息,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斗争。 驼背钟倒是有些礼数,行礼道:“太子殿下。” 何锦挥挥手示意免礼,“顾泽大人,我有话想跟你谈一下。” 顾泽眼皮微掀,“谈什么?我没空。” 何锦让所有人都出去,坐到顾泽对面,李安通还想再听,已经被婴芽等人拒之门外。原来何锦来这里的确是有目的的。 金钰道:“他之前就认出了我,我答应带他进暮雪村,他答应帮我隐瞒身份。”她摇了摇头道,“这何锦殿下,可不像表面那般柔弱呢。” 那何锦到底想问顾泽什么。她心中好奇,又不便偷听,只是和婴芽等人站在门口。 婴芽见到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完全就是一个顽皮孩子的模样,刚才被打的伤痛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至于驼背钟则像个千年树妖,笔直地护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钟紫也乖巧地站在父亲身边。这些人都不太正常。李安通心想。 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何锦已经不在了。顾泽手抚着酒杯,正在独自喝酒。 此时天空一轮银月高挂,只听得夜风中飘来了笛声,声音悠扬,缠绵悱恻,李安通心中一喜,走之前赵启秀答应如果顺利,会给她鸣笛一曲,让她知道。这笛声飘散在风中,每人听了都有不同的感受。 第341章 此时,又一阵笛声响起,更近一点,是钟紫。李安通打眼望去,就见一个柔美的女子立在那里,情不自禁地横笛和之,跟赵启秀的笛声互答,一时之间,诗意萦绕了整个村落。 她心情悲恸,不知是因为笛声,也不知是他们的完美配合,又想起齐沐,不,应该是李荁清孤寂的前半生,顾泽的那个问题,清姨没有正面回答,是否代表她心中有恨有怨,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顾泽,却抵死想要一个答案。他们两人仿佛是走在命运的两端,一正一邪,十五年来,不断纠缠,至死方休。 笛声空灵,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她望向钟紫,钟紫双目含愁垂下笛子,朝她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李安通思潮起伏,就见何锦走出,见到她。他是来找钟紫了,“钟姑娘刚才进去了。” 何锦点点头,嗯了一声。却径直向她走来, “刚才的笛声是文叔吹给你的。你知道吗?” 李安通道:“我该知道吗?我不懂乐理。”唯一的古琴,她也只会那几首。 何锦道:“那你为什么难过?” “我没有。” “赵启秀会笛,却甚少吹奏。笛声宛转,可寄情意。他的笛声中有满腔情意无处诉,你听不出来吗?” 看来所有人都是文叔的知音,她不是。“我不懂这些。”她冷冷道,“欲拒还迎,情意绵绵,这招我也不会。”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再帮我吗?” 她转过头,见何锦脸上少见的温柔,双眸直勾勾地锁著她,他是知道了什么,让他的心境竟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她叹了一口气,“何锦,你是个好人。” 何锦一愣,淡淡笑了笑,笑得很柔弱,手扶着胸口,幽深的黑眸却多了些炽热, “就因为这样?” 他看向李安通,突然认真地说:“李安通,我不会让你失望。” 她刚想说我并不需要你的什么,人就已经进去了。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2) 次日大早,李安通刚下楼,就见厅中顾泽等人已经在那里,不过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坐着。 “李安通,你等下带着婴芽去找。找不到,别来见我。” 李安通默默地想,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下属?可偏偏如今又受制于他。 “过来先吃饭。”顾泽淡淡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位置。 婴芽似有些吃醋,先李安通走了过去。 顾泽抓起一个馒头飞进他的嘴里,冲击极大,婴芽直接被迫倒退到门边, “滚出去。” 婴芽委屈地扁了扁嘴,灰溜溜地去门口去了。 顾泽道,“来吃啊。” 李安通皱皱眉,“边走边吃吧。” “坐下。”他道。 金钰身子有些发抖,对她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她勉为其难地走来坐在他身边,端起一碗粥。 “我教你的,你可有放在心上?” 教她的?比如如何杀人? 她勉强嗯了一声。 顾泽笑笑,“吃完就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懂了没有。你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 她连喝粥都没心情了,难道顾泽就是这样的人,随意地驱使别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像对婴芽一样。她是狗吗?为了获得解药就必须屈从?可以暴制暴,自己却并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加上他的身边还有几个高手。 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她想想还是忍辱负重,不过让她这样——他说一声,自己就应一声,——那是绝不可能的。她较之以前心性早已沉稳了不知多少,当即粥也未喝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泽喝着茶,伸手就置了一个茶盖过去,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李安通的膝盖上,想要强迫她跪下来。 在即将跪下之际,她手指点地,翻了个筋斗,重新稳稳立在那里,厉声道, “我叫你一声前辈是尊重你!” 顾泽笑道,“是吗?你在我眼里却只是一只狗。我教你的全部在训你,你不听话,敢当众挑战我的尊严,你知道本卫主是怎么训狗的吗?” 她怒极,“你要打就顺便来!” 顾泽站起来,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银魂,用力向地上一沉,眨眼间,所有的桌椅全部受不了强大的剑气向后移动了几分,“打你算什么。你若不好好办事,不听话。我杀你全家。” 对战一触即发。 李安通本以为顾泽其实是个好人,如今又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变化。当真有人前面还如沐春风,眨眼间又变成一个变态杀人狂吗?还是他在提醒自己,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卫主。 “如果你敢这样,我会跟你死战到底!”她厉声道,“我也不会帮你去找人。你若实在不肯给我解药,我自己带文叔去找,也绝不受制于你。你若想杀那些人,我也绝不允许!” 没有人敢对西卫卫主顾泽这么讲话。 除非那个人不怕死。李安通敢这样,是她本身具有相当的实力,加上她不知天高地厚,真的并不怕死。 何锦带着郭解等人刚下来,郭解吓得双腿打颤发软,金钰、婴芽等人则是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在他们以为顾泽要出手杀人的时候,他却爆发出一阵极为畅快的大笑。 第342章 “总有人不愿意做狗。李安通,你说自己不愿意,真的吗?也许我打着打着你就顺从我了呢。当我把你死死摁倒在地上,拿你的心上人的命来威胁你,就跟你的齐沐大人一样,你以为,你还能这样趾高气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你好好想一想罢。 “屈辱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婴芽就是这样被我一点点抽掉了自己的气骨。你要做人上人,很好。希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番话想表达得很多,李安通的脑子一时消化不了,她只是觉得你即使现在让我跪下,以求一时的安全,她的灵魂也绝不会屈服,大不了和赵启秀一起死了。 她想过,在绝对的权威面前,她如果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亲人,唯一能护有的不过是做人的骄傲,若是连那个也失去了,那她活的还真是太没劲了。 顾泽带笑往外走,“走。去齐家庄。若是我没猜错,齐沐也只有会在齐家庄设机关了。” 李安通站在那里不动,金钰上来拉他。 顾泽喊道,“你还不过来。若是被我找到,我全杀了。” 李安通心念一动,跟了上去。婴芽在边上使劲地撞了一下她,她也狠狠地撞了回去,“你神经病啊。” 婴芽露出一个恶魔般的鬼脸,阴森森道,“你再敢对我家卫主不敬,老子咬死你。”说完,还露出自己的一口白白的牙齿。 比牙白?李安通也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故作咆哮状,“你也对老子客气一点。不然打死你。” 婴芽本想示威,却被反示威了一番,心中一阵委屈,果然,这人得到主子的喜爱,已经在他面前得意洋洋了。他扁扁嘴,难过想哭,明明他才是主子的小宝贝,气得又想和李安通干一架,又怕顾泽打人。 到了齐家庄,顾泽步入大厅,环看了一周,“阿钰,去找出来。” 金钰颔首,从门口开始,仪门,粉壁,每一间暗房,都细细搜查。最后到了正厅,这厅布置得极为素净,几张太师椅,一张八仙桌,长书案上摆着两个青色花瓶。 案后是一副古画,上面画的倒是极为特别,是一个美人行舟图,米黄色的蒙蒙细雨中,美人撑着一把伞,只有一个背影,望着岸上某处。这画没有画水,意境所到却处处是水,边上还有题词,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金钰转过身,“卫主。这古画。” 顾泽走上前,喃喃道, “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个厅子哪里都很素净,除了这个古画。阿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 金钰脸一红。 婴芽狐疑道,“卫主。可这古画就是个古画啊,有什么奇怪之处呢。” 顾泽道,“你问我?” 婴芽缩了缩,“属下不敢。” 金钰上前来,皱眉看了一圈,从头到尾细细地摸了一遍,冲着顾泽摇摇头。 顾泽喊道,“李安通。你过来。看看这画有没有特别的?” 李安通凑近,一个美人而已,哪里稀奇。“看不出来。” “你还真是笨到家。”顾泽道。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3) 李安通心想,不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吗!为什么专说她。不服气!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见画中岸边不少行人行色匆匆。 “细雨朦胧本是诗情画意的事情,对要生活的人们就不是好事了。” 顾泽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美人行舟固然是好,可未免俗气,怎么配得上她?美人虽在行舟,心中越挂着其他事情。你们看,她看向的是哪里?” 众人顺着顾泽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岸边一个老人正带着蓑笠,背着巨柴,弯成一张弓,拄着拐杖,在雨中蹒跚,画家欲突出美人,对这老人不过寥寥几笔,远看就是一个黑点。只有细看才行。 “美人倦梳头不是因为思春,而是担忧老人如何回家。”顾泽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 那老人不过一个点,若只是粗枝大叶地拂过,也就过去了。只有和齐沐一样,望雨而愁民生,才能在这古画中寻出破绽。 金钰望向顾泽,她自诩才智和齐沐不相上下,多年来也暗恼顾泽为何不喜她,如今想来,她和齐沐相差何止天地。想来,连李安通也比不过。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扇石门在厅的左侧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喜不自胜。 顾泽淡淡道,“游戏才刚刚开始。走。”他带头进入密道中。 密道更是错综复杂,李安通跟在他们后面转的晕晕乎乎的,心中感慨这群人不仅会杀人,也精通奇门遁甲。 到了一个分叉口,大家才停住脚步。 “卫主,走哪一边?”金钰问。 “不知道。”顾泽道,“说说你们的意见。” 一扇门后是宽敞的道路,一扇门后则只容纳一个人通过。 “卫主。不如让属下先去探路?”驼背钟的声音低厚,在昏暗的密道里听来极是恐怖。 “探路?你想死吗。”顾泽的声音听来更为森冷,“你们好好想一下,两条路怎么选。” 一番下来,有人说走大路,有人说走小路。 此时,钟紫说,“卫主。齐沐大人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选错了就一定会死吗?” 第343章 顾泽道,“她心虽慈,却绝不留情。我们对她来说,不过是对手,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何必留活路。” 李安通心想,话是这样说。可,难道他们也不顾及她的性命? 不,不可能。所以这两条路,至少文叔绝对会顾虑他,所以,“是大路。” “大路?”顾泽问,“为什么?” 李安通道,“赵启秀会按照我的逻辑来设置机关,齐沐大人我想也是。他们不会害我。而我,喜欢走大路。” 顾泽勾勾唇,笑道,“大道之行,想来也是你的风格。可你为什么帮我们?” 李安通皱皱眉,“我不欲他们被你伤害,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你们。” “走大路。”顾泽下了命令,让他们先行探路,自己拉住李安通留在后面,婴芽为了表现自己的神勇,打了头阵。 “这就是西厂卫主的风范。”她语略带点讽刺。 顾泽笑笑,“小朋友。什么事情可不能身先士卒,这跟风范无关,活下去才是第一法则。”他拍拍她的头。 活下去?所以就不得不牺牲别人。这不是自私吗?她面露疑惑。 顾泽见此,又道,“你是不是想说人无贵贱之分对不对?不好意思,人就是有贵贱之分,三六九等。地狱、畜生、饿鬼、阿修罗、人、天人。这些都是一个人教我的。” “就是之前教你读书写字的那个人?” “就是她。不过我也只懂些皮毛而已。世间凡人大多数,圣人却极少。想要做大事,就要有人牺牲。你心上人也算人中龙凤,他的命和一个坏人的命,若是放在一起,你救谁?” 这个问题……第一反应自然是文叔了。她抬起眼见顾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好已经猜出她的答案,倔气一生,心道绝不能称他的心, “先救那个坏人,然后和文叔一起死。” “你不要和我赌气,认真想。那人若十恶不赦,杀你父母,害你亲人。你还救他不救?他还没有改过之心。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慢慢想。” 顾泽不再和她聊天,见前方无险,又走到了前头。 密道一转出,又见一方天地,是一花林。从这里开始,才算真正进入齐沐的迷阵之中。 顾泽道,“休息一下。再出发。” 从开始到现在才走了多久,就休息。众人不知顾泽在打什么算盘,只能听令行事。 李安通双手环胸靠在树边,她本想找些野果来,但顾泽让婴芽去了,说是让她休息。 她昨晚睡不安稳,如今身处仙境之中,闻着花香馥郁,睡意渐渐袭来,想闭眼小憩一会儿。 不知哪里又有笛声响起,悠扬宛转,不知是钟紫还是赵启秀在吹奏。 闻着乐声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只见花林中顾泽他们已不知去向。 笛声还未停,但人呢? 她四处打探,又闻花林深处似有流水声,向溪边而去,听涓涓细流,嘤嘤翠鸟,岸的两边是十里桃花,花开万朵,而花中站着一桃花男子,笛声正从男子这发出。 男子身影优美,着一身月白素袍,袖口是竹纹刺绣,长发如墨,侧身望去,握笛的手指清瘦修长,气质甚是清雅。 “文叔?” 笛声戛然而止,男子回头,见是她,清眉扬起,酒窝浅现,“你来了。” 李安通道,“齐沐大人他们呢?我醒来顾泽他们都不见了。我担心,你们会不会被他们找到了。我刚才犹豫要不要帮他们,可又不忍见他们遇害。我真是妇人之仁,可金钰、钟紫她们是好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眼望溪水,一口气说了许多,见他许久未答,回过头,就见他深情地望着自己,双眸澄澈如水。 又这样看她。她,她不是对□□一窍不通,以前只觉得是兄弟之情,久而久之,还是稍稍有些感觉。昨日他双手轻抚她面颊,她就已经,已经有些知道了。她避了开来。 他转回她的身子,轻轻地问道,“为什么躲呢?” 她低下头,犹豫不决,“文叔。我们还是快一点去找齐沐大人他们吧。” “不要低头。”他又道。 她抬起头,“为什么?”低头是习惯,可以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因为她太容易展现真实的自己了。 “很美。”他缓了缓,稍稍拉进她,低低道,“让我受不了。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吻你。” 吻?赵启秀在说什么!他怎么可以!她的脸瞬间爆红,想推开,可反而被他握住。 “你不喜欢我吗?难道你不曾对我动过心?哪怕一点点?这样的我,你不想要吗?”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越说越近,越说越轻,他没等她回答,便轻轻吻上他渴望已久,那么久的芳唇。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4) 很轻柔的一个吻,十分克制。她一时沉醉,想推开,手却他轻柔地握住。鼻间只有阵阵的香气,不知来自赵启秀还是来自花林。 他轻咬她的樱唇,只在外面留恋徘徊,像是在品尝什么极致美味,离了又吻,每一寸都不肯放过,她被吻得满脸通红,暗恼自己为什么总是推不开他。 在外面吻得足够,他才趁机试探,更深一步,进入不同的新境地,似乎是等待了太久,渴望了太久。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稍稍拉近,让这个吻更深更浓,吻到时间都停止。 第344章 在她以为自己快断气的时候,他才缓缓放开她。 她刚想解释,又被吻住了,“不。”她用力推开他,“救人要紧。” 赵启秀深望着她,“我们就这样不好吗?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我们回大渊村,和我母亲大哥在一起,还有你爹爹。” “我爹爹?” “嗯。良叔还活着。你不是一直想要和他隐居吗?不要回去,就这样简单地生活。天遇,你也看到了齐沐大人的结局。” “可是,可是……我爹已经,他已经。”她有些为难。 赵启秀拉着她的手,“我带你去看。他就在前面。” 两人绕过一片桃林,来到林边的茅屋边,赫然见一熟悉的身影站在屋边,笑看着她,朝她招招手。 “通哥,来爹身边。” 她呆立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却又如此真实,是爹,爹回来了。她的爹。她突然泪流不止,走不了路。 李良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微笑道,“傻丫头,哭什么。你爹不是好好的么?” 李安通喃喃道,“爹。” “爹。对不起。”她一声一声地唤着。 李良抚摸着她的头,“孩子。文叔说得对。我们以后就不要参与这些事情了。好不好?谁生谁死,又与我们何关?” “嗯。”她点点头,“我们回家。什么都不管了。” 如果爹还活着,她也不想再管任何闲事。 李良道,“我去喊你母亲来。” “翠娘也来了?” “是啊。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让大铭,小楼他们也来。” 他转身离开,赵启秀拉着她进屋,她轻抚茅屋里的桌椅,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像个梦,可她不愿意醒。 她见赵启秀又望着自己,红了脸,“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高兴。”他上前从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子里,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手不知何时探入她的衣襟中,她按住,“做什么?” “你不想要我吗?”他问,略带了哄骗的味道,“让我看你。我都知道。” 最后一句说得她耳根泛红,“知道?你知道什么。我们不该……”她用力扳开他的手,“现在也不好。” “他们不会进屋来,这屋子属于你我。谁也不会打扰我们。” 他的手如电流般轻轻拂过她绑着的胸前,停住,柔声问,“我帮你解开,好不好?不要这样束缚自己。” 这样的赵启秀,眼神中带了份让人难以拒绝的渴求,如此低声下气,面容更是我见犹怜。 见她未回答。赵启秀低头轻柔地帮她挑开,一层又是一层,极为缓慢地,他手指掠过的地方引起她震颤的酸麻感,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呼吸都要停止了。 就在此时,忽然闻得外面一阵惨叫声,她拉住他的手,“去看看先。” 迅速穿好衣服,此时她发现自己的佩剑竟也不知所踪。 声音从溪边发出,她一路狂奔,远远就见溪水已是一片血色,而小溪的中央赫然就是自己最爱的父亲——李良。 她大叫地冲入溪中,“爹!” 抱起他的身体向岸上爬,此时小溪突然变成了深河,她高举着李良的尸体,河水不断地涌了上来,把她淹没。她感到阵阵窒息,双手不得不松开李良进行本能自救, “不!”她哭喊着看着李良飘走,岸上赵启秀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最终看不见。 她任由自己沉没,就在她以为自己将死之际,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哈。醒啦。喂喂,你又是笑又是哭。到底梦见了什么?”婴芽咧开一口白牙调笑地看着她。 梦?居然是梦吗?可,好真实的梦,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幸好,还在。可触感也太真实了。 “这到底是什么?” 金钰道,“桃梦。这花林里都是这种气味。进入这林中,就要醉一次,方能免疫。卫主让我们休息,就是来破这个梦。最先醒来是钟紫姑娘,然后是婴芽,是钟林,其次是我。” 李安通皱眉道,“既然前辈知道如何解这个机关,为何不提早告知我们?” 她站起身,脸上赧然,她到底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梦见爹也就罢了,竟然对赵启秀有非分之想。 天啊,她居然幻想他对自己……都是他的错!天天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就像,就像多委屈似的。下次她要十分严厉地说说他,自己也不能对他有这种过分的想法。 绝对不能!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他已有婚约在身,两人还是做兄弟好一点,关系更自然更舒服。 又比如,他爱慕者甚多,自己绝不是他的良配,也,也着实配他不上,她也不可能会恢复女儿身。 反正就是不可能的。他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那盆水淋得好。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走吧。” 金钰摇摇头,“卫主吩咐,他要自然醒。谁也不能来打搅他。” 李安通打眼望去,就见顾泽同样环胸坐下一颗桃花树下,双目紧闭,面容平静。 “这桃梦,一般暗示着什么?”她故意地问道。 金钰笑看着她,“你梦见了什么?桃梦,当然是心中最渴望见到的人了。”就像她,有关父母亲的记忆十分淡薄,唯一挂心的人只有顾泽。 第345章 可梦却没有想象中的甜美,到处都是破绽。因为顾泽从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从李安通的肩上拣了一朵掉落的桃花,放在她手里,“如果你觉得这个梦毫无破绽,十分真实,也许,我是说也许,与你共梦的那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李安通一听,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可能,简直,简直胡说八道。 金钰见她反应激烈,调笑道,“不然你不愿,他不肯,梦哪有这么生动?你说呢。这桃梦齐沐大人给取了一个名字。” “叫什么?” 金钰道,“与君同梦。‘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那,那桃梦若是一直做下去会怎样?”李安通问。 金钰也看向顾泽,笑了笑道,“死在梦里咯。但卫主自信能破。我们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能破吗?若不是李良出事,她不一定能出来。想来那冷水就象征着河水了。 而顾泽的梦呢。他真的能醒来吗?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5) 顾泽的梦,很长很长,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回到十五年前。 他掉落这个不见底的黑洞里,竟从一次杀人开始。他的眉头一皱,不,他不要从这里开始。可顾泽的手里沾满了鲜血,擦不掉了。 “齐沐呢。”他走入厅中,边上是年轻的驼背钟,和金钰等人,“有没有消息?” “卫主,西卫的人全部已经派出去了。很快就有消息。” “消息?”顾泽手中的乌鞭已经飞了上去,打得回答的驼背钟向后退了一大步,跪在地上,“我要人。若是任务失败,这个后果是你背,还是我背?” 堂中有人道,“卫主,我们可以抓那个风承谨出去,把他吊在城墙外,不怕齐沐不上门。” “吊起来?” “是啊。穿透他的琵琶骨,挂在城墙外,风承谨是齐沐的好友,绝不会见死不救。他们不过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子弟,只要抓到齐沐,其他人就好办。” 又有人劝谏道,“否则他们跑了,这些人都是朝中极为重要的人,若是逃了,就……请卫主三思。” 顾泽道,“都先下去,金钰留下。” 众人退下,他问,“你说。要不要这样做?” “卫主非要抓到齐沐不可吗?”金钰回答。 顾泽道,“你知道她这一逃,我便不能再找到她了。” “可留下,心也不在这里。” “那又什么关系!”他忍不住气急败坏,“留下来,总有一天她会懂的。更何况,这是我的任务。不能因为她是齐沐就坏了我的规矩。你去办吧。” 金钰张了张嘴,“卫主,如果你真心喜欢齐沐大人,就该知道这一下令,你们的情分就断完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顾泽呆立在那里,可是他该怎么做呢?他已经身处地狱,再也离不开了。他若是一退,长安城里谁都能杀他,谁都可以杀他。他又怎么保护你? 消息很快地传到长安的一处秘密楼里,“齐沐大人。千万别去。”众声喧哗。 齐沐道,“顾泽在怪我爽约,我若不去,承谨就……” 风承谨的娘亲叹了一口气道,“齐沐大人,这也许是承谨的命吧。他一个人,我们这里那么多人的命。……他也算,也算死得其所了。”说着,便红了眼睛。 包括风承谨的未婚妻也在劝她。 “我去了,也许,也许会有转机。你们别劝了,我再想一想,我想一想。”她让他们去休息。 …… 顾泽在外面瞧着,他为什么能看见呢,哦,对了,在梦里。为什么哪怕是现在,他还能清醒地记着,这是在梦里。 他静静地立在门口,看她起来,又坐下,双手交付身后,烛火照着她沉静的面容。 这平静的表情下,暗藏着炽热的情,对齐家人,对风家人,对长安,对百姓,唯独没有他顾泽。 “他们说得对,你不要去。”他走入房内。 “你是……”齐沐警戒地后退。 “明日你去了,你就回不来。永远永远地回不来了。一切都无法挽回。顾泽不会手下留情的,以命换命的代价就是你和顾泽都要后悔。这是个双输游戏。”他静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顾泽。”他抬起头,“齐沐大人可能忘记我了。对于你来说,顾泽只是一个符号。而你对我来说,大人却不止是大人。” 齐沐道,“西厂卫主顾泽今年不过弱冠,而你不像。” “不管是不是。”顾泽道,“我跟他们一样,都希望你不要去。风承谨不会死,而你却会死。或者有人会因为他而死。齐沐,难道在你心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留恋?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吗。” “你是指什么?”齐沐道,“我读圣贤书,欲行圣贤事,所能做的实在是有限。该我做的,齐沐绝不推辞,不该我做的,我也绝不染指。先生请回吧。” 顾泽站起身,深望着她,“齐沐大人,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教过一个少年,比你小上几岁。” “我教过很多人。” 顾泽咧嘴一笑,齐沐看着觉得这男子虽逾三十,笑起来却有几分可爱。 他笑完心却越发地下沉——如果你还记得哪怕一点顾泽,顾泽也不会这样做。记得他很难吗?你这十五年的苦又为什么要受? 第346章 “先生到此劝告,齐沐十分感谢。如今长安极乱,希望先生多多保重。” 顾泽回过头,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怔了怔,落下泪来。齐沐有些惊讶,此人看起来气质甚为刚毅,为何突然哭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泽苦笑了两声,“齐沐大人,何不跟我去一个地方?” 齐沐想了想,只觉此男子万分奇怪,如今城中到处在抓她,只怕。她犹豫间,他已抱过她,飞身出门。 到了长安城外的乐游原,从这儿望去,长安一览无余。此时已近黄昏,天将暮。 “好看吗?” 齐沐转过头感叹道,“我生于长安,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原来李义山登上此原是这种心情。” “什么心情?” 齐沐笑了笑,“众芳芜秽,美人迟暮。” 顾泽呆了呆,哑声道,“我以为带你来这,你会高兴。” “我是很高兴。先生的好意,裕之深感于怀。我们回去吧。” 顾泽却立在当地,未动,“当年你教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我做了坏事,齐沐大人会原谅我吗?” “先生做了什么事?” “很多。” 齐沐想了想道,“我的看法并不重要。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她话一完,天迅速地暗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雨如冰雹一下地落下来,顾泽把她拉进怀里,双臂牢牢地护着,温热的宽厚胸膛贴着她。 “裕之,下雨了。”他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字,声音里是深沉的压抑和苦痛, “下雨了,不要再哭了。” 他边说边流下泪来,泪水和雨水汇合,蜿蜒从齐沐的脸上滑落,她终于伸出手,摸上他哭泣的脸, “天黑了吗?” “也下雨了。但雨会停的,总有一天。”他明明在护着她,却把脸埋在她的颈子里。 “我相信你。”她低声道。 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真的相信我,为何十五年以来,这场雨却一直下,一直下,永远没有停的一天。 他眼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大雨倾盆,乌云压城,自己却与她渐行渐远。 都在他们以为顾泽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醒了。 顾泽睁开眼睛,站起身,“走。” 简单的命令。 众人面面相觑。 李安通也在后面跟着,醒来的顾泽一身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凌乱的黑发落在眼前,让人忍不住产生恻隐之心。 他刚才好像,好像是哭了?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6) 见他们都落在后面,顾泽停住脚步,不回头道, “都干什么!还不快一点,把齐沐的人都找到。” 刚才脆弱的男子霎时间又变成冷血的卫主。 众人都是一抖,婴芽本还有些迷惑,立马兴奋道,“是,属下这就去找。” 花林中又穿梭了一阵,李安通便见梦中所见的茅屋赫然在列,心中一阵酸麻,别在这里遇见了,那就太尴尬了。 婴芽率先跑去查看,不一会儿,就见他和赵玄、冯翊和耿痴走出来。 看到他们,李安通欣喜上前,“你们怎么在这?” 原来之前婴芽和驼背钟出手压人,赵玄等人见势不好,躲入齐家庄,后更是阴差阳错,进入密道中来到花林,只是做了这桃梦,一直出不来。 冯翊道,“这花林好生古怪,怎么一做起梦来,没完没了。” 李安通道,“小子,你做什么春梦了?” 冯翊涨红了脸,“哪里啊哪里啊。” 赵玄道,“这花林就到此为止了,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是啊。我们刚才进去的时候,玄哥担心中毒,我们是闭着气进去的。没想到绕来绕去,都绕不出去。”冯翊抱怨道,后来因为呆的太久,又出不去了,他们才入了梦。 “没路了?到处去看看。”顾泽走近茅屋前,屋前有一方瀑布,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桃树。 众人分散开来四处打探。 赵玄走到李安通身边,“桃梦也做了?” 李安通转过头狐疑地望着他,“明知故问。” 赵玄摇摇头,“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这真有桃花一梦就好了。”他边说边看着她脸上的变化,还带着戏谑的笑。 “才多久,我就听不懂了。” 赵玄温柔地摘了一朵桃花放她手里,“意思就是玄之贪梦了。”他靠近她,对着她微微俯头,想落在她的唇上,可她速度很快,侧了过去,吻落在了她的颊上。 被拒了。赵玄如水的俊眸没有任何异样,嘴角缓缓扬起,玉脸仍是带着看热闹的漫不经心,好似在宠逗什么小动物。 “你干嘛!”她后退一步,擦了擦脸,“恶心死拉。我不是断袖!” 赵玄垂下长长的睫毛,低低道,“对不起。” 李安通俊脸一红,见他又真诚道歉,反倒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算啦,我不会说的。你,你收敛一点。” 赵玄嘴角一扬,别说?他赵玄什么没玩过,亲吻算什么,还敢让他收敛。在这纯情的人儿心里,这已经逾矩了,可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玩火吗? 他的心升起一股一股流动的渴望,像一弯浅浅的清泉,明知甘甜却又喝不得,好想□□她呀。看她还会不会这样连亲吻就脸红。 第347章 人间红尘男女的那点事儿,她到底是真的敬而远之,还是故作正经?他很想知道。 “好。下次不会了。你别告诉文叔。”他正经道。 那边已经传来呼喊声,说是找到了通道。 “在瀑布后面。”钟紫道,“我看了一圈,没有任何破绽,是一个桃花阵。而这瀑布,是唯一的突破口。我想穿过瀑布也许就是齐沐他们的所在之地。” 赵玄看了一眼钟紫,心道,这姑娘果然聪明。“你说瀑布是出口。我之前也想过,可我已经试过,瀑布后面,并没有路。” 钟紫道,“也许你没仔细看呢。”她有些不服赵玄质疑她。 赵玄笑道,“一去便知。” 顾泽道,“李安通,你武功好,你去。” 李安通越上石壁,以剑开路,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瀑布中段。这瀑布的水流极大,冲刷着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她微一使劲,见瀑布内有一个洞口,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可惜的是,洞没有出口,一面厚厚的墙把路堵住了。 回去报告道,“没路。” 钟紫皱眉,“不可能。”她想了想,“你看仔细了吗?” 冯翊大怒,“喂,你没看到我通哥一身水吗?你不信自己再去看。” “冯翊。”李安通喝止。 金钰仔细地看了一看,突然道,“瀑布前面没有路,后面呢?” 顾泽看向她,“你的意思——” 赵玄已经反应过来,“还是障眼法?” 一群聪明人说着李安通等人都不知道的哑语,此时钟紫也有些明白了。 顾泽举起自己的银魂剑对着方才李安通爬过的石洞边上狠狠来了一剑,长剑陷入石壁中,炸开了一条透着光亮的通道, “有路了。”冯翊兴奋道。 他们越过石洞,已是一处悬崖边,人都聚在那里,见到他们来都纷纷转身,悚然惊动。 这悬崖便是在客栈前面的松林后面,只是那片松林十分茂密,又是一处断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路。 想来齐沐来此之时,就已经做了多方的准备。 “第二局比什么?”顾泽问。 齐沐站在崖边,长袍流云拂动,风华逼人,叹了一口气道,“顾泽大人玩过捡松子的游戏么?” 第一关已经这么难过,他们本以为第二关会更为难过,不意竟是捡松子。 “我们各选一些人,就在这林子捡松子,谁捡的多,便是谁胜。” 顾泽笑了笑,“这局未免繁复,放到第三局吧,我们先玩一个游戏先。” 他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第二局还是找人。不过是你找我。齐沐,我要你找到这么多人中哪个是我。” 话一出,一下子便哗然了。齐沐看不见,顾泽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请求来。 这不是输定了吗? “怎么样?玩么?” 李安通怒道,“你明知道,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顾泽冷声道,“看不见就能特别对待么?” “齐沐大人,别答应他。”有人已经喊道。 风承谨骂道,“顾泽,你别欺人太甚!” 顾泽给了婴芽一个眼神,婴芽示意,飞起就给了风承谨一脚,人被踢飞至大石边,剧烈撞击,竟晕了过去。 现场瞬间安静如坟,只剩下北风凛冽。 赵启秀此时正站在齐沐身边,正沉思什么,靠近齐沐低声说了些什么。 齐沐笑了笑,点点头,“我也有此意。”不知两人打着什么主意。 李安通瞪大双眼看向赵启秀,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事情发展太快,两人还没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只要我找出哪个是你,就行吗?”齐沐问。 “只能是你来找,不能假借他人。”顾泽道。 茫茫无边的崖边,顾泽小心地隐在众人后面。他是故意的,瞎子看不见,可在他的心中,齐沐虽是瞎子,可心明眼亮,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懂是非。 “过来。找到我。”他的声音温度极冷,森冷下是潜藏的炽热,那么深,那么浓,似要喷薄而出。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7) 就在大家以为齐沐束手无策的时候, 齐沐喊道,“阿霈。”她缓了缓又喊,“阿霈,你在哪里?” 谁是阿霈?有人问道。 李安通想起阿霈就是起初他们遇见的那个少年,一直负责照顾齐沐。 可喊了许久,也不见阿霈来。有人道这少年必是哪里玩去了。 赵启秀扶住齐沐,“齐沐大人,阿霈不在,我来暂代阿霈吧。” 顾泽的脸猛地沉下去,喝道,“齐沐,你敢耍诈?” “阿霈,告诉我。谁是顾泽?”齐沐问赵启秀。 “他不是阿霈!我也说了,不能假由他人。我要你自己找到我!”顾泽声音泛冷。 “可我不知道他去哪了。”齐沐道,“阿霈若在,他就是我的眼睛。” 她转身问赵启秀,“阿霈,谁是顾泽,指给我。” 赵启秀应了声,把方向指给齐沐。齐沐被扶着走到顾泽面前,用琥珀色的瞳仁直视他, “顾泽大人,这局我赢了。” 顾泽顿了顿,过了许久才道,“原来你看得见,看到了我。是因为阿霈,是吗?” 齐沐道,“阿霈伴我多年,算我的眼睛。我们快开始第三局吧。” 第348章 顾泽笑了笑,“好。李安通,过来!你带着他们去捡松子,两个时辰为限。” 他看了看齐沐身边的赵启秀,“我就不信有人会舍得让某人输。” 人群散开。顾泽这边的人,事实上,并没有多少。顾泽自己不参与,他的人满打满算加上李安通就五个人。 而齐沐那边少说也有七八十人。 这明显不公平的比赛,他们也不懂为什么顾泽要玩。 婴芽在那边龇牙咧嘴把那些弱小村民全部赶离林子之外,不得他们进入松林半步,也就是说他们根本连树的叶子的边都碰不到。 他们虽只有五个人,却抵得上他们五十个人,怪不得顾泽这么自信。 驼背钟已经在砍松树了,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有几颗倒了下来。 照这个进度,他们想胜太容易了。 李安通看着他们正忙,找准时机转而跑回赵启秀那边。他们被婴芽赶到悬崖边角,根本无松子可捡,会武功的东方豆豆和雪漪等人都中了毒,所以她是来送药的。 “金钰给我的。” 赵启秀接过,见她满头大汗,忍不住以袖帮她擦了擦,“你别回去了。顾泽也不会对你怎样。” “这个等会再说。我走了。”她说完就往回走。 “等一下。”他觉得李安通在躲着他,为什么,就因为上次喝药他让她尴尬了吗? “嗯?” 赵启秀本想分析给她听他的一些想法,这村子的奇怪之处,和齐沐的事情,可见她脸色虽无异,耳根却红得出奇。 “文叔。”她想了想,迟疑道,“我们,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果然是觉得尴尬了。“噢。”他含笑答应。“好。” 李安通绽开一个笑容,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先回去了。” 说罢摆摆手,迅速跑开了。 赵启秀笑了笑,兄弟?当然是兄弟了。 他往回走,把解药给了雪漪和东方豆豆服了,东方豆豆面上有些赧然, “文叔,你都没有疑问吗?” 比如他们夫妇二人为什么会为东卫做事? “东方叔叔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赵启秀道。 东方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还不是因为银子。我曾经有个儿子,和你一般大。”东方苗苗想到自己已逝的儿子就忍不住地掉泪。 之前他们夫妇有过一个孩子,身患重病,那时候他们被左朝阳放逐出五楼帮,他们没办法重新只得走上杀手之路,他们的儿子支撑了几年,还是去了,这事对他们打击很大。 至于他们之前在华阴那件案子,就是东卫的人派他们做的。上面为什么要他们这样做,他们不管。他们只想赚钱,以便以后再有孩子,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悲剧。可是那个孩子去世后,他们就再未怀上过孩子。 赵启秀点点头,想来之前在海棠的帐前见到他们,也情有可原了。 “东方叔叔,你们上面的主子是谁?东卫背后的主子。” 东方豆豆道,“这些事情不是不跟你说,而是我们也只是属下,上面派任务,我们领银子。那次在华阴,杀骨密教主就是我们的任务,包括给你们送地图。 “这次来这里对付顾泽,也是安排好的。只是不知道顾泽这般厉害,几个手下就控了全场。金钰、驼背钟,婴芽我不知道,估计是刚上来的,都是顾泽的十二暗卫里的。西卫的十二暗卫这才出了两个,就把我们一网打尽了。想来要斗倒西卫实在难于登天。” 西卫的真正主子是皇帝何贤,撼不动西卫,就是撼不动何贤。这天下比想象中要难得多了。 “也不见得。”赵启秀道,“顾泽一死,西卫就是一盘散沙,不是吗?” 东方豆豆道,“要是这么容易就杀了,东卫卫主也不会筹谋多年了。我之前想着,西卫和东卫也是狗咬狗。可是有时又出奇地合作。我也想不通其间的关系。” 两人说话间,赵玄走了过来,“东卫的主子你们也称呼他为东方大人,是不是?” 东方豆豆点点头,“东方大人神出鬼没,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他。跟西卫不一样,东卫到底几个主子,也没人知道。” 赵玄和赵启秀走到一边,刚想说话,却见齐沐不知何时已独自走到崖边。 赵启秀走上前,忙问,“齐沐大人,你怎么了?” 齐沐道,“文叔,你把安通找来。我有话对她说。” 不用去找,正好李安通来放松子,看到了他们。 “过来。孩子。”齐沐招了招手。 李安通放下抱着的松子,“齐沐大人。” 齐沐回头让他们都先下去,对她道, “孩子。叫我一声清姨吧。” 李安通觉她有些不对,“你怎么啦?放心吧,松子比赛我们不见得会输。” 齐沐摇摇头,“本来我该护你们周全。可,想来不是这样。西宋毕竟已经亡十多年了。安通。这么多年,我找不到,我心目中的那个西宋,再也找不到了。” 她缓缓流下眼泪,“这么多年,我想,只要暮雪村的人还活着,就有机会回去的。” “可暮雪村的人的确还活着啊。清姨,是你救了他们!”李安通喊道。 齐沐转过身对着悬崖,好似在望着前方的苍茫雪景。 李安通见她神情悲怆,似是受到极大的打击,握住她的手,“清姨。你有什么心事,跟我说吧。” 第349章 齐沐的眼泪瞬间被风吹干,微笑地拉着她的手,道,“没有。我心事已了,再无所求。我屋内有我这十几年的书札专著,你帮我收好。你娘当年的心愿是重修西宋史,这事情我帮她做了一部分,我才疏学浅,可能做的不好。她地下有知,不要怪我才好。” “清姨!” 齐沐道,“知道了吗?”她捏捏她的手。 “知道了。可……” 齐沐转头,觉得有人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是顾泽,这看她的感觉,她不会感觉错。 “顾泽大人,你猜最后,这松子是你拿得多,还是我?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你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吧?可如今松子已落,幽人却已长眠太久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说呢,阿霈?这个梦该醒了吧?”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8) 顾泽目光沉沉,伸出手,“你先回来。崖……崖边毕竟危险。” 此时似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大家都停止捡松子,围了过来。 齐沐微笑道,“你不会杀他们的是不是?” 许久没人答应。 她缓了缓,喊了声,“阿霈。我在问你话。” 见顾泽仍是没有回答。齐沐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还会怪你吗?” 所有人都盯着顾泽,阿霈,暮雪村的人并不认识什么阿霈,只知其名,不见其人。他们只知阿霈常年照顾齐沐大人,寸步不离,偶尔又不知所踪。 李安通猛的想起那天阿霈的脸,好像的确有两分相象,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顾泽就是阿霈,为什么他这十五年不抓人,反到了今天才抓人,这不是自行矛盾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不会动手的是不是?阿霈是不会的,顾泽我不知道。但我亲自教的阿霈不会。阿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反复念的,师傅都还记得。” 顾泽缓缓开口,声音已然沙哑,“你不要离崖边那么近,很危险。” “你知道我,我喜欢看崖边的风景。虽然我看不见,可我想,我尽心看,用心看,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齐沐睁大眼睛想竭力看得更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用心就好了,看不见没有关系。 她早就释怀了。可在梦醒的那一刻,还是有片刻的窒息。这十五年,她到底为何还活在这个世上? 顾泽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来,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师傅,你想起来了。” 齐沐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叹息中带了几分怜惜,“你何必那么傻呢。这样的齐沐,你又何必如此呢。既然这个局为我而设,又何必赔上那么多人性命?” “你想起来。你什么都想起来了。”顾泽呆呆道。 她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傻瓜。你是我好徒弟啊。我怎么会忘呢。”齐沐又转向那些村人, “你们念我齐沐,怜我齐沐,为我造了这个梦。谢谢你们。谢谢。”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此时。暮雪村的人喊道,“齐沐大人。我们不怪你。我们也是真心为你好,甘心来此的。” 说着有人痛哭流涕,“大人,你曾经救了我爹爹的性命,我也愿意来到这里。” “好。”齐沐点点头,对顾泽道,“不要把他们留在暮雪村,让他们都回去吧。” 顾泽道,“只要师傅愿意,顾泽,不,阿霈,让他们都回去。” 李安通恍然明白,那些慕雪村的百姓不过是演员?一群给齐沐造梦的演员。这就是赵启秀所说的奇怪之处吗?那齐沐真正要救的那批贵族子弟呢,风家人呢?难道已经……可是为什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沐笑了笑,她这十多年如置梦中,只觉得阿霈这个人似假非真,可是如今再用心感受,十五年,谁能做到如此?他对她,分明是一种痴迷。她的徒弟,当年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原来喜欢她…… 又原来,顾泽就是阿霈,顾行霈。当年他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给他取的。 阿霈很聪明,学得极快,人又长得十分可爱,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性子有些莽撞,她当然还记得。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把他忘诸脑后了。直到阿霈再次来到她身边,她才真正记起他来。 齐沐携着顾泽的手,靠近悬崖,“你看,江山多娇,岁月如织,而我却好像在这山间,才过了十日一般。阿霈,这是你的功劳啊。” “师傅……”他的嗓音变了一副样子,软软的,绵绵的,充满了依恋,听到的人无不一惊,这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卫卫主吗? 齐沐说完,朝他微微一笑,趁他不留神,纵身往山间一跃,像只白色大鸟直直地落了下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顾泽以为齐沐就在自己身边,她总不至于做傻事,可齐沐就是齐沐,总能在别人降低心防的时候给人重重一击。 他想也不想,飞身扑了上去,以极快的劲力下冲,抱住了她,银魂古剑插在峭壁上,剑和石壁碰撞,磨得发出蹭蹭的尖锐响声,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力撑在剑上。 地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你说过原谅我……这就是你的原谅!”他红了眼睛,大喊道,“你原谅了顾行霈,却没有原谅顾泽!师傅!你说原谅我了啊……” 第350章 齐沐此刻已抱有必死的决心,仍沉静道,“我早原谅你了。不管是哪个你。” “你撒谎!”他流下热泪,臂上用力把她收紧,像个孩子吼道,“你就是怪我当年下了命令,你恨我杀了他们。你为什么撒谎!你不要撒谎!说你恨我,你说呀!” 他的声音明明那么响,在这粗狂的大自然中却显得有些无力脆弱,“师傅!你恨我。是不是?拜托你恨我……拜托你恨我呀!” 当年风承谨被吊在城墙上,齐沐前往换人。此时,出了叛徒,背叛了齐沐。齐沐原本可以全身而退,有人却疯传她已死,那些人所藏的地方被找出,被他的人找到…… 他的手下为了争功,就地格杀。因为西卫卫主顾泽曾下令,若遇见齐沐的人,杀无赦。 他不是那个下最终命令的人,一切却与他有关。 “不是你的错。我说过了。”她又镇定地强调了一遍。 “那也不是你的。”他恶狠狠地带了点嘲弄,“齐沐好啊,救了人是她的功劳,救不了人就是她的错?你凭什么都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你是谁!天下没有你齐沐,就转不下去了?” 他语无伦次,一下子尊敬的态度,一下子又口不择言。 “你生无可恋。你说这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这十五年,你又为什么作茧自缚?为什么当初,又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刻疯魔了?你还说不是自己的错!你为什么要怪自己!为什么!” 齐沐本已沉静的心被他的咄咄逼人稍稍燃起,“因为齐沐已经死了。随那些人已经去了。” “不!”顾泽脸一沉,喝道,“她没有!你还活着,在我身边!我抱着的人是谁!告诉我!” 当年的齐沐在知道所有人因她而死后,受不了打击,从此便疯了。这十五年,痴痴疯疯,一朝清醒。 她醒了,却也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她早该死了,不是吗? 齐沐不能再苟活着。心已经死了,早在十五年前。 “顾行霈,你敢对为师无礼!放开!”她甚少对人发脾气,可不代表是好脾气。若是有人阻她去路,她就变成当年的顾泽大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十五年来两人都和和气气,那是因为维持着师徒关系。 “不!” 剑拔弩张之际,上面已经扔下了一根绳索来。顾泽把绳子牢牢地绑在她的身上,又缠在自己身上,把两人牢牢地绑在一起。“我知道你一个人上去会放掉绳索,所以我们一起上去。”他认真道。 齐沐冷哼一声,按住他缠绳索的手, “你以为你救得了我一次,能救得了我千万次吗?顾泽,你会不会太天真了?我齐沐想做的事情,谁能阻挡不了你,哪怕就是顾泽,也不行。” 她的话语在这寒风中掷地有声,其赴死的心是这般强烈,顾泽觉得,他人不在深渊,心却已在深渊。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9) 上面李安通等人的声音传来,要把他们拉回来。 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吵吵闹闹的,绳子一直没动。 顾泽紧紧抿着嘴唇,整个人森冷地慑人,那眉眼却一如少年。 他哭了也哭过了,求也求过了。能做的都做了。齐沐这个人说风就是雨,遇强更强,软硬不吃。当年他就已经硬来一次,之后他花了十五年来软化她的心。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她要他怎样做?他又能什么呢! 不,他恨就恨在,齐沐从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因为从头到尾,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话语凉薄,“你若就这样死了,我一回去就杀了他们。我十五年没滥杀无辜了,现在,我可以为了你,破戒。” “阿霈……”她有些无奈,“这十五年,你做得很好。我都知道,何必为了我,又一举推翻呢。” 他胸口积聚着怒气,厉声道,“我做这些事,你以为是善行吗?我顾泽,是什么人?积什么德?行什么善?天下苍生与我何关!我做这一切……”顾泽顿了顿,又饱含深情道, “是希望有一天,你能醒来,不至于恨我……” 他额头抵住她的,也许身处死亡边缘,他一股柔情不断溢出,爱恋地蹭了蹭她,眼波醉人, “师傅,你还感觉不出吗?我拼尽全力,就是希望你能看我一眼。那些年,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动心吗?哪怕一点点。” 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好一个深水湖,对齐沐的爱快把他淹没了,起初不过是膝头,而后是胸口,胀得他疼痛,如今已到了鼻口,已让他无法呼吸。 “你别立马回答我……”他用鼻尖又碰了碰她的,“你沐浴的时候我都在身边看你,你知道吗?” “顾泽。”语气仍平静,但已经有些严厉。 “你是我的妻子。”他也足够冷静地说出,目光却变得有点激荡,“什么师徒,不过掩人耳目。我早已经娶了那个疯了的李荁清,不信你去看,还有我们的婚词。顾泽就是那么坏的,你不知道吗?” 这些事情本不打算说,说了反倒让齐沐对他心生厌恶,说他趁人之危,可,事实就是事实。 “李荁清是我的妻子。齐沐是我的师傅。”顾泽缓缓道,“你要否认吗?齐沐可以死,李荁清必须活着,否则我就去杀光那些人。” 第351章 此时,齐沐展颜冷笑,“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 顾泽深深地望着她,也笑道,“威胁?师傅……我怎么敢?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这样活着,我舍不得你这样。你以前教我,心所不随,正向中道。人不要过分放纵自己的欲望,也不应该极端地苦行。可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你还是要把一切往自己身上背。” 他吻吻她的额角,“接下来为自己而活,如果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就为了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你以李荁清的身份再活一次,和我一起,我们可以生一群孩子,你给我取名为霈,不正有此意吗?难道一定要从政著书才能造福百姓?” “阿霈,你……”她取名霈字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打断她,“师傅,啊不,阿清,顾泽已经死了,和齐沐一起死在十五年前,现在他叫顾行霈,是你取的。好不好,我们生四个,叫阿清,阿霈,小霈,小清,小清1号,小霈2号……你来取,我只能想到这些。” 他一边说,齐沐苦笑着流下眼泪,往日的点滴浮现在她脑海里。可是,她还能重新开始吗? 绳子迟迟未动的原因是,上面打起来了。 看到顾泽落崖,各方都蠢蠢欲动。李安通抛下了绳子,但同时不得不缓出手来对抗来势汹汹的雪漪,东方豆豆等人则率人围堵驼背钟等人,婴芽则赶羊似的对付那些东卫的人,或雪漪的人。 “李安通,你让开。”雪漪大喝道。 “不让。”雪漪被婴芽等人算计,已经一肚子火,如今顾泽落崖,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你要救那个杀人魔头?你知道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雪漪有些气急败坏。 “多少人?” 雪漪被她这样一问,反倒噎在那里,说不出口。大家都这样说,顾泽杀人,具体杀了多少,他并不知情。“你就是要护他到底了。” “我不是护他,我是护另外一个人。你让我把齐沐大人先救了,行不行?”她也有些急了。 可是雪漪知道,若是顾泽回来,就休想有机会了。 他一狠心,拔出雪走,“让开!”横刀劈了上去。她直直后退。 正要回击,那边有人跑到崖边想动手扔下绳子,李安通一看,还是郭解的人,怎么何锦的人也来凑热闹。 她顾不上雪漪的来势凶猛,雪漪见她不回护,不得不撤了过来,力道过猛,险些伤了自己,气急道,“李安通!” 算了,就算跟雪山赛跑那次平了,以后他们互不相欠。 李安通扯住绳子用劲往回拉,这时,雪漪纵声猛喝,又冲了上来,横刀直砍,李安通身子一缩,手一松,绳子向后滑了下去。 不仅雪漪,其他人也来凑热闹,齐沐是谁他们不知道,但顾泽大名鼎鼎,谁若能杀了,明日,他的大名就会传遍长安城,不出几天,就可以名扬天下。 赵启秀被拦在多人之后,他武力不强,且此时一时混战,靠的是速度和力量,哪还有什么章法可言。 “天遇,拔鬼彻,把绳子系在鬼彻上。” 她左右拦截,蹭的一声拔出鬼彻,剑锋即刻伤到了人,断了一人的臂,鲜血喷洒,她眼眸微动,把鬼彻沉入地底,脚底一钩踩实,用力拉过绳索,把绳子在鬼彻上打了个死结。 她决定先解决这些人再说。 “过来。”她一手腾空,这些人反倒不敢上前了。 “他们不来,我来。”雪漪一头银发飞舞,刚想冲出,后面一个小鬼狠狠地撞在他的背上,一口雪白的牙齿,张口就咬住了雪漪,许久才松口大骂道, “你要杀我主子,你咬死你,咬死你,我咬,我咬。”像极了一头小猛兽。 他专注对付李安通,婴芽小鬼来得太快,他防不胜防,惨叫声回荡在崖边。这小鬼!又是他,之前被他整得不要太惨,他妈的,今天不打死他,他雪漪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雪漪沉肩回手击中婴芽的腰部,把他疼得嗷嗷直叫,两人旋即缠斗在一起。 李安通一时之间得空回转拉人,她探崖出去,大喊道,“顾泽,齐沐,我现在拉你们上来。” 在这瞬息之间,她觉背后有一股不算强,但足够巧妙的劲力袭了过来,她下沉反声一掌,人被打退,可来势太快,她的身子也如不倒翁一般向后仰去,所幸有突出的石壁,她死死握住,才不至于下落,但人已经凌空高悬在崖边。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0) 她眯眼一看,谁敢这么卑鄙无耻偷袭她,竟然又是宋仟。随意一扫,心中更是一惊,不知不觉,悬崖边竟来了许多人,都是来杀顾泽的吗? 趁李安通还在崖边,宋仟也顾不上去推她,跑到鬼彻边就想解开绳索, 阴笑着道,“顾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送你下地狱!” 眼看着绳索飞速地滑动,就要掉落悬崖,李安通不知哪来的神勇,几步飞上峭壁,吓得宋仟连滚带爬地后退倒在地上。 她抓住绳子,用力向上一提,绳子已经飞上了大半截,转眼间,刚才还不见踪影的顾泽两人,已进入大家的视野之中。 李安通一喜,却已大汗淋漓,不敢松懈,用劲回拉,手掌之间全是磨出的鲜血。她没有任何支点,靠的只是一股蛮力。 这期间还有人上来袭击。多次下来,人都被打倒在地上,绳子又下去了一点,她被托在悬崖边上。 第352章 顾泽在下面喊道,“李安通,该放手时就放手。”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回瞥了他们一眼。顾泽和齐沐两人恰好抬头,朝她微微一笑,视死如归。 她又避了一刀,这次是郭解。 为什么?连郭解都想置顾泽于此地? “对不住,通哥。”郭解咬咬牙,迎了上去。郭解的本领就不是一般寻常打手,他的武力惊人,是一等一的人才。而李安通此刻根本分不出身来对付他。 她躲了几次,已是精疲力尽,用力在地上打了个转,绳子便荡秋千地飞荡在最左边,这里有块大石头,猛一使劲,抬起大石,把绳索压在其下,专心对付郭解。 回头喝道,“你敢这样对我?” 她有点生气。她和郭解出生入死,是绝好兄弟,不是那些普通人可比的,可兄弟这样对她,她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郭解向后缩了缩,“通哥。”他委屈地喊了喊。 龙泉剑极软,有时可当鞭子使,她大步上前,捏成了一个弓形,向前一弹,击在了郭解的身上。郭解忍住不喊,心中却道,好疼!为什么他是老大,他好想喊疼啊。 蛇一般的长剑飞来飞去,招招并不致命,却打得郭解心中叫苦连连。 “通哥,我是侍卫首领,我没办法。”老大很难做,他也不想啊,又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 “你没办法?真的吗?”软剑一挥,打到了郭解的背上,他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此时东卫的人抓住空档想去剪那绳索,李安通又抽身去荡开,一波刚退,另一波又来。 四面楚歌。压在石下的绳索已经磨得不成样子,有断裂的危险。 不知何时,何锦走了过来,温声道,“我帮你。” 人太多了,不,是想杀顾泽的人太多了。她得一次性整理干净。何锦总不至于杀了顾泽,毕竟顾泽是他父亲的人。 李安通想了想,还是把绳索交给何锦。 刚准备出手,何锦已经掏出匕首,割断绳子最后那一丝关联,绳索滑落的速度无法想象,她飞身去拉,郭解已经阻了上来。 李安通不得不向前一格,这样一失神,她便只得眼睁睁看着顾泽和齐沐两人极速地往深渊坠落,最终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 绳索一落,四面八方十分默契地停止打斗,他们都密切地专注着崖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吹风草动,形势就大变了。 有人奔至崖边,叫嚣道,“顾泽死了?那西卫卫主的玫瑰令呢。” “人都掉悬崖了,还什么玫瑰令。西卫的规矩,谁杀了前任卫主,谁就是下一任卫主。” “刚才是谁扔了绳索?” 众人看向那里站那的美少年何锦。 郭解即刻大喊,“西卫卫主就是我们太子殿下。西卫的人,还不束手就擒!” 那一边驼背钟和金钰等人也围了过来,婴芽几欲发狂,被金钰已经压了下去。东方豆豆也茫然愣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胜利果实竟还是被何锦等人抢了去。 西卫按实力说话,谁有能力杀了现任卫主,谁就是下一任卫主。 何锦的脸上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残忍淡漠,听着边上的人齐声跪下喊道,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长安城,太子没有任何实权,但西卫有。西卫是二十四卫之首,天下各处都有西卫的暗卫。 崖边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李安通还处于刚才的震惊中,直到叫喊声震天,她才把目光落在何锦的脸上,大步向前,郭解横在前面,有些焦急,“通哥。” “滚开。”她微微偏头,沉声道,“我不杀兄弟。” “通哥若要动我们太子殿下,就先踏过我郭解的尸体。”他也正色道。他有他的责任。 “郭解。”何锦喊道,“放他过来。” 李安通撞开郭解,走到何锦面前,拽着瘦弱的他就往崖边走。长发随风飞舞有些凌乱,但她笔直地站着,杀意四溢,“你又骗我。”她单手捏住他的脖子,眸光淡若无痕,如煞神降世。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若是何锦一死,那西卫卫主就是李安通。 “为什么?你说个理由。”她抿紧嘴,死死地盯着他,好似他敢有一句欺瞒,她就扔他下去。 “若是没有呢。”他毫无惧色,顿了顿问,“你就会杀我吗?” “何锦。你好大的胆子。” “你好大的胆子!李安通!”他反喝道,“你在跟谁说话。你对我一无所知,我要杀谁,你也管不着,我也不需要跟你解释!” 他话一多,气就有些喘,皮肤又纤细雪白,隐还可以见其红丝血管。明明身高体瘦,是男儿体格,何锦却好似一个纤弱的美人,盈软如水,一掐就断。 “你——”她被怼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回。 李安通本怒气汹汹,想如果他不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放手替齐沐报仇。可何锦刚才声色俱厉,威严十足,眼里却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倔强,痛苦,寂寞……都在那漂亮的眸里凝聚,撕裂,隐藏。 她缓缓地松开他,立在崖边。 “我大哥全家,是顾泽下令杀的,这个答案,你该满意了吧?”何锦放下这句话,带着人离去了。 何锦一走,其他人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也跟着散开了。 第353章 李安通本想找宋仟算账,一时也没了心情。 刚才热闹喧哗的崖边只剩下几人。赵启秀走到她身边,也说不出话来安慰,想了想,扳过她的身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时间仿佛凝住了,只有暮色笼罩大地。过了许久,李安通才道, “生有见人,死要见尸。我想下去看看。”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1) 这里少说也有万丈,到底是绝不可能的。赵启秀懂她的意思,她想看看也许顾泽他们挂在某个地方,毕竟他武功好,抱着个枝干在求生也说不一定。 此时天空又开始落小雪。 李安通为什么这样做,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有种预感——顾泽是不会死的,还有齐沐。 在掉落山崖之前,两人冲她一笑,尤其顾泽的笑容跟之前他跳崖的一模一样。 “天已经黑了,要下去也只能等天亮。不然太危险了。嗯?”他询问她的意见。“先回客栈休息一下,我们不回去,冯翊耿痴他们也会担心。” 李安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因为她只要一想到齐沐也许挂在某处枝干上,她就恨不得现在下去救人。清姨在受苦,自己又怎么能回温暖的床上睡觉呢,她也睡不着。 “我去找绳子。”她的意思很明白,就在崖边等到天亮,赵启秀也明白了,“那我去客栈一趟。绳子我来找,你去拾点柴火,我们就在崖边将就一晚吧。” 李安通点头,找了个背风口生火,掩在密林之中,还算温暖。过一会儿,才见赵启秀过来,手里已经盘着一摞极长的绳子,“全村的绳子都在这里了,村里人帮忙找的。” 她没有接过来,坐在火边,双手交叠着,她的手因为之前的拉扯受伤了,所以她挡着。若是被赵启秀看到,不让她下去,那就糟糕了。 赵启秀放下绳子,在她身边坐下,又拿出一个素包递给她,“金钰给你的。还有些小吃,这金姑娘对你还真是好。”也不算吃味,有人对她好,他也是很高兴的。 “现在不饿。”手一伸出来,就露馅了,她说什么都要下崖。 “吃。”怎么会不饿呢?他把包子塞到她手里,就这样一交接,他便看到了,伤痕累累的手,还有鲜血滴落。她的手背光滑洁白,偏偏手心惨不忍睹。他的心某处猛地一痛,起身又离去了。 再来手里拿了些瓶瓶罐罐,坐下对她道,“手伸出来吧。”他紧皱着眉。 李安通觉得现在的赵启秀话语仍然温柔,可有点严肃,乖巧地伸出手,他顺势掀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段雪腕,“肤若凝脂,说的就是你,像个女人。”气氛有点僵,他就开开玩笑。 “嗯?”李安通道,“哪里啊。明明是硬汉。” “是吗?”他调笑道,黑夜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他轻柔地给她上药,怕她痛,一边柔柔地吹,一边撒上粉末,动作小心谨慎,“痛不痛?又要留疤了。” “我的手已经全是老茧,没关系,这样才硬汉!我以后还要留大胡子,跟冯翊一样。”她笑着说。 他的手托着她的手,硬汉,怎么硬汉?手那么小,他一掌就包住了,娇嫩得可以。上完药又包上纱布。 “别包得太肿,还要干活。” 赵启秀轻哼了一声,气她倔强,包好,使坏地按在她的脉上,指腹一摸,感受她那细细的血管就在自己的掌中,心也跟着她的脉搏跳动,砰砰砰地,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 他前面还生气,如今又有些害羞,烫手似的放开她,假装专注地拨弄着柴火。 李安通偷眼看他,“谢谢。” “嗯。”他应了一声。“跟我还那么客气。” “要谢的。对了,——他们都下山去了?” “都走了。”赵启秀顿了顿,“玄哥有句话带给你。”他本来想腹黑地直接不说,可他就是想试试赵玄在李安通心中的位置。 她皱眉道,“他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不听吗?也许是重要的事情。”赵玄心机重,故意说这话来气他。聪明人就会玩这些心意,可他也不会服输,李安通就是向着他的。看,还要他这么哄着才肯听呢,谁才是重要的那个人? “那好吧。” 答应了太快了,他又有一点不爽,早知道不哄了,“玄哥对我说,‘桃林里的那件事,让李安通告诉你。’玄哥说的是什么事情?” 李安通低下头有些脸红,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简直猜不透。乱七八糟的!说好不说就不说了。现在又无所谓的态度?这不是故意让赵启秀问吗?这不是故意让她尴尬! 她抬眼看向他,柴火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的,看不出情绪来,不知怎么的,她……她有些不敢说。她才不怕赵启秀呢。她谁也不怕,可为什么围在她身边的人都给她一种,可以吃了她的感觉? 李安通挺挺胸膛,正大光明地说,“也没什么,他不小心亲到我,我的脸颊。不小心而已,也没什么,很正常。” 她问心无愧,哼。她才不怕赵玄呢,也不怕赵启秀,她谁也不怕! “哦。”赵启秀也应了一声,突然启口问道,“你怕玄哥吗?” “不。”为了面子,李安通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 “那我呢。” “当然也不怕了。文叔,你好好笑,我为什么要怕你!”她缩了缩脖子。因为吃了赵玄很多亏,一时的退缩很正常。 第354章 “嗯。”赵启秀露出个温俊的笑容,笑容单纯无害,“睡一会吧?嗯?”他声音放软,极富磁性,哄着她,就像哄一只小白兔。 李安通有些时候就像一只小白兔,会引起赵玄这只大灰娘的注意,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这种算是真性情吧?天真又迷人,明知坏人很多,仍相信美好。这种情感反正赵家人是没有的。真诚的她真是可爱,可爱极了。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睡颜,心还算平静,淡淡的,柔柔的,像夜月一般。 不过,兔子就一只,只能是他的。 天际微微放出光亮,李安通就醒了,也吵醒了赵启秀。她已经精神抖擞地把绳子绑在一个松树上,放绳下去。 他走到崖边,崖深不见底,云雾此时没那么浓,看一眼就让人头晕脑胀,他腿一软,就要倒下。她扶了上来,把他向后拉,“你在这里等我。放心。”赵启秀点点头。 她在自己腰上绑了两圈,一手带绳,一手拿剑,纵身一跃,飞落悬崖。 寒风不断地撞击她的脸,越往下,温度越低,她的衣服上瞬间就结了霜,绳子快没时,她把剑猛地插进石壁里,从这里,距离底部不知还有多少距离。 下面又是一层茫茫的云雾,从这个地方跳下来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她心中难过,又湿了眼眶。 下来之前,还想着也许就能跟上次一样,掉落不久,就能摸到平台,掩在云海之下。可如今已经过了第一层云海,平台却不见踪影。 她泄气不过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重振旗鼓,一次不行,再往下探探,也许会有转机。 不能这么快死心。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2) 她拉了拉,示意赵启秀收绳,绳索便慢慢地被拉了上去。这样一来回,天已大亮,那边冯翊和耿痴走了过来,冯翊道,“通哥,你累了,我帮你下去吧。” 她甩了甩手臂,这样需要极大的气力。她是有些累了,“好吧。你顺着我刚才下去的路线就可以了。” 冯翊点头,他性格其实跳脱,但遇事又十分认真。 村里人又送来了些绳子,这次能下到更远。过了时候,冯翊和耿痴也来回了一趟,结果仍是空。李安通不死心,休息完毕,想再下去一趟。 赵启秀分析道,“天遇,你别顾着向下。看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然,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我可以的。”李安通系好绳子,对冯翊和耿痴道,“等下帮我拉绳。” 李安通下去得极为轻松,就像一只山间灵猴,动作优美流畅。她听赵启秀的话,开始关注悬崖,可一路下来,并无特殊之处。 绳子又要用完之时,她颓然地愣在原地,还是没有,她擦了一把脸,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袍, “清姨!前辈!”她在山间大喊,“你们在哪!”她反复喊了几遍,声音荡回,仍是只有她一人,时而有鸱鸮声相和。 有那么一股冲动,她想就此解开绳子,下落,也许置之死地而后生,平台就出现了。 她就是知道。平台也许就在下面的某处。他们就是从这条线掉下来的,顾泽曾经还带她跳过一次崖,他们不会死! 也许她再往下跳一会儿就到了。她本就冲动,此时更是想,死便死了,清姨是她的亲人,他们的死也是她造成的,正好赎罪。 转而又想,不,不能儿戏。如果她真的出事,他们也许会伤心,尤其是赵启秀,不知会怎样…… 她越是想回去,脚步却不动。孤注一掷的性子冲了出来。现在回去,还能下去吗?这样一来回,又要晚上了。她等不住。 最终救人的心占据了上风,到时实在止不住就用剑顶住。赵启秀他们久等不至,就会来救她。她解开腰间的绳索,带着剑,直直下坠。 幸好,被她猜对了。下坠才一会儿,就掉落在一方云台上,雾气缭绕地,这才被遮掩住了。距离之前她挂着的地方不过一寻。 跟之前掉落的悬崖不同,这处平台空间更小,四处更无出口,但想来还是进了一步。进一步就好。她心想,说明清姨他们也许还活着。 刚打算起身探路,只见封闭的石头轰然劈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站在那里,正是顾泽。她情不自禁眼角濡湿,喜极而泣,“前,前辈……你……” “还不过来。留在那里受冻么。”李安通爬起来,跟着顾泽进入石洞。 顾泽让李安通站在身后,手起剑落,转手劈断了云台,这样一来,出路便彻底堵死了。 他收剑回鞘,回头看向李安通,淡淡道,“真是小孩子,哭什么。”他见她落泪,心也微微动容,想来跟在齐沐身边太久,多了些人情味。 “你们还活着!”李安通觉得齐沐一生清苦,若最后还是落得自尽的下场,她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没有我吧?”顾泽笑道,“我说你不会来。你清姨说你一定会来。想来,你们李家人都是一个性子。倔脾气!” 他和齐沐又一次打赌,不过她还是赢了,他也输得心服口服。没关系,反正自己都输给她了。这平台本该立即摧毁,可为了等李安通,不得不先留着。这儿若是被那些人找到,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弯弯绕绕,才到山谷。顾泽是特意过来带李安通的,否则凭她的脑子,走一百年也走不到。此山谷就是之前那个,如仙境一般,他为此布局已久。 第355章 齐沐正等在屋舍边,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柳衣素裙,是闺阁女子的打扮。李安通微微一愣,大步上前,紧紧抱住她,这样的清姨也好美,她想一辈子在清姨身边。 “我们进屋说话。好吗?”她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李安通像个小孩嗯了一声。回过头见顾泽正站在那里,神色似有点委屈?为什么,是她抢了清姨吗? “阿霈。你帮安通出去的路先布置好,到时方便她出去。”齐沐又道。 顾泽见心上人理自己,喜道,“好。” 李安通心想,这个顾泽跟以前的顾泽有一点点不同,可她又说不出来。 齐沐帮她的手上了药,其他七七八八的也看了一遍。李安通打从离开大渊村,离开满姨,许久没感受到如此亲情,热泪又止不住了。虽说平日里赵启秀他们也对她很好,可总归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安通小声问道,“我想留在这里。不然,清姨,你以后跟我回大渊村吧。我会保护你,满姨也在。” 齐沐笑了笑,“傻话,我在这山间十几年了,习惯住这里了。安通,人总是要一个人的。没有一个人会永远陪着你。再说,我可以去,你顾叔叔他,他也不能出去了。” 她眼神迷离,面露疑惑。 齐沐继续道,“他好不容易脱离朝堂江湖,不惜以自杀摆脱西卫。想杀他的人那么多,何贤更是不会放过他,他只能在这里了。而我——和他是一起的。” 这样李安通就明白了,原来清姨和顾泽,已经在一起了。可是什么时候? 齐沐面露红晕,“我和他……”她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陪着我。我总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可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分明又心动了。阿霈他拿得下放得下,杀伐果断。若不是因为我,凭他的本事,可成一代枭雄。 “而我太过重情,瞻前顾后,把自己困在暮雪村十五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步不肯向前,说到底太妇人之仁了。哎,政治场上,要断情绝爱。你以后也别涉足官场罢。” 她会说这番话,是想到,自己的侄女人称阴间将军,身边的赵启秀又这般出色,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她不能不想,不久的将来,侄女要面对的人间阴暗,肯定比她遇见的要惨烈得多。 到时,谁来护她?有朝一日,她被人算计陷害,必然尸骨无存。 人心不可测,未来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你多多注意吧。” 李安通点点头,“清姨放心。我身边有很多人帮我,他们都不会害我。” 齐沐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么?无论是谁。”她拉起她,面露哀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去吧。” 李安通心中难过,跪了下来,“清姨,你好好保重。我会回来接你出去。总有一天!你等我。”语毕,她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好,我知道了。”齐沐道,“天快黑了,快出去吧。别让你的朋友担心。” 李安通跟着顾泽离开。齐沐心中亦无法平静。真正的海晏河清,又谈何容易?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3) 顾泽带着人往外走。李安通跟在身后,犹豫要不要问他一些问题。说实话,她之前有点怕顾泽,现在这种感觉又没了。 走出不远,顾泽停下来,“想问什么?你故意走得那么慢,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吗?” 现在的顾泽看起来亲切了许多,为什么会改变了呢,是因为清姨吗? “前辈,何锦说,你杀了,杀了他的……是真的吗?” 顾泽笑了笑,又迅速收起笑容,肃然道,“你觉得呢。杀了。十五年前,我杀了何雍满门。” 何雍是何锦的大哥。何雍为人正派,看不得父亲囚禁小皇帝——甚至不让小皇帝和生母卫氏见面,——设计狗血事件吓唬父亲,希望他他还政于小皇帝。 何贤得知,一怒之下,派人用毒酒毒死亲生儿子何雍。而其他涉案人员,何雍的夫人吕氏,吕氏满门,还有卫氏满门,等等,上百人自杀,朝野震惊。 狗血案之后,便是就大名鼎鼎的叫魂案,顾泽仍是持刀人,这时殃及到了齐沐。 顾泽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不过……哼,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坏。……怎么?你要为何锦报仇?”他转过头,笑着看着她。 “是何贤下的命令,不是你。”李安通道。 顾泽皱皱眉,沉下脸,冷声道,“都是我手中流的血。人就是我杀的。什么何贤。罪就是罪,我顾泽绝不推辞。动不动手?不动手就走吧。” 李安通抬起头,看着他,“我不知道。” 顾泽冷哼一声,“优柔寡断,杀就是杀,不杀就不杀,这样犹豫能成什么事!” “我杀了你,清姨就一个人了。我不忍心……我也不会帮何锦报仇,还有他已经报过仇了!” “那你何必问我?”顾泽道,“是觉得我是个好人?李安通,你还真是天真。” 李安通微微低头。她为什么要问,难道何锦还会骗她不成?她只是觉得也许顾泽真的已经变好…… “李安通,跪下听令。”顾泽道。 她见他神情异常严肃,眸里满是厉色,跪了下去。 顾泽沉声道,“李安通,本卫主现在把西卫卫主的位置传给你,你以后就是西卫第一百三十二代卫主。接令吧。” 第356章 李安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卫主,她做什么卫主! “快!”语气已经有一点不耐。 李安通抬起双眸,摇头道,“我不能做卫主。再说,现在的卫主已经是何锦。” 顾泽冷笑,“顾泽死了吗?我都没死,他算个什么卫主?我说你是你就是,接令。”他把手中的玫瑰令飞给她。李安通不得已单手接住。 “西卫二十四暗卫,这次你已经认识了三个,他们见到玫瑰令就等于见到卫主。你别把令弄丢了。婴芽是最近刚换进来的,性子已经被之前的主子养坏了,你要训他,不能客气。否则,哼,他咬起人来,可凶得呢。 “至于金钰,跟我十多年,她是二十四暗卫之首,谋略才干都十分出色,她会帮你的。你若实在不想干,把位置传给她。不过她洒脱惯了,不会收的。 “除了二十四暗卫,还有一百零八血滴子,以及分布各地的密探,本领不算最强,但个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都不是什么善茬,别轻信了。” 顾泽一通说完,面色一缓,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一生作孽太多,本该以死敬天下。可我到底是个自私人,想一直一直地跟在师傅身边。这西卫,你不利用,其他人也会利用。你好好想一想罢。” 他又指了指方向,“沿着这林子继续走,不过半个时辰就是出口。我送你到这里。” “前辈。”她想起赵启秀身上的毒,“剩余的解药呢?” 他冲着她笑了笑,“你问金钰要。”语毕,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安通从林子里出来,后路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是一个梦,只有玫瑰令仍在。 李安通转回悬崖,和赵启秀等人见了面,说了前因后果。天已黑,四人回到一间客栈,准备第二天再下山。 吃毕饭,金钰再次走入李安通和赵启秀的屋中。 “玫瑰令拿到了?”金钰笑着问道。 李安通心中怀疑,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她,她怎么知道? 金钰已经单膝跪了下去,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肃然道,“金玫瑰金钰,叩见卫主。” 李安通忙扶起她,“金姑娘。我,难当大任。”她把顾泽的原话跟金钰说了一遍。 金钰听完,笑道,“他倒好了,说走就走。他也算是为了和齐沐大人在一起,费尽心思了。” 赵启秀在边上突然道,“那金姑娘为顾泽大人也是尽心尽力了。” 金钰看了他一眼,笑道,“全部都是一场戏。顾泽是主导,我是帮凶,那些东卫的人,还有什么雪漪都是不知情的傻瓜,他们还真的以为可以杀了顾泽。呵,也不想想,就凭他们?连西卫的边都碰不到。” “所以,你当时引我们来暮雪村,也是故意的?”李安通问。 “顾泽知道你来了翠华山,让我去接你。他和你见过面,对你印象深刻。看来是早就看中你作为下一任卫主了。谁叫你们那么巧呢。只是没想到入套的人会那么多。这场戏倒是做得圆满。” 金钰顿了顿,忽地面露悲戚,“他一心求死,想退出江湖。不过为了个女人,堂堂顾泽,顾行霈,西卫历来最年轻最能干的卫主。听说他来,整个关东关西都要震一震。可他又不只是为了个女人。我以前不懂,现在倒有些懂了。”她一向洒脱,此时笑容却带了些孤寂。 笑了一会儿,竟落下几滴泪来。 李安通见她似是极为难过,忙道,“金姑娘跟我们下山吗?我们在长安有座小楼,你可以来一起住。” 金钰很快恢复笑容,掠了掠头发,咬着唇靠近她道,“下山?跟你,还是跟他啊?”她指了指赵启秀,“除非你娶我,否则,我可不下山,又没人爱我。” “金姑娘……”李安通有些无奈。 “开开玩笑都不行啊。顾泽想得倒好,让我帮你是不是。他当年派我来这暮雪村护这个村子,现在又让我离开。我可不打算走。反正他已经不是卫主了,我不听他的。——再说了,小哥哥,你身边已经有这样厉害的人了,我去岂不是多余?” “那解药……”这事她可不敢忘。 金钰哈哈大笑,“你真好骗!你看聪明哥哥可还有半点中毒的样子?小哥哥,你这样,身上弱点可太多了。谁都可以利用你。” 骗她,怎么都爱骗她呢……算了!没事就好了。 金钰拍拍李安通的肩膀,柔弱无骨的手像蛇一样,“你们以后有困难,再来找我罢。我还是做我这山间老板娘吧。”她长长的腰带快曳在地上,笑着摆腰离去了。 李安通茫然出神,赵启秀问道,“你真想娶她?”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4) “啊?当然不是。”李安通摇头,随口道,“我不会娶人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独自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不想多个人管我。” 赵启秀一听,觉得她这话似是说给他听的。可又不像是,像是自我封闭,谁也不要,就像那个齐沐一样。 笑道,“这样是很好。人的一生,不一定要有个伴侣。” 李安通点点头,“清姨说最后还是要一个人的,我想她说得极是。想来,金钰姑娘已经到了这境界了吧。” “她?”赵启秀哑声失笑,“你确定?她为顾泽来这暮雪村十几年,说是任务还好。可任务一完为何不走?还要执意留在这山中呢?” 第357章 李安通啊了一声,“为什么?”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飞去。你只许顾泽心恋齐沐十多年,就不许金钰痴恋人了?她留在山中,不过是想靠近顾泽一点。” “可是,他们永远见不了面。顾泽已经把路都封死了。也许一辈子再也无法……” “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 “那岂不是太可怜。”她感叹道。 赵启秀笑道,“又怜悯人啊。世间万物都是如此,你道所有人都称心如意吗?人生在世,知己难求,爱侣难寻。”他语带极淡的埋怨。 也许他表示得不够明显,但不管明显不明显。李安通的态度却很是明朗,她不喜欢他。 难道她真的想和自己作一辈子兄弟? 他做事,不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轻易出手。感情亦如是,是以一探再谈。但感情之事又不如其它,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日倒是得了准信,被拒绝了…… 也好,来日方长,反正她是谁也不接受。在他看来,谁也不接受,就等于接受他。 时局复杂,如今这样也好,真若是在一起了,免不了太多羁绊。 第二日,四人跟金钰等人告别下山。风承谨得知齐沐已死,心灰意懒,也不肯下山,跟在金钰身边做一名掌柜。山间岁月,旁人看来凄苦,处其间的人却别有一番滋味。 在这暮雪山不过几日,却过了许久似的,沿途春意烂漫,山花红遍,两边都是绚丽的粉樱花,更有桃花千朵,柳絮飞舞,不知不觉中,春已来到。 四人来到山下,也不知是何地,来往的人极少,树木葱郁,鸟啼清幽。不远处一条银瀑从天而降,水声轰然,下面碧潭清澈,左首是满坡鲜花,右首是满林果树。 此时红日当头,他们走得脸红红的,一身的汗,冯翊三两下去掉身上的冬衣,光着膀子,跳入清冽的溪水中,冲着李安通等人大喊道,“通哥,老耿,秀哥,下溪!” 他一身的腱子肉,身材壮硕,脸上长着粗茂的黑胡子,远远看着,像头黑熊在洗澡。 李安通嘻嘻大笑,奔了过来,随手抄起一只木棍,对着冯翊狂拍水面,溅的四处都是水花,冯翊被淋得睁不开眼,一个站不稳,扑通一声,向后倒去。 “哇哇,通哥,你欺负我。”他哭喊着,又从溪中爬起来,想要抓人,李安通一躲,藏在耿痴身后,大喊,“老耿,救我。” 耿痴平日里和李安通交流不多,又是她的手下败将,一直和她不亲近,如今她躲在自己身后,一时倒慌了手脚。冯翊已经冲上来了,不知何时手里已经也拿了个棍子,想打人。 他下手猛,耿痴一拳相接,两人都厉害,见招拆招起来,打得热血沸腾。李安通见势,也来凑热闹,在边上捣蛋,把溪中的青苔,海藻摸上来,朝比武的两人脸上扔去。 “通哥!”两人齐声大喊,决定先对付李安通。 笑声不绝于耳,李安通见识不好,大叫,“文叔。救我!”仓皇跑到赵启秀身后。 “哼,躲在秀哥身后算什么英雄!”冯翊道。 李安通被冯翊一激,就要从赵启秀身后出来,赵启秀拦住道,“好哇。你说我们不是英雄。来呀。我们比一比,你们一组,我和天遇一组。” 他们往日里比较敬重赵启秀,可也知此人谋略虽好,武功却不如他们。 “好啊。”冯翊大喊。 “怎么比?”耿痴开口道。 “我们比点其他的,不武斗拉。比武功说我欺负你们。”李安通道,“我们捉鱼,谁捉得多,谁胜出。” 冯翊道,“好哇。” 四人虚画了一条楚汉交界,分别在各自的地盘捉鱼,以一个时辰为限。时间很短,他们来不及做渔网或鱼笼,只得徒手抓鱼。他们都是爱玩的少年,倒也没觉得多难。 赵启秀对李安通道,“你去砍几棵树来,我们围一个水坑出来。” 李安通虽不明原理,仍是去了。这溪水不算深,她拖了几棵小树来,和赵启秀一起围了个小水坑。 冯翊问耿痴道,“他们在玩什么?不是抓鱼吗?为什么砍树?” 耿痴为人话不多,却是个办实事的人。性子又认真,只顾专心抓鱼,已经抓了不少,站起身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 另外一边,两人围好水坑,赵启秀道,“弄混溪水。越浑浊越好。” 不一会儿,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一浑,鱼儿无法正常呼吸,晕头转向,不少到了水面呼吸,李安通大喜,“哇。好厉害!”弯腰抓鱼,一抓一个准。 本来落后的他们不一会儿就赶了上去。 冯翊和耿痴这才有些明白了,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照老办法继续。 一个时辰已到,赵启秀这边,已经抓了满满两筐活鱼,反观冯翊和耿痴,远远不及。 冯翊苦着脸,“早知道不跟秀哥比,真是自取其辱。这是什么道理啊?秀哥。” 赵启秀笑道,“你不知道一个成语叫浑水摸鱼吗?” 李安通哎哟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这是三十六计的一计,我怎么没想到。” 冯翊道,“受教了,秀哥。”耿痴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佩服。 赵启秀道,“没有天遇的树,也捉不了那么多。他砍得不快,我也用不了这个计。” 冯翊摆手道,“哎哟,秀哥就是要说通哥好。” 第358章 李安通一听,果然高兴。四人拾了柴火,在溪边烤鱼吃,鱼肉新嫩,虽无调料,吃来倒也极佳。 冯翊吃完,站起身,“吃完洗个澡。”说完,绕过他们,又往溪边走。刚才他们弄得湿漉漉的,还没收拾呢。 冯翊洗到一半,喊道,“通哥,来帮我擦背呗。” 李安通放下鱼,就要去帮忙。 “你再帮我拾些柴火。”赵启秀道。“冯翊,让阿耿帮你。” 冯翊嘟囔了几句,也不敢说什么。就是看耿痴笨笨的,才叫李安通的啊。这秀哥摆明就是要护着通哥。看来传闻是真,他以后还是避着吧。 吃饱喝足,四人从山里绕出来,到了一个小镇,叫什么黑水镇的,是到长安的必经小镇,还算热闹。不过他们并不打算驻足,买了马,决定连夜赶回长安。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15) 回了狮子楼,赶上晚饭,仲人见面分外欣喜。因为天色已晚,赵启秀让耿痴也留下来。暮雪村共患难,耿痴跟大家感情精进了不少。 吃罢晚饭,李安通让大福帮忙准备沐浴。 她刚解了束环和布条,脱了衣服,进入浴盆,猛地想起汗巾未拿,“大福,帮我去拿一下汗巾。” 大福应声去了,门虚掩着。 往日沐浴,没人会打扰,可偏偏今日不同,一来李安通想迅速洗完就起身,二来有些乏了,谁也没告知。说来也巧,赵启秀恰好推门而入,见一扇屏风横在中间,浴盆中的人长长的黑发披散其后,身骨较寻常男子纤细得多,背部线条极美。 只是房内水汽蒸腾,他看不真切。 听到声响,李安通凝眉问,“大福吗?” 赵启秀刚才只瞥了一眼,就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就静静地站在屏风后面,也不回答,却也不离开。任由房中的热气慢慢绕上他的胸,脖子,最后到脸,整个身子开始隐隐发烫。 她微觉不对,也不顾什么擦干不擦干了,迅速地穿戴好,拣过中衣套上。 绕过屏风一看,双人一对视,气氛竟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门没锁。”赵启秀先道。这也是他的房间,门没锁他自然可以进来。就算是沐浴,他进来也不算偷窥。 屋内热气氤氲,蒸着两人都有些燥热。尤其是李安通,她刚洗完澡,脸红扑扑的,身上也湿漉漉的,散着长发,如刚出浴的明珠,秀色至极。 “嗯。”她应了一声,穿上了外袍。 她刚穿戴好,他便解掉自己身上的外袍。她规矩多,他可没有。“帮我擦个背。”想起今日冯翊让李安通帮忙的事。看来这种事情,李安通是没少干的。既然别人可以,他也要。 “嗯?你也要沐浴?” “嗯。” “我洗过了。” 赵启秀瞥了一眼,“很干净啊。” 李安通皱皱眉,这人不是有洁癖吗?“我还是帮你换几桶吧?” “不用。”赵启秀拉住她,她猝不及防,反射性地用力推开,自己向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她那么抗拒,倒是把他拉到了她面前,近至眼前,太近了,可以见到她睫毛上的水珠,和近在迟尺鲜润的樱唇。 “真的不用。”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微瞥过头低声道。 他就爱用她的。他除掉白色中衣,露出精干的身躯,两年过去,少年虽还不如男子强壮,可也成长了不少。 李安通也不躲,她见多了,躲什么!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刚才的气氛,又有些害羞。 赵启秀见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自己。他本来情热如沸,此时又起了顽皮捉弄之意,稍稍靠近她,柔声问道,“怎么了?不好意思看?之前冯翊的不是也看过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李安通心想,你的体态那么美,她有点意乱情迷啊。她从来不知道,男色也可以这样惑人。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他,“擦哪?” 此时,大福也已经走了进来,看到赵启秀赤着上半身,她本痴憨,但对什么是美还是能感知的,君子如玉,还是一块上等的‘质朴’的美玉,吓得直接退了出去。 李安通心想,看来为他美色所乱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幸好,幸好。 她拿过汗巾,沾湿了水,扳过他的身子,“我擦了,你别喊疼。” “嗯。”他很是期待啊。 李安通想了想,看他细皮嫩肉的,她下手还是轻一点吧。 让赵启秀失望了。想来该有的情趣是一点没有,倒是力度极大,把赵启秀整个背都擦得红通通。她颇为守礼,手指也未曾碰到他的肌肤。 过了一会儿,“行了,通哥。”他告饶道。都喊人通哥了,是有些疼了。 “不继续拉?” 他开玩笑道,“……人家快被你擦破皮了。” 李安通嘿嘿一笑,“那我出去了?” “嗯。出去吧。” 她放下汗巾,头也不回地带上门走了。 赵启秀轻笑地摇摇头,望着她沐浴过的浴桶,水有些冷了。可他不介意啊。他缓慢进到浴桶里,还可以闻到她身上独有的体香,专属于她。 这行为算什么?意淫吗?赵启秀也有这样一天。可一想到她也曾在此沐浴,他整个人都开始胡思乱想。她已经走了,可她又分明还在。 他的眼前出现幻像,她坐,她卧,她笑,她怒,她在这房里来来去去的,就是不到他身边。 第359章 “过来。”他轻声道。 幻象中的她害羞地摇摇头。“快一点。”他又低声催促着,快到他的怀里。 佳人一靠近,他张开双手搂住,手触到冰冷的水面,瞬间又清醒了。此时,他觉得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在帮他温柔地按摩,力道掌握得极好。 他伸手握住,转过头望去,一张清丽无伦的脸,两颊红晕,说不尽的羞涩妩媚,正是沈昭兰。 “出去!”他的心猛地一冷,刚才想得出神,竟没发现有人进来。 “我现在出去,怕是名节不保。秀哥是打算负责吗?”沈昭兰其实十分紧张,仍故作镇定道,“不若我帮你沐浴完,你先出去,然后我再走,如何?” “你要伺候我?”他启口冷笑道。 沈昭兰脸色一红,如此雅致公子,她一味叫自己冷静,还是忍不住头晕脑胀,“李安通都有大福伺候呢。” 她离他极近,可以望见他眼里的璀璨星光,黑眸里说不清到底是厌恶还是冷淡亦或是接受,深得看不见底。而赵启秀则是能闻到属于少女的淡淡幽香,比梦中想象的可要真实劲烈得多。 沈昭兰突地更加大胆,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赵启秀,蹲下身子,让自己娇软的胸脯贴近他,轻声道,“是啊,伺候你。你就不想试试吗?” 她静待赵启秀的反应,反应很重要,这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的。严肃那是假正经,就像耿痴;害羞那是有了感觉却不敢,就像冯翊;或者像顾小楼,她若一勾引,直接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赵启秀会是最后一种吗?如果是,为什么一再拒绝盖颜? 他微微向前,躲开她,从浴桶里站起来,挺拔精实的身躯一下子暴露在沈昭兰面前,她看着双腿竟有些发软。赵启秀不理会她,从边上拣过外袍套上, “你若还不出去,不要怪我不给你哥哥面子。”他道。语气中带了点警告。 “说了不能出去。”沈昭兰嗔道,明明也有感觉的,她心想。男人么,不都这样吗?若是能攻下赵启秀,让他成为裙下之臣,这项功绩可不得了。 她越想越是心动。在暮雪山上,她勾引那个戚家公子。戚无尘跟顾小楼等人不同,可不愿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她玩火自焚,半推半迫着献出了清白之身。 这□□如火,初时还好,久了便觉戚无尘又丑又无趣。可是狮子楼他们都不在,她又看不上顾小楼。今晚他们刚回来,她就找准机会朝赵启秀下手。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绝色,穿着衣服还好,只觉得此人看起来有些禁欲,气质偏冷,如一弯冷月,可脱了衣服,多了几分艳丽妖艳,对比强烈,便让人发狂了。 她密切关注他的反应,赵启秀也不躲避,直视着她。 不过这片刻间。沈昭兰觉得此人的眼神已经变了几个轮回,从似笑非笑间已经转成了狠厉,带了点摄人的戾气,似刀似剑,锐利到可以将人万箭穿心。 20青春都一饷(1) 眼神锐利到沈昭兰想逃,刚向后,赵启秀已经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想败坏我的名声,还是你自己的?嗯?”声音还是低低的,但在沈昭兰听来,极是瘆人。 她被掐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感觉快窒息了。 “很难受?”他微微一笑,又使了点力,“你刚才,就是这样恶心我的。沈姑娘,记住这种感觉,别太自以为是,也别再来——自取其辱。” 就在沈昭兰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赵启秀突地又甩开了她,她差点立不住,倒在地上。 “现在出去罢。”他又恢复一脸温柔,淡淡道。 他若是直接赶走这小女子,以她的性子,下次她还会作妖。他只有一次性下猛药,她才不敢再放肆。他对付沈昭兰,其实已经算手下留情,过犹不及,逼急了也不太好。 沈昭兰本来已经吓住了,极是惧怕,又听他温言相告,仿佛刚才那个赵启秀不复存在,默默地爬起来,低着头带门出去了。 她从屋里出去,恰好被顾小楼看见。顾小楼走进门来,“秀哥?” 赵启秀转过头,见顾小楼一脸困惑,“别多想。”他犹豫地要不要告诉小楼——这女子心思太重,不是良配,——又觉得这样太过无礼,毕竟是别人的事情,还是让天遇去说。想了想,还是作罢。 顾小楼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孟玉宸等人便来了,他们上次没赶上赛马,又没去成暮雪村,好不遗憾。 孟玉宸道,“上巳节,我们出去玩吧?” 上巳节三月初三,到时会有多项有趣的活动。孟玉宸津津有味地道来,仿若不去,就要如何似的,听得众人都蠢蠢欲动。 这次他来邀请人,也是带着使命来的,妹妹孟芝夏已下了命令,想见赵启秀。 一商量,李安通说去,那其他人都说去。 除了一个沈昭兰,妹妹不去,沈云竹也失了兴趣。 “那我也不去。”顾小楼道。 李安通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这几个人有点奇怪啊,今早沈昭兰连早饭都没来吃。 顾小楼说完走回房间,李安通也跟了进去,问,“干嘛不去?” “我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小楼。是男人就痛快一点。”她也皱皱眉。 第360章 此时,朱大铭也站在门口。 “好。你也来看我笑话了?”顾小楼看向朱大铭。“你们都来看我笑话!” “谁看你笑话!”李安通觉得顾小楼生气得有些莫名其妙。都那么多年兄弟了,问他又不说。 朱大铭在旁边拉拉顾小楼的袖子,让他不要跟李安通这样讲话。 李安通想了想,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跟通哥也不说么。” “你心里就只有秀哥!没有我们!”顾小楼怒道,他其实并不怪李安通和赵启秀好,曾经吃味过,但后来想想,男孩子之间计较这个未免矫情。 可是因为一个女人,他却有些强烈地恨起赵启秀来。什么都给他,什么都他好。 连他最崇拜的通哥也帮着他。 顾小楼严肃道,“你根本不在乎我们。武魁大赛我参加冰嬉,扭伤过手臂,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朱大铭最近拿了多少钱,你也不知道。那天大雪,我们为了你和戚家的那些人吵起来,你不知道。 “朱大铭喜欢你妹妹,你也没上过心,照样和孟玉宸说说笑笑。事实上,认识秀哥以来,我们都不如他了。你的心里就只有他!” 李安通看着他,这个顾小楼她不认识,她时常和赵启秀在一起,没有关注过他们,他们什么时候长高,尤其是顾小楼,已经不是那个瘦小的少年,他的身高已经接近自己,眉眼跟她一样,带着几分倔强。 他在生气。 顾小楼生很多人的气,但不会是李安通的。 “我……”她感到十分歉意,“对不起。”她低下头,“在我心中,你们永远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们出事,李安通万死不辞。” 顾小楼其实就是吃醋,见李安通说得情深意切,又有些动容。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性情脾气都有些相似,都爱耍点小聪明,人也比较天真单纯,不然也不会凑在一起那么久。 朱大铭道,“老大,你别这样说。刚才小楼跟你开玩笑的。兄弟还计较这些。他是吃秀哥的醋。沈昭兰喜欢秀哥,不喜欢他。” 顾小楼打了朱大铭一下,“呸呸呸,谁喜欢她!我以后都不想喜欢她了!” 那天,他事后一想,觉得绝不可能是赵启秀主动,那就是沈昭兰自己。这样一来,沈昭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一目了然了。 李安通这才有些恍然,“冰嬉那次,你手真的扭伤了?” 顾小楼道,“是。”他本想跟李安通说,后来大伙见到李安通晕倒,都乱了分寸。 “我只是想,通哥,你跟秀哥会不会太亲密了?” “嗯?”李安通道,“什么?” 顾小楼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听听就好。现在外面传得很厉害,你们也算名人啦,你们真的是一对?” 李安通愣了愣,反射性道,“当然不是。你们了解我。” 朱大铭道,“我就说吧,通哥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顾小楼道,“通哥想做什么,我们也一直支持你,我和大铭都是如此。” 无论怎么变,他们三人都不会变。他们一直相信, “那还去吗?上巳节花会?” 顾小楼嘻嘻一笑,“去啊!” 到了天后庙外,游人如蚁,十分热闹。十里长街临时摆满了诸多买卖,什么的都有,吃的最多,什么松花饼、白糖万寿糕、玫瑰卷儿,叫卖声不断。 “想来无论何时,民间总有生机。”赵启秀笑着对她说。 “打战时也是如此吗?” “呵。打战时更甚。三百年前,天京城破,死伤三十余万,城里满目苍夷,尸体堆得比山还高。可是天遇,你猜怎么着,春天一到,城里就恢复了生气。有人就出来讨生活了,卖门,卖窗,卖水,卖一切……” 李安通看向说话的赵启秀,他没有看自己,神情无比从容在看什么东西,仿佛就像一个神在巡视人间。 所以在他眼里,一切可以推倒重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只有时间够久,耐心足够,事情总会出现转机。这一刻,她从未觉得离他那么远。 赵启秀见她不说话,“怎么了?”又想了想,“你不爱听这些,我以后不讲了。” 街的尽头是颗大榕树,又称许愿树,上面挂满了红色宝牒,远远看着绚烂极了。 她摇摇头,从边上拿了一根不用银子的黄丝带,打了个结,用力向上一掷,丝带挂在了一根瘦弱的枝干上, “你刚才说的,我想是因为人还是有希望。文叔,野草虽坚韧,也不能随意拿火烧的。” 赵启秀从商贩里买了红色宝牒,在上面写了“天长地久”,用黄丝带包扎好,又系上一块小石,将其抛上树干。 “黄丝带太轻了,想要上树,还是需要一些依仗才好。天遇,你光明磊落,别人却不是如此。但你放心,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鞭策我,我亦不改初衷。” “那是自然,我懂得的。”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看其他人写宝牒了。 懂得。不见得吧。他心想,仰头见李安通刚才掷上的黄丝带随风摆动,不过多时,就被新的宝牒打了下去,黄色丝带掉落在泥地上,被来往的路人踩过,留了黑印子,他走了过去,捡起吹了,将其小心地收进自己的衣襟里。 世人不能容你,那就我来护你一生。 第361章 20青春都一饷(2) 过了一会儿,宋莹心、孟芝夏和李令仪都来了。 许愿树旁有许多卖香草的摊子,还有同心结,买得人很多。上巳节又称女儿节,情人之间会互赠香草。 李令仪朝李安通招招手,拉她到一边。 “哥。” 听这声音,李安通就觉不妙,“又要我送什么?你和子丽天天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就直接送给他吧。” 不意刚说完,李令仪就泪水汪汪,她在孟府过得其实并不好。她原先以为自己枝头变凤凰,顶着未来孟家少夫人的名号,别人会高看她一眼,但府里,丫鬟小厮都看不上她,觉得她是农村来的,登不上台面。 孟玉宸更是理都不曾理过她。他们去了暮雪村,孟玉宸没人陪,又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反正就是没有洗心革面这一说。 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冲到妓院把他揪出来大骂一顿吗?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在小姑子孟芝夏面前,更是自惭形秽,哪怕她穿再好的衣服。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跟着娘回龙城。 她曾写信跟翠娘诉苦,母亲却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对,是有银子了,可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又哪是常人能受的? 翠娘让她去找李安通,想来李安通身为哥哥,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哥哥,我不想嫁给孟玉宸了。他除了长得好,哪里都不好!我跟你回狮子楼吧。” “嗯?”李安通无奈道,“可以是可以,翠娘答应吗?” “我又不是卖给他们孟府了。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乐意在他们那里住。” 李令仪心里还是喜欢孟玉宸的,并不打算真的就弃了这桩婚事,索性先离开一阵,让他看不到自己,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同时,另择他人,让他吃醋。 “你想过来住,当然,当然是可以。不过,要难为你和人挤一挤。这楼里快住满了。” 李令仪喜道,“真的!那就这样说定了。还有这个香囊,麻烦你送给秀哥吧?” 说起香囊,李安通就想到那方手帕,当时她忘了说,不意赵启秀却珍视了许久……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拿此帕当友谊的见证,她却是拿别人的糊弄人。 这次还要送。又搞乌龙怎么办。 “不干啦。你自己送吧!” 李令仪马上落泪道,“这些日子,你都不管我这个妹妹啦。算了,我无依无靠,一个人,你也别管我。我现在爹也没了,娘也不在身边。你却连一个香囊都不帮我送。” 这样一说,李安通心生愧疚,想起李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尽到做哥哥的义务, “最后一次啦。” “是!”李令仪笑了笑。两人都背井离乡,此刻却有些亲密起来。以前她总是讨厌李安通,觉得她总是惹事。现在又想,就因为她厉害,才频繁惹事。真龙又怎么肯安居在某处呢。 现在人人都知李安通是她的哥哥。 想来有这样的哥哥,她在孟府的日子也绝计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一个厉害的哥哥实在太棒啦! 李令仪一改灰暗的心情,喜气洋洋地回到孟芝夏身边。 那边他们已经七七八八地买了许多。 “有没有想买的?”赵启秀问。刚才他看了一圈,也找不到她会喜欢的东西。 “算了。走吧。”她没要送的人。 “喔。” 一干人玩得累了,走到摆好的茶摊上喝茶,春茶甘甜,滋味鲜爽,远远地便茶香四溢。 趁着他们都在身后,李安通抓紧把李令仪的香囊递给他,小声道,“有人给你的。” 李令仪死活不愿意她把名字告诉赵启秀,说这样太直白了,不好意思,她当然从命。 赵启秀其实一直在等,也不知道等什么。刚才盖颜送他香囊,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女子。 现在终于到她了。 他的耳根微红,有些紧张,抓住她的香囊,将其收入怀中,又回赠了一个,“有人给你的。” “给我?”她皱眉,直接仔细看,又抬眼看他,“谁啊?” “嗯。”赵启秀道,“你看看。” 刚才他在那一摞字里寻找,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秀”。但他也觉得太直白,还是放弃了,选择了“禾”。他幼时的小名就是小禾,想来以后她会知道的。 这香囊他是跟着孟玉宸他们一起买来的,本不打算送人。 李安通也看到了,“禾?哪家秀美的姑娘送的。”她闻了闻,“味道不错。” 这气味很清淡,比李令仪要她给的要淡雅得多,她蛮喜欢。 “嗯。你喜欢就好。” “可我不能随意收别人姑娘的东西啊。”她想还给他。 “他已经走了。”赵启秀道,“你若丢了,他会很伤心。他托我务必要交给你。” 为了劝她收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喔。那好。你不看看我的吗?” “嗯?”一说这个,他的脸就发烫,好烫,是她送的吗?明知概率不大,就是有些紧张。他随意扫了一下。又是一个李字,跟上次的手帕一样,“看好了。” “你?没什么想法?” “丢了姑娘不是会伤心嘛……”他道,明知这样的事李安通是不会做的。他以前不了解,现在还不了解吗?可,这是从她手中送出来的。 第362章 上面的姓跟她都一样,他还能怎么想?就当她和他一样,也喜欢他呗! 那边李安通任务完成,跟他们坐下来喝茶去了。赵启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不好意思了。每次面对她,就这样……真不像他! 但李安通还没有停止。她居然还收到了宋莹心的,上面是一个玉字,孟芝夏的,上面一个之,连孟玉宸也来凑热闹,是一个辰。 …… 现在,她强烈怀疑是恶作剧! 她还不能不要,拒绝人毕竟不好。不过这么多香囊她拿来干嘛!正好冯翊要,她便转送给了他,把他乐得不行。 送来送去,最后只留下那个未知的禾字香囊,她想,也许是因为味道她太喜欢了吧。 禾?谁叫禾阿,好淡雅的女孩子啊。 刚收好,那边就吵起来了。只见孟芝夏正大骂冯翊,拉拽着什么。 “这是谁给你的。阿!”孟芝夏急红了眼,从冯翊的手里夺过自己的香囊,这东西她本来是送给李安通的,她送给了别人,也就是说,李安通根本没看上她! 李安通心想,女孩子送的东西,就不可以转送他人吗?再说了,这东西她不知是谁给的。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自己的名字…… 孟芝夏把东西扔在泥地上,香囊立马被弄得脏兮兮的。 李令仪想上前安慰,孟芝夏一个巴掌就扇了上去,骂道, “滚开!恶心人!你们都是下流的东西!就凭你,也想嫁入我们孟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20青春都一饷(3) 李安通沉下脸,大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收回去!” “不收!”孟芝夏决定死磕到底。她看上赵启秀,人家不理他,本来赵启秀就很优秀,不理就不理呗。 可现在她看上李安通,她总算配得上了吧!不过农村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她呸!连李令仪也跟着恶心讨厌! “收回去!”她厉喝,使了点力。 “你欺负人!呜呜呜。”孟芝夏泪水涌出,看向哥哥孟玉宸。孟玉宸知道李安通的性子,有时倔得跟头驴,他已经了解了。 “夏夏,你道个歉吧。”他劝道。 孟芝夏见李安通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跟赵启秀全不相同,更是气闷,可手又疼得厉害,低声道,“对不起。” 李安通觉得此人毫无诚意,可总算是道歉了,面色一缓,松开手。 孟玉宸在边上道,“无心之失。通哥你放过她吧。她不是故意的。” 孟芝夏一脱开,继续骂道,“你们恶心死了!村子里的蛆虫!” 骂完,蹭蹭蹭的跑了。 李安通也不追,到李令仪身边,问道,“痛不痛啊?”李令仪被人保护,委屈得不得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安通拍拍她的背。 此时黄昏变得明亮,疾风一过,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下雨了。”孟玉宸自言自语道,刚才妹妹是往林子里跑,那野兽可多呢。 他本想自己去追。可又想,妹妹这脾气谁也哄不住,只能赵启秀去压一压。 “文叔。要不你去吧?” “我?你确定?”赵启秀笑了笑。 什么意思,他过去要欺负人? “当然啦。”孟玉宸也没想多,“帮我把她哄回来。” 他若拒绝,说不过去;若去了,又不是他本愿。 “好啊。”赵启秀点头。喊上朱大铭一起,两人找去了。 至于其他人,这样一闹,也懒得再春游了,去了附近的客栈里等赵启秀他们。 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 雨还在下。 听着外面雨声哗哗的,客栈里人少,更显得氛围有些凝重。 刚才听酒楼里人说,这附近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百姓吃不起饭,过不上好日子,都来长安城找生计。可一去,往往就回不来了。 这远近本来人数众多,如今却人丁稀薄。 “我去看看。”李安通站起身,带上个斗笠,就打算出门。 人一少,就容易出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和你一起。还有朱大户,也跟着。”孟玉宸道。毕竟是为了自己妹妹,他怎么能不去? 李安通本觉得他碍事,想了想还是应允。让冯翊带着盖颜等人先回去。他们担心,说什么也不肯先离开。李安通没法,想也没想便穿入雨帘中。 她脚步很快,孟玉宸勉强跟得上。后来见他拉在后面,她的速度才慢了一点。 树林里阴森恐怖,鸱鸮嚎叫,还有小动物窜来窜去。 虽然穿着蓑衣,不一会儿还是被淋成了雨人。他们手提着一盏风灯,边喊人边探路。 林子不大,只是一个小树林,绕一会儿就能绕出来了。 朱大户道,“刚才店家说林子的后山都是坟地。他们会不会去那里去了?” “坟地?”孟玉宸咽了一口唾沫,朱大户是来捣乱的吧。明知道他最怕鬼了。 可李安通已经率先过去了。 后山不远,说是坟地,不如,说是,乱葬岗。 长安城有钱的人有地方下葬,没钱的人就会被运来这里,草草了事。 千坟累累,鬼火斑驳,又有多少人无辜冤死,多少人该当受此劫数。 凄风苦雨,坟兆望不到边,隐隐还有狐鸣,骇人心目。李安通猛地想起前世死去的战士兄弟,因为是在打战中,连家乡都没办法回去,就地掩埋。 第363章 忠骨埋在他乡,可不知心安何方,魂归何处? 她神色肃然,心想,这儿虽不是战场,却是人间炼狱,古往今来,受苦的往往是寻常老百姓。 李安通借着灯火,打量了一圈,孟玉宸一直贴在她身边,寸步不敢离开。 不知怎么的。孟玉宸觉得通哥阳气重,能镇得住这十里冤魂。 除了她腰间的鬼彻,打从来此,便一直蠢蠢欲动,似要破鞘而出。 鬼彻是阴间之剑,而此地乃重阴之地,两者相和却属正常。她动手安抚,鬼彻安静了一些,手一拿开,剑又开始剧烈震动。 “我们走吧。”她道。 孟玉宸早就想走了,他也不知李安通在看些什么,这荒坟又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只听得惨叫声传来,声音在这荒冢中极为刺耳,吓得孟玉宸一把侧抱住李安通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 妈妈呀,能不能别吓他,他真的真的很怕鬼耶。 是朱大户。 他刚才不是跟在他们身后吗,怎么转眼不见了。寻着呼叫声,他们来到一个大坑。 “孟少爷……救命……”朱大户见到他们来,粗着脖子喊道。 孟玉宸本来可以离开这儿了,又被这人拖住了脚步,怒道,“你活该啊!” 这大坑这么深,里面又是水又是泥又是死尸体的,若是掉进去,那可不得了。 他越想越怕,向后退了一小步,手攥紧李安通的袖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孟玉宸刚好踩在一处,正是刚才朱大户失足滑进去的地方。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滑入了大坑中。 他抓得太死,拉着李安通也下去了。 落地后,孟玉宸不知道踩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好像是头,他吓得猛的立起来,半靠着坑壁,打量着一圈,发现坑内竟全是黑黢黢的尸体。 当真是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他双目瞪得提溜圆儿,漂亮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手扶着胸口,不住地哆嗦,又觉得这样太过丢脸,紧紧闭上了眼睛,极力安慰自己,才不至于手脚发软倒下去。 李安通也遭了殃,本来她不至于被拉下来,可孟玉宸拉得实在太紧了,有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感觉。 若是下面是悬崖,她刚才也必是跟着他去了。 这小子,王八蛋啊。 20青春都一饷(4) “差点被你害死。”她站起身,埋怨道。估量着从这里到上面的距离,想来自己上去没问题,可是还要带两个大活人,又下雨,有点吃力。 孟玉宸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略带了点委屈道,“好怕嘛……” “大男人怕什么。”她皱眉。 “哼。文叔也怕。” “他不至于。”赵启秀怕,但可以忍。应该说,这才是男人的态度。 “你不怕?”孟玉宸好奇道,世上还有人不怕鬼。再说,如今他们都踩着什么呀。 李安通想了想,“还好。比起死人,我更怕活人。” “喔。”孟玉宸觉得她说得也对,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心神稍定。 自己会掉下来还不是朱大户惹的祸!他冷静下来,走到朱大户面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朱大户是跟他的,地位比小厮好一点,不过还是一个奴才!奴才现在害得他受苦,责罚他天经地义! “孟少爷……”朱大户自己也吓得够呛。 “你他妈的来这里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掉到这坑里。” 朱大户咽了一口唾沫,“刚才这里有绿光。” “什么绿光!”孟玉宸反问,一听又害怕起来,腿又开始发软。 李安通问,“在哪看到的?” 朱大户觉得这光跟他从李安通手里偷来的虎符发出的很像,这才起了好奇心,不意,竟掉了进来。 “不知道。后来又没了。” 朱大户还想继续说。孟玉宸又一脚踢了上去,“你这个时候说这个,想吓死人啊!啊!” 他刚想继续打,李安通已经伸腿截住,向后一撩,推了回去,冷冷道,“你是少爷也不能随便打人。” 她又想起孟玉宸对妹妹李令仪的忽视。 这个人,看来只是把一部分当人,也就是他看重的,其他人还是不当人的。 不过想当初,她也是被他算作小丑。 她本以为他有所改变,想来倒是她错了。心中对孟玉宸厌恶了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 孟玉宸被阻了,有些掉面子,暗道他们不是朋友吗?有时候他欺负人,赵启秀很少干涉,李安通跟他不一样啊。 他也没好气地说,“因为是少爷,所以才欺负人。有些人我才懒得踢他呢,你去问问朱大户,愿意不愿意被我踢?!” 朱大户连忙道,“愿意愿意。” “你看看,多管闲事!”他本来不会这样对李安通,可刚刚她的表情他看到了,又恢复成刚开始认识她的样子,脸上摆明说不喜欢他,厌恶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好稀罕么! 有些生气地继续道,“你自以为正义,不过可笑。没人会领情!”他虽不学无术,不过该懂得全部都懂, “这个世间,少爷一直是少爷,奴才一直是奴才,不会改变的。” 当然有些人比如李安通,本领强,最后也可以当上少爷,但只是个别而已。 第364章 像李令仪这种没本事,却妄想乌鸦变凤凰的,最是可笑,到头来不过误了自己。 他伶牙俐齿,说得李安通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出话来,“你……” “你什么,我说得不对么。拿你爹郭侯爷说吧,换了个皇帝,不过更加位高权重而已,一直都是少爷啊。赵启秀他祖父的祖父还是皇帝呢。” 他们脚下踩着百姓的尸体,嘴上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当真应了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孟玉宸说得得意忘形,不意此时天雷一响,金龙横空闪现,仿佛大地都被撼动了。 孟玉宸吓得猛地抱住头,他说得太过分了么。他见李安通紧皱着眉,暗道,还要求她带自己出去呢,嘴那么贫干什么! 他往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人啊,谁叫她又开始厌恶自己了,不过一时着急,替自己辩解几句嘛。 雷声滚滚,雨水沿着李安通的斗笠滑落在她瓷白的脸上,不会变吗? 她蹲下身,她的脚下横着一具男尸,瘦骨嶙峋,身上是残破的衣物,眼睛空洞,不知所遭何事,亦不知所死何因。若是赵启秀在,必能看出些什么。可她不能。 这坑里莫约有十几具尸体,有男有女,看不清面目,乱葬岗,想来连亲人都没有,否则何以葬在此呢。 此时青光一过,光采从刚才那具瘦骨嶙峋的尸体上发出。 她动手一摸,从男尸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居然是虎符。跟之前来凤儿那块黯淡的不同,这块虎符通体碧绿,灵气十足,冷雨中一摸竟还有热度。 孟玉宸此时道,“他腰间鼓鼓,你看看。”刚才他“妙语连珠”,见她一直不说话,他又有些心虚。 是一个钱囊,此男子竟带着巨款,粗略一看,约有千两银子。钱囊里还有一封书信,开头写着“阿衍废物耳,所念唯阿姐。”后面都是些很难的字,李安通有些看不懂,平日里赵启秀会帮她看。 她本想逞强,可觉得也许是别人的大事,还是识相地把信递给孟玉宸。 孟玉宸接过,也没出言嘲笑,乖乖地把信读完,开口道,“这人希望我们把这些银子送给他的阿姐。” 李安通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她把钱囊和虎符收到自己的怀中,“你们谁先上去?”她一次只能抱一个。 孟玉宸的性子当然是先行一步。可现在心虚,大度道,“朱大户,你先上去。” 朱大户还想说,又不敢,只得让李安通先带来上去。 李安通重又下来带人,想搂住孟玉宸的腰就要走。 “等一下。”他道。 “干嘛!” “你别搂我腰。”他的腰细,怪不好意思的,搂胸比较好。 李安通无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是搂住他的腰,拉近他,飞了上去。 “到了。” 孟玉宸把脸埋在李安通的肩窝里,不敢抬头,“哪里到了,你骗我!” “真的呀。” 他顺势抱住李安通的腰,她的腰也细,心里平衡了,“你别生气。我刚才不是故意气你。我爱说些混账话,通哥,我以后不乱打人了。” “我没生气呀。”他实话实说而已。就是听了有点不爽。 “我不管。你生气了。”她的腰也好软啊,嘻嘻嘻。 朱大户在边上看着,李安通偶尔也会被人抱,但抱得这么娘的,就孟玉宸一个了。 他是不是在吃通哥豆腐啊? “知错就改。再说,这是你的事情。” 孟玉宸抬起头,直视她,什么意思啊,也就是他好不好,她不管咯。 此时,李安通也觉得不对,推开了他。反应算是已经迟钝了。 “我不管!你要管我。我以后会慢慢变好的。你说我就改啊。”他有些心急,“好朋友不应该多多帮助,互相进步吗?” “好啊。我看到了会说的。”朋友是该如此。 孟玉宸笑道,“当真?我一定好好努力。那我们走吧?”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敢多待。 李安通摇摇头,“不。我想,先葬了他们。”她想,有赵启秀在,孟芝夏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事。 而这些尸体暴露在天地之间,遭受风吹雨打,电闪雷击,未免太凄凉。活着已是受苦,死后还不得安生。 “啊?”孟玉宸咽了一口唾沫,他刚宣完誓,只得从命,“好,好吧。” 听话的后果是,葬完,孟玉宸和朱大户整个人快要散架了,李安通自己倒没什么事情。 此时天也放晴了。李安通立了块墓碑,却不知该写什么,这里那么多人,该写什么呢。 朱大户道,“通哥,不若就写十七个人的墓吧?这儿不是埋在十七个人吧?” “十七个人……”李安通摇头道,“不好。人都有名字。怎么能以数字代替?” 朱大户被拒绝,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 孟玉宸道,“那叫阿衍等十七人之墓。” 除此之外,也没其他了。李安通叹了一口气,动剑刻下,一番弄完,三人靠在一颗大树休息。第二日李安通醒来,红日已东升,孟玉宸和朱大户已不见踪影。 20青春都一饷(5) 她刚怀疑,就见奇怪的声响,循声而去,就见孟玉宸和朱大户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周边都是茂密的草丛,似乎在偷看着什么? 第365章 在干嘛?她走到他们身后,拍拍他们的肩膀,吓得两人都打了一个激灵,浑身一抖,转过身来紧张道,“嘘!” “看什么?”她问。 孟玉宸一紧张,已经把手蒙在她的嘴上,拉她蹲下来躲好,指了指前面。 李安通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朗朗蓝天下,青青草地上,正交缠着一对几乎赤身的男女,明眼人一看他们就在做什么…… 她瞪大双眼,背过身就想走。 孟玉宸拉住,“干嘛,多好看啊。” 朱大户也凑过来道,“就是,就是,通哥,活色生香啊。” 香什么,她只知道非礼勿视。 耳边传来□□的声音,和女子的娇喘……光天化日之下,未免未免……还在外面。 若是没人看倒还好,可是还有他们三个观众就有点…… 孟玉宸只觉得刺激,看李安通的反应,倒是有些接受不了,小声道,“你是不是男人!” “你说呢!”她还没气地说。 “是就看呀!” “无聊!”她转身就走。 孟玉宸跟上,她不看,他也觉得没意思了,“男人都喜欢这个……” “哼。” “除非你不是男人。”孟玉宸偷看她一眼,见她的脸红红的,比躺那的女子脸还要媚上几分,眉眼含春,娇艳如花,一时竟看愣住了。 李安通挺挺胸膛,大声道,“男人也不是得非要看这个。再说了,这种事情还是和妻子做比较好。” “你怎知那女子不是妻子?”他傻傻地问,他因为美色在眼前,脑子已经不知如何反应了。 “道理很简单啊。我若是那丈夫,必不愿其他男人看到我妻子的身体。” “那可不一定。”他回过神,“我就不在乎,春宵一度,美色当前,管它白日还是黑夜,管它家中还是野外。情到深处而已,通哥,你真古板。” 也管它是男是女。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 “……”李安通想了想,“是吗。” “是啊。”孟玉宸一本正经道,“那种事嘛,重要的不是形式和地点,而是真情实意。” 他话说完,连自己都惊讶了几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想的。欲望就欲望,要什么情啊爱的,想来是跟在赵启秀身边久了,沾染了一些他的思想。 赵启秀的观点就是克制,禁欲,不动心不动情,因为他觉得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男人太多弱点了。当时他还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赵启秀就是圣人。 现在想来文叔的意思是,不是不动情,而是一旦动情,一往而深吧? 对象是…… 他脑中突然有个十分邪恶的想法,他和赵启秀交好,极少见此人失控,可是如果那个对象是李安通呢?他不是喜欢她吗? 嘿嘿,那就有意思啦。他喜欢李安通,同时也喜欢赵启秀,想这两人若凑在一起,发生点什么,他再来一个瓮中作鳖,看赵启秀动情的样子一定极有意思。 这就是损友罢。赵启秀到时还要感谢他呢! 他也想看看,李安通会如何义正言辞地拒绝赵启秀!她不是说要和自己的妻子如何如何,这么“大男子”,必然会气得脸都绿了吧? 这个想法一直在他脑中打转,越想越觉得有趣。可得好好计较一番,否则若是被文叔看出点端倪,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拍拍李安通的肩膀,“好啦。我们快回去吧。搞不好,我妹妹他们已经回去了。”三人走到客栈门口,果然见赵启秀等人已经站在门口,李安通刚打算走过去,孟玉宸急忙拉住。他转念一想,就让朱大户回去交代,他就不和李安通回去了,不然就没机会和她独处了。 “嗯。大户。”他喊来朱大户,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然后让人走了。 “我们不去打声招呼吗?”李安通问。 “你还要不要帮助那个阿衍?”孟玉宸一本正经道,“你若是想帮,那就得听我的。阿衍在信中说了,他的事情,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你这样一说,大家都要跟着你来。我看呐,不好咯。若是误了他的事,阿衍死也不会安生。” “这样……”李安通皱皱眉,“那你按你所说?” “我已经让朱大户过去说了,我们就先去找阿衍的姐姐吧?如何。” 死生大事,还是阿衍的事情重要。她想了想,“那我们现在就走。” 孟玉宸心中暗喜,真好骗! 阿衍的姐姐就住在天后庙不远,他们顺着信中所指地点而来,路上人极少,两人走得心慌慌的,有些后悔独自前来。 走到一方榕树下,见许多人围在一男子面前,李安通停了下来,喜想,啊,是说书。她得听听。 “哎。”孟玉宸想喊住她,怪不得人少,敢情大伙都来这儿听书来了。 男子看起来颇为风流,就是身材消瘦了一些,手边还停了一只大白肥鹅,李安通暗想,说书的都是些老头,这人倒是年轻,就是为何蒙着张脸,不让人看,神神秘秘的。 故事已经说到女子和男子情投意合了,往往这时候,事情会发生转机。 “我们走啦。”孟玉宸小声道,“这爱情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李安通摇摇头,“不是的。” 边上人道,“去。年轻人没文化。你听着呗,这先生来我们这好几天了,每一天的故事都有趣着呢。”还有人让他们别说话,听书要紧。 第366章 男子喝完水,摆摆手,“莫慌,莫慌,话说,前面说过,这徐生和女子情投意合,整日里耳鬓厮磨,好不欢快。尤其是那女子,是相府千金,娇生惯养,性子被养得大胆开放,便对那徐生道,‘你娶了我吧。’” 话一出,众人调笑,“这女子猖狂!” “不过我喜欢。” 孟玉宸也笑道,“世间就少了此等轻狂啊。” “都说了轻,狂,还是要告诉父母的。”李安通评价道。 男子瞥了一眼李安通,笑笑继续道,“徐生道,‘娶你倒也可以,不过要经过我家人的同意。这样吧。过几日你来我家找我,我们让我母亲做个见证,也当作我对你的重视。’女子一听,心中更喜,更爱这徐生了。” 此时,风吹起此人的面纱,李安通看到了一些,觉得这男人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孟玉宸却长哦了一声,在她耳边说了。 竟然是柴永春,他怎么在这里,还在说书…… 又有人对他们的交谈表示不满,他们又不得不噤声了。 柴永春继续道,“过了几晚,女子独自前往徐家,徐家比她家的相府要小得多,可她觉得是心上人住过的,倒也珊珊可爱。家里只徐母一人,徐生并不在家。 ‘阿母,徐生呢。’女子面带笑容。 徐母道,‘我家阿郎已去世多年。不知姑娘问得是不是另有其人?’话音刚落,此时,烛火明灭,照着女子的脸霎时发白,那前几日跟她缠绵的人又是谁呢。” 哎哟哎哟。李安通想,这不是文叔跟她讲过义娘的故事么。鬼啊,是鬼啊。那接下来会如何。孟玉宸则啊了一声,又引来一片厌恶的目光。 “先生继续。”有人叫嚷。 柴永春诡异一笑,继续道,“女子得知真相,先俱后怕,最后大哭了一场,徐母引女子来到徐生生前所住的房间,说徐生当年是暴病而死,若现在还活着,早已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说完,徐母和女子都纷然落泪。当晚,徐母邀请女子住下,女子便住在徐生的房间。时值夜半时分,……” “别讲拉!”孟玉宸大喊,前面都有鬼了,接下来鬼肯定就来了。吓死人拉。 他的叫嚷彻底引来旁边人的不满,“不爱听就走!” “滚吧。真是!” 李安通没法,孟玉宸不听,可她想听啊。可是被一群人轰着,只得和孟玉宸悻悻然地去了。 20青春都一饷(6) “都怪你拉。”她边往回走,边抱怨。 “这有什么好听的。”孟玉宸嘟囔道。 “好听不好听,你又不会讲。”她气得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非惩罚你不可。你能跑就跑,被我追上,我打死你。” 孟玉宸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棍已经袭了上来。他避了开,撒腿就跑。 “哎哟。你真打啊……” 阿衍的家就在前面,这一段路跑着闹着,一会儿就到了。 孟玉宸见院中正系着一只大黄狗,灵机一动,驯我,看谁驯谁!这大黄正冲着李安通叫得凶残,吼天吼地,恨不得把她吼下一块肉来。 他解掉狗绳,跳上石台,大叫,“狗子,去咬死这王八蛋!” 大黄还真的听懂了孟玉宸的话,冲着李安通就狂奔了上去,那野性,唬了李安通吓一跳。 “孟子丽,你给我等着!”她转身就跑。 她不是怕狗,李安通连狼也不怕,难道还怕只狗。可她怕下手太重,打死了它,这毕竟是阿衍姐姐家的狗。不看狗面,看人面。 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不能打,躲还不成吗? 她也不想跑远,绕着屋子转圈。但狗毕竟是狗,这大黄体力还出奇得好,农村里的狗就是厉害。没多久,倒是把李安通跑得腿软了。 “好家伙!人就是不如狗啊。”她感叹道。 此时,屋子出来一个妇人,莫约四十来岁,瘦瘦小小的,打了个呼哨,李安通暗喜,有救了。可大黄今儿大概是觉得遇见对手了,并未停止。 看得孟玉宸在边上都急起来,也不管妇人在不在身边,急道,“打死算了。打啊。李安通啊。” 在这危急之际,李安通接过孟玉宸扔给她的棍子,转过身,厉喝道,“坐下!” 她想起顾泽对付婴芽的模样,大黄被她凶猛的样子也吓住了,呆了一会,又开始龇牙咧嘴。 “坐下!听到没有。”骂完,用力把棍子击在边上的石头上,木棍承受不住,噼里啪啦地应声而裂。 大黄呜咽了一声,顿时气馁,想来是觉得对方比它强得多,气短了不少,耷拉了双耳,狗眼也垂了下来,慢慢地趴在地上,把狗头枕在前腿上,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李安通。 “很好。”李安通微微一笑。“现在过来!”她命令道。大黄摇着短短的尾巴,跟着她回到屋前。 妇人赞叹道, “这狗见了谁都疯咬一通,见了你倒是好了。” 见到这妇人,李安通才想到来这的目的,忙从怀里掏出阿衍交代的东西,递给妇人, 这妇人就是阿衍的姐姐,名为楚娘。见到阿衍带来的信和那么多银子,她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低声唤道, “阿衍!阿衍!” 两人看妇人实在伤心,扶着她回屋中坐下。孟玉宸长相喜人,又会说话,过了一会儿就把妇人哄住了。妇人拉着他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说阿衍的往事。 第367章 原来这妇人和阿衍是无父无母的亲姐弟。小的时候相依为命,妇人嫁人后,丈夫天天打她,年幼的阿衍为了保护她,就动手杀了姐夫。因为杀人,阿衍村子也不能住了。姐弟不得已分离,转眼十多年过去。 “阿衍总说对不起我,可是明明是我对不起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哪里得来那么多银子……我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呢。”妇人说完,凄凄惨惨地哭。 孟玉宸道,“阿衍在信中说,他有一个外甥。不知他人现在在何处?” 妇人闻此,更伤心了,泪水从干瘦的脸上滑落,“阿宝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是得病死了,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阿衍还记得阿宝,他最喜欢阿宝了。可我是个苦命的女人,救不了弟弟,也救不了阿宝。” 妇人看起来柔弱极了,拽着孟玉宸的袖子一直哭。 他们看着可怜,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等他回家。等他娶一房媳妇,我们姐弟两个一家团圆。真到了那时,阿衍的妻子若嫌我,我就住到外边去。绝不会碍着他们!” 她突然跪了下来,哀求道,“两位英雄,我还想问得是,我们阿衍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很聪明的,阿衍打小就聪明啊。他答应过我,说‘姐姐,我一定会回来的。’阿衍不会丢下我的。他不会的。” 死因。他们还真的不知道。可若是他们说不知道,这妇人该多伤心啊。 孟玉宸道,“自然是为国捐躯了,为了救人,做好事。” 妇人摇摇头,“你……英雄,你何必骗我呢。阿衍不是这样的人。” 呀,谎言被拆穿了,两人登时有些窘迫。 此时,就听得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自然不是救人,是为了姐姐你啊。” 柴永春立在门口,还是带着面纱,问道,“阿姐,你还记得十年前阿衍临走说过的话吗?” 妇人擦擦眼泪,“我还记得。” “请阿姐说说看。” “阿衍说,‘十年后的今天,会有人来家中找他,和他成婚。希望到时,阿姐,莫阻拦。‘” 李安通问,“今天?哪一天!” 柴永春神秘地看向她,“今晚。” 今晚成婚?成什么婚?可是阿衍明明已经死了。 李安通想起柴永春未讲完的故事,孟玉宸则直接向门口退了一步,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个阿衍的尸体,整张脸都烂没了。 “可哪来的女子呢?也没女子来找阿衍啊。”妇女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语气反而带着点怨怼。 李安通有些心虚,不是吧,她就是女子啊,不会说的是她吧。可她不认识什么阿衍。她只是来送信啊。 因为之前柴永春故事说得太到位,她竟也有些害怕起来。 她和孟玉宸对看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此地不宜久留啊。 孟玉宸开口道,“我们,那个,呵呵,你们要举办婚事了,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啊!” 李安通也顾不上问柴永春接下来的故事,心中暗想,以后鬼故事还是少听为妙,实在是瘆得慌。她现在觉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和孟玉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柴永春和妇人立在门口,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妇人此时柔弱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缓缓蹲下身,摸了摸被驯得乖乖的大黄,柔声道, “没用的废物。” 说完站起身,淡淡道,“杀了它,把尸体也剖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看到。” 20青春都一饷(7) 两人走出不远。 李安通就停在那里,“我,” 孟玉宸紧张道,“我什么啊?”他还想着设计李安通,带她去妓院,现在什么妓院都不想去,家才是最安全的。 “事情很多疑点。”她道,“特别多……” “比如?” “那只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啊!” 李安通扭扭捏捏,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好像没把银子给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银子又回到了她这里,何时?难道楚娘从未接手? 好像是楚娘看了一眼,很自然又把银子塞回了自己手中。那动作自然地就像打赏,当时她也没在意。 可现在想一想,未免太顺手了一点。 “天啊!通哥,你开什么玩笑啊。” 李安通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孟玉宸。因为她也不想回去。 “那我们!” “不!”孟玉宸拒绝道,他现在觉得那个地方到处都瘆得慌,“死也不回去。算了吧。我们叫别人来给。” “好吧。” 两人继续前走,“可是,姐姐会以为,我们是故意带走的。子丽……他们今晚又有婚事,也许急需这笔钱。”李安通又停住脚步。 孟玉宸急道,“关我们什么事情啊,我们已经送钱给她了,她就当自己丢了罢!”他又想了想,又道,“我们让别人送给她。我们别回去。” 可他们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拉住一个人,可问一个人都摇摇头,说不敢去。即使答应了,走出不远,就把银子送回来,说什么也不肯送。 “还是我去吧。”把银子放下就走,想来也不会出事。 孟玉宸望望昏昏的天,无奈道,“那好吧。” 第368章 “你先回去。记得告诉文叔,让他也别担心。” 想到赵启秀,孟玉宸心想,若是赵启秀,他会怎么做?他肯定陪着一去回去。怎么他孟玉宸就做不到了? “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一起回去。我们放下就走。” “你别去。” “为什么?你嫌弃我。” “若真的有事,我尚且可以自救……” “我不用你救。走吧。” 两人掉转方向往回走。 此刻黑暗渐渐笼罩着大地,远处的树木也黑乎乎的,尖尖的,像兽脊一样,没了白日里的青翠,显得有些恐怖。 黑夜一旦来临,就是彻底地漆黑了。 过去是跑着去的,现在再去,双腿都像灌了铅。当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冷。” 也不知怎么的,孟玉宸抚了抚手臂,是心怕还是人冷,只觉得越近,越不安。 “我没多余的衣服给你穿啦,你忍忍吧。” “你可以搂着我一起走嘛。” “……”她依言张开手臂搂住他,真是少爷,和赵启秀天差地别。 他顺势贴近了一点,嘻嘻道,“温暖!” 快到之时,就见白日里的屋子亮着灯,这周边没有多余的房子,白日里没感觉,晚上看未免荒凉了一些。 “你就在这里等我。” “你小心。”他也只能陪到这里。 没有想象中的吹吹打打,迎接送亲,李安通笑了笑,都是孟玉宸在身边一惊一乍的,引得她也害怕起来。 其实根本没什么嘛。 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 她定定神,绕过篱笆,不过大黄呢?这狗让她印象深刻,可并没有听到它的犬吠声,哪去了? 把银两放至门口,正打算离开。可好奇心又让她停下来,往院中探望,会不会进屋里去了? 这屋子也太安静了一点。 绕到窗子后面,戳了一个洞,朝里看,厅中无人,楚娘不在,但赫然,地上有一大摊鲜血,从厅外一直延至房里。 她心中一惊。 房间和外面的厅隔着布帘,看不到里面。 明显有事,她若就此离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她想了想,走到门前,喊道, “阿姐,你在吗?是我,李安通。白日里来过。” 她喊了几遍,孟玉宸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过来问道,“还不走?” “里面有血。我觉得出事了。” 听到血,孟玉宸已经发晕了,“血?那我们还不跑啊?” “我想进去看看。” “李安通。你别作死行不行!这也许是桩凶杀案呢,关你什么事情。快走快走。” 李安通皱皱眉,“我得进去看看再走。你害怕,就先走吧。” “我害怕?!”孟玉宸有些气恼,“进去若是有危险怎么办呢。你出事了,文叔一定怨我。” “他干嘛怨你?我是我,他是他。放心吧,我会保护自己的。” “你——”孟玉宸吼道,“你这个人怎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好心。叫你不要涉险,你还不领情!” “……子丽。”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你先回去,我很快回来。” 他其实心中害怕得很,可也没想到李安通会这么固执!还有多管闲事…… “还是我陪你去吧。” 两人推门而入,厅脚暗着一盏明黄的风灯,布置和白日里并无二致。 好像也不是,多了一本书,书名《三生传说》,前言说,“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书里正是今日柴永春讲的故事,只是有结尾。 书里写道,“当晚,徐生来到女子的房间,和她成婚。第二日,人们发现女子死在床上,血则已经被放光了。” 她粗粗看完,也不敢看太仔细。这结尾倒是和她往日听的很不相同。 放下书,挑起布帘,往里探去,“阿姐?” 布帘后是两个房间,而血迹一路通到尽头的房间。 木质廊上只有他们行走的声音,其他什么都听不到。李安通拍拍孟玉宸,示意他别抖了,搞得她也有些怕。 推开尽头的房门,月光撒了进来,只见地上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狗尸…… 孟玉宸啊了一声,先是吓得直打哆嗦,后更才是在边上狂吐起来。 是大黄。太残忍了。到底是谁! 李安通惧心尽褪,只剩满满的悲愤,但想想此刻先是先离开为好,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她拉住孟玉宸就往门口跑,走到大厅,只闻到一股奇异的芳香,味道奇异极了,她刚想闭气,气味已经进入体内,眼前人影晃动,整个人软了下去。 她强打精神,想睁开双眼,可一股强烈的力对抗着袭来,身体上的无力感实在太强烈了,甚至比死亡还痛苦。 过了一会儿,李安通模模糊糊地看见阿姐和柴永春走了进来…… 只听阿姐对柴永春道,“把他们送给一棺青,就说是我的命令。” “三姐,不亲自处置吗?” “毕竟是阿衍的朋友。” 只听到这里,李安通便彻底不省人事。 20青春都一饷(8)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她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靠在土墙前面,边上是昏迷不醒的孟玉宸。 第369章 风呼呼地吹着,怎么,又是夜晚了吗? 千坟处处,这正是之前那个后山。只是这乱葬岗的后面竟又是一方天地,想来当时他们由于害怕,没能全部探索清楚。 她后悔不迭,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沦落至此。那什么阿衍的姐姐果然有问题。可,那封信也是作假的么?事情竟这般的巧?她的脑中有种种谜团,亟待解答。 此时,几个紫衣少女走了过来,拿水泼在他们的脸上。这下,孟玉宸也醒了。 这些姑娘好生熟悉,对了,是华阴骨密教的人,怎么又出现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们被带到一方广场前,这一下看得更清了,两边列着各色女子,手腕上统一套着银索,统一浓妆红唇,打扮比在华阴看到的更特别一点,或者说,更魅惑了。 只不过她们一群人站在坟前,仍有种美人枯骨的错觉。广场的四个角落插着同色锦旗,中央的木架上吊着一个赤身的女子,身材姣好,以铁索缠身,头上挂着红色的长轻纱,画面极美,是死亡的颜色。 这女子赫然就是之前他们在草地上看到的那位,嘴角流着鲜血,在猎猎夜风中,底下是熊熊明黄火焰,一切就像是在献祭。 而最前面的高台之上,坐着正是一棺青,那时明明已经被人杀死在地牢中的一棺青。 怎么会呢。 李安通脸色一白,当时她和赵启秀亲眼见证了此人的死亡,怎么又活了。 “教主。人来了。” 一棺青斜眯着眼,肥大的身子抖了抖,嘿嘿了两声,“好久不见啊。怎么,李安通,身边换了个?” 李安通此时被绑着,身上的剑早已经不知去向,她可以赤膊空拳,可孟玉宸怎么办?还有,她的体内有股热气,不知是什么东西。应该是中毒了…… 见她不回答,一棺青也没心理她,“拉他们到一边,待会儿处置。” 他指了指绑那的赤身女子,“放干她的血!□□的废物。” 女子微张着嘴,有些害怕地哆嗦着。李安通刚想起身,孟玉宸已经拉住,轻声呵斥, “你疯了。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救人?这女子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一个,你管人家干吗!” 他的语气里已经有轻微的怒气,这个人一再地惹事,他们才会被困于此,什么帮阿衍,什么还银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到时,她跑了干净,把他一个人扔这。 一想起,就一肚子火。他对那个骨密教印象深刻,一群吸血的女人,榨干男人的吸血虫,什么三生石上旧精魂,还真的是“旧精魂”,那么多女人,能不旧吗?他才不管李安通如何,他只想活命,也求她别再惹事。 他们犹豫间,女子的大腿多处已经被隔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奔涌地冒了出来。 “你们是不该管。”一个紫衣女使小声道,“这女子犯了我们骨密教的禁令。”她觉得这两人貌美,忍不住多说几句。 “什么禁令?”李安通问。 “三生传说啊。你们待会就知道了。” 谈话间,又传来骨密教专有的击鼓声,咚咚咚咚,黑夜狂风,在坟堆里传开……这里就像一个坟墓,声音传不出去,其他的也进不来,鼓声许久才停下来, 又见一对紫衣使女压了个红衣男子走了过来,“教主。人抓到了。” “哈!”一棺青笑了笑,“情郎来救情人了吗?” 这红衣男子正是赤身女子的情人,还是个异族少年,眼睛是碧蓝色的,身材较中原男子都要高大得多,模样狂野明朗,就像草原上的纯种骏马。 孟玉宸心想,怪不得之前在草地上花样那么多,敢情不是中原男人啊。 “俞闲!”赤身女子处于剧烈痛楚中,仍大声疾呼。 叫俞闲的男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教主,我人来了,阿珠也不算犯了你们的禁令。放了她吧。” 一棺青哈哈一笑,挥挥手,有人把阿珠缓缓地放了下来。 “好哇。这下三姐可得满意拉。” 他又让人把李安通和孟玉宸带上来,“你们好好听着,三姐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也不要辜负三姐的一片心。都散了吧。天快亮了。”又贴耳在赤衣使女边上说了几句,女子笑笑,点头应是。 这些人来往迅速,说散就散,没过一会儿,几百号人就散得一干二净。李安通和孟玉宸,还有刚才那个俞闲,则被送上马车,也不知要被带往哪里。此时,有人拦道, “等一下,教主要见一下李安通。” 孟玉宸问,“他刚才不是见过了吗?” 使者冷笑,啪的重重甩了孟玉宸一巴掌,“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这个道理,你很快就会懂的。” 李安通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她虽然被下了药,但武功还在,没有武器,也没人敢伤害她。 跟着使者重回去。这次一棺青站在一棵大树下,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背对着自己,故作潇洒,但又因背影浑厚,实无半点美感。 他听到李安通来,忙转过身。李安通这才发现,这一棺青还换了一身装扮,是打算扮成白衣翩翩公子吗?哪找来的衣服,可惜了。 脸上被照着油光发亮,鼻子又肥又大,模样一言难尽。 “我这一身如何?跟你的情郎相比?” “情郎?”她皱眉。 第370章 “赵启秀啊。就是那日跟你一起在华阴的那个。你怎么又换了一个啊。你换口味了?”他的脸上带了点浩恨。本来之前想这李安通不过十五六,这年纪最是好骗,往日他对这些人下手,都是手到擒来,偏生在李安通这里受了阻。 李安通无奈地想,你要扮也换个人扮,赵启秀身形修长,你们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简直是东施效颦。这次,她因为鲁莽,着了别人的道,两日未回去,他一定着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若是之前自己不去还银子,又若是不让孟玉宸跟来,若是进屋转身就走不管闲事,那就不会连累子丽了。就因为有些后悔,她这才在刚才,子丽骂她之时,没有出手。 她走神思考,低着头,一棺青还道她是害羞,靠近了一步,“你别想他拉,你看,我们曾经生死两隔,还能见面,不是缘分?你若从了我,你接下来就不用受苦。” “什么受苦?” 一棺青嘿嘿一笑,“你们是三姐点名要的人,入了虎穴,就别想出来。你的体内是不是有一股热气?这药你一旦中了,就别想脱身,一辈子就要效劳东卫。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嘿嘿,永远逃不出生天了。” 他扯扯嘴角,摸了摸自己没几根的头发,“那个阿衍就是这样死的。” “真有阿衍这个人?”一切因阿衍而起,想来也不是他们捏造的。 “当然。阿衍是我们千阁里最优秀的。可惜不听话,不肯用药,就死啦。当然,你现在不肯用药,还不至于,毕竟中毒没那么深嘛!” “那阿衍姐姐呢。”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运气不好,阿衍死前死后都有人看着,你们偏偏好心葬了他,能不被盯上吗?———不说废话了。你现在就是被困的鸟,趁现在还干干净净,跟了我。我一生一世对你好。否则,你就等着瞧吧!”他微带了点恐吓,不信这小子不害怕! “你说得对。”李安通。 “你同意了?”一棺青面露喜色。 李安通转身就走。 “李安通!千阁的恐怖不是你能想象的!像你这样的人进去就是一个死!我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一棺青气急败坏。 当初他得到密令,假死离开,因为骨密教的地点已被发现,不得不抛弃。如今东山再起,再见李安通。怎么,这小子一年多没见,还是那么倔强呢。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千阁是个什么地方! 边上的使女道,“教主,也许,你再过一个月去问,会有不同的答案。” 再过一个月?一棺青心底一寒,他当初看上她,就是觉得此人身上有股独特气质,身体和灵魂干净地让人忍不住染指。少年少女,总是那样的纯粹无邪,而一旦过了二十,就开始变得污浊不堪了。 而进了千阁,根本用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把一个人彻底腐蚀…… 20青春都一饷(9) 千阁不是一个名字,代指的是长安无数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唯一的主子,大家都称“三姐”。千阁在长安重要的有七十二阁,包括群芳阁。离开长安,其余分阁更是遍布天下,连龙城的天一阁都要占它的名号。有人赞曰,“缥缈九仙阁,壮观在人间。” 而七十二阁当中的翘楚就是三生阁。 “为什么叫三生阁?”李安通问俞闲。 “为什么。那个传说你不是也听了吗?三生石上旧精魂啊。据说这主子是转世来的,这才拥有这帝国。有人说,长安除了何贤,谁最有权,是西卫卫主顾泽,谁最有钱,就是这三姐了。” 俞闲闭上眼,背靠着车壁,继续道,“进了千阁,就别想回去了。我们也算是幸运,你知道有很多人想进去,却进不来吗。进来就意味着荣华富贵。” 孟玉宸嗤道,“那当初,你怎么逃呢?” “我和你们不一样。”俞闲懒懒地说,“我只想回家种田,谢谢。” 种田?李安通瞥了一眼这男子,志同道合啊,她看着他竟顺眼了几分。 “那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你知道吗?那药是怎么回事?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孟玉宸问。 .“离开?你想多了吧。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啊?!”孟玉宸喊道,“你说什么!” 俞闲叹了一口气,“我也是阿珠告诉我的。她说她奉命来勾引我,诱我去她家。不过阿珠喜欢我,就把实情告诉我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都不敢说话。别人是被抓,他们是傻乎乎送上门。 “还能被抓嘛!我们自愿劫富济贫来了。”孟玉宸恨恨地说。 李安通则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劫富济贫?劫谁啊?”俞闲拍拍两人的肩膀,“相识也是缘分,咱们就相依为命吧。大家结为异性兄弟,互相照应嘛。有好事,有福同享,有坏事,咱们一拍两散。怎么样?” “……”李安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有趣的话,“为什么要一拍两散啊?” 俞闲无奈道,“不然等着一起死?你看,我逃了,你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啊?不然不是都完了吗?平日里,大家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对不对?我就一个愿望,有朝一日,买块地,回家种田。” 李安通越听越有理,第一次发现和赵启秀一样聪明的人,喜道,“好啊好啊。闲兄。” 第371章 “兄?也许我是弟弟呢。” “……”李安通皱眉,可此人一看就比她大,“那,闲弟?” 俞闲哎了一声。“不知兄称什么?” “李安通。” “通哥,以后要靠你罩我拉。”他嘿嘿一笑,“那这位……”他指了指孟玉宸。 孟玉宸翻了翻白眼,这小子摆明了就是想找个挡刀的,他才没那么傻呢,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俞闲也不生气,掀开马车帘子,“哎哟。快到了。” 不知何时,又是春雨淅淅沥沥,李安通打眼望去,此地他们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前方是巍峨的楼阁,高低起伏,大阁,小阁,不计其数,壮丽至极,堪比皇宫——或者说,皇宫亦不过如此。此时烟雨缭绕,高阁笼在迷雾中。群阁的四周是连绵繁丽的花树青山,还临着一个澄澈如镜的大湖。 来往的车马如龙,道路两边插着不少锦旗,上刺“三生”二字。 此时夜幕降临,远处的天际像浆洗过一遍,是灰白色的。空气中有春雨过后的清新,连一些腐臭,也被洗掉了。千盏风灯已点亮,微风一过,和木桩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时之间,湖光山色,鸟语喧哗,加之楼阁里面传来的嬉闹声,琉璃相撞,让他们恍然感觉不像人世间。 钟鸣鼎食,纸醉金迷,亦不过如此。 连孟玉宸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也看得愣住了,这三生阁,他只闻其名,却不得其门而入。能来的都是长安的顶级权贵,如郭家人,像他这种龙城小富是去不了的。 而他们既然不是来消费的,那就是送来被人消费的。 刚下马车,孟玉宸就看到了木牌上的红色榜文,上写“招亲”。 居然还是为郭丽含招亲。同时,郭红含和赵玄也即将在三生阁举办大礼。 这郭家两个女儿都要出嫁吗? 他拉李安通来看,李安通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暗暗心喜,那就是能看到赵启秀了!不管怎样,他们有救了。目前这药性还未发作,他们也没觉得如何。可听俞闲的意思,这药很是厉害,她不能不担心。 三生阁很大,他们被安排到阁的最后面,绕了不知多久,才到他们所住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一层几乎全是小房间,一列一列,一排一排,整整齐齐,一间挨着一间,不知有多少。 他们一人一间,孟玉宸和李安通居然还没被分在一起,抗议还无效。 “那就跟在黑屋里一样!”孟玉宸哀呼,这就是把他们当男妓!他是纯爷们好不好!他可以玩男人,也可以玩女人,但是,他们不能玩他啊!想到此,在离开去自己房间之前,他抱住李安通,大哭地撒娇道, “你要跑千万记得带上我啊,王八蛋!我这辈子要被你毁了。我若是真的永远在这里,我恨你一辈子,我赖你一辈子。听到了没啊?呜呜呜呜。”他用她的袖子擦擦假装的眼泪。也不知道是谁当初非要逞能跟着李安通涉险的。 李安通听完,则是十分愧疚,拍拍他的背,“好好好。你放心罢!别人欺负你,你就带他来找我。你放心,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我保证,一定带你出去。” 孟玉宸吸吸鼻子,漂亮的脸上满是委屈,大眼睛蒲扇蒲扇的,唇红齿白,倒是像极了一名男宠,他万分不舍地又叮嘱了千万遍离去了。 李安通的隔壁分别是俞闲,和一个粗犷男子,虎背熊腰,人有两个李安通大,肤色黝黑,气质和俞闲一致,只是一个是纯种的骏马,一匹则是杂交的骡子。这样的也能来当男宠吗。 俞闲道,“跟你实话说了吧,这千阁的男子有小部分是虏来的,大部分就是自愿的,你旁边的就是。” 他们现在住的是第一层,往后晋升了,就可以住好一点。来千阁的男子极多,水平亦是参差不齐。 “那子丽,他们会安排到哪里去?” “我怎么知道?”俞闲摇摇头,“你朋友嘴巴甜着呢,比你好,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俞闲还介绍道,接下来会有一系列的选拔,换句话说,就是后宫选秀多严格,这里就有多严格。起初的厮杀竞争十分惨烈,能进入三生阁的,都已经算好的了,有些人连门都入不了。 而最终能否留下的决定权并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三生阁的客人,有男有女,女子居多。 李安通听完,疑惑地问,“进了这里,一生没有自由,还要被药物控制,甚至还要被女性玩弄,却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他们都是疯了吗?” 俞闲正靠在窗边,听到她的疑问,转过头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啧啧了两声,“人生所追求的不过两个字,名,利。一朝成名天下知,难道不是美事一桩?而利,人为财死而已。名利双收,谁不想要?你才是傻子呢。” “你说得对。”她没法反驳。 俞闲又道,“傻小子,你不会跟我一样,喜欢种田吧?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嘛。” “我不是你哥哥吗?怎么是傻小子。” “你傻啊。” “……”她明明很聪明,为什么就文叔一个人说她聪明!另外,名利是好事吗?在她看来,名利不过是名利而已。 今日天色已晚,管事人没来烦扰他们,早早地就让人睡了。俞闲又跟她调侃了一会儿,便回自己房去了。 第372章 李安通睡到中夜,听得外面传来窸窸窣窣声,她猛地一震,打眼瞧去,只见木窗子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男子破窗而入。 20青春都一饷(10) 男子一袭黑衫,身姿挺拔,如绸缎的黑发束在身后,月色笼得来人清俊异常。 她喜得从床上立起来,唤道,“文叔!” 赵启秀快步上前,把她搂进怀里,拥抱的姿势暧昧了一些,可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还好吧?”他问。 打从他进来,夜色中的身形,无一不说着此人正是赵启秀。她太熟悉了,如今听到声音,又感觉稍稍不真切,仰起头看向他,答道, “嗯。还好。”为什么呢,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点急迫,在黑夜中听来尤其迷人。 赵启秀松开她,“你们出事了,我追查了好久,才查到这里。” “谁带你进来的?等下你怎么出去?”这三生阁都是护卫,她担心。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长话短说,这药,你尽量少吃,会上瘾。还有,这三生阁里情况十分复杂,你凡事记得多留一个心眼。”他知李安通这些时日以来有些长进,可戒心还是不够重,容易相信人。 李安通咦了一声,这事俞闲也跟他交代过,看来这俞闲知道的也不少。他让她尽量少吃,后面成瘾了可就真的离不开了。 “未拿到解药之前,你就在这里呆着。放心,我们很快会见面的。”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得走了。”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抓紧,又慢慢松开,偏头靠近她耳侧,小声道, “多加小心,等我。” 她来不及告别,只见黑色身影已经离去,温热的呼吸声仿佛还在耳畔。 而他走之前的笑容,眉目之间俱是风情,眼波潋滟,煞是好看,看得她禁不住怦然心动,砰砰砰的,在黑夜中,久久不停…… …… 靠,笑得也太妖孽了。 那日赵启秀先是寻到孟芝夏,却不靠近,任由她在林中乱闯,最后路遇坏人,差点被□□,这才出手救人。他有意让她吃一点苦头,最终还是朱大铭不忍心,在边上屡屡求他出手。 回去的路上,朱大铭心思不定,难以平静,他一直以为赵启秀是个正直的性子,可刚才的行为分明又有些无情无义,别人的死活,他根本是事不关己,难道这才是真实的他? 救回孟芝夏,他又恢复成温良的模样,惹得孟芝夏呜呜地哭,极是委屈。 朱大铭觉得,他有些看不清秀哥了,秀哥,秀哥,不应该跟他们一样是个好人吗?至少他和通哥心地善良呀,尤其是通哥,就是个烂好人,虽然偶尔无赖调皮,装成坏孩子模样,可在他的心中,通哥一直是个好孩子。 还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人是会变的?就凭他的脑子,他也只能想到这里。 赵启秀越出窗子,还回头看了李安通一眼,那一眼千恋万慕,缠绵至极,望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去。而带他进来的是人正是海棠。 李安通和孟玉宸失踪后,他查到也许跟骨密教有关,而骨密教和东卫有关,而东卫的主人就是东方姑姑和一个叫三姐的人。上次来群芳阁买药,就是海棠接的手。他找到海棠,也顺利地查到他们入了三生阁。 海棠正等在那里,见人回来,芳心一紧。她本就爱慕他,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此情又深了一些。这人怎么可以对人这般体贴,透出的气质又是这般的拒人以千里之外呢,就好像,好像皎洁的月一样,可望不可即…… “我们走吧。”他没看她,径直向前走。 他转回头,见海棠仍立在那里,正痴痴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海棠脸一红,刚才他在月色中走来,黑衣衬着他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清狂不羁,这模样真是俊朗。 “没。没什么。见到安通兄弟了吗?” “见到了。”说到李安通,赵启秀的脸色变柔,不知道海棠说的方法能不能有用,若是真的中毒太深又当如何?这三生阁,东方姑姑,三姐,海棠又着实有很多东西瞒着他。 不过人家肯带他来此,已经算是冒着风险了。他若还想深一步,从这小丫头嘴里挖出点东西,就有点难度了。这丫头不是李安通,人看似纯净,城府却很深。之前要不是他一再试探,她也不愿意带他来这里。 看来想救李安通他们出来,还得另想出路。 更让人困惑的是,他答应大哥,要在秋日之前离开长安,否则可能就离不开了。 见他紧皱眉头,海棠温言劝道,“公子,你别担心。这药,安通兄弟若是不多用,想来是没事的。” “那用多了会怎样?” 海棠面露难色,“那——就一辈子离不开了。有些人为了这东西散尽千金,亦有人终生困在这三生阁里,醉生梦死。这药,我们东卫的人喊它彼岸花。谁吃了,就是身处在通往黄泉的路上。可因为用时极为欢乐,能见到极美的景象,长安中也好些富人食用。” “彼岸花?那是地狱之花啊。”他接道。 “是啊。”海棠继续道,“又称死亡之花。听说食用的人还能唤起生前的记忆。此花是我们三姐从西域引进的,据说并无解药。” 赵启秀眉头紧锁,想继续问,海棠已经把话题扯开了。他有很多担忧,这药明显不多,用完了又当如何,吃多了人会不会死,想来还是趁早离开那鬼地方比较好。 第373章 他们从一条极为僻静的道上离开,林中草鸟颇多。海棠此路走了千百来遍,从未这般愉悦过,跟在赵启秀身后,他偶尔会放慢脚步,让她跟上。 若是就这样走一辈子就好了,她偷偷地想。 “公子,其实入了三生阁也没那么糟。很多人想进都进不了呢。进了三生阁,只要表现好,天下闻名是肯定的,银子更是多得数也数不清。那彼岸花也不是不能停,单看一个人的意志力,像安通兄弟这般的,肯定是没问题的。” 赵启秀看向她,这女子不是喜欢他吗?说出的话倒是处处为他考虑。“一生不得自由,真的快乐吗?”他这话看似在评论她刚才的话,其实在质问海棠。 他总觉得这海棠也许为人所制,才不得不为东卫效命, 这姑娘心细如发,城府颇深,又有些谋略,若真的受制于人,那就太可惜了。 她没回答,欢喜道,“咦。是彼岸花,公子你快来看!”海棠笑着跑到一株粉色的花朵面前,“这花不算真的彼岸花,不过很像,公子若是白日里来看,可真是美极啦。” 赵启秀对花不感兴趣,反倒对她的反应觉得有些新奇。前面还温言安慰,现在又这般天真可爱。可爱……他只觉得天遇可爱,哪里都可爱。别人觉得她美,他只觉得她可爱。 可惜她不是女子。若是女子,多了几分烂漫,他是否会更爱她呢? 刚才见到他,她的脸上是否有一点羞涩呢。女子的娇羞,李安通是没有的,至少对他没有。什么时候才有? 海棠见赵启秀陷入沉思,在那发呆,那样子哪还有之前的深沉成熟,完完全全是个情根深种的少年。 20青春都一饷(11) 次日李安通等人就被叫去训练,训练的项目又让人瞠目结舌。跳舞、礼仪、唱歌……女人该会的,男人都得会,有些人还得学习伺候女人更衣梳洗。训练□□方面的项目尤其多,花样百出,让人叹为观止。 孟玉宸从起初的抗拒,到后面的驾轻就熟,因为他全会。他也终于知道他的用武之地了,就是伺候女人来了,什么调情,哄人…… 总归一句,就是撒娇无赖,没脸皮。他又长着一张可爱讨喜的俏脸蛋,能歌善舞。不过几日,孟玉宸就已经脱颖而出,成为那一层的花魁,可以晋级了。 反倒是李安通,和俞闲,成绩就只能勉强及格,可惜了两人的好外貌和外形。 李安通是根本不迎合,让她撒娇讨好,为什么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为什么要迎合人?同时,她也不喜欢跳舞,更讨厌唱歌。她唯一优秀的除了她的外形,还有她的腰,沈腰潘鬓,又细又有力。 俗话说,女人看头,男人看腰。这腰太合格了。 而俞闲,就更废了。也不是不配合,就是什么都无所谓,差,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可是他还是有稍微有努力一下的,至少得过了第一阶段,到了第二层再离开,因为那时候就会有遣散费。 数目还不少呢,有一百两左右。他就这样混着,只要不垫底,一切好说。 一轮筛选下来,这两人勉强地被留了下来。 但风言风语很快就来了,因为其实他们的成绩是不合格的,那为什么会被留下来呢——不过就是皮囊优秀而已。 而孟玉宸以魁首的身份晋升,这是他第一次拔得头筹,要知以往不管是在郡国学还是太学,总有人压着他,第一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到了这三生阁,轻轻松松地就拿了个第一,他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脸上带着笑容, 坐在李安通的房里,面对面地缠着李安通,嘻嘻哈哈地不停讲,讲他的心得和体会,他希望李安通和他一起晋升。撒娇不会,没关系,他会啊。他可以教她! 见她听得心不在焉,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腰。李安通这腰被这里的阁长赞美,称其“绝世好腰”。戳腰这招也可以用来对付女孩子,惹得她们羞涩不已。 李安通正在吃瓜子,被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向后一躲,腰是很敏感的部位,孟玉宸敢这样对她,实在是把她当女子调戏了! 猛地沉下脸,喝道,“你干什么!” 他嬉皮笑脸,“你看,女孩子这时候就生气了。你要怎么办!” “你再敢乱碰我,我折了你的手臂!”她警告道。 孟玉宸被一骂,反倒贴近撒娇道,“我在授课呢。通哥。” “滚开!”李安通没好气地说。 真是凶巴巴的。孟玉宸还想再碰,他就是不要脸,人家越凶越要上。有些人就是爱假正经!这时李安通已经压住他的手,把他向后一推,撞在柱子上,单手按住他,严肃道, “我说了,我会折了你的手臂!”她使劲,孟玉宸浑身上下比赵玄还软,整个就是书生身材,缺乏锻炼,软绵绵的,似乎她一用劲就要断了。 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孟玉宸被她制住,没有被吓住,反倒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本来来此,只觉得被人玩弄,是件极丢脸的事情。他可不想被人推倒呢。可如果对象是通哥的话,他好像一点抗拒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眼前的人又正经又霸道,好可爱啊,好想被她推倒…… “听到没有!”在想什么,她在跟他说话呢。 “嗯。”他乖乖地应声。 第374章 她松开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孟玉宸又蹭到她身边,怎么办,就想当通哥的小兔子,黏在她身边,他一手支颐,认真地望着她,“通哥,有没有人说你很有男子气概?” “……没有。” “那我当第一个。通哥真男人,是这一群当中最有男人味的。”现在赵启秀也不在,他就可以一直在李安通身边,孟玉宸这样一想,嘴角弯弯,感觉又幸福了许多,不由地开始幻想起未来美好的日子。 若是有那一天,在这三生阁里,未必不是一件美事。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推到自己,在情场多年的他不自觉地竟红了脸,连想一下,都害羞得紧,又忍不住想。 他抬起头,悄悄地看她,怎么会那么好看呢,哪里都好看。嘻嘻! 李安通被他古怪的笑声弄得起鸡皮疙瘩,背过身,不去看他,哪知道孟玉宸又开始打量她的背影,从头发一直到腰,尤其是腰,一直到盘在那里的长腿,他真是垂涎三尺啊。 过了一会儿,俞闲也来了,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除了训练,日子过了无聊得紧。李安通每日拿着个棍子练剑,她最近开始学着蒙眼练剑,提高自己出剑收剑的速度,是三生阁的“剑客”。 今日亦是如此,不过练到一半,有人在边上吵闹,试图打乱她的节奏,不过,来的人不会使剑,想来应该是来搞笑的。她若用劲,这个人必死。 在这瞬息之间,她选择弃了竹棍,以快掌夺过来人的武器,扔在一旁,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将其向后一推,然后揭了黑巾,阳光太猛烈了,刺得她睁不开眼, 练了那么多久了吗?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才发现周边已经站了不少人,都在看着她。 干嘛?看她练剑?李安通弯腰捡起木棍,但,现在她不打算练了,告辞。 刚打算走,已经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东君。你想去哪?”她如今的艺名就是东君。 这名字是她挑的。实在是其他名字一言难尽,孟玉宸叫湘君…… 还有些更离谱,叫婉君…… 他们现在拦着她,不让她走,是打算? “干嘛?” “我们老大叫你。”说话的正是她的邻居,后来她才知道,此人艺名叫河伯,不过跟她不是一路的。 因为比拼惨烈,人人都得站队,要么站那些实力很强的,连孟玉宸底下都有些小跟班,要么站有背景有势力的。只有她和俞闲是野生的,谁也不靠,又因为有孟玉宸的偶尔照应,和阁长的“特殊爱护”,还算混得过去。 “没空。”她推开他们。 她刚想走,刚才那个来搞笑的男子不服气,又冲来想把她按到,他一带,河伯一群男子都涌了过来,这样还按不到这臭小子嘛。 这李安通,他们已经看不爽很久了,成绩不乍的,却老是一副谁也别惹她的讨厌模样。她和那个俞闲,一个欠揍,一个欠扁,他们先是找那个俞闲,这小子机灵得很,他们没机会,但是这李安通还敢独自练剑,真是不要命。 “东君。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河伯骂道。 河伯外形外貌普通,身世贫苦,来到这里极为不容易,是个拼命三郎的性子,极爱出头,又因为睚眦必报的性子,三生阁没人敢惹他,故而底下也跟了不少人。 一群男人,哪怕不会武,光是那股狠劲就可以杀人了。他们把瘦小的李安通围着,拳脚却始终未落下来。有人心想,这小子未免太漂亮点,有些舍不得下手。 还是河伯发狠,比李安通脸还大的拳头迎了上去,李安通知道,若是不给这些人一些颜色看看,他们还会对她纠缠不休,若是太狠,又怕人记恨。想了想,向下一蹲,借力打力,打开一个缺口,走了出去。 “别惹我。”语毕。提脚就要走。 河伯道,“我们老大是洛神。你也不肯前去一见吗?” 洛神? 20青春都一饷(12) 洛神,想想这名字,可以想见此男人是何等风采,不过一个男人叫洛神?她能想到的只有鸡皮疙瘩。 这洛神和他们都不同,他们都是从底层开始,一级一级向上冲,洛神是直接越级到最高,他们如今才过了一关,据说洛神就已经是阿衍的接班人了。 洛神能歌善舞,尤其戏唱得好,能变女装,性子温润,极好相处,已在阁中多年,并不见客,直到阿衍死后,主子三姐才把这宝珠推出去,就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遍。 不管怎样,她对这个洛神半点兴趣都没有。 李安通回去,越想越无奈,她本来到鸿都门读书,现在沦落在这。下次不吃药试试,看看能不能忍得住,虽然俞闲说得那么恐怖,可她有些不信邪。 晚间就是拿药的时候,她把俞闲替她拿的放在窗台上,想试试这药的厉害,独自躺在床上。刚开始只觉得全身发热,好渴,想喝水,她坐起来喝了一口水,可喝了几口根本无济于事, 接着又想脱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此时春雨一来,她的屋子外面绿意一片,淅淅沥沥。她不仅想脱衣服,还想着赵启秀从窗口进来的画面,那时他穿着黑衣,几缕黑丝还掉落在额边,往日的月亮变得一种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她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又是他!不能乱想!一定要克制!可是她热得厉害,心念一动,跃出窗外,站在雨中,淋一下,清醒一点,不能胡思乱想。 第375章 怎么又跟桃梦一样乱想,春雨一浇,果然冷静了一点,可体内的热气却更为猛烈了。 好难受,她开始整个人颤抖。不远处竹林中,她眯眼望去,只见一人身着朱红色春衫,腰间系着玉白丝绦,墨色长发披散在后,清华的面容,而男子如今正温柔地看着她。 是赵启秀吗?别过来。她想回到房内,找刚才被她扔掉的药。 可她刚才怕自己克制不住,药被扔到窗台,刚才雨一来,估计已经全化掉了。 艳色男子打着伞靠近,李安通低着头不敢看他,她还可以撑一撑,等她定了定神,抬起头,却发现此人身形像赵启秀,却并不是他。 “如果你还不吃药,等一下,就会有万箭穿心之痛,整个人像是裂开一样。” 李安通接过他的药丸,将其吃了下去。神奇的是,药吃一下去,什么幻觉,疼痛,全部都消失了。 她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被雨淋得全部湿透了。 “谢谢。”她看向眼前打伞的男子,刚才远远站着,她还以为赵启秀……其实两人不一样,赵启秀清冷疏离,此人平和亲切。她忍不住想,世间竟有这般温柔的男人,柔得几乎想让人保护了。 笑起来也是。让人怀疑,他应该永远不会生气。 “随我来烤烤火,来吗?赏雨,喝茶。反正午后无事?”他柔声道。 这么温柔的人,难以拒绝。她点点头,跟着他绕进竹林中的一方小阁楼,原来这别出心裁的小楼是他住的,之前她和孟玉宸他们想去看看,还被拦在外面。 他引她到了最高处,从这可远眺烟雨和春湖,案几上还准备了五色糕点。 她脱掉外袍,想放到边上的架子,男子则让她把衣袍交给他,“这样很难干,我去交给下面的人。” 李安通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男子才过来,又递给她一件外袍, “春寒,坐这赏雨,还是多穿一件比较好。” 她接过,“谢谢。” 这一切都做好,男子才坐到她的对面,给她泡了一壶热茶,她喝了一口,身体也暖了一些。暗想,自从来到这三生阁,先是遇见有意思的俞闲,如今又遇见这温暖的男子,也不算白来。 “刚才的药,你若还不吃,就没现在那么舒服了。” 他推了推案上的糕点,“这些是江南的糕点,你试试。” 李安通之前就觉得糕点可爱,拣了一块放嘴里,“为什么?还能更难受吗?不是说这药吃了让人飘飘欲仙吗,快活如神仙吗?” 男子微笑,笑的时候更温柔了,“你不是也没吃吗?你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 “嗯。”她点点头,她不知这男子为何引她来这,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也不敢问,怕冒犯了他。 “你等一下。”男子又站起来, 李安通还道他去拿外袍给她,又吃了一口糕点,又伸手去接楼外的雨,在这赏雨倒是美得很,这样接雨倒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等了一会儿,还未见人出来,吃完东西,刚才又闹了一通,室内又极为暖和,眼皮就有些支撑不住,也不算没戒心,是有的,可她真的好困,就眯一下,反正若是来人,她也马上能惊醒,再再说了,这男子一看就是好人。 眯了一会儿,人果然还没来。她百无聊赖之际,站起来,开始打量这风雅的阁楼,瓷瓶、古画、古琴、古籍……她装模作样地认真地欣赏一会儿, 想想看不懂,还是走开了。这男子是谁呢? 她还看到,一个花瓶下面压着一本书,好奇一看,又是那本《三生传说》,看来这书到处都是呢。 把书放下,她坐回窗边等人,这也太久了,她想走了。 刚想起来,只听得轰隆一声,四面八方有阁门落了下来,她刚想往窗外逃,却见外面竟一点依仗的地方都没有,高阁深湖,这若下去,就是一个死,不得不又退回来。 不一会儿,阁门全部落下,被困在一方天地之中。 ……都说了人不可貌相啊。李安通。 漆黑无比,什么都看不见。不多多时,前方有灯亮起,打在阁门上,这是想做什么。 咿咿呀呀的,有人唱道,“红日东升景色新,罗袂轻扬成彩云。遥望洛川伊人近,喜得相逢诉衷情。” 曲词她听不懂,只觉得千娇百媚,锣鼓齐鸣,好似在唱戏? 曲完,画幕一变,只见一个仙子向她款步而来,手拿着拂尘,低头哀婉,又唱道,“提起前尘增惆怅,絮果兰因自思量。精诚略诉求鉴谅,难得同飞学凤凰。” 这是唱什么呢。仙子独吟独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一不具有美感,加之声韵优美,不自觉地会代了进去, 只听仙子继续道,“轻移莲步踏波行。翩若惊鸿来照影,宛如神龙戏水滨。徙倚彷徨行无定,” 听到这,她猛地绷直了腰身,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是,洛神啊。 20青春都一饷(13) 就这样来回几遍,又听得仙子悲叹一声,声音渐低,而曲声不闻。戏曲既终,人也飘然远去,此时阁门又升起,渐远渐行渐无书。 一切恢复原样,不过刚才那是…… 又过了半晌,男子才重又出来,李安通已明白他就是仙子——洛神。 她站起来,有些局促,该喊什么呢,洛神? 第376章 “我叫裴俭,他们叫我阿俭。”他已经率先开口。 “刚才你唱的是洛神和曹子建的故事吧?我看懂了。” 裴俭笑道,“好久没唱了,可好?” “好啊,很好啊。怪不得他们喊你洛神。”她赞叹道。 裴俭摇摇头,“不算好。阿衍唱得比我好。他死后,再无洛神了。洛神名号先是他的,他走后,才轮到我。” 李安通实在不知此人为何找她来此,难道就为了说他和阿衍的往事?怎么什么人都找她谈心?之前的顾泽,她后来想那是因为她和清姨都姓李,顾泽看她顺眼。 这洛神为什么又看她顺眼呢? “这三生阁,没了阿衍,便什么也不是了。”裴俭道,“今晚夜宴,你跟我一起出来吧?不需露面的,就当开开眼界也好,如何?” 他也是拿她当接班人了?不是吧,她对唱戏可一点也不感兴趣,更别说接客了…… 她拒绝道,“裴兄好意我心意了。我对这里并不感兴趣。”意思说,到时我还是会走的。 “今晚,所有人都要出席。你若不肯,就没有药了。”他柔声提醒道。 李安通心中不快,可又想起那药的厉害。 “今日不算正式出场,阁长就是让客人看看我们,你若不想被人看见,把脸遮住就好了。” 敢情他是来当说客来了。 她对他的好感消失殆尽,觉得这温柔也虚伪了几分,接客……这辈子都没想过。这几日阁长让他们集体休息,原来是有这活动。 不多时,夜幕降临。她跟着洛神到了接客的前阁,孟玉宸和俞闲已经站在队伍里,跟她一样,挡着脸。 尤其是孟玉宸。前面训练得不亦乐乎,真到了这时候,又开始害臊了,把整个头都蒙起来了。 “我刚才看到我们的人了。”孟玉宸在她耳边小声说。 谁?狮子楼的人……来干嘛?捧场吗?妈呀,她可要被冯翊他们笑死,可以笑一整年。 顾小楼不敢明面取笑,暗地里也会笑的。 这些日子的“训练”下来,她很慌啊,生怕自己有变化。毕竟很多男人,在她看来,都变得有些娘了。 她自问已经极力在抗拒了。 再加上今日的装扮,这什么,红色宽袍,裴俭还说,这叫燕脂红,有些人的额间还点朱砂痣…… 这袍子就是出来招蜂引蝶的。 一群美男子站在那里,个个潘若潘安,神清骨秀的,穿的又那么清凉,衣袂飘飘的,有些壮观。 “你穿得好多。”俞闲评价道。阁内暖得很,她也不嫌热。 李安通跟别人不同,别人只穿一件,她至少穿了五件,春夏秋冬各种衣服,全往里面套。 “我冷。”她答道,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纱。 希望她认识的人都别来,连赵启秀也不要! 李安通哪里知道,今日算是预热,已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洛神压轴,不少美男子也早已经名声在外。 至于赵启秀,肯定也不会错过可以见到他们的机会,绝对是会来的。 今日,他还带了来凤儿、冯翊、耿痴前来,想进一步调查其中的状况。这些日子,他并无头绪,只感觉三生阁,还有那什么三姐和东方姑姑,虽名声在外,却神秘至极,半点都靠近不了。 来凤儿则是来凑热闹的,扮做男子,十分潇洒。 此时人群拥挤,他们被推搡到一角。 “想不到看这个的人竟会那么多。”冯翊评价道。他们为了进来,花了好大的功夫。 “不知道通哥在哪里?”他四处张望着。 赵启秀盯着最前面,他已经看到孟玉宸了,虽然他遮得极好,可那情态是变不了的。 不一会儿,他又找到了李安通。 原来还算高的李安通在一群高瘦男子之间,就掉了下去。她索性躲在最边上,来了个“隐隐于市”。 赵启秀哑声失笑,别人都穿得仙风道骨,偏她鼓鼓囊囊的,弯着背,似是站久了有些不耐烦,像个胖老爷爷。 她自己觉得是在遮羞,故意变丑,别人却以为她是在博人眼球。此人穿着虽臃肿,脖子却纤细,偶尔露出的一双手更是白皙修长,面纱后面的脸更是隐约可见其不羁眉眼。 每个男子面前,都放着花篮,若是喜欢他,可往他篮里放花。 可李安通面前半支都没有。 冯翊他们找不到李安通,都跑去把花给其他人了。 只有赵启秀走到她面前,李安通见是他,顺势蹲下来,以为他要跟她说话。不意他竟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一支玫瑰扔进她的篮里。 她都穿成这样了,他还能欣赏?赵启秀是眼瞎了吗? “穿得太胖了。”他评价道。 “嗯。没关系。那药,你有线索吗?” 赵启秀摇摇头。 听说连他也没办法,她的心如坠深渊,恍然失神,觉得一切都毫无趣味,再无意义,若是人生无半点希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李安通是知道这药的厉害的,又听俞闲反复讲,已然惧怕。当下心灰意懒,睁大双眼看这红尘嬉闹,男男女女,真真假假,赵启秀的关切神情也变得模糊起来。要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帮什么阿衍,多管别人闲事,也不会到了这三生阁。 第377章 当男宠还是其次,可这辈子要永无自由,处处受制于人,便觉得好没意思,当即就想放声大哭,却又半点也哭不出来。 堂内越是热闹,她的心越是冷得厉害。若是当初不随赵启秀来长安,她在那大渊村也能快快乐乐的。何必随他一起?若不是他在自己身边一再游说,她也不至于动心跟了他。 她越想越偏激,竟把所有罪责都放在了赵启秀一人身上,当即冷下脸,“我没事。”重又站起来。 身边就是俞闲,他没李安通和孟玉宸那么在乎面子,故意扮丑,或遮住脸,故而篮子里多了好些花。李安通也不理赵启秀,自顾自和俞闲说话。 还是俞闲好,她心想,她就和俞闲一道,努力回家种田算了,无论谁的闲事,她再也不理了。 她不理自己,还跟别人说话……赵启秀愣在当地,她怎么了?他本聪慧,若是平日,一猜便知,可进了这风月场,酒色醉人,脑里挂心着她的事情,眼里又只有她的一颦一笑,哪里还能反应得过来? 李安通不理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往日里他们也有争吵,可都是立即好了的。赵启秀像失了魂,被人群一推,推到了一边,眼睛还看着她,只盼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他匹自出神之际。那边吵闹声更盛,耳听得孟玉宸大声疾呼—— “通哥,救命!” 20青春都一饷(14) 这一声惊呼听得所有人都打眼瞧去。 原来孟玉宸用来挡脸的面巾被人扯了下去,他吓得一跳,忙用手挡着,蹲下身来,不肯把脸露出来。 这次的出场,三生阁允许你不以正面目示人,可若是被人揭了面巾,又是不许你这般无礼拒人。 是谁揭的面巾? 来凤儿在那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作为罪恶祸首,她丝毫不觉得愧疚,反倒觉得有趣至极。原来之前她打量了一圈,觉得孟玉宸最是有趣。当然还有个李安通,可她已经猜出那人可能是谁,也不敢唐突。 她本就爱玩,见孟玉宸这般遮掩,起了捉弄之心——你越不愿意示人,我偏要你示人。 反正迟早要见人,不如早些逼他面对,叫你天天混迹风月场,如今遭报应了吧。 孟玉宸又气又怒,他行事向来跋扈,作弄他人的事做了不少,如今遇见个女子,跟他棋逢对手,当真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本打算一直蒙着,可人越聚越多,再也挡不住了。 名声算是彻底败坏了。 当即挺直了腰,站了起来,看吧,看吧。反正他现在是湘君,又不是孟玉宸。 李安通看到他被困,之前想,其他人的闲事我绝不再管。可,子丽不一样,他是她带下水的。当即也未多想,挤到他身边,想帮忙遮掩。 情况一乱,再加上有好事者叫嚣闹事,整个三生阁乱成了一锅粥。 这其实也是赵启秀之前定下的计谋之一,只有弄乱三生阁,其背后的真正管事才会出来。 那些三生阁的护卫被拦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好不容易进来的人,又被推搡着不知哪去了。 孟玉宸心里还记得仇。他才不管来凤儿是男是女,拿起地上的花篮,对着她的头,就掷了过去,运气不错,正中其头。来凤儿回过头,秀眉倒竖,气得不得了,唰的一下子挤到了孟玉宸面前,她想揍人。 她武功虽不精,但比这绣花枕头要好得多,对付他绰绰有余。 李安通此时看赵启秀被一群人推挤,似要被挤到窗外去,心中担忧,自己又跑到边角,以便更好地观察他的去向。故而孟玉宸身边无人,他躲也躲不了,四处都是人,眼睁睁地看着来凤儿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想象中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他悄悄睁开眼,见来凤儿的手已经被人抓住。 来凤儿抬起头,见一个男子正温柔地看向自己,目光如水,额间一点朱砂,肤色白皙,在这喧嚣的红楼中竟如仙子下凡一般。 不止来凤儿看呆了,其他人也看得愣住了,男子一袭白衣如雪,气质出尘,澄如秋水。 发呆出神之际,护卫终于挤了进来,一顿叫嚣维护,一切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此时有人喊道,“是洛神。” 刚才洛神并没有随孟玉宸他们出来,如今一出现便这般惊天动地。 来凤儿不知怎么的,竟红了脸,“放开我!”他握得她好紧。可好神奇,她并不讨厌他。 此时耳听得脚步急促,来得人甚多,不一会儿,从门口又进来一波官兵,衣服崭新,腰间的长刀似雪,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竟还是宋仟。 李安通看到他就怒火中烧,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一路从中作梗,之前还在暮雪山中使阴谋害她差点掉落悬崖。她哪怕真的要归隐,也要先杀了这小人! 宋仟哪知李安通也在这,他如今刚刚升官,既是卫所指挥使,又是廷尉长史。正是小人得志,春风满面。 今日更是得了上头的命令,奉旨来找三生阁的晦气。 “今个儿,我奉皇上的命令,特意来此。据说这三生阁有种邪药,吃了会上瘾,已经害死了不少人,危害极大。”宋仟清清喉咙正色道。 大伙儿有些明白了,敢情跟他们无关,只用看戏就好。 “来人,给我搜!”宋仟挥挥手。 第378章 他底下的人个个如疯了的野狗,想往里面冲。这次任务,上头已经放话,往死里面整,谁的功劳越大,上升的机会越大。 听到宋仟要查封三生阁,利益相关就是这些男宠们。一些新人在极力地阻挡,如河伯等人。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闲坐在那里,与己无关,冷眼瞧着。 俞闲就是其中一个,他拉着李安通坐下,嘻嘻笑道,“我们正好喝喝茶,吃吃瓜子。”吃瓜子这习惯是李安通来了三生阁被俞闲带的。 这男人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磕磕瓜子,喝喝清茶,看看浮世人生。 这时候他仍有这闲情雅致。 李安通也不禁担心,毕竟如今解药都没找到,若任由宋仟查封此地,她向谁要解药?不是说三生阁是七十二阁之首吗?就这么容易被推倒吗? “别急。”俞闲道,“找不到的。一般人包括每一层的保长全部没有。”这里大小阁楼有二十几座,阁长就有一百多位,下面大大小小的保长更是不知有多少。 不一会儿,搜寻的人出来报告,说是毫无痕迹。宋仟还在那里悠闲地喝茶,当即脸色都变了,站了起来,阴惨惨地笑道, “我们主子早就料到会这样。如果这样,但也只好抓你们的主子三姐回去问问话。你们的三姐若不出来,就别怪我拿她的那些兔小弟开刀。来人!全部拿下!”最后这一声喝得虎虎生威。 宋仟相貌丑陋,如今有了官威加身,在这么多人面前占尽风头,不禁嘴角上扬,好不得意。 李安通本极为厌恶三生阁,可宋仟曾想谋害她父亲,又屡次用卑鄙的手段害她,事后又多次使诡计在她手下逃脱。 她才不管宋仟和三生阁有何恩怨。今日她若不杀了宋仟,以后想再抓到此人,便是难上加难。 主意一定,她冷不丁地从地上捡过刚才护卫掉落的长剑,一连撞过数人,对着宋仟刺去。 宋仟匹自飘飘欲仙之际,长剑已直抵他喉咙,再进一寸,此人便会血溅当场。 刚才多咋呼,此刻就有多狼狈。 众人只见一红衣的少年以极快的速度闪了过去,目光冷然,如杀神一般,这阵势让有些人以为是西卫的人到了。 “顾泽!”可待看清来人,才发现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年,穿衣打扮还十分奇怪。这剑用得太快了,世间除了顾泽,竟还有人用剑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什么顾泽,这是我们东君。”三生阁得意地喊道。 俞闲在李安通近一月,才发现此人竟是这样的绝世好手,大为赞叹。她来了这三生阁,不学这个,不学那个,敢情已经是个绝顶高手了。 以武犯禁,名不虚传。 宋仟则是吓得屁滚尿流,跟那日崖边被李安通逼得没法一样,再一次湿了□□,面露骇色,魂不附体。 李安通本来满腔怒火,不意宋仟这般胆小如鼠,若是自己真的动手,还要为此人受牢狱之灾,实在不划算,杀此人也实在脏了自己的手。 可他害爹爹和自己,又实在可恨。 正自犹豫之际,瞥到赵启秀,见他正望着自己,不自觉地用眼神求助。 赵启秀立即会意,挤到他们身边,脸色一正,厉声喝道,“宋仟,跪下!” 20青春都一饷(15) “啊?”宋仟不明所以。 “跪下!”李安通怒目以视,宋仟立马颤抖地跪下来。 “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赵启秀道。 “是。” “我宋仟,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起誓,再不为官,再不行恶,再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宋仟扁扁嘴,略带了点委屈地照念了。刚才是怕死,如今则是丢脸,尤其是在一群他欺负惯了的手下面前。他为虎作伥惯了,如今成了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狗。 他一念完,宋仟手下的一个下属,竟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叫好。 要知,宋仟为人虽不咋的,可极善溜须拍马,做事又不择手段,升迁得极快。在卫所,打压下属更是常有的事,只有听他的话,才有出路,否则就是一个死字。 赵启秀继续道,“从今以后,我宋仟一心向善,造福百姓。若是有违此誓,人人得而诛之,或者自尽在列祖列宗面前! “这……”宋仟苦不堪言,但有苦说不出。起誓容易,大不了事后就违了嘛。可这赵启秀说若是违反,人人得而诛之。也就是说,以后李安通想杀他就是理所当然了,真被她杀死了也只算是自尽,与旁人无关。 这可真狠啊。可没法,只得照念。李安通听了烦闷之心稍解,刚打算收回剑,赵启秀突地又在宋仟耳边说了几句。 宋仟面露惊恐,手往刀头上撞,转眼之间,一根断指飞了下来,引起众人惊呼。 收好剑,李安通问,“你刚才跟他说什么?” “你想知道?”他不是故意吊她胃口,可她又跟之前一样问他,他忍不住想跟她多说几句。 “嗯。” “我说。留下一根手指作为凭证。否则等会人一散,就去结束你的命。说到做到。” “我不需要他尔等手指。” 赵启秀道,“你不需要。他需要。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流泪。”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除了他,还有千千万万宋仟。我刚才不杀他,是不是怯懦了。” 第379章 “怎么会呢。”他情不自禁靠近。 赵启秀还想再说,那边宋仟已经折而又返,似被人堵了回来。 众人把目光放在门口,不多时,进来一个瘦小的中年女子,四十来岁,身后跟的一众男子每一个都比她高大,一身素衣,黑色的长发齐腰,相貌普通,脸上不施粉黛,嘴角露着又淡又诡异的笑容。 “去哪啊?宋指挥使。”她道。 李安通认出这女子正是那日说自己是阿衍姐姐的那个女人,自称楚娘,柴永春喊她三姐。 原来她就是三生阁的主人。 楚娘一进入三生阁,不少人就低头致意,“三姐。” 连洛神都不例外。 很快就有人送上了椅子,楚娘缓缓入坐,身边人还准备了茶点。从头到尾,三姐都没有回头理这些人一下,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宋仟。 “来我的地方撒野,想这么轻易离开?”她又问了一句。 宋仟忍着剧痛,颤声道,“三姐。这是上头的命令。否则我也不敢……” “你不敢。你敢得很呐。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再说,刚才你也已经被逼得从良了。今日我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来人!” 她斜靠在矮几上,招招手,下面的人就抬上来几箱金光闪闪的珠宝,“让你们白来一趟,实在是我三姐对不住。下次还要查,请千万记得告知我一声。大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互相帮个忙。” 宋仟刚才还担心个半死,此时却赢回些面子,不知是悲是喜,恭敬地施施礼,不敢多留,带人离开了。 三姐重又站起来,脸上挂着笑容,“大家今日该吃吃该喝喝,惊了各位的驾,是我三姐的不是。今日,一切花销,三生阁分文不取!” 话音刚落,场子里响起热闹的欢呼鼓掌声。 但毕竟闹腾得太久,又牵涉进了官府,人群很快还是散了不少。 三生阁常常通宵达旦,今日不过三鼓,却是极为清冷了。 来凤儿还想着刚才那个洛神,那柔柔的一眼,竟和她熟悉的姊妹行云极像,她还想继续留下,奈何赵启秀要回去了。赵启秀也有诸多疑问,他本以为三姐和宋仟的主子宋政君势同水火,想来不过是谣言。 这三姐根本就是人精,见鬼说鬼话,哄着宋政君,可问题是,为什么呢? 三生阁背后有靠山,就是大名鼎鼎到东卫,东卫的东方姑姑跟三姐交往甚密。今日宋政君是得了风声想来动三生阁,目的又是什么? 他需要多些情报,才能想得通。抬起头,看见李安通又和俞闲在说话。本来这些对于他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没了李安通,他又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 那俞闲是谁?他不禁仔细观察,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又或者是他想多了?赵启秀带人离去,李安通和俞闲站在二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俞闲问,“你的……?” 李安通急忙道,“不是心上人。”一再被误会,也是够了。 “我没打算说这个啊。”不过刚才赵启秀送花,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俞闲搂住李安通的肩膀,亲昵道, “通哥,不是小弟说。既来了这三生阁,还是断情绝爱的比较好。无情无爱,有机缘咱们就一起逃出去;没机缘,就攒点钱再找机缘逃出去。放在心上的人越多,事儿就越多,责任就越大,一生不得闲,何必呢?” “……”此时三生阁外四鼓声初落,“咚咚咚咚——”悠扬极了。 四更了。 李安通悲从中来,不由思潮起伏:她知道来长安这事儿怎么怪都怪不到赵启秀身上去。可年岁越久,两人的关系便越发亲密。不过一月未见,赵启秀便憔悴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关系。 她又想到自己之前的决定,心想如今正好是个机会,让他们不要这么如胶似漆,一日不见便像失了魂似的,这太不像她了…… “我知道。”她淡淡道。 俞闲嘴角弯弯,“知道就好。”入了这三生阁,第一关不是被钱色所迷,而是从断情绝爱开始。心一冷,才能想到自己,也只能想到自己。 此时阁长来喊人,说是三姐要说话。等他们走入大堂内,乌压压的男子已经列了不知多少。且不论美丑如何,个个都是正当青春的壮年男子,堂内恍若仙境。 洛神裴俭站在最前面,还有不少阁长保长地保…… 这么多男子全部都站着,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便是三姐。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 见到这阵势,李安通本能地有些害怕,明明这女人不久之前还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人看起来又这般瘦小,不管是这里的谁,似乎都可以杀了她。 可在场的这些人,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副恐惧的表情。 是了,今日是发药的日子。他们怕没药吃。 她不禁为孟玉宸担心起来,今个儿的骚乱是他造成的。若是那个三姐针对他…… 室内静如坟,三姐不说话,无一人敢先说话。 李安通和俞闲还有孟玉宸站在边上,很快就有人过来让孟玉宸到最前面跪下说话。 “为什么要跪?”孟玉宸有些不满。 地保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我又不是奴才……” 第380章 “哎。不跪就算了。”三姐摆摆手。 她说话细声细语的,仍是闺阁女子的做派,孟玉宸还记得那日此人还拉着他哭呢。怎么一转眼,就成什么三姐了。 “湘君。客人揭你面纱,你非但无礼对人,还敢跟她叫板。你不知道这三生阁的规矩吗?” 她一问话,训练孟玉宸的阁长赶紧跪下来,“三姐,他们刚来,我就跟他们说过了。” “哦?说过了。那我就再说一遍吧。”三姐站起来,扫了他们一遍,目光似能深入人的灵魂, “进了我三生阁,就把什么面子里子都烂在肚子里。这里没有什么男人女人,主子奴才,只有银子,银子,银子。你若赚得多,我叫你一声三姐都可以。” 她又对准孟玉宸,“我念你初犯,也念你有恩于我。这次先饶了你。下次,你若再敢给我使绊子,嘿嘿。等下你就知道破坏规矩的下场。” 三姐挥挥手,开始给众人发药。他们一一接过,好像接什么昂贵的东西。 “大家好好干活,要什么没有?下了场,谁玩谁还不一定呢。你们把他们伺候好了,不管是银子还是女人,一切荣华富贵,我三姐有的都可以给你。” 她又是一挥手,就有人捧上银两,真金白银,白花花的,亮得快闪瞎他们的眼,连孟玉宸这些刚进门的也有,每人二十两,出手极为大方,有人最高的可以拿到几千两。 沉甸甸的银子,这分量是骗不了人的。 三姐继续道,“我三姐这辈子从不靠男人,所以我也不会要你们赚的血汗银子。这银子,是客人打赏给你们的,我分还给你们。赏多少,算多少,我就分多少,我分文不取。 “想告诉你们的是,我跟你是一道的。你们好好干,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三姐能做的,会一一为你们做到。——可若是,你们不乖的话,也别怪我三姐不给人留情面。” 有一个没发到药的人立马跪下来,“三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三姐……” “哦?现在不敢,会不会来不及啊?”她微微一笑,还是如寻常妇女般亲切,眉毛都未曾挑一下,仿佛在询问家弟。 她的肤色白腻,烛火一照,更是如白玉一般,气质又极为沉稳,一时让人忘记了她的年龄,整个人宛如十八的少女,既天真又邪恶。如果不知她的所作所为,很容易会被她骗过去。 而那人已经在打颤了,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发誓。三,三姐。我再也不敢了。” 楚娘直起腰,笑了笑,“先吃吃苦头,再看看,如何?” 苦头?李安通正自怀疑,那人便整个人开始剧烈发抖,跟那日她的症状很像。只不过他中毒应该比她要深,没过多时,就倒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地抓着自己的皮肤,好似要把肉都撕扯下来,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地。 孟玉宸不敢再看,把头转过来,李安通亦是如此。太惨烈了。原来真正的病发是这样的。 这样下去,血会被放干为止。还不如一棺青直接给人一刀放血来得痛快。 所以三姐就是靠这种手段掌控着偌大的三生阁,甚至长安七十二阁的。难道都没人反抗她吗? 这个女人明明就是个极为普通的女人,心地却如此狠辣。 “他犯了什么错?”她小心地问俞闲。 俞闲道,“私藏打赏的银子啊。” “不是说……” “不管多少,银子一律先上交。这是三生阁的规矩。” “那他的下场会怎样?”她忍不住问。 “干嘛?想多管闲事?”俞闲淡淡道,“死咯。没这药,活不过今天晚上。他用药太久了。谁坏了规矩,若是被阁长碰上,还能睁一只闭一眼,现在是被三姐碰上,还能有命活吗?” 李安通不忍其受苦,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药,她还没吃。她听赵启秀的话,一般只吃极少部分。说也奇怪,这东西,你会越吃多越上瘾,可若是你强行断了它,或减少剂量,倒也还好,就是心瘾大了点,忍过去也没事。 她让孟玉宸也少吃。他们担心其中利害,都不敢吃太多。故而两人的药还剩下大部分。 “你若想出手救人。你就死定了。”俞闲警告道,“三姐绝不会放过你。哪怕你有恩于三生阁。” 她是打算不多管闲事。可这人摆明了要死,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这里少说也有几百个男子,难道个个都是无情无义的人?连温柔的洛神也是如此,只是立在那里,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们自身难保,她倒还好,她可以保护自己。若是出手,彻底失去了药。之前因为帮什么阿衍,已经被骗入这什么阁里,若再管……可大丈夫,见死不救,还算什么人? 可明明,她手中有药。这无异于是说,她可以救人,却不救人,这等于杀人…… 孟玉宸此时也发觉她的异样,小声劝道,“别去通哥。我们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何必给别人?” 就在此时,已经有人挺身而出,正是河伯。 她惊讶至极,一直以来,这河伯都是极为力争上游的,还因为外形差,比旁人都要辛苦不少,他也放话出来,自己就是冲着银子来的。 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追逐名利之人,想来是她看错了人。 第381章 此时那人已经面目全非,被他自己活生生抓下了一层皮。河伯把自己的药分给他,那人先是迫不及待地接过吃了,吃完舒服了,才感激涕零地跪下来,不停磕头。 从头到尾,三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到河伯喂完了,也跪在那里等待被训。 “好啊。你敢违反命令。叫什么名字?”她问身边的人,很快就有人报出河伯的履历。 她走到河伯面前,用纤纤素手勾起他的下巴,勾唇道,“很厉害啊。这么穷,还能有良心?” 河伯并不桀骜,并不觉得自己救了人多伟大,低垂着头,“求三姐原谅。” “我看你眼里没有我这三姐。否则你何必救他?该谁死就是谁死,他坏了规矩就得死。你现在救人,是不是在打我的脸?你叫我该如何罚你呢?” “河伯愿意领罚。” 三姐微笑着摇摇头,“你资质不佳,家中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个妹妹,二个弟弟,河伯啊河伯,你如此上进,野心勃勃,想必也是为了他们。刚才你救人,就没有想到他们?” “小的,小的想到了……” “哦?想到了?” “是。”河伯粗犷的脸上面露微笑,“我进三生阁,是正大光明地赚钱,不敢就此失去自己。若是见死不救,赚再多的银子,也于心不安。我母亲若是知道了,会打死我。宁愿我几个弟妹饿死,也不会收我一分钱。” 说到母亲,河伯的脸上一缓。 李安通听到此,不由热血涌上心头,母亲,母亲,他母亲一定和她父亲李良一样,李良也是这样教她的,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一想到此,她不禁为刚才的犹豫惭愧。 她天真地以为三姐应和她一样,说到家人,女人心都软,必是网开一面。 三姐沉下脸,“闭嘴!就你有亲人,旁人都没有吗?你若是真的想到他们,就不会做这件事。好啊,既然你不顾他们死活,不惜豁出性命救人,就该尝尝代价!” 此时被救的那人已经好转了不少,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河伯的衣袖,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三姐饶命。都是我的错,还是罚我吧。三姐,你杀了我。饶了河伯吧。” 三姐反倒没被感动,只觉得讽刺至极,声音变高,变得异常尖锐, “你们自己做错了事情,倒显得我无情无义了!你坏了规矩,他也坏了规矩。你们把我三生阁当什么地方?来人!把他们关入水牢。” 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人再敢说话。 李安通见大家反映那么大,小声问,“那是什么地方?” “死人呆的地方咯。”俞闲瞥了她一眼,眼里含着和三姐一样诡异的光芒,淡淡道, “去了,就回不来。”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2) “拉下去。”那边已经发话了。 李安通愣了几秒,她犹犹豫豫,实在愧对爹的教诲,李良让她学武,不是让她见死不救的。这样一想,她的心结一解,仿佛到了新的境界。 要好好想一下,怎么说话救人。 “三姐。”她不顾他们的劝阻走出来,“我对三生阁有功,是不是?”李安通也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只能凭着本能做事,身边没有赵启秀这般的军师,所依仗的只有自己。 “你来讨功?”三姐皱眉地看向她。 “三姐是那种有功必赏,有罪必罚的人,不是吗?” “好。你想要什么赏?” “放过他们。”李安通行了一个礼。那日楚娘哭阿衍不像是虚情假意,说道理应该是说得通的。 “你有功,可以要其他的赏。——你,想好了吗?” 李安通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想好了。” “好。你很好。叫东君是吧?之前也是你埋了阿衍是不是?”她笑容满面地问。 李安通此时因为救了人,心中得意,想也不想地回答了是。 俞闲一听心一惊,三姐这个人,心胸时而宽厚,时而狭隘,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是十分宽厚,对下面人极为大方;一旦有人跟她唱反脸,想挑战她的权威,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人到了高位,习惯呼唤风雨,突然出现个跳梁小丑,便是说不出的厌烦。 李安通满心以为楚娘还是那个情深义重的姐姐,跟她一样是君子,却不知天下君子极少,根本无道理可讲。 “来人!”三姐再次微微一笑,“把东君拉下去,关到水牢去。” 李安通面露困惑,为什么要抓她? 边上的人替三姐回道,“阿衍是我们三生阁的叛徒。你坏了规矩,擅自埋葬阿衍。” 孟玉宸此时已经害怕极了,帮忙说道,“可那时候东君还不是三生阁中的人。” 三姐道,“是吗?那就更加,得,死了。”她加重死字,笑看着孟玉宸,仿佛知道其中也有他。 孟玉宸刚才就已经被那人没药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实在不敢再得罪。他不是不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地保们冲上来就要把李安通抓下去。 “哎哎哎。慢着!”有一个声音响起,声如清泉,在一干人中极有辨识度,“我也帮忙埋了。加个我罢。” 李安通回过头,说话的人正是毫无表情的俞闲,他不是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为什么要陪她下水牢? 第382章 “好。那就加个你!”看到他,三姐似乎更生气了。 两人被抓了下去,水牢位于三生阁的犄角旮旯处,押送他们的正是他们这层楼的阁长,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水牢是什么地方呀。多好的前途,就这样被你们自己毁了。进了水牢就出不来拉。三姐言出必行。有些人十年前进去的,现在还被困着呢。不管怎样,你们好自为之吧。” 水牢顾名思义就是建在水下,据说上面是湖水,而水牢就在湖的下面。 他们乍一进入,耳边便满是水流声,幽长昏暗的石道,地面上全是积水。进了水牢,阁长就不便相送了,换了个哑巴继续押送。 李安通一路观察,估摸着逃出去的机会。可心想,饶是她力大无比,也不可能推动这厚重石墙,越走越是沉重。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水牢中一人一间石室,室内无灯,长长的走廊上只一盏油灯点着。两间石室相隔较远,两间石室相隔较远,李安通路过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人散着乱发,眯着眼睛斜盯着他们,像幽魂。一些人则如行者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还有些人却是狂躁的疯子,冲着他们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里面冲出来。 李安通暗想,这些人跟她以前见过的犯人不一样。静得太静了,躁得又太躁了…… “啊啊啊。”押送的哑巴呜咽了几声,表示已经到了。 按规矩,要每人一间石室,但俞闲不知和哑巴说了什么,竟骗得他们两人住一间。 正好,她也有话想问他。李安通打量了自己要住的石室,倒还算干净清爽。四面都是巨石砌成的石墙,靠墙一张石头床,上面铺着一些稻草,上面都是露水,简直潮湿得可以。 这种地方住久了,就会湿气入侵,生大病。在这里活下来的人至少体质就已经异于常人了。 她一连遭遇变故,倒没觉得多凄惨,心态较之前好了很多。见义勇为没有错,她做了这些事情,心情反而很好。不过,既然错的不是她,那错的又是谁?哪里都有规矩,坏了规矩就是死。可是规矩也是人定的。不是吗? “俞弟。你为什么要来?不是说……” “不是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一辈子就没见过。也不是,遇见过一个,就是阿衍,可阿衍死了。”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你就是……” 俞闲示意她走开,倒在石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得累死了。先休息一下。” 她没有打扰,过了一会儿,俞闲才开口道,以手支起胳膊,看着她道,“我就是那种大仁大义的人。兄弟有难,苟且偷生,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份恩情。”她感动道。 俞闲看她一本正经,扑哧笑了出来,捶着床哈哈道,“你傻啊。你人是不错,就是有点儿傻。被人骗你还帮人数钱。我愿意跟你来,不过是因为已经拿到了那遣散费……” “遣散费,何时?”李安通恍然大悟,刚才三姐分发的银子就是二十两,可他也因此困在这里了…… 在长安,二十两也许根本不值一提,可这钱让人在其他地方生存,倒是绰绰有余,可以买块地了, “我的家乡很穷。其实五两就已经足够。” “你家在哪?”她有些好奇,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家。 “你来吗?”俞闲笑道,“在遥远的关外。有雪山,绿的不能在绿的草原,早上可以放牧,下午休息,晚上看星星。春日里看花,夏日里游泳,秋日里骑马,冬日里喝酒。” “真好!”她笑得感慨。 “你觉得好?”俞闲脸上起了一丝变化,“我之前跟阿珠说,她可不喜欢。她希望我留在长安。” “你说得很好。也许没那么美好。”李安通叹气,“我曾经也这样希望……跟我爹一起,还有我的几个朋友。可后来我爹不在了,我……” “爹不在了,就不过这种日子了吗?”俞闲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我也没有父亲,我母亲不管我。我一个人去!通哥,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再花五两给你买块地?” 俞闲一向清心寡欲,凡事都很少用力,对人也是不冷不热,但好不容易遇见志同道合的,心热了几分。 李安通摇摇头,“有朝一日,我还想回大渊村。不过,俞弟,我会去找你玩的。” 俞闲听了有些失望,“你是舍不得那个给你扔花的人吧?” 他说的是赵启秀。 “那人一看就不像是会隐居山林的。我阅人无数,龙和马还是分得清的。通哥,你和我是一类人,你心性单纯,为人潇洒,何必再趟这人世间的浑水?你也看到了,不过出手救人,就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你不了解文叔。其实他和我是一样的。”她情不自禁地为赵启秀说话。 一类人,什么是一类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迷糊了。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你和他相处,哪哪都不配。我反而觉得,你有点怕他……” 其实俞闲不过就见了赵启秀两次,可他就是一阵见血地指出这两人的尴尬矛盾之处。 李安通愣在当地。不配,怕他?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3) 懂她的人不只是赵启秀,连俞闲都懂,因为她本身就很好懂,可又有谁懂赵启秀呢。 第383章 若说以前的她还能看透,可是现在赵启秀的行为做法,除非他解释,很多时候她已经看不透了。 他身在局中,心却在局外。 她不仅觉得不配,也觉得自己怕他,就跟怕赵玄一样,甚至更怕…… 从前两人的和谐一去不复返,她有时候开始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太傻,不敢请教,有时候甚至故意装懂…… 哪怕他再有耐心,她却没有耐心让他继续教。 她除了武艺高强一无是处! 同时,他越来越咄咄逼人了,让人不适,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期待,别人看她的时候不会想要答案,可是赵启秀要。 可是她身上哪有什么答案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她苦笑着问。 “感觉嘛。你跟我倒舒适得多吧?” “是。”她无奈道,“其实以前,我和他也是这样。我们可以聊到天亮,可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她和小楼大铭还是跟当初一样,和赵启秀越仿佛渐行渐远,有时候又亲密得让人害羞。 她迟钝,也想不太透。 其实赵启秀对她只有更有耐心更温柔,又或许是她太敏感了一些…… “都有吧。”俞闲打打哈欠,“你上来,我们睡觉吧。” 他们被送进来天已大亮,熬过了最困的时候,清醒地聊了一阵,如今睡意再次袭来。 李安通一想,有些尴尬,之前在野外她可是亲眼看到了俞闲和阿珠的亲密事,不能不乱想,可不上去又说不过去。 她缓缓爬上床,背过身,尽量不去看他。 乍一躺上,俞闲的手就伸了过来,李安通反射性地坐起,“干嘛!” “我想摸摸你的腰,阁长不是称赞你的为绝世好腰吗?摸一下很正常吧?” 俞闲一脸迷茫,她躺下的时候腰部下沉,曲线十分美好,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出手,没想那么多。 现在想来是被人误会了。 她长得那么好,应该很多人想对她“上下其手”。 可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好啦。睡觉,再碰我就是小狗,烂屁股,银子没了回不了家。” “不用这样。我知道。”她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实在是这三生阁男风颇盛——只要长得好,男女不论。她已经遭遇多次骚扰,烦不胜烦。重又躺下,不多时呼吸便已平缓。 俞闲刚开始还困极,如今被她这样一闹,倒没了睡意,缓缓把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体态真美,难怪她会防成这样。 就是不看脸,身子就可以惑人…… 性子又那么特别,真特别……跟阿衍一样,绝美的体态,无辜的脸,和天真的性子。 “李安通。”俞闲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真好啊。” 李安通睡到迷迷糊糊之际,外面传来嘈杂声,把她惊醒,水牢里没有日夜,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了。 她的神经绷到了极点,此时俞闲也醒了,刚想说话。李安通把手蒙在他的脸上,示意他别说话。 俞闲点点头。李安通蹑手蹑脚地凑到牢门边,原来只是送饭的。 送饭仍是之前那个哑巴老者,他把一碗饭端到她面前,伙食还不错,有大鸡腿和青菜豆腐,和热腾腾的白米饭。 看起来,好好吃……这时,李安通的肚子叫了。 俞闲微笑道,“你吃吧。我不饿。” “有福同享。”李安通不好意思道,“我们吃一碗吧。” 俞闲愣了愣,“那怎么吃?你吃完我吃,还是我我吃完你吃。” “都可以。” 俞闲望看着送饭哑巴离去,也不着急喊他,本来嘛,再叫一碗就是了,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那我先吃。”随意扒拉了几口,递还给她。 “就吃这些?” “不然呢。” 李安通狐疑地看着俞闲几眼,他人高马大的,能饱吗?赵启秀养生,难道俞闲也养生? 她皱眉地接过,刚吃了几口,俞闲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膀,叫过哑巴老者,又要来一碗鸡腿饭。 “好哇。你们认识!” “不认识。”俞闲道,“不过嘛,刚才认识了。” 吃了饭,恢复了精神,李安通小心地把药藏好。 此时俞闲突然夺过她的药,将其扔在一旁,“你试试看能不能戒掉。” “不行。上次戒过了。” 俞闲微笑道,“上次地方是不够封闭,现在足够了。我帮你。” 他变得有些严肃,深蓝色的瞳孔深邃极了,“彼岸花不是不可以戒的。今晚我们去一个地方,我帮你戒掉。” 一个地方?李安通觉得俞闲有很多秘密,但他态度很坦诚。 到了夜间,哑巴老者又来送饭,李安通还看到哑巴递给了俞闲一串钥匙。直到水牢里人都睡下,李安通被俞闲叫醒, “跟我来。”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人出去,俞闲小心地打开牢门,走到走廊尽头唯一一盏油灯前面,小心地扣动了机关,前后左右不知扣了多少下,不一会儿,出现了一条向下的密道, “走。”他拉着她钻入密道,还顺手带走了唯一的油灯,越往下越是潮湿。密道极小,耳边还能听见水声,近得好像就在头顶流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个转完,又绕到了另外一条。直到地势变缓,才看到一条地下暗流,暗流的尽头竟是一方水池,上冒着寒气,边上镶嵌着琉璃,不知池有多深。 第384章 “到了。”俞闲道,“等下你病发,就下到池子里去。这是碧水寒池,池水是湖底引来的,能帮你戒了那药。” “这是温泉还是?” 俞闲笑了笑,“什么温泉,都说了寒水池。一般人进去肯定受不了,但吃了彼岸花的人倒是可以。” “好。”李安通跟着他坐在池边,肚子里有一大堆疑问,比如他怎么知道这地方,可他不想说,自己还是不问吧。 俞闲的确也不想说,闭着眼睛靠在那里。 时间静静流淌,不一会儿,李安通感到胸口一阵热气翻滚,知道也许是开始了,想不脱衣服就跳下池水。 此时俞闲闭着眼睛,又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先脱衣服啊。”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4) “你说什么?” “这里就你和我。你不脱衣服,这池水又如何帮你治病?穿着衣服,效果不好。万一抵抗不住,你有可能会死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 “哦。”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身子已经出现之前一样的症状。 俞闲也不知道她在犹豫些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怎么不好意思。我不看总行了吧?” 她立马接道,“好。” 俞闲无奈,闭上眼,背过身。有些男子就是这么害羞,他已经多见不怪了。 李安通宽衣解带,步入池中,刚开始还感觉刺骨的冷,很快,和身体里的热气一中和,只觉得全身心的舒畅。 真的有效。神奇。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她开口问俞闲。 俞闲道,“很简单啊。这彼岸花是名利之花,地狱之花,用最纯天然的湖水来包裹它。你中毒不深,还有的救。若是深了,就是这池水也不管用的。”他说着说着就想睁开眼。 “别睁开!”李安通喊道,“我……我不好意思,你千万别睁眼……” “好好好。你这么害羞,赵启秀知道不知道?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一次也不曾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吗?”这么害羞的还真是少见。 “他知道。”说到赵启秀,李安通的心就起了一点点波澜,热气开始涌上脸庞,还好药效已过,没那么痛苦。她缓缓起身,穿上衣服,“好了。” 俞闲睁开眼,便看见李安通满脸潮红,说不出地羞涩,直言不讳道,“你还真是秀色可餐啊,小通哥哥。” “……嗯?”李安通摆摆手,“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李安通的药瘾便去了大半。 她对俞闲的防备也松懈了不少,两人越聊越投机。其实很多时候,俞闲并没有赵启秀聪明博学,甚至也没有他这般善通人心。反倒是,他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而这,给了李安通很大的信心,就跟她和顾小楼朱大铭当初一样,只觉得舒服,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加之俞闲性子十分洒脱简淡,跟她着实有些相似。人又比顾小楼等人多了几分睿智,说话妙语连珠,又爱自嘲。 几日下来,两人倒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一时情热,李安通坦诚道,“你这个朋友,我真是喜欢!” “哦?”俞闲笑道,“多喜欢?”他咬着根稻草,靠在池边,“已经超过你那位启秀兄弟了吗?” “啊?”她搔搔头,“这个……不太好比。” 他调侃道,“什么时候赶上他,你再来告诉我。”俞闲也很喜欢李安通这个朋友,两人志趣相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亦相似。 “我喜欢他,和喜欢你,也不冲突。”她无奈道。赵启秀,她对他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是不会去想。她对俞闲的感情倒是很真挚的,故而脱口而出。 此时药效已过,她正打算起身,扯过衣服穿上。 恰好俞闲转过身,以为她穿好了,瞥到了她长发齐腰的背影,肌肤若陶瓷一般晶莹剔透,这可以说是纤弱男子的身板,也可以说是美男子的肌肤,可胸口那部分明有白色的束腰带…… 他如遭了晴天霹雳,傻在当地,久久无法回神。 李安通还以为他要说话,却并无声音,穿好衣服,回过头, “怎么了?” “你——” “嗯?” 俞闲盯着她秀气的脸,转而又看了看她身上那湿漉漉的外衣,想到这几日,她就是这样毫无顾忌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沐浴更衣。 这人……未免太相信他俞闲了吧。这都不一定是他真名呢。他对她保留了个彻彻底底啊…… 还是她觉得自己武艺高强,不怕他乱来? 其实之前他第一次见她,并未觉得奇怪,因为他也见过许多身骨纤弱的男子,三生阁就很多,可那都是真男子啊…… “李安通。你——”他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该问什么呢……她女扮男装,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作为朋友,就不该再问,问了反而让她尴尬。 “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从三生阁出去之后。” “没打算,先出去说吧。”她掠了掠湿发。 俞闲本来感觉和她如知己一般,现在心中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情愫,男子就好了,他绝不会胡思乱想。可若是女子,总是不一样的。男女之间又哪有真友情。他略感烦躁,一向平静的心起了一丝丝波澜。 李安通回过头,俞闲仍呆愣在那里。他暗想,既然是女子,就不要再在这什么水牢里受苦了,湿气太重了…… 第385章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 “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从这里出去,我们逃出去吧?今天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晚就走。” 李安通一听,喜不自禁,“真的可以出去!如果可以逃出去,俞弟,那就太感谢你了!” 还笑得那么无邪……俞闲心更烦了,“然后呢,你打算去哪?” “嗯?” “回赵启秀身边是不是?” “我还不回去,文叔会担心。”她为难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那倒没有。”俞闲顿了顿,“你之前和我说要归隐,是真的吧?” “真的。”李安通认真道,“有机会的话,归隐也无妨。”反正长安也来了,是该回去了。只是不知道赵启秀和她回不回龙城就是了。 “好啊。那我去大渊村看看。”俞闲脱口而出,“大渊村美吗?” “你不回你家乡了?” 俞闲道,“我无父无母,回家乡也没人。如今多了你这个朋友,就跟着你回龙城吧?你不是说你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吗?”他一说出口,自己也感觉有些诧异。 以往他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 可家乡已经没人了,这些日子和李安通一起,觉得有朋友挺好的,跟着李安通归隐更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好啊。我把他们介绍给你。”她喜道。 “都跟你一样好么?” “嗯。”她又喜得点点头。 俞闲本来还觉得郁闷,跟她一聊天又忘了她的女儿身份,想来李安通性情洒脱,毫无扭捏作态,反倒是他,有些过于在意了。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牢房之时,上面一阵话语声传来。 “有人来了。”每次他们都是夜半出来,极少出事。 他们缩在密道下面,听着上面的动静。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5) “人呢!李安通呢。” 李安通听这声音,是黑蛇,戚威的人,他们找她做什么? 接下来便是哑巴啊啊啊的求饶声。就在黑蛇杀人之际,另外一个女声响起, “别。将军说了。这毕竟是三姐的人,杀了不好交代。” 这声音是钟莺的,钟紫的妹妹。 他们等到彻底安静下来,才慢慢从密道中出来。 哑巴也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地上的一堆血迹,刚才那一脚一定揣着极狠。这黑蛇! 不过他们找她做什么? 水牢中关押着不少人,但因为每个牢房相隔较远,每次他们下密道,都无人知情。 这次不一样,他们刚上来,回头就有人嘿嘿两声,在阴暗的水牢中笑得格外阴森。 笑声过后,对面石室的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不知是男的女的人,长发垂在两侧,“嘿嘿嘿……”看得他们直起鸡皮疙瘩。 “这些日子你们都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你们出去必须带着我,否则休想我会守口如瓶。”他的声带已经被磨坏了,咿咿呀呀地十分难听。 “让我出去!”这人又说。“现在,立刻!” 李安通站着没动,倒是俞闲先行一步,走过去,用哑巴给的钥匙打算开门,竟无一把适用。 “废物东西!”那人用粗哑的声音呵斥道,“钥匙在楚三生那里。” 俞闲道,“既然在三姐那里,我怎么有办法?” “嘿嘿。”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俞闲,“你总有办法的的,不是吗!” “……” “小机灵鬼。你别耍花样。你知道这里关着都是什么人。我若大叫一声,你们就一辈子别想出去了。” 俞闲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去试试。” 那人又嘿嘿两声,退回黑暗中,不说话了。 “我得出去一趟。”俞闲道。 “为什么?何必理他的话。” 俞闲摇摇头,“这水牢里都是关了十几年的人。除了一些人是被三姐关进来的,大部分人是自愿进来的。比如前任三生阁阁主。他们进了这水牢是来避祸的,若是扰了他们的清修,让他们知道这水牢已不再安全,他们会生气的。” “你是说他们宁愿在这水牢之中,深湖之下,也不愿意出去?” “是啊。”俞闲道,“还不少呢。当年何贤作乱,反抗的大都被他杀了,还有些人既想保命又不愿意迎合的就情愿躲在这水牢中,花了大价钱,一人一室,读书写字,弹琴画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真的自由。” 李安通默然不语,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俞闲见她似不信,拉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一处牢房前便不走了,那房里坐着一个精瘦的老人,一动不动,在那里打坐, “何荩诚将军。”他指着那老人道,“何贤的亲弟弟。” “他就是荩诚将军?”戚威不过是何贤的一只忠诚的狗,真正能打战的,后来帮助何贤打下天下的,功高震主的,正是何荩诚,和盖雄齐名。后有人传言,此人因反抗何贤,被杀了。想来不过是谣言。 堂堂何荩诚何大将军,又怎么会被真正杀害,只是一直被何贤困在此处。可以说,这些所有人,都是被困此地。 一方天地中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 坊间有许多有关何荩诚的传闻,他是响当当的第一名将。当年何贤防他,防到后来长安快要失守,也不愿意放何荩诚出来。 第386章 她刚想过去跟人交谈,俞闲已经拉住她,“不能打扰。”他又道, “所以我先出去。你万事小心,放心吧,我会回来的。”如果她是男子,他一定头也不回地走掉。可是她毕竟不是,他又调转回头,嘱咐了一遍, “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说完,才撤回密道中。 俞闲走后,李安通坐回石床休息,过了半晌,她又听到对面那人说话, “你来我这。让我看看!”语气强硬。声音一再地传来。 她怕惊动他人,不得已,走近一点。 那人也靠近牢门,油灯一照,李安通发现他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好可怕的脸…… “你爹是谁?”那人问。 “李良。” “你胡说!”他喝道,“你爹叫郭嘉树。” 李安通不答。 “你走出来,让我看清楚一点。” 饶是灯光昏暗,李安通还是能感觉那如老鼠眼般大小的眼睛里透出的诡异, “我过不去。俞闲把钥匙带走了。” “这贼杀才!”那人骂道,后越想越气,口中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竟自不止, 李安通听了无趣,刚想回去,又听他道,“郭嘉树现在怎么样啦?” “我不知道。” “他现在还跟宋政君在一起吗?” “可能……” 还没等她回答完,那人已经打断她道,“肯定是!我就是知道。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宋政君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啊。嘉树自然会怕她,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说着说着有些难过,又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又抬起满是疤痕的脸,喝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李安通这才觉得自己也许盯着人家看太久了,她以为驼背钟算丑,想来不是,这人才是真正的丑,这些疤痕不知是天生的还是…… “我原本没那么丑。”他捂住脸,“我只是老了。你懂吗?女人都会老……” 这居然是个女人。她不说,她还看不出来。 “哪怕是你……也会老!”她面露悲伤,“曾经我很多追求者,你看得出来吗?” 她的眼神极为期待,李安通看着不忍,点点头,“看得出来……” 那人觉得李安通还算谦和,面色缓和下来,“好久啦。我爹爹最疼爱我。我是宋家唯一的嫡女,嘿嘿,你别看宋政君这样,她也不过是个庶女,就是小房生的。大哥也很疼我。” 宋家唯一的嫡女……李安通想了想,惊呼道,“你是宋绮君?” “终于有人想起我了。”她苦笑了一声。 人间绮梦,君子好逑。——说的就是宋绮君,当年的长安富贵花。 宋家三女儿,是长安有名的。大女宋绮君,是嫡女,正夫人所出,貌美如花。二女宋政君,以贤德闻名。小女宋琪君,最不得宠也最是普通。 李安通因为宋政君和母亲李荁真纠葛甚多,故而对他们宋家的事情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二女和小女早早就嫁了人,唯有大女宋绮君心比天高,挑三拣四,迟迟定不下来,后又碰上何贤乱政,婚事更是一拖再拖。 到了后面岁数大了,过了三十,就更难了。可这时,宋绮君仍在嫌弃……不是嫌别人年纪太老,就是嫌别人身份地位不高——理由千奇百怪。 好不容易有这大小姐看上的男子,对方却看不上她,不是觉得宋绮君或许已无法生育,就是说她性格太霸道。 后来宋绮君在被某男子羞辱之后,一下之下得病死了。 怎么如今在这里呢?还被毁了容,性情还变得如此刁钻古怪……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6) 宋绮君在那里独自呢喃,无心理会李安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安通刚打算入睡,耳边便传来钥匙碰撞声, “俞闲!”她轻声喊。 “嘘!我们现在出去。”他小声道,“现在就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怎么说?” “被发现了。事不宜迟。快走!” 远远地,李安通听见有人来的动静,不敢怠慢,跟着离开牢房。 “带上我!”宋绮君忙扑到门边叫道,“否则我就告诉他们!” 俞闲没好气道,“你爱说说,就是不带你。”说着头也不回地就想下密道。 这时,宋绮君陡然尖声喊道,“李安通!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李安通回头问,“不是病死的吗?” “嘿嘿。不知情的人当然以为是病死的,知情的人就不一定了。” 俞闲道,“别理她,骗你的。” “还有李良!李安通。你不是说你爹是李良吗?你也不顾及他了吗!你这个不仁不孝的臭小子!你爹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 李安通再次停住脚步,那边声音越来越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什么?”她问。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你自己说的。”她向俞闲拿来钥匙,帮宋绮君打开牢门。 三人在人来之前迅速地冲入密道,俞闲带路,这次走的距离比以往几次都要久,直到听到水流声越来越急,已经站在一处小池面前, “会游泳吧?”俞闲问。 第387章 “还行。” 宋绮君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池水,惊恐地摇头道,“我不会。” 俞闲道,“想要出去,只能这个方法。”又转头对李安通道,“跟着我。” 李安通对宋绮君道,“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走之前把真相告诉我。” 宋绮君看了看黑暗的通道,咬咬牙,“带我出去!我再告诉你。我死了,你就永远别想知道。” 李安通皱皱眉,“那你要小心了。” “不需要太久的。”俞闲笑道,“我游了好多次了。” 的确不用太久,只要出了小池,便是大湖,很快就能冲出水面。 俞闲怕李安通跟不上,屡屡回头,见她颇为轻松,只是宋绮君就不太好了。 等出了水面,阳光一下子照了过来,原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鸟语花香,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们游向岸边。 上了岸。俞闲脱掉外袍,边沥干边问道,“她不会死了吧?”宋绮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她不能死。”李安通开始救人,先是挤压胸腔,又是人工呼吸的。 俞闲在边上打趣道,“这么丑你也亲得下去。” 李安通无奈道,“一般吧。”她对美丑没那么敏感,熟的,人好的,会越看越舒服,连朱大铭在她眼里也算还好。可顾小楼说朱大铭太胖了。而赵启秀,其他人常常惊为天人,她却觉得不过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人而已。 不过,在地牢里看不清楚,如今□□,长相就“原形毕露”了。美的愈美,丑的愈丑。 宋绮君的脸上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小刀划过,密密麻麻的伤痕不知道有多少,恐怖至极,下手的人十分残忍。 一番操作,宋绮君才将积水吐了出来,睁开眼,模模糊糊地就看到一张俊美的脸近在眼前,迟迟地喊道,“嘉树……” 她伸手欲抱,李安通已经后退了一步,问道,“你醒了?” 宋绮君坐起来,茫然道,“你不是嘉树……” “她当然不是。”俞闲道,“我们去前面客栈落脚。这里还是在三生阁的地盘,以防万一。” 离开岸边,李安通搀扶着虚弱无力的宋绮君,和俞闲一起,到了客栈,这客栈恰好就是那日李安通等赵启秀的客栈。 一来一回,她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回来。 可到了客栈,李安通才知她身无分文,俞闲也是,宋绮君更别说了。 俞闲倒不甚介意,把自己的二十两先拿了回来。 “客官,几间房?”客店老板问。俞闲刚想说三间房,可看了眼李安通,心道,还是先帮她瞒着吧,要了两间房。 安顿好,李安通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追着宋绮君问,可此人神志不清,只得作罢。 她在房里走来走去,思潮起伏,娘到死另有他因?还有爹的死……可是爹不是孟无昶和武大害死的吗?难道还有别人?是谁? 是宋家人? 一定是…… 想到这,她又出去找宋绮君,但人居然不在房里,不会跑了吧? 心中一慌,忙问俞闲,“俞弟,那女人呢?” 俞闲正好从房门外走来,手里还拿着她的三把剑,递还给她,“不知道啊。” 看到剑,李安通暂时一解烦忧,喜道,“哪里找到的?” 俞闲不答。昨日他去找钥匙,碰见了前来打探消息的赵启秀和海棠,这剑就是他们帮忙找到的。他就随口让赵启秀把剑放在这客栈,还说他会去拿。不过他没说李安通也会在。 不过看她高兴的样子,看来剑对她很重要啊。 此时两人听到楼下动静,打眼望去,只见客栈大堂里堆满了绫罗绸缎,珠玉香膏。 楼下是一个穿着打扮华贵雍容的妇人,脸上戴着面纱,与这破旧的小客栈格格不入,吸引了客栈所有人的目光。 是谁? 女子朝着李安通招招手,扑哧笑道,“哎哟。是我啊。绮君啊。” “你是宋绮君?”李安通微张大嘴。 这跟之前那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完全是两副样子啊。 “如假包换。”她身体一好转,又去附近买了胭脂水粉,各色衣服……宋绮君款步上楼,到了他们面前,嘻嘻笑道, “认不出来吧?” 李安通点点头。 俞闲则靠着栏杆前,看都懒得看一眼,他就不开口煞风景了。 “那,你之前说要告诉我的事情……”李安通犹犹豫豫地开口。 宋绮君拍拍李安通的肩膀,“你进来。我把真相告诉你吧。”她转头又看了一眼俞闲,“那小子不准跟来。” 进去又出来对楼下送货的小厮喊道, “把东西都送到我楼上来!跟你们老板说,要银子去找长安宋家宋鹤庚要。” 宋绮君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对李安通道, “女人,就该打扮。你瞧,我是不是不一样了?” 宋绮君已经年过四十,再这么打扮,也不可能回到当年的盛状,可不管多少岁,仍渴求赞美。 “嗯。很不一样了。”李安通打从心里赞美。楼下至少有几十套衣服,她是把整个绸缎庄都搬回来了吧…… “不一样。不一样。”宋绮君摇摇头, “这里的衣服不好,长安的才好。一套打扮好,需要花很多功夫……当然啦,需要很多很多银子……当年,何贤也想娶我的,被我拒绝了。现在想想,女人,就该嫁给皇上,天底下最有权势最有钱的男人……若是我当年嫁给他,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第388章 李安通斗然觉得宋绮君这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很是可怜,在狱中太久,已经习惯自说自话了。 她耐心地听完,“宋姑娘……” “姑娘?”宋绮君喜笑颜开,“我是姑娘嘛……你想问什么,问吧……” “你之前答应要告诉我的事情。” 宋绮君笑道,“李荁真吗?”她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她还活着呀。”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7) 宋绮君又笑了笑,“呵……我也不知道呢,也不确定。有一次我去找阿衍,正好看见阿衍和她在一起……她走得太快,我也没看清……” “你说清楚一点。”李安通急道。 “就这么多……你娘无论有没有死,也已经跟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了。”宋绮君笑道, “我脸上有几百道,那她的脸上应该有几千道。……你猜,我们的脸都是谁毁的?” 还没等李安通回答,宋绮君便回答了, “我那个好妹妹啊……她太厉害了,女人做到她那样,也算是做到头了。” 李安通被一连串的真相轰得晕晕的,抓住她的袖子道,“你再说清楚一点!” 宋绮君道,“你急什么。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以为我不恨宋政君吗?事情得慢慢说……你母亲有了你后,躲在红樱巷,嘿嘿,郭嘉树以为可以瞒着我妹妹?嘿嘿,也不想想我们宋家人若是有心,什么不知道?他又那么喜欢你母亲……不过,你猜是谁又来通风报信的?” “难道不是你们宋家的人吗?” 宋绮君喋喋怪笑道,“你母亲一心只读她的圣贤书,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已开始背叛她。她身边两个丫鬟,一个叫阿满,一个叫红玉。红玉这丫头人不错,对你娘忠心耿耿。听说还为你娘死了。” 不是红玉,就是阿满,是对她很好的满姨…… “你有什么凭证!” 宋绮君拉高声音,尖锐道,“凭证!”这样一怪叫衬着她脸上的颧骨越发凸出, “那个贱丫头,还轮得到我宋绮君出口污蔑吗?我何必污蔑她!” 李安通不敢刺激她,顿了顿道,“不好意思。” “嘿。哼……不管怎样,你娘就被抓进去了。我妹妹把她关在一个地窖里,砍掉了她的手脚,把她泡在酒缸里,就是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逃脱的……想来是没有一点退路的。” 她又怪笑起来,“嘿嘿。好歹她还是保下了你。反正你不是要为她报仇吗?” “那你说我爹的事……”李安通越听越冷静,沉着声问。 宋绮君暗想,看这小子对她爹很是上心。李荁真的事我参与不多,可李良的事情,武大的家人正是她派人抓起来,去威胁武大的,这环节必然是要跳过不说的。反正宋政君也不差这一桩罪。 “孟无昶是妹夫。你说呢。关押,下毒,追杀,放火,一一都是我那好妹妹宋政君做的好事啊!那武大就是她派人抓起来的,本来嘛,武大跟你爹还是好朋友呢……从下牢开始,你爹就已经死定啦。谁叫他傻乎乎招惹我们? “本来他不闻不问,不要想着为你娘报仇,得过且过,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谁叫他想着报仇?后来竟然还想让你回郭家和学林争侯位,其实也是你爹自作孽不可活……也怨不得别人的。” 她说得热闹,抬起头便看见李安通红了眼睛,咬紧牙关,忍着泪水不让其滑落,那模样又是倔强,又是难过,难过极了。 “那孟无昶呢……”李安通哑着嗓音问。 宋绮君心里发虚,“他当时刚和小妹结婚,又是个穷小子,当然想尽办法巴结我们宋家了。后来隐瞒郭嘉树,都是他包办的。” “你是说郭嘉树还不知道?” “他?”宋绮君不屑道,“他知道什么!男人都是重色的饭桶!我们做得天衣无缝,谁会知道!”她竟还有些得意。 李安通闷声不语,这个宋绮君对这些事了若指掌,就算不是主谋,想来也是知情的。她如今知道了真相,便一刻也不想跟这女人多待,快步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低低道, “宋小姐。在你们眼里,我们是不是命如草芥?” 宋绮君愣了愣,什么意思,又不是她干的!是她妹妹啊!她急道, “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和我一块联手对付宋政君啊!她现在是风光啦。我大哥被她哄着,郭家也是她说了算。她的女儿还打算在三生阁办什么婚礼!她儿子还是什么军首领!凭什么她可以过得那么好!她不过是个小房养的!” “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李安通淡淡道。 “你不打算报仇吗?” “我报仇不报仇也跟你没关系。” 宋绮君又是嘿嘿笑道,“是没什么关系。你是觉得我也姓宋,跟我那妹妹必是一样的。这你就想错了!我跟她可不一样。宋政君完全不懂装扮自己,是个毫无审美的肥婆加丑八怪……还有,没有我,你连三生阁也进不去。宋政君为人小心着呢。……你帮我报仇,事成之后,我帮你拿回郭家的嫡子身份,帮你母亲扶正。我大哥宋鹤庚很疼爱我,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李安通没有理她,径直走出去,任由她在那里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像个疯子。 回到房间,俞闲问道,“你怎么了?”她看起来很伤心…… 第389章 李安通张张嘴,他帮她很多,本来也不该瞒他,可爹娘的事情太复杂,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又摇摇头, “没事……” 若是以往,赵启秀在身边,她习惯和他说。可以后还是得学会自己独自承担,不能依赖别人。 但心中难过万分,只觉得天地昏昏,万物皆灰,前程更是遥遥无期…… 爹选择不告诉她,就是怕她报仇。她以前不懂,现在难道还不懂吗?可是杀父杀母之仇,若是不报。 她算什么人?算什么人! 李安通问,“三生阁最近要举办婚礼吗?是不是就这几日。” 俞闲惊讶地问,“你还要回去?” “……子丽还在里面。” 俞闲道,“……那我们得乔装打扮一下。” “俞闲。”李安通正色道,“你帮我很多了。别为我犯险,你就在客栈,等我回来。或者,你不是说……” 俞闲笑了笑,“你说得对,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你想做什么?……三生阁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先救子丽。其他我顾不着。” “你不打算回去找你那位好朋友赵启秀?他们好像很挂念你。” 其实李安通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报仇、救人,还是回去找赵启秀商量。 他一定有办法。不,他也一定会劝自己。因为赵启秀什么都知道,刚开始就知道孟无昶是帮凶。 这个人,也许是为了她好,也许在等待时机,也许是谨慎,也许…… 可是现在她没这个耐心,所以不能找赵启秀。 她摇摇头,“不找他。这事我一个人做。” 俞闲一想她不过一个女孩子,就这样搞得孤胆英雄似的,叹了一口气, “本来我是不管闲事。之前救你嘛,也是顺手。” 一再地救她是觉得这个人好像还不错,死了怪可惜的。后来得知她的女儿身份,他的心实在很难平静啊。 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啊。虽然武功很好。 “你现在又要回去。按理说,我肯定不能回去。我已经有银子了,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嗯……” “不过……我想了想……” 他还想继续说,楼下传来耸动声,两人走出房门,只见一楼门口立着好些身穿飞鱼服的侍卫,正在盘问客店老板。正是黑蛇他们。 他们暗道不好,急忙撤回房间,想从二楼窗台飞跃下来, 刚准备跳下,宋绮君又跟来了,“带上我。我啊……”她死死地抓住李安通的袖子,急得快哭了, “你不能利用我就扔。这样你们救我出来做什么?做什么啊……” 那边是黑蛇他们上楼的声音,时间容不得他们多想,李安通拉住宋绮君的手带着她就跳了下来。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8) 同一时间,黑蛇已经瞬移到窗口,而此时,他们骑马已经走远。 钟莺见状,从腰间的箭筒里拔出箭,射了出去。 这箭术十分精湛,李安通眼见利箭飞来,大喝道,“弯下!” 宋绮君吓得人都呆住了,哪还记得弯腰,李安通把她的身子用力按了下来。 此时又听得一阵笛声,从远到近,这笛声她听过,是钟紫的。看来此人也来了,那驼背钟呢?这些人到了,那西卫的人也在附近。若是碰见,就不好了。 她和俞闲带着宋绮君纵马狂奔,后面紧追不舍。 俞闲道,“有这个女人在,我们跑不远,扔了吧。” 宋绮君此时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人都傻了,无法开口反抗。 “先等等。”李安通道。 到了一处密林。俞闲道,“你们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不,你带着她躲起来。我来引开。”她不多说,把缰绳扔给俞闲,自己从马上滚落下来,手扶着剑,耳听得追杀的人马声越来越近。 不过一会儿,就近到身前,是钟紫等人。 “你是为戚威做事,还是何锦?”她问道。 钟紫让身后人后退,自己纵马向前,“你说呢。这背后的人是谁并不重要。你身上有玫瑰令,交出来。” 消息传的好快。“是何锦叫你来的。” “李安通。如今西卫卫主是太子殿下,你若聪明,就该懂得识时务。太子殿下很看重你。你若是能为他做事……” “我若不给呢。”她打断道。 钟紫冷声道,“必须给。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刚才那人?你以自己为饵,却不知我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若是不交,你的朋友必然会死。……我给你考虑时间。”她沉静道,“我数到十。” “你若是敢动他们,我杀你。”她也恨声说。 “是吗?你可以试试。我身后有几百人。他们全部都会挡在我面前。你能杀得了我么?” 看来,钟紫是有备而来的。 怎么办。肯定要救人。可是若是自己交出来玫瑰令,他们还是不放过俞闲他们怎么办?还有交出了玫瑰令,就是辜负了顾泽的嘱托。 此时,钟紫的手下上前在钟紫耳语了一句,钟紫点点头,又对李安通道, “人已经抓到了,要看看先吗?”语毕,拍拍掌,她的人从后面带上来宋绮君。 李安通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们带上俞闲。 第390章 ……他们只抓了宋绮君。 “看到了吧?” “就她?” 钟紫反问,“不然还有谁?” 俞闲估计是自己跑了……李安通暗笑,这家伙!算了,他没事就好。 宋绮君此时已恢复了神智,见尖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又嘿嘿嘿地怪笑起来,一会儿毫不畏惧地说你们杀了我吧,一会儿又苦痛流涕地跪地求饶。 这模样,十分可悲。李安通想到娘。娘和宋绮君遭到了同样的酷刑,现在神智必然也已经不正常了吧。 “想好了没有?” “你杀了吧。”俞闲从李安通身后突然跳出来,“我们走。”拉着她胳膊的那一刻还给了李安通一个眼神。 那边宋绮君在大哭大叫。 钟紫没想到他们竟然毫不在意,还又跳出了一个人,厉喝道, “我真的会杀了的!你们以为我不敢!” “快杀。这女人一直烦着我们。”俞闲笑道。 李安通不说话,心中却想这招太危险了,也许钟紫一气之下就真的把宋绮君杀了。忙开口道, “我可以把玫瑰令给你。我们以物换人。” 钟紫已没有那么强硬,口气放软道,“行。让你朋友来送。”李安通武功高强,她过来若是使诈就完了。 俞闲道,“行。那你来押人。” 钟紫押着宋绮君,俞闲拿着玫瑰令。 双方步步接近。快接到之时,宋绮君被推了过去,同时,俞闲交出玫瑰令。 钟紫没想到的是,此人武功虽平平,却诡计多端,玫瑰令上竟蘸着毒药,她手一酸麻,就想后退,却浑身发软,俞闲趁机把她向前一推,李安通迅速上前,制住了钟紫。钟紫的手下见主子被擒,都不敢轻举妄动。 “后退!想要你们的主子活命的话。”李安通喝道。 退回马边,李安通和俞闲一人带一个,往密林深处狂奔。 纵至月上柳梢,四人来到溪边,想来追捕的人已远了,才生火就地休息。 钟紫唇色发青,软到在大石边。症状竟和那日赵启秀在暮雪村上中的毒一模一样,这毒是西卫专有,除了卫主和高级暗卫,一般人不会有。俞闲竟然也有——这人身份实在莫测。 “解药呢?”这“雪青”的毒药解药也不是一般人有的。 “你还想救她?你疯了。”俞闲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是坏人。”李安通道。“有吗?” 俞闲无奈地走到钟紫身边,用水喂她解药。不一会儿,人就醒了,看到俞闲,气得想打人,发现仍是全身无力。 他笑得英俊,拉过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道,“乖一点。虽然你已经无性命之虞,可我下了另外一种毒。” 钟紫眼神复杂,本来她的脸上不轻易泄露自己心中所想,可中了此人的奸计,饶是多坚强,也有些委屈,死死咬着下唇,恨不得把俞闲千刀万剐。 “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我很帅……”俞闲笑着站起来,“再说,我杀你做什么,不过为了自保。” 他谁也不想得罪,刚才眼见李安通要交出玫瑰令,这才出的手。 相比较俞闲,李安通对钟紫就温柔多了,又是给人家倒水,又是伺候人家吃东西。 宋绮君此时也好多了,靠在篝火边休息,指了指李安通,对俞闲道,“他是不是喜欢那姑娘?” 俞闲嗤之以鼻,女人喜欢女人,疯了吧,并不答话。 “若论男子气概,贼小子,还是你好一点。”俞闲高大英俊,一看就是铮铮男儿样,眼睛深邃,五官立体,和李安通是两种不同的美,阳刚之气极浓。 俞闲脾气不错,开得起玩笑,但听到贼小子,脸色有些不悦, “你再敢这么叫。我夜里就暗杀你。”这算一句狠话,他性子带了点愣直,这点和李安通很像,不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说干就干。 果然,宋绮君立马焉了,暗想,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这样出众的男子她不可能没印象,不过是在哪里呢…… 另外一边,钟紫见李安通在身边忙来忙去,淡淡道, “你不需要这样。我不会感恩的。” “钟姑娘不需要感谢我。我不过举手之劳。” 好一个举手之劳!在这位少年英雄李安通的眼里,什么都是举手之劳,包括救那个病恹恹的宋绮君,她现在才知道这人跟李安通根本没什么关系。可李安通就要献出自己的玫瑰令……那可是玫瑰令啊。西卫有多少人都听令于它,又有多少人奉它为国宝。 何锦如今是卫主,可若是没玫瑰令,就等于名不副实。她这才听爹爹话,出来找。 “何锦想要这个东西,你让他自己来找我。”李安通道,“你是他的人,我也不会害你。” 钟紫一听,觉得这话怪怪的,什么叫她是他的人,她和何锦又没关系,不过是主子和下级,不过她也没解释。 李安通说完,独自坐在岸边,眼望着漆黑的河水,听得后面传来俞闲的声音, “我真名叫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9) “随便你啊。”李安通回过头答。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奇吗?” “为什么要好奇?” 俞闲被她一句话塞在那里,是啊,他又不是什么神人……想了想,又开口道, 第391章 “那玫瑰令很重要,你不能这么轻易交出去……” “嗯。” 俞闲总觉得她那日和宋绮君对完话就心事重重,他想问,又觉得不是自己的事,人家也不一定想说。他也不向不爱管人闲事。 想了想,还是作罢。 “对了,后日三生阁大婚,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混进去?”李安通问。 “你想做什么?” “有些私事想了一了。”她沉声道。 俞闲道,“我们搞成这样,三姐应该戒备了。想进去应该很难。除非,我们乔装打扮。” 李安通回头看了一眼宋绮君,“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次日,他们去客栈搬回那些绫罗绸缎,宋绮君虽然柔弱,可妆容本事倒是一流。李安通之前见了,印象深刻。 他们的方案是,钟紫必然是在受邀之列,就由她带着装扮过的他们一起进三生阁。 不过,人太多毕竟不好,李安通对俞闲道, “你就别去了。” 俞闲道,“不,我得去。” “俞弟……我进去是救人的。” 俞闲笑道,“我知道啊。不过这些八卦,我不想错过啊。” “什么八卦?”李安通皱皱眉。 俞闲心想,你不肯说你的秘密,那宋绮君也有秘密,人人都有秘密,只有他俞闲,没什么秘密,看戏的人自然就是他咯。他连瓜子都准备好了。如今他偷的浮生两日闲。若是真想拉他入水,他还要考虑考虑;可让他冷眼旁观,这可是他的最爱。 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游戏人间。这种洒脱,可不是李安通能有的。 钟紫在边上冷笑道,“此人就是冷血动物,把所有人都当戏子。他自己等着看好戏呢。”她倒是一眼就看穿了俞闲。 俞闲满不在乎道,“彼此彼此吧?” 钟紫哼了一声,她受制于人,尤其是受制于俞闲,对他十分厌恶。 “谁不是这样呢。”李安通微微一笑,她却不这样想,俞闲偶尔是冷眼旁观,却他也屡次救人。 说是无情,可那都是表面,这人还是个真性情的。 于是宋绮君把李安通打扮成一个小厮,相貌极其普通,李安通看了却十分满意, 宋绮君感叹道,“我可以把你打扮得美一点,美一点不好吗?”人人都想要绝色容貌。 李安通听了暗想,如果母亲不是长安四大美人,当年也许也不会被郭嘉树看上。凡事不能单看一面。 装扮完毕,宋绮君给自己也打扮了一通,目标自然是华美绝丽的贵妇人。可容貌已毁,哪怕“妙手回春”,也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 一切准备就绪。四人来到三生阁附近的客栈入住,准备等到明日。 不过在此之前,李安通要确认一件事。她收拾了一番,就打算出去。 俞闲问,“去哪玩?” “我不是去玩。” “我知道。带上我,你不会希望我和两个女人在一起吧?”虽然李安通也是女人,可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比较喜欢和平易近人的人玩。 “你不怕钟紫跑了?你就留在这里看着她吧。” 那个冷美人啊。俞闲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他的解药,钟紫哪儿也去不了。再说,他也没有欺负美人的兴趣爱好啊。 这钟紫又聪明,不太容易接近耶。说实话,他还是比较怕这些聪明女人的。像阿珠,人虽然比较现实,但脑子还是笨笨的,还十分依赖他。 “她跑不了。”他不想呆在这里啊。 “可我有事……”李安通有些为难。 俞闲立马笑道,“行行行,你去吧。” 他退回房间,看到钟紫正靠在床上,像朵娇丽玫瑰,他不是不喜欢聪明女人,只是身边的女人都太聪明了,他有点阴影吧。 “人家不带你,你还死皮赖脸。真是好笑!”钟紫嘲讽道。 俞闲转过头问,“我哪里死皮赖脸拉?” 这时,外面开始下雨了,俞闲站起来看向窗外,想看看李安通有没有带伞,却发现她骑在马上,只带了个蓑笠,背挺得笔直,那英姿绝丽,风华逼人,他暗道—— 聪明有什么好,女子当如通哥啊。 他回过头笑道,“钟姑娘,想来你也是女中豪杰,是我委屈你了。” “你若是真的知错,何必还用这等下三滥的方法困住我?” “若是你也会用毒,你也会这样对我吧?我们彼此彼此。” 俞闲近至她身边,俯身仔细地查看她,看得钟紫浑身发毛,喝道,“你做什么!” “现在的女孩子都好厉害,我来观察一下,免得以后被你们欺负了。” “无聊!”他一张玉雕般的脸直面着自己,钟紫伸手就欲推开,又想,这男人真是不知羞耻,脸上倒毫无轻浮之色,让她又气不起来。 “是。我也觉得自己无聊。”俞闲笑了笑,“你们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他坐回桌边,又问,“钟姑娘,能被你看上的男子必是人中龙凤吧?” “你说什么呢!”钟紫无语,怎么聊到她的终身大事去了。 “我很好奇嘛。你看,你有才有貌,能文能武的……”昨日那笛子吹得可好,她遇事沉着冷静,还懂兵法,这样的女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第392章 “一定需要男子么?”钟紫不屑道。 俞闲被噎了一下,点点头,“是是是。公主大人本领通天,不需要男人。”他转身回去,不敢多说,默默吃瓜子去了。 钟紫本以为他还会再说,可偏偏他却不问了。 …… 李安通先去找了长安教父原涉,问来了武大当年的地址,多方查探,才找到了武大家人所住的地方。 她一直就想去看看的,苦于一直没机会,之前先是救盖颜,后是武魁大赛的,又被困暮雪村。今日得空正好去验证一下,那宋绮君说的是不是实话。 武大的家人住在远离长安中心的街区,附近都住着贫苦的老百姓,跟中心里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武大的屋子更是穷破不堪,屋顶漏雨,四壁萧然,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不知多少岁了,已经不能说话,问她也问不出什么。 还有一个口齿还算伶俐的小孩。一问才知,这是武大的孙子。她的父母都出去找事做了,这年头不这样根本活不下去。 可一个孩子哪知道当年的恩恩怨怨,她一番探问无果,又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身无分文,只有一个绣着禾字的香囊,不值钱。 她又想起赵启秀提过,说是帮她在钱庄存过一些银子。到了钱庄,又发现自己想得太容易了,她凭什么取银子呢?现在她已变了妆容。 但来了都来了。一番无奈之下,李安通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摆在那里,希望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不意钱庄的人看了看,点点头,问, “客人,想取多少?” “想取多少就取多少吗?” 钱庄老板笑道,“那是自然。您是少主人的朋友,他为你存了不少银子。” “……”赵启秀为她存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还嫌她欠他不够多?不过这钱庄人是怎么看出她是赵启秀的朋友? 她看了看桌案上的东西,香囊、长剑、玫瑰令、玉佩……算了,不管了。 “那就,一百两吧。”去三生阁需要银子,她先拿来救救急。 她送了二十两给那小孩。出乎意料的是,那孩子摇摇头,指了指坐那的老妇人,义正言辞道, “奶奶说不能随意要别人的银子。” “我送你的。你不要?” 小孩点点头,“之前来了个十分好看的哥哥,给了五百两呢。我们也没要。”他为这样的拒绝,十分得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些什么。 “好看的哥哥?是不是高高的,穿着白色长衫,笑起来很温柔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看……”女娃娃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好看两个字。 李安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赵启秀。 “那时候我父母还在家,他问了好多。” 也就是说赵启秀来找过武大的家人。……他全知道,可是他却装作一点也不知道…… 靠!她就知道!这乌龟王八蛋什么都知道!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揍他两拳! 她又想到,是不是他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找他们,所以才设计指使走这孩子的父母。 肯定是,他什么都算到了。 什么都瞒不过他! 离开后,她在长安街上乱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绕到了狮子楼,她被困在三生阁一个多月,再回来已恍如隔世。 她一直想回去看看,至少报个平安。又觉得他们从水牢逃出,赵启秀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主要还是担心赵启秀会阻止她,她耳根软,他又每次说得那么有理…… 站在对面街角,恰好赵启秀从另外一边走来,她能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他们足足隔着一条街。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0) 估计刚从太学回来,他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男子,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不过是柴永春。这柴永春身份也很复杂,她一直没来得及跟赵启秀说。不过以他的聪明,肯定也猜到了。柴永春和赵启秀拱拱手,人便走远了。 顾小楼和朱大铭不知去哪了,连沈云竹和沈昭兰也不见人影。 赵启秀独自坐在厅中,在那喝酒,他什么时候还会喝酒解闷了?不过他的酒量也不好吧?上次在翠华岭是不是喝醉了一次?不过,他喝酒有什么好看的,她转身就想走。就在提脚离开之际,见对面又出来一个女子。 没见过,是谁? 女子坐在对面,和他对酌了起来,不时的还为他添酒…… 啊!是那个叫海棠的女子。上次赵启秀来三生阁找她,他好像就已经说过了。 赵启秀背对着自己,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海棠的表情,她倒是一览无余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表情,太清楚不过了,又是崇拜,又是痴迷,跟盖颜对赵启秀的一模一样。 海棠是东卫的人,他为了查三生阁的事情,和海棠走得近也是应该的。 李安通心想,她这样看,成什么样子。正是五月天,浮云一遮,雨就来了,她刚想走,迎面真好来人,身体本能反击,反倒是把别人撞翻在地,她连忙道歉。 赵启秀模糊地听到声音,转过头,站起来,人已经不见踪影。 “你听到了吗?”他问海棠。 “下雨了。我知道。” “不是。” 天迅速地暗了下来,春雨淅沥,罩着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忧郁极了,他忍不住吟道, 第393章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海棠知道,这首《停云》的最后两句,是“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意思是说,难道没有其他人在我身边吗?实在是我想你想得厉害。赵启秀今日喝酒,所希望陪伴自己身边的并不是她,只是他没有念出,她亦不便多说。只是安慰道, “听说他们已经逃出了三生阁,想来应该没事了。” “……是,他出来了,却不来找我。”他语略带感伤。自从那一日开始,他就知道李安通心中有了计较。计较什么,他目前不知。只要见到她,她的脸上才会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也许她正是觉得自己被看得太清楚,所以不愿意见自己。 海棠知道,这几日,赵启秀苦心追查,换来的却是李安通已经离开三生阁。她心中不禁怨恨,李安通至少该报个信来。转眼又想,还需要报什么信呢。她不过是太在意赵启秀的感受,转而迁怒他人。 他什么都未说,自己却如此自作多情。有时觉得赵启秀用情至深,决计不会再移情他人,又觉得,他为人淡漠无情,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到头来还是谁也不爱。 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他到底喜欢李安通哪里?如果李安通永远不回来,在他身边的一直是她,她不信他会一直拒绝自己…… 海棠想得认真,觉得这想法又危险又迷人,抬起头,陷入赵启秀又黑又深的瞳眸里,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这眼睛如今正审视着她。她被他锐利一盯,禁不住心中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 不一会儿,盖颜冯翊等人都回来了。他们有的被派去查探三生阁的消息,有些去寻找彼岸花的解药。顾小楼听说李安通人已回来,却并未报信,骂骂咧咧的,冯翊与他一起,破口大骂李安通不是人。 朱大铭情不自禁道,“通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会回去救孟玉宸的。” 陈疆世此时也在,脱口道,“那可不一定,他自己都逃出去了,还管孟少爷吗?” 顾小楼又帮李安通道,“你自己不是人,别以为大家都不是人。” 说着说着,两人又要吵起来。 此时沈云竹问,“秀哥有什么想法?” 说到赵启秀,大家才集体闭了嘴,看向他。 本来之前要救两个人,现在只有一个孟玉宸。可救出来也无用,没有解药,还是得回去。说实话,他并没有主意。明日就是郭丽含的大婚,他自然在受邀之列,可其他人跟赵玄不熟,他最多也只能带三人。带谁,又是一个难题。 “见机行事吧。明日冯翊和耿痴,你们跟我走。”这两个人武功最好,会有用。 盖颜道,“文叔,带我啊。我可以帮你看看这毒药的问题。”这些日子,来了个什么海棠,围着赵启秀,她的危机感很强。她使了个颜色给冯翊,冯翊是她的家将,会听她的。 冯翊会意,“对对对。秀哥,让盖颜去吧。我没什么用。耿痴也够了。” 赵启秀点点头,“也好。”又发现还有个人没来,正是来凤儿。她那日从三生阁回来,就一直没音信。赵启秀不放心,让冯翊去看看。 散后,大家各回各房。海棠这些日子,都是跟盖颜一间房。两人回了房,盖颜突然把房间关了。 海棠是肯定会被带着的。其他人像盖颜,都要抢着跟去。想来,这海棠姑娘这些日子是多得赵启秀的心:做事细致,知道的又多,为人又谦和,和楼里的其他人相处也十分融洽。更难得的是,她蛮懂赵启秀。赵启秀有些话,她也能听得懂。 盖颜以前觉得赵启秀和李安通太过亲密,现在想想,还是李安通在的好。再怎么说,李安通是男人,能威胁到哪里去。 沈昭兰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些改变,连顾小楼也没那么黏沈昭兰了。她正得意呢。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沈昭兰失宠,她以为楼里就剩下她一个女子了。 万万没想到,又来了个海棠。人美心善,又聪慧,又识大体,什么都难不倒她…… 可是她也有缺点,这个海棠,盖颜已经多次看到她夜里独自偷偷出去,这人一定有秘密! 盖颜想,她一定要帮秀哥找出这个人的秘密。 海棠看盖颜关了房门,惊讶道,“盖颜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昨晚去哪了?” “什么去哪?” “昨晚。你去哪?你不要跟我装傻充楞。我都看见了,好几次,你都一个人偷偷地出去。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秀哥有什么目的?听说你为东卫做事,为他们卖药。你一个东卫的,来我们狮子楼做什么?你是戚威的人吗,还是你是三生阁的?” 盖颜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都是脱口而出,根本未深思熟虑过,她以为自己的话总有一句能击中海棠的心,引得她失了风度。 不意海棠只是微笑,“盖颜姑娘,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前几次夜里出去,都是公子喊我一起的。” “你别公子公子的。你又不是文叔的丫鬟!”她醋意满满,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她爹爹盖雄是大将军,脾气也十分暴躁。盖颜从爹爹那里什么都没遗传,脾气倒是传了过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子。 “可是我觉得他不管是做事,还是为人,都有公子风范。这是一种美称。你知道战国四大公子吗?” 第394章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你说你前几次是跟秀哥出去,我会去问的!” “好。”海棠柔和地点点头,“那我睡了?” 盖颜一番质问,却什么都没问出,难免有些气闷。赵启秀看似温柔,别人问问题,却不一定理会,气质又冷,一般人谁敢问!这海棠就是笃定她不敢问,她也的确不敢。没办法,只能气呼呼地睡了。 海棠夜半起来,看到盖颜睡得正熟,微笑着摇摇头。她担心人会醒,特意点了香,不敢用多,主要是怕楼中的人发现。 一番准备,才悄悄地从狮子楼出来,往城郊而来。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1) 海棠并没有撒谎,她敢让盖颜发现她夜半出去,就是问心无愧——她和赵启秀出去的确是有事的。 可今晚不同,她是来找人。 城郊客栈外的小河边,正站着一道她极为熟悉的身影。 “楚闲!”她喊道。 回过头的正是俞闲,“别这么喊我。我叫俞闲。早就已经换姓了。” “楚大少爷,你省省吧。你以为你换了姓,就可以否认你是楚三生唯一的儿子吗?” 俞闲微笑地坐下来,拍拍自己旁边的草地,“来吧。坐!跟哥哥我嗑嗑瓜子,聊聊人生。” “我才不和你聊人生。” “是啊是啊。因为我们的海棠小妹妹有心上人了。” 一说这个,海棠就微红了脸,低声道,“别乱说。” “那个赵启秀哪里好,你这么喜欢他。从骨密教开始,你就一直帮他。” 海棠道,“我也没怎么帮他。有些事情,我只要说一句,他就全部猜到了。这样的人还需要我帮他吗?有时候我想,我若再和他继续一起,我的底细很快就被他发现了。……不,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 俞闲笑道,“那我的好妹妹,为什么还不走呢。你若坏了三姐的事情,三姐可不会饶你。她对你可不像对我。” 这海棠和俞闲正是三姐楚三生的儿子和女儿,但身份地位差距很大。俞闲不仅反抗母亲,还时常跟她作对,楚三生却睁一眼闭一眼。而海棠为母亲做了许多事,为人乖巧听话,却仍然不得母亲欢心。 “我有分寸。” 俞闲嗤道,“你有什么分寸?赵启秀这种人以后指不定有七八个红颜知己,这种人放我们三生阁必然是头牌啊。还是你想跟他做夫妻,你不觉得委屈吗?” 海棠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夫妻二字,急道,“哥哥乱说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有,他不是这么滥情的人。” “那你觉得哥哥我像滥情的人吗?脸上写着啊。不滥情,那完了,还不如滥情呢。” 海棠抿嘴微笑,“好啦。别说我了。你不是要远离三姐吗?干嘛回来,打算接替三生阁吗?” “开什么玩笑。那鬼地方!我最近认识个朋友,想来你也认识,她身上秘密很多。明日那郭家的大婚,一定有很多戏可看。” “哥哥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海棠道,“你很喜欢这朋友吧?” “还可以,你不是认识吗?我走了,到时见。” 海棠看他要走,唤道,“哥哥,三姐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不然,我不好交代。” 俞闲转过身笑道,“棠棠。你这么为三姐,他也不会感恩你。你不是还有那个赵启秀吗?你这么做,两面不是人,太累了一点吧?” “哥哥答应我就是了。赵启秀不过就是想救孟玉宸,不会牵涉到三姐其他事情。” 俞闲正色道,“是吗?你真的这么看他们?这些人,也许已经知道很多了。你知道李安通是谁的孩子?”他顿了顿,“我劝你,要么就选一方站,别这么两边不是人,不然你瞒人家那么多,人家有一天知道了,对你有了戒心,可就难办了。想要这人的喜欢,还是单纯点好。” “哥哥又知道了。”海棠微微一笑。 “爱信不信。”俞闲撇撇嘴。因为是自己的乖妹妹,他才多说几句,其他人他懒得理。 海棠看着哥哥走远,独自立在河边,夜深露浓,任由湿气沾湿了她的衣裙,叹了一口气,才转身回去了。 回去的俞闲倒是没海棠那么谨慎,可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真被李安通发现,也没关系。李安通人是迟钝,有些时候又敏感得很。他秘密那么多,她倒也不介意。她不问,他也不说。神奇的是,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那是海棠姑娘。”李安通已经坐起来。 她被吵醒后,不小心看到了。 “嗯。”俞闲道,“你今天是不是也去找他们了?” “去看看。”李安通重躺回去,闭上眼。 俞闲想了想妹妹刚才说的话,走到李安通身边,问道,“李安通,我若是告诉你,你娘还活着,你能不能放弃复仇?” 李安通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向居高临下的俞闲,他的表情颇为严肃, “我从未说要去复仇。……我只是想找宋政君问个清楚。” “你娘还活着。就在三生阁。那你找宋政君还有什么意义?” 李安通一股气血向上涌,猛地坐起来,“可是我爹被他们害了!” 他们都不希望她复仇,她自己也告诉自己,别去复仇,没有任何意义。赵启秀如此,俞闲也是如此。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第395章 可是她想要的,不过是李良回来……“你——算了,睡吧。” 俞闲望着她,她好像很难过。不止是难过,是失望,这种眼神他是明白的。因为他也很失望,对母亲,对三生阁,对自己,对一切…… 既然失望透顶,又想要去求一个答案。明知道无果,还是如此。 这样的行为,真是傻啊。 曾经的阿衍也这样傻。 …… 次日,大家收拾整齐,雇了一辆马车,刚准备出发。他们便发现宋绮君又久久未下来。 这时门口又来了一辆比他们雇的要华贵百倍的马车,反正连俞闲见多识广,也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马车有些复古,估计是西宋初期的车辆,名为墨车,一般只有重大场合才能使用,比如大婚。 “你雇的?”李安通问俞闲。 俞闲摇摇头,“我还以为是你雇的。” “……大哥,我最近,连饭都只吃一碗……我看起来像雇得起这么好马车的人吗?” 俞闲哈哈笑道,“不像。不过我也不像啊,我为了二十两,不惜出卖色相。” “是我雇的。”一个声音道。 宋绮君从门口出来,整个人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太阳有多亮,她就有多亮,身上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似乎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但穿在她身上并不浮夸,整体配得得宜优雅。 因为外在实在夺目,气质又出众,让人忍不住想一观其面纱下面的真容。 “真是漂亮。”李安通由衷赞美,她不是没看过贵妇人,可打扮得这么美丽的,宋绮君是翘楚。要不是被毁容,就是长安第一美人郭丽含来了,她也不一定比过这个姨母。 宋绮君听到赞美,一改阴阳怪气,竟低头柔柔一笑。 俞闲却问,“你花了多少?”他只关心这个,因为他是个连二十两都要拼命的人。这个女人敢这么花钱,身后是有一个大金库了。 “银子多得是。”宋绮君淡淡道,“自然会有人买单。” 俞闲一听,等宋绮君坐上马车,就对李安通道,“我们还是跟这人保持距离。不然等一下要账的来了,很凶的。” “也许她有钱。”没钱怎么敢买这么多? “有没有钱,等会就知道了。”俞闲笑了笑,这些女人,他也看多了。什么都可以丢,面子是不能丢的。哪怕已经倾家荡产,也要把面子撑足了。这一点,三姐就是很好的——她有钱却从不摆谱。 还没到三生阁,催账的人就来了。 拦住了马车,逼着宋绮君先付一部分。 宋绮君惊叫道,“我都说了,参加完大婚再给!不然,你们去找我大哥呀!我大哥是谁,你们总知道的!” 要账的人纷纷道,“可是少傅府里人说,大人的大妹妹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还说——说您是骗……” “你胡说!”她忍不住又怪笑起来,“嘿嘿!我大哥不会不认我的!” 其中一个胖子道,“宋小姐,别难为我们了。这年头做点生意不容易。要不,您自己去问问你大哥。他若是应了,我们立马掉头就走。” 宋绮君本以为大哥会站在她那边,现在想来大哥为了家族面子,决定不认她这个妹妹了,是啊,她已经毁容,宋政君肯定在大哥面前搬弄了很多是非。她现在回去求大哥,大哥会心软吗? 不!要去求也来不及了!大哥如今人就在三生阁,她要去也得去三生阁求啊。 “我大哥现在应该在三生阁,我得去那里找他。” 胖子道,“可,府里传话说,少傅大人不在长安城啊。” 宋绮君面如土色,大哥不在……什么不在,就是不想见她。她捂脸大哭,没了大哥帮忙,她就等于身无分文…… 这比困在水牢失去自由还让她痛苦。 她哭得痛快,边上人等着就不痛快了,开始催她给钱。 宋绮君不得不开口哀求,什么好话都说遍了,模样甚是可怜。可这些商人不知抽了什么风,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俞闲在边上瞧着,笑着对李安通道,“看!我说吧。长安的商人最是势利。” 他们看着宋绮君被赶下马车,被夺走身上的珠宝首饰,甚至连衣服都要被拿走。 就在她被当众扒衣服之际,宋绮君转身向李安通尖声求救, “李安通,借我点银子!我还你,一定还,我不能丢这个脸!不能呀……我以后在长安城怎么混啊……天啊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比刚才哭得更为凄厉,好似丢面子是天塌下来的事情。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跃下马车,拦住他们道,“可以了,衣服多少银子?” 这衣服正是那胖子的,胖子见生意来了,从凶神恶煞恢复笑哈哈道, “客官想买?不多不多。亏本卖给你,一百两银子吧。” “一百两?”李安通惊呼,她之前买一件衣服,不过一两,她还嫌贵呢。 …… 这是什么衣服?金子做的吗?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2) 胖子得意道,“客官您有所不知,一般的衣服制作工艺极其简单,这衣服宋小姐应该识货,是纯手工制成的,需要我们几十个绣娘,合作几百个日日夜夜。我们尊艺坊,那可是为皇后娘娘做过衣服呢。这衣服我不过要一百两,已经算很便宜了。我们坊里还有一件凤袍,那可是要两千两,都不能卖的。那衣服光是绣工,我们就花了五百个绣娘合力完成。” 第396章 李安通听着头疼,看了宋绮君一眼,暗怨,眼光好是好,没银子算什么。 一百两她是有,可那是要进三生阁用的呀。三生阁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哪里都要银子…… 她犹豫了半天,窘迫道,“能不能……嗯,租?” “租?”胖子哑然失笑,“行吧,看小哥哥面相十分贵气,你别还说,我胖龙做生意四十年,看人十分准,没错过。客官以后记得长安有我尊艺坊就好。我呢叫胖龙。这样吧,一百两的衣服,租一天,二十两给您。” “……”李安通无奈,还不如买了呢。她不善于还价,以前有顾小楼他们在旁边说话。 胖龙道,“哎,客官。我也想便宜一点。可是话说衣服啊,穿一天就完全不一样,本来给我五十两我都不租呢。这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嘛!” 俞闲道,“好啦。二十两就二十两吧。”说着就想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 李安通阻止道,“我来吧。” 胖龙嘻嘻笑道,“客官爽快。晚上我再来派人来拿衣服。” 宋绮君等人走后,便开始骂人,骂遍了这些势利商人的祖宗十八代。完全没有贵妇人的样子,想来在水牢久了,别的没学会,骂人的本事强了不少。 四人仍是坐一辆马车到的三生阁。 俞闲问,“你还剩多少?” “八十两。够了吧?” 俞闲笑道,“不一定。三生阁这种地方你连进去,都要花不少银子。”开销当然是可控的,不过一般富家子弟来这种地方,很少节制。没银子的根本不敢来。 被俞闲说对了,上次他们来,是因为是俘虏,这次他们乔装打扮算是客人,一通打点下来,竟已经花了二十两银子。 “我们……就厚脸皮进去吧。不打点了……”李安通道。这样人还没进去,银子已经要花光了,她雇马车的银子还没付呢。 俞闲道,“不行。这样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三生阁是个十分看人打扮的地方。幸好宋绮君给他们换上的衣服都还不错,后来他们银子给的少,那些服侍的婢女地保也没说什么。 李安通想起当年的天一阁,这三生阁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的婚宴是在三生阁的朱雀楼里举行,金粉楼台,宏伟壮丽,比长安的府邸不知华美多少。红色喜桌摆满了院子,到处张灯结彩,想必到时,车服照路,骖騑如舞;嘉宾僚党,祈祈云聚,不知所费多少。 新朝的结婚仪式,跟西宋仍是差不了多少的。因为赵玄家在龙城,故而他会从把新娘迎到三生阁这儿来,再当着众人的面完成婚礼仪式。 好不容易要了间包厢坐下休息,时候太早,很多人还没来。 “我出去看看。”说着李安通就带门出去。她要去找孟玉宸,看看他怎么样了。 出了这朱雀楼,往之前他们训练的青龙楼而来。路上的婢女为了应景已经换了衣裳,一路走来,倒也十分喜庆。 到后,楼中十分安静,都去哪里了?她蹙眉,拉住一个地保问,才知他们都在前面画音坊训练。 “训练?练什么?” 地保似有些不耐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画音坊在之前接客的大阁后面,有些演出就在那里举行,他们今日排练,估计是要在大礼上表演。 她想孟玉宸铁定不乐意,笑了笑,立马又赶了过去。 人蛮多的,是戏班子吗?她看到一群美男子立在那里,没有洛神等高资历的,只有一些低阶,比如河伯这些。她望了一圈,就看见孟玉宸画着一张花旦脸坐在台子上,无精打采的,翘着嘴,要多委屈就又多委屈。 她走到孟玉宸身边,拉起他,就往外走。 “你谁啊?”孟玉宸没好气道。 “别吵。”她低声道。 孟玉宸听出是李安通的声音,喜不自禁,连连点头。他快要被这什么柳琴戏弄死了,什么破玩意儿。真是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离了众人,两人躲到偏远的角落里。 “你先跟我走。我们等会再说。” “你好了?”孟玉宸喜道。 李安通点点头,“俞闲有办法。”说着,就想拉着他往外走。 “等一下。”孟玉宸道,“我走了,就没旦角了,这一场戏是三姐亲自下令的。若没法演出,三姐的脾气,你知道的,他们可就受苦了。” 李安通噗嗤笑道,“哟哟。孟大少爷变好啦。” “也不是这样说。相处了那么久,毕竟有一些感情嘛。我演完再走。”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美吗?” 旦角,不错。“谁是生角?” “河伯。”孟玉宸闷闷道,“其实我哪会唱戏,阁长说我外形好,让我假唱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让洛神去?” 孟玉宸摇摇头道,“洛神什么人物啊。三姐心尖上的,不过你们被关入水牢后,我们都好久没看到洛神了。不知在搞什么鬼。反正来凤儿来了好几次,见不到洛神,她就回去了。——还有,你逃出去,跟文叔说过没有?你被关之后,他们也来了好几次。” “没有……”她支支吾吾,“我出了点事。” “什么事情啊?” 他们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从暮雪山下来之后,两人感觉就怪怪的。 第397章 “说来话长。”李安通道,“那你小心吧。我先走了。” “多聊聊嘛。时候还早。赵玄估计会在日暮时分才把新娘接来。还有,宋夫人会为自己的女儿郭丽含选婿噢。我们都说,这哪是女儿选婿,我看是宋政君在为自己找男人。你有没有兴趣啊?” 李安通听了无语,长安人都说宋政君和郭嘉树感情不好,双方各自在外都有不少情人。而宋政君又十分强势,她不允许丈夫太过乱来,也不允许他纳妾,否则就会把那女人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因为这性子,他们便戏称,这次选婿,其实是她为自己找情人。 否则,人人都知太子殿下爱慕郭丽含,宋政君又何必多此一举为女儿选婿? “开什么玩笑。”李安通想了想,笑道,“你不会感兴趣吧?” 孟玉宸嗤道,“我现在对这些女人避如蛇蝎。反正今晚有好戏看,我们先别走哈。” 李安通勉强嗯了一声,“可以走了吧?” “喂。跟我多聊一会儿,会如何喔?最近有个朋友天天来看我唱戏,等会他就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啊。你肯定想认识。” “我不想认识。” “你想!”孟玉宸神秘一笑,“跟我来就是了。再等一会,今天他肯定会早点来。” 李安通没法,被拉着等了一会儿。她正坐那百无聊赖,正见对面楼上站着一个紫袍少年,孟玉宸说的就是他? 郭学林。 ……怪不得今日会早来,当然了,姐姐结婚,妹妹选婿,能不早来吗? 她一时慌乱,就想离开。孟玉宸已经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向郭学林而去。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3) 她转身就想走,又想自己已换了张脸,别人估计已认不出你了。 “子丽。这位是……”郭学林问。 孟玉宸打着哈哈,“也是朋友。我们去喝一杯?”他贴近李安通耳边,“这小子很好骗,我们骗他个几百两银子回来。” “嗯?” 郭学林长得最像母亲宋政君,性子却完全不像,看似风光,其实全无本事,甚至比姐姐郭红含还不如。借着家里势力,当了个护卫首领,底下服他的人却极少。 因为太过一帆风顺,脾气又大,跟他母亲一样强势,又被人私下里称为——“郭草包”。 前世,李安通和这个和她只差几个月的弟弟,接触不多。不过因为两人是竞争关系,还是有些瓜葛。郭学林背地里搞不出来什么大事,尽做些登不上台面的妇道人家会做的事儿,比如到处跟人说她的坏话…… 故而李安通看到他,只有头疼,但她并不讨厌郭学林。因为刚开始,她加入那个家里,他们还是欢迎她的,还以为多了个玩伴。后面不知怎么的,在长姐郭红含的带领下,她就被排挤了。 不过,对于孟玉宸的建议……李安通另有打算,问道, “怎么做?” 孟玉宸道,“你看我眼色行事。我们再喊河伯来。”不一会儿,河伯也来了。 四人一起进了包房,孟玉宸能说会道,他已经摸透了郭学林的底牌,实权没有,官腔十足,是个喜欢听好话、戴高帽的人。 才一会他们就忽悠着郭学林掏银子找人唱曲,孟玉宸一口一个小侯爷(如今郭学林还不是),哄得郭学林万分高兴。 李安通在边上看着,心想,放下身段这种事,让赵启秀做,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也不能,只有孟玉宸可以。这是一种本事…… 他们一唱一和,使劲敲诈,郭学林又是极爱面子的人,不过多时,人就被灌醉了。 郭学林作为未来的“小侯爷”,巴结的人很多,孟玉宸把他身边的“好兄弟”都喊来了,一起分红,连她,都拿到了二十两。好家伙,算是把租衣服的银子拿回来了。 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 孟玉宸怀里兜着银票,笑嘻嘻道,“看!战利品。” 这些日子他在三生阁驾轻就熟,风光一时无两,明白像郭学林这样的嫩草,好割!孟玉宸本就是纨绔子弟,最是知道这些人的心理—— 要本事本事没有,要成绩成绩没有。身边么,又是一堆狐朋狗友,天天捧着他围着他。正因为如此,更加重视场面、气派,只要把这些东西给他贴足了,再和那群帮闲关系弄弄好,就是一百两一杯酒,他也会喝! 孟玉宸把“赚”来的银票分给李安通,得意道, “这小子要不是是未来小侯爷,谁会理他?这些银票本来就是你的。拿着!” “不。”她道,“我不要郭家的银子,一两也不要。” “这不算郭家的。” “那算孟家的?”李安通见人醉了,心道正好办事,她让所有人都先出去,用绳子把郭学林的双手绑起来。 孟玉宸呆愣道,“通哥,你做什么?” “你没看到,杀人放火啊。” 孟玉宸赞同地点点头,嘴角露笑,他忽悠人,通哥打劫人,嘻嘻,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啊。 绑好后,李安通让孟玉宸先回去,把人带回自己的包间。 看到李安通带了郭学林回来,俞闲问,“你带这个人回来做什么?” “有用。”玩心计她玩不过宋政君,所以她决定挟制人质,以防宋政君骗她或欺负她。 俞闲道,“你听我说。这不是好办法。即使这样,宋政君也不会过来的。” 第398章 “为什么不会?” “反正你听我的,呆在这,我帮你去把宋政君带过来。” “……”宋政君又不是玩物,说带就带过来。 俞闲说完就出去了。有什么办法呢,李安通心中困惑,可还是选择暂时相信他。 李安通坐立不安,宋绮君已不知去向,她也懒得管。至于被绑那的钟紫,毕竟无辜,她心中愧疚,轻声宽慰道, “钟姑娘,等我问完话,了解完真相,报了仇,我自会放了你。” 钟紫冷声道,“你利用完了自然这样说。不过……”她努了努嘴,指了指躺那的郭学林,“他快醒了。” 什么!郭学林不能醒!就在人迷迷糊糊地刚打算睁开眼,李安通一个闷拳就击了下来,人又晕了过去。 “还是未来的小侯爷呢。”钟紫不屑道,“不堪一击!麒麟军的首领就是这样的废物。” 她又转头看向李安通,“我看还不如你来当。” “钟姑娘觉得做首领需要什么品质?我既无谋略,只有一腔果敢。”她来当首领,也不合格。一个真正的首领,要有勇有谋,慧眼如炬,如赵启秀这样的。 钟紫又想起俞闲问自己的问题——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一般女子肯定误会了,可她不是一般女子,微微一笑,答道, “我说你合适,是因为你有容人之量。做了首领,自会有人帮你出主意,有人帮你找人才,也有人帮你做事,问题是,他们是否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你看,俞闲现在不正在心甘情愿地帮你做事吗?”提到俞闲,钟紫莫名脸一热。 李安通闻言一呆,这个问题赵启秀也和她说过,他说聪明是最没用的,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自作聪明,在他看来,首领最重要的是随才器使,让别人对你心服口服。 “钟姑娘,说的在理。你该和文叔聊一下,你们一定有共同语言。” 钟紫笑道,“你之前身边那位朋友吗?他我可吃不消。”她曾和赵启秀在暮雪山上合奏一曲,简单的部分还好理解,可到了复杂的部分,她若是想理解,就需要一点机缘了。 她平时以自己的笛声为傲,自不愿低头讨教,故而这点机缘也没了。 总而言之,她对赵启秀不感兴趣,只觉得棋逢对手,有点危险。 说话间,俞闲已经进来,对李安通道,“跟我来。人已经在了。” 钟紫惊讶道,“你抓到了宋政君?”简直不可思议,李安通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俞闲笑道,“我出马,自是手到擒来。”对李安通道,“走吧。时间不多。” 李安通刚想跟着俞闲出去,钟紫突然喊道,“带上我……” 俞闲道,“你跟宋政君又没什么瓜葛?” 钟紫不满道,“我想去看看不行么。” “不行。”俞闲道,“又不是在玩。” 钟紫被拒绝,面子上好不尴尬。 “钟姑娘想去也可以,放她一个人和郭学林在一起,也不太好。”李安通道。 三人出了门,俞闲带着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好半天才进入一个房间,打开一道密道。他顺手拿了一盏油灯,带着她们下去,行至一处密室前,方才停下。 “宋政君就在里面。”他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李安通点头,犹豫半晌,想着该问什么问题,整整衣襟才推门而入,她满腔怒火,在看到宋政君的那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4) 密室很小,小到只够容纳一个酒瓮子,四面都是实墙,坚实无比,其中一面墙上是大大小小的孔,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最让人心惊的是瓮中的女人,她本以为是母亲李荁真,可是她见过千百次宋政君,知道宋本人的模样,此人她敢肯定绝对是宋政君。女人披散着长发,蓬头污面的,紧闭双眼,似在小憩,人沉在矮矮的瓮中,不用说也知道,她已经成为了什么—— 人彘。 不算是最恶毒的那种,也许只是被砍掉了双手双脚,因为宋政君未被毁容,眼睛也未失明,头皮也还是完好的。 这只能算是未完成的“人彘”,可场面已然足够血腥暴力。 为什么?是谁做的?俞闲说她即使抓了郭学林也无用,道理原来是在这里。 她呆愣在那里,不忍直视,静静地等到女人也睁开眼。 饶是变成这样,宋政君仍然是威严的,“你是谁?” 还好。声带也还是好的。“李安通。”她坦诚相告。 “哈!”宋政君的表情微微动容,“是你。想来跟你也脱不了关系。”又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李安通有一大堆话想问,可是这样一种情况,她实在问不出口。好半天,才道, “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宋政君冷冷道,“你想问的是,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吧?”她又轻叹一口气, “我若是知道,也不至于被抓了。但我猜应该是个女人。呵呵!——我对付了那么女人,到头来冤有头债有主,还是被女人所杀。女人杀女人。呵呵……谁说男人之间的战争是残酷的,我们女人也不差啊。” “你也不知道是谁吗?” 宋政君摇摇头,“刚开始我以为是楚三生。后来一想,楚三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我跟她素来无冤无仇。想来应该不是她。可不是她,我实在又想不到别人……” 第399章 原来那次宋仟来,是宋政君想借机查探三生阁…… 她又朝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孔努了努嘴,“你去看看小孔外发生的事情。” 李安通看向那密集的洞,心中疑问。 “这人的用意,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我自己靠过去太累了,你去帮我看。今日是我大女儿的婚礼,但是他们又搞出了什么小女儿选婿。目的何在?” 也就是说选婿这事不是宋政君弄的,那是谁弄的? 宋政君见李安通站着不动,也不回答,怒道,“去看看。快啊——” 李安通性本倔强,若是别人,必然不理,可她从小就有些怕宋政君,心想,看就看吧,也没什么损失,凑眼向一个小孔看去。 好巧不巧,第一个孔里所看到的便是郭丽含。 从这个孔里怎么能看到郭丽含所在的房间?想来当初在设计的时候,楚三生就想好了要监视一些人。 姐姐大婚,郭丽含也没闲着——她在试衣服,门口好几列婢女小厮,手捧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比宋绮君的还要华美。 郭丽含选来选去,难以定夺,中间来了很多人,一一给她建议,她都摇头,眉眼之间尽是不耐烦。 这时,王誉也来了,这人是郭丽含的追求者,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听说郭丽含要选婿,他刚开始十分生气,又觉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然丽含肯定只能嫁给太子殿下了。 “我的小公主选好了没?”话语亲昵。 “没一件出色的。他们这是欺负我吗?” “谁敢欺负你!”王誉佯怒道。 郭丽含道,“好的绣娘都给姐姐了……我的能好到哪里去?” “你姐姐毕竟大婚……” “我还选婿呢!”郭丽含越想越气,“要是母亲在,母亲肯定帮着我。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母亲一直不肯见我。” 这几日,宋政君一直推说自己脸上长麻子,带着面纱,避不见客,见到了也不让他们近身。 李安通把原话都说给宋政君听,宋政君心一痛,暗想,自己的女儿徒有美貌,真真是个榆木脑袋,连母亲换了个人都不知道。可是难道李荁真生出的比她好吗? 她认真打量了一番,这李安通虽不聪明,为人却谦虚低调,不耻下问,这种品质,一百个人都难有一个。 王誉不得不一直哄着,说些有趣的事儿给心上人听, “今日听说你选婿,来了很多人。” 郭丽含偏着头,嗔道,“真的?来了谁?” “你希望谁来?” 郭丽含抿嘴笑道,“你就一个一个列出来吧。” 王誉道,“何锦肯定会来的。还有何锦的堂兄弟这些,都听慕你的美名呢。”他又列举了很多。 “还有呢。” 王誉知道她要听谁,“赵启秀啊?这些太学的寒门子弟来了,你母亲也看不上啊。” “哼。看不看不上,你管不着。”她得意道,“反正,来了就好。” “赵启秀父亲赵钦早年还是我爷爷的门生呢,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誉长相不俗,身世亦不凡。王家不管是在新朝还是旧朝,都是说得上话的一号家族。哪怕就是何贤现在倒台了,王家也是倒不了的。而何家在这之前跟他们王家是一样的,只因为何贤一朝得势,君臣立分了。 王誉又是王家第五代中的千金之子,就算做不成王家未来的接班人,那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别说他还是个上进的好男儿,能文能武,并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人称“公子”。 他心悦郭丽含,也知此女子虚荣自私,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别人看来郭丽含是无理取闹,在他眼里就是天真可爱。这年少养成的感情他人又如何能理解呢? “我知道。”郭丽含看他有了点醋意,心中窃喜,道,“有一次,戚威想为难他们,赵启秀是不是跑去找你爷爷了?后来我爹爹也去了呢。” 王誉道,“你说那次啊?没有。我爷爷是自己得了风声去的,还说赵启秀是故人之子,他若是袖手旁观,会被人说话。那天我也在府里,赵启秀若来了,我肯定知道。” 李安通听到这里,屏住呼吸,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那次赵启秀说,是他喊来了王仪。当时她误会是他喊来了郭嘉树,还跟他发了火……现在证明,她没冤枉他! 好。非常好。她一颗心沉到谷底,又高悬到了嘴边,片刻间,百味杂陈,感慨万千,脑中反复地回响着“为何骗我”—— 21柳下笙歌,花间姊妹(15) 只是宋政君听这些,觉得好没意思,让李安通换一个小孔继续偷看偷听,这次是在另外一个房间,主角换成了赵玄,一身红色喜衣,殷红如火,人呈大字形随意躺在床上,黑发红衣,比往日的他多了几分邪气。 还没到吉时,所以他这是等着接人? “公子。人来了。”随从阿暮带了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进来。 “嗯。”赵玄含糊应道。 阿暮带门出去,来的少女惊恐地看了一圈,最后才把眼光放在床上的男子身上。 赵玄直起身,淡淡道,“上次你做鬼,做完又跑了。你既敢和我作对,如今被我抓到了,还有什么话说?” 少女缩缩脖子,“我不懂公子您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和你作对?” 第400章 “还敢撒谎!”他轻声呵斥,从床上跃下来,令人晕眩的体魄慢慢地靠近女子。 “真的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女明显吓坏了,连抬眼也不敢了。 赵玄微微一笑,少女是这三生阁的丫鬟,那日冲撞了她,但这丫头还算机灵,被她逃了。他就一直把她记心上,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少女全身上下都普通至极,但有一双好眼,黑黑的,又大又圆,害怕的时候瞳孔放大,像只惊恐的兔子。就跟……就跟李安通一样。 他缓缓凑近她的眼睛,就这么一个动作,少女的脸就红了一片,和李安通不同的是,少女皮肤黝黑,红了也看不见。 在另外一边看着的李安通猛地把头缩回去。 “怎么了!”宋政君急道,“这禽兽不如的家伙在乱来是不是!”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一向淡定的心,也急躁了起来。当初她把女儿许给赵玄,难道是看上赵玄的家世?只不过觉得这人,无论是相貌、学识都是一流。而唯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宋政君的女儿。 “那女子很美是不是!” 李安通难以启齿,赵玄的品味,她是摸不清的。说不是也不是,说是也是。她对美的定义跟一般人也不同。 “还,还可以的。” “哼。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宋政君道,“你既然能进来,现在就出去阻止。我不准他们有任何事情发生。郭丽含好歹也算是你姐姐。” “……”她想辩解,可事实就是事实,也懒得回答。 从石室出去,俞闲和钟紫已不见踪影,去哪了? 那边赵玄刚打算更进一步,便听到东面墙上“咚咚咚”,“有人。”他低声道。 “什么?”姑娘忙整好衣服,羞红了脸。 赵玄走到发出声音的墙前,仔细观察,声音就是从墙里发出来的。这些日子,总有人听到怪声,他还不信,现在信了。 原来宋政君为了阻止赵玄,不惜忍着剧痛,也不顾颜面以翁撞击墙面。 孔口十分隐蔽,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寻找,刚打算蹲下来,那边门就被撞开了,站那的是一个青衣小帽打扮的杂役,瘦瘦的,不算很高,但骨架结构极好,跟某人很像。 极少看到身材比例如此好的小厮,可惜就是长得普通了点,还化了浓妆,怎么,见不得人么…… 李安通一看,事儿还没发生。她是直接把姑娘带走呢,还是上去揍赵玄一顿?带走姑娘,这不太好吧。她走到姑娘面前,指了指门口。不能说话,一说话准露馅。 姑娘已经明白了,这是让她走的意思。 这时,赵玄也走了过来,脸沉下来,有些不悦, “做什么?为什么赶我的人走?你是谁?谁让你来的?阿暮呢?他放你进来?” 李安通不想和他们废话,抓起姑娘的手就把人推到门外,顺手关上了门。刚关上,一转身,赵玄已经近在她面前, “喂!你好大的胆子!”赵玄没想到此人的速度会那么快,拦都拦不及。 她推开赵玄,暗恼,自己明明是来找宋政君兴师问罪的。可现在居然帮她女儿守着赵玄,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郭红含的终身大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赵玄想跟着走出门,李安通沉默不语,又把他抓了过来,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你!太过分了!”赵玄气极。这哪来的怪人!乍见的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喝茶等着。”她以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一到吉时,便不管她的事。 赵玄不得不跟着坐到桌边,好不气闷。 旁边的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李安通这一低头,衣袍和颈子就露出一处空隙来,还有那雪白小巧的耳轮……赵玄望着,心中有了计较。 “小哥叫什么?” “……” “你不说话,好啊。那我就亲你。你们三生阁的规矩,小厮不得对客人无礼。看你说不说!” 李安通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玄,这人真的饥不择食了吗? 她的眼睛一睁圆,赵玄又有了些底,笑道,“说不说!” 李安通一拳砸在桌上,示意他敢乱来,她必然废了他! 桌子震了两下,赵玄忙摆手道,“好好好。我不威胁你。那我们商量一下,我跟你说话,你看我诚意。若是你感觉不错,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安通无语,什么时候到吉时啊……这人总爱玩这些。 赵玄站起来,缓缓道,“这门婚事,是我爹爹定下来的,不是我本愿。我家中的妾室,也是我如今的母亲给我选的。我亲生母亲早逝,现在的母亲是我爹爹的第三任妻子。很多时候,我所做的都是家族里委任我的事。别人常觉得,赵玄之,从小锦衣玉食,一帆风顺,众望所归,事实上,我还不如你和文叔,自由自在。”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赵氏宗族,落魄已久。我身边的叔伯兄弟,不成器的只知吃喝玩乐,守着老本;成器的又往往勾心斗角,互相看不上,不够团结。赵氏想重回往日辉煌,总需要一个人出来,那个人也许是我,也许是文叔,也许是别人,不管怎样,赵氏仍然需要起来。你觉得呢?所以,我这点牺牲算什么。其实也不算牺牲……” 第401章 “玄哥……” “敢认我了?”赵玄微微一笑,“你何必化成这样?” 李安通不想解释,只是道,“既然心中不喜,何必非要成婚?” “因为我不是以一个人活着。李安通,你身后没有家族,没有很多人跟着你,有一天,说走就走,你和文叔,还可以仗剑走天涯……那这一天总会结束。实不相瞒,在暮雪山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很羡慕你可以和文叔一直在一起。” 李安通听着一时情热,开口道,“玄哥。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文叔必然不会介意。” “你问过他没有?”赵玄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还是不理解他和文叔是不可能相容的。有些人可以,他和文叔不可以。因为他必然是做主子,而赵启秀不会愿意跟从他。 ……“没有。” “那你可以问问。”赵玄微笑道,“他过来我这里,你也过来。我会好好待你们,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如何?” 李安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说话了。其实她是无所谓的,可哪怕就是文叔愿意,还有文叔的哥哥呢,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复杂…… 赵玄又问,“你装扮成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很难看出来吧?” 赵玄刚想回答,那堵墙又发出了剧烈的声响,隐隐还传出女人惊恐的惨叫声……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 “不好。她出事了。”她急忙就夺门而去。 赵玄紧跟其后,“怎么了?谁出事了?” “玄哥就留这吧。”李安通不回头地道。 “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刚出门,李安通迎面又撞上一个形色匆匆的人,正是海棠。她一脸慌张,竟谁也没看到,径直从他们擦身而过。 海棠来了,那赵启秀也来了。 但这么心急火燎的,是发生什么事情吗? 她顾不上多想,仍是朝之前宋政君呆的地方而来。 人果然不见了!连翁也消失了,室内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地方?”赵玄惊讶地看着这满是小孔的密室,从一个孔中望去,赫然就是自己刚才的房间, “宋政君不见了。”李安通道,“我刚才还和她一起。” “宋政君?”赵玄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这些已然十分吃惊。这是什么龙潭虎穴,三生阁就是靠这个掌控着所有人的秘密吗? “嗯。刚才她还在这里,在一个瓮里。说来比较复杂。” 赵玄低头查看,“人应该没走远。地上不是有痕迹吗?” 地面是酒瓮拖动的痕迹,从室内一直延伸到室外。赵玄隐隐觉得不对,既然一个女人在翁里,那些人为什么要连翁和人一起搬走? 他来不及细想,那边李安通已经跟了上去,赵玄走出密室,站在甬道上,不禁感到头晕目眩,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足有七八个方向,举目望去,错综复杂,难辨方向,是谁建了这个地下迷宫? 真是好大的本事! 痕迹通向不远处的另外一间密室,这个比之前那间要大得多,没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墙面光滑无比。 李安通细心查看,发现地上竟还有些瓜子壳,俞闲也来过这里? 赵玄突然道,“好奇怪……” “什么奇怪?” “不知道。一开始就很奇怪。从你来找我开始……” 他们说话间,密室的石门轰然落下,李安通冲到门下面,手脚并用想去抵挡。同时,密室中不知从哪里开始喷气,红黄的气体从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赵玄喊道,“你先出去,别管我。” 李安通不答,又是这样,又中了别人的圈套,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赵玄跟她遭殃…… 石门还在往下,她知道一起出去再无可能,打了个滚,滚了进来。 这时,室内到处已充满了未知气体。 赵玄正到处摸墙,看看有没有可以出去的暗门。他心中暗呼失误,这根本就是“诱敌深入”之计,自己太粗心了,看到李安通心情太激动,一心想和她一起,怎料中了对方的圈套…… 刚才那翁的痕迹就可以说明一切了。这局是针对李安通设的,此人猜中了她的心理,知道李安通绝不会见死不救,会一路追踪。 又利用人的惯性认知——即人和翁会一起走,引他们至密室,布下陷阱。不能说他们弱,只能说对方太强了。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心思这么缜密。 知道自己要死在这,赵玄反而心情坦然,一阵求救无果,招招手,让李安通也坐下来, “玄哥,你做什么?” “我都试过了,你也坐下休息吧。” “……”那她要再试一遍。 “李安通。我叫你别试了。”他已然感觉呼吸急促,开始头晕眼花。 她四处摸,但墙面甚为光滑,不可能会有机关。 李安通乱摸一通,情急落泪,她又害人了……有时候自己愚笨是没问题的,可不能总是连累人。如何才能独善其身,不连累任何人呢。 爹是被她连累的,孟玉宸也是,现在她又要连累赵玄。 赵玄道,“很难过吗?”是因为要死了吗?他不知李安通为何哭,他对她的过去所知甚少,不过她作为男人未免多愁善感了一些。 李安通坐到他身边,轻轻道,“对不起……害了你。” 第402章 赵玄一愣,原来是为了这个。笑道, “怎么会呢。我是自愿跟你来的。你何必怪自己?……你这人还真是自作多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不能事事都怨恨自己。不然,人都要累死了……” “玄哥!”生死关头,他对她说这番话,让她很是感动。赵玄其实也不错…… “李安通。”他道。 “嗯!”现在无论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我蛮喜欢你的……”雾气缭绕中,他的话隐隐传来, 李安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一时错呆住了,他刚才还在安慰她呢。 “以后没机会说了。我便说了吧。不过,我也忘记了什么时候……”赵玄一脸平静,缓缓道来。 李安通皱眉道,“别说了。玄哥,我……我当你没说过。”她想起刚才那个婢女,暗觉赵玄的喜欢未免太虚情假意了一点,她不想听,只是道, “玄哥,你刚才这样开解我,我十分感激。可恕我不能听你说这些。你也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玄哥既答应娶郭红含,为何又招惹之前那姑娘,如今又说这些……本来,我不该说这些。我知道一心一意很难,可,大男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得多……” “嗯?”如果不是死到临头,赵玄几乎要哑然失笑,隔着朦胧的雾气,他能想象得出李安通一本正经的模样,他早知是这个结果。 可没想到快死之际,她亦不改“本性”。不过正因为她看中他这个朋友,才会跟他说这番话吧。 不过,他有异议。 “李安通。我问你。如果你成亲了,和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有一天,你爱上了另外一个。你该当如何?” “既是不喜欢,又为何和她成亲?” “就当你眼瞎,后悔了,如何?” 李安通摇摇头,“我既娶她,就是倾慕她,认定她,为何算眼瞎,既不是眼瞎,又怎会后悔?” “……”赵玄无奈道,“那就我吧。我该当如何?” “自然是和离再另娶了。” “那有孩子呢。你……我若和离,就是对孩子不好;我不和离,便是对两个姑娘不好。” 嗯?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西宋算是开放的,和离再嫁的比比皆是。可传统观念仍根深蒂固,和离是可以的,若是公然出轨,普通人家,便是要受公议的。 饶是赵玄的母亲——长公主(嫁给赵玄父亲时,何贤还不算皇帝),因为蓄养情人,行为有违礼法,公然挑战夫权,遭到了社会舆论的“公开处刑”,最终抑郁而死。 “我,我不知道。” 赵玄苦笑道,“你看,你也不知道答案。选择……有些人是不会选择,而我是无法选择。一步错,步步错。一心一意一点也不难,难的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共结一生。” 因为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死前众叛亲离,死时无一人前来看望她。他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守在她身边,见她瘦骨如柴,病入膏肓,仍望眼欲穿有人来看她。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 长大后他又想,母亲不爱父亲,选择了别人,又有什么错误?为何是这样一个凄惨的结果……幼时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倒有些感同身受了。 李安通抬起头看向赵玄,在朦朦胧胧之中望进他如海深的双眼,这眼里既有千种温柔,又有万般无奈,一切心酸苦楚又归于他平静无波的眼里。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李安通晕过去之前,脑子便浮现这句诗,她诗词记得极少,这句是宫十三娘经常说的一句。赵玄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 22恨不嫁与东家王(2) 两次被晕,李安通心想,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自己不知死多少回了。不管怎样,她都不应该去进三生阁找宋政君。又想,即使找了宋政君,也不该帮她去阻止赵玄,更不应该折回去救人。 李安通!她听见有人唤她。是在哪里,阴间?所以她可以看见爹了吗? 可是她还没有找赵启秀算账呢。不能死啊…… 还莫名地听到赵玄的表白,幸亏她跟他不熟,以后不会常在一起,不然岂不是很尴尬? 幸好幸好! 还有俞闲和钟紫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事呢?闲弟比她厉害得多,想来应该没事吧? 人生为什么总是那么复杂,就不能活得简单一点嘛。 她好累啊……明明已经死过一回,为什么还要重活一回。 是因为一个人——姚川。她是阴间将军,将军,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做将军的意义在哪里? 她只有一身蛮力,横冲直撞,到头来什么都完不成。 “该醒了吧。”她听到有人说,是玄哥的,他在喊她? 如果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好了。会好一点吗?她不知道。 “我来打一下。”这声音好熟。 “啪”的一下,她猛地坐了起来,怒目而视打她的那个人,“谁打我!” “我啊。”俞闲笑眯眯地看着她,眉眼弯弯。 “闲弟!”她喜极,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我刚才还担心你!” “是吗?你担心我?不过该有什么事情啊?”俞闲道,“不过,你怎么也来了?还带了一个人。”他看向早已经醒来的站那的赵玄。 第403章 李安通这才四处打量,其时是正午,阳光正猛,照着蓝天沙滩,不远处湖光潋滟,碧水荡漾, “岛?我是在做梦吗?我怎么在一个岛上?” “我们在湖中岛上。”俞闲道,“你看,那边就是三生阁。” 只见湖的最前面,是他们熟悉的三生阁,缭曲宏丽,绵延数里,墟烟远树,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李安通这时才反射性道,“我们被困在岛上了?” “是啊。”俞闲笑,“终于开窍了。” “那钟紫呢?” “不知道。我是一个人被抓来的。”在李安通和宋政君聊天之际,他就被一阵惊呼声吸引,听似是妹妹的声音,他救妹心切,赶了过去,追到一间密室中,再回头,钟紫已经不见了——他因为跑太快,把人给丢了。 等他醒来,人就在这里了。 “他是谁?介绍一下吧。”俞闲指指站那的赵玄,对李安通道,他好像有印象,新郎官? 赵玄道,“这岛能出去吗?”他刚才看了一圈,并无小舟之类的。 俞闲一听赵玄的语气,就觉得这人自视清高,是那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主子,根本不懂谦虚和善为何物,哼了一声道,“不知道呢。若是公子有本事,游过去咯。” 赵玄听到回答,才觉刚才那话未免有些冒犯,改口道,“赵玄,字玄之。不知兄台叫什么?” “不敢。不敢。俞闲是也。无字。叫我阿闲就好啦。” 李安通想,俞闲不是很爱跟人称兄道弟吗。“闲弟,你有什么好主意出去吗?” 前几次都是他带她出去,她想,这次他肯定也有办法。 “没有。”俞闲摇头道,“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早出去了。其实我们不需着急,等一日,明日就能出去。” “为什么要等明日?”赵玄问。 “因为,三姐是这样说的。三姐说明日,那就只能明日。我也没有办法。” 李安通晓得有时俞闲爱开玩笑,常常没有说有,有又说没有,到了紧要关头,又不会出岔子,也许刚才玄哥说话得罪了他,可赵玄说话一一向都这样子,谁叫他有一堆人听他号令呢。 她把俞闲拉到一边,低声道,“闲弟。拜托拜托。玄哥要回去成亲的。” 俞闲笑道,“他成亲不成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为了他求我。”他又道,“通哥,别人的事情不要管。之前的教训忘了?” “不是为了他。”她道,“刚才宋政君被人抓了……我迟早得出去。” 俞闲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只得等人来接。” 李安通晓得她都已经这样问他了,他说不知道,那便是真的不知道。 重新回去,赵玄便知没问出什么,暗想这俞闲鬼精鬼精的,绝不肯说。既然如此,他也顺势留在这里等人来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急着成亲。 他们呆着无事,李安通想去找些野果充充饥。 俞闲道,“别乱走,这岛上满是毒蛇。” 李安通笑笑,“不怕,我小心点就是了。”说着起身就去了。 俞闲靠在一颗大树下乘凉,太阳大得紧,四周都无遮阳处。 赵玄没在树荫下,在烈日下呆着——赵氏人大多都白,没过多久皮就晒红了,——但他也不肯进去躲躲。原因无它,看俞闲不爽——这个人明明对这岛很是熟悉,装作不了解;知道有出路,偏要困着他们。 他倒要看看这个异族人到底想干什么! “主子,进来躲躲吧,别中暑了——你中暑,累的可是我通哥。”俞闲喊道。李安通肯定不会见死不救。这不,人已经跑去给他们摘野果去了嘛。 赵玄冷笑,“有劳你多关心。闲弟!”说得好像不要脸的是他一样。这俞闲年龄明明比李安通大得多,还叫什么通哥,真不要脸。 “我可没你这样的哥哥……”俞闲笑了笑,他可不愿结仇。不过,他感觉到了,赵玄似乎看他不爽,为啥?是为了李安通吗?干嘛?吃醋啊。 刚才他和李安通很亲密吗?是有点。能不亲密嘛,患难见真情。他帮了李安通那么多,李安通对他是一百个感激。 此时,岛上风云突变,刚才还艳阳天,刹那之间,豆大般的雨点落了下来,湖面上的乌黑积云,从远及近,翻滚着涌了过来,俞闲道,“下雨了。” “怎么还不回来……”赵玄情不自禁地朝刚才李安通离开的方向望去。 他们正翘首以盼,远远地就看见李安通朝他们奔来,其后的长发随风而动,一身朴素的黑色春衫,眉眼干净,背后是开阔的碧绿大湖,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感觉,画面壮美。 “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喊完又厌恶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快,他们便发现李安通还带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才知,这人正是纤弱的何锦,面色苍白,人也昏迷着。 “太子殿下?”赵玄道,“他怎么也在这岛上。”这事儿倒是有趣了。什么人都聚在这岛上了。 李安通皱眉道,“不知道。等他醒了,就知道了。我看他晕倒在滩边。” 俞闲却见李安通怀中空无一物,有些郁闷,“没野果啊……”他可是饿了呢,一直在等着。 李安通道,“刚才为了救人,就把野果都扔了。” 俞闲叹了一口气,又救一个,赵玄无缘无故已经在吃飞醋了,不会救来的这个也乱吃醋吧。 第404章 雨越来越大,俞闲提议,不能再在这树下躲雨了。 李安通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洞穴,我们去那里避避吧。”她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刚想扶起何锦,俞闲已经提前一步,道, “我来吧。” 赵玄一看,又轻哼了一声,果然好会献殷勤。 俞闲想的则是,李安通可是个姑娘,扶什么男人啊,再弱也是个男的。 四人往洞穴而来,不远,莫约一盏茶的时间,趁大雨倾盆之际赶到洞穴口。 令人惊讶的是,洞里已经生了火,里面已有人。李安通头一个冲进来,看到了男子。男子也正好抬起头看到她。她见他一身白色春衫如雪色,其后的黑发随微风扬起,一脸平静。 一如当年,却恍如隔世。 后面来的俞闲想,刚才李安通是黑云压城,眼前的男子就是光风霁月,让人很有好感。 男子正是李安通最为熟悉的赵启秀。 22恨不嫁与东家王(3) 她先看到,可是她不是最先喊的。 “文叔。”赵玄道,“你也来了。” 一群人走入洞中,赵启秀看着李安通,对赵玄说话,“也?看来大家都说来话长了。” 赵玄问,“那个海棠呢。” “不知道。” 李安通闷声不语,一直沉默。这样的反常,连赵玄也不敢和赵启秀多说话了。 尴尬的气氛连俞闲也感受到了,他小心地把何锦放到一边,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生怕发出点声音惊扰了他们。 李安通径直走到洞外,赵启秀也跟着走出去。 洞外上方恰好有绿藤缠绕,横隔在上面,挡住了大部分雨水,可仍有一丝丝小雨落下来,打得两人的衣袖都湿漉漉的。 许久地沉默……他在等她说话,她却在等他先开口。 时间凝滞,暗波涌动。李安通心想,这算什么。什么误会,说了一就好了。可是就算朋友,他也不能骗她呀。他是她最好的朋友,生死知己啊。赵启秀怎么可以骗她!她好难过。还是不说了。 谁先说话谁算输! 但两人可以一直不说话,老天爷却不是,一直下雨,滴滴答答的。李安通心想,和赵启秀的时候天总爱下雨。 不过这人的耐心怎么那么好! 她咬咬牙,转回来,发现他就站在她身后,一直如此……猛然看到他一脸哀怨地望着她,平日里眼有星光,如今似有泪水,好像委屈极了的人是他一样。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嘛。 而且他敢逼着自己先开口,他休想!李安通怒目而视,指指里面,表示要进去了。 赵启秀侧侧身,让了道。他不开口的原因,不过是想先看看她到底在气什么。事实上,他的确有些怨言,她这么些日子不报信给他,摆明了不想理他。那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看她现在这样,他更加明白了,她在和他赌气。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而这些事情他没告诉他。他瞒她的事情无非那么几件,按照平时,解释解释就好了。 可是,这次,他偏不。 她既然可以一味地冤枉自己,说不理人就不理人。那么他也可以说不解释就不解释。 赵启秀也不是好欺负的。没那么大不了的。既然是生死知己,有什么事情说就好了。何必这样扭扭捏捏的?!她倔强,他也倔脾气。休想他先放下面子! 他从一开始的狂喜,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自己,理性地分析了一遭,也跟着坐回去了。 俞闲和赵玄在边上等了半天,刚才看到他们的脸色都差得很,还以为要吵架呢。可他们在外面呆了那么半天,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厉害厉害…… 兄弟吵架,一般打一架就好了。可谁又打得过李安通呢,还是省省吧。 这时,赵玄问赵启秀会在这的原因,跟他们一样,他也是误中别人的圈套,才到了这里。 “连你都会中别人的计?什么计?”赵启秀心思比他还缜密,一定是遇见什么绝顶聪明的人了。 赵启秀道,“谁都有失利的时候。”况且他不想谈。并不是因为觉得丢脸。不过是跟李安通有关。有人拿着李安通的衣物来勾他,他奋不顾身,回过神已然来不及,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设局的人可能不是海棠,但海棠极有可能是帮凶。 他明知有诈,又对李安通太过上心,一连几日都没她的消息,脑子一时糊涂。说来说去,都是李安通的错。他如此担心她,她却对他不闻不问……怎么不叫他寒心!一想到此,不开口的决心又强了几分。 赵启秀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把我们放在这里,也许有什么阴谋。” 俞闲一听,望向他,笑道,“阴谋不至于,可能就是一场游戏吧。” 赵启秀抬眼看向这高大英俊的男子,说是男子,是因为他的长相较他们都成熟很多,年龄估计和赵玄差不多,甚至更大一点。 正是这人。这些日子一直和李安通在一起吗?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游戏,有些人来说就是阴谋。”话语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俞闲不知自己的母亲在搞什么鬼,但哪怕他再恨自己母亲,听到别人说阴谋来阴谋去,也不太舒服。不过这人就是赵启秀啊——李安通的好朋友。他看起来比赵玄温润得多,同时,也冷得多。 第405章 神奇,一个人的身上竟有两种气质,想让人亲近的同时,又让人不敢靠近。 所以敢靠近的人只有李安通吧? 俞闲微微一笑,“说的也是。”拍拍李安通的肩膀,看向外面,“雨停啦,我们再去找点野果来,我和你一起去。” 他可要饿死了,就让这两个姓赵的聊聊天吧。他和李安通就不参与了。 李安通点头和他站起来,踏出洞穴。 赵启秀眼望着两人离开,又回过头,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受……他的感情跟赵玄完全不同,吃醋已经不足以形容,像是——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的心痛。 “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赵玄问。 赵启秀把实情一一告知,赵玄也说了一遍他和李安通的经历,就是表白一事主动忽略了。两人一商量,都觉得其背后也许有个巨大的阴谋。现在就等着何锦醒来,也说说他的遭遇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圈套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就是被诱的动机各不相同。背后的人,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 “那个俞闲也许知道些什么。”赵玄道。 “你去试着套过话吗?”赵启秀问。 “试过。不过这小子一直打哈哈,和李安通关系又那么好……” “很好——吗?”赵启秀放慢语速。 “你自己看咯。”赵玄不禁觉得好笑,本来感觉吃醋是他的事情,可是赵启秀一来,又觉得自己应该退其后,真是莫名其妙……也许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此时,何锦□□一声也醒了,两人一问,他也是被类似的办法抓来这里。 这小岛荒无人烟,四周全是深湖。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过不多时,李安通和俞闲捧着一堆野果回来, “我转了一圈,没其他路,也没有小船。”俞闲道。 赵启秀道,“这个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只有东面靠近岸边,不过那里是断崖,下面仍是深潭。” “我们去看看。”赵玄提议。 几人吃了果子,收拾收拾就往那儿去。跟以往不同,赵启秀和赵玄、何锦一块在后面走,俞闲和李安通走到前面。 赵启秀觉得,前面走的人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以往他总觉得李安通头上的红绳是世上最美的饰品,如今却觉得是一种嘲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和她会分开……如果刚才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雨后岛上一片青翠,鲜艳欲滴,偶尔还有群鸟鸣啭,声声悦耳。 五人行至断崖边,崖不高,眼前景象开阔至极,如剑指的崖面,下面是碧波深潭,不知几千尺也。 李安通斗然想起大渊村的龙潭,与这十分相似,所不同的是,这个深水湾要大得多,长宽绵延几百里,中有个好几个巨型拱洞,至少高五、六丈,远处看着倒还行,人若在下面,必如沧海一粟。 拱洞再过去就是浅滩,再前面就是沙岸,看来的确是离岛最近的路。就是这深潭别说下去了,就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战栗不已。 “这潭,我们过不去……”赵玄道,他们体力吃不消,危险性太大。 俞闲点点头道,“我和通哥曾经下过一个类似的。那潭比这要浅得多,我们也算是九死一生了。还有,这里太大了,过不去的。”他无心说出曾和李安通的一段经历,在他们眼里却好像在示威。 “我们过得去。”赵启秀道,又转而向何锦,“景略可以先等等。我们上岸,就派人来接你。” 赵玄拉住赵启秀,轻声道,“你疯了。” 赵启秀看了俞闲一眼,胜负心斗起,又道,“我要试试。” 22恨不嫁与东家王(4) 这一眼摆明就是冲着俞闲来的,俞闲也不示弱,冷笑道, “不要觉得我危言耸听,这里距离岸边有几百里,谁吃得消?人没到,已经力竭而死了。” 李安通道,“那次的潭跟这个不同,那个很小,虽然也很深,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她没看赵启秀。意思却很是明显,这潭他们过不去,或者说,就算她可以,有人也不一定能过去,比如何锦。 赵启秀为什么要一意孤行? 赵启秀道,“这潭虽大,中间有拱洞,还有浅滩。我们先行至拱洞休息,我料那边有遮挡,也许有洞穴也不一定。分三程来渡,到了一个节点就休息一下,慢慢游过去。一口气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们还可以做一个简易木筏,那边有一个竹林。” 俞闲道,“就算分三次,未免也太久了点。若是吃不消怎么办?你拿大家的命开玩笑吗?困住我们的人,既然花了心思送我们上来,便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离开。我们又何必跟他做对?” 今日的俞闲有点尖锐啊,李安通心想,往日里他说什么都风轻云淡的。 赵启秀道,“这个人困住我们,却没有置我们于死地。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不要冒险,乖乖地留在这岛上。否则他既然有本事送我们来,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还有,我并没有拿大家的命开玩笑,撑不住的人先留在这里。先行过去的人再派船来接就是了。” 赵玄道,“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样就是随了那人的心。外面一定有事发生,而那人不希望我们在场。” 俞闲暗想,他们把三姐的心思摸得好透,饶是他,也不能精准地猜到三姐的想法。 第406章 李安通问,“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赵启秀见是她的问题,没有故意不理人,“不知道。这人选择放过我们每个人,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份特殊。可是又觉得我们碍事,放逐了我们。” 何锦道,“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放逐我们?” 众人看向他。 他淡淡道,“镜台自献,众人落选,那谁又能中选呢。” 俞闲不满道,“我已经给你们警告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又对李安通道,“他们说的无不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危险性太高。其实大家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李安通道,“你是说让我们大家等到明日,是吗?”也就是说,俞闲也知道那人是在拖延时间。“闲弟,你知道什么?或者三姐想做什么?” 俞闲看向潭水,肃然道,“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是知道,过去对你们没好处。你信他还是信我?”最后这话声音有点高,赵启秀等人都听到了。 “你们过去也无济于事。该办的还是得办。”他直言不讳。“三姐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你们过去反倒惹她生气,乱了计划,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赵启秀不予理会,只顾着和赵玄等人准备下潭的工具,他们还需要做一个木筏,以备不时之需。 李安通问俞闲,“你真的不去?” 俞闲道,“不去!这么冒险的事情,我做一两次就好了。明知危险,我为什么要去?你不信我就算了!”他心里堵得慌,好不容易有一个知心朋友,朋友却不信他,这滋味可不好受。 “我不是不信你。明知三姐要做些事情,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再说,孟玉宸还在三生阁呢。她不再劝说,打算跟着赵启秀他们去砍竹子,想了想,走出一段路,又回头喊俞闲, “走吧。闲弟!算我请你。我们再并肩作战一次!” 俞闲本还赌气,这样一听,嘴角露笑道,“那可不是,没有我,你可过不去。” 赵玄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对赵启秀道,“感情好得很哪。” 赵启秀默然。 做一个竹筏至少需要十几根竹子和一些藤条。何锦和赵玄前往找藤条和充饥的野果,剩余三人去砍伐竹子。绕了一圈,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一个茂密的竹林。忙了一圈,一共打下来二十多根竹子。 赵启秀指着俞闲打来的竹子道,“你的不行,重新打。” 俞闲皱眉道,“哪里不行?” 赵启秀道,“没做过竹筏吗?要选些比较老的毛竹,竹子表面要呈淡黄色,你砍来的这些都太嫩了,怎么用?” “……”俞闲一声不吭地回去了,李安通正捧着竹子过来,与之擦肩而过,看到他脸色不好,回到赵启秀那里,见他也一脸严肃,摸了摸头,暗自纳闷。 半晌,俞闲又扛来了一些。 李安通问,“你重新砍干吗?” 俞闲冷声道,“有人说我的不合格。太嫩了。” 砍完竹子,接下来就是去竹上的枝叶,再将这些竹子截成相同的长度。 进行到一半,赵启秀又冲着俞闲道,“你别乱砍,都砍坏了。” 俞闲此时已经觉得赵启秀在针对自己,语气有些不悦,“……哪里坏了?” 李安通一看,本来要把所有的竹子截成差不多的长度,但在截的时候要保留较粗的部分,而俞闲倒是把粗的部分截掉了,跟他们做成的粗细不同。若是这样,到时便无法绑在一起。 大渊村溪河交错,竹筏很多,她幼时和顾小楼他们做过竹筏。制竹筏的知识还是她告诉赵启秀的。她以为俞闲也是会的,毕竟一直以来他看起来什么都会,没想到…… 赵启秀一一说了,还没说完,俞闲脸色一沉,把竹子扔地上, “不做了。我不会,你们做吧。” 他以往气定神闲,无欲无求,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在三生阁,他如鱼在水中,自是游刃有余。看似超脱淡然的表面下是极高的心性,根本受不了别人的挑衅和指责。 俞闲如此,李安通一时也错愣住了。她和赵启秀他们那么久,谁若是生气了,也绝不会赌气说不干了这种话。 比如顾小楼会直接撒泼,骂完回来继续干活;冯翊会跟你干一架,打完也是继续干活;至于赵启秀,生气是根本没有的事情,此人哪怕气到极点,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最多跟你来一个秋后算账。 所以,俞闲这样的,她倒是第一次碰见,倒是跟盖颜一样,爱耍小脾气…… 不过都是赵启秀先惹的事情,他为什么揪住人家不放?这个也错,那个也错的。以往都不会这样的,他根本懒得指出别人的错误…… 她无奈地走到俞闲身边,“闲弟,文叔他不是故意说你的。” “他就是针对我……”俞闲无语道,他也不想发火。可是在女孩子面前这样被指出错误,他觉得万分丢脸。 “怎么会呢。”她道,“文叔从不针对别人。做竹筏很简单,我教你?快走吧,不然等下来不及了。” 俞闲哼了一声,跟着回去了。赵启秀已经十分有效率的把所有的竹子都弄好了,看了没看他一眼,搬着一些竹子先回去了。 俞闲指着赵启秀远去的背影,“他那什么态度?真是好笑……不过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懒得理他。” 第407章 “好好好。拜托你。”李安通按按太阳穴,赵启秀心情一定十分不好,不然不会这样。 五人汇合,合力做了个简易木筏,这木筏最多可以上两个人,其余人要跟着游过去。谁若累了,谁就上木筏休息。 他们三人在前,二人在后,碧潭不知有多深,他们也不敢向下探,一靠近拱洞就休息一阵。如今正是午后,阳光照着碧潭五彩斑斓,紫色的,青色的,绿色的,波光潋滟,水波微漾。 过了拱洞,会有一段长长的没有任何阻挡的水渊,要一口气游过去,到了就是一个浅滩,他们会在那面休息。 游到一半。“文叔在哪?”何锦道。 “嗯?”赵玄对何锦道,“不在你身边吗?” 何锦道,“我没注意……” 这时,俞闲和李安通也赶上来了,“会不会拉后面了?”俞闲道。 “我回去看看。你们先过去。”李安通头也没回地重新游回去,这样一来,体力消耗极大。好不容易靠近拱洞,她仰头一阵晕眩,低头又见潭水幽冥,深不见底,不由双腿发软,手死死抓着岩壁。 “文叔!”她喊道。刚才一路过来都没他的踪迹,如果拱洞这里也没有,再前面就更加没有了。喊了几遍,没人回应。 “赵启秀!”换个名字继续喊。还是没人答。 “三郎!” “秀哥!” 她的声音回荡在拱洞之中,此时,太阳一躲,整个碧潭都阴了下来,所望之处,皆是深水,望不到边,恐惧感直袭而来。前一刻还是人间仙境,此刻已变成了龙潭虎穴。 生死本就是一线之隔。 最让李安通害怕的是,赵启秀始终没有答应。 22恨不嫁与东家王(5) “在这里。” 微弱的声音从拱洞深处传来,原来他们一味往前,在拱洞的左方是一处仅容一人过去的窄穴,她游到那边,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过来。”他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安通随意瞄了一眼,是一处发着光的岩壁,旋即就道, “你没事啊。”赵启秀正专注地盯着岩壁,除了头发湿漉漉一点,并无他样,所以他刚才是故意不应她吗? “嗯。我们进去看看。”他道。穿过这狭窄的通道,似乎是一方洞穴。“上面有文字,里面应该有人。”他回过头,问道,“走吗?” 李安通觉得他的眼里都是期待,他冒险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还是有话对她说? “好。” 他们挤入通道,最前面横亘着一方巨石,四周都是平直的石壁,头顶的缺口泻下少许光线,围成了一个天然的方形天井。 “没路了。” 赵启秀摇摇头,“石头下面有路。”巨石是凌空的,离水面不过二尺,需要人潜入水中闭气横着进去。石壁上有台阶,李安通双手撑在阶上,稍一用力,坐了上去,又把手给赵启秀,拉他上来。 “谢谢。”他道,“我们不去那边看看吗?我猜那边有一个极大的天然洞穴。” 李安通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他刚才故意不回她,让她担心,现在还想她陪他去看看?未免得寸进尺。 这一眼平静淡然,看得赵启秀的心突然顿了一下。李安通若是喜欢你,那你就是自己人;可若是被她厌了,彻底无视这块她可是拿捏的死死的。当年的经验教训他可是记忆犹新。 “刚才……”他刚才的确是故意的,不过听她着急,其实并不好受。 他本性并非良善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无情,李安通多日来不给他音信,让他心急如焚,茶饭不思,他虽说不记恨在心,也算是有些怨言。如今逮到个机会,他有心让她也尝尝害怕担忧的滋味。可作弄完,又有些后悔。 “刚才什么?”她问。“看我着急,心情很好?” “不是……”赵启秀道,“你看,你只有一会儿,可你在三生阁的那段日子,我日日都是如此……” 李安通本想骂他,见他说得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让人传信给你。也许消息传得略微慢了些。” “你让人传信给我?”赵启秀问。 “嗯。我让俞闲告诉河伯,河伯说已经派人把话传给你。” 赵启秀默然,狮子楼就那么些人,谁得了消息不肯告诉他的?自己还是太相信人了,念此,心又冷了几分。 “原来如此。”他轻轻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看来是一场误会了。” 李安通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什么事情都反复思量,瞻前顾后,力求十全十美,对朋友也不尽不实,不忠不诚。” “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尽不实,不忠不诚,不仁不义……”他又看了她一眼,低头道,“不想不念拉?” “……”他口齿伶俐,一句话说得李安通脸一下子红了,“你,你你你还敢跟我油嘴滑舌!” “不敢。字字真心,不敢欺瞒。”文字游戏他难道很喜欢玩?只是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 此时乌云散开,一缕阳光从天井洒了下来,落在潭中央,形成一抹淡淡的彩虹,边上的岩壁则发出一种奇特的光亮,想来刚才看到的也是这样形成的。 “好看吗?我看书上说,这种岩石会形成一种天然溶洞。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觉得两者很像,就想其后肯定有豁然开朗的景观。”赵启秀指了指那巨石,“就在后面。” 第408章 李安通皱眉道,“你不要岔开话题!你瞒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赵启秀这时也已经猜到了,他就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她说清楚,所以不惜犯险和她来这里。不然回去,无论到哪里,身边都有一群碍眼的人。 “天遇……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不让我解释一下,就对我生气吗?” 李安通看他说得情意绵绵,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不会真的对你生气的。永远不会……”他对她这样好,她岂会不知?她连宋仟都可以放过,别说赵启秀了。 “可是你会不理人……”他也感叹道,“多说无益。有些话,说多了也讲不清。你若能理解我的苦心,相信我不会害你。我不解释也是可以的。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是不是?” 李安通道,“是。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两人相视一笑,心结乍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赵启秀会选择去找郭嘉树,只是因为郭嘉树先来找的他,他不过顺势帮他,还答应替他保守秘密。李安通若是真的信他,他哪怕不解释,她总有一天会懂的。 他们并肩而坐,并不急欲出去,细细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说到俞闲,李安通道,“俞闲人不错,文叔,你别不喜欢他。” 赵启秀笑道,“我何必讨厌他?他这么帮你,我谢他还来不及。” 李安通抿嘴微笑,仰头靠在石上,“那你为什么说他这个做不好,那个也做不好?” “他的确没做好,我实话实说。” “你少骗人。实话实说的人一向是我。你就是看他不顺眼!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还困在三生阁里呢。” 赵启秀道,“现在不会了,我等会就回去谢谢他救你。” 李安通转过头看他,为什么他要替她谢谢俞闲?而赵启秀知道她反应慢,已经赶紧转移了话题。 这番和解较以往又多了些意味,少了点暧昧的纠缠,赵启秀也觉得若是回到当初,他们的关系会变得更为自然舒服。 他知道自己之前太过心急渴切,毕竟血气方刚,一时忍不住也情有可原。如今再见她,他就想,就这样一辈子也是可以的。情人之间排他性太浓,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心痛震得他心有余悸,还不如像这样一样,她闭眼靠在自己身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嫌隙,就算别人来了,他们还是心连心。 “海棠这姑娘不错。”他道,“你也要认识一下。” 李安通笑道,“好。你说好,肯定是好的。” “真的不错。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她点点头,“还有呢。” “我喜欢这种类型。”他道。 李安通看向他,“噢……” “可能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道,“你觉得呢?你说好才是真的好。” 李安通认真思索后才道,“我还没了解,等我再看看。” “行。不过,人家好像有心上人。你还是先别和他们说。”赵启秀道。 “啊?可是上次……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她看错了? 赵启秀严肃道,“我就是知道。真的。千万别说!兄弟我要面子,答应我?行吗?” 李安通镇重地点点头,“她喜欢谁?” “不知道呀。好像是冯翊?”他随口道。不过冯翊倒是很喜欢海棠啊。 “这样。”此时太阳又走了,潭的四周开始变得深沉,看着人一阵发冷,道,“我们回去吧。” 赵启秀依依不舍道,“好吧。” 两人跃入水中,“水真冷。”李安通道。 进入水中的李安通不仅感到刺骨的寒冷,同时察觉有一股极大的拉力,将她向巨石那边扯。 她被瞬间扯入水中,是什么东西,水怪吗? 22恨不嫁与东家王(6) 刚才他们没打算过的巨石缝隙,不得不以另外的方式强行通过。 李安通本以为会是什么巨型怪兽,怎料小得很,还不止一只,刚伸手摸剑想劈上去,但那动物在水中十分灵活,她东西没劈到,倒是让自己呛了好多水。 好机灵的东西。她左挡右攻,与之斗智斗勇,好不容易将其抓出水面,那东西又不见踪影。 “什么东西?”赵启秀此时也跟了过来, “不知道。”李安通道,“身上有毛,油腻腻的,好像是猴子,可跟猴子又不太像。” 但很快,他们便无心关心那到底是什么动物,因为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型溶洞,空旷邈远,无形无无隅,仿佛连声音都会被它没收,大音希声。 “这东西估计是要请我们来看看这洞穴。”赵启秀道说着便爬上岸,又把手递给李安通,带她上来。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壁上有文字,想着里面或许有人。没想到,真正让人震撼的是这个洞穴。” 李安通赞同地点点头,“是很震撼。可是俞闲他们还在外面等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不急。”赵启秀道,“让他们等着。” 李安通想,敢情你之前非要过潭,就是和俞闲赌气是吗。 “天遇,你过来。”赵启秀伏在一处岩壁前,认真察看,“都是字,有人刻的。” 李安通也凑近一看,“写得歪歪扭扭的,还不如我。不过,看起来倒是很高深……” 第409章 赵启秀笑道,“人家不如你?你若在石头上写,写的不一定有他好。” “这样啊。”她也仔细地观察起来,“都说了些什么,你看完说给我听听。” 赵启秀道,“好啊。那请安通兄帮我按按肩,我来看字。” “……”李安通道,“启秀兄,你变坏了,以前都不用的……” 赵启秀心想,以前我对你太过百依百顺,你不把我放眼里,现在对你坏一点,你才会把我放心上。不过这些当然是玩笑,李安通才按一会儿,赵启秀就让她休息,自己专注地看起来。 李安通闲着无事,四处探看,又想这洞穴虽大,还是有边的。 洞中有个大水池,水应该是从外面的潭流进来的,平静的水面映照着上方宛如堡垒的洞顶。池中有许多青苔,整个池看起来就像个翡翠杯。 池的前方就是半圆形的巨大洞口,框住了外头的绿树青山,洞里洞外一派绿意。而从外投入的光线带着点朦胧的雾气,像是一抹神光笼罩着整个洞穴。 而人站在神邸一般的洞中,宛若蝼蚁,一切都壮美无比。 “哎……”她转回来对赵启秀道,“这洞好美,我词穷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快作几句诗出来。” 赵启秀摇头道,“我读书虽多,作诗却极是普通。不过,我这儿有比这洞穴更有趣的东西。风景再好,总归是死的,远不及人的万分之一,因为那是活的。你过来听我说。你绝对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这璧上文字所说的内容。” “绝世武功啊?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啦。若是真的有这个东西,我两个师傅早就教我了。少林师傅说任何功夫除了苦练没有其他办法,武侠小说里写的都是骗人的……根本没什么可以速成的武功秘诀。真的有,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比如藏经阁里就有很多,什么《法华经》《金刚经》……” 赵启秀道,“谁跟你说这壁上是绝世武功。我还没说,你就说那么多……” 李安通笑道,“我爱和你说话,不一小心就说多了。” “噢!”赵启秀道,“这壁上的是前任三生阁主的心语。” “不对啊。”李安通道,“前任三生阁主在水牢里,我上次在水牢里都看到过她。” “我念给你听一段你听听就是了。” 于是赵启秀开始口述—— 那日我姐姐带他回家,当着我的面。我知道,她这样做是故意来气我的。 可笑的是,她做到了。看着他们站在一起,我好恨。我姐姐还装作不知情,让这个男子来和我打招呼…… 可笑,太可笑啊!我故意专注地看着他,假装很认真地听他说话。我知道姐姐绝对没耐心听他讲话,在这一点上姐姐做得不好。哼她一直都太骄傲了。 趁着姐姐不在,我还故意露出我修长的大腿——他们说这是我全身最美的地方。我小心地碰他,他很害羞,手足无措地跑了。 夜晚,按照三生阁的规矩,这男人会死,会被放干血的。可是姐姐不知道跟母亲说了什么,这个男人被放过了。 难道姐姐真的要留下这个男人吗? 姐姐,和这个男人,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不! 我叫钟婆带我到姐姐房间的隔壁,我晚上不睡,听他们谈话,以往我也有听姐姐和其他男人的,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今晚会是不一样的感受。我听他们嬉闹、调情、放肆,然后缠绵,疯狂地缠绵,不,那是□□,像个畜生,在我眼里是。 姐姐动情的□□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我的耳里,我感到我的血都在奔流、欢唱,那一刻,我的灵魂和姐姐同一,姐姐爱就是我在爱,姐姐恨就是我在恨。 打从出生以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我和姐姐那么亲密过,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这么亲近我们。 可是钟婆害怕姐姐,劝着我早点离开。我挨不过她的请求,只好离开了。不过那日以后,我每晚都会来听,然后白日趁着姐姐不注意勾引那个男人…… 终于那一日,姐姐闯入我的房间,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摔地上,愤怒地斥责我。我被扯倒在地上,根本无力反抗,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像一滩烂肉…… 母亲闻声赶来,大哭道,“你们姊妹俩怎么就不能相亲相爱呢,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呢,啊!” 姐姐也哭着跟母亲诉苦,“她勾引阿良,妈妈你也不管管!你为什么不管她!我在外面那么辛苦,三生阁都是靠谁起来的?吃我的用我的,能不能不要烦我!能不能不要烦我!她呢,就是个废人,还整日里作妖!” 姐姐擦擦眼泪,又恨恨地转向我,“你别以为阿良会喜欢你,他都告诉我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三生阁的主子以后就是我了,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我可以把你赶出去,我说到做到!” 她走后,我歇斯底里,疯狂地砸东西。她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是什么模样,我会是什么模样!那个胆小的男人敢告诉姐姐吗!姐姐那么强势!他敢吗!姐姐就是在骗我! 恶心极了!我简直受够了! 我想杀了自己,可是母亲哭着抱住我,还劝我就在这房里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给姐姐惹麻烦,还说家里全靠她…… 第410章 “不可能!她休想。我哪里丢脸了?丢脸的人是她,我就要出去!三生阁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这是姑姑留下的东西,凭什么她一个人全占了?他们看到我也要叫我一声三姐的!我哪里不如她!” 母亲只是抱着我哭,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对我心存愧疚,同时因为多照顾了我,忽视了姐姐,又觉得愧对姐姐。 我闹了一通,死也没成,撒泼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三生阁要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关于姐姐和阿良的。可是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顺顺利利。 她以为她能关住我?凭什么?就凭她是姐姐? 婚礼那晚,我在典礼上大吵大闹,于是三生阁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当今的三生阁主有个这样的妹妹——像我这样的——妹妹。 我胡言乱语,说阿良已经和我在一起睡过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全部被我放大了。那个男人吓得脸色发白,一直跟姐姐解释。我看到姐姐穿着一身红嫁衣,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那么美却又那么惨,我的心情就莫名得好。 她死死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啊,我可怜的姐姐,我曾经想死啊,无数次,可是我太胆小了,死不掉啊,或者我真的太丑了,连阎王也不敢收我。我也很痛苦。 我也希望姐姐幸福,可是我做不到啊。所以姐姐不能丢下我独自去幸福啊。 不要丢下我啊。姐姐。 听到这里,李安通指着岩壁问,“为什么你讲的我都听得懂,上面的字我却看不懂呢。” 赵启秀道,“这妹妹的文采极好,采用的是文赋的形式。我把她的文章大概翻译了一下。” “所以这个妹妹为什么那么痛苦?她到底怎么了?” 赵启秀看向岩壁,叹了一口气道,“你听下去,很快就知道了。” 22恨不嫁与东家王(7) 那天过去,姐姐的婚姻大事彻底被我毁了。以前没钱的时候,没人敢娶她;现在有钱了,照样没人娶她。 后来三生阁来了一位新人,也是女子,据说姐姐很看好她,叫什么三生的,连名字都跟我们三生阁一样。真有意思。这个女子我印象深刻,因为她是极少几个见到我没有害怕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弟弟,长得很是清秀。 日子日日过,我也再没听到姐姐有什么心上人之类的事儿。我带点庆幸的同时,又有些伤感——姐姐应该幸福的……我和姐姐曾经那么亲密,我又怎么舍得真的伤害她? 可是我看到她幸福,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或者我和姐姐死生不复再见……可我又离不开她。后来母亲死了,哭着说我的身世凄惨,希望姐姐原谅我犯下的错误,姐姐还被迫答应着要照顾我。 我的身世,凄惨?错误?我从未真正地阻止过姐姐啊,那些男人只是都被我吓跑了而已。 我并没有什么错啊。为什么他们都在怪我? 母亲去世后的那些日子我又想杀了自己,还求姐姐把我关起来,克制不住地发疯发狂。可是姐姐已经好久没理过我了,我的身边只有钟婆。 每日我读读书,写写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事情。三生阁的人都有很多事做,可我就只有这些。 日复一日。 有一日,我写了一句话,后面还附了一首词,央求钟婆寄放在三生阁外面的牌楼下, 我说,“英雄肝胆,儿女情长。镜台自献,共话佳缘。” 竟然有人回应。我拿着回应的书信,濡湿了眼角,那日起,我开始和这人书信往来,我想过了,不管他是谁,无论他长什么样——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希望以此来抚慰我三十多年来的寂寞。 这件事,除了钟婆,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姐姐。 我的生活开始绽放出新的光彩。因为信中的他真的是一个有思想,有品格的好男子。我想,字如其人,这男子也必是风流倜傥的。还有,都说言要由衷,他的字里行间也满是真诚。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一日,那男子请求见面。我害怕了,退却了,若是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他会怎么想呢?我不敢想,可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太寂寞了,太孤独了,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也要去……我要去。 那日天气不错,我叫钟婆给我梳洗打扮,我们约在三生湖边,打算去游湖。 我兴冲冲地去,灰溜溜地归。是的,你们都猜到了吧。 代替我去的人是我的姐姐。我姐姐不动声色地取代了我,完全把我蒙在鼓里,而那个男人一如我想象中的样子,五官生得很是不错,是个俊俏儿郎…… 而我的姐姐,我的亲生姊妹竟然抢了我的男人!可笑的是,无论我多么想杀了她,我也不敢跑过去——不,是跑不动,跟亲姐姐当面质问,完全完全不敢…… 回去后,我又发狂了。这次,我觉得砸东西完全不够抒发我的怒气,我要去杀了她。 只有我姐姐死了,我才能幸福。她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我,我有多可怕的一个人。她多幸福,就衬着我多悲惨。她多美丽,就衬着我多丑陋……她活着,让我觉得老天好可笑,好不公,既生瑜,何生亮呢? 姐姐却比我想象还要聪明,管理三生阁这几年,她变得十分理智,城府也变深了,不仅及时地阻止了我,还把我关到了山洞里,她知道我不会游泳,知道我手脚具废,知道我是个废人,还这样对我——她的亲妹妹! 第411章 这就是我的姐姐! 离开之前,姐姐摸着我的头对我说, “妈妈让我照顾我。我尽力而为。傻妹妹,那个男人不会喜欢你的。你以为,他会喜欢一个连表情都没有的女人吗?还歪着脖子?嗯?手脚还不能用。呵呵……连吃个饭都要人服侍?你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你知道吗?……你姐姐我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心,笑道,“ 早就死了,烂透了。我想,我们姊妹这辈子,看来是不会和解了。这样也好,你就一个人过吧。如何?你不是喜欢读书吗?我把书都搬给你,你就住在这个山洞里。好不好?……你放心。姐姐和你一样,也会过这样的日子,永远——永远不会幸福的。我们是一块的,从母胎开始,一直一直都是一起的。” 姐姐说完搂了搂我的脖子,认真地看我,“他们觉得你丑,我从不这样觉得。我和你长得是一样的,只是命运对我好一点,对你差一点,认命吧。为什么,不敢认命呢?我以前恨你,现在已经不恨了。因为,我很可怜,你也是啊。好妹妹,姐姐永远爱你。” 她说完就离开了。她把我放逐在这里,还说她爱我!她爱我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害怕我阻了她的姻缘道吗?我咒骂她!她算什么姐姐! 我歇斯底里地叫,可偌大的山洞中只有我一人,我喊一声,回声便撞回到我耳边,这就是惩罚啊! 后来钟婆被派来服侍我,她老死后,偶尔也有人来照顾我,都被我吓跑了。再后来我得知,那个我好不容易认识的男子已经娶了别人,并没有娶姐姐。 谁知道姐姐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我要知道她的结果,我必须,必须知道。我只要一想到她会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发狂,而我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里。有什么办法呢,我所剩时间不多了。 若有后来的朋友能看到我的遗言,请帮我问一下,我姐姐后来怎么样了,好告慰我的亡魂。 “到这里就结束了。”赵启秀道。 李安通完全被带入这有些神经质女子的记述中,呆了好一会儿,才问, “那是一种什么病?手脚会具废?” 赵启秀道,“不止,听描述,她还没有表情,应该是从母胎带来的,她们是双生姊妹。” 李安通退后一步再看,空旷的洞穴中满是她留下的痕迹,可惜没人看到了……除了这满洞穴的字,便再无其他了,连被褥书籍也没了,估计都是被她姐姐收走了。 “不知道她葬在哪里?” 赵启秀环看一圈,“这女子性格倔强,性情孤傲,必不愿将其展露给别人。” 李安通点点头,看了下外面的天,“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俞闲他们就要担心了。” 她刚想跃入水中,想横着穿过矮穴,刹那间,又是一股强大的拉力。这次,她看清了,竟然是一些形状怪异的水猴,正拉着她笔直向下,她急欲挣扎,好不容易摆脱,就看见一具水晶棺材竖立在她面前。 这就是妹妹的尸体所在。 棺材的四周围着好些水猴,猴子跟陆地上的猴子不太一样,仔细看模样,竟像个七八岁幼童。再看棺材里,已是白骨森森,神奇的是,本该摊在地上的尸骨却随着棺材竖立在那里,仿佛是被钉在了棺材上。 可以看到那尸骨的腿部骨型很美,脖子处是严重歪曲的,前面记叙中的丑陋的容貌已经看不出了,头骨反倒是极为美丽。 她不敢逗留,怕赵启秀担心,赶紧重回水面。 可等到他们回到浅滩,俞闲、赵玄还有何锦具已经不见踪影。 22恨不嫁与东家王(8) 天瞬间阴沉下来,浅滩不大,是一个小岛中的小小岛,四面都是潭水。 “趁着天未黑透,我们游过去吧?他们应该先去了岸边。”李安通道,刚才看到了的那个棺材让她心有余悸。 “还是等到明日吧。”赵启秀道。傍晚渡谭,有些危险。 李安通犹豫把刚才看到的跟赵启秀说了。 “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李安通咽了一口唾沫,“我说了你别害怕。” 赵启秀点点头。 “棺材竖立,叫企尸。在我们村里,有人这样做过。一般怨气很重的才会这样做,因为不肯入土为安。至于那些水猴,我们都叫它——水鬼。” 她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我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把尸体钉在棺材上,她的手脚都是被钉死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启秀缓缓道,“你说,水,水鬼?” “是啊。”李安通问,“你怕不怕?” “你怕不怕?” “怕啊。所以我想离开这里。” “好。”赵启秀道,“那我们离开这里。”他想,既然她说怕了,自己便不能怕。 距离岸边已经不远,他们想过了浅滩就能看到俞闲他们,所幸的是,接下来再无事情发生。到了岸边,停着之前扎好的竹筏,不过只有俞闲等在岸边,赵玄和何锦却不见踪影。 见到他们回来,俞闲喜道,“我们久等你们不来,何锦便说自己有要事,要先回去,赵玄也和他一起。我一个人在浅滩也危险,就想在这里等你们。” 他语带埋怨,“你们去哪了?害我等了好久。天都要黑了。” 李安通听此,万分不好意思,大概说了一下所遇见的事情。 第412章 俞闲道,“那人我知道,不过三生阁的阁主都没有自己的名字,都叫楚三生。这对姊妹十几年前很是有名。” “你知道?”赵启秀狐疑地看着他。 “知道很奇怪吗?”俞闲道,“三生阁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李安通看见他们又有些剑拔弩张,忙道,“好了好了,既然如此,我们抓紧去三生阁看看吧。” “也好。”俞闲道,“不过,我快饿死了。”他顺势搂住李安通的肩膀,“通哥,我们去吃一顿好的才走呗。三生阁我们又吃不起……” 赵启秀本想着自己不能生气,还想着要感谢俞闲,但看到他们这么亲密,好不容易建好的心理防线又有些崩了,脸色冷了不少。 李安通赞同道,“好啊。走出这林子不知道还要多久。”岛屿虽在中心,可如今他们换了条路出来,距离三生阁又不知多远了。 俞闲喜道,“就地换衣服吃点东西。顺便仔细说说你们看到的故事,也许我还能补上一些。” 他们捡了柴,生了火,打了些猎物,边烘衣服,边聊天。 俞闲听李安通说完,“这妹妹精神不正常,在三生阁是有名的。你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他问的是李安通,看向赵启秀。 “是一些水猴引着我们去的。”李安通道,“就看到了。” “这样啊。”俞闲道,“我还以为你们闲着呢。本来这岛一般人不允许来。后来妹妹死后,这岛也不再是禁地了。” 李安通想起妹妹最后的遗言,忍不住问道,“前任三生阁主,还在水牢是不是?” “是啊。不过前任三生阁主一生未婚,后来把位子传给现在的三姐后,就自愿进了水牢,直到如今。她们姊妹两,算是各有各的凄惨吧。你真的要说谁更可恨,也说不清。最可恨的是老天。” 李安通赞同道,“是啊。不能简单地评价。” 赵启秀其实也挺赞同这观点,可就是想说些不同的,“就事论事吧。妹妹在姐姐的婚礼上捣乱,姐姐又坏了妹妹的姻缘,先是妹妹可恨,再是姐姐。老天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老天而已。怨天尤人,不太可取吧?” 李安通想了想,“说得也是喔。文叔,好见解!” 俞闲道,“老天没错吗?我看,是大大的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以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赵启秀冷笑道,“用时显贵,用后则废,天地万物,莫非如此。你只说圣人不仁,怎么不说它仁的那一面呢?” 俞闲无言以对,转头见他剑拔弩张,顿时萎了一些,暗想好强的杀气啊,他刚才又哪里得罪这位大哥拉? 李安通也道,“额……要不,我再去捡一点柴?” 俞闲道,“还是我去吧。”他起身。赵启秀也跟着起身,“我跟着你一起去。”又转头对李安通道,“小心一点。” 李安通感到这话莫名其妙,还是点点头。 俞闲和赵启秀走入深林,此时暮色笼罩,残月渐显。 “跟着我干嘛?怕我跑了啊?”俞闲笑道。 赵启秀无心和他开玩笑,只是淡淡道,“在李安通面前撒谎就可以了,在我面前大可不必。” 俞闲道,“本来也不指望说给你听,她信就好了。” “赵玄和何锦呢?” “哎!等等!”俞闲道,“你不要冤枉好人。我抓这两个人做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赵启秀道,“你最好不知道,反正,你的真面目,我迟早会让天遇知道。”说完,转身就走。 “李安通信我。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俞闲在他身后喊道。 赵启秀停住脚步,俞闲又重复了一遍,“救,命,恩,人。你和她那么久,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意思是说,哪怕我现在说杀了她,她也不会还手。” 赵启秀轻笑一声,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俞闲道,“你看看。我在她身边多日,她也很好奇,可她从来不问。你们这些人就不一样了,就想知根知底。想和我斗啊?可我俞闲不跟任何人斗。我不在乎,也不在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仅此而已。” 他后退一步,“你既已知道,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顿了顿,“赵启秀,你太在乎她了,这可不好。” “与你无关。” “不。有关。因为,这就是你的弱点。” 赵启秀一皱眉,暗觉不对,是调虎离山吗?刚打算回去,头顶一阵渔网从天而降,笼住了他,接着一双冰冷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俞闲若无其事地回去,李安通看到他独自回来,问,“文叔呢?” “哦。他说想多呆一会儿。” “我去看看。”李安通刚想起身,俞闲已经拉住了她,“不会有事的。” 李安通知道他说得在理,若是平时,当然就算了,可刚才赵启秀的脸色不太好, “我还是去看看吧,免得出事。” “那吃了再去吧?”俞闲递过烤好的鸡腿,微笑道,“好吗?”他并不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笑着说话,声音却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但还不至于漏泄,被看出。 李安通只是觉得奇怪,可出于对他的信任,接过咬了几口,才道,“我去去就回。” 过了半晌,一个白雪少年走了过来,他的身上还扛着赵启秀,把人扔在地上,看到李安通软倒在地,面露狰狞,摇摇头问,“阿闲,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啊?” 第413章 “任务完成,我们就走。你敢杀人,我毒死你。”俞闲淡淡道。 白雪少年正是婴芽,摸了摸鼻子,呜呜了两声,蹲下来,刚打算在李安通身上乱摸一通。 俞闲又呵道,“轻一点,你敢乱来,我毒死你。” 婴芽又可怜兮兮地嗷了一声,放慢速度,极为温柔地搜了一通,把李安通身上的玫瑰令交给俞闲。原来俞闲正是西卫的四大暗卫之一,不过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而婴芽生平最怕的人除了前任卫主顾泽,就是这俞闲了,因为他善用毒,西卫里很多毒都是他制成的。 “阿闲,还有这个,是香囊。”婴芽把两个香囊交给他,一个上绣李字,一个绣着禾字。 “香囊?”俞闲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两人,“李是李安通,那禾,是谁?而且,这香囊如此素雅,通哥为什么还要放在身上?”他还是喜欢赵启秀身上的这个香囊。 婴芽又道,“还有四十两银子。” 俞闲道,“把银子放回去吧。” “那这两个香囊……” 俞闲心想,赵启秀收着李字香囊,想必就是为了李安通。想到他刚才对他这般不客气,道,“禾字香囊你放回去,至于这个嘛。”他扬起李字香囊,详看,微笑道, “没收!” 两人站起来,不一会儿就隐入夜色之中。 22恨不嫁与东家王(9) 李安通先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而身边,是昏迷的赵启秀。她边喊边推醒他,不一会儿,赵启秀也跟着醒来。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开口道, “我东西丢了。” “是什么?”他问。 “玫瑰令。” 赵启秀道,“这个俞闲果然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句句都在撒谎,玄哥不会不告而别。至于景略,也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我猜,他们两个已经被那个俞闲抓了。” 李安通听到这些话,心里并不好受。这段日子,她是真心对俞闲的,为什么真心对人,那人却不会同样待之? “我这样说,你不开心是不是?”赵启秀道。 李安通摇摇头,“他也许有他的苦衷。” 他冷笑道,“什么苦衷?!他拿走玫瑰令,说明他早就对此上了心。也许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而来。包括和你入水牢,再帮你解药,甚至于带你逃出。桩桩件件……这人看似风轻云淡,实则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赵启秀明知她心情低落,还是妄加推测……这样的自己,实在面目可憎。在一切情况尚未明朗前,就对人下了这样的论断,不是吃醋是什么?这样的小心眼,还是他吗? 实在是俞闲过于出色,和李安通又这般亲密。他嘴上说要谢他,背地上又处处和他比较…… 李安通能想到的是,俞闲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又是救她又是带她出水牢,甚至陪她去看宋政君,最后再一同上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她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向她要玫瑰令呢?如果他问,她不一定不给。 赵启秀自觉话说得重了些,宽慰道, “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胡乱猜测。这对他也不公平。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着,他走到窗边,仔细观察了一番,道, “我们居然又回到了三生阁中。不过你猜怎么着,我们如今在水牢中。” “在水牢中吗?”李安通道,“可是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啊。”她也跟着走到窗边,原来窗子外面就是石墙。除了窗,门的后面也是。也就是说,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并无出口。 又回来了……她兜了一大圈子,还是回来了。那次是有钥匙,这次没有。 不过,这不像个牢房,倒像个普通女子的闺阁,古色古香的。 “你有什么想法?”赵启秀问。 “没有。”李安通道,“一切都好乱。我们一直都被带着走。” “不乱,我们从头开始理。首先,你说俞闲带你去看宋政君,之后宋政君被人抓走了。接着我们大家都被困在岛上。只有我们五人。你觉得,这背后的人是谁?三姐吗?那她跟宋政君又有什么恩怨呢?” 赵启秀坐到桌边,凝眉继续道,“海棠有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你道这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其实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只是怕隔墙有耳,现在不便说出。 “她是谁?” “现任三生阁主的女儿,不过,并不受重用。我听说三姐还有一个儿子,她倒是十分喜爱的。你看,俞闲对三生阁又那么熟悉,还能接触到宋政君,你不觉得可疑吗?” 李安通惊呼道,“他是三姐的儿子?” 赵启秀道,“极有可能。若是这样。很多东西就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俞闲为什么不希望我们前往玄哥的婚礼,估计是怕我们坏了他母亲的好事。不过我想,他以前不在意,现在倒是在意起来了,想是为了妹妹也说不一定。” “这样说来。俞闲果然是有苦衷的。”李安通愉快地笑道。 赵启秀道,“是啊。至于为什么抓玄哥和景略,可能也是为了妹妹吧?把我们关在这里,也是如此。看来这人没有什么恶意。” “秀哥,谢谢你!”李安通道,“你想了很久?” 第414章 “不久。”赵启秀暗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俞闲的身份,只是看她一直闷闷不乐,现在才分析给她听。但问题是,三姐这样做,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他们的用处就那么大吗?关于这点,他仍有些困惑。 “你们感情倒好。” 李安通道,“你刚才说什么?” 赵启秀道,“不久。” “不是。你说‘你们感情倒好。’” “我没说。” “那是谁说的。”李安通看了房间一圈,并无异样。 声音从墙上的画中传出。画上的是一个着素衣,无脸无发的怪异女子,长在一朵荷上。画有题词,“桃根桃叶终相守,水花风叶两悠悠。有心也待成姻眷,色香空尽霓裳愁。” 李安通大喝道,“妖孽!”她冷不丁地抽出鬼彻,一剑劈了上去,半点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绢画被瞬间劈成了两半,还是能听到声音……更为神奇的是,荷上的女子,开始长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完整的脸来,远处看着就像是双生姊妹这是并蒂莲,不,应该叫双生女。 赵启秀问,“前辈在哪里?” “画中。”那女子道。 李安通看向地上的碎纸,“画中?” 正在此时,这画飞扬至空中,再次合并,女子道,“妹妹,你还是来了。”声音转低。 鬼彻剑剧烈抖动,没有回答。 “你又何必如此呢。我作茧自缚十余年,又有哪一点会比你好一点?”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只觉得邈远空灵。李安通这时才觉得刚才她想也不想劈画,仿佛鬼上身。 是怨气!她惊觉忙收剑回鞘,凝神想夺回自己的身体,须臾之间,感到神清气爽,才猛地从梦中惊醒,心中不禁疑问,竟然是梦吗? 地点又换了,仍在谭边,而她靠在石边。赵启秀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你刚才和我说着说着,突然就晕倒了。你怎么了?看见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真实,刚才的梦太真实了!她劈画弯起的手臂,柔软的床,冰凉的石墙……她打小就爱听鬼怪之事,之前遇姚川之事并未觉得害怕,如今却是眼见为实,耳听为真,不禁吓得冷汗直冒,把头埋进赵启秀的胸前,抖着声音道, “文叔,有鬼!真的!有鬼,这次是真的!”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0) “鬼?什么鬼?” 李安通现在就是另外一个孟玉宸,胆小如鼠…… “那妹妹的魂魄附在我的鬼彻剑上,而鬼彻能掌控我,控制我的思想,刚才就是妹妹劈开那副画。那画上是一对双生姊妹。” “画吗?”赵启秀道,“什么画?你在哪里看到的画。” “真的。她把她杀了。”李安通一时没回过神,她极少害怕,因为行得端坐得正,也不相信鬼神之说。可真的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启秀推开她,“你冷静一点。世间哪来鬼怪?也许是你的梦魇而已。我觉得是这姊妹对你影响太深了。别害怕。” 李安通安定下来,缓缓道,“对。梦魇。我常常会做噩梦,自从有了这把鬼彻,经常如此。上次我见过姚川,现在我又能见到这对姊妹。”她腰间的鬼彻如今已彻底地黯淡下来,刚才劈开画的时候明明还在那里嗜血。 她从脖间摘下虎符玉佩,“他们为什么没拿走这个?”这虎符是阿衍的遗物,“若是拿走,我就死了。” 李安通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并没有活着,否则为什么我看见他们会这样真实?文叔,你怎么确定,你是否真的是活着呢?也许我们也是在一个梦中,梦外的我们在做梦。如果有一天梦醒,一切都不一样了。” “天遇……” 正在此时,碧潭深处传来更为缥缈的歌声,“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是耶非耶?化为蝴蝶……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清冷月斜,只有相思不绝。李安通迎着灯火,见夜空中飞来两只莹绿色的蝴蝶,翅大如扇,绕着他们翩翩起舞,转眼又隐入夜色之中。 她叹了一口气,“走了。这不是梦。” 赵启秀突然走到她面前,像刚才她投入自己怀中一样,重又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风吹起他们的衣襟,周边静得只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而她的与之相应,高高低低,像一首协奏曲。 他缓缓松开,笑窝浅现,“怎么样?还觉得是梦境吗。” 李安通摇摇头,他的胸膛那么宽厚,让人难以忽视,不知不觉,她微红了脸。 “人生荒唐,毫无意义,日复一日,毫无目的。有时候,我们还不如蜉蝣一样,朝生暮死,来得痛快。” “那你刚才……”李安通不解。 赵启秀道,“苦虽苦,亦有乐……”想了想又笑道,“通君舒啸处,嘉树晚能香。十载吾何事,能堪珠玉旁。” “……”李安通道,“噢!”后面那首应该是和她有关,毕竟通君嘛!不过他提她那个侯爷爹爹做什么,她似懂不懂,也不好问,怕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忙道, “我们赶紧去三生阁吧。看看那个三姐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夜色如墨,星光闪耀。举行典礼的朱雀楼灯火通明。等他们赶到之时,大礼尚未开始,似乎被延迟了,他们到得倒是巧。 第415章 “我们不要直接进去。”赵启秀道。他想的是,既然三姐费尽心思困住他们,不让他们掺和,必然有大戏。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戏。 两人爬到楼外的大树上,大树绿叶繁茂,是个极佳的藏身之所,从这正好可以看到搭好的戏台,和乌压压做满了客人的广场。新郎虽不在,典议还是正常举行了。 李安通道,“从这里,哪里都能看到,唯一的遗憾就是看着他们吃不太好。” “这有何难。”赵启秀笑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里面是金黄的鸡腿,和精致的糕点。 “你你你你……”李安通瞪大双眼,“什么时候拿的!”边喊边把它收过来。 “刚刚。”赵启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了你,我可是不做君子了。” “没事,你还是君子,我不是。”好吃的对她来说比什么都好,她从未这么感激过赵启秀,全吃了又有些赧然,“你也吃点吧?” 赵启秀道,“我若是想吃,怎么不拿?” 李安通感动道,“知我者秀哥也。秀哥真好!” “你还真是简单。”赵启秀笑。 说话间,星空斑斓璀璨,烟火轰然齐放,仿佛回到龙城时,时光飞逝,一转眼又是一年, “我们都两年没回去了。想家吗你?” 赵启秀也仰头看着姹紫嫣红绽放的烟花,“当然。想娘,想大哥,二哥……”他的家族庞大,若是一一列举要说很久。他转过头,笑道, “如果你愿意,以后你跟我回家。我娘就是你娘,我大哥就是你大哥。” 他的意思,李安通明白。她如今算是无父无母了,忍不住眼角濡湿,低声道,“秀哥!”她靠近他,亲密地跟他额头贴着额头,“谢谢你。” 他温柔地拍拍她,“我们总是一块的。” 烟火燃完,好戏开场。李安通吃饱喝足,看到戏台上孟玉宸和河伯表演的柳杨戏,底下欢声笑语,一片和乐。她暗自纳闷,根本没什么事情发生嘛,为什么俞闲不希望他们在场? 场上,她还看到郭丽含,在场的风头全被她一人占着,可以说众星拱月了。姐姐郭红含却是不在。因为赵玄不在,所以婚礼被取消了?演出既过,接下来就是选婿时间,听说题目还是宋政君亲自设计的。 李安通看向高坐台上的女人,面带轻纱,身段像宋政君,可又觉得不是她。她待要仔细观察,便听她身边的绿衣婢女开口道, “承蒙各位来到我们小姐郭丽含的招亲宴,夺魁者便是我们郭府的女婿。在场的青年才俊,无论身份,地位,年龄,都可参与……” 这话一出,郭丽含脸色一变,这就是意味着整个三生阁的青年都可以报名,包括那些男伶,若是真的是他们入选,这对于她是莫大的耻辱! 那边啰声一响,意味着争夺正式开始,郭丽含坐在当中,艳丽无双,也只能干着急,暗自决定,若是母亲胡乱选择,自己大不了逃婚就是了。可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侍女都不听她话,想逃也不可能。 李安通则正欲和赵启秀说话,身边已无人,他去哪了?且不管他,先看戏就是。 此时,一个仪官宣道,“三生阁洛神来了。” 洛神?这名字好大的口气!世人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就在众人犹疑之际,门口已飘然站立一绝色男子,朝着他们款款而来,行踏间满是沉香艳丽,芳兰竟体。洛神之名,名不虚传。 这是女子都会心生爱怜的男子,柔至极点,仿佛就是温柔本身,顾盼间,尽是万种风华。 传说三生阁的阿衍是真正的洛神,五官说不上出色,可是说是普通,可拼凑在一起,却是怎么看怎么舒服。这样的男子若放在俗世间,想来不过尔尔,唯有长于声色光影中,华丽妆容间,才得永生。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1) 李安通曾目睹洛神的仙姿,她乍见确感魅惑,但很快也忘之脑后,后再一想,觉得也不过尔尔。这种美无法长久,注定要陨落。 美,还是和光同尘的好。洛神太耀眼了。 很快,郭丽含也和其他女子一般,觉得在场的所有男子全部黯然失色,完全不计较洛神的身份起来,甚至想,还比什么,就他了。 可就算洛神报名,还是有很多人参加。李安通注意到连河伯也参加了,想要改变命运,婚姻是最好的途经之一。 只不过,耿痴为什么也要参加? 她刚才和赵启秀过来的时候没找到他和盖颜,现在,看见他们掩在人群中。 这时,一个绿衣婢女喊道,“招亲开始。第一关,请看题目。”旁边有人手中横着一方卷轴,从上而下,缓缓垂落,上画着灰雾衰草,一只翅膀有损的孤雁飞翔在半空中,是一副简单的水墨画。 上面有题词,“碧尽遥天,但暮霞散绮,碎剪红鲜。听时愁近,望时怕远,孤鸿一个,去向谁边?素霜已冷芦花渚,更休倩、鸥鹭相怜。暗自眠。凤凰纵好,宁是姻缘? 凄凉劝你无言。趁一沙半水,且度流年。稻梁初尽,网罗正苦,梦魂易警,几处寒烟。断肠可似婵娟意,寸心里、多少缠绵。夜未闲,倦飞误宿平田。” 展开后,有人就自主念了起来,越念越是凄凉。好一首《孤雁》…… “题目是,请大家猜一下,这幅画的作者是谁。这题词又讲的是个什么意思?” 第416章 题目一出,就有人叫嚷道,“这谁知道?” “也许是你读书少呢。” “我读书还少?翻遍古籍,就没有这首词。” 众口纷纭,绿衣婢女笑道,“请公子们作答,你们可以思考一炷香的时间。” 李安通想,这画她不知道,可是这词她知道作者啊。他们在岛上的山洞里看到过,岩壁上那么多文字,她当时看了一圈,只看到这句“凤凰纵好,宁是姻缘?”难道作者就是妹妹? 可是妹妹叫什么名字,她却是不知,文叔肯定是知道的,他看了她的自传。 一炷香过后,每个人都在纸上写好了。一一收集后,绿衣婢女笑道, “我们夫人看了,这一轮只有三个人合格。” 话一出,又是众人喧哗,词画这么难么?竟只有三个人理解?这是何道理? “耿痴耿公子、裴俭裴公子。”婢女顿了顿,看向一直掩在角落带着蝴蝶面具的男子,身姿挺拔,风度翩翩,可一看感觉已经上了点年纪,“这位是?” 男子旁边的小童道,“魏贞魏公子。” 绿衣婢女道,“好,这三位公子,请你们各自说说对这词的看法,说说最爱的一句。” 李安通则惊呼,耿痴居然这么好文采!是沈云竹来了吗?可是这词历史古籍上并无记载,连他们都是在山洞中才看到的,他们又是从何得知? 耿痴是第一个交的,得先说。可说和写是两回事。他平素里就是个话极少的人,如今还要当众说话。李安通看到盖颜来来回回,似在和人传话,又在耿痴旁边耳语。她心中一惊,是赵启秀在后面指导吗? 有人在边上叫嚣,说盖颜在边上提醒!“什么提醒!我没有。”盖颜嚷嚷。可毕竟心中有鬼,她又不善于隐藏心思,被人堵得面红耳赤。 耿痴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那边又在吵闹着。这时,有人喊道,“赵启秀,明明是你!” 声音清脆明亮,李安通再熟悉不过了,是来凤儿。她也来了,只不过没和赵启秀他们一起来。众人把目光聚集到她身上,来凤儿指了指一扇窄门后面。于是,赵启秀不得不被推到众人前面。 绿衣婢女笑道,“赵公子既要参加,何必躲躲藏藏?你且说说看吧。” 赵启秀本意并不在此,却被来凤儿点了出来,不知她安了什么心,这些日子又不见踪影。 不得不开口道,“我没有资格。” 绿衣婢女道,“刚才也是公子写的吧?那就是你在参赛。” 赵启秀的出现,又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本来他们以为洛神裴俭是不二人选,怎料又多了个赵启秀。因为太子何锦不在,今日算是一个大好机会。 底下人也叫嚷着让他快说。耿痴参加没意思,若是换了赵启秀和裴俭竞争,看头就不一样了。连郭丽含也呆了呆,她对今日何锦和赵启秀未出现,已经失望至极,后来听说赵玄也失踪了,已经有些怀疑。怎料,人又重新出现了。 刚才被裴俭勾走的心,又荡回来了一些,心情暗暗激动起来。 而赵启秀的初衷是,既然那人的目的就是让洛神裴俭雀屏中选,那他就不能让那人如意。这才帮着让耿痴出手,到了关键时刻,若是耿痴不愿意,就乱说一通,弃权就是。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迫于形势也得说。若是转身离开,便是对郭丽含的侮辱,算是得罪了郭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瞎说一通。可是在场的有些是他太学的同学,他若是乱说,未免太假。 他要想个法子,既说得得体又不能过关。有个孟芝夏已然头疼,再多个郭丽含,他可吃消不起。 当即笑道,“‘凤凰虽好,宁是姻缘?’这是我喜欢的。我听说,大雁是忠贞之鸟,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自杀或者郁郁而亡。此生终独宿,到死誓相寻。有些人绚烂,固然美好,却不是良配。有些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在我的眼里却是万分可爱。我想,这首词写的也是一样的心境吧。” 宋政君低头在绿衣婢女说了几句,绿衣婢女点点头,回道,“公子既心有所属,又何必来此?我家夫人说,人生在世,缘起缘灭一念间,到头来似水年华,不过一场空而已。” 赵启秀没想到能得到宋政君的回应,听她这么一说,心弦微震,他知道这宋政君不是真的宋政君,今日的局有可能就是她设下的, “缘浅情深,赵某又何尝不知?可若是一味在乎得失,又未免太没意思了。” 宋政君站起来,在远处看着的郭丽含突然觉得自己的母亲清瘦了些,不似往常,有点弱柳扶风。 而在树上看着李安通却是觉得,此人的身形倒是跟清姨很是相像,人声嘈杂,她听不太清赵启秀和宋政君在底下说些什么。 宋政君一起来,底下的人便静了许多,看来是知道她的强势和霸道,只听她轻柔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还太年轻,将来你会遇见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会告诉你,这样做的好处。” 听到这个声音的李安通背脊阵阵泛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触动了她的灵魂,好久,她都无法回神。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2) 至于赵启秀则呆立当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爱极恨极,如痴如狂。希望别到了最后,负了那人,也负了自己。他毕竟年少,有些东西还想不通,只觉得万分有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第417章 可是,他只知道,他一生只会爱这一个,错过就不会再有了。回望宋政君,但见她眸光平静,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是痛恨,还是悲哀?亦或是,都不是,只有对人生的妥协? 绿衣婢女转向裴俭道,“裴公子,你来说说看。” 裴俭道,“我没特别喜欢的语句。” 来凤儿忽然反问道,“是吗?你没什么喜欢的?” 裴俭道,“我应该喜欢哪一句?要也是‘倦飞误宿平田’。”语毕,他叹了一口气。他从小由阿衍带着长大,阿衍是他的兄长,又是恩师。恩师既死,他已心无所恋。他抬眼望向来凤儿,见她已泪流满面,当即道, “你好好的。不要辜负你爹爹的期望。何必为了我这个废人,一蹶不振呢。” 众人不明所以,盖颜和来凤儿情谊不错,也走到她身边轻声宽慰,来凤儿则大恸,情难自已,转身跑开了。 绿衣婢女道,“裴公子还有要说的吗?” 裴俭道,“孤雁到了夜里也不能休息,已然疲倦也不敢停息,日复一日,最终被猎人猎杀,此仇此恨,焉能不报?这就是我的感想。” 绿衣婢女道,“好。最后一位。”她转向一直沉默的魏贞,“魏公子,到你了。” 魏贞没有看婢女,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冒牌的宋政君,“我的感想是一首诗,希望夫人听听,听完再谈我最喜欢的诗句。” “好。请公子做。” 魏贞道,“诗名也为《孤雁》,”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念到此,他语带哽咽,半晌,才继续念道,“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 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 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 他边念边靠近,一边靠近,一边双泪落下。 这魏贞的声音低哑,念之有情,颇为悲凉,赵启秀听这声音莫名熟悉,又想不到是谁。 宋政君步步后退,眼中的泪亦忍不住在眼中打转。众人都想。这哪是求娶女儿,根本就是为了娘亲而来的吧? 李安通正自奇怪,只听得拍掌声响起,清脆又带了点节奏,是三姐带着一帮人来了,当中还有海棠。 “碧情,还不宣告结果?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态度威严不容置疑。 原来绿衣婢女叫碧情,她刚才还平缓的语气立马变了,道,“三,三姐。是。我们夫人宣布,洛神当选。”果然是洛神。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贞是冲着宋政君来的,至于赵启秀根本就是心中有人。 不过这碧情怕三姐怕成这样,做主的人到底是宋政君还是三姐? 三姐微笑对众人道,“既然选好了,那就当场举行仪式吧,还愣着做什么?” 她话一出,底下人又乱成一片,摆弄的摆弄,给新郎换衣服的换衣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郭丽含知道新郎不是赵启秀,虽有些失望,可看是如仙子一般的裴俭,倒也觉得无所谓。 安排一通,就要开始仪式。 就当拜天地之际,三姐又喊道,“慢着!我还有个客人。没有她,戏可不好看。”她对海棠招招手,“带出来。” 海棠忧愁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身进去,不一会儿,推出一个坐着木椅的瘫痪女人,全身上下都包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忘了说了,我这朋友不便见客。”三姐道。 李安通知道这人是谁。什么不便见客,根本是因为宋政君已成人彘。 三姐让那真的宋政君坐在她身边,“开始吧。”她宣布。 郭丽含也没能认出亲生母亲,只是瞥了一眼,目光就收了回来,笑容满面地和洛神裴俭拜堂成亲。 锣鼓笙箫,吹吹打打。李安通还注意到,各个入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衣侍卫,弓箭长刀小心地藏在身后。模样虽普通,可内行人一看就知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边二拜已完,还差一拜礼成,只听得一声娇喝,“慢着!”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正门口,一个青衫翠衣的女子身上——她的面容美丽端正,气质娴雅。众人都看她,她仍是镇定自若。 郭红含。她是宋政君培养的模范女儿,跟妹妹骄纵的性子不同,她常常为家人考虑,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比如嫁给赵玄,就不是她的主意。甚至说,她的命运一向都是家族人说了算的。不是她不去争,而是她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机会。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又小得很,她去哪里找她的如意郎君呢。 从小她长相不如妹妹,又不如妹妹在母亲面前得宠,父亲不喜她,弟弟郭学林跟她也不是最好的。可是,她还是十分照顾弟弟妹妹,并没有觉得这算是牺牲。 可今日的事情不同,“丽含,你不能跟裴公子成亲。”她大声道。 眼看礼成,又出来这档子事情,郭丽含首先想到的是面子,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以后怎么在长安城贵族圈混?别说抢亲的还是她的姐姐! 她一身绫罗,满头珠翠,气呼呼地走下台来,当着众人的面,拉姐姐到旁边,“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要嫁给赵玄吗?” 郭红含摇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了。你把裴俭让给我吧。好么?” 郭丽含瞪大美目,她的相貌比姐姐要好得多,五官十分出众,尤其一双眼睛,偶尔无辜,偶尔委屈,偶然迷人,她善于利用自己的眼睛来说服别人, 第418章 “姐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刚才选婿的时候,母亲点了裴公子。我要和裴公子成亲。” 郭红含道,“我知道。可,你把她让给我吧。你让母亲给你重新选,那个赵启秀也很好,不是吗?你长相好,错过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她说着说着就跪倒在地,拉着妹妹的手,哀求道,“让给我,好么?”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3) 今日的姐姐一定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些举动。她满脸通红地把郭红含拉起来, “你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了你。你为什么非要裴俭不可?” “我喜欢他。” 郭丽含简直要无语了,自己的姐姐向来端庄知礼,怎么会和什么裴俭认识。可是她的婚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若是她跟母亲说,母亲是不是能改口? 她让姐姐等一等,自己跑到假冒的宋政君旁边,得到的答案则让人心灰意冷。 如今反悔,让宋家、郭家的面子让哪里搁?郭丽含把回答跟郭红含一说,郭红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妹妹大骂道, “我就知道,母亲一向偏心!她只疼你,因为你长得好看!可她也不想想,你的脸,跟爹爹多像,而爹爹从不爱她!” 宋政君坐在台上,并没有回嘴,三姐则笑着对旁边的客人轻声道,“她说你偏心呢。” 那轮椅里的女人咿呀了两声,摇了摇头。 郭红含她本不敢和母亲作对,如今却好似豁出去了一般,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从小你就只爱丽含。可明明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偏心要偏心到什么时候……难道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你,你就不爱我吗?” 郭丽含正感丢脸,听她这么说,忙问,“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郭红含冷笑道,“爹爹不想碰她,宁愿碰一个丫鬟,你是丫鬟的女儿,那丫鬟已经被母亲杀了。这个原来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些本是家丑,她以前有心维护母亲和郭家宋家,从不对别人说。 可是她这么为他们,换来的是什么? 下面的人没想到,看场婚礼,还能听到多年前的尘封往事。事情其实并不新鲜,哪个大富大贵家里没点肮脏事儿,可由自家人说出来,那就有些意思了,纷纷议论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两姐妹的长相未免相差太大。” “可不是。宋政君这么霸道,谁又会喜欢呢!别说她还做主杀死了郭嘉树最心爱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什么?” “不知道呢。好像叫什么李什么的,反正是小门小户的女儿。” 李安通在上面听着,有些黯然地想,她的母亲叫李荁真。 郭丽含什么都好说,可若是论及自己的嫡庶身份,也就不管不顾了,立马道, “姐姐瞎说什么!母亲最疼爱我,你吃醋就吃醋罢,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她委屈地流下眼泪,看向台上的母亲,怨道,“母亲也不说说姐姐。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啊!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回去说。” “回去说?”郭红含道,“回去说什么?回去说不清啊。我现在就要说清楚。” 盖颜在赵启秀旁边道,“那个郭红含是不是被人下药了,精神极是亢奋。” 赵启秀道,“呵。看来这三生阁的主子都是用药高手。” 耿痴道,“不止,家主请看,多了好些护卫。我看这个三姐有大动作,就是不知想干什么。” 郭红含又转向台上的裴俭,面露柔情,“裴俭哥哥,你忘了我么?我是红含啊。” 裴俭道,“哪个红含?” 郭红含闻此如被电击,彻底癫狂,抓住妹妹的衣袖,紧张道, “他不会喜欢你的。因为,因为……我和他已有夫妻之实。” 郭丽含小脸煞白,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上去,大骂道,“姐姐,你不知廉耻!” 那厢间,三姐旁边的客人极力地想挣脱束缚,大喊道,“都给我闭嘴!”可惜声音沙哑,没几人听见。又因太过用力,整个人都向前顷去。三姐手一档,把人带了回来,笑道, “别急啊。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 那女人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三姐,“楚三生,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作弄我?” 三姐道,“多好看的大戏啊,二十年前,我们前任三生阁主的婚礼都没有今日的好看,因为捣乱的女人是个病秧子,患有不治之症,根本不配跟我们阁主竞争。今天可不同,好一场‘姊妹抢亲大戏’啊。” “楚三生!”宋政君厉声尖叫。郭丽含明明也是她亲生的,什么是丫鬟的女儿。这根本就是败坏她的名声。郭嘉树再不想碰她,她也有的是理由和办法让他妥协! 当年她会对李荁真下手,其实是一时意气。从小,家里人都嘲笑她,姐姐宋绮君最甚。说她,丑人多作怪,说她登不上台面,是小房养的。宋绮君外表看似柔和,可说话犀利,永远是在伤害她。她知道,姐姐就是打从心里看不起她。 她做错了什么?嫁给郭嘉树,是她用心跟爹爹求来的。为了这桩婚事,她在族人面前表示地那么贤德,那么体贴,这才打败了众多的贵女,赢得了郭家人的青睐,顺利地嫁入了郭家。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她的丈夫看都不看她一眼,生下郭红含的那段日子,是她最苦的时候。府里人因为郭嘉树不理她,对她越发冷淡。她在夫家没地位,在娘家更是不得宠。 第419章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她下定决心。那日,娘家人来郭府看她,母亲、妹妹还有一干表姐妹,那时,她刚生完孩子,身材走样。她们竭力地嘲笑她,说她,“丑人多作怪。” 她自己已经够恨自己普通的外貌了,轮得到她们在她面前多舌?她既恨她们,却又离不开她们。因为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没了她们,她就没了亲人、朋友和可以炫耀的对象…… 对,好好给她活着,看看她宋政君以后能爬到什么地步! 这一番打击还不够,她派出的探子告诉她,她的姐姐似乎也开始对自己的夫君有意,那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郭嘉树啊。这就是姐妹情吗? 她自艾自怜的同时,见到了李荁真—— 什么词语都无法形容的美丽,跟容貌无关,是一种书香气质,从容淡然,就像一朵素雅的墨梅,让人想到一首词——“梅蕊雪残香瘦,罗幕轻寒微透。”她终于明白夫君为何会爱她了。 她让丫鬟去跟李荁真说话,观察她。丫鬟回来禀告说,李荁真的生活太简单了,治学著书,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丫鬟还要来了李荁真的一副字画,上面写着,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关于这副字画,她一直没机会问她,“你真的见识过什么是乾坤吗?如果你真的见识过,你还能怜这草木吗?”是没有机会还是不敢问,她也不知道。 不管怎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是来送她上路的。先是她,再是她从小恨到大的姐姐宋绮君。她没想到的是,现在居然轮到了她,还真是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宋政君疾言厉色,边上的海棠一听,上前就恶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注意一点说话。” 三姐笑道,“戏嘛,就那样,说好看也好看,不好看也不好看,就看大家怎么看了。”又对海棠道,“把宋绮君带上来。” 她对宋政君道,“你不是想要对峙吗?你们姊妹俩这么多年未见了。有很多话想说吧?现在正是机会。” 此时,另外一个女人被拉了上来,正是不见踪影的宋绮君。只不过她如今蓬头垢面的,华丽的衣服在她身上失去了应有的美感,面纱也不知去哪了,露出丑陋恐怖的脸…… “做什么!你们想做什么。”她的狂态比郭红含更甚。 宋政君眼见那边姊妹相残,这边姐姐被侮辱至此,激怒交加,一口血吐了出来。 三姐吩咐道,“把她的面纱也扯下来。” 海棠毕竟心软,“母亲……” “你没听懂吗?”三姐有些不耐烦道。 那边郭家姊妹还吵着凶,郭红含不想再和妹妹吵,拉起裴俭的手道, “我们走吧。远离这是是非非。”说着温柔一笑,和裴俭走了出去。 三姐开玩笑道,“既然裴俭走了,那女婿的人选,就赵启秀吧。”她转头问假冒的宋政君,“宋夫人,如何?” 只听她答道,“赵公子的意思呢。”这孩子似乎和某人很好呢,刚才他的回答也说明了——他心有意中人。 赵启秀道,“我已有婚约。” 三姐道,“哦对。赵启秀。你既有婚约,让我们丽含做小断然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何不效仿帝舜娶娥皇女英,两人没有大小之分,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启秀脸色一白,他刚想拒绝,只听得两个声音齐声响起, “不行!”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4) 闻声而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是海棠,还有一个是妆还带着的孟玉宸。 “赵启秀,你敢负我妹妹?”孟玉宸怒目而视。 至于海棠,则向母亲小声哀求道,“母亲,赵公子本不打算参选。” 三姐道,“我不这样做,你怎么会死心?”她捏住自己女儿的下巴,冷声道,“你好好看看,你看上的男人多么糟糕,到处招蜂引蝶,讨厌至极。更别说,他的眼里从未有你。” 海棠打眼看去,赵启秀的眼神确不在自己这里,落在不远处的一颗繁树之上,仍道, “求母亲放过赵公子……” 三姐道,“海棠,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做三生阁的接班人吗?因为你太让我失望了。三生阁什么男子没有,你为了这个赵启秀,屡次背叛我?上次我让你杀了他,你却自作主张送他去岛上。” 海棠道,“母亲若是问我,为何是他。女儿也不知原因……”其实喜欢人是没有道理的。可惜她说了,母亲也是不会懂的。 三姐冷笑道,“你不知道吗。我来告诉你。你看中是他的外表,若是他毁容呢?又或者他断手断脚,你还会喜欢他吗?”说完,她狠狠地推开自己的女儿。 此时,不知哪里燃放起信号烟火,朝天空轰的一声绽放,灯火璀璨,照亮了他们所有人的脸,紧接着,四面八方冲出不计其数的弓箭手,整齐地跪倒在楚三生面前。 三姐转身指着李安通藏身的那处树梢,“来人!去把那树上的刺客给我射下来!” 转眼间,无数弓箭手对准繁树齐声发箭,嗖嗖嗖,耿痴正想营救,但见树上飞落无数长箭,飞落的同时,射了回去,众人看见一个黑衣俊美少年从树上飞落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很快,赵启秀等几人纷纷绕到李安通身边,正当他们想质问之时,一个士兵跑了过来,朝着楚三生行了一个军礼,说道, 第420章 “何将军让我告诉三姐您。事情成了。” 三姐喜道,“当真?” “是的。”士兵不屑地看着底下所有人,提高音量, “何胤钦将军入城了!” 现场霎时变得人心惶惶。何胤钦,何荩诚的侄子。算起来,何贤当年囚禁了弟弟何荩诚,对于这个何胤钦却是放过了,他有如下考虑:何荩诚手下的将领并不买这个侄子的帐,其次,何胤钦的军事才能也大大地不如他的叔叔。 李安通算是知道这人,何胤钦算是一方小势力,并不十分成器。如今倒是进城了?多少人进来?何贤会允许吗?护城的麒麟军又在做什么?麒麟军首领是郭学林,他人又在哪? 至于赵启秀更是一阵心慌,长安城会乱,乱得未免太早了一些。不过他早该想到,保护何贤的卫主顾泽一死,群龙无首,西卫算是一盘散沙。李安通的玫瑰令被俞闲拿走,极有可能,就是给了楚三生。 他猜测,皇上已经被西卫的人控住了,至于戚威和郭嘉树,下场应该也差不多。西卫的强悍,他在暮雪村看得是一清二楚,这个组织里面的人才都是顶尖的。 如今又添了一把火,何胤钦虽然不怎么样,可手中至少应该也有一些兵马。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已经控制住了长安。他没想到,或者说,这段时间没想到,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可见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这个叫楚三生的女人,好厉害。 一切正如赵启秀猜测得那样。何胤钦满怀仇恨而来——至于为什么何荩诚的部下愿意跟着他入城,不过是看在他叔叔的面子上。他们有共同的目的,解救他们的将军——何荩诚。 为了这个,他们愿意和西卫的人合作,联手锤开长安城的大门。 而皇上何贤已被年轻凶狠、干劲十足的婴芽带人囚禁了起来;大司徒戚威被驼背钟拿下,东方豆豆等东卫的人控制了廷尉府,麒麟军首领郭学林也被逮捕,而长安城的护卫军——麒麟军已向何胤钦的部队投降。 长安城的人们还在睡梦中,兵变就已经发生了。围在三生阁附近的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刹那间,伪装的侍卫冲了过来,把刀架在了众宾客的脖子上。 而在此刻,一个将军走到楚三生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人身上,他的穿着打扮,证明他并不是长安城的将军。这人名为何耀明,正是何胤钦的部下。 “让他直接来找我。”三姐道。 何耀明道,“我们将军一直想见见你。” 三姐道,“有什么好见的?没见过女人么?” 那人摇头道,“我们将军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有这样的本领。” 三姐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冷笑道,“是吗?那楚某就在这三生阁恭候你们的大架,也请你告诉你们将军,别急着来见我和他叔叔。好好稳定好这长安城再说。别到时候,人没见到,头却没了。” 何耀明本来见楚三生这么瘦弱,还是个女人,已存了一点蔑视之心,怎料被她一阵抢白,还敢指责他们将军稳不住长安。 他们这次入长安,是和人合作的。三方势力,各有自己的图谋打算。只要有一方反水,那就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楚三生话语虽犀利,倒不无道理,想了想,无言以对,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了。 三姐吩咐海棠,把在场的人全部软禁在朱雀楼里,派士兵看守,对他们道,“你们就好好在这楼里呆着,放心,我三姐绝不会亏待你们。毕竟,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不是吗?” 她又转向李安通和赵启秀等人,“你们爱去哪去哪。不送。”意思就是让他们趁早滚。 这时,宋绮君突然发了狂性,冲向那假冒的宋政君,想要扯掉她的面纱,女子吓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面纱被揭开的同时,马上被扑过来保护的三姐挡住了。 三姐喝道,“把她拉下去鞭三十,再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 宋绮君呆愣着被卫兵拉了下去,痴痴地呢喃道,“你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呢?”路过李安通身边的时候,又道,“她不是宋政君,长得好像你。你一定要去见她,否则你会后悔的。知道吗?” “……”李安通见她疯疯癫癫,比出狱时更甚,“是,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啊。”宋绮君道,“她回来啦,是她回来了。她和俞闲是一块的,我见过他们。他们都是一起的。呵呵呵呵。”说完,开始怪笑。 李安通听不太懂,为什么不见她,会后悔? “快拉下去!”三姐道,人下去后,她又笑着问赵启秀,“赵启秀,你的未婚妻,要不要带走?”她说的是郭丽含。 郭丽含一听,脸上飞红,边上的王誉痛彻心扉,选来选去,竟然选中了赵启秀。裴俭还好说,身份低贱。丽含虽也是爱好皮囊的人,那也是十分看重门第的。可是赵启秀不同啊,他可是真正的皇家后人啊。 赵启秀正要说明此事,“这个婚约不能算数。”他一说,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三姐道,“你收不收是你的事,婚约已经定下来了。——海棠,送客吧。”语罢,和一干人等离去了。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朱雀楼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 22恨不嫁与东家王(15) 第421章 李安通道,“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此时,他们一看,那个叫魏贞的男子早不知去哪里了。 所以,谁跑得慢,谁吃苦咯?这婚约,就算赵启秀说不收,可众目睽睽之下,是他参的选,答的题,裴俭好巧不巧地又被“抢”走了。现在这个位子掉在他的头上,已经不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问题了。 怎么会那么头疼!男子有几个妻子,可能对于有些人是幸事。可是他不是啊,他的父亲一生就母亲一个,他对人还算冷淡,为什么桃花运会那么好? 三姐把其余人都收押入楼,就留了一个郭丽含,估计也是希望女儿知难而退,还吩咐海棠送他们一干人离开三生阁。 这一番操作,的确让海棠心如交割,她不是赵启秀最喜欢的那个人,甚至不能嫁给他,母亲未免太过残忍。一路上,她低头不语,和那时在骨密教已经完全两种心境。 为了母亲的大计,她甚至不惜欺骗赵启秀,引诱他被困牢中。可是现在,母亲还是看不上她,赵启秀估计也不会再信她了。个中滋味,又岂是他人能了解的? 到了三生阁口,海棠道,“各位,就送到这里,你们沿着出去就是了。如今长安城乱,你们好自为之。以后也别再来三生阁了。今日算三姐心情好,还有下次,她估计就不会放过你们了。” 李安通还挂心着孟玉宸,还有宋绮君,人她是管不着了,衣服总得还给她吧,但她没好意思说——衣服丢了,她实在是赔不起。 至于那对宋政君姊妹,会被三姐如何处置,那些宾客又会被如何?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孟玉宸是怎么也得跟她回去的。 她刚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那边孟玉宸走了出来,换着一身干净的衣服,漂亮俊秀,一如当初。 海棠道,“这样人齐了,你们可以放心地走了。”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保重。” 赵启秀道,“多谢。” 海棠知道赵启秀会说几句,只是不知,原来他千言万语只有一句多谢,这男子好硬的心肠啊,她微微一笑,“我们抵消了,不用谢我。” 赵启秀点点头。 海棠走后,盖颜道,“我就知道她有古怪,原来是三生阁的人呐。秀哥,幸亏你没被她骗到。” 赵启秀道,“不是啊,已经骗到了。” 盖颜瞪大双眼,“什么时候?她骗了你?何时?” “刚刚。” 盖颜脑子不灵光,但对情爱之事倒是灵光得很,“啊,我懂了。” “懂什么?”李安通问。 盖颜道,“刚刚那海棠姑娘说,‘我们抵消了’。这就是在骗秀哥,根本没抵消,秀哥还欠她呢。” 李安通若有所思,缓缓道,“她是个好姑娘。”想起孟玉宸身上的毒来,问道,“你身上的毒呢。解了吗?没解我们还得回去。” 孟玉宸道,“解了。”他一脸怒容指着郭丽含问赵启秀,“她是谁?你真的要把她带回去?”郭丽含因为没几个人认识,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按理她算是认识李安通,毕竟她是名义上的哥哥,可其实两人也完全不熟…… 赵启秀道,“子丽……” “好哇。赵启秀,你敢背叛我妹妹!你为什么要参加什么选婿?要不是河伯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李安通帮忙道,“子丽,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孟玉宸气得就想挥拳,李安通已经及时地拉开了他,到一边道,“拜托你,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你这样当着人家姑娘面,是打算让文叔直接拒了吗?” “拒了就拒了啊!”孟玉宸道,“郭家的女儿了不起?什么长安第一美女,我看,也不过如此!”他瞥了一眼郭丽含,又回头看看李安通,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们还有几分相像,不过你看着顺眼多了。” “……会解决的。慢慢来。不急,你怎么比你妹妹还急,你是喜欢赵启秀吗?”她道。 孟玉宸道,“谁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你。他张了张嘴,心想也是,自己反应太过激了,妹妹自有妹妹福。再说,看样子赵启秀也不会喜欢芝夏,嫁过去也不会幸福,既然妹妹不会幸福,那郭丽含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大家一起不幸福,算了,他的心里平衡了。 再再说了,赵启秀喜欢谁?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永远也娶不了的人。喜欢又有什么用,在一起才是重要的事。孟玉宸这样一想,嘿嘿道,“说得也是。”咧嘴一笑。 李安通不知道他心中的小算盘,拍拍他的肩膀, “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孟玉宸道,“是吗?我没事就好?通哥,经过三生阁这一次,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是什么了。” 李安通心中一咯噔,她有赵玄那一次,听到什么真正地都比较敏感,急忙道, “我去问问看,耿痴需要不需要人手?帮他一起找马去。”一边暗想,谁爱听谁听,她是一辈子都不要听这些了,听了浑身难受。 孟玉宸摸摸头,通哥好紧张啊,他没打算说什么啊,他不过想说,他在三生阁做湘君,可真是做得得心应手啊。 …… 一干人没来得及回长安,在附近三生阁的客栈里入住。 晚饭时分,郭丽含没下来,盖颜也没下来,孟玉宸吃不下,耿痴去找马车的时候吃过了,吃饭的只有李安通和赵启秀两人。 第422章 不过,他们也乐得清静。桌前对酌,月下小饮。 “哎。今日倒不下雨了?”李安通道。 “为什么非得下雨?” “我每次见你,天总会下雨。” “是么。”他温柔一笑,“夏日多雨,多属平常。”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猜为什么是我们五人被抓岛上?” “你不是说了吗?是为了阻止我们参选。” 赵启秀摇摇头,“不对,今天你也看到了,三姐根本不会顾忌他人。她真正要抓的人应该只有一个人,就是玄哥。因为你和他一块,故而勉强算两个。” “啊。那其他人是……” 赵启秀道,“何锦为什么会来岛上?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我猜得出,我为什么会在岛上了。” 李安通想起海棠害他被抓这件事,“难道是海棠姑娘自作主张送你来的?” “应该是。至于为什么?”赵启秀突然止口,他知道了三姐的秘密,知道了太多,以她的性子,觉得他碍事,让海棠杀了他,是十分有可能的。这种人,什么做不出来? 可是海棠对他手下留情了。 当初他为了李安通,要调查三生阁,海棠便警告三姐的性子绝不好对付,希望他知道得越少越好。劝完,她感慨地说了一句—— “夏日多雨,实属平常。” 这话一出,他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后半句应该是, “君子多情,为之奈何?” 23人生何所望(1) 客栈不远处的古亭中,因为夜色的笼罩,掩去了两人,虽是夏日,其中一个男子却披着一袭暗红披风,显得身子羸弱,而他身边的男子较之高大许多。 “你身体不好,还有心情来此观望佳人吗?”俞闲笑道。 何锦冷冷道,“这是你对卫主说话的态度吗?” “不敢。卫主身体不适,还是多照顾自己才是。俞某告辞了。”俞闲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有事情交给你办。” 俞闲道,“你们拿阿珠来威胁我,一两次还行,多了就让人厌烦。”他皮笑肉不笑。阿珠被抓,他不得不背叛李安通,偷走玫瑰令,心情已然不爽,他生□□自由,讨厌被人所制。 “管用就行。” 俞闲道,“你不用把心思放在我这里,还是好好管住西卫的人吧。我可告诉你,就凭你,可不一定能吃得下它。”因为新卫主上台,关东关西的血滴子会齐聚长安,参见新卫主。这些人如狼如虎,会借机篡位也说不一定。 “有劳你关心了。” 俞闲又道,“对了,那日,你为什么非要上岛?三姐可没有说抓你。” “少管闲事。” 俞闲道,“位置还没坐稳,派头倒足得很呐。”他看着远处的客栈,窗子框着一副美丽的画面,笑道,“你不会喜欢他们其中一个吧?” 何锦转过头,冷冷地看向俞闲,不耐烦道,“我说了,你少管闲事。” 俞闲道,“真凶啊,你们。”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是很不客气的。若是把我惹毛了,什么阿珠阿宝的,我谁也不要。” 他走出栈桥,独留何锦一人立在亭中。郭解等人走后,才步入亭中,问道,“太子殿下,要我去收拾一下那小子吗?太狂了!” 何锦道,“不了,他是四大暗卫之一,必有过人的本事。我们不管他,你就让钟紫他们好好看住那个什么何胤钦。他的部队若是敢在长安乱来,杀无赦。你的人也要看着点。” 郭解应声称是。 何锦吩咐完,咳了几声。郭解关切道,“既然来了,主子不去打声招呼吗?”他也好久没见通哥了,怪想她的。何锦苦笑道,“招呼?我早就打过了,她没有听到。” 郭解是个愣头青,摸了摸脑袋,表示听不懂。说实在的,太子殿下自从大病痊愈,说的话他们手下没几个人能听得懂的,只觉得殿下高深了许多,沉默了许多,同时,也孤独冷清了许多。 他身边有花明他们,通哥身边有赵启秀他们,钟紫身边有爹爹,可是殿下身边好像什么人也没有啊…… 他是个青州大汉,又是麒麟军的副首领,是太子殿下的第一护卫,可不能同情心泛滥,流眼泪啊,可莫名地人家就是好想哭啊,呜呜呜,为什么花明不在身边,还可以让他靠一下。 何锦转过头,见到郭解正傻乎乎地流泪,惊了一惊,“你哭什么?” 郭解道,“没有啦。殿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着了风寒就不好了耶。宛平他们会骂我的。”宛平是最近新入军的,个子小小的,是他的小弟,武功相当不错,十分关心太子殿下,当然,前面要加个“只”。 “……”郭解是身高近二米的大汉,却哭得像个姑娘,何锦看得起了一身疙瘩,无奈地,“走吧走吧。”他就站这里看了一会儿月色,好思考事情而已啊。 同时,还在桌边对酌的李赵两人,浑然不知古亭边发生的事情。 李安通酒量变得奇差,可有时心情一好,就不知节制,比如现在。幸而赵启秀在边规劝,不然又要醉了。二鼓一过,客栈也打烊了。 店家老板刚准备关门之际,高声惊呼,“你谁啊?!”门外站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子,不知从哪里来,漂亮的脸蛋上都是泪痕,衣上沾着泥土,整个人像只可怜的小花猫,正是从婚宴上跑掉的来凤儿。 第423章 人虽落魄,脾气倒是一点不改,“滚开!” 老板以为她打劫,世道正乱,大声喊起来,“有强盗啊,强盗!” “强什么盗!靠你老母!”来凤儿一棍击在老板的头上,老板晕了过去。 这样一喊,把大家都喊下来了,聚在楼梯口。李安通和赵启秀也走了过来。 来凤儿环视了一圈,并无自己十分亲密的那个人,说来秀哥还算温和,可对她也只有一两次的温柔,其他人,或多或少,她都嘲笑过。她恶狠狠地撞开他们,扑到桌上大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大小姐又出了什么事情。想来这些日子,她独来独往,什么也不跟他们说。 盖颜心软,走上前安抚道,“你怎么啦?又发生什么了?你不和大家说,大家怎么会知道呢?” 来凤儿往日里极是看不惯盖颜,觉得她举止轻浮,只知情爱,如今又觉她像个温柔姐姐,抱住她的腰身,埋头继续哭。 “是为了洛神?”李安通问,她还记得在婚宴上,来凤儿让裴俭跟他走。 说到裴俭,来凤儿越发伤心,抬头大喊道,“她不是洛神,她是行云,是行云啊,是我的好姐妹行云!不是洛神!” 李安通和赵启秀见过行云,都惊讶地想,可行云是女子,裴俭是男子啊。 “我和行云相依为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了什么洛神。我们以往唱戏的时候,她偶尔会反串,可也仅仅是反串而已。” 来凤儿边哭边说,突然朝着赵启秀跪下来,“秀哥,不,家主,我以前一直对大家无礼,很是对不起。现在我求求你,你帮我去问问裴俭,他把我的行云弄哪里去了。我只有行云一个亲人。我不想失去她!你帮我去问问他,他都不和我说真话。” 盖颜忙把她扶起来,帮她擦擦眼泪,宽慰她道,“别哭啦。” 赵启秀道,“你先回去休息。”让盖颜送来凤儿回房。 人走后,李安通道,“她说得对,我们得回去一趟。不仅要问清楚,还要找宋绮君。她说那个假冒的宋政君很像一个人,还是我认识的。这事儿实在太奇怪拉。” 当然,得把衣服拿回来……不过这事有点尴尬,不提也罢。 赵启秀道,“不能回去。” “为什么?”她本以为赵启秀会立即答应。 “海棠冒死送我们离开,若是我们再回去,就是辜负她的一片心意。那个楚三生这般厉害,三生阁机关重重,再入陷阱怎么办?何胤钦既入长安,长安乱得很,我们该收拾收拾,抓紧离开长安才是。其他人的闲事,我们管不了。” “你……”李安通惊愕道,“你不愿意去?” 23人生何所望(2) 赵启秀道,“我不是不愿意去,我刚才已经说了,太危险。别去了。再入虎口,无异于是送死。我之前入三生阁,身边有海棠。你之前是有俞闲。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何必再犯险?” “可是来凤儿的请求呢。她怎么办……”刚才她都下跪了。 “我也没答应啊。”赵启秀道,“我又不是圣人。什么都可以做,凡事量力而行。现在局势太乱了,趁早离开才是。” 李安通沉默不语。他一番话把她堵得不知该说什么,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来。可她就是听着不舒服。 “你若是想问那个洛神,我们找个机会去问就是。”他又道。 她不再答话,闷闷地洗脸睡觉去了。等她回来刚打算上床,赵启秀拉住她的手臂,“生气啦?” “没有。” “那你反驳我啊。” 李安通恨恨地转过头瞪他,“你少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每次都是你欺负我。” “你刚才就是在欺负我。我说不过你!” 他望着她的双眼,叹了一口气道,“我怕你再有危险,像上次一样。” “赵启秀,你是我爹,还是我妈?” “……”赵启秀道,“让你别去,你肯定还是要去。你这么倔强,那可怎么行?” “谁说我非得去。”李安通道,“可明明来凤儿已经求你帮忙了,还有,宋政君她……我绝不是想救她。这是她罪有应得。只是宋绮君那句话一直在我心里,不问清,我心难安。” 赵启秀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去吧。今晚行动。”若是被抓了,他免不了又要求人帮忙,那个人就是海棠。明知人家姑娘喜欢自己,他还屡屡主动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意于她呢。不过,李安通是不会懂的。 “嗯!”李安通一听,困意也没了。男女之间总是暧昧,剪不断理还乱,这道理,李安通的确不解。只觉得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是好兄弟。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路上,两人骑马缓行,赵启秀道,“你实话告诉我,想再去三生阁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李安通惊讶道。 “还不是真正的理由。” “……”什么都瞒不过他,李安通赧然道,“其实,其实……是为了一件衣服。” 当初她替宋绮君向胖龙租了一件衣服,当时说好,一天二十两,这不,已经两天了。逾期怎么算她当时没问,估计是很贵。 弄丢了怎么办,这事她可是问了,要赔双倍,她完全不理解这个道理是在哪里,不过,当时也没在意。反正胖龙是个奸商,她是认得清清的。 第424章 赵启秀听完,“你为什么不向我要?” “不一样啊。哎,我欠你好多拉。在水牢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若是有一天,我和你,小楼还有大铭,归隐山林。银子也是一个大问题嘛。你是你,你以后有你的家。我以后会有我的家……” “什么叫你以后会有你的家?什么家?”赵启秀道。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想过。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我爹欠翠娘太多了,我总不能不养她吧?就算令仪嫁出去了,那还有令喜呢。我是没什么做生意的天分,只有傻干,让我低头做人,又太难太难,小楼跟我差不多,大铭稍微好一点。反正,为了以后打算,还是能省就省吧。” “你在水牢里还真是想很多啊。”赵启秀笑道, “其实我也不会做生意,因为每次我就是一口价,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我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家里开销十分紧张。没有银子,我还得读书,怎么办呢。我观察到很多富人家里都需要有人送货,我就靠这个赚一点跑路费。” 李安通道,“从没见你提过……那段日子很苦吧?” 赵启秀道,“生活哪有不苦的?过去,现在,也许未来,我觉得都还好。后面郡国学的学业耽搁了,我就换了一种方式,因为有了一点本钱,还有一些固定客户,我就买了一批驴,然后租出去,收取一些押金。现在么,你也知道了,我的本金更多了,才开始做药材生意。” 李安通听完惭愧道,“我在你那个年纪,只想着练武功,成为天下第一。——所以你给我讲那么多,是希望以后——我给你当驴,帮你送货?” “……”赵启秀猛地大笑,“我是想说,天无绝人之路啦!” “兄弟以后带着点我,我就感激不尽拉。”她笑。 “那是自然。有我一口饭,饿不死你。” 再次潜入三生阁,较昨晚静了许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朱雀楼里安安静静,主楼也停止了营业,太安静了。之前的护卫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朱雀楼外的一部分人。 李安通抓住一个之前的男伶,名为小湘君的,问道,“三生阁发生什么了?” “水牢塌了。听说除了何荩城将军,所有人都死在了里面。三姐这才下令暂停营业。大家现在都呆在自己的房里。” “洛神回来了没有?” 小湘君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安通走到洛神居住的小楼,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下楼来,转眼便见河伯匆匆而过,她急忙抓住,“河伯!” 河伯见到她,不开心,反倒是神色慌张,“东……东君!” “我问你,洛神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我有急事,我先……先走啦。” 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有鬼!她还想追问,赵启秀道,“等等。” “为什么?” “我看他铁定有事,你追着他反而查探不出来,不如跟在他后面,静观其变。” “好。”他们找不到洛神,就跟着河伯后面,河伯见他们不再纠缠,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看到河伯四处打量,见无人,这才抓紧走入一间暗房,抱出白布盖着的尸体,把尸体放在房外的木板车上,来来回回,抱了好几次。李安通数了一下,板车上足足有四具尸体。 搬运完毕,河伯小心地将其运出三生阁,往之前她和孟玉宸去过的那个乱葬岗。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到了千坟处,到处是裸露在野的尸体。河伯倒是没那么残忍——把尸体一抛,就此了事——而是开始挖起坑来。 “可以了。”赵启秀说。 两人从树后出来,李安通知道河伯是个好人,不忍吓他,直接喊道,“河伯!” 河伯吓得差点晕厥过去,手中的铁锹掉落地上,再定睛一看,月色下站着一对璧人,是东君和她的朋友,“东……东君。” 23人生何所望(3) 河伯刚打算晕过去,李安通已经提前抓住他,防止他倒下去。 河伯惊颤道,“东君,你怎么会来?你们刚才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李安通皱皱眉,怎么在三生阁久了,河伯就变得这般胆小怕事?她想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河伯阻止道,“东君,你还是别看的好。太吓人了。” “都是谁?怎么死的?” 河伯道,“你既然已经离开三生阁,就别问了。对你没好处。” 李安通放在白布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掀开,四具尸体,其中有两个是认识的男伶,还有一个是个地保,至于最后一个,居然是阿珠。 “他们是怎么死的?谁杀的?”不知名字还好,可偏偏都是认识的,见到他们死得那么惨,感觉就不一样了。 赵启秀察觉到一丝不对,道,“河伯。你别怕。有什么就想说什么。说了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李安通接道,“对,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河伯道,“承担?你们怎么承担。我家中的老母,弟弟妹妹,你们也能承担吗?”他痛苦地摇摇头,“请你们走吧。不要再趟这浑水了。” 李安通想了想,“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要问心无愧。难道你现在问心无愧了?” 河伯似被这话触动了,大怒道,“我怎么不问心无愧!他们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负责运送尸体,怎么不问心无愧!东君,你不是局中人,就请不要随意地评论别人!是是非非,曲直对错,也不是别人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我不解释,不是说我默认了,而是清者自清!” 第425章 李安通道,“对不起,我……” 赵启秀冷哼了一声接道,“是吗?杀人的虽然不是你,可你仍是帮凶。很多时候,良心不安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世间是没有绝对的善恶,可公道自在人心。你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好,你说你问心无愧,那你是否收了银子?” 河伯颤声道,“按你这样说,我要无条件帮人才对是不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天经地义!” 赵启秀道,“对!你赚钱,她发任务,十分合理。你没有问题。就好像,她杀人,你明知她想杀人,还要给她递刀。河伯,恶就是恶,楚三生罔顾人命,她说话冠冕堂皇,你也要为自己找借口吗?” 这时,李安通突然道,“有人来了。我们躲躲。” “人?”河伯惊吓道,“你们快躲起来!”李赵两人赶忙跑到草丛后躲起来。 “把尸体给他看看,免得以为我在糊弄他。”举着火把的几个人簇拥着三姐走了过来,俞闲跟在他们后面。 三姐看到河伯,冷笑道,“河伯。你速度好快啊,还有时间给他们挖坑。” 河伯急忙跪下来磕头,“三姐,我,我不敢。” “敢不敢都做了。那些尸体呢,掀开给他看看。”三姐走到俞闲面前,重重地甩了一巴掌, “不成器的东西!早先,我让你乱来,以为你只是玩玩。你以为你装作不理她,就能逃过我的眼睛?我告诉你,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她,我想杀就杀,男人我不会放在眼里,女人一样是。不,应该是说,女人比男人更弱。” 俞闲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楚三生,“你答应我,我帮你拿玫瑰令,你至少会放掉她。可是我没想到!——你也算个女人!不,你不是,你根本不是我母亲,你是恶魔!是恶魔!”他失控大喊。 李安通从未见过俞闲这个样子,一向,他都是微笑着的,极少生气。 楚三生让河伯滚开,抓着俞闲的衣襟来到阿珠的尸体前,厉声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爱的女人成了什么样子!人一死,又算得了什么?你是我楚三生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柔弱多情? “就算我今天不杀,以后也有人会杀死她。我只是提早帮你解决痛苦。做大事的人,不能有这些儿女私情,甚至亲人朋友。因为这些将成为你的软肋,成为别人攻击你的理由!” 她一改声色俱厉,又万分沉痛道, “我怕你有一天,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怕你,成为那个谁也保护不了的废物,还可笑地以为是上天不公。我怕你,虚度这一生,还由那些人掌控你的人生。你知道不知道啊。” 俞闲的眼底布满血丝,悲痛地抬起头,“是吗?所以在你眼里,世界就是这般的残酷,弱肉强食,所以你就要杀了他们是吗?可是,那只是你的人生,你被人欺,不是我的。 “怪不得阿衍会死。他会离开你。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他早就看清你了,因为你是一个那么那么可怕的人。在你眼里,什么人都不是好人。” 说到阿衍,楚三生像变了副面孔,冲着身后的人大喝道,“给我打!子不教父之过!你没有父亲,就只有我这个母亲代劳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身后的地保不敢怠慢,冲到俞闲身边,用粗粗的鞭子抽他,鞭声入耳,打得他皮开肉绽,三姐闭着眼睛站着听了一会儿,“再打上一刻钟。”又看了一眼河伯,冷笑道, “你若是想好好葬了他们,就葬吧。”说完,带人离开了。 李安通等人走远,想立马走出救人。 赵启秀道,“不急,你是想杀了他们?”这他们就是指行刑的两人。“如果不是,让他们以为有鬼就好。” “怎么做?” 赵启秀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鬼彻,微微一笑。李安通爬到树上,用力地掷出鬼彻剑,鬼彻剑看到鲜血,飞速地在空中旋转,接着往两人冲去。这两人很快就被吓跑了。 李安通走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俞闲身边,不知该说什么好。 俞闲则仿佛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般,把阿珠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道,“你说你想留在长安,我当时就告诉你,看来我们不太适合。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不是,你就会跟我走呢。” 可是这个身份的名字叫楚闲,并不是俞闲啊。叫他怎么说呢,做回楚闲的代价,是彻底地放弃她;而俞闲同样也不能和她在一起。 阿珠。阿珠。你明明说爱我,为什么还要贪恋这红尘呢? 他抱起阿珠的尸体,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他。”赵启秀道,“看似风轻云淡,谁也不在乎,其实谁也在乎。” 话刚完,天公作美,下起雨来,刚才天不哭,现在倒是哭了。可惜人都已经死了。 三人走到树下躲雨,河伯茫然地望着雨帘道, “刚才你们说得对,我是问心有愧。明知三姐乱杀人,还帮她。可若是我不帮她,她就要杀了我的家人。我没办法,如果我死了,他们能活下去,我宁愿一死。可若是,我死了,他们还是得死。意义到底在哪里?” 他转向李安通道,“东君。你在三生阁呆过,你说我该怎么办?” “河伯……” 河伯苦笑,转向赵启秀,“这位没见过,不知叫什么?” 第426章 “月亮君。”李安通道。 “?”何时连他也有艺名了。 李安通是希望让氛围变得活泼一点,这才取的。 “月亮君?”河伯道,“好名字啊。” “……”赵启秀想,好什么。真是土。也就只有李安通能想得出来。明月不好吗?望舒、桂殿、清光……不对,蟾蜍也代表月亮。要是李安通知道,到时,蟾蜍君估计都出来了,还是不说话了。 “是是是。取得好。取得好。” 氛围还真的变得轻松了一点,河伯哈哈一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能理解就好了。”他想了想,终于道,“算了,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你们吧。” 23人生何所望(4) 河伯说,现在的三生阁主通过药物控制阁里的人,谁不服从,不是被杀,就是被威胁,下场极为凄惨。“东君,这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李安通点点头。 “不止如此。她不仅杀人,威胁他们,听说她还制作人体标本!” 此话一出,李安通和赵启秀心都一惊,“什么!” “你们也不相信吧。刚开始我也不信,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的,里面有许多男人的尸体,就在一个佛堂里,我不敢看,瞥了一眼就走了。楚三生根本就是恶魔! “她不仅杀男人,还杀女人。她下面有个骨密教,负责给她招人,好看的拉入三生阁,或派往各处阁楼,丑陋的留下当地保或直接被献祭了。楚三生表面上看,处处为我们着想,实则心比谁都黑!那个阿珠,就是三姐派人杀的。——你们说得是,这一切我都知道,我问心有愧了。”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人坏起来居然可以坏到这个地步,无论男女,真是人善被人欺!” 河伯道,“东君。你们快走吧。我也打算回家了,回去务农,穷一点,但过得舒坦,不用每日焦虑不安。” 赵启秀道,“河伯。你若真的想改变,可以尝试抓住机会。也许不用违背本心,照样能养活你的家人。” “什么机会?” 赵启秀指指天,“稍纵即逝的机会,瞬生之机。” 河伯忙道,“月亮君,请指点迷津。” 赵启秀道,“如今何胤钦进城,长安城乱,关门禁严。如果我是你,会抓紧进些必需物资,有多少进多少。你只管屯着,等待时机再高价卖出……” 河伯一喜,“月亮君。东君。谢谢你们,我走了。若是我还活着,一定回来谢谢你们。”语罢,等雨一停,回家去了。 李安通道,“机会。人生能有多少机会?这不是投机分子吗?” “投机有什么不好。东君,人若是都跟你一样一身正气,不争不抢,要饿死了。” “所以你也要投机……” 赵启秀摇摇头,用坚定的语气道,“投机之会,间不容穟。我不喜欢投机,没有胜算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那你一辈子没胜算怎么办,一直谨慎下去啊?形势可不等你。” 赵启秀道,“历史上有一个人叫司马懿,他就是很谨慎,一直在等绝佳的时机,直到七十几岁才得天下。” 李安通笑道,“你这个人就是太谨慎。说你保守吧也不保守,看来既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我还没说完呢。我又不是他,一般□□层胜算就可以出手了。时不我待嘛。” 李安通大笑,“说得你好像可以得天下一样,你若得天下,我要做将军,不,请封王。我一个人要管一个州,不用朝贡,我想不进长安就不进长安,可以吗?” 赵启秀也笑道,“喂喂喂。太过分了吧。古往今来,这样的王都是要被杀头的。你还是安心做侯爷,我们日见一面,不好吗?” “日见一面,不嫌烦吗?” “不烦。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可是我想做王……” 他们越说越离谱,又坐了一会儿,踏着月色回去了。 回到客栈,刚进门,盖颜急匆匆道,“秀哥,秀哥!” “怎么?” “郭丽含不见了!”众人到郭丽含的房间一看,人真的不见了。 “会不会自己先回去了?”孟玉宸道。 赵启秀道,“不会,床铺太干净了。”他问盖颜道,“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盖颜摇摇头,又道,“哦对了!之前有两个女人,化着浓妆,走路还有叮当声,是不是她们把郭丽含带走了?” 浓妆、叮当声,李安通大叫,“是骨密教的人!糟糕!”说完,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可李安通跑太快了。她知道骨密教的根据地,就是昨日的千坟处。她心乱如麻,赶到之时,连续撞开好几个挡路的教中人,抓住其中一个,把剑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大喝道, “郭丽含呢!交出来!” 被抓的女子竟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其他使者见李安通来势汹汹,一哄而散。还是一个胆大的指明了方向——人在暗房。此时,赵启秀等人也到了。 众人移到房门口,此时,一棺青已从窗口逃跑,李安通追过去之前瞥了一眼床上的郭丽含,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知有没有……心中更是怒火交加,提剑大步杀去。 郭丽含吓得浑身发抖,把人缩在被子里,喊道,“你走,不要,走开!” 第427章 赵启秀上前道,“郭姑娘,是我们。你别怕。”他的声音温柔,被窝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慢慢地拉下被子,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旋即扑进他的怀里, “我好怕,好怕……” 她又哭又闹,赵启秀推开她,对盖颜道,“你照顾一下,我去看看天遇先。” 盖颜张张嘴,心想,李安通能有什么事。不过还是没说话。 一棺青赤着身子,在坟堆里乱跑乱撞,没命地逃,坟地上到处是荆棘,弄得他的脚上腿上都是淋漓的鲜血,可恐惧占据了上风,李安通追得太紧了。他见实在跑不过,转过身对着她就跪了下来, “通哥!饶命!通哥饶命!不是我啊,我哪敢啊,是三姐下的命令啊。她说宋政君的女儿,反正都是些贱货,让我去弄脏她。我不敢不从啊。通哥,饶命啊。” 其实楚三生下的命令是让他好好教训一下郭丽含,并没有让他为非作歹,可在他看来,教训,就是□□的意思。 李安通还没开口说话,一棺青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毫无尊严地哭喊着。 “你不敢不从?”李安通怒道,“你知道不知道她几岁?禽兽,今日不杀你,天理难容!” 说着就要提起剑,一剑斩落一棺青的人头。 一棺青打了个滚,“通哥,你听我我,你听我说。我会愿意,还不是因为你。要死也是你先死!” “你胡说什么!为什么是我?” 一棺青知自己必死无疑,也壮开胆子,“你太美了,我对你念念不忘。这都是你的错啊。他们都是替代品。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对这郭丽含感兴趣。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李安通面露疑惑,这是什么逻辑? 一棺青道,“你明知你美,还到处出来勾人。你看看,你身边的都被你勾成什么样子?你还说不是你的错?我只是爱美而已,我犯了什么错误?你难道不爱美吗?” “你……”李安通被堵得哑口无言,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多理由,顾泽杀母亲,是因为如果不杀就会被母亲杀死;河伯是为了家人;现在一棺青又说是她的错误。 她暗觉不对,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好像每个人都是对的,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什么是正确的,什么又是错误的?真的没有绝对的善恶吗? 一棺青得意道,“回答不出来了吧。我爱美,只不过是爱美而已啊。爱美的人有什么错呢?通哥,你才是最美的,人美,心美,脸美,身美,哪里都美。我见过那么多美人,你是其中翘楚,还有一个就是阿衍了,可惜他死了。还有,你不自知,这是你最美的地方。” 他见她眼神迷离,碎发飘落在额,面若桃李,、温雅中又带了些蛮厉,一看就让人想入非非啊,他这一生,追求的就是美丽的事物,他不仅是追求,还要想得到,摧残,毁灭…… “美分成两种,一种是如少男少女的自然之美,这种美会陨落,外表的光鲜靓丽,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无情。还有一种是永恒的艺术之美,深刻真实生动,可那太少拉。还是前一者好,阴柔的,壮美的,通哥,你就是阴柔和壮美兼有,是我心目中永远的……” 他话未完,已经被人一剑从后面穿透了心脏,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一剑毙命。 23人生何所望(5) 杀人的人是赵启秀,只见他冷冷道,“做坏事还那么多话。” 李安通道,“你杀他了。” “是!”赵启秀道,“早就想杀了。他真的爱美吗?爱是什么?他懂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可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比宋政君和楚三生还可恶的衣冠禽兽!真是男人的耻辱。他越想越气,还用脚踢了一些泥土上去,挡住了那张丑脸。 李安通,“文叔,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赵启秀嗯了一声。 她叹了一口气,“我来杀就好。杀一人,就会杀千千万万人的。” “我不在乎!”他恨道。一棺青看李安通的眼神让他极为不舒服,早就不舒服了。那眼神,充满了□□裸的□□渴望……人渣! “她还好吧?”李安通问。 “还可以吧。”赵启秀道,“我让盖颜和耿痴送她回郭府了。” 李安通张张嘴,“哦,你……”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觉得现在的赵启秀有点恐怖,不,可以说残忍……自己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我们回去吧。” 赵启秀道,“这个骨密教之前被烧掉了,还是能死灰复燃,真是知道那个何贤在做什么!” 回到客栈,孟玉宸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客栈里就我和那个小狐狸,难受!”小狐狸就是来凤儿。 他也想先回长安,可据说何胤钦封锁了长安城,出入都要经过层层盘查,皇上失踪,郭嘉树和戚威也失踪。长安城现在乱得很,传什么都有。有些人说何贤已经死了,有些人则说戚威是背后主使,还有人说是顾泽篡位。 总而言之,他们到了长安城外,花了好大力气才进去,进去后才知道——进去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李安通担忧道,“不知小楼和大铭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赵启秀道,“可以回去的。” 这时,客栈老板走来跟赵启秀说有人找他。“找我?”赵启秀皱眉,谁会找我?他被老板带着来到一间客房,推开门,就见魏贞站在那里等他。 第428章 “魏先生?” 魏贞站起来,摘掉蝴蝶面具,“什么魏先生。我是你叔叔啊,三郎!” 赵启秀乍见叔叔,喜极而泣, “叔叔!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我没想到。”他居然没能认出来。 这身形……叔叔似乎瘦了很多,显得更为形销骨立,又高又瘦的,看来在画眉谷得的病对他影响很大。不过叔叔来三生阁做什么?又改名为魏贞。 “我写信给大哥,他说你身体好多了,可是还需要静养。叔叔怎么还是来长安了?天遇多次问起你。”李安通也对蓝正青的病情很是关心,问了好几次。 蓝正清微笑道,“先别告诉他我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这次来是为了她娘,李荁真。” 赵启秀道,“李荁真?叔叔,她不是,不是已经……” 蓝正青道,“本来我也这样以为。哼,宋政君对阿真做了那么多事情,我绝不会放过她!所以我让帮里的兄弟帮忙打探宋政君如今的状况,没想到却查到了当年的事情。后来又被我查到了三生阁,阿真就在那里。而她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到了三生阁,只有见了她本人才知道。” 赵启秀道,“那真姨就是当天的假宋政君吧?” 蓝正青点点头,“我以诗问她,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孤孤单单一人?也不回来找他和李良?她和这个楚三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被她胁迫?又为什么假扮宋政君,我都要问个一清二楚。” “我想,也不一定是胁迫。”赵启秀道,可是他看叔叔似乎认定了是楚三生困住了李荁真,也没有继续再说,转而道,“那天满身黑布的废人就是真的宋政君,已经被人砍断了手脚。不知道是不是真姨做的?” 蓝正青道,“那一定不是阿真所为,她不是这样残忍的人。我看那个楚三生为人偏激,行事毒辣。阿真在她的控制下,不知受了多少苦。” 赵启秀点点头,也说楚三生此人的确十分坏,把她所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蓝正青听完,用力拍了拍桌案,“正因为这样,我们更加要抓住楚三生。” 叔侄俩一商量,就想了一个对策。 “那就这样办。”蓝正青道,“我就不出面了。你去和天遇说吧。这孩子许久未见,沉稳了不少。”又叹道,“他知道她母亲还活着,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阿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什么不和孩子见面,我只要一想,就……” 正在此时,门口有人敲门,蓝正青又带上面具,赵启秀打开门,是孟玉宸,喊道, “文叔文叔。有个疯女人来了,一直抓着安通。” 两人抓紧去往楼下。大厅中,宋绮君正死死地抱住李安通,哭喊着,“嘉树!”这女人不是被楚三生抓了吗,怎么又逃出来了?李安通想推开她。可她就像疯了一样,边哭边叫嚷道, “我不要回去,拜托不要让我回去!求求你了!” 李安通当众被宋绮君抱着,实在尴尬,道,“我们去房里再说吧。” 宋绮君摇摇头道,“不要啊。嘉树。都是鬼啊。那个女人的房里全是鬼,好可怕。” 什么鬼,“你在哪里看到?” “我看到了阿衍,是真的,跟阿衍一模一样,可是阿衍早已经死了。我知道。”她一边流泪一边茫然道,“我以前想自己什么都有,美貌,家室,男人,还有你,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啊。你跟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那一段露水情缘代表着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如今却一去不复还了。 李安通道,“你还有你大哥……” 宋绮君道,“他不要我,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她喋喋怪笑,“嘉树,我只有你了,你带我走吧。你跟我一起,好么?”说着冲着李安通的唇就下去了,竟是想吻她。 李安通瞪大眼睛,这女人疯了!她可不是那个风流多情的郭侯爷,可她被抱得太死,若是用力,难免伤人,前后上下都被固定,刚想躲开,这时,宋绮君晕在了她的肩上,一看,竟是赵启秀一掌击晕了人。 23人生何所望(6) 大厅登时安静下来。赵启秀让客栈老板把宋绮君送回客房。 孟玉宸道,“这女人太疯了,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你被关个四五年你也疯。”李安通道,“那个魏贞呢?” “我正要说此事。我们要再回三生阁。”赵启秀道。 李安通道,“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赵启秀又摇摇头,“不是我们。” 孟玉宸道,“难道我和天遇吗?” 赵启秀点点头,“然也。” 李安通纳闷了,不知赵启秀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你和孟玉宸回去……”他一阵说完。 李安通更不解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抓楚三生?我们不是只找洛神就好了?” 孟玉宸道,“是啊是啊。我看到那个女人就害怕,你还让我和天遇去找他。” 李安通也道,“还有,海棠帮我们那么多,我们真的要这么对她母亲吗?” 赵启秀本来也不支持叔叔回去找楚三生,可这事关系李安通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出来,至于其他,他考虑不了那么多。 “海棠帮我,是海棠,不是她母亲。她母亲几次欲致我们于死地,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我们不能放过。” 第429章 李安通一听,点点头,“嗯。我们抓住她,不能让她再做坏事,至少不能再有人受害了。我去!” 孟玉宸道,“我怕她,我不去!” “子丽!”李安通道,“去吧。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保护你。” 孟玉宸摇摇头,“不去不去。哎,去什么呢。别人关我们事情,我看,我们还是抓紧回长安吧。” 赵启秀道,“好啊。你不去也可以。你就留在这里单独陪来凤儿吧。” “陪她?还是免了吧。”孟玉宸道,“还不如面对那个三姐呢。” 当夜,商量完毕,李安通和赵启秀回房,李安通乍闻一阵笛声传来,“文叔!是笛声。是那个魏贞在吹吗?” 赵启秀道,“是啊。这曲子叫《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李安通道,“你又吟诗了。” 赵启秀道,“叔叔爱好诗词,其实我还好。他总说,他有人生三憾,一憾才子多妒,二憾红颜无缘,三憾年华漫漫,总是未完。” “你叔叔真是多愁善感。”李安通道,“时间明明过得很快,怎么说是遗憾未完呢!” 赵启秀道,“我以前也这样问他。他说,时间是过得快,可每日,过得都是一样的日子,那就是漫长了,仿佛看不到尽头,而人就在这流逝的光影中耗尽了自己的一生。” “好深奥。”李安通道,“我倒觉得日复一日也没什么不好。我们春日赏花,夏日游泳,秋日骑马,冬日喝酒,怎么会无趣呢。” 赵启秀道,“这不像你会说的话,谁告诉你的?” 李安通打着哈哈,“俞闲拉。”她对这话印象深刻,人生虽有生老病死,亦有生机乐趣。 赵启秀道,“那我帮他扩充一下。我们春日里踏青赏花,相伴年少;夏日里纳阴游泳,听雨楼阁;秋日里登高骑马,纵览山川;冬日里围炉喝酒,闲话平生。” “你这个好长,我记不住。我喜欢之前那个。赏花游泳骑马喝酒!” 两人说笑间,伴随着笛声悠扬,又是一个平凡寂静的夜。 次日,宋绮君稍稍恢复了点神智,一大早跑来跟李安通道,“我知道那个人是假冒的了,她不是我妹妹。假冒的那个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安通道,“谁?” “你娘。哪个娘?” “你胡说什么啊?” 宋绮君自顾自道,“我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李安通,我请求你一件事,帮我把妹妹救出来,我求求你。” 李安通习惯她的风言风语,觉得宋绮君莫名其妙,一下子恨自己的的妹妹恨得要死,一下子又说要救她出来。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妹妹落魄了,所以同情心又泛滥了? “我不能保证。”宋政君是她的仇人,她不插一刀算好了,还救人。 “丽含会变成这样,跟你脱不了关系。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吧。”宋绮君试图说服她。 李安通怒道,“搞搞清楚,跟我有任何关系吗?你们宋家人真是有意思!” 宋绮君弄巧成拙,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哀求道,“帮帮我。我就带走丽含,不让她影响你们。” “影响什么?” “影响你们啊。我都看到了。”宋绮君昨晚睡不着,偷偷地跑来看李安通,她喜欢看到李安通的脸,因为那代表着郭嘉树。 没想到让她看到另外一幅画面——赵启秀正痴痴地望着李安通,他大晚上不睡,反而看人睡觉,这叫什么!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你看到什么?”李安通有些不耐烦,她没空跟这个疯子闲扯,和孟玉宸出去了,他们要去之前阿衍的老屋。一切回到起点,她和孟玉宸会在那个古屋里再遇三姐。 村子比那天显得更萧条,也没柴永春说故事。李安通到现在也不太明白,那个所谓“三生石上旧惊魂”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前世今生?人死后,还有灵魂吗? 她不信,或者说不敢信。 远处的茅屋,立在郁郁葱葱的青山之下,平静祥和,长安城的动乱还没有殃及这里。李安通的怀里还藏着阿衍的银子和书信。转来转去,这袋阿衍的银子还放在她的身上,这次要真正地物归原主,只是这楚三生到底是不是阿衍的姐姐? 她和孟玉宸推门而入,空旷的屋子里只坐着三姐一个人。桌上点了一只蜡烛,桌边是那本《三生传说》。 三姐黑发垂肩,身上穿得很是素净,以手支颐,安静地看着烛火。这样的她就像个姐姐,仿佛真的在等阿衍回家,任是谁,也想不到现在的她会是整个三生阁的主人。 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时光倒流了。一切重新开始。 “姐姐。”李安通道,“这是阿衍给你的银两和信封。你……” 三姐缓缓抬起头,面容秀美,目光柔和,泪水已经濡湿了眼角,跟之前杀伐果断的阁主天差地别,只听她低声叫唤道,“阿衍,是你回来了吗? “阿衍,姐姐好想你啊。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她声泪俱下,接过那银子和书信,将其牢牢地抱在怀里,哭得就像一个姐姐,情深义重的姐姐。 23人生何所望(7) 李安通和孟玉宸大吃一惊,这情况有点超出预期啊。就跟之前一样,她还是那个温柔的姐姐,拉着两人絮絮地说话。 第430章 两人对看一眼,决定按计划行事。本来以为三姐身边会带人,不意她却孤身一人,既然如此,就更加好办了。 三姐道,“哎。我让你们离开三生阁,你们为何不走?还要东西送给我。谢谢你们。” 李安通道,“阁主,你真的是阿衍的姐姐吗?” “你不信?”三姐道,“你们过来,我带你们看。”她提着一盏油灯,说是要带他们去阿衍的房间。又是之前那个房间吗? 李安通还记得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黄狗尸体,还有闻到的那股怪异花香,不过,这次他们可做足了准备,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瘦小的女子就在眼前,她本可以一手就擒住她,可文叔来之前说过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按照计划来,还说就算抓住了她,这人也有本事逃掉。 那一条木质走廊,李安通还印象深刻,今儿廊上倒是亮了许多,两边点上了灯,幽深阴暗。 “到了。”三姐道,“你们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别怕。这是我弟弟而已。” 孟玉宸抓紧李安通的袖子,缩了缩脖子。 三姐推开门,“吱嘎——”沉重的木门发出诡异的声音,吹来的窗风吹灭了三姐手中的油灯。而在此时,他们看到月色下,一个孩童坐在床前,正温柔地对他们笑。 李孟两人齐声大喊,“鬼啊。”李安通喊到一半,才觉不对,这不是鬼,是人,又不是人,是人偶,栩栩如生的人偶,她瞥了一眼三姐,见她走在孩童面前。 说是孩童,也不小了,估计有十五六岁,相貌很是精致,一头如瀑银发,束着高高的马尾,胸边垂着几缕长发,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长眉如柳,眉头还镶着一颗细小的银钻,皮肤白皙,似有弹性。那双手更是做得完美,手持一把白色狐毛绒扇,兰花指微微翘起。 气质冷冽,又带了点温柔。身如玉树,是雪中公子。好俊的人儿。这就是阿衍吗?活的阿衍,还是死的阿衍,还是,半生半死的阿衍? “像吗?”三姐道。 李安通道,“很像。不过……” “不过什么。”三姐道,“这人偶就跟阿衍一样,阿衍还活着,你们不信吗?我看到他,就像看到阿衍一样。” 孟玉宸吓得不敢再看一眼,已经走出去了。这哪是人偶,这是标本啊。模样越是好,越是栩栩如生,就越是恐怖。这个三姐真是变态! 听她慢慢吟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吾愿君铺草如茵,张松如盖,作风为裳,扬水为珮。你们觉得他死了,可是阿衍却在我心中永远活着。” 她手抚着人偶——阿衍是银发,面容瘦削,这人偶也是一样的,连耳间的一颗小痣也照着模仿。换上的黑白宽服,是阿衍最喜欢的,衣袂飘飘,素带齐地——阿衍是真正的洛神。 “三生传说。你们知道吧?人是有灵魂的,有前世今生的,可为什么阿衍都不来找我呢。” “也许……也许。”李安通道。 三姐道,“也许,是他不愿意。他以为我有这人偶了,就不要他了。我曾经想毁掉,又舍不得。”说完了,她低头静思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一改哀伤,恢复淡然地问, “你们今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走呢?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正要告辞。”李安通道。 “你们让我来老屋,是有什么事情吧?”三姐突然道。 李安通和孟玉宸一听,心中一咯噔,齐声道,“没,没什么啊。” “紧张什么。”三姐微笑道,“怕我吃了你们?我既然会来,就是做好了打算。我才不信你们会这么好心,真的是为了把阿衍的东西送还给我。” 之前的计划是,赵启秀他们去三生阁救人,他们在这里拖住楚三生,算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难道三姐发现了?那文叔他们是不是有危险? 李安通心想,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擒了这三姐再说。 “得罪了。”她开口道,想上前抓人。 三姐大喝道,“动手!”众多护卫冲了出来,不知何时埋伏在外面,和李安通厮杀了起来。 刀光剑影,难免有人受伤。 三姐严厉地命令道,“都给我退出去打!” 这时,其中一个护卫一时手快,长刀削掉了人偶阿衍的一缕银发,碎发掉落在地,三姐忙捡起来,大怒道,“都给我住手!听到没有。”可声音微弱,被剧烈的打斗声掩盖住了。 在边上躲着的孟玉宸灵机一动,趁着楚三生不注意,冲到人偶边,伸手钳住人偶的脖子,大喊道,“都住手!否则我就断了阿衍的脖子!” 三姐急忙大喊。“住手!都住手!” 李安通退到孟玉宸身边。 三姐道,“放开他!” 孟玉宸道,“知道了,你叫他们全部都撤开,撤到一百里以外,然后你自己乖乖地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毁了他!” “你以为你这样能威胁到我吗?”三姐冷笑道。 “你可以试试啊。”孟玉宸道。 三姐笑了笑,“好。”她挥了挥手,示意所有手下都退下,又让李安通把她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一番弄完,孟玉宸和李安通都吁了一口气,此时,赵启秀和魏贞也赶了过来。 魏贞走到三姐面前,问,“你把她弄哪去了?” 第431章 三姐道,“什么她?” “你还装蒜!李荁真!”魏贞又急又怒,他和赵启秀跑回去救人,谁料找遍了三生阁,也没有李荁真的身影。 三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贞道,“你不说我杀了你!” “你杀啊,我楚三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活太久了,想死死不掉。你杀吧!我早就活够了,活够了!”她恶狠狠地回盯着他。 魏贞愣在那,这倒是跟他是一样的。他曾经答应阿真,不乱杀无辜,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大开杀戒了,并不能为了这个女人就轻易地破了自己的誓言。 孟玉宸道,“你不说,我就杀了你的阿衍。” 三姐哈哈大笑道,“是吗?我会在乎这个人偶吗?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阿衍真的已经死了吗?我不是个傻瓜。”这一招是激将法,她若是妥协,他们会变本加厉,她就索性破罐子破摔。 这个心思没能逃过赵启秀的眼睛,“是吗?”他抢过人偶,急欲一掌击在阿衍的面上。 “不!”这时,两个声音同时凄厉地响起。 23人生何所望(8) 海棠从门口奔过来,求饶道,“不要不要。你们若是这样对阿衍,娘会疯的。” “海棠!你不用替我求饶。”三姐喝道。 海棠转向赵启秀,语带渴求,“拜托,求你了,秀哥。” 赵启秀手松开,“好,但是希望你娘说出李荁真的下落。” 三姐道,“我若是不说呢。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杀了我,还是继续拿阿衍威胁我?” 魏贞道,“只要你说出来!拜托你,你说吧!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我楚三生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做。”她闭上眼睛。 海棠道,“我母亲不会武功,身子弱,跑不了的,求求你们先放了她吧。” 孟玉宸道,“可是她作恶多端啊。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放过?她把那些人杀了制成标本。” 海棠道,“不是这样的。他们都违反了三生阁的规矩。在进来之前,都是说好的。他们都签订了协定。他们既然进来了,收了好处,就要付出代价。” 李安通道,“他们先不算。那阿珠呢。” 阿珠?海棠张张嘴想解释,又完全说不出,很明显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三姐道,“是我杀的。我想认就认,不认就不认,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都是一副道德至上的嘴脸,你们自己呢,都很好了吗?都没乱杀过人吗?都没有害人之心吗?” 这番话说得众人都哑口无言。 她继续道,“天下人就是这样可笑。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你们只不过没本事而已,却敢嘲笑我太过自私。我说你们妒忌好呢,还是说你们愚蠢好?” “没人评论你。我只是想知道阿真的下落!”魏贞请求道,“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吧。” “我杀了。”三姐道,“而且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李荁真,你认错人了。” “你胡说!”魏贞有点气急。可是楚三生说不说就是不说,海棠又护着她,没人会对她怎么样。 双方无言,相对而坐。 李安通心中疑问,迟疑了半晌,问魏贞道,“那个阿真是……” “你娘。”魏贞道,“她还活着。” “噢。”她半晌无言,呆呆地不说话。 “啧啧啧。做的可真像啊!”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宋绮君不知何时进的屋,又趁着大家不注意,夺走了人偶。同时,大门被推开,屋里又进来一人,是坐着轮椅的宋政君。 宋家两姊妹都到了。 宋绮君道,“楚三生。你说得一套一套的,让我们在外面听了好生气啊。什么没资格?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没人敢审判你吗?再说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把我们姊妹弄成这样,还没人可以管你吗?我告诉你,有,那个人就是我。我来审判你!”她边说边掐紧了人偶的脖子。 原来之前宋绮君偷偷跟在赵启秀他们后面,等他们离开三生阁,她趁乱救出了妹妹。在危难面前,她们姐妹反而同心了,一个有手脚,一个有脑子,斗了那么多年,一笑泯恩仇。 如果宋政君没有变成这样,也许宋绮君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可偏偏妹妹成了比她还可怜的废物。 两人又跑到古屋窗下偷听,想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楚三生看到阿衍再次被抓,倒是没答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宋绮君,盯得她头皮发麻。 宋绮君道,“看什么。也只有你会把一个人偶当真人,简直可笑!” 楚三生慢慢站起来,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放开他。” “这不过是一个人偶,你……你你那么凶做什么!”宋绮君颇为畏惧三生阁主,可她越怕就越是疯狂,微笑着把尖利的指甲戳进阿衍光滑洁白的手臂里。 “我叫你放开!”楚三生又说了一声,音量较之前提高了一点。 “啧啧啧。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三生阁主竟会为了这小小布娃娃神魂颠倒啊。”她笑得张扬。当初正是楚三生接受了宋政君的请求,把她囚在了水牢。 现在妹妹她是不打算恨了,只得把怒火撒在别人身上,最好的人选就是楚三生,否则,她多年来积郁在胸口的闷气难消! 第432章 正所谓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宋家之所以能承袭百年,秘诀就是“团结”,在对方的伤疤上插一刀。你害我,我害你,只要没死,一旦有共同的利益,大家又会重新聚拢在一起,共同对抗“敌人”。 宋政君在边上道,“动手,别管她!” 宋绮君道,“是。”她抓着人偶的手臂关节,又道,“楚三生,你跪下来。我就不给他断手断脚。你给我们磕一百个响头。每一个响头呢,就要说一声对不起。” “不行。还要让她自断手脚。我们就放过人偶。”宋政君补充道。 海棠气喊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李安通于心不忍,又实在不便出手,毕竟这跟她无关。 海棠朝赵启秀哀求道,“秀哥。请你帮忙。这人偶若是没了,我母亲会疯的,她真的会疯的。” 赵启秀早就想救下人偶,好还海棠这个人情,可照目前来说,似乎不太可能。这布偶比人脆弱,贸然出手,只会让宋绮君更为疯狂。想了想,对楚三生道, “阁主。就让她们毁掉好了,何必呢。反正这种东西我们多的是。” 楚三生一听,即可明了,恢复从容,微笑道,“是啊。你们毁掉吧,大不了重新做一个就是。可是注意,毁掉后,我不会放过你们,会让你们比之前惨上一百倍,一千倍。” 宋政君冷笑道,“姐姐,你别怕。他们就是心中没底,才这样说的。你尽管先断这布娃娃一只手。楚三生,我可提醒你,这娃娃做得那么好,毁掉了可太可惜了。”又对姐姐道,“动手!” 宋绮君点点头,用力捏在人偶的手上,兰花手指就这样活生生被折断了。 紧接着便听到三姐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指被扔到窗外,她立马奔了出去,把手指捡起——这是阿衍的手指,修长白皙,如削葱根。这样美的阿衍,怎么能掉落风尘中? 可她应接不暇,接着就是断手,断臂,断脚…… 里面传来宋政君冷漠的声音,“楚三生!你跪下来给我们磕头认罪,我们就不毁掉这布娃娃的脸,否则,接下来我就拔光他的头发!” 楚三生缓缓地立起来,漠然地走回屋中,海棠忙迎上去,“母亲。” 宋政君又道,“怎么,还不认输吗?” 这时,李安通趁宋绮君疏忽,就想上前夺人偶,不料宋绮君十分戒备,和李安通争抢了起来,李安通怕伤到人偶,十分小心谨慎,倒是宋绮君不管不顾地,就这样来回拉扯,人偶又支离破碎了一点。 最后,一个用力,人偶的头从身上滚落,滚了滚,滚到了楚三生的脚边…… 霎时间,全场静了下来。 楚三生眼神放空,呆呆地蹲下来,把阿衍抱在自己胸前,先是低低的呜咽声,接着音量升高,在片刻间,突然失声痛哭…… 哭声凄厉悲伤,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重重地提起,再狠狠地揪在了一起,最后,这心,又伴随着楚三生的悲戚久久不落。 23人生何所望(9) 宋绮君也被这声嘶吼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忙问妹妹怎么办。 宋政君道,“我们走。” 她们想要出去之际,大门却被紧紧地关上了,一阵缥缈的歌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屋里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 宋绮君哭着道,“怎么办啊。哪来的歌声。哪来啊!政君,我要出去啊。” “你别吵了。”宋政君心烦意乱,喝道。 歌声配上三姐凄凄惨惨的哭声,回荡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紧接着,众人便看见窗外的台子上,出现一个人偶,如真人一般,但要小得多,正背对着众人坐着,幽暗的一簇灯光打在她纤细的背上。 场景似乎是在一间地下密室中。这时有人喊道,“小姐!” 那女子转过头,这人偶同样做得十分精巧,虽远远不如阿衍这般生动,可魏贞看着还是心中一喜,太像了,不过,这是什么,回到阿真当年被囚禁的时候吗? 从暗室的地道中出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看着十分憨厚,脸红扑扑的,像个女版的关公,“红玉!”李荁真喜道,“你怎么来了?你……” 红玉拖着李荁真就往地道中钻,“小姐,你快爬进去。” 李荁真惊讶道,“这地道,你一个人打的吗?” 红玉得意道,“是啊。小姐想不到吧。红玉还有这本事。快走吧,出去后,去找李良,永远别来长安了。” 李荁真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这样对你。” 红玉急道,“小姐,你若是还不走,就走不了啦。你知道吗?宋政君是不会放过你的。” “明知道她不会放过我,怎么还能让你代替我呢。”李荁真道,“红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人总会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真有那么一天,我又有何惧呢?” 红玉急着跺脚,“不啊。小姐,你博览群书,智慧超群,死了未免太可惜了!红玉不是啊,红玉一生只想着上战场,可哎,奈何是女儿身,武功也一般般,这辈子已经没希望了,长得又丑,嫁不出去拉!你就快去吧。” 李荁真道,“胡说!你哪里丑?是李良说的吗?正因为你也有抱负,我便更加不能这么对你。我帮你取名红玉,不是随便取取的。还有,人不分贵贱,我也是说过多次的……” 第433章 红玉气得快晕倒,这个时候,她的小姐还有心情说大道理,真是个书呆子。她耳听外面似有人前来,用力击在了李荁真的背上,人晕了过去。 在昏昏沉沉间,李荁真被红玉换下了衣服,绑了起来,又塞住了嘴巴,放入地道中。 分别前,红玉憨憨地笑了笑,抱了抱了她,低声道,“哎,小姐,红玉是什么人啊,难道你说你是我小姐,你比我聪明,我就真的会为你去死吗?不是的。红玉也有红玉的想法。那就是我真的想救你。 “因为这些年,要不是你,红玉早就死了,千言万语,大恩不言谢,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你告诉我的。红玉这一生能认识小姐,实在是死而无憾了。哎,好可惜啊,我还想教安通武功呢。” 说完,她合上盖子。李荁真人晕晕的,爬也爬不动,靠在盖子下面。 接下来密室的门被打开,进来是宋政君的丫鬟,名为结绿。 宋政君看着这什么人偶戏看得浑身发抖,这丫头结绿后面因为意欲勾引侯爷郭嘉树,被她用毒酒杀死了。当年她把行刑的任务交给结绿——因为不知怎么的,她并不太敢面对李荁真——所以当年是出现岔子了吗。 “怎么是你!李荁真呢。”结绿看到红玉吃了一惊。 红玉道,“跑了。到了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跑了?结绿心中一乱,她跟在宋政君身边,了解她的为人,是个口蜜腹剑心狠手辣的人,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没有看好犯人,那就是一个死字。“跑到哪里去了?”她狠狠地抓起红玉的头,撞在墙上。 红玉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结绿灵机一动,想了一个法子,“既然如此,那你就替你的小姐偿命。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这时李荁真在下面也清醒了一点,听到红玉隐忍呜咽的声音,那刀刻在红玉的脸和身,就等于刻在她的。 听着红玉因为实在忍受不住而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可以想见她遭受了怎样的酷刑!李荁真一边流泪一边想,她为什么不会武,读的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为什么保护不了红玉,又为什么会让自己沦落在这个地步? 话完,就在众人看得入神的一刻,帷幕突然落下,人偶统统消失不见,昏暗的窗口影影绰绰,只有一盏风灯在摇晃。 宋绮君的精神已濒临崩溃,想用力撞开门。撞了几次,最后一次门竟被她打开了,死到临头,她也顾不上什么妹妹了。可是,她没能直接出去,反而倒在了一个怀抱里,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她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抱住她的人…… 门外已经围满了官兵,可这些宋绮君都看不到,扶住她的是一个俊美男子——十几年过去,一如当年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是他!宋绮君回过神,猛地捂住没遮面纱的丑脸,浑身抽搐着向后直直地倒去,竟是活生生吓死了。 宋政君见是自己的夫君,冷笑道,“看来,你也是来抓我的。” 来人正是郭嘉树,穿着华丽,排场很大,身后跟着一群人。 “你和她什么时候重新好的?”宋政君问。 “什么时候重要吗?难道不是一切都晚了吗?”之前,他接到密信,里面有宋政君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信中还让他来古屋观看一场大戏——有关李荁真惨死的真相。 宋政君道,“你还要怎么罚我?我已经变成这样子!李荁真呢,你叫她出来,我有话问她。她搞什么人偶戏,不就是想审判我吗?李荁真!你出来啊。”说到最后,她蓦的大喊, “你出来,跟我对峙啊!你曾经说过,‘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你就是你怜惜的态度吗?” 三姐站起来道,“你不用在这里大呼小叫。她是打算放过你的,是我做主,要把你变成这样的。本来我还想把你凌迟处死,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当年红玉受一百倍,你就要受一千倍。哼,就凭你,也配当草木吗?草木尚知情,你呢?你有情吗?” 宋政君不理她,仍是大叫道,“李荁真!出来啊!这就是你的慈悲!你的慈悲!”她说完,哈哈大笑,“我没有情吗?我也有啊。可是你——”她指着郭嘉树,“你从来没有看到我的情而已。如果你真的怜惜我,我也不至于如此,是你先无情的。是你们先无情的!” 她说完猛地痛哭流涕,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从不得宠的过往岁月。像宋绮君这样的废物,还有一朝风光的日子,而她宋政君,具天纵之才,却要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才能获得别人的一点认可。 郭嘉树挥挥手,让手下把人带走了。走之前,宋政君念着,“不识乾坤大,谁怜草木青?” 宋家姊妹一个死,一个疯。少了这两人,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郭嘉树朝着众人点点头,转身想离开,正在此时,魏贞突然大步走到他身边的一个老婢前,将她拥在怀里,唤道, “阿真——” 23人生何所望(10) 这老婢之前一直站在郭嘉树的后面。魏贞细细擦掉老妪脸上的厚妆容,一个老妪顿时变成了年轻美丽的女郎,气质如幽兰,容颜若朝华,十六年过去,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 “你来拉。”她叹了一口气。 “嗯。”蓝正青微微一笑,摘掉蝴蝶面具。 第434章 “脸怎么啦?”她问。 “没事。” 蓝正青拉着她的手道,“你不是想编写西宋史吗,我都为你做好了,你要看吗?” 说到这个,李荁真本就明亮的眼睛仿佛更亮了一点,“好。给我看看。”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说的都是一些十几年前的旧事。当时的话当时说,是一种幸福,等阔别十几年再说出,反而显得万分辛酸。 两人正说着,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黑衣俏女郎,盈盈双目中闪着泪光。 李安通脱口喊道,“师傅!”是宫十三娘。 她就是那日守在蓝正青身边的小童,蓝正青执意要上京,她心中挂念,也跟随他而来。他养病期间,她已经下定决心,放下自己的自尊,永远地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就是一起吃饭也是幸福。 可是原来她的陪伴从来不值一提-——十年前她孤芳自赏,独留清涯山,蓝正青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十年后她再去找他,陪着他,决定付出,蓝正青还是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她本以为,只要李荁真死了,蓝正青总有死心的一天。可不料,李荁真居然还活着。或者说,如果李荁真十年前活着,她还有机会! 这个情敌,对于她而言,是莫须有的,因为她从未见过。罢罢罢,她还是回她的清涯山当她的宫家掌门人吧!宫十三娘大笑一声,施展轻功,转眼就消失于青山中。 “她走拉。”李荁真提醒道,“你快去追吧。” 蓝正青想的却是,他和阿真明明都有意于对方,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错过,遗憾了半生!他不顾这么多人在场,表白道,“这么多年里,从来只有你。” 李荁真听完,缓缓流下眼泪,是她错过了他,当年正是因为她的犹豫,她所谓的事业,错过了这般好的男子。那么现在,过了这么些年,她凭什么还能拥有他呢。 她摇摇头,低低道,“正青。我们回不去了。”她的过去就像一个迢遥的梦,摇摇晃晃地,落下来,落下来,最后碎得一干二净。 在他身边陪着他的人不是她,她什么都没有做。岁月荏苒,说爱是韶龄时候的事,如今,不过徒惹悲凉。 蓝正青激动地把她搂在怀里,他感到就这么片刻间,李荁真整个人似弱柳般轻颤, “不。能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此时,郭嘉树缓缓后退,悄悄地转身离去了。 其实他也曾说过,他的心中只有她,这些年,他有过其他女人,每次都自欺欺人地想——不管怎样,阿真永远是他的唯一。可现在,她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他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 三姐喊道,“侯爷请留步。”众人这才发现郭嘉树原来想离开。 郭嘉树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三姐想道,“你觉得,这一个月,你身边的枕边人是宋政君,还是李荁真?” “你想说什么?”郭嘉树道。 “我想说的是,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真妹,可是她现在天天在你身旁,你却没有一点感觉。”三姐嘲讽道,“这就是你的爱啊。” 郭嘉树道,“阁主到底想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何必再说。 “我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真妹。她跟你,缘分早就尽了。”楚三生道。 郭嘉树看向李荁真,往事种种在脑中浮现,一直以来,他想着,她死了,他的心也死了,他将为他保留他永远的童贞。那个拥有众多情人的男子,不是郭嘉树,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迟疑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他又想起这个月,她从未对他说过话,他当时以为她是宋政君,也未在意。 “你好吗?”他问,他问着话,脸上却不禁流露出了缠绵柔情。 李荁真道,“嗯。” 郭嘉树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身黯然离去了。 三姐又面向蓝正青,“你也是,放开她。臭男人。”她挽过李荁真的手臂,“真妹,阿衍走了,不要我了。你也会不要我吗?”她语带可怜。 李荁真道,“我不会的。” 三姐道,“不。阿衍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会离开我的。”她又开始自言自语,“阿衍,姐姐错了,请你不要怪姐姐。姐姐知道错啦。” 蓝正青问,“阿真,她是?” 李荁真道,“楚娘帮了我很多。阿衍是她的弟弟,因病去世,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走不出来,也不愿相信。什么事情,我们等她先好一点再说吧。” 正在这时,来凤儿冲了过来,大喊道,“秀哥,通哥,三生阁大火!三生阁大火了。” 李荁真这才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李安通,刚才她就一直站在暗处吗? 楚三生茫然回过神来,大火,什么大火,想着就带头往三生阁赶。 众人跟在其后,一到,果然是熊熊大火,是谁放的火?蔓延开来的火海,弥漫的黑色浓烟,一团团地,萦绕了整个天空,接着,一群一群的男子逃命似的跑出来,里面有很多李安通认识的男伶。 辉煌壮丽的三生阁终究是保不住了。 楚三生来回地踱着步,“谁放的火?谁放的火——”她转过身紧紧拉住李荁真的手,“真妹,我没了,什么都没了。阿衍走了,你也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不会走的。” 第435章 楚三生一连遭受多重打击,像个疯子一样呓语。 来凤儿过来问道,“阁主。你把洛神弄哪里去了?”她刚才找遍了三生阁,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刚才她看着郭嘉树把里面的宾客都救了出来,刚才那些男伶也都逃了出去,可这其中竟是没有洛神裴俭,和那个郭红含。 “什么洛神啊?洛神只有阿衍。”三姐道。 来凤儿急道,“是裴俭。洛神裴俭啊!” 三姐道,“我不知道什么裴俭啊,可能还在里面吧。” 来凤儿脸色煞白,惊呼一声,竟疯了一样想冲进去救人,“行云!”她大喊道。 赵启秀正在其旁,抓住她,“别去!危险。” “行云!”她的叫唤声凄楚,却被茫茫无边的,无尽的,火色吞没。 23人生何所望(11) 海棠于心不忍,忙道,“母亲。我记得洛神没有回三生阁啊。” 三姐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啊。”她紧紧拉住李荁真的手,“真妹,我真的不知道。” 李荁真道,“好,你不知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来凤儿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也被众人先行带回了客栈。李安通独自默默回房,赵启秀问道,“你不去见你娘吗?” 说着房门口已经站着李荁真和蓝正青两人,只听李荁真喊道,“通儿。” 李安通不答。 蓝正清笑道,“见到娘太高兴了,说不出话来了。” “你长大了。”李荁真说着就要进来。 李安通背过身,“麻烦你别过来,我……我。”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冲出门。 赵启秀歉然道,“我去看看。” 河边,李安通在打着水漂,她打水漂的本事很高,一个飞去可以到十几丈远。刚打完一个,就听有人喊,“好厉害!教教我吧。”语音朗朗,是赵启秀。 李安通转过身,“好啊。不过拜托你别说她的事。” “好。”赵启秀答道,“秘诀是什么?” 李安通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石头要选对,像我这个扁圆状的就很好。飞出去的时候最好让石头自己旋转起来,还有注意一下和水面的角度,最后就是——集中意念,用力发出。” 赵启秀试了试,他学得很快,一点就通,可仍是不如李安通远, “你觉得差别在哪?” “时间。”李安通笑道,“勤加练习就好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技巧。” “天分不重要吗?”赵启秀笑道,“你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可是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我能干什么了。我能干什么呢?” “打架不是很好吗?” “打架没前途嘛。他们都这样说,世人的观念很难改变……” “胡说。什么事情做到极致就有前途。”赵启秀道。 两人坐下来,李安通摘了个草结放嘴里,“我爹也是这样说的。他总是觉得我会出人头地。这世上只有他是真的信我,其他人都是哄我的。” 赵启秀道,“你觉得我也在哄你?” “我不知道。”李安通低下头,“难道你不会觉得我偶尔很傻吗?” “傻不过是我觉得你很可爱。”他脱口而出,又立马改口道,“额……你爹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爱?那不是狗吗?”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他本来妙语连珠,此刻却说不出两者具体的差别,狗可爱,李安通也可爱,问题是,他不喜欢狗,他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喜欢的又觉得可爱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这怎么说呢。 两人默然良久,赵启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不能怪你娘。她有她想做的事情,很多无奈,很多遗憾。” “可是爹是因为她而死的,他为了她向孟无昶报仇,她怎么可以不死?”李安通脱口而出,说完又万分悔恨,不甚拂郁,转头见李荁真正站在那里,灿若芙蕖,啊,她听到了。 她立马窘迫地站起来,充满了歉意,她绝不是故意的这样说的,她不知道她就站在她后面。 “对……对不起。”她低声道。 李荁真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没关系。” 赵启秀也起身,“你们聊吧。” 等他走后,李荁真才道,“狗和人的区别在于,狗不需要你说它很可爱,你只要爱它就好了。而人需要回应,哪怕多微弱……所以当你想一个人的时候,痛苦也相伴而生。” “什么?”她没听懂。 李荁真道,“没什么。是我对不起阿良。当初我把你交给他和阿满,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他的情意。哎——阿良人很好,他把你照顾得很好。是我对不起他。我欠他太多了。”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你想听吗?这算不算为自己辩护呢?”李荁真道,“我只是希望你别误会我。红玉被杀,我痛不欲生,发誓要手刃仇人,可宋家势力太大。那时楚娘也刚接手三生阁,我们连生计都顾不了,谈什么报仇?等到时机真正成熟,转眼就过了十来年了。” “你为了报仇,和阁主谋划了十多年,是吗?” 李荁真道,“你不信吗?三生阁能有今天的规模,我们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楚娘失去了阿衍,而我失去了你。通儿,有时候一个女人若是想做成一些事情,只能比男人更加努力才行。这十年间,我们犯了很多错,不断地生长,不断地改正,坚强,勇敢,无情,才勉强靠着自己活下去。 第436章 “而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报仇。我不得不如此啊。我去找你,无非是给你和李良制造一些困扰,而且我更怕得是,我一探知到你的消息,就会想离开长安,忘记红玉的死因。红玉她,是为了我而死啊。” 她说起红玉,心情仍然激动,久久难以平复。 “我说这些,绝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不起太多人。我这一生,想着独善其身,可偏偏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李安通愣在当地,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不由地悲愤道, “因为身为下贱,所以就要复仇,所以就要以牙换牙,为什么你们都有理由?谁都好像是对的,谁都是受害者。可是宋政君她……你们这么对她,还有丽含,红含,还有那些三生阁的人,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以暴制暴就是你的答案吗?” 当初李良让她不要复仇,告诉她杀他的人已死。可是没了李良,翠娘伤心欲绝。现在真正的杀父仇人宋政君又变成这样,这算是真正的结束了吧? “你和楚三生,是一起的。她做了那么多事,你难道不知情吗?就算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就因为你要报仇吗?为了报仇,你就要牺牲别人……” 她有太多的不解,李荁真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符号,她真正的亲人是李良啊。 现在李荁真突然出现,仿佛在嘲讽李良,让他的一生成为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难道人的一生,就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吗?天道无情,是天之错,或是人的错?亦或是李良自己的错? 李荁真听完,反而微笑,“安通,安通,安且通。李良真的把你教得很好,你自己也开智了。” 她还笑!李安通更疑惑了,如果她不知情,那就解释啊——说她和楚三生不是一起的。 李荁真没为自己解释,反倒是讲起了楚三生的过往。 23人生何所望(12) 她指着这一片村子道,“说起命苦,楚娘说来身世凄凉。她的第一任丈夫,不仅天天打她,还害她失去孩子阿宝,阿衍为了救她,一不小心错手杀了姐夫。两人逃出来投奔了当时的三生阁主。 “后来楚娘接手三生阁,性子还是很软,一点威严也没有,根本没人听她的,全靠阿衍支撑着,阿衍是三生阁的台柱。我当时从地道中逃出来,被楚娘所救。 “我身子本来就弱,地道阴暗潮湿,都是楚娘在照顾我。她不识字,我就偶尔教她。她告诉我一些村子里的事情。我们在三生阁相依为命,互诉衷肠,并称姐妹。 “后来三生阁在阿衍的帮助下越做越好,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阿衍的神采。阿衍会唱戏,会歌舞,性子时而柔软,时而刚强,他对我和楚娘都很好。我们一起支撑起三生阁。那段日子,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为了纪念这种友情,我们还专门建了一座楼,就是现在裴俭住的小楼,名为冰心玉壶楼。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会长久的。我还时时想着你,想着渴望征战沙场却惨死的红玉,无时无刻,常常我会想到流泪,想到生病……” 她说完,泪水就流了下来,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现在更让她心痛的是,李安通还不肯认她。她擦擦眼泪,继续道, “其实刚开始楚娘并不是这样的,她说话轻声细语的,性子则温软如水。以前的丈夫虽然打她,可楚娘并不恨他。后来因为三生阁,她认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哀牢族的少主袁烈,这人把楚娘的心牢牢地锁住了,可惜这人是个骗子,骗了楚娘的身,还骗了她的心。 “更让楚娘无法容忍的是,袁烈觊觎阿衍的美色。他靠近楚娘,就是为了阿衍。这个异族人利用药品控制阿衍,阿衍成了他的禁脔。阿衍由此得了一场大病,药石无灵,从此形销骨立,一蹶不振了。 “整个三生阁都在袁烈的控制之下。一个小小的异族人,本来身无分文,通过楚娘,一举飞天了。他不仅玩弄阿衍,还毒打楚娘和其他人,这个人就是个恶魔,毫无道德底线,比楚娘的第一任夫君恶毒百倍、千倍!” 李荁真说到这里,突然义愤填膺,李安通暗想这人必是极为恶毒,可这样的人世上应该不少。 听她继续道, “为了救阿衍,我和楚娘联起手来,因为我一直隐居着,袁烈也没发现我。我们把袁烈拉下马,杀了他。可是一切都结束了,那个健康美丽温柔的阿衍中毒太深了,楚娘从那以后也开始性情大变。” 她顿了顿,想起当初楚娘对付袁烈的手段,残忍程度绝不亚于之前的袁烈。她本以为袁烈已经死了,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受到了楚娘非人的对待,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干瘦如柴的废人。 她前去质问楚娘,为什么不直接结束了袁烈的性命。楚娘反而指责她,说她心慈手软,还说正是因为女人如此,女人才一直被男人欺负。 “真妹,我们女人要相信女人,女人的朋友应该是女人,而不是那些臭男人啊。”说这话的时候,楚娘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李荁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前任三生阁主会执意把阁主之位传给楚娘。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楚娘先是组织骨迷教,让一棺青利用金钱和咒语,一层层一级级,控制那些无知愚昧的女子。她深知这些女人性格其实坚韧无比,但头脑简单,极易被控制加以利用。她了解她们,就如了解她自己。 第437章 “而对于三生阁和其他的楼阁,她利用了袁烈从异域带来的毒药,听话的是她楚娘的好朋友,不听话的就是不好意思了,下场凄惨。” 李安通问,“那阿衍是什么死的?因为那个药吗?” 李荁真恻然道,“阿衍是个好孩子。楚娘性情大变,誓要报复所有男子,以洗刷那段囚徒岁月的屈辱。可是阿衍却不忍心姐姐一错再错,他早年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姐姐退隐,过着平凡的日子。至于我,我隐于三生阁后山,只能偶尔见到楚娘,她的所作所为,我所知太少。” 她说着,垂眸掩住落寞,叹气道, “我读多了圣贤书,总是太过理想,只爱美好的事物,畏悲爱喜。就算知道一些事情,对楚娘,也总是避而不谈。因为你母亲实在不想也不愿再面对这些血雨腥风,人间惨烈。 “我的心已经太脆弱了,不能也不敢再接下楚娘的仇恨。”她对李安通道,“你母亲是一个十分懦弱的人。她以前就想着避世,后来还是渴望避世。她很懦弱,通儿,你不要像她。” 李安通见李荁真话语悲凉,不由地点了点头。 李荁真继续道,“我听说你在暮雪山上见到了你清姨,是吗?” “你怎么知道?” 李荁真道,“你在武魁大赛上扬名,后来我也一直关注着你。你清姨还好吧?” “她很好。” 李荁真道,“裕之早年就被送往了齐家,可是我们私底下关系还是很好。她比我有才华,有胆识,敢作敢为。你多向她学习。” 李安通又问,“阿衍后来怎样?” “后来。我不想管,阿衍却找到我,让我劝楚娘。可我想,人性难改,认为这是徒劳无益的。我这种行为说的好听叫无欲无求,说的难听就是不作为。我只是象征性地劝了几句,就算过去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阿衍却因此而死。 “他为了劝回姐姐,不惜以死明鉴。当时阿衍已经被毒药折磨着不成人形,这样的他从冰心楼一跃而下,化蝶而去。那几日,三生阁人心惶惶,有人看见阿衍的魂魄游荡在三生阁。” 李荁真还记得,血红色的蝴蝶飞舞,久久绕着冰心玉壶楼不散,旷茫的三生湖上,连日暴雨,湖水溢上岸,阴雨绵绵,雨声淅沥,整个三生阁都是潮湿的。 楚娘不敢相信阿衍竟然会离自己而去,不肯承认,命人把阿衍的尸体抛至千坟处,还把自己关在房内,开始制作人偶。 人偶戏是楚娘村子的古老传统戏剧,里面的人偶栩栩如生,跟真的人一般,小时,楚娘经常带着阿衍去看。 “阿衍自杀。有人说是他受不了药品的控制,有人说他自己的心魔,抑郁太深,可我知道阿衍是痛惜,是遗憾,是为了姐姐。《三生传说》是阿衍写的,他以前常笑说,希望他死后,他的魂魄也会围绕着姐姐,护姐姐平安。”李荁真又道, “不管怎么说,阿衍的死,我负有很大责任。你要恨楚娘,就先恨我吧。——不过,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说楚娘就是对的。” 李安通迷惑道,“难道不是吗?” 李荁真淡淡一笑,“通儿,坏人好像总是受害者,好像总是有很多理由。可是坏人就是坏人。我是,楚娘也是。我们虽身不由己,可错了就是错了。” “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说了算。是天理吗?”李安通问。 李荁真道,“良心。你觉得郭丽含是无辜的,这就是你的良心说的。对于宋政君,我们也只作良心上的谴责,而不能私自去杀人。” 她看李安通一脸茫然,道,“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只要明白,明知罪恶,却还是要做个好人,因为你不做好人,世上就没人做好人了。我们做好人去保护另外一些好人。” 李安通道,“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已识乾坤大,仍怜草木青’吗?” “你叫我什么?” 23人生何所望(13) 李安通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身体还好吧?这几年。” 她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小的时候更甚,翠娘一打她,她就会想,母亲该是多少多少温柔。她曾经渴望过翠娘的怀抱,后来又觉得不要再自欺欺人。 现在她也不敢轻易地放开自己的心,害怕李荁真再次让她失望。 李荁真也觉得女儿甚为戒备,“好的。” 相对无语,两人并肩回去。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女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比如她的身份有没有被发现,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她跟那个赵启秀是什么回事?桩桩件件,别人可以不关心,她却恨不得抓着她的手,问个一清二楚。 回到客栈,客栈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这些人马较之前的郭嘉树的又不太一样,这是何胤钦的军队。他们还看到那日来找三姐的副将何耀明也在,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两列士兵奔驰而来,齐齐排开,立在客栈两边,阵势很大,其中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军纵马而来,副将忙迎了上去,行了一个军礼,“将军。人已经在里面了。” 这就是何胤钦,这仗势就是十足十了。他是来找楚三生的吗?三生阁被烧是不是就是这个蛮将军做的事情? “阁主会不会有事?”李安通问道。 李荁真笑道,“她不会,我反而担心这个什么将军。” 第438章 看到海棠在门口,何胤钦也不下马,吆喝道,“让你们阁主出来。我有话要说。” 海棠道,“阁主说了,不知将军今日来是来谈判呢,还是来命令人的?一个小小的淮阳都尉,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何胤钦被说的顿时脸就黑透了,在入长安之前,他的确不过是个都尉,可现在他已经是将军了,这女人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脸色看,未免太放肆了, “如果她不出来,本将军就烧她出来。”他挥挥手,命人把客栈周边堆满干柴。 李安通心急道,“母亲,文叔还在里面。怎么办啊!” 李荁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借机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啊?”李安通道,“是,是兄弟啊。” “是吗?”她没看她,随口问道。 不过,李安通的脸倒是红了,“真的。” 李荁真笑了笑,“先看看,不急。” 摆好了柴,何胤钦又让副将喊话,说是再不出来,可要点火了。 正要点燃之际,一个简淡的笑声从客栈内传了出来,笑声朗朗,“出来拉。将军的火气好大呀。是长安城的风水不好吗?” 何胤钦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要事?”楚三生道。“楚某现在,连老窝都被烧了,也忙不上将军什么忙。” “三生阁烧了?什么时候烧的。”何胤钦疑惑道,他还想去这里玩玩呢,早闻这三生阁的大名。 “将军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将军看我楚某人不爽呢。既然如此,不去三生阁,就去群芳阁吧。那里将军去了吗?” 何胤钦今日来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他要好好抚慰一下连日来紧张的情绪,当然他的兄弟们也是需要的。“未曾。” 这楚三生倒是善通人的心思,见他的脸色一缓,立马道,“好。那我们便往那里去吧。”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跟将军一起去,帮着将军打点。” 这时,何胤钦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一群人,“他们是谁?”说的是赵启秀他们。 “我的跟班啊。”楚三生道,“将军也要他们一起去吗?” 何胤钦道,“可以啊,多个人伺候何乐而不为?都来吧。哈哈哈哈。”他调转马头,叫人压着楚三生一起回长安。 何耀明在边上担忧地劝说,大意是楚三生这个女人十分厉害,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客气一点。 何胤钦不屑道,“一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能耐!” 何耀明道,“将军,要不是她,我们也入不了城。还有西卫的人主要也是跟她交涉的,何锦跟我们可不好啊。” 何胤钦听到何锦,面露不悦,“不好就不好,本将军早就看他不爽了,迟早要杀了他。现在叔叔也回来了,我们还怕谁?”最近他们已经把何荩城迎回来了。现在虽说戚威还在西卫的人手中,皇上也不知所踪,可只要有何荩城在,还怕什么! 何耀明劝说无果,也没奈何,不去管了。 一行人到了群芳楼。楼中老板也是楚三生的下属之一,见楚三生本尊来,忙出来迎接,一番接洽,把何胤钦等人都妥善安顿完毕。楚三生又吩咐开房给赵启秀他们,赵启秀拒绝说自己要回狮子楼去了。 楚三生笑道,“回去?你不顾及你自己,也要顾及一下他人不是吗?”她用下巴指了指走来的李安通和李荁真。她又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子,别急着回去,不用急着离开长安。” 赵启秀狐疑地回看楚三生,暗想这人到底有没有疯。她晶亮的眼睛里满是狡黠,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怎么知道他想离开长安?又为什么不用急着离开。 她想做什么?或者说,她还可以做什么? 蓝正青看到李荁真回来,忙迎上去,“阿真,你也来了。我刚才就想回去找你。” 楚三生道,“她不需要你。你找她做什么?”又转向李荁真道,“阿真,我头疼,我们回房吧?” 这时,赵启秀分明看到楚三生经过叔叔身边的时候,扬了扬脖子,那态度似乎有点像是在示威。这个动作几乎是一闪而过的,他没有证据,也不便对叔叔言明。 回到房间。李荁真打开窗户通风,又拧了一份湿毛巾给楚三生。天气热,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楚三生接过毛巾,问,“你跟他谈了?你的好儿子啊。他居然还不肯认你。” 李荁真道,“也许需要一点时间。” 楚三生道,“我可喜欢你的安通了,正直善良,武艺高强,又不陷于儿女情长,跟他身边的赵启秀,真是天生一对。” 李荁真道,“你也看出来了?” 楚三生嗤了一声,“还需要看嘛。安通刚来三生阁,我就知道了。只是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这小子在我的三生阁可做了很多事,害的我不得不把他流放到湖中岛去。” 李荁真明眸微动,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不是怕你分心吗?怕你为了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是啊。为了她,我肯定什么都不管了。现在事情即将尘埃落定,也该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何荩城将军那边,都没什么问题吧?” 楚三生扬唇,眉梢蕴了丝冷意,“能有什么问题,渔翁得利的事情。如果情报没错,变数就在明晚。明晚一过,你和郭家,我和这长安城,就算两清了。真妹,你不会心软了吧?” 第439章 “我只是担心……”李荁真想起今日和李安通的对话,她不希望女儿对她再有任何的误解。她就知道,一旦见了她,自己作为母亲的心就会变得异常柔软。 她想了想,还是道,“算了。都这样了,我们就依照计划行事吧。” 楚三生上前拉住李荁真的手,“真妹,说实话,你比我有谋略,但我比你无情。我们是联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可不能后退,置我于不顾啊。” 李荁真柔声道,“我不会的。你别瞎想了。” “我们的计划,可不能跟蓝正青那个人讲。” “我怎么会和他讲呢?”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 23人生何所望(14) 蓝正青敲门,站在门口问,“阿真,你好点了吗?” 楚三生冷声道,“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到。”这话说着李荁真微赧。楚三生嘲讽不过一刻,又换了张笑脸,“你去吧,不用管我。” 李荁真道,“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某人却不是这样想的,我看,你还是说清楚的好。” 李荁真叹气打开门,“怎么了?” “我想问你,好点了没有?”蓝正青也面露赧色,明明刚才说不舒服的人不是她,他就是找个借口来找她出去,比如看看月亮什么的?都这个岁数的人了,却还是像个少年一般。可是,谁说情窦初开是少年的权利呢? 两人相立无言,默然良久,还是楚三生道,“真妹,你就跟他出去吧。好好聊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很有兴趣知道他脸上的伤疤是什么来的。听说蓝帮主当年也是美男子一枚啊。” 蓝正青一直都挺讨厌楚三生,没想到她竟会为自己说话,对她的态度稍稍转变,喜道,“是啊。阿真,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看这附近的夜色也不错。” 李荁真没法,让楚三生好好休息,跟着蓝正青出去了。 楚三生看他们走掉,又嘲弄地一笑,坐下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细瓷茶碗,自言自语道,“是我遇人不淑,还是蓝正青当真是个好人?世上真有好男子么?阿衍,若是你还活着,一定可以给姐姐一个答案。” 另外一边,赵启秀正打算睡觉,突然一个小厮跑来,说是有人找他。刚才叔叔说去找真姨,孟玉宸这么久没回家,回家去了,剩下的就是来凤儿,她倒是不会半夜找他,那么难道是海棠? 他跟着小厮穿廊过房,群芳楼不过两层房间却是很多。来到一间房前,小厮道,“请公子进去。” 赵启秀带着疑问推门而入,房里竟只有楚三生,她一个人正慢悠悠地坐那喝茶。搞什么鬼?他跟她有什么好谈的。他犹自好奇之际,那边楚三生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一定在想,我找你会做什么?会不会是找你算账的。毕竟,赵启秀啊赵启秀,你可是杀了我的人呐!” 赵启秀道,“阁主肯定不会为了一个淫棍和我翻脸吧?” “那可说不一定啊!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怕你?臭小子,你可是麻烦得很呢。你利用海棠调查我的老底,你以为我不知道?可笑的是,我那个傻女儿还喜欢你,为了你宁愿背叛我!本来我是打算杀了你的。” “阁主不是没杀成吗?” “是没杀成还是你故意逃入陷阱想去见你的心上人?”她眸光闪烁,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定。 赵启秀道,“文叔的确中了你们的圈套。” “可不是也难不倒你吗?赵启秀,在我面前,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启秀躬身答应,“我的确差点被你们骗了,当然,我也可以逃出去。没这么做,不过是想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楚三生听完,懒懒一笑道,“哎,我若是年轻个二十年,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心思那么重,抱负也不小吧?” “请阁主赐教。” “好!真是明白人!”楚三生轻拍桌子,倏地站起来,“废话不多说。我要你成为三生阁的主人,永保我楚家长青。酬劳是三生阁的一切都归你。” “理由呢。” “你猜不出来吗?” 赵启秀道,“不会让我娶你的女儿吧?” 楚三生大笑,“海棠嫁给你,然后守活寡吗?我可不是这样傻的母亲!我只要楚家平平安安就够了。其余的,都是缘分,并不强求。” 赵启秀皱眉,“不是这个,那是为何?”他知道楚三生还有个儿子。再这么传,也轮不到他。 “我知道你的疑惑。我家海棠是烂泥扶不上墙,至于俞闲嘛,他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么肯接手三生阁呢。”事实上,她本想让俞闲接手,可是这孩子根本无心于此。不过,她也不在意三生阁的生和死,她在意的是她的孩子是否有人守护。 “所以阁主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 楚三生又笑,“对,是个烂摊子,不过也还好。三生阁虽然烧了,可天下所有三生阁名下的楼阁都是我的。只要你成为三生阁的主人,财富就享之不尽了。” “世人都希望把财富留给自己的孩子,阁主倒是别出心裁,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楚三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因为银子太多,我怕他们有钱用,却没这个命花。这笔买卖你一点也不亏。”在她看来,有钱没钱取决于国家的掌权者。运气好,荣华富贵自是滚滚而来;可若是有一天当权者想让他们死,顷刻间,万贯家财便可以一朝散尽。 第440章 “为什么是我?” “不只是你。”楚三生道,“以你为代表的赵家人,当然你是代表。如果你死了,还有你大哥。你大哥死了,还有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 赵启秀这算是听明白了,这笔买卖看似他占尽便宜,代价确是让他们赵家人一辈子守护他们楚家人。 “我若不同意呢。” 楚三生目光微凛道,“赵启秀。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你是有你外公帮你,可毕竟是外公,谁知道哪一天他老人家抽风,不助你了?毕竟是外姓人,你说呢。你大哥到处招兵买马,不是也需要银子吗。银子可是一个好东西呢,可助你大哥一臂之力。” 谈到这里,赵启秀才明白这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把他的身世背景调查得干干净净。他以为他占尽先机,其实他早已经是她的笼中鸟。 强烈的好胜心,让他微微不舒服。他并不喜欢被人压制,或者说没有一个男子会喜欢被一个女人按住,还按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他心中暗暗下决心,这一局迟早有一天他会扳回来,就算为了叔叔。 现在,他无法拒绝她开出来的条件,如果他还算聪明的话。 “你把这个阁主之位交给我,你自己呢。” 楚三生道,“那你是答应了?我干了二十多年,早就干累了。我身体不好,也干不动了,还不如早做打算。” 她知天下即将大乱,三生阁要在乱世生存也是难之又难,不如趁早退出,好好休整,等海晏河清,再出山不迟,反正她有大把的银子。不过在退出之前,自然要下注了。 赵启秀沉吟一会儿,道,“我答应了。” 楚三生笑道,“好极了!这几日我便把三生阁的机密一一告诉你。有些手段你爱用就用,不爱用就算。我管不着。我还会把传位给你的消息公告天下,所有的商家老板都会以你为尊。” 她想了想,又道,“我那个女儿,也要交给你。” 赵启秀吃了一惊,刚才还说不嫁给他的。 楚三生接道,“不是嫁给你。这些年,我带着她,她本事没长多少,跟着我倒成为了纯情的小姑娘,看到个男人就神魂颠倒,不如和你们一起闯闯,” “……”这男人是说他吗。 “你留她在身边,帮我看看有没有好的人选,凑合凑合找人嫁了吧。” 这如意算盘其实打得响亮。楚海棠打小在三生阁,说是什么男人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楚三生想的是,强求女儿在身边,反倒让她饱受相思之苦,最后可能孤独终老。倒不如让她去赵启秀身边,兴许还有些机会。有一天赵启秀开窍,收了她也说不一定。 她暗想,女人就是这点贱,非她不娶的次一点不要,非要那个自己看中的,可那个人却不一定能得到。 不过这一番母亲的细腻心思,赵启秀倒是没想太多,爽快地应承下了。 23人生何所望(15) 交谈完,各自回房。 楚三生刚推开门,便看见李荁真已经站在那里,“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好聊的。” 楚三生道,“不对呀。我看有很多事情可聊。” 李荁真道,“你别取笑我了。” 楚三生摇头道,“好难选。两个出色的男子。我若是你,也抉择不下。不过,你家安通比你还不得了。” “你说什么?”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赵玄和李安通,还有个孟玉宸,再添一个赵启秀,至于她那个儿子嘛,可能也会来打酱油。这关系可有的乱。 楚三生等李荁真睡后,爬起来,独自走到千坟处。一路上天空隐有郁雷之声,她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她神情落寞,仿佛老了许多岁,缓缓又道,“怎么又下雨了呢。” 她站在当初埋葬阿衍的地方,阿衍的尸骨就葬在这。当初,他从高楼堕下,血肉模糊,尸身放置原地十多日,无人敢碰触,因为没有她的命令。她根本不愿承认阿衍真的已经死了。 若天不说话,她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可天降暴雨,击打着未亡人。 梦醒了。 一般腐烂的尸身会招来蝇虫,而阿衍引来的是蝴蝶。也许入了三生阁的人,都有这样的机缘,有朝一日可以血尽骨清,化蝶而去。 只不过,现在,梦醒了。 她坐在墓碑前,喃喃自语道,“当初你让我不要再害人,我没有答应。阿衍,我实在是怕了那种为人所制的日子,厌恶那种卑躬屈膝、寄人篱下的生活,讨厌看到那些自以为是,曲意逢迎的小人。以前是你保护姐姐,现在姐姐想保护你啊,阿衍。” 那时。阿衍说——姐姐,我们走吧,离开长安,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俞闲也有这样的志向,全都是阿衍告诉他的。 她还嘲笑他——退隐。你以为退隐了就可以了吗?我们最初的日子不等于退隐吗?没有银子,没有权力,还不是受人所欺?阿衍,你怎么这么天真呢。 阿衍摇头说——银子,我们已经很多了。至于权力,那不是我们可以碰的东西。 “为什么权力不是我们可以碰的?姐姐现在做到了!我要保我们楚氏长青,赵家人会一直保护我们,姐姐答应你做到的。现在姐姐做到了,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姐姐呢。” 寒风凄雨中只有她的呜咽声,没有她的眼泪,或许已经流干了。 第441章 她的阿衍,是那么温柔善良的男子,本该幸福一生的。楚娘仰头质问苍天,“天啊。为什么。告诉我呀。为什么带走他呀,带走我的阿衍。”雨滴打在她的脸上,从眼角缓缓滑落。 “姐姐要走了,要离开长安了,以后再来看你。姐姐老了。你走后,姐姐更加觉得自己老了很多。阿闲这个傻孩子也不肯理解我,他恨我。你最喜欢他了,他也最喜欢你了。如果你在,一定可以帮我好好说他。我杀阿珠,是情非得已,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肯定不会同意,会说我不择手段,太残忍。可是那个女人要利用孩子绑住阿闲的一生,让阿闲为她做牛做马。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真相谁也不知道。阿珠怀了俞闲的孩子,可是她太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看似重情义,其实喜新厌旧。他现在说喜欢阿珠,再过些年也许就不会了。不过逢场作戏,哪会真的认真! 可是俞闲对每一个女人却是掏心掏肺的,浪漫至极的。阿珠其实就是知道了俞闲的真实身份,故而前来三生阁,说是要嫁给俞闲。 不料俞闲没找到,倒是碰见了她。阿珠的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肯定不会允许。她私下里也觉得这个拜金的女子根本配不上她的儿子,想当然地拒绝了她,还命一棺青拿掉阿珠肚里的孩子。 怎料那个一棺青色迷心窍,想□□阿珠,阿珠倒是个贞洁烈女,含恨自尽死了。 算来是个冤案。说来说去的确是跟她脱不了干系。 可是大错已铸,也只能这样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到雨将停天将亮,才黯然离去。 次日,蓝正青特约上一伙人吃饭,当然这场饭宴目标对象还是李荁真。可惜在场的都不是性格跳脱的人。来凤儿心心念念挂着行云,更是吃了几口就回房去了。 于是桌上就只剩下六人。李荁真见女儿都不吃菜,问道,“是菜不合你胃口吗?”李安通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爱吃菜。她大口吃了两碗米饭,看得海棠等人目瞪口呆,吃完迅速就下桌,而这时其余人刚开始吃几口。 蓝正青笑道,“这孩子很特别的。”李安通一走,其他人全部都说自己吃饱了,一一退开。 李安通回头,看蓝正青和李荁真吃饭,心蓦的一软,这样也好,难道娘就不配得到幸福吗?不过那个楚三生似乎一点也不不知道回避啊。还有宫师傅怎么办呢!她又有些担心。 她边走边沉思,没注意到一个瘦骨棱棱的的官兵迎面走来,只听他道,“赫!这儿竟有这样好看的小倌儿,妙妙妙啊。这群芳阁还真是什么狗都有,看得老子我热血沸腾!” 李安通蹙眉,这话说得好粗俗,不过,说的是她吗?如果是,这算不算被调戏了?不过这人倒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摇头晃脑地与她擦身而过。 这瘦子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的兄弟肥虎,两人又匆匆禀告给何耀明。原来这些日子他们四处为何胤钦搜罗长安的美女,听说郭家的美人很不错,可惜他们动不了。那些民间美人,都躲着藏着,一时之间找不出来。群芳阁的五大金花也各有其主。 故而,这些日子,他们正愁着呢! “真的如你们所言,将军若是知道了,一定重重有赏!” 那肥虎道,“不过这人腰佩三把古剑,看来是个练家子啊。” “去调查一下。”何耀明颇有谋略,事实上比上司何胤钦还要沉稳一点。一番调查,更是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般年轻的少年还是个高手,是长安有名的武魁大国士,消息还称这人重情义,有侠风。 重情义好,爱仗义救人更好。一个坏人可能没什么弱点,可一个好人可满身都是啊。 再说了,人就在群芳楼,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24犹把浮名低唱(1) 李安通正打算回房,一不小心就看见有一女子被拉进了屋内,眼见女子挣扎,生了恻隐之心。去看看吧。她敲敲门。有人开门,是刚才那个色眯眯的瘦兵,瞪着一双猥琐老鼠眼,没好气道,“干嘛!” 她看了一眼里面,女子是不对劲,躲在床上簌簌发抖,看起来极是害怕,可又有点过分装模作样,“没,没什么。”现在可不是惹事的时候,正是多事之秋啊。 还有又是这个小兵,未免也太巧了点。她可是学乖啦,再说了,风月场里,哪有她李安通管人的道理。她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瘦兵暗自着急,情报不是说李安通十分仗义吗?看来不是如此啊。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必须把握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李安通搞到手! 这瘦兵是刚从军的,脑子有点不好使,可别人骂他,他还是有感觉的。军营里的人常常骂人,他很快会反唇相讥,“你脑子才不好使,你全家都不好!我骂死你这个龟孙子,老秃驴,臭□□……” 骂完,照样跟军中兄弟打哈哈,经常问些古古怪怪的问题,头上又没几根毛,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秃狗。 寻思着,又进来一个汉子,手捧着一杯毒酒,大笑,“都搞齐了!搞齐了!”这人跟秃狗性格完全相反,有点小聪明,也只有一点点,人很壮实,壮实得可能过分了点。他跟秃狗是一对贱友,都是那种嘴上从不饶人的人物。外号——肥虎。 肥虎经常欺负秃狗,秃狗就骂,骂爹骂娘骂全家,肥虎就打,抱着打,拖着打,躺着打,实在是一对冤家。 第442章 “他走了。”秃狗对兄弟道。 “我都没来呢。怎么走了?”肥虎瞪着一双虎目。计划是,李安通只要进来救人,他们两人就合力把她擒拿住,灌下迷药。 但肥虎还有其他的想法,不用蛮力,用计谋把人骗到。他当好人,秃狗当坏人,这多有意思啊!他为自己有这样的计谋沾沾自喜,万分得意。谁料自己的搭档会这样傻,不过他习惯了,几乎是骂也懒得骂了。 “那大虎。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任务完不成,飞黄腾达的机会就空空空!”两人万分无奈地靠在窗口,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街口:有群芳楼这些高级风月场所,就有对面巷子不入流的红粉之地——常常有最最低贱的暗娼站在外面拉客卖笑。 胖虎又生一计,“有了!”他曾经见识过这些□□,出言比他还污秽,行止风骚不端,相貌也是一言难尽,可有个优点,十分会粘人。没办法,为了生活,面子什么的都是浮云。 他们打算买通个□□,让她出马,纠缠住李安通。因为暗娼地位低下,乃社会极为卑贱之人,同时也属于最弱势的群体,料李安通也不会起疑心。 说干就干!他们跑到对面,花了一点小钱买通了一个性格泼辣,但爱财的娼家女,让她去群芳楼找一个容色极美的少年。“把他骗到你的小屋来,其余的就交给我们了。”胖虎不放心地又吩咐了一遍。 群芳楼是楚三生的地盘,他们做不了妖,但到了外面,就不一定了。 此□□容貌还算不错,个子小小的,身材略为丰满了一些,名字倒是取的雅,叫月影,唯一的不足就是扑面而来的风尘味。她喜滋滋地满口答应,若是能不出卖肉身,就能赚大钱,谁想做这等皮肉生意? 在胖龙的打点下,月影进入群芳楼,直奔目的地而来,在楼梯口张望了一会儿,不过没看到什么人漂亮少年啊。 “你找谁?” 声音好好听,月影想,她转过头,容色极美,眼前的少年就是吗?来人风神清秀,让人见之不俗,好贵气的男子啊。 “请你帮忙?你就是李安通吗?” 赵启秀道,“是又如何。” 真的是!月影暗喜,若是和这人共度春宵,倒贴些银子也不枉了,“我有个忙想找你。” 她说出编好的理由,什么有人日日纠缠,每夜恐吓,听闻李安通乃大国士,行侠仗义,特来求助。她说完,就想去拉赵启秀的袖子,抬头见他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一时畏惧,又怯怯地缩回手。 其实月影名字虽雅,性格可以说卑劣无赖,平日里说话更是满口荤段子。这些毛病,现在她一个都没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清贵的人面前,就是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不由感伤地想,他是这般贵气的命格,而自己却是卑贱之象。 一个是天和龙,一个是地和蝼蚁。 赵启秀本来不感兴趣,可听到他们是为了李安通而来,又不一样了。又是谁在打她的主意?闲来无事。不去会会实在可惜! 转说李安通,喊她不来,不喊她,人倒是出现了。原来她想着自己身上的两把剑需要磨砺一下,便去了铸剑坊,回来的时候正好和胖龙打了个照面,胖龙将计就计,倒在地上,说被李安通撞了个满怀,手脚已断,血流成河,旁边的秃狗更是哭得呼天又抢地。 李安通道,“可是——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没事呀?” “没事!怎么没事啊!”秃狗泪眼婆娑,大嘴咧开大哭,“肥虎啊。你家中还有个老母啊!还有七个孩子啊!全靠你一个人养啊!你可怎么活啊!阿虎啊!” 李安通道,“那我给钱吧?” “不行!我不要钱。”胖虎哎哟哎哟地叫唤,“你得送我回家!” 秃狗使了个眼色给兄弟,意思是,银子肯定得要啊! “家在哪啊?”李安通问。 “前面左转柳色弄开头第一间就是。”胖虎答。 李安通打眼望去,只见对面的深巷里幽色深深,色色迷迷,□□的气息扑鼻而来。这两人住在那里? “好吧。我送你们回去。”她答应道。 胖龙心一喜,被李安通和秃狗心安理得地抬着往柳色弄而去。 不比之前千坟村的荒无人烟,柳色弄巷子里都是人,活生生的,□□裸的,或者说都太热情了一点,直面人疯狂堕落的另一面,因为接触太少,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胖虎和秃狗快到之时,见月影的屋子已经亮了一盏暗橘色的灯,门口显然已经站着另外一个人,哟,怎么有两个李安通?! 秃狗有点脸盲,又在夜色之下,李安通身上又无佩剑,一时也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李安通问,“家在哪啊?” “额……”胖龙随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间,“就是这。”就当月影找的是真的吧。她应该不会认错,毕竟是带着名字去的。 李安通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不过,这屋子好黑啊,她的目光向里探了探。 胖龙想了想,不管了,那就两个都要了!先去收拾月影带来的那个,再来对付他们带的,一起献给何将军!今天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嘿嘿! 24犹把浮名低唱(2) 秃狗话不多说,也不进去,牢牢地守住门口,让大哥在里面制服李安通。 第443章 李安通本不想进去,但胖龙十分热情,硬是把她拉了进来。屋子干净整洁,一床一桌,可未免太过干净了。她粗心,但胖龙明显比她更粗心。这屋子不对劲,比如此刻,她明显感到她的鬼彻在隐隐颤动,还发出浅血色的红光来。 胖龙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啊?”他好奇心重,伸手一摸,人被震了开去,直直地撞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利剑如噬血的巨蟒,迎面而来,意欲夺人魂魄。在灼热的光亮下,李安通观察到整个屋子的布局,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她还看到床底下隐藏的衣角,是尸体,只有阴气能让鬼彻有这样强烈的感应。 她蹲下身,掀开下垂的床帘,赫然是一具女尸,不知是不是这屋子的主人,刚死不久,摸上去身体都是温热的。 谁杀的?她转过头,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挡住了去路,他的脸罩在阴影下,看人看不清切。人什么时候来的,外面的秃狗为什么没叫?他来得是这样悄无声息,她竟半点也没察觉。 高手。李安通心想,江湖上的高手并不多。现在的人都不爱练武了,因为这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行业。既赚不了钱,又养不了家。更别说真正的高手往往需要从小锻炼,所需的成本太高。 故而进入长安以来,她甚少遇见高手——真正为武而生的高手。 但这男人绝对是其中之一,而且深不可测。 她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杀人灭口吗? 男人穿着极为普通的粗布衣服,气质伶俐,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他半只眼睛。听他开口道, “滚出去,否则杀。” 很明显这个男人杀了人,可是理由是什么?她犹豫之际,猛然隐约听见赵启秀的声音,惊了一惊,立马起身离开。经过男人之时,男人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杀气不重,她腰间的鬼彻却是真正的杀人之剑。 这样有戾气的剑,选了一个它可以控制的人作为主人。或者说,真正的主人是剑,而不是李安通。 鬼彻剑择主,不选善主,也不择恶主,择的是那个宿体,来实现它真正的剑之使命。 男人开口道,“魂之所由,道之所任,随心而恃,弑主证道。” 她一时之间惊疑不定,刚想转头问他是何意,鬼彻剑却凌空扬起,冲着她直直飞来,她一把抓住急飞来的诡剑,人和剑一起狠狠撞开,反反复复,忽上忽下,弄得李安通满头大汗,握剑的手中全是鲜血。最后一下,鬼彻剑带着她越空飞起,然后将其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下的冲劲极大,她长嘶一声,放开了鬼彻。而剑一得自由,从上往下,欲直直刺入李安通的心脏。 赵启秀见前方多人围观,本不想多管闲事,却神使鬼差地挤入人群,见到这最后一一幕,“不!”他大叫一声,扑过去挡剑,鬼彻受到感应,剑走偏锋,未能刺中心脏,刺到了旁边的手臂上。神奇的是,并无任何伤口,也无流血。 赵启秀听旁边人议论什么弑主证道,李安通才遭到袭击。他立马反驳道, “弑主不忠,不仁不义,法不道行,为恶不善,给我收回去!” 这鬼彻剑说也奇怪,别人说一句它就选择刺伤主人,现在赵启秀也说了一句,红光立即黯淡,转而悲泣低鸣,俯首愧疚地回剑鞘中去了。 赵启秀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李安通,又走回刚才的月影住处,说要借她地休息一下,还让月影去找大夫和对面翠楼里的蓝正青来。月影答应地去了。 过了半晌,蓝正青和大夫都来了,怕李荁真担心,并未告诉。 李安通身上这种奇异的症状不是一次两次了,普通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但还是糊里糊涂地开了些药,拿了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启秀把情况对叔叔讲了,蓝正青道,“鬼彻乃阴间之剑,阴气重,而这里的风水是极凶,冤魂数不胜数,鬼彻受到邪气入侵,一时乱性也有可能。只不过那人为什么会知道,来历还得要查一下。” “叔叔,那你觉得什么是弑主证道?难道鬼彻只要杀了它的主人,它才能得到圆满?” 蓝正青摇摇头,“要去查查古籍。这鬼彻是上古宝剑,什么说法都有。还有天遇现在是没有伤口,可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影响,你多看着一点。” 赵启秀点点头,让叔叔顺便带月影回去,开一间房给她。 月影离开之前,瞧了瞧里面。原来躺着的那个才是李安通,这才是真正的容色极美之少年。 当夜,赵启秀守在昏迷不醒的李安通身边,手倚着额头,闭眼休息。四更已过,万籁俱寂,鬼彻再次微微颤动。他受到惊扰,缓缓睁开眼,就看见李安通近在咫尺地,用一双无辜的迷人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你醒了?” “嗯。”李安通手扶着鬼彻,似在安抚。她的齐腰长发不知何时已解下,披散于后。昏暗的柔光照得她的玉脸如细白瓷,雪梨花。 许是因为这儿是月影会客之所,到处充满了□□之气,又是夜深人静,无人打扰之时,赵启秀不知不觉心跳加速。不知是她太美,还是他的心太乱? 或者说她能不能别这样看他,就像在看猎物?□□裸地,看,他。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想吹吹夜风。他得醒醒脑,心跳得好快,快停了,脸好烫,快烧起来。 第444章 “你好点了吗?”他没有回头地问。 等了半晌,没人回应。他疑惑地转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温热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猝不及防,他来不及反应,双眸吃惊地睁大。他已被她困在窗前。 她的舌尖轻探,深深浅浅,可能不够温柔,略带了点急迫,两人在夏风中温柔地,缓缓地,气息交融。 他不禁疑问,这次的她是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是谁?” 她稍稍抽离,羽睫轻扬,唇畔微展笑意,模样从容又带了点邪恶,话语中尽是缱绻之意,答道, “李安通啊。” 24犹把浮名低唱(3) 她就是真的李安通吗? “你不信?”她的笑容冶艳,凝眸望着他。 这样带有勾人意味的笑容,似乎很少在李安通身上出现,她从不对人这样笑,笑得太夺人心魄,也笑得太有目的性了,表达了她□□裸的渴望,渴望的那个对象是他。 她的双手拦在他的面前,明明比他矮上不少,却以这样霸道的方式困住他。 他在等她解释。可是,这样的娇慵主动的李安通,赵启秀根本抗拒不了。他重又吻上,唇瓣离了又吻,比她温柔得多,一手轻抚她如绸缎般的黑亮长发,一手轻压在她的腰间,俊脸生春,不甚眷恋缠绵之情。 许久,她轻推他,问,“你喜欢现在的我呢,还是以前的我?” 赵启秀不解,“什么意思?”刚才难道不是她吗?虽然现在的她大胆热情,可害羞还是不自觉在地流露,那是他爱的模样,有什么区别吗? “都喜欢。现在的你是怎样的你?”他说。 李安通道,“不,以前的我不免无趣,总是受各种条条框框束缚,古板又敏感。如果真的要你选呢?” “我不觉得无趣。”他坚定地说。她是他欣赏仰慕的人,无时无刻都爱慕,每分每秒都心动的那个人。 “所以你喜欢之前的我?” 赵启秀蹙眉,“难道还有两个你?” “当然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好几个自己——放纵不羁的自己,道德规矩的自己,还有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的自己。而我,是阴间将军李安通,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李安通。” 好奇怪的说法。“那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出现呢?” 李安通道,“那就是本来的我,只是被那个李安通压制住了。” 赵启秀听完一喜,“你的意思是,她的心中有我吗?” “我怎么知道?”李安通道,“你要问她,我的话,也许谁都想要呢。” 赵启秀脸色一沉,抓住她手臂的手用了点力。 李安通道,“鬼彻一出,让那个李安通重伤昏迷,所以我才会出现。只有她死,我就能永远地活下来,成为真正的阴间将军。” “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弑主证道吗?” “阴间将军不能是一个犹犹豫豫的平凡人。”李安通道,“具体怎样,也许有一天会有答案。”她说完,双手一撑,坐在窗台上,伸手拉他上来,“我的身份已表明了。” “嗯?”所以,她想如何? 可是他等了许久,就只见她仰头望月,不见她有下一步,如果现在的她不想顾及任何世俗道德,她应该跟刚才一样吻他才对,一朝沉沦,朝朝沉沦。 难道连真正的李安通心里,对他也只是一时的情热而已?亦或是,对于她来说,吻他是她所认为最疯狂的举动?他凑上脸去,靠近她。她狐疑地问,“你干嘛?” 不过,还是没有变聪明一点啊。他笑涡浅现,黑眸转浓,一字一句道, “你望月,不如望我。” 他说完,伸手搂住她的腰,两人一个向窗而坐,一个背窗向里,交错着,吻上。这一次要比刚才进步很多,他们放慢动作,一寸寸地亲密贴合,舍不得分离。 又过了许久,李安通眉心微动,再次轻推开他,“我没气了。” “你体力比我好,为什么会没气呢?” “这不太一样。也许……”她脸露赧意,看向他因为亲吻,明艳鲜润的红唇,“也许,你太美了也说不一定。” 这样惑人的容色,他不知道他在她面前展现的极致温柔,比任何男子都让她心动,偏生他的动作是这样克制,目光又是那样激荡。 清湛的眸子含睇着她,深情款款,一袭春色长衫衬着他的体态修长,光彩润人,真真如月神一般,她的心脏受不了啊。 “那你闭上眼睛。”他试探相问。 说话间,轻雷隐隐,伏中乌云拢集,倏忽,大雨倾盆,传来雨声哗哗。 “下雨了。”她道。 “是啊。”他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回答,转头却见她头靠在窗子上,已经不省人事。 次日,李安通起来,先尝试着拿剑,但手一动,剧烈的疼痛感随之而来,弄得她几乎是一阵慌乱——若是再也不能拿剑,李安通,你活着就没意思了。 对赵启秀道,“好疼。我使不上劲了。” “你——”他盯着她苍白如雪的脸,顿了顿才问,“昨晚做梦了吗?”话问出口,他旋即又想,虽然有个真正的她,平日里必也是被李安通满脑的道德准则压制着,就算此时她有印象,依照她温吞低调内敛的性子,必也是不会说的。 他这句话算是白问了。 第445章 明明心中想要,嘴上却不会说。其实自己也是如此啊,可对于她,是例外的。难道世间就没有一样东西值得她主动去追求,放下她的面子自尊,抛却她的尽善尽美,不要顾及其他人的眼光看法,去做去爱去争取? 他不由黯然地想,也许在她的心里,自己并不是值得她疯狂的那个人吧。 果然只听她道,“没有——只是觉得疼。我昨晚叫痛了没有?” 赵启秀道,“没有。”他扶她起来。 “想来要慢慢医治了。”她歉意道,“辛苦你照顾我。” “哦?”他调皮地问,“那你要怎么报答?” “报答?报什么?”她面露疑惑,却见他的目光热烈殷切,忙转过头来,“我,我以后也会照顾你,等你生病的时候。” “好。我们回去吧。能走吗?” 李安通试着动了动,“走路还算正常。我们走吧。” 他们回到客栈,却见许多官兵包围了群芳楼。原来就在他们温存的昨夜,发生了件大事——何贤和何荩城见面了。 何贤被西卫的人囚着,但毕竟是皇上,做皇帝已久,德高望重,手中有权有势,下面的人并不敢对他怎么样。何锦派人前去跟父皇谈判,开出来的条件是:以仁德治天下,不得再乱杀贤良重臣。同时,处死谄媚乱政的宦官,重掌中黄门和期门兵。 何贤同意了。作为回报,何荩城会让侄子何胤钦带着他的兵马立刻退出长安城,恢复长安平静,并发誓用余生守护何氏江山。 何家人出乎意料地再次团结在了一起。 但与此同时,何贤也重掌了大权。紧接着,何贤和何荩城两兄弟便联手转而对付西卫的人,西卫大乱,何锦下落不明。 这一场由西卫牵头,何锦为谋主,加之何胤钦的动乱,以何胤钦的背叛宣告失败。继而,郭嘉树负责抓捕残存的乱党,将楚三生等人尽数抛入监牢。 24犹把浮名低唱(4) 他们掩在人群之中,看到何胤钦地和郭嘉树一块走进去。 李安通气极,“那个人背叛了东卫!” “极有可能。”赵启秀道,“不知叔叔去哪了?” 想也知道,郭嘉树绝不会放过情敌,和抓了自己妻子儿女的楚三生。那么李荁真呢。 他们会这么揣测他,其实也不算冤枉。的确,在很多时候,他是一个深情的男人。十几年过去,光阴一直流逝,他的情却没有。 但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他必须是侯爷,是郭家的掌权人。否则这一切就没有谈论的意义。 尤其是何贤重掌政权之后,他也迅速地选择了自己应该站的方向,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谁能长久确保郭家的荣华富贵,他就靠向谁,当然,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势利虚伪可以概括的。 他身不由己。哪怕现在他的儿子郭学林还在楚三生的手里,他也没得选择。 在何贤的命令下,他抓捕了楚三生等人,尤其是蓝正青。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个人还要跟他夺阿真?如果他失势,他有心无力,事情自然就算了。可是上天偏偏给了他一个报复的机会。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呐喊声,让他深爱的女人重新回到他身边,那个讨厌的宋政君也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害到阿真,再也不会。他会保护她的。 他挥退守门的士兵,命人打开门锁,里面关着的是他的女人——这一辈子他只认定她。 可是似乎,她从未这么看。同样,这么多年了,她的心还是一点没变,怎么会有这么倔强的女人?长安的真定候要风要雨,要什么有什么,相貌家世都是顶尖的,无论怎样的女人在他的追求下都会动心。 如长安的名妓皎皎,女人们都是跪着匍匐在他的面前的,只要他想,只要他要。她们渴望绽放自己,就像绽放一朵花一样,耽于□□的肉海中,被践踏,被□□,只要那个男人能满足她们物质需要和精神上的渴求。 或□□,或只有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偏见,可是在他看来,女人大多就是这样的低贱,只有有一点点动心的理由,她们就愿意为了这个男人生生死死。 李荁真为什么会所不同?他做了那么多,难道是他对她太殷勤,显得他的真心太过廉价?还是,李荁真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 十几年前没有,现在还是没有。就跟那个楚三生一样。她不爱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桌上的精致菜肴还是完好如初,连茶水也未碰过。还是这样倔强啊,他的阿真。他走到她身后,轻声问,“是做的东西不合你胃口吗?”她的喜好,他了若指掌。 她没有答话。 “你不吃不喝怎么能行?我知道你气我,可是楚三生作恶多端,到现在为止,我连我儿子和王誉他们被关押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三生阁又被烧了。据线人说,三生阁还是她自己下令烧的,这女人的行为太奇怪了。再说了,我抓她也是奉命行事。” 李荁真轻抚边上的绣花桌围,沉默良久,才道,“那蓝正青呢。他也有罪吗?” 郭嘉树默然,他抓蓝正青的确是出于私心,可是他仍然准备了充分的理由,“他也许是同谋。” 她听完,嗤嗤一笑,眉梢尽是冷意,好一个同谋!她和楚娘筹谋多年,仍不及他们的一招,斗来斗去,又有何用,说到底女子就活该受尽他们的欺压□□,不会改变的! 第446章 如果她聪明一点,就该曲意逢迎,得到郭嘉树的信任,至少救出蓝正青,而不是连累其他人受害。这样一想,她语气放软,柔声道,“嘉树,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该放下了。” 她偶尔的温柔,是对他多年深情的嘉奖,他忍不住走近一步,故意曲解她的话语, “是吗?你也放下了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当年是我太傻,太愚昧,才让宋政君那个女人着了先机,现在不会了。以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了。” 父亲已仙去,母亲则很是听他的话。最大的阻碍宋家,经过宋政君这一闹,名望势力也已一落千丈。以后的以后,他会和她会永远在一起。 “哦对。还有通儿。我会带他回府。只要他愿意。还有——那些什么姬妾,你放心,不会再有了。只要你愿意。” 李荁真推开他的手臂,冷冷道,“我若是不愿意呢?你当如何?再抢娶一次吗?” 郭嘉树又见她态度转冷,不由心灰意懒,低垂下头,他垂头的动作和李安通一模一样,委屈又无辜,李荁真看了心一软,又撇过头去。 “阿真。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吧。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你。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都可以原谅宋政君,不杀她,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无情?” 他伤极恨极,情到深处,不由地滚下几滴泪来。 李荁真走至窗边,见长安城亮起了点点灯火,不由黯然地想,她这十几年的光阴就这样虚幻地流逝了。幼年她听府里的婆子说“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不由哈哈大笑,觉得言语粗俗,现在却觉得说得太有理了。 迦叶起舞,毕陵慢心。难道她不曾动过心?可是她早已经被他伤透了心。 “我就问你一件事。当年你是否知道宋政君对我做的事情?” 郭嘉树大惊,“你说什么!” “你知道,却没有为我做些什么。郭侯爷。你没做,我完全能理解。因为小门小户的李荁真永远比不上真定候这个名号。当时,宋家势大,而你需要宋家,难道不是因为这样吗?”她淡淡地说出当年的真相。 自欺欺人,何必骗自己?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她李荁真。 “你若是想要我的心,好。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跟我离开,还要放掉蓝正青他们,我就相信你的真心。” 郭嘉树不解道,“阿真,你这是让我为难。” “你若是不答应,我们就这样。他们死,我也死。李荁真早该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也不差这一回。”她打开门,示意送客。 “侯爷原来在这里!我抓了一些三生阁男伶,特意献给侯爷。那都是最好的。侯爷一定要看看。”说话的是何胤钦,来找郭嘉树。这些日子他过得如鱼得水,叔叔重掌了兵权,他因为功劳极大,被叔叔的老部下们也高看了,他也没有之前那么多压力。 西卫已经大乱,现在就差一个机会,便可收编了。叔叔似乎有意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至于那个楚三生也被抓了。这些日子在群芳阁,他有多欢乐就有多欢乐。等除掉郭嘉树,他再入了郭府的宅子,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是了,今晚叔叔还交给他一个任务,派人暗杀郭嘉树。这个元老级人物,是叔叔未来大业的绊脚石,非死不可! 继而他看到门后的李荁真,又腆着脸笑道, “夫人何不同行?这场大戏,包君满意啊。” 不意,李荁真也笑着接道,“好。我去看看。希望一切如将军所说,可别让人失望才好。” 24犹把浮名低唱(5) 楼下已经张灯结彩,笙歌处处了。李安通看到母亲和郭嘉树下来,心里更是明白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时—— “咦?”李安通惊讶地指了指那边,“那是来凤儿吗?” 赵启秀也望去,何胤钦身边的赫然就是来凤儿,人还打扮得十分艳丽。楚三生他们被抓之后,来凤儿被迫呆在何胤钦身边也是可能的。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在附近观察,今儿听说何胤钦在群芳楼摆戏,才逮到机会混入人群一探究竟。 这场热闹他们还绝不能泄露行踪,不过似乎也没有动手的必要。郭嘉树看起来很护李荁真,那来凤儿虽在何将军身边,也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不久,何耀明走到将军身边,耳语了几句。何胤钦挥挥手,示意开戏。戏台上缓缓拉开帷幕。众人早闻长安洛神的美名,今日终于得缘相见,人人皆引颈而望,翘首以待。 今日的第一场戏叫《蕉下鹿》,说的是一个人在山间打死了一头鹿,把它埋了,给鹿覆上蕉叶,后来等他再想去取鹿时。这鹿又不见了,他便以为之前是一场梦。 不过这场黄粱戏经过了阿衍的改编,传闻阿衍妙笔生花,对于有没有鹿这件事,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有无数人给出了理由和证据。猎鹿人分别遇见妻子,好友,邻居,孩子,甚至入到鹿的梦中,最终仍不解其真相为何——他到底有没有杀鹿? 越是知道,就越是迷茫,人言亦言,杀还是没杀,好人还是坏人,就这样困了这人的一生,最后抑郁而死。 在场的观众被台上的谜团吸引了目光,而饰演猎鹿人的裴俭神态动作恰当好处,声情婉转,真实可信,好似他就是那个一生糊涂,不得解惑的人。 第447章 戏的结尾,他唱道,“平沙难落,春风常至。吾竟不知,这十几年的光阴是如何过的?” 众人静待这人最后的死亡时刻,或真相的揭开,至少,该有真相的。难道没有吗?怎么可以没有?可惜的是,直到猎鹿人死去,答案也没能揭开。 戏外人本来十分笃定,看到最后也恍惚起来——是吾入了戏,还是戏中有吾? 李安通看完则大失所望,怎么可以没有答案呢?人生奈何,竟置吾等于虚无缥缈的等待中。而看戏的其他人也沉迷其中,尤其是何胤钦,连声称赞洛神裴俭的仙姿。 好戏结束后,何胤钦吩咐手下人把裴俭带过来。人至眼前,比台上的还要清秀神采百倍,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说不尽的俊俏可人。何胤钦大喜,一双斗鸡眼霎时变得更斜了,摇着扇子连声赞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接着,又有兵将强行逼让裴俭喝酒,裴俭婉拒道,“裴某不胜酒力。” 何耀明笑道,“不胜什么酒力,还有男子不会喝酒的么。你不喝了这杯,就是不给我们将军面子啊。” 裴俭低垂着头,满脸愁容道,“那好吧。” 郭嘉树在边上提醒道,“将军可要注意,这裴俭是三生阁的人,行事古古怪怪的,什么时候给你下毒你都不知道。”他说完,还瞥了一眼李荁真。 何胤钦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那还是不喝了吧。” 这时,来凤儿道,“哎?将军不和他喝,可以跟我喝呀。”她倒了一杯,递给何胤钦。少女眉弯嘴小,笑靥如秀华,看得这个色将军大喜,“好啊。我跟你喝。”女人要他喝酒,焉能拒绝? 他大方地接过来凤儿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刚想再说几句调戏佳人的话,人却哎哟哎哟狂叫了起来, “有人下毒。”旁边的何耀明抓起来凤儿的手,试图制住她,“是你下的毒吗?” “将军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来凤儿无辜道。 “不是你是谁,不是裴俭,那就是你。” 那边何胤钦开始狂抓自己的脸,被抓得流出了鲜血,大喊着,“杀了她。耀明!给我杀了她!” 来凤儿左手被扣,右手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很快,一匹通体油光发亮的烈马从院口朝内疾奔而来,她笑嘻嘻道,“嘿嘿,色胚将军,好没廉耻!今日本小姐就给你点教训。”说着,她把手递给裴俭, “行云,我们走。” 她承认了,裴俭就是行云。之前三生阁大火,她以为他已葬身火海,不意他还活着,还是被这个色胚将军抓了。不管怎样,活着最重要! 为了救行云,她混在他们之中多时,特意用美色吸引那些人的注意,以待机会救人。至于下毒,她偷拿了楚三生的毒药,她也不知是什么,反而这毒看起来很厉害就是了。 “你是行云吧?”她满含期望地问,“你不理我,可我不能不理你。听说你被他们抓来这里,我来救你拉。我们走吧。”话含天真,还是一个少女的口吻。 可裴俭知道,她早已不能再做回行云了,“我现在还不能走。”裴俭眼见四周围来了越来越多的官兵,关切道,“你快点走吧,好好照顾自己。” 来凤儿打小行事就极少顾及他人,她想经过了三生阁的大火,楚三生的入狱,行云肯定也想开了,愿意和她离开,回去做真正的行云。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固执呢。 那边何胤钦已是痛苦难当,面目全非,哇哇大叫着,“抓起来,给我全部抓起来!哎哟。好疼,哎哟!”边上的何耀明也吆喝,指挥着把来凤儿和她的马全部拿下。 李安通在人群中看着,也是心急如焚——来凤儿若是真的被抓住,他们要救的人就更多了。可是她现在无法使劲,根本不能提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困。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冲动鲁莽,回头又见赵启秀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来凤儿有时聪明机灵,可以将人耍得团团转,而有时也倔强痴憨得很。她见行云不愿和她走,伤感地想:没有行云,这世间便只剩她一人,那她独自离开又有什么意思呢。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已让她精疲力尽,索性也不逃了,在自己的爱马边说了一句,“你独自逃命去吧。” 马儿颇有灵性,长久嘶鸣,打了个转,撞伤了好些人,竟不肯离去。 混乱之际,全场的灯光忽地又暗了下来,整个群芳楼陷入一片死寂,“啊!”一声惨叫,全场轰动。等灯光再次燃起,只见何胤钦的额头正中一只古怪的朱箭,箭头是桃花形状,而何胤钦本人则是当场毙命了。 24犹把浮名低唱(6) 李荁真吓得蒙住了眼睛,郭嘉树伸臂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 那死状的确恐怖,眼珠突出,朱箭射得何胤钦的脑袋皮开肉绽,可见射箭的人力道之猛,手劲之强。 李安通打量了四周,这群芳楼的大厅不可和之前的三生阁相提并论,要小得多,四周呈现一个环状,连接着三处楼梯。射箭的人就在关灯的刹那,在二楼的某处,黑暗之中如鬼魅地射出。其本领之强,难以言尽。 好巧不巧的,此时天空响起了霹雳,雷声滚滚,天公发怒了,有人想着离开,却被重重围着的官兵被挡了回来;也有人想强行通过,和官兵起了冲突,被打得头破血流。 第448章 不知为何突然整个群芳楼都加强了防守,他们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 李安通和赵启秀走到门边,向外望去,天空一下子亮得如同白昼,是惊雷划过,一下子又黑黢黢的,阴得怕人。 “刚才那个射箭的人,箭法更在雪漪之上。”她道。 “这么厉害?”赵启秀问。 李安通点点头道,“本来明灯之下,射箭不是难事,可是他是怎么做到不仅在黑暗中杀人,又能全身而退?如果是我的话,向下射箭,也不一定能保证一定射得准,还是在这么多人之中。就算我侥幸射准了,我也不可能直接射穿一个人的头颅。” 刚说完,就见楼外雨帘之中,推推拥拥来了一拨人,气势强大,让人忍不住后退。 走到近处,打从他们旁边经过,才知道,原来是何荩城将军来了。一个早就名扬天下的战神将军,传奇的前半生,神秘的后半生,直到今日才见庐山真面目。 人莫约快六十岁,面貌看着可能还要年轻一点,体格中等,不能说是个英俊的男子,但绝对算是一个让人见之不忘的人物,身后跟着的将领个个也都是稳重有识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是谁是凶手?谁能在这封闭的群芳楼里杀人,外面被围得连苍蝇也飞不进一只,大部分还是何胤钦自己的兵丁。 何荩城和郭嘉树打了声招呼,两人算是平级,辈分却大不不同。何荩城失势太久,就算此时再次手握大权,也很难让人一下子改变印象。他大略地了解了何胤钦惨死的详情,转而问郭嘉树道, “敢问刚才侯爷可有看到了什么?” 郭嘉树没想到何荩城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刚才黑灯瞎火的,他什么都没看到,只顾着保护身边的李荁真了。他怎么会问他呢! “不知。”他略带了点嘲讽语气,“若是将军真心想知道,何不一一盘问过去?这群芳楼来之前就被我们的人包围着,除非此人有通天本领,否则,插翅难飞!” “也就是说侯爷认为,杀小侄的凶手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 郭嘉树听完不悦道,“我不知道。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若是将军不相信我,我叫我的人进来,让将军随便盘问好了。” 看来今日何荩城是来对付他的,那他也不会客气。 何荩城笑道,“侯爷息怒,外面围着的人都是阿钦他自己的兵,料他们也不敢以下犯上。若真是外面的人追进来杀人,我们也不能放过。”他越说脸色越沉,看着人惶悚不安。 这时,外面的防卫队长,也是何耀明君的下属前来报道。 何耀明道,“你把你看到的情况,都一一跟将军,侯爷说道说道。” 这队长道,“属下并未看见任何人走出来。”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敢有半个字的隐瞒,便以军法处置!” “属下并未看见任何人走出来。” 何耀明转而问郭嘉树的家兵,这时,郭嘉树挥手道,“我自己来问。” 这亲兵,名为郭忍,跟何锦的贴身侍卫郭解还是朋友,“阿忍。看到了什么,尽管说出来。” 郭忍犹豫了半晌,眼神闪闪烁烁,一副神色不宁的样子,逼问了半天才道,“小人见一个人出来过。” “哦?是谁?”郭嘉树好奇。外面大部分都是何胤钦的兵马,可是偏偏何家的人没看到,反倒是他的人看到了。 “小的不敢说。” 郭嘉树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郭忍道,“小的——看到苗青出来。” 站在郭嘉树身后的苗青吓得立即反驳道, “郭忍,你怎么能冤枉我!”他转向郭嘉树,“侯爷,小的没有。我一直在您身后啊。” 郭嘉树道,“郭忍,你确定吗?”这苗青,之前意欲刺杀太子殿下何锦,后来郭解为了照顾他,把苗青送到了自己的原主子郭嘉树这边,成了郭嘉树的亲卫兵。 “这身影不会错。”郭忍信誓旦旦地说。 紧接着,郭嘉树身边的另外一个侍从也道,“侯爷,小的可以证明苗青曾经离开过,当时厅一黑,小的心里害怕,就想抓住苗青的手,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灯亮后,苗青才回来。小的问他,他说自己去茅房了。” 苗青摇摇头,“侯爷,小人没有。请侯爷相信我,小的绝不敢做背叛侯爷的事情。” “背叛?你背叛主子的事情还少吗?当初你欲刺杀太子殿下,胆敢弑主,现在你敢说你永不会再背叛侯爷吗?”旁边的何耀明接道。 苗青被说得哑口无声。李安通却知此人的个性,可能无义,却是个有情之人,十分看重家里的妻和子,武器也极好。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得以说动他,让他不再行刺何锦。 “不是他对吗?”她对赵启秀道。 赵启秀道,“摆明的不是吗?嫁祸。” “怎么说?” “因为说话的是都是郭家的人。来得也太巧了一点,怎么偏偏就是郭忍看到了。” “也许正好是他认出来呢。” 赵启秀道,“当时,黑暗不过一刻,就算郭忍真的认出了是苗青,又凭什么认定走出来的人就一定是杀害何胤钦的凶手?就算他这么武断,为何正好那个侍从也发现苗青不见了?当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就不免让人怀疑了。” 第449章 “那凶手会是谁?” “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作局,而我们都是这局中人。好一场《蕉下梦》啊。”他边说边看向一直站在明黄纱灯边、默默无言的裴俭,这一切都仿佛一场编排好的戏,戏的主导是否就是裴俭?或者不是他,因为他看不出裴俭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是关心侄子的何荩城?甚至于郭嘉树自导自演,还是那个气质淡如菊的李荁真? 但事情又怎么能尽如人意,作局的人能设好一切,里面的人却不一定会按照既定的局来走。 苗青百口莫辩,人证有,物证也有。有人指出他的箭头也有黑蛇标志。万般无奈之下,他对着郭嘉树行了两个军礼,“苗青感谢侯爷收留,希望侯爷照顾我的妻儿。” 他做完站起来,慨然道,“我苗青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你们污蔑我,我无话可说,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因为清者自清!我也不想连累侯爷,你们说杀人的人是我。好,在场的人谁愿意和我比射箭,若是我真的有这么强悍的箭法,必会手下留情;若是我没有,在下尽为尔等所诛!” 话音刚落,何耀明站了出来,阴恻恻地笑道, “我来跟你比。不过,苗青大人可要对我手下留情啊。” 24犹把浮名低唱(7) 人群散开,分置成两边,大家把空间让给这两人。 苗青道,“希望副将尽全力,否则不能看出我的真本事来。” 何耀明道,“那是自然。” 有人不由地为苗青欢呼起来,可因为何荩城在场,并不敢太大声。众人屏息以待。如果苗青是凶手,以他的箭术,必然占上风。这时,何耀明突然问道, “如果你真的是凶手,又当如何?” 苗青问,“将军是害怕了?” 何耀明冷哼一声,“不是怕,假如你是凶手,我的命不是葬送在你手里了?” 苗青道,“那你就是不敢了。” 何耀明道,“提前说好,就算你不是凶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请大人不要怨我。”苗青答应了。 群情耸动,静观两人生死决斗。李安通暗想:苗青不一定是何耀明的对手,他还是选择出战。如果他胜了,就是凶手无误;输了,他就必死无疑。所以他何必自寻死路? 她来不及相问,那两人已经同时射出一箭,响箭划空而鸣,苗青的胸口被射中了,长箭穿胸,嘴角流血,轰然向后倒下,倒下之前说了一句,“这下,你们该相信我的清白了吧。” 何荩城道,“既然如此,是我们错怪苗青了。” 何耀明惺惺作态跪下道,“吾不知苗大人……早知道如此,我绝不会答应。请将军赎罪。”又转向郭嘉树,“请侯爷降罪。” 郭嘉树拉回沉痛的视线,“比箭是苗青提出的,与你何关。愿赌服输,起了吧。——既然不是苗青,这凶手人选看来要重新商定了。”他转向郭忍,问道, “你再仔细地说一遍,好好想一想,看到的人到底是谁!”声色俱厉。 郭忍听了胆都寒了,竟答不出来,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这,与原计划又相互背离了。 “还能是谁?自然是洛神裴俭了。”清越的声音,一个男子手挥白色羽扇走了进来,是柴永春。李安通记得,在冶峪村他和楚三生是一块的,后来她却再未见过他。 何荩城介绍道,“侯爷,这是我特意请来的神探。有他在,真相想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柴永春虽穷困撂倒,行事也怪异,在长安却是有名的才子,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和长安名妓皎皎姑娘的□□,听说这群芳楼就是皎皎姑娘的地盘,怎么不见她出来呢。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讨论着柴先生。 说曹操曹操到,今夜本不打算见客的皎皎还是袅袅娜娜地出来了,在场的男子无一不眼睛一亮。美人就是这般地赏心悦目。体格风骚,容貌昳丽,好一朵娇润的艳玫瑰。 每次见到皎皎,李安通的心就砰砰地跳,跟其他男子一样目不转睛,哎,她好像对美色无法抗拒啊,无法抗拒…… 不过很快手臂吃痛,她的手被某人捏红了,她满脸怒气地转过头来。 “真是见色眼开。”赵启秀语带不满。 人美倒是其次,其后的八卦更精彩。今晚皎皎不出现的原因是,郭嘉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美人。皎皎姑娘不正吃醋嘛。李安通听着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地讨论—— 没想到另外一人立马接道,“才不是呢。皎皎姑娘心性多高,难道真的会把芳心付给郭家侯爷?” 李安通不由地啊了一声,郭嘉树原来和皎皎是一块的,怪不得上次在匣里客栈,她对她这般殷勤呢。 只见皎皎带着四个姊妹一一给将军和侯爷施礼,“刚才丫头跟我说,前楼出事了,让奴家赶紧过来看看。奴家一来,还真的有点意思,都在呢。” “不过——你来的可不巧。”郭嘉树道。 “巧不巧,侯爷心里不是很清楚吗?”皎皎的声音娇娇绵绵的,有意在指他和李荁真。吃醋倒是看不出来,但也谈不上高兴。 何荩城道,“闲话不多说。柴先生,你说凶手就是裴俭。人证物证可有?” 柴永春微微一笑,“将军侯爷先听我讲一段往事。话说当年裴俭七岁时,被三生阁的阿衍,也就是真正的洛神收留,从此跟在他之后读书学礼。八岁一年,偶尔外出,遇见来翕独女来凤儿,两人同回府中居住。从此,如胶似漆,青梅竹马。可有此事啊,裴公子?” 第450章 说到这里,来凤儿望向裴俭。裴俭回道, “是。请先生继续说吧。” “不过没几年,他又回到了三生阁,从此变回洛神裴俭,顶替已死的阿衍,支撑起三生阁的生意。可惜啊,三生阁注定逃不过落败的命运,何胤钦一来,一把火烧光了这片壮丽楼阁——七十二阁之首,六朝金粉之地啊,——就这样消失殆尽。这也是裴公子的家啊。是不是啊?裴公子?” “是。” 柴永春轻摇扇子,缓缓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裴俭和他的伙伴被何将军抓到了群芳楼,身边的人惨遭毒打□□,死的死,伤的伤,被玩弄的玩弄,裴俭越看越气愤,越想越难过,于是动了杀心,可单凭他一个小小的戏子,又怎么能杀得了何胤钦呢?” 终于说到杀人部分了。裴俭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艺人,别说杀人了,就是提刀都不一定能行。 “这时候,我们就要说到我们的郭家侯爷了。侯爷,柴某要提及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郭嘉树就知道这个人记恨他,——因为他曾经占有过皎皎,不过他一个小小的文人,又能奈他何,“随意。” 柴永春淡笑,“郭侯爷曾经也对我们的何胤钦将军起了杀心,只因将军曾对他心爱的女子无礼,可有此事呢?郭侯爷。” 那一晚何胤钦在群芳楼醉酒闹事,惊扰到李荁真。当时郭嘉树心情正不好,对何胤钦发了好大的脾气,很多人都看到了,“是。那也不能代表我想杀了何将军吧?” “你吩咐苗青在今晚射箭,当场暗杀他。再说了,苗青这事,已有人证,指证侯爷的可是侯爷自己的人。” 郭嘉树道,“一派胡言!刚才苗青已经自证清白了,他的死,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告诉苗青,若是真相被发现,她就得饮恨自尽。而你会妥善保护他的家人。可怜的苗青,为了家人,只好如此。不然哪有人这么傻呢!” 郭嘉树听完一愣,他没想到,苗青死了,结果反而成了死无对症,连死也不能洗刷冤屈。 柴永春道,“侯爷,颜华绝不敢这么大胆放肆,随意污蔑您,请允许颜华传一个证人。” 郭嘉树暗想,你不敢?最大胆无礼放肆的就是你柴永春。来吧。他倒要看看这戏还要怎么演! 门口过来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如良妇的女人,正是苗青的妻子,她知道了苗青的死亡真相,捂嘴大哭。 柴永春道,“夫人先莫悲伤,我且问你,苗青大人曾对你说了什么?” 苗夫人是那种面相十分善良的女人,不像是会撒谎,低头低声道,“阿青说。希望我以后好好活着。实在有事可以找侯爷帮忙。我当时还笑着骂他,怪他不理会我。现在想想,原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说到最后,又哽咽了。 柴永春笑道,“你可以下去了。”他继续道,“侯爷,人证一个可能不够。也许还有一个人来指证你,的确是你曾下令,指使苗青射死何将军。” 郭嘉树生平头一次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冷笑道, “你说吧。一次性说个够。” 柴永春道,“夫人?” 出乎李安通意料的是,柴永春说夫人的时候,目光指向的竟是李荁真。当一切都近乎真相的时候,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戏中还有母亲,柔顺、温柔,如雅菊一般的李荁真。 李荁真缓缓道,“我可以证明,我亲耳听到郭嘉树指使苗青杀人。” 24犹把浮名低唱(8) 她的声音,如雷击一般震伤了郭嘉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谁都可以冤枉他,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 李荁真眼不看他,“不过我只是听到而已。” 李安通听到也一脸惊疑,娘之前还告诉她,要做个好人,现在怎么又指证起郭嘉树来了。不,不对,她还是好的,而是郭嘉树的确做了错事。 真相一定是这样的,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失衡了,郭嘉树为人不正,会想杀何胤钦理所当然。 柴永春道,“侯爷,请你放心,这箭虽然是你射的,人却不是你一个人杀的。” 郭嘉树还处于震惊之中。他突然明白了,今夜为什么要演《蕉下梦》,看来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这戏是给他看的。 何荩城疑惑道,“怎么?你说了一大堆,跟侯爷还没关系?” “侯爷下令杀人,可在此之前将军已然中毒。侯爷能做的只是在伤口上撒盐而已。最后一击是裴公子你来完成的。”柴永春又看向在一边默默无言的裴俭。 裴俭道,“愿闻其详。” 柴永春拍拍手道,“检验大人。” 不一会儿,在一边的检验吏道,“将军的真正死因是由于毒素渗入血管,导致心脏骤然瘫痪。” “什么毒?” “彼岸花。剂量极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药量。” 柴永春道,“我可听说这彼岸花只有三生阁才有啊。楚三生现在在牢里,药就只能掌握在楚三生得力下属洛神裴俭的手中。刚才是你先和何将军敬酒,药效一发,加上箭伤,两者共同造成了何将军的死亡。裴俭,我这样说,你服不服呢?” 来凤儿自从知道行云就是裴俭,一心维护他,想找到这其中的破绽。可这一切都太合情合理了。人证,物证,一切都指向裴俭。她平日和柴永春接触不多,知道这人十分聪明,定是有备而来的,他也没有必要故意陷害裴俭。 第451章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吐槽,“观众不是傻瓜,就算裴俭无罪,是被人陷害,也绝不是清白之人。郭嘉树更是。” “苍蝇不钉无缝的蛋。听说郭嘉树曾强取豪夺,造成了一名女子的死亡。这十几年来,也没见他干点人事,风流韵事倒是不少。这样的人,活该有人针对。” 李安通听他们这样说郭嘉树,不知怎么的,心里又难受得很,是是非非,其实她心中最是明白了,可外在的毁誉又不知不觉地牵引着她的心。“你有什么想法?”她问赵启秀。 赵启秀道,“事情真相往往很简单,而这一切都太复杂了,曲曲折折,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安排的。” 李安通困惑道,“你是说这一切是假的?” “我是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而这点不完美,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夸张渲染,众口纷纭,众口铄金,真的会变成了假的,假的也会变成了真的。如你我。” “你我怎样?” 赵启秀不答。世人捕风捉影,或因一个眼神,或因一次拥抱,就随意夸张曲解他和天遇的关系。他和她什么关系,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分说。爱情,不是靠想象出来的,需要时间和精力来证明。 那边,来凤儿对裴俭道,“行云,你反驳啊!” 柴永春道,“他是无话可说。来姑娘,我也想问你。你在何将军身边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防说出来就是。” 来凤儿半晌无言,何胤钦想对她动手动脚,她曾经巧妙地避开了他。可这些事也跟裴俭有关吗? “你不想说,是觉得这些事对裴公子没有好处,这样说吧,你留在何将军身边,差点受他侮辱,我想这一点也是裴公子记恨的一点原因呢。否则何以刚才他不愿意跟你离开呢。” 来凤儿道,“不,不是这样的。行云不会杀人的。她很善良,很善良的。”她说着说着就想流泪,想起当初两人就是因为马儿结缘。很多人喜爱马儿,却觉得马儿又臭又倔,可行云十分有耐心,对马儿很好。 她对裴俭道,“行云,你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吧。我一定会帮你。拜托你说出来。” 裴俭叹了一口气,“你快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人是我杀的。”他从怀中摸出剩余的毒药,“柴先生说得完全没错。” 如果裴俭死也不松口,哪怕一切罪证都指向裴俭,那裴俭还有回旋的余地。语言本身就具有十足的暧昧性,有十分丰富的涵义和指向,而众人看事情的目光又各有不同,受多方面的影响。 何荩城道,“既是如此,来人,把人押入大牢。”人是裴俭和郭嘉树一起杀的。可是他并没有足够的权力问责郭嘉树,只是道, “侯爷,关于小侄的事情,本将军自会和皇上言明,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小侄一个清白!” 郭嘉树听完,呆立当地,突然纵声狂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李荁真,一字一句道, “你变了,是不是?” 他猛地一手捏住李荁真纤细的脖子,“告诉我,你没有变。” 杀人的帽子一扣,轻则削爵,重则抄家,无论如何,郭家总算是自此败落了。这一切都是拜她的证词所赐。她是助攻,还是主谋?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哪怕他说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其他人不信。 只要其他人不信,那他就是罪人、恶人。 堂堂一个贵胄重臣,怎么能扣上一个疑似杀人的帽子?名声一旦败坏,就如烂到不行的臭水沟,想要再清澈是不可能的。偏偏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给他喂了屎。 他是不算好人,可也不能算绝对的坏人,跟他身边那些亲贵一样,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可今晚这一出,就给了何荩诚尽情打压他的机会,让他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当初,为了郭家的前途未来,他们不惜牺牲他的终身幸福。对于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来说,原配是谁从来都是不重要的。反正他还是会有爱情。 他的爱情就是李荁真。可是他煞费苦心经营的浮生名声却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毁掉了—— 这个女人娇弱亭亭如白莲,璀璨绝美似明珠,她善良得连蚂蚁都不会踩死一只,如今却懂得口是心非,口蜜腹剑,设下毒局,害他性命。她比楚三生更可怕。女人的柔软是她的武器,同时,也是她的铠甲。 众人都被郭嘉树这一动作吓坏了,这一行为也无异于说——他就是真的凶手,杀人对于真定候郭嘉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李安通见母亲被擒,脸被掐得通红,一时情急,喊道, “母亲!” 24犹把浮名低唱(9) 她开口就后悔了,该喊,但不是当众喊。 郭嘉树气急败坏,原来不仅是爱人背叛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李安通想了想,既然已经表明身份,索性就为裴俭说几句话,她捏了捏赵启秀的手,示意他先别出现,自己走到众人面前,对何荩城道, “将军。我曾在三生阁待过,和裴公子算是有几面之缘。我感觉,裴公子并不是凶残睚眦必报之人。” 裴俭眸色一动。 李安通继续道,“我是一个局外人,来说说我的看法。虽然裴公子身上有彼岸花,可也不能代表他就是下毒之人。我曾经见过有人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第452章 何荩城看着李安通,“还有吗?不妨一起都说出来。” “还有郭侯爷。虽然我跟他是名义上的父子,可事实上,我从未承认过。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也是发自肺腑。真定侯深爱我的母亲,在红樱巷为她建了一个小居,日日叫人勤加打扫照顾,偶尔还去那里过夜。” 这些行为都是真真切切的。说的不如做的,嘴上说爱一个人,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样,从这里看出。郭嘉树是真心爱母亲的。 这当然也是她的真心感受。 何耀明指着一旁的皎皎道,“可我听说,侯爷也经常出入风流场所,不是吗?” 李安通道,“可是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他对我母亲毫无情意?还有母亲回来,他欣喜如狂,为什么还要杀人,留下那么多破绽呢?这不是让母亲看不上他吗? “至于郭忍的话是不是真的,也有待商榷。苗青是我朋友郭解的下属,他曾为了自己的家人,不惜杀人,可见他把家人看得极重。如果人真的是他杀死的,他直接逃走就是了,何必再回来被你们指证?还为了自己的清白,被人活活射死。简直就是大傻瓜!” 她这一通话,逻辑不甚严密,可胜在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力求客观公正,话语刚落,她看向赵启秀。只见他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那依郭少侠的意思是?”何荩城问。 李安通,“我姓李。苗青已死,事情又这般扑朔迷离,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 柴永春接道,“真相早已经摆在那里了。本来这事情我不想说,可如今,我看非要说出来,你们才肯相信我刚才的话所言非虚了。裴公子。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呢?” 裴俭脸色一白,面露痛苦之色,“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随你们怎么说,我无所谓。何必再生事端呢。” “可惜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你。你的好兄弟,还有你身边的红颜知己。他们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你,爱护你,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柴永春道, “裴俭。你从小就是命苦之人。因容貌类于阿衍,气质性情更有几分神似,深得三生阁主的赏识,她救你于水火之中。我想,你不会忘记这个吧?” 赵启秀听着这话,觉得奇怪。本来事情已经稍稍出现一点转机,可颜华先生一招故弄玄虚,寥寥几句话又说得人心浮动,连他都再次怀疑裴俭起来,难道真的是他下的毒? 可是为什么要提到楚三生呢? “性命,名声,希望。裴俭,你的明日是谁给你的?有一日,你跟一人出门,行至郊外密林,你把她留在石头上,荒野无人,你抛弃了他,只因为你觉得你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了。当年总角年纪的你,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啊。” 来凤儿心想。那一年,是她和行云认识的那一年吗,那一年那一天,她和她的马儿看到一个落魄的少女在路上行走。天上的云儿舒展着,白练如洗,于是少女被称之为行云。 “那个人是谁呢?裴公子。事情要你自己说才有说服力。你要交代你杀人的理由。” 裴俭眸光放软,目光里犹疑不定,似是不敢追忆,“她是我的母亲,我把她丢下了。” “为什么?” “我想要正常的生活,而她只会拖累我。”因为生活拮据,他和母亲只能活一个,他没有办法。临走的时候,他甚至还脱下了母亲的衣服,天气寒冷,而他需要衣服御寒。 这是母亲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后来,他投奔了三生阁,可是他受不住里面的苦,——上面的地保对他不是打就是骂,甚至还……他几乎是受够了。直到他遇见阿衍,情况才开始好转。 柴永春道,“还有呢。继续。所以这可以证明你是一个残忍无情的人。” “我杀何胤钦,还因为他意图对我不轨。” “成功了没?”柴永春问。 现场倏然安静,只等待裴俭的回答。 许久才听到他悦耳的声音,“他,叫人迷晕了我……”裴俭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长相比较女性化,性情又静婉柔和,可他绝不喜欢男人,一点也不。 就算常年伴于天仙一般的阿衍身边,他对他也只有孺慕之情。 在他看来,性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跨越的。 “具体说说。” 底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更多人是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真实。真实,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选择性的。 来凤儿这时大叫道,“别说啦。我们相信你了。何将军,你要处罚就处罚吧!何必这样折磨人!” 柴永春道,“并不是我逼他,而是不这样,你们似乎都不愿意相信。” 何荩城率先道,“裴俭,你认罪吗?” 似乎他认罪了一切都能解决了一样。在场的人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反而想听更多。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当事人已经不想再说了。 人群散去,李安通追上即将离开的柴永春,“柴先生,你刚才所说的是实情吗?” “天遇若是心中不信我,又何必来问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柴永春道,“真相可能比你想的要简单很多。你何不问问你母亲,或许她知道的更真切。”他说完,神秘一笑,对皎皎点点头,摇着羽扇,转身飘然离去了。 第453章 24犹把浮名低唱(10) 群芳阁出了大事,不得不选择闭楼。 刚才的皎皎坐在郭嘉树身边,“侯爷想问又不敢问。” “我跟她还有什么要说的。”他不能忍受自己女人的背叛。说他传统也好,偏执也罢。他就是受不了! “侯爷。皎皎看你这些年,身在烟花之地,心却在江南小巷,你心中有她。如今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倒生了嫌隙。” “你想为她说话吗?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我迟早会被她害死!不,我已经被她害了!”他愤恨不平。 皎皎轻摇罗扇,微微摇摇头,明白现在她无论说什么,这男人也是听不进去的。 这样好看的男人,性格同时也十分固执。不止他,很多人都是如此。人啊,非要尝一点苦头才行。 “侯爷今晚宿在这群芳阁吗?” 郭嘉树又气又怒,“不宿。我走了。”刚才何贤传他进宫,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他现在自顾不暇,回去还要商议一下对策。关于诛杀乱党的事情肯定也轮不到他了。 刚推开门,就看见李安通站在门口,微微错愕, “是你。” 李安通也局促道,“是我。”当初郭嘉树对她其实不错,她刚寻回母亲,不想看到两人吵架。本想放任不管,心中又过意不去。 “是她叫你来的吗?”他还抱有一丝期望。 李安通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天才道,“不是。我就是来看看。” 郭嘉树心一软,他只关心自己的名声,家族,地位……却极少关注他的子女,哪怕他其实最在意的李安通,每次想要多关心她,事情却总是忙不完。 “爹爹回去了。你多加注意,别再乱跑。明白吗?” 李安通听他这样一说,气血上涌,感动道,“我明白了。” 郭嘉树心想,李安通肯认李荁真,对他却总是敬而远之,孩子幼年时,他不顾孩子,作为代价,等孩子长大,他也会被孩子所抛弃。 他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带人大步离开了。 李安通驻足望着郭嘉树离去,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冷心肠一点,寻常人只要对她稍稍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更遑论她渴望亲近的人了。 每当受他们冷落的时候,她便想,没事,还有李良呢,现在李良不在了,她想,还有赵启秀,可是朋友能一辈子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也离自己而去,到时候她还有谁? 李安通念此,一时茫然失措,回头看见母亲站在楼口,虚无缥缈,袅袅娜娜,如月下影,水中花,让人看不真切。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近至面前,李安通问,“母亲,我想知道真相。” 李荁真道,“真相需要你自己去了解。我这里没有。” “母亲!” 李荁真忍不住轻声呵斥道,“难道你心中没有答案吗?你一点判断力都没有吗?人云亦云,能成什么事!” “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 “焦下鹿这个故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安通,答案要你自己去找寻。你可以选择相信你想相信的人。答案真相是没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它。” “可是是你说,这世界分好人和坏人……” “我是希望你明白,坏人总是会为自己找理由。可是还有句话,世间很多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是灰色的。你若是真的纠结于好坏,要一个结果,恐怕你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答案。” 灰色的,不是非黑即白的……她不是一个好学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她不懂。意思是说裴俭是好人?还是既是好人又是坏人? 李荁真抚着她的乌发,柔声道,“不要急。我要你知是非,同时也要明白事情的复杂性。还有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母亲要去哪里?” 李荁真道,“没去哪里。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有一天你走到了一条岔路,我说往东,你的朋友说往西。你会跟谁走?” “你是说,赵启秀啊?” “算是他吧。” 李安通低垂着头,缓缓又抬起眼,困惑道,“我们,为什么要分开走呢?” “你回答就是了。东边是我。西面是你的朋友们。” “这个问题……”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李荁真微微一笑。她不回答,就是已经作出了回答,否则何以难以启齿。“快去睡吧。” 李安通转身回房,走到一半,突然神使鬼差地又转过来,只见李荁真仍伫立风中,眼里布满泪花。她哭了…… 她调转回头,“母亲?” 李荁真痛哭地把她搂在怀里,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 她轻拍母亲的脊背,“你怎么啦?” 李荁真擦擦眼泪,“去吧。” 李安通回到房间,赵启秀问,“你跟你父亲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道,“文叔。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赵启秀道,“没觉得。我只觉得如果再探究人会很累,不如随意。”聪明人不会太较真,欺瞒和睁一只闭一只眼,人会快乐很多。 “是吗?”她皱眉。 赵启秀知道她仍在局中,劝解道,“你若是凡事都要公正,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就好像再厉害的君主,让无法确保每个百姓都有饭吃。” 第454章 “是吗?” 夜寒如水,外面传来梆子声,李安通回想这一天的事情。蕉下梦蕉下梦,果然是蕉下梦。似乎真相就在眼前了,却怎么也达不到。 睡到半夜,听见剧烈的敲门声,李安通猛然惊醒,晃醒赵启秀,“文叔,文叔,有人。” 打开门,来凤儿立在门口,“秀哥!通哥!” 只见她浑身是血,穿着男装,似经过一场大战。 “怎么啦?”赵启秀扶住似乎要晕倒的来凤儿。 “裴俭他……”她的泪水再次掉落。“快死了。快去救他!” “不是在牢里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本来想一个人救他出来的,可是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得语无伦次,但大意如此。 李安通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她也焦急起来。 赵启秀道,“可是你有伤……” “不碍事。” “碍事!你根本使不了劲,若是强行使劲,性命有危险怎么办?” 来凤儿一听,脸色一白,大怒道,“赵启秀!你的眼中只有李安通!枉我之前这么信任你!叫你一声家主,还有一声秀哥。你见死不救!” 赵启秀道,“我不能拿天遇的性命去换裴俭的。” 来凤儿冷笑道,“是么,若是换一下,你便是愿意了吧。你们不救,若是裴俭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再不求你们了!” 赵启秀拉住要离开的来凤儿,“你赌什么气。我说不拿,可不是说不救。而是,救人要有章法。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秀哥……”她转过身,把脸蒙在他的大臂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说—— 24犹把浮名低唱(11) 原来裴俭被打入大牢,却没有关在普通的大牢里,反倒是关在最城北的僻地小牢里,守卫的士卒都是些老弱病残。她不过略施小计,就骗过了这些人。 赵启秀道,“为什么会关在这里呢?” “我也不知。反正是个很旧很破的牢房,仿佛根本不把裴俭当回事。——我骗过他们,找到裴俭,就看见他奄奄一息地倒在那里。” 来凤儿回忆起当时的事情—— “行云!”她搂住裴俭,把他贴近自己,“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啊。爹爹不要我了,我孤独伶仃,只有你了。” 裴俭道,“我杀人你不害怕么?” “杀人就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杀一百个,一千个,还是我的行云。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裴俭道,“好。我跟你走。我们现在出发。等逃出去,我再把一切都告诉你。”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来凤儿急忙躲了起来。之后,她分明看到楚三生和何荩城,两人正亲密地交谈着什么,他们的身后跟着许多人。 她想等他们离开再想办法救人。可他们迟迟不走,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她不得已,只得先行离开,另做打算。 楚三生和何荩城,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呢?赵启秀一时也猜不透其中的原委。 “事不宜迟,我们连夜去救人。鬼门关也要闯一闯。”李安通一想到裴俭可能是无辜的,便感觉伤口就要好几分了。 到了城北牢房,门口的防卫并没有增加多少,甚至还减少了。 来凤儿惊讶道,“难道是我见鬼了?” 赵启秀道,“人少最好。看来是有人在帮我们。我们把人救出来,就往西城门去。凤儿先带着裴俭出城避避,我们过段时间再和你汇合。” 看守的不过两人,他们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等到再出来,李安通惊讶地发现了一只狗蹲在牢门口。 嗯?还是只大黄狗。它看到李安通,扑在地上兴奋地打了个转,露出白肚皮让她摸。 她蹲下身困惑地问,“你是之前那只吗?” “汪!” “啊!你没死!那之前死的那只是?” “汪汪!” 李安通想起之前的一棺青都能死而复生。大黄死而复生也没什么,不过当时都已经……先不管了。他们刚想往城西走,大黄却咬住李安通的裤腿,让她往东面走。 “东门?”她问。 “汪汪汪。” 赵启秀一想,“那我们就跟着狗走。” “若是骗我们的,怎么办?”来凤儿担忧道。 赵启秀道,“人家已经铺好的路,不走就太可惜了。别怕,绝对没陷阱。我猜,当时楚三生就已经发现了你,这狗也是她留给你的。她若是真的要害你,早就把你揪出来了。” “也许是为了要一网打尽呢?” “不会。她又不知你一定会来找我们。” 李安通突然道,“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的,她引我们去城东,也是有目的的。不过,我感觉她的确是在帮我们。” 这时,裴俭清醒了一点,听到他们的话语,开口道,“跟着狗走吧,是阁主手下留情了。” 赵启秀笑道,“都说人溜狗,现在倒成了狗溜人。” “汪!”大黄又应了一声。 李安通喜欢狗,喜道,“我爱跟着大黄走。我们走吧!” “汪汪汪。”大黄翘起尾巴,在前面带路。 星月无光,黑黢黢的,这一段夜路,走得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行到城东,已近平明时分,城门口已经有商贩来来往往,开始营生了。 第455章 李安通感慨道,“百姓永远是最早的。” 赵启秀道,“世事艰难。谁都不容易。” “世事艰难,这句话好。”她一笑。 “哪里好?” “哪里都好。”李安通道。 “我也这样觉得。” 来凤儿听着他们融洽的对话,黯想自己和行云也是这样的。可毕竟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她和行云纯粹得多,而他们之间,赵启秀的话语里是总含宠溺。 “就送你在这里了。”赵启秀道,“我们到时再汇合。” 来凤儿道,“秀哥通哥,你们也多加小心。” 分别之际。朦胧的雾气中又窸窸窣窣走来几人,居然是李荁真等人。李安通错愕,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荁真,她不应该在客栈吗? “看来你们把他救出来了。”楚三生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裴俭。大黄看到楚三生,立马半跪下来,目光中透着害怕。 蓝正青道,“我们先出城,不要在这里多待。” 赵启秀道,“叔叔,长安城里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走。” 蓝正青问李安通,“你也是吧?” 李安通嗯了一声。 这时,楚三生道,“海棠,你也留下吧。” 海棠啊了一声,“阁主!” 楚三生道,“叫你留下就留下。俞闲还在西卫,你帮我去找到他,你们再一起来找我。” 提到哥哥,海棠才躬身答应了。 蓝正青扶过裴俭,上了马车,接着是楚三生,最后才是李荁真。 李荁真对李安通道,“万事小心。”她还没坐上马车,倏然听见四周的脚步踩踏声震地响,无数官兵不断地朝着他们聚拢过来。 两列官兵边撤,分出一条路,从最后面走来一个如玉男子郭嘉树,他的身边跟着女儿郭红含。官兵的白刃耀眼,长刀如雪,齐齐对着李荁真他们。 与之呼应的是郭嘉树的神情,罩着一层严霜,如寒冰,“原来你和何荩城他们串通起来骗我。”如果不是那个老头说放人,楚三生他们又怎么能从牢中出来?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他语带森冷。知道他们要跑还是女儿郭红含告诉他的,幸亏女儿告诉他,否则,否则……他真是一个傻瓜! 李荁真道,“你要想抓我们,就抓我一个吧。都是我的主意。” “你不需要这样说!”他哼了一声,“我以为你还是原来的李荁真,可惜你不是。我曾经想和你重新开始,可你不愿意。非要和别人一起背叛我,你才甘心,是吗?” 这时,他余光瞥到蓝正青,醋海兴波,忍无可忍,大喝道, “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24犹把浮名低唱(12) 蓝正青一直忍着不动手。他当年以一身刀法闻名天下,难道还怕这些虾兵蟹将?可是他答应过阿真不再动武。郭嘉树的心思,他何尝不知,不过就是吃醋罢了。否则为何跟他的的妻子孩子过不去? “我来替他们,你放走他们。”他道。 郭嘉树道,“好!很好!替的好!你当众被我鞭百下,我就放他们走。” “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 蓝正青向前一步,众人齐声喊住。 一百下,一般人根本受不住,再加蓝正青伤势还未好。 李荁真喊,“别去呀。” 蓝正青道,“我不想叫你为难,也不想再次失去你。”他今日若大开杀戒,就是违背当初他立下的誓言。他希望她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守着两人的承诺。 再说了,李安通身为人子,不可动手。至于其他人,他不希望侄子涉险。 由他出面,是最好的办法。 “来吧。”他道。 “行刑!”郭嘉树大喝一声。 动刑的人下手无情,一鞭下去,就打得蓝正青口吐鲜血,单膝跪地。 赵启秀心痛地喊道,“叔叔!” 可是郭嘉树似乎嫌人不够用力,自己拿过鞭子狠狠地劈了上去,鞭了几下,又看李荁真紧张地看着蓝正青,抛掉鞭子,一把抓过浑身是血的蓝正青, “你个阴沟里的臭虫,以前你还有跟我一比的资本!现在,你有什么?容貌容貌没有,家室家室没有,你一个小小边缘州郡的杂帮帮主,敢在长安城跟我真定候抢女人?蓝正青,你是苍蝇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我们面前转啊转的,就是不死心!” 这番话,他十几年前这样说,十几年后还是一样。因为他永远是长安城的侯爷,身份尊贵,不可更改! 郭嘉树眼望着这脸上有多道疤痕的丑陋男子,见他的嘴角露出残忍阴鸷的笑容,咧开的嘴可见他雪白整齐的牙齿——真正的齿如瓠犀。 原来真正的美不单单指容貌,当蓝正青笑的时候,郭嘉树依稀可感他当年的风采。他和李荁真一样,风华依旧,如淡雅的白莲,时光越久越醇香,远远近近,尽在彀中。 他一向对自己的容貌极有信心,可他不得不承认,蓝正青一点也不比他差。可十几年过去,他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还如二十几岁一般。蓝正青却比他至少老了十年以上。 “你笑什么?”他狐疑地问,被打成这样,为什么还要笑。还是,这是胜利者的笑容?他在宣告他赢了,是吗? 蓝正青齿间涌血,小声道,“郭嘉树。我说你怎么十多年了,还是一副饭桶模样,真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大花瓶。” 第456章 “你说什么?”他说他什么?花瓶,谁是花瓶?花瓶是什么?为什么把他比作花瓶? 蓝正青继续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线,“你给我等着,别得意。” 明明这话威胁性不高,郭嘉树听了还是满身怒气,一脚把蓝正青踹到在地,把鞭子挥给下属,“接着打!” 李荁真想上前,楚三生拦住道,“你现在若是出手,他前面的算是白受了。” 这是蓝正青自己的选择,也是必须的,以这种方式解决三人多年来的情爱恩怨。 一轮打下来,蓝正青已遍体是血。郭嘉树在打死人之前及时喝止,他知道若是真的打死了蓝正青,李安通这些人非跟他拼命不可。赵启秀连忙把叔叔扶回来。 李荁真沉声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郭嘉树道,“可以。不过裴俭你们不能带走。这人杀害何胤钦,是朝廷罪犯。” 来凤儿道,“羞羞羞!你是小人!你之前还说放我们大家走,现在又反悔!还有,何胤钦的死,你不是也有份吗!” “小丫头,我说的你们可不包括这个朝廷重犯。” “我偏要带他走,你待怎样?” 这时,裴俭在吵闹中稍稍清醒,“凤儿。我没事。你们先走吧。” 来凤儿道,“我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裴俭。”郭红含猛地喊道,“你要离开长安了吗?” 她那日跟着裴俭离开,很快又和裴俭失散,她一个女子,不得不先行回了家。现在想想,裴俭是故意扔下她离开的。她后来一直关注着裴俭的行踪,听说今晚他要离开长安,把情况赶忙告诉父亲。 可是她并不是真的想让父亲抓他,而是,她只是,想让裴俭留下来,最好留在她身边。 裴俭道,“郭姑娘,我骗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当初楚三生命他接近郭红含,欺骗她的感情,让她在婚宴上出丑,或者说应该是让宋政君出丑。 这个任务对他来说不算难,他不过甜言几句,制造了一些偶遇,对郭红含稍稍上心,就把她骗到了手。这个侯府小姐比他想象中的要单纯,贤德的外表下,是渴爱的灵魂。 “包括那一晚吗?”郭红含不顾那么多人在场,脱口问出。 来凤儿看向裴俭,她和他情同闺蜜,总是会忘记裴俭其实是个男子,听到另外一个女子这样对他说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包括那一晚。”裴俭回道。他是三生阁的人,有过许多女人,这一夜对他来说不过是逢场作戏,一时贪欢,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到目前为止,他连她到底什么性格,都不甚清楚。 宋政君这几个子女其实一个都不如宋政君聪明有手段。比如郭红含,明明被骗,也只是跟好姊妹诉苦,该如何就如何,她做不到像母亲一样,真的杀人,甚至囚禁。 俗语说聪明父亲的后代总会笨一些。郭红含听完,泪流满面,心痛难以自已,她已知道答案,可就是放心不下。 那一晚,对于裴俭来说不算什么,那是她的初夜啊……他是她第一次倾心爱上的男子。 她悲痛道,“裴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裴俭柔声道。来凤儿顺势拍拍裴俭的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饶是她也不敢相信,一向温柔体贴的裴俭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郭嘉树看着女儿卑微可怜的模样,不耐道,“好了。别哭了。他是一个罪犯,不值得你哭哭啼啼。” “爹。”郭红含道,“放他们走吧。” “你说什么!” “我求求你了。”郭红含跪下来恳求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郭嘉树皱眉道。他知道,只要裴俭在,李荁真才有可能留下来。 郭红含明知裴俭这样骗自己,却不恨他,反而想的是,她要让他一辈子愧对自己。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拔过父亲腰间的佩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走到裴俭身边,对郭嘉树道, “爹,你不放他们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24犹把浮名低唱(13) “红含!你在搞什么东西!”他从不关心女儿的內心,所以对于郭红含这样的行为,也根本无法理解。 “爹。放他们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我数到三。一。”她开口数道。见父亲迟迟不回应,心灰意冷,又把剑靠近了一点,“二。” 李安通心想,若是她真敢动手,自己拼着一死,也要抢下这把刀。 “好!你们走吧。”郭嘉树挥手示意手下人收刀,背过身去,“你们走吧。都走,全部都走。永远都不要来长安城!” 他们退离长安城,连同郭红含。一行人赶到黑水镇,夜已深。黑水镇是途径长安城的重镇之一。到达之际,也是分离时刻。巷子的十字路口,郭红含含泪看了一眼裴俭,转身离去了。 来凤儿道,“她也算对你情深义重啦。” 裴俭道,“她不是对我,是对她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很重要吗?” 裴俭想了想,道,“也不是很重要。” “就是嘛!如果是我,绝不会念念不忘。”来凤儿救出了裴俭,又能和他相认,两人再做姐妹,心情好得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撒娇道,“行云。你别离开我了。” “好。”裴俭温柔地笑。他欠三生阁的,终于也还清了。以后他就是自由身。 第457章 而李安通和赵启秀打算等到蓝正青稍稍好转,再回长安找顾小楼他们,然后和他们一起离开长安,回龙城。不过,在此之前,有些疑问要解决一下。 从蓝正青房里出来,赵启秀借机问海棠,“你母亲和何荩城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 海棠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应该老早了。母亲做事情一向很有计划,她和真姨两人应该早就谋划好了吧。” 其实一开始,楚三生合作的对象就不是何胤钦,而是何荩城。他借她声势威望,允诺她荣华富贵,她做那个周转的人,勾通西卫和何家军,再引他侄子何胤钦入城。 本来就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买卖——楚三生报仇雪恨,何荩城出山夺权。可是楚李两人还是低估了何荩城的野心和城府。 这个人所求的从来不是皇帝的宝座,而是专属于何氏的荣耀。他不是哥哥何贤,为集权,就诛杀囚禁亲近的人。何荩诚还是愿意尊重哥哥。他想要的只是重新被重用,至少让他重新带兵。 再说了,杀了何贤对他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招来千古骂名。他不是那样的蠢人。所以他不惜背叛盟友,镇压西卫,甚至想杀了楚三生和侄子何胤钦来获得哥哥的信任。 问题是他没想到,这一步变数,提早被楚三生他们探知了。 楚三生一早就知道,何荩城不能全然相信。他们也不是贪心之人,只是希望借助何荩诚的势力,打压宋家,让郭宋何三虎相斗,他们好借机归隐山林,退出长安城。 楚三生还开出条件,她会和她的人在他有生之年,绝不踏入长安城半步。同时会帮他杀掉何胤钦,还说这个人必须由她来杀,换个人都不行。 不仅杀何胤钦,还会帮他打压郭嘉树。 何荩城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为何胤钦作为乱党,是必死的。不然何贤怎么会真的相信他?可是他不能杀他,这会让他的属下寒心。这把刀必须交给别人。 这个别人是楚三生。 好机灵的女人,可是也不过是个女人。何荩城想,这个聪明的女人不过想活命。那就让她活下去好了。反正他想她什么时候死都可以。 杀何胤钦,同时打压郭嘉树,一场安排好的《蕉下梦》就完成了这项任务,一石二鸟,堪称完美。里面的主角是裴俭。 海棠交代完。赵启秀默然良久。这场游戏,何荩城自以为占尽便宜,可谁胜谁输,大家走的瞧。 “那个射箭的人是谁?”李安通说过,射箭人箭法极好,既然是郭嘉树是被针对的一方,肯定就不是苗青了。 海棠道,“不知道。母亲没跟我说。不过,那狗也是那人的。也是母亲让大黄去找你们。她在和何荩诚做交易的时候发现了来凤儿的行踪,这才故意放松戒备,让你们救走裴俭。” 赵启秀暗想,这个女人会那么好心放过裴俭,可能还是看在李荁真的面子上吧。 海棠说完,回房见母亲。 “都说了?”楚三生问。 “嗯。” “没有多说吧?”楚三生问。 海棠道,“阁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敢有所欺瞒。” 楚三生微微一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别总是叫我阁主,多见外。过来吧。”她朝着女儿招招手。“我走了,你就跟着赵启秀先吧。” 海棠一脸错愕。“为什么?” “找你弟弟啊。西卫如今乱得很,你弟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你帮我多看着点他。他可比你乱来。” 不让海棠一起,楚三生还有她的考量,她离开后,知道他们住处的人越少越好,包括她的女儿。 “知道了。就你和真姨,没有蓝叔叔吗?”海棠看蓝正青这么为李荁真,很是感动。 “你母亲我照顾不好你真姨吗?”她没好气地说,“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楚三生的女儿,连个男人都把握不住。” 海棠被母亲尖锐的话语伤到,脸一红,不敢再说,默默地退出去了。 果不其然,蓝正青一待伤势好转,就收到了李荁真留书一封,说是为了不连累他,已和楚三生先行离开,有缘再见。蓝正青恨得咬牙切齿。 好一个楚三生!好一个楚三生啊! 他猛的想起也许三生阁被烧也是楚三生做的,可能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了要和阿真离开长安城。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来凤儿和裴俭倒是心情不错。在正式和赵启秀他们分别之前,他们决定像刚认识一样,为他们献歌舞一曲。 曲子叫《云荼月灿》,由行云作曲,星河编舞。 李安通问,“你们为什么叫行云和星河啊?” 来凤儿嘻嘻道,“正所谓,行云过后星河灿嘛。对不对,行云?” 裴俭点点头。他恢复男子的模样,倒的确有几分跟阿衍相像,可他皮肤更白,人也丰润一点,跟阿衍的一头银发比起来,他的黑发更具烟火气。 跟当初一样,两人换上水袖白衣青衣,亭亭而立,一个妩媚动人,一个清秀可喜,远处望着是一对好姊妹。他们选择在高台上弹琴起舞。 这山阁是黑水镇唯一的风景点,名字也取得雅致,名为致雨阴阳台,分左右两座,相对而立。 起舞之时,有人随琴声吟唱道,“山之葳蕤洗红尘,红尘曲中有本真。吾愿意等,等一个过往的人。等到山合,水枯,花谢,鸟尽。问山问曲,是人不来,还是吾未等?” 第458章 他们打眼望去,只见致雨阴阳台的对面,一个男子携着一狗一刀正转身下台。 李安通道,“啊也!是他。” 24犹把浮名低唱(14) “是谁?”赵启秀问。 “那个人,在柳色弄。”李安通想过去看看。可两台隔着一道深堑,看着近,走起来却远得很。 她脚步快,他们跟不上,等到了对面阁台,人已经不见。下山之时,在一个摊位面前,才又见到那个她想见到的人—— 穿着朴素,一头白长发高束,发尾是彩色的。脸上有刺青,是艳花的形状,气质说得上冷冽,再看会觉得他应该是个寂寞的人。 他的旁边立着一个风信幡,写着“砍一刀一两。”署名是花隐。 原来他叫花隐。不过砍一刀,人不是死了吗,还是他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真的已到了这种境界? 这时,赵启秀他们也赶上了她。 来凤儿笑道,“砍一刀,你就能赚一两。可是你若死了呢?” “求仁得仁,又何怨。”花隐说道,“砍就来,不砍就不必多说。”态度倒是嚣张。 “算了。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现在的人都爱故弄玄虚,你看似占尽了便宜,其实不值一提。”来凤儿道。 李安通还心心念念花隐说过的话,问,“阁下上次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花隐道,“问话?先出银子。” 李安通为难的想,是他真的本领滔天,还是他口出狂言,“好。”她从身上掏出为数不多的一两,“一次。” 花隐亮出兵器,“请选刀。”他指着一排武器架。 李安通选了个刀口比较钝的,花隐道,“阁下现在手下留情,银子可是不退的。” “哦?”赵启秀道,“他指着一把最锋利的,“那就选这把。一个人不怕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来凤儿也在旁边道,“就是就是,他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李安通想着到时自己下手不要太狠就是。她拿了刀,仔细看了眼,赞道,“好刀。”刀身窄薄,线条流畅优美,上有繁复的纹路,此刀还异常地锋利。 “来。”花隐倒是不惧怕,淡淡道。 李安通凝神屏气,微微使劲,却在落刀的一刻觉得胸口剧烈疼痛,忙凝神回气,倏然之间,刀已划开花隐的衣袍,露出他黝黑的肌肤,丝毫不见血迹。 “一两。”花隐把银子收回怀中,收起风燔,“打烊。” 来凤儿道,“你这个人,真是有趣,拿了钱就想跑啊?” “一两够用,打烊了。”他收刀架入屋,露出门上的招牌——黑水第一刀。 回去的路上,海棠道,“这人真怪,弄得自己是江湖人一样,还什么黑水第一刀。” 李安通道,“不过嘛,他说的话倒是很有启发性。”刚才在他们走之前,花隐在屋里边喝酒边道——总角闻道,白首无成。贞脆由人,祸福无门。 说话的风格很像是一个得道看透的禅师,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他们边聊边走,路上再次下起了急雨。他们未带伞,在雨中疾跑,好不容易遇见个茶摊,借了把伞,也只有两把。 李安通爽快地把伞给了赵启秀和海棠,还冲他挤了挤眼,冲入了雨帘。 这是什么操作?赵启秀蹙眉道,“海棠,你撑吧。” 海棠道,“可,好大的雨呢。” “没关系。”他追上李安通。她回头见是他,嬉笑道,“怎么不把握?” 淋雨是件快乐的事情。可赵启秀已有些伤寒,不宜再淋雨。 他道,“我也很想知道。” 两人边淋雨边打水仗跑回客栈。 在后面跟着的三人,在雨中并肩而行。 来凤儿道,“海棠姐姐。” 海棠道,“嗯?” “你喜欢秀哥吗?” 海棠脸一红,“你说什么?” 来凤儿只要不遇见裴俭的事情,就又变成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翠鸟,“哎呀。似乎所有人都看出秀哥喜欢的人是谁了,可是还是有人不知道。” 她笑嘻嘻地说,“要不要告诉通哥呢。” 裴俭道,“我觉得还是不要管的好。” “为什么啊?”来凤儿不解道,“难道不应该说开才好吗?” “这种东西,慢慢地自然会知道的。也许他们只想做朋友呢。”裴俭不以为然,感情水到渠成,该说的还是会说的。除非情不浓。 海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如果是朋友,那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回到客栈,几人吃了饭,各自回房歇息了。淋了雨,赵启秀发了点小烧,靠在床上,无人照料。李安通则又去找那个花隐了。 赵启秀独自在房中生着闷气,他知道李安通粗心不拘小节,又暗怨她总是如此,他生病了,难道她没看出来吗?还大晚上出去会人…… 他也不想看大夫,靠在床上,耳听门响,心中一喜,“进来。” 是海棠。“秀哥。我看你今晚没吃多少,你是不舒服吗?” “……”看,还是有人发现了。 “嗯。没事。” 海棠柔声道,“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发烧了?她走到脸盆架边沥干毛巾,递给他,“需要我去喊大夫么?” “算了。我没事。睡一晚就好。”他的身体好得很,又不是何锦。 第459章 海棠想了想,转身出去,还是冒雨出去给赵启秀买了点药,熬制了端给他喝,这样里里外外地忙好,几个时辰就过去了。而李安通还是没回来。 “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海棠道。 赵启秀道,“谢谢。” “没事。”海棠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赵启秀喝完药,睡意袭来,可又强忍着想等某人回来,一边是剧烈的睡意,一边是等人的焦虑。他知道她不会出事,又隐隐担心,担心的同时又气她对自己不管不顾…… 等到外面雨停,才听到脚步声,他心心念之的人推门而入。 他语带森冷,“回来了?” 李安通惊讶地回头,“你还没睡?” “嗯。”他哑声应道。 “你怎么了?”这声音好像是感冒了,她关怀地问。 “你见到那个花隐了吗?”赵启秀问。 “没有。等到现在。” “人不在,你就回来。何必等着?” 李安通抓抓头,花隐铺子对面,不是有个说书摊嘛,她就听了一轮,这不,把时间给忘了。 “你怎么啦?” “没怎么。”他没好气道,“死不了。” 李安通大步走上前,坐在他床边,“我看看吧。”她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上,“这算是有点发烧吗,你好烫啊,还是,你被子盖多了?” “有点?你不会感人温度吗?”他惊讶地问。 李安通不好意思道,“不太会。用手感受?我觉得还好啊!还是用额头?嗯?”她看村子里母亲看孩子是否生病,都用唇贴着孩子额头。 她想也没想,贴上他的额头,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了?” “什么你?”李安通道,“你不是让我帮你感受温度吗?” 赵启秀白皙的俊脸一红,红啊红的,红到了耳根,又从耳根蔓延到颈子,感觉全身都要烧起来了。怎么回事啊——每次她做些哪怕再小的亲密动作,都让他的心砰砰乱跳。 “是发热呢。我去给你买药。”她起身,就要出门。 “大晚上,都关门了。”他尽量维持正常语气,“刚才我已经吃过药了。” “喔。”李安通道,“那你好点了没有?” “睡一觉就好了。” “哦。那我睡啦。好困。”她吹灭了灯,不久就传来一阵轻缓的呼吸声。 “……” 这下,赵启秀彻底地清醒了。 24犹把浮名低唱(15) 他猛地站起来,走至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李安通睡得还不甚深,被他锐利的眼神惊醒,吓了一跳,“怎么了?” 赵启秀几乎要脱口而出,可什么话也没有,只是觉得难受,痛苦,仿佛上千上万的蚂蚁在爬,一口气堵在心口,那么久,那么久,要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本来他心的周边是无尽的黑暗,可自从遇见了她,她把它全部都染红了,是岩浆,是艳血,是曼陀罗,是一整个宇宙。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她又怎么能没有感应? 认认真真第一次,他吻她。她醒着,他也得醒着。他们都醒着,共同完成这一吻,呼唤的请回答,回答的请回应。 李安通错愕至极,刚想推开,他已经起身了。 终于,还是到了那一步。李安通只觉得郁闷尴尬,比赵玄那次更甚,无数倍,懊恼得不得了。 虽然是很浅的一个吻,浅到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 难道他对她也抱着心思,怎么可能。他不是说他喜欢海棠吗? “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她怯生生地问。 赵启秀道,“是么?可能吧。” 她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睡吧。”她重新睡下,背过身。 赵启秀整个人都在发烫,头脑已经不知思考,那一晚柳色弄的一切好像是一剂引诱剂,下得还很重,他的心快爆炸了,他想得到他一直想要的。 “李安通。”他低声呼唤,极尽缠绵之意。 李安通紧闭双眼,假装自己听不到。千万不要当真,会乱套的,她应该表现得很明显才是。 他拉起她,她后退,一时慌张,背后却被墙壁顶住,他单膝跪在床上,深情地望着她。她用力推开,可一碰触到他的身子,才发现,赵启秀浑身烫得像个火炉子。 又开始下雨了。雨声是外面的,里面照样潮湿。 两人对视,她不得已叹了一口气,“赵启秀,你干吗?”他靠她那么近,是打算强吻她吗? 他坐回,抓起她的手,贴近胸口,“你不知道我的想法吗,还是你一直在装傻?” “你不是喜欢海棠吗?” “你就是故意的。”他闷闷道。 赵启秀还想问,“你喜欢我吗?”终究问不出口。她这么美好,自己真的配得上她吗?如果她喜欢自己,他还需要开口吗?他不是那种直白热情的人,表白是不可能的。 两人相对无言。李安通道,“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你混蛋!”赵启秀咬牙切齿。 “又怎么了?”她惊讶道。 赵启秀怒气冲冲,猛地扑向她,他不止是要浅尝辄止,想要更多。吻着吻着,两人齐齐倒在床上,他俯视她,嗓音低软磁性, “告诉我,这样,你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第460章 桃梦中的场景再见,李安通想起的是自己的沉沦,还有她和何锦的悲惨往事。 “你……我们不该这样。”她坐起来,“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李安通想了想,道,“我只把你当兄弟。”拒绝得相当利落干脆。 错愕的神情,赵启秀愣在当地,不喜欢……他迟迟未问,就是害怕这个答案,而他今晚主动,似乎也是在等这个答案。 这就是答案。 他的意图明显,满腔情意,她不可能没感觉到,可是她一直在逃避,拒绝。逃避拒绝的原因就是她不喜欢他。 赵启秀啊赵启秀,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李安通道,“我们……算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大夫。”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望着她离开,他叹气站起来,脑子虽然发烧了,心却没有,他清醒理智得很,而且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反正,是他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搞成这样的。 他搞砸了。 从小到大,学业,生意,人际,他没有一件事情搞砸过。可偏偏对于感情,又糊涂又鲁莽,外加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一往情深,被人狠狠拒绝掉了。 你有什么好,她为什么非得喜欢你? 他遇事冷静,极少受挫,此刻却觉得天崩地裂,滚烫的身子一朝冷尽,遍体冰寒,心灰意冷至极,简直可以说是生无可恋。 脑中反复回荡着她的最后那一句话。 那她喜欢谁?何锦?赵玄,俞闲,还是孟玉宸? 都有可能,反正她不喜欢他。 难过后又无尽地悔恨,他今晚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会这么不理智?又为什么会做出纵情放荡的事情来! 对李安通更是又爱又恨,恨她无情,爱她可爱。这一夜,总归是反反复复,到了天亮。 李安通离开后,却不知往何处去,又走到花隐的住处,看看他是否回来。手情不自禁地摸向那个被赵启秀碰过的地方,浑身打了个机灵。 有些怨他,为什么要破坏两人和谐的关系?难道不能一辈子做好兄弟吗?情人之间也许有一天会变成她和何锦一样。 她是怕了,也根本无心再投入一段情爱。尤其那个人是赵启秀。 还有,他还真是不忌口啊,这样的自己,都喜欢……她是不是给了他太多错误的暗示?她自问,一视同仁,偶尔和他亲密,也是因为和他关系好啊!无奈……现在怎么办呢。 更加重要的是,她真的喜欢赵启秀吗?她不确定。喜欢是什么?她尚不明。 也许只是为一时的美色所惑,毕竟赵启秀长得太赏心悦目。她定力又差。刚才应该推开地再快一点,拒绝地再明确一点的。 等到天明,才见花隐踏着晨间的露珠,缓缓行来,手提着一壶酒,肩扛着一把刀,见到她,淡淡道, “你在等我?” 李安通也说不清她的感受,她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不为容貌,不为其他,只为他独特的生活方式。 刀,道。亦或是她只是想跟他较量一场。 或者她想寻找有关鬼彻的真正答案。 可是她刚一表明来意,花隐就道,“我也是古书看来的。” “什么书?” “《异鬼志》。上面有鬼彻剑的记载,还有这剑的图像。传说当初九黎君手持鬼彻,起兵叛乱,他的鬼彻剑上沾了不少亡魂的血。有一个说法是,乱世出,鬼彻出。所以这不仅是一把阴间之剑,还是一把乱世之剑。上可诛仙,下可灭魔,聚百万阴魂怨气于一体,毁天灭地。” 他说完,挑起铺子的布幔,“既然来了,与我喝杯酒吧。” “我不善饮酒。” 花隐笑了笑,把手中的包袱扔在一旁,“真是可惜。你现在好像是个失意人,无酒浇愁,这份遗恨可怎么消下去?” 25骑騄駬,蹑青云(1) 遗恨……“阁下怎么知道?” “你脸上都写着呢。”花隐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情啊,伤身伤心,无论什么情。” “所以最好不动心不动情,是吗?” 花隐道,“不是。你可以动心动情,却要及时收回来。就如同我们练刀,你不能不投入心力地练,可却不能要求刀同样回报你。一切刚刚好。” 刚刚好。这境界她估计是做不到了。 “我会努力做到。像兄长一样。” 花隐道,“兄长?吾什么时候是你兄长?” “和兄长很是投机,李某今夜刚失去一名挚友,心痛至极。希望能和兄长做朋友。” 跟她聊得最投机是赵启秀,可惜他们的关系也许再难回去从前,差一点的是俞闲,可俞闲秘密太多,上次又一走了之,说实话颇为伤她的心。 现在的花隐,他也懂武,比之前两人更为淡然洒脱,她喜欢这个朋友。 “吾可比你大太多了。”花隐道,“吾容貌年轻,心态却有八十。一个已经八十的人,心很难再起波澜。” “是六根清净了吗?” “片叶拂身,吾心不动。”酒喝到一半,大黄跑了进来,亲昵地和李安通打招呼。 “咦?这是你的狗?”李安通问。 第461章 “是。” 那就是他和三姐是认识的?她猛地想到,那日她在屋里看到的尸体,“人是你杀的?” “什么人?” “那日在屋子里的人。” 温馨的氛围骤降,李安通觉得自己的脊骨冰凉,她怎么完全忘了这件事,这个人杀过人,她竟然和他坐在这里笑论禅理。 花隐道,“是又如何?每个人都有杀人的基因,你有吾亦然。人造十恶:恶,杀、盗、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瞋、痴。杀一人已灭道性,吾不杀人,谁欲杀我;吾若杀人,世尽杀我。” 这一串子话,李安通是半个字也没听懂,不过,她既已知鬼彻的东西,也该告辞了。 “这就走了吗?” “是的。” 花隐道,“你不能走。”他微笑地抚摸着自己的刀,抽起它在火炉上烧了一遍,烧至通红滚烫,然后缓缓划开自己臂上的肌肤,艳色的鲜血刺激着李安通的耳目, “吾有事要请你帮忙。” “?” 花隐做了噤声的动作,“帮吾做个见证罢。” 李安通看向门口,那里已经站着一个猪头猪脑的男人,模特倒是普通得紧,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你这个房租什么时候给?” 原来是要账的啊。 “吾之前已然交过一部分。”花隐道。 “这一点根本不够啊。”男人仰着头,“你什么时候还清?” 花隐不答。 男人声音一下子抬高,“你什么时候还清……啊!” 花隐道,“该给的都给了,有些是官府应该帮吾交的,吾没有必要给你。” 男人厉声喝道,“官府是官府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去找官府要啊,可是你得把我的租金给我还清咯!”他挺着大肚子,一屁股坐下来,还象征性地拍了拍桌案, “你若是不给,我就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 这男人根本无缚鸡之力,而花隐是高手中的高手,却在他面前如此卑躬屈膝。这是李安通第一次看见,原来要账可以要得这么理直气壮,那么无所畏惧。 是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安通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她也无多少银两,还是别丢人显眼了。高手又如何,还不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花隐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这男人看不下去,“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花隐转身走入里屋,不一会儿,掀起帘子又走出来,手中赫然已经多了一具尸体,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发着刺鼻的恶臭。 男人哗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你干嘛!” 李安通知道,这就是那日她看到的人,又被他移到了这里,人就是他杀的。 “老板不是要银子吗?这就是吾的赏金任务,可是雇主临时变卦,不知所踪了。吾拿不到银子。现在生意难做。你若是真的要银子,吾只能把这个给你。” 债主吓了一大跳,大吼一声,“你神经病啊。你既然没钱,为什么要租这么贵的铺子?你知道不知道,这铺子地段很好的。”这是他最好的铺子啊。 花隐道,“吾喜欢这里。这屋子在小河边,后院还有大片桃花,靠近致雨阴阳台,吾不能没有花,亦不能没有风景。” 债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算是遇见个傻子了。“那你自己去换吧,有了银子再说。”还能怎么办,那粗壮的手臂不正在流血吗?他惹不起啊。债主摇头晃脑地离去了。 花隐皱眉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这是一个好人。吾很欣赏。” 李安通暗想,原来天下还有比她还傻的人…… 不过刚才她听到了什么?任务!花隐会不会也是西卫的人,那他也认识顾泽咯?可是他这武功不比顾泽差啊,不是听说顾泽出场费一万两一次吗?两人怎么差距那么大。 她说出自己的疑问。 花隐道,“因为,他是顾泽顾行霈啊。一切皆为虚妄。世人只能看到他顾泽,看不到吾花隐而已。”他动手给自己包扎伤口, 又道,“世道艰难。一万两一次的,那个肯花钱的人,是个女的。” 所以呢?“女的又如何?” 花隐道,“女人只看脸。” 李安通阿了一声,只听他淡然道, “其实,顾行霈,废物耳。” 李安通惊讶地问,“为什么?”她一路听来的都是说顾泽多么多么厉害,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不行。 “一个心中无情的人,才能练就一把无情的剑。幸亏他退隐了,不然他活不久。他退隐。是因为他知道他将死。” “你既觉得和他差不多,为什么不和他比一下?” “我说了,一切皆虚妄。”花隐包扎完,再次起身。天已大亮,他又亮出布幔,可毫无生意。一两一次,价格定得太高;黑水镇的人,生活水平低,对“戏法”不感兴趣。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孩,仅五六岁,哭闹着让娘亲付钱,想看花隐变戏法,被娘亲打了一顿,被拉走了。 到了晌午,仍然无客。她多次想起身离开,又不想回去面对赵启秀,仍然坐着。 午时吃饭,还是李安通掏的钱,买了隔壁的牛肉饭,花隐道,“多谢。”然后当着她的面,十分自然地把两份都吃完了。 第462章 她微张着嘴,“没事。”算了,一顿不吃,饿不死。 刚吃完,就听见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哟哟哟,这寒酸的样儿啊。” 25骑騄駬,蹑青云(2) 一个风流的白胖公子走来,手挥着扇子,“这什么玩意儿啊?” 李安通替花隐介绍道,“砍人,一次一两。” 公子道,“好哇。什么刀都可以吗?” 李安通看了一眼花隐,替他回答,“是。” 公子指着一把最锋利的大刀问道,“这个也可以吗?” 这个,李安通不确定了,花隐回道,“对。” “好哇。”公子道,“你若是死了,我可不负责哟。”他扔掉扇子,轻松提起这把大刀。 李安通惊讶地想,这胖子居然也是练家子。 “我来砍你拉。你可别喊疼哟。”公子眼睛弯弯,白胖白胖的脸,笑得像朵卷心菜。 突然他收起笑容,凝神朝花隐身上砍去,咣当一声,刀遇见人的肌肤,竟神奇地反弹了回去。 公子恢复笑容,“哎哟。我输啦。真是讨厌讨厌呢。让我再多付几两,多给我砍几次呗。诺,这是十两。再加九次喔?” 花隐瞥了他一眼,“可以。” 刀起心落,一连几次,不仅连肌肤都没伤到,血也没流几滴。 “真是讨厌呢。”公子哈哈笑道,“花隐就是花隐拉。” “你们认识?”李安通道。 “岂止呢,”公子进入屋内,对花隐道,“哎哟,小隐隐,赶紧收铺了,赚了十两还不够够吗?” “……”花隐收起布幔,又开始歇业了。之前债主上门他歇了一次,为了认真吃午饭,他又歇了一次,加上这一次朋友来访,算是三次了。都这样做生意,还能赚什么钱?所幸他要求不高,每日只要一两。 可一两有时都不一定赚得到,故而花隐经常饿肚子。 “我叫兰陵画画,不知朋友叫什么?”他问李安通。 “额。李安通。” “哇。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安通安通,既安又通,世人哪有这样的本事!俗话说啊,名字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事情。若是名字取得好啊,那可不得了啊。你瞧,西宋开国皇帝,赵益,赵益,益者,饶也。这就是皇帝的命啊。安通兄弟,你知道吗?我爹娘就是没有把我的名字取好啊。你看兰陵,姓不错吧?” 李安通点点头。 “可。你看,画画。这是啥名字嘛?搞得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我找风水师算过了,说是我的名字五行缺水,我想着换个画,就叫婳婳,所以你以为我是画画的画,其实我是婳婳的婳。兰陵婳,不是兰陵画。” 花隐见他还要再说,打断他道,“你来干什么的?。” “哦哦哦哦。对哦。想起来了。西卫大会,你去不去?” “不去。” “咦?你不去吗?那多可惜啊。你不去我也不想去耶。听说这次赢的人可以当上西卫卫主喔。你就可以像顾泽大人一样名动天下了。” 西卫卫主?现在的主子不应该是何锦吗? 兰陵画画贴近李安通道,“喂,朋友,你去不去凑凑热闹?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会有很多高手可以切磋喔。也许还能当卫主呢。” “兰陵画画。你说实话,谁叫你来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召开大会?”花隐问。 “真的呀。是你表妹说的,算是一个武林大会,可跟一般的武林大又不太一样,这是真正的比武。可以组队前往啊,我们组队啊。”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武学到达一种极致,较量就是以这种内部公开的形式进行。 李安通跃跃欲试,不为卫主,单纯为了比武,她已经太久没有动手了,独自练剑,若是没有人见证,未免太孤单了点。 花隐道,“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兰陵画画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啊?不过你要先展示一下,在我们西卫,都是按本事说话。比如顾泽大人,那就是最高段位,最近的黑马是一个小孩,我到时指给你看。那家伙,厉害呀。” “小孩?”李安通道,“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异瞳小孩吗?” “你认识?厉害吧!这种级别的,我们叫玫瑰。” 李安通问,“那花隐是什么级别的?” 兰陵画画拉过她到一边,“他其实和顾泽是一个水平的,不过他运气不好,还只是个入门小虾,卫里给他派的任务也特别低级。他心里一直不服气呢。” “你是什么级别?” “哈!西卫共分十级,卫主、四大暗卫、血滴子,是前三级,后面的,嘿嘿……我么,算是长安的里长,比花隐好一点,排第八。你可别小看这第八名。你可知道西卫有多少人?” “多少?” “卫主和四大暗卫不算,血滴子也不要算,就说这第十级吧,就是花隐这一级,长安城人口三十万,我们西卫的明着暗着就有几万人。——所以,这次的西卫大会一定很有意思,这是顾泽大人离开后的第一个大会,据说金玫瑰金钰大人也会出席。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去?” “哦。金钰也会来?” “有兴趣吗?一起来玩。” 李安通心中想的是,当初顾泽把西卫的担子交给他,她已经接受了玫瑰令,后来玫瑰令被盗,西卫由何锦当政,引发□□,现在何锦不知所踪,西卫更加群龙无首了。 第463章 就算她不当这个卫主,也要选好下一任卫主。既然金钰也会来,她就顺势把位置交给她吧。 “好。” 兰陵画画喊道,“那我们便午后出发吧。晚了赶不上船。” “船?很远吗?” “不远。渡过黑水河就是。” 李安通,“好,你等我。我去去就回。”她得回去跟赵启秀说一声。 回到客栈,正好,赵启秀和海棠等人都坐在窗边吃饭。 来凤儿道,“通哥,你去哪了。一大早就不见人?问秀哥秀哥也说不知道。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吗?”她语带几分调侃,貌似看出了一点端倪。 海棠也道,“通哥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有点事。”李安通开口道,“一点私事。裴俭你好好养伤。你们先回长安,不用等我,我自会回去。” 赵启秀一直坐那,也没抬头,等到她转身离开,才敢抬眼。现在有什么事也不喊他一起了。 这就是她的态度! 他郁闷地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码?算了。自己又何必执着,正好断了这份情意。 可话是这样说,眼却情不自禁地追随着意中人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可恶的李安通! 随她去吧! 李安通回到花隐的住处,两人均已不见,只余下空落落的屋子。都去哪了?屋子后面是一大片已榭的桃花树,伴随着绿意柳枝飘摇,院子里还有一只被栓着的大黄,见到她幸福的犬吠着。 正要上前逗狗,只见青绿如翡翠的小河上,泊来一只小木舟,里面尽是荷花莲蓬,满当当的,碧油油的,舟中有一人,以翠荷叶覆面,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本绣像小说。 大黄看到人有点兴奋,汪汪的吠着,小船来到屋子附近,这时,李安通又听到熟悉的兰陵画画的声音,“哈哈!你在这里了。” 又对着小船上的人喊道,“琴引,你来了!” 25骑騄駬,蹑青云(3) 李安通见小船里许久不动,不一会儿,荷叶拿开,出来一个俊美公子,白衣白发,气质清雅,可人太瘦了点,可以说是弱柳扶风了。他手持大荷叶,笑得像一朵小白花,可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男人略微有点娘? 经兰陵画画介绍,才知,这人在西卫里排名同样倒数,没有比他好一点,因为身子骨极弱,是个药罐子。幼时家中有人给他算命,说他命格太阴,活不过十五,唯有极凶煞的西卫才能镇得住。 琴引家里有四个哥哥,他的母亲发疯地想要一个女儿,偏生最后一个还是儿子。可也许是听到她的祷告,把琴引生得十分娇气。 他家里人怕琴引短命,就把他从小送往西卫,交由表哥花隐照顾,还指望着花隐能带着这个弟弟一起飞黄腾达。不料十多年过去,他们仍处于西卫的最低层,搞得他们都不好意思说他们是西卫的人。 花隐武功极高,琴引整日生病,想学也有心无力,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哥哥练剑。两人虽为兄弟,情同父子。 琴引见到李安通,突然点评道,“一看阁下的武功就不太好。” 李安通道,“是不怎么好。” “你在我面前,是无所遁形的。因为我从小就接触武学,看人奇准。你看,你身上带着这么多剑。真正的高手,都只带一把。武侠小说里说,片叶即可伤身。这你知道吧?” 李安通点点头,“我听过,没看过。” “这都没看过?《碧情剑侠传》啊,这么有名,你没看过?” 李安通摇摇头。 “《憨汉侠踪》呢?” 李安通又摇摇头。 琴引长叹一口气,“这些都是经典的武侠小说,你都没看过。这可不好。你不会也是西卫最低一级的人吧?” 李安通道,“我没有级。” “你没有级?怪不得,那你身上的剑赶紧收起来,等下的西卫大会,可全都是高手呢。” 李安通想了想,“好啊。”反正她现在也提不了剑。 花隐也走了过来,原来他去买酒去了,“出发了。”见到琴引,和他后面的船,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省省心?下次生病了,你母亲又要说吾。” “咦?”琴引摇着脑袋,“不对不对,这是吾自己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别和她说就是了嘛。” 李安通解下另外两把,只带了一把鬼彻在身上。出门见花隐,不仅带了酒,还带了一篮子糕点,就像是去踏青。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花隐道,“你等下就知道了。黑水崖上没吃的,饿了可不好。” 兰陵画画道,“哟哟哟。这是为琴引准备的啦。琴引身子骨娇弱,受不了饿,吹不了风。” “可不能这样说喔。画画的,我身子骨虽弱,可对武学极有研究。我以后可能要做一个武学理论者,著书立说,我已经在准备了。”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李安通听着他们的交谈声,一时忘却了昨日的烦闷。四人走到大江边,边上停着一艘大渡船,坐船的人很多。 “都是去黑水崖了吗?”她问。 “当然不是啦。”兰陵画画道,“他们到了鳄鱼潭就下的。去黑水崖还要过去,至少要坐一下午的船。” “这么久啊?”李安通暗想,是该买点吃的带身上的。她张望了一圈,刚见江边有叫卖的小吃,裹着白白的青绿叶子,是糯米粽子。 第464章 “多少啊?” “多买多送。” “咦!”还有这操作。她没多想,一口气买了十来个,各种口味都有。 买齐,船也开了,径直往黑水崖而去。 “啊啊啊啊。天气真好呀。”兰陵画画和琴引相伴看海。 花隐默默无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大黄趴在他身边。 李安通问,“你是不是认识楚三生?” “不认识。”花隐道,“我认识三姐。” …… “你有几只狗?” 花隐瞥了她一眼,“一只。” “哦。” 花隐道,“那个女人善用幻觉,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大黄。不过她借过我的狗。” 原来是这样。那楚三生为什么要借他的狗呢?之前她在花隐的屋子的墙上看到一把弓箭,上有黑蛇的图案。极有可能是,楚三生雇过花隐,让他杀了何胤钦。 那天他出现在花柳弄不是偶然。 他们聊天之际,琴引过来坐在花隐身边,咳了几声。 花隐问,“外面太冷!吾说了你不宜吹风,你不信。”说着帮他披上披风。 李安通惊讶地想,这花隐人虽奇奇怪怪,对琴引倒是很好。他们亦师亦友,亦是兄弟。曾经她也有,可以后,她只能一个人了。 她不想打扰他们,走到船的一侧,看见一个老妇牵着个小孩,他们的手里是一大把面具,每一个都精致有趣,她以为他们是卖面具的,问道,“面具怎么卖?” “咦,你也喜欢面具?”小女孩转头对老妇道,“阿婆,她也喜欢面具耶。” 老妇道,“是啊。小小姐。” 小女孩天真地拉住李安通的手,“你也喜欢面具,你晚上跟我回家吧。” “啊?” “你来我家玩吧。”她拉住她的手,模样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下次下次。”李安通又和小女孩纠缠了好一会儿,买了面具带着离开。 回到花隐他们身边,夜幕已经降临,预计到达鳄鱼潭的时间是子夜,而到达黑水崖就要明日一早了。 夜如抹了浓墨一般,耳听潮浪之声,琴引因为疲惫已经沉沉睡去,兰陵画画也是如此。 李安通在小憩之时,听见船的剧烈碰撞之声。是鳄鱼潭到了。船上所有的灯都点起来了。舵工吆喝着,把或坐或卧的他们像赶牲口地喊起来, “船被包了。全部都下船。” 兰陵画画被吵醒,心情不爽,“什么世道啊。谁敢包船啊!真是讨厌耶。” 这船上少说有几百人,那人说包就包了。 舵工赶到他们这边的时候,瞥了他们一眼,“你们留下。” “咦?为什么呀?”兰陵画画问。 “留下就留下,哪有那么多废话。”这人不耐烦地离开了。 留下的人不多。白日里看到的那老妇和小女孩也在。 人群下船后,耳听轰动声,“吃人呀。”惊怖声撕破夜空。 25骑騄駬,蹑青云(4) 李安通等人纷纷探头去看。鳄鱼潭是一大片沼泽,两边都是密林,过了这一片沼泽,爬上一段高崖才是黑水。黑水崖是生在黑黢黢的沼泽中的。 鳄鱼潭附近有很多吃人的鳄鱼,故而又被称为死人潭。 一群村民举着火把,火光照清了周遭的状况,刚刚上岸的人头攒动,交头接耳,一时之间,现场纷乱不已。一个老父正扑跪在岸边大哭,鳄鱼吃的就是他的女儿。 兰陵画画道,“哎哟哟。都吃人了。我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真的,今个儿倒是被我遇上了。真的好刺激呢。” 琴引也跟着道,“是啊。不是说是传闻吗?哎,真可怕!现在就该出来一个高手,刷刷几剑,灭了这些坏鳄鱼。” 外面乱哄哄的,出了事,一时之间也开不了船。村子里的人不死心,架着小舟,举着火把,一周周地找。 这时,他们听见一个小女孩摇头晃脑,带着面具,走到众人面前,和那个父亲说,“你哭什么呀?” 边上的老妇道,“小小姐。他的女儿不见了了。” “哦?是吗!去哪里了呀?” 边上村里人道,“是被鳄鱼吃了。” “那我扳开鳄鱼的嘴巴看看吧。” 老父亲觉得自己的女儿跟眼前这位很像,哭丧着脸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这儿可危险哪。” 小女孩转头对老妇道,“阿婆,帮我找鳄鱼好不好呀。” 阿婆道,“小小姐要抓鳄鱼来玩吗?” “可以呀。你试试吧。” 阿婆走至岸边,倒了点药水进去。这样就能引来鳄鱼吗? 小女孩道,“阿婆,你扔我到水里去吧。我要以身犯险。” 众人大惊,纷纷劝说小女孩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还没等人说完,阿婆已经把小女孩扔到水中,咕咚咕咚。人已经沉没了下去。 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人上来。刚才那个老父大哭道,“哎,都是我的错啊。”他哭喊之际,又是一辆轿子过来,气派很大,后面跟着不少人。 据说就是这人包了整艘船,见到正主来了,许多下去看热闹的人纷纷上船,等候开船。李安通还心系小女孩的安危,没有注意到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也上了船。 “哎。等等等等。”李安通听到声音,打眼望去,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她沉吟半响,忽地想起,柳色弄啊!那个叫秃狗的,他的声音猥琐至极,她可不会忘。 第465章 “这次任务沉重。嘿嘿。你说,为什么将军会派我们两个做这个任务啊?” “当然就是重视我们啊,你想啊,如果我们成功地完成任务,这以后不是飞黄腾达了?” “还飞黄腾达。我的虎哥哥啊。上次突然出现个高手,吓得我几宿没睡好觉啊。” “放心吧。这次上面的人说了,我们只用看着他们比武就好了,有消息抓紧报告。这样,我们就能渔翁得利!” 说话的的确正是秃狗和肥虎。这两人上次坏了事,也不敢回去见何耀明了。听说西卫有大会,就想着来这里找寻机会,看看有没有好处可以捞。 成败在此一刻!本来他们想毕竟是西卫的船,肯定不好上,可不意,他们还是轻松上了船。这就是验证了一句话,天助我也! 李安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喂。”声音低嗓。 她美如仙鬼,竟直接吓得秃狗晕厥了过去。而肥虎,哪里知道这里还能遇见李安通,连忙跪下来,“通哥饶命!通哥饶命!” “你们在搞什么。” “没搞什么啊。将军让我们到船上监视西卫的人,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何荩诚他们在搞什么把戏,为了安全起见,李安通还是决定先困住他们,用买来的粽子,一人塞了一个堵住了嘴,再用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因为船上到处都是西卫的人,若是被撞见,这两人必然没命。她见一艘小舟系在船后,把两人扔到舟上。一番弄完,只听得大舱里一阵啰声响,代表好戏开场了。 听兰陵画画说,这比武要直接在船上进行。比武原则也很简单粗暴,两两联手组队,谁胜了,谁就是新任卫主。 有人叫喊道,“玫瑰令呢。是不是还在何锦那里?顾泽大人又不在。谁来替我们主持!” 说话的是个屠狗的,名为寇炎,乃血滴子之首,外号乞阎罗,长马脸,浑身的肌肉,声音雄浑,一呼百应,是个有野心的人物。 这一起,众人便高呼起来,震得连船都摇动了。 “主持?我来主持啊。”俞闲从舱外走进来,两边自动让出一条道。他一说,边上的婴芽也跟着龇牙咧嘴。 他一龇牙,花隐边上的大黄也跟着狂吠,吠的声音比他高多了,倒是把婴芽给一下吠懵了。 “啊也!”婴芽手扶着刀,就想上前杀狗。 俞闲喝道,“回来!” 婴芽噘着嘴,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俞闲拿出玫瑰令,“我就是代理卫主。我已经包下这艘船,今日船上的都是西卫的人……当然了,今天的诏令也是我发出的。大家还有什么异议?” 他不太一样了。李安通觉得,似乎变得更从容了,可这种从容带了份冷漠,没了往日的热情和真诚。还穿着一身尊贵锦衣,黑红相间,趁着他俊容刚毅,与人有极强的距离感。 这样的俞闲,她不认识。 若是这样的他,她当初也不会跟他成为朋友。 可西卫的人绝不是见到主子就什么都不敢说的孬种,寇炎身边的人立即叫嚷, “哼,那我就先跟你比一比,如何?”寇炎手下也有不少拥戴的人,其中最有本事是对兄弟,马成和马武。 这次顾泽不在,他们自恃一身武艺,根本不把俞闲放在眼里,这卫主之位也是势在必得的。 俞闲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压轴,不然你们都别打了。” “你!”大哥马成气急败坏,冲上前就想袭击,可人还没看清,一阵刀光闪过,鲜血已经淋在地上,他已被斩落一段小臂。 婴芽冷然道,“还有哪个废物想上来?” 整艘船鸦雀无声。婴芽居于四大暗卫之末,就已经这般厉害,那还比什么,集体俯首称臣得了。 不过也有变数。 这次是双人组队,也就是说婴芽虽厉害,俞闲却不会武。当年顾泽选四大暗卫,选的并不都是武功至强之人,听说金玫瑰金钰就属于那种毫无战斗力的军师。 婴芽是很强,可为人倨傲,还是小孩子心性,不对,是狗性,不值一提。这婴芽之前的主人是个专门训狗的,把婴芽当狗子训练,后来狗子被顾泽打败,忠心于顾泽。 不管怎样说,婴芽不适合当西卫卫主。 他们虽知这会是一场恶斗,可轻言放弃并不是西卫人的作风。 25骑騄駬,蹑青云(5) 兰陵画画和琴引不约而同地已经凑在了一起。李安通正纳闷,他们不和她组队,还好说,毕竟不熟,可也不和花隐组队,这是为何? 兰陵画画打着哈哈,“哎哟。不瞒你说。花隐这个人哪。” “他这个人如何?” “你等下就知道了。”没奈何。李安通走回花隐边,“他们说我们组一队。我最近受伤了,提刀可能没那么利索。” 花隐道,“一切随缘。能打就打,不打就算。” 李安通安心地点点头,没事啊,很正常! 他们决定不当炮灰,让其他人先练练手。可他们想错了,上台的人根本就没有弱的。 比如现在的霸主的就是一对姐妹花,也是有备而来。一个着紫衣,气质冷艳,是钟紫;还有一个着黄衣,长相甜美,是钟莺。 他们都是驼背钟的女儿,代替父亲来参会。驼背钟在上次的任务中受了伤,不然也是卫主的热门人选。 第466章 “真是一群饭桶。毫无挑战性。”钟紫冷然道。 这时,兰陵画画不知怎么了,十分激动,“她她她!” 琴引问,“画画,你怎么啦?” “这个女人也来了。她明明不是西卫的人!” 兰陵画画气急败坏,伤心地走出去了,过了半晌,才又回来对他们道,“既然她来了,我们就不能退缩。开战吧,各位!” “嗯?”几人都面面相觑,刚才说“任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就是兰陵画画呀。 琴引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画画曾经和钟紫是恋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画画有了其他喜欢的女人,抛弃了钟紫。钟紫伤心欲绝,暂别红尘。画画幡然醒悟,才知自己的真爱原来是钟紫。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皆大欢喜!欢乐欢乐!” 李安通一脸钦佩地看着琴引,“你怎么知道啊?” “最近的《三生倾城之吾心醉爱》,作者疯中小龟,你没看过吗?” “没有。”李安通茫然地摇摇头。 “不学无术!这都没看过!”琴引身体不好,闲着无聊,平日里就爱看这些话本小说。 “哪里可以听?我可以去听书。”她也很烦恼啊,可一拿起书就好困喔。 “那倒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里面的大概内容。春色无边啊……” 琴引说得唾沫横飞,李安通听得全神贯注,两人都没有注意兰陵画画已经拉着花隐去对战去了。等到群情潮起,他们才被拉回注意。 咦,这就开战了? 钟紫还道是谁,原来是小白猪兰陵画画。 “你是送死吗?”她道。“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兰陵画画道,“谁来纠缠你。我是来比武的。” 钟莺笑着在旁边帮腔,“哈哈哈!哪里来的癞皮狗!我姐姐都跟你分手了,还纠缠不休!好聚好散这句话没懂吗!” 兰陵画画道,“我说了我是来比武的。再说了,我跟你们不认识,你们不要乱认人。” 钟莺道,“你看看你。真不算男人!分手了,大家还是好朋友嘛。” 听到朋友这词,兰陵画画就来气,什么朋友,都分手了还指望做朋友? 当初,他和钟紫在一起,他对她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呀,可惜还是被分手了。理由也让人啼笑皆非,说是他性子太软,让她觉得万分无趣。 软什么,还不是为了迁就她!今天他就让她看看他的实力! “不说了。开打吧!” 钟莺道,“没缘分的姐夫,你真的要和我们打啊。看来某人是开窍拉!不过,你是什么实力,我还不知道吗?这样吧,我跟你打,姐姐和你旁边那半只眼打。” 花隐皱眉,她是在说他吗?他以为这是风尚潮流!这姑娘当面这样说他,他的自尊心有点受挫,可是佛说,外表皆是幻象,万法皆空,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想着想着就下台来。 兰陵画画疑惑道,“哎。花隐,你去那?” 花隐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莺哈哈大笑,“哈哈哈!没缘分的胖姐夫!你的伙伴走啦!” 兰陵画画急道,“喂。李安通,你快去帮我看看吧。琴引,你也去。” 李安通和琴引忙出去看情况,舱外和舱内两个天地,里面人声鼎沸,外面却只有猎猎作响的江风。 “表哥,你干嘛呀。” 花隐道,“吾不想比了!” “为什么啊?你武功那么好。你不帮兰陵,他就输定了。” “吾说不比,就不比了。” 琴引气闷地对李安通道,“我表哥就是这个性子,反反复复,让人讨厌。你不比,我比。”说着转身进船舱去了。 花隐举起刀,望向流逝的江水,月色照着大刀发出银色的光芒,他自语道, “一流的刀者,最佳的武士,永远是寂寞的。” 当年的西卫大会,他也是这样落荒而逃,甚至没有机会和顾泽一绝生死。 “手中无刀,心中有佛。是身如焰,从渴爱生。”他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吾终究还是无法见佛。” 船经过一片沙岸,岸有花林,漫天飞花飘过,落满江面,花隐喃喃自语, “花落尘土,吾坠红尘。” 李安通听着听着,突然动手掀起他厚重的刘海,露出花隐另外一只眼睛。 “咦?”花隐犹自品禅之际,被她这样来了一下。“你作甚?” 李安通道,“唔。刚才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听懂……” “吾问你,你掀吾刘海干什么。”花隐忙恢复自己的造型。一个优秀的武者,应该是特别的。 “额。你不愿意比武,难道不是因为钟莺说你是半只眼吗?”她仔细地看他的眼,“眼睛没事啊。” “啊!”花隐气得吐血,“这是吾的造型。吾行走江湖的造型!你怎么可以!” 李安通道,“不是你说,万法皆空。你为什么还要介意自己有没有造型,还是在你的心中,第一武者只是你想象中的,而不是实打实的?” “自然不是。”花隐闷闷地说,“这个发型是琴引帮吾塑的。根据的,就是那本《历代剑客图鉴》,哼……你看过才知道,里面凡是第一流的武士,都有自己的标志,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身世奇特,或者有传奇经历。就拿顾泽来说,他名声大噪,就是因为他曾弑母。” 第467章 “是这样啊。”李安通听着里面紧张的打斗声,“我们快进去看看吧。”她探手入怀,摸出一方手帕,“你若是怕被人说,可以用这帕子蒙上脸” 花隐伸手接过,“你先进去。吾稍后就来。” 李安通点头进去了。进入一看,四人已打得难舍难分,琴引身子弱,被钟莺连连打退,而兰陵画画以一博二,渐露下风,此时,只见钟紫一招雷霆之势,便将兰陵画画打出圈外,口吐鲜血。 “没缘分的姐夫,你输啦。”钟莺嘲笑道。 兰陵画画一被打退,现场就起了群嘲声,“男人的耻辱啊。” “就是就是!丢人现脸。” 兰陵画画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默默地退出了舱外。 李安通一时难愤,慨然就要出战。这时,花隐走了进来,来到李安通身边,她呆愣了几秒,居然没认出来。 厚重的刘海下,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几乎是大变样,可见这世俗偏见影响人多深。 琴引也看得呆住了,“表哥!你终于开窍了。” 25骑騄駬,蹑青云(6) 花隐不答,问李安通道,“你可以上场吗?” 李安通按按自己的手臂,“勉强。”说起这个事,还跟花隐脱不了关系,他无心的一句,竟会造就那么大的事情。花隐略不好意思,“好。” 他跃上台子,在场的人居然无一人认出,只当是普通小辈。 “咦,刚才的半只眼!”钟莺嘲笑道,“你怎么不继续遮了?哈哈。” 钟紫也道,“什么阿猫阿狗都上台了。”她心中瞧不上被她打败的兰陵画画,自是也瞧不上他的伙伴。 “吾等你们说完。”花隐道,“女人,话一向很多。” 钟紫冷哼道,“别什么女人女人的,男人还不是女人生的?” 钟莺接道,“就是就是!姐姐,让我一个人解决他!” 花隐似是不屑跟她们争辩,笑意微漾才道,“都说女人如花,吾看是谬赞了。”话音刚落,利锋出鞘,劲快荡云,旋起八方风雨,不过刹那,刀光已转过了千百个回合。 这一出刀如刀神降世,既快又准又狠,两姊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夺落武器,且被打下台,重重地摔在地上。攻击的人丝毫不怜香惜玉。 片刻间,江风止,众人愕,刚才轰然鸣响的大堂,静如古坟。 花隐收刀回鞘,缓慢道,“女人,你的名字,叫软弱。” 一刀取势,绝顶高手当如是。 李安通率先反应过来,心中大赞漂亮!这样的境界,饶是她,也不一定做到。 之后才是现场的高呼赞美声。 紧接着,马文马武跃上台面,“关西马氏兄弟特来请教。”态度已不似钟家姐妹那般轻浮,语带尊敬。 “请。”花隐伸出手,他言语看似傲慢,对对手却是相当地尊重。 不意,这两兄弟也败得很快,不到三招,败局已定。 马文马武被花隐打下台,揉着自己的胸口,回到老大寇炎身边,对寇炎道, “他的刀极快,已经到了意前发后的境界。”意前发后,身体比心快,别人还未准备好,刀已经劈来,寻常人根本无法招架。唯有一流的刀者才能与之一战。 “这么强?”寇炎问。 “不敢夸张。” 寇炎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西卫人才辈出,看来将军想要灭掉西卫,任重而道远啊。” 他们谈论之际,花隐已经连败数名高手,所向披靡了。于是—— 婴芽奶声奶气道,“吾来解决你。”模仿着花隐的说话方式。他的年龄在这些人当中是最小的,声音也是娃娃音,听来格外可爱。他一上台,花隐的大黄就狂吠。 “你是一个优秀的刀者。”花隐对婴芽道,“可惜还太过稚嫩。” 婴芽没有理他,反而冲着他的狗骂道,“闭嘴!再叫,吾先杀了你!” 大黄不停,更见狂妄,婴芽已然动怒,拔刀就要上前。 花隐拦住道,“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必跟狗过不去。出刀吧,让吾看看你的实力!” 他在说什么东西,婴芽一句都没听懂。 话没听懂没关系,刀确是熟悉的杀人之刀,刀刀狠厉,招招出人意表,乍见雷霆之势,诱出婴芽的嗜血本性。瞬间一闪,已是电闪雷驰,涛澜波涌,已撄婴芽性命。 在被打得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之后,婴芽嘴角流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以刀撑地…… 李安通看得入迷,突然手臂一紧,被人拉到了舱外。她一回头,竟是俞闲。 俞闲把玫瑰令放她手里,“还给你。” 李安通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你才是西卫的主子不是吗?必须由你打败花隐。之前,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拿你的东西。”他本来以为婴芽所向披靡,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 李安通道,“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花隐是一个绝对的,纯粹的武者。再说,她如今还受伤了。想打败他,根本难如登天。 她探头出去,望着江面,突然瞥见系着秃狗和肥虎的绳索已不知所踪,举目远眺,这两人划着小舟,正狼狈地逃命,向着不远处的一辆大船奔去。 俞闲皱眉道,“那艘船好奇怪。” 第468章 李安通说这两人是何荩诚的属下,俞闲一听,观望了一圈,发现前后左右,都是战船,不知不觉,他们已被包围了! 俞闲神情严肃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打败花隐。” 李安通来不及反驳,俞闲已跳入另外一艘小舟,追秃狗和肥虎去了。她暗想,还打什么,就把位子给花隐算了。 重新进入,他们已经进入决战。 只听花隐道,“刀,不是你可以玩弄的东西,亦不是你炫耀的资本。”他闭上眼,下面的人也情不自禁跟着闭上眼,耳边只有江风呼啸, “听,刀在悲泣,泣这知己难寻;刀在哀吟,吟这世道无情,世道无情!” 迷样的语言,刀亦是诗,花隐举刀横在眼前,闭眼道,“结束吧。苟延残喘的刀者。”快手一出,如疾风骤雨,纯巧雄奇的刀风迎面袭来,婴芽终落败。 他曾经败过一次,败在顾泽手里。 那次,败得十分迅速,没有眼前这个花隐那般啰啰嗦嗦。可他们的速度、刀法都是惊人的,都充满了别样的美感。 花隐从怀中摸出一朵花,放在自己的刀上,“吾以血献祭,刀以花祭奠。” 刚一说完,现场的呐喊呼喊不绝,花隐让他们见识了一场真正的武者的比武。 相伴随的是婴芽的嚎啕大哭,哭着哭着,他瞥见一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跃下台,来到李安通面前,指着花隐道,“通哥,打他。” “啊?” “快去快去。主人不是把玫瑰令给你了吗?” 李安通为难地想,可她根本无意跟刚认识的好友花隐交战。她来不及拒绝,已经被婴芽拽上了台。 “他跟你打。他是主人的继承者。我主人就是顾泽。” 花隐道,“哦?顾泽教过你,你没说过。” 李安通道,“说来话长。” 这时,兰陵画画和琴引也走来观战,急忙道,“哎。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既然如此,武者,亮出你的兵器吧!”花隐道。他和顾泽还差一次真正的较量,现在和他的继承者也是可以的。 李安通没法,说了声惭愧,亮出鬼彻。 花隐道,“你有伤在身,吾让你三招。吾不想欺负你。” “不用。大家各凭本事。” 也许是鬼彻的出鞘带动了气氛,霎时间,血色印人,令人战栗的阴间之刀,展现在众人面前,现场的氛围陡然紧张了起来。 李安通率先发剑,一阵凛声高喝,沛然之剑,劈开生死路,直逼花隐门面。 “好剑,可惜还是慢了一点。”花隐淡然一笑,轻巧避开。单刀沉着,挡住了对方的雷霆之势。 “是吗?”她道。又是气沉丹田的致命一击,旋身转势,剑出撼地,这一招较刚才的猛烈得多,可花隐再次轻松躲过。 “最后一招,用尽全力吧!”他嘴角挂笑。 李安通不顾伤势,咬牙下沉,着快字决,虚幻、激昂还有杀意……观战的人顿时感到昂然的剑气扑面而来,浑身的冷意!可,一流的刀客并不放在眼里。 “该吾了。”花隐道,“准备好迎接吾的战斗风暴吧!”他强悍出击,以自创的花形刀法,诗意中见杀意,点写风月,绚丽转瞬间,夺人耳目的刀影,迫人心弦,打得李安通连退数步。 边打边听他道,“慢!太慢了……这样慢的剑法,可惜了这么好的剑! “可惜你绝世的天赋,李安通,你就这样浪费你的才能吗! “废物啊。你和顾行霈一样是废物!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弱点,弱点,全是弱点!”他的话如针扎刺激着李安通的耳目。 “你不懂进攻,心中有情,永远不会是吾的对手。弱者才自轻自贱,强者必须是骄傲的。” 话完,花隐猛然发力,提攻斩落,震得李安通虎口发麻,手臂巨痛,差点摔落台来,为保平衡,不得不跟婴芽一样,以剑点地支撑,但气血上涌,嘴中发苦,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还不肯认输吗?李安通。”花隐问。 25骑騄駬,蹑青云(7) 认输。为什么要认输?人生在世,认输多容易,可她不想认输。 李安通擦擦嘴角的血,伸出手,“把帕子还我吧。” 花隐不解其意,刚才的帕子吗?她拿这个做什么?他把帕子系了一个结飞还给她。 李安通摸到帕子的禾字,莫名地想起赵启秀,许是越是挫败,越是会想起亲密之人。同时,她还想起顾泽说过的话——我蒙上双眼,断了我的眼识,来提高我的其他四识。 她已顾不上疼痛,一心想超越,想打败。蒙眼剑法,她已练习许久,今日就是验证的时刻。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她边念姚川兵法上引用的老子话语,边用帕子蒙上自己的眼睛, 系毕,她举剑横向,剑光闪耀众人的眼,却独独影响不了主人。 花隐淡笑道,“很好。终于有剑客的样子了。”他同时横刀,“来吧。饮血的武士,让我们一起来见证一场刀和剑的光影对决吧!” 这次由花隐率先发招,华丽的外表下,是精熟完美无懈可击的刀式,沉着的面容掩着绝世,更是欲以一招定乾坤。对战的两人,一静一动,一攻一守,一刚一柔。 第469章 这样快的刀,却迟迟不见李安通动手迎击,她以同样的姿势立着,如坐禅的僧,似已入定化古,柔至极点。 “咦。”花隐心中暗惊:她以不变应万变,可吾的的刀路丕变,来势汹汹,她真的能受得了吗?一刀下去,非死即伤。可杀招已出,焉有收回之理。 战曲激昂,对手几在眼前,他凛然一喝,便要结束此场战斗。 只听得铿锵一声,花隐错愕,众人惊愕,李安通以流畅纯巧的剑法绝地反击,她和她的剑,如静待猎物的玄色巨蟒,片刻间,杀人于无形,形势瞬间反转,蓦然,刀断人败,胜负已定。 花隐默默地捡起残刀,低声道,“刀在人在,刀亡吾亡。卫主在上,花隐输了。” 李安通自己知道,单论剑法刀法,她不见得就能赢了花隐,可她的剑是绝世好剑,而花隐的刀却不是一把最好的刀。 而花隐一俯首,西卫人也即刻明白,谁才是西卫真正的主人。 “卫主在上,我们输了!” “卫主在上,我们输了!”余威震动旗杆乱摇,现场则低喝声不止,整艘船都在摇晃。 看着李安通手持魂剑独自站在台上,猎猎江风吹着她的鬓发凌乱。底下的琴引感慨道,“卫主武功高强,人也那么低调。他和我聊过天,我真是与有荣焉啊。” 话刚完,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江船更加剧烈摇晃,所有人都随着摇摆,往窗边瞧去,外面竟是熊熊火光,江面被照着透亮。 这时,俞闲抓着秃狗和肥虎从门口进来。 李安通问,“抓到了?” 同时,俞闲问,“打赢了?” 李安通问,“外面发生什么了?” 寇炎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有人杀过来了!”刚才他一直不发言,此刻猛地也跃上台来,“西卫的兄弟们,顾泽大人走后,大家看看西卫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指着李安通道,“这个小小少年真的有能力率领外面西卫吗?大家都是硬汉子,武功再高强,没银子顶什么用?就算是顾泽大人,我也要说一句,西卫这些年在走下披路。” 顾泽打从五年前,不知抽什么风,开始不允许西卫的人接一些伤天害理的任务,偏偏这些出价都很高,违者会受到严厉处罚。而他们西卫,想要的是大案子,大前途,大买卖! 一些拥护顾泽的听不得有人这样说主子,尤其是婴芽,发怒道, “死老头,你说什么你!” 寇炎道,“难道不是吗?西卫之主靠的是真本事,谁武功最强谁就有本事做卫主。可一个卫主,心狠手辣也是必要条件,顾泽大人敢杀母,请问,李安通小兄弟,你杀过什么?或者说,现在让你杀了你的手下败将花隐,你敢也不敢?” 马氏兄弟也跟着叫嚣道,“就是!西卫卫主,就是要心狠手辣!不然,不配做我们的卫主!” “对,就不配做我们卫主!”有人跟着嚷道。 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是顺从的姿态,可寇炎等人这么一喊,一时群情倒戈,都主张李安通杀掉花隐。 这个规矩其实早就废弃了,可西卫的人最近运气实在太背,他们需要一个本领高强,冷血智慧的主子,来率领西卫走上巅峰。 婴芽轻声道,“卫主,让我去杀了他。”他态度恭敬,早不似之前那般无礼。现在他心中最崇拜的除了顾泽,就是李安通了。 李安通一听到杀人,立马想,绝不可以!她答应过爹爹不再滥杀无辜,可这些人明显在挑拨离间,引发内乱。她也绝对不可能杀朋友花隐。 但是她谋略着实一般,可以说毫无主意,此刻更无赵启秀在旁,一时秀眉深锁。 琴引听说他们要杀了他的表哥,大叫道, “别杀哇,卫主。我之前说你不行,我错啦。卫主你这么厉害,不要杀我表哥。求求你了。” 兰陵画画也道,“卫主饶命。” 此时,有人报说,“报卫主,外面有人喊话。” 一干人走到船头,江面光亮照人,远处的战船上,站着无数军士,战鼓更是打得震天响。为首的正是戚威的手下黑蛇。一番震慑过后,黑蛇命人驶船靠近,命小兵叫阵, “西卫的人听着!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我们大将军仁德,说了,若是你们投降,会和皇上求情,放西卫一条生路!不然,你们先看看,这两人是谁?” 他们借着火光一看,只见船头正吊着钟莺钟紫两姊妹。原来之前她们被打败,心灰意懒,也就不愿再呆下去,架着小舟打算离开,恰好被黑蛇他们所俘虏。 “两个臭娘们罢了。不救也罢。” “你爷爷的奶腿子,女人就是麻烦!”西卫的人嚷嚷道。他们西卫可不是什么兄弟情义帮,欺师灭祖的事儿干了不少。这黑蛇抓个女人来威胁西卫简直是大错特错! 那边又喊,“我们大人会给你们一炷香的思考时间,一炷香过后,你们若是拘不投降,便有四面炮声齐响,那时,就是你们的死期!” 25骑騄駬,蹑青云(8) 退回大舱,众人纷纷各抒己见,乱成一锅粥,根本没人想听李安通这个新任卫主说话。 一小部分站在寇炎那边,认为投降得了,何必跟朝廷过不去,反正西卫本从属于朝廷。可有部分人不同意,西卫虽属朝廷,可西卫在顾泽的领导下又有属于自己的权力,一朝归降,以后怕是从此受制于人了。 第470章 还有部分人主张必须马上选出一个精明能干的卫主,先看看李安通敢不敢杀花隐。 众说纷纭,一时之间,谁也没个准话。 寇炎继续逼迫道,“李安通,你敢不敢杀?若是不敢!我看,这西卫卫主还是另选其人吧!” 马文马武也道,“我看,还是我们寇大哥好,关西就是寇大哥说了算的。”西卫的主要势力范围在西北,关西更是重中之重。关西人彪悍,出的武才将才也特别多。 而关西有点名声的都跟寇炎有交情,寇炎可以说是关西的大哥,他来当卫主的确是众望所归。他话音刚落,看好李安通的七嘴八舌地劝道,“杀吧!卫主。这是老规矩了。” 西卫卫主,杀人不眨眼,一个小小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犹豫的,刚才打架都没见李安通犹豫片刻。 花隐也道,“卫主,杀吧!吾亦无脸再存世上了。”其他人如兰陵画画和琴引等欣赏花隐者又在求饶。 俞闲道,“卫主若舍不得杀,我替你杀吧!” 众心所指,皆依赖于她,李安通困扰的不是该不该杀,而是该如何解决。她若是说这卫主我不做了,正好着了寇炎的道,也等于说她没有能力。这种事情太丢脸,她绝不会干! 无奈至极,李安通拔剑跃上高处,愤然剑劈巨台,巨台先是现出一丝裂缝,其后裂痕便如波纹蔓延,噼里啪啦地,轰然如山倒,最后分裂成两半。 于是,众人惊骇,肃然无声,连屁都无人敢放一个。 她凛然道,“花隐我不会杀。卫主我也要当!若是有人有异议,就站出来,跟我打一场!输了,李安通便以你为尊!” 要知,西卫人行事诡诈,杀人于他们更是家常便饭。哪个人的手上没沾过血?现在的李安通便如关老爷在世,满身正气,震慑住了西卫的大多数人,仿佛他们就是那秦桧,就差被她就地正法了。 却听寇炎道,“卫主既不想杀花隐,打算如何救我们出难关?你若可以救,我寇炎,才算服你。”威势面前,老虎也怂。寇炎的语气较刚才却是温和多了。 “是啊。现在四面围困,该怎么办呢。” 众人又开始纷然,不过声音都小了很多。 就在众人困扰之际,正中的舱门被轰然打开,一个头上脸上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站在门中央,睁大了双眼,“咦。你们都没等我,就开始了呀。” 这时有人惊喊,“呀。外面都是鳄鱼!”原来刚才小女孩来之时用绳子拉来了好多鳄鱼,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么多鳄鱼听她号令。她自己则是架着小鳄鱼来的。 琴引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大家都看到她跳入了潭中,这些鳄鱼可凶猛得很啊。 小女孩指了指俞闲,“俞哥哥教我的呀。俞哥哥,你忙好了吗?忙好了,我们回家吧。” 俞闲是用药高手,区区鳄鱼,自是不在话下。“哥哥在忙。”他转而对李安通道, “我看,大家都下水避避,随这两姐妹去吧。这样他们又能奈我们何?”他自从阿珠死后,心态有点转变,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自己关心的人死了就好。 “下水?”兰陵画画道,“不好不好。我不会游泳。琴引也不会。” 小女孩在边上天真地插嘴道,“我会游泳啊,我能闭气,我外面的小鳄鱼也会游泳,游得可好拉。” 李安通紧锁眉头,俞闲的方法太过理想了,且不说大家会不会游泳,就算都善水性,初秋的江水也冷得很呢,他们又能在水中多久…… 她不由想,若是赵启秀在就好了,他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尝试着以他的脑子来思考,可一想就卡壳……她走到秃狗和肥虎两人身边,拿掉他们嘴里的粽子,问, “他们有多少水兵?对方的首脑是谁?” 这两人知道他们可能也要成为下酒菜,急忙把一切和盘而出,“是黑蛇大人。具体有多少,卫主,我们若是知道,也就不会被你们抓了……” 意思是他们不过是个虾兵蟹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小女孩道,“我去问问我姑姑,我姑姑肯定知道。” 李安通回头问,“你姑姑是?” “金钰啊。可是姑姑说她懒得来。让我来帮你一把。” 这小女孩名为小清音。派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出来任务,也只有金钰会做。可清音只顾着玩,刚才忙着玩鳄鱼,现在又忙着和婴芽玩,倒是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俞闲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先投降,再找机会抓住他们的首领。” 寇炎冷声道,“堂堂西卫,竟然投降。俞闲!亏你说得出来啊!你不会是朝廷那边派来的奸细吧?”当初,俞闲和驼背钟等人,跟何锦他们合作,这也是西卫人尽皆知的事情。 俞闲反问,“哦?不投降,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寇炎道,“那两个娘们是决计不要了。外面不是有几艘船么。我看,就让一部分人逃命得了。” 俞闲问,“这一部分人包括你寇炎的人是不是?” 寇炎讨好地对李安通道,“卫主大人也可以跟我们走。至于其他人么……” 话刚出,就有人报说,有人驾着小舟逃离,没走到半路,已被轰成了肉酱。 …… 于是这方法也绝了。四周几乎可以说是被严密监控着,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第471章 俞闲道,“寇炎,你带人逃命啊。”他嘴角含笑,一脸事不关己。 寇炎撇撇嘴,“我这也是办法,总比你投降要好。总是在那里说风凉话,惹人嫌!听说,某人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住,老婆孩子,一道被自己的母亲给杀了!” 俞闲脸色一沉,“你说什么!”他扬手一挥,轻推了寇炎一把,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寇炎身上种下了毒。 “我说什么,你没听懂么?”寇炎话一完,便觉身上奇痒,知是俞闲下毒。 忙向李安通求救道,“卫主。我也是为西卫出主意。可俞闲却一言不合就下毒。他还把您放在眼里吗?”为了保命,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婴芽替俞闲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们俞哥下毒啊?证据呢?” 马文马武也站出来道,“还需要证据吗?谁不知道俞闲是用毒高手?他刚才轻推了他一把!” “轻推也不能代表什么啊。”琴引在边上小声道,刚才寇炎一力主张要李安通杀他表哥,他也记恨在心呢。 兰陵画画是唯恐天下不乱,接嘴道,“哎哟哟。本事不精,就不要出来混啦!丢脸死了!卫主,别理他!我们大家都可以见证,俞大哥是无辜的!” 他们左一句卫主大人,右一句卫主大人,却无半句真的想听李安通的意思。这一炷香都快燃尽了,他们不仅半个主意都没想出来,倒是内部先乱起来了。 双方一言不合,又要打架,各自蓄势待发。 李安通沉着脸,想起姚川兵法里说过的,“威不重则不足以罚人。”她当时不太懂,还问过赵启秀,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时候,想要真的起到威慑作用,就必须对他们施以刑罚。 可问题是,她该怎么惩罚他们才好? 正在这时,“如今,西卫有难,你们不为西卫考虑倒也罢了,反而在那里互相攻击,拖大家的后腿。哼!你们想让整个西卫跟你们陪葬,是不是!”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25骑騄駬,蹑青云(9) 女子转而对李安通道,“卫主,我主张,让俞闲和寇炎两人,在危难解除后,各自写悔过书。” “悔过书?什么悔过书!”俞闲不满道。 女子道,“至少万言书吧。” 俞闲狐疑地看着女子,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历! 可李安通点点头,“好。就万言书。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其他人见卫主发话,哪敢有什么问题。 寇炎道,“他写我也写。”不过他们平日都打打杀杀,何曾写过什么万言书……这也太折磨人了。 女子问,“另外。刚才你们两人说的办法,也根本是不切实际!尤其是俞闲的!” 俞闲郁闷地想,又是他……他跟这个女子有仇? 李安通反问,“怎么说?” 女子道,“你可知对方的首领是谁?” 俞闲道,“刚才说了。是黑蛇。” 女子轻蔑地看向他,道, “是啊!黑蛇!这个人年轻时,一天之内连杀六个人,犯事之后还能功成身退,投在戚威门下。现在又转而投诚何荩诚。这样的人,你以为你能轻松地蒙混过关吗?你若现在投降,我敢保证,何荩诚下达的命令是,不投降即可,若是投降,西卫的人,集体格杀勿论!” 她的话掷地有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把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西卫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何贤不是不除,而是没有本事除。现在顾泽不在,一盘散沙的西卫就如同一群野狼,个个磨刀霍霍,准备下一轮的捕杀行动。 李安通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女人道,“他们四面困着我们,我们便是那瓮中之鳖,釜中之鱼。还记得吗?卫主,你曾经和你的朋友比赛抓过鱼?” 抓鱼?李安通认真看向女子,她不认识这女子啊,她怎么知道她曾经和赵启秀他们比赛抓鱼的事情。 啊!不过她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就是那被困的鱼,水清澈之时,黑蛇他们不好下手。可若是把水搞混,鱼儿就自动浮出水面。可是……“敢问女侠,怎么把江水弄混呢?” 女子笑道,“笨蛋!江水已经浑浊了,又怎么能弄清呢。再说了,你们又不是鱼,为什么一定要束手就擒呢。” 她说到这里,如俞闲等人已经有些懂了。这个人的办法是—— “瞒天过海?”他道。 女子点头又解释道,“夜色之中,分不清敌我。我们就如那鱼,难道他们就不如那鱼吗?只要一通乱搅,他们便不知打的是我们还是自己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赞同。 李安通也欣喜万分,又问,“那——怎么一通乱搅呢” 女子指着外面道,“不是有很多鳄鱼吗?”她独自前往一张大桌案前,问,“有什么可以让我谋划的东西吗?” 众人如今信奉女子如神,立马呈上,李安通把她那五颜六色的粽子也交出来了。 女子微笑地看着她,问道,“你买那么多做什么?” “啊?你说什么?”李安通莫名地看着她。 “没什么。”女子接过她的粽子,把西卫的人分门别类,哪些人做前锋,哪些人布阵,哪些人接应,分派得井井有条:由一波熟悉水性的人驾着鳄鱼偷袭黑蛇的战船灭掉灯光,由花隐等精锐等待信号灯燃起准备救钟氏姊妹,由俞闲率几艘小船准备接应…… 第472章 一切调停得当,李安通傻傻地问,“那……我呢。” “你是卫主啊。”女子道,“自然坐镇船头,当指挥了,顺便拖延时间。” 兰陵画画感慨道,“军师啊。从来不知西卫还有像金钰大人这样出众的人物。” 众人都被安排下去了,偌大的厅子里剩下寥寥几人。 女子嘻嘻地问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李安通一时迷惑,摇摇头,“惭愧。我认识你吗?” 女子道,“哎!也难怪你不认得。那晚,柳色弄,我把屋子借你和你的朋友疗伤。你是李安通,他是赵启秀。我名为月影。我再去的时候,你们已经走拉。” “啊!”李安通大呼,她那日赶着回群芳楼,哪里在意过她的存在,连谢谢都未说一句。 “我……” “你什么。”月影道,“你一定在想,哼,月影,一个小小的野妓,也配入你李安通的眼睛么。是不是!”她古灵精怪地反问。 “不是不是。”李安通急忙摆手。 “就是就是!”月影道,“你还想,哼,我李安通要什么女子没有,难道还会稀罕你月影么?” 李安通皱眉看着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对方是西卫的恩人,她也不好反驳,被说得满脸尴尬。 月影见她神情落落,又问,“你买那么多粽子做什么。你吃得完么。” 李安通道,“多买多送么。” “哦?你也不想想,哪个卖家会多买多送?这粽子要么就是廉价至极,是最最差的糯米做的,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你还猜不出么。是我提前安排的呀。我知道你会买。” “喔!”李安通再次恍然大悟,“你。为什么呢?” 月影道,“我不告诉你。也许我和你一见如故吧。还有,你是不是也要对我掏心掏肺了?” “啊?” 月影噗嗤一笑,“那个俞闲,他骗过你,你怎么还相信他?” “他,跟我道歉了。” 月影道,“哼!谁知道他现在安着什么心?也许他想再骗你一次呢?你若是再被骗怎么办呢?别人对你好,你就一直放心上。我对你好,你怎么不放心上呢。” 李安通心道,你对我很好么,也不过是送我一次粽子而已。 “你怎么知道他骗过我?” 月影额了一声,“反正,我劝你一定要小心就是了。时候不早了。你准备等下跟黑蛇的对话吧!就跟正常人说话一样,别太紧张了。” 李安通点点头,“你哪去?” 月影道,“我去拿点东西。”她转身离舱,走了一会,转入一间小室内,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俊雅男子, “公子。我都照办拉。话也照说了。公子,你真聪明!他会说什么,想什么,你全部都一一料着了。” 她一时兴奋,几要语无伦次。大家会是什么反应,俞闲会说什么话,尤其是李安通,他拆解得丝毫不差,真真是聪明到令人发指。 25骑騄駬,蹑青云(10) 男子正是赵启秀,却并不得意,李安通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恼的是,她还真的一走了之,弃他于不顾,可她无情,他可不是无情之人…… 他让海棠在黑水镇等他,可见面尴尬,恰逢遇见这月影,也不知她为何来了黑水镇,就一起跟着李安通上船,提前打点,这才有了这一出出好戏。 “不过公子为何不自己去说呢?”刚才西卫一干人围绕着她的威风,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他不想看到我。”这一句话说得满是委屈和遗憾。李安通什么都好,可就是有时脾气倔,第一次因为惹了她,她就直接选择视而不见,他如今做错了事,还是避着她一点就好。 不过刚才他差点出门质问,她为什么把他送她的帕子给了那个什么花隐,所幸还是拿回来了…… 他正想把李安通对阵黑蛇的注意事项,一一跟月影说。这时门被推开,他们还以为是李安通,不料进来的是俞闲。 “我就知道是你。”俞闲道。 “是啊。冤家路窄。”赵启秀道。 “你跟她吵架了?”俞闲问,“为什么吵架?是跟我有关么?” 赵启秀冷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与你无关!” 俞闲知道赵启秀他解救了西卫,特意前来感谢,不料这人对他态度似乎不好,对他也有防备心。 “还我帕子。”赵启秀想到一件事。 “什么帕子?”他问,“那个绣着李字的帕子么?” 赵启秀不答。 “这个下次再说,我们还是正事要紧。” 俞闲不过是验证自己心中所想,现在明白了,怪不得月影让他前往接应,而不是陪在李安通身边。因为她的主子赵启秀有私心,对他们的卫主有大大的私心! 狼子野心,啧啧啧。 赵启秀把话对月影说了,让她赶紧去帮李安通。自己和俞闲站在船边,问, “你还快去?闲着没事吗?刚才不是给你派任务了?”李安通不介意的事情,他可要介意。 俞闲道,“不急。” 赵启秀嘲道,“西卫的生死,你就这么不在乎?” “我倒是想管想顾,不是管不住嘛。若论到用人,你和卫主都比我要强。”李安通是没什么私心,赵启秀则是善通人心,极富智慧。而按他的性子,管一阵还好,长久就容易依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第473章 这不,他做这个代理卫主没多久,冲突就起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俞闲拿出一个面具扔给赵启秀,“带上,一起来帮你家卫主大人。” 赵启秀无奈接过,什么是他家的,他倒是想,她同意吗?他们一齐跃到小舟上,来到事先安排的点,等候花隐的到来。 月影回了李安通,那边一炷香恰好燃尽,黑蛇他们挥动旗帜,示意交谈。 李安通走至船头,道,“我们可以投降。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黑蛇道,“什么条件?” “自然是要确保我们西卫的安全了,若是我们西卫的人有一点儿闪失。你们知道西卫的手段,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边摇了摇旗帜,示意同意了。 这么快!李安通错愕,看向月影,月影道,“卫主就照我们刚才说的来就好了。” 李安通点点头,问黑蛇道,“黑蛇大人。小弟有个问题请教你。等请教完了,我们再上船。” 那边黑蛇的人劝道,“大人,这其中有诈。投降就投降,还请教什么问题。” 李安通立马道,“听闻黑蛇大人当年的光荣事迹,小弟佩服得很哪,今日见到黑蛇大人,免不得就多问几句。” 黑蛇一听一喜,大名鼎鼎的西卫之主竟然崇拜自己,摆摆手对属下道,“他们已如瓮中之鳖,别说逃出去,就是想逃,也要问我的大炮答应不答应!”又对李安通道,“你问吧。” 李安通道,“当年长安城有一桩大案子,主事者一天连杀六人,先是一家四口,其中有个五岁幼儿,再是两个无辜路人。今日是我们西卫的卫主大会,谁的武功强谁就能当卫主!听闻了大哥的事迹,我看卫主这位置,由大哥来做更为合适啊。” 还有些奉承的话,李安通自动地忽略了,面对这样无人性的屠夫,她实在说不出口。其实赵启秀教的这段话,乍听是赞美,可仔细听,暗含讽刺。单看说话人的语气如何了。 黑蛇以这桩血案起家,平日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事儿。可黑蛇活到半百了,目前的成就加起来,还不如年轻时犯下的这件大案威风。 若是别人说,他自是不喜,可对方都是些西卫的,西卫的人可比他暴戾凶残。 听李安通这样一说,他还真就打算着,要不就去西卫当卫主算了——就算当不了卫主,当个血滴子也威风啊。之前他看过顾泽,那叫一个风光啊——几万暗卫,随他怎么指派。 他脸上挂笑,言语不由也和缓起来,“多谢兄弟的夸奖了。对了,你想问什么?”李安通是二十不到的少年,黑蛇已经五十多,两人却也称兄道弟起来。 “敢问黑蛇大人,这事情的缘由是什么?”她其实心中厌恶,为了救人不得不照着说。所幸夜浓如墨,双方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黑蛇道,“其实不过一件小事。”他当年穷困,入了这户人家偷钱,被他们发现,他顺势手起刀落,就把这一家老小全部咔嚓了,还牵连了好几个无辜路人。 话至此,他意犹未尽,还待要说,只听得三处信号灯同时在天空燃起,江面上有尖叫声传来,“有鳄鱼啊。”同时,只见对面三个方向的船全部灭了灯,包括跟他对话的李安通的船。 江面除了黑蛇的船,登时漆黑一片,黑蛇暗道,糟糕!其中有诈!刚想命人开炮,可茫茫夜色江面中不知该对准谁。 他急欲派人询问,但一时慌乱,转眼自己的船也漆黑一片。这时,不知是谁点燃了炮火,惊叫声踩踏声不绝于耳,谁还管围剿的事情,都生怕战火伤及自己。 黑蛇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脖子上已架了一把冷刀,花隐道,“别动!” 黑蛇暗叫,“我命休矣。”花隐等人把钟莺钟紫救上船,成功也燃起信号灯,表示已占领这艘船。 不过片刻之间,四面都被西卫的人占领了。 25骑騄駬,蹑青云(11) 李安通等着手下把各船的主事一一绑上船,到后,又派人一一清点人数,万事顺遂。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 刚才在夜色中,她仿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人带着面具——明知不可能,可是这身影实在太像赵启秀了——并不是她眼力好,而是他身影挺拔,风流潇洒,哪怕就是混在一干人中,也能一眼瞧见。 “俞闲,你身边的人呢?” “什么人?”俞闲装傻道。 李安通道,“你身边的白衣男子啊,也是我们西卫的吗?” 俞闲笑道,“你想认识他?” “嗯……也好。” 俞闲道,“他可不想认识你。再说,他不是我们西卫的,人已经走了。” 李安通一怔,这时,人已经到齐。众人说着刚才的危急时刻,吐沫横飞。这样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少年就是他们心中的卫主人选。看李安通又顺眼了几分,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恭敬了不少。李安通带头审问黑蛇, “是何荩诚派人来攻打我们的,是不是?还有其他同谋吗?” 黑蛇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不过他倒也是个硬汉子,僵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罢!” 他这样硬气,也激起了西卫其他人的骨气,“卫主,杀咯!还客气什么!” 第474章 “这朝廷的狗毛杂种!卫主!我们把他杀了,喝人肉汤。” 李安通暗想,杀之容易,一网打尽却难。刚才月影提醒过,这黑蛇说不定有同伙,否则何以能知晓他们西卫的秘密集会。可以先不杀,来一招引蛇出洞。 她吩咐先把黑蛇带下去。加之大家都累了一夜,又让各自先回去歇息,再行商讨。人群散去,钟紫带着妹妹上前感谢道,“谢谢卫主救命之恩。” 她打从被抓,就知道自己的性命垂危,西卫的人绝不会顾及两个女人的性命。又听黑蛇说如今的西卫卫主是李安通,钟紫的心中才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俞闲道,“感恩我看倒不用了,多多为西卫做事才是正经。” 依照平时,钟紫必会反唇以及,此时只是低眉顺目道,“是。” 钟莺听了不爽道,“我是戚威的手下,不属于西卫。我姐姐也不属于,她是跟太子殿下的!这次我们是替爹爹出战,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她瞪了一眼兰陵画画,“谁喜欢白猪救!” 琴引道,“说话这么可恶,早知道就不让卫主救你了!” 钟莺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钟紫满脸歉意,说了句保重也跟着走了。 第二日,李安通率人驾着五艘船,来到黑水崖下,只见高崖嵯峨,崭岩突兀,一看便知险峻万分,黑水崖下插着几面玄黑大旗,每走几步就是,旗帜旁站着几个穿着西卫卫服的卫士, 看到李安通的船只来到,有人高呼,“卫主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从近到远,不一会儿,整个黑水崖边都站满了黑衣卫士,不约而同纷纷喜道,“是卫主来了!” 李安通许久未见这等仗势,不由地面露赧色,带着下面的人迎着呼唤声一同走出船只,立马就见人迎了上来,单膝跪地道, “参见卫主。卫主远道而来,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举行式。” 仪式,什么仪式?没人跟她提起啊。而且她不需要休息……可以直接开始。 “即刻开始吧。” 她率领众人到了总坛,才知,原来船上的都是西卫中的高阶分子,现在她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不知有多少人,他们才是西卫的主体部分——分布各地的代表暗卫。 这些人就不如船上那波人放肆狂狷,一旦选定了卫主,他们便是无条件地服从——西卫的规章十分严酷,对卫主不敬,是重罪,会受到极为残酷的惩罚。 故而李安通一路走来,满场雅雀无声,只有她的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的脆响声音,每走到一处,就有人纵声高喊,“卫主千秋!”声音整齐洪亮,像是有人专人训练过的。 她起初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也适应了。喊了不知多少处,才站在总台上。 李安通看到金钰、驼背钟、俞闲和婴芽四大暗卫已经站位,等候她的到来。个个严阵以待,嬉皮笑脸早已经不见。还有一个巨型石座置于高处,这是给她坐的。 她站在最高处,俯视这一切,不由感到震惊,西卫,西卫,这便是西卫么。 赵启秀并未和李安通一道上来,站在崖的另外一处,月影在他身侧。 月影感慨道,“这有多少人啊。我还以为西卫卫主只是说说的呢,怪不得朝廷会花这么大心力围剿。” 这一路,赵启秀一直没说话,心中也是暗惊,这些人信卫主如神,且各个都是一名好将,朝廷要彻底根除西卫任重而道远。 他眼望李安通,她亦没有任何不适,想来做这个卫主,她自是坦然受之。不过,她想带着西卫去往何方,又要令当别论了。 一番完毕,才正式进入正题,该如何处置黑蛇等人。他们把黑蛇他们抓到广场中间。 这一次便不如船上一般人人皆有主意,而是静待李安通的指示。为了这个问题,李安通特意跟下面人商量过,尤其是月影,主张暂时收押黑蛇,其余人可劝降的劝降,若不肯归顺,便只好杀了。 之前已做了一番规劝,归顺的居多。可还有极小部分人还是愿意忠君爱国。李安通心中敬佩他们的忠诚,决定先把黑蛇和这一波人一同关押。 惩戒过后,由金玫瑰金钰领着卫主巡查各处。金钰会来,李安通甚为意外,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金钰道,“卫主在上,金钰不敢不来。——卫主打算如何处置黑蛇他们?” “你有什么好主意?” 金钰摇头,“卫主在上。金钰不敢僭越。”她的语气不似之前轻浮,想是对顾泽恭敬惯了。 “我准你说。” 金钰道,“自然得杀了。杀人能起到震慑作用。卫主毕竟新登,虽说刚救了众人,可威势毕竟不够,把黑蛇他们一杀,这威势便够了。不仅要杀,而且要杀得人尽皆知,杀得轰轰烈烈!” 李安通反问,“顾泽也会这样做吗?” 金钰没料到她会提到顾泽,微微一愣,“以前他肯定会杀,现在,属下不确定了。”顾泽变了太多太多…… 按理来说,黑蛇率兵攻打西卫,又曾经手刃多人,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实在是其罪当诛。可他死,那些忠君爱国的将领呢,也要一起被杀了…… 金钰见她尚有疑虑,笑道,“卫主可以好好想一想。若是不想杀,也可以,就怕这样以后,命令传达起来就有些难度了。” 第475章 李安通站在崖边,吹着崖风,“让我想想吧。” 金钰道,“另有一事,希望卫主答应。” 25骑騄駬,蹑青云(12) “嗯?” 金钰道,“我……心不恋红尘,想跟卫主请辞,卸下四大暗卫的金玫瑰位置,由我侄女当任。”她单膝跪地。 李安通忙扶起她,“金钰姐姐……” 金钰噗嗤一笑,“什么姐姐。我喊你卫主,就是卫主了。你准我卸任,随你怎么叫!” 李安通知道强人所难的难受,“好。我答应你。” 金钰谢了声站起来,望着江面,回忆前尘——当时,她正青春,也是在黑水崖上,看见顾泽接受卫主之位,那年他鲜衣怒马,神邸临尘,就如眼前的李安通,风华不可一世。 一转眼,就二十年过去了。她微笑道,“卫主。西卫还有很多问题,里面极少好人,连我的侄女也……他们作恶惯了,希望卫主带他们走上正途。” 李安通张张嘴,可见她一脸期待,还是点点头。 “我尽力吧。” “所以杀不杀黑蛇,就由卫主自己来决定吧。”她笑着离去,从怀中摸出一只金色玫瑰,随它迎风飘去,背影落寞,渐行渐远。 李安通站在崖边良久,便见婴芽急步赶来,“卫主,出事了。” 她急忙赶到出事点,原来是黑蛇那部分人,本好好关着,可总有人不怕死,想借机立功,折磨虐待这些朝廷军官,这些将士不堪受辱,竟自尽死了几个。 这小部分人的死,激发了其他已经归降的怒气,这不,双方又起干戈波澜。 她一来,战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西卫的人下手无情,什么软的硬的都来,这些将官受的是正轨的军事训练,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相当于是被完虐。 到现场一看,更是心惊,众多将士的头上脸上满是鲜血,断手断脚的不在少数,西卫的残忍暴戾,名不虚传。 见到卫主,西卫的人甚至洋洋得意,纷纷跪下,眉飞色舞地报告刚才的状况,等待李安通的表扬。他们不仅是虐人一把手,还是甩锅一把手。 李安通见此惨状,脑子不假思索,厉喝道,“是谁下得命令!” 一干西卫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我们是得了寇炎大人的准话,才敢下手的。” “很好!”李安通道,“我不是让你们严加看管么?有叫你虐待吗?你们不仅违反我的命令,还敢明目张胆的造反!大家说!你们该不该杀!” 卫主震怒,其他没犯事的人幸灾乐祸,立马接道,“该杀!该杀!该杀!” “参与过角斗的,全部列位。”李安通指了指俞闲,“你把名单起草给我。按卫规,违反命令者一律严惩不贷!我说得明白不明白!” 她一番话说得利索,吓得西卫众人哑口无声。 这一处罚决定,纯粹是李安通一时激愤,再遇下次,她可能又要想上半晌。连俞闲也惊讶于李安通的表现,躬身道,“是。卫主。” 李安通又道,“把他们好好安葬吧。”她心疼地瞥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俞闲办事极有效率,不过一会儿,已揪出了几个主谋,按规惩戒。次日,李安通便命西卫的人各自回自己的属地,有任务,再一一分派。自己则带着俞闲等人坐船回黑水镇。 江上夜幕降临。她刚打算休息,便有人敲门,又是寇炎。 李安通暗想,她还没找他算账呢。因为后来她派人去问的时候,寇炎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没法,她也不能把寇炎怎么样。现在他又想来干什么。 寇炎笑眯眯地,谦卑地递上两份东西。李安通疑问地接过,一份是她之前让他写的万言悔过书,没想到他这么快写好了,不知道是不是手下人代笔的。另外一份…… 李安通随意了看了一眼,好多字,且都是古文,言语晦涩,她看不懂……她怕被人发现,将其放在桌上,“你就直说吧!” 寇炎虽是个粗人,可必要的规矩还是很看重的。这份陈言书,是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合伙搞出来的东西。里面写道,每一任新卫主都要为西卫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李安通救西卫于水火,可以两件当一件来算。可第三件事,她还差呢。 之前西卫和何锦、何荩诚合作,合力囚禁何贤,后来何荩诚反水,放出了何贤,还杀了他们西卫众多高手,很多西卫的兄弟如今还关在朝廷大牢里。 何荩诚还派人攻打他们。他们觉得,何荩诚并不算主谋,主谋应该是老奸巨猾的何贤。何贤不仁,他们也不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份陈情书的旨趣也很是简单,就是要李安通杀掉皇上何贤,用他的人头来祭奠那些为西卫而死的亡魂。 寇炎笑道,“卫主武功高强,想来这个任务应该不算难吧?”他态度恭敬,可李安通看着就是不舒服,而且他们有理有据,她也无法反驳。 她心想,反正何贤杀人良多,无恶不作,杀就杀了,她也不怕。她把陈情书收入怀中,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寇炎道,“不知那个反省书,俞闲的交了没有?” “寇公,总是惦记着我做什么!”俞闲的声音响起,他手持着悔过书,走入房来,把东西交给李安通,“卫主在上。一万字悔过书在此。以后我们必当同心协力,共同诛杀奸恶,以护西卫和平。” 第476章 寇炎阴笑道,“愿如俞暗卫所言,就怕俞暗卫的心思根本不止于此啊。寇某出去了,卫主。”他跟李安通行了一个礼,恭敬地退出去了。 俞闲待人走后,对李安通道,“这老狐狸,态度倒是改了不少。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动作了?” 李安通闷闷地说,“他们让我进宫刺杀皇帝,说这是新任卫主要做的事情。” “杀何贤?”俞闲道,“嗯。卫主不是也很讨厌他么,不如替天行道。” 李安通瞥了一眼他,“你何必也和他们一样。”一口一个卫主的,听着她好不适应。 俞闲道,“属下不敢僭越。” “若是人人怕我,这卫主当得也太没意思了。” 俞闲笑道,“你还真是有趣,别人都铆足劲想当,你倒是不愿意。” “你找我就为了给我悔过书吗?”李安通问。 俞闲道,“你不打算看看?辞藻华丽,声情并茂啊。” 李安通笑道,“有人说你会骗我。俞闲,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俞闲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直白,愣了一会儿,不知作何回答。这时,门口有属下报告,说是运载黑蛇的那艘船,被抢占了,黑蛇带人已经逃掉了。 李安通猛地站起来,“嘿!那我们那艘船的兄弟呢?”上面的人正是花隐他们啊。 那人见卫主脸色不好,犹豫道,“估计也……一起带走了。” 25骑騄駬,蹑青云(13) 到了黑水镇,李安通更是发现整个镇上已全部是追杀她的官兵,一夜之间,她从一个普通人变成朝廷通缉的要犯,她不得不跟俞闲等人,先找个客栈乔装打扮,顺便派人打听花隐和黑蛇的下落。 至于赵启秀,她前去查看,发现他们等人也都不在了,还听说他们离开的方向不是长安,而是龙城方向。所以,赵启秀不等她,便独自回龙城去了吗? 她心情略为郁闷,怎么也不和她说一声呢,那晚之后两人是很尴尬,可也不用永不见面吧……他们做了一番乔装,择日出发。为了避开追杀的官兵,决定抄荒野小路回长安。 与之同行的还有秃狗和肥虎,这两人已经投降西卫,且非要跟着李安通,怎么劝都不走……李安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比顾小楼还厚脸皮,不得不也应了。 她见不到赵启秀,心中闷闷,有这两人上路,也是有趣。 这日,行至向晚,才看到一个茶摊,正值初秋,天气还算炎热,大家都决定先停下喝完凉茶再走。听说卫主要喝茶,肥虎飞奔前往,用自己的大袖擦好桌椅,待要擦杯碗时,被李安通阻止了。 肥虎是这样,秃狗则笑眯眯地恭敬地立在旁边。李安通算是明白了,这两人是打算做她的跟班了。 可他们并不是十分聪明的谄媚者,尤其是秃狗——他傻兮兮地盯着李安通半晌,凑近了看道,“呀!”他突然高声惊呼道。 这一声把俞闲婴芽等都吓了一跳,连周边坐着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 “主子,实在太好看了!”他更加贴近了看,想用手摸摸李安通的脸,“这肌肤是水做的么,怎么会有男子的肌肤光滑成这样!”他说话傻乎乎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十分欠扁。 秃狗倒是一个光明磊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就是说话不看场合。这番话,也算是事实,可听来未免尴尬,李安通忙拉远距离,“你离我远一点。” 秃狗没觉李安通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主子,果然是才貌双全啊!” 肥虎见李安通并不排斥,以为这一招奏效,忙接口道,“何止!人美心善,对人大方。我从未见过像主子这样绝色的威武男子!” “……”李安通无语。面对这样无聊的赞美,她还能说什么。 俞闲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莫名地就笑出来了,赞道,“说得好!继续说!” 得到暗卫大人的赏识,这两人越发觉得路子对,也说得更加起劲了。还待再说,李安通已经截住,“可以了。你们多赞美一下俞暗卫吧。” 突地又看到大眼水汪汪可怜兮兮的婴芽,“或者婴暗卫。” 婴芽点头如捣蒜。 他们十分听话,转而立马开始奉承起婴芽来。 喝完茶,李安通刚想付银子,却被告知有人付过了。付过了?李安通心想,会是谁呢,竟还知道她囊中羞涩,真好啊! 因为天色已黑,方圆十里都无人烟,恰好前方有一破宅,俞闲主张过一夜再走。众人到后,不禁想,果然是破宅……但规模颇大,不知为何会荒废在这里。 秃狗和肥虎自是殷勤地捡柴,烧水,找吃的。婴芽见状——他如今视李安通为真正的主子,——哪能落下风,也积极地参与了进去,生怕自己地位不保。 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李安通哪还好意思闲坐着,起身帮忙,一番弄完,回来却发现月影已不见踪影,问其他人都说没看到。 她担心她的安危,四处寻找,到了一间偏院,眼见她似和一男子对话,待要再看,月影已然发现,忙转了过来,挡住男子。 “有人!”她忙提脚追赶,把月影向身后一推。 李安通速度极快,月影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呀。公子!” 李安通跟着人影来到后院,这是片落败的花园,四周都是比人高的杂草,中有一口枯井,搜着搜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鬼哭声。想起湖心岛碧潭的遭遇,她缩了缩脖子,转而又想,自己乃堂堂西卫卫主,怎么能怕这些妖魔邪祟呢。 第477章 提着剑又挺了挺身子,女子的啜泣声好像是从井中传来,她缓慢靠近井边,淹了一口唾沫,把头向下一望,井有清清绿水,中只有明月一轮,在水中荡漾,她望着望着,这月突然变成了赵启秀的脸。 她丢了颗石子在井中,画面消失,继而这脸再次浮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开玩笑道。 赵启秀正躲在花园边的一柱子后面。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不由地黯然想,所以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 李安通又绕了一圈,女子的啼哭声消失,又听见前面的动荡,回到前厅。她乍觉气氛怪异,刚想说后院发生的情况,却见她的人全部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 只有月影站着,一脸害怕地把水递给李安通,“卫,卫主,喝水吧。” 李安通道,“我不喝。俞闲呢?” 她话刚说完,一个声音爽朗地笑起,“他走了。卫主大人,你不喝也得喝!你不喝,你的人马上死!” 李安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粗犷大汉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挂着阴恻恻的表情,他的刀正对着昏迷不醒的婴芽和小清音。不止他,还有他的手下,如今也围着他们。 刀离得太近了,她若不顾,依照黑蛇的性子,婴芽和小清音便死定了。李安通伸手接过,一饮而尽,旋即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她的手脚均被绑着,因为她武功好,采用的是铁链,月影、婴芽等人也被束缚着。 小清音已然清醒,问,“俞闲哥哥呢,你们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呀?” 黑蛇道,“还能是什么。俞闲早就不是你们西卫的人了。” 李安通霎时明白,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俞闲是故意引他们来此,设下埋伏,要抓住他们。那个把西卫大会消息透露给朝廷的人估计也是俞闲。 都是他做的。 也是他放走了黑蛇。只是他什么时候成为了何荩诚的走狗? 李安通暗恼,越是美丽的男人,越是会骗人。不然,你看朱大铭、顾小楼,还有冯翊,他们何时骗过自己?她这看人相貌的毛病,不改改,以后还是会被人利用! 小清音问,“能不能在杀我们之前,让我们吃一顿饱饭啊?” 黑蛇道,“好啊!断头饭吃不吃?” 25骑騄駬,蹑青云(14) 小清音道,“人家想吃嘛。黑蛇爷爷,你这么英明神武,能不能大发善心呢。” 黑蛇本来心情不悦。听她这样一说,又见小女孩粉嘟嘟的脸,让下面的人给她吃了一些刚才他们刚烤好的鸡腿。 小清音道,“婴芽哥哥也要啊。” 婴芽是被束缚的狂犬,见谁咬谁,旁人哪敢靠近。 “你吃就够了。他就算了。” 小清音道,“哦。黑蛇爷爷,你会杀了我们吗?我们卫主,婴芽,还有我,月影。还有俞闲哥哥哪去了?” 黑蛇道,“既到了我的手里,你们就别想逃了。俞闲已经领了赏钱,离开这里了。我们将军开出的筹码可是够他享用一辈子呢。” 他见李安通一直坐那沉默不语,道,“卫主殿下,你当初说崇拜我,转眼又骗我。这笔帐,我们是要好好算一下。我跟你可不同,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安通冷笑道,“是吗?敢情当初你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是料到俞闲一定会救你们出去吧?”这样看,不知道那起内乱是不是也是俞闲挑起的,而她先入为主认定了寇炎,实在是不应该。 黑蛇道,“那是。”何荩诚吩咐他攻打西卫,本来是打算一次就一网打尽的,哪里知道会功败垂成。所以现在不凌虐一番,难消毁船欺侮之恨。 这时,他的手下回来报说,“大人,卑职等看了一圈,并无其他异样。” 月影心中惊疑,怎么会无异样呢,那公子去哪了? 黑蛇道,“听闻这宅子以前是齐侯的外宅。齐侯有一子,名为齐沐,后来官至左丞相。呵,还不是被皇上杀死了。” 提到齐沐。李安通心想,这里居然还是清姨的地方啊。 当年的繁华盛景,如今已是断壁残垣。 肥虎道,“当年齐家、司徒家、风家等,连带几家被下旨诛杀,冤魂也很多啊。”他人虽被绑着,不自觉地也参与他们的讨论。 一人又道,“岂止。听说死的时候尸体都是倒挂着,女的尤其是惨,哎。大人,我们要不,今夜就出发回长安吧?” 黑蛇不信鬼神,冷声道,“什么鬼啊,怪的,都让他们出来。本爷倒要看看,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还敢在阳间为非作歹!” 小清音接道,“不对啊。还是要信的。”她毕竟是小孩子,缩进了旁边月影的怀中。 这时,秃狗突然不合时宜地大叫,“我想去茅坑。” 黑蛇看这小兵着实讨厌,给了手下一个眼神,让他直接把他给解决了。手下领会,带着秃狗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秃狗还是被带回来了。 “怎么回事?”黑蛇不解地问。 “大人,有……有……” 秃狗道,“大人。我们见鬼了。刚才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子走到井边,跳了下去。她穿着一身白衣,留着齐腰的长发,舌头比什么都红,她的手,笔直抬起来,比什么都长!” “一派胡言!”黑蛇呵斥道,阻止了秃狗的胡言乱语。 第478章 秃狗猛地闭眼,可这番话还是引起了骚乱。黑蛇的下属们交头接耳,还有人对黑蛇道,“大人,要不我们……”黑蛇本来想着要不就今晚出发算了,可如今大家都说有鬼,他离去就是认怂,说什么也不会走! “今夜,大家就在这里过夜!明日起早赶往长安,再有异议军法处置!”他指派了另外一个年龄大一些的手下道,“你去看看。” 说是老,也不太老,也就四十来岁,这人独自去了。过了半晌回来道,“大,大人……” “说!” “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啊,是一个小孩,莫约五、六岁,脸上像是没长开,是他跃井里去了。” 李安通也开始惊讶了,她看过那面井,里面并无人啊。难道是她看岔了眼?她心中好奇,“我去看看吧。” 黑蛇瞥了一眼李安通,“卫主大人一身正气,倒是可以去看看。”他吩咐人带着李安通一同前往。 后花园,静谧异常,并无一人,随她一起来的是个小将,胆小更小,害怕地缩在她后面。这时,一阵风吹过,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小将啊了一声,转身就跑,回到前厅,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刚才的遭遇—— “大人!……不得了啊!这宅子闹鬼啊……我们快走吧!……我刚才听到有脚步声,可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大人!”小将吓得语无伦次。 黑蛇被彻底引起了好奇心。这一个个的!太怂了!还是不是男人!简直岂有此理! “李安通呢!”他问。 小将这才想起,他刚才只顾着逃命,把人丢在了院子里, “糟糕!”黑蛇带头急忙冲到后院。花园里不见踪影,偏厅也是。只剩下正中接客的大厅。黑蛇一脚踹开大门,偌大的厅中空无一物。他甫一进去,阴风吹来,门便被重重地关上了, 黑蛇道,“装神弄鬼!我看这宅子不是什么鬼宅,是骗子宅!还不给本爷出来!”他一声厉喝,举出大刀,这把刀随他多年,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杀死那一家四口。 寻常人杀人会做噩梦。他倒是从未没有,一路走来,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如今更是不会怕什么邪魔鬼魅!他也不出去,在空旷黑暗的厅中乱砍乱舞。 突然,他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一滴水从空而降,黑蛇摸了摸额头,是血,血落地面,他仰头一看,空阔的横梁上,趴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对着他诡异地笑。 黑蛇举刀想劈,女子已经翻身下落,青色的脸,红色的舌,无一不和刚才他们说的一致。 “好哇。我道是什么鬼,原来是些艳鬼。正好,让老子尝尝滋味!” 女子侧身避过,重又隐入黑暗中,同时,一个老头自黑暗中出现,发青的脸,穿着二十年前的旧衣。一个,两个,三个……黑蛇算是看明白了。爹爹、妈妈、爷爷,小孩,还有两个路人,他们的相貌已难以辨认。 过了十多年,当年被他杀的冤魂来索命了。 可是当年他能杀他们一次,现在他就能杀他们第二次! “看来你们是一起到齐了。你们作为人,是死的料!你以为作为鬼,就能好一点么?”他面目狰狞,纵声狂笑,举刀冲了上去,可人未到,头已经被类似钢丝的东西割落,人头滚了滚,滚到了小孩身边。 黑蛇的下属久等黑蛇不至,刚才是大人让他们别进去,他们也乐得不进去,没想到等了等,倒是等来了黑蛇的人头。 人头飞至他们其中一人的怀中,众人已被刚才的悬疑氛围弄得疑神疑鬼,如今见老大一死,李安通又失踪,任务已经失败,哪还顾得上东还是西,一起轰叫着逃命去了。 偌大的宅邸里又剩下刚才李安通那波人。 月影、婴芽和小清音他们不知后厅发生的事情,因为卫主失踪,也大着胆子,前来察看。但毕竟是女子,带头的竟成了秃狗和肥虎。他们六个臭皮匠,探头探脑地刚走进,就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孩立在面前,吓得他们刚要齐声大喊—— “你们喊什么?”小孩道。 肥虎看到月色下照着的影子,恍然大悟道,“喔!是人啊……” 25骑騄駬,蹑青云(15) 他们被带往前厅,打开门,清一色是白衣装扮的“鬼”,男女各有,最前面的就是一身黑衣的李安通。 带头的是叫魏老爷子,年近八十,他率领着一干人住在这齐氏大宅里。当年,齐沐为救齐家、风家等几百号人,不惜以身涉险,一朝失败,不仅齐家人尽数覆灭,连齐沐大人自己也瞎了眼睛,不知所踪。 但总有些幸存者,魏家就是。魏老爷子是当年齐家的大管家,他们得益于齐沐他们的牺牲,偷活了下来。但天下之大,何处又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于是,思量再三,他们便在这齐氏老宅住了下来,若是有人来,就装神弄鬼,以吓退他们。 魏老爷子道,“何贤无道,残害忠良,连累齐家满门被戮。齐沐大人,也因此……”他说起当年往事,就不由老泪纵横,欷歔感叹。 “卫主请看。”魏老爷子命子媳加亮灯,他们为齐沐等忠臣义士塑了小像,瓜果香烟供奉,日日祭拜。 李安通道,“齐沐大人若是知道还有人记着她,也知道你们过得安好,她一定很高兴。” 魏老爷子道,“不止我们。当年的幸存者们会一辈子感念齐沐大人的。” 第479章 其中一个子侄道,“爷爷常常教我们,要世世代代铭记齐相的恩德。” “我们不会忘记他们的。”一个清脆的童音。李安通注意到这是他们魏家最小的孩子。 又有人道,“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何贤造成的!这个狗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婴芽接口道,“那又何难!我们卫主这次上长安,就是去杀何贤的!” 魏老爷子道,“卫主若真的能替天行道,我们愿为卫主效犬马之劳!”其他人闻此均喜悦万分,纷纷跪下异口同声,“愿为卫主效犬马之劳!” 那小孩道,“卫主大人,坏人就该由坏人去杀。你不是坏人吗?” “小亦!”一个妇人忙呵斥,这是孩子的母亲,“不能这么对卫主说话!” 李安通扶起魏老爷子,“何贤,我会去杀的。小亦说得对,坏人就该由坏人来杀。” 得到李安通的答复,魏家人更加把李安通视为恩人,洗掉鬼怪妆容,妥善安排他们的住宿。 李安通则还有一个疑问,他们怎么知道要用黑蛇的过往,来激怒黑蛇?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魏老爷子摸着胡须道, “是那人叫我不要说。刚才引这黑蛇来后厅,也是他的主意。” 李安通心想,之前俞闲也这样说,现在魏老爷子又是这样说,看来这人一直在帮自己,就是不想与她见面。 “他……是不是也不想见我?” 魏老爷子道,“那少年公子说花园一见。” 李安通顾不上休息,独自前往花园,月色皎洁,花影照人,偶尔听得草木窸窣,有来往小物,偷跑而去。她眼见月下隐约站着一人,等他转头,吃了一惊, “俞闲?”是刚才消失的俞闲。 “是你!”她的语气骤然变冷。 “你以为是谁?” “……” “你以为是赵启秀么?” “……我没这么说。” 俞闲冷然道,“他提醒得对,你是不该信我了。你真傻。我骗你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我害你一次,就会两次,三次。真正为你好的人,是舍不得骗你的。”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希望我杀了你么。”她脸蕴怒色。 俞闲道,“……我……通哥。我也是情非得已。” “何荩诚他们抓了阿珠的家人,逼我为他们做事,为了救人,我不得不先害西卫,再害你。我已经护不了阿珠,现在连她的家人也护不了……刚才我已经换出了阿珠的家人,并把他们妥善安置。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没事……”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没事?你还真是心宽啊!”她嘲讽道。 俞闲叹了一口气,“你是西卫卫主,怎么会被黑蛇这样的人所杀?小清音是金钰的后人。婴芽,他别杀人就不错了。其他人,我是管不着的。阿珠的家人却……不管怎样,你要杀要剐都来吧。”他递了一把匕首给她。 李安通心想,让她抉择,这样她反而下不了手。这些西卫的人行事真是让人费解。可他背叛西卫是事实,背叛他们亦是事实,她扔掉匕首,“以后你就当个末级暗卫吧。” “是。”俞闲谦卑地低下头,又拿出一封书信,“这是赵启秀给你的。” “他的书信?”李安通伸手接过。信中写道—— “大哥有难,要我即刻回龙城,就不等你了,多多保重。”字写到保重,似有停顿。他知她学识有限,用的是最简单的词语,每个字她都看得懂。 他,果真先回龙城了。 与李安通预想的不一样,其实赵启秀已经推迟了好些日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有她的事情要做,他也有他的。 从猜到是他到得知真相,李安通是说不出的心情,回见暗香浮动,仰头明月一轮,那种滋味,莫名难言,也好,也好。她安慰自己道。分开也好。 她收信入怀。次日,他们一干人行至长安,长安城已是严密把守,他们费了点功夫才进去,派人打探,听说狮子楼也是空无一人,李安通猜想,估计都是随赵启秀回龙城去了。 只有大福还在。见到她归来,欣喜道,“通哥!” “他们都走了是吗?” 大福道,“对呀,只有我,秀哥说让我等你回来。” 冯翊他们本属于盖家军,会跟着赵启秀,也情有可原,可顾小楼和朱大铭呢。他们总会等她吧。可问大福他们的去向,她只是摇头。 李安通心想,狮子楼,人去楼空了。当初她来长安,是想好好读书,可书没读成,玩了一场比武,成了没什么用的大国士,现在又成了什么西卫卫主。 赵启秀现在离开长安,是不是代表他的太学学业也中止了。她早就警告过他,她是个坏孩子,现在连累着他也辍学了…… 其他人纷纷各找房间休息,李安通回到属于她的房间,只不过就她一人了。不过她相信,很快他们就会见面。明日,她就进宫。正好,何贤选秀女,她会随着那匹秀女一道混入皇宫,杀了何贤,然后回龙城。 她独自睡下,月夜照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隐去她难以忽视的暗暗长途。 写到一半的小记 本书决定分上下两册,上部《覆三军》,下部《龙渊候》。 为什么要分呢。理由如下: 1写法上、内容上有些新的想法,希望能提升大家的阅读体验。 第480章 2并不是很喜这个开头,但大改,已是有心无力。 3可能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看看有没有进步一点。 新书可以点进专栏里看看喔。明日更新第一章。 所以……感谢支持。祝好。 谨此。 对了,文中引用了些诗词,因为偷懒,我都未写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