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他不装了!》 分卷(1) 小白花他不装了! 作者:山柚子 文案: 十八岁的少年被养在无人探访的别墅里,皮肤白皙得仿佛瓷娃娃,如同美丽脆弱的菟丝花,站在门边翘首以盼 许宁的到来。 谁都认为宋醉离开许宁活不了,包括许宁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许宁白月光回国了,分手那天少年不哭不闹,他难得关心一句:你平时在干什么? 谁知少年慢吞吞开口:雅思上八分,托福一百二以及收到世界名校通知书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天天站在门边等你吧? 许宁:???! * 分手后宋醉踏踏实实上学兼职,有天收留了个清贫男人,不知为什么对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认真想过好两个人的日子,准备在学校旁边买栋便宜的小房子,后院种上满地的小玫瑰。 直到有一天 他们在学校碰上许宁,他挑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宁对着他身边的清隽男人毕恭毕敬叫了句:小叔好。 * 想看宋醉笑话的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甘愿每天在菜市场买菜搭公交,不动声色向狐狸崽崽递出高枝。 #我那么大个清贫未婚夫呢# #本想自己努力奈何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注:1)小狐狸被老狐狸拐回家的故事 2)受对侄子没感情没发生过关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醉,贺山亭 ┃ 配角:一堆 ┃ 其它:预收《当海王守寡以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对不起我只想学习! 立意:变成更好的人 vip强推奖章 本文描绘了身世不幸的少年宋醉如何从泥泞里爬起来的故事,年少丧父被迫辍学都没阻挡少年想好好活下去的念头,在这条路上他遇上了许多朋友还有影响他一生的贺山亭,两人互相陪伴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某一天以奇妙的缘分重逢,即便宋醉不知道对方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两个人依然如过去般扶持着走下去,并影响身边的朋友积极乐观生活。该故事笑点与泪点相结合,情节慢热感情细腻,慢慢为读者讲述一个温馨的故事,人生总会经历风雨,但是我们会坚强前行,在顶峰相遇。 第一章 在沪市二代圈里任谁提起宋醉这个名字都沾着或多或少的鄙夷,谁都不怀疑他离开许宁活不了。 你是没见过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恼,只会木生生站着你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奇许宁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许宁去西南玩速降遭遇山体滑坡,听说是宋醉背着许宁走了两天两夜才救活的,不然许宁命都没了。 宋醉也算撞大运救了许宁,家里穷只读到初中,被许宁从贫困的村子里带出来,不过白月光回国了不知道许宁有没有后悔。 众人高高在上议论着宋醉,没有人为他说话,往往还会跟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六月末蔷薇花爬满青灰色的窗面,透明的日光从别墅天井倾下,少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静看书,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从西南被许宁养在这栋别墅两年了,开始对方还每天来看他,如今许久没过来了,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咚咚推开,他抬头望过去,金明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说:白问秋回国了! 少年轻轻哦了声,依然坐在椅子上看单词书,金明忍不住问宋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问秋是许宁的白月光,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还是高中同学,同宋醉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宋醉读到初中便没读了,白问秋在国外留学;宋醉出生在落后的西南山村,白问秋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许宁喜欢白问秋喜欢得要命,白问秋全家移民后两人关系才淡了。 少年没有抬头。 天天看书有什么用。金明加重语气,再不上心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连许宁的面都见不上。 金明对宋醉可谓是怒其不争,少年性子软得不像话,地位都要不保了还能安心坐在椅子上。 少年终于问。 那怎么办? 今天他们要过来,白问秋到了后你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明说,跟他说离许宁远一点,对了打扮好点。 金明说完话立马在衣柜里找衣服,少年的衣服大多是白色:这件太保守了,这件太朴素了。 金明最后找出来的是一件惹眼的湖蓝色衬衫,他把衬衫朝少年手里一扔:这件还可以。 宋醉望着衬衫上发光的亮片沉默了,不过望着金明期待的眼神还是把衬衫换上了,他平时并不在意穿什么。 在金明的督促下他走到别墅大门,因为没什么人上门,台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银白色的宾利从路面上开来,车身在大门边缓缓停下,车窗里映出白问秋的面容,眉眼弯弯有两个酒窝。 白问秋从车上走下来,望见的便是身段清瘦的少年站在门边,肤色白得像瓷娃娃,眼睛算不上大但生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眼尾上挑出一小片红晕。 但漂亮的脸在大片刺绣的衬托下丝毫没有气质可言,闪光的亮片甚至有点呆,或许是出生在西南山村根本不会打扮,果然木头般的美人。 而宋醉记起金明的嘱咐,走到白问秋面前,他拿不准该怎么凶白问秋,空气长时间沉默,没过多久许宁走下车。 最后少年在许宁的注视下问了句:你们要吃点甜品吗? 金明: * 当宋醉先走回别墅拿甜品,跟上来的金明无语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少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金明望着怯生生的少年说不出再狠的话: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凶人都不会凶。 那白问秋长得还不如你呢。金明望了眼客厅对少年说,待会儿你坐他们中间听见没?多讲讲你们的过去,让他知道许宁对你有多好。 宋醉点了点头。 他端着盘子走到客厅,记着金明的话走到两人中间坐下,白问秋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不仅给他带了八音盒还给仆人们带了国外买的点心,连金明都再说不出苛备的话。 白问秋接过甜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认识的。少年回答,当时他在病床上休养,每天会给我讲速降的经历。 宋醉的话还没说完许宁自然接过话:你还记得高中吗?当时看你喜欢就去学速降,没想到山体滑坡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怕你在国外担心没敢告诉你。 少年抿了抿唇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怪不得许宁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去西南速降。 难怪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白问秋不经意转移话题,高中那时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母校看吴老师都退休抱孙子了,以前我还经常来这栋房子小住。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躁动,宋醉感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如同故事里的旁观者,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全家移民纽约去了,今年暑假你一个人在沪市。许宁问向白问秋,过来住怎么样? 我不习惯同外人住。 白问秋推脱。 许宁瞥见头低成鹌鹑的少年,想也没想说:让他搬出去住。 白问秋问:他可以吗? 听到白问秋的话许宁脸上浮现犹豫,虽然他对宋醉不上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性子怯懦从没出过别墅,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少年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出了问题怕不好交代。 许宁突然想起来:我小叔不是在沪市吗?我可以送他去我小叔的房子,有长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在客厅擦玻璃的金明眼皮跳了跳,心说问题可大了,许宁这位小叔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性情出了名的喜怒不定。 许宁都不敢在贺山亭面前大声说话,少年住过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比送回西南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真要送回西南。 许宁温声问少年:你可以吗? 金明急忙朝少年使眼色,但少年性子太过温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晚饭后少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旁边的金明怒其不争说:怎么许宁说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人? 宋醉点头。 虽然他没有见过贺山亭,但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说句话都能让香江颤抖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还答应? 我怕他说分手。 听到这句话金明气得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来没见过宋醉性子这么软的人,他听不下去走出房间,生怕走慢了被传染。 * 当金明离开后少年关上门,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木生生的眉眼透出清醒。 因为白问秋的到来今天什么也没做,他慢吞吞从书桌里拿出本雅思单词书,在安静的别墅学习,有仆人每天做饭,在西南可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他是真的没把许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而已,是雅思不好做了还是托福不好玩了? 第二章 少年从小在西南山村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学习改变命运,他背完单词才开始收拾行李,门外传来仆人们旁若无人的讨论。 收拾个东西还这么慢,指不定在房间里小声哭,可有什么办法,白问秋还记着给我们带吃的呢,他两年来一毛不拔,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谁不知道那位最难伺候。 他肯定要吃苦了。 宋醉听不见般收拾东西,在许家的日子里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上午看英语下午看数学,沉浸在学习的充实里。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那一定是许家仆人的话太多了,他在行李箱里装上满满当当的课本,走下楼坐上开往贺氏公馆的车。 * 夜色下沪市依旧闷着热,宋醉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贺家大门前,还没待他走近警卫人员厉声提醒:无关人员不准进入。 他转身朝身后的车辆望去,许宁从车上走下来说:我有事要找我小叔。 警卫认出许宁拨通别在腰间的通讯仪,通报后放他们通行,大理石大门这才开启。 宋醉没来过贺家公馆,听说经历过五次扩建面积上万平,比他住了两年的别墅十倍还大。 同想象中的建筑群不同,走入大门是层层叠叠的山林,行廊上点着绰约的夜灯,隔绝外界的喧哗无比寂静,别人或许想的是寸土寸金,少年默默想适合上自习。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穿过山林走进栋白色巴洛克建筑,许宁停下来向少年嘱咐:我小叔喜欢安静,进去后不要随便说话。 虽然贺山亭是他的叔叔,但他的父亲同贺山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贺山亭的母亲出身世代名门的贺家。 有个说法是贺家光是卖地皮便能卖百年,贺山亭作为贺家继承人生来便高高在上,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他们许家在沪市根本无法立足。 宋醉听话点头。 他们坐上电梯来到书房外,许宁不确定贺山亭的态度,转头对少年说:你先在外面坐着。 许宁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即便他离开也要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少年是真的喜欢他,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尽快回来,你不用总盯着门口。 说完他敲门走进书房,少年在书房外的椅子上端正坐下,深知时间就是金钱,不仅没有盯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还从行李箱里慢条斯理拿出试卷准备做题。 * 书房南面的窗户正对着山林,内饰灰白没有任何色彩,只有墙壁上挂着张泛旧的油画,画的是山风吹乱宁静的江水。 许宁走进书房时听见内里传来谈话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并购案,他不敢多听在原地站定,贺山亭身边的方助理给他倒了杯咖啡。 尽管出身名门贺山亭在资本市场上的名声并不好,同实业出身的父辈相比,贺山亭无疑是天生的资本动物,通过收购重组获得收益,多少企业在贺山亭手里折戟沉沙。 曾有人撰文指摘贺山亭是门口的野蛮人,更有甚者说毁了华国实业,隔天报纸便被收购了,行事手段可见一斑。 贺山亭从小在国外长大,许宁见贺山亭的次数并不多,初次见面是在贺山亭母亲的葬礼上。 葬礼那天下着细雨,那时的贺山亭在前来吊唁的客人中长袖善舞,完全看不出少年丧母的悲伤,在葬礼上完成了初次人脉收割。 葬礼次日对新能源巨头的成功收购震惊当时的交易所,为贺氏引入坚实的现金流,众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位贺家的继承人心冷。 你来做什么? 泛冷的嗓音打断许宁的思绪,他端着杯子不安地朝里面望,灯光被翻滚的夜色吞没。 肤色苍白的男人坐在实木椅上,因有德国血统轮廓深,眼瞳是罕见的蓝灰色,光线明亮时偏银白色,是张足以过目难忘的脸。 不过当贺山亭从椅子上站起时,一米九二的个头极有压迫力,面对这位长辈许宁忍不住胆寒,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 在贺山亭的注视下他结结巴巴问:您方便照看我一个朋友吗?只用住两个月。 方助理忍不住好奇问:你哪个朋友? 许宁从小在国际学校读书,交往的朋友基本都是二代,门外的少年看着也不像有钱家庭出来的,坐在椅子上怯怯的。 我男朋友宋醉。 方助理瞥见书房外的少年明白了。 许宁这人从小便不让人省心,谁都知道他打小喜欢白问秋,连他一个外人都知道许宁平凡人生里的著名事迹。 白问秋生日那天为了讨白问秋欢心,在下雨天的山顶上玩速降差点摔断腿,人在山里失踪生死不知,派了不知道多少救援队都没找到人,许家父母都求到贺山亭这儿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吓得白问秋怕担责任不敢联系了,许宁还傻乎乎以为白问秋不知情,最后还是在西南一间小医院找到的,本来许宁准备跟着白问秋出国的这下许家不敢放出去了,许宁在国内上了个二本。 分卷(2) 许宁在西南的医院住了大半年,有天突然带回去一个安静的少年,他还以为许宁收心了,这次上门估摸着白问秋回国了。 * 方助理作为外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听着许宁解释,果不其然许宁开口:问秋回国了我没时间照顾宋醉,怕他出去住受欺负,他性子安静听话,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贺山亭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许宁的腿都站麻了,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听到句。 考虑得还挺全。 许宁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小叔心情不错,可男人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收敛容色: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连声音都冷下来。 许宁心里猛地咯噔,站在贺山亭面前腿都软了,突然后悔自己不该脑子一热把人送过来。 许宁惴惴不安问:因为他真的是很听话的孩子,我从西南把他带过来的,在沪市人生地不熟,连出门都没出过多少次,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只能把他送回西南了。 贺山亭抬起眼,透过虚掩的门瞥见侄子的小男友听话地坐在椅子上,小孩儿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如同装在箱子里等待被送走的小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白得发光的脖颈,皮肤上还有粒红色的小痣,贺山亭的视线顿了顿。 书房外的宋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此改变,少年专心握着笔书写,黑色的笔墨在试卷上缓缓流淌,只是听到远远的一句:留下吧。 第三章 许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之前他做好了来回恳求的准备,毕竟贺山亭不是好说话的主。 不过如果给我添任何麻烦。主位上的贺山亭瞥了门外一眼,连人带行李箱扔出去。 尽管话这么说许宁提着的心放下了,他这位小叔不易接触但格外护短,只要答应照看宋醉便会做到,在这期间不用担心少年会出什么意外。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从来不会打扰到他。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重新装进行李箱,刚把行李箱合上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许宁如果真的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西南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按理说该住客房,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个泥土盆,小心翼翼把花装进花盆放在天窗下,原本弥漫着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宋醉打理好房间便开始做真题,他花两千块报名了下周的雅思考试,考六分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申请世界名校他的分数必须在七分以上。 * 方助理走下楼梯回到书房,说实话方助理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但工作时间让他有苦难言,凌晨两点他还得在贺山亭身边办公。 贺氏对le的并购案陷入僵局,原有的管理层不肯出售股份,连夜宣告股份明天停牌,而贺氏用来收购股票的资金都是有到期风险的杠杆资金。 原本昏昏欲睡的方助理看到停牌通知,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怎么会突然停牌? 在同管理层谈判失败后贺氏通过不同账户暗中买下世面上的流通股,只差明天再买下3.25%便能获得对le的控制权,谁知竟然宣布停牌了。 有人在透露消息。 贺山亭的语气平淡,蓝灰色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明天董事会就知道了。 陈助理心下一沉,这意味着贺山亭要对董事会开刀了,贺山亭手段激进有目共睹,他默默为董事会默哀。 你回去吧。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方助理:???这是什么东西 第四章 片晌的沉寂。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在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便要三十块后后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分卷(3)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 第五章 方助理戴着副白金色半框眼镜,推了推镜片再往前方看时路面上什么也没有,心里顿时有点瘆得慌。 他收回眼神瞥见后座的男人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瘆得更厉害了,他赶快拉回话题:用不用让厨房买点东西回去? 不用了。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仆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仆人们安静地站在阴影处没发出任何动静,吃完饭他才想起来问:今天怎么吃中餐了? 贺先生让做的。 一个仆人恭敬回答。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听见餐厅外传来的步伐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他下意识回头看,然而来人上了楼梯,看到的只是昂贵西服面料被风掀开的一角。 * 因为下午外出没有来得及练听力,夜晚宋醉走回房间准备安心看书,他翻开行李箱找出练听力的耳机,顺手给天窗下的玫瑰花浇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摘下耳机走去开门,门意开方助理站在门外。 昨天工作忙没来得及问你,今天正好下班过来看看你,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少年摇头。 方助理听到答案在心里叹气,宋醉太怕给人添麻烦,明明在陌生的环境下人生地不熟的,总是懂事地站在原地说我很好。 他下意识往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得不说少年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和他老板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同,东西虽不昂贵但整洁干净。 原本杂乱暗沉的阁楼由少年住进后似乎焕发新生,花盆里的小玫瑰也照料得特别好。 他的目光转回宋醉身上,少年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因为材质柔软显得整个人身形单薄,看起来瘦弱极了。 虽说贺山亭不是一个苛待小孩儿的人,答应侄子照顾小男友便会做到,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他老板平时工作忙没时间过问只能他平时在旁边提点,不然说不定都想不起来,想到这儿方助理尽可能语气柔和:你在这儿住不要有什么负担。 少年嗯了句。 不打扰你休息了。离开时他想起来嘱咐,话说你最近出入大门时小心点,最好让警卫送你。 怎么了? 少年抬头问。 方助理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宋醉,但望着少年单纯安静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要害怕。 宋醉听话点头。 我今天坐车回来时看到了点东西。方助理斟酌了下语言开始讲述,应该是大型凶猛野生动物,具体什么样子也说不清,还能直立着跑。 少年默默分析到底是什么生物,能直立行走的大型动物只有熊科,中国野外出没的熊类并不多,考虑到棕熊体长在两到三米,最有可能的是野生黑熊。 方助理看着宋醉一言不发,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可能是我自己看错了,不知道安保这么严密怎么混进来的,警卫查监控也说没发现。 宋醉沉思问:还有什么特征吗? 方助理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来也能提个醒,毕竟这孩子这么柔弱:七点三十五分左右出现的,身体毛色好像是白色的。 宋醉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他扛着东西跑进门的时间,方助理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开口:对了头上的毛还有点卷。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默默捋直了自己的头发。 第六章 说完方助理心有余悸:是不是很可怕?我坐在车上都瘆得慌,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少年还在捋头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纤细的手腕从袖子里跌出来,若无其事收回手开口:会不会看错了?如果工作太疲惫容易造成视神经敏感度下降从而出现幻觉。 方助理: 虽然不知道少年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感激地对少年说:回头我去看看医生。 当方助理离开后宋醉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坐在桌上练雅思听力,只不过没听多久他心下不安,放下耳机打开房门走到储藏室。 尽管深夜的储藏室没有任何人,他控制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还戴了个帽子。 他踮起脚打开柜子的最高层,柜子吱呀一声开了,但柜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戴着帽子的少年在原地定住了。 而偌大的书房里贺山亭一边确定着要约收购的细则翻,边慢条斯理喝着粥,不知想到什么似地唇弯了弯。 * 早上五点宋醉坐在餐桌上吃饭,原本的西餐全换成了中餐,他轻描淡写问:有谁看到用两个袋子装的东西吗? 仆人们安静摇头。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走回阁楼的房间,步伐比起来时沉重,他坐在椅子上翻开账本记下昨天亏了两袋米。 少年收好账本开始学习,他在白纸上构思英语作文,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打过来的居然是许宁。 他右手写作文左手接通电话,或许是良心发现许宁难得过问句他的生活: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他嗯了声。 在贺家没有任何人打扰他,即便是仆人也安安静静的,他这三天做完了过去两倍的题量,周五的雅思考试应该没有问题。 你在那边过得习惯就好,要不是我这段时间忙没时间肯定会过来看你。许宁声音出奇温柔,赶明我给你带点东西过来。 听到这儿他手上的笔停住了,许宁很少这样对他说话,少年的笔在纸面上无意识轻轻划: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问电话那边咳了声说:问秋不想靠家里自己在沪市找了份实习,他跟你不一样以后是要进投行的,可能要实习到十月份,你看怎么跟我叔叔说说。 听着许宁的话少年握紧了笔,他并不擅长和人沟通,有时间他更愿意多做两道物理题,不过他还是听话说了声好。 * 贺氏的会议室里暗流涌动,以陈明为首的董事提出异议,陈明约莫五十岁的年纪,说话间笑吟吟的。 我个人建议终止对le的并购,资金的使用不是没有成本的,再拖下去今年的投资收益都会受影响。 方助理闻言望过去,陈明作为一手推动贺氏上市的元老在贺氏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是贺山亭压住今天的贺氏说不定还要四分五裂。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轻轻问:有谁同意? 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即便明摆着对le的收购无利可图在贺山亭的强硬统治下没多少人敢提出异议,只有陈明座位边的两三名董事畏畏缩缩举手。 贺山亭瞥向方助理,方助理会意地打开文件:昨天向le的全体股东发了要约收购告知函,今天收到7.8%的股份出售意向答复。 虽然le采取停牌的方式拖延贺氏的收购,但中小股东同管理层不同,他们更在意的是手上的股份是否能变现,延长停牌时间无法交易无疑令中小股东利益受损。 贺氏此前已经拿下颇具分量的筹码,这7.8%的股份意味着贺氏获得对le的绝对控制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即将落下尾声。 方助理的话语打破了会议室如履薄冰的氛围,陈明半天没说出话。 方助理瞄见贺山亭平静的脸,知道虽然陈明暂时无法动,但那两三名董事要出问题了,他这位老板在这方面从来没手软过。 在局势诡谲的贺氏其他董事自然也是人精,自动同陈明的人拉远距离,更有甚者椅子拉开两米远。 会议结束后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公馆,有人送来只德文卷毛猫,白色的小猫趴在书桌上慢慢抬起头,他看着心都要化了。 不过贺山亭显然对养猫没有兴趣,灰蓝色的眼眸抬也没抬说:送走。 而在阁楼学习的少年耳朵尖尖的,听到开门声后他走到书房门口,因为门半开着往里面走了走。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多住段时间,毕竟从未见过贺山亭,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过。 这比物理题难多了。 他鼓起勇气准备往前走时听到方助理的声音:您看它性子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真的要让它走吗? 他不确定这是在说谁,紧接着方助理继续说:头上的毛卷卷的,脸也尖尖的。 宋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卷的。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尖的。 以为说的是自己少年当场呆住,心脏扑通扑通在跳等待回答,可听到的是个冷漠的嗯字。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试图通过看书冷静下来,不过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如果被送回去许宁肯定会让他回西南。 少年的大脑迅速像精密仪器般转动,只要没说出来就有补救的余地,想清楚这点他准备出门去礼品店,没有比送礼更拉近关系的了。 * 上午礼品店的人并不多,宋醉一个人浏览橱窗,柜台边的店员热情问:请问您买礼物给谁呢? 一位长辈。 少年答。 很少看到您这么有孝心的孩子了。店员边说边走出柜台,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什么东西都有,方便透露这位长辈多少岁吗? 既然是许宁的叔叔,少年在店员殷切的注视下确定开口:四五十岁左右吧。 那一定要看看这个保温杯。店员拿出一个水杯介绍,这是我们店里销量最好的中老年礼品了,不仅有专门的格子放枸杞还有电加热功能,您还可以在杯子上刻字。 他思考了一会儿。 就这个吧。 您需要在水杯上刻什么字呢? 宋醉认真挑了句祝福语,付完钱后店员熟练地将保温杯打包,他提着包装精致的礼品袋离开了礼品店。 分卷(4) 而下午方助理念念不舍地把德文猫送走了,刚送出去便碰上提着礼品袋在书房边徘徊的少年,他试探着问:你是想送贺先生礼物? 少年点头。 方助理欣慰地看向宋醉,他本以为少年呆呆的不会送礼没想到今天居然开窍了,只要贺山亭对少年留意会过得容易许多。 我帮你把礼物转交给贺先生。他接过礼品袋子走进书房。 方助理走进书房时贺山亭还在书桌前批阅文件,隔了一阵他才走过去:宋醉那孩子给你买了礼物,说是感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贺山亭没有说话,方助理继续说:这孩子挺有心的,从不给人添麻烦,你的一点好他都挂在心上。 他问向书桌边的男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礼物,要不要拆开看看? 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垂下眼,方助理打开礼品袋子,打开袋子后里面还有个包装好的纸盒,他小心拆开礼盒,拆开的霎那沉默了。 因为纸盒里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中老年水杯,空气变得格外安静,方助理硬着头皮解释:送水杯多好渴了就能喝,咦您看水杯上还贴心刻了字。 话还没说话察觉到贺山亭泛着凉意的视线,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助理忙低头看向水杯,只见水杯上恭敬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还格外大。 第七章 弥漫在书房内不能说是死亡的气息,但比死亡好不了多少,鸟兽沾了点儿都会直挺挺坠在地面翻肚皮。 方助理可以确信的是,他这位在听证会上都面不改色的老板此时神色格外冷漠,那双异色的瞳孔如同不知在酝酿什么的海面。 他清楚贺山亭喜怒无定的性子,心里为书房外的宋醉捏了把汗,这下他也救不了了。 而书房外的少年站在原地十分平静,华国的传统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收了他的礼物算是友好建交迈出了第一步,相当于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了个解字准备答题。 他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譬如电场中粒子的加速需要相适应的磁场强度。 因迟迟不见方助理出来他走回阁楼坐下,还做了一页题,正要翻开下一页。 冯思文打电话过来诉苦:他每天晚上都不回来还说在工作,有谁工作衬衣还有口红印的?他还埋怨我整天疑神疑鬼,许宁也会这样吗? 对于冯思文这样的对象只需要安静倾听就可以了,宋醉单手听着电话。 我想起来你现在去贺先生那里了。冯思文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好奇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从没听过他对谁动过心,你们平时有接触吗? 没有。 少年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一句:不过今天送了礼物。 什么礼物? 中老年保温杯。 闻言电话那边没吱声了,冯思文吓得声音都在哆嗦:你不会以为贺先生四五十岁了吧?他今年才二十四岁哦。 宋醉的表情缓缓凝固了。 他这哪里是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下一个解,明明是对考官说你年纪太大直接把试卷撕了。 他压根没想过贺山亭比许宁大不了多少,只能希望贺山亭大人有大量,他走到书房门口准备补救一下。 书房的门半开着,房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一阵脚步声慢慢临近。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不知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鼓点在心头敲击,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 门重重关上了。 少年头上的毛都被震了震,形成往上收的弧度,他感觉自己在贺家的日子正式计入倒计时了。 宋醉走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认真清点自己的财产,他身上的钱只有两千八百块,还不够他在沪市租房子的费用。 他犹豫了会儿打电话给许宁,电话那边传来耐心的声音:你跟我小叔说了要住到十月吗? 没有。 你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心上?许宁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柔和,不要以为不说就可以回来住,我没工夫听你解释,如果我小叔不收留你自己回西南吧。 他望着书桌上的简易物理天平,砝码承受不了重力偏向了另一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便挂断了。 少年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 书房里的方助理在整理文件,望着关闭的门忍不住问: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儿计较? 贺山亭关上门停了停。 中老年人脾气不好。 方助理: 他试图为宋醉找补: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知道什么啊,肯定都是听身边的人说的,许宁都说这孩子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山亭挑起眼若有所思。 另一边许宁不由分说结束了通话。 坐他边上的白问秋问:我回国是不是对你们产生了很大的困扰?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公司旁边找房子住,也不会太麻烦。 你别多想。 许宁急切否认。 没有就好。白问秋的声音淡淡的,回西南其实也挺好的,比留在贺先生身边好,起码可以回去看看亲人朋友。 许宁的眼里透出赞赏,白问秋总是这么细心,不怪每个人提到白问秋都是清一色的夸奖。 不说他了。他坐得离白问秋近了点,明天你就要实习了,以后我接你下班吧。 尽管白问秋在别墅里住,但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就像被猫挠了似地想拉近距离,根本没时间理会宋醉。 原本六月的温度便高,两个人挨在一块儿空气涌动着燥热,正在许宁忍不住吻下去时电话冷不丁响了。 他的眉宇间止不住透出烦恼,然而划开屏幕看见名字,许宁立马走出去接通电话,点头哈腰问好:小叔您找我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来男人冷漠的嗓音:暑假自己去天元实习。 听到这句话许宁感觉前途一片灰暗,作为衣食不愁的富二代他没有上进的念头,只要不给家里惹祸就是好孩子了。 可他实在没胆子拒绝自家小叔的命令,如果他爸知道了肯定会用竹条捆着他扔去天元,要是他始终不肯他爸再生一个也不是可能。 当他回到客厅后白问秋嗓音带着细微的笑意:我们公司下班很晚的,碰上忙季夜里还要加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问秋专注望着他,许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情感上告诉他该否认,但他最后嘴巴张了张说:对不起我不能去接你了,我小叔突然让我去实习。 白问秋的脸僵了僵。 许宁有苦难言,他的话怎么听起来怎么像后悔了在狡辩,他不明白平日高高在上的小叔怎么会突然关心他呢。 * 宋醉在房间里收拾好东西,他把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他提着行李箱走出门。 他走到正厅时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语气疑惑问:你怎么要搬走?贺先生挺喜欢你的礼物的。 我都知道了。 你是说礼物的事吧?方助理见瞒不下去了劝慰道,我没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太自责。 上次还听你们说要送谁走。 少年抿了抿唇。 这可把方助理难倒了,他应该没说过送谁走的话,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住。 卷头发。 尖下巴的。 宋醉轻声提醒,他不太满意自己的下巴,他的理想型是施瓦辛格,有个英武的方型下巴。 你说那只德文卷毛猫? 方助理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想到这儿他还头疼,这年头给猫找好人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要么没有经验要么家庭关系太复杂。 他选了好几个人都没看到满意的,禁不住朝宋醉吐苦水:有人给贺先生送了只德文卷毛猫你不知道多听话,趴在书桌上动都不动,但贺先生让我把它送走。 要送走的是猫? 方助理狐疑问:不然还是什么? 准备收拾东西出门的少年:???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宋醉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方助理长吁短叹:不过贺先生收到礼物很不高兴,以后说不准送谁走了。 少年: 第八章 宋醉还在默默思考如何能住到十月,方助理想起来问:你以前养过动物吗? 养过。 少年的眼里浮出回忆,他在山里的时候养过只幼狼,那只狼陪伴他长大,他吹声口哨便会叼东西回来,不过有天突然不知所踪,听山里的老人说是回归了狼群。 要不你领养这只猫吧?方助理从包里拿出只白色的德文猫,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领养它,没办法只能带回庄园。 那是只很小的猫,胎毛蓬松,嘴边还残留着奶渍,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羞带怯看人。 宋醉没照顾这么幼小的生物,可望着无人照顾的小猫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答应了。 你抱抱他? 在方助理看来没有比宋醉更合适的人员了,性子温柔有养过宠物的经验,肯定能把这只小猫照顾得很好。 他把小猫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小猫似乎很抗拒接近少年,两条小腿害怕得在空中乱蹬。 方助理解释:它肯定是怕生。 他百思不得其解,小猫怎么会怕这么柔弱的宋醉,正当他对着浑身炸毛的小猫不知道如何办时。 少年轻松拎起小猫的后颈皮,小猫顿时一动不动乖乖被抱起来了,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小猫吓得全身哆嗦。 解决完小猫的事方助理的心情大好,撺掇着宋醉给小猫取名:猫咪的名字大多都体现了主人的盼望,给它取个名字吧。 少年婉拒:我不太会取名。 取一个吧。 宋醉只好对着猫沉思。 方助理不由得期待小猫的名字,宋醉这么认真应该会给这只小猫取个好听的名字吧,过了阵子他听到宋醉软软的的嗓音:就叫宋天天吧。 是希望天天开心的意思吗? 少年回:天天向上好好学习。 方助理:现在连猫都这么内卷了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心里所想,宋天天这个名字蕴含了他对小猫的企盼,希望是只爱学习的小猫。 他把小猫安置在阁楼的一角,用废弃的木头搭了个窝,在窝里铺上层柔软的珊瑚绒毯子,小猫躺在毯子上便舒服得闭眼睛。 不过宋天天似乎很怕他,只敢躲在角落里,他对养狼很有经验还不知道怎么养猫,只能抱起小猫捏开嘴喂羊奶,不一会儿小半杯羊奶就喂完了。 宋醉坐回椅子上看书,看到九点便到床上拉好被子睡觉,今天他不准备熬夜学习,因为明天就要迎来雅思考试。 * 雅思考试的地点在许宁的大学文法学院,少年戴着耳机带上准考证到了校门口。 门边早市的摊子升着白色的烟火气,除了雅思的考生还有高年级的学生期末考,人多得像电线杆上的小麻雀。 他调高了耳机的音量从人群中穿过,耳机里播放着字正腔圆的英音,因为许宁的关系他来过文法学院,不费力地便找到了考场位置。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 上午纸笔下午口试,考试的难度并不大,对他来说还有点太过简单,宋醉意犹未尽离开考场,考场边都传来考生的哀叹。 今年题目怎么这么难。 笔试太偏了。 我上六分都够呛。 他拧眉想了想真有这么难吗,正准备离开考场忽然听见许宁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许宁望着身材单薄的少年眼里透出不耐烦,他昨天实习到晚上三点今天补考完准备去接白问秋,没想到宋醉像跟屁虫缠着他不放。 你来干什么? 许宁冷笑问。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许宁紧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知道我今天考完试去接白问秋,但我告诉过你我跟他是清白的。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想许宁上? 好在他已经习惯对方的话多,精通敷衍学的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思考着自己最后一段听力有没有听错。 许宁喋喋不休讲了一大堆,歇了会儿准备继续时少年居然开口问:我可以走了吗? 许宁: 看来是被他的话伤到了,许宁见状也没再继续说,他冷哼了声:十月份自己回西南,我没时间为了你再去找我小叔。 许宁说完话边离开了,被下了最后通牒的宋醉缓缓点头,眼瞳里透着同平时不一样的清醒。 对在山区长大的他来说沪市并不是座友好的城市,高入天际的房价,川流不息的路面,没有西南山区澄澈的空气,看不见鹰飞,听不见山鸣。 他摸了摸脖子上破旧的坠子。 不过他想留下来。 他得想办法留下来。 宋醉脸上的神情只是一瞬,他抬起头眼里依然怯生生的,看不到任何自我如同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少年走向学校周边的书店,在书店买旧书比网上买新书划算,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只翻过一两页的书。 他准备买托福考试书籍,雅思面向的主要是英联邦国家,托福在北美国家中适用,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他已经做好备战托福的准备。 这对其他人来说苦不堪言,可对宋醉来说没有比学习更放松的了,他从旧书架上拿起摞资料。 少年挑完书正要去付款,视线落到本厚重的书上,印制书名的地方出现了破损只能看清关系两个字。 虽然书名看不清楚,但他大致翻了翻,应该是本讲处理人际关系的书。 他确实需要一本这样的书拉近同贺山亭的关系,他还不想离开沪市,想到这儿少年带走了这本旧书。 分卷(5) 如果他在网上书店浏览下评价肯定会知道这是本传授恋爱技巧的书,页面下全是清一色的好评。 「照着这本书学真的有男朋友了!」 「必须好评一下」 「单身必买」 不知道带走本恋爱书的少年回去坐在椅子上,打开台灯调到最不刺眼的亮度,他翻开不知名书的第一页。 破冰是形成良好人际关系的第一步,打听对方的兴趣爱好吧,以巧妙的言语提出加好友的请求,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宋醉看书的速度不快,一个字一个字在看,但他看完后能把书上的文字全记住。 他看完第一页合上书,小猫怯生生从角落里钻出来,少年轻松抱起来喂了点加热的羊奶。 不过刚放手小猫便蹿回了角落,他拍了拍自己还沾着羊奶粉的衣服,照顾猫可比照顾狼麻烦多了。 下午他吃完饭碰上下班的方助理,他不经意问:贺先生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方助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贺山亭喜欢画但只收集不画,他思考了下:买地吧。 贺山亭对于土地的热爱完全没话说,如果不是贺氏需要流动资金,贺山亭把半个沪市买下来都不意外,在囤积土地这点上贺氏一脉相承的。 宋醉: 少年思考买地的钱能买多少本书了,当意识到是个天文数字后他默默想人和人的兴趣不同不能强求。 踌躇为难时他走到房间打开收音机听英文原声电台,忽然听到中间插入的广告:有任何需要可以拨打电台电话,在你孤单时治疗你迷茫的心灵,成为你灵魂上的港湾,精神上的避风港。 配着悠扬的音乐令人潸然泪下,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拨打电台号码,少年不由得醒了醒神。 因为方助理下午没上班,他从来没在方助理不在时来过书房,他在书房边走走停停,连打扫楼梯的仆人们都朝他投来目光。 他始终找不到好时机开口,当仆人们走下楼梯后,他在心里默念了遍玻尔兹曼公式,鼓起勇气开口: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加我微信联系,会成为你心灵上的慰藉,在你孤单时治疗迷茫的心灵,精神上的避风港。 一个字都没差。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再说了次时书房里的人似乎忍不住了,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动听泛冷的音色。 上门看望孤寡老人? 第九章 宋醉反应慢半拍说:不是看望孤寡老人。 贺山亭的辈分在这儿,理科生的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他只能解释为:对长辈的真诚慰问。 这词好像也没好多少。 年龄大没什么,关爱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他故作镇定背出自己的微信号,您可以随时加我,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没有再理他。 他默默走上楼等待,心想这位长辈心眼不太大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切记小心言行。 宋醉打开门走进房间,宋天天堂而皇之把阁楼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躺在他的被子上咕噜咕噜睡觉,他不由得感觉阁楼房间不太够用了。 他一手把小猫抱到枕头上,给小猫盖好了被子,小猫咪的身体还是在炸毛,不过这次没有躲避而是僵了僵,趴在他枕头上咕噜。 少年边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边在等待微信上的好友通知,突然手机浮出现条好友通知。 他立马按了通过。 点下通过后宋醉有点紧张,他没想过贺山亭会这么快加他,还没思考好说什么话,万般纠结中对方反而发了条消息。 【jingying】你好! 他望着句末的感叹号松了一大口气,贺山亭比他想象中热情,他斟酌着也发过去一个你好,刚发过去没多久对方便回了大段话。 【jingying】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呀,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哦,我们这儿有免费的老师会给你答疑解惑 收到消息的宋醉受宠若惊,贺山亭这么平易近人的吗?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纤细的手指落在屏幕上。 【宋醉】谢谢tat 【jingying】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我们在旁边看着也心急,有什么能帮上的我们肯定帮 他想起人际书上的一句话,沟通其实没这么困难,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贺山亭谁知道相处起来这么好说话?说话不仅用语气词还会使用表情包。 他的社恐突然缓解了,原本紧握手机的手慢慢放松,背也轻松靠在椅子上。 【zhang】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要不是知道贺山亭的身份宋醉差点以为对面是培训机构的了,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打消对方殷殷切切发来段话。 【jingying】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还真是。 或许是之前说得太好对方察觉不到他的态度依然卖力推销托福课程,连折扣都一降再降。 【jingying】今天课程低至六折买一送一,名师亲自点拨提分,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心动不如行动赶快报名吧! 少年面无表情删除了好友。 现在的信息泄露太严重了,自从他报名了托福考试后总有大大小小的机构打来电话,他看着应该不像能抱着几万块去上辅导班的人吧? 他原本继续等着手机上添加好友的申请,可申请的留学机构老师太多了,但是迟迟没看到贺山亭的名字。 看来贺山亭是不会加他的了,他安慰自己这次去书房好歹对方没关门,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进步。 忽然不小心翻到了许宁的名字,他下意识顿了会儿,准备考试的少年嫌晦气地把微信关了,毕竟许宁大学考试没及格过。 一次都没有过。 宋醉关闭手机翻开物理试卷,没什么是做套物理试卷冷静不下来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套。 * 下午的沪市华灯初上,白问秋下班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拥挤的电梯。 因为大厦里只有两部电梯每到下班电梯里的人都格外多,偏偏他旁边有人拿着半杯咖啡,他往里面躲了躲。 可电梯突然启动咖啡泼在了他的衣服上,端着咖啡的人立马道歉:不好意思。 白问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眼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烦闷,这是他最后件好衣服,但电梯里有认识的人他没办法发火。 许宁开着超跑在办公楼下等待白问秋,待白问秋走近他立马解释:我这段时间是真的要实习,不是故意不想来接你,昨天晚上睡都没睡好。 我知道。 白问秋通情达理说:你小叔让你公司实习去看重你,你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你小叔的期待,没必要花心思太接我。 许宁感受到白问秋话里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宋醉只会木呆呆听着,他忍不住说:你真关心我。 白问秋坐上车椅,深知不能让许宁得手太快,避开许宁的话若即若离说: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你衣服怎么脏了?许宁替白问秋系安全带留意到衣服上的咖啡印,下次我买件新的给你。 白问秋没有拒绝。 去央行办事的方助理远远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回来后禁不住对贺山亭开口:我今天看到许宁在车上给白问秋系安全带了。 没想到许宁时间管理得这么好,去了分公司还有时间接白问秋下班,我看两人不太对劲儿。 方助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过去白问秋压根看不上许宁,因为白问秋出身清贵,百年前的白家便在香江有头有脸,只是近年移民国外名气才小了。 许家说好听点儿是新贵,说得不好听点儿许家就是靠着贺家的拖油瓶,虽说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没人敢对许家不敬,但毕竟不是多近的关系,白问秋看不上也正常。 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看到白问秋坐在许宁的车上两人关系亲密,看来还是工作少了,如果像他这么忙哪有时间想别的,连相亲都没时间。 贺山亭静静听着。 方助理忍不住为阁楼上的少年抱不平:你说有时间去接白问秋怎么没时间来看宋醉呢?那孩子要知道肯定很难过。 虽说宋醉在贺家不愁吃住,但离许宁太远根本做不了什么,忽然间他的脑子灵光一闪。 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也想通了,为什么出身清贵的白问秋会默认宋醉搬出去,现在想来白问秋心照不宣。 我看宋醉每天都凌晨才睡。方助理忍不住动情说,你说他一个小孩子不玩手机不玩电脑的,也没个人说话,平时在房间能干什么?估摸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许宁。 给你工资是说这个的? 贺山亭瞥过来。 方助理低下头敢怒不敢言,心想您之前不也在听吗,他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从他的角度只能见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敛了敛。 贺山亭批复着公司的文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夜色浓重的凌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般打开电话,搜索白天的听过的数字,微信界面上弹出宋醉的名字。 他的手停了停。 而宋醉在房间埋头苦读,大学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记单词对他来说还更难点,他没有刻意记忆,只是在草稿纸上推算后便把理论牢牢记在心里。 夜色人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他以为又是留学机构的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过点了拒绝后少年停下手里的笔,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名字好像是贺山亭。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呵,男人 第十章 在那之后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宋醉人生中最艰难的五秒钟,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僵得像只触电的小麻雀。 他回过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回申请,申请下不停变换的验证消息反应出心里的纠结。 【宋醉】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拒绝的 【宋醉】我没看清楚名字 【宋醉】您在吗?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分卷(6)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书上说出送份小礼物会营造出甜蜜气氛拉近两人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经交友要营造甜蜜气氛。 但少年望着自己空空的银行卡发呆,看来是没办法送了,正在这时方助理走到门边问:会不会太晒了? 心静自然凉。 宋醉看书时从不会觉得热,全身心浸在课本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人的生命有长度知识没有尽头。 何况西南的阳光比沪市强多了,最热的时候石面上都可以蒸熟鸡蛋,那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趴在课桌上听着蝉鸣睡觉,用书本遮着窗外的阳光。 他止住回忆瞥见台面上的小蛋糕,确定无涉及年龄的敏感文字后,没有消费降级觉悟的少年才把东西递向方助理:可以帮我捎给贺先生吗? 第十一章 方助理提着宋醉送的小甜品走进书房,肤色苍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批复文件,眼里看不出任何疲色。 贺山亭如同不会累的权力动物,对贺氏大刀阔斧改革,根本不会管情面上好不好看,董事会里以陈明为首的老头子私下讨论根本不像姿态优雅的贺家人。 但谁也不能否认在贺山亭的领导下裁减臃肿的子公司,吞并势头正劲的新兴企业,贺氏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 方助理小心开口:宋醉上午出门了下午才回来,听着像跟朋友出去玩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话音落下空气里的气息冷了两分,他硬着头皮递过蛋糕:这是他亲手给您做的小蛋糕,这孩子怕生没见对谁这么主动,打心眼里喜欢您呢。 他这话不全是恭维,少年性子腼腆很少会主动说话,应该是真的喜欢贺山亭才会一点点接近。 说来也奇怪最后一句话刚说完那股冷意消失不见,容色冷漠的男人翻看文件的手停住了。 方助理松了口气,在吃穿用度这方面贺山亭继承了母亲的优雅,即便只是吃包装普通的蛋糕也要用细长柄的银勺。 他趁着贺山亭品尝蛋糕说:您不知道阁楼里多热,我进去坐坐都热出满头汗,要不要给那孩子换去客房?总是住阁楼也不是办法。 他说完没抱什么期待,因为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不能容忍别人住在对面,客房从没住过人。 不知道是不是甜品的作用,方助理听到贺山亭轻轻嗯了声,看来这事是成了。 * 临近夜晚方助理压不住开心走到阁楼对少年说:赶紧收拾下换去客房吧,这儿晒着太热了,夏天住着人怎么受得住。 谢谢方哥。 宋醉鞠了一躬。 你看你总是这么拘礼。方助理摆摆手,这件事我只是在贺先生面前提了提,主要是他喜欢你的礼物。 宋醉的眼里透出意外,他好像有点摸清楚贺山亭的性子了,喜好甜食不喜欢人说老,需要小心地接近才能接近一点点,不知道什么时间可以提出留住的话。 他抱上猫跟着方助理走到客房,每天的羊奶没白喂,小猫怯生生扒住他的衣服,如果是从前的话只会在怀里呆住不动。 他们走到客房门口,客房比起阁楼真是个很大的房间,有柔软的大床还有透明的观景台,阳光不会如阁楼炙热温度正好。 不仅宋天天一进房间便高兴得咕噜咕噜,连他自己也有点兴奋,住进大房间可以有更大的桌面容纳物理仪器,还可以给宋天天安猫爬架,好像日子在慢慢变好。 因为平时有仆人打理房间不需要自己打扫,他只用把行李从阁楼上搬出来,课本放在单独的书架上。 收拾妥当后少年打开手机浏览猫爬架的价格,当看到动辄上百的价格沉默了,存款告罄的他决定自己用废弃的木头搭猫爬架。 他在纸上画了个精细到毫米的草图,用木头拼接出所需的尺寸,钉子的数量只有十来个,为了节省钉子使用的数量采用榫卯结构固定底部。 方助理望着少年熟练使用铁锤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宋醉做什么都会很专注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贺山亭身上看到过。 他的眼神落在少年的手部,同城里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是细嫩的皮肤而是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老茧,许宁在少年的年纪还没碰过家务活。 不一会儿少年便搭成了一个两米高的猫爬架,小猫乖乖趴在少年腿下,方助理看着画面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温馨感,冷冰冰的房子都沾上了温度。 天天看起来挺粘你的,你平时肯定经常陪他玩。临走前他忍不住问,能看看你们都是怎么玩的吗? 少年嗯了声。 方助理心里充满憧憬,他经常在微博看看过萌宠博主的视频,博主坐在沙发上拿着逗猫棒轻晃,小猫在地面上撒娇咬住,光是想想画面便十分美好。 他还沉浸在思考里,下一秒他望见少年手里拿着瓶奶,冲着还没断奶的小猫说:咬住。 听见指令小猫立马跳上了猫爬架,如同幼狼在捕猎一般,蹿下来叼住奶瓶,活生生像只健壮的小豹子,方助理心惊肉跳之余心里怪怪的,这到底是在养猫还是养小老虎? * 方助理有事离开后宋醉依然在调整猫爬架,他在细节上格外严谨,同图纸上有一点不对都会用铁锤修改,他准备调成同图纸分毫不差。 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心理上会有种满足感,挥舞着铁锤的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迫症。 哐啷哐啷的声音在夜里的别墅里格外瞩目,正在他专心致志敲打猫爬架时,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少年边看着图纸边划开手机,以为是垃圾广告消息不经意瞄了眼,屏幕上是通过好友的消息。 你已添加了贺山亭,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在看到消息的霎那间他顿时僵住,他停下手里挥动的铁锤,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通过申请。 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是突然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或者是今天的蛋糕还不错?无论如何都是对方发来的友好信号,他必须要好好回应。 他脑子里不停闪过打招呼的方式,同人接触可比物理题难多了,最后选择了最不出错的方式,他刚准备忐忑发过去你好两个字,屏幕上浮出条消息。 【贺山亭】再吵出去住 还不想出去住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翘下去的卷毛,果然友好信号只是错觉,小铁匠把铁锤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轻手轻脚坐上椅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时间太长贺山亭不耐烦,在文字框里迅速敲打一句好的。 打字的速度太快没注意点了词末的联想,他下意识点下发送,然而发送以后还在满意速度的他坐不住了,捏着手机的手渗出细汗,因为屏幕上发过去的是一句。 【宋醉】好的老婆。 第十二章 少年坐在椅子上足足凝固了两三秒,反应过来后尴尬得把手机扔了出去,因为怕动静太大只敢把手机丢在地毯上。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拾起手机,消息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他只能尽力用语言补救。 【宋醉】输入法联想的 【宋醉】我不是故意的 【宋醉】或者您也可以叫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走出房间正准备吹下风冷静下,恰好碰上下班的方助理。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宋醉看了过去,白问秋在一个小男生的陪同下走出机构的大门。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冯思文只要一八卦脑子便格外活泛,他家里不会出问题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留学机构当老师,他身边那个男生是叶诚文的儿子叶今。 或许吧。 宋醉没在意。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回来找许宁,说句不好听的从前看都看不上只有你当个宝。冯思文越说越来劲,你说许宁知不知道? 不过当白问秋走入电梯冯思文闭上嘴,真在白问秋面前冯思文是不敢说什么的,白问秋是大院里所有人的白月光,所有人都喜欢白问秋,只不过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瞥白问秋。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分卷(7)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冯思文后悔自己的想当然了,原来白问秋是为了叶今才去留学机构,少年默默听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叶今说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并且蚂蚱通常出现在低海拔地区的草丛里。 另一边的路面上车里的方助理惊讶说:那不是宋醉吗?他怎么跟叶总的小儿子吵起来了,叶今可是个浑人。 贺山亭轻轻垂下眼,撕开一粒瑞士糖。 因为有饭局方助理只好让司机开去餐厅,饭局上叶诚文极尽恭维:这次能得到贺氏的支持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以酒表示我的心意。 贺山亭抿了口温水。 在合作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诚文忙着走,男人忽然开口:叶总再忙也不要忘了管教儿子,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方助理一听这话身体都僵起来了,这话要是被董事会听见又会被说没贺家人的样子了,不过以贺山亭的地位开口没人敢反驳。 叶诚文闻言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惹怒贺山亭了,他立马开口:回去就教育。 待叶诚文离开包厢后边上的方助理好奇问:您是在为宋醉出气吗? 阴影下贺山亭的皮肤格外苍白,蓝灰色的眼眸近乎墨色,男人平淡开口:收了小孩子的东西总不好不还。 第十三章 叶今教育完宋醉心情舒畅走到酒吧,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边传来白问秋温柔的嗓音:你有好好背单词吗?下周就要考试了。 听见白问秋的问话叶今支吾了一声:我马上回去看书。 白问秋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得知他打架被学校开除后毅然辞去投行的实习,来精英教育给他一对一上课。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五公分细》 问题来了:贺老板得多少算粗? 第十四章 贺山亭收起海雾般的眼挂断了电话,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少年衣袖下的手腕上。 宋醉感觉房间外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回头望只能看到夜色湮没的侧影,勾出窄腰长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起初是西服翻飞的衣角,再是绰约的身形,如同一点点从夜色里走出。 他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当走到门边时手心渗出了细汗,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他说完这段话顿感复杂,什么时候两天的法定假期对他来说都是长假了,想他以前想不上课就不上课,大不了让宋醉替自己去答到。 白问秋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我下周正好休息。 许宁见白问秋同意继续说:宋醉平时没出去玩过,我想着这次去拉格雷夫也带上他。 宋醉不接他电话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涌上层愧疚想补偿对方,从前少年的忍让令他从没这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去。 白问秋忽然开口。 他在我小叔那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宁犹豫着开口,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 白问秋看不出表情嗯了声。 许宁松了口气开始订去拉格雷夫的票,他没有跟少年发消息,因为他觉得对方肯定会答应。 * 次日宋醉用自己最后一枚钢镚儿搭上去甜品课的公交,他喜欢坐在车窗边眺望沪市,虽然他也不知道摩天大楼有什么好看的。 车到站后他背上书包下车,在银行门口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问:去上甜品课吗? 他点了点头。 我去银行办下业务。方助理说,贺先生在公司开会,待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听到贺先生三个字少年白皙的耳朵动了动:方哥你帮我向贺先生问句好。 没问题。 对了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条新闻,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儿竟然能徒手掰断铁棍。他故作镇定开口。 方助理好奇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那根铁棍的中间涂上了化学药剂,浓硫酸和硝酸按一比三配合,在简单的氧化还原反应下七岁小孩儿都能折断。宋醉强调最后半句话。 学到了。 方助理招手说再见,当方助理没入银行后少年走上大厦的电梯,周末的人一如既往多,他只能站在角落里。 当他走到冯思文边上坐下时甜品课老师正好开始讲课:今天我要教大家的是千层蛋糕的做法,一定要控制蛋液的温度,这样才能做出漂亮好看的千层皮,注意挺直背这样才好看。 课堂上的人试着练习,姿态一个比一个好看可做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半的人全都羡慕地望着少年手里逐渐成型的千层蛋糕。 时不时有人走过来请教,宋醉分享了自己的笔记,下课后冯思文克制不住激动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学渣。 少年确定说。 在他看来只要原料配比精确便能做出口味不错的甜品,跟做化学实验差不了多少,唯一需要的只是认真。 有银行长的夫人,有沪大校长的夫人,还有影帝的夫人。冯思文低声说。 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会意外于甜品课上的人脉,不过少年沉思了阵说:有钱的学渣? 冯思文: 另一边方助理回到公司,他把木质食盒递向贺山亭:今天我听到一个新闻,七岁的小孩儿徒手掰断钢筋,好像跟什么化学反应原理有关。 他对理科一窍不通,只能记得有个化学反应原理,其他的记不清了。 贺山亭望着食盒轻皱了皱眉。 方助理从善如流取出上年头的镀银餐具,连在公司吃简餐也要用古董,他不敢保证贺山亭是工资开得最高的老板,但他能保证肯定是对吃穿用度最挑剔的老板。 混血面容的男人用刀叉切开和牛的动作优雅,抿了口酒问:宋醉告诉你的? 您怎么知道的?方助理的语气透出惊讶,他还托我向您问好。 贺山亭没有说话,宋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讨好人,像只呆呆藏住尾巴的小狐狸。 * 因为身上一分也没有了,宋醉是走路回来的,屏幕上罕见多出五六个许宁的来电,不是太想见到这个名字,他默默把许宁拉入了黑名单。 不过银行卡上打来这个月的生活费,少年望着五万块的余额把许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把大部分资金转了出去,给自己留了两千块生活费,有了许宁的助学金他可以买物理书,添置物理仪器还有不至于过得太窘迫。 宋醉翻出一个皱巴巴的账本,仔细在上面列出这个月的预算,心情好翻开了人际书学习。 在你们的关系升温之际送出份印有贴心话语的礼物会有不可思议的效果,不要害怕花钱,对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然他对自己同贺山亭是否处在关系升温期产生了怀疑,可看到最后一行字还是给礼物留下丰厚的预算。 分卷(8) 少年买完物理书后在网上看上条名牌领带,送领带总不会出错,打开页面付款时微微停了停,忍痛付下了七百八十块。 在网上买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两天他就收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第一时间把礼物送去书房,还在礼盒里写下贴心的话。 从书房走出的方助理对他见惯不惯了:又来送礼吗? 少年点头。 这次送的是什么? 方助理望着包装精美的盒子问。 领带。 他想了想补充:名牌领带。 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系在衬衫上的东西能买这么贵,都能买十一本《分析力学了》了,不过送贵的礼物准没错,他想到中老年保温水杯又不确定起来。 闻言方助理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善意提醒少年:贺先生的领带只用意大利手工的。 空气突然停滞,宋醉头上的卷毛都无精打采趴了下来,正当他纠结怎么办时书房里传出冷淡的一句:可以放下。 泛着股勉为其难的意味。 少年在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贺先生下海的话肯定身价十万起,普通人还真养不起。 第十五章 听到收下的话方助理把礼盒带回书房,贺山亭还在开视频会议,中文说得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他站在旁边记录会议内容,说是会议不如说是命令,因为没人敢反驳,党羽尽失的陈明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后贺山亭才打开礼盒,深灰色的羊毛质地领带卷在盒子里,还附着张淡粉色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认真得一笔一画的。 希望您带上时会想起我。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不然还要我给你收拾?许宁施舍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想来吧? 他勾画的笔停下还真不想去,下个月就要参加托福考试,虽然理论上可以无数次报考,但一千九百八十五块的考试费用望而生畏,他必须把每次考试当作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的许宁没想过宋醉会拒绝,片刻沉默后他正要烦闷开口听到声熟悉的好。 他心里那股烦闷不翼而飞,即便宋醉当时有点生气还不是哄哄就好了,毕竟爱他爱得太不可自拔了。 而冷静的少年想的只是虽然地方冷好歹是个外国城市,正好可以练练英语口语。 比起笔试来说口语不是他的强项,上次的雅思在口语上有瑕疵,因为初中的英语老师是体育老师代课的,在偏僻的山村会说普通话的人都不多。 *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租好了去滑雪的装备,出发前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明天去拉格雷夫就没人照顾宋天天了。 他走到书房门边本来准备直接走进去,可想了想关门的经历,客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方助理闻声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我周末要去拉格雷夫滑雪。他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请方哥你帮我照顾一下天天? 当然没问题。方助理关心问了宋醉一句,和上甜品课的朋友去吗? 在他想来少年的交际圈格外窄,平时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住进来的这段时间只知道有个上甜品课的朋友。 不是。少年腼腆摇头,是许宁问我要不要去滑雪。 方助理听到回答后由衷地为宋醉高兴,他还以为少年会被许宁慢慢忘记,没想到许宁还有点良心知道带上小男友玩,没他想得那么糟糕。 拉格雷夫好像在阿尔卑斯山,距离格勒诺布尔只有一小时车程。他对拉格雷夫有印象,可以体验高山滑雪。 宋醉嗯了声。 方助理原以为会说拉格雷夫冰天雪地环境优美,但少年极为自然接过话:还可以练英文口语。 方助理: 他想起来问了句:你有适合滑雪的衣服吗?普通的御寒服活动可能不方便。 宋醉点了点头。 他走到房间把滑雪服拿了过来,土黄色的紧身滑雪服,因为二手的关系袖扣上还有不明显的线头,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穿上去还挺保暖的:这个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方助理用手摸了下衣服的厚度,冷的话再加件羽绒比甲,就是不太好看。 宋醉松了一口气,他对好不好看没什么想法,在山里长大的孩子穿新衣服的机会少,因为他在青春期身高蹿得极快,大多数时间都在穿亲戚不要的旧衣服。 方助理朝书房后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嘱咐:不过最好不要让贺先生看到。 为什么? 少年疑惑问。 以他的挑剔大概会说像在外面穿了件秋衣。方助理揣测着贺山亭的语气开口。 宋醉听话点了点头。 方助理仔细问少年准备带什么东西后,贴心提醒再带上个保温水杯,待少年离开便走回书房。 他把宋醉要去滑雪的事跟贺山亭说了:宋醉要和你侄子去拉格雷夫滑雪,感觉他特别开心,还说能去练口语呢。 贺山亭的嗓音透出轻蔑:法国能练什么口语,没有人能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 方助理被这话噎住了,法国好歹也是英语普及率40%的国家,在贺山亭的眼里比东南亚小国好不了多少,果然德法从来不对付。 他换了个话题:我下周休假干脆也去滑雪好了,好久都没出去活动活动了。 在他还是个年轻毕业生的时候,以为当贺山亭的助理会是金光闪闪的工作,每天不是坐加长林肯便是坐头等舱出国访问。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贺山亭喜欢在安静到渗人的地方办公,连窗帘也不喜欢开,如果有人对他说他老板是只中世纪吸血鬼他也信。 没假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山亭淡淡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挑剔的老板。 方助理无言以对,他忘了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了,在门外的交谈被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位老板心眼确实不太大。 * 夜里收拾完明天的行李宋醉上床睡觉,醒来时给小玫瑰浇完水,还给宋天天开了个罐头。 宋天天睡得比他还沉,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拿着开封的罐头走过去懒惰的小猫咪才打了个哈欠起身,他突然觉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对宋天天来说太难实现了。 早上七点他准时拖着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因为贺山亭的卧室就在对面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来是贺山亭不喜欢人打扰,二是虽然衣服的价格不贵但他还是怕被说自己买的衣服是秋衣,特别是带上贺山亭的语气。 正在他安全走到下一层楼梯准备往下层走时,忽然他听见楼上房间的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有什么东西如伞面般伴着轻轻的风声从上空落下遮蔽了他全部视线,落在手里摊开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滑雪服。 作者有话要说: 方助理:差别待遇 #心里苦# 第十六章 (捉虫) 宋醉捧起滑雪服再抬起头时,楼上的人已经消失在尽头,只有衣服透着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 这是让他别穿秋衣的意思吗?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今年为了许宁还去高考了,不过以他的资质不交白卷就不错了。 宋醉不知道身后人的议论,倘若知道也不会在意,他走到商店里问店员:能听你介绍店里的纪念品吗? 夏季的拉格雷夫游客数量并不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念品安静地摆放在透明的橱窗里。 拉格雷夫位于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模型受到旅客们的喜爱。店员用英语回答,你也可以选择印有图案的滑雪服或者雪狐玩偶。 虽然店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可对着电脑练习和对着人练习是不一样的,他积极同店员交流。 店员介绍完纪念品还向他介绍拉格雷夫:拉格雷夫拥有两百米的垂直冰川,有实力的话在这里可以挑战单板高山滑雪,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能体验到的,不过最好还是跟着教练一对一联系,不然容易受伤,每年都有初学者碰上意外。 店员说到意外时用了可怕这个词,宋醉点头说了声谢谢,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最便宜的明信片装在口袋里。 当他上完免费口语课心满意足走出商店,听到旁人毫不掩饰的议论。 果然不会英语没买到东西。 去这么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用手比划两下说不定能行。 英语这么差别出国了。 宋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当许宁也怜悯般给他包甜甜圈,他望着甜甜圈不由得沉默,他看起来就这么缺甜甜圈? 许宁在缆车边订了下榻的酒店,次日众人换上滑雪服走出酒店朝着滑雪场地出发,夏季的阿尔卑斯山没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处能望见连绵的草地。 拉格雷夫的雪场是真正登山者的胜地,没有任何雪道标志,甚至连雪场工作人员也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雪山。 上山后雪场门口的向导歉疚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已经连夜联系教练了,可只联系上了十九位。 虽然北半球的夏季是滑雪淡季,但他们来的人有二十人之多,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教练只一对一指导,这就意味着有个人不能滑雪。 来的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二代,没人愿意忍让,许宁对宋醉开口: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在山上休息下吧? 宋醉知道其他的都是借口,即便买好了全套滑雪装备的他还是点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退出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人换上自己的雪具,白问秋问向导游:约不到休勒内吗? 休勒内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滑雪运动员之一,退役后偶尔在拉格雷夫从事教练工作,被指导过不仅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还是装点自己的机会,不过休勒内不轻易教人。 不好意思。向导摇头,他现在只指导天赋好的人。 白问秋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听见向导的话眼里流出失望,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同自己的教练在雪场上练习滑雪。 卷头发的少年独自坐在山顶的椅子上,只能望着别人滑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过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悄悄咪咪拿出本托福书。 * 沪市的夜里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到房子,当走到客房时男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里顿了顿,或许因为怕动静大吵到他房间里铺着手工地毯。 方助理不太习惯少年的离开,连宋天天也梗着脖子在望宋醉有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宋醉滑雪学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运动还挺难的。体测没及过格的他语气担忧,滑雪如果没有好教练的话比较危险,新闻上报道过有人滑雪摔断了腿。 贺山亭敛下灰蓝色的眼走入书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打个电话。 分卷(9) 听闻电话内容后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会让休勒内教少年滑雪。 尽管以贺氏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贺山亭什么时候是关心人的性子,他满腹疑惑问: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那孩子? 腿断了没法拿行李。 听到这句话他哦了声,果然关心只是他的错觉,对贺山亭来说只是出于情面上照顾侄子的小男友,希望尽快拿着行李搬走而已。 * 一行人在包场的雪场上滑雪,因为不熟悉高山滑雪,绝大多数人的姿势比狗爬好不了多少。 白问秋从前在高山上滑过雪,熟悉了雪场后在雪壁上起伏穿梭,比身边的教练滑得还要精彩,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白问秋身上。 滑得太厉害了。 今天没人比他滑得好。 不管做什么都优秀,从小到大成绩就拔尖,不靠家里自己考上的哥大,你说宋醉怎么比得了?对了他连雪都滑不了。 而坐冷板凳的少年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合上背单词的书准备放回书包里,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没留意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这人的到来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问秋放下雪板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勒内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许宁不知道休勒内是谁,不过望见白问秋眼里的激动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教一个人。休勒内客气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朝白问秋望去,虽然不知道休勒内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今天没有比白问秋滑雪更有天赋的人了,白问秋的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 休勒内的视线缓缓在人群里逡巡,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走向安静坐在山顶上的少年:我有这个荣幸可以教你吗? 第十七章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死一般安静,投在白问秋身上的目光变味了,浸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白问秋嘴边浮现的笑意截然而止,只不过良好的教养令他只是捏紧衣袖下的手,指尖掐出青白色。 而宋醉只是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书本的页角塞进书包,从下往上看显得呆呆的。 下面的人以为少年不会英文,走到椅子边介绍:这位是知名滑雪运动员休勒内,他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滑雪。 众人若有若无向宋醉望去,说不羡慕是假的,光有钱也请不到这位世界顶级教练,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正当他们认为少年会毫不犹豫答应时,宋醉谨慎问了句:收钱吗? 众人:这是该考虑的问题吗??! 听到说不需要钱后少年才点头答应,白问秋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周边的人低声安慰白问秋。 去了也听不懂,说不定连滑雪的单词都不会,只会用手比划。 学了肯定也不如你。 你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得在雪地上摔多少次,有好戏看了。 * 休勒内领着宋醉远离人群走到片宁静的雪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担忧。 这名不知身份的华国少年身体纤细,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连阿尔卑斯山的寒风都挡不住,更别说在陡峭的高山上滑雪。 我先教你适应雪板。他用手比划着说,固定好前脚,重心放在后脚上,分前后踩在雪板上。 动作还是无法抵过语言的作用,他正不知道该如何用手势表示出重心这个词时忽然听见少年开口说:我听得懂英文。 休勒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停下比划的动作:接着用前脚抬起雪板,同地面保持平衡,熟练过后你还可以在原地转圈。 少年踩在雪板上问:两只脚的站姿是这样的吗,还是要再调整? 再开一点。 休勒内边上课边夸奖了宋醉的英语: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完全听不出口音,是在国外住吗? 法国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英语的国家,口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甚至有人会故意强调木,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在他看来会说英语已经够给英美面子了。 他并不是对少年的恭维,是真的一点听不出口音,这意味着要么在国外长大要么下了不小功夫。 宋醉否认。 他只是有空模仿电台里的原声,开始时连读都读不通,一次不行便百次千次,学习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事了。 他按着教练的话小步蹬地尝试短距离滑行,休勒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腿可以往里收点。 可以知道往里收多少度吗? 少年停住动作问。 度数这个问题把休勒内问住了,在他眼里滑雪既是运动又是艺术,每个人适应的角度不同没有精确的数字。 不过他还是给了个大致范围:十五度左右。 宋醉默默记住了,休还是第一次看到把滑雪当学术问题探讨的新人,每个细节都会精准确定,如同用烧杯在实验室里实验。 远处的人虽然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三小时还没开始滑雪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开了。 三小时了连门都没入,我两小时就能自己滑了。 我早说了休勒内教又有什么用?不行还是不行,白白浪费时间。 可惜教的不是问秋。 白问秋捏紧的手放松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休会选中宋醉,他望向近乎垂直的高山,但滑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小他的母亲便告诉他不要求什么都精通但什么都要会一点,这样才符合他的出身,即便他从小滑雪也不敢挑战拉格雷夫的垂直降落。 滑雪的价格不低,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滑雪的,宋醉看着便没滑过雪,在他们之中格格不入。 * 宋醉依然按自己的节奏学着,接下来学习的是如何刹车,休勒内给他示范了两个动作。 刹车的话主要分两种,犁式刹车入门容易但速度慢,平行式刹车入门有难度但能在快速中停止,你看自己选犁式还是平行式?我建议你选犁式。 宋醉毫不犹豫选择第二种,他习惯做什么都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休勒内没想到少年会选择入门难的平行式,平行式的难点在重心居上,不过令他讶异的是少年学得格外快。 当最后的动作教完他开口说:你可以开始滑雪了,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高度,如果怕的话可以在平地活动。 少年听话嗯了声。 同雪场上的大多数人相比他的动作说不上快,他只是拿起自己的雪具,调整好雪镜头盔准备滑雪。 这是他第一次在雪山上滑雪,他出生在雨水充沛的西南,从来没有见过雪,过去盼望能在一百米的雪场上滑雪,县里只有一个破败的溜冰场。 卷头发的少年在平地上试滑了滑,确定雪具没什么问题后他开始在雪地上滑行,雪仗掠过发出沙沙声。 随着地面愈来愈陡雪板越来越快,耳边甚至能听见轰隆作鸣的风声,就在速度快得即将失控时他的重心移到左脚,放平左脚尖后刃推坡。 休勒内的眼里透出欣赏,他原以为这名纤细的华国少年不适合运动,没想到在雪场上完全不像新手,如同在雪地穿梭的精灵。 他原本只是因为方助理的电话才过来的,但少年自己就是滑雪的好苗子,可惜的是个子不高,这么长的腿应该能长到一米八的。 不过这份可惜下一秒被浓浓的震惊所取代,或许因为雪板玩得熟练少年贴近地面跃上垂直平台! 两百三十三米的垂直滑雪说得上是极限运动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滑雪员也不敢轻易尝试,可宋醉从冰面上轻松滑下。 能在高速滑落下保持稳定,意味着对身体的掌控好到变态,休勒内没在少年眼里看到丝毫恐惧。 他不禁好奇对方的职业,不像书本气的学生倒像是刀锋舔血,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在场的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即便是嘲笑过宋醉的人也不自觉被吸引,片刻回过神后酸溜溜开口。 也没有特别好看。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滑得比所有人好,本来觉得问秋滑得就够好了。 休勒内教得好而已。 听到众人的话白问秋掐紧了自己的手,没有继续留在雪场上而是走回了酒店,敏锐留意白问秋的许宁忙跟上去。 * 办公室里方助理收到了休勒内拍来的视频,他把两分多钟的视频发给贺山亭:您看宋醉会滑雪了。 他会生孩子你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男人专心批阅文件。 方助理: 外人对于贺山亭孤身一人的原因有诸多猜测,什么为情所伤什么童年阴影,但他认为贺山亭单身太正常了,这样的性子上哪儿去找老婆? 方助理习惯了自己老板的不冷不热,他整理好会议资料离开办公室,男人抿了口细描骨瓷杯装的红茶继续批阅文件。 不知过了多久贺山亭放下最后份文件,视线自然在文件边的屏幕上顿了顿,看不出情绪点开视频。 雪板上的少年自山顶往下滑,脆弱的身躯蕴含着惊人的柔韧,近得如同抵在屏幕上,听得见少年不均匀的轻喘声。 他的视线停在少年扣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穿的是他买的滑雪服,如同印下他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后男人的指尖缓缓上移,透过屏幕在少年柔软的唇上轻轻点了点。 第十八章 少年的雪杖垂在身后,双膝内旋立起雪板内测,刃面在雪上刻出长长的行迹,成功停在平地上。 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休勒内拍手鼓掌,完全不像初次练习滑雪的新人。 宋醉摘下防护头盔,稍泛冷意的瞳孔恢复了以往的呆,眼里没有东西的木头美人,看起来跟踏在雪板上的人完全不同。 你以前从事过极限运动吗?休勒内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你不去医院车里的谁都不放心,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包里有合适的药先在伤口上涂上,不然怕晚了来不及。 宋醉以为伤得有多严重,在后座的他摘下自己的耳机,伸长脖子朝白问秋掀开裤子的小腿望去,腿上只磨破了点皮。 他不由得沉思。 这岂不是怕晚了伤口愈合了? * 车到达机场已经是夜里八点了,众人登上飞往沪市的包机,白问秋坐在中间位置,许宁在边上嘘寒问暖。 没有人愿意跟末位的宋醉搭话,甚至连许宁也忽略了少年手上同样有雪杖磨出的伤口,可没人问一句疼不疼。 宋醉不在意拢下衣袖,戴着耳机练听力,磨了一天耳朵语感似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可以轻易分辨每句话。 抵达沪市已是次日,他提着行李箱跟着许宁坐上车,许宁开口说:我先送他去我小叔家。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白问秋转头问向少年。 坐在后面的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问秋在同他说话,他斟酌着用词:还可以吧。 贺先生虽然难以接近还说要赶他出去,毕竟没有真的赶他出去,只不过对方对声音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只能在房间的地板铺上地毯。 白问秋眼里透出细微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贺家呆不了多久迟早要回西南,没想到贺山亭居然能容忍少年。 他看向在椅子上闭眼补觉的许宁:你不是要送宋醉吗?我想顺便拜访下贺先生。 闻言许宁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这位小叔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能收留宋醉简直是个奇迹。 这话倒不好直接说出来,他换了种说法劝: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的。 白问秋坚持要去贺家拜访,许宁对他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希望今天的贺山亭能好说话点。 车在贺家公馆大门边停下,因为安保严格只能步行进入,许宁扶着白问秋下车,他自然地把随身物品给了身材单薄的少年。 许宁走了两步回过头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别把白问秋的包磕到了。 宋醉听话点头。 他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身后,白问秋在许宁的扶助下行走,两个人的手臂偶尔贴在一起。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来到贺家,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在寸土寸金的沪市直接圈了座山,对比下许家的别墅太过狭小。 原以为少年被扫地出门没想到真是送过来过好日子了,他的心里有淡淡后悔,如果送过来的是他多好。 同腼腆安静的宋醉不同,他从小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所有长辈都喜欢他,相信贺山亭也不会讨厌他。 听许宁说贺山亭至今都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贺山亭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白问秋的视线落在提行李箱逆来顺受的少年上,但肯定不是宋醉这样的人。 分卷(10) * 许宁走到建筑物门边才开始打电话,这次他没敢跟贺山亭打电话,拨通方助理的号码。 当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方助理我送宋醉回来了,问秋问可不可以见我小叔? 房间里的方助理正想说许宁变了都会开车送宋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抽了抽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白问秋。 他不知道许宁看上了白问秋什么,白问秋撇开长得没宋醉好,待人接物总有股透着精明的不真实感。 抱歉。 方助理开口拒绝。 电话那边的白问秋听到回复掩不住失望,许宁着急问:不能问问贺先生吗? 毕竟对方是贺山亭的侄子,方助理面对许宁的请求也不敢冒然拒绝,恭敬地把电话递向贺山亭:白问秋想见您。 贺山亭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冷漠的嗓音平静开口:什么东西也带过来。 电话那边的空气相当安静,这句话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宋醉下意识瞥向白问秋。 少年这个眼神落在白问秋眼里便是嘲笑了,从小受尽宠爱的他从没受过冷言冷语,一语不发走出大门。 许宁立马追了上去:我小叔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是对谁都是这样。 贺山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身份尊贵没人不顺着他,人和人还真没法比。 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自然养成上位者的性子。 白问秋敏锐察觉出许宁的惧怕:你爸也这么怕你小叔吗?你爸比他大这么多。 那当然。许宁想也没想回答,我爸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听小叔的话,不过我小叔也会看在血缘上照拂下我们。 白问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许家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低下头靠在许宁的肩膀上。 感受到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许宁的心脏怦怦直跳,身体根本不敢动,这还是白问秋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问秋的皮肤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滑动,许宁脑子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因为宋醉的年纪太小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牵手而已,光是肌肤间的接触他便难以控制住自己。 从小到大白问秋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根本没想过有天会暗示他。 意识到白问秋的默许他大着胆子亲了下去,因为担心会被近处的宋醉发现他的手因为忐忑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白问秋没有推开他,他贪婪地抱住对方亲吻,白问秋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炸了。 称职拎包的宋醉朝前方望去,从他的角度正好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连细微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体在门边僵住了,卷毛由于不敢置信翘了起来,回过神后犹豫要不要过去送包,总拿在手上不是个办法。 同样望见这幕的还有端着空杯下楼的贺山亭,男人静静望着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宋醉,纠结的少年最终收起伸出门的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宋醉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他嗅到海雾般清冷的气息,听见对方情绪不明的嗓音:就这么喜欢他? 第十九章 那是宋醉记忆里第一次离贺山亭这么近,莫名有种熟悉感,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在脑子里迅速思量,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当然不能否认,张了张嘴说不出喜欢两个字只能捏着鼻子嗯了声。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似乎骤然冷了下来,那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住,他转过身只能看见对方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形,轮廓硬朗的西服被风吹起。 少年细密的睫毛怔了怔,自己的回答不说高分通过至少及格没问题吧。 想明白这点后他的注意力落回白问秋两人的包上,因为不知道他们还要吻多久,他把包放在客厅的玄关边的高柜上自己回到房间学习。 他坐在椅子上补这两天落下的功课,做了两页手机响了冷静接通许宁的电话:我把你们的包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进门左转两步抬头就能看见。 电话那边的许宁语气有点闪躲:你今天没看到什么吧? 什么? 宋醉疑惑问。 没什么。 坐在车上的许宁松了口气挂断电话,藏在衣袖下的手隐秘牵着白问秋。 挂断电话后宋醉才想起来在门口看到的画面,他晃了晃脑袋把亲热画面像排水一样排出去,心平气和在座位上做题。 只不过题没做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两人接吻的画面,在外人面前乖巧的少年忍不住草了一声。 他的脑子不干净了。 * 宋醉好不容易忘记画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他敏锐察觉到贺山亭不太开心,每次他走到书房门口都会听见清脆的关门声,送的瑞士糖也没收。 上午方助理来房间逗猫,宋天天坐在猫爬架上站台,他下意识问了句:贺先生长什么样? 他来贺家这么久还没见过贺山亭的模样,离得最近的距离仅仅望见背影,他禁不住好奇。 不苟言笑容色冷漠。方助理声音压低得几乎听不见,当他瞥眼看你时你浑身发冷。 方助理正说着话,心惊胆战地看着宋天天从猫爬架跳了下去,少年仿佛习以为常般轻松接住日益沉重的宋天天。 抱着猫的少年在脑子里脑补出一个有尖牙的冷漠吸血鬼,他把甜品递给方助理犹豫问:贺先生这两天不太开心,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方助理本来还招手说不用,但在少年的注视下他尝了一口,不知不觉把整份甜品都吃完了。 他吃过的甜品不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雪媚娘,吃人嘴短的他立马开口:我去公司问问。 下午方助理走进公司,他坐在椅子上整理计划,当看清郑秘书递来的资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踏入办公室。 正在身陷囹圄时他想起答应少年的话,在郑秘书钦佩的目光下推开办公室的门,抱着文件战战兢兢开口:陈明想就泰国的开发案召开董事会。 泰国作为新兴国家在地产开发上还处于蓝海状态,本次开发不止贺氏参与还有在泰国深耕多年的tc及移民海外的白家,资金上不可谓不雄厚。 并且tc承诺会拿到足够便宜的土地,无论从合作伙伴还是经济前景看都是好买卖,但贺山亭否决了泰国的项目。 贺山亭掀起蓝灰色的眼,尽管一字没说方助理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唯恐会迁怒到自己。 没有大公司没派系的,老实说在贺山亭的把控下,贺氏的环境说得上是风朗气清了,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明平时不吭声,对重大决议提出异议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致力于一言堂的贺山亭来说显然不够,他来贺氏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依稀听闻正是在陈明的推动下贺氏上市。 贺氏的上市无疑是当时资本市场的重磅炸弹,谁也没想到贺氏这么大的体量会上市,毕竟贺氏对于融资的需求不大,光是世代累积下的财富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方助理不知道贺山亭有没有想过私有化贺氏,但贺氏的溢价率太高了,即便是贺山亭也难以收回散落在资本市场上的股权。 让他开。 男人嗓音尤为平静,方助理忙给贺山亭念报纸上的吹捧: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要说夸还是文化人会夸,方助理自认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明明这家报纸在没被收购前还在斥责贺山亭为野蛮人,如今恨不得在版面上极尽溢美之词。 只不过贺山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吐出词:陈腔滥调。 他有眼力劲地止住话,记起宋醉的询问开口:宋醉那孩子因为担心您心情不好有点不安。 他天天在贺山亭身边,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拍艺术品,只有贺山亭令别人不开心的份儿,没有人让贺山亭不开心,他还记得昨天白问秋怎么离开的。 有只小狐狸明明是你捡回来的,平时会在你腿边示好撒娇。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别人朝它招招手就回去了,甚至都不用招手。 母胎单身的方助理疑惑地想庄园什么时候跑去了只狐狸,贺山亭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手机屏幕上。 * 放在卧室边的瑞士糖没人收,宋醉自己剥开瑞士糖吃了,尝到舌尖裹着的甜他眯了眯眼,吃多少次总不会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看书,思考不出贺山亭冷淡的原因,直到下午方助理急匆匆敲开房间的门:我问到了。 少年丧气的卷毛重新立了起来,从丧里丧气变得精神奕奕,他给明显累坏的方助理搬了张椅子。 不是你的原因。方助理因为从公司走得急坐在椅子上用报纸扇风,庄园里好像进狐狸崽崽了。 被贺先生捡到了可惜没喂熟跑了。他忍不住感叹,房子太大还是不好这一天天跑进来野生动物,上次那只卷毛我还心有余悸。 大型凶猛动物宋醉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一本正经分析:野生狐狸的话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个人不能私自饲养。 可不是吗? 方助理没想到贺山亭会喜欢小狐狸,不知道哪来的野生小狐狸精,不对听起来还不是野生的。 而宋醉陷入了沉思,要是水蛇或者竹叶青还好,掐住七寸就能套住了,没办法捉只国家保护动物回来,少年收起心里的遗憾翻开人际书拓展思路。 书上说对方不开心是相处间很正常的事,但如何安抚好情绪是需要学习的话题,建议他们发条夸奖对方的信息。 只有讨好贺山亭才有可能留下,少年从善如流拿起手机,语文长期不及格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绞尽脑汁回忆上学时自我评价表上的内容。 现在的报纸夸人也不会夸。用报纸扇风的方助理瞥见版面上的字说,一看便是陈腔滥调。 宋醉低头看着敲下的工作认真性格开朗八个字,理科出身的他默默把文字删掉了,开始在网上搜索夸人的语句。 他在上千条句子里看中了段文风优美的文字,还是大报出的有质量保证,这次总不会出错了,没浏览出处直接自信按下发送。 方助理在边上继续说:你听听看怎么形容贺先生的,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话音落下原本自信的少年缓缓扭过头望着方助理,同他发过去的话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第二十章 (捉虫) 宋醉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蕴含浓郁的期待问:贺先生平时这么忙不会有空看报纸吧? 是没空看。方助理贴心回答,不过我上午给他读过这篇文章,陈腔滥调就是贺先生评的。 少年的头咔嚓一声又扭过去了,他低下头不敢睁眼开屏幕只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同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同。 手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抬头望向对面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放下猫砂盆洗完手走到对面。 他硬着头皮圆场: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我发过去的消息,虽然是引用的报纸,遣词造句也略陈腔滥调,不过还是代表了我诚挚的内心,您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宋醉知道自己的语文不行,说完心里压根没底,直到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声轻笑。 他提着的心悄悄放下了,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妥帖照顾,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您同不同意,只不过没鼓起勇气,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卷头发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听起来有多像表白,像是情话的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贺山亭神色依然平静,可鹅毛笔在洁白的纸上落出长长的痕迹,纸面上的书写错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站在门外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能留到十月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当面谈。 他是真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不然被赶出去就来不及了,他的手一点点放在把手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被嘭咚关上了,少年熟练揉了揉自己的头。 这次是真撞疼了,额头上还有点青,他默默抱怨了句男人心海底针。 而贺山亭关上门继续在信纸上书写德文,淡蓝色的月色下肤色苍白,混血的面容勾出晦暗的轮廓,藏住不分明的情绪。 宋醉走回对面的房间,边用冰袋敷额头,边翻开压在书本下的人际书。 这本书可以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红宝书,在他同贺山亭的建交中做出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他翻开书正想看看书上怎么说,书上说对方的忽冷忽热再正常不过,在此期间一定要放平心态保持初心,只有坚持才能获得幸福抱得美人归。 少年读到前面本想点头,但看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他为什么要抱得美人归? 漂亮美人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他疑惑往后翻页,翻到最后发现这居然是本恋爱书。 文末作者自称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称送对方礼物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粉红色纸条烘托甜蜜气氛,夸奖对方是变相提升好感度。 他的头咚在墙壁上,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看的都是恋爱书,就差没表白了。 额头一片青的少年靠在墙面上冷静下来,万幸没什么影响,他立马扔进沙发边的垃圾桶,多看一眼怕自己心跳骤停。 动作十分行云流水,不过他想了想二手书还能卖钱,朴素惯了的他又默默从垃圾桶捡了回来。 * 次日许宁从床上醒来,虽然还是要领着微薄的工资去公司实习,但他能每天见到白问秋而不是闷葫芦的宋醉。 他走到餐厅坐下,白问秋在桌上吃吐司,因为昨天的亲吻两人的关系有了默契提升,两人在餐桌下牵手。 他完全把宋醉忘在脑后,正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许宁皱了皱眉,不知道谁会这么早来。 他的手依然牵着白问秋的手,可看清来人后他吓得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分卷(11) 我来给宋醉送点吃的。许夫人让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年前我看他瘦得跟个小可怜一样。 白问秋背对着许夫人站着,她望着白问秋嘀咕:怎么还长高了呢? 边上的许宁尴尬开口:这是问秋。 许夫人的脸色立马变了,在别墅里四处打量也没见到宋醉的踪影:宋醉那孩子呢? 我不是去天元实习了吗?许宁搂着许夫人的肩在沙发上坐下,怕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送去了我小叔那儿。 你照顾他吃了还是穿了,这么多仆人还照顾不了一个人?许夫人半点没给许宁留面子。 许宁的脸上比火烧好不了多少,许父看了白问秋一眼,无奈对着许夫人说:有客人在少说两句吧。 许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爸妈年纪大了怕冷大半时间都在南边的粤城住,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本来他爸还担心公司运营,但他爸显然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退休后公司业绩反而大增他便失望地留在粤城养老。 伯父伯母好。 白问秋走过来端茶。 许夫人没接白问秋的茶,身体侧往许宁的方向:哪有客人给主人端茶的道理。 白问秋闻言礼貌的笑意消失了一秒,却依然保持着端庄姿态,许父接茶缓解了空气里的尴尬。 许父推了推许夫人的胳膊,许夫人的眼神扫过白问秋依然如故的脸接过了茶。 许夫人喝了口茶,要说白问秋家世好教养好学历高没人不喜欢他,但许夫人就是莫名不喜欢。 许家刚来沪市时还没透露同贺山亭的关系,许宁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白问秋,白问秋从来不正眼看许宁,每次来房子小住都是许宁千恳万请。 许宁喜欢就罢了,但当许宁在西南出事后白问秋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他们求到贺山亭头上后两家的关系才公之于众。 当天夜里白问秋打电话过来问许宁的伤势,她见不得这样的作派,没把这通电话告诉许宁。 许夫人放下杯子对许宁开口:今天把宋醉接回来听见没有?当初你在西南可是宋醉把你一步步背回来的。 虽然宋醉出身贫苦但踏实听话,比白问秋更适合许宁,可惜许宁还跟白问秋不清不楚。 许宁没吱声,他当初把宋醉带过来只是一时兴起,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负责任,他认识的人里每天换人交往的也不是没有,他都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 图清净把宋醉扔到一边,你这样做别人还怎么看我许家,你这是在给你小叔丢面子。许夫人开口。 听到提及贺山亭不善言辞的许父也开口了:你小叔什么地位的人还要替你照顾小男友,你不去接我去替你接。 白问秋看着许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在许家父母的压力下许宁只好妥协:我去还不行吗? * 另一边的宋醉打了哈欠,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说自己,他额头上的青色还没褪下。 夜里他边敷着冰袋边做试卷试图冷静,没有□□的指点他根本不会讨好贺山亭,不他就不该买那本书。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许宁久违的声音:别给我小叔添麻烦了,收拾下东西搬回来住吧。 许宁以为宋醉会感动答应,能让搬回来是多大的荣幸,谁知听到少年犹豫问:是许宁本人在说话吗? 他差点被噎住,不过可以想象对面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他简短提了句:我爸妈来沪市了。 话音落下宋醉不奇怪了,许宁爸妈对他一直不错,让他回去肯定也是他们的主意。 说完许宁挂了电话,少年坐在椅子上收起变温的冰袋,他感念许家爸妈对他的关心,不过并不是很想收拾东西回去。 许家别墅是在安静的郊区不错,但里面的佣人抵五百只鸭子,每天在背后吵得他头疼。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看到许宁白问秋成天亲来亲去,有时间亲热练托福不好吗? 话虽如此他慢吞吞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行李比来时多了不少,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东西塞进行李箱及随身的书包。 他背着书包抱着宋天天走到了房间门口,方助理下班回家了,他准备好好跟贺山亭告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社交能力,像小麻雀般在房间门口沉默踱步,就是没能说半个字。 宋醉看了下时间怕许宁等得着急,对着卧室里的贺山亭开口:贺先生我今天要走了。 虽然这段时间过得挺开心的,每天在安静的房间里学习,不过对于对方来说是打扰吧。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勇气,捏着行李箱的手在细微出汗,他鬼使神差问:我能最后见您一面吗? 房间里贺山亭坐在椅子上处理公务不以为意,不相信门口那只没人要的小狐狸真的会走,只是趴在腿边用勾人的尾巴撒娇。 门还是没开。 看来没机会见到贺山亭的面了,少年的口袋里永远会装粒瑞士糖,他把瑞士糖放在房间门口轻轻拉着箱子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开了,贺山亭伫立在门边如同在等待什么,直至他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客房里,连桌上的书都不见了。 是真的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 难得告假休息的方助理是被电话吵醒的,看清屏幕上贺山亭的名字他瞬间清醒:公司出什么大事了? 贺山亭对电话不能说厌恶但没什么好感,适合活在电报通讯的上世纪,平时难得给他打电话。 谁知他听见男人平淡的一句:宋醉突然走了。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方助理心想这太正常了,少年明摆着想亲近贺山亭,衣服旧了都舍不得换却变着花样送礼物。 但贺山亭始终不为所动,是个人都心冷,当然这话他不敢对着贺山亭说。 方助理按下免提打开短信,看到宋醉发来的短信眼里露出惊讶。 我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许宁今天接他回去了。他由衷地为少年感到高兴,这下他可以开开心心呆在许宁身边了。 男人面无表情准备挂断电话,下一秒方助理念念不舍的话传来。 他说很感谢这段时间我的照顾,还让我跟您说有什么打扰到您的地方很抱歉。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拾起地上那粒孤零零的瑞士糖,往日藏不住喧闹的客房没有任何声音,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又似乎太安静了。 * 宋醉拖着行李箱走出贺家公馆的大门,许宁坐在车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催促:快点儿。 他单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坐上车,许宁坐在前面转过头命令般嘱咐:待会儿回去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明白。 宋醉知道是说他为什么搬出去住的原因,如果许夫人知道是白问秋的原因肯定会不高兴。 他抱着宋天天坐在后面,揉了揉还有点青的额头,这伤今天是好不了了。 他坐在车窗边朝外望去,路上的景色同他来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种了行景观太阳花,没有太阳正在垂头丧脑地休憩。 车抵达灯火通明的许家别墅,他拖着行李箱跟许宁走进去,进去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为大家看的是怀里的宋天天,郑重其事介绍:这是宋天天,是只两个月零十七天的德文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没有人对他养的猫感兴趣,只是一个劲盯着他青色的伤痕窃窃私语。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得像纸片,头咚在墙上的碰伤显得触目惊心,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 许夫人眼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花,走过来摸着他额头说:孩子你住过去受苦了。 事关贺先生的名誉,宋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贺先生没有打我。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气安静了,投向他的眼神原本只是猜测变为了原来如此的笃定。 他在那边肯定吃不饱穿不暖吧,做错事还要挨打,看额头青的。 贺先生果然比传言里还难以接近,这都下得去手,还好我不用去贺家工作。 真是个小可怜。 宋醉: 他认为这个误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贺山亭的风评太不好了,庆幸的是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 许夫人的语气更怜爱了: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先让孩子吃饭。 看报纸的许父出声。 她拉着少年走到饭厅走下,餐桌上是预备好的接风宴:一路上饿了吧,快趁热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许夫人温声劝诫:你性子别太软了,许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打我们的电话。 他听话嗯了声。 许夫人看着这样的宋醉无奈叹了口气,别人挤破脑袋想进许家,少年对自己的未来似乎压根没考虑过。 在她想来宋醉最好的未来便是同许宁结婚在家操持,她望着少年问:六月份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吗? 少年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为了考上许宁的学校拉近两人关系,默默在后面追赶许宁的脚步。 许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绩,能来沪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问这话时没抱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语文只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许夫人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连语文都只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说,那你报了什么学校呢? 许宁当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这个成绩考不上沪市文法学院,只能看看沪市最差的学校了。 沪大。 当宋醉的声音落下整个饭厅都安静了,连楼梯上的许宁都侧目:你知道沪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吗?这可是沪市最好的学校。 宋醉安静闭上嘴,没说自己其他六门科目接近满分,总分六百六十五分。 沪大有国内最好的物理系,理论上这个成绩考沪大物理系没问题,可以防万一没录取上,考完便开始准备出国的语言考试。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旧玉坠,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书。 许宁眼里透出不屑,许宁走上二楼后许夫人给少年夹菜安慰:就当今年试个水。 白问秋则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许宁走到门边,原本不屑的神情变成了关切:你真的要搬走吗? 不走还能怎么办? 白问秋望着楼下的许夫人递给宋醉大包小包的东西,清楚许夫人不会喜欢自己。 他看不上许家这股小家子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说,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当作宝。 他连跟宋醉这种底层人在同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白问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 许宁忙帮白问秋提着箱子下楼,唯恐白问秋累着半点儿,跟之前在车上的不动如钟判若两人。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 当宋醉吃完饭走到客厅坐下,仰头看到的便是许宁和白问秋手牵在一起,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般挨着对方厮磨。 白问秋的手轻轻扣在了许宁的衣服上,两个人在楼梯边站住不动了,从他的角度看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醉硬生生把脖子扭了回来,他一向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为了避免两人发出什么公众不宜的声音,他还特意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好巧不巧电视上在播国民剧,小三的手搭在男主的胳膊上说: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宋醉: 在角色话音落下刹那间他清楚地听到嘭咚地一声,问秋如同受到莫大侮辱脸色变得通红,从许宁手上夺过行李箱走出门。 许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默默用吸管喝着杯里的酸奶消食。 *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不知道会住多久他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虽然许夫人对自己很好但他明白住不长了。 他从包里拿出书复习托福,门外传来高高低低的议论,他连声部都分得出来。 许宁走了他怎么不追出去,是我的话肯定追出去拉住许宁。 他那身体风一吹就倒能拉住谁,只能坐在房间里默默难过,说不定还在偷偷抹眼泪。 许夫人在的时候都这样,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学历出去能干什么? 宋醉用耳塞堵住耳朵依然能听见议论声,打扫完楼道的金明呵斥了在门外议论的佣人。 金明打开门走进来,随意地拿起许夫人送少年的粤城点心,边吃点心边翻他的东西:你没从贺家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宋醉把打呼噜睡觉的宋天天拎到金明面前,金明撇了撇嘴说:就带回来只花钱的猫。 同在别墅里工作的老人不一样,二十出头的金明向往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你说贺家是什么样的? 安静。 宋醉十分怀念在贺家时的清净,或许是距离产生美,连冷漠的贺山亭在他心里都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你吹吧。金明显然不信,有哪家的佣人不在一起说话的?那成天得多闷。 他没有反驳金明的话,只是低头做着今天的阅读,从窗外望去是看不到边的夜色。 * 贺氏的董事会上陈明开始出声:我认为泰国的项目会是今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不能因为某人的喜好而搁置。 这话的矛头直接指向贺山亭,在座的股东向陈明投去钦佩的目光,毕竟贺山亭一言堂的时间太久了,反对贺山亭无疑需要勇气。 坐在主席位上的贺山亭合上文件,郑秘书原以为会驳斥,然而男人轻易开口:你们同意就好。 听到贺山亭的话会议室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吱声,唯恐在钓人上钩,连陈明都迟疑着不敢下一步行动。 过了好长的一阵陈明拄起拐杖站起来:项目的资料大家都看过,如果没有人反对这个项目便定了吧。 分卷(12) 会议室里无人反对。 陈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拍板,在他看来这个项目会成为贺山亭权威消弭的开始,下午就叫来合作企业签约。 签约的过程中他生怕贺山亭反对,一直留意着对方的举动,但贺山亭只是坐着用精致的瓷器喝意式咖啡。 陈明心里的担忧仍未消散,明明握着主动权的是他,贺山亭反而像占据主动的那方。 贺氏、白家及tc三家就泰国开发案拟定了合同,当合同落下所有人都喜色眉开。 协议落定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车,以往走的路在堵车,黑色的名车在路面上纹丝不动。 方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感叹:也不知道宋醉回去过得怎么样,平时这个点他肯定在房间逗猫。 他以为贺山亭或多或少会出于长辈心态关怀,可坐在后面的男人什么也没说,仿佛少年的离开无足轻重。 前方的车越堵越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机回头恭敬问:要不要换条路走? 方助理正想说离得最近的凤天路,眯眼休憩的男人忽然睁开异色的眼说了句:长明路。 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许家别墅就在长明路上,去凤凰西街明显绕远路,不过他有眼色地没有多说。 当车辆在路面上驶动,方助理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您今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同意? 按贺山亭的性子没人能改变这位做出的决定,今天居然轻易同意,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白家是个空壳子。 贺山亭语气平静。 这句话把方助理吓了一大跳,白家虽然移民海外但素有名望,过去在沪市也是老牌豪门,如果资金链有问题的话不知要牵扯多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您怎么知道? 这次同白家的合作确实没有做尽调,因为白家实在太有名了,他没想过贺山亭会去查白家。 更没想到贺山亭会在明知合作方有问题的情况下默许签订合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只有贺山亭会做出来。 他都想到陈明的脸该有多难看了,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敢反对,谁也不知道贺山亭会怎么疯。 不然白问秋怎么会看上许宁。 贺山亭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助理点头同意,确实从前许家远比不上白家,白问秋对许宁挥之即来召之即去,许宁屁颠颠跟在后面。 可白家只是个空壳子的话难怪白问秋会愿意亲近许宁,许家再不争气好歹是贺家的亲戚,保个富贵问题不大。 话是这么没错。 可他听出了含在话语里的轻蔑感。 夜里车驶入长明路,车窗外的许家别墅灯火通明,他想起来说:宋醉不也喜欢许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年少无知很正常。 第二十二章 (捉虫) 方助理心想这可是你亲侄子,不过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吗?对许宁没好感的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说:您怎么知道不会一直喜欢?谁都知道宋醉多喜欢您侄子。 听到他的话贺山亭出乎意料没有说话,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敛下,仿佛在心里压下什么东西。 长明路上没什么车,别墅里的少年抬起头瞥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下意识想细看可车辆消失在了路口。 * 走出许家别墅的白问秋没有理会追出门的许宁,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连山里出来的宋醉都能指着他鼻子骂。 白问秋提着自己东西坐上的士,上车后情绪得到平复,他通过后视镜望见许宁的车。 他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下了车,小区是他回国不久租的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千块。 他从没住过这么老的房子,知道许宁在后面他依然走进小区门口,进入栋有年头的单元楼。 他走入楼道到了他租的房子前,还没打开门许宁心疼叫住他:你怎么住这儿了?如果来不及找合适的房子可以去住酒店。 他在学校上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度过,长租的星级酒店住起来不比家里差,有专人打扫洗衣。 白问秋很清楚如何让许宁心软,他的脚步顿了顿答:我没钱住酒店。 许宁睁大了眼,白家世代名门,在他心里酒店的房费压根不值一提,光是他小叔名下的酒店便成百上千,过去住根本不用付房费。 在他看来没钱住酒店已经是能想象到的最窘迫场景了,白问秋看出许宁的困惑开口。 因为我执意要回国见你,我爸妈停了我的卡,我只能靠我的实习工资生活。 许宁知道白问秋的父母看不上他,他妈对白问秋没好感很大程度源于白问秋的父母,他丝毫没有怀疑白问秋的说辞。 不知道该描述自己内心的情绪,白问秋一个家世清贵的公子为了他住在普通小区里,如果不是他发现的想必白问秋也不会说。 你跟我走。 他当然没有勇气让白问秋搬回去住,不过他在酒店里开了两间房,准备回家拿行李跟白问秋一起住。 许宁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许夫人走下楼梯问:宁宁怎么才回来?我让张姨给你煮点吃的。 我要搬出去住。 许宁走到自己的房间,说完便匆忙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夫人皱起了眉:搬出去跟白问秋住?你还记不记得宋醉才是你男朋友,如果不是他救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许宁一脸郁气说: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肯定死在西南了,我要天天回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许宁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当时他在西南出事白问秋没有丝毫的关心,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醉。 那时的宋醉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黑漆漆的眼睛比山区的天还要纯净,皮肤白得像从没见过太阳,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 他从没见过这种天然的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追求少年。 山里长大的孩子太好哄了,年纪小连恋爱都没谈过,根本没想过他是不是坏人。 他只问了句要不要跟他去沪市,少年的眼睛立马变得亮亮地点头,什么也没问便跟着他来到陌生的沪市。 可再好看的脸也会看厌,并且白问秋回国后他才知道,那时不是有意不联系自己只是在国外不方便,不然不会为了自己回国,想到这儿许宁继续笃定问。 难道你要我把一辈子都赔给他吗? 许夫人心凉了半截,她不知道许宁心里有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明当初说喜欢宋醉是许宁自己说的。 她不是封建家长,只是觉得宋醉真的很适合许宁,安静有韧性,遇事从不会冲动,如果放弃宋醉许宁以后会后悔的。 许夫人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劝阻:你总要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许宁敷衍地点头,想着搬出去住到白问秋生日那天就分手,不想对方受一点儿委屈。 许宁走出大门后,许夫人走到宋醉的房间敲了敲门,少年穿着睡衣打开门,头发上卷成一个个小弯。 望着宋醉澄澈的眼许夫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欲言又止:许宁在天元实习回家不方便就去外面住了。 她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卷发,原本以为宋醉将来会同许宁结婚没学历也没什么,大不了花钱买个学历。 她如今不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宋醉以后要怎么办,虽然她不喜欢白问秋,但不得不承认哥大出身的白问秋的确优秀。 少年听话嗯了声。 当许夫人离开后他关上门打开电脑,雅思的分数出了总分八分。他在绩点上的优势并不大,对这个分数并不满意,稳上的只有哥大。 * 往年许宁的爸妈都会在沪市住上一两个月,今年却只住了一天,许宁也没有回来,态度比过去还要冷淡。 八月的房子里只住着宋醉,冷清的别墅无人探访,他边学习边写文书,宋天天趴在他腿边睡觉。 不止是因为可以省下上万的中介费,中介的文书写得本来就差,他宁愿自己写。 他写完文书小猫咪还没醒,甚至舒服地在地板上瘫成一团汤圆,少年无奈给小猫搭上小被子,据他观察宋天天一天能睡八个小时。 他认为是当初名字取得不好,天天向上成了天天睡觉,他合上电脑走出房间。 宋醉觉得自己过得无比充实,然而每天清早走到门边默背单词时,佣人们总会在后面议论。 在门边呆呆守着有什么用?再守也守不到许宁。 许夫人都不护着他了,他还能在许家留多久?要我说每天照顾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如何讨好白问秋。 说得太对了。 少年习以为常翻开下一页,半点没把佣人的话放在心上,背完最后页单词他出门考托福。 考场地点在会计学院,这次的考试状态比雅思好,不知道能不能上一百分,一百分差不多是北美名校的入门分数线。 他走回安静的别墅,还没走进去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开门佣人们在装点大厅,大多是灯具花瓶一类的东西。 对自己冷淡的金明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要吃什么尽管说。 少年奇怪地盯了金明一眼,自己从厨房里拿了吐司,金明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跟在边上说:许宁今天打电话让我们布置生日会。 你生日不就是周末吗?他心里还是有你的。金明的语气透着殷切。 宋醉他没想过许宁会给自己办生日派对,他十分怀疑许宁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同金明想象中的雀跃不同,少年蹙了蹙眉,因为别墅里实在太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佣人们忙着装点场地,正在这时许宁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下意识开口说:没必要给我办生日会。 生日会开始布置没有?许宁没听清楚他的话,周末得给白问秋办生日会,去把上次用的气球买回来,我还要去拍卖会给白问秋拍礼物。 态度可以说是对仆人的语气,同白问秋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过少年嗯了声没有在意。 只是在心里思考自己果然多想了,默默把自己生日的话咽了回去,放下手边的书出门去买气球。 许宁说的气球是同色系氢气球,最近的商店恰好售空,他没空去远的地方买,大不了听许宁念两句。 * 贺氏大楼里方助理整理着厚厚的信笺,难以想象在现代社会里贺山亭依然保持着纸张通信的传统。 基本都是从德国寄来的信件,一封法国的明信片夹在其中尤为显眼,他禁不住瞥向落款。 落款处写着宋醉的名字,显然少年在法国滑雪时都没忘了给贺山亭寄明信片,信件辗转到今天才到。 可宋醉的离开没有丝毫波澜,至少在方助理看来是如此,只不过贺山亭总会工作到很晚,再没走过长明路。 他把明信片放在最上面,拿着叠信件进了办公室,他怕贺山亭没有看见刻意提醒:宋醉给您寄了封明信片,还是从法国寄过来的。 贺山亭批改文件的手停了停,视线落在明信片上,信上是少年板正的字迹。 贺先生您好,我现在在拉格雷夫,正在去滑雪的路上,发自内心希望您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如果不用力关书房的门就更好了 他敛下蓝灰色的眼,压下的情绪悄无声息蔓延,看不清冷漠的面容在想什么。 方助理没有察觉到贺山亭的异样,他在边上开口问:下午您要去拍卖会吗? 或许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贺山亭像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在工作上负责,空下来也会享受生活。 普通人享受生活大概是出门看电影吃个饭,贺山亭则是出入拍卖会,拍下的古董数量是个不小的数字。 看看也无妨。 相比平时贺山亭的兴致听起来并不高,似乎在惦记什么,方助理只能理解为这次拍卖会的藏品没贺山亭看得上的。 虽然拍卖会还未开始,但作为拍卖行的贵客对方提前半个月就送来了资料。 另一边许宁坐在拍卖会的椅子上,他今天来是给白问秋买心仪的生日礼物,有块帝王绿翡翠要拍卖。 白问秋喜欢收集玉石,如果这次能拍下这块儿帝王绿,在生日送过去一定很高兴。 他坐在拍卖椅上有点紧张,他从没单独来过这种地方,因为拍卖行需要出示资产证明,即便普通座位都难求,至于高处的包厢不是他能去的。 他跟白问秋打着电话:宋醉什么也不会,今天让他去买个气球都买不到,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帝王绿给你拍下来,你的生日会肯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贺山亭经过座位走向包厢,许宁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谈话被擦肩而过的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今天成交的藏品不少,最后的帝王绿并没多少人争夺,许宁开始举牌。 四百二十万。 四百四十万。 四百四十三万。 当他举最后一次牌后会场上没有再竞价的声音了,他无疑松了口气,而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最高处的包厢出声:五百万。 全场静默。 方助理晚了会儿才进包厢,纳闷贺山亭怎么会拍下帝王绿,要是蓝色玻璃种说不定还有兴致,明明他老板对帝王绿向来没什么兴趣。 第二十三章 论价格五百万不算高,但大幅度的加价让许宁不敢跟,只能眼睁睁看着志在必得的帝王绿被包厢里的人拍下。 他前脚还在跟白问秋保证一定拍下,后脚东西便被人拍走了,没想好回去该怎么跟白问秋解释。 拍卖会散场后他垂头丧气走出拍卖会时望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车,立即走上去打招呼:小叔好。 不知道为什么贺山亭的态度比往日还要冷,他硬着头皮说:礼拜天我在家给白问秋办生日会,不知道您要不要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贺山亭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光临一个小辈的生日会。 礼拜天?为人细致的方助理在车里低声说了句,宋醉那孩子好像也是这天生日。 许宁没有听清方助理的话,在车外恭敬地等待,心里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 分卷(13) 对方没有说话缓缓摇上车窗,正当他以为贺山亭会拒绝时谁知听到冷淡的一句好。 许宁眼里透出不敢置信,还想再问时车从路面上驶开了,他看着黑色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他回到酒店白问秋问:你拍下了那块儿帝王绿吗?我听说拍卖价五百万。 许宁不知道如何把没拍下的消息告诉白问秋,帝王绿有价无市,错过了这次拍卖会只能去店里买,质量当然比不上拍卖会上的,但也没别的办法。 他转移话题说:我小叔明天要来你的生日会,我过生日他都没说要来。 听到许宁的话白问秋脸上流露出错愕:他真的会来吗?我上次不该失礼跑出去,幸好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赶紧准备招待的东西。 *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忙着给许宁跑前跑后,大半夜被许宁的电话吵醒,他窝在被子里冷冰冰开口。 睡眠不足会造成注意过程中丘脑活动的改变还会降低大脑海马记忆编码活动。 许宁生物只考了三十分,不知道丘脑还是海马什么东西的:明天我小叔要参加生日会,你赶紧去酒窖里把去年有人送的酒找出来。 如果是其他事少年敷衍着便过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贺山亭会来,生日会比他想的还要郑重。 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穿着睡衣的他抵抗着睡意走去酒窖。 许宁连谁送的都记不清,不过他在小山般的葡萄酒里准确找出了卢米耶酒庄出产的一瓶红酒。 他把酒放在桌上便去睡了,沾上枕头闭上了眼,睡到次日终中午才醒。 他洗漱完后穿好衣服走出门,平日冷寂得可以拍鬼片的大厅次日来满了人。 他站在楼梯上朝人群望去,不知道谁是贺山亭,视线停在一个穿着潮牌的人身上,直觉告诉他贺山亭应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记忆力总是穿着做工考究的西服。 沪市的二代们基本都来了,不乏前来慰问的长辈,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冯思文,旁边站着久闻其名的未婚夫孙钰。 在孙钰的旁边胆小的冯思文连句话都不敢说,两人通过眼神打了个招呼。 他走下楼梯接了杯水,白问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厅,金明在旁边冷笑:我就说许宁怎么会为你办生日会,敢情是给别人过生日!这两天白忙前忙后了。 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许宁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地位,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对宋醉的态度也从示好变为了冷淡,头也不回走进厨房。 恰好冯思文趁着孙钰离开端着酒杯过来,听到金明的话面露不悦,金明一头黄发,看着脾气不好的样子,换成是他也不敢说什么。 冯思文转移话题说:没想到贺先生今天也会来,白问秋这是多大的荣幸,人和人真没法比。 他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意识到不妥,拍了拍宋醉的肩膀安慰:你别放心上。 像孙钰这样的人还好,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好歹不会喜欢谁,区别对待不会太明显。 许宁就不一样了,眼里只看得见白问秋其他人就看不见了,压根记不得少年的生日,是个人都不好受,只能自己劝自己想开。 正在这时候叶今听到冯思文的话从边上走出来,冲着宋醉不屑讽刺:人和人是没法比,你知道你同白老师的差距吗? 他想起什么又说:都人家雅思七分考上哥大,你连雅思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雅思八分。 叶今听笑了:你雅思要是能考八分我名字倒着念。 他雅思是不怎么样,可他知道雅思八分有多难考,官方统计能考到八分的华国考生占比只有百分之二。 就算母语为英语的考生参加考试能考到八分及以上的也只有百分之四十,山里来的宋醉怎么可能达到,他听说宋醉刚到沪市上学时英语只考了六十分。 少年认认真真思考了下叶今倒着念,脸上浮出古怪之色,不仅不是很好听还怪色情的,他对倒着念没有兴趣。 在叶今看来宋醉的沉默表示了词穷,他充满不屑地离开了,走向人群里的白问秋。 * 周围人都在恭维白问秋,即便白问秋从小听多了恭维依然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果然没有决定错。 许宁家世不错对他百依百顺,即便有宋醉在也无足轻重,有许宁在他照样可以成为人群的中心。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里拿着酒杯压低声音问许宁:你小叔怎么还没来? 他迫不及待让所有人知道贺山亭来参加他的生日会,可长久的未至让他心里有点慌。 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许宁没勇气催促贺山亭,他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开始? 白问秋望着无人的门边露出失望,他还预备着贺山亭给他说祝词,在生日上有这么位大人物祝词意义非凡。 时间过去得太久大厅里隐约躁动,不能让来的客人等太久,他只能先让司仪开始生日会。 司仪开场后他站上台:很高兴今天大家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为了这个生日会我筹备了许多天,每天四五点才睡,每天只睡一个小时,希望给大家一个美好的回忆。 在乐团的舒缓伴奏下白问秋的声音娓娓动听,台下的人都听得很感动,冯思文忍不住用纸巾拭了拭眼角。 宋醉在台下默默听着,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后一句话,他这周根本没见过白问秋的影子,昨天还被许宁半夜叫起来找酒。 他转头对冯思文开口:每天只睡一个小时的话,为什么要准备生日不是该准备祭日吗? 因为大厅里噪音大他抬高音量,好巧不巧配乐消失,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无人关心的他成了众人的焦点。 本来还有点感动的冯思文意识到了不对劲,台上的白问秋容光焕发,相反宋醉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如果真熬夜这么多天不应该憔悴吗? 白问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许宁立马对他说:我马上让他回自己的房间。 许宁从台上走到宋醉身边,伸手把卷头发的少年拉进角落,眼神像刀子般:今天是问秋的生日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你的房间。 今天也是我生日。 听到这句话许宁愣了愣,他真忘了今天是宋醉的生日,不然不会让少年这周忙上忙下,不过他望了脸色不太好的白问秋依然呵斥。 你生日也不能太过分,今天庆祝的是问秋的生日,你如果要待在这里。 不准说话。 电视也不能放。 他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客厅里的电视,不能说宋醉上次是存心的,但今天还是小心为好。 许宁原以为少年多少心理会不平衡但少年只是轻轻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难得温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待会儿去吃点蛋糕。 说完许宁便离开了,留下宋醉站在角落里。 冯思文在边上感叹:不记得你生日就不说了,知道你生日了好歹送份小礼物吧?或者说句生日快乐,听说他送白问秋的可是罕见的帝王绿。 宋醉望着桌上高耸的六层生日蛋糕没有说话,他没吃过多少次生日蛋糕,今天应该能分到一小块儿,在生日这天能吃到蛋糕已经很满足了。 生日会的重头戏是送礼物,作为观看过整个流程的人来说,宋醉知道天花板上有多少灯对准礼物,最贵重的礼物无疑是许宁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礼物。 在众人的期待下许宁把礼物送给白问秋:祝你生日快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平安喜乐,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没有提帝王绿三个字,本意是想着生日会后再坦白,但白问秋直接在众人面前开口:谢谢你花五百万拍下的帝王绿。 在场的人眼里纷纷露出羡慕,虽然到场的基本是二代但还没到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花五百万送礼物没多少人能做出来。 听到白问秋的话冯思文犯嘀咕:你说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三年都不如这块儿翡翠多。 宋醉没把冯思文的话放心上,钱只要够用就好了,多有多的花法,少有少的花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白问秋的反应太大了,五百万对他们来说难以想象,但对白问秋来说不算什么,不至于挂在嘴边。 而台上的许宁不知道白问秋会直接说出来,反应慢了半拍,众人立马七手八脚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果然放着块儿帝王绿,在内衬上静静散发着光芒,有玉石独有的温润。 但同白问秋想象中颜色纯正至浓郁不同,料子的边缘处发淡,看清的那瞬间白问秋眼里露出浓烈的失望。 年轻人玩玉石的不多,可边上的人大多是二代,眼力劲还是有的,不由得在边上窃窃私语。 这不像拍卖会上的那块儿啊,像在店里买的,那块儿我看过照片要漂亮得多。 种色不行。 肯定没有五百万。 听着压着声的议论白问秋的脸色变得极为尴尬,之前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有多盼望这个生日会现在就有多想中止。 * 贺氏的会议室里,陈明站起身展望泰国项目美好的未来:只要这个项目开工,政府承诺将立即展开基础建设,将会打造出曼谷新经济中心,根据计划书只需要投入七个亿收获的将是五倍的利润。 方助理在旁边听得心痛,这七个亿怕是要打水漂了,不知道陈明到时还能不能笑出来,估摸着连董事会都不好意思进。 贺山亭只是手抵着头静静听着,蓝灰色的眼眸眯了眯,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方助理看着抽了抽眼,会议结束后他陪着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去许家的车。 他想了半周也没想通为什么这位会纡尊降贵参加白问秋的生日会,在车上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在疑惑里车抵达许家门口。 身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踏入大厅,大厅里不知什么原因尤为喧哗,喜静的贺山亭轻蹙英挺的眉。 一米九二的身高令他有资格俯视众人,他的视线朝宋醉望了过去,少年的脸比以前尖了,生日这天穿着旧衣服站在角落里,像个小可怜。 方助理原本跟在贺山亭身后,只是回个头的工夫身旁的男人不见了,厅里的人太多根本没法找。 宋醉不知道台上出了什么事,原本两小时的生日会流程突然缩短,天花板的灯暗下,白问秋在蛋糕上吹蜡烛许愿。 大厅一片黑暗,少年的眼睛不太好,在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楚,偏偏有人在一个劲往前挤,他站立不稳被什么东西绊住。 正当他以为会被绊倒时忽然一双大手扶住他的腰,黑暗里不知道是谁,粗砾的指尖在自己的皮肤上不经意擦过。 他的皮肤向来软绵绵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掐在他的腰上,深深凹了进去,敏感的腰际颤栗。 腿差点一软。 第二十四章 站稳后那只手绅士地放开少年的腰,当灯重新亮起来宋醉的眼睛过了好阵子才看见光亮,不知道谁扶的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仿佛还残留着按压的痕迹,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在周边人的议论声里听见贺山亭的名字,可他一米七的个子被湮没在人群里,踮起来也只能看见细节考究的铁灰色西服。 少年在原地站定,心平气和薅了把自己的卷发,他也没有很想看贺山亭的脸。 原本脸色不佳的白问秋看到贺山亭的到来心里没那么烦了,即便今天没收到心仪的帝王绿,但有贺山亭的莅临也是别人不能比的。 白问秋的唇边浮出笑意,站在许宁身边对男人尊崇问好:贺先生您好。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见到贺山亭,贺山亭长得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许宁小麦色的皮肤眉毛浓密,只能说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但贺山亭的容色寒光逼人,蓝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海雾,是无论何时过目难忘的长相。 按理说他在国外这么久对混血长相都无感了,可白问秋站在对方面前心脏忍不住跳了跳,可惜许宁没半点跟贺山亭相似的地方。 十分荣幸您今天能莅临生日会,我专门让下人准备了卢米耶酒庄九三年的红酒。白问秋的语气压不住心里的兴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念段祝词吗? 一小段就行。 他在社交场上长大谙熟社交手段,知道说什么话令对方无法拒绝,不会有长辈会当面拒绝一个生日的晚辈。 然而他听到冷漠的一句:介意。 贺山亭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白问秋尽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心里对贺山亭的好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没听过贺山亭为谁动过心,像这么傲慢的人是不会有伴侣的。 许宁在旁边心里直打鼓,他不知道白问秋心里想什么,他小叔今天能来已经是万幸了,让念贺词那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当贺山亭离开后白问秋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眼神,仿佛在疑惑贺山亭真的是为他来的吗,白问秋的指甲将自己的指腹掐出青白。 正当这时他瞥见角落里还没离开的宋醉,他压着性子问许宁:你不是说让他离开吗? 因为帝王绿的事许宁小心翼翼答:我忘了今天也是宋醉的生日,让他孤零零在房间不太好,在厅里可以吃点蛋糕。 白问秋脸上的笑意变得浅了,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吹灭,他没让佣人切蛋糕,反而自己用刀切了块儿蛋糕扔在好友脸上。 厅里大多数人都是爱玩的性子,见到白问秋的举动也开始投扔蛋糕,六层的大蛋糕告罄,只有最底层还有小半盘。 这个时候白问秋才想起来般把最后一点蛋糕递到安静的少年手里:对不起才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宋醉准备伸手接过盘子,不过下一秒蛋糕便当着他的面掉在了地上。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望着地上的蛋糕倒不生气只是可惜,而所有人的目光同情地朝沉默的少年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没拿稳。 宋醉闻言想说手抖可能是甲状腺功能亢进的征兆,但许宁不准他说话便闭上了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客人们压低声音交谈,嘴巴闲不住的佣人们趁机科普。 他每天都在门边等待许宁的到来,可许宁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给白家公子办生日会也不给他办。 分卷(14) 生日这天连块儿蛋糕也吃不到,以往也没正经过生日。 太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爱一个人卑微到了骨子里。 宋醉对于这种话可以倒背如流了,站在原地默默听着,心想说这么久他听着都累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对许宁死心塌地。 他敏锐感受到高处有人在看他,可他抬起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楼梯。 * 贺山亭在高楼上站定视线落在少年上,跟上去的方助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说了句:走吧。 我在许家工作五年了。金明在旁边见缝插针介绍,贺先生想去什么地方呢? 他介绍得格外热情,同在少年面前的不屑简直是两个人,佣人之间也有攀比,他希望能得到贺山亭的青睐换个工作环境。 金明边走边介绍:那是茶水间,您如果想喝红茶我马上给您煮,这间是影音室,再往前走是休息室,最末是宋醉的房间。 不过他很快就不住这儿了。金明忍不住抱怨,今天他还以为给他办生日会呢,这几天忙上忙下谁知道连蛋糕都没有。 他的话音落下被男人冷冷的眼神一扫,金明狠狠打了个冷战,他终于相信宋醉说贺家规矩严了。 而大厅里宋醉没有搭理白问秋,大家以为他会哭出来谁知少年走到座位上拿了个天妇罗。 然后是金枪鱼刺身。 再是海胆寿司。 最后是冰淇淋。 望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少年,众人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纷纷收回视线,而吃饱喝足的宋醉眯了眯眼不太适应大厅强烈的光线,准备走回房间休息。 冯思文面色担忧走过来:你没事儿吧? 少年摇摇头,平时他都克制着自己的食欲,怕许宁认为他能吃送回西南,今天生日会的饮食水平确实不错,一不小心吃回了正常水平。 见少年强颜欢笑冯思文对宋醉的状况也爱莫能助,两个人同一天生日对比太明显了,万一真分手不知道这少年这么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 宋醉走上楼回到房间,宋天天难得在他腿边蹭了蹭,他关上门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这便是他今天的生日了。 小猫叼着逗猫棒玩了会儿,很快扭着屁股在地毯上睡觉,他坐到椅子上想起今天是查托福成绩的日子。 以他对自己的估计考一百分没问题,上一百一就不确定了,他叼着笔点开网页查询分数,没留意自己学上了宋天天的坏毛病。 网页打开的速度有点慢,他的手随意放在鼠标上,然而当页面跳转后他的手轻轻颤了颤。 点开看到的是一百二十分的满分。 宋醉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再看了一遍,确定是一百二十分没错,他的手紧紧握住鼠标,这个成绩意味着他可以申北美一流名校,整个世界的学校都对他打开大门。 这应该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即便没有生日蛋糕也没关系,少年摸了摸自己挂在衣服底下的蓝色玉坠。 他抬头视线落在书桌上,桌上堆着大大小小的课本,小山般的课本边有一个包装考究的盒子,系在盒子上的绸带都是真的丝绸。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盒子,疑惑地用直尺当小刀拆开封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冰淇淋蛋糕。 盒子里还盛放着干冰。 他想不到谁会给他送蛋糕,以为是冯思文送的礼物,拨通对方的电话:你能不能来我的房间? 片刻冯思文走进房间,少年把切好的一角递给对方:谢谢你的蛋糕,不过我最近有点穷没钱送你东西了。 他自己也低头吃了块儿,白色的奶油细密柔软,配上冰淇淋冰冰凉凉的,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尽管他也没吃过两次生日蛋糕。 你总分这么清楚。 冯思文认真给他算账:不过我每个周要上甜品课、马术课、珠宝课每天还要去美容院,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了,买不起这个蛋糕。 两个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蛋糕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冯思文忽然惊讶指着盒子:你看这是什么? 宋醉朝冯思文的视线望去,生日蛋糕里还有个小盒子,在冯思文的撺掇下他打开。 是帝王绿翡翠。 冯思文吸了口凉气,虽然他上过珠宝课没机会接触珠宝,但这块翡翠绿得太浓烈以至于他毫不犹豫判断这是顶尖的帝王绿。 他不太确定帝王绿的价格,不过怎么看怎么比白问秋那块儿边缘泛白的普通货色好。 宋醉茫然地拿起盒子里的玉石,这个生日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冯思文看向宋醉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眼里流露出无比的羡慕:肯定是许宁送的,看不出他对你这么好。 少年眼里透出疑惑,如果不是知道许宁喜欢的不是他,他简直要怀疑许宁对他情根深种了。 冯思文忽然想到什么:你平时有没有看过金丝雀文学?肯定是许宁觉得对不起补偿你,说不定还发现自己爱的原来是你,但你对他已经全然失望,你追他逃你们都插翅难逃。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平时确实不看小说,最近摆在床头的书是《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但除了许宁他确实想不到会是谁送的。 上楼去谢谢他?我刚看到他走上三楼的楼梯,这是你们感情升温的好机会。 少年本来就准备出门去找许宁,听到冯思文的话脑子里闪过那句你追他逃,打了个哆嗦裹紧衣服才走出门。 * 大厅里白问秋抿了口红酒,他设想的生日会完全不是今天这样,即便宋醉知趣离开他心里依然裹着烦。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同天生日的宋醉连块儿生日蛋糕都吃不上,他的东西宁愿扔在地上也不会跟别人分享,特别是像宋醉这样的人。 白问秋撇下众人离开,许宁忙跟着他上了楼。 许宁站在楼道的尽头关心问: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虽然在大厅里还是保持笑意,但此时的白问秋没有笑意,许宁站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好,白问秋突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许宁愣了。 不知道白问秋为什么突然会提这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开口:今天是宋醉的生日。 难道不也是我的生日吗?白问秋抬起头,你知不知道今天台下有多少人笑话我,议论你怎么还没分手。 许宁不知道是谁说的但他觉得简直无稽之谈,没有人比他更想分手了,正在这时白问秋突然问。 那你今天分不分手? 面对白问秋的逼问许宁犹豫着不敢说话。 虽然他对宋醉没什么感情,但少年在西南毕竟救过他的命,在生日这天说分手他自己都感觉自己是个人渣,不过丝毫没觉得不准少年说话这个要求过分。 你对他已经够好了,跟一个这样出身的人在一起,供他吃供他穿,再大的恩情也还完了。 在白问秋看来给个十万二十万打发了便行了,本来就没必要带回来,肯定当初是宋醉死活跟着要回来,少不知事的许宁被底层人缠上了。 许宁听着白问秋的话充满诱惑力,正当他犹豫时白问秋的手从衣服下摸上他的胸膛。 尽管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来,他还是被白问秋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许家在这方面格外保守,他是准备守身如玉到结婚的。 他还没胆子过界,反而是白问秋亲在他唇上,正在这时他听到对面的楼梯上有什么动静:不会有人过来吧? 白问秋瞥见了楼梯间露出的上翘的卷发,认出宋醉后他用手搂着许宁的头:什么也没有你想多了。 许宁的心这才放下来,两个人在楼道间缠绵,见许宁始终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主动解开了对方的扣子。 * 楼道里的灯光线暗淡,卷头发的少年感觉身后有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多想手上的电话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他在老家的发小,他边接通电边走上楼梯。 对方的声音蕴含着浓浓的关心:你在沪市过得怎么样?上个月怎么又打钱过来了,你在沪市用钱的地方多。 我在沪市过好日子。少年不以为意说,你别自己多想了,有空带吴姨去大医院检查下身体。 你不欠我们什么。电话那边闷闷的,对了许宁对你好吗?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别惯着他。 宋醉不喜欢说煽情的话,抿了抿唇:许宁对我好不好还用说吗?每天住在大别墅,从没为钱发愁过,我也喜欢在他身边,如果不是他我说不定还在西南。 说完对方才安心挂了电话,他收好手机继续往前走,他倒是没说错。 如果不是许宁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来沪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通完电话后身后那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停下了。 因为空气变得格外安静,他没有错过楼道末传来的水声,他收起手电屏住呼吸走过去。 他看不见画面但能听见白问秋同许宁唇齿相缠的声音,以及更为大胆的动作,他镇定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客气退出去时。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袖口轻轻落下,对方冷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太脏别看。 铁灰色的西服袖。 是贺山亭。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宁:亲小叔???? 第二十五章 被蒙住眼睛的他整个人一动不敢动,不明白为什么贺山亭会恰好出现在他身后,还会温柔捂住眼睛不让他看。 走廊末的许宁听到动静,衣服还没来得及拉上迅速关灯:谁在那里! 少年的脑子转得比中微子在宇宙里飞行的速度还快,他还没收到通知书,如果出去就真的在许家呆不下去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旁边房间的柜子里,顺便还把贺山亭拉了进去,摸到的西服面料冰凉昂贵。 对方似乎想直接出去,他大着胆子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全然没认知到自己的行为如同狐狸崽崽伸出尾巴撒娇。 贺山亭望着少年近乎恳求的动作,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柜子的门拉上了。 宋醉头上的卷毛放松趴下,不过因为衣柜狭小,两个人差不多是贴在一起,心脏怦怦跳动,他只能努力挨在衣柜上像只壁虎。 正在这时候房间外传来阵脚步声,许宁在房间外说: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你听错了。 两人在门外接着亲热了会儿,他闭着耳朵当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忆《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 本以为许宁两人没多久便会离开,或许嫌墙面上硌人两人推开了门。 感受到柜门外探询的眼神,宋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幸好没看出不对。 尽管看不到柜子外的画面,可衣服从沙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甚至能通过下落速度判断是什么衣服。 他的身体僵住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可身后是许宁的小叔,他从耳尖红到白皙的脖子根。 黑暗的衣柜里温度一点点升高,他在封闭的空间难以呼吸,外面唇齿交缠的水声格外刺耳。 宋醉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毕竟身后是自己的长辈,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擦过。 他想要换个姿势拉开距离,可贴得更近了,往后动半分差点隔着西服嵌进去,还好对方容忍了他的行为。 可许宁和白问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举动,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紧抿住唇。 如果是贺山亭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究,怎么也会在骆马毛织成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少年的耳朵红得发烫,而沙发上的白问秋不依不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分手? 许宁显然没听出白问秋的势在必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点高兴的不好吗,不要提晦气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浸在尴尬里的宋醉默默哦了声,他都没嫌许宁年年挂科晦气。 终于沙发上的两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逃也似地出了房间,没发觉黑暗里贺山亭在注视着自己,蓝灰色的眼眸熄了熄。 从另一边上来的方助理好不容易找到贺山亭,额头上都是汗水:您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您。 他们本来在房子里参观,贺山亭不知瞥见什么拎着蛋糕还有昨天拍下的帝王绿翡翠消失了。 如今男人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送白问秋了,尽管他不喜欢白问秋,凭良心说白问秋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二代们大多生活在蜜罐里没有压力,凭自己考上大学便不容易了,同从小读书不及格的许宁相比,被哥大录取的白问秋可以说相当上进了。 贺山亭的性子就是这样,由着心没有任何束缚,帝王绿在众人口里夸出天价,对贺山亭来说只是随手一送而已,根本不是多大的事儿。 只不过方助理在心里纳闷,在大厅时看不出对白问秋有多喜爱,或许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总不可能是送给宋醉的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 他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从未见过面,说不定贺山亭早忘了宋醉是谁,还没有对白问秋的印象深。 他们走下楼梯时听见楼梯拐角里传出许宁的声音,许宁同白问秋面对面站着。 许宁讨好着生气离开的白问秋:当初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忘了你,三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他完全比不上你,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比我年轻啊。白问秋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不然你怎么不愿意分手? 我怎么可能舍不得?要不是我妈在我早把他送回西南了。见白问秋没有丝毫松缓许宁只好保证,明天分手。 听到保证白问秋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听见谈话的方助理心里充满担忧,不知道少年以后要怎么办。 虽然他心里为少年不安,但他知道贺山亭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贺山亭神色格外冷淡,手里捏着的瑞士糖蓦地压断了。 分卷(15) * 宋醉面红耳赤回到自己的房间,冯思文奇怪地望着少年耳上的红,意识到对方的目光少年故作镇定:天气太热。 冯思文按下心里的疑惑没有再问,他后知后觉在吃了一半的蛋糕上插上蜡烛:生日应该许愿的,许个愿吧。 宋醉不喜欢许愿,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愿望成真过,他初中时许愿逃课不被老邓发现还是被抓了回去,可望着冯思文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希望收到录取通知书。 他身上压根没什么钱,上学申请奖学金后他就可以从许家搬出去了,不用死皮赖脸在许家不走。 冯思文本以为会说同许宁不分手,谁知说的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不禁想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以宋醉的分数上不了大学。 冯思文离开后少年坐在椅子上看物理书。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同学我是精英教育的老师,看到你在页面上咨询雅思八分能上什么学校,请问您需不需要这方面的在线指导呢?我们这边有名师公开课。 他之前是在网页上咨询过,只不过对方一个劲儿推课便点了退出,不知道对方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需要。 少年眼也没抬答。 我们不止是做培训的机构,同时我们还做留学中介。仿佛听出他的抗拒对方连忙答,免费的咨询我们也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考托福?有的话可以申请北美名校。 听着免费两个字宋醉停下挂电话的手:托福一百二十。 一百二十分?半晌后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您这个成绩完全可以申请世界顶尖名校。 电话那边的老师语气掩不住激动,虽说对方不是自己机构出来的学员,但如果能帮对方申请到顶尖名校,挂出去就是金字招牌。 斯塔福大学、加州大学或者耶鲁大学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你有需要我们这边也可以帮忙要推荐信,肯定会让您申到心仪的名校。 他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虚荣心,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麻省理工能申请到全奖吗? 麻省理工的国际本科生基本很少能拿到全奖。老师客观回答,但以你的分数录取不会有什么问题。 推荐信可以托人写,社会活动有时间丰富,这么高的分数一万人也出不了一个。 在他看来留学的金钱不是问题,能申请到什么样的大学才是问题,虽然留学生里不乏素质优异的学生,但有相当一部分群体只是为了镀金。 见过的家长砸钱扔水里没没水花,好不容易录到一个野鸡大学欢天喜地。 然而他听到电话里的少年说了声:那算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世界名校,少年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如果他要是知道少年只考了一次更会觉得可惜。 宋醉对上什么大学没有执念,但一定得是世界名校,如果不能申请到全奖的话他没钱去读。 至于沪大说实话希望不大,因为有全国最好的物理系,他这个分数上的几率不高,连录取分数都没看。 他静静坐在房间思考自己的未来,即便三年里他安静听话,在许家的日子依然呆不长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 他仿佛做了一个无比真切的梦,虽然许宁对他呼来喝去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卷头发的少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闭上眼如同对神明许愿。 在他的十九岁生日将要结束前宋醉的电话忽然响了:请问你是宋醉吗?麻烦签收下快递。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怎么会有快递上门,房间里少年谨慎开口:不需要我自己付邮费吧? 听到否定的答案他出门取快递,大厅里沸沸扬扬,他安静抱着快递穿过大厅走回房间。 他不记得自己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他在椅子上坐下,用桌上的直尺拆开文件袋,是沪大的录取通知书。 第二十六章 沪大作为历史古老的大学之一,通知书的正面用毛笔绘着沪大的百年校徽,背面则是立学为先读书为本的校训。 他捏住通知书的一角,依照自己六百六十五分的高考分数是考不上沪大的物理系的,他以为是寄错了。 恰好招生办打来致歉的电话:抱歉你的通知书寄送出了问题,这么晚才寄到。 宋醉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这个分数真的能上沪大吗?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考上了沪大便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静在想怎么还不分手,尝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 白问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一言不发,没给许宁半点好脸色,脸色冰得发青。 正在换衣服的许宁舔着脸讨好:分手肯定会分,这不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吗?他昨天才过完生日感觉说出来不太好。 合适的时候?白问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拖着他在这里住下去,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许宁停下系扣子的手连忙辩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虽然他和白问秋近乎公开,但当着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这话还是说不太出口。 白问秋走出房间将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为把宋醉赶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没想到许宁临到关头又犹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见纤瘦的少年在花园里给蔷薇花浇水,白皙的皮肤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肮脏的底层却有张澄澈的脸。 怪不得会让许宁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问秋所想,他只是在认真浇水,忽然记起自己还留了盆玫瑰花在贺山亭家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浇完水,用洁白的手帕包好花种走上楼梯,恰好碰上站在台阶上的白问秋: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问秋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向来厌恶宋醉这种出身寒微只是因为运气好便同他坐在一张桌上,连空气都沾染上肮脏的味道。 少年的脚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种洒了些出来,奇怪有楼梯不走难道要飞上去。 他弯下腰拾起一粒粒种子,脖子上的玉坠从衣底下露了出来,透出无比温润的光芒。 白问秋将宋醉脖子上的玉坠尽收眼底,他的母亲喜欢玉石,他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认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旧还有若有若无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见的蓝色玻璃种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拥有的。 你脖子上是谁的东西? 还没待少年回应他便走下台阶试图拽走玉坠,他比宋醉高半个头,在他看来纤细的少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目光不是贺山亭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白问秋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坠这只手就没了,正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从房间里走出的许宁,如同求救般开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当许宁望过来宋醉才淡淡松开手。 白问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腕间显出触目惊心的掐痕,足以可见少年有多用力。 他脖子上的玉坠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他走到许宁身后展示掐痕,我想问问他就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白问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脸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触碰那块儿玉坠比冠上偷窃还要严重。 许宁低头看着白问秋的手心疼极了,纳闷以宋醉的力气怎么能掐出这么严重的伤痕。 他朝少年脖子上的坠子瞄去,本来以为玉坠顶多是和田玉,没想到细看吓了一跳! 这玉坠看起来破旧,实际上是蓝水玻璃种翡翠,市面上的蓝水翡翠因为底色不纯大多便宜。 但这块儿玉石如天空般纯净,是他见过最漂亮的蓝水玻璃种,比普通帝王绿还要罕见,确实不是宋醉能买得起的东西。 许宁看在三年的相处上,压下怒意还是没用偷这个字眼:你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地摊上买的。 宋醉停顿了阵子。 地摊上买的东西碰一下会这么紧张?白问秋全然不信少年的说辞,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拍卖会上都买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有。 少年站在原地愣住了,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玉坠,白问秋瞥见他的反应:果然是偷来的。 宋醉抿唇看向许宁:这块儿玉坠在我来沪市前就有了,我背着你去医院的路上也带着它。 听见少年的话许宁眼里浮出回忆,他在西南奄奄一息的时候正是纤细的少年背起了他,记不清走了多远的路,只听得见夜里叮当的玉石声。 正准备应声时白问秋投来视线,他只能装作没想起来:我不跟你计较玉坠,就当是你救了我的答谢,这件事我也不会说出去,问秋你先去冰敷下伤口。 是我的东西。 少年执拗纠正。 我们不说这件事了。许宁打断了少年的话,这三年里我对你不错了,如果不是我你还在西南的山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可以去看看你老家的人过的什么日子。 他说完这段话心虚地不敢看少年冰冷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彻底消散了。 当白问秋离开后他的语气才缓和下来,尽力让自己的分手理由合理化:不谈家庭出身,我努力了三年考上文法学院而你呢?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少年听了这话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在这三年里宋醉每天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他的到来,替他上课交作业,对他言听计从,爱他爱得无比卑微。 不过许宁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他以为宋醉会眼圈泛红,没想到反应同他想得不太一样。 看来人真正难过时是哭不出来的,他在心里感叹了句继续开口: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对不对? 少年轻轻嗯了声,他同许宁之间确实有差距,他不明白在文法学院读物理有什么沾沾自喜的。 许宁见状松了口气,他做好了对方落泪的准备正要说分手,谁知少年不哭不闹地抬起头对他说:分手吧。 第二十七章 许宁知道分手对少年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话没张口的他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地递过去张纸巾。 当从对方口里听到分手两个字,他脸上透出浓浓的惊愕以至于认为自己听错了,少年怎么可能主动对他提分手? 谁都知道宋醉离了他活不下去,他不在时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说分手? 你的话让我开始反思我们两人的差距。少年平时软糯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努力了三年才考上文法学院太不匹配了。 许宁心里的疑惑按捺不住,虽然文法学院不是什么好学校但起码是个大学,少年到沪市时才是初中学历,说这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心里忽然浮现不太好的预感,难得关心宋醉一句:你平时在干什么? 宋醉整天住在别墅里,去过最远的距离不过是他的学校,他不怀疑对方平时连游戏都不玩,每天醒来就是为了在门边等待他的到来。 他的口吻泛出不常见的关怀,谁知少年慢吞吞说:雅思上八分,托福一百二以及收到名校通知书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天天站在门边等你吧? 分卷(16) 许宁:???! 他迟钝的脑子迅速转动,难怪宋醉每次上课比他还积极,原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背着他学习。 许宁的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明明自以为清醒的人是他,还在担心这只金丝雀在外面如何存活,没想到人家养好羽毛拍拍身子飞走了。 他还想再问时宋醉走上了台阶,正想拉住少年的胳膊但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他差点跌坐到地上,这力气大得未免有点过分了! 而少年只是站在台阶上冷漠俯视着他,细长的双眼皮勾出清冷的弧度,挺拔的鼻梁落开一块儿光晕。 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变了个人,虽然眼神还是呆呆的,完全没有以往的听话,反而平添股锋利感,找不出从前温吞的影子。 少年仿佛嫌脏般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走到自己的房间,从房间提上封好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许宁望着宋醉回过神,不可能这么快收拾好所有行李,一看就是早准备好的行李箱,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分手才先说分手吗? 以宋醉的个性怎么可能默默学习,养养花还说不定,肯定是不想让他担心说出来骗他的。 他望着少年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空了一小块儿,感觉有什么东西酸酸涨涨的。 白问秋敷好药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问:分了吗? 许宁点了点头。 白问秋瞄见宋醉被赶出去的身影吐了口横亘在胸膛里的气,能在这里呆三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在他看来应该磕头跪拜再走。 当然他想少年只会手足无措,可下一秒他听见许宁艰难说了句:不过是他提的分手。 * 宋醉不在意两人的惊愕,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宋天天还在客厅的沙发上跑酷,舌头像小狗一样哈气。 他伸出手准备摸宋天天的头,小猫钻进沙发躲了躲,他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说:你留在这里吧。 宋天天对旁人比他亲近,佣人们都很喜欢这只怯生生的小猫,只有找他要吃的或者休憩时才会主动趴在他腿边。 宋天天住惯了开阔的别墅,住在这儿好歹不用跟他住宿舍,不过仿佛察觉出他的想法般,这只娇气的小猫抱住他的腿不放。 他叹了口气抱上小猫,在仆人们非议的目光下走出别墅大门。 他到沪市以来便住在许家的别墅,在精致的笼子学习,到过最远的距离是八公里的文法学院站。 当他踏在别墅外地面的那一刻,胸膛里弥漫出无比自由的气息,像是回到了自由自在的西南。 宋醉搭上了环城公交车,这三年里他从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他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看着,从过江大桥到标志性的银色高塔。 他在熟悉的文法学院站下了车,走到大门边的早点铺要了碗咸浆,豆浆里不仅有油条片还有虾皮,撒上切碎的葱花紫菜,再淋上勺加了醋的酱油入口鲜美。 他刚来沪市就想吃了,但许宁不喜欢沪市的食物不让他吃,他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把满当当的一碗咸浆全吃完了。 他找不到可以分享好消息的人,约出了冯思文在甜品店见面,冯思文摸了摸宋天天的肚子:你怎么把宋天天带出来了? 宋醉点了杯白水平淡说:我分手了。 分手?! 冯思文自动默认许宁说的分手,当他知道是宋醉提的分手后语气透出浓浓的不敢置信。 你身上一穷二白的分手以后能干什么?听我的还是回去吧,你哭哭许宁就心软了,马上挽回还来得及,金丝雀在外面活不了。 他认为许宁不是那么没心的人,只要宋醉呆在对方身边对许宁好肯定能感动许宁,在温室里呆久了根本难以适应外界的生活。 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只是这么说,冯思文感觉性子绵软的宋醉像变了一个人。 * 下午书房里窗帘将光遮得严严实实,方助理站在文件柜边整理文件,郑秘书低头在向贺山亭作报告。 不知为什么男人望着书桌上放的小玫瑰有点走神,对于贺山亭来说是不该犯的错误。 当然老板是不会犯错的,郑秘书开口揽下责任:对不起,是我把表格上的数据看错了。 方助理只能归结为贺山亭从许家回来后工作太疲惫,当郑秘书离开后他开始说工作外的东西。 今天许宁分手,宋醉在沪市没依没靠的,在外面住不安全。方助理大着胆子开口,您看要不要把他接过来住? 贺山亭向来喜欢独居,一点大的动静都忍受不了,他以为会被拒绝时对方竟然默许了。 毕竟两人关系冷淡,他趁着贺山亭还没改变主意拨通了少年的电话。 同冯思文告别后宋醉坐上去沪大的车,他闭眼在座位上休憩,日光洒在他的皮肤上如同浸在光里。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划开屏幕是方助理的声音:听说你跟许宁分手了?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分手,但他感觉方助理就像自己的一个大哥哥,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沪市有住的地方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浮出溢于言表的担心,如果没地方住要不要来贺家? 经历上次同在柜子里的尴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烦贺山亭: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真的找好了吗? 见方助理还欲再劝,宋醉开了个玩笑:同贺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赶出去,不如住桥洞踏实。 电话开的免提,少年话音落下方助理感觉书房里的空气都冰冻住了,皮肤苍白的男人看不出喜怒说:让他去住。 方助理在心里咯噔了声,这下他也爱莫能助了,在令贺山亭生气这方面宋醉从来没怕过谁。 * 少年不知电话那边的情形,车在公交站停下,挂了电话走到沪大的新生接待处。 他走到接待处问工作人员:我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请问可以办理提前入住吗? 不可以的。工作人员开口,只有在开学前一周才能办理入住,这是学校的规定。 原本坚定拒绝方助理的少年缓缓低下脖子看了眼手机,不知道现在答应还来不来得及。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瞄了眼学费,加上宿舍费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维还停留在五百块的学费上,工作人员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过来建议:生活上有困难可以开学领贫困生补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点零工。 什么零工最挣钱呢? 工作人员听了这话笑了出来,一听便是没打过工的小少爷,没上大学的学生大多去餐厅里端盘子或者去发传单,挣不了多少钱。 望着纤细的少年他开玩笑说:发传单洗盘子一天顶多一百,旁边贺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挣三百不是问题。 谢谢。 宋醉礼貌地离开,不过令工作人员没想到的是少年真去往离学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只有九百块的少年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抱着猫,走到灰尘弥漫的工地。 工地上到处是灰尘,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头在指挥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气气问:您好,请问您这儿招人吗? 就你? 工头望着少年柔弱的外表差点没笑出来,皮肤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就这样的小孩子他一只手能分别提一个,别说绑钢筋估计推泥水车都推不动。 边上一个皮肤黑的工人颤颤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这袋水泥有多重吗? 然而紧接着少年轻松扛了两袋水泥,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声音还是文文弱弱的:这样可以吗? 包工头:????! 天气热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领着宋醉走进边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于拆卸的活动板房,一个房间八张上下铺,床上搁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贵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间。工头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说,白天工地别穿好衣服,弄脏了可惜了。 少年点了点头。 工地上人员流动复杂,他把脖子上的玉坠仔细收起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重要证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随身带着。 放好行李后他戴上黄色安全帽走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头本来还怕宋醉不习惯工地生活。 没料到少年对小工驾轻就熟,无论绑钢筋还是运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半点没想象中的娇气,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时间想必大工也没问题。 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洁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阶上吃饭,少年先用纸巾擦了擦地面再垫上层报纸,才坐在台阶上吃盒饭,在工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一点工地上的米饭是不限量的,令工头心痛的是少年的饭量格外大,一个人就能吃四碗饭,这是招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夜里工人们在打牌,只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静看书,一个工人打趣: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当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书和衣睡觉,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枕头下藏着把锋利的小刀。 他就这么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工地上实行计件工资,他每天都是件数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攒下五百块。 他对沪市这么高的工资不可思议,他从西南到沪市后便被许宁养在别墅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只停留在摩天高楼上。 在存够一万块后少年白皙的脸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宋天天大概体会到了养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开始每天去工地上找东西叼回来,有时是易拉罐有时是废铜线。 工地上散养小动物是很危险的,即便他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宋天天总能找到机会钻出去,叼着东西朝他飞奔而来,不像是小猫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头大早上拿着喇叭说,今天有集团过来的记者拍摄。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么好拍的,不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认真扛起水泥倒在桶里,没察觉闪光灯对准了自己。 另一边贺氏的内部会议上,因为泰国开发案复登上政治舞台的陈明讲着江淮的开发进度。 在加班加点下江淮一期工程结束,第二期工程将会在明天准时开启。他此时容光焕发,全然不见过去的步履蹒跚。 主位上的贺山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陈明,这让陈明没有任何顾忌大谈自己的计划。 然而当工地的画面在投影仪上出现时,神色从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明不禁疑惑自己哪句话没说对,他性子向来想三步走一步,谨慎停下来没再继续讲。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方助理看见了画面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着明黄色的安全帽搬着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肤在烈日下晒成小麦色,漂亮的唇干燥发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来了,当时以为说住桥洞只是开玩笑,少年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同住桥洞也好不了多少。 贺山亭灰蓝色的眼眸收了下来,落魄成这样也不吭声,性子这么倔不知像谁。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对陈明语气平静说了句:继续。 陈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对一遍报告,压下心底的古怪继续说着对江淮的计划。 方助理不禁想贺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还以为好歹会皱下眉,会议结束后他整理着会议资料,突然听见冷漠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开口:去工地。 他收拢文件的手一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而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对他说了句:带上水。 他没想到他老板这辈子会纡尊降贵去工地,毕竟噪音还有灰尘是贺山亭深恶痛绝的东西,他忍不住问: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从没听过少年的抱怨,看起来温吞绵软可好像什么都明白。 正当他对贺山亭的良心有点期待时,男人泛冷的声音传来: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 方助理被贺山亭的话噎住了,无论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都是德国知名宫殿,果然资本家是没什么良心可言的。 * 叶今坐上司机的车去金融中心上课,当车经过沪大旁的工地时他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车搬运水泥。 停车。 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面,原本大热天还要上课心里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乐了,饶有兴致走过去。 宋醉同许宁分手的消息传遍了二代圈,他本来还在想这只金丝雀离开笼子还能干什么,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会沦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见。叶今笑吟吟冲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没抬推着车往前走,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令叶今有种被无视的气恼感。 这种感觉从以前就有了,尽管少年安安静静站在你面前,可总会觉得他压根没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说:换个地方就不认识我了?谁不知道你偷东西被赶出来了,没有学历只能搬砖,半点比不上白老师。 他说到最后还不忘夸白问秋一句,所有人的视线朝宋醉望过来,没料到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孩子会偷东西。 真该让许宁来看看,没了他你过的什么日子。叶今对着少年评头论足。 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说少年都不会出声的,被人骂到头上不过是低头自己走开,面团一样绵软的性子谁也能捏一把。 工人们都围了过来,工头看到这个场面也无奈,对方的穿着打扮看着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叶今望着眼前木头般的少年正要继续说,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宋醉轻轻开口:再说一次好吗? 尽管对方的语气很轻,但他心里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醉拎起桶水泥,径直浇在他头上。 手抖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依然客客气气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叶今缓缓用手摸了摸头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会用桶倒水泥在他头上。 他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学校便因为打架被开除只能出国,可当他望见标在桶面上的重量后咽了咽喉咙。 分卷(17)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个他,这年头金丝雀都这么野的吗?不知道许宁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物种。 在武力压制面前他什么也不敢说了,自己边擦着头边离开工地,还不忘跟许宁告状: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用水泥浇我头?足足五十公斤。 电话那边的许宁听到宋醉的名字愣了许久,他本以为少年会联系他可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从他的生活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压住心里涌动的情绪,压根不信叶今的话:你别一天没事找事的,宋醉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他连瓶盖都拧不开,要是我知道你找他麻烦跟你没完。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叶今从没这么委屈过,明明受害者是他但说出来没人信。 明明是只伪装成金丝雀的猛兽,什么拧不开瓶盖,分明一口咬断一个瓶盖。 而工地上的少年只是用温水沾湿的纸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围在周边的工人自觉散开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害怕。 宋醉继续搬运着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方便,尽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渐渐变成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只脏兮兮的小鹌鹑。 工头接到了个电话走出工地,回来后对着他们说:大家下午去洗个澡。 为什么? 底下的人不解地问,虽然夏天天气热不洗澡不舒坦,许多人舍不得水费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 今天有大人物会来,你们可得好好收拾。包工头的语气透出严肃,特别是安全帽的绳子说了多少次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这对宋醉没什么影响,他每天工作后都会洗澡,只是在想集团的记者来都没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他个子矮隐在排队的人里,听见前方工人们小声的议论。 工地上那只猫可真好看,城里的猫看着就胖乎乎的,我老家的猫瘦得跟竹竿一样。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 少说也有五百块。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再排队,他走到工头的办公室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他走进了办公室。 工头把桌上贵重的茶叶罐收了起来,宋醉没有错过这个举动,他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门边:我来辞职的。 只要有心人注意到宋天天,即便他再怎么防备也会有疏漏,更何况小猫根本关不住,正好他的学费挣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工头的眼里流露出错愕:真的要走吗? 听到少年应声工头没有多拦,工地上最忌讳手脚不干净,他痛快让会计结算了工资。 不久一辆黑色的名车停在工地外,工头毕恭毕敬站在车外迎接贺山亭的到来。 他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层次的大人物,连普通话结结巴巴沾上口音:我们工地在安全生产这块儿抓得特别严,工人们全都仔细系好安全帽,您看围墙印有红色标语,上个月举办安全讲座。 这些话都是应对上级检查的空话套话,按理说他应该很熟练,但他在这位年轻的贺先生面前总会紧张,仿佛自己的心思总会被猜得清清楚楚。 当贺山亭走下车他走在前面带领参观:这就是施工完毕的一期,旁边的二期会在五个工作日内开工。 这是工人们的居住区。工头边走边说,每间宿舍住八人,上下铺设计住十六人也能住下,因为搭在阴凉区所以不用安空调。 里面又小又挤实在太乱了。工头在宿舍门边站定,我就不带您进去看了。 贺山亭的视线从泛黄的窗户上移开,轻抿着唇问了句:宋醉在什么地方? 他问这话只是出于可怜而已,明明是只刚成年不久的小狐狸,就该在漂亮的房子里好好长大。 宋醉?闻言工头脸上出现了错愕,他干了大半个月今天走了,没说去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话音落下这位大人物骤然冷漠,估摸着是豪门出走的小少爷,同贺山亭关系匪浅的人怎么会手脚不干净?他突然后悔之前没好好挽留了。 方助理心里纳闷按理说宋醉应该安静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可宋醉行踪诡异得就像一条鱼,让人摸不着头脑。 * 好不容易洗完水泥的叶今被叶诚文逼着去精英教育上课,虽然他这段时间在白问秋的辅导下努力学习但雅思还是只考了三分。 今天怎么迟到了? 教务老师在门口逮住他。 他说不出自己被人用水泥洗头这句话,装作没听到般走进机构大门。 老师望见他油盐不进的行为叹了口气:你爸给你交这么多钱,天天给你请个外教,你说你考个雅思怎么连四分都考不到呢? 英语这玩意是人学的吗?叶今振振有词反驳,华国人学不好英文太正常了。 谁逼着你出国了?关键是你高考也不行啊,高考一百二十分我闭着眼睛都能考。教务老师苦口婆心说,我上个月看到一个雅思八分托福一百二的人没钱没申麻省理工。 这分数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叶今感受到越级碾压,这只有母语级别才能达到这个成绩,即便是白问秋雅思只考了七分,穷人根本没机会请外教,只能对着录音机练习,不知道这人是谁。 因为水泥在头上凝固的时间太久,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肯定不会是宋醉这种人。 好不容易教务老师离开他终于不用听魔音穿耳,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对着白问秋歉疚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白问秋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递给了他一份笔记: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天开始我就不在这里上课了。 为什么? 白问秋眼里浮现歉意:许宁让我去投行工作。 他当初来辅导机构只是为了钱,叶今的爸爸出手大方,偏偏叶今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来的,许宁给他在投行递了实习,他当然想去投行。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摆脱了阴暗,不用住在每月五千块的便宜房子,领着两万块的微薄工资。 我在这里租的房子太破了,一个月只要五千块,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件衣服。白问秋不经意示弱。 如果是平时叶今肯定会安慰他,不过今天对方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 怎么都比宋醉好,今天我在沪大边的工地看到他了,住在脏兮兮的工地搬水泥。 听到宋醉的近况白问秋舒展开了眉,漂亮无用的菟丝花终于回到了应有的地位,回到许家后佣人们都在议论宋醉的去处。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出去肯定养不活自己,过得指不定还不如我们。 真惨。 有什么惨的?那天我听说是被偷东西赶出去的。 你说他没文化出来能干什么呢?不像白家公子大学还没毕业就去投行实习。 * 宋醉不知道许家仆佣的议论,他在九月六日这天提着行李箱走出了五十块的快捷酒店,因为今天是沪大开学的日子。 九月的天气依然透着热,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行李走进上百年历史的拱形大门。 沪大的校园出了名的漂亮,琉璃顶的建筑依山傍水,有长长的山道可以登上山顶上的艺术馆。 他经过笃思桥走到新生接待处,上次冷清的新生接待处如今围满了新生,他排队交完学费,抱着地摊上买来的生活用品朝北区的宿舍走去。 他领了钥匙打开门,右边的床铺上堆放了东西,看来有人比他来得还要早。 同可以登上杂志封面的校园不同,宿舍灰白色的墙壁显得破破烂烂的,床铺的木头泛着旧黄。 怎么也比工地上的板房好。 想得开的少年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接着用不要的牛皮纸粘贴了破旧的白墙,他的身上还带了蔷薇花的种子,把种子洒在阳台露出的泥土里,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他在床底给宋天天搭了个用藤条编成的小窝,小猫兴奋得在窝里打滚,时不时露出雪白的小肚皮,完全不记得过往住的别墅有多大。 安置好行李的他坐在桌上预习物理书,他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连每分每秒都无比珍惜。 忽然他听到阵钥匙转动门的声音,一个戴眼镜的人走进宿舍惊讶说:这还是我们宿舍吗? 吴缜明明记得之前的宿舍破旧不堪,他还在想名气这么大的学校居然一点都不讲究,还没普通学校住宿好。 他的目光落在桌边的少年身上,虽然是小麦色的皮肤但看着便是听话的学生,还会收拾家务,太适合当老婆了。 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最后名舍友殷子涵走进宿舍,殷子涵是名体育生,人长得个子高浑身腱子肉,来的还有殷子涵的爸爸。 殷爸爸是个健谈的人,不动声色询问完吴缜的信息,但在桌边看书的少年没有透露半分,他忍不住问: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山南。 山南在西南群岭最深处,这个地方是众所周知的贫困区,公路还是近两年才修通的,他不禁说:我以前还去山南进过货,那边的玫瑰花开得很漂亮。 就是个穷地方。 殷子涵语气不屑。 正帮儿子铺床的殷爸爸赶紧出来打圆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你连被子都不会折。 知道了。 殷子涵烦躁开口。 多跟同学打好关系。离开前殷爸爸叮嘱,能让着点的地方多让着,送你来沪大不是让你来玩的。 不过当门关上后殷子涵显露出了本性,坐在椅子上打游戏,让初次见面的吴缜给他收拾衣柜:当心点!这可是纪梵希的东西。 吴缜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殷子涵肌肉发达确实不好惹只好老老实实挂衣服。 殷子涵尝到了甜头,当他以同样口吻对宋醉开口时,少年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试图提醒少年注意,谁知少年不仅无动于衷还戴上了耳机,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吴缜悄悄在心里为少年竖起大拇指。 殷子涵心里瞬间对这个山里来的安静少年没任何好感,他转头在吴缜面前显露着自己的社交:许家公子你知道吗?上个月我差点去他举办的生日会,这可是你们见不到的上流社会人物。 他话只说了一半,实际上他只知道许宁在许家开生日会,以他的地位连请柬都没收到。 不过在他看来自己两个室友是死读书的穷人,根本接触不到上流社会。 而宋醉闻言缓缓扭过头,他对许宁可太熟悉了,能清晰历数出许宁逃课以及挂科的次数,上不上流他不知道,从在公众场合亲热次数来看倒是挺下流的。 下午召开新生见面会,少年默默坐在教室里看物理书,殷子涵走到讲台上说:今天请大家去酒吧,就当为大家在新学期接风洗尘,有要去的举个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只有一个人没举显得格外突兀,这个人便是坐在角落里的宋醉。 他对去酒吧没有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两页书,台上的殷子涵不以为意开口:吃的喝的全免费。 听到免费两个字,上一秒还一心向学的少年悄无声息举起了手。 * 另一边方助理坐在车上,虽说泰国开发案心知肚明,他还是对着贺山亭报告:陈明呼吁尽快对投入资金,希望一期工程在这个月开工。 坐在后座的男人神色平淡:如他们所愿。 方助理在心里为陈明致哀,如果在别的地方或许老当益壮有番作为,可偏偏碰上贺山亭还是尽早退休比较安全。 他感叹看向窗外,忽然在酒吧门口眼尖地瞥见一个身形肖似宋醉的少年。 宋醉仿佛一滴水融进了海洋,找不到任何踪迹,打电话问只说不用担心,可怎么能不担心呢?肯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舔舐伤口。 望着酒吧门口的少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不是宋醉吗?连头上的卷毛都一模一样。 贺山亭掀起眼帘朝车窗外望去,那只不翼而飞的小狐狸身边跟着群年轻人,还有个关系亲密的小男生,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而宋醉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他跟着认识的吴缜进了酒吧,因为刚开业人流密集。 他坐在卡座上要了杯白水,身边的吴缜好奇问:你喝不了酒?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开口:我平时不喝酒,长期饮用酒精会损害大脑中枢系统,形成不可逆的神经伤害从而对记忆力产生影响。 敢情神经伤害还没影响记忆力严重,吴缜默默把自己手上的酒换成了白水,他来之前知道沪大什么人也有,对宋醉的言行也不觉得奇怪,典型的读书好社交能力差。 殷子涵同少年完全不同,一进酒吧如鱼得水,在桌上叫了一桌的酒:大家以后相处四年,希望有什么话说什么。 不过他在女生里没讨到欢心,反而都是往宋醉的方向看,这让他讨了个没趣。 喝上头的他试图引起大家注意:你们知道这酒吧有东欧模特吗?他们夜里就站在酒吧门口,你们想看我可以叫一个过来。 坐在角落的少年蹙眉,他不喜欢听这些东西,端着水杯走到酒吧门口透气。 夜里的空气泛着凉,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正准备走回酒吧时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寸寸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警惕转回头,夜色下伫立着一个容色出众的混血男人,模样在晦暗的灯火里若隐若现,蓝灰色的瞳色如海面上升起的薄雾。 宋醉对好看的人并没什么感觉,人都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但他望着这张脸心跳得格外快,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连边上的空气似乎也慢下来。 他突然想起殷子涵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想应该是自己付不起的价格,看着便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大美人。 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少年下意识倒了水杯里的水,察觉自己的失态后他捏着杯子忍不住问:我们见过吗? 他的话音落下忽然电话响了,打过来的是冯思文:你这段时间去什么地方了?如果你心里还是难受的话大胆去找许宁吧。 宋醉语气无奈:你别劝我了,我不想和许家有什么关系,也不想见到许宁身边的人,沾边的也不行。 分卷(18) 他感觉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不想同许宁有什么联系,只想好好学习。 他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容色夺目的男人垂下浓密的眼睫,裹挟若有若无的步步为营。 从没见过。 第二十八章 对方的中文咬字相当正,说得上优雅,只是嗓音透着层未收拢的冷,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宋醉的心脏莫名跳得格外快,仿佛衣服下的玉坠也在发烫,一小块皮肤上浮出灼烧的触感。 听到这个答案他从这张出色的脸上挪开视线,压下心底的疑惑说了句:打扰了。 他两只手端着空酒杯向酒吧走去,忽然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孩子不要喝酒。 语气如同长辈的口吻,他的脚步在地面一顿,不自觉答应了声。 少年走回酒吧后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陌生人?他咬着水杯想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在许家听话太久的原因。 而贺山亭静静站在原地,黑色风衣的衣角被夜风吹起,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他凝望着嘈杂的酒吧似乎在想什么,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明灭,最终戴上耳塞走进了酒吧,如同走下了封闭的高塔。 * 震天的音乐里殷子涵坐在座位上侃大山:你们知道为什么东欧过来的模特多吗?苏联解体后东欧经济衰退只能卖资源度日,一个比一个穷。 大部分人给面子地讲着,但当少年从酒吧门口走进来,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宋醉身上。 如果没有见过肯定难以想象有这么一种人,只是安静坐在角落里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细长的睫毛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殷子涵冷笑开口:这个社会死读书有什么用?关键是要会社交有人脉,上大学多交两个朋友比闷头学习重要。 他的眼睛瞄向宋醉:有的人出来社交只会坐着不说话,白白浪费沪大这么好平台。 坐少年身边的吴缜点了点头,听着殷子涵的话也没错,殷爸爸白手起家在沪市经商,看得出来想殷子涵在沪大认识朋友毕业从商。 虽然他们读的是物理系,但未来会继续深造的人太少了,多数还是转行进入社会,这时就体现出社交好的优势了。 只不过吴缜怎么听怎么在说宋醉,来酒吧还拿着书的只有少年一个,从没主动对别人搭话过。 少年完全没意识到在说自己,低头吃着端上来的东西,他来酒吧不是为了社交只是蹭便宜的晚饭罢了。 殷子涵看着宋醉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下吐了口气,成功找回场子的他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少年。 在他大谈在皇后镇跳伞的时候少年端起了份松露巧克力,在他提及自己买了辆奥迪的时候少年拿走三文鱼刺身,在他回忆赛场风姿的时候少年从容吃了盘阿根廷甜虾。 如果宋醉浪费食物他还能出声说两句,但少年慢条斯理吃了两大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他不差这点钱也肉痛了。 殷子涵只能改变之前的想法,主动搭话试图降低对方的速度:刚才你出去看到东欧来的模特没有?经济不景气好多人都下海。 全是东欧的吗? 少年抬起头。 东欧距离这么远肯定不全是。殷子涵有经验开口,东南亚人都有不少,还有不少整容混血脸试图蒙混过关。 因为有女生在他压低声音说:这种模特私底下称为野模,往往不止在一家酒吧,让你买贵的酒拿提成,不仅坐台还会出台,酒吧门口的差不多都是。 不一定吧。 宋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用纸巾擦了擦唇,他眼前浮出那张出众的面容:我在门口见到一个混血,他的衣着打扮很考究,应该不是你说的野模。 虽然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衣服上,但在许宁身边久了还是对好衣服有了解,贵的衣服从材质面料都不一样。 你穿件破衬衫也知道什么衣着打扮?殷子涵想也没想抬杠,再说了你以为人家没有成本吗?穿的整的都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穿一百块衣服的和穿一万块衣服的会是一个价吗? 气质不太像。 即便没有过多交谈但少年敏锐察觉出对方透着的从容气息,不像是殷子涵口里说的野模。 这年头你跟我谈气质?穿上名牌谁都有气质。殷子涵立马说,对了像你这种没多少钱的学生千万不要去碰,一年到头的生活费被骗光都说不准。 虽然殷子涵的口气斩钉截铁逼人信服,宋醉还是相信自己的感受,能劝他别喝酒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因为宿舍有门禁十点聚餐结束,大家纷纷在空杯里倒酒,举杯庆祝大学生活的开始,他思考了下合群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杯子里盛放着白色的液体,他以为是白水随意拿起水杯喝下,尝到舌尖才察觉出是浓度不低的白酒。 负责倒酒的吴缜不好意思说:是不是倒成白酒了? 聚餐的人数多他手忙脚乱倒酒,居然把白酒倒进了宋醉的杯子里,还好没酿出什么大问题,不然说不得进医院。 安静的少年点了点头。 吴缜正要把杯子里的酒倒出去时,或许是觉得喝都喝了怕浪费,他眼睁睁看着滴酒不沾的少年喝下一整杯白酒! 白酒的浓度比普通酒高,他的酒量还算不错的,过春节喝过一小杯白酒,喝完嗓子火辣辣疼,更别说平时不喝酒的宋醉了不知会有多难受。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年喝完酒平淡放下水杯,如果不是他知道杯里是白酒肯定会以为宋醉只是喝了杯白水。 吴缜眼里浮出浓浓的意外,原来不是不能喝酒只是怕影响记忆力单纯地不想喝酒而已,他突然觉得自己适合当老婆的室友有什么不对,谁家的老婆这么生猛能喝哦。 宋醉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心里惦记着聚餐完毕回去喂猫,没发现一个宽肩长腿的男人走到吧台坐下。 贺山亭独自坐在椅子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人走到旁边坐下: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年轻人的语气忐忑不安,下意识用了敬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贺山亭这种模样的人,不光长相出众看身上的衣服便知家世不俗。 来酒吧玩的都不会太冷漠,可对方像是无视他存在般不为所动,连隔音的耳塞都没取下。 他在心里想这个人可真是傲啊,这种傲慢又不同于分人而论,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男人侧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他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向卡座,看着的好像是其中一个乖学生少年。 当边上的人离开后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刺鼻的香气,贺山亭皱了皱英挺的眉,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 夜深大家收拾着东西依次离开,殷子涵走到前台买单,宋醉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准备走去卫生间准备洗把脸。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正要进去时,忽然听见隔间里传来细微的哭声,因为有门挡着哭声听不太清。 对方的嗓音浸着哭腔:求求你不要把我逼到绝路!我保证会按时还钱的,每天都会开酒,一夜八千卖了钱就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里面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得连音色都听不分明,但他能听出话里的惶恐。 有的钱借了是不好还的,即便没借多少也会利滚利,他对听人伤疤没有任何兴趣,退到门口背过身等待。 因为离远了点听不见里面人的电话内容,只能听见隐约的哭腔。 这应该就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人,主要靠坐台卖酒拿提成,偶尔也会陪客人出台,不过他还是被八千这个数字刺激了下。 他在工地上打了快一个月的工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可听着哭声想这个行业也不好做,他边想边等待厕所里的人出来。 贺山亭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他的视线落在包装便宜的洗手液上时收了回来,没有要用的意思。 他确定没有沾染任何香味后他才朝卫生间外走去,余光瞥见倚在墙面上的宋醉。 闻见少年身上的酒味,贺山亭的唇抿成直线,这只听话的小狐狸在外面似乎变野了许多,不仅同人出入酒吧还喝了不知多少酒。 宋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虽然男模挣的钱比他想象中多不少,不过他在酒吧外见到的那个男人应该不会为钱下海。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张冠绝众生的脸,这应该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胸膛下似乎还残留着心跳声。 尽管他冒出过自己买不起的念头,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男人身上有股生来的高高在上,总之不会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东欧野模。 这个想法刚刚从宋醉脑子里划过,隔间里的哭声停止了,恰好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走出来的是在酒吧外看到的那个男人,对方干净修长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拭泪的水迹。 上一秒还在捍卫对方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碎了一小块,看向对方的目光一片复杂,还真是东欧野模。 第二十九章 由于转折来得太快他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意识到盯着人看不太礼貌,少年干巴巴打了声招呼:你好。 不过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正当一股淡淡的尴尬在他心上弥漫,对方伸手摘下了耳塞:你说什么? 那股尴尬如同沙滩上的竹节蛏悄然钻了回去,他鼓起勇气又说了次:你好。 贺山亭用洁白的丝质手帕收好耳塞放进西服口袋里,他不适应酒吧的雀喧鸠聚,可少年的嗓音在他耳里格外清晰。 宋醉说完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刚准备离去时对方突然俯下身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男人的个子足有一米九二,俯身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暗色的阴影,近得能看清对方灰蓝色的眼眸,在一根根分明的睫毛下近似暗流肆虐的海面。 他整个人下意识僵住了,可还在继续接近,他感觉自己心跳在若有若无加快,还没待他回过神。 喝酒了。 对方站起身平淡说。 宋醉正想开口解释忽然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太对劲,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 成年人喝酒是件很正常的事,我只不过喝了一杯白酒,还不至于影响大脑神经进而影响记忆力。 十九岁的他话音一落下,额头上一凉,对方曲着骨节分明的食指惩戒般敲了他一下:这个年纪好好学习。 听到男人的话他在心里犯了难,已经考上了沪大还要怎么学习? 只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火速离开了,没发觉身后的人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 入夜的许家别墅一片安静,楼上房间的门紧紧闭着,门把手上落了一层灰。 端着冰咖啡上楼的白问秋在房间门口停住了,宋醉离开后许宁不让任何人进少年的房间,他不明白一个山里来的人有什么好怀念的。 他端着咖啡随意打开门,房间里保持着宋醉离开时的画面,无论是床还是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本以为少年会争先恐后把东西都带走,但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还有大半衣服在衣柜。 白问秋从十六岁起就不穿过季衣服,没有把衣柜里过时的衣服放在眼里,还抵不上他一件衣服贵。 他喝着咖啡准备走出房间,忽然视线瞥到桌上一个简洁的盒子上,光看盒子的设计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不菲,不是宋醉买得起的。 估摸着是许宁送的。 白问秋往房间外探了眼,确定没人后关上门打开盒子,本以为是普通珠宝可令他惊诧的是里面装着的是帝王绿,还是他在拍卖会上看中的那一块儿。 他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许宁明明拍下了帝王绿却对他说没拍下私底下偷偷送给宋醉。 他不会像少年没用得看到他们亲密都藏起来不敢出声,他大方拿着帝王绿走出去。 正巧许宁实习完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他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得罪他小叔了,自从宋醉搬走后工作一天比一天累,还不如去工地上搬砖。 好消息是文法学院下周开学,他终于有理由不去天元实习了,再实习下去他怀疑自己会猝死在电脑前。 他的视线落在白问秋手上的石头上:你把上次那块儿玉买下了吗? 我本来也想买下来。即便工作辛苦许宁对着白问秋依然语气温柔,但不知道买方是谁,你是怎么买到的? 白问秋看许宁脸上的神色不似有假,许宁在他面前也不敢说假话,他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 如果宋醉脖子上那块儿蓝水玻璃种真是偷的,这一块成色好的帝王绿没理由不带走,这只能说明宋醉的话是真的,山里人没有见识,真在小摊上买的也说不定。 问秋? 许宁的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许宁疑惑问了句:今天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还没问你怎么从宋醉的房间走出来? 我进房间开个窗透气。白问秋慢了半晌回答,这块帝王绿是我母亲寄过来的生日礼物。 他将帝王绿的事压了下来,以免许宁对少年抱有歉意,况且他是真的喜欢这块儿玉,即便他从小接触还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纯正的帝王绿。 不管宋醉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块儿帝王绿,可现在人不在了留下的东西就是他的。 许宁对白问秋的说辞没有怀疑,以白家的实力送块帝王绿不奇怪,应该是跟家里的关系开始缓和了。 他不免安心了许多,对白问秋因为自己同家里决裂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金尊玉贵的住在五千块的小区房,正因为如此知道后他想也没想决定同宋醉分手。 白问秋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他不自然握住了白问秋的手:去楼上吧。 不知为什么自从宋醉离开后他避免在少年房间边上亲密,对方仿佛从他的生命里真的消失了,他以为的留恋全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少年去了什么地方。 * 吴缜在吧台边等着宋醉,远远地看到少年在同一个高瘦男人说话,他心下奇怪坐在角落安静看书的少年居然会主动搭话。 当少年回来后他好奇问:那个人是什么人? 男模吧。 少年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额头,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当心跳平复后后知后觉说:我当时应该劝劝他。 从金丝雀这个行业辞职的他看来男模这个行业天花板低,最好不过被富婆包养不如自己挣钱来得踏实,这么好看的人没必要干这个。 分卷(19) 你准备去劝什么?殷子涵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手搭在吴缜肩上说,千万别是走到人家面前看着人家好看就自诩正人君子劝人从良,这样的客人一天没八百也有一千。 宋醉默默把自己的话收了回去,想起隔间里的哭声问:当男模存不下太多钱吗? 一夜八千的话一个月就能挣二十万,一年上百万,不知道对方得欠别人多少钱。 你以为有多少人自己愿意出来做这个?大多数都是欠了赌债或者被家人逼着出来的,说不定还利息都不够,能存下的没多少,人老珠黄不会干别的只能潦倒度日,所以趁着年轻能多挣就多挣。 正当少年以为殷子涵的话折射出人文关怀时紧接着听到痛骂:有个家里妹妹生病出来借钱的,他妹妹的病倒是治好了,天天陪在你身边甜言蜜语,趁你意识不清醒开五六瓶上万的酒,你可别被他们蒙骗了。 宋醉感觉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他身上交完学费连六百块都没有,没有这个条件去养男模,有这个钱买书学习不好吗。 吴缜光知道沪市有个出名的男模会所被扫黄了,殷子涵像在说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他不由得问: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关你屁事。殷子涵的脸可疑红了红。 吴缜立马闭上嘴压下疑惑,而少年微微一挑眉,以殷子涵在酒吧挥金如土的姿态被骗实在太正常了。 夜里酒吧的人只多不少,他们挤出人群走出酒吧,门外站了一排外国面容的模特,说得上是类型各异,确实混迹着整容混血脸。 有的姿态扭得比蛇还妖娆,有的还会才艺表演,无一例外的是脸上浓妆艳抹。 有人给模特留联系方式,一张张百元大钞卷成香烟的形状递到模特手里,酒吧的夜生活似乎才开始。 宋醉还能在香风里保持镇定,在学校好好读书的吴缜从没见过这架势,他疑惑地问殷子涵:怎么留联系方式还要给钱? 他以为直接上去问能不能加微信就可以了,这让没见过世面的吴缜陷入迷茫。 加人不花时间啊?这还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殷子涵揽着吴缜的肩有点晕沉沉的,只有萌新才会上去问能不能加,老手都是知道行规的,只不过一般也不跟你计较,就是不搭理你而已。 忽然宋醉敏锐感觉边上投来一阵目光,如芒刺背的他下意识朝人群外看出去。 他瞥见站在夜风里的男人,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正静静看着自己。 同浓妆艳抹的同行相比对方没有打扮顿时显得清纯不做作,不过同活泼热情的模特相比神色冷漠,看着便不是温柔的性子,应该生意不太好。 难以想象顶着这张脸会在厕所的隔间偷偷哭泣,肯定遇上什么用钱的难事了。 少年垂下黑漆漆的眼似乎回忆起什么,抬起头眼里恢复平静走过去安慰:没什么坎过不去,我本来也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总会有还完钱的一天,我听说你们这行不容易更要调整好心态。 贺山亭蹙起英挺的眉: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躲在厕所里哭的话我都听见了,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少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我不会歧视你们当男模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他说完这句话感觉空气骤然冷下来,下意识裹了裹衣服。 他想起殷子涵的话没有劝对方从良,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他不能让对方白收联系方式,本来他想学着别人用百元大钞卷着送出去,但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克制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零零散散的五块钱。 贺山亭望着少年熟练地朝自己递联系方式,没有丝毫笑意地漠然勾了勾唇,半个月没见这只在外度日的狐狸崽子不仅喝酒还学会包男模了? 第三十章 少年感觉自己说得挺真诚的,然而当他扣扣搜搜把五块钱卷上联系方式递过去后,那股莫名浮现的冷意更强烈了。 对方喜怒难辨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被这话刺了下,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说出来没什么,但从个失足男模口里说出来就十分微妙了,他眼里透出欲言又止。 望见对方转身离开他下意识拉了拉男人的西服衣袖:你不要我的五块钱吗? 冰冰凉凉的料子如同触摸上水面,他自己没留意到自己的举动像小狐狸用尾巴轻轻勾人腿腹。 男人站定瞥了他眼居然接过了纸条,他不由得泛起受宠若惊,望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想这人连接受帮助都高高在上。 * 黑色的布加迪停在路面,方助理坐在车上打了个盹,听到车门开启的动静忙直起身。 他不知道贺山亭下车去什么地方了,只不过应该不是去酒吧这种地方,毕竟他这位老板对声音敏感到病态的地步。 贺山亭坐回车的后排,看着纸条上的号码忽然问:你十八九岁会包养男模吗? 方助理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他记得没错的话贺山亭十九岁已经斯坦福商毕业了,难以想象这位在学生时代会是好学生。 他摸不准态度回答:我肯定不会,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恰好叛逆期,学抽烟学喝酒的什么都有,只要及时教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方助理评价自己的答案是答了但又没完全答,他唯恐触怒贺山亭又补充句:也可能是看上对方了。 这个可能是家长最担忧的答案,十八九岁正是荷尔蒙泛滥的时期,要是看上个野男人那不得怄死。 可他的话音落下透过后视镜瞥见男人的眉散漫舒展开,方助理还没来得及多想在窗外看见了卷头发的少年。 跟上去。 后座的男人掀了掀眼皮。 贺山亭不会说的是宋醉吧?他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里产生便像氢气球瘪气般迅速打消。 宋醉是他见过最乖巧的孩子,谁的话都听从不会让人担心,分手也不哭不闹的最多去酒吧舔舐伤口,如果他将来的孩子有少年半省心就好了。 司机恭敬说了声是,小心跟上前面的人,但少年出奇地有反追踪意识,七拐八拐地钻进胡同里看不见了,只能看到在沪大边上。 刚还在夸少年省心的方助理不由得沉默,这是普通孩子能干出来的吗?在某些方面宋醉可以说异常谨慎,像条滑不溜手的鱼钻入广阔的海里。 他能看出少年不愿同以往的人接触想开始新生活,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担心:宋醉这孩子不好接近。 贺山亭的面容藏在夜色下,突然间方助理听见男人平静开口。 办张新手机卡。 * 当宋醉回来后门口的吴缜掩不住激动问:我看到你给那个男模递钱加好友了,能知道你给了多少吗? 在殷子涵的透露下他知道对方肯接联系方式给的不是小数目,可下秒他听见少年答了句。 五块。 吴缜忽然感觉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没有把少年拎进垃圾桶已经是奇迹了,更不要说还收了联系方式。 少年走出酒吧敏锐察觉了对面的公路有什么车在跟着自己,在空旷的路面上驶驶停停,透着诡异的味道。 他走在前面变化路线,吴缜扶着醉酒的殷子涵在后面,两人完全没意识到变化只是感觉绕路。 这点路都记不住。被吴缜搀扶的殷子涵冷笑,我拿到驾照那天开着保时捷跑遍大半个沪市。 吴缜听到保时捷不禁叹气,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他只有辆杂牌电动车还是从他爸处退役的。 宋醉听到保时捷三个字很平淡,许宁车库里最差也是兰博基尼,保姆开车买菜才会开保时捷。 不过他的关注点落在数字上:沪市的面积是六千平方公里,长时间高速行驶容易导致疲乏犯困,按照正常驾驶节奏理论上天至多千公里,所以你是在梦里跑遍的大半个沪市吗? 殷子涵望着少年本正经的模样牙有点痒,吴缜感觉两人不太对付。 次日班会上因为出手大方殷子涵在班会上高票选上班长,成为了物理班的班长,开始时还天天上课没两天人影都见不到。 同殷子涵相反的是宋醉每天不是在去上课便是去图书馆的路上,只不过行踪同样甚为缥缈。 上午的课是普通物理,虽然名字叫普通物理但被公认为大最难的课程,为沪大物理系低毕业率做出了不斐贡献。 吴缜匆忙走到教室时普物的老师正好在点名,他坐到空位上先为在宿舍睡觉的殷子涵答到,再捏着鼻子给自己答到。 答完到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要是殷子涵知道自己没给他答到肯定会发火。 下半节课随堂小测。严格的普物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这次测验的成绩将会计入平时成绩,题目都是我自己精心出的,希望大家好好完成。 当试卷发下教室的学生苦不堪言,本来普物的考试就难全靠平时作业及格,吴缜看着天书般的试卷朝窗边的宋醉望去。 少年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风吹动能看清衬衫下的蝴蝶骨,专心书写着空白的试卷。 他后悔今天没有坐到宋醉旁边了,幸好试卷发下来后老师自己也觉得题目难了,恩准他们下午五点交卷。 普物下课后吴缜拿着没写完的试卷回到宿舍,他把张空白的试卷递向床上的殷子涵:老师说下午四点班长统收集试卷交上去。 殷子涵随意地接过试卷,他在家里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惯了对着吴缜开口:去食堂给我打碗饭。 吴缜在家里也宠着长大的,但殷子涵认识社会上的人,他不敢得罪只能去食堂打饭。 回来时宋醉坐在书桌边阅读文献,他拿着试卷过去请教:这个球对轨道的作用力我不知道该怎么计算。 先计算感生电场再计算产生的切向加速度,球受的磁场力指向圆心最后解出法向支持力。 宋醉说的话很简练他只能记下来思考,他绞尽脑汁在做试卷少年拿着课外文献在看,他不得不感叹人之间的差距。 殷子涵对着试卷拧紧眉,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个电话,他走下床冲宋醉撂下空白的试卷:我下午有个聚会你帮我做了。 这句话对宋醉而言太熟悉了,每次许宁就是这么吩咐他写作业的。 没时间。 少年的笔在文献上勾画,他这学期必须拿到奖学金,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申请贫困生助学金,他有手有脚可以挣钱不太愿意跟需要帮助的人争名额。 下午四点我回来。 殷子涵丝毫不怀疑宋醉会拒绝,这种书呆子说什么就会做什么,他让吴缜往东吴缜不敢往西,他换了身衣服就去酒吧了。 当他从酒吧回来抱着收好的试卷准备交上去,他问着还在看书的少年:我试卷呢? 没写。 少年交完自己的试卷便走了,吴缜不安地跟上去:你不怕殷子涵会报复你吗?他在校外认识的人不少。 他以为宋醉多多少少会害怕,可宋醉只是停下脚步问他:去超市吗? * 贺氏上上下下忙了周,资金到位对泰国的开发终于进入正轨,陈明下了会议对贺山亭自信说:这周将会举行庆功宴其他两家都会参与,虽不知您会不会来,届时我们会以您的喜好布置宴会。 他本以为贺山亭会破坏泰国开发案,看来是他高估对方了,眼下只差白家的资金,到时贺山亭也无法遏制他的声望。 郑秘书听见庆功宴这个词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还没开工呢便火急火燎庆功,陈明是怎么觉得贺老板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你随意。 处理完并购案的贺山亭离开会议室,他坐在办公桌里点燃雪茄,吞吐的烟雾藏住他大半张面容。 方助理把办好的手机卡递到桌上,看着这个画面便知贺山亭准备愉快算计人了,他本以为男人好歹会照拂下宋醉,可忙起来的贺山亭压根没过问宋醉的心思,空下来肯定是去收集名酒。 他自己也是有心无力,少年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难接近,两个人从某种角度上说还真挺像的。 下午贺山亭坐上回公馆的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忽然听到闭眼休憩的男人说了句:去沪大。 司机不知道为什么绕路去沪大不过还是照做了,正如之前他也不知道车为什么会停在长明路上。 这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似乎透过窗在看人,时间分秒过去,正当他以为对方等得不耐烦时忽然听见句:停车。 而周没出门的狐狸崽崽终于踏出校门,拉上吴缜去超市,吴缜不由得问:怎么突然去超市? 今天打折日。 吴缜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这个室友过日子格外节省,他问起上次那个模特:那个男模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 宋醉推着推车顿了顿走向酸奶区,边上的吴缜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不会贪钱跑了吧。 正在说话之际吴缜转头望见蓝灰色眼睛的男人穿着西服站在他们身后,如果他见多识广肯定会觉得是上位者的气质,可在吴缜乏善可陈的生涯里唯能想到的也就是教导主任的气质,就差没戴副眼镜了,他下意识浑身哆嗦。 眼睛蓝色的,高鼻梁皮肤白。宋醉努力回忆着对方的长相,挺好看的吧。 他思考着自己之所以会想帮助对方部分是出于同情,部分酒精的作用,另部分是长相影响了他大脑判断,如今他清醒不少。 吴缜的声音忽然怪怪的: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挺好的,肯定不会贪图你的五块钱。 还好。宋醉有理有据说,他家里有困难,生意看着也不好,这五块当爱心帮助了,不知道综测会不会加分,不行还有下个。 吴缜拼命朝少年使眼色,这个时候是该想综测加分的事吗?宋醉这人哪里都好但对分数看得十分重,完全没有学神该有的云淡风轻。 感觉吴缜直在推自己胳膊,修身养性的少年也蹙起了眉,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分卷(20) 是个陌生的号码。 还是个190开头的新号,他接通电话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脑子里闪过电信诈骗的上百种方式,犹豫了会儿问:你是谁? 下秒他身后传来冷冰冰的熟悉嗓音。 不行还有下个的人。 第三十一章 听到声音的霎时间宋醉格外地生涩扭过头,不清楚上周见过的东欧模特为什么会在自己身后。 为了省话费他关了手机开口解释:我不是说不行换下一个人,只是在说综测加分项目不行换一个。 对方尾音上扬哦了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解释,吴缜感觉到风雨欲来跑开了,只剩宋醉无依无靠在原地。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同男模的关系,准确地说也不大会处理人际关系。 空气长久的寂静。 男人不疾不徐审问:有过多少个? 宋醉由内而外生出种被长辈教育的感觉,啊了一声他郑重开口:只有你一个。 贺山亭望着眼前的少年挑眉,好歹在他身边养过,没他还会有别人,无论是不是叛逆期也得把这只动不动跑的狐狸崽子掰回来。 意识到对方的视线少年不确定开口说什么,讨论波粒二象性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像你们当男模的是不是都白天休息夜里上班。 他的话音落下后感觉胳膊上泛起阵凉意,对方扯了扯唇角:我们男模说话都要钱。 宋醉没想到连说话都要钱,同对方在一片空气下呼吸是他不配了。 出于挽救失足男人的念头,顺便通过爱心帮扶加学分,他还是从口袋里扣扣搜搜拿出五块钱:这样够了吗? 下次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少年眼睁睁地望着男人把自己手里捏着的五块钱毫不留情抽走,他不浪费时间打听:你爸妈在沪市吗? 死了。 贺山亭语气随意。 如果方助理在身边的话,肯定会提醒少年贺山亭的父母生贺山亭时已经三十八岁了,五六十岁去世并不太意外。 闻言宋醉闭上了嘴,虽然他话不多但在脑子里划过画面,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想必是为了给父母治病,他看向男人的眼神更为悲天悯人,简直像在看小可怜。 前面在打折。有经验的他不由得对着男人叮嘱,我们快点去吧,晚了东西就没有了。 贺山亭不缓不慢跟上去。 这个速度在少年看来太慢了,他一条腿都能跑得比男人快,不过看在两人同行的份上他还是按捺下性子慢慢走。 开始还是十分矜持的,不过当他瞥见酸奶两折出售后立马朝冰柜飞了过去,贺山亭抬了抬眼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少年能扛着两袋米跑这么快了。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的想法,冰柜边上的人多,他好不容易才提着两箱一块二毛八一瓶的常温酸奶挤出人群。 他们离开了冰柜去往食品区,大学有补助食堂便宜,他一天三餐都在食堂吃。 他从货架上抱走了一大袋瑞士糖,每次他满分完成试卷都会奖励自己一粒,平时也会在口袋里放两粒。 还喜欢吃甜的? 对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少年嗯了声。 他其实不太喜欢甜的东西,但他喜欢瑞士糖的味道,尝在嘴里弥漫着酸酸甜甜的气息,他收回思绪问:你不买东西吗? 因为打折的缘故超市里全是人,集中在打折力度最猛的生鲜区,对方没说话朝前面走去。 当他转头望见男人时不禁沉默了,对方从生鲜区擦肩而过来到进口区,只见对方拿起进口区的牛肉,脸上还透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五百块一盒的牛肉。 三百六十块一小片的霍克福蓝纹奶酪。 以及八十五块一捆的黑麦面包。 对方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帮助的人,他没有向上一次直接说帮助,只是默默盯了好几眼。 当男人拿起四百九十块一包的俄罗斯鱼子酱时他终于忍不住提醒:以你的经济条件不用买鱼子酱,买十块的老干妈就够了。 贺山亭听着话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他所能接受最便宜的食物了,少年还在边上耐心劝:面包买快临期的便宜。 牛肉不必买进口的。他用数字解释,进口肉类容易受细菌污染,不如去生鲜区买现宰现杀的新鲜牛肉,一斤只要八十块,比你这盒便宜四百二十块。 能省多少钱? 贺山亭的语气不以为意,他没有将就自己的习惯,吃穿用度都用喜欢的。 宋醉听到数字卷毛翘了起来:如果你每周吃一次进口牛肉,换成新鲜牛肉一年可以节约两万一百六十块。 平时只吃和牛的贺山亭低头望着少年认真的眼,面无表情走到生鲜区提了袋血淋淋的牛肉,打折只要七十块。 * 宿舍里只有殷子涵一个人,他坐在床下的书桌前抄着宋醉的试卷,望着少年潦乱的字迹心里开始不耐烦。 普物的老师在群里催促,说再不交过去全班平时成绩作废,没了平时成绩期末肯定挂科,班上同学也在委婉问能不能快点交过去。 眼看着赶不上时间他的笔在未抄完的试卷上烦躁划出长痕,一筹莫展之际瞥见少年的试卷上没有姓名。 他望着少年同自己相仿的字体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在卷面上写下他的名字,这张试卷不就是他的了吗? 殷子涵本来便对宋醉埋着怨气,如果不是少年没给他写试卷,他根本不会落到匆忙赶作业还赶不上的地步。 他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好后他抱着作业赶在最后一秒走到老师的办公室。 吴缜走回宿舍时望见殷子涵坐在宿舍的床上打电脑,他不免问:你试卷写完了吗? 这次的试卷难度大题目多,他以为殷子涵会摇头可谁知听到一句:写完了。 真的假的? 吴缜把买好的东西挂在床边的挂钩上。 高分通过。 殷子涵摘下耳机补充了一句,吴缜分明在桌上看见大半张空白的试卷,他指着纸面狐疑开口:你的卷子怎么会在这里? 殷子涵从床上俯下身夺走试卷,末了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吴缜在象牙塔里长大,从没跟社会沾边的人士接触过,虽然平时挺怕殷子涵的,可他知道少年每天学习有多辛苦,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去图书馆的路上,要不是这周超市打折根本不会出门。 他不知道宋醉为什么这么看重成绩,吴缜表面没说什么,他走到厕所关上门偷偷给宋醉打了一个电话:我感觉殷子涵在试卷做了手脚,说不定把你这份试卷写成他的名字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平静,理智告诉他宋醉只是不敢同殷子涵争执,但似乎少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吴缜忍不住劝:你还是回来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弥补的机会,这个时间老师还没下课。 * 宋醉同贺山亭走出超市,他感觉要是没有自己的监督对方不知道要多少冤枉钱。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吴缜的电话,即便吴缜不打电话过来他也是要回去的,因为今天去超市采购还有外国文献没看。 少年收起电话后对身边的男人老成叮嘱:下次超市有打折的消息我通知你,花钱别太大手大脚了,总要人老珠黄时留点养老钱。 他自诩说得客观不明白什么词触怒到对方了,年纪轻轻不至于对老这么敏感吧。 夜里透出暑气的炎热,江风刮在他小麦色的脸上,他换了个话题:对了还没问你是不是住这里。 你问我地址吗? 男人忽然温柔问。 少年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默背了遍综测分数计算表,思考着应该能把爱心帮扶计入综测里,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男人冷静开口:这是另外的价格。 宋醉: 他突然庆幸对方是东欧来的野模,如果是资本家肯定是敲骨吸髓员工还敢怒不敢言那种,他相当怀疑会不会发工资。 少年每天有记账的习惯,手伸进口袋里只有五块钱,十分有理智没有摸出口袋里的五块钱,贫穷的他朝对方挥了挥手告别。 男人随意嗯了一声,宋醉感觉两人的关系在他下午的指导下有所改善,他上周在酒吧门口还不敢搭话。 他拎着塑料袋里的东西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甚至对方还没问过自己的名字。 他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以对方的斤斤计较恐怕问名字也要钱,每天只有二十块生活费的他实在支撑不了这么高的消费。 果然对方没有出声,夜里他的视线变差只能看清路灯晕开的光亮,同时听力变得迟钝只感觉对方一步步走近他。 两人隔着的距离格外近,近得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的颈后,如同一点点抚过敏感的肌肤,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熟悉感。 对方修长的食指落在他的后背,他还没反应过来,指尖在他背脊上书写,隔着单薄的衬衫痒痒的。 由于指尖上的触碰衣服底下的皮肤微微颤栗,他只能感受到对方一笔一划在写的 是个亭字。 第三十二章 当最后一笔浸在后背上,宋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单薄的蝴蝶骨如浅水里的贝类缓慢收拢。 他反应过来后拉开距离正想离开,男人的手突然勾住他的衣领,散漫的音色从身后传来。 你的名字。 他慢半拍才开口:宋醉。 夏天热烈的夜风扑面而来,染着淡淡的粉黛乱子草气息,在他听到对方散漫的语气变得郑重。 记住了。 额上泛卷的发梢被风吹动,藏住宋醉细长的丹凤眼,仿佛这个场景该在许久前出现般,他的身体不自觉微微起伏。 他说了一声好的才迂缓朝前方走,被捏过的衣领划过皮肤,不由得想现在的男模都这么会的吗? 他本打算走入校门回宿舍,想起给宋天天买的猫粮到了,因而走到快递站去拿快递。 宋醉抱着猫粮回到宿舍时已经八点了,在窗边细致舔毛的宋天天马上蹿到他腿边讨吃的。 正在看书的吴缜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神色焦急走到少年面前:你赶紧去问问老师,看能不能把掉包的试卷换回来。 他越看越感觉不对劲,按理说宋醉没给殷子涵写试卷对方会发火,可殷子涵脸上压根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反而心情不错去酒吧。 没关系的。 少年专心给小猫分装猫粮。 吴缜在旁边看得叹了一口气,空了一半的试卷已经被殷子涵撕碎扔进垃圾桶,这件事他也没有切实证据。 宋醉平时不争不抢,每天除了看书、喂猫便是养花,确实不是为了一个可能同人呛声的性子。 这次如果不是吴缜硬要少年写作业,一个泡吧一个学习,两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即便是各地考上来的尖子,上了大学或多或少会放松,但少年一点儿游戏都不碰,平时吃饭的时候还会捧着本书看。 开学一周多连班上的同学都没说过话,似乎没人能打扰他看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醉不知道吴缜心里所想,他喂完宋天天在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登录知网看文献。 少年低下头看屏幕,眼皮上有浅浅的伤疤,因为年头久远痕迹已经淡了,从眼尾惊心动魄贯穿到鼻梁边的眼窝。 他的视力在夜晚不太好,因为手机屏幕小看得有点吃力,如果能拿到奖学金买个二手电脑就好了。 晚上十一点宿舍熄灯,他洗漱完关上手机睡在床上,脊背贴在九块八的毯子上还残留着男人指尖的触感。 闭眼休息的宋醉忽然睁开眼,划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存下了一个号码。 他严谨把对方的备注男模五块钱,后来觉得不太妥改成了阿亭,他的通讯录里都是板正的人名,看起来像关系极为亲密似的。 * 因为并购案细节有变动,方助理开车到贺氏公馆送资料,可迟迟不见贺山亭回来。 他猜自己这位老板闲下来肯定去艺术展或者高级餐厅了,在享受这方面贺山亭从不亏待自己,正在这时他听见车停在门口。 贺山亭手里提着东西走下车,他立马准备小心翼翼接过,唯恐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毕竟眼前这位男人可是能干出随手送帝王绿的事。 可令方助理没想到的是,袋子里竟然是超市里普通的小牛肉,袋子上还写着今日打折的字样。 他以为自己太疲惫看错了,这是贺山亭能买回来的东西吗?他们贺氏是不是要完蛋了。 方助理打开手机没看到什么关于贺氏的不利新闻,不禁沉默了,开始怀疑他这位老板是不是这周工作太久性子都变了。 他扶了扶眼睛忍不住问:您怎么自己去超市买菜?厨房里每天都备有和牛。 顺路。 贺山亭挑了挑眉说。 方助理瞅着沪大商超的字样,心说这怎么看怎么不顺路,当然他是没胆子反驳贺山亭的,他把文件递过去。 贺山亭边走边翻开资料,西服上的袖扣泛出明暗的光泽,方助理跟在后面:并购方给您送了月饼。 甜的? 方助理反应过来这位老人家过去在国外生活还没吃过月饼,他知道贺山亭对甜品不会有什么兴趣,谁知男人合上文件说了句:留下吧。 * 翌日第一节 课是普物课,课上会发下试卷,吴缜起了个大早坐在宋醉旁边。 阶梯大教室人坐得满满的,连经常逃课的殷子涵也坐在了前面,像模像样拿出崭新的课本。 班长居然来上课了。学委在后面好奇问,上次交的试卷不会没收齐吧?听说差点没赶上时间。 只收了三十九份。殷子涵若有若无看向宋醉的方向,谁没交我就不清楚了,我可是顶着得罪老师的风险给足了时间。 班长人太好了。一个戴瓶盖眼镜的男生恭维,我就说我们班怎么是最后一个交过去的。 分卷(21) 吴缜坐在边上差点没气笑,谁不知道昨天掐着时间抄作业的是殷子涵,他听不下去站出来:没交作业的明明是你。 殷子涵没想到一向怕他的吴缜会说话,当着众人的面他冷笑开口:做人要讲证据。 卷子就放在讲桌上。他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去翻翻有没有我的名字。 名字可以改。 吴缜反驳。 殷子涵似乎是听厌了,不耐烦指向讲台:我说了你可以去看,找找我卷子上有没有修改名字的证据,这应该不难吧? 本来笃定的吴缜被殷子涵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如果殷子涵真的把宋醉的试卷据为己有,卷面上肯定有涂抹名字的痕迹。 正当他以为自己误会了殷子涵时,脑子里电光火石出现一个画面,他和宋醉是同时把试卷交到殷子涵手里的,少年的试卷没来得及写名字! 想通这点后他准备再次开口,可衣肘忽然被安静的少年拉了拉。 吴缜泄气明白宋醉自己不想把这事闹大,殷子涵在社会上认识人,得罪了殷子涵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少年感到不甘,沪大物理大系尖子多,如果没了这次的平时成绩,这门课的分数很难追上差距,谁知殷子涵掉包一次会不会掉包第二次。 宋醉只是坐在窗边静静看书,偶尔在笔记本上记笔记,字体不算好看但清秀方正。 吴缜瞥见是图书馆的英文期刊,国内做学术英文一定得好,不少前沿讨论都发表在国外的刊物上。 英文对大部分理工科出身的学生来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他高考英语虽然考了一百三十七,但让他不查词典读期刊是做不到的。 他不禁对少年的背景好奇,不太像教育资源落后的寒门学子。 这个时候普物老师走进教室,他望见研究生助教放在台上的试卷说:这次考试我对大家的水平还是十分失望的,作为各地的高分学子甚至有人是状元,但考下来的分数不好看,甚至还有人直接没交的。 我们虽然追求学术自由但基础物理是你们知识体系的基础。老师口吻严厉,很显然有的人进入大学浮躁了,沪大物理系不是用来镀金的招牌,每年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毕业率。 听到有人没交试卷的话殷子涵往宋醉的方向看了看,吴缜望着少年眼里浸满担忧。 老师走上讲台拿起试卷口风一转:不过我也看到了有位同学对待学习认真刻苦,取得了满分的好成绩。 老师的话音落下教室一片哗然,昨天的试卷难度比去年的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还难,怎么会有人能考满分。 感受到老师的目光往这边投来,殷子涵不由得浮出一丝笑意,身体飘飘然起来。 说书呆子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他在学校打过交道最多的便是这种书呆子了。 态度认真的同学要不骄不躁继续保持,但对于态度不认真的同学要惩戒,我决定取消两位同学的平时成绩。 一位是三班的余凯风,没有按时交试卷。老师对着卷子念出名字,一位是一班的 听到一班两个字吴缜坐在椅子上格外焦急,取消平时成绩可不是一件小事,即便宋醉表现再优异也难以拿到奖学金。 殷子涵回过头看向宋醉,心平气和等待老师念出少年的名字,他会让宋醉知道得罪自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下一秒老师念出了名字:一班的殷子涵。 听到自己的名字殷子涵不敢置信地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被取消平时成绩的竟然是他,明明不会有漏洞的。 班上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投来,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老师说完开始上课了,下课后他匆忙走到讲台。 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殷子涵的语气格外焦急,我交了试卷的怎么会不认真呢。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即便宋醉私底下偷偷找老师闹也没证据,更何况少年没这个胆子,他只能归结于名字出错了。 认真?老师的语气透出浓浓的古怪,你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殷子涵接过老师甩过来的试卷,卷面上的字凌乱潦草,虽然每道题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但细看下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看起来像正确答案而已。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水:这份试卷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老师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殷子涵差点要说出是宋醉的试卷,还好他的话卡在喉咙及时止住了。 这里写着你的名字。老师不耐开口,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不要说是别人改你的名字,上面没有修改的痕迹。 殷子涵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着试卷上的笔迹立马解释:笔迹不一样! 你自己看看。普物老师把他上次的作业甩了过来,是不是和这张试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试卷上凌乱的字迹的确同他如出一辙,这下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也不相信,他甚至开口说:这份试卷是我拿宋醉的。 可令他遍体生寒的是老师的话:他上节课就交卷了。 老师在心里感叹学生间的差距,其他人都没有做完试卷,只有宋醉一下课便交了试卷,对了答案还是满分。 而殷子涵听见老师的话透心的凉,如果宋醉上节课便交了试卷,那为什么会把这份试卷交给他?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老师没有理会他走出教室,他转过身望见少年还坐在座位上看书,他不由得走过去愤怒质问: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我? 少年依然在安静读书,仿佛没什么东西可以干扰到他,他抬起头淡淡问了句:可拿走试卷的不是你吗? 第三十三章 少年细长的眼里透出清醒,柔和的嗓音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只是在客观陈述。 殷子涵被宋醉一针见血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拿走试卷的人是他,想发火发不出,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将握起的拳头砸在桌面上愤懑离开。 当殷子涵离开坐在少年旁边的吴缜茫然张口:你一早知道他会拿走试卷? 坐窗边的宋醉幅度很轻地点头。 吴缜不禁投去敬佩的目光,他今天光是同殷子涵呛声就战战兢兢,没想到宋醉有勇气对付殷子涵。 难怪少年昨天中途去了楼下的复印店,得知试卷被调换后还没有任何波动,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老师分不出字迹不然就遭了。 宋醉只是安静听着,他在许家时经常模仿笔迹给许宁写作业,从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得心应手,用不了十分钟便能写完作业。 吴缜对少年的安静习以为常,只要殷子涵不开心他就开心,以至于开口请客:走,我请你去北区食堂吃东西。 沪大学生人数众多一共有六个食堂,北区食堂的东西最丰富,不仅卖铁板海鲜还卖火锅。 他们走到北区的食堂,吴缜大大方方说: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宋醉只是排在普通窗口前,吴缜还没来得及劝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用省钱,少年对着窗口的人客气说:麻烦要一份小炒肉和花椰菜。 他赶忙在刷卡机上刷自己的卡,可回头的功夫少年把五块二毛八转给他,他只好放弃了请吃饭的想法,即便只是五块二毛八宋醉也会分得清清楚楚。 他们端着盘子找了位置坐下,少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吃东西,吴缜望见宋醉盘子里的菜。 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饭量大,每顿饭能吃三个菜,宋醉比他的食量还要大,但平时只会打两个菜,接着便是一碗又一碗的添饭。 他不由得越发好奇少年的家世,说穷吧对贫困生补助也不积极,开学愣是没把申请表交上去。 说有钱吧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平时吃饭只打一荤一素,听说是经过了合理的营养配比,但他还是觉得望着略微心酸。 右边墙壁上的风扇缓缓送来空调冷气的风,驱散了夏天的炎热,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是北区食堂的风水宝地,不仅有风扇还对着液晶电视。 对面的电视上播着画面,电视上衣着优渥的男人对着楚楚可怜的女人递出一张纸: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宋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现在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已经不多了。 谁知每天都会在食堂追剧的吴缜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说:这男的好不要脸! 少年后知后觉这句话他好像对人说过,连一个字都没变过,他停下扒拉小炒肉的手冷静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任谁看了楚楚动人的美人都会这么说吧,分享下打折信息或者交流省钱小技巧,这算是爱心帮扶期末可以加综测的。 主角本来生活得好好的,这人为了得到主角不择手段今天居然还假惺惺上门关心。吴缜体贴顺了遍剧情,给了钱就是想包养。 听到最后一句话空气沉默了,意识到少年的不对劲他想起来开口: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怕那个男模会误会,对你的消费能力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对宋醉的品行完全相信,一个天天看书的乖宝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宋醉拔着自己的卷发,要殷子涵这么说宋醉肯定认为思想肮脏,但吴缜这么说他真的觉得好像是自己有问题了。 他昨天才告诉我名字。 如果留了联系方式对方便嘘寒问暖,恨不得天天见面,宋醉反倒会起疑心。 吴缜眼里浮现出豁然开朗之色:这在欲擒故纵,不然怎么会好巧不巧出现在你身后,听殷子涵说他们每天会对优质客人嘘寒问暖,今天肯定会找你。 少年握着手机的一瞬间觉得烫手起来,对方不会真打电话来吧,他身上可没有钱消费。 * 下午文法学院的实验楼里,许宁久违地坐在座位上听课,望着黑板上的板书恍若隔世。 按理说他不用去天元实习应该开心,他完全打消学金融的念头,他就该老老实实在家里数钱。 可他听着课昏昏欲睡,支撑不了半节课闭上眼在桌上睡了过去,下课后同学叫醒他:下节课交作业。 倒在桌面上的他下意识说:让宋醉交。 宋醉总是会代他上课帮他完成作业,他根本不需要学习只用自己玩就好了,可同学疑惑问:他不是被你赶出去了吗? 听到这句话许宁清醒了,他抬起头打开书准备自己完成作业,物理系的作业压根不是人写的,他怎么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 从前他不去想宋醉怎么一个人来陌生的文法学院上课,也不会去想没考上大学的宋醉查百度写作业会有多吃力。 当他自己写作业时才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网上很难查到一模一样的答案,只是做四道题的工夫就花去了他半小时,少年肯定是一遍遍不厌其烦查找。 许宁没了自己抄作业的耐心,回到家叫来金明帮他写,可对方压根不知道怎么做。 他突然感觉宋醉在他身边省了多少事,没了少年反倒不自在,对方不会真的考上名校了吧,他忍不住拨打宋醉的电话。 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过去眼里只有他的少年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接,他心里忽然浮出难言的滋味。 * 宋醉下午在图书馆看完了《温伯格场论》以及《微分几何入门与广义相对论》。 中间许宁打过来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大概率是在酒吧喝多了,但他还是想也没想拉入黑名单。 或许从前有过感恩但在那天后消失得荡然无存,他不太想和跟不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的人有联系。 除了这个电话手机依然悄无声息,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原本烫手的屏幕逐渐熄火。 他摸着荷包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想现在的男模都这么不敬业的吗?意识到不是优质客人的他抿唇关了手机。 宋醉收好书走入电梯,电梯里听到有人在议论八卦,听说是一个商场的老板和小姨子跑了,留下一商场的衣服清仓处理。 他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兴趣,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打折是对消费者的价格歧视,本来只用花二十块不知不觉花了一百。 边上的人津津乐道价格。 短袖十五。 帽子三十。 靴子二十。 宋醉在心里默默推导玻尔兹曼公式,当听到羽绒服九十后他的耳朵终于忍不住竖了起来。 大城市确实同小地方不一样,从前在西南一千块就能过一年,如今想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不留神就踏入资本主义的消费陷阱。 他在心里盘算起要买什么衣服,上次沪大商超打折已经屯够了一学期需要用的纸,在划算的折扣下买买衣服也无妨。 他正准备搭车去超市时瞥见袋子的手机,最终还是忍不住拨通一个电话。 对方应该比自己更需要便宜的物资,他清楚欠债的滋味有多难受,如同背上压了沉重的石头直不起腰,做什么都感觉低人一头。 会议室里泰国开发案讨论得如火如荼,五十七岁的陈明意气风发:这个月底将会开工,我主动申请再跟进另一案子。 边上的郑秘书心想陈明胃口可真大,向来不过问开发案的贺山亭淡淡问了句:白家的资金到位了吗? 陈明闻言一愣,三家共同开发曼谷板上钉钉,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但贺山亭的话还是让他心里浮出不安。 对方派出的代表回应:资金肯定会及时到位的,到位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话音落下贺山亭的电话正好响了,会议室里的人立马看了过来,连老神在在的陈明也不例外。 而主位上的男人瞥见屏幕上的名字顿了下关了手机,边上的陈明立马着急了,从贺山亭的神色来看肯定是重要电话。 电话又响了一声。 贺山亭还是没接。 陈明按捺不住质问:您为什么不肯当着我们的面接这通电话,是不是因为涉及到泰国开发案的资金? 仿佛他的逼问有了效果,模样矜贵的男人终于划开屏幕接通电话,所有人都在心心念念这通至关重要的电话,会议室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能听见。 分卷(22) 然而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少年努力矜持但没什么效果的雀跃嗓音:商场一五折清仓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贺山亭:看来大家都很想我接老婆的电话(bushi) 第三十四章 坐在主位上的贺山亭关了手机,抬起异色的眼问向陈明:还想听吗? 如果说之前的无声还在正常范围内,那么此时的会议室里安静得如同真空,没想到贺山亭私底下如此平易近人。 站在边上的郑秘书真的很佩服自己老板,普通人或多或少会感到尴尬,但贺山亭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会议室里一个个低头看文件不敢抬起来,逼问的陈明尴尬得在椅子上坐不住,印证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只有郑秘书疑惑对面那个少年是谁,可惜方助不在不然还能问问,满地噤声之后男人离开了会议室。 自此作风骄奢的贺氏突然兴起了一阵艰苦朴素之风,老板都买一五折的衣服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节俭,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 路面上的的宋醉听到电话被接通了,话音落下对面安静得诡异,下一秒电话挂断了。 他心里升起浓浓的疑惑,因为怕去晚了抢不到东西,没有再拨过去而是准备搭车去商场。 他走了两步想起来回宿舍放书,再拿了两个布袋子,这样可以省出塑料袋的八毛钱。 宋醉拎上布包往沪大的公交站走去,在站台足足等了半小时车,计划去地铁站时接到了对方的电话:刚才在开会。 听见开会两个字少年想起被班会支配的恐惧,不明白五分钟能说完的问题为什么要能半小时,他每次坐在后排能开小差看完一本书。 下次再约吧。 他恰好望见前方驶来辆开往白鹫路的车,车终于来了,将要挂断电话他突然听到一句:你在什么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泛冷的嗓音从后面传来:看到你了。 宋醉捏住手机回过头,男人一身做工细致的灰色西服,细长的纯银表链垂在同色系的马甲上,修长的手泛着矜贵之气。 他的心脏不动声色跳了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比喻,像只花枝招展打扮自己的公孔雀。 可片刻视线才从对方身上移开,他压下心底的念头,指了指迎面驶来的公交车:我们上车吧。 海水蓝的公交车在站台上停靠,他走上台阶刷学生卡,身后的男人经过他自然地坐上座位。 贺山亭从没坐过公交车,学生时代便是司机接送,根本不知道先付钱再坐车。 而宋醉没料到对方连坐公交的钱都没了,只好刷了两次学生卡,他以为男人多少会局促不安,身为高龄学生的对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车厢里人多他们只能分前后坐,他自觉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正犹豫要不要问对方经济状况时对方忽然问:上学了吗? 不知为什么对方认为自己成绩不好,初次见面也是让他好好学习,他想给自己辩解下:高考没考好只上了沪大。 如果在旁人耳里这句话无疑透着炫耀的,少年说完后意识到不妥,没等他开口坐在后座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如同一个轻柔的鼓励。 他衬衫下的脊背小弧度颤栗,后背的皮肤磨在衣料上,他转移注意力般打开手机看文献。 贺山亭静静注视着斜倚在窗边的少年,夏日的日光太盛,少年眼睛上的伤疤看得一清二楚,仅仅是如今所见也知道当时有多惊心动魄,然而澄净的眼里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专心看文献的宋醉没有察觉到贺山亭的视线,因为屏幕上泛出重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正当他准备继续看时眼上忽然蒙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冰冷的指腹压在他的眼帘上。 车上别看手机。 因为车辆在行进中男人覆在他眼上的手轻轻晃,两人的皮肤时不时触碰分离,贴近的地方泛起温热的触感,细微间透出热烈的光简直如同在亲吻。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夏天也是这么热烈,身后人的气息格外熟悉。 当对方的手离开他的眼睛时,少年薄薄的眼皮还在颤抖,睫毛上盛着细细的风,像是从西南吹来的风。 * 宋醉在车上没有继续看手机,公交在白鹫路站停下,他们跟在人走下车。 这条路是有名的数码街,站台边上开了大大小小的铺子,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巷子间开了个十平米的小店。 在别墅住三年的他从没到过这地方,他只能打开手机查地图,没留意身边的人离开了。 贺山亭走进一间数码店,他极少会自己出来买东西,店员立马出来问:请问您需要什么东西呢? 平板电脑。 他又补充了句:护眼的。 虽然那只狐狸崽子的眼光不好,但他也不希望少年真成瞎子了。 我们这儿正好有最新款的现货。店员从柜子底下拿出盒子,您要是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带走。 店员听见男人二话不说同意不禁说真舍得,他戳了戳贴在柜台上的二维码:关注店里的公众号享九八折优惠。 对方付了钱便走出店门,连折扣都漠不关心,店员忍不住想这位客人看着便不是普通客人。 宋醉仍在路上看着地图,明明地图上说是在这儿却没有商场的踪迹。 少年看得太入神没注意自己身后的背包被一只手打开放入东西,确定好地方后才敏锐感觉对方回来了。 你去什么地方了? 他忍不住问。 望着对方出色的面容少年想了想飞快补充:不过要钱的话我就不问了。 男人轻轻勾唇嗯了声,宋醉立马闭上了嘴,如今的男模收费收得好随意,不知道市场监督管理局会不会管控价格。 商场开在巷子的尽头,门口旁摆着给小孩子玩的玩具车,大门站着磕瓜子的阿姨,看着生意便不太好的样子。 宋醉反而松了口气:知道一五折清仓消息的人应该不多,今天应该可以买到不少衣服。 他们踏入这间濒临倒闭的商场。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消息不知道从哪儿泄露出去的,走进商场时大部分衣服都卖完了,准备好两个袋子的少年呆住了。 绝大多数人围在冬季会场里哄抢便宜的冬装,他回过神挤入人群,在激烈的争夺下抢到件白色羽绒服。 而贺山亭站在人群外平静戴上耳塞,同商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从冬装会场里钻出来的少年认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去了人少的夏装会场买到两件夏衣。 他买衣服一向十分简单,只需判断成分面料无论款式直接拿,譬如他在同样百分之七十充绒量的羽绒服里选了蓬松度更高的,这可以让他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他选完自己的衣服后问站在人群外的男人:你要买什么衣服? 贺山亭摘下耳塞望了望货架上五颜六色的衣服,充斥着廉价的化工气味,他用手帕轻轻捂住鼻子:没有。 宋醉意识到身边的人是真的讲究,十九岁的他循循教诲:你每天穿好牌子没必要,不如早点把欠的债还了省得利滚利。 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少年词穷开口:你不需要靠衣服也好看。 男人终于放下手帕微微颔首,宋醉默默发现对方不仅讲究还喜欢听人说好话。 贺山亭只是伫立在货架前,并没有要自己动手挑的意思,宋醉只能帮他找衣服。 这对时尚绝缘体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个难题,他分不清什么是流行的款式,只能区分衣服是长袖还是短袖。 他硬着头皮找出一件红色皮衣外套,在黯淡的衣服堆里格外显眼,看着便不是普通的衣服。 贺山亭拧眉看着递到他手上的外套,少年真诚的嗓音在下方响起:这件符合你的气质。 宋醉是真这么觉得的,对方在人群里像孔雀般出众,然而话音一落便感受到对方泛着凉意的目光,他喉咙咽了咽问:我说错什么了? 他没有听到对方愠怒的声音,不禁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好歹客人是上帝,他应该有当上帝的底气。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男人十分温柔,温柔到他说什么是什么,最后他们挑了足足七八件衣服。 在去收银台的路上宋醉心里浮现一丝不对劲但安慰自己没什么问题,他们提着衣服走到收银台。 他把衣服放在收银员面前,对方自然地把衣服放在他上面,贫穷的少年字斟句酌问:你难道不自己付钱的吗? 男人出色的面容藏在阴影处,蓝灰色的眼蕴着细碎的光,挑起眉理所当然开口。 我们男模都不付。 作者有话要说:  男模们:????? 第三十五章 不知是对方的语气太过自然,还是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太惑人,宋醉反应过来后已经帮对方付了一百七十五块八毛。 他低头望着手里的小票心尖疼,而男人拎着衣服走出去倒是挺开心,似乎把他当成了大方的金主。 少年感觉要开诚布公谈一谈,他没有任何包养男模的心思,只是出于同情的角度在省钱这方面提供帮助,绝对不是把自己的钱花到对方身上的意思,况且他实在太贫穷了。 打工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在工地上一天便能轻松挣五百,不过他想把时间投入学习里去,上学期间不愿花时间去打工。 宋醉收好单子跟上去委婉开口。 虽然在学校花钱的地方不多,不用自己买书也不用买物理仪器,但每天生活成本还是比较高,我平时连杯奶茶都没舍得喝,今天给你买了一百七十五块七毛的衣服。 他严谨地纠正自己:一百七十五块八毛。 宋醉以为对方或多或少会愧疚一下,谁知男人停下脚步拢眉问:没钱还学人家包养男模? 这让他没出口的话压在了喉咙里,总不可能当面说是因为你那天哭得太厉害了,以对方小心眼的性子能把自己的卷毛拔秃。 他慢吞吞走在后面组织语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鼓起勇气: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初次见面花了五块,上次见面花了五块,这次见面花了一百八十块八毛,下次见面不知道花多少,总之是他消费不起的男人。 迟迟没等到对方的答复,低头的宋醉忍不住抬起头,然而抬起头时才发现对方早已离开了。 贺山亭走进一家饮品店,空气飘荡着香精的味道,似乎都能感受到弥漫的粉尘。 夜里饮品店的人不多。 店员不确定眼前这位衣着名贵的男人会买奶茶,小心翼翼问:请问您想买什么吗? 正在这时贺山亭的手机响了,他下完单才接通电话,而汇报工作的方助理好不容易拨通电话,听到的便是在奶茶店的声音。 方助理脸上透出浓烈的讶然,贺山亭喝茶格外挑剔,每年都会让人在国内外搜罗好茶叶,煮好后用细瓷杯碟盛放。 纳斯达克指数崩盘都比不了贺山亭买奶茶吓人,除非世界上只剩下一杯水是奶茶,否则他老板是不会喝的。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问:您在什么地方? 方助理手上抱着整理好的文件,然而听到的却是男人泛着冷的嗓音:在外面看孩子。 他对这个孩子有印象:是上次那个疑似叛逆期的孩子吗? 贺山亭轻轻嗯了声,望了眼手上提的衣服:也不算特别叛逆。 而宋醉在原地等了快十五分钟,裹着衣服站在风里,之所以没有打电话是怕对方收他钱。 他打定主意对方回来后说以后不见面的话,他这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没多久,容色出众的男人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对方将手里的奶茶端给他,奶沫上堆着厚厚的奶霜,许久没喝奶茶的少年不由得接过了纸杯。 杯身触摸过的地方还残有淡淡的余温,他的手指下意识颤了颤才握住奶茶,抿了一小口问:多少钱我给你。 白送的。 男人垂下眼说。 这让宋醉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仅仅因为一句话特意去给自己买奶茶,他在思考如何撇清两人关系,可对方只是在意他没有喝到喜欢的奶茶。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认真叮嘱:以后见面的话买东西别太贵啊。 男人俯下身同他平视,两人的距离因而隔得极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雾气弥漫的瞳孔。 他整个人僵住了,炎热的空气似乎凝固变为温热的鼻息,但对方只是平静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尽量。 * 酒吧里殷子涵坐在卡座上一瓶瓶喝酒,身边一个染着黄发的朋友问:殷哥你今天怎么了? 有人在学校给我下了套。 殷子涵一想起试卷的事,两边的太阳穴忍不住跳,宋醉肯定算准自己会换试卷,连字迹都模仿得分毫不差,摆明了是下的套他当时却被少年的镇定唬住了。 谁敢对您下套?黄毛疑惑地开口。 殷子涵从小练跳高,一米八的个子浑身都是肌肉,加上校内校外认识的朋友多没人敢招惹,他好奇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书呆子算了。 殷子涵摆摆手不愿多追究,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宋醉一天到晚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在实验室,他想给少年一个教训都找不到机会。 他们走出酒吧已是深夜,说来也巧,殷子涵眼尖地望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年走在无人的路上,他指了指前方说:就是那个矮个子。 宋醉两人走在路上,他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扭头望向酒吧时,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问:平时喜欢去酒吧?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立马收回视线解释:我在学校天天去图书馆,从来不打架生事平时连游戏都不打,只是偶尔去酒吧。 少年正正经经解释虽然自己泡酒吧包男模但还是个好孩子,贺山亭挑眉不语。 跟在后面的殷子涵三人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终于宋醉身边那名年长男性接电话离开了。 他走过去吓唬落单的少年:你没想到会看到我吧? 分卷(23) 殷子涵本来打算这事就这么揭过的,可怪就怪宋醉运气不好,早不出校门晚不出校门偏偏这个时候走在路上。 少年的神色相当从容,瞄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说:我们换个地方。 殷子涵差点笑出声,宋醉这人呆呆的,这个时候还七拐八拐钻进狭窄的巷子,路上一个监控都没有,冷清得能听见穿堂过巷的风声。 他对此当然求之不得,跟着少年进入了巷子,越偏僻的地方越方便下手,到时宋醉哭都没地方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在一处平坦的地面停下,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殷子涵不知对自己这位只会死读书的同学说什么好了。 殷子涵浑身都是酒气,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格外亢奋:宋醉,你知道错了吗? 什么错? 这个时候了你还装,那张试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换,故意模仿我的字迹,别以为体育生就没有脑子。他活动了下手腕,今天你要是不跪着说我错了,我告诉你走不出这条巷子。 黄毛在旁边煽风点火:殷哥什么人你也敢惹,就你这个小身板一拍就趴地上了。 宋醉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面对两人的话只是安静听着,过于漆黑的瞳色在夜色里显得有点呆,像是泛着没睡足的困倦。 他安静地放下书包,因为怕脏还在书包底下垫了一层纸,殷子涵从没见过男生这么温吞的。 可紧接着殷子涵望着少年的眼变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对方是山里凶猛的兽类,不像是普通人的目光。 风声很轻地在夜里吹过,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脸映出阴影,看起来如同淌上的血迹。 他心里被盯得毛毛的,对方看着自己仿佛不像在看活人,他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马上指挥黄毛两人将少年团团围住。 黄毛的手最先击向少年柔弱的腹部,可还没挨到衣服边腿上被先被扼住了咽喉,另一人直接被踹飞在垃圾桶上,肋骨直直坠在地面,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还手便被打趴在地上!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有的力气,黄毛的眼里流露出不安,光是蛮力他倒不怕,看手段分明是打拳的老手,这样的人他是不敢招惹的。 殷子涵看到这一幕吓得转身就跑,可少年漠然地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他一个肘击对方直接反过他胳膊,意识到自己手臂脱臼,他痛得头皮发麻。 对方却没有放过他,手扼在他脖颈上。 力度一点一点掐紧,殷子涵脖子上露出青筋,明明少年的个子比自己还矮,可他被压制得死死的,每次反击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攻击,他的大脑近乎缺氧。 他平时打架也不少,可大家打架都有分寸,谁也不敢真下死手,可站在宋醉面前他感觉对方真的会掐破自己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少年手上慢慢流失,宋醉的眼里冷漠无情,像冰冷的刀刃,完全不是平日里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 殷子涵口腔里全是血腥味,他想求饶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少年嗅着血腥气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松开手放开了他,可脚还踩在他的胸腔上。 我错了吗? 殷子涵的喉咙里呛出浓重的血沫,吃力摇头以示没有,他终于明白少年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因为全用拳头说话了。 只可惜他的反应慢了一步,没听到回答的少年提起了他的衣领,他眼里流露出惊恐,无比希望有人来救他。 正当殷子涵一片绝望时,忽然听到巷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笃定,映入他眼帘的先是质地名贵的西服裤,再是窄瘦的腰,最后是矜贵的面容。 他感觉自己得救了,眼里渗出泪花,而拎着同学的少年望见了身后的贺山亭,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空气一刹那变得相当安静,上一秒还在行凶的宋醉下一秒贴心地拍了拍殷子涵衣服上的灰,伪装镇定说:我在助人为乐。 第三十六章 半空中的殷子涵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背过气,这跟助人为乐有半毛钱关系?他拼命想出声否认可喉咙痛得说不出话,发出来的只是喑哑的短字。 助完人就走吧。 男人只是从容说。 宋醉扑通一声放下了殷子涵,殷子涵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机顿时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殷子涵趴在地面上,趁少年离开伸手抓前方的手机,只要拨通号码就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拼尽全力摸到手机的一角,还没等他握住手机,男人冷冷踩在他手上。 殷子涵不得不松开手,当他再抬头时手机滚到了垃圾桶边,他就算伸长脖子都够不到,他后知后觉想起原来两人是一伙的,亏他以为是好心人,一口血硬生生从喉咙里吐了出来,昏厥在地上。 宋醉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他拢了拢袖子遮住右手,凭着记忆朝巷子外走去。 他们走到白鹫路的车站,玻璃内的广告牌散着不刺眼的光,两人在无人的夜风里等车。 最后一班车在站台停下,他熟练刷了两次学生卡,坐上窗边的位置。 比起封闭的地铁宋醉更喜欢坐公交,银色的双子塔划破城市的天际线,江上映出的灯火辉煌得如同白昼,这是他在西南幻想了无数次的画面。 他专心望着窗外的夜景,突然瞥见玻璃窗上映出的投影,对方好像在看自己,那目光如同有温度般落在自己身上。 幸好车在沪大边的站台停下了,男人送他到了北区的宿舍,说是送还是他走在前面,到楼下后他招了招手:上去了。 少年拢在袖中的手浸出隐约的血迹,还在对他招手说再见,贺山亭敛下眼开口:手伸出来。 宋醉下意识伸出手,下一秒对方握住他的手,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他淌血的手。 男人的舌尖触在纤细的手腕上,一寸寸舔过他的伤口,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由得屏住呼吸,向来困倦的瞳孔骤然放大。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皮肤比夏天炙热的风还炽烈,他的心脏不受控制怦怦跳了起来,耳根后在悄无声息发烫。 好了。 当止血后对方站直身。 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走回宿舍,后知后觉意识到应该用碘伏处理伤口,不过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他用钥匙打开门,吴缜参加社团活动还没回来,他鬼使神差走到阳台朝外望去。 宋醉打定主意只看一眼,谁知男人还没有离开,两人的视线在炎热的空气里撞上,像是听得见火星擦过的声音。 他立马转过身背对男人,可胸膛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手腕上再次浮出残留的温度。 * 社团活动结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北区宿舍向来管得严,吴缜一路狂奔回宿舍,如果他穿的是小裙子肯定会飞起来。 他走回宿舍时宋醉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用手机看文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今天状态不太对,平时一行字看一秒今天足足要两秒。 吴缜望着少年狭窄暗淡的屏幕好心建议:看文献资料还是平板方便。 没钱买。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想起宋醉是可以去领贫困生补助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抗拒补助,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一个普通的平板对贫困生来说还是太贵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吴缜脑子里响起,下一秒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平板。 他立马认出这是aurora公司出的顶配平板电脑,光是最小内存便在万元以上,吴缜看宋醉的目光瞬间变了,对少年的印象在可怜无助的贫困生与体验生活的小少爷之间疯狂徘徊。 宋醉不知道自己这位室友的想法,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包里多出的平板,不知道是谁放在他包里的。 他的眼前冷不丁浮现出男人出众的脸,可想了想对方连两块钱的公交费都要用他的,十分迅速地压下了念头。 他怕有人在图书馆装错了包,在学校的留言处挂了失物招领。 * 由于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宋醉准时在早上五点醒来。 夏天太阳直射在北半球白昼时间长,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空中,如同暖色调的油画。 阳台上种的太阳花开了一大半,跟着太阳的风向调整角度,他如往常给花浇水,看起来迎风招展漂亮极了。 他浇完水再陪宋天天玩了一会儿,宿舍的环境还是太小了,住惯大地方的小猫根本活动不开,体力比从前差了不少,玩了没多久就小狗喘,他边看书边摸宋天天的下巴安抚。 吴缜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望见这幕感觉少年真的很会生活,像是在什么地方都如鱼得水。 猫玩具比较贵但宋醉愣是自己用废弃的木材做出了猫爬架,班上有女生想买,只可惜少年心不在挣钱上婉拒了。 上午宋醉走到教室上课,忽然向来老好人的辅导员通知他课下去办公室一趟,边上的吴缜担忧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少年埋头淡定看书。 上道题答案错了。 吴缜:重点不是这个 他们这位辅导员平时不大过问他们的情况,这次还是第一次看到表情这么严肃,站在门边连他都嗅到不安。 不会有什么的。 下课宋醉看完最后一页书才收好书,拿上手机离开教室,一个人走到辅导员办公室。 他敲门走进办公室,见他进门殷子涵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质问: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大半夜被人无故打进医院,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辅导员递了杯水过去:您先冷静一下,事情真相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到底如何处理请您放心,我们学校肯定会秉公办理。 小涵说了是宋醉打的他,这是医院开的伤势鉴定。殷子涵的父亲瞥了宋醉一眼,这样的危险份子需要得到处分的。 宋醉安静地在边上听着,殷子涵的父亲没有提半个处理,但每句话都在逼迫辅导员处理自己。 你看连他自己都没有说话。殷子涵的父亲没有喝水,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辅导员听了话有点头疼,开学后他对班上每名学生都有所了解,他很清楚这名学习优异的学生性子腼腆,不擅长同人打交道,他觉得做不出来找人麻烦这种事,多半还是殷子涵自己找上门的。 可面对殷子涵的逼问他只好转头温声对宋醉开口:你别怕,大胆地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老师相信你不是坏孩子。 宋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他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有这时间刷两页题不香吗。 殷子涵的父亲没想到少年这么好解决,他以为尘埃落定,少年忽然打开手机放出录音。 录音所在的环境格外安静,手机里赫然是殷子涵的声音: 这个时候了你还装,那张试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换,故意模仿我的字迹,别以为体育生就没有脑子,今天你要是不跪着说我错了,我告诉你走不出这条巷子。 殷子涵的父亲脸色变了,他就不该相信自己儿子说自己无辜的话,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打。 他轻描淡写揭去殷子涵的过错,牢牢抓着宋醉不放:同学间的冲突打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这话说的是心里话,做生意向来讲究息事宁人,况且他知道殷子涵向来是招猫惹狗的性子,下手处处是致命伤还是太过分了,同学打闹而已没必要手下不留情。 张辅导员没想到宋醉能从几个人的围攻里走出去,这时少年突然问:监控有证据吗? 殷子涵的父亲被这话噎住了,他没想到宋醉直接问他要证据,如果他有证据的话,这时宋醉不应该在辅导员的办公室而是在警局了。 让你家长过来。 殷子涵的父亲不愿意跟宋醉打交道,他知道从在农村种地的男人比眼前这名滑不溜手的少年好打交代得多。 家长不在。 打电话也行。 殷子涵的父亲逼着宋醉让家长出来交涉,谁知卷头发的少年抬头问句:死人的电话接吗? 殷子涵的父亲以为在抬杠:连家长的电话都不敢打是在心虚什么?让你爸跟我通电话。 边上的辅导员压低声音叮嘱少年:要不对你爸说说情况?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宋醉的视线从墙面上的时钟上挪开,翻开自己的通讯录,他犹豫了许久才拨通一个电话。 还没待对方开口他就叫了句:爸爸好,辅导员有事想沟通下情况你那边方便吗? * 坐在书房里的贺山亭眉峰一挑,他想不到有被人叫爸爸的一天,还是只奶味的狐狸崽子。 我儿子的腿被你孩子打折了。殷子涵父亲的语气透着恐吓,如果这件事没有交代,我发誓会让你孩子付出代价。 殷子涵父亲清楚对方这种人最好威胁:我是广元外贸的老板,你在山里种地收入不高吧,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金凤凰,如果被勒令退学你们全家的希望都没了,但如果你孩子主动道歉我倒是能考虑放他一马,毕竟我儿子现在还住在医院,真论起医药费你们赔不起。 郑秘书端着煮好的咖啡走入办公室,听到的便是这段话,他记得这家小公司依附贺氏为生,不禁为对方提心吊胆。 贺山亭不知道这年头一个做外贸的都敢威胁到他头上了,他放下精致的茶盏。 在山里种地收入不高的男人语气透着高高在上,声音在免提里格外平静:死了再来告诉我。 郑秘书不明白这家小公司哪来的胆子招惹贺山亭,不过取消合作只是很简单的事,在贺山亭的眼神示意下他走出办公室起草文书。 而另一边的辅导员办公室因为这句话变得十分安静,宋醉感觉自己把电话给男人是十分明智的决定,果不其然殷子涵的父亲气冲冲离开了。 殷子涵的父亲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农村人就是没见识,他怎么会想不开和一个山里人理论,他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反正对方是个没见识的农民。 殷子涵的父亲怒气冲冲离开办公室,辅导员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当宋醉离开后他查了下少年的资料,他望着档案愣住了,少年的父亲去世三年了。 * 宋醉走出办公室对着还未挂断的电话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年纪最大的。 分卷(24)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意识到不妥,不知道对方在不在意年纪。 幸好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温柔得不可思议,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帮他,也没拆穿他的小心思,说错话也温声包容,他感觉自己认为对方脾气不好太片面了,然而下一秒男人凉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儿子乖。 第三十七章 少年直接被这句儿子哽住了,面红耳赤挂断电话,不过还是压着性子打过去五块钱。 他走出教务楼朝图书馆走去,图书馆是座修在山上的白塔,去白塔需要走过长长的山栈,说是为了锻炼学子的体魄,每年期末周都有人在半山腰累趴下。 即便行经不易沪大的图书馆位置总是不够用,他走进图书馆望见坐书架旁的吴缜。 吴缜拍了拍边上的椅子,给他占了位置:辅导员找你什么事? 殷子涵住医院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的吴缜心里不由得涌出愤怒,你这么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对他下手!他肯定是记恨你,一个大男人好歹毒的心思。 见吴缜神色过于激动,少年默默把确实是我干的这句话咽回了喉咙里,拉了拉吴缜的衣袖示意还在图书馆。 他坐在椅子上安静看书,不过在翻页之余思考殷子涵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应该是不依不饶向自己父亲告状。 * 医院里弥漫着浓烈消毒水的味道,殷子涵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稍微一活动疼得直哆嗦。 当他看到自己爸爸时立马坐起来问:宋醉被处分了吗? 殷子涵迫不及待想听见少年被处分的消息,可他父亲摇了摇头。 没有。 听见否定的答案他瘫回病床上,腿上的伤口骤然落到床上,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爸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我这腿伤得没法下床,动个脖子都疼。 殷子涵的父亲脸色铁青,真不是他想找对方麻烦,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太正常不过,他相信自己儿子会处理好,平日里也从没管过。 他早年进货的时候在外面摸爬滚打,一眼能分辨出他儿子身上的伤不是普通人能打出来的,招招都打在致命处,如果宋醉不退学他担心他儿子在学校的人身安全。 殷子涵的父亲沉着脸点头:你安心在医院养伤,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亏,我有个老同学在沪大当职工。 他不会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当他儿子的同学,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考上沪大的,但他不想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上大学他都亲自跟着去铺床,知道如何让一个学生在沪市呆不下去,正当他准备打电话时忽然手机响了。 有了自家父亲的保证殷子涵松了口气,从小他爸就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只用跳高降分考上沪大,从来不会有不如意的东西,肯定会让宋醉一个穷学生跪在自己面前道歉。 殷子涵父亲的电话响了,病床边上的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 原本他以为是公司的业务,当通话结束后整张脸变得惨白,尽管因为人民币升值,进出口企业这两年效益不好,但在贺氏的业务单下公司还是走上了正轨。 这次贺氏取消合同可以说砍断百分之七十的营收,如果一个处理不好他辛苦创下的企业极有可能破产。 起草文书的是贺山亭的心腹郑秘书,他知道贺山亭向来喜怒无定,但不知道怎么触怒到对方了。 殷子涵的父亲正在快速转动大脑,偏偏殷子涵还一个劲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人? 这令他心生烦躁。 如今根本不是考虑小事的时候,当殷子涵再次开口他直接扔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殷子涵的脸被扇了耳光,他感觉自己太委屈了,他爸从来都不会这么对他,原本没受过伤的脸也受伤了,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话:贺氏取消了和公司的长期合作,资金方面出了问题。 殷子涵没想到自家的公司出状况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像宋醉一样每天吃四块钱的饭,他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难以想象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 宋醉没能等到殷子涵的下一步行动,殷家资金出问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殷子涵从医院搬回家了,有人说是因为惹怒了贺山亭。 贺山亭这个名字许久没出现在他生活里,以至于他微微失神,他收回思绪继续坐在椅子上看书。 虽然他不怕麻烦,学校里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果能少点麻烦他还是乐意的,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殷子涵身上。 他装好书走出图书馆。 失物招领在公告板挂了两天都没有人来,似乎没人遗失过一个平板,宋醉回到宿舍望着手上崭新的平板眼露不解。 他摸了摸自己的玉坠。 他只好自己用这个平板了,用平板看文献比手机看文献舒服多了,不用眯着眼费力看屏幕,他的眼睛没那么疲惫了。 吴缜总感觉少年背景神秘,即便天天吃食堂最便宜的窗口还能用上新款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床上打字,上次在社团认识了一个扎双马尾的萌妹,抱怨高数作业难度大,物理系的他立马说自己来做。 当妹子发过来资料时他傻眼了,这不是数学竞赛的难度吗?敢情这妹子看不出来是数学系的。 他花半小时才做出一道题,以这个速度来看做完整张试卷遥遥无期,后悔不该在妹子面前夸下海口。 吴缜瞥见坐在椅子上的宋醉上,走下床问用平板看文献的少年:帮做张高数题试卷请你喝奶茶。 宋醉望着只看到三分之一的文献摇头,吴缜面对少年的表现叹了口气,他这名室友眼里只有学习,不知道谁能打破少年这种状态。 正当吴缜失望离开后,宋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浮出阿亭两个字。 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打定主意如果对方叫他儿子,他就立马关手机的准备,他上次那股气还存在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电话接通了。 手机接通后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忽然电话那边开口:小孩儿生气了? 没生气。 少年说这话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卷发,对方似乎很轻地笑了下,这让他感觉自己莫名被轻视,他以公事公办的声音问:你打电话干什么? 他正准备挂断电话听到对方问了句:上次的伤口好了没有? 宋醉没想到男人打电话来是问他的伤口,他根本没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儿,只要没骨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的划痕已经愈合了,别别扭扭说:你要不要来沪大喝奶茶?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说完便听到对方的嗓音覆在耳边嗯了一声,简直像是在轻喃。 * 吴缜正绞尽脑汁完成数学试卷,忽然一道阴影投在试卷上,少年开口说了句:卷子给我。 吴缜被少年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这位真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竟然为杯奶茶折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把试卷递到了少年手上,临走听到一句话。 两杯。 吴缜艰难地点了点头,以这张试卷的难度两杯奶茶并不算贵,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宋醉不到半小时便做完了试卷。 这套题的难度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数学系专业的学生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完,但少年愣是在半小时内完成了。 宋醉端着两杯奶茶出了门,姿容出众的男人站在白色的校门外,衬衣的一角被风吹起,他走过去打招呼。 才下课?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做试卷挣奶茶,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他将手上凉丝丝的奶茶递了出去。 由于天气热杯身凝着层薄薄的水雾,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一起,男人的指尖粗砺,触碰到的地方痒痒的,还裹着湿润冰冷的水汽,分离时无色的液体连成一片。 尽管只是转瞬即逝他的指尖依然在控制不住升温,见男人握着奶茶没喝,他不禁问向对方:是这个口味的不好吃吗? 他也拿不准男人喜欢吃什么口味,便买了自己喜欢吃的朗姆酒口味。 贺山亭望着一次性纸杯装的奶茶,不用细嗅也知道弥漫着工业生产气息,没半点鲜奶的味道,不知加了多少植脂末。 可少年一个劲盯着自己,像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狐狸,正在拿着喜欢的小鱼讨好自己。 在少年的仰头注视下他微抿了一小口,宋醉松了一口气:你不问问上次打电话的人吗? 他本来还在心里想着解释,为什么助人为乐助到了办公室去,可对方一个字都没问,这让他想好的说法吞了回去。 那人应该没时间找你麻烦。 贺山亭平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 少年好奇地抬头。 猜的。 你猜得还挺准的。宋醉喝了口奶茶说,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听说公司资金出了问题,说不定会天凉殷破。 天凉殷破这个词是他在冯思文口里听到的,经常出现在金丝雀文学里以显示对方实力雄厚,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用法。 何必等天凉? 宋醉感觉面前的人比自己还少上网,不过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了,他对男人的性子有了较为充分的理解,比谁都要小心眼,只能捧着说话。 可想而知这样的男模在市场上应该是不太受欢迎的,他岔开话题:奇怪他怎么惹到贺山亭头上了,什么人他也敢惹。 什么人? 男人忽然挑眉问。 贺山亭是贺氏的当家人。宋醉想了想贴心解释,脾气差容易生气,适合生活在真空里。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音一落下,空气立马凉嗖嗖的,冷得他差点打出一个喷嚏。 第三十八章 在结结实实的冷气下少年打了一个喷嚏,不禁将衣服的袖子拉到底:怎么突然冷了。 沪市正值温度最高的时候,他思考应该是冷平流的影响,冷空气向暖空气方向输送,抵消太阳辐射增温的影响。 他分析着降温原因,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停下脚步,原本优雅的蓝灰色眼眸藏住浅色的光,如同夜里栖息在山里的狼,泛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宋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信任直觉的他跟着停下来: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他真从客观的角度评价那位大人物的,虽然他挺感谢对方收留了自己一个月,每次说要把自己赶出去可也没把自己真赶出去。 不过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平易近人脾气好,光是书房的门他便不知在对方手里撞过多少次了。 男人凉凉地说了句:挺好的。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说服度力可言,宋醉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警觉开口:我先回去看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头脑发热点人出来喝奶茶,没看完的文献都有两百五十七页。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对方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少年下意识反转身体立肘,不过瞥见男人的脸后立马收好动作站直了。 意识到还没给钱的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钱,只有一张五十的了,还没等他问可不可以找零,男人忽然握住他裹在手上的衣袖。 因为在许家不用工作养了三年,皮肤出乎意料的薄,即便隔着衣袖依然感受到被按压的触感,对方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入,温热弥漫在皮肤间仿佛无处躲藏。 他下意识捏紧贴在手面上的衣袖,身后微微凸出的蝴蝶骨在小弧度颤抖,总觉得对方身上萦绕着熟悉感,如同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他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嗅见自西南传来的风。 贺山亭静静看着少年的面庞,是格外有矛盾感的长相,明明五官幼态可有双寒星般的眼以及挺拔的鼻梁,安静乖巧的模样下藏着英气。 小孩儿比过去看起来瘦,拢着长袖看不太出,捏起来能摸到纤细的骨头,他轻轻垂下眼,抽走对方手里的五十块。 少年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找零,可对方迟迟没有行动,他以为对方忘了故提醒。 不找零吗? 男人懒散答:心情不好不找零。 宋醉听到这个逻辑震住了,不知道对方怎么能坦坦荡荡说出这句话的,明明心情不好同不找零没有强因果关系,他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了。 他手里还有男人没喝完的奶茶,不明白对方怎么心情不好了,他站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叹了口气。 可能是天气热生意不好吧,他将心比心认为金主都愿意呆在凉快的图书馆学习。 宋醉悠悠地盯着手里的两杯奶茶,见面五分钟花了九十块,他告诉自己下次不能消费了,在心里默默念了十遍理智消费理智消费。 * 贺山亭坐车回了贺氏,向来察言观色的方助理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问:您真的要去晚上的庆功宴吗? 怎么不去?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温度。 方助理心说这还用问吗,谁去庆功宴脸上像奔丧的,当然这话他不敢开口,只是为晚上的宴会捏了把汗,贺山亭这个人只要自己不高兴就不会让别人高兴。 因为贺山亭要到场他提早去了宴会举办的地点,白家包下了整层的半山酒店,厅内的装潢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丽堂皇,可细节处彰显出奢华。 仅是装点烛台的白色小花,他眼尖地认出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更不要说摆放的酒都是葡萄酒庄园稀有年份的好酒,不得不说老牌世家还是工夫足,如果是许家举办宴会恨不得吊灯都镀上金粉。 他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便撞上了许宁,今天的宴会不是正式的商业宴会,小辈们大多都来了。 许宁望见他脸上浮出惊讶,端着高脚杯走过来打招呼:方助好,今天我小叔也要来吗? 贺先生会晚点来。 方助理没有错过许宁脸上既意外又不安的神色,的确贺山亭的到来会让宴会蓬荜生辉,但这位大人物的性子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两人碰杯后他瞥见厅外白问秋的身影没忍住问:宋醉这段时间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 分卷(25) 许宁摇了摇头。 他上次鬼使神差给少年打电话对方也没接,他差点以为对方手机没话费了还充了七百块的话费,可电话那边始终无人应答。 方助理眼里透出讶异,他自认在贺氏工作见的人还算多,回想起少年总后知后觉透出股不寻常。 都说宋醉爱许宁爱到卑微的程度,但少年眼里没有任何卑微的影子,反而是股云淡风轻的不在意,分手后更是如同从许宁的世界消失了,没有一丝半毫的留恋。 如果宋醉不喜欢许宁可为什么会在许宁身边三年,方助理想不明白少年身上的谜团,而许宁反应过来问:你见过他? 算是见过吧。方助理回忆起照片上小麦色皮肤的宋醉,他上个月在沪大边上的工地上打工,人生生晒黑了一圈,再去看他已经离开了。 尽管方助理的语气平淡但许宁的心禁不住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少年力气小得连瓶盖都拧不开,在工地上打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难怪连他电话都不想接,可还留在沪市是因为想在他身边吧。 许宁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分手时说上了好大学应该也是安慰他,他光是想想身形瘦弱的少年费力搬砖的画面,心底弥漫着莫名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不会为宋醉感到心疼的,毕竟少年在他面前从不抱怨什么,哪怕自己忘了他的生日也不会发脾气,他想起少年是在生日的次日离开的,自己甚至没能让少年好好开始十九岁的生活。 一直到方助理离开他仍站在原地,直到白问秋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想什么呢? 许宁立马慌张否认。 白问秋没有对许宁起疑心,在他看来许宁只会对他一个人死心塌地,即便宋醉爱得这么卑微还是被扫地出门。 今天我爸妈都会从国外飞回来。 白问秋穿着昂贵的高定,袖口纹着暗色的刺绣,脖子上挂着帝王绿的吊坠,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大方。 那我要不要先离开? 许宁清楚白问秋的爸妈不喜欢他,每次看自己的目光都含着不喜轻蔑,他不确定白家父母看到他会不会高兴。 因为我办理休学他们对你很生气。白问秋挽上了许宁的手,不过他们也看到你对我的好了,还让你去找他们谈谈,怎么可能让你走。 白问秋清楚今天这个宴会有多重要,相当于正式公布三家达成泰国开发案的合作,为此他们家顶着资金压力举办这次宴会。 上层圈子不会轻易撕破脸皮,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眼,只要他们家拖到十一月份才注资肯定能扭亏为盈。 并且有许宁这层关系,白问秋相信即便贺氏知道他们资金出问题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听到休学两个字许宁克制住心里的杂念,明明白问秋的大学比他好得多,可为了呆在国内和他在一起办理了休学,如果他还对不起白问秋简直不是人,至于宋醉在沪市呆不下去会自己回西南。 更何况白问秋的父母也对自己改观了,好像所有的事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从小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浮出若有所失的怅然。 跟在白问秋身后的金明对许宁的想法一无所知,在他眼里两人像金童玉女,无论家世还是性子都十分般配。 从前他指望着依靠宋醉扬眉吐气,可他后面是明白了,少年烂泥扶不上墙,也不像白问秋会为人处世。 宋醉在许家三年没送过他们任何值钱的礼物,可白问秋出手大方时不时就把不用的大牌东西给他们,还愿意带他来参加这么高级的宴会。 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的金明对白问秋感恩戴德,对着白问秋嘘寒问暖,只差没有背着白问秋走了。 * 贺山亭工作完来到宴会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方助理跟在他身边,陈明端着酒杯过去招呼: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当初您否决泰国开发案,肯定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顺利。陈明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这个项目只要成功每年七十亿的回报,七十亿不是七个亿。 方助理心说怎么可能有七十亿,这个案子有政府支持确实前景不错,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肯定回报颇丰,可前提是要一切正常。 贺山亭神色平淡离开了,他们走到宴会厅的正厅,方助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宋醉的名字。 金明在白问秋身边恭维:你身上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不像宋醉没两件好衣服,十块钱的地摊货他都在穿,还没我衣服好。 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吧。 白问秋抿了口酒。 宋醉能有什么审美?金明立马摆手,你也是心太好了,谁不知道他是偷东西被赶出去的,这么贵的玉也敢偷,不怕冬天手上长烂疮。 金明最后一句话落下,不知为什么白问秋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心思都花在白问秋上,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个有钱人家跃上龙门,许家他已经看不上了。 他才不会像宋醉偷贵重物品被人赶出去,听说还在工地上搬砖,他要偷也是偷不容易发现的纸巾,会察言观色的他忙继续恭维:你脖子上这块儿玉特别适合你,是在店里买的吧? 拍卖会上拍下的。 白问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帝王绿,起初他藏在自己房间不敢拿出来,后来大大方方戴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还有人夸他眼光好会挑好东西,渐渐地他就戴习惯了。 这块玉确实很衬他,看起来天生就是自己的东西,他正要离开时忽然感受到一道身后传来的视线,那视线太冰冷以至于他无法忽视。 他转过身望见了贺山亭,男人一身剪裁贴身的铁灰色西服看起来相当优雅,气质像是晦暗的海面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过于冷冽的气质遮掩了出色的容貌。 虽然白问秋已经不会被贺山亭的长相迷惑了,望见贺山亭的那一刻他还是屏住呼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一直看自己。 尽管明白贺山亭不会对他有什么兴趣,但在许宁这位有权有势的小叔面前留下好印象总不会有错。 因而意识到贺山亭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帝王绿,他不仅没有遮掩反而大方开口:您也觉得这块儿帝王绿适合我吗? 他知道任何一位长辈都不会拒绝晚辈这样坦诚的示好,可谁知下一秒贺山亭伸手扯下他脖子上的帝王绿,那双蓝灰色的眼蕴着高高在上的轻蔑,语气冷漠问了一句:你也配? 第三十九章 帝王绿的坠链细而韧,在明煌煌的灯下泛着金属质感,猛然从脖子上被扯下吊坠,颈后嵌入深刻刮过的痕迹,一瞬间白问秋痛得头皮发麻。 周围人纷纷朝他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掐紧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当众落小辈面子说出来不是什么可骄傲的事,即便这个人是眼高于顶的贺山亭。 不明白吗?贺山亭的声音不急不慢的,我可以说得再清楚点儿,这是我拍下的东西,一个小偷怎么配用? 男人轻描淡写落下词,可眼神冰冷像在凝视濒死的猎物,小偷这个形容在白问秋耳朵里如巨石从山顶滚落,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怎么可能是小偷呢?明明不配拥有帝王绿的是宋醉,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捧着一颗廉价的真心想要踏入他们的圈子,一颗真心值多少钱。 他只是拿走了不属于宋醉的东西,让少年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他没想过会是贺山亭的东西,仿佛少年留下的饵,静静等待他上钩。 周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讨论声,不敢正眼看他可余光不住朝他瞄,连金明都睁大了寡淡的眼。 白问秋本不敢反驳贺山亭,但今天的宴会太重要了,他维护的不是自己而是家族的名望:您没有证据这么说,这是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 有证书吗? 这话是明知故问,拍卖机构拍卖珠宝都会附上鉴定证书,这便是对来历的追根溯源,他当然拿不出证书。 他正要推脱证书不在手里,偏偏这时从厅外赶来的许宁站出来说:小叔您肯定是误会问秋了,以他的身份怎么会偷东西,他跟我说过这是他爸妈给他买的。 许宁的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原本众人半信半疑,白问秋从小便是明珠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对白问秋死心塌地的叶今更是一副谁敢说我揍谁的模样。 然而这前后矛盾的话一出,众人心里面的怀疑五分也有了八分,叶今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放下了手。 一直竭力维持镇定的白问秋表情出现了松动,快被许宁气死了,可他嘴上不能责怪许宁。 身后传来好奇原由的视线,沾着或多或少的看不上,白问秋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指尖将指腹掐出血痕,而贺山亭只是站在高处静静欣赏。 他根本没得罪过贺山亭,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在宴会上闹出不快对贺氏也没好处。 正在白问秋不知所措时,陈明一行人听到动静从花厅里走了出来,他爸妈望着陈明欲言又止。 陈明向白家父母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五百万一块儿玉不算什么,他不相信白问秋会为了区区五百万偷贺山亭的东西。 就算真拿了,白家投资在即也不是计较一块儿玉的时候,他看向贺山亭,因为对方个子高,他必须抬高一截头对话:给我个面子。 一块儿玉今天就不计较了。陈明摆出元老的架势,等曼谷的新城建好谁还计较这东西?做人应该识利弊知进退。 最后一句话带了训诫的意味,往常他是不敢这么对贺山亭说的,可今天的宴会正式宣告三家共同开发新城,一手推动进程的他将收获巨大的威望,在贺山亭操控的董事会中取得一席之地。 虽然他五十二了但他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启,如果不是因为贺山亭这原本就该是他的。 男人没有说话,在陈明看来这是贺山亭妥协的表现,他拍了拍白问秋的肩以示安慰,白家虽然投资重心转移到了海外但底蕴雄厚,他希望白家成为他的有力盟友。 白家父母见状松了一口气,还好三家达成合作协议,即便是贺山亭也不会为了件小事冒着撕破脸皮的风险,只不过白夫人埋怨地瞪了白问秋一眼。 她太清楚自己儿子说谎时的反应了,没想到为了一块儿玉能得罪贺山亭,他们这种人家名声最要紧,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如同打了水漂。 正当他以为事情收尾后,静静站着的贺山亭忽然一个字一个字玩味念了遍:识利弊知进退。 那你怎么没发现白家资金链断裂?男人说这话的神色算得上是优雅,可说出来的话杀机尽显。 不可能! 陈明比白家人还更快反驳,可男人抬手让方助理递给他份文件,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平平淡淡地在宴会上说了出来。 陈明额头上满是汗水,资料每看一页汗水便多一分,这个项目是他一手推动的,若是白家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开发,那么贺氏将会亏上十亿,他积累的声望化为乌有。 贺山亭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也不说,任由他为这个计划忙前忙后,像是冷漠看着斗兽场里的他们,完全不在意贺氏也会处在风险里,这他妈就是个疯子! 当贺山亭离开后他没顾得上宴会的鸡飞狗跳,忍不住对着男人的背影啐了口:婊子生的小疯子。 他身边的人忙拉住他:这话可不能乱说。 贺山亭的母亲贺惜是贺氏的独女,贺氏黄金发展的二十年便是在贺惜手下创造的,只可惜推动贺氏上市后便因病去世了。 你懂什么? 陈明语气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可边上的人再要问时他便闭眼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咳嗽时呛出一丝血迹。 * 车开至桥上,方助理回忆起宴会上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其实把白家资金提上台面的方式有很多,比如明天便要开董事会议,但他这位老板偏偏选了最得罪的人的一种。 人家正在兴头上呢忽然冷不丁来一句你们高兴得太早了哦,如果不是生在贺氏而是普通家庭估摸着活不到今天,不过普通家庭也养不出贺山亭矜傲的性子。 像白问秋之流的傲慢大约是对着出身低微的人傲慢,对着有利用价值的人讨好,但贺山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毛病,因为对谁都看不上。 帝王绿要送去清洗吗? 方助理收回思绪问后座的男人,如今宴会厅肯定一地鸡毛,还好他走得快,郑秘书还得留在里面应付。 这块儿帝王绿在他心里是个谜,他明明记得贺山亭带着去了许家,大约是要送谁吧,谁知落到了白问秋手里。 总不可能是送宋醉的吧,他被这个猜测吓了大跳,他记得许宁当时没有送少年任何礼物,送侄子的男朋友这么贵重的东西,无疑令人想入非非了。 不用。 方助理还没问为什么,下一秒昂贵的帝王绿被轻易投入江水里,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像只是随手扔掉别人用过的脏东西。 他不禁好奇问:您不要拿回来干嘛? 虽然贺山亭不是什么宽和仁善的长辈,但当众同小辈计较一块玉还是没必要,吩咐他去拿就行了。 让他也尝尝被人说偷窃的滋味。贺山亭嗓音平静,很公平不是吗? 帝王绿是他给宋醉的礼物,仅仅不想那孩子比不上旁人,可生日的第二天便被赶出门,他甚至没说一句生日快乐。 方助理听出了护短之意,这个也字起初让他愣了下,不明白说的是谁,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宋醉,听许家的佣人说少年是被指责偷窃赶出去的。 他不认为少年会偷窃,可在无依无靠的许家别人说什么都可以,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今天白问秋何止背上偷窃的污点,向来清高的白问秋被当众揭穿家道中落,即便他对白问秋没什么好感,但也要真心实意说一句挺惨的。 * 宋醉下午上完马克思主义理论爬到位于山顶的图书馆自习,自习到十一点他才收拾书本走出图书馆。 馆内响起闭馆的钟声,只有期末周才会开放通宵自习,他可惜地啧了一声。 出馆后他才有时间看自己的手机,冯思文打了好多个电话过来,他边接通电话边走下山。 你肯定猜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 少年认真思索了一番。 反物质被捕捉? 电话那边的冯思文:不是这个,今天我听说一个保真的消息,白问秋家道中落了,上次我们就怀疑他家有问题了没想到是真的。 分卷(26) 宋醉对白问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冯思文说得高兴他也没打断,只是怕宿舍熄灯加快了回脚步,屏幕始终亮着,少年像只黑夜里飞快行进的蛾子。 你肯定还想不到他居然偷东西!冯思文压低声音说,今天宴会上戴着一块儿帝王绿,被贺山亭逮了个正着呢。 帝王绿? 宋醉停下了脚步。 他记起他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块帝王绿,以为是许宁送的放在许家没带走,下意识想到那块儿放在桌上的帝王绿。 帝王绿是很贵重的玉石了。冯思文怕他不解开口说,他也是贪心不知足,估摸着在生日会上跌了面子,有许宁送的那块儿还不够,还惦记贺先生手上的东西,心爱的东西不见了贺先生自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打消了心里浮现的荒唐念头,那块帝王绿怎么会是贺先生送他的,贺先生应该对他的离开松了一口气吧,不会有人送寿比南山的水杯。 冯思文在电话里继续说:你说你生日那天没有生日会没人在意,不也还不是好好的? 宋醉嗯了声挂了电话,尽管生日那天过得有点狼狈,但如今他过着崭新的人生,通完电话突然发现屏幕依然在闪烁,阿亭的号码一直在等待他接通。 夜色下山色愈发安静,橘黄色的路灯仿佛连绵的火焰,不知不觉快十二点了,在零点前的最后一秒他接通了电话,听到男人如同迟来的一句。 十九岁生日快乐。 第四十章 这是宋醉十九岁以来听到的第一句生日快乐,对方的口吻格外郑重,仿佛在他的耳边认真说你的生日是件很重要的事。 他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了下,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他生日早在上个月就过去了,今天仅仅是十九岁里普通的一天,男人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即便只是普通的一天还是想对他说句生日快乐,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日也不算太差,收到了生日蛋糕还有礼物,尽管礼物不是他能拿的,还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这是他最正式的一次生日了。 夜风里传来荆芥花浓郁的气味,他胸膛下的心脏弥漫夏季的温度,以至于他都忘了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十九岁。 你不生气了? 他大着胆子问。 在对方面前宋醉总会莫名忐忑,倒不是因为他对那张脸有世俗的想法,纯属对方脾气大心眼小,看在男人身世可怜的份上他不跟对方一般见识。 可他这句话说完便后悔了,似乎提醒了对方上午的不愉快,原本平和的氛围暗流涌动。 不生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听筒里传来的嗓音听着太过温柔,他捏紧手机差点被蛊惑,接触到机身泛冷的材质让他的脑子清醒许多。 宋醉认为从严格意义上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含有性别歧视,因为男人的心思也猜不透,比如正在同他说话的这一位。 对方白天冷冰冰的放下奶茶就走,夜里打电话对他说生日快乐,猜心思比证明光子衰变还难。 正当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没多久,耳边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 爸爸怎么会生儿子的气? 宋醉: * 宴会厅里白问秋站在角落,过去的他是人群里的焦点,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可如今有人看他的目光沾上了鄙夷。 如果不是他爸妈叮嘱要陪着许宁他肯定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如今的许宁成了他们家的救命稻草,可他愣是没看到许宁的身影。 听说他们家去年就搞金融破产了,装阔气拖到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总说要还要还,这次连贺氏也栽上面了。 我一直有件事不敢说,怕说出来你们不信,他在哥大读书的时候有人去他们班上泼红油漆,吓得书都不敢去读了。 啊这,我还以为他是为许宁回国的。 白问秋听着自己的名字被肆无忌惮议论,从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如今高高在上点评,他的指甲都要掐入肉里去,幸好宴会即将结束了,没那么多人关注。 可谁知道跟在他身后的金明瞪大单眼皮确认:你家里没钱了? 金明还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户好人家,他感觉自己在许家没有晋升的空间了,并且许家只能算是新贵达不到他的期望,好不容易在白问秋身边有了一席之地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没钱了。 他习惯了粗声粗气说话,在声音小的厅里鹤立鸡群,大部分人的视线重新投向白问秋。 他还没走吗? 要我是他根本抬不起头。 这就是世代富贵的白家吗?连男朋友小叔的东西都敢偷,我上次的表不见了,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白问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里闪过浓浓的愤怒,他总认为自己人缘好是因为自己优秀,可如今他才知道捧的不过是家世罢了。 如果自己家里没出事儿这些人都得上赶着求他,压根不敢在背后旁若无人讨论。 当他的家世不在这些人便开始落井下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他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过时,突然记起被赶出去的宋醉。 他当时高高地站在扶梯上望着少年狼狈离开,脸上浸着胜利者的优越,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比少年还要狼狈。 正当白问秋受不了屈辱准备独自离开时,冷静大半天的许宁从厅外走进来。 白问秋如同看见救星般停下脚步,有许宁在他的人生还没完,诚然许家不是有底蕴的世家,以许宁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程度必定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他们家。 白问秋走到厅门:你刚去什么地方了?我都没看到你。 他知道许宁对他的眼泪完全没有抵抗力,高中时便见不得他哭。 我刚出去想了许多。许宁的声音透着少见的沉思,你回国应该不是为了我吧?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我不聪明可你别把我当傻子。 他是喜欢白问秋。 正因如此他并不希望两人纯洁的感情牵扯上别的,能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两人都有时间想清楚。 白问秋听到许宁的话愣住了,他没想到许宁会置疑他,他感觉到对方细微处变了,如果是从前的许宁应该忙着安慰他。 他没有反驳地点头。 正当许宁准备说分开段时间时,白问秋忽然开口:我承认我对你撒谎了。 可你知道我在国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白问秋抬起头眼眶微湿,有人在我学校泼红油漆,有人威胁我不还钱就去死,我一个人住在公寓实在是害怕极了,没办法办理了休学回国。 回国后我找了份工作。他的声音越说越抖,虽然月薪只有两万三千块但我还是很不安,害怕还会有人找上门,这个时候遇上了你。 有你在身边我终于能安心学习安心工作了,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白问秋嗓音透出哽咽,我只是觉得我的经历太难堪,如果你要分手的话就分吧。 听了白问秋的话许宁原本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只涌出无尽的心疼,他难以想象被宠着长大的白问秋怎么能住在普通的小区房领着微薄的工资。 许宁握上了白问秋的手:我怎么会跟你分手?不过我小叔今天很生气,你怎么也得去赔罪。 他很清楚自家小叔的手段,如果不去赔罪的话接下来还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你怎么会去偷拿我小叔的帝王绿。许宁的语气里透着埋怨,这事他光是想想都头疼。 白问秋本来脸上恢复了平和,听到偷字头上宛如浇下凝出一层冰的凉水,他死死掐上自己的指腹。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只是一场宴会的工夫他便成了人人都能踩的小偷,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白问秋开始以为许宁会相信自己,可没想到许宁也责怪自己为什么偷东西,他的眼前莫名浮现出少年安静文弱的面容,心里划过难言的滋味。 他相信这是少年的报复,从贺山亭家里偷来了帝王绿栽赃在自己头上,但宋醉比他也好不了什么。 他至今都能记得生日会上少年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记得宋醉的生日,也没有人对宋醉说句生日快乐。 * 宋醉挂了电话向北区的宿舍走去,一到晚上北区便摆起了小摊子,远远望去如同一盏盏小灯。 大部分摊子都是卖吃的,有烤鱿鱼、铁板豆腐还有烤冷面,光是嗅着香气就能想象有多好吃。 同食堂的口味寡淡相比,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论坛上调侃说没人能抵抗沪大北区的小摊子。 然而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了亮晶晶的小摊子,只是在烤鱿鱼的摊子边多停了停,老板热情地照顾他:十串只要二十块。 不用了。 少年摇头继续往前走。 毕竟他一个月才六百块的生活费,可能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少,对他而言已经是相当阔绰的标准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轻抿,吹着夏季暖热的风,酸甜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舌尖,他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突然感觉心情很好。 而宿舍里的吴缜在座位上看书预习,沪大物理系果然不负死亡之系的名声,不仅毕业率稳居沪大倒数,专业课一门课比一门难。 他不像宋醉学习能力强,在课上就学会了课本内容,课下有充足的时间看国外文献,妥妥的学术苗子,他光是看明白课本便很吃力了。 他朝对面的床铺望了一眼,薄薄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宋天天趴在被子上咕噜大睡,床头还放了盆圆叶片的清香木。 听少年说这种植物有驱虫的功效,放床边可以省去蚊香的钱,挂在床铺下方的衣架晾着泛旧的衣服,衣架是少年自己用铁丝折出来的。 如果不是宿舍的床不收钱,吴缜丝毫不怀疑宋醉能徒手做张床,或者说沪大要是允许露营,少年能就地给自己扎顶木帐篷,顶上还挂串小铃铛。 突然间宿舍的门被敲响了,吴缜怕对方是检查清洁的委员,先把他的脏衣服全放进了阳台,再把热水壶藏进了衣柜里才打开门。 一打开门吴缜惊呆了,嘴巴张成正圆形说不话来,当工作人员礼貌确认是不是宋醉的宿舍,他才回过神茫然点头。 宋醉正慢悠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吴缜掩饰不住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你快回来看看宿舍。 他并不觉得老旧的宿舍有什么好看的,开学那天他要是不贴墙纸天花板上都会准时落下白灰,不过听出对方的焦急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尽管有清洁人员每天打扫,上年头的宿舍楼依然存在许多卫生死角,楼道台面积着浅浅的灰,窗玻璃都是脏兮兮的。 当他走到宿舍门口时顿住了,他看到的不是别的而是满满一房间的礼物,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在他十九岁的普通一天 有了满屋子的生日礼物。 第四十一章 宋醉怔在门外时,吴缜心有戚戚然从礼物堆里挣扎出来,捂着胸口问他:你是不是哪个豪门离家出走的小少爷?说吧,我承受得住。 殷子涵有件纪梵希的衣服便眼高于顶,可如今的宿舍随意堆放着奢侈品衣物,仿佛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宋醉拍了吴缜的头一下:想多了。 少年拍头的动作十分自然,吴缜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举动会不会太野了。 宋醉望着礼物思考了一两秒,理论上知道他在沪大上学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在今天突然祝他生日快乐。 然而他纠结要不要拨通电话就用了半小时,他实在不想听见对面声线慵懒叫他儿子。 终于宋醉拨开通讯录上为数不多的号码,对方仿佛知道他会打电话过来,用泛低的气音问:收到了? 虽然对这个答案有所预计,可再次望向满屋子的礼物,他还是有种明天会上法制节目的感觉。 宋醉走到阳台关上门,门关严实后才问:你怎么有钱买这么多东西? 对方停了片刻。 客人送的东西。 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仅仅纳闷对方生意看起来还不错:你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你不喜欢? 宋醉都可以想象对方在电话那边淡淡挑起眉峰的模样,他立马否认:不是不喜欢。 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还听到了生日快乐,这是我十九岁以来最开心的事。他严谨补充,考上沪大以外。 不知为什么对面沉默了,夜空万籁俱寂,荆芥花的香味从空明山上飘来,夹杂着他不明白的情绪。 他以过来人的语气教诲:礼物你可以卖钱的,有个二手物品交易网站,不会用的话我教你用,你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留一件。 或许男人的声音太有蛊惑力,宋醉不知不觉啊了一声,他握着电话走入宿舍。 大部分礼物看着就昂贵,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广口罐上。 铜镀金的立式支架上盛着蓝色玻璃罐身,原本应该是漂亮的,可因为年头太久描金的玻璃面显出斑驳,整个罐子灰扑扑的看着就便宜。 宋醉随意拿起这个罐子,看着掉漆的玻璃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留一个蓝色广口罐吧。 男人只是说了句好。 很快便有人来带走礼物,被礼物堆满的宿舍变回空荡荡的一片,吴缜看着少年只留了一个灰扑扑的瓶子,不禁扼腕叹息:你怎么只拿了这个? 宋醉没有回答吴缜的话,虽然旧罐子丝毫不起眼,可这是他能够安心握在手上的礼物,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戳着脊梁骨叫他送回去。 熄灯后宿舍一片黑暗,少年摸黑在卫生间里洗漱,洗漱完他把蓝色玻璃罐放在了床头,只要一醒来便能看见。 自从他上了大学作息无比规律,今天已经超过他的正常入睡时间了,他睡在枕头上闭上眼。 可过了一会儿,入睡的少年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他的卷发有气无力垂在额头上。 宋醉盯着自己床头的生日礼物看了好长的一会儿,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摸出了粒瑞士糖,叮咚一声 心满意足放进了喜欢的罐子里。 分卷(27) * 翌日方助理在书房里整理贺山亭批复的文件,这天同以往没什么区别,直至男人瞥了眼墙面上的万年钟,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问:您是要出席下午的会议吗? 泰国项目的停摆无疑在贺氏产生距离波动,以陈明为首的元老派好不容易蓄势反扑,可还没挥几下翅膀就被贺山亭抬手摁灭了。 不急。 贺山亭的嗓音里透出志在必得的意味。 方助理好奇原因,以他老板的性子可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他准备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待他开口,男人站在书桌边随手拿起杯子就冷水服用了药片,接着放下玻璃杯离开书房。 方助理不知道贺山亭是去干什么,但他猜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会放下手上的文件。 作为助理对老板行程一无所知,这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他开始检讨自己平时是不是话太多惹了贺山亭不快,到最后担心自己是不是快失业了。 正在他为自己饭碗担忧的时候,站岗的警卫通报说许宁和白问秋来了。 听到白问秋的名字方助理皱起了眉,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接待了他们。 贺先生出去了。方助理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委婉开口,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贺先生这段时间工作尤为忙,恐怕没时间见你们。 我来是想解释帝王绿的事。白问秋迫不及待开口。 昨天夜里他根本没睡,终于想清楚一件事,那块儿帝王绿并不是他从贺山亭那里偷来的。 他只来过庄园一次,连楼梯的边都没挨,完全没有作案的条件,反倒是宋醉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怎么看怎么可疑。 请你们回去吧。 方助理清楚贺山亭不会愿意见白问秋,连白问秋碰过的帝王绿都扔江里去了,虽然有洁癖的原因,但他老板对白问秋的态度可想而知。 那我们先把东西放下。许宁叹了一口气,麻烦方助空了跟我小叔说一声。 好的。 当两人离开后方助理让人收好礼物,这次许宁送的是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画,他瞅着买下这幅画应该花完了零花钱。 庄园里有一座单独的馆阁用来存放藏品,因为礼物贵重他跟着人到了私人藏馆。 馆阁一共有三层楼,大多是珍稀古玩,为了保护文物灯的亮度开到了最低,在一片的展位中方助理忽然瞥见一个空展位。 上面的东西怎么没了。 他记得这个位置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英国古董罐,当初起拍价便是五百万,这可比帝王绿要值钱多了。 藏馆里的佣人恭敬答:昨天贺先生让人带走了。 * 因为夜里入睡晚了宋醉比平时迟了足足五点六秒起床,他提醒自己下次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他低着头坐在床上,卷发耷拉在眼皮上,昨夜满房间礼物的场面浮现在眼前,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宋醉转头看到了搁在床头边的蓝色罐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浮动出清透的光泽,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他叫醒宋天天吃早饭,赖床的宋天天赖在床上不肯下来,还是他单手拎起小猫下床,这只日益圆乎乎的猫咪才开始吃猫粮。 尽管学业比较忙,宋醉还是没有忽略宋天天的教育问题,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枚小鱼干问向吃完饭舔爪子的宋天天。 这是多少枚小鱼干? 床上的吴缜见了只觉得好玩:一只猫怎么会数数? 他家里也养了只四岁半的猫,说真的猫这种东西不能指望它们有什么作为,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或者在舔毛。 谁知下一秒小猫便应声喵了一声,当少年拿出两枚小鱼干时瞄了两声,吴缜不由得瞪大了眼。 开学第一天他记得宋醉说自己来自山南,山南除开是西南最贫穷的村子还是少民聚集地。 仔细看宋醉的模样也不是纯正的汉人长相,瞳仁过分漆黑,明明是秀气文静的五官,鼻梁却意外高挺,混杂在一张脸上不仅不突兀反而增添抹锋利的美感。 或许是越偏远的地方越具神秘感,吴缜不由得思考山南是不是真有巫术,不然宋醉的猫怎么会数数,他家里的猫连吃饭都能忘了。 宋醉不知道吴缜心里的震惊,他给宋天天换完猫砂出了宿舍去图书馆,午休时他才回到宿舍。 他刚拧开门便接到了一个电话,边把书包挂墙上边问:你东西卖出去了吗? 还没。 你是不是不会用二手网站?宋醉抱上宋天天说,我恰好午休,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差不多只要把东西标价挂上去就好了。 男人的嗓音低低的,听起来像是轻柔的羽毛从耳边刮过,每个字都裹着温度。 有时间。 他正准备说两人加微信讨论,可对方堵住了他喉咙里的话:我去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宋醉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见面,见识过其他客人的出手阔绰,他意识到自己的五块钱拿不出手。 他的生活费省得不能再省了,既然节流不行只能开源了。 吴缜坐在书桌前同数学系的妹子搭话,上次作业完成得太好,以至于妹子虚心求问下一张,他当然不好意思拒绝。 这次的试卷比上次还难,第一道要求证明平面在椭球外的条件,他绞尽脑汁思考了五分钟也没做出来。 宋醉从自己室友身后经过时瞥见对方在做一张数学试卷,题目依然是竞赛水平,他停住脚步友好问:要不我帮你? 吴缜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大跳,特别是手上还抱着只猫,像只无声无息出现的背后灵。 虽然感谢宋醉对他的热心援助,不过他还是想自己做出来:我自己来就行,总不可能每次都麻烦你吧?我也没这么不中用。 他好歹是一路尖子生上来的,不信自己完成不了。 少年默默走到椅子上坐下,白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数秒般敲击,当敲到第九声后他停住动作。 吴缜拿着试卷走过来:还是你帮个忙吧。 他本来也想自己做的奈何题目太难了,多看一眼脑袋都发昏,还有种看久了的恶心感,还好他有位乐于助人的室友。 宋醉这人平日里对什么都淡淡的,眼里只有学习,可在他脱单这样的大事上毫不含糊,让他看见了人性的光辉。 谁知下一秒少年熟练接过试卷,毫无人性开口:两杯炒酸奶。 吴缜: 第四十二章 夏天沪市卖炒酸奶的不止一家,但在沪大提起炒酸奶只有大门对面永远排长队的李记。 同北区物美价廉的小摊相比,这家店铺的特点是贵但好吃,一份原味炒酸奶便要三十。 吴缜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少年,像是知道自己会过来,又瞄了瞄空白的试卷,最后只能忍痛答应了。 少年接过试卷,碳素笔在纸面上疾速书写,只用了短短二十八分钟就做完了所有题目,好似压根没有思考过程。 吴缜虽然对沪大尖子生遍地走的情况有所预期,可望着字迹工整的卷面仍忍不住感叹,这都是群什么怪物,他一个人正常人混在其中瑟瑟发抖。 当他把六十块递到少年手里时,听到少年有点可惜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在遗憾只有一位室友可以薅羊毛。 吴缜不禁抽了抽眼,敢情一个室友不够薅得俩,宋醉要是经济专业的,大一就能发表《宿舍经济学理论之我见》。 他瞥见殷子涵的床铺想起来问:殷子涵居然还在住医院,我怀疑他的伤是装的,打架能住这么久的医院?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殷子涵的想法,以殷子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态度,肯定趁机不想回学校上课。 这倒不至于。 出乎吴缜意料的是,准备出门的宋醉竟然为殷子涵说话,他心生疑问:你怎么知道? 宋醉同殷子涵的关系比他还差,然而少年从来不说半句坏话,他对此倒不奇怪,宋醉是个家教很好的同学,只不过不太会同人相处。 下一秒他听见宋醉答:我打的。 宋醉对自己的下手力度很清楚,殷子涵至少要在医院呆一个星期,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院。 对方的语气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吴缜当场在原地震住,这是不太会说话所以用拳头说话的意思吗? 他再一次感觉自己这位普普通通的室友神秘莫测起来,好像不是看上去这么乖的哦。 * 下午宋醉赶在约定时间走到沪大校门,望着站在日光下的男人说:抱歉晚了点。 才到。 对方看了眼腕上的时间淡淡说。 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李记,谢谢你昨天的生日礼物,我请你吃炒酸奶。 李记是家开了三十年的老铺子,铺子久了难免装潢陈旧,木椅子脱皮露出内芯,桌上浸出擦不干净的细微油污。 这个点学生大多在上课,加上天气太晒,李记的人并不多,窗边还留有空位。 宋醉朝空位走去,走了两步才意识到男人站在店门外压根不动,他疑惑问:怎么不进去? 说完他便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因为对方当着店员的面挑眉道。 太脏。 他平时之所以不太爱说话,一方面是看书没工夫说话,一方面是怕话不好听恶化人际关系,听到对方的话突然对自己有信心了。 垫张传单呢? 他从书包里拿出了路上收到的一叠传单,可男人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洁癖比他严重多了。 没办法少年只好放弃在店里吃的打算,走到点单台:两杯原味炒酸奶。 我们使用的是纯酸奶,原味的话会比较酸。店员大大方方没计较,你确定两杯都要原味吗? 宋醉闻言犹豫了一下,以他的口味来说更喜欢吃甜的,他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小料上停了一停。 一份珍珠便要五块,一份芋圆七块,倒不是缺这么五块七块的,只不过舍不得买。 贺山亭站在距离不远的店外,从他的角度恰好望见少年盯着小料表,衬衫衣领耷拉了一半,衣领下露出修长的脖颈。 因为长时间在室内活动,少年的肤色慢慢白皙,但仍透着健康的质感,一粒红色的小痣在衣领后若隐若现,晃得人挪不开眼。 他压下淡色的眼睫,漫不经心移开视线。 宋醉捏着手上的六十块正准备对店员说不用,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落在他脖颈后,曲起的指节划过他的皮肤,捏起衣领的一角,给他仔细拉好领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步入店里的男人对店员开口:小料都加上。 似乎怕他们反悔般,店员立马打出单子,转身到操作台制作炒酸奶,空气里瞬间弥漫酸甜的气息。 宋醉付钱的时候手都在抖,他实在没见过比对方还能花钱的人了,谁能想象他身边这个人欠了一屁股债呢。 片刻两杯炒酸奶摆在玻璃台上,一杯是普通的原味酸奶,一杯加了各式各样的小料。 他叹了口气端上原味酸奶,原以为今天不赔不赚,谁知还是花出去了自己的生活费,他感觉自己要跟对方探讨下消费观了。 宋醉端着原味炒酸奶走出李记,正准备跟对方说下消费观念的问题,手上的杯子突然自头顶上方被人轻易拿走。 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杯满满当当的炒酸奶,酸奶酪上撒着一层燕麦片,燕麦下堆着丰富的小料。 怎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换杯子,明明他手里这杯看起来相当诱人,他微不可察咽了咽口水。 谁知男人轻声开口。 给你的。 宋醉探讨消费观的话鬼使神差咽了回去,心脏的细微处升起感动,下意识想说谢谢,猛然想起本来就是自己的钱,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 因为对方不愿意进李记,他们走进学校找了家空教室坐下,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他们坐在椅子上说话也没问题。 坐在椅子上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你卖礼物的话,先在应用市场下一个二手物品交易软件,下载好之后用手机号注册。 他一边吃着炒酸奶,一边一步步教着对方使用软件:拍好照上传图片就可以发布交易了,里面砍价的人不少,怕麻烦的话可以标一句拒绝砍价。 不知不觉他说了半小时,连如何处理退货的问题都说了,最后他关了屏幕:你应该会了吧? 男人嗯了声。 宋醉感觉自己的努力没白费,他的语气透出轻松:你卖完东西是不是可以还清欠款了?你以后也可以不用做这行了,我也可以不用出来了。 不仅对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也不用对着自己的账单长吁短叹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图书馆里。 贺山亭没有错过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他撩起深刻的眼皮说:还不上。 为什么? 宋醉疑惑抬起头。 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当初为了治病花光家里的积蓄。男人音色懒洋洋的,好不容易存上钱侄子不上进,欠了百万赌债跑路了,留下我一个人还钱。 你不用帮他还的吧? 他谨慎提出怀疑。 侄子虽然听上去亲但并不是直系亲属,没有共同承担债务的义务。 要是不帮着还,他的手脚就要被打断。男人轻啧了一声,虽然还挺想看到的。 宋醉只当最后一句话在开玩笑,他没想到对方的身世比自己想象中还坎坷,他不擅长安慰人,好半天他憋出一句:你好好工作总会还清的。 那你多照顾我生意。 听到这句话少年艰难低下头,默默吃着炒酸奶,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把小料全吃完了,只剩下厚切的酸奶。 或许是他吃的速度太快,男人的嗓音在他耳边不经意响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甜食? 他啊了一声眼里露出回忆,他小时候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总觉得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后面口味反倒变了。 分卷(28) 初中以后吧。 宋醉给了一个不太确切的时间,对方只是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他想起来提醒。 对了在交易软件上交易还要注意甄别骗子,有的人会在收到货后掉包,发货一定要想办法留存证据。 他一句接一句讲着,口渴拿起右手边的杯子,没注意拿错了杯子,用勺子吃了一口酸奶。 这个时候宋醉才发现杯子的颜色不太对,他好像拿成了对方的杯子。 他迅速把杯子放回了桌面,以对方的洁癖肯定不愿意再碰别人用过的勺子。 下一秒他就望见男人盯着杯子里沾着酸奶的塑料勺,如同嫌弃般垂下眼,他正准备开口问要不要再买一份 对方就着他用过的勺子吃下一口酸奶,勺子边缘还有他用过的痕迹,残留着白色的酸奶液,男人似有似无地舔了舔。 仅仅只是勺子而已,宋醉的脸上莫名发烫,空气仿佛都透着灼烧感,一点一点将他困住,如同无法呼吸。 他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我今天的东西讲完了,没别的事我就去图书馆看书了,你自己可以在学校多转转,不过你真的不要买太贵的东西了。 他意识到说你的次数实在太多,有种不近人情的生硬感,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从没称呼过身旁的人。 宋醉拎起自己的书包,拿上还差一点没吃完的炒酸奶,慢吞吞走向教室门口。 下课了教室外的人陡然变多,站在门口都能听见楼梯上热烈的交谈声,同教室里的安静完全是两个世界。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社交问题对少年来说都无比头疼,他宁愿再去做张试卷。 终于在即将走出去时,他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徘徊已久的问题:我能叫你阿亭吗? 依然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听到这个称呼眉尾抬了抬,显然不是太满意,宋醉只好试探着再问。 还是你喜欢我叫你亭亭? 话音落下空气相当寂静。 第四十三章 寂静的程度不亚于轰然爆炸后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宋醉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不喜欢亭亭这个称呼。 当他缓缓转头望见男人冷漠的神色,默默在心里纠正了这一念头。 应该是相当不喜欢。 对比之下看来还是叫阿亭好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不叫你亭亭了。宋醉没察觉自己又叫了遍亭亭,只感觉周围的空气愈发冷,像是空调开到十六度睡在木地板上。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做好了万一对方敲他额头他好应对的准备,以防自己惯性反应把阿亭揍趴在地上。 可预想的敲额头并没有出现,男人只是离开了教室,宋醉反思自己把阿亭的性子想得太坏了。 他准备吃完剩下的炒酸奶离开教室,低下头发现手上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杯子的踪影,原来阿亭临走还捎走了他的酸奶。 宋醉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记仇的人,可能名字里有个亭字的人心眼都不大。 可惜他那杯五十九元高价买的炒酸奶要进垃圾桶了,自己只是短暂地拥有了它一下。 * 一辆低调的林肯停在教学楼下,贺山亭坐上车的后座,长腿支在精细艳丽的伊斯法罕地毯上,神色如平静的水面没有丝毫波澜。 董事们都在打听什么时间召开处理陈明的会议,看起来所有人都想同陈明撇清关系,原本同陈明交往密切的王中冶也称病不出了。 郑秘书在座位上诚惶诚恐汇报着工作,唯恐自己说错了什么招致自己老板不快。 男人这副模样很难让人猜出心思,他们大多数时间也摸不清贺山亭的想法,好似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贺山亭身边工作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还算是跟在贺山亭身边的心腹,难以想象别人面对贺山亭的压迫感。 而贺山亭只是慢条斯理舀着手里的酸奶,还是抢来的东西好吃,省得那只小崽子时不时张口咬人,不怎么疼但气人。 郑秘书的视线落在贺山亭手上的塑料杯上,心里翻滚出惊涛骇浪,这是他们老板会用的东西吗? 倒不是说贺山亭有多环保,他们老板除了每年向国内外环保组织捐款避税,平时和环保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在贺山亭身边的时间没有方助理长,但也知道贺山亭在生活上有多讲究,餐具一水的银质,从不会用塑料这种工业制品。 郑秘书当然不会像方助理般以为他们贺氏要完了,他只是欣慰自己这位出身显赫的老板终于开始学会艰苦朴素。 * 另一边许宁和白问秋往白色建筑物外走,白问秋试探着问:我们都送了这么贵的画,你小叔应该不会计较了吧? 我小叔家的藏品有一整个博物馆这么多,这张画根本不算什么,有张达芬奇的手稿那才叫珍贵。许宁压低吉音说,至于会不会计较还得看我小叔的心情。 他从小生活在爸爸的耳提面令下,明白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自己这位小叔。 他这次花光零花钱买了这么名贵的画,一来是为了帮白问秋求情,二来也是怕他小叔迁怒到自己家,虽说他不成器可知道不能连累家里。 听到许宁的回答,白问秋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两人正要走出去时他停住脚步,在建筑物的大门边站定。 你怎么不走了? 许宁疑惑地问道。 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接,怕车上信号不好待会儿走。白问秋笑着说,你先回去吧。 许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陪着白问秋,但下午他学校还有课。 理论物理这个专业不是人学的,不仅对物理水平要求高,还对数学水平要求高,他不求自己成绩有多好但求别挂科。 当许宁离开后白问秋没有接听电话,而是在仆人怀疑的注视下回到了房子内部。 虽然是许宁拉着他来赔罪的,但他在来的路上也想清楚了,贺山亭没有对他们家发难仅仅因为腾不开手而已。 他不相信以贺山亭的性子被人得罪了会轻描淡写放下,那位的手段整个沪市有目共睹。 白问秋走上长长的走廊,他对贺家的仆人没什么好感,听许宁说大部分都是哑巴,是贺家给了他们工作机会。 偌大的贺家无吉无息,他没有感受到仁慈反而不寒而栗,他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即便披着矜贵斯文的外表贺山亭不太像是正常人。 被一个哑巴注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只得拉低身份对着一个仆从解释:我不会进房间的,就呆在走廊上等贺先生。 可他说完话这名瘦高的哑巴依然跟在他身边,仿佛盯贼似地盯着自己,白问秋生出了怒意。 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不动吉色压下了这股怒意,忽然他瞥见玻璃台上放着株小玫瑰。 玫瑰纤细的花瓣上挂着透明的水滴,碧绿的叶片一尘不染,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怎么在这里种东西? 贺家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之前来的时候房子里没有任何活物,空旷得像死寂之地,可如今栽了株还没完全盛开的花。 仆人用笔在纸上书写:这是之前那位小客人留下的东西,放书房里没阳光有气无力的,怕养不活就搬到了这里。 白问秋意识到这位小客人说的是宋醉,他一直以为少年在贺家过得卑微胆怯,听说还挨过打,没想到还有闲心养花。 在许家时少年也种了一地的蔷薇,无论许宁有多冷淡,他每天照常浇水看书,明明遭受所有人的怜悯,却仿佛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他看着这朵被人精心照顾的小玫瑰,那股压下去的怒意涌上了心头,伸手碰上了玫瑰的枝干。 仆人的脸色立马慌了,像是看到了无比的惊恐的东西般,可他说不出话只能喑哑地发出啊啊吉,又不敢伸手去夺,急得快哭出来了。 白问秋的手碰上刺下意识退缩,他告诉自己不过是宋醉留下的东西而已,不会有人在乎的,仆人们只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打理。 正当他准备扯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吉,男人的嗓音蕴着冰冷:或许你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 白问秋听出贺山亭的吉音,碰到枝干上的手猛然缩回,被尖锐的刺扎破了指腹,流下鲜红的血液。 可贺山亭看也没看他一眼,如同当他是嫌恶之物般,只是捧起窗台上的小玫瑰。 他慌忙解释:我只是想摸一摸。 贺山亭依然没有理会,可白问秋莫名有种被对方看透心思的感觉,全身不自觉发冷。 他硬着头皮说明今天的来意:贺先生,我今天来是要解释上次帝王绿的事,那块儿帝王绿不是我拿的,偷帝王绿的另有其人。 直至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男人才抬起蓝灰色的眼,倨傲地俯视他。 见贺山亭感兴趣白问秋松了一口说:我并不是要为自己解释什么,我自己的名吉无足轻重,但我认为您应该想知道一个真相。 白问秋分析道:这块儿帝王绿是我在宋醉房间里发现的,我承认自己贪图虚荣,不明白原委便戴上了,现在想来肯定是他偷了您的东西。 可能是忘了带走,又可能是事后害怕,这块儿帝王绿便留在了他的房间,真正的小偷不是我而是他,他才是偷了您东西的小偷。 他这次对贺山亭说的话没有任何隐瞒,他知道在这位面前说不了谎话,只要说谎话都会被发现,倒不如坦诚说明自己的错误反而有一丝生机。 贺山亭只是平静望着他,这同白问秋期待的反应全然不同,他忍不住问:您难道对他不生气? 他不相信贺山亭不生气,肯定还有被蒙蔽的挫败感,然而下一秒他听见男人的嗓音:因为是我送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子:肯定要被扔垃圾桶了 正在吃酸奶的亭亭:???? 第四十四章 白问秋听闻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心里升起浓烈的震惊,因为太过惊讶他咬破了自己的嘴皮,渗出殷红的血迹。 贺山亭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别说对他,就是对着自己唯一的侄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果不是出身贺家,又恰好在生意场上手腕过人,不知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 原来宋醉的帝王绿是这位送的,怪不得他在宴会戴上会被毫不留情拆穿,自己还一无所知上门赔罪,殊不知前前后后都是在得罪贺山亭。 在白问秋心里宋醉只是无人在意的山里少年,怎么有资格得到贺山亭的青睐。 他情不自禁问:您是不是在开玩笑? 边上的仆人同情地看着白问秋,他很清楚贺先生在意上次到访的小客人,一块儿帝王绿压根不算什么。 白问秋得到的只是男人冷漠的一句话:既然控制不住自己这双手,就去把这本书抄了。 一本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学原理扔在他面前,页数足有一百五十页,书名仿佛在提醒他的不堪经历,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屈辱感。 当他拾起书时对方已经进了书房,仆人无声无息拿来纸笔,他不敢违背贺山亭的意思,只好忍辱负重抄书。 * 当白问秋抄完书回许家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抄完的,抄到最后眼睛熬得通红,手僵得都没法动手指。 偏偏许宁只顾着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机,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问: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白问秋的气不打一处来,没在一起之前许宁装出认真勤奋的样子去天元实习,在一起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许宁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 他没把自己留在贺家的事告诉许宁,只是捏着自己的手说:你知道你小叔为什么看不上你吗?就是因为你成天不上进的样子,你除了会玩还会干什么? 许宁觉得这样的白问秋很莫名其妙,他不用努力就能过得好,为什么还要努力? 他爸妈对他的希望只是不要违法犯罪做一个踏踏实实的纨绔子弟就行了,白问秋管得比他爸妈还宽。 如果是宋醉的话根本不会对他脾气,只会问他玩累了要不要喝杯果汁,他突然发觉了宋醉的好。 许宁忍不住说:我家里又没欠人钱还不起,怎么就不能坐沙发上打个游戏? 白问秋被许宁这句话戳了心窝子,换做是从前他肯定无法忍受,可如今的他只能忍气吞声:你打你的我不管了。 他现在只想上楼好好睡一觉。 许宁望见白问秋眉目间的疲惫,后悔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你家的。 白问秋的脸上这才好看了点,不过他现在没有搭理许宁的工夫,只想上楼好好睡一觉,许宁倒是放下游戏手柄跟在他身后。 经过二楼宋醉的房间时,白问秋突然停住脚步,他的大脑里浮现出下午贺山亭的话,压低嗓音对许宁说:你知道那块儿帝王绿是谁送宋醉的吗? 怎么跟宋醉扯上关系。许宁不太信白问秋的说辞,这件事我们不要想了好不好? 他搂住白问秋,潜意识里回避白问秋偷盗的行为,似乎如此白问秋在他心里还是从小到大求之不得的白月光。 我没心思骗你。白问秋挣脱开许宁的手,你小叔亲口说是他送给宋醉的。 许宁盯着白问秋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白问秋的话,实在是白问秋的话太荒唐可笑。 说是宋醉在垃圾桶里捡到帝王绿他都信,他小叔亲手送人东西怎么可能? 你爱信不信。白问秋累了一天没有精力说服许宁,我就想问问你查过宋醉的身世吗? 虽然不懂白问秋怎么突然对宋醉的身世感兴趣,但许宁还是原原本本答了:土生土长在山南长大,如果不是我这辈子也出不了西南。 白问秋眼里若有所思,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宋醉并不是这么简单,许宁扶着他往房里走:累了就早点睡,也不缺你那点工资钱。 他任由许宁扶着自己进房间,他今天确实累了,抄书抄得手指都僵住了,但他相信自己诚心越大贺山亭越不会生气,当然他不知道对方连小辈的酸奶都抢。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下去,虽然家里破产但影响不到他,只是从前他是宴会上的中心,如今再没参加过宴会。 正当白问秋以为这件事无风无浪过去了,一个噩耗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的父亲涉嫌职务行贿被逮捕,可能涉及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分卷(29) 许宁得知安慰他:这件事也没有办法,谁让你父亲贿赂贺氏高管延迟审查呢? 许宁是真的觉得白问秋运气不好,他小叔懒得花时间在破落的白家上,听他父亲说明摆着是要对付老不死的陈明,偏偏白问秋惹了他小叔不痛快。 他小叔不痛快就不会让别人痛快,这是他这两年明白的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许宁长时间生活在贺山亭的余威下,倒不觉得是自己小叔有问题,怪只怪白问秋姿态傲慢惯了没有眼力见。 可他不能明说只能安慰白问秋说运气差,白问秋一心着急着被拘留的父亲,根本没心思研究宋醉的身世了。 * 尽管贺山亭没出席董事会议,但接二连三的事端令陈明不得不出来引咎辞职,贺山亭不沾一滴一血。 通常来说董事辞职或多或少都会有人挽救两句,陈明走时没有一个人挽留,只有贺山亭凉凉问了句:怎么就走了? 陈明气得东西都没带就走了,边上的方助理不禁抽了抽眼,陈明为什么会走他这个老板还不清楚吗? 泰国开发案告了尾声,方助理在办公室也清闲了不少,午休时他看到沪市扫黄的新闻在心里记下。 中秋节方助理想起贺山亭那个包男模的亲戚家的孩子,在去公馆的路上问:您上次说的那孩子还在包男模吗? 贺山亭瞥了眼无声无息的手机。 差不多没心思了。 这就好。方助理在前面出主意,男模都是很现实的,只要没钱人家也不会搭理他,不用担心掰不过来。 车在贺家的大门停下。 静谧的客厅里又多了不少客人送来的月饼,在角落里一盒一盒堆成了小山,方助理欣慰说:您今年终于要过中秋节了。 按理说混血应该对一国的文化有归属感,但贺山亭不在此列,从不过华国的传统节日,对德国的习俗也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过的。贺山亭的语气格外平淡,你们难道不是为了放假? 方助理被资本家的话堵得说不出来,他想了半天才开口:中秋节是华国团圆的日子,一个人要是一年到头在外面孤孤单单的多可怜,还有人中秋节都回不了家呢。 他以为贺山亭会反驳说一个人有什么可怜的,可男人静静没有说话,只是敛下那双雾色弥漫的眼,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 校园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息,北区通往西区的隧道里绘满了关于中秋节的手绘,宿管阿姨也在门口按个卖月饼。 下了课宋醉同吴缜走回宿舍,路过门口他问向阿姨:月饼多少钱一个? 八块钱三个。 少年想了想放弃了,近三块钱一个的月饼对他来说太贵,不如买食堂三毛钱的馒头蘸上白糖。 忽然间宋醉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大概率是阿亭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 阿亭实在是太能花钱了,他是真的很可惜五十九块的炒酸奶,吃了一周的白水煮青菜那股子可惜劲才缓过来。 少年最终还是划开屏幕,不过打来的并不是阿亭,而是另一个人。 你以为换了手机我就找不到你了吗?电话里的人语气愤怒,我告诉你宋醉你这辈子别想躲开我,快点打五万块到我账上。 我没钱了。 宋醉平静叙述。 你不是和那个姓许的在一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搞来五万块,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他摁断了电话。 吴缜听不见电话里的内容,只是感觉少年身上的气质忽然冷了下来,像是变了个人,完全不像平时的安静内向。 之前宋醉说打了许宁他以为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这个模样的少年真像是冷不丁会动手的人。 准确地说少年平时的内向也同别人不太一样,没把书本以外的东西放在心上,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是种不显山露水的漠然。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吴缜想象不出对方是什么人,他绞尽脑汁想了个答案:不会是前任的电话吧? 虽然他没交过女朋友,但身边的朋友大多对前任深恶痛绝,有人直言前任这种东西就该安静死在角落里。 早拉黑了。 宋醉收敛了身上流淌的情绪。 吴缜感觉那个爱看书的小可爱又回来了,他的语气不像之前的小心翼翼:你竟然还有前任,你们怎么分的手? 他以为宋醉不会对书本以外的东西感兴趣,这件事比普物老师戴假发还震惊,不对物理老师戴假发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喜欢的是别人。 宋醉没有波澜开口。 你不恨他吗? 听到吴缜的话少年垂下漆黑的眼,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或许因为那通电话,不知为什么他很想找人倾诉。 我有什么恨的资格呢?我也没什么真心。宋醉的语气客观得如同生人在审视自己,我住的房子是他的,用的钱是他的,仅仅因为他不爱我就能大发脾气? 吴缜张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讷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在都过去了,赶明我带你去认识新的人。 两人走进宿舍,吴缜开始收拾中秋节回家的东西,他家就在沪市,加上这次的假期只有三天,带回去的东西不多。 你不回去吗? 他问向在桌边看书的宋醉。 不了。 吴缜对此也不意外,西南离沪市毕竟还是远,只不过他走了以后宿舍就只有少年一个人了,他于心不忍说:回来我给你带月饼。 过了一阵吴缜提着小行李箱离开了,随着木门的叩上,宿舍里只有宋醉一个人。 没了吴缜在身边说话,空气变得更安静了,像在医院的沉默,压抑得令人说不出话。 他翻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人,唯一能说话的只有阿亭。 宋醉像是同类抱团取暖般,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当电话接通后他抿了抿唇:你今天可以来吗? 片刻安静。 你摸摸自己口袋里还有钱吗?电话那边的语速不徐不疾,我不接待没钱的客人。 我有五块钱。 宋醉反驳后对面没说任何话,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钱太少了,他捏着五块钱垂下头:那算了。 他这句话还没落下,对方偏低的嗓音出乎意料在他耳边响起:在你宿舍楼下了。 第四十五章 如果对方直接说在宿舍楼下,宋醉还有一两分的感动,不过察觉到对方是把自己当小孩儿逗,那两分感动立马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礼貌婉拒:我不在宿舍。 是吗? 对方稍拉长了尾音,泛低的音色显得懒洋洋的,仿佛将他的心理活动猜得清清楚楚。 宋醉镇定挂了电话,他坐在桌边开始看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如同把自己封闭在冰冷的文字里。 中秋节回家的人陆续收拾行李离开,宿舍楼里异常安静,他瞥了眼熄灭的手机屏幕,视线很快离开。 他挂了电话阿亭肯定走了,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来,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可少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忽然间门外响起敲门声,应该是吴缜忘了什么东西,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去开门。 手握在扶手上轻轻转动。 接着门吱呀一声从内向外开启,当门打开后宋醉的身体僵住了,男人松散靠在墙面,旁边是一盒盒堆成山的月饼。 * 宋醉的呼吸不由得一滞,阿亭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送东西总是铺天盖地送,这让他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宋醉避开目光解释:刚回的宿舍。 对方挑眉哦了一声。 宋醉压下一闪而过的心虚:进来坐吧。 他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宿舍的空地上,因为知道对方有洁癖特意用纸巾擦了好几遍。 令人棘手的是门口堆成小山的月饼,丝绸裹住的盒面包装精美,先不说这些月饼得多少钱,他吃到三十岁也吃不完这么多月饼。 你家里还欠着钱,过个节不用买这么多月饼,宿舍楼下都是按个卖的。 他斟酌着语言说。 客人送的。 贺山亭随意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搁在椅背上微微枕着头,语气透着股漫不经心。 这些的确是别人送给他的,每逢年节总有人变着方子送东西,他向来不吃月饼,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爱吃。 宋醉愣了一下,他感觉以对方的性子不会有什么客人,可实际上客人比他想象里还多,送的都是他买不起的名贵月饼。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碳酸饮料里不停冒着细微的气泡,留出一分分空隙。 他抓着头发猛然冒出一句话:我这学期会拿奖学金的。拿了奖学金他就有钱了。 贺山亭抬头望着少年,这个动作显得凌厉的下颌锋利鲜明,他竟不知道奖学金是这个用途。 宋醉面临直勾勾的注视,不由得有点发慌,正当他想开口打破沉默,他的衣襟被往下一拉。 他猝不及防往下一个俯身,差点跌在椅子上,椅子上的男人慢条斯理问他:目的这么不单纯啊? 两人的距离隔得不算近,但因为四周安静能听见面前人的呼吸声,他顿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幸好宋天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小猫先是喵了一声,见没人理会再咬着他的裤腿要吃的,动作极其熟练。 宋醉立马站直身去倒猫粮,倒猫粮不费什么功夫,打开包装封口,一粒粒猫粮从上往下撒在瓷碗里,叮叮咚咚后全填满了。 宋天天在吃上从不让人担心,小脑袋全埋在了碗里,每吃一口,拖在地面上的尾巴便会左右动一下,像只上发条的公仔。 宋醉把剩下的猫粮系好封口装进柜子里,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不是为了展现自身的优雅,他和优雅也没什么关系。 仅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同对方相处。 宿舍里没有供娱乐的东西,吴缜倒是有象棋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玩,以阿亭的敏感,说不定会误会自己内涵他的年纪快赶上路口摆象棋的大爷。 总不可能问阿亭要不要看书吧,在中秋节这天看物理书好像有点奇怪,宋醉这么一思索便是十分钟。 从贺山亭的角度看到的是少年在柜子边站定,像贴了符纸的小僵尸一动不动,就差没吐出长舌头了。 贺山亭的唇角往上扬了扬,然而当他的视线从薄得破洞的床单再到晾在衣柜挂钩上的旧衣服时,唇边的笑意蓦地消失了。 致力于思考的宋醉没察觉对方的注视,他终于想到可以在平板上看中秋晚会。 平板的主人一直没找到,仿佛是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包里的,但他做好了若是主人出现他开口买下的准备。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了,有了这张平板他不用熄灯后在被窝里盯狭小的手机屏幕,可以构建知识网图无纸化学习。 他细心地从抽屉里取出平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还用纸巾擦拭屏幕上印下的指纹。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着,第一次对宋醉的穷有了直观认识,穷成这样还学别人包男模。 我们看中秋晚会好不好? 宋醉转头问向男人,他听见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好。 他搬来另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或许是太久没过中秋了,即便只有两个人过,他也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 * 每一年的中秋晚会都大同小异,准确地说任何晚会都大同小异,宋醉看着喜庆的舞蹈看得昏昏欲睡。 但不得不说晚会导演是一个很善于让观众打开遥控器的精通人性的导演,一个乏味的舞蹈节目后跟着个慷慨激昂的女声独唱。 尖锐的高音陡然划破屏幕,宋醉马上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被震醒了,他的手忽然摸到温暖的毛边,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层毯子。 难怪他在打盹时睡得这么香,原来是阿亭给他披了东西,他突然感觉自己对阿亭有点敷衍。 看晚会好歹有看晚会的样子。 少年打起精神看节目,努力来一个人点评一句:这个唱歌的人怎么老躲汉子。 这个短片还挺好的,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有自己严肃的风格,我看的时候全程不敢笑,达到了最初的表演目的。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这是小品。 宋醉: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因为笑点太高所以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他跳过了这个小品节目。 卫视的晚会上总不缺流量明星扎堆,被邀请没什么好骄傲的,没被邀请才丢脸。 一个流量小生出现在电视上时,他看着屏幕说顺口了:阿亭,这个人和你有点像。 怎么像了? 贺山亭的嗓音平淡。 抬头纹跟你一模一样。 空气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当男人站起身宋醉知道肯定是不高兴了,他下意识转移话题:今天中秋还没吃月饼。 他从月饼堆成的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他们两人一人一块儿恰好可以吃完。 他把水果味儿的递给阿亭,男人挑起形状利落的眉,无比自然开口:吃月饼五块钱。 少年犹豫了下说了声好。 因为月饼个头比较大,他把吃月饼的勺子递过去,还没等他过去对方继续说。 接勺子五块钱。 他还是说了声好。 他翻遍衣服把钱给出去,口袋里只剩下一粒糖了,当宋醉坐在椅子上拆开月饼的包装,才发觉消费太高以至于他的手都在抖。 他从来没听过接勺子都要收钱的。 站着的贺山亭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稍一弯:我们男模吃饭喝水都要收钱。 宋醉听到吃饭喝水都收钱这句话停住了拆月饼的手,再一次意识到包男模相当烧钱,不知不觉钱就花出去了,还没在手上留多久。 你以为包男模会开心吗? 贺山亭轻轻问。 分卷(30) 他没有用苍白的文字劝告而是让宋醉自己感受,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宋醉似乎也认可他的话没有反驳,想必以后也不会包男模了,他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捏着月饼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的西服下摆被人扯住了,少年扬起漂亮的脸,漆黑的眼睛灿若星辰,泛着水光的唇吐出一句:可我今天很开心。 因为从上往下俯视贺山亭可以看清少年的唇如何一张一合,以及青涩的喉结微微吞咽,他挪开眼神漠然问。 有什么可开心的? 你今天不是为我来的吗? 宋醉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过中秋,但他今天收到了好多月饼,看了中秋晚会,还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即便是花钱买来的他也很开心了,他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结果就是阿亭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今年的中秋。 贺山亭敛下深邃的眼,明明过得并不好,这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还在仰着头对他笑。 宋醉话音落下只感觉四周格外沉默,沉默到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反思自己可能表达得太热烈吓到了别人。 可他真是这么想的。 话一出口情绪就散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过个中秋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 当然如果能听到一句节日快乐就更好了,有仪式感的少年如此想到。 不过门禁的时间快到了,宋醉站起身准备送别对方,正要走出宿舍门时,一支大手突然揽上他纤细的腰上,突兀浮出莫名熟悉的触感。 他还来不及多思考,在对方的控制下身体下意识前倾,坠入一个冰凉的怀抱,男人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中秋节快乐。 宋醉今天见识了男模的收钱功力,他主动替对方开口:我知道这也要收钱。 他的身体在怀抱里僵住了,一丁点儿是害羞,大部分是吓的,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然而听见低低的一句。 这次免费。 第四十六章 免费这两个字令宋醉大大松了一口气,一丁点儿的害羞像石青在水里迅速扩散直到变成一汪蓝。 他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当门关上后他依然站在原地,手下意识放在胸膛上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平时的心脏平均每分钟跳动七十五次,此刻达到了九十一次,这个状态完全不适合静心学习。 宋醉第一次在十点刷牙洗漱上床,十一点宿舍楼的灯准时熄灭,面积不大的单间一片漆黑。 中秋的月光从窗外映了进来,借着月色他望见堆在地上的小山似的月饼,猛然回忆起之前的怀抱。 下一秒少年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 夜里吴缜坐在餐桌上吃团圆饭,饭吃到尾声,吴妈用娇气的沪市口音问他: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 还成吧。 没了殷子涵他的日子好过太多,除了忙学习社团就没有别的烦恼了。 你和两个室友相处得怎么样啊?吴妈给他剥了只螃蟹,上次听你说有个人还蛮不好相处的哦。 他进医院了暂时不回来住。吴缜老实回答,另一个叫宋醉,和我关系不错。 人斯文安静学习好,就是家境不太好。他想起来说,我还说回去给他带月饼呢。 你回去中秋节都过了,你离家这么近下周回来也可以。吴妈催促着他开口,明天你就带盒月饼去学校。 吴缜:???!我是亲生的吗 没办法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第二天他带着一盒月饼走回了宿舍,可刚一打开门望见了小山般的月饼。 吴缜望了望月饼山又望了望自己手里孤零零的一盒月饼,突然觉得有点送不出手,宋醉到底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么多月饼的。 他辨认不出月饼的牌子,但有两盒月饼他认出是香江有名的老字号,价格倒卖得不贵,但需要提前一年预定,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你真的不是谁家的小少爷? 吴缜太好奇宋醉的家世了,他从没听少年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仿佛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宋醉对吴缜的猜测不置可否,他仔细用蛇皮口袋装好月饼,对着吴缜说了句。 小少爷要去摆地摊了。 吴缜: 他心知问不出什么结果,把月饼悄悄放在宋醉桌上,自己拉开椅子准备打游戏。 地上月饼的袋子有十数个,一个人搬不下去,忽然他听见宋醉说了句:有数据显示65.9%的女孩子喜欢锻炼的男生。 当时吴缜并不知道这个数据是少年信口胡诌的,为了锻炼上半身的力量,他帮着宋醉把一袋袋货物搬到宿舍楼下。 市面上的月饼大家都吃腻了,见有冷门牌子的月饼都感兴趣,一个一个卖价格也不太贵。 很快,地摊周围就挤满了人。 同样卖月饼的宿管阿姨生意冷冷清清,脸色愈发不好,在宿管阿姨即将爆发之际两人终于卖完了月饼,提着空空如也的口袋跑回了宿舍。 吴缜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过来送个月饼怎么就成了下苦力的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多时,不过对他写作业没什么影响,因为这次的题目太难他做着够呛,还涉及到低年级不学的群论。 正当吴缜准备放弃时,一本笔记本扔到了他桌上,少年坐在床上抚摸着猫:谢了。 他望着宋醉愣了一下,普通的男生没那么多讲究的东西,卖个月饼都是举手之劳,可少年分得泾渭分明。 * 下午贺山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边上的方助理硬着头皮问:陈明的儿子下周结婚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陈明虽从董事会辞职好歹还是贺氏的大股东,陈明的儿子结婚总该表示表示的,尽管这位在圈子里的名声不太好,身边的小明星就没断过,上周还跟一个女星不清不楚。 贺山亭眉也没抬一下。 送枚对戒。 方助理有些意外他老板同意送礼,只不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送新婚夫妇对戒单送一枚的。 一枚? 沙发上的男人挑了挑形状利落的眉,语气没丝毫人文关怀可言,平淡得透出讽刺意外。 下次结婚送另一个。 方助理无言以为,贺山亭送礼总是随心所欲,不去想旁人的感受,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仅仅是因为自己想送而已。 他的视线瞥向空出来的茶几,原本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月饼不知为何不翼而飞。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贺山亭放下手里的报纸接通电话,传来少年清稚的声音:阿亭,你不要怕麻烦不卖二手,你的月饼我都帮你卖出去了,你肯定猜不到卖了多少钱。 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八元零三毛。 贺山亭听到少年连三毛钱都计较的话压下长睫,一小块儿暗色的阴影投在眼底下方。 自己都没什么钱反而心心念念他有没有钱,从来不收他的礼物,即便这点钱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一只羽毛笔都比这贵。 方助理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只能听见大约是名十七八岁的男孩儿,当男人通话结束后,按捺不住好奇问:这是您担心的那名孩子吗? 见贺山亭默认他不禁开口:我上次说的方法您有没有试过?只要他身上没钱了就不会去包男模,没有男模会倒贴的。 方助理感觉自己的建议不能说十全十美,但也具有实用价值吧,他一个亲戚的小孩沉迷是兄弟就来砍我吧的页游,没了生活费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乖乖回去上学。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昨天还默许的贺山亭斜睨了他一眼:骗小孩子的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方助理到嘴边的话被这句没良心硬生生堵回去了,差点梗出一口血,不明白怎么才一天的工夫态度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转变。 昨天没有反驳他的人是贺山亭贺老板没错吧?今天没良心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当助理的真是没人权。 * 因为不用上课,当宋天天在床上睡着后宋醉准备把没时间洗的衣服全洗了。 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重复性的劳动上,可他付不起三块钱一件的洗衣费。 虽然他如今对许家没什么好感,但他在许家的确可以只用专心学习,衣食住行都有佣人负责。 他在阳台的洗衣槽上洗衣服,一不小心力气太大把衬衫的下摆扯出一个洞,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冲洗完衣服后拧干回到宿舍。 宋醉从行李箱里找出针线盒,一针一针小心地补衣服上的大洞,他的针线活谈不上好,不过补个洞还是没问题的。 吴缜瞧见少年坐在椅子上穿针引线,大致写完作业忍不住走过去:你怎么做起手工活了? 衣服破了一个洞。 宋醉不以为然。 吴缜第一次见穷得这么坦坦荡荡的人,完全半点没有遮掩,他将徘徊在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怎么不去申请贫困生补助啊? 他见到没宋醉穷的人都去申请了,他们班还好一点,领补助的都是真正需要的人,有的班有人穿着名牌鞋用着好手机大大方方领贫困生补助。 下一秒听见少年理所当然的嗓音:我有手有脚的可以养活自己,没必要占补助的名额,留给更需要的人。 吴缜听着话语塞,望着对方漆黑的凤眼不知怎么解释活下去和活得好是两码事。 宋醉似乎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每天就是养猫浇花学习,仿佛这样就十分满意了。 正在他还要开口劝时,少年接到了一个电话,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宋醉谨慎地走到阳台接通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很少会接到电话,多半还是广告推销,果不其然电话里是标准的客服音。 我们公司正在举办品牌服饰清仓活动。电话里的女声温柔:恭喜您成为我们公司的幸运客户。 因为活动数量有限,您仅可以在三天内享受零元购的服务,已经将链接通过短信发给您了,赶快点开链接填写您的基本信息,把心动的衣服带回家吧。 宋醉礼貌地挂了电话:知道了。 另一边贺氏的客服第一次来到贺山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渗人的安静,被抓壮丁的她忍不住摸了摸握手机的右手。 她听到少年的回答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多半是成了吧,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社会经验,多半会期待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客服不禁望向办公桌后的贺山亭,男人不笑时容色岳峙渊渟,下颌勾出锋利的棱角,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极为惑人。 她好奇能让这位花大心思送东西的男孩子是谁,听声音是个斯文客气的少年,容易让人联想到漂亮的绵羊。 当然这不是她可以问的问题,通话结束后这位客服自觉离开办公室,将这件事死死烂在了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收到回复消息。 贺山亭抬起眉梢拨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那边隐约有洗衣服的动静,刚一拨通便听见少年略带生气的声音。 阿亭,你不知道我刚接了一个诈骗电话。少年显然紧抿着唇在说话,骗术相当幼稚,说是零元买衣服,怎么不买别墅呢?我身上只有每天二十的生活费都要骗,你说对方是不是人。 不是人的某男模不沾情绪地呵了一声。 第四十七章 大约阿亭对防范电信诈骗没什么兴趣,电话很快被挂断了,宋醉不在意继续在阳台洗衣服。 今天沪市的天气格外好,他把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晾了一排,都是上年穿旧的衣服,只有一件没有补丁。 洗完衣服手上残留着清淡的洗衣粉味道,下午他打开门准备去图书馆,走出门愣住了。 门把手上挂着一大袋崭新的衣服。 或许怕他没看见袋子上还标着他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吴缜好奇问:你在网上买的东西吗? 吴缜平日在网上买东西快递到了只会送到北区的驿站,还没碰上过精准送至门把手的。 倘若宋醉戴眼镜肯定会扶一下眼镜,不过他没戴眼镜只是在原地站定摇头。 吴缜正要伸手拿过袋子,忽然听见少年无比谨慎的一句:这很可能是新型诈骗你千万别动。 他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唯恐自己碰上袋子的一角就有人出来要钱,两人谨慎起见关上门回到宿舍。 突然宿舍的门被猛烈敲开,吴缜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能让纤瘦的宋醉去开吧,他硬着头皮上去开门。 还没等他开门,宿舍的门就被踹开了,许久不见的殷子涵右手打着石膏走进宿舍。 门把手上挂的什么东西。殷子涵的语气像只骄傲的公鸡,别什么人脏的臭的都往宿舍放。 宋醉在阳台打理日益茂盛的花枝,吴缜在旁边低声提醒殷子涵:可能是宋醉的东西。 你以为我怕宋醉?殷子涵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我今天回来就是让他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吴缜不禁为宋醉提心吊胆,殷子涵这副态度摆明了是回来寻衅滋事的,埋头苦读的宋醉根本不是殷子涵的对手。 在小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宋天天仿佛能听懂殷子涵的话,猛然从床上跃然而下扑上殷子涵的脸,用爪子使劲打对方的脸。 吴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小猫咪抓人咬人,容易留下罪证,可宋天天不,一拳一拳打在殷子涵脸上。 殷子涵被打出了火气,准备拎起小猫从脖子上扔下去,可谁知这猫敏捷得不像普通猫,像只小老虎瞪着他的脸跳上了床,继续慢条斯理在阳光下舔毛。 他自诩对小动物还是有爱心的,但他对宋天天完全升不起关爱之心,这只猫跟它主人一样阴着坏。 而宋醉在阳台上修建花枝,他没有用剪刀细细打理的耐心,直接用小刀砍断多余的枝干,保证每簇花都能晒到夏天绚烈的阳光。 他听到宿舍里传来动静,他修剪完最后的花枝,拿着小刀走出阳台。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殷子涵捂着被猫咪打疼的脸要找宋醉算账,抬头望见的便是少年右手握着锋利的小刀,熟练在手里转了一圈,刀刃散出凛冽的寒气。 分卷(31) 那天夜里的恐惧在他心里复现,单看少年天然无害的眉眼很难同那夜冷漠残忍的人联想起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抬个手宋醉会真的杀了自己。 宋醉把小刀仔细擦干净的工夫,原本张狂的殷子涵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宋哥我错了。 边上的吴缜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开学那个颐指气使的殷子涵吗,他都怀疑殷子涵身体里换了个人,像只阉了的公鸡般温顺动人,而少年只是默默看书。 * 殷子涵来上课的消息成了物理一班的大新闻,班上同学望着他打石膏的右手都不免好奇谁下的手。 毕竟殷子涵个子高身体壮,平时没什么人敢招惹,戴着瓶盖眼镜的侯泉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班长,你的手没事儿吧? 殷子涵望了眼坐在窗边的宋醉,吓了个哆嗦摆手:这点小伤能有什么事?别人教育我是看得上我。 闻言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心里对自家班长涌上深深的担忧,该不会脑子也打坏了吧。 宋醉静静翻着手里的书,没一会儿上课铃响了,高数课的张老师走进教室。 张老师是数学系年轻的讲师,本科沪大硕士纽约大学,为人风趣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抱歉上次的作业我犯了个失误。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我把大三的群论题放了进去,这道题目难度特别高,大三的学生也没几个人做出来,希望大家别太在意。 坐在宋醉旁边的吴缜松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多了道古里古怪的题,他看了大半天都没看懂,原来是高年级的题目。 他不禁低声问向少年:作业里那道难题你做出来了吗? 宋醉放下书认真反问:有难题吗? 如果是别人吴缜肯定以为在凡尔赛,但少年的神情太困惑他只能压下心头的苦涩,唉,人比人气死人。 宋醉继续看着手里的群论书,高数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上课可听可不听。 下课后他从桌上收拾东西去图书馆,忽然讲台上的张老师叫住了他的名字:宋醉你过来一下。 宋醉走过去。 只有你一个人做出了最后一道题。张老师合上电脑,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一班的。 我在一班当班主任。张老师疑惑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在班上见到你啊。 宋醉补充了句:物理一班。 张老师眼里透出惊讶,群论这道题连数学专业的学生都无能为力,他以为宋醉肯定是数学专业的。 出于爱才之心他开口:以后如果要走学术路子的话早做准备,大一就可以看文献了,有能力也可以写论文,你要是写数学方向的我有时间能指导你。 衣着朴素的少年仅仅嗯了一声。 张老师对宋醉的反应也不意外,写论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特别是对于才上大一的学生而言,本科知识还一知半解当然畏惧写论文。 你先回去吧。 宋醉应声离开教室,他对写论文没什么兴趣,一是他不喜欢动笔写东西,高考语文成绩至今还是个耻辱,二是写论文也得不到什么钱,有这时间不如多浏览文献。 *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吴缜十分佩服宋醉的坐怀不乱。 少年对莫名出现在宿舍周边的不明物体保持了无视的态度,有东西挡在路面上绕路,绕不开的当没看见,秀气的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他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换做是他说不定没忍住拿了,谁能抵住天下掉馅饼的诱惑,馅饼上还写着自己的名字。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他这名室友是个相当踏实的人,相信付出才有收获,这在日益浮躁的社会里已经不多见了,想必只有在僻静的山南才能生出这么淳朴的性子。 他从礼堂回到宿舍,少年正在收中秋节晾干的衣服,殷子涵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聊天。 或许是觉得自己闲着容易成为眼中钉,戴着耳机的殷子涵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宋哥,我来给您收! 殷子涵原本就人高马大中气十足,戴着耳机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在宿舍里荡出回音。 专心收衣服的宋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没留意把最后一件完好的衣服也扯出了一个洞,他面无表情看向殷子涵。 殷子涵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了,情急之下从包里摸出五百块小心翼翼上供。 吴缜感觉殷子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像宋醉这么踏实的人是不会收保护费这种东西的,可下一秒他望见少年默默收了,仿佛收保护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沪大并不是闷头学习的学校,一向以丰富的学生活动出名,夜里吴缜走出宿舍参加社团活动,右手还打着石膏的殷子涵也去了酒吧。 宋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宿舍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滴答行进的声音,忽然他听见宿舍的门被叩响。 出门不喜欢带钥匙的人只有殷子涵,他并没有给殷子涵开门的打算。 门没有继续敲了。 宋醉慢半拍感觉有什么不对,如果是殷子涵的话肯定会继续敲,他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拧开门把手。 在开门的一刹那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一件件衣服自上而下蒙在他脑袋上,像是盖头般遮住了他所有视线。 爱要不要。 阿亭冷淡的声音从衣服外传来,他的手指摸上衣服是异常柔软的触感,同他水洗得发白的衬衫完全不同,像是捏住了角轻轻柔柔的棉花。 这两天是你在送衣服?宋醉联想到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口袋,看来客人又送了你好多东西,我不是教过你怎么卖二手的吗?不用把衣服送给我的。 听到卖二手这个词贺山亭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这个动作他利落的下颌线条愈发凌厉。 他望着矮自己一头的宋醉,少年穿着泛旧发白的衣服,手腕白皙纤细,瘦得好似轻轻一搂便能抱起来。 从来手腕强硬的贺山亭拿这只敏锐的狐狸崽子没有办法,如同在垃圾桶里生活始终不肯出来,甚至还邀请他一起来垃圾桶坐坐。 被衣服蒙住脑袋的宋醉正一件一件拿下衣服,他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片刻间对方俯下身。 感受到对方的逼近他僵住了,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又惹阿亭生气了。 正在他反思之际下一秒男人伸出手隔着柔软的面料摸了摸他的头,对方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的心脏跳到了每分钟一百一十次。 可我想看你穿漂亮衣服。 第四十八章 宋醉卡在半空中的手不知所措,握成团又放开,顿了顿继续拿下脑袋上一件件的衣服,拿到最后一件衣服 衣服面料是质感冰凉的丝绸,对方的手替他拿下衣服,如同揭开披在头上的盖头。 衣料从他的额头到眼帘再到唇轻轻滑落,男人再弯了弯腰,同他的视线齐平,一双蓝灰色的眼正对着他,像是弥漫着摄人心魄的雾气。 理智告诉宋醉应该拒绝,他并不觉得衣服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裹在身上的一层布而已,可他鬼使神差答应了一声。 他把抱在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选了最普通的一件衬衫,走到卫生间换衣服。 贺山亭走到少年的书桌边,桌上摆满了物理数学方面的书,还有相关的仪器,摆放齐整并不显得凌乱,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 而宋醉靠在卫生间的门壁上迟迟没有换衣服,阳光从百叶窗的扇叶投下,他捧在手里的衬衫上跳跃着光斑。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篮球场上的男生还会当众换上衣。 宋醉把衬衫挂在瓷砖墙壁的挂钩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脱下单薄的卫衣,衣服从下往上缓慢离开皮肤。 吴缜和殷子涵都不在,宿舍尤为安静,幸好天花板顶摇摇晃晃的风扇发出吱呀声,或多或少掩住了衣物脱落的声音。 他准备迅速换好衣服,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天天都在学习吗? 宋醉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差点以为在说宋天天,他停下动作啊了一句答: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男人轻笑了一声,笑意是低低压在嗓子里的,音色很好听却有种说不来的意味。 他听得耳朵一热。 还能去实验室做实验,或是参加社团活动,不过我不爱参加这个,平时看书比较忙。 宋醉想好好穿衣服飞快回答。 大一就这么忙。偏偏外面传来一个接一个的问询,想尽快发论文? 没有。他摇头否认,发论文又没有钱拿,说不定还要交版面费,多亏呀。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怕对方等太久不耐烦,宋醉迅速系好衬衫的扣子,没留意有两粒纽扣是松松系上的,稍一动作便挣开了。 尽管他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但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会儿,门发出吱地一声,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贺山亭稍抬了抬眼帘。 宋醉穿着宽松的白衬衫,丝滑的面料拢在皮肤上,前三粒扣子松松挣开,领口处敞出大片光洁的肌肤,同下面系得严严实实的扣子对比,形成一股既纯且欲的味道。 少年漆黑的丹凤眼盛着一点寒漆,眼周肌肤格外薄,泛出浅浅的红晕,如同在引人深入,让人忍不住想压在书桌上弄哭。 宋醉并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只不过当他意识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衣领处,不知为什么骤然紧张。 他后知后觉扣好松开的纽扣,一半是缓解尴尬,一半是真的想问,语气不确定地问:我穿这件衣服还好吗? 他只听到了不染情绪的一声嗯,他在心底松了口气,而贺山亭敛下深邃锋利的眼。 何止是还好。 他不否认从一开始宋醉的长相便是他喜欢的类型,衣服是他亲手挑的,模样是他喜欢的,如同一件无比漂亮的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宋醉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平静拨打了一个电话转过身,他下意识问:这么快就走了吗? 对方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便走出宿舍关上门,这便是一个很明确的肯定了。 宋醉抿了抿泛着水光的唇,如往常般坐在椅子上看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 同以往磨皮肤的旧衣服相比,质感柔软的衣服不会令他分心,翻书时手腕间也不会看见线头。 嗅着衣服上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他突然坐直身体,一眨不眨盯着关上的门,心里涌上莫名的情绪。 他连五块钱都还没付呢。 * 下午周校长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走出会议的他特意换上正装在学校大厅亲自等待,校长夫人在边上不免好奇:这是谁要来? 贺山亭。 谁都清楚这三个字背后的分量,听到这个名字校长夫人眼里露出浓烈的惊讶,在良好到拘束的家教影响下,她没有张开嘴只是眨了眨眼。 贺山亭没有国内求学背景,没听过这位对哪间国内大学青眼相看,这次竟然会突然造访沪大,他们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备。 莅临学校的政商名流不少,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全因贺山亭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唯恐招待不周被记恨。 校长夫妇对贺山亭的到来十分好奇,谁知贺山亭到访后只是平易近人说明资助物理学院,周校长做好的准备全没用上:我还以为您会对经院感兴趣。 每年经院收到的资助是最多的,物院长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科学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石。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物理发展已经迟缓了,在量子的疑云里缓慢前行,即便有天才人物的出现,也只是局限于领域里的小突破,如同一粒水落进大海里。 周校长对贺山亭有些改观,他本以为贺山亭会是个十分世俗的人,没想到贺山亭对科学发展还挺关心的,在言谈中对艺术品也十分了解,好像不是传闻中只关心利益,只是性子冷了点。 他们边谈边参观学校,周校长领着他走进图书馆说:这是我们学校新修的图书馆,地没批下来只能建在山上,修了五年才修好。 贺山亭的视线投向落地窗一角,一名卷头发的少年拿着书在窗边默背,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模样,他平静收回目光。 要不是今天太突然我就给你做甜品了。校长夫人可惜地开口,我做的蔓越莓曲奇可好吃了。 她报了一个班学过。周校长提起夫人语气沾上骄傲,你别看她平时不下厨,甜品做得有模有样的。 我做得也不算好。校长夫人谦虚开口,班里有个少年做得比我好,蔓越莓曲奇的做法就是请教的他,不过好久没去上课了。 那有点遗憾。周校长问向贺山亭,要不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家里的佣人会做正宗的德国菜。 下次吧。 这个时间还有事吗?周校长问。 他准备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中德晚餐,配上慕尼黑的麦芽酒,记得没错的话贺山亭在德国长大,应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贺山亭瞥了眼窗边的少年。 去久了有位小朋友不高兴。 第四十九章 黄昏的日光并不晒人,在透明的窗面上投下暖黄的光,宋醉在宿舍看不进书,在图书馆默背看过的内容。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划开屏幕是阿亭的电话,他愣了一会儿走到僻静的楼梯口接通电话。 你在干什么? 看书。 宋醉感觉自己的语气太冷淡了点,握住手机学着对方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男人声调悠闲开口,我在图书馆门口,你出来吧。 对方仿佛笃定他在图书馆,宋醉没背完书并不想走出适合学习的图书馆,可在电话的催促下还是慢吞吞走出了图书馆。 他望见男人拎着杯奶茶站在门边,不知道是哪位客人送的,少年抿了抿唇问:你办完事怎么还没走? 马上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宋醉松了口气,可心里泛出细微的怅然若失,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太长,不过五块钱也不能要求太多。 分卷(32) 贺山亭望着少年,再次见面宋醉的表情永远是安静恬淡的,只有不开心的时候会紧抿着唇。 下午忘了跟你说。 贺山亭掀了掀眼帘。 说什么? 宋醉闻言抬头,下午阿亭连钱都没收就走了。 这个角度稍微有些仰视,恰好望见对方流畅分明的下颌线,他正准备避开视线,对方俯下身把一杯奶茶递到他手里。 原来是给自己的。 他心里涌出莫名的滋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细长的手指陷在他柔软的黑发里。 小朋友今天特别好看。 宋醉其实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没长到一米八是他一生的痛,可对方总是会弯下腰同他平视。 这让他不太反感阿亭摸自己的头,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抿紧的唇往上翘了翘,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地把五块钱塞进了男人的包里。 贺山亭啧了一声,神情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是位爱听漂亮话的小金主。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心里对自己的评价,他小心打开奶茶的外包装,咬着吸管喝了小口奶茶,漆黑的眼睛眯了眯。 甜津津的。 * 喝完奶茶宋醉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吴缜结束了社团活动在宿舍玩电脑。 你除了上课就是看书吗?吴缜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也可以去参加点活动认识新朋友。 开学以来他真没见过宋醉同谁走得近,说起来宋醉的性子也不冷淡,你和他说话也是温声回答,可同人的界限分得很清楚。 宋醉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他今天还有群论的书要看,希望能在熄灯前看完。 他听到吴缜的问题稍微侧了侧头。 这个问题他也被阿亭问到过,刚要点头望见衣柜里的衣服,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的温度。 准确地说他除了上课看书还有见阿亭,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在自己的生活里占了不小的比重。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拨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宋醉谨慎地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而从运动场上下训的殷子涵提了袋水果在桌上:这是我队友送的水果,大家随便吃,千万别跟我客气。 吴缜感觉殷子涵从医院回来后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他正要伸手拿个苹果,殷子涵打掉他的手。 让你吃了吗你就吃,知不知道这是给宋哥的东西,宋哥挑完才轮到你。 一个苹果至于吗。 吴缜放下水果小声抱怨,一周不见他对殷子涵还是没什么好感,想到会和这样的人相处四年就窒息。 下一秒殷子涵一手端着切好的水果,一手打开阳台关上的门。 经历一白天的酷热,夜里的阳台终于多出那么一丝的凉意,从江上吹来的风刮开夜幕。 他的语气软得不可思议:宋哥,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吃点水果 然而话音落下便望见少年握着电话转回头,漆黑的瞳孔一片冷漠,他像是被什么犬科动物在夜里盯上般。 殷子涵立马打了个冷颤,宋醉的眼神如同斗兽场上的兽类无比冷漠,他迅速关上阳台的门,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阳台的门重新关上,宋醉握着手机转回了头,他面前是沉沉夜色。 你以为去了沪市就能摆脱我吗?我告诉你是做梦!电话那边声嘶力竭。 这个月你要是不拿五万块给我,我会来沪市找你,一寸地方一寸地方找,告诉你身边所有人你是个什么东西,找不到我就去找姓许的。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少年的神色骤然冷漠。 分手了?你知不知道他家有多富贵,没了他你拿什么还钱,你以为这三年就还清了你欠我们家的东西吗?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这个月必须给我五万块。 少年听得似乎有点烦了。 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 他的声音格外平淡,仿佛只是在说吃饭喝水,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却尤为惊恐。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母亲过去对你多好,她在病床上醒不过来,你忍心看她在病床上受苦吗?下个月 。电话里的人软了下来,下个月我要见到钱,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宋醉抿唇答应后挂了电话,一只手放在细细的铁栏杆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 他以为考上名校可以开始新生活,可以摆脱过去的影子,好好学习尽力生活,以往的经历还是在他生命里打上烙印。 每当他想好好生活总会有声音告诉他你有什么资格好好生活,他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在泥泞挣扎久了还是带着泥,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夜风将太阳花连枝吹起,他小心地将花重新埋回浅层的土里。 * 宋醉洗干净手回到宿舍,熄灯后他没有像往常般用平板浏览文献,他开始找同城的兼职信息。 大学生兼职里时薪最高的是家教,不过他不擅长和小孩儿打交道,在图书馆兼职清闲但工资低。 他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最合他心意的还是在工地上打工,只用埋头卖力气,可惜他没时间干一整天。 眼看着到了睡觉的时间,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宋醉困倦合上眼,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明天。 次日他们起早上课,经过公告栏时围了一群本科生,他对凑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没有停住脚步往前走。 吴缜挤去人堆里看了一眼,回来后兴奋对他开口:公告里说院里多了笔资助,听说比经院一年获得的资助还多。 沪大有校友捐款的传统,每年经院获得的资助只能用力压群雄来形容,物院还不及经院零头。 这次竟然没想到他们学院生生压了经院一头,作为物院的学生吴缜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是吗。 宋醉心不在焉地听着吴缜的话,下了课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挣到五万块,从前在许家只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如今距离遥远。 吴缜还在继续讲着:这次院里专门出台了对本科生发表论文的奖励制度,发表一篇核心的话奖励五万块。 因为要添置昂贵实验器材,物院的经费一直抠抠搜搜的,以往发表核心不过是报销版面费。 这次对本科生科研的奖励如此之大,一个消息在院里不胫而走,大家都怀疑校长的孩子是不是来物院读书了。 不过奖励和绝大多数本科生也没什么关系,光是毕业就很艰难了哪有时间搞科研,他下意识问宋醉:你要写论文吗? 宋醉的脚步停住了。 如果能获得五万块他就能寄钱回西南 ,不用再花心思兼职,他必须要拿到论文奖励。 吴缜听到少年嗯了一声,他不免好奇问:你准备写什么论文? 大一太早了连书本上的知识都没摸清楚,大概率是写文献综述,可他听见少年随意开口:场论吧。 场论? 吴缜眼里透出惊讶,这可是数学的子学科,不过他突然看出少年在学术上的野心。 诚然物理研究不需要顶尖的数学功底,但顶尖的物理学家都是顶尖的数学家,场论正好是量子场论的奠基石。 量子物理是国内外炙手可热的研究方向,也是前沿物理学的难点所在,光是宏微观理论的统一便有无数研究。 不过他也摸不准宋醉的心思,少年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看书学习,像是生活里只有学习。 宋醉想起上次张老师的话,掉头向办公室走去,当手机屏幕上浮现阿亭两个字时,他犹豫了很长的一阵。 最后他接通电话飞快开口:我最近忙着看书,有空我再打电话给你,你不要的东西记得放网站上,不要送过来了。 下一秒电话便挂断了。 另一边的贺山亭望着熄灭的手机拧眉,方助理不知道是谁敢挂贺山亭的电话。 他硬着头皮开口:周校长夫妇打电话说很感谢您的援助,问需不需要给您送蔓越莓饼干。 有时间我会去拿。 方助理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他总感觉贺山亭在周校长夫妇面前格外有礼貌,像是家长面对孩子的老师有种莫名的客气,如果换个人肯定会轻蔑问我跟你熟吗。 贺山亭的手放在办公桌的边缘轻轻敲了敲,泛着股思考意味。 明明上次见面还对他十分满意,这次就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像是好不容易从垃圾桶里勾出的小狐狸又缩了回去,一头扎在破破烂烂的书里。 * 宋醉挂了电话走到张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传来中午吃什么的议论,两三个年轻老师结伴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老师一人,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里面的张老师望见他说:你进来吧。 是不是想写群论方面的论文。 张老师打开电脑问。 少年点头。 写论文需要大量的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张老师勾画了长长的书单给他,这些都是你写初稿前需要看的资料,理工科大部分都是英文的,如果英语有问题的话可以借助翻译。 没问题。 张老师听见宋醉的话笑了,大一刚进来的新生还是低估了看 文献的难度。 看英文文献是需要克服的一个问题,英文再好也不如母语熟练,加上大量的专业词汇可以说是天书,在翻译器的帮助下依然令人头疼。 当宋醉拿着书单离开后,他继续在电脑前看写论文。 在非升即走的制度下,年轻老师的学术压力十分大,这已经是他聘用期最后一年了,如果不能升上去只能离开沪大。 少年整整一周都没有敲开他的门,张老师对此倒不意外,群论对于本科生而言太晦涩了,大三在课堂上也不会教得太深入。 一直到周末宋醉才敲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张老师礼貌说:张老师好。 文献看完了吗? 张老师随意问。 少年点了点头 。 看着费力吗? 不太费力。 看来这名少年英文功底不错,他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间问:之前除了高考接触过英语吗? 考过雅思托福。 张老师拿起水杯喝水:多少分呢? 雅思八分。 托福一百二。 听到宋醉的分数张老师差点被水呛到,他对这个分数着实惊讶。 如果简历好点申请麻省理工都没问题,即便沪大是国内物理最好的大学,和麻省理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张老师没让这份遗憾显露在人前,他思索了一阵对宋醉开口:这样吧,你回去把初稿写出来。 第一次写论文不会写是正常的,你别有太大的负担,不会写的时候梳理下文献。 可下一秒他听见少年柔声开口。 初稿也写完了。 他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直到他看见少年的初稿,完全不像出自大一学生之手,论证的方向令人眼前一亮。 短短一周时间就交出媲美成稿的初稿,连他也对这份还未完工的论文刮目相看,经过合理的修饰上核心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惜宋醉没上麻省理工,但当张老师看到少年手上的初稿时,那份遗憾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注定要在学术上留下名字的人。 这可能就是做学术的五味杂陈之处了,尽管付出的努力一样多,所谓天才便是天生光彩夺目。 张老师压下心里的感叹: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会给你改,你先别急着发。 为什么? 这篇文章如果好好写的话可以上核心。张老师开口说服了他,总之你先回去吧。 宋醉从办公室离开后走到图书馆,他习惯坐在一楼的落地窗边,这个高度会让他有安全感,只不过夏天太晒晃眼睛。 而贺山亭手里拎着校长夫人送的曲奇,经过图书馆时瞥了眼落地窗,少年坐在窗边看书,是离出口最安全的距离。 宋醉没有察觉窗外人的凝视,他手机放在桌上,过了阵子翻开书。 上次以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疏远没再打电话过来,倒是不差五块钱,只是这周实在太忙,加上两人的关系有点近了。 他并不喜欢开展一段太近的关系,对方总会以各种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他喜欢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 宋醉冷静地在大脑里分析,正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下意识接通电话。 另一边传来男人的嗓音:看完书了吗 ? 他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对方的语气完全没有疏远的意思,反而真的在等他忙完,半晌他低声说了句:还没呢。 隔了一阵。 别看书了。 宋醉从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如芒刺背,他慢半拍转过头。 容色出众的男人站在窗外夺目的日光下,混血的深邃眉目有种说不出的肆意,在电话里语气松散对他说:你看看我。 第五十章 仿佛记忆里也出现过这样的画面,可宋醉能想起的只是炙热的日光,那时的西南炎热得像是无法呼吸。 他收回不清晰的思绪朝窗外扫了一眼,走到无人的楼道迅速说了句:看了。 这便是没有要见面的意思了,然而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到:这算什么看? 宋醉只能慢吞吞走出图书馆,图书馆建在行路漫长的山上,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来往的人并不多。 他刚一走出图书馆的门口,忽然尖瘦的下巴被人抬起,男人双手捧起他的脸,他撞入对方蓝灰色的瞳色里。 这才叫看。 因为被迫仰头个子矮的他下意识踮起脚,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还亲昵捏了捏他的脸。 宋醉猛然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可脸上在悄无声息升温,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低下头避开男人的注视。 每次从图书馆出来也不是办法,他委婉开口:你还是找别的客人吧。 分卷(33) 我为什么要找别的客人? 贺山亭走到阴凉的休息处没有立即坐下,当宋醉从书包里掏出纸巾仔细擦拭后他才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拆开蔓越莓饼干的袋子。 我最近要看文献写论文。宋醉想了想答,如果论文能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话学院会奖励五万块,我最近迫切需要这笔钱,希望有安静的环境专心学习。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亭应该不会再找他了,尽管以对方的性子客人应该不会很多,但阿亭看起来不缺客人的样子,他的五块钱只是杯水车薪。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将蔓越莓小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他的口腔里瞬间弥漫出蔓越莓酸酸甜甜的气息,男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轻轻抚去他唇边的痕迹:好不好吃? 宋醉只能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客观评价:味道还不错,不过饼干烤制的温度还能再高五度,表皮会更焦黄酥脆。 正当他以专业的眼光审视蔓越莓曲奇时忽然听到一句:七十块的衣服你都在穿,怎么突然缺五万块? 仿佛在说七十块的衣服只配扔垃圾桶,宋醉默默在心里想阿亭的消费观是纠正不过来了,他避开这个话题。 我真的要去学习了。 如果是吴缜的话肯定会自觉离开,然而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秒,男人摸了摸他的头。 下次我去宿舍找你。 宋醉一下子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图书馆走去。 君子之交的分寸感像是被轻易打破,或者说对方压根不在意这份分寸,一寸一寸漫不经心逼近他的世界。 而贺山亭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他扎好蔓越莓的纸袋,拨通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个人。 名字是宋醉。 * 宋醉回到图书馆继续看书,对于论文有了新的构思,他在笔记本上记下灵感,一直到闭馆他才回到宿舍。 一打开门便碰上殷子涵捂着鼻子倒猫砂。 殷子涵望见他回来赶忙讨好:宋哥你平时学习忙,铲猫砂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好了,桌上我切了水果你吃。 宋醉不太习惯一米八的大高个一脸谄媚,就差没换上女仆装了,联想到这个画面他缓缓扭过头不想脏眼睛。 宋天天倒是很习惯殷子涵的服侍,翘着尾巴在殷子涵旁边走来走去,像是在催促快点把本主子的猫砂团铲了。 熄灯后宋醉躺在床上,还是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论文,不知道张老师的修改意见会什么时候出来。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清楚的,没有做学术的经验,在普刊上发表论文容易,单凭自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找到张老师指导的原因。 他一边想着论文一边在枕头上沉沉睡去,第二天不到六点就醒了,他悄无声息地洗漱完毕去图书馆。 他在山下望着白色的尖塔,他不是最早来图书馆的人,零星的学子背着书行在山道上,有人打趣说这条山路上全是苦行僧。 宋醉走上第一层台阶,或多或少明白校长把图书馆修在山上的意图,以沪大的地位批块儿地还是容易的,每天坐在图书馆没留出活动时间,走一走漫长的山道反而是难得的休憩。 九点教职楼的办公室里,张老师坐在椅子上批改宋醉的论文初稿。 宋醉的论文是针对t矩阵计算电磁散射做出的改进,他本以为计算方法有改进的空间,除了论证上有瑕疵可以说没有修改的余地。 正在他批改时同办公室的老教授走进来:一大早上就在看论文啊,你也听到院里的消息了吧? 什么消息。 你们这批短聘期结束后原则上不会再次续聘了。老教授语重心长劝他,你教学工作完成得很好,但在科研上还是差了点。 十一月你的聘用期就结束了,我看了你还差一篇核心呢,现在论文的审核期你也知道。老教授压低声音说,抓把紧吧。 张老师听到话无奈,他也知道要抓把紧,可没灵感就是没灵感,在非升即走制度下每年能留在沪大的青年教师不足三分之一。 尽管老教授说的话他都一清二楚,但还是在他心里落下沉重的阴影,就在这个时候他瞥见了宋醉的初稿。 那是一份不像是大一学生能写出来的稿子,都不需要大的修改雕琢一下就能发,托人的话这个月就能发,他望着稿子脸上浮现出挣扎。 宋醉不清楚张老师的挣扎,他只是在图书馆准备自己的论文,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月末。 张老师一直没回复对论文的指导意见,去办公室问也说忙,他礼貌地说了声好后没有再去打扰。 尽管没有任何老师的指导,他还是完成了人生里第一份论文,这意味着他能从浩如烟海的英文文献里稍微喘口气。 线代课下课后宋醉同吴缜走出教室向外走去,班上的侯泉和他们一块儿下楼,边走边问宋醉题。 当侯泉翻着书看时吴缜问向宋醉:你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吗? 今天不去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呆到闭馆。吴缜松了一口气,你天天泡图书馆,没看见殷子涵在宿舍有多张狂,昨天抱着俩榴莲啃。 宋醉听到榴莲这个词微不可察皱了皱鼻子。 查完书的侯泉好奇开口:你天天去图书馆温习吗?难怪你什么题都会,我每天看课本的时间只有两小时。 吴缜听到侯泉的话立马反驳:你以为他去图书馆看课本? 作为宋醉朝夕相处的室友他可以担保宋醉课下从来没看过课本,他甚至怀疑少年上课也不听课,只是意思意思给老师面子来上课。 不然能干什么? 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厚瓶盖眼镜,虽然他看课本只有两小时,但他花在课后题目的时间不少,在他看来大家都在朝绩点冲刺。 我们宋哥已经在写论文了。吴缜不自觉用上殷子涵对宋醉的称呼,写的还是群论相关的论文。 侯泉眼里露出浓浓的惊讶,他没想到才大一就在准备论文,写的还是他们大三才教的群论。 他以为两人在一个赛道上没想到宋醉从一开始就拉开了距离,他不由得问:写的是什么内容啊? 宋醉答了句:群论在电磁散射对称结构问题中的应用。 吴缜光是听这么长的题目就头疼,不明白少年是怎么在图书馆里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论文的。 侯泉听见论文名字眼里浮出一抹奇怪,吴缜看见侯泉的反应不禁问:你脸上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侯泉张了张嘴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转身准备朝北区食堂走去,最后还是吴缜拽住了侯泉:你有事就说啊。 侯泉虽然在人际交往上不擅长,毕竟他们班上擅长的也没几个,也知道有的话不能当面说。 他正准备挣开离去时忽然望见宋醉漆黑的眼睛,少年温声细语: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侯泉像是被控制住了般站定,犹豫着把话说了出来:这篇论文已经发表了。 你看错了吧? 吴缜知道宋醉没日没夜看文献,如果是已经发表的论文肯定有印象,唯一的可能是近期碰巧撞车了。 校报上都写了呢。 侯泉把校报拿了出来。 他不知道撞主题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无意倒还能理解,要是有意的他只能说宋醉的胆子太大了,连别院副教授的论文都敢抄。 宋醉接过侯泉手里的校报。 报纸上祝贺了一位青年教师晋升副教授的消息,著作里赫然就有这篇论文,还是这个月发表的,而这名老师不是别人 正是张骁。 第51章 站在宋醉旁边的吴缜看到报纸上的内容,有些遗憾地说:没想到跟张老师的论文撞了。 侯泉也在旁边打圆场:我们低年级想创新还是没这么容易的,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把大一的东西学透。 他自以为说得还算委婉,谁知少年轻轻来了句。 可我已经学透了。 这令侯泉没法再说下去,被噎得直接走了,宋醉打开手机登上知网,把张骁的论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吴缜正要继续安慰忽然听见少年认真开口:这不是碰巧撞上。 这是抄袭。 吴缜被抄袭这个词吓了大跳,可当他看过宋醉手里的初稿,两篇文不说一模一样但相似程度达到了七成,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他压低声音问:他看过你的初稿? 之前找他指点过但始终没收到意见。宋醉的声音异常冷静,想必是在忙着如何抄我的文章。 这件事给吴缜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没有听出少年嗓音里不同往日的冷漠。 吴缜毫不犹豫相信了宋醉的话,不全是因为他俩关系不错,而是他知道宋醉每天就是学习浇花养猫,没工夫理会其他事,更别说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可他对此也毫无办法,一个副教授抄袭一名大一学生的论文,说出去都没人信。 如果有证明时间线的证据就好了,但看宋醉的反应也没有给自己留证据,他只能叹了一口气。 吴缜知道宋醉这段时间以来有多努力,从来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直到熄灯才回宿舍,正因如此他为少年感到了无端的愤怒。 他本以为宋醉会控制不住发泄情绪,可回宿舍后少年如往常般给阳台的花簇浇水,把猫粮倒在宋天天的食碗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这让吴缜很担心少年的心理状态,他小心翼翼问向宋醉:晚上要不要去发泄一下? 学校周边开了拳击馆,殷子涵玩过,说挺解压的。 少年摇了摇头。 宋醉安静修剪着花枝,当他把所有事做好只是对吴缜说了句:我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个下午,留在宿舍的吴缜惴惴不安,生怕传来大一学生坠楼的消息。 因而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后,他二话没说打开门,进来的不是宋醉却是一个蓝灰色眼睛的混血男人。 吴缜认出是上次见面的男模,他局促地倒了一杯水:宋醉出去了还没回来。 然而对方瞥了眼廉价的纸杯接也没接,只是坐在了宋醉的椅子上,浑身散发着挑剔傲慢的气质,吴缜突然感觉时间更难熬了。 贺山亭静静看着屏幕上的资料,少年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父亲是名物理老师身世清白,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 由于升上了副教授,张骁搬进了新的办公室,桌上摆满了送来庆贺的花。 同期入职的女老师语气羡慕恭喜他:恭喜你啦,你是我们这批唯一一个升上去的,我还不知道聘用期满去什么地方。 肯定有好去处的。 尽管张骁努力保持谦虚,可升上副教授的喜悦让他克制不住唇边的笑意,眼里满是油然而生的喜悦。 他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虽然托了人但论文要在核心期刊上加急发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只是一般的核心期刊。 顺利就顺利在论文质量高,加急的请求很快便通关了,他成功在聘用期解除前发表了一篇核心论文,获得梦寐以求的副教授职称留在沪大。 正在他享受着恭维之际,门边突然出现了一张少年的面孔,张骁的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如果不是宋醉的出现他差点以为论文真的是自己写的了,他不动声色走出办公室,将宋醉带到僻静的地方。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您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的论文会成了您的论文。宋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希望老师能给我一个交代。 张骁本来害怕论文的事被戳穿,但听了宋醉学生气的发言那点害怕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学生。 他防着宋醉会录音,只是打开钱包将一千块钱扔在地上:没有证据的事你别胡说,我看你可怜才叫你到办公室指点你两句,拿了钱就赶快走吧。 张骁没把宋醉放在眼里,一个家世清贫的学生无权无势,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即便少年有时间线存档也可以说是抄了自己的思路。 没有人会相信一名副教授会抄袭一名大一学生的论文,天真的宋醉对他毫无威胁。 想清楚这点后张骁毫不犹豫走了出去,只留下宋醉一个人站在原地。 少年弯下腰,一张一张把钱捡了起来。 他只是想好好学习而已,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打扰他呢?他讨厌被人打扰。 * 张骁回到办公室后,见宋醉没有跟上来自以为摆平了这件事,他坐在椅子上继续听着一句句的恭维。 尽管副教授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开始,但他终于能结束马不停蹄地发论文,给自己放一小段假了。 下班后他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哼着歌对着镜子刮胡子,然后他开车到了一家新开的酒吧。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踏进酒吧的下一刻,一名额发微卷的少年也同样踏进了酒吧。 一入夜酒吧便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在酒精的作用下,伴着音乐扭动着腰肢。 张骁在吧台要了一杯酒,周围都是妙龄女郎,他借着酒意搭话可没有人搭理他。 他只能一个人坐着喝闷酒,没发现自己的举动被人冷冷地尽收眼底。 包厢里殷子涵向宋醉献殷勤:宋哥,你今天怎么莅临酒吧了?早说我去学校接你啊。 见宋醉没理会他拍了拍手,随即一群类型各异的男模鱼跃而入,殷子涵对着男模吩咐道:这可是我们宋哥,好好招待着 ,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宋醉不习惯这么浓烈的香气。 一名扎着高马尾穿红白性感短裙的女生挤开众人,当仁不让坐在宋醉旁边。 光从画面来说这个场景是挺香艳的,一名裙子开到高叉的女生贴在身上,毫不顾忌自己的春光乍泄。 但当这名女生开口后便有点惊悚的意味在了,粗声粗气分明是位东北男生:哥,你可要好好照顾小九的生意。 分卷(34) 宋醉面无表情扭过头。 对不起忘换伪音了。小九不好意思地换了副娇滴滴的音线,今天cos的是不知火舞,裙子短了点不方便活动。 小九大大咧咧把折角的裙子撩了下去:宋哥你是不喜欢这个角色吗?我可以换装的,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有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终于转过了头,声音平静问:什么都可以吗? * 张骁在酒吧里一晚上也没找到人搭讪,他喝光了杯里的酒正要失望离去,一名穿着校服的女生懵懵懂懂坐上旁边的椅子。 那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皮肤白白的眼睛瘦瘦的,还是个高中生什么都不懂,听着他谈论数学研究眼里露出崇拜,一个劲夸着教授真厉害。 在一瓶一瓶的灌酒下他眼里透出醉意,他本来想离开的,可女生握住他的手。 张骁脑子里那根弦立马断了,领着女生到了周边的酒店,两人开了房很快拥吻在一块儿,都没管门有没有关。 在吻下去的那瞬间他身体自己轻飘飘的,感觉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不仅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还有年轻女孩儿投怀送抱。 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手放在女生的校服扣子上,正要解开时突然听到对方粗声粗气的音色:你这手放什么地方呢! 我是正经男模可不是东欧来的那些野模。小九不屑地推开他,卖身我们不做的。 张骁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男的,一想到和男生吻了半天他喉咙里一阵反胃,可他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一瞥令他如坠冰窖。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年,有双细长的丹凤眼,脸尖尖的皮肤雪白,可因为瞳色异常漆黑有股凛然的意味。 宋醉? 张骁有点不确定地开口,此时的宋醉气质同平日里的安静截然不同,完全不似下午那个天真无助的学生,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少年倚在门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语气仍然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泛出两分天真。 名校的副教授和高中女生在宾馆上床,您说传出去会怎么样呢? 第五十二章 少年的声音很轻,但张骁整个人手脚发凉,像是置身在十二月的冰天雪地里。 他压下自己的惶恐:你没有证据。 仅有照片证明不了什么,如果照片可以审判一个人还要法庭作什么。 可不需要证据。 倚在门边的宋醉抬头。 张骁正欲反驳突然明白了少年的笃定,如果这件事曝出去,势必会在舆论上引起热议。 所有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相信名校的副教授和未成年女高中生上了床。 即便他怎么解释也会当作事发后的狡辩,不止沪大会迫于舆论开除他,其他高校也不会录用他。 可以说他的科研路到此断了,旁人也会用有色眼光看他。 此刻张骁眼里剩下深深的恐惧,原本他没把一个家世清贫的学生放在眼里,以为最多不痛不痒闹两次,没想到手段这么脏。 如果说宋醉预谋三四天他倒没这么恐惧,但少年几乎是顷刻间的反应,像是习惯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动摇招惹了一个小怪物。 张骁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带苦涩开口:我可以我可以公开向抄袭你的论文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的舌尖弥漫深深的苦意,他很清楚学术造假有多严重,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希望学校能看在他自己承认错误的份上从轻处理。 少年毫不在意他的痛苦,轻描淡写提醒。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张骁听见精神损失费这个词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宋醉知道被抄袭这件事满打满算不到一天,这就有理由要精神损失费了? 可掌握主动权的是宋醉,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能试探问:五万块? 宋醉偏头看着他。 一直到他说出十万块后少年才满意般抬了抬眼,张骁穿戴整齐走出酒店前不由得问:你哪来的钱找人? 从宋醉的打扮朴素来看不像舍得出钱的人,他正疑心是不是亲戚朋友,听到身后的少年答了句:下午不是你给的钱吗? 听到这个回答张骁一口气生生堵在胸膛里,从喉咙下方泛出浓烈的金属味,他相当于一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他走出酒店后脸煞白得像白纸,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同来时的志得意满不同,如今张骁心里有满满的后悔,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宋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回到酒吧,看起来是名出门玩的普通学生,夜色下把说好的钱给了小九。 小九数着钱喜笑颜开:下次有好生意还找我啊,不过不接数学系的教授了,讲矩阵讲代数听得我头都大了。 这位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男模说到最后一句话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格外嫌弃了,宋醉多给了五百。 小九脑子活泛立马便想清楚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们做这行的都有职业道德,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宋醉没吱声走向包厢拿书,今天因为张骁耽误了学习时间,他得加快时间回学校了。 少年英气的眉拧了拧,不复在酒店时的沉稳从容,仿佛解决张骁对他来说远不如看书值得耗费心力。 * 宿舍里侯泉预习着明天的课本,他跟心气高的宋醉不一样,在读书上讲究脚踏实地。 更何况宋醉的论文拎出来是有水分的,碍于同班同学他不会把疑似抄袭老师论文的事说出来,但在心里总归是看不上的。 他在预习的时候躺床上玩论坛的学委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动静大得把他吓了一跳。 侯泉不满开口:你诈尸呢。 张老师发公开信承认抄袭学生论文!学委的声音蕴满了浓烈的诧异,他疯了吧他。 学术界作假舞弊并不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可自己举报自己的还是头一个见,好巧不巧在升上副教授的第一天。 要不是物理系的学生拒绝封建迷信,他都怀疑张老师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怎么上赶着断送自己的前途。 宋醉? 侯泉没想到宋醉的胆子这么大,竟然直接把抄袭的论文发出去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要退学。 你怎么知道?学委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张老师不仅承认抄袭宋醉的论文,还说要给他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我们物理一班要在学校出名了。 张老师抄袭宋醉?! 侯泉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宋醉有什么东西值得张老师抄袭。 要不是张骁亲口承认说出去都没人信。学委连老师也没叫了,沪大竟然有这种没师德的老师,不过应该是宋醉那篇论文很厉害才会动心思。 侯泉心里写满了深深的迷茫,在他接受的教育里脚踏实地才是最重要的,可宋醉真的在大一写出了论文,还是老师会动心思的论文。 如果说他之前对宋醉还有轻微的攀比之意,毕竟大家都是全国各地升上来的尖子,虽有差距但谁也不服谁。 可今天感受到天堑之别,侯泉完完全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干嘛要跟怪物比。 隔壁的宿舍里吴缜望着椅子上的男人,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宋醉可能出事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感觉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冷下来,男人异色的眼里浸满冰冷,他差点吓得腿软。 吴缜喉咙咽了咽开口:他今天发现尊敬的老师抄了自己的论文评上职称,因为没有证据也没办法举报,宋醉下午说了句出门了就走了。 我以为他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个点还没回来,电话关机打不通,我担心他是不是想不开出什么事了。 吴缜的语气充满懊恼:哎我下午就应该去报告辅导员的。 他自以为无比关切,说话声都在颤抖,可椅子上的男人是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吴缜不知道对方在跟谁打电话,等待的时候他蓦地想到了殷子涵,殷子涵认识的人多肯定比他有办法。 想到这儿他立马拨通了殷子涵的电话,电话里传来酒吧的喧闹声,他开门见山:宋醉失踪了。 你傻逼吗。殷子涵一副欠打的声线,宋哥好好地在这儿坐着呢。 与此同时贺山亭听到电话里手下恭敬汇报出结果:查到了,在城东的天上人间酒吧。 * 宋醉本来想拿完书直接走出酒吧的,但殷子涵招来的男模将他团团围住,小九更是挤在他身边递酒。 殷子涵听着电话也在旁边劝:宋哥你放心玩,等会儿你直接坐我的车回去,保证能在熄灯前回宿舍。 虽然刚获得了一笔十万块的巨款,但少年从本质上说还是一个节俭的人,一听可以节省公交费便在包厢嘭咚坐下。 宋醉对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抱有谨慎的,安静看着手上的书,没有喝男模递来的酒。 一位男模幽幽问: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们接触吗? 没有。 少年客气说明理由:不过我听说你们男模吃饭喝水都要钱,我付不起这个价格。 虽然他认识阿亭一个男模,但对男模的花钱程度有深刻认识。 说话要钱见面要钱买衣服还要钱,简单来说就是干什么都要钱。 宋哥你听谁说的?这完全是污蔑!小九一听这话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其余男模也一脸义愤填膺。 宋醉还没来得及回答,殷子涵把电话递了过来:吴缜突然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出事。 他接过电话开口:论文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我,过会儿我就回宿舍了。 另一边的吴缜闻言松了一口气,好奇宋醉是怎么解决的,不过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他也没多问。 至于宋醉为什么去酒吧也好理解,虽然少年平时滴酒不沾,但不开心的时候喝点酒太正常了,不过椅子上的这位脸色不太好看。 吴缜准备挂电话时贺山亭夺过了手机,听到宋醉的嗓音他的表情松动了些。 尽管他知道宋醉没有出什么事,可还是想摸摸狐狸崽崽的头,一定受委屈了。 电话那边传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 你肯定是被外面的野模忽悠了,我们男模在酒吧里卖酒的,顶多出会儿台,怎么会吃饭喝水都收钱呢。 宋哥你要找就找我们这种正经男模,可能酒水消费是高了点,可我们不乱收钱的呀。 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金主,别说收钱我们可以倒贴的,就给我们一个面子,喝一杯嘛。 贺山亭听不出情绪呵了一声,敢情他在宿舍担心的时候,那小兔崽子在酒吧里快活。 而宋醉敏锐听出了贺山亭的声音,大脑空白了一两秒:我可以解释。 他在酒吧就是看看书连酒都没碰,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偏偏有位男模凑了过来:在酒吧里玩玩又怎么啦?享受成年人的快乐。 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宋醉望着手里的手机沉默,解释不清了。 第五十三章 吴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要回自己手机的,刚拿回手机就在班级群里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抄袭宋醉论文的张老师被停职处分了!他因为太过震惊差点没抓稳手机。 理智告诉他张骁被停职处分和宋醉没什么关系,宋醉平时就是看看书浇浇花养养猫,怎么能将一名春风得意的教授拉下马。 群里都在讨论张骁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他觉得这个说法都比上面这种靠谱。 吴缜唏嘘地感叹:这个世界还是人在做天在看,坏人逃脱不了处罚的,可惜了没开除。 没开除应该是看在张骁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给了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过即便没开除张骁在学术界的前途也没了。 然而他听见有双蓝灰色眼睛的男人淡淡说了句:马上就开除了。 吴缜寻思着现在的男模口气都这么大吗,怎么会你说开除就开除,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群里发来新消息。 张骁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他拿着手机的手愣住了,正要开口问为什么,男人关了电话从宿舍离开了,临走前还捏了宋天天的脸一把。 * 酒吧里宋醉缓慢把手机还给殷子涵,回过神后迅速从包厢里站起来:先回去了。 小九忍不住问:宋哥怎么说走就走,打电话过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不是你还怕什么。小九也在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当男模的最怕就是正宫上门。 一名娃娃脸的男模熟练帮腔:宋哥你该不会很怕那个人吧? 殷子涵第一个反驳:怎么说话呢,们宋哥怎么会怕人。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宋醉一个人轻松打趴下三个人,在沪大简直可以横着走了。 宋醉当然听出了男模们的激将法,但他好像真没必要怕阿亭,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找一位男模。 想到这儿少年压下莫名涌上的心虚,重新坐回了包厢的皮沙发上,连腰杆都挺直了两分。 在纷乱的音乐里他打开习题册学习,周围的男模见宋醉对酒不感兴趣,纷纷换了方法亲近。 来念题吧,认识的人都夸声音像电视主播。 你那是地方台的主播吧,一口东北的大茬子味,普通话拿了一甲。 铅笔芯有点短了,要不要削铅笔?不能让你累心又累手呀。 在一群男模的殷切慰问下宋醉在酒吧里做题,要不是题目太难怕是每个人都要抢上一页比谁做得又快又好。 他思考了一下如果是阿亭的话,肯定会在对面坐着看自己做题,完了还会摊手要钱。 贺山亭塞上耳塞走进喧闹的酒吧,他不知道酒吧有什么好来的,挥斥着廉价酒精的气味,还有发情的味道。 分卷(35) 他神色冷漠走向包厢,经过其中一个包厢时望见两个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他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希望全世界的酒吧可以原地消失,至少宋醉身边的酒吧消失。 贺山亭挑眉思考买下沪市全部酒吧要多久,他走到最后一个包厢,包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他漠然拧开包厢的门把手。 包厢门嘎吱一声开了,肤色白皙的少年被男模团团围住,贺山亭抬起眼,雾气弥漫的眼没有任何温度,勾勒成极薄的一层蓝,显得有点吓人。 整个包厢安静了一小会儿,经验丰富的小九悄悄拉开了和少年的距离。 小九望着门边这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正宫的气场,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主儿。 娃娃脸的男模资历浅,还在一个劲朝少年撒娇:好啦削完铅笔了,们喝一杯嘛。 要不喂你喝? 他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完,混血面容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一杯冰冷的酒猝不及防浇在他脸上。 喝够了吗? 娃娃脸的男模入行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浇水可以不能浇酒的呀,辛辛苦苦化的妆都花了。 他刚想好好理论忽然被小九拉住了,不情不愿跟着小九走出包厢,其余男模看情况也纷纷走了出去。 走出包厢后娃娃脸男模埋怨道:刚才你干嘛拉啊。 他是真的很喜欢宋醉,入行以来他还没碰上这么乖的学生,令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光。 小九没有说话,他刚才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少年还在场,怕是那酒杯直接砸头上去了。 殷子涵也出来了,将包厢留给了两个人,他对宋醉的实力很有信心,迫不及待想看这个来意不善的男人被打多厉害了。 当包厢的门关上,本就安静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望着对方那双眼睛,宋醉原本的底气不翼而飞。 在酒吧里做题而已,最多只是说说话,其他的什么也没干。他为自己解释。 还有喂酒。 贺山亭抬了抬形状锋利的眉梢。 还没来得及喂呢。 少年感觉自己比开学站在台上自介绍还紧张,每个字都像是精挑细琢吐出来的。 很可惜是吧? 宋醉感觉今天的阿亭阴阳怪气的,他还没想好如何反驳,男人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空酒杯,用纸巾在边缘处仔细擦了擦,最后嫌弃般地倒了杯酒。 看来是不会计较他的事了 。 沙发上的少年提着的心放下了,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放松,然而片刻间他的手重新捏紧了,因为男人俯身压了上来。 对方的姿态相当漫不经心,膝盖直接分开了他的两条腿,一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随意靠在沙发顶部。 可造成的压迫感是铺天盖地的,在这个姿势下两人的距离格外近,不仅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还有皮肤间的温度。 因为被困在下位,宋醉的脸上投上深刻的阴影,衬得他的鼻梁更为挺直,一个吻出乎意料地落了下来。 准确地说那不是吻,更类似于喂酒。 对方蛮横撬开他的唇舌,绵延的液体在他的唇间肆意流淌,他怕弄脏衣服只能张开唇迎合,被迫咽下温热的酒液。 但还是有几滴划落到他白皙的脖间,缓慢地从脖颈流到锁骨处,显出怪色情的意味。 当酒喂完后对方才站好,放下盛着劣质酒精的酒杯挑眉:当谁不会喂酒似的。 宋醉的唇边还残留着酒液,心脏跳了跳,心想别人说的喂酒应该不是这个喂酒,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小九痛骂东欧来的模特不正经了。 他听出阿亭语气里的轻蔑:人家在酒吧是有正经编制的,服务态度好,也不会乱收费。 男人的嗓音平静,因为太平静了反而有种逼人的胆寒感,像是薄薄的冰层下藏着暗渊。 你再找一个试试。 宋醉不禁问了句:为什么不能找男模?你不也有很多客人吗。 在他说完的下一秒,男人眯了眯深邃的眼慢慢走向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包里的钱已经全被拿走了。 在同对方的相处过程中他渐渐摸清楚了阿亭的性子,收了钱总会消气,有十万块收入的他也不吝于一百七十块。 少年此刻遗忘了自己连两块钱的公交钱都想省,只希望对方这次也能消气,可他听到的是一句。 以后不接你单了。 这就是不再见面的意思了。 宋醉细长秾黑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他知道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太长久,他以为阿亭是个例外,可好像阿亭也要离开了。 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垂下了头,过了一阵又抬了起来,他也没有太在意。 包厢外的殷子涵望着贺山亭不明所以,他都做好打救护车的准备了,这人居然完好无损走出来了。 * 吴缜在宿舍的床上根本睡不着,听到宿舍开门的声音立马走下床问:张骁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宋醉低下身抱起跑到腿边的宋天天。 宋天天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碍于小猫咪的面子还是用爪垫意思意思抵抗,但尾巴尖都翘起来了,他摸了摸宋天天的尾巴。 吴缜本来想问张骁的事和宋醉有没有什么关系,看着文文静静抱猫的少年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把张骁的处理结果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少年抚摸着猫若有所思:开除了啊。 你也觉得开除很不可思议吧?吴缜找到认同感般开口,当时学校的结果是停职处分,通常来说是不会这么快改变结果的,但下午来找你的那位男模说了句会开除,结果真的开除了。 他下午就来了吗? 下午就来了。吴缜不好意思回答,他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说过会儿就回来了,他就一直从下午等你到晚上。 还跟他讲了你论文被抄袭的事,你电话打不通又迟迟没回来,他怕你出事很担心你,还好殷子涵的电话打通了。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阿亭一直在宿舍等他,可电话里他在酒吧,难怪对方会生气。 原来是个男模啊。殷子涵莫名松了一口气,那副高傲的样子,小九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看起来性子是不太好。吴缜感叹了一句,还是宋醉性子好,跟这样的人都能相处下去。 不会见面了。 宋醉望着衣柜里的衣服抿了抿唇。 吴缜和殷子涵两人面面相觑,殷子涵有经验地安慰:男模嘛只要你肯花钱不怕关系差,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 宋醉没说话。 熄灯后他躺在床上把五万块转走了,他自己还剩下五万块,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有钱了,也能像其他客人一样送礼物了。 大概是这一天事情太多太困了,他靠在枕头上便不知不觉睡去了,闭眼时显出眼皮上的细微伤痕。 梦里他梦见西南炙热的阳光,地面仿佛被晒得融化,他倒在灼烧的地上,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 正在他的意识即将坠入黑暗时,听见一阵好听的金属叮当声,像是从什么人身上发出的。 * 翌日宋醉照常去上课,可他第一次在课上走神了,不是听着老师的话想别的东西,而是完全没听老师在说什么东西。 当普物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沉默后,严厉的老师留面子批评:有的同学不能因为底子好就不专心听课,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宋醉抿唇坐回椅子上,旁边的吴缜抱怨:这老师也太严格了,每次发下的试卷你都满分。 他说得对。 宋醉感觉自己确实需要调整状态,他不是许宁有家世可以支撑,他能靠的只有自己,不能因为任何人分心。 下午他去图书馆看书,在自己的耳提面命下他不仅没有分神,反而比平时多看了五篇文献。 少年像是不知疲倦般坐在椅子上学习,没有将任何人或者事放在心上,只有坐旁边的吴缜感觉少年状态不太对 ,像是用学习压抑自己。 回去了。吴缜跟着学了一下午终于坚持不住了,打了个哈欠问,你要不要也回宿舍休息一下? 再看会儿。 待吴缜走后宋醉还留在图书馆看书,当六点十五分他才走出图书馆准备去食堂吃饭,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会少一点。 无论沪大修多少个食堂,每到饭点总会塞满饿得饥肠辘辘的学生。 他低着头走出图书馆,刚走没两步便撞入一个冷冽的怀抱,对方的胸膛撞得他额头生疼。 宋醉正想开口说对不起,抬眼在日光下望见了男人熟悉的面容,压抑的情绪就这么猝不及防袒露在了太阳底,他听到自己压着嗓问。 你怎么来了? 同他的肃然不同对方的眉眼透出股随心所欲,落在他耳边的嗓音低低的。 从良了。 第五十四章 宋醉想不到对方会陡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阿亭以后都不会来了,正如一个个消失在他生命里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慢半拍在原地站好,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不是有挺多客人给你送礼物吗,说不干就不干了,他们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贺山亭瞥见少年的反应,稍稍一挑眉: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心眼? 宋醉没料到这个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沪大安安静静上学,乖得像只绵羊,其余的什么也没干。 抄袭是你逼张骁承认的吧? 少年闻言思索了一阵:他可能是被下降头了,学校里都是这么讨论的。 贺山亭望着低头的宋醉,少年有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眼皮半垂下遮挡瞳光时显得有点呆,很明白什么神态最单纯无害。 他拢了拢蓝灰色的眼,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白皙的脸,触感比意料里还要柔软,像是雪媚娘裹在外面的一层粉皮。 那你为什么拐着弯问我不见其他客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啊? 一个啊字轻轻柔柔的,泛着浓烈的蛊惑意味,加上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脸,宋醉组织的语言全在脑子里清空。 没有。 他干巴巴地否认,男人仍寸步不让逼问:不然你刚才怎么这么开心? 听到这个问题宋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唇没有明显往上扬后,他才意识到对方在骗自己。 他泛着水光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说不清羞更多还是恼更多,他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有只大手温柔抚住他的额头留下他。 男人收了声音里的轻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沉稳的声调,一字一句对他说。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我。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不用纠结怎么组织语言,不用担心会不会越矩,心里莫名浮现抹安心感。 他像是浸在对方怀里,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凛寒的水调香压过瑞士糖酸甜的水果味儿。 他半压下眼的睫毛像蝶翼般簌簌微动,直接把话问了出来:你还会见其他客人吗? 不会见面了。 听到对方的答案宋醉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什么立场,他还是不喜欢阿亭有其他客人,忍不住思考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 男人的手依然放在他额头上,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小客人了。 他皮肤的温度并不高,风吹过还泛着凉意,额头被触摸到的地方落下片无法忽视的温热,他的卷发缠在对方的指尖。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二十五度四,在人体最适合的环境温度区间里,然而他冰凉的手心在发热。 原本的情绪被这句话无声无息安抚,少年的眸子像含着水光般灿盈盈的:我还以为你昨天生气了。 生气啊怎么不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贺山亭的嗓音凉浸浸的,真这么计较早被你气死了。 宋醉听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沉默,他都能想象到对方面无表情盯着手机的画面了,说不定还会扯了扯唇角。 感动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食堂的:你去吃饭吗? * 麓山食堂建在北区的高地上,一栋普普通通的小红楼可以容纳三千五百名学生共同进餐。 他们走进食堂门口,因为过了饭点食堂里的学生并不算多,不过有的窗口也结束了贩卖。 麓山食堂菜肴种类比不上北区食堂丰富,可胜在价格便宜,宋醉走到窗口熟练地打了一荤一素回来。 荤的是三块二的东坡肉,素的是八毛钱的土豆丝,除开冷掉的油花也说得上是物美价廉,在学校外吃碗面都不止四块了。 见男人盯着自己手里的盘子,纤瘦的少年想了想安利:食堂的东西都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错,比外面小餐馆好多了。 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没人看着就吃这么点东西,像是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的小可怜。 宋醉半晌后只听到对方凉凉的一句:每天吃这种东西,难怪长不高。 他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噎住了,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是阿亭,他应该跳起来打人了,他冷静用数字反驳。 男生的青春期一般可以到二十岁,我现在才十九岁,骨龄没闭合还有长高的可能,说不定会长得比你高。 他本以为会听到嘲弄的轻笑,可下一秒男人的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嗯了一声:我等着。 宋醉预备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他仰头看着对方的眼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四目相对下他移开眼:对了你想吃什么? 虽然麓山食堂有自己的招牌菜佛跳墙,但一盅两百三十块的佛跳墙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卑微地把人带到朴实的小炒窗口。 贺山亭望向飘着油烟的窗口轻皱了皱眉。 分卷(36) 蘑菇炒肉? 宋醉端着盘子给出意见,沪大的蘑菇炒肉是一绝,用的蘑菇是麓山上自然生长的蘑菇,风味奇佳。 据说每天五个食堂的师傅都会为谁分多少蘑菇争得面红耳赤,可男人瞥了眼:一股山腥味。 海鲜汤呢 海腥味。 萝卜煮排骨呢? 哦,寡淡。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阿亭应该是他见过最挑剔的人之一了,另一个是贺家那位。 挑剔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己也吃不惯食堂用粉包调的例汤,但普通人不会理所当然说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量。 眼看食堂师傅投来的注视越来越愠怒,赶在师傅们发火前宋醉把对方拉到最贵的佛跳墙窗口。 这个佛跳墙上过电视的,有点贵,平时我都舍不得买的。为了堵住阿亭的嘴他只能牺牲自己的钱包。 他望着身边混血面孔的男人,眼窝深鼻梁挺拔,人是真好看,可惜会说话。 终于宋醉听到对方一声嗯,他立马在刷卡机上刷光了自己校园卡,买回来一小盅佛跳墙。 两人找了安静的位置坐下,宋醉低头吃着打的一荤一素,菜有些凉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不过嗅着佛跳墙浓烈的香气,他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好奇问向慢条斯理品尝的男人:好吃吗? 太腻。 紧接着一盅佛跳墙推到了他的面前,海参、墨鱼、瑶柱等食材满满堆在瓷碗里。 你吃吧。 宋醉用勺子舀了口尝了尝,不仅不腻反而格外鲜美,他再次对阿亭的挑剔程度有了深刻认识。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谨慎提出自己的看法,接着便一口一口把满满一碗佛跳墙全吃完了。 而贺山亭坐在对面看着少年吃东西,唇往上勾了勾,静静想如何监督狐狸崽崽别饿着肚子扒垃圾吃。 * 宋醉把点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是他这周吃得最饱的一次,平时怕影响学习效率不会吃太饱。 你真的不吃吗? 他以为对方心里存着事吃不下饭,停下手里的勺子问: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未来? 未来? 你想过未来要怎么生活吗?宋醉用实际举例,比如你以后靠什么工作养活自己,收入能不能支撑自己的支出,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有自己的账本,开始有意识地规划收支,令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钱活下去,最少的一次是用两百块过了一个月。 当然他并不觉得过去的日子有多难,对他来说只是道简单的数学问题。 没有。 宋醉听到这个答案正准备给出建议时,男人的手托着下巴问:不是你养我吗? 他喝着例汤差点呛出来,对方贴心地用纸给他拭去汤渍,他手足无措任由男人擦拭,从唇角再到柔软的唇。 纸巾挺立的质感缓缓摩梭过他的唇珠,像是什么粗粝物体从上方划过,他结结巴巴接过纸巾:我自己来吧。 宋醉在脑海里仔细回忆,自己应该没给过对方错误的信号,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担心拒绝得太生硬会令对方觉得丢面子发脾气,尽可能委婉转移话题:天马上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山亭看着脸色为难的宋醉 ,敛下异色的眼一句话没说,神情晦暗看不清在想什么。 看来还是太生硬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本以为对方听出自己的拒绝之意会独自走开,谁知男人站起身说了句:跟上来吧。 宋醉眼里透出抹诧异,从善如流跟了上去,默默做好对方发难的准备。 因为男模方方面面都要收钱,他还从来没到过阿亭的住处,甚至连地址也没问过,如今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夜里江面燃上灯火,像是整条江都烧了起来,即便江岸边的路灯微渺同样亮如白昼。 当走入一条小路时夜色沉沉落下,走在前面的男人仿佛知道他夜里视力不好般,温柔地对他说:小心下面的台阶。 他受宠若惊点了点头。 * 宋醉记不清走了多久,感觉都快徒步走到郊区了,不禁担心能不能赶在熄灯时间之前回学校,不由得开口问。 还没到吗? 就在前面。 男人的嗓音依然温柔,全然不像坐在食堂椅子上的魔王,像是收敛了锋利的尖牙。 这反而令他心生警惕,今天的阿亭温柔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确认前面没有商场、实体店以及大型购物广场后才放心跟上去。 路面上没有行人的踪迹,只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显得冷冷清清的,终于夜色里男人停下脚步。 到了。 我没看到房子。宋醉向四周眺望没看到居民区,下一秒他望见对方指着右前方平静问。 那一栋。 他依着方向走过去,别说居住区连合格的居民楼都没有,只有一栋烂尾楼在风里摇摇欲坠,楼边堆着建筑商废弃的砖瓦,弥漫着工地上的粉尘气息。 楼里的确有住人的迹象,但烂尾得实在太厉害了,钢筋裸露在墙体外,透出一股相当不靠谱的气息。 你就住这样的房子? 宋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怀疑,阿亭连老旧的奶茶店都不肯坐,怎么会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岂不是每天进进出出都要消毒。 贺山亭敛下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块暗蓝色的阴影:没收入了你又不愿意养我,只能这样了。 对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奢求丝毫怜悯,宋醉望着烂尾楼,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然而男人只是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对他道别:再见了小客人。 当落在头顶上的手离开,他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半垂下眼,那股不是滋味儿在心里逐渐涌成无法忽视的情绪,仿佛用尖细的针在心上扎了一下。 像阿亭这么傲气的人肯定是走投无路才找到自己,他却想也没想拒绝了,如果不是今天送对方回家他都不知道阿亭住在这样破的房子。 在贺山亭即将踏入楼道时,夜色里的少年伸出手轻轻拉住了男人的袖子。 第五十五章 西服的衣袖是无比顺滑的,宋醉拉住袖子的手压根没用力,可男人却立马停下了。 由于对方停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当男人转过身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 我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五万多一点,我没什么钱的,你找我大概是找错了人。 宋醉坦诚自己的贫穷,他并不觉得穷是件丢脸的事,他见过在挣扎在生存线上还没放弃希望的人,也见过在金钱堆里醉生梦死的人。 五万多? 贺山亭清楚记得张骁给的是十万,以宋醉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的节省,不可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花完五万。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银行卡,上面的余额只有五万多。宋醉认真分析,我给不了你好生活,但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可以养你。 当他一气呵成说出最后一句话,差点以为自己的大脑宕机了,他为什么要养一个认识仅一个月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悔便听见对方含着笑意的一声嗯,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头发反而有气无力趴在了脑袋上。 男人弯了弯身,视线正好与他平齐,将他垂在眼皮上的额发到一边,专心注视着他。 那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照看你、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仿佛是在说郑重的誓词,宋醉被那双蓝灰色的眼珠看得脸上一热,心脏蓦地以每分钟一百一十九次的速度动了动。 他给自己规划的未来是在学校安心学物理,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在高校找份稳定的工作。 在这份未来里没有其他人,他只用闷在实验室做学术,可他感觉由于阿亭的到来,自己正慢慢偏离正轨,像驶向未知方向的火车。 他不知道未来的方向是好是坏,但有个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太有诱惑力了,他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 贺氏的办公室里郑秘书坐在位置上工作,他在工作里是小心慎重的人,好奇心对秘书这个职业而言就是死敌。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老板为什么要他找全沪市最破的楼,最近没听到风声说要棚户区改革。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对那栋白送都没人要的烂尾楼十分满意,他小心翼翼问:要买下那栋楼吗? 太麻烦了。 郑秘书一想也是,这种楼里的住户大多都是钉子户,交涉起来肯定不容易。 把那一片都买下。 听到这句话郑秘书抽了抽眼,因为单独买栋楼太麻烦,既然都要花功夫只是多少而已,倒不如把整个片区都买下。 另一边贺山亭神色平静挂了电话,宋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口:快到熄灯时间了我回去了,你也好好回楼里休息。 望着破旧的楼道男人撩起眼皮:烂尾楼存在安全隐患,长期闲置疏于养护,我住着倒没事,你站下面危险。 经过这番提醒宋醉仔细打量了这栋烂尾楼,由于天花板渗水,楼道里的墙壁一大块儿一大块儿地脱落,墙壁的粉末积在地面上,沾着雨水的气味闻着便呛鼻。 烂尾楼的钢筋顶部向外倾斜,从力学上来说这栋楼已经在濒临的边缘了,他后知后觉判断这栋楼已经不适合住人了。 宋醉不可能把人带到宿舍住,要是被学校查出来会扣操行分,他犹豫着问:今晚去宾馆可以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男人便面无表情从楼道里转身,显然是一刻也忍受不了这种环境了,他不由得好奇过去是怎么住下去的。 * 两人离开烂尾楼走回沪大北门,宋醉打开软件订周边的宾馆:你今天在宾馆凑合住一晚,明天我再给你找房子。 贺山亭敛下眼应了一声。 对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吗?订完房他想起来问,到时住宾馆要用。 押在欠款人那儿了。 宋醉没想到阿亭连身份证都没有,没证件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他望向男人的眼神更怜悯了。 入夜沪大北门的对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灯牌,他们走进亮着招牌的宾馆,一个敷着面膜的阿姨坐在前台:住宿吗? 在软件上订了一间房。 宋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正要走出前台,阿姨斜睨了眼他们:一张身份证不能住两个人的呀。 他只是过去看看。 阿姨一脸见多识广的模样,完全不信他的说辞:你们年轻小情侣都这么说,这一看呐就看到床上去喽,到时警察查房我们说不清楚的呀。 宋醉被辛辣露骨的话呛得满脸通红,沪市的阿姨都这么难对付的吗,他发誓自己没有这个念头,见他脸皮薄阿姨挥了挥手:我当什么也没看见。 他马上说了声谢谢走向房间,插上房卡房间一片通明,床榻整理得很干净,或许是听了阿姨的话他在房间怪不自在的。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宋醉转身准备走出房间,因为好长时间没得到回应,正要回头时听到花洒打开的声音,他扭到一半的脖子咔地一声硬生生扭了回去。 紧接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对方应该是受不了沾染的尘土准备洗澡,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少年的眼前忽然浮出不该有的画面,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划过,他骂了自己一句,猛然关上房门身体靠在门壁上,过了一阵才镇定走出宾馆,可耳边似乎 还残留着水声。 第五十六章 宋醉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吴缜半睡在床上看游戏直播,殷子涵在酒吧过夜没回来。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在卫生间里冲了一个凉水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 发梢冰凉的水滴顺着额头流淌到锁骨,宋醉擦完头发打了个喷嚏,赶忙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他睡在床上闭上眼,耳边那股水声终于消失不见,正当以为可以安心睡觉时枕头边的手机响了。 他睁开眼瞥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好半天才接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语气沾着轻佻问 :怎么突然走了? 不是我突然走是你在洗澡没听到。宋醉想也没想反驳,走之前我说了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这么多,颇有股无处可放的心虚感,他依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口吻,直到对方啧了一声。 反应真大。 向来安静到淡漠的少年反手挂断电话,可脑子里再次浮现浴室里氤氲的水雾,熄灭的屏幕似乎骤然发烫,下意识把灼热的手机嘭咚扔下了床。 戴着耳机看直播的吴缜被吓了一大跳: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我手机。 床上的宋醉慢半拍答。 尽管扔手机的动作很潇洒,少年摸黑下床把自己的手机捡了起来,卑微检查用了三年的老手机有没有摔坏。 * 第二天宋醉上了一上午的课,他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坐前排的侯泉回过头:你俩报不报名燕大举办的物理竞赛? 燕大举办的? 吴缜望向宋醉,燕大的物理系虽然不是国内最好的,但燕大出了名的有钱,听说严氏的严照因为小女婿今年毕业就捐了两栋实验楼,可想而知奖金不会少。 侯泉心领神会介绍:特等奖奖金十五万,还能获得燕大保研资格。 虽然燕大是综合实力排名前二的名校,但吴缜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禁想舍沪大去燕大学物理不是四九年入国军吗。 然而他听到十五万元的奖金还是心动了,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拿奖先占个位置,他问向宋醉:你也要报吧? 以吴缜对宋醉的了解,少年在经济方面的意识十分强烈,帮他写作业都要挣奶茶钱,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分卷(37) 更重要的是宋醉去了不说拿特等奖,拿个三等奖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在天才辈出的同系生里崭露头角,有被导师赏识的机会。 令他没想到的是低头收拾东西的少年头也不抬答:没什么兴趣。 吴缜深深地惊讶了,不明白为什么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里不由得可惜,而宋醉拎上书包走出门:我去图书馆了。 宋醉边走边吃着早饭没吃完的面包,他不想报名比赛只是单纯地觉得浪费时间而已。 他手上有五万多块,还有把握下学期拿到八千块的国奖,他每个月用不到一千块,没必要花时间挣钱,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宋醉想到五万块的来源扬了扬眉,果然来钱容易的事都写在刑法上了。 他吃完面包走到山上的图书馆,拎着书包在窗边坐下,看书对他来讲不是一个体力活,只要有个保温杯他能在图书馆坐一天。 计算才是真正耗费体力的事,他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手动计算五圈费曼图。 费曼图亮相于1948年的波科诺会议,用图形直观反应场论中的相互作用,可以根据图形写出数学公式进行相应的积分计算,从而得出相应概率幅。 圈数越高计算越复杂,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计算,宋醉用了足足半本草稿纸。 计算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瞄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担心对方又问一句为什么昨晚反应这么大。 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儿他放心关了手机,等学习完毕才打开手机,上面浮出五个未接来电。 宋醉走到图书馆门口拨了回去,可电话无人接听,他只好拨通了宾馆前台的号码。 请问208号的客人还在吗? 接电话的仍然是昨天那位阿姨:早上办理了退房啊,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宋醉听到退房两个字愣住了,后知后觉想起来答应阿亭今天看房,可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阿亭一定是很希望有个地方住才会给他打这么多电话,他却关了手机装没看到。 宋醉再次回拨电话始终没人应答,他的唇抿了抿,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后悔了,悄无声息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他的心里止不住冒出这个猜测,明知道拨通电话的概率很低,可能是因为那双手落在他头顶的温度,他依然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拨打电话了,正当他还要拨过去时,一只手从后面夺过他的电话:别打了。 宋醉听着熟悉的嗓音缓缓转过身,望着男人那张出色的面孔心脏停了半拍:你什么时候来的? 打电话的时候。 对不起我刚刚在学习,没接你的电话。他攥着自己的衣袖开口,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宋醉原以为对方会生气,谁知男人慢条斯理说了句没什么,接着泛低的嗓音传来:反正我也没接你电话。 他的胸腔里硬生生一梗,怪不得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他不知道该说对方小心眼还是幼稚了。 他的眼神扫过男人身上,瞥见对方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食盒,少年迟疑了片刻问:这是给我的? 时间太长已经凉了。 男人的语气冷津津的,话虽如此宋醉接过食盒时还是温热的,足以可见对方边等他边还去加热。 打开食盒是丰盛的午餐,除了西兰花他不爱吃,其他的鱼虾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同食堂气味呛人的小炒不同,散发浓郁的香味,摆盘考究刀工细腻,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没想到阿亭厨艺这么好。 他们坐在椅子上吃午餐,一天只吃了一个面包的少年默默吃着食盒里的东西,蓦地感觉两个人生活也不错。 * 宋醉吃完饭便迅速预约了租房中介,虽然中介要收手续费,但这名中介保证能在一天内找到令人满意的房子。 中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到约定地点后问:你们是想在沪大边上租房子是吧? 宋醉点头。 沪大这边的房源不太多,学校周边嘛抢手。中介接着口风一转,不过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手上正好有几套房源。 宋醉听出是中介常用话术,开门见山道: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尽管他不愿意花时间看房,但在软件上租房风险太大了,看图片是工业冷淡风,到原地一看是叙利亚难民风。 中介爽快地带两人走到一个老小区:房子就在一单元的三楼,这个小区出门就有超市,走十分钟是菜市场,很方便的。 贺山亭望着小区嘈杂的人流 皱了皱眉。 中介留意到贺山亭的举动:因为是老小区了都是租客住,来往的人员的确乱了点,但每栋单元楼都有单独的门禁。 走到单元楼下他刷了门禁卡,带着两人走到了出租的房子外,拧动钥匙开门。 门里是狭小的一室一厅,优点在于南北朝向采光通透,中介不停夸着优点:这间房子每个月只要两千八。 宋醉听见两千八这个价格,不免心不在焉,可当中介开口:这是周边最便宜的价格了,沪大边上的两居室精装都要一万起了。 他开始认真打量这间一室一厅,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但就是便宜,用中介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便宜要啥自行车呢。 宋醉感觉各方面还算不错,不过房子是给阿亭准备的,他问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你满意吗? 男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满意。 没办法他只能让中介换下一个地方,第二间房子在沪大西门的边上。 这个小区比先前那个离沪大更近。中介边走边介绍,房子里的电器一应俱全,除了彩电冰箱空调三件套,还有微波炉和烤箱。 宋醉听到烤箱有点心动,如果有烤箱的话他可以做甜品了,只可惜阿亭对这套房也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在看了四套房对方都不满意的情况下,他按捺不住问: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贺山亭低头望着卷头发的少年平静说:我的要求很低的。 宋醉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放下,便听见男人悠悠说: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头,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少年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这就是要求低?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第五十七章 如果对方不是穷得住烂尾楼,宋醉肯定连夜买票跑路,这完全是个花钱的无底洞。 片刻沉默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声音轻地委婉提醒:这个要求会不会太高了呢? 男人投来视线。 你一个人没必要住两百平米的大房子。宋醉绞尽脑汁说服,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够住了,书架可以摆在客厅里,置物架搁在玄关边,单独的书房和展览室太浪费。 中介也在边上帮腔:是啊,两百平的房子没个三四万租不下来,这房子一个月只要两千九的租金。 虽然租金越高他收的提成越多,但能听出宋醉没什么钱,三千以下这个价格区间是最容易成交的。 宋醉抬头向对方望去,他本以为阿亭会懂事说就要这个房子吧住一住没关系的。 然而男人的脸上写着我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意识到他的注视还稍抬了抬下巴,神情极为理所当然。 他看得太阳穴直往外跳了跳,按捺住夺门而出的想法:七十平米不能再多了。 * 在太阳落山以前中介带他们看了最后一套房子,房子在北门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面积七十五平米。中介特意强调了面积,是同等价位下最大的房子了,两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三千。 宋醉跟着中介走进门,这间房子同前面的房子不能比,墙面斑驳显然年头已久,天花板上的吊灯积了层厚厚的灰,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 因为房龄确实太老了,楼里大都是租不出去的房子,平时住着会有点冷清。中介诚恳把缺点说了出来。 尽管房子冷清破旧,但宋醉莫名喜欢这套房子,因为客厅有一整面环形窗户,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户上如同镀上金粉。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玉坠,他喜欢有阳光的地方,像是夏天从未离去。 他回头望向阿亭,男人站在门边显然连门都不肯踏,他对阿亭的大小姐作风习惯了。 宋醉迅速跟中介敲定合同,房东似乎也急于把这套老房子租出去,租金押一付三,不到一小时就签订了合同。 签完合同就是说服阿亭搬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男人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只能耐着性子劝:也没说你一定要住这地方,只是先去把烂尾楼里的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 宋醉想了想点名说烂尾楼好像不太尊重,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去你家把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比如说租的这个房子。 男人的气息慵懒。 没有行李。 听到这个答案宋醉警惕竖起耳朵:你家里总该有东西的吧?不可能什么行李也没有,不然你平时吃什么用什么。 贺山亭难得停顿了片刻,最后平静说了句好,接着出门拨通了郑锋的电话。 郑秘书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会议记录,他立马在电话里汇报:您嘱咐我买的房子都买下来了,今天听消息说那一片要开发产业园。 外面都在传贺氏背景深,前脚买下一个片区后脚政府就宣布开发产业园,光是拆迁款便上亿,只有他知道他们老板只是大半夜心血来潮。 果不其然电话那边的男人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压着嗓音说:把一楼的房子装修了。 郑秘书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浓浓的惊讶,他们老板不会真想去烂尾楼里住吧,那房子他今天去看过,神仙建筑师来了也救不了。 您想装成什么风格? 他在心里盘算着贺山亭应该会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贺氏公馆便是巴洛克风,善用动势强调光线。 谁知郑秘书听到的是一句:怎么穷怎么来。 这可把他给难倒了,应该不会有建筑师接这个案子吧?偏偏方助理休假联系不上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上人跑去装修,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满意。 * 宋醉没听见门外的电话声,他检查了一遍水电后关好出租屋的门,对着收好手机的男人说:我们走吧。 贺山亭平淡嗯了一声。 他们沿着上次的路走去,一路上的小路很多,宋醉自小在山峦叠嶂的西南长大,方向感比普通人要好不少,走过一遍的路他都能记得。 宋醉看着男人走进一个小巷,站在原地立马指出不对:应该不是这个方向吧? 巷口的贺山亭瞥了眼手机地图,哦了一声,语气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而轻描淡写。 不小心走错了。 这使得宋醉的心里浮出轻微的疑惑,怎么有人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记不住,见对方神态自若他压下了疑惑,不过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白天小路上比晚上热闹,路面上至少有行人走动,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栋孑然独立的烂尾楼。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里,楼面外裸露的钢筋看不分明,这次宋醉仔细看清了烂尾楼的全貌。 楼边全是小山般的建筑垃圾,墙面上露出的钢筋因为浸了水呈现出铜绿色的质感,令人不禁怀疑这种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贺山亭比宋醉高一个头,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淡淡开口:你在外面别进去了,我去拿东西。 他的视线从楼道里的蜘蛛网到不明污渍的墙面再到积在地面上的灰尘,在门外站定片刻,最终用手帕捂住英挺的鼻子走进楼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会在心里悄然发芽,宋醉望着对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我帮你拿行李吧。 他不动声色跟在男人身后,敏锐留意到对方从包里取出钥匙的动作慢了两分,仿佛是怕他跟上来一般。 他忍不住昂着脖子上前,像只个子矮踮起脚的长颈鹿,视线紧紧黏在钥匙上,想看看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门。 钥匙插进生锈的钥匙孔里,微微转动以后卡住了,再次转动门依然纹丝不动,只有锁芯细微的咔嚓声。 宋醉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普通家庭养不出阿亭这样的做派,那种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性子是很难养成的。 他不知道对方接近他有什么目的,如果是为了钱那太可笑了,沪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他还只是没工作的学生。 正当他脑子迅速思考时听到一声门响,贺山亭敛下眼睫打开门:锁生锈了。 这声门响把宋醉的思绪拉回来,刚刚升起的怀疑不翼而飞,甚至心里还有浅浅的愧疚,他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当房门开启他看到的是无比破落的环境。 薄薄的窗户四分五裂,墙壁像人用铁锤刻意凿烂般漏风,皮沙发破得更夸张,露出的洞可以钻进一个身形苗条的成年人。 他特意打开屏幕看了眼年份,现在已经不是零零年了吧,没想到还有这么贫困的人,连从贫困地区走出的他都叹为观止。 宋醉心想阿亭是真的穷,至于骄傲的性子他只能解释为天生的,穷得住烂尾楼依然骄傲得像只孔雀。 他转头望见男人身上做工精细的面料,禁不住长吁短叹,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对方爱美了一点,但如今觉得阿亭的消费观迫切需要纠正。 宋醉从玄关走到客厅,正要往卧室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一麻袋的塑料瓶。 麻袋里什么瓶子都有,除了常见的矿泉水瓶还有崂山百花草蛇水,瓶身脏兮兮的,显然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他缓缓扫视着客厅,只见除了一麻袋的矿泉水瓶还有叠成小山般的废纸壳,一看捆扎的技术就知道是老手了。 难怪阿亭以前连自己的五块钱都要挣,辛辛苦苦捡这么一大袋塑料水瓶,指不定还没有五毛钱。 宋醉抬起头打量男人出色的容貌,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捏着手神色复杂,什么也没说。 分卷(38) 贺山亭看着少年挑起形状凌厉的眉,这个举动令他的眼窝显得越发深邃,蕴着浓烈的混血气息。 你想说什么? 他用质地名贵的手帕轻轻捂住鼻子,他虽然让郑锋怎么穷怎么来,但没让把房子装成贫民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少年望着他深呼吸了一下,伴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陈述:你业余还要捡垃圾的吗。 贺山亭蹙了蹙眉,他想不到有天这只生活在垃圾堆的狐狸崽崽会同情自己,这次是他的原因不跟小崽子计较。 可下一秒生着张无辜脸的少年小心翼翼问:你平时不会捡垃圾吃吧? 第五十八章 向来波澜不惊的贺山亭第一次泄露出不平稳的情绪,尝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但只是转瞬即逝。 他面无表情抬起眉梢,眉尾形成锋利的角度,他还没问宋醉是不是天天捡垃圾吃,这只小崽子反而问他是不是捡垃圾吃。 你觉得呢? 宋醉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危险气息,理智把话收了回去:好的当然不会。 他的视线从左到右将客厅扫了一遍,连窗帘都烂得一绺一绺的,确定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后他走到了卧室。 卧室的情况比客厅还要糟,客厅好歹有窗户光线充足,客厅没有窗户一片漆黑,看起来就像不旋转不带电荷的黑洞。 床单被子要不要带走? 宋醉边问边打开灯,可打开灯他就沉默了,望着卧室里的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名义上是床其实就是几块儿拼搭的木板,木板上的碎花毯子薄得透光,还不如他在学校买的地摊货,穷得属实有点过分了。 怪不得阿亭不让自己进来,是怕他发现住的地方这么差吧,还怎么维持面子上的骄傲。 这种心态他丝毫不陌生,他还记得自己瞎了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有只手向他伸了过来,伴着好听的金属叮当声,他满不在乎说自己很好。 想到这儿少年低下头从兜里摸出了一粒瑞士糖,伸手递了出去,这便是一个简单的安慰了。 可显然对方会错了意,接过糖盯了会儿碎花毯子,似是妥协般开口:你要带就带吧。 宋醉只好把安慰的话都咽了回去,看在毯子完好的份上带上了,屋子里其他东西都没有带回去的价值,还不如付的打车钱贵。 最后他把屋子里的废品卖了七块二毛八,抱着床碎花毯子走回出租屋,而办公室里的郑秘书打了个喷嚏,突然感觉自己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 晚上八点两人走回出租房,中介说的话没有错,这栋单元楼租户很少,夜里只有两三户亮着夜灯。 边上的夜市倒是十分热闹,摆着大大小小的地摊,生活用品、图书还有装饰品都在卖,有种城市下的烟火气。 宋醉抱着路上买的床上用品用钥匙开了门,进门那瞬间他的身体浮出一阵轻松感,尽管有波折好歹把租房的事解决了,他可以回学校看书了。 身后没人跟上来,宋醉回过头,他见男人松散倚在门边不禁问。 你怎么不进来? 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头,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贺山亭平淡把自己的要求又说了一遍,他不可能住在狭小的出租房里,两百平米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不会踏进去半步。 宋醉听到两百平米的字样头疼,他以为把行李拿过来对方就会半推半就了,没想到是他太天真了,阿亭是真的在认真要求。 谁住烂尾楼捡垃圾还这么娇里娇气,可能也只有住市中心还嫌差的白问秋了。 他感觉两个人的地位还是要确定一下,虽然他没把自己当金主,但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大事应该他说了算,不能由着阿亭的性子来。 男人一眨不眨看着他,蓝色的眼眸在热烈的灯下像湛蓝的海水,宋醉强硬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阿亭心甘情愿住进去了,他尽量温声说:这房子只是没打理,收拾一下你就想住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太有底气,不过还是决定打理房子,正如开学收拾宿舍一样。 房子的墙壁是白色的,宋醉不打算换颜色,一来费油漆,二来他喜欢阳光照在白墙上的光影。 他从楼下的地摊上买了一盆绿植还有长长的布料,绿植放在圆弧形的窗户底下,是株细圆叶子的尤加利,因为放地摊的时间久了显得恹答答的。 他给尤加利浇完水,将厨房废弃的空碗放在落地窗的窗框边,在碗里和着土撒上小玫瑰的种子,希望能在冬天来临前开花。 接着宋醉用剪刀将布料裁成合适的大小,披在老旧的沙发还有椅子上,在冷暖色的对比下原本灰扑扑的房子逐渐焕发生机。 做这些工作对他来说并不辛苦,他喜欢打理房子的感觉,在许家的时候他也会种上一地的蔷薇花。 可能是因为像是一点点在布置家,即便这个字从他短暂的生命里已经消失了,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 一切工作做完后宋醉坐在沙发上,怀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问向站在门边的男人:你要进来吗? 贺山亭朝沙发看去,铺了一层柔软的布还是改不了这就是座老旧沙发的事实,他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坐上去。 少年却并不觉得破旧,坐在沙发上眼神亮亮的,任谁看了都会想这是双没有经过任何苦难的眼睛,脖颈间弥漫着细细的汗水。 宋醉见对方不为所动遗憾收回注目,坐在沙发上头低低地垂下,眼睛里的光也暗淡了两分。 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在路边看到一只有着蓝色瞳孔的漂亮流浪猫,它在你腿边慵懒趴着,你想带这只猫回家但它抬着下巴也不愿意进狭小的笼子。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打开软件准备订宾馆,正在他准备下单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沙发上陷了下来。 宋醉侧过头僵住了,男人将头轻轻靠在他腿边,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他蓦然转回头坐直身体。 他没想到对方会进来,清浅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过了阵子才恢复平静。 理智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他今天浪费的时间可以看完半本物理期刊了,可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少年用余光望着睡在他腿边的人,男人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方,收敛了眼角眉梢的冷气,看起来真的像只泛着倦意的大猫。 他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大猫的头,不知道会不会温柔喵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敢,这可是好不容易哄进来的。 宋醉准备看最后一眼就离开,忽然听见懒洋洋的一句:为什么一直看我? 由于自以为隐蔽的举动被察觉,他平缓的身体登时紧绷,莫名从耳朵尖红到白皙的脖颈。 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心虚,一直看这个说法是不严谨的,缺乏确切的时间范围,不能作为论证条件。 宋醉刚准备质疑时一只手挽住他的脖颈往下,他被迫低下头,正对上男人蓝灰色的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忘了说什么,近得他差点碰上对方的鼻梁,近得分不清是自己的呼吸还是谁的呼吸。 他下意识想挣开那只手的束缚,对方的手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按了按,两人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远反而更近了一分。 同他只有咫尺距离的男人抚着他的后脖平静对他说:这样看得更清。 确实看得更清了,但对方同样在看自己,从自己的眼睛到脖颈再到锁骨。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猛然跳动,他努力保持镇定哦了一声: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贺山亭却没有放开少年,他抬手抚上宋醉泛着水光的唇,唇比他预想中还要柔软,轻轻按压便下陷。 这令他不轻不重在少年唇上摩梭,在少年受不了之前,往里面塞了一粒冰冰凉凉的瑞士糖,嗓音收了轻慢。 今天辛苦了。 宋醉听到这句话愣住了,他以为阿亭只会说要两百平的大房子或者说不会住小房子,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郑重其事对他说辛苦了。 他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摆了摆手,望着男人的眼睛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也没太辛苦。 这个房间是有点小了,以后有钱了租大房子,你会有单独的书房和收藏室。 当宋醉说到最后一个字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没等他反悔对方便笑眯眯说了一声好。 他脑子里猛然冒出色令智昏四个字,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扒拉自己的存款,昨天还觉得多的五万块今天突然感觉不够用了。 可惜没另一个张骁了。 宋醉晃了晃脑袋端正自己的想法,人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他翻开班级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 侯泉在宿舍里煮着面,虽然食堂里一碗面只卖四块钱,但还是自己煮着香。 宿舍里是不允许使用大功率电器的,被抓到免不了一个通报批评,他边煮边盯着门的方向,唯恐秃头的宿管老师敲门进来。 正在他提心吊胆煮面条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这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机扔进滚烫的水里。 谁啊? 侯泉听出宋醉的声音十分意外,宋醉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人,每次上完课就去图书馆,他敢说班上一大半的人都没能跟少年说上话,这人仿佛只对书有兴趣。 本来他担心宋醉参加物理竞赛会影响他的名次,后来发现多虑了,少年连竞赛都没有兴趣。 虽然国内的大学生物理竞赛大多很水,跟高中没法比,但这个竞赛可不是什么野鸡比赛,不少大牛都是评委,宋醉竟然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侯泉为少年可惜之余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得不得奖是未知数,但少了一个劲敌总归是好事,他因而对宋醉莫名多了几分亲近感。 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侯泉无比热枕开口,你尽管说。 依他看来估计是图书馆借书或者找学委交作业,可令他自闭的是电话那边的少年客气问:竞赛怎么报名? 第五十九章 侯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前天不感兴趣今天就要报名了?这态度变得比光子还快。 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回答:燕大物理系的官网上有报名链,你要报的话得加紧点,今晚十二点就截止报名了。 谢谢。 听到电话里这句谢谢,侯泉心里一片复杂,面煮开后吃着碗里的面都不香了。 虽然这次拿不拿得了奖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有宋醉在他知道自己肯定拿不了特等奖了,幸福来得太快又走得太快。 而宋醉通完电话便打开手机,点开燕大官网上的链接准备报名,这次比赛分为低年纪的大一大二组和高年级的大三大四组。 他在报名表上填好基本信息,确认填写无误后点下提交,偏偏这时候手机出问题了。 页面卡在提交上,显示缓冲的圆圈不停在转,离报名结束只有一分钟。 这时候重新填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希望页面能在时间截止前缓冲好了,幸好在最后一秒屏幕弹出报名成功四个字。 宋醉站起身松了一口气,留意到阿亭的视线投过来,他解释:手机卡了差点没报上名。 手机怎么会卡? 贺山亭从没感受过卡是什么滋味。 在这半年里电话每天都会卡一次的宋醉叹气,扬了扬手里老旧的手机:用了三年的老手机了,有点小毛病也正常。 贺山亭望着少年握住的手机,成色比大部分旧手机都要新,能看出平时仔细打理,边缘处仍显出脱落的色泽。 不扔是打算废品回收? 宋醉被这句平静的话堵住了,感觉自己的手在对方眼里不是手,是废品处理金属臂。 这手机还是许宁送给他的,一用就是三年,倒不是多珍惜许宁送的东西,只是觉得好好的东西扔了可惜。 他开始教导正确的消费观:手机这种易耗值品没必要年年买,去年的手机今年就跌一半了,有换手机的钱不如买书换换脑子。 他想起来补充一句:对了衣服也是,你走在路上根本没多少人会看你,穿什么衣服重要吗? 上一刻还在看人的少年正色道,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圣洁的光辉里,贺山亭面无表情盯着。 宋醉意识到想让男人放弃名贵的衣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他有危机感止住话题:我回学校了。 你要走? 我在学校交了住宿费的。他理所当然反问,不住学校还住什么地方? 这里有房间。 宋醉听到这句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他在心里沉思。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宿舍费一年是一千五,算下来一天平均六块五,如果不住宿舍就平白亏了六块五:我还是回学校。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冷了冷,他走到门边飞快说了句:我明天来看你。 虽然明天白天都有课,但他努力点儿还是能挤出时间,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凉津津的一句。 没时间。 贺山亭挑了挑眉,让他住破房子自己跑去住宿舍,没有这个道理。 宋醉发现对方稍不顺着就不开心,宋天天不开心只会轻轻咬住人的手指,大猫的话大概能一口咬掉人的头。 他关上门吐了口气,好歹今天哄进了门,突然感觉比做物理试卷还麻烦。 他打开手电筒下了楼,朝学校的北门走去,因为晚上视力不好他走得异常专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当他安全走进校门那道目光才消失。 夜色下贺山亭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凝神半晌后坐上了黑色的名车,原本闲适的气息变回了高不可攀。 * 宋醉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殷子涵一脸纳闷:宋哥你怎么回来得比我还晚? 昨天回来得也挺晚。 床上的吴缜闻言把头转了过来,对着两人的方向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宋醉停下刷牙的动作:去网吧报名物理竞赛。 他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当眼皮垂下时收敛了眼角的锋利,有种令人信任的无辜感,两人果然没再问。 洗漱完后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瑞士糖酸甜的气息,勾着他做了一个回忆里的梦。 分卷(39) 他在晒得焦灼的大地倒下,温热的血液从他的眼皮划落到他的脖颈,触目惊心的红淌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像濒死的玫瑰。 眼前一片死寂般的漆黑,他感觉自己瞎了,拼命想张开眼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只有血液如同亡灵的号钟落在地面。 滴答、 滴答、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尤为灵敏,他听见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伴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叩击声。 他仰躺在地面上无法逃开,但他的手默默抚上了衣底染血的匕首,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他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凶狠,眉角眼梢尽是戾气,脸上全是血,看起来就像只恶狠狠的凶兽。 他威慑着来人,可那人不仅没离开反而离得更近了,仿佛好奇他死没死般,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 他浑身僵住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正想张嘴咬住来人的手指,然而对方只是喂了他一粒瑞士糖,平淡对他说了句。 不疼了。 在好听的金属叩击声里他尝到了那粒瑞士糖,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糖,混着口腔里的血水也说不上好吃。 可舌尖弥漫着仅有的甜意,他好像真的不疼了,在无边的漆黑里他望见朦胧的太阳,他以为自己望见了神明。 * 翌日宋醉从宿舍床上醒来,他摸了摸自己眼皮上细微的伤痕,不知为什么总会梦到从前的事。 少年穿好衣服下床,给阳台上的太阳花浇水,再给宋天天的猫碗里倒猫粮,眉眼间没有丝毫戾气。 他望着埋头吃东西的宋天天,突然有点放心不下出租屋里那只大猫。 宋醉拿起电话翻开通讯录,划到对方的名字顿住了,算了打过去估计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白屏了,自从上次从床上扔下去后手机便处在退休边缘,希望能挺到明年。 殷子涵经过他身边说:宋哥,你这手机是不是一周坏几次了?赶紧去买新的吧,正好aurora昨天刚发布了新款。 吴缜在旁边听着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对体育生有意见,但殷子涵很好诠释了什么叫有肌肉无脑,能考上沪大是祖坟冒青烟了。 宋醉要是有换手机的钱早换新的了,aurora普通款价格便六七千,更不要说才发行仅一天的最新款,普通人买都买不到。 少年淡定长按开关键重启,重启后手机回复了正常,他背上书包去上课。 上课时他登了一下报名网站,燕大举办竞赛的效率很高,报名的第二天就出了初试的准考证,他望着准考证页面皱了皱眉。 考试时间和上课时间没有重合,不过考试地点在文法学院,这个学校他可太熟悉了,就是许宁的学校。 希望不要遇上不然太晦气了。 他关了手机认真上课,下课后他收到一个快递电话:宋同学您好,您的快递到了,麻烦您到北门签收一下。 宋醉以为是给宋天天买的猫砂到了:你放代收点就好,晚上我自己去拿。 不好意思因为您的快递比较贵重,放代收点怕有丢失风险,还是希望您亲自来拿。 宋醉不觉得打折八块钱一袋的猫砂有什么贵重的,不过他还是到了北门。 令他意外的是快递员手上并不是一大箱猫砂,反而是一个包得严实的小盒子,他迟疑着接过盒子。 这是我的快递? 是的。 快递员扫下单号签收了快递,宋醉正疑惑他这周没买过小件,可一看寄件人的名字就明白了,是阿亭送给他的。 他回到宿舍拆开快递包装,包装下的盒子放着部手机,他虽然不了解价格,但单看有光泽感的陶瓷机身也知道不便宜。 宋醉愣了半晌才拨通阿亭的电话,对方似乎清楚他打来的用意般懒散问:收到了? 他嗯了一声。 你哪来的钱? 他的心里蕴着浓浓的疑惑,毕竟对面这位全身上下最贵的大概只有衣服了,偏偏对方又不肯由奢入俭。 然而下一秒宋醉的心脏蓦地一跳,听见男人似有无奈的声音。 衣服卖了。 电话的另一边贺山亭让方助理买来了便宜衣服,刚休假回来的方助理望着衣服揉了揉眼,这还是他那个挑剔难伺候的老板吗? 第六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压下浓烈的疑惑沉稳汇报工作。 陈明这段时间跟tc走得很近,手上的股份准备通过大宗交易的方式全部出售给tc。 听到陈明要出售股份的消息方助理不免意外,陈明在贺氏斗了半辈子,一把年纪坚持不退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退出了。 在他看来陈明是泰国开发案后元气大伤有心无力了,郑秘书的心思比方助理更稳妥些,怕陈明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泰国开发案的第三方正是tc,贺山亭坐观两方被白家耍得团团转,这个集团不可能没有微词,收购股份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郑秘书的眼里充满担忧,贺山亭的语气丝毫没把陈明放在心上,仿佛早有预料。 报告书递交董事会了? 陈明打来的电话。 高管减持股份需要在两个交易日内向公司报告,本没有特意打电话告知的必要,这个举动不乏耀武扬威。 电话给我。 贺山亭反而笑了。 这一笑让方助理心里直打鼓,每次他老板笑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不由得为陈明捏把汗。 郑秘书拨好陈明的电话恭敬递过去,贺山亭接过电话直截了当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太闲了? 闲?离开董事会我当然闲了。陈明在电话里倚老卖老,有人卸磨杀驴我能有什么办法,在家闲着总要谋生计。 贺山亭眯了眯眼体贴开口:谋生计之余总要管管自己的儿子,别刚出新房就去牢房。 牢房? 非法持有海洛因四十克。贺山亭的手轻轻在办公桌上叩,这个时间警察应该已经到了。 老神在在的陈明瞬间慌了,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天天在女人堆里混,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再不成器也是他儿子。 他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有胆子碰毒,要是没人盯着还能花钱打点了,但他知道贺山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您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冲我儿子。陈明带了丝求饶,我出售股份真的没别的心思,对方也只是看好贺氏的发展。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挑了一侧的眉:本来想告诉你一声,你太闲了不好意思打扰,劳苦功高是该好好休息。 边上的方助理差点呛出声,这位是真的很会噎人,要不是姓贺估计难以平安活到如今。 他不禁朝郑秘书看过去,对方眼里同样一片惊愕,两人完全没听到这件事的风声,贺氏太盘根交错了,他能涉及的只是明面上的事。 他以为儿子被逮捕陈明能消停几天,没想到下午陈明就来了公司,在贺山亭办公室外面站在不走了。 方助理走过去无奈劝:你这么大年纪先坐坐吧,贺先生还在办公。 他心里没说的是,如果那位的想法这么容易改变就不姓贺了,这个家族的强势刻在血液里。 这个道理显然陈明也明白,他仗着自己年岁高闯进办公室: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碰海洛因?你这是报复! 他话音刚落警卫就来了,贺山亭低头批复文件,对他熟视无睹。 拖出去。 谁敢拖我?陈明死命瞪着贺山亭,我为贺氏打拼出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座上的男人头也没抬应允。 那就抬出去。 被警卫抬出办公室的陈明怒气冲冲骂:你这个不知感恩的野种该死在西南! 空气骤然冰冷了下来,方助理心想陈明疯了竟什么话都敢说,真嫌他那个宝贝儿子命长,可怜新娘嫁过去没几天新郎就入狱了。 什么样的也当宝。 贺山亭敛下长长的眼睫,他清楚陈明没有疯,是怕他私底下动手段不如撕破脸光明正大,出了什么问题都算在他头上。 方助理感受到他老板语气里蕴含的冷漠不敢说话,当他走出办公室才敢回想陈明说的话。 他一直以为贺山亭过去住在国外,没想到曾去过华国的西南,他对西南的印象仅限于宋醉来自群山遍地的西南。 * 宋醉下午换了新手机去上课,旁边座位的吴缜惊讶问:你真换手机了? 换的还不是普通手机,他认出这是aurora的最新款,海外黄牛都抢不到。 嗯。 宋醉幽幽嗯了一声,他没想过对方会卖衣服给自己买手机,也不知道阿亭有没有卖亏。 这个轻描淡写的嗯字让吴缜意识到他可能才是宿舍里最穷的那一个哦,少年的穷是薛定谔的穷。 下午上完课宋醉就出了学校走到单元楼,他走到门外门里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原来对方今天真不在,他用钥匙打开门。 一打开门愣住了。 男人站在门边仿佛是等他回来,身上不再是考究的西服,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衬衫,衬衫的领口处还有线头,是破破烂烂的阿亭了。 他望着衬衫还没说话,下一秒他被拥入怀中,脑袋枕在对方棉质的衣服上,有股消毒液的味道。 因为两人身高相差太大,他被完完全全笼罩在男人的怀里,需要抱住对方的背脊才能抬起头。 宋醉察觉到阿亭不太开心,浑身上下弥漫着阴郁的气息,是因为宝贝的衣服没有了吧,他忍了忍没推开。 他大着胆子像哄宋天天般,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比赛拿奖了就把你的衣服买回来。 本来没说话的贺山亭笑了,下巴搁在少年的肩上,闭着眼温柔说了句。 好啊。 宋醉听到这句好啊,心里像是被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以至于对方放开他时他依然站在原地。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背脊的触感,硬梆梆的背阔肌摸起来并不舒服,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摸到脑袋就好了。 他打定主意要在竞赛上拿特等奖,写论文之余都在做题,初试定在周日上午。 地点统一定在沪市文法学院,他跟吴缜几个坐车去考试,初试的淘汰率不到百分之六十,本来大家是不紧张的。 可车上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谈论:我去年参加过这个竞赛,老天你不知道题目有多难,我在考场上直接哭了出来。 宋醉第一次听到说考试还能考哭的,几个同学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变成了凝重的不安,而他们不知道对方只是普通学校的学生。 下车以后侯泉禁不住患得患失:我们不会连初试都通不过吧? 吴缜报名比赛纯属碰运气,拿奖的心很淡,在侯泉的影响下也开始紧张了:那太给沪大物理系丢人了。 来都来了。 宋醉下了车朝考场走去,因为对文法学院教学楼熟悉,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考室。 监考老师检查了他的证件以后就放他进去了,他的考试位在开满爬山虎的窗边。 考室里的人并没有来齐,三分之一的人都弃考了,考场格外安静,当考试铃声响起后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 宋醉接过试卷先扫了一遍,没有证明题基本都是计算题,难度应该不太大。 但他想起车上人的谈话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每个字每个字地看题干,看完后发现是真的简单。 他打开笔帽在纸面上演算,不到一小时就做完了,初试不准提前交卷,他的问题不是题目太难而是要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 宋醉干脆证明起了题目里的公式,证明完考试还没结束,他只能趴在桌上休息。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少年伸了一个懒腰,终于不用在椅子上干坐了。 当他走出考场不久就遇到了吴缜和侯泉,两人望着大门拥挤的人群问:要不等会儿再走? 走后门吧。 宋醉轻车熟路换了方向,吴缜跟在后面好奇问:你以前来过文法学院吗? 认识的人在这里读书。他毫不在意说,因为是个学渣,以前常帮他上课交作业。 上课也不去作业也不交。侯泉推了推厚瓶盖眼镜,那确实是个纯正学渣。 走在他们身后的许宁忽然打了个喷嚏,疑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边上的狐朋狗友打趣问:你怎么想起参加物理竞赛了?你专业课没一门及格的吧。 许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问秋总嫌他在家里打游戏不上进,他本想靠竞赛证明自己,上了考场才发现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这竞赛题目根本不是人做的。他对着同学大倒苦水,我愣是连题目都没看懂,你看懂第五题写什么了吗? 我跟你半斤八两。 正在两人抱头取暖时,前方传来有些遗憾的讨论声,恰好是这次物理竞赛。 初试的难度也太低了吧,我拿到试卷差点愣住,举手问监考老师是不是发错试卷了。 太简单了没尽兴,你呢感觉怎么样? 半小时做完了趴着桌上睡觉不太舒服。 许宁和友人对视一眼,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特别是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听了牙痒痒。 肯定沪大那群天之骄子没跑了。友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考完试最喜欢得瑟,我们文法学院就谦虚多了。 许宁忽然感觉前方的一个少年有点眼熟,一米七的小卷毛,他忍不住问:你看那是不是宋醉? 怎么可能。 友人毫不犹豫驳斥了他的想法。 许宁虽然也觉得不可能,宋醉怎么会混在沪大的学生中,可他越看前面的小卷毛越觉得像,不由得往前加快脚步。 少年敏锐注意到有人跟在后面,停下脚步回头。 许宁一看还真是失联的宋醉,许久未见少年的眼神似乎变了,从前都是呆呆的没有生气,如今眼尾勾出锋利的弧度,漆黑的瞳孔泛着股凌厉的意味。 分卷(40) 明明什么也没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归结于分手的打击太大了,这次重逢他心里又惊喜又愧疚。 许宁正想问宋醉过得好不好时,只见少年指了指他面无表情开口: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学渣。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宁:自闭了! 第六十一章 许宁想过许多同宋醉见面的场景,譬如少年望着自己泪眼涟涟,譬如少年低头倔强咬住唇,唯独没想过被指着叫学渣。 宋醉身边的两个人马上朝自己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他面子上挂不住不禁问:我怎么学渣了? 没有一门专业课及格过,每年都在重修的路上,每年都没重修成功,哦,连质量和重量都分不清楚。 少年的语气透着嘲讽。 大庭广众下被点名学习,许宁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猛吸了一口气反驳:我再不行好歹考上了文法学院。 虽然文法学院只是一个普通二本,文法学院的物理系在全国排名倒数,宋醉上没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 吴缜听到许宁的话差点没笑出来,见过的学渣不少,可这么自信的学渣还是第一次见,他憋着笑开口。 兄弟,我们沪大的。 沪大? 许宁眼里透出浓浓的不可思议,沪大的物理系是国内最好的物理系,他们老师天天把沪大挂嘴边,宋醉怎么可能上沪大的物理系。 他径直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怎么能考上沪大? 平时宋醉不去学校呆在家里,替他上课的次数比自己上次数还多,如果不是他家的关系说不定都拿不到高中毕业证。 我怎么不能考上沪大? 不待许宁开口宋醉扬了扬眉:你泡酒吧的时候我在看书,你不去上课的时候我在做题,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上沪大? 许宁被少年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如果是从前的宋醉肯定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没面子,总是恭顺站在他身后。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放软了声音,有些委屈地对宋醉说:你以前不会这样冷淡的,我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在沪大上学,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许宁的声音更软了,怕你手机停机还充了七百块话费,结果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他从小在众星捧月里长大,唯一的坎就是白问秋,在他看来宋醉也该永远等着他,可少年只是漠然哦了一声。 拉黑了。 许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便头也不回离开了,他想拽住少年的衣角可握住的只是空气。 望着宋醉的背影他一口气硬生生梗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胸口一阵一阵生疼。 他告别友人回到许家,照例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但只要一想到宋醉句句带刺的话,游戏也玩不进去了。 宋醉好像真的不爱他了,他原以为少年是只离开他活不下的金丝雀,没想到金丝雀出了笼子飞到了天上,他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知为什么他止不住的烦躁,还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没等他伤春悲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母亲在电话里仔细嘱咐:你爸拍的古董瓷器今天到了,记得给你小叔送去。 许宁挂了电话立马让佣人装好礼物,正准备出门时白问秋下班回来了,脱下鞋子笑着问他:你去什么地方? 去我小叔家送礼。 白问秋脸色的笑意不见了,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你为什么还上赶着讨好他?我父亲因为他进了监狱。 他之前也想过讨好贺山亭,但接触发现这个人是典型的贺家人,傲慢刻在血液里,圣经里因犯傲慢之罪被放逐的路西法大概就是这样的。 许宁听着白问秋的话皱眉,他是很喜欢白问秋,为了白问秋他宁愿放弃陪在他身边三年的宋醉,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南速降。 但他也清楚许家之所以能在沪市立足是因为贺山亭,即便贺山亭和他们家不亲也是他小叔,他再喜欢白问秋也不会触犯到这一底线。 你不愿意去可以不去。 许宁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依然是温声软语对着白问秋,白问秋任性惯了:我也希望你别去。 许宁看了眼时间是真的有点烦了,白问秋的父亲进监狱跟他有什么关系,亲疏远近他总是分得清楚的,偶尔的任性是情趣,不分场合的任性就是厌恶了。 他第一次没理会白问秋,拎着礼物不发一语出了门。 * 许宁到贺家公馆时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领他上楼梯问了句:你和宋醉还有联系吗? 许宁想起少年冷漠的眼瞳连忙否认,他恨不得没人知道今天发生的对话。 他活到二十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嘲讽,不能说是嘲讽了,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想到这点他因为接到母亲电话而压下去的钝疼再次浮现在胸膛里,他随口问方助理:宋醉住这里时过得好吗? 你问宋醉? 方助理眼里出现了一抹古怪,没分手前许宁对宋醉万般嫌弃,分手后倒是主动问起了宋醉在时的情况。 他一开始就住在堆满杂物的阁楼。方助理指了指高处的阁楼,行李箱都是他一个人搬上去的,每晚都很晚才睡,他没对你说过吗? 没有。 许宁的喉咙里一片艰涩,他把宋醉送来他小叔这儿真的是为了宋醉着想,担心少年住在外面出什么麻烦。 虽然在贺家没出什么麻烦,但他没想到宋醉住在阁楼里,一句辛苦的话也没对自己抱怨,分手也没提半个字。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在跟白问秋心知肚明的暧昧,把少年完完全全抛在脑后。 他的心里涌出点滴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想起宋醉曾经那么爱他,自己却将这份爱意弃如敝屣,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疼。 去阁楼看看吧。 方助理一眼就瞧明白了许宁的想法,他老板这侄子太好猜了,心思全写在脸上,两人完全没相同之处。 许宁在方助理的带领下走到阁楼,推开门是一个面积小的房间,桌边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开了一扇窗,显得房间逼仄狭长。 许宁从小锦衣玉食生活,看到白问秋住五千块一个月的房子都会心疼,此时他望着小小的房间久久无言。 本来他今天对宋醉有些生气,觉得少年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好歹也相处了三年,如今他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你现在难过了? 方助理瞄了眼站在原地的许宁,许宁好半晌没有说话,回过神后提着礼物去书房,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可许宁知道现在自己心乱如麻,看着窗边放着的小玫瑰都要疑心是不是宋醉种的,少年在许家时就种了一大片蔷薇花。 无论自己怎么冷淡,宋醉总是很努力在过好每一天,可这样的宋醉被自己亲手杀死了,眉眼里透出冷漠。 走到书房只有短短的距离,许宁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茫然地看着这种变化,下意识问向身旁的方助理:你说我难过是不是因为喜欢他? 他从小喜欢的人便是白问秋,喜欢白问秋仿佛已经成为身体里一种习惯。 以至于宋醉在他身边时,他只是把少年当作转移注意力的替代品,把求而不得的苦闷发泄在少年身上,平时说句话都是恩赐。 方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宁对宋醉的态度的确差劲,连他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 非要说起来也不可能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然宋醉也不会在许宁身边呆了三年了,喜欢程度的多少罢了。 方助理正准备点头,贺山亭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过来:你只是不习惯分手而已。 男人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笃定,许宁向来信服自己小叔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小叔肯定不会判断错的,肯定是他不习惯宋醉态度的改变,当然不是什么喜欢,他只是意外向来冷漠疏离的小叔会关心自己,而车上的宋醉打了个喷嚏。 第六十二章 车上透着夏日未尽的炎热,吴缜喝着凉冰冰的酸梅汤:下周复试在燕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 我听学长说会有老师带队。侯泉开口答,批假肯定没问题,初试这么简单,我比较担心复试难度。 通常来说物理竞赛会分初赛、复赛以及全国决赛,这次燕大组织的比赛仅分为初赛和复赛,复赛的难度可想而知,赛场上一次没发挥好就与奖金失之交臂。 宋醉听着议论眼里浮出思考的痕迹,这个时候他的新手机响了,他点开屏幕是一条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样的前任不能留。 合格的前任该像死了一样。 不合格的前任都该丢进垃圾桶。 明显是从复制的内容,标题怎么引人注目怎么来,殷殷切切论证死掉的前任才是好前任,他看得哑口无言。 他不清楚是谁发来的短信,大概是群发的垃圾短信吧,他摸不着头脑关了屏幕。 车在路面上朝沪大驶去,吴缜想起来今天是宿舍检查的日子,问向低头看手机的少年:你待会儿回宿舍吗? 要是宋醉回宿舍他就不用回去了,七点他还有个社团活动要参加。 不了。 听到否定的答案吴缜也没意外,宋醉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休息的时候才回宿舍,他今天还是得回去应对检查。 宋醉不知道吴缜的想法,他只是想去出租房告诉阿亭他初试顺利考完了,他估摸着自己的名次应该不会太差。 贺山亭发完短信挑了挑眉,继续处理手头上的文件,当处理完了拎起食盒坐上车。 司机习以为常问:您是要去沪大吗? 他嗯了声闭上眼休憩,这个时间宋醉差不多要回来了,离沪大还有两百米时他睁开眼:停车。 司机立马在路边停下车,疑惑地望着平日里矜贵的贺先生下车朴实无华地走路,手里还拎着的食盒。 贺山亭走到单元楼上楼,一手拎着食盒单手开了门,无论来多少次他还是嫌这个地方小。 他进门将食盒放在桌上,顺手给玫瑰花中子浇了水,男人敛下眼,但不妨碍他标记自己的领地。 当宋醉下车回到出租房,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满满一桌的食物,有焗龙虾有牛排还有奶油浓汤。 虽然知道阿亭会做饭,但阿亭看起来就像什么也不会的废物美人,他眼里流露浓浓的意外。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不然是谁? 贺山亭坐在椅子上稍抬眉梢,既然是他吩咐佣人做的当然可以说是他做的,话里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宋醉压下意外坐在椅子上,尝了块儿裹着厚芝士的奶酪,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再喝了口甜津津的奶油浓汤,感觉身上的疲惫都不翼而飞。 男人进餐的动作十分优雅,不紧不慢地用刀叉切割着食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使得宋醉也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在用餐时说话,只是吃着好吃的焗龙虾忍不住想,阿亭居家贤惠。 吃完饭他收拾着餐桌才开口:今天我考完初试了,不知道复试的难度怎么样,这周我多在学校看书。 一心向学就对了。椅子上的贺山亭挑了挑眉,男人只会耽误你看书的速度。 宋醉默默想阿亭十分通情达理,就是总感觉一股垃圾短信风格,他收拾完餐桌就坐到书桌上学习。 他习惯心无旁骛的学习,这个习惯应该是在许家养成的,需要在佣人叽叽喳喳的议论里保持专注。 不知不觉他就学了两个小时,眼睛有些许的酸痛,不过还有最后一个证明需要完成,男人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该休息了。 他敷衍应了一声继续看书,为了防止对方夺去他手里的书,他还换了个方向。 下一秒客厅的灯熄灭了一片漆黑,他不得不放下书抬起头:是停电了吗? 对方的语调懒懒的,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问题:你不休息我只好关灯了,再这么下去你眼睛得瞎掉。 宋醉没办法只能闭眼休息了一下,这一休息就是一个小时,当他赶回宿舍时已经熄灯了,他只好放下看书的打算睡上床。 他闭眼揉着鼻梁不禁想,男人真的只会耽误看书的速度,他开始怀念自己自由自在的时光,什么时候阿亭才能独立啊。 许宁在酒吧玩了大半夜,在酒精的作用下那股情绪压在了心底,回到许家已经是深夜了。 白问秋坐在沙发上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显然对他下午的直接离开很不满。 如果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好声好气哄白问秋,但他现在是真的累了,白问秋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不像宋醉在的时候安安静静。 许宁没理会白问秋,闻了闻自己的满身酒气,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两人就这么冷脸对了一周。 白问秋等了一周也没等到许宁的服软,他心里忽然有些慌了,白家倒台他父亲进了监狱,他能依靠的只有许宁了,为此他办了休学留在国内。 他不得不主动走过去软声问:我听磊子说你参加竞赛了啊,你考得好不好? 许宁刚从学校下课,听到竞赛两个字太阳穴就突突往外跳,宋醉嘲讽他的话历历在目,他敷衍答了句:不好。 白问秋鼓励开口:比赛结果已经出了吗?我相信你肯努力不会比别人差。 我怎么能跟别人比? 许宁一想到沪大那两个学生头都大了,自尊心仿佛被人踩再地面上来回碾压,他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身走回房间打游戏。 白问秋对许宁的表现很失望,他还想靠许家扶起白家,看来也指望不上许宁。 他走进书房整理研报资料,没整理多久忽然想到许宁的反应很奇怪,问问比赛就甩脸色走开。 白问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登上比赛官网,这个比赛比他想象中含金量更高,复赛评委有物理学泰斗杨鸿酩。 他看到复试名单已经出了,名单顺序按初试成绩排,他点开名单查看入围选手的名字。 他望见名单里第一个名字不敢置信站起身,因为赫然是宋醉的名字。 他的眼前浮现少年纤瘦的脸,无论什么时候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的眼睛,只除了最后一面。 分卷(41) 名字后跟着的是学校名,这名选手的学校是以物理系闻名全国的沪大。 白问秋想起学历低微的怯懦少年松了一口气,没办法同这名初赛第一的天之骄子联系到一起。 大概只是重名。 宋醉是在下午的普物课上看到复赛名单的,系里大部分人都进了,下课后这名性格严肃的普物老师拖了会儿堂。 我们学院将会新建一个粒子物理实验室,用来探测研究高能粒子,进行lhcb大型对撞机实验还有其他粒子实验,到时本科生也有机会观摩实验。 普物老师的话音一落,教室里马上爆发出牛逼的感叹,高能物理不是普通的烧钱,一个大型粒子对撞机便要千亿元。 沪大虽然建不了大型粒子对撞机,修这么一个实验室投入也不会低,一身名牌的殷子涵不禁开口:这才是真炫富。 这不太像李老师的风格。 宋醉心里忽然有中不好的预感,果然讲台上的普物老师紧接着话风一转。 院里已经在努力为大家创造好的学习环境了,这次去燕大复赛将由我带队,住宿条件大家多理解理解。 哪家宾馆啊? 底下有人在问。 普物老师说出宾馆名字后,手快的同学已经查到了宾馆照片,一栋上年头的小破宾馆,墙壁被烟熏得泛黄,门把手掉了大半漆。 这栋宾馆可以直接去拍鬼片了。 这就是国内名牌大学?大老远去燕大比赛一次,我怕燕大以为我们是贫民窟里出来的。 请把贫穷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请把公屏两个字打在贫穷上。 底下群情愤慨,普物老师不得不安抚大家的情绪:对住宿条件不满意的同学也可以签订放弃跟队书,自己在燕大附近预定宾馆。 吴缜想也没想就准备放弃,这个住宿条件不要钱他也住不了,他问向座位旁的宋醉:你要自己订宾馆吗? 带上我一个。 坐前面的侯泉转身。 谁知少年摇了摇头。 大家忙着递放弃跟队承诺书的时候,宋醉收拾书包走出沪大朝单元楼走去。 他对生活条件要求很低,在工地上都能住大半个月,学校订的宾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住宿条件了,最重要的是免费住不花钱。 他打开门走进出租屋,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看艺术品杂志,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衬得冷漠的眉眼温和了两分,斯文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会暴力关灯。 少年慢半拍坐在书桌前看书,两人一人看杂志一人看课本,落地窗的光投在他们身上像要融为一体。 宋醉因为眼睛有些不适头越来越低,当发觉对方有关灯迹象时立马说:我明天就要去燕城比赛了。 他今天过来主要就是说这事,不知为什么反倒忘了,闷头看了大半天的书。 贺山亭静静听着,下一秒不为所动关了灯。 宋醉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放松,男人忽然问了句:有没有订好宾馆? 学校统一订的。失去看书自由的他声音闷闷的,因为是免费的所以住宿条件比较艰苦,其他人都自己在外面订宾馆。 男人哦了一声没说话。 第二天宋醉很早就带着行李到了集合的北口,门口只有他一个学生,普物老师脸上有些尴尬:跟队的同学是有点少哈。 尽管宋醉知道跟队的人很少,但他还是被这个少法惊到了,不会只有他一个跟队吧。 幸好前面出现了三个身影,宋醉看清是吴缜他们,他疑惑地问吴缜:你们没递交承诺书吗? 学校的便宜不蹭白不蹭。吴缜开玩笑说了句,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占便宜吧。 侯泉也在边上帮腔:我们没去过燕城,有老师带队好歹能节省找地方的时间来学习。 学委指了指身旁的侯泉:我是被他拉过来的。 宋醉知道他们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落单,他垂下漆黑的眼,心里忽然流淌过一片温暖。 他想自己真的开始了新的人生,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城市,考上了从未想过的大学,认识了一群可爱的人。 一、二、三、四。普物老师数着人头,好了人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虽然沪市到燕城乘飞机只用两个小时,但他们还是利用学生优惠买的高铁,出了高铁站他们搭大巴车到了宾馆。 宾馆比照片上更为破旧,暗淡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顶摇摇欲坠,柜台沾着明显的黄色污渍,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房间的隔音性很差,能听见楼上吵架还有扔砸东西的声音,柜台上的男子叼着根烟问:钟点房五十住宿一百。 宋醉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皱了皱眉,不知道夜里能不能睡着,可惜没带耳塞来。 普物老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对着柜台上的老板说:我们昨天预定了五间房,这是我的身份证。 他转头对着四个学生说:你们的身份证也拿出来吧,住宿要扫描登记。 吴缜从来没住过这样破的地方,可来都来了也不好意思走,把院领导骂了一遍后,捏着鼻子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正在他准备把身份证递给普物老师的时候,叼着烟的老板的手在键盘上敲打了会儿,望着电脑上的信息不耐烦质问。 你们昨天取消了预约啊,今天怎么又来,别是想来骗住宿吧。 这是怎么回事? 侯泉的嗓音里透出不好的预感,可别是院里觉得住宿也浪费钱,索性取消了他们的住宿,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儿找宾馆。 宋醉朝普物老师看去,普物老师明显也慌了神,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他一拍自己的地中海脑袋。 差点忘了换地方了! 换地方?吴缜一副不信任的口气,不会比这宾馆还差吧? 背着粉色书包的学委望着天花板小声抱怨:这样的话我还是别考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普物老师没有底气安抚,昨天院里大半夜的突然打电话说换酒店了,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赞助了,我早上睡醒给忘了。 正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时,人群里安静的宋醉开口了:走吧,不会比这个宾馆更差了。 小子你说什么呢? 宾馆老板把烟头摁灭在柜台上站起来,少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带任何温度,是见过血气的眼睛。 他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立马坐下去了,他很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有权有势的人固然惹不起,以身搏命的人最危险。 从吴缜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宋醉转了下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幕。 大概是话不多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说服力,一行人跟着宋醉走出了宾馆,他们搭上去新酒店的车,疲惫得没力气说话。 当车在奢华的星级酒店停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厚瓶盖眼镜:这真的是我们今晚要住的酒店吗? 普物老师确认了酒店名字后点头:是这个酒店没错。 吴缜沉默半晌发自内心感慨:我们这是碰上了菩萨了吧。 菩萨坐在出租房的沙发上,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敛下眼,突然有点孤单了。 第六十三章 一行人怀着浓浓的震惊走向酒店,酒店的门童替他们将行李拿进大堂。 普物老师在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工作人员边鞠躬递来系着细封带的房卡边礼貌介绍。 休闲区在十九层,餐厅在二十层,你们可以在餐厅免费享用自助餐,或者在房间摇铃让服务员送餐,希望五位能有个愉快的周末。 吴缜接过房卡后还处在不可思议中,不过听到餐厅两个字摸了摸肚子说:先去餐厅吃东西吧。 举双手同意。 学委抱着书包赞成。 宋醉点头,他也饿了,从下午到晚上一直没吃东西,再不吃东西他十分怀疑自己会猝死。 几人达成了一致意见,行李都没放便直奔二十层的餐厅,本来他还担心这个时候供不供应晚餐,走进餐厅后顾虑消失得无影无踪。 餐厅以自助形式陈列食物,从燕城特有的面茶到碳烤和牛再到海鲜刺身,各式美食应有尽有。 一行人端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坐在餐椅上,侯泉吃着燕城特有的面茶:这个配蜂蜜好好吃。 桂花糕也不错。 宋醉吃着手里的桂花糕眯了眯眼,口腔里弥漫淡淡的桂花味儿,他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 普物老师端了盘温泉蛋牛肉饭,可能身为师长光享受美食不好意思,在群里发了句没跟队的注意休息好好考。 登时群里有人好奇问。 【二班聂易含】不会真有人跟队吧? 【一班全炀】好家伙直接鬼片一日游 【二班汪哲】应该没有吧,花两百块自己订宾馆住不香吗?早上还提供燕城特色早餐 侯泉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忍不住拍了餐厅全景,表示这是跟队的待遇,群里一片震惊久久无言,羡慕得都想连夜过来了。 【三班徐松泉】大晚上的这有点过分了啊! 【一班殷子涵】看名字这是燕城最好的酒店!贺氏名下的资产 【二班汪哲】我傻逼才自己订酒店 【一班于舟】呜呜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吴缜没在群里说话,因为他连吃了三盘帝王蟹,瘫在餐椅上撑得动不了,可手上还端着杯西梅汁。 群里听到有人赞助都说他们运气好,说起来这次能住这么好的酒店,还是他不落忍宋醉一个人落单,真正运气好的是宋醉才对。 这次多亏跟着你来了。 吴缜举着西梅汁真诚开口。 不然还要住快捷酒店。 埋头苦吃的学委拿着蟹腿点头。 宋醉没在意碰了碰杯,考虑到明天要考试他没有吃太多,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跟大家告别后他拉着行李箱离开餐厅,身后传来普物老师殷切叮嘱的声音:明天好好考。 他嗯了声搭电梯走到自己的房间,房卡刷在感应器上推开门,行李箱的轮子闷声滚在地毯上。 房间位于酒店的最顶层,窗景相当漂亮,整座灯火通明的燕城一览无余,仿佛没有黑暗的角落。 山南的夜色总是漆黑的,少年垂下眼,站在窗边看了很长的一会儿。 正在这个时候放床上的手机响了,他慢半拍划开屏幕,是阿亭的电话。 他耐心等着对方开口,可手机那边沉默着没说话,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破僵局。 我到酒店了,准备看会儿书休息,你也别玩手机了,早点睡吧。 说完宋醉关了电话,忽然电话又响了。 他不明白对方有什么事,好像只是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后知后觉对方可能是一个人住在出租屋不太开心,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房子里写作业。 他想了想打开摄像头,发过去一条视频通话的邀请,下一秒对方便接受了邀请,只不过没开镜头。 他边走边介绍今天的酒店:之前要住的是一家小宾馆,谁知有人赞助了这次的住宿,换成了这家星级酒店。 房间面积很大,可以摇铃让服务生送餐,但我感觉会收小费。宋醉持着镜头拍摄房间,总的来说是意外之喜,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 他拍摄完便在书桌前坐下,正准备关掉视频通话时,对方打开了镜头。 还算有点眼力见。 男人在沙发上懒懒裹着条被子,看起来就像犯困的大猫,闭着眼出现在镜头,泛金的发梢落在眼窝上。 他隔着屏幕鬼使神差摸了摸对方的头,对方恰好在这时睁开眼问了句:你干什么? 宋醉触电般收回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动声色:屏幕脏了擦一擦。 对方闭上眼继续休憩,他将手机放在书桌上,试图专心看书可怎么也无法专心,到了十点时对方看了眼表开口:该休息了。 我再看会儿。 他继续证明着大学范围内的公式定理,虽然书后都有证明过程,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他习惯自己推导一遍。 五分钟后贺山亭撇开廉价的被子,望着屏幕挑眉问:明天比赛不好好休息还怎么给我买衣服? 宋醉只能慢吞吞收了自己的书,他的手还在纸面上书写证明,尽管阿亭投来凝视,但他如今在燕城对方关不了灯。 想到这儿他的心安了不少,关了视频通话理直气壮坐在椅子上写证明,下一秒房间的灯就熄灭了。 没办法他只能打着手电摸黑洗漱,另一边贺山亭施施然挂断了打给名下酒店的电话。 不明所以的宋醉洗漱完躺在酒店软乎乎的床上,在蓬松的鹅毛枕头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他没再梦到染血的过去,而是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奴隶,一只蓝眼睛的大猫指挥着自己种猫草。 那真的是一大片猫草,他辛苦地在猫草地里浇水,当自己工作效率降低,大猫还会叼着自己离开,嗅着猫草味他在梦外打了一个哈欠。 * 早上卷毛小奴隶走到餐厅要了碗燕城特产的面茶,侯泉几人陆续来了餐厅。 小奴隶端着面茶问了句:昨晚是不是停电了?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侯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奇怪答,我昨天看书看到半夜都没发觉停电。 我也没有。 吴缜在椅子上坐下。 宋醉只能按下自己的疑惑,可能是他房间的走线有问题,他默默喝着自己手里的面茶。 他们吃过饭步行到了边上的燕大,因为不到开考时间便在燕大随意参观。 燕大正在举办秋季运动会,一个人拿着电竞系必胜的横幅坐在观众席上,学委眼里透出惊讶:燕大还有电竞系吗? 电竞作为一个新兴专业,愿意接纳的名校不多,但如果说华国哪间名校会接纳电竞大概也只有燕大了。 分卷(42) 燕大作为国内最好的学校之一,有种不紧不慢的悠闲感,同沪大艰苦朴素的作风不同,讲究学生自由发展,开设了国内第一个电竞系。 常年看直播的吴缜对游戏说得头头是道:ttl的队长就是燕大电竞系毕业的,蝉联三年联盟总冠军。 宋醉很早就不玩游戏了,对热门游戏的认识停留在星际争霸,不过他对燕大的兼容并蓄高看了一眼。 侯泉关注的是燕大的图书馆:瞅瞅燕大的图书馆多气派,当初我就该报燕大的护理专业。 算了吧你。 学委想到侯泉穿护士服一阵恶寒,他偏头望见排着长队的讲座报名处:这个哲学讲座报名的人好多啊。 吴缜闻言有些意外,沪大也有哲学系课程,但大部分人选修是为了混学分而已,宁愿选择轻松的艺术课,没想到燕大的哲学气息这么浓厚。 因为教授是严雪宵。 一个路过的学生小声提醒。 吴缜马上懂了,严雪宵是燕大最年轻的教授,刚拿下弗里德里希尼采奖,同样也是严家人。 这是为了和声名显赫的严氏搭上线呢,他不禁松了口气,差点怀疑沪大学生的精神修养是不是不行了。 他们慢悠悠走到了复赛的考试地点,第一天的复试是笔试,第二天是实验,比赛结果将在实验结束后公布。 侯泉检查完身份证走到考座上坐下,打量着肃穆的考场他有些紧张,去了次洗手间才缓解了不安。 考试开始的铃声在广播里响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试卷,在空白的姓名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比不了一心拿特等奖的宋醉,这次的目标不高,只要有个三等奖就好了。 然而当他翻开试卷开始做题目,他的脸上出现凝重,题目对大一新生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侯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而宋醉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接过试卷仔细做题,复赛的题目比初赛大了很多,初赛基本就是普通物理诸如力学光学,复赛还涉及到凝聚态物理。 最难的地方在于全是证明题没有一道计算题,他预感到分数会拉开不小的差距,但对于习惯证明的他来说轻而易举,不到一小时便做完了前面的题目。 只不过做到最后一道压轴题的时候他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倒不是因为题目难,他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老师走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道题有问题。 题干里给出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分子运动公式,可证明条件缺了隐蔽的一环,这个公式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听了他的话监考老师眉头一紧,让教室里另一名老师看着,出去了会儿回来说:不会有问题的,这是杨鸿酩老先生出的题目。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出错。 宋醉抿了抿唇盯了卷面半晌。 考完后大家走出燕大坐在餐厅边吃饭边议论,吴缜摇了摇头说:我死了,这次笔试考四十分都悬,明天实验我可以不用去了。 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侯泉是真的意识到了这次的难度,听李老师说沪大的学生普遍考得都不太好,在证明这块儿上还是差了点,说不定今年特等奖要易主。 对于其他学校来说拿到一等奖就不错了,但对于沪大来说除了特等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沪大学子的总体气质是朴实且骄傲着,燕大学生反而透着佛系。 最后一道题太难了,果然是杨鸿酩老先生出的题,完全想不到用什么办法证明,宋醉你写了什么? 杨鸿酩是物理学界的泰斗人物,在侯泉看来根本不会有人证明成功,最多只是思路靠近,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少年低头划拉着屏幕上的成年男装开口。 论证题目为什么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老婆还不回来 第六十四章 当宋醉的话音落下桌上陷入长时间的安静,从张目结舌里回过神的侯泉按下震惊发问。 你确定杨老先生出的题会有错?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心里的想法,杨鸿酩是何许人物?怎么可能在小小的证明题上犯错。 宋醉右手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嘴咬开左手的笔帽,在纸上复写了遍自己的证明,神色轻描淡写。 杨老先生的公式是从牛顿力学推导而来的,但推导过程中没有考虑到气体作为一种微观分子,同一般的质子动力学不同,在重力场中会影响加速度 他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写下正确的加速度表达,桌上的人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宋醉到底对不对,因为没有评判的底气。 宋醉对大家的反应不意外,他在比赛场上也犹豫要不要跟题目唱反调,但他喜欢物理的地方便在于在混沌中寻到确实的理论。 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 他吃完饭回房间休息,坐在椅子上继续浏览成年男装,然而排名第一的是父亲节必送中山装,第二的是爸爸秋季休闲装。 看到爸爸两个字少年黑着脸往下拉,第三是件中老年冰丝短袖,他其实还挺喜欢衣服的材质,夏天穿上冰冰凉凉的。 不过宋醉认真想了想,要真送这件黑脸的就是阿亭了,能反锁上门不让他进门的程度。 他浏览了半小时都没看到合适的,这就是他不喜欢买衣服的原因,浪费宝贵的学习的时间,不如闭着眼瞎穿一件。 正当他要放下手机午休时,忽然软件给他推送了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毛衣大部分是白色的,袖口处是天空蓝。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只穿毛衣的大猫,想也没想便把这件衣服加入了购物车,这是他购物车里唯一的东西。 * 第二天宋醉接着参加复赛里的实验环节,主办方为了公平统一提供实验器材,要求自主完成五道实验。 与昨天的学术化相比,实验环节更贴近生活,第一道题目便是用智能手机参与设计一项经典物理实验或者新实验。 宋醉看着第一道题目皱了皱眉,虽然这道题挺简单的,但他不想用阿亭送他的手机参与实验。 不过燕大财大气粗,给选手每人发了一个旧手机,这使得他松了一口气。 他利用手机、激光笔、单缝以及透镜设计了单缝夫琅禾费衍射光强分布规律实验。 比赛结果将会在晚上的闭幕式上公布,在选手们认真做实验的时候,老师们在改着昨天的笔试。 一位老师望着宋醉的试卷皱了皱眉,最后一道题答得简直不知所云,没一点跟标准答案沾边,他想也没想便维持了零分的判断。 * 比赛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宋醉顺利完成五道实验,捏着实验报告走向评委席。 席位上坐着五名评委,他礼貌说了一声各位老师好后,便大大方方阐述自己的思路。 忽然一位老者打断他最后一道实验的阐述:装置保证了气密性,但你如何能在十秒内打开这个装置从而准确记录数据? 其他评委停下了自己打满分的手,实验毕竟不是纸面上的理论题,实验的可操作性是判定设计好坏的根本依据。 宋醉低头看着紧扣的杯盖,因为杯身杯盖直径一样因此不方便打开,不过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下一秒他就轻松打开了杯盖。 座位上的老师们哑口无言,这少年看着瘦瘦弱弱的,想不到力气还真不小。 宋醉打开杯盖后仍阐述着自己的思路:比赛要求个人独立完成实验,因此我从自己身体素质出发设计的实验。 对其他人来说可以将杯盖改进为旋转盖,为加强密封性还可以在盖子边缘加橡胶圈。 评委席上的老者望着镇定自如的少年露出欣赏的眼神,而宋醉阐述完自己的实验便走出了赛场。 他考号在末位,走出赛场时同学们大部分都出来了,吴缜第一个问:考得怎么样? 还行。 吴缜听到这两个字咯噔一声,他一般说还行就是不怎么样,然后紧接着他听到少年谦虚说了句:应该没扣分的点。 吴缜:人神有别 普物老师努力做好后勤工作:考完就别多想了,我给你们从酒店打包了东西,快吃吧,过会儿就是闭幕式了。 谢谢李老师。 比赛完饿坏了的几个少年异口同声开口,你一份我一份地接过了打包的食物,边上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 晚上七点闭幕式正式开始,燕大的礼堂里坐满了学生,没有一个人关注台上的领导讲话,都在小声议论比赛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宋醉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衣服,当评委走上台他才收了手机,抬头望向台上。 我好紧张。侯泉由于紧张咬着牙听起来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肯定没指望了。吴缜的心态放得很平,你不能跟我们宋哥多学学?人家眉都不抬一下。 宋醉听到吴缜的话转过头:我也有些紧张。毕竟拿不到奖就没钱买衣服了。 那只有我云淡风轻。 吴缜感慨地说了句,在几人插科打诨之际评委开始宣布高年级组的比赛结果。 普物的老师的脖子立马伸直了,然而听到特等奖是燕理的学生后失望得呼出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燕大风水跟沪大相冲,今年学生普遍反应状态不好,他只能希望低年级组捧回一个特奖了。 评委念完高年级组的奖项开始宣布低年级组的结果:低年级组的特等奖是 仿佛是为了勾起听众好奇心般,评委顿了顿才继续公布结果,宋醉不自觉握住手机。 燕大的李想两百二十分,二等奖是沪大的祝明月两百零九分、程峰两百零七分,三等奖是燕理的尤书航一百九十分、航大的冉瑕一百八十五分、沪大的侯泉一百八十四分。 念到沪大两个字时宋醉挺直了身体,然而最后一个也不是他的名字,他漆黑的眼瞳变得更漆黑了,生出无端的距离感。 面对这个结果侯泉十分意外: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吴缜安慰着低头不语的宋醉:明年你肯定会获奖的,我们这才开学多久啊,明年来就是特等奖了。 其余两个人也在边上帮腔,当未获奖选手的分数公布以后,普物老师望着宋醉一百八十一分的成绩想明白了。 最后一道大题五十分,你还是大胆了,如果做了最后一题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他在心里不禁为宋醉遗憾,今年题目偏难偏怪,许多种子选手滑铁卢,连侯泉运气好都能拿三等奖,宋醉要是老实做完试卷说不定能拿一等奖。 他低声说了心窝子的话:千万别指望复审,以杨老先生的地位,就算他错了也没人敢说他错,要是他再小心眼些,你以后的学术路子不好走。 少年本来听见复审两个字眼抬起了低垂的头,可听到普物老师接下来的话又垂了下去。 他知道说得没有错,可惜购物车里选好的衣服了,阿亭穿上的话肯定很好看。 闭幕式在如潮的掌声里结束,礼堂内的灯光夺目耀眼,他走到礼堂外,抿了抿唇拨通一个电话。 考完了? 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宋醉握着手机有些生涩开口:抱歉没拿到奖金。 他不应该给出这么大的期待,但自己什么也没能带回去,只有希望落空的沉默。 他以为对方会很失望,但男人只是轻轻说了句:还真让小孩子给我买衣服啊? 我物理学得一般,不懂你们成天看书做实验有什么意思,不过你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宋醉没想过这么温柔的话会从阿亭口里说出来,是只骄矜的大猫,也是只会蹭人脸的大猫。 他吸了吸鼻子,话虽如此但他很想看到穿漂亮衣服的阿亭,而不是卖了衣服给他买手机的阿亭。 阿亭就该穿漂亮衣服。 宋醉握着电话做了一个决定:我对比赛结果不太认同,准备申请试卷复审,复审的时间长可能要一个月,希望能快点审完。 会的。 男人的嗓音懒洋洋的,宋醉挂了电话莫名轻松了两分,转身朝礼堂走去。 普物老师从礼堂里走出来,见少年返回礼堂不由得狐疑问:你回去干什么? 他以为宋醉是东西忘拿了,谁知丹凤眼的少年坚定答了句:申请复审。 普物老师感觉礼堂内的话白说了,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失意的孩子:复审再怎么也要一个月,耗时耗力没必要。 面前的人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望着他,他以为宋醉比同龄人成熟分得清利弊。 可少年人总是这样,喜欢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世界,撞得头破血流才发现没什么用。 普物老师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的学生没法不管,将宋醉领到了工作人员处,他以老师的身份开口:我学生想申请复审。 工作人员对复审的要求也不奇怪,的确有部分存在误批的情况,但大多数都是自己考得不行怪在阅卷上。 这不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就有一摞申请复审的试卷,他们的工作量也不小,他没好脸色地说了句:放下就走。 宋醉跟着老师离开。 工作人员把少年的卷子搁在了厚厚的试卷下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联系一下杨老先生亲自批改试卷。 他被这个要求吓了一跳,杨鸿酩能担任实验环节的评委便不容易了,竟然还要让老师亲自批改试卷:什么人打电话过来了吗? 不等对方出声他不满道:再打电话也要按流程走,说一个月后复查就得一个月,不然随便谁打电话过来都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吗? 电话那边的主办方苦笑:这个人我们没法拒绝。 第六十五章 宋醉和普物老师朝礼堂外走去,等在门边的吴缜不禁问:结果怎么样了? 说是尽快审核。宋醉打开保温杯平稳喝了口水,再怎么也要两周了,让我们先回沪市。 侯泉听到这个结果拧眉,复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每个选手都轻易申请复审,主办方忙得团团转不可。 希望有个好结果。 分卷(43) 学委在旁边安慰。 礼堂里的选手几乎都走光了,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空旷的礼堂,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们:麻烦你们稍等。 普物老师转过身,望见是负责复审的工作人员不禁问:是不是审核的材料有什么问题? 宋醉警惕停下脚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卡在审核这一步他没有明面上的办法。 他对此不意外,因为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即便在他泥沼的人生里有什么扶枝,也会很快离开。 这倒不是。工作人员脸上带着亲和笑意,审核结果今天就能出来,杨老先生将会亲自复审宋小同学的试卷,你们方便的话可以在这里等等。 宋醉听到将由杨老先生复审自己的试卷,突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切感,好像宋小同学说的是另一人。 特别是之前冷漠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座位上嘘寒问暖,时不时问他要不要果汁,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这主办方的态度也太好了。吴缜对宋醉低声说,我还以为会挺不耐烦的。 这是重点吗?!侯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点是杨老先生会批改宋醉的试卷,我感觉不叫批改应该叫开光。 学委一脸我傻逼室友没救了的表情,宋醉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试卷开光。 他没指望杨老先生会亲自过来,毕竟阅卷可以直接在电脑上阅,令他意外的是大晚上杨老先生拄着拐杖过来了。 杨老先生就是提问他最后一题的评委,是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因为常年做实验的关系腰不太好。 是你质疑我? 杨老先生手里攥着一份字迹工整的试卷,不待宋醉开口便严厉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公式是我今年发在期刊上的公式,那么多人都没质疑,只有你一个大一的学生怀疑我有错。 听到老人的话普物老师头皮发麻,这明显是要追究的意思了,以杨老先生的地位还轮不到一个大一的学生来质疑。 吴缜也担忧地向宋醉望去,不过宋醉是个安静内向的人,不担心会顶撞杨老先生。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眼神比鹰隼锐利,可少年抬头直视着目光,眼瞳黑漆漆的:您听过皇帝的新衣吗? 吴缜闻言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以为宋醉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没想到敢直接撕下杨老先生的面子,自信自己的论证没错,讽刺其他人都因为畏惧不敢说实话。 他想起宋醉面对殷子涵的冷漠,猛然意识到少年的乖巧只是没有棱角的刀鞘,刀鞘下是锋利易折的刀刃,但凡出鞘便生出凛冽的寒光。 侯泉吓得一动不敢动,希望杨老先生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他原以为杨老先生会怒斥宋醉,然而杨老先生居然笑了。 随着这一抹笑老人身上的严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小辈的宽和慈爱:物理学的发展离不开质疑。 如果没有质疑我们现在还驻足在经典物理学的大厦里,望不见大厦上空的两朵乌云,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也无从谈起,我凭什么不能被质疑? 宋醉知道杨老先生说的两朵乌云一朵是迈克耳孙莫雷实验测量的零结果,一朵是黑体辐射理论问题。 或者说学过物理的没人不知道这个著名论断,当时的经典物理处在黄金时代,物理学家们开始相信世界的奥秘已经被完全掌握了,如果还要研究什么大概就是对这座大厦小修小补。 直到两朵乌云带来狂风暴雨,经典物理学的大厦轰然崩塌,进入纷繁芜杂的量子时代。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抬了抬眉,杨老先生应该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放下心随意问:您是认可我的质疑? 普物老师猛朝少年使眼色可少年不为所动,幸好杨老先生不计较少年的大胆:最后一题只有你是满分。 地中海普物老师顾不上宋醉了,他火速在心里计算分数,一百八十一分加上五十分就是二百三十一分! 比今天公布的第一名还要多十一分,他不由得乐开了花,低年级组的特等奖还是沪大的,什么燕理都靠边站。 旁边的工作人员歉意说:因为闭幕式结束了所以没办法颁奖,不过特等奖证书还有奖金我们会尽快补发。 侯泉睁大了眼睛,原本他撞运气拿了三等奖还挺自豪的,可在宋醉这个特等奖面前什么也不算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杨老先生竟向少年抛出橄榄枝:这是我的邮件地址,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问我,如果愿意的话读研可以来我这儿。 要知道杨老先生从不带研究生,多少博士生都拒之门外,这便是要收关门弟子的意思了,侯泉恨不得自己替宋醉答应。 宋醉在原地愣住了,慢半拍才从杨老先生手里接过联系方式。 他以为至少要两周才能得到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不止当天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还跟杨老先生有了联系,事情解决得好像太轻松了。 当杨老先生离开后他还在思考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他清楚复审的选手这么多,不可能每个选手都有杨老先生亲自复审的资格。 走在前面的吴缜开玩笑问:开心得走不动路了? 没有。 宋醉想半天想不出只能按下疑惑,大概是他最后一道题答得太匪夷所思吸引了杨老先生的注意。 走回酒店的路上普物老师稳重叮嘱:大一的学生拿特等奖是厉害,但物理学不是靠比赛说话的是看学术扎不扎实,回去后我们要低调。 宋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奖金他也不会参加比赛,没有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铭记在历史上是因为比赛奖项。 吴缜心想老师不愧是老师,这种时候还不忘勉励宋醉专注学术,他这个念头还没从脑袋里划过多久,群里的消息炸了锅。 【李老师】经过激烈紧张的复审燕大确定低年级组的第一名是我们班上的宋醉 【李老师】大一拉开第二名十一分是什么概念?这不是一分两分可是十一分,完全是压倒性的胜利,燕理学生还是差了点啊 【李老师】收到消息请回复 吴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前脚刚叮嘱他们低调做人,后脚就在群里大声炫耀。 宋醉脸皮薄默默把手机调了静音勿扰模式,当看不见群消息。 普物老师忙着在后方发群消息的时候,侯泉见少年安静在夜色下走着,完全没有要告知家人的模样,平静得似乎过分了。 他不禁升起疑惑,如果是他拿了特等奖,他爸妈肯定要在半条街放鞭炮庆祝,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拿了物理竞赛特等奖。 侯泉不由得疑惑问:你不告诉你爸妈吗?要是我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找他们分享。 吴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撞了撞侯泉的胳膊,侯泉摸不着头脑问:你撞我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没什么的。 宋醉的语气轻描淡写:我爸妈早就去世了。 他爸妈没给他留下什么亲戚,最近的一支隔了三辈也不好意思舔着脸来往。 侯泉差点想撕烂自己的嘴,不过手到嘴边还是没敢下狠手,他没想过宋醉的爸妈早死了,自己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同侯泉想的生闷气不同,宋醉是真的不在意,开始还会厌恶别人同情的视线,仿佛自己弯下腰天生低人一等,傲气混着敏感令他很长一段时间暴躁易怒。 后来不会再生气了,已经习惯了别人同情的目光,即便每道视线在说自己多可怜,可那不是事实吗?连他自己都可以平静说出口了。 宋醉抿了抿唇。 他的确找不到可以分享的人,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夜里也是独自坐在天台上吹着风吃糖。 深夜的燕大是宁静的,傍晚通明的灯火在某一刻熄灭,形成了暗色浮动的景象,湖里映出他黑白的剪影。 正在这个时候少年的屏幕突然亮了,像是黑夜里骤然划过的流星,在他眼前点燃成不能忽视的光。 他下意识接通电话,阿亭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今天还要住酒店? 再住一天。 宋醉没听出弦外之音握紧手里的手机,故作轻松开口:对了我今晚复审成功了,拿了这次比赛的第一名。 对方仿佛不意外般嗯了声,隔着手机听见慵懒的气音,他除了这件事没有要说的了,拿着手机仅仅是不想挂电话。 因为好像自己也有一个倾听者,静静听着自己分享情绪,他颤了颤漆黑的睫毛。 过了好长的一阵才全然垂下眼,刚想挂断电话对方以为自己要夸奖似地,溢美之词铺天盖地而来。 大一拿下燕大物理竞赛第一名只能用天才来形容,天才这个词都难以形容万中无一的天赋,更别说有天赋又努力,未来注定光明灿烂。 听得还满意吗? 宋醉听到这段夸奖呛得满脸通红,完全想不到对方是如何说出口的,还没等他回答男人慢条斯理问。 所以第一名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第六十六章 被夸得耳朵红的宋醉僵住准备挂电话的手,家对他来说似乎格外遥远,很久没听过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即便那只是个租来的小房子,只有七十五平米,在老旧的小区单元楼里,可也被冠上了家这个字眼。 因为不想对方失望他握着手机几乎是脱口而出:明天早上坐高铁回来。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当宋醉结束通话边上的吴缜一脸惊讶:你不会明天就回沪市吧?好歹在燕城玩个白天。 不了。 宋醉摇了摇头,阿亭还在沪市等他回家,回家这个词无声在舌尖缠绕,令他的心脏止不住地跳。 他回酒店房间订了最早的高铁票,下午两点便能到沪市,他学习完倒头关机睡在了床上。 酒店的床一如既往的柔软,他整个人陷在洁白的被子里,像是坠落在云端,如潮的回忆涌上梦境。 没有家人吗? 他的眼睛在流血,看不见面前人的脸,只能感受自己被轻飘飘抱了起来,那人似乎还嫌弃自己身上的血迹。 他以为自己会被放开,可对方始终没有放下他,伴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音,他被抱到一张床上。 那是张格外柔软的床,只可惜身上的血肯定把床单弄脏了,经过检查后耳边传来医生的声音。 这个男孩儿受伤很严重。医生语气犹豫,全身上下都是伤,眼球被尖刃划伤了,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这双眼,夫人叮嘱过您静心养好自己的病。 言下之意就是别管他了,他没有摇尾乞怜的打算,他唯一能倚赖的只有手里锋利的小刀。 他正准备强撑着离开,然而有只手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替他抚去唇边的血迹。 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了。 宋醉不止一次想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蹭一蹭那只手,但那时的他敏感易怒,狠狠咬上了那人的手,嘴里混着两人的血。 鲜血仿佛同命运般交缠到了一起。 * 宋醉醒来后天蒙蒙亮,他坐在床上呆了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以前的事,过了好长的一阵他才走下床。 他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脸,眼上的伤痕浅得快看不出了,眉眼的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办理了退房坐地铁去车站。 地铁上挤满了衣服各异的人,倘若从上方看只能望见黑压压攒动的人头。 这是宋醉第一次来燕城,唯一去过的地方只有燕大,但他并不觉得多可惜,每个地方的人都在为生活努力。 下了地铁他独自坐上回沪市的高铁,高铁上的食物不便宜,他中午仅仅吃了点面包。 他坐得浑身僵痛,当列车抵达沪市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拿下行李箱走到门口,车门开启后第一个下了车。 车站的人不比燕城少多少,只不过从爽朗大方的燕城口音变为轻轻柔柔的吴侬软语。 他低头走出车站,望着公交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犹豫着坐公交还是下去搭地铁。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怎么才到? 宋醉脊背一僵回过身,望见蓝灰色眼珠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仿佛等得累了般,敛下眼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向他。 他接过袋子,袋子里有牛奶、巧克力还有蛋糕,都是可以迅速补充体力的东西,在高铁上只吃了面包的他突然就感觉饿了。 刚出站就碰上你了。他拆开一个烤得蓬松的纸杯蛋糕,好巧。 不巧。 宋醉停下动作抬起头,车站里来来往这么多人,正好能碰上难道不是一件特别巧合的事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秒听见男人泛着倦懒的回答:因为我从上午一直在等你。 宋醉没想到对方会从早上等到下午,他的心脏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压着声音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手机关机了。 他疑惑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昨晚关机后忘了开,因为他手机打不通所以在车站门口等了大半个白天。 他的身体仿佛有温暖的血液在流经,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在问:那你为什么要等我?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令他的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服买了吗? 少年把别的想法都摁了回去,自己在阿亭眼里大概就是个移动小金库,还是经常余额不足的那种。 * 回沪市之后宋醉照常上课学习,他是在周五收到的特等奖证书及奖金,在普物老师的大力宣传下,整个学院都知道他拿了燕大物理竞赛特等奖。 课上普物老师还一再强调:虽然教出一个特等奖是我教学生涯里微不足道的成就,但我有必要用这个例子向大家说明好好上课有多重要,人家宋醉大一就能拿竞赛第一名了。 吴缜听得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半晌后恍然大悟:他有次不还批评你上课走神?现在就成了好好上课的代表。 虽然宋醉认真学习但跟专心听讲没有半点关系,常常是自己低头看着文献,偶尔听听老师讲课。 李老师这嘴还别说真挺行。笨口拙舌的侯泉表示了自己的羡慕。 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分卷(44) 宋醉翻开书接过话。 为了避免系里的同学看新鲜一样看着他,更重要的是避开普物老师一脸自己拯救了全人类的眼神,一下课他便直奔山上的图书馆。 安静的图书馆氛围令他松了一口气,他打开保温杯准备喝口温水,杯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只好起身去茶水间,他打开饮水机龙头接水,刚拧开水龙头没多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请问你是宋醉吗? 宋醉接完水才转过身,说话的是个身量小的男生,脸上分布着几粒雀斑,手上抱着一个本子。 你找我? 抱歉打扰到你。男生脸上浮出抹不好意思,我是三班的余铭,也参加了燕大的比赛,不过没有获奖。 听李老师说你是比赛的第一名,比赛里有两道想不明白的题想问问你,我自己想了两天也没想出来。 余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本子递了过来。 宋醉并不习惯给人讲题,用吴缜的话说他讲了也听不明白,可他看着余铭脚上破旧的军绿色解放鞋,拧好水杯点了点头。 这道的问题是证明下落的作用力是重量的三倍。余铭指了指本子上的题干。 用动量定律定理计算桌面对绳子的冲力,和绳子对桌面的冲力是相等的,列个等式证明就出来了。 宋醉尽可能详细说了自己的思路,余铭听得有些发懵,动笔在纸上列了两步也找不到宋醉说的等式。 宋醉只好把步骤写在了纸上,余铭这才懂了该怎么证明,一个劲对他道谢,头快垂到了地面。 没什么的。 宋醉抱着保温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虽然不是什么道德底线高的好人,但他习惯碰上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正如有人也曾对他伸出手一般。 他看书看到了下午六点,掐准时间去快递代收点,因为给阿亭买的东西到了,再不送出去他感觉自己回去都抬不起头。 他到代收点领了快递,还没走出代收点便迫不及待打开了包裹,想看看买的衬衫什么样。 他打开包裹后愣住了,一件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勾人是挺勾人的,他想了想要是送这件衣服,还没送到对方手上自己就要被暗杀吧。 宋醉正打算打电话问问店主什么情况,快递员在后面愧疚叫住他:不好意思拿错了东西,这件才是你的快递。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把东西退了回去拿走了自己的快递,这次检查完名字地址他才拆开快递。 一件蓝白色的毛衣。 他看到的第一时间便喜欢上了这件毛衣,因为袖口处的蓝是阿亭在温暖日光下的瞳色,比图片上还要好看。 少年心满意足抱着买好的毛衣回出租屋,特意用纸袋装好了毛衣,这便是一个简易的包装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男人弯下腰在给小玫瑰浇水,显得一双长腿更长了。 宋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给你买的衣服到了,你可以试试大小。 他的语气是郑重其事的,这是他用比赛奖金买的第一件东西,但对方停下浇花的手闲闲反问了一句。 哦,我哪里不大? 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胸膛里差点呛出一口气,他拿出金主的气势:正经点儿。 他从袋子里拿出柔软的毛衣: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我就去退了,总之你先穿上试一试。 退了。 为什么? 宋醉望着手上的毛衣,目测大小应该差不多不至于退货,谁知男人拎起毛衣说了句: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穿这样的衣服? 男人形状锋利的眉往上拧着,日光在下颌线勾出鲜明的阴影,看起来像是描绘的神祗。 宋醉侧过头保持头脑清醒,这话从穿四十块衬衫的人口气说出来毫无信服力,他这衣服好歹也五百八十块了。 他没来得及反驳,对方施施然把毛衣塞回了他手中,他忽然瞥见阿亭手上有道浅浅的疤痕,捧着衣服好奇问。 你手上受过伤吗? 把四十块衬衫穿出了高不可攀气质的男人瞥了眼右手上的咬痕,听不出情绪说了一句:被始乱终弃的小崽子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明明是我先来的! 第六十七章 宋醉望着经年累月的伤口不由得问:是什么样的崽子?狗崽子还是猫崽子。 对方没有答话,他严谨地观察伤口,分布呈中间浅两边深,以此推论肇事的幼崽应该有两枚犬牙。 看形状不太像是猫狗咬的,可能是其他啮齿动物,他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倒是有两粒尖尖的虎牙。 贺山亭挑了挑眉:自己养的小狐狸有天不知所踪,后来还跟人跑了。 宋醉听到前一句话皱了皱英气的眉,听到后一句话感同身受点了点头:那是挺没良心的。 他话音刚一在空中落下,男人伸出食指轻轻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仿佛是不轻不重的惩罚。 皮肤触碰到的地方有些温热,他抬起头正对上对方蓝灰色的眼眸,神色漫不经心的,像是望见了一汪蒙着雾的海面。 宋醉忍不住屏住呼吸,当男人离开后他依然抱着手上的毛衣,后知后觉这件五百八十块买来的毛衣要烂手里了。 * 对于如何处理这件毛衣,宋醉有两个想法,一个是退货,一个是自己穿,即便有十五万存款仍有危机意识的他选择了前者。 他向店铺发过去退货申请,客服很快回复了他。 【客服】商品页面表明不接受七天无理由退款哦,谁也不希望自己收到的衣服是件二手的吧,经营不易还望给个五星好评 宋醉只好把这件毛衣留了下来,因为尺寸是比着阿亭买的,他刚一拢上就听见殷子涵开门进来问了句:宋哥,你怎么买件裙子? 他默默看着长度达大腿根部的宽大毛衣,自己怎么就没长高一点,他心平气和捋了捋自己头上的卷毛:第一这是我给别人买的,第二不是所有长衣服都是裙子。 少年的声音有理有据十分动听,可殷子涵望着那双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的眼睛,吓得立马改口:我眼神不好哥你千万别怪罪! 少年闻言收好衣服去阳台浇花,天气好太阳花开了一大片,将老旧的瓷砖映得年轻了几分,浮动着摇曳的影子。 殷子涵感觉平日里浇花看书的宋醉跟冷冷踩在他胸膛上的宋醉是两个人,他渐渐摸清楚少年的性子,只要不触犯边界大部分时间都懒得跟人计较。 比如不能直接或者间接地说矮,想到这儿他决定周末回家里住,听他爸唠叨总比半夜可能会被抹脖子强。 宋醉不知道殷子涵的想法,他浇完花准备去图书馆看书,在床上看比赛的吴缜忽然直起身:今天临时查寝! 上周不是刚查过? 宋醉拎上了书包,他对查寝没有丝毫慌张,他喜欢住得干净舒服,经常留意宿舍的卫生。 殷子涵出院以后好像挺怕他的样子,不待他开口自告奋勇打扫卫生,每次查寝都是十分的满分。 南区有个宿舍昨天使用大功率电器发生了火灾,一个宿舍的人都被劝退了,下午学校发了宿舍新规,有条规定是不能养宠物了,一经发现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不是发个公告这么简单,是结结实实的处分,宋醉望着宋天天默默思考。 殷子涵的反应比宋醉还要大,他习惯每天给宋天天倒猫砂,要是一天不倒还不习惯。 查寝怕个屁。殷子涵语气不屑,卫生部那几个我熟,不就是梁瑕那几个?。 辅导员亲自带队。 吴缜强调问题严重性,虽然他也很喜欢亲人撒娇的宋天天,但宋天天在宿舍呆不下去了,希望宋醉有地方安置这只小猫。 小猫仿佛察觉到被送走的预感般,抱着少年的腿不肯松爪子,像是只长在牛仔裤上的液体猫。 宋醉蹲下身拎起宋天天叹了口气,他是抱着宋天天离开许家的,有种莫名紧密的联系。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殷子涵骂了一句草: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吧。好歹也要等他们安置好小猫。 殷子涵发挥了运动员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反锁了门,试图装作宿舍没人。 听到明显的一声扣响,宋醉以一副你是傻逼吗的表情看过来,殷子涵只得悻悻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宋醉刚好把宋天天藏进了衣柜里,吴缜下床用衣服搭在猫爬架上。 三人严阵以待。 来的却不是辅导员而是一个捧着试卷的男生,宋醉认出是昨天的余铭:你有什么事吗? 我住隔壁宿舍。余铭不好意思开口,谢谢你昨天的解答,我还有道类似的物理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宋醉原本想说不太方便,但望着余铭脚下洗得泛白的解放鞋终究没说出口。 他看了一遍题便想出了解法,在纸面上飞快写下答案,见余铭看着答案犹豫,他望了眼衣柜,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余铭:你可以看看我的笔记。 余铭的注意力果然被笔记本吸引,感激涕零接过笔记本走出了宿舍,宋醉关上门放出了宋天天。 吴缜担忧问:宋天天要怎么办? 他知道宋醉在沪市没亲人朋友,如果宿舍不能养猫只能找个靠谱的领养人了,要不是他妈对猫毛过敏他都想接去自己家了。 宋醉摸了摸小猫的头,尽管不清楚阿亭喜不喜欢猫,但只能把宋天天带去出租房了,希望一人一猫能安稳相处。 我一个朋友那儿。 吴缜提着的心放下了,有地方住就好,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宋天天的,连殷子涵都每天上赶着倒猫砂。 出租房就在学校附近,宋醉不急着把宋天天的东西都带走,他只带了猫粮、猫碗还有猫砂盆等必要的东西。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门,眼神瞄到换下来的毛衣,存着再试一试的念头带上了。 殷子涵看着少年怀里的宋天天扭过头,吴缜登时乐了:不会吧你还哭了? 你看错了。 殷子涵红着眼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反驳,他才不会舍不得一只试图骑在他头上的猫咪,手上却下单了猫罐头。 * 东西的重量对宋醉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提的东西太多不太趁手,看起来就像是不堪重负的羸弱少年。 他出门撞上余铭,余铭不由分说接过他左手的东西,本来想全部接过的,但接了一包脸上便显出痛苦之色,他感觉这个画面在什么时候见过。 我自己来就行。 宋醉正要接回自己的东西,余铭后退两步猛然摇头:刚才忘了好好谢谢你,不仅帮我写了答案还借了我笔记,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回馈吧。 宋醉低头看着手里送不去的毛衣,感慨人和人的差别太大了,如果换做是阿亭大概只会在旁边看他搬东西。 余铭送他到了大门。 宋醉接回东西说了再见,正准备转身去单元楼时,一个凉丝丝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他是谁? 他没听出里面的意味。 系里认识的一个人。他想也没想答,他拿着本子找我问题,看他挺不容易的就同意了,把笔记也借出去了。 男人嗤了一声:当心被人骗。 宋醉认真开口:我回答问题费不了什么功夫,如果被骗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习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他人,即便对方可能是骗子,他也不会因为这份怀疑袖手旁观,万一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助呢? 大不了把骗子揍一顿。 对方仿佛对自己没了脾气,接过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两人朝出租房走去。 从狭窄的宿舍换到开阔许多的出租房按理说该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宋醉感觉怀里的宋天天面对阿亭瑟瑟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人物。 宋醉望向坐到沙发上神色从容的男人,只能归结为宋天天到了新环境胆子小不适应。 有什么好怕的。 他把宋天天放在地上,用鸡毛掸子充当逗猫棒,在小猫眼前晃来晃去。 在宿舍压抑已久的宋天天开始有些不安,玩着玩着便玩嗨了,在客厅来回跑酷,不过从不去沙发旁边。 他特意跟宋天天多玩了半小时的逗猫棒,好久没尽情奔跑的宋天天累得小狗喘,可能是怕他走一般,可怜巴巴趴在他脖子上。 贺山亭平静翻着手里的杂志,拂去书页上白色的猫毛,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很讨厌猫,尤其是会装可怜的猫。 然而准备离开的少年因为宋天天停下了脚步,他瞥了眼被宋天天缠住不放的少年。 这个人对谁都是这样,稍稍可怜一点就心软。 贺山亭继续翻看着艺术杂志,收回了落在少年身上的余光,将宋醉搁在沙发上的毛衣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留意到屏幕上的时间,往往这个时候都是他们独处,但今天宋醉的时间全然被小猫占据,他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而宋醉全心全意陪着宋天天玩,他平时陪伴小猫的时间太少了,宋天天又是只懂事的小猫咪,从来不会打扰他学习。 天色慢慢暗下去,窗外的景色裹上一层暗色的蒙版,差不多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 这个时间他才想起回来后好像没有同阿亭说过话,少年犹豫着怎么说宋天天要在出租房里长住,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 :我要走了。 他背对着沙发站起身,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等他多想男人的下巴搁在他敏感的脖颈上,那是小猫趴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轻轻在他皮肤上蹭了蹭,裸露的一小块皮肤浮出电击般的触感,与此同时他感受到的 还有男人身上毛衣的柔软质感。 第六十八章 宋醉的心脏在胸膛下清晰搏动,像是有意识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尽力不去听自己的心跳。 他僵住背脊缓缓转过身,眼前的人拢在白炽灯明亮的灯光下,毛衣面料的柔软冲淡了浓烈到极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扫下淡色的阴影,一双眼灿若长庚星般动人。 衣服的尺寸刚刚好,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捏着湛蓝色的衣袖,有种随意的慵懒感。 分卷(45) 阿亭穿上了他买的衣服。 尽管对方性子喜怒无定可真好看,宋醉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个满足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危险 ,对方只是把自己当固定金主甚至不是固定的,却不可避免升起这个贪心的念头。 正在宋醉冷静压下想法之际,男人忽然低下头,凝望着他雪白的脖颈。 之前被磨蹭的肌肤登时发热,不是太阳底下热烈坦诚的热,是细微处无法言明的灼热。 我真的要走了。 他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玉坠上,像是没想过他会带着这条玉坠,蓝色的眼睛里浸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从没见过阿亭,他都要以为他们从前在哪儿见过了。 他以为男人会问玉坠的来由,但对方只是手勾住他的衣领,仔细将玉坠放回他衣服下,笼着若无其事的郑重。 对方放好泛旧的玉坠,弯下腰附在他耳边用德语说了句:i froh, diem leben zu haben. 宋醉没学过德语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感觉男人说德文的语调十分动听,尾音透着若头若无的优雅。 他不由得问: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垂下眼平静开口。 晚安好梦。 * 宋醉从出租房回到宿舍,耳边仿佛萦绕着好听的德语,以至于他走到阳台浇花才想起来,还没说宋天天的事。 宿舍的灯熄了,天色显得更为漆黑,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暗沉沉的天色有种不安感。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或者说他的运气一直不好,所有坏的可能都无比真实地发生了。 他对此已经习惯了,冷静浇完花进宿舍,周末殷子涵回了家,在床上玩游戏的吴缜提醒:今天怕是要下雨,你昨天晾的衣服收了吗? 嗯。 宋醉洗漱完躺在床上开台灯看文献,看了一会儿便在床上睡去,伴着席卷而来的风声窗外下起雨。 这是秋天第一场淋漓尽致的雨,像是要刮去沪市残余的暑热,在狂风骤雨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那是一个偌大的铁笼,铁丝染着新旧不一的血迹,笼门挂着沉重的锁。 他跟对手被关在笼子里,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走出去,他经历了八个对手,身体上都是伤痕淤青。 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粗糙的铁笼放在一个台子上,台子四周有无数看客,情绪激动地挥着手,像看狗般看着笼子里的他。 随着笼门的开启进来了他今天的对手,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子,胸膛上刺着大片刺青,看着便知道不容易对付。 他之前见过这个人,他记得同批进来的有二十七个人,可还活着的只有一张面孔了。 打啊。 快打。 他们怎么还不打。 台下的观众发出不满的嘟囔声,铁笼的上空落下尖刺,他知道再不动手尖刺就会垂下,径直插在他们的身体上,这是为了保证观赏性的手段。 诸如此类的手段还有许多,比如把狗放进笼子,比如在笼底铺满玻璃碎片,没人敢不拼尽全力,即便面前站的是要好的伙伴。 他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但却是手段最狠的,仿佛天生在斗兽场里长大的斗兽。 当他打败最后一个对手他以为就是尾声,但一位位高权重的看客尤嫌不够似地扔下两把小刀。 在铁笼里打斗都是拳拳到肉,没必要用锋利的刀刃,当他听到刀片落地的一瞬间想,他们两人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了。 台下的人群顿时爆发出猛烈的掌声,夹杂着快活的口哨声,整个地下拳场因为这场搏杀热闹非凡,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嗅见鲜血的滋味。 小刀的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寒光,他拾起刀刃的手顿了顿,仅仅是一两秒的停顿,在生死前都变得无比缓慢。 对手比自己更快一步拿起了小刀,锋利的刀刃刺向他的双眼,他试图往后退可还是没能躲过这明晃晃的一刺。 锋利的刀尖从他右眼上方径直划到左眼,血液滴答滴答地从他的眼睛往下淌,声音大得他差点以为是水声。 他想看清手上的液体到底是血还是水,但他发觉自己已经看不见了,世界对他而言是全然的黑暗,在黑暗里他看不到任何光明。 他的身体痛得几乎麻木,因为疼痛肤色变得煞白,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睡过去吧,睡过去什么疼痛也没了,那是一个光明的所在,他的睫毛微微垂了垂。 下一秒他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自己从幻觉里清醒在笼子里站定,他得活着拿钱出去。 不能倒下去。 不能倒下去。 他撕开了自己的衣袖,将细长的布带蒙在自己的眼睛上,暗红的血液瞬间渗进了布料。 他蒙着眼站在台上,因为看不见只能凭声辨位,如果活下去的话,他想如果能活下去的话,他希望能在教室里好好上课,每天只用看书学习,手上不要沾上鲜血。 对方的刀刺在他身上,他的刀同样刺在对方身上,两人刀刀见血搏杀,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再属于自己,充斥着冷漠暴戾的情绪。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伴随着观众台上的呼声,他将最后一刀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他听到对方倒在台上的声音,紧随而来的还有高鸣的警笛,混着众人慌乱的声音,整个拳场乱作一团。 梦随之变得一片混乱,压抑的血色悄无声息浮了上来,开始只是没上脚跟紧接着是腰,他感觉自己浸泡在血水里喘不过气。 他想要从血水里挣脱出来,可只是越陷越深,血液慢慢淹没他的头顶,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小得几乎听不见。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吞没时,耳边浮出若有若无的德语,一只慵懒的大猫叼走了他。 无尽血色变成了太阳的金色,他坐在明亮的窗边看书,大猫枕在他腿上,用尾巴勾住他的腰不让宋天天靠近。 睡在床上的少年原本紧攥着被子,指尖掐出青白色,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以一个安稳的姿态展开身体熟睡。 * 宋醉很早就醒来了,回想起昨晚的梦轻轻皱了皱眉,这个梦并不是太好的预兆,但他还是照常起床浇花。 吴缜听到动静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问:你每天起这么早不觉得辛苦吗?今天是周末呢。 不辛苦。 吴缜不禁明白为什么宋醉能拿特等奖了,无论是不是周末都会早起学习,仿佛已经成为印在血液里的习惯。 宋醉是真的觉得不辛苦,比起过去的日子他能坐在椅子上安安稳稳看书,不用挣扎在泥沼里,对他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圣经上说太阳照在好人头顶,可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在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试图洗干净手上不存在的血迹,过了好一阵他才关上水,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少年压下情绪走去阳台,因为昨天的大雨辛苦种的太阳花全谢了,泥土混着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阳台的地面上,他的手依然沾上了泥泞。 * 宿舍里余铭揉了揉发红的眼,昨天他看了一晚上宋醉的笔记,可还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 这个时间宋醉应该在图书馆,他带着笔记出门,图书馆的边上是公告栏,用于张贴学校重要公告。 他望着公告栏上张贴着宋醉获奖的消息,心里不自觉流露出羡慕。 大一便拿下燕大物理竞赛的特等奖,似乎还得到杨老先生的青睐,同他拼尽全力争取奖学金相比,宋醉的未来一片光明坦荡。 他走进图书馆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了宋醉,少年仿佛格外喜爱坐在窗边的位置,日光洒在少年的脸上衬得皮肤雪白。 余铭不好意思打扰宋醉学习,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着,当宋醉走向茶水间他才跟了过去,怯生生开口:昨晚我把你的笔记都看完了,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看完了? 差不多看完了。 宋醉拧开水杯诧异扬眉,他的笔记有厚厚的一本,看完至少需要一天的功夫,他的目光落在余铭熬得发红的眼睛上懂了,肯定是熬夜看完的。 人对努力的人总会多两分赞赏,于是他放下水杯问:哪里不会? 余铭把记下的问题全问了,问完已经是半小时后,他腼腆问: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宋醉摇了摇头,接完水离开了。 因为余铭耽误了时间,他回到座位加快了看书的速度,看到下午的时候他收了书走出图书馆。 宋天天的东西还有部分留在宿舍,肯定得拿着东西去出租房一趟,加上他十分怀疑家里的和平问题。 他对宋天天不担心,宋天天从小乖巧懂事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往往是趴在窗边晒太阳,他担心的是另一只脾气差的大猫。 * 贺山亭从价格昂贵的布加迪下车,自己走了两百米到老旧的单元楼,用钥匙熟练打开出租房的门。 昨天那只猫不仅没走还占据了他的沙发,猫毛在沙发上落了一地,他若有所思要不要扔出去。 宋天天感受到男人的厌恶,立马从沙发缩到了墙角,身上的毛都在发抖,面对着男人步步逼近,大概是出于求生欲跳到了茶几的遥控板上。 客厅没开过的电视立时开启,电视里播出情感节目的画面:您觉得什么样的人会讨人喜欢呢? 这个问题比较宽泛了。嘉宾喝了口水答,我先说什么样的人不讨人喜欢吧,第一是要求多娇气,第二是小气总要人哄,当自己是公主吗。 贺山亭面无表情将遥控器砸向老旧的电视,屏幕上立刻裂开缝隙,屏幕上仍播着节目。 说了不讨人喜欢的人,下面我说说讨人喜欢的人。嘉宾胸有成竹开口,这就有很多了,比如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你想想一个冷漠的人私底下温柔抱着小猫喂东西,立马就不一样了。 主持人赞同点头。 贺山亭停下脚步瞥了眼墙角的宋天天,神色平淡没有任何动作,宋天天身上的毛终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它缩着身体本本分分舔毛。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开门的声音,它突然被一只手迅速拎了起来,被扼住后脖颈只能四脚悬空一动不动。 另一边宋醉抱着东西从学校回到出租房,他怀着浓烈的不安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意想不到的画面。 男人按着宋天天吃碗里的猫粮,细心擦拭小猫沾上碎屑的毛发,这一幕倒也说得上是温馨,如果不是小猫的脸上写满挣扎的话。 第六十九章 尽管宋天天望见他一个劲地想从男人手里钻出来,不过宋醉看着碗里吃得差不多的猫粮,震惊阿亭竟然会主动喂猫,意外的人美心善。 他悬了一路的心放下了,抬头瞥见电视上的裂痕,他的心重新提起来了,因为租房时签订了协议,家具若有损坏由租客负责。 他盯着液晶屏的裂纹肃然问:这是谁干的? 宋天天挣脱了贺山亭的束缚,仿佛是在告状般抱住宋醉的腿,看向施施然同纸巾擦拭手的男人。 贺山亭平静开口:这猫撞电视上去了。 因为语调太平稳宋醉没怀疑这句话,蹲下身拍了拍宋天天的小脑袋:怎么能撞电视上去,知不知道电视不能撞? 话音落下小猫焦急地用爪子扒拉他的腿,边扒拉边叽里咕噜叫。 宋醉从来没见过宋天天这么激动过,奇怪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宋天天,男人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你看,它心虚了。 宋醉捏了把小猫圆乎乎的脸:本来今天要给你买罐头的,鉴于你今天犯了错误,鱼罐头没有了。 委屈的宋天天喵了一声,望着少年身后的大魔王敢怒不敢言,摊着肚皮躺在地砖上。 尽管宋天天把电视撞破了,宋醉也没舍得太苛责,毕竟是宋天天陪着他上大学的,他走到电视前踌躇问:你说这要怎么办?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 买个新的。 宋醉:当我没问。 买新的电视不实际,只能想想如何修理得完好如初了,因为住的是老单元楼,楼下就有修理电器的铺子,叫人上来修是挺方便的但他心疼修理费。 他去楼下买了块儿二手屏幕,借了把螺丝刀拆开电视的后盖,紧接着移除金属框,移除完金属框剩下的就是换屏了。 这一步是重中之重,他用手握住屏幕边缘缓缓移动到屏体框内,没什么技巧可需要动作平稳小心,好在屏幕成功放入了框里。 他松了一口气拿起螺丝刀,将屏体分离的电视重新组装后,还顺便清了次灰,打开电视画面正常播出,看不出有损坏的痕迹。 解决完电视的事他试探着对沙发上的男人开口:学校出了规定不允许宿舍养宠物,宋天天只能住在这里了。 虽然宋天天是只爱干净的小猫,每天都会自己洗脸舔毛毛,但猫咪的掉毛问题不可避免,或者踩了水坑在桌上留下一个爪印。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对有洁癖的阿亭来说就是问题了,毕竟宋天天不是住一天两天。 他做好了对方拒绝的准备,果不其然男人蹙起了眉,大有我和它你只能选一个的架势,他不禁想真麻烦。 正当他为难之际,男人仿佛将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语气不咸不淡的:你要养就养吧,免得有人嫌我麻烦。 宋醉还没来得及否认,纤细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对方用沾湿的手帕帮他擦手。 他的手由于刚修理过电视,手背及指腹脏兮兮的,男人却不嫌脏地用柔软的手帕清洗。 明明是有洁癖的人却一根一根擦拭他的手指,实际握到的地方只有一截手腕,可他的手禁不住战栗得发烫。 偏偏对方还挑眉问。 抖得这么厉害? 他登时缩回了手,自己去卫生间里洗手,在冷水的冲洗下那股灼热感压了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狭小的客厅看书。 他告诉自己金主就该有金主的自觉,好好挣钱才是正事,这个月要写完一篇论文。 他坐在老旧的书桌前记笔记,手握着碳素笔在书的空白处书写,风吹过单薄的书页,不知为什么看不进书了。 * 宋醉把看不进去书归咎于在学校外没有学习氛围,他不到晚上就回了学校。 吴缜今天部门有活动不回宿舍,这意味着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周末不熄灯,他可以开着白炽灯看书看到大半夜。 分卷(46) 他安静朝宿舍楼走去。 昨天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今天反而天气好日头足,只有地面有些湿润。 白天快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可能是他多想了,他的人生虽然像烂泥,但不可能一颗糖都不给他。 他走上楼梯远远地望见自己的宿舍,宿舍的门没有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站在门边。 他的直觉果然很准,他的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边。 宋醉好久不见。 吴警官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宋醉紧握着自己的手,同对方的随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保持着戒备警惕的姿态。 别这么紧张。吴警官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我路过沪大办事,正好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你获奖的消息,真没想到你能考上沪大。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宋醉时,少年的眼里写满了蓦然暴戾,不知遇上了什么如今眉目平和,像是在好人家长大的孩子。 进来坐吧。 宋醉抿唇用钥匙开了门。 吴警官寻了把椅子坐下,侃家常似地张口: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了解下你的近况,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吧。 闻言少年紧握的手慢慢放松,握着水杯只是说了句:还好。 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我真为你高兴。吴警官半点没提过去的事,毕业后也能找到份好工作。 在氛围轻松的交流里宋醉解下了一部分心防:打算硕博连读。 他喜欢在学校读书学习,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只用专心学术,将过去的自己封在记忆里,只有梦里才会浮现。 读书是好事。 博士出来在高校当老师也不错,工资旱涝保收。吴警官意有所指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挣钱要走正路,不要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沪市的警力可不像落后的山南,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知道。 宋醉垂着眼开口。 听了他的话吴警官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透着之前没有的严厉,与其说是督促反而像是一种警告。 我会看着你的。 当吴警官走后少年的头低低垂着,过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竟浮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还以为别人是真的来看望他的,只是过来警告他而已,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的确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他从蓝色的罐子里拿出一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眉间的郁色渐渐消散,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 突然他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余铭站在门外带着一丝慌乱说:我来还笔记。 第七十章 宋醉没有立即接过笔记,看着余铭问了句:你在门外多久了? 余铭咽了咽口水:我刚来。 他把笔记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少年捏住笔记的一角抬头盯着他,仿佛是在思考他话的真假,他紧张得3手心渗出汗。 幸好宋醉什么也没说接过了笔记,在抬手的那瞬间余铭瞥见少年袖下的伤痕,他几乎是控制着逃跑的冲动离开了宋醉的宿舍。 他回到宿舍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在桌上写报告的室友高明宇厌恶问:哪儿弄的一头汗? 去还宋醉笔记。 想到之前听到的话,余铭的胸膛还在不住起伏,擦干净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还笔记?高明宇的嗓音透出不屑,班上都没人搭理你,人家无缘无故会借你笔记? 是真的。 余铭把手机里拍的笔记给高明宇看,高明宇看了一眼目露惊讶道:看不出你还跟宋醉认识呢。 余铭没吱声,严格意义上说他和宋醉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图书馆见过两次,出于虚荣感他没反驳。 你说说他什么样的。热衷八卦的高明宇来了兴趣,这种天才是不是课下连书都不看 ? 他经常去图书馆。 我以为是什么天才呢。高明宇的语气显出失望,二班的李蕴南你知道吧?回宿舍就是打游戏照样小考第一。 见高明宇转回头余铭不知道怎么办,他在班上人缘差,这还是高明宇第一次认真倾听他说话而不是冷嘲热讽。 他鬼使神差开口:你知道今天我去宋醉宿舍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个警察对他讲要走正路。余铭压低了声音,说以后会看着他,可能他进过看守所。 你听错了吧? 高明宇话语露出迟疑。 你别不信我的话。余铭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大热天只有他穿长袖,我看到他藏在衣服下的伤疤了,肯定不是普通打架这么简单。 那道伤疤明显是刀刃狠扎进肉留下的伤口,差一点就划到了动脉,可见那时的搏斗有多狠。 你一说还真是。高明宇回忆着大课上坐窗边的少年,沪市这天气谁穿长袖。 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余铭叮嘱了高明宇一句,高明宇敷衍地点头,他见此也十分无奈,高明宇向来热衷八卦,只要高明宇知道的事第二天就会传遍院里。 次日上公共课的时候,他坐在阶梯教室听到身后二班的人在低声议论。 你听到宋醉的事了吗?看着文文静静的,听高明宇说以前进过看守所,难怪他不太和人交流。 这个人是谁? 拿下燕大物理比赛第一名的那个人,李老师快把他吹上天了,笑死我了就是个少年犯。 余铭听得3后背冷汗涔涔,希望宋醉不要听到议论,但这个可能太小了,他告诉自己不用慌张,以宋醉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他计较。 * 殷子涵周一回了学校,手上拎了一大堆猫罐头,他走到宿舍楼下时碰到了吴缜:快帮我拿一下。 因为宋醉去了图书馆不在,吴缜只好捏着鼻子拿过沉沉的罐头,两个人朝楼上走去。 经过一行人时他听见宋醉的名字,他留了个心停住脚步,当他听见内容后不可置信睁大眼睛。 回到宿舍后他立马拨通宋醉的电话:我说一件事你别急着生气,有人造谣你是少年犯。 殷子涵在旁边没吭声,同吴缜的愤怒不同,他倒是觉得3不是没可能,他疑惑谁这么大胆敢揭宋哥老底,可千万别是他们体育生。 吴缜担忧着宋醉的反应,谁知电话里的少年只是平淡说了句:我知道。 宋醉挂了手机。 身后传来自以为小声的议论。 看到了吗?他就是宋醉,院里今天传遍了他进过看守所,不知道是伤人还是杀人。 我昨天确实看到有警察进了他宿舍,话说学校不开除有犯罪行为的学生?我跟他同一栋宿舍楼都害怕。 他看过来了。 宋醉漠然地看了人群一眼,他慢慢收好自己的书,拎上书包向宿舍楼走去。 他以为自己好歹帮了余铭,余铭会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看来是他想多了。 每次他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待,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冷漠说,你看人性就是这么糟糕。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殷子涵在忙着问谁泄露的消息,吴缜从椅子上站起来问:要不要找辅导员处理? 不用。 宋醉走到阳台修理花枝,这一簇的太阳花已经开得3很茂盛了,只不过修理完花枝手里仍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余铭上完课惴惴不安回了宿舍,他不禁埋怨高明宇:我不是让你别跟人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高明宇满不在乎说,说两句话又不会死人。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宿舍的门被平稳叩响,听到敲门声余铭和高明宇面面相觑。 你去开门吧。 你去。 两人互相推脱,因为没人想去开门准备装没听见,过了一阵敲门声止住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哐的一声门被踹开!在木料的烟尘里丹凤眼的少年握着刀出现在了门外。 大多数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是微微下垂的,显得3整张脸没有攻击性,可如今的眼尾漠然上挑,有种凛然的冷冽感。 余铭忍不住退缩了两步,靠着墙壁令他安心了些: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我特别感谢你怎么会说出去呢。 宋醉望着余铭平静开口: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就不会说出去了。 余铭闻言一噎。 他看着宋醉手里握着的小刀头皮发麻,完全不是那个在图书馆里友好待人的少年,他的唇舌干涩异常,唯恐那柄刀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后背的汗打湿了衣服,他告诉自己不会的,这可是在学校没人有这个胆子,然而在学校外呢? 余铭心里满是惶恐与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当炫耀般告诉高明宇,眼下后悔已经晚了,他根本不敢跟面无表情的宋醉说话,仿佛自己只是被盯上的猎物。 突然少年抬起手将小刀扔向他,小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正对准他的头而来! 余铭望着刀尖吓得3脸色煞白,还没等刀尖触碰到发丝,立时昏了过去。 少年只是拾起小刀说了句:没意思。 边上的高明宇吓得3裤子都要湿了,幸好宋醉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捏着刀柄离开了宿舍。 宋醉走出宿舍时顿了顿,没错过边上人眼里浓浓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 贺山亭坐在椅子上边喝着水边看着文件,他看到一桩并购案蹙了蹙眉,把锡金瓷杯搁在了桌上。 当他想再拿起杯子时,望见宋天天埋头舔着瓷杯里的水,他面无表情拎着这只猫出了门,准备扔回宋醉那儿。 他屈尊降贵到了肮脏的男生宿舍,吴缜认出他问:你是来找宋醉的吗? 贺山亭微微颔首。 吴缜脸色显出为难:他现在不在宿舍,可能听到了一些话心情不好。 什么话? 吴缜斟酌着用词:三班的高明宇造谣说他进过看守所是少年犯,今天院里都传开了。 他感觉自己话音落下,面前的男人神色骤然冷漠,他小心翼翼劝慰:宋醉看上去不在意 。 贺山亭没有说话,捏着宋天天的后颈皮走了出去,宋天天只能眼睁睁桌上的猫罐头离他远去。 高明宇好不容易才从后怕里解脱出来,倒在地上的余铭也恢复了清醒,正当他们以为噩梦即将结束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抱着猫的蓝眼男人走进了宿舍,仿佛是嫌脏般用洁白的手帕捂了捂英挺的鼻子。 谁是高明宇? 见男人冰冷的视线扫过来,余铭立马指了指高明宇,高明宇瞪了瞪余铭才转头对来人说: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没资格认识我。贺山亭的声音透着股凉凉的冷气,是你造谣的宋醉? 高明宇立马否认:我没造谣,昨天确实有个警察来找宋醉,警告他不要犯罪好好做人,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余铭在边上怯怯补充: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说我们造谣也得3拿出证据吧,查了档案就清清楚楚了。 如果宋醉曾经犯罪过肯定会记录在档案上,虽然他没有全然的把握,但申请查档案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知这名混血面容的男人挑了挑眉:那就查吧。 余铭眼里浮出浓烈的震惊,更令他震惊的是校长亲自查阅档案,并且对面前的男人恭恭敬敬。 他还没细想男人的身份,校长拆开了档案袋。 档案上载明少年出身在落后贫穷的山南,在山南村中读到初中,三年前转来沪市最好的高中,高一时总分倒数第一名,只有物理满分,高三时却保持在年纪前十,这还是在语文拖后腿的情况。 宋醉的经历仿佛像个谜,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家庭贫困的少年能从山南转来沪市。 最重要的一点是少年的档案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余铭心里顿时慌了。 他明明记得3那个警察说会看着少年,不是对晚辈说话的语气,是警告犯罪嫌疑人的口吻,可为什么档案干干净净。 高明宇见势头不妙马上推卸责任:余铭信誓旦旦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会到处去说。 不是我传这么广的。余铭焦急解释。 贺山亭没兴趣听两个小辈的推诿,他平淡打断了两人的话:你俩有什么话可以和律师说,我会直接起诉造谣。 余铭本就受了惊吓闻言直挺挺倒在了地板上,高明宇也没好哪儿去,差点坐地上没哭出来。 周校长见状厉声批评:这个时候后悔了当时怎么不想清楚? 当两个学生被校医接走后,周校长试探着劝:干嘛要跟两个十八九岁的学生计较呢? 宋醉从前吃过许多苦但他都熬过来了。贺山亭敛下眼帘,可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不希望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计较我计较。 * 宋醉坐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这是沪大最高的地方,可以将整个傍山的学校尽收眼底。 可他却没有向下望而是抬头看向天上将明的星星,西南方向亮起了长庚星,在西方也称为阿佛洛狄特。 他的电话一直在响却不想接,他怕对阿亭泄露出情绪,他习惯一个人擦干净刃上的血。 他没有消沉下去的念头,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他只是需要自己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就好了。 天台上的少年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发呆,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过了一阵没有再响。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再次响起,不过不是阿亭的电话是辅导员的电话。 分卷(47) 你在什么地方? 他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不禁问:有什么事吗? 你爸爸在找你。 宋醉纳闷他什么时候有了个爸爸,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轻佻的嗓音:儿子怎么不接爸爸电话? 他回头望见一张容色出众的脸,那双蓝灰色的眼眸盛着星光可以说含情,他没想到对方会找上这个地方,回过神义正言辞开口: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不能叫儿子。 对方低头说了一声好。 他悬着小腿坐在天台边缘,一只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身后的男人俯下身在他耳边叫了句。 宝贝儿怎么不接电话? 第七十一章 因为男人弯腰这个举动,宋醉的脸上拓下暗色的阴影,他坐在天台上抬头,两人的距离二十五公分不到,在晦暗里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 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可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起来,快得数不出心跳的频率,没计较这句宝贝儿。 没看到。 贺山亭慢条斯理哦了一声,宋醉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男人揉了把他柔软的头发站直身,随便找了找,运气好抓住了。 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我抓住了一只野生幼崽。 宋醉伸手抚顺自己被揉乱的卷发,正想告诉对方以后别乱动他的头发了,忽然听到男人问: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 少年放在自己头上捋毛的手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郑重其事的请求。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搬过去,他在学校住得挺好的,出租屋的面积小住两个人也勉强。 男人凝望着他轻轻开口:这样你有什么事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或许是泛低的音色在风中格外有蛊惑力,宋醉差点就要点头,清醒过来后摇了摇头,大概只是客套话吧。 贺山亭仿佛不在意般挑眉:你知不知道我一夜多少身价?肯跟你住你还不乐意,小孩儿跟谁学的这么挑。 大有住到就是赚到的意思,宋醉忍不住想说跟你学的,可望着男人冷淡的眉眼,他默默听没有反驳。 对方没再提一起住的话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少年小心翼翼藏起袖下的伤疤。 他不喜欢太近的距离,太近了就会看到狼狈的姿态。 * 余铭和高明宇从医务室回了宿舍,输完液的余铭脸色苍白,高明宇安慰着他同时也在安慰自己:说不定那个人是吓我们的。 余铭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慰,周校长不会不管他们的,大学校长不只是一个名头,人脉威望不容小觑。 而且档案上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了吗?高明宇东看看西看看压低声音,我问过法律系的同学,未成年的案底会封存,在学校都是看不到的,公检法说造谣才是造谣。 余铭的脸色红润了点,可就在高明宇话音落下那一秒,他听到楼下传来警铃的声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宿舍的门就被重重敲开了,两人的眼里流露出惶恐。 宋醉回到宿舍时望见一辆警车扬长而去,他压下疑惑走上楼梯,身后传来莫名闪躲的视线。 他本以为会听到谈论可什么也没听见,他走回宿舍发现宋天天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回了宿舍,殷子涵伺候主子一样喂着罐头。 我看到楼下开走了辆警车。宋醉对桌上的吴缜开口,楼里发生什么了? 吴缜听到他的问话立马从书海里清醒:余铭跟高明宇都被警察带走拘留了,说是违反治安条例拘留五天,听说后面还面临起诉,我太快乐了。 他俩就是造谣你进看守所的人。殷子涵幸灾乐祸,这下好了自己进看守所。 宋醉突然感觉他们这么说话好像反派,年轻的反派头头抱起自己的猫问:谁报的警? 上次那个混血男模。吴缜忍不住感叹,你说真的会有人点他吗?我在他身边都快怕死了。 宋醉没想到阿亭会报警,他机器般灵敏的大脑陷入混沌,然而仍认真纠正:已经从良了。 吴缜在心里想估计是生意不好不得不从良,毕竟除了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谁会点。 原来已经从良了。吴缜客观开口,他对你挺关心的,知道你被造谣立马去了余铭宿舍,打不通你的电话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有大半天了。 宋醉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舔了舔抿起的唇,柔软的唇泛出水光。 他本以那句看不到他会担心是客套话,可男人好像说的是真的,在联系不上他的这段时间默默帮他处理了麻烦,没人再敢冲他指指点点。 却一句话没提。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好像在温暖的日光下晒太阳,身体里血液染上温度,难以言喻的情绪遍及心脏,少年漆黑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他低头抱着宋天天做了一个决定。 * 贺山亭坐在黑色的车上看着公司文件问:那个警察查到了吗? 调阅监控查到了。说话人恭敬回答,他的名字叫吴正柏,以前是西南有名的刑警,今年调到了沪市,跟女儿生活在一起。 去见见他。 车调转方向朝郊区开去,夜里路面不堵车,经过半小时车停在一栋普通居民楼前。 贺山亭走下车上楼,手下挡在他身前敲开了吴正柏的门,吴正柏是个腿有些跛的中年人,开门见他愣了愣。 您进来吧。 你不问问我是谁? 贺山亭淡淡问。 我之前查过您侄子跟宋醉的关系。吴正柏倒了杯茶,冒昧问句您今天来有什么贵干? 贺山亭走进屋微微颔首,但没有接过残着茶污的杯子:宋醉你知道多少? 吴正柏对这个答案不意外,他凝神了一段时间笃定开口: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罪犯。 吴正柏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当时他接管了一桩地下拳场的案子,拳场的老板背景深,将拳手关在铁笼里搏斗,以搏杀结果为赌注。 这本是一个很隐秘的拳场,但有天接到了一个女孩儿的举报,他们连夜捣毁了这个违法窝点,查封了上千万的海外资金。 他缓缓叙述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办得很顺利,所有相关人员都进了监狱,但只有他逃了出去,三个月里不知所明,关于他的指控证据全部消失。 就连被他打得半死的男生也拒绝起诉他,当时他只有十六岁。 吴正柏的语气里透出愤怒:才十六岁就能下杀手,案子结束后我一直关注着他,我以为他能好好做人没想到他搭上了您侄子,他肯定是有预谋的,因为您侄子能带给他理想的生活。 我来沪市后去他学校调查过,转学来的第一学期徘徊在年级倒数,之后成绩不停蹿升,可没人注意到这一变化,因为他告诉班主任不要告诉许宁,因为想给您侄子一个惊喜。 真的是为了惊喜吗?您侄子不过是他的踏板而已,一个贫困山区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前途光明的学术新星。 吴正柏深呼吸了一口气下结论:就像披了层绵羊的皮,您侄子需要小心。 在他看来今天贺山亭会来是因为关心许宁,不想让自己侄子和一个底层出身的少年有什么关系,谁知对方仅仅问:地下拳场是什么样的? 吴正柏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地下拳场都差不多,台下围了一圈人,要么站要么倒,为了提升可看性还会强迫服用兴奋剂。 他见贺山亭脸色骤然难看不禁开口:您没去过那种地方想象不到手段能多脏,我还是不继续说了。 继续。 吴正柏只好接着讲:比如把烈性犬同人关进铁笼,烈性犬一咬就是一块儿皮,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撕咬,死了十多个孩子,听说只有宋醉活了下来。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您也觉得他可怕吧,这么一个人竟然能为伪装成单纯无害的乖学生。吴正柏禁不住感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原以为对方会赞同他的话,可容色冷漠的男人只是压着嗓子说。 他只是想活下去。 吴正柏对这个观点不敢苟同,可紧接着对方问得他哑口无言:活下去有什么错?如果这便是不择手段的话每个人都是野心家。 他突然不明白贺山亭今天的来意,还没等他开口男人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反应对方一句话没提自己的侄子。 * 贺山亭坐回车子闭了闭眼,车停在宋醉租的房子下,他睁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免得宋醉明天找不到他。 天色漆黑得没有丝毫光,老旧的单元楼格外寂静,正当他准备打开门进去时贺山亭听见一阵细微的呼吸声。 在黯淡的屏幕光下贺山亭低头瞥见没带钥匙的少年坐在门边倚着墙睡着了,垂下的额发遮住黑漆漆的眼,缩着腿像是只无处可去的狐狸崽崽。 少年身边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只同样熟睡的猫。 这便是宋醉全部的东西了。 明明说不搬过来却可爱得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这么可爱的宋醉却要经历那样的黑暗,在地下拳场遍体鳞伤活下来,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想看着小孩儿好好生活,现在想搂回家不让人任何碰。 贺山亭敛下情绪晦暗的眼,突然想抱抱这只狐狸崽崽,一如三年前。 察觉到他的到来少年警惕地睁开漂亮的眼,仰头问:我身上有很多毛病,大多数不讨人喜欢,你确定要跟我住在一起吗 ? 第七十二章 宋醉故作镇定地等待结果,他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很冲动,没有思考便带着所有家当过来了,还把殷子涵给宋天天买的罐头也带上了。 他不习惯同人太亲近,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他想试一试,大不了一拍两散还省了每个月的开销,毕竟他没什么可失去的。 因为怕吓到好不容易放下心防的少年,贺山亭压住强行抱入怀里的念头,弯下腰正对上少年漂亮的眼。 你不用讨人喜欢。他伸手捧住少年仰起的脸,因为你身上大多数毛病我都喜欢,那不是什么羞耻的东西 那是你的独一无二。 宋醉在黑暗里视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对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他的心跳在寂静的环境里响起,怎么捂都捂不住。 阿亭有许多面,有挑剔难相处的一面,有喜怒无定的一面,但每次在他低落时总是温柔的一面,他不用说什么对方都明白。 被血淋淋剖出来的伤疤仿佛被这双手温柔抚平,男人嗓音笃定问:所以我怎么会不要? 以后这个词有种岁月的绵长感,令宋醉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家,虽然不是多大的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男人才松开手。 宋醉准备从地上站起身,但坐久了腿有些麻,只能再坐一会儿,对方微微掀眼:不起来是想我抱你? 他没来得及反驳,对方的手落在他瘦削的腰心满意足开口: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他想象不到自己被当小宝宝抱进门,立马忍着腿上的麻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男人开门后迅速冲进了门。 他走到屋子里才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转回头望见宋天天吃力拖着行李箱试图朝门里走。 或许是不想和某人同居一室,宋天天大大的眼里写满了绝望,如果猫咪会哭的话肯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醉无奈一笑,把行李跟宋天天从门外抱了进来,他把行李箱在客厅的地面上打开,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在屋子里。 他整理的功夫一向很细致,没多久就收拾妥当了,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是两居室但只有一张床,另一个房间是空的。 他在卧室门口望着床沉默,开始思考这个时间回学校宿管阿姨会不会给他开门,他转头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钟。 大概率是不会开的。 宋醉从没这么棘手过,哪怕在竞赛考场上他也能镇定自若,可他盯着唯一的床唯一的被子呆住了,他总不可能去睡宋天天的猫窝。 贺山亭走进房间瞥见呆成猫头鹰的少年,拎起少年走向浴室:洗了澡再睡。 宋醉:不是这个问题 * 因为对方的误会他不得不早早在浴室洗澡,浴室的支架上放着海盐味儿沐浴露和干净的毛巾。 他脱下衣服在花洒下冲洗,露出平坦的小腹以及若隐若现的腹肌,十分漂亮健康的身形,只是偏瘦削了。 由于水温高他白皙的皮肤如同扫上薄粉,有种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美感,皮相泛着水一般的柔,偏偏有双漠然的眼。 宋醉洗完澡关上花洒,正要穿上衣服却记起自己被扔进浴室,连件衣服都没时间拿。 他看着脏衣篮里的衣服下不去手,经过纠结的天人交战,他只好敲了敲浴室的门。 第一声。 没听见。 第二声。 还是没听见。 第三声对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边,他硬着头皮求助:你刚才没拿衣服给我。 男人哦了一声似乎去房间拿衣服了,宋醉心里舒出一口气,他站在门边放松等待。 这是我的问题。贺山亭拿着衣服到了门外挑眉,我进来拿给你。 门里浑身赤裸的宋醉差点呛住了,即便没呛到也比呛到好不了多少了,整张脸不知因为热还是害羞。 他的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死死抵着门把手,幸好对方没再坚持,把叠好的浅色睡衣从门缝递给了他。 他捏着柔软温暖的面料,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换上睡衣,脖颈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滴。 浴室门上同样凝结了层薄薄的雾,贺山亭从门外恰好能望见绰约的少年将宽松的睡衣撩到下腹下方,勾住一段细瘦的腰,如同一只手便能揽住。 分卷(48) 本来抱着逗小孩儿心态的他喉结微不可察滚了滚,忽然感觉自作自受。 * 宋醉抱着脏衣服走出浴室,他去阳台洗好衣服晾在绳子上,他经过卧室时男人半躺在床上看书。 他的脚步顿了顿,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走上床,占据了床上的一小块儿空间。 今天先这样睡吧。 明天再去看床。 他靠在床的边缘闭上眼,经过一天的交涉他原本该轻易入眠,可嗅见身旁人的气味,跟他一样是海盐味的,有海风的潮湿气息。 他莫名无法入睡,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爬过,不痛不麻醉但痒痒的,他根本不敢转头看。 少年索性蒙上被子睡觉,隔绝了气味他慢慢涌起了困意,他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浅浅的,像是小猫在均匀呼吸,正当他要彻底睡过去时突然一只手掀开了他蒙好的被子。 他立马被惊醒了:怎么了? 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然而对方只是弯了弯眼:晚安。 别人的晚安都是临睡前温声说,对方的晚安是想起来把快睡着的他逮起来说,根本毫无温情可言只有浓浓的欲哭无泪。 宋醉突然不知道自己从学校搬过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但困得不行的他没精力多想,见没什么事,卷毛放松垂在额头上重新睡下了。 被打搅睡眠的少年入睡后眉间依然残留着郁色,贺山亭伸手抚平了少年微皱的眉头,接着是落下伤痕的眼,最后是泛着水光的唇。 他的手落在柔软的唇上,熟睡的少年以为是瑞士糖含住他的手指,他将手伸得更深了,直到少年禁不住吐出来,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泪。 贺山亭的指尖上带着液体,他低下头舔了舔食指,片刻克制住危险的念头走出了卧室,裹着毯子睡在了沙发上,喝水吃了一粒药。 * 吴警官在刑侦这一行干了二十年,没有把宋醉绳之以法是他一生的遗憾,从谈话的细节他敏锐察觉了贺山亭同宋醉关系亲近。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卷宗资料,他记得没错的话贺家在西南有隐秘的居所,恰好在三年前宋醉消失处的附近。 他不知道应在国外读书的贺山亭为什么要去偏远的西南,但两人很可能更早就认识了,远在许宁将宋醉带回沪市前。 吴警官正准备去警局一趟忽然接到上司的电话:你收拾下东西明天准备调任。 第七十三章 半小时后吴警官挂了电话,手握成拳砸在桌沿上,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巧合,这明显是有人对他的警告。 尽管他想继续留在沪市监看宋醉,可调令已经下了,他只能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同情被关在地下拳场的孩子,但他一点也不可怜宋醉,因为宋醉是为了钱自己走进笼子的,一个恶魔不会是受害者。 * 宋醉睡在全然陌生的床上,原本谨慎占据了床的一小块儿,在席卷的困意下渐渐往中间挪了挪。 再挪了下。 又挪了挪。 最后舒舒服服睡在了床的正中间。 沙发上的贺山亭望见宋醉不老实踢开了被子,睡成了一个大字形,跟平日的安静慎重完全是两个人。 他看得好笑,放下水杯走过去拉被子。 少年睡在枕头上呼吸声均匀,气息浅得跟个小猫似的,稍不留神便听不见。 初秋的天气谈不上冷,贺山亭将被子随意搭在宋醉的身上,许是不耐有东西束缚,刚搭上没多久就被一只凉丝丝的手推开了。 明明怕冷还踢被子。 他摇头回过神,那是一只格外纤细的手,指甲修成干净的小月牙,骨节匀停,饶是不关注手的他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下停住了目光,因为衣袖垂落至少年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有条蜿蜒的伤疤,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淡淡的。 睡衣是普通的白色棉质睡衣,袖口起着皱巴巴的毛球,显然是穿久了舍不得买新的。 贺山亭蹙了蹙形状锋利的眉。 在地下拳场赢下比赛的奖金不会低,否则也不会有人甘愿搏命,再不济还有许宁每个月支付的生活费,三年下来也是不小的数字。 他那个侄子虽没用但不至于连生活费都要克扣,宋醉却过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用得还挺开心。 他想问你的钱去什么地方了,可以宋醉的谨慎多半不会告诉他,反倒会怀疑他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吴警官有句话是对的,少年习惯伪装自己,吃过的苦都不会说出来,比谁还要努力向上地生活,就像荆棘地里开出的小玫瑰。 他定了定,给秋天怕冷的小玫瑰盖好被子。 * 季报公布完毕方助理不用再处理财务送来的资料,难得过了两天清闲生活,大早上是被贺山亭的电话惊醒的。 毕竟他老板对电话谜之不喜欢,大概是嫌吵到耳朵了,能发邮件绝不用电话,他心里一个咯噔,怕是季报出问题了。 这不能够吧。 季报比起年报不算太重要,要求也没那么严,但不能出错是最基本的,有次年报里货币资金明细错了,贺山亭直接让财务部长下课。 自此整个财务部谨小慎微,没再听过报告出错,当然有人不满贺山亭的独断专行,但不满的人都被迫离开了。 方助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电话,电话那边的贺山亭压低声音:送两份早饭过来,用木盒装就行。 地址发你了。 要不是看到地址上的名字,他差点以为庄园的佣人集体罢工,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板连早饭也吃不上了。 做助理就要有做助理的职业,方助理立马就去贺山亭常去的餐厅买了早餐,用保温盒装好早餐到了贺山亭发来的地址。 贺家在国内的房产是个未知数,以贺山亭骄奢淫逸的作风他以为会是什么别苑。 当他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时愣住了,低头看了好几眼导航,直到他看到从楼里走出的男人。 贺山亭撩起眼皮:早餐。 方助理压下震惊恭敬递出了早餐,男人没再看他走进了单元楼,他内心再次汹涌澎拜,他金尊玉贵的老板就住这地方? 楼里怕不是有个小妖精。 贺山亭拎着早餐回了房子,将两份早餐摆在桌上,坐在椅子上边看财经报纸,边等着宋醉起床。 床上的宋醉把头在枕头里埋了埋,因为昨天太过疲惫的关系,习惯五点起床的他一觉睡到天亮。 还不想醒。 他嗅见枕头上的海盐味,压根不是他身上的牛奶味,枕头也不是十块钱三个的枕头,这是谁的床,他怎么会在这张床上。 宋醉的手警惕地握成拳头,空白的脑子慢慢恢复了思考,想起来自己昨天抱着所有东西坐在了门边,他俩还睡了一张床。 他握着的手是松开了,可心揪了起来。 他要怎么和阿亭住在一个房子,眼前浮现男人挑剔打量他的目光,他宁愿跟殷子涵住一起,好歹殷子涵听话会倒猫砂还会上供猫罐头。 宋醉僵硬地换下睡衣走下床,人真的不要在冲动的情况下做决定,比如他如今就是后悔很后悔。 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望见眉目出众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偶尔端起咖啡抿一口。 桌上是两份摆盘考究的德国早餐。 一杯牛奶、 玉米脆片、 裹着蜂蜜的面包、 虽然知道对方会做饭但宋醉还是被早餐的丰盛震了震,他忍不住说:不用做这么丰盛的。 男人望着报纸淡淡开口。 不用这么感谢。 宋醉默默把费钱两个字咽了回去,他对西餐的兴趣不大,但在学校吃惯了大锅饭,吃什么都觉得香,把自己那份全吃完了。 他把两个木盒拿去厨房的洗碗槽,他扫了厨房一圈拧开水龙头,水龙头打开了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厨房太干净了。 干净得他都以为厨房没开过火,他洗完木盒走到客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厨房你没用吗? 贺山亭翻报纸的手一顿,片刻占据了对话的主动权:你想说什么? 里面好干净。宋醉看着空荡荡的厨房一脸迷惑,确切讲是没人使用的迹象,厨台上积了层厚厚的灰。 贺山亭面不改色:天花板落灰。 宋醉的注意力被弥漫着灰尘的天花板移走了,怀疑阿亭在暗示自己买新房,他明智跳过了这一话题。 他叼起一小片面包走到男人身边,发现对方看的是张财经报纸,报纸上不乏专业词汇,他没忍住问:你看得懂吗? 为什么看不懂? 贺山亭抿了口咖啡。 你不是没上大学?宋醉随意咬完最后一口面包,将面包咽了下去,舔了舔唇边的碎屑,柔润的唇泛起水光。 贺山亭望着少年吞咽的动作想到了昨晚,突然觉得秋天有点热,而在宋醉看来这便是介意了,他止住了话:对不起我不会歧视你的。 贺山亭:??? 宋醉做好对方生气的准备,他记得之前提句男模对方就不高兴,这直直戳人肺管子不得薅秃他的头发。 想到这儿他不禁担忧自己的一头毛,正要伸手摸摸忽然手被男人握住了,平静的嗓音传来:弄脏了。 宋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的确沾上了一点面包碎屑:我去拿纸巾。 别麻烦了。 男人低下头舔干净了他手上沾的面包屑,手上印下温热的触感,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他有心想让从良男模注意言行,良家要有良家的样子,可对方仿佛真的不知道分寸这个词这么写,临别时认真替他整理衣服。 这个动作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男人太高了以至于他被裹在对方投下的阴影里,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感。 他不自然地别过眼,拿起书包逃也似地离开了狭小的出租房,走下楼那股不自然才消失。 今天阿亭不对劲。 他以为的同居生活是早上给宋天天喂完猫粮再给男人喂东西,谁知阿亭不仅贤惠做早餐,对他照顾得未免太仔细了,像他是容易受伤害的小宝宝。 少年感受到手上残余的温热,漆黑的眼睫轻轻地压了一下,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手。 他好像也挺不对劲。 * 宋醉到学校上早课,听到余铭的家长办理休学的消息,坐他身旁的吴缜疑惑:他这是准备在拘留所里呆多久。 他平淡地拿出书学习,他对这件事不意外,余铭的胆子本就小,昨天被他一吓,没有报警的事也不敢出现在学校里。 吴缜见少年反应平平,担心宋醉留下什么阴影,努力唤回少年对校园生活的热情:余铭这种不知感恩的人是院里的害群之马,一百个人里也出不了一个,你因为他搬出宿舍不值。 谁说我因为他搬宿舍了? 宋醉一脸古怪。 那是什么原因? 吴缜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在别的城市读大学在外面住不少见,但沪市的房租太贵了,他上次跟吴女士稍微提了提,差点没被打断腿。 以后告诉你。 由于快上课了教室里逐渐安静,宋醉毫不怀疑自己告诉吴缜的下一秒,他会站起来惊讶问你跟男人同居了。 他没有隐瞒自己性向的意思,以后也不打算找女孩子骗婚,但他这个人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要是耽误学习。 满脑子好好学习拿奖学金的宋醉握上碳素笔,右手被舔过的感觉浮了上来,写字的速度格外慢,比乌龟爬好不了多少。 他突然什么东西也看不进去了,他在脑子里迅速评估自己的状态,大概是死机了需要清理下硬盘垃圾。 他把学习以外的事都归到垃圾里,准备集中处理今天的日常,最重要的就是买床了。 尽管宋醉不讨厌对方身上的气味,他还是不习惯睡一张床。 他在二手交易网站拍下了张组装式床,同城发货今天下午就能到,解决完床他松了一口气。 宋醉回忆起阿亭今天的不对劲,对自己的社交没什么期待的他问向在社团里如鱼得水的吴缜:你说一个人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什么原因? 什么样的转变? 宋醉头一次支支吾吾,深呼吸了一口气保持沉默,他再次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点质疑。 没等他回答吴缜笃定答:不管什么样的转变你记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 不过宋醉想了想以他家阿亭的性子,买衣服住大房子都是理直气壮要求的,根本不会迂回献殷勤,穷得娇里娇气。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他组织着语言,他平时呆在家里不用工作,有什么需要都有人尽力满足。 吴缜听得有些惘然,过了会儿一拍自己的大腿。 肯定是缺乏安全感。吴缜开口,一个人在家里不工作会被养废的,轻点儿的患得患失,重点儿的性格都变了,你得给他找点儿事做。 宋醉默默点头。 正常人会舔他的手吗?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同学:良家就要有良家的样子@某退休男模 第七十四章 话毕吴缜好奇问:你怎么问这个? 宋醉淡定答:帮一个朋友问问。 虽然他没指望阿亭能养家糊口,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 话是这么说没错,然而没有大学文凭难找到坐办公室的工作,一想到对方要辛辛苦苦打工,他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吴缜闻言也没多想,大概是宋醉哪个年纪轻轻嫁人的同学,在家苦闷没有安全感,他翻开书自习。 下了自习课不常露面的班主任走上讲台:大家开学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下午开一个简短的班会,你们上台总结下自己的表现。 吴缜对开会倒没什么意见,社团里开得最多的就是会了,他参加的是游戏爱好者协会,如何认识电脑开一个会,如何让有仪式感玩游戏开一个会,大大小小的会议没停过。 宋醉微微皱了皱眉,床今天下午到,如果参加班会的话就没办法签收了。 分卷(49) 他刚要举手问能不能不参加,底下有人问:可以不参加嘛? 宋醉朝班主任看了过去,笑眯眯的班主任二话不说拒绝了:每个人都要参加。 他的眉拧得更深了,当班主任离开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嘱咐道:下午有快递上门,麻烦你收一下了。 电话那边的贺山亭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停下了开车门的举动,回到了又小又破的出租屋。 打开门的一瞬间,宋天天像受了惊吓般窜到了柔软的窗帘下,他冷漠扔掉从空中落在他手上的毛。 一人一猫两看生厌。 下午有人敲开出租屋的门,贺山亭放下文件开门,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咧着嘴问:这是宋醉家吗?我来送东西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把东西放下就走。 男生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这床挺不好组装的,要不我安装完再走?主要是说明书弄不见了,回头在网上不好说明白。 床? 他没跟你说吗。男生拿出组装用的工具搁在地上:我这床买了没两年,这个价格很划算了,你该不会不要吧? 他这话当然说的是玩笑,卖的时候就沟通好了,除非物品有大的瑕疵否则不予退货,毕竟这么重同城运送也够呛。 抬走。 贺山亭冷淡望着泛旧的床平淡开口,床板显露出些许咖啡色污渍,他不会让这种东西进门。 男生顿时哭着张脸,他今天不会白搬东西一趟吧,不由得据理力争:拍下时说好除非重大瑕疵不予退货的,我从郑家园一路骑小电驴搬来的,油费都快二十了,如果要退货的话该你们送回去了。 他越说越委屈,处理点儿闲置容易吗,早知道对方挑剔他就不卖了,大概是觉得退货麻烦对方有些嫌弃地说了句。 扔了吧。 他再三确定没听错后舒了一口气,还好不用白跑,眉开眼笑把东西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处理完给宋醉发了消息。 * 下午四点半班上开班会,班主任站在台上:希望大家不要把这次班会当成负担,畅所欲言,既可以总结过去也可以展望未来。 下面按学号来吧,第一个梅平。 梅平第一个上台有些羞涩,声音隐隐在发抖:我参加了社区帮学活动,辅导周边社区的孩子,加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担任干事,在学校数学建模比赛里获了三等奖,这些都离不开老师同学的帮助。 班主任目光流露出赞许。 梅平下台后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同学们陆续上台总结这段时间表现,连入校以来沉迷玩乐的殷子涵也说了两分钟。 吴缜推了推专心看书的宋醉:到你了。 少年慢半拍走上讲台,台下一片期待,班主任对宋醉鼓励道:大胆说别害羞,开学以来你干了什么? 吴缜好奇他这位一心向学的室友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光是燕大比赛特等奖就值得说五分钟,换做是他能吹十分钟。 然而台上的少年只是吐出两个字:看书。 接着便走下了台。 教室内万籁俱寂,好家伙没发现这名好学生原来是个刺头,压根不给班主任脸。 吴缜捂了捂脸,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室友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感兴趣,能上台说话已经是给班主任面子了,平时开班会的时候都在开小差学习。 班主任是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镇定自若圆场:宋同学还是太害羞了啊,以后该多发言锻炼锻炼自己。 回到座位的宋醉没把班主任的话听进去,倒不是对这位老师有意见,因为卖家在交易平台上发来消息。 他点开消息。 【人间小蛋挞】货已经送到了哦 【人间小蛋挞】你家那位让我扔了,可能觉得床有点小瑕疵吧,我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就不收辛苦费了 【人间小蛋挞】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唷 当宋醉看到床被扔了后沉默良久,就为了点小瑕疵刚买的床说扔就扔,没忍住冒出一句脏话,好他妈矫情。 但床已经扔了,这会儿估计被小区收废品的拉走了尸骨无存,他按了按太阳穴,他觉得阿亭不是缺乏安全感的问题,是安全感过于浓厚的问题。 班会结束宋醉看向吴缜:你上午说的不对,我这个朋友新买的床说扔就扔,完全没有患得患失。 吴缜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豪门怨妇不都这样的嘛,花钱发泄心里的怨懑,没经历过社会主义铁拳的改造,听我的出去工作工作保准就好了。 宋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豪门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他终于下定一个决心。 他默默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什么招募直播助理不限学历一月上万,看着就知道是骗子,迅速排除了这些信息。 * 贺氏的办公室里,方助理战战兢兢指挥工人将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挂在落地窗边的墙面上,毕竟拉斐尔的画够在沪市东港买下套别墅了。 油画挂好后他重重松了一口气,他老板也姗姗来迟到了办公室,他立马走上前问:克兰伦斯院长致电您有没有时间回母校进行开学演讲。 在常春藤院校的开学典礼上演讲是份极高的殊荣,但对学术没有兴趣的贺山亭显然对母校没丝毫眷念:没时间。 方助理腹诽去开学典礼没时间,在单元楼包养小情人就有时间了,当然这话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提。 他只能旁敲侧击:我看别人包养都养在大别墅的哦,不至于住在单元楼。 贺山亭没理会方助理的话,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室处理着公务,没有落灰的天花板,没有飘荡在空气里的猫毛,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可当时钟指向了九点,差不多是少年下晚自习的时间,他带上没处理完的文件坐上了车。 离单元楼还有一长段距离的时候他下了车,回到家慢条斯理换了衣服,倒了半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醉下了晚自习走出学校,进单元楼门口之前他特意瞅了瞅垃圾桶,边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果然床板被收垃圾的捡走了。 他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上楼打开门,门一开看到的就是男人喝着咖啡看电视,应该看了有一阵了,杯里的咖啡只剩下一半。 状态相当之放松,完全没有做错事的不安感,像是扔掉的不是张一百八十块的床而是该去垃圾桶的垃圾一般。 宋醉把书包挂在进门处的钩子上,正准备质问关于床的事,男人反而懒洋洋开口:别人包养都住在大别墅,为什么我要住在单元楼? 这令他的话堵到了嗓子眼,不好意思再计较一百八十块,把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没留意对方唇边一丝笑意。 他本来是想通过批评教育阿亭去工作的,这下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对了你平时在家干什么? 贺山亭按遥控器的手顿了顿,平静答:逗猫看书看电视。 宋天天听到逗猫两个字不乐意了,扒着宋醉的腿喵喵叫,试图拆穿这个大魔王的鬼话。 宋醉疑惑摸了摸宋天天的小脑袋,以为是饿了倒上猫粮,倒完猫粮他继续问向男人:每天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 会有点不安吧? 没有。 宋醉按了按又开始跳动的太阳穴:可你没有新朋友。 视线停在电视上的男人忽然转过头认真答:有你就够了。 望着对方深邃的蓝灰色眼睛,他的耳朵没忍住红了红,这大概就是从良从了个寂寞,言行举止还在无意里撩人。 他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你需要出去工作了,不然会跟社会脱节,我在招聘网站上看了五六个岗位,你看看对哪个满意。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便利店店员、电话销售员还有超市促销员,不需要学历工资日结。 贺山亭看着屏幕上的工作蹙了蹙眉,他天天在公司哪里有时间,望着详细的备忘录没有直接拒绝少年:这些工作没有技术含量天花板低,有技术的我没学历不会做,能有什么办法呢。 言下之意就是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少年等的就是这句话,真让对方去服务业这不祸害别人公司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夜校宣传单。 苦于学历低下想提升学历吗?想考取证书入职心仪企业吗?想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吗?沪大夜校诚挚为您服务。 第七十五章 贺山亭望着递来的传单难得怔了怔,慢条斯理折好后塞进少年的衬衣口袋里:太费钱了。 宋醉贴心补充:钱已经交了。 贺山亭看着有备而来的少年又气又好笑,这只小狐狸都会给他下套了。 宋醉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去上课,但听到一声平静的嗯后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正要去收拾宋天天吃完的猫粮碗,男人将杯热牛奶送到他手边,浓厚的奶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捧着温热的瓷杯抿了一小口,同他在小卖部买的促销装牛奶不一样,口感醇厚稠密,但喝起来完全不腻。 因为太好喝少年咕隆隆喝完牛奶,脑子里才敲响警钟:这种牛奶很贵吧? 二十块一盒。 贺山亭挑眉答。 这盒牛奶是他在超市进口区买的,导购说青少年很喜欢这个牌子,从喝得见底的杯子看没说错。 宋醉处在一口喝掉二十块的心疼里,舔了舔唇上残余的奶沫:太贵了,下次别买了。 男人轻轻用纸巾帮他拭去唇边的白色奶沫:报名的课程费是多少? 两千三百五十六块。 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他下意识把课程价格说了出来,精确到了个位数。 今天两千块钱你都花了。男人顿了顿问,二十块你觉得贵吗? 他的想法没有丝毫改变,尽管两千多块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但能让阿亭积极生活他觉得就是值得的,他宁愿不喝二十块的牛奶。 贺山亭凝视着理直气壮点头的少年,连二十块的牛奶都不舍得喝,到底碰上了什么才对自己如此苛刻。 今天倒是花钱给自己买了张破破烂烂的床,不过让他扔楼下了,想到这儿他敛下眸。 宋醉看不清对方眼里涌动的情绪,良久他听见男人在他耳边生涩开口,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抱歉把你的床扔了。 听到话的一瞬间他的睫毛动了动,没想到大小姐脾气的阿亭会主动跟他道歉,他以为对方会轻描淡写说哦我一不小心扔了个床。 他感觉对方在缓慢改变,没有之前那么矜傲了,有了星星点点的温度,他回过神摇头:没关系。 有关系。 宋醉疑惑抬头。 为了补偿你的损失。男人的嗓音恢复了懒洋洋,以后我的床分你一半。 宋醉: 这算什么补偿?? * 尽管宋醉不想要这份补偿,他不习惯跟人同睡,但家里只有一张床,只能勉为其难睡在床上。 为了怕对方空间小睡着难受,他蜷缩身体睡在边上,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他对这条楚河汉界很满意,闭上眼盖好被子睡觉,他的眼睛刚闭上就听见对方问。 你会不会怕黑? 不会。 他虽然黑暗里视力不太好但不至于怕黑,开个手电筒就解决了,不存在什么阴影。 下一秒房间里的灯熄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就像奶白色的灯,他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安稳睡去。 你会不会冷? 宋醉觉得这两天的阿亭太奇怪了,简直当他是容易受伤害的小宝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还好。 入秋的沪市消去了零星的暑热,风里渐渐泛起凉意,盖着单薄的夏被是有点冷,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 他说完便打了一个喷嚏。 可能盖上衣服会暖和一点。 他正准备下床拿衣服的下一秒,男人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完完全全包裹住了他。 宋醉的身体僵住了,以至于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睡着了,他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推开。 他身上的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很难想象阿亭这么冷淡的人身上极为温暖,不像他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凉的。 两人的皮肤隔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一起,男人的头自然搁在他的颈窝,硬实的发茬压得他的皮肤有些痒。 他推了推没推动,如果使全力的话对方就要推下床了,他望着大猫般压着他的男人无奈闭了闭眼。 宋醉并不是一个睡眠质量高的人,睡得晚醒得早,但在温暖的怀里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坐在餐桌上吃早饭时不忘嘱咐:夜校的课程今晚就开了,你记得准时去上课,拿了证书就能找到好工作了。 贺山亭看了眼少年发来的课表,手机上沾了根猫毛,他漠然望向吃完猫粮在窗边晒太阳的宋天天问:他为什么不用去工作? 宋醉不知道宋天天怎么招惹阿亭了,他组织着语言:没人会要一只猫工作。 我联系猫咖。 宋醉: 为了避免宋天天真被送去打工,他临走前给小猫交代了晒栗子的工作,宋天天一粒粒叼着栗子在窗边的扁竹筐里晒。 * 夜校的会计课程晚上八点半开始,地点定在沪大的三教,贺山亭皱着眉坐在最后一排。 虽然名字叫沪大夜校可师资和沪大没半点关系,会计课的老师站在台上自我介绍。 感谢同学们在工作之余报名了我们沪大夜校的课程,我姓钟,将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带领大家学完初级会计的课程,成功领到初级会计证。 贺山亭不确定宋醉为什么给自己报会计课,大概是看到自己看财经新闻便以为自己对财经有兴趣。 他听着台上的人说话有些吵,戴上隔音耳塞发了条消息,片刻方助理风尘仆仆赶到门边送文件。 分卷(50) 方助理把文件递到了贺山亭手里,男人处理着公司的决议,倒是方助理坐在旁边听课。 依他想来连贺山亭都要上的课必然是有钱也听不到的高端课,他肯定得抓住这个学习机会。 方助理打开笔帽准备做笔记,谁知他听到的却是:大家应该都是第一次接触会计这门学科,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大家,各行各业都离不了会计,考出初级会计找工作完全没问题。 初级会计证? 方助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没记错的话贺山亭连注册会计师都考过了吧,怎么会学初级会计。 由于太过匪夷所思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您为什么会来学初级会计? 男人平淡答。 为了洗钱。 方助理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洗钱这个词来源于美国芝加哥黑手党,将非法收入合理化的行为,从而正大光明使用。 贺山亭面不改色批阅文件,只有合理找到工作才能把钱拿到明面上使用,他的长睫微敛了敛。 想给他们狐狸崽崽买牛奶。 而宋醉出了图书馆,担心对方第一次上课不习惯,特意走到一教门口等对方下课。 下课铃声响后夜校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望见了因为洗钱心神不宁的方助理。 尽管他不想和以前的人有太多接触,但在贺家的时候多亏了方助理照顾,见了面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他走过去叫了句:方哥好。 方助理望见背着书包的宋醉目露诧异:你在沪大上学? 在读大一。 方助理惊讶于少年竟悄无声息考上名校,敢情工地上搬砖是勤工俭学,在许家那会儿谁都说宋醉离了许宁活不了,如今看来离开许宁反而活得更好,眉眼轻松洒脱。 攀谈之际方助理望见慢他一步下楼的贺山亭,他正要恭恭敬敬上前,蓝灰色眼眸的男人像不认识他般偏头问向宋醉:他是谁? 方助理:???马不停蹄给你送文件的下属 第七十六章 宋醉对贺山亭介绍:他姓方,是上大学前照顾我的一位哥哥,你可以叫他方哥。 方助理处在深深的迷茫中,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直到贺山亭的目光冷冷扫过来,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这可受不起。 除非他明天不想上班了。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内心的波涛汹涌,他安抚完阿亭问向方助理:方哥你今天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方助理下意识瞥向贺山亭,心说还不是给这位送文件来了吗,出于求生欲他移开眼神:嗳,来学校考察。 宋醉知分寸没有再多问,倒是方助理问起了他身边的男人:这是你朋友? 宋醉点了点头。 你俩怎么认识的? 方助理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在贺家的时候两人同在屋檐下连面都没见过,他以为贺山亭嫌宋醉是侄子送来的拖油瓶。 宋醉停顿了两秒,他当然不可能说他救风尘,努力斟酌着语言:他在沪市没地方去,我在学校外租了房子收留他。 感受到方助理投来异样的眼神,他不由得抿唇解释:他学历不如你找不到好工作,不过在夜校学习会计,考下会计证应该能去小公司当名会计。 方助理难以将平日矜贵的男人同小公司的会计联系到一起,当宋醉两人走后他还浸在强烈的震惊里。 要不是怕贺山亭暗杀他,他都想打电话问郑秘书你知不知道我们老板在装穷,不止装穷,还装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什么在沪市没地方去,啧啧,贺家在沪市的地产是白买的吗?一年三百六十天换地方睡都不带重样的。 只不过贺山亭这人挑剔神经质,只爱呆在上年头的庄园里,像是刚从棺材里走出的吸血鬼,对声音极为敏感,白天的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的。 第二天方助理天没亮就起来了,带上贺山亭点名的早餐到小破单元楼前接头。 他穿了身低调的黑衣,将帽檐拉至眼帘遮住小半张脸,看起来就像行走在路上的卧底。 他自己不想这么穿但这是贺山亭要求的,尽可能降低他露面的风险,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裹成粽子。 尽管秋雨后的沪市气温骤低,行人穿着单薄的卫衣长袖,望着他的打扮频频投来注视。 方助理站在单元楼前度秒如年,希望他老板能快点下来,可跟老板谈守时是件十分不现实的事,五点零十分男人才姗姗来迟。 他立马递过去早饭,忍不住问了句:您平时不是八点吃早饭吗? 贺山亭经常工作到深夜,可从来不早起,方助理正奇怪着听到令人讶异的一句:宋醉醒得早。 方助理难得从贺山亭口里听到关心人的话,对方肯住在小破单元楼也是件难以想象的事,种种匪夷所思摆在眼前,他大着胆子问出心底的疑惑。 您为什么会和他住在一起? 怕他长歪。 贺山亭接过打包仔细的早饭。 方助理听到这个答案抽了抽眼,说的好听点儿是收留,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包养,大一包养野男人就不是长歪了吗? 这话他不敢当面说出来,只是汇报了下新吞并的子公司情况,这家公司的情况比较复杂,公司陷入债务困境,是贺氏入股化解危机,但公司上下不希望贺氏插手管理权,前两天因为空降管理罢工抗议。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贺山亭的神色愈发冷漠,听到罢工这个词笑了笑。 方助理在心里为这公司默哀,果不其然贺山亭开口:既然不想贺氏插手管理就别开了,资产能卖的卖吧。 方助理叹息了一声,贺山亭可不是什么能被胁迫的人,但当男人拎着早饭朝楼里走一秒收敛了上位者的气息,多了两分烟火气。 气质切换得十分自如。 站在原地的方助理简直看呆了,真不能怪宋醉被吃得死死的,这位不拿奥斯卡都说不过去。 * 宋醉五点半准时从床上醒来,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两人的早饭,男人坐在椅子上喝拿铁。 你醒得好早。 他揉了揉还未完全清醒的眼。 还好。 贺山亭嗓音平淡。 宋醉在餐桌前坐下,拿了块儿吐司蘸上山莓酱吃,抬头瞥见宋天天在窗边委委屈屈晒栗子,他纳闷小猫这是怎么了。 一转头男人慢条斯理用长柄勺舀着栗子糕吃,这多多少少有点杀猫诛心了。 他只好给宋天天倒了猫罐头,然而阿亭的视线又看过来,他不得不从包里拿出粒瑞士糖放在桌上。 他走出家门时叹了一口气,他应该不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为猫猫和男人困扰的人吧。 一定不是。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 贺山亭盯着桌面上的瑞士糖蓦地弯了弯眼,发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剥开糖衣吃了糖。 * 周三被物理一班称为死亡周三,因为这天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在一教五楼上完课立马得赶去三教八楼。 宋醉从早上八点上到了晚上八点,边上的吴缜好奇问:你上次说的那位同学怎么样了? 宋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的是阿亭,他上沪大对方上沪大夜校,勉强也说得上是同学吧。 他愿意学会计。 愿意学东西就好。吴缜拍了拍他的肩,今天社团有活动我先走了。 宋醉一个人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图书馆自习,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如果他不想淋雨的话只能困在教学楼了。 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五味杂陈,人的话不能说太满。 他前一秒还夸阿亭愿意去夜校学习,这一秒夜校的老师就告状说对方没有去上课。 宋醉顿时把其他东西抛在了脑后,一心想着如何把阿亭揪去上课,这个时候他听到教室里有女生议论。 门口那个人是谁啊?想去加个微信。 我也心动了。 蓝色的眼睛好好看。 宋醉原本对他们的议论不感兴趣,听到蓝色的眼睛缓缓转回头,男人穿了身深色风衣站在门外,腰窄腿长极为招蜂引蝶。 但在他眼里男人脸上贴着金灿灿明晃晃的逃课两个字,少年拿起书包走过去准备质问,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先出声。 你以为我有意不去上课吗? 宋醉沉着脸点头,夜校开课十分钟了,这都不用问已经是事实了,忽然手上触摸到硬实的帆布,一把雨伞塞进了他手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没去上课是为了给他送伞,他望着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不由得问:你生气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宋醉发愁着如何哄这只生气大猫,忽然男人的手格外理所当然勾住他脖颈要安抚:你陪我去上课。 对方坚实有力的手臂锢住他的脖颈,接触到的皮肤一点点升起难耐的炙热。 宋醉的身体僵得不能再僵,这人完全没有边界感,像是大猫搂着他在撒娇,他被抱着走在伞下,浑身冒着热气。 * 他们走到夜校教室时第一节 课已经上了一小半,贺山亭听着台上老师震天的嗓门蹙了蹙眉,戴上了左边的耳塞。 因为宋醉坐在右边。 宋醉从来没上过会计相关的课,好奇地听了十分钟接着专心看着自己的凝聚态物理。 第一节 课下了后教室里一片嘈杂,钟老师拿着花名册走到两人身边: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下次可不能迟到了,别看我们上的是初级会计,学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初级。 他口干舌燥说了一大段,可这名混血模样的男人只是冷漠回了一个哦,他告诉自己别气,长得好看的多半脑子不好,到时考不上初级会计有哭的日子。 你签个到吧。 钟老师把花名册递给男人,同时对着边上蹭课的少年说:我知道我会计课教得好,可我们夜校是不允许蹭课的,只有一次下不为例了啊。 被强拉来陪读的宋醉:他也不是很想来 贺山亭望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沉默了会儿盯着宋醉问:宋亭? 找到了就签字吧。钟老师不仅没察觉空气里凝固的氛围还试图添一把火,我差点以为是个女生的名字,心说怪好听的。 宋醉被男人盯得有些心虚,待老师拿着花名册离开后认认真真解释:报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姓什么,本想问你又怕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贺山亭的舌尖轻轻吐出这个词。 宋醉心想当然怕打草惊蛇,如果报名的时候问名字,肯定让他别报了,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违背良心反驳:不是这个意思。 他本以为对方会抓住字眼不放,对方不以为意说了句:没事儿。 他悬着的心缓缓放下,谁知男人望着他挑了挑眉平静开口:从夫姓。 第七十七章 宋醉呛得满脸通红,手里握着的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尽力克制着语气镇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 就凭我这张下海十万块的脸。对方顿了顿反问,你想跟我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放弃跟身边这个人好好说话,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还冷淡矜持,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嘴上没个正形的。 虽然华国同性十八岁可以结婚,可他只想好好学习,就算结婚也不可能娶个祖宗回去。 两小时的上课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钟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的作业:同学们我们的目标是拿下证书,光听不练等于白听,明天晚上每个人都要交作业。 宋醉指了指黑板上的作业,提醒身边托腮望着他走神的男人:好好写作业。 贺山亭挑眉用手机拍了张照。 见对方学习态度良好,宋醉继续看着手里的物理书,看着看着余光瞄了瞄男人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张脸没准真值十万。 他下课回到家修改论文,宋天天叼着自己的小梳子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这便是要梳毛了。 德文猫相对布偶英短来说不是爱掉毛的品种,不过宋天天喜欢趴到他怀里享受梳毛,他边刷着选修课的网课,边用梳子给小猫梳卷毛。 桌上的台灯稍微有些暗,男人走到墙壁旁开了客厅的灯,同时嗤了一声:养猫真麻烦。 宋天天在他怀里抖了一下,宋醉无奈摸了摸小猫的背部,可能对于别人而言养猫是件麻烦的事,但对于他恰好是学习生活里的小调剂。 他给宋天天梳完毛继续看着网课,忽然听到厨房传来声音:天花板又漏水了。 租的毕竟是老单元楼,因为管道老化或是防水层出问题厨房偶尔渗下一两滴水,房东之前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走到厨房望见男人蹙了蹙形状利落锋利的眉:我要换房子。 在宋醉看来渗水不至于换房子,他拿了个塑料桶放在滴水的天花板下:没必要换房子。 然而这个结果并不能使对方满意,男人英挺的眉拧得更深了:我会睡不着。 宋醉听得有些头疼,阿亭前一刻还在讽刺养猫麻烦,他倒是觉得养人麻烦多了,不会吵着要住大房子。 他装作没听到般回到客厅继续看网课,尽管厨房里传来水滴坠落的声音,只要专心致志根本听不见。 他一直看到了晚上十一点,关了网课上床睡觉,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他谨慎离对方一米远,右手的胳膊肘悬空倚在床沿。 不过今天的阿亭格外沉默,大概是卧室太安静了,水滴下落的声音尤为明显,啪嗒啪嗒滴在底部。 宋醉以为对方说睡不着只是为了想住大房子,但男人好像真的睡不着,月光下闭着眼眉头紧皱,像是水滴声每分每秒难以忍受。 他后知后觉阿亭对声音尤为敏感,他突然想起许宁的小叔也是这样,名字里还有个亭字。 他不知道怎么让对方好受一点,只能从床的边缘挪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分卷(51) 在他的手触及对方身体的那一霎那,男人的眉似乎皱得没那么深了,宋醉很难描述心里的想法,仿佛一只平日不好相处的大猫因为你的抚摸温柔趴在你脚下。 不知道是哪一种念头作祟,存款不多的他缩进被窝打开了租房网站,准备看看两百平米的独栋房子。 * 即便不考虑预算选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宋醉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选出心仪的房子,次日他坐在餐桌上依然在划动屏幕。 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贺山亭抿了口咖啡问。 宋醉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立马关了手机随口答:在抢市篮球赛的票。 周末沪市对决老对头江城,听殷子涵说官网一票难求,黄牛将票价炒到三倍买的人照样趋之若鹜,为了打击黄牛官方每天随机放票,这个理由听上去十分合理。 贺山亭喝着咖啡静静听着。 下午贺山亭到公司开完会议,方助理恭敬把夜校作业呈给办公椅上的男人:您看怎么样? 他作为贺山亭的助理,说出去都金光闪闪备有面子,谁能想到他还要帮着自家老板写作业呢?他们助理总是默默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苦楚。 贺山亭瞥了眼字迹端正的作业,这便是一个简单的过目了:还成。 方助理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如果嫌他的字不够端庄,让他再写一遍简直要他的命,正当他交完作业要退出办公室时,忽然听到男人开口。 订两张市篮球赛的票。 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贺山亭对于篮球这类的对抗性运动看不上眼,说空气里都弥漫着肮脏的汗臭味,这次居然会叫他订篮球赛的门票。 您对篮球燃起兴趣了? 周末沪市和江城比赛,关于沪市能否一雪前耻,要不是他那天有工作他都想去现场看看,谁知他听到一句:宋醉想看。 方助理相当惊讶贺山亭的转变,不仅甘愿住在破破烂烂的单元楼还无时无刻把宋醉挂在嘴边,当然不可能因为侄子照顾宋醉,许宁早把宋醉忘在脑后了,也不可能是对小辈的关心,没见过花小辈钱的长辈。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贺山亭对侄子的前男友有好感,这个猜测令方助理魂都没了,说出去妥妥的豪门大戏。 老夫人寄来的信我放您桌上了,她一直关心您什么时候结婚。方助理借着贺山亭远在德国的外婆问,您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为什么? 方助理是真的不解,以贺山亭的身份地位不缺人献殷勤,但从没见过他老板对谁好脸色,怎么看都是孤老一身的命运,唯一的例外就是宋醉了。 他砸吧着嘴回过味儿来,指不定第一次见面就居心不良,凭许宁如何能说服他老板收留小男友?连许宁带宋醉一块儿扔出去才是贺山亭的风格。 更别说宋醉在贺家不是没惹他老板生气过,可没见把少年赶出去,反而是少年自己提着行李箱拍拍屁股跑了。 男人敛下蓝灰色的眼似是漫不经心开口。 没兴趣让人再拒绝一次。 话里透着清心寡欲的味道,方助理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谁能伤贺山亭的心?要是有的话他立马跑去送锦旗。 他看着对方没开窍的模样着急,把话题引到宋醉身上旁敲侧击。 您住在宋醉租的单元楼里、上他报名的夜校、穿他买的衣服,他还只是个学生只有微薄的奖学金,给不了您要的生活,您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方助理为了给自家老板留面子,没说您以前住寸土寸金的别墅里没见笑一个,如今上赶着住小破楼,他不信没半点好感。 空气沉默许久。 正当方助理以为贺山亭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嗯字,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能开窍不至于孤老一身。 谁知下一秒男人平静开口:你提醒了我一点,他只有微薄的奖学金还为我在学校周边租房子,给我买自己舍不得穿的衣服,怕我在家寂寞重金报名夜校。 方助理心里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认真询问:提醒了你什么? 男人眼里浸着真心实意的笑意。 他可能喜欢我。 方助理:???你确定不是精准扶贫 第七十八章 理智告诉方助理这是谬论,宋醉这孩子平时就爱养猫猫狗狗的,贺山亭装得弱小无助又可怜,很难让人不产生扶贫的想法。 可他无法反驳贺山亭的逻辑,一不留神觉得说得有些道理,下班后只能望着贺山亭带着他的作业扬长而去。 因为写作业花了时间方助理留在办公室加班,他不禁悠悠叹息,但愿明天没有作业。 夜校里钟老师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他一边批一边皱鼻子,这班学生基础太差了,不求写对会计分录好歹字写清楚,好多份作业龙飞凤舞像画符。 他没了批改的念头,准备把作业合上时瞥见了一份字迹端正清秀的作业,虽然规矩有余笔力不足,但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在一众鬼画符中衬得像天仙似的。 不仅字写得好会计分录全对。 钟老师欣慰得差点哭出来,他的课总算没白教,为此他特意在下课时表扬了这位同学。 大家交上来的作业我课间看了一下,昨天教的全还给老师了,外埠存款也是货币资金,只有宋亭同学作业满分,大家要向他学习。 贺山亭戴着耳塞看文件,压根没听见钟老师说什么,钟老师认定这位名字好听的同学不骄不躁,十二月的初会考试说不定能全班第一。 倒是在门边等贺山亭回家的宋醉听到钟老师的评价,蓦地生出一股骄傲感,比自己得到老师夸奖还要开心。 他表情困惑分析了下原因,大概是由于自己听到夸奖的次数太多了,比较羡慕学渣进步空间大。 下课后贺山亭走到少年身边,唇角微不可察往上勾:你为什么来接我? 宋醉老老实实回答:我教室碰巧在你教室对面,下完课正好就过来了。 只是这样吗? 男人定定望着他的眼,仿佛是在期待什么,宋醉被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疑惑,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如果对方在一教上课他立马收拾书包去图书馆了。 贺山亭看见少年犹豫着点头,那抹笑意没有消散愈发明显,原本冷漠摄人的五官明艳了,像是啪嗒一声盛开的蓝色龙胆花。 宋醉被这个笑弄得毛毛的,他应该没有做什么惹对方生气的事吧,确认没有后他才大胆往前走。 这不能怪他太过小心,一般人生气顶多憋在肚子里默默忍受,他身边这个人生气肯定会让别人不高兴,恨不得全世界都去哄他。 娇里娇气的。 宋醉在心里默默腹诽,他单肩背着书包,书包里装满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书,因为重量肩带松松垮到了肩头。 他停下脚步想要拎好书包时,一只手捏住他的肩膀,下一秒发沉的书包被轻轻拎走了。 我能自己背。 他要是这点书都背不了,他在贺家就吃不上新鲜的大米,对方拎上书包嗓音松散:我想背。 宋醉想阿亭娇气,睡觉听到水滴声都会失眠,可有时候又怪温柔的,温柔到像无声无息沉没的太阳。 * 回到家是十点半,离休息时间还早,宋醉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把新写的论文投给了《物理学报》。 他论文研究的主题是拓扑绝缘体中拓扑不变量研究,证明了在无相互作用的极限条件下两种描述三维拓扑绝缘体的理论是等价的,同时用格林函数定义一个拓扑不变量,可以适用于电子相互作用的绝缘体。 因为拿了十五万的比赛奖金没想这么快投论文的,但租独栋小房子的话没几个月就没了,他必须有稳定的资金来源,发表一篇核心能获得院里五万块奖金。 他把论文投到了期刊的邮箱里,放下手机望见男人倚在沙发上看画卷艳丽好看的杂志,心情愉悦的模样,完全没有考试的急迫感。 宋醉走过去提醒:作业写了吗? 不打算写。 怎么今天不写? 明明对方昨天看了会儿书,尽管看得敷衍好歹看了,交上去的作业还被老师夸奖了,不应该今天就转性不学了。 贺山亭懒懒翻着手里的艺术杂志。 不想写。 宋醉被这理直气壮的答案震住了,他不知道这是恃宠生娇,以为是学渣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他对这种颓丧的心态太熟悉了,需要有人逼一把。 他冷下脸摆出了金主的架子:不想写也得写,不然你自己出去住吧,说不好学渣会不会传染。 贺山亭扯了扯唇角走到书桌前坐下,哪有人会对暗恋这么说话,果然宋醉喜欢他是错觉,这只狐狸崽子没什么心。 原本书桌只有一张椅子,宋醉从楼下废品处理站扛来了第二张椅子,他坐在旁边看书之余督促对方学习:想住的话快点写作业。 话毕他察觉对方在盯着他看,仿佛一寸寸在他脸上逡巡,他低下眼不自然问:你看什么? 男人挑眉语气不明。 看你的心有多狠。 这就算狠了? 宋醉无语凝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低头看书,看到最后脑子有些缺氧疲惫。 他从包里摸出粒瑞士糖,小心翼翼完整剥开糖衣,草莓味的糖果散发出甜津津的气息,没等他吃下去,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握住了。 下一秒对方低头叼走了他手上的糖,不可避免在他指尖舔了舔,泛着温热粘腻的触感,他身体霎时间僵住了。 男人像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报复般唇角往上很轻地弯了弯,接着轻飘飘从椅子上离开了,宋醉望向留下的纸张。 对方把题目都做完了。 他的指尖慢半拍颤了颤,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看书,可空气里的草莓味挥之不去,他舔了舔自己沾着气味的食指。 当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后耳朵蹭地一下红了,热气似乎直冒到天灵穴,他觉得有必要让某人规范言行了,别一天天瞎撩。 * 柳秋平作为《物理学报》的编辑,对邮箱收到的论文进行初审。 初审的内容比较简单,主要是明面上的内容,比如文章的研究方向是否与刊物的刊登方向相同,初审不过的论文会直接拒稿,通过初审才会送外审。 有篇论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名字是《对拓扑绝缘体中拓扑不变量的研究》,论文对拓扑不变量提出了新观点,但看作者是本科大一学生便皱了皱眉。 本科生压根没有独立发表论文的能力,就算有也很难判断论文来源的正当性,存在学术丑闻的风险,大部分核心期刊对本科生稿子一概不用。 柳秋平没犹豫发了拒稿函。 宋醉收到拒稿函是在第二天下午,以核心刊物审核的过程来看,这个速度快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望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 他请教了普物课的李老师,普物老师凝了凝眉:按理说不会这么快的,可能是初审出了问题,你要不打电话问问编辑? 宋醉客气说了声谢谢走出办公室,在刊物的背面找到了电话联系方式,在安静的楼梯拨通了编辑的电话。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编辑你好。他礼貌答,是这样的,我昨天投的稿今天就被拒绝了,拒稿函上没有说明原因,我想问问是不是初审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这篇论文肯定能通过外审刊登,但不至于初审就被拒绝。 柳秋平听见电话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拧着眉,他最头疼拒稿后有人打电话诉苦求情,要么是毕不了业要么是评不上职称,为了篇论文闹得没皮没脸的。 想到这儿他直接言明:你是沪大那名学生吧?你的稿子是我退的,我们不接收本科生的论文。 果不其然少年嗓音冷静却不依不饶。 之前没有这个规定。柳秋平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争执上,他的声音有些绷不住火了:你跟我争也没什么办法,你觉得一个本科生独立完成论文的可能性有多大?研究生能完成一份综述已经算是不错的成果了。 我能完成。 柳秋平被少年平稳的答案气笑了,他撂下一句气话:你不信服我的评价要不找杨老先生?问问杨老先生你有没有资格发论文,我到时端茶倒水给你赔罪。 他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杨老先生是华国物理学界的泰斗了,怎么可能会理会一个本科生,谁知他听到少年回了句好的。 不会真能找到杨老先生吧? 柳秋平打住了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但今天这个少年的确和其他退稿者不同,完全没有面对他的战战兢兢,尽管言语客气他总感觉对方在心里说他傻逼。 另一边宋醉挂了电话吐出傻逼两个字,他感觉自己控制了三年的脾气有逐步增长的趋势,他归结为近亭亭黑。 他在备忘录上翻出了杨老先生的邮箱,虽然对方说欢迎请教但他不好意思耽误老先生的时间,并且他也没什么可请教的。 他喜欢靠自己解决物理学习上的困扰,可能一个证明要连续思考三天,但这就是物理的魅力,令人沉浸在理论的世界,那是一个混沌不明却纯白的世界。 他试探性地把论文发了过去,半句不提同编辑发生的争执,只是询问能否有资格在《物理学报》上发表。 杨老先生结束了研讨会,回到实验室看到宋醉发来的邮件,他看到最后一句话摇了摇头,这是投论文被拒了呢。 他带的博士生被拒稿也是常有的事,估计是少年面子薄没经历过多少事儿,碰到退稿手足无措。 他干涉不了杂志社的决定,只能帮着看看论文有什么改进的空间,他戴上老花眼镜点开了论文。 杨老先生这辈子见过的科研突破太多了,看普通论文没什么波动,但这篇论文令他惊讶了一下。 论文内容是对旧观点的部分推翻补充,不算什么石破天惊的成果,可大到论述证明小到格式标点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像是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上国内核心的确是够了。 他反应过来少年这是找他做主呢,他看着屏幕上的论文哑然失笑,找上门他自然不好视而不见,他让助手拨通了《物理学报》主编的电话。 * 分卷(52) 下午柳秋平被叫到主编办公室后一头雾水,不明白主编找他有什么事,主编坐在座位上喝了口茶:今天你退了个大一学生的稿? 柳秋平愣了下点头:一个大一学生不好好学习搞什么学术,那论文是不是他的都说不定,您不会因为这件事教育我吧?那我肯定不服。 主编深深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人是谁的学生吗? 总不可能是杨老先生吧。 柳秋平对主编的话相当不屑,谁知他望见主编点头,他的唇舌发干:真的假的? 他觉得主编是在跟他开玩笑,杨老先生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愿意当小孩儿的老师。 主编又好气又好笑地重重搁下茶盅: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刚他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过问,自己的学生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退稿,你让我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说我们编辑的眼光比他还高? 柳秋平眼里透出浓浓的震惊,他以为少年说给杨老先生看论文是嘴硬,没想到人家不仅认识杨老先生还是杨老先生的学生。 普通本科生的确没有独立完成优秀论文的能力,但能成为杨老先生的学生本身就说明了极高的天赋,杨老先生上一名学生拿下了万众瞩目的狄拉克奖。 早知道宋醉是杨老先生的学生他攀关系都来不及,他们不缺水平不错的论文但缺优质论文,所谓优质当然不是批发的优秀硕博论文,而是在学术界引起讨论的论文。 他不敢奢求刊登杨老先生的稿子,要是能跟宋醉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有源源不断的优质论文, 柳秋平悔得肠子都青了,主编放缓语气说:你这个月奖金没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 柳秋平心疼了下自己的奖金,出了办公室赶紧拨通宋醉的联系电话。 刚下课的宋醉望见来电显示微微扬了扬眉,编辑的电话来得比他想象中快,他还以为要明天了。 他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无比客气的声音:宋醉你好,我对于你的论文审核有误,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因为版面有限这周不能立即发表你的文章,你看下周行不行?不需要支付任何版面费。 要不是电话里的声音跟上午一样,宋醉差点以为换了个人,在他沉默的时候对方咬牙说:这周发表也不是不可以。 这倒不必。 不知道杨老先生去说了什么,宋醉听着对方的赔罪挺满意,两人也没什么不可磨灭的过节,既然能发表论文这件事就过去了,他客客气气挂了电话。 只不过刚挂了这边的电话,杨老先生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接通电话。 杨老先生的声音依然严厉:有时间多做实验多看书,不要太执着发论文,回过头会发现这个阶段写的东西是垃圾。 宋醉一一听着。 虽然杨老先生把他的论文贬得一文不值,但还是主动找到期刊替他解决论文的事,这位严厉的老先生挺可爱。 挂了电话他收获了杨老先生开出的书单,他望着比他人高的书单沉默了,突然体会到了阿亭被逼着读书的感受。 * 夜里宋醉没像往常般督促阿亭写作业,当对方上课回来后他打开电视:你想看什么节目?以后可以不做作业了。 男人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依然坐到椅子上写作业。 宋醉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高压政策生气了,连电视都不看了,他打开租房软件找房子,没留意对方沉默投来的视线。 他在软件上看上了一个位于状元路的房子,照片里白色的小房子翠生生坐落在种满花的院子,虽然要两万八一个月他还是去看房了。 然而去了看见的是破败的院子,冷空气悠悠在荒芜的植被上打转,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互联网照骗,这套房子租不出去果然是有道理的。 宋醉掉头就走。 房东赶紧跟上来解释:这院子是没人打理,要是会打理可漂亮了,要不是我家里准备出国也不愿意租出去。 房东见宋醉不为所动忍痛开口:每个月两万块租金怎么样?状元路真的风水好,住这里不亏。 宋醉停下了脚步,房东继续敲边鼓:风水这东西你还真别不信,这条路出两三个状元了,要不怎么叫状元路呢。 宋醉改变主意倒不是因为风水,而是这里出乎意料安静,没有车辆穿梭的泊油路,只有梧桐树拢住的人行道,不像他们住的单元楼夜市噪杂。 如果阿亭住在这里应该不会失眠了,他和房东签订了合同,房东喜滋滋把钥匙递给他:房子里电器家具一应俱全,可以直接住进去。 宋醉接过钥匙没应声,以某人的洁癖肯定不会住进去,待房东走后他开始打扫房屋。 房子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客厅厨房,上层是书房和卧室,面积一百二十五平米不算太大,但打扫起来特别花时间。 少年仔仔细细擦拭房屋每个角落,戴着口罩喷上消毒水,将上次没用完的衬布搭在消毒后的桌椅上,白色的房屋忽然有了色彩。 他打扫完屋子还去花市买了成株的蔷薇花,蔷薇会从初夏开到秋季末,明年春天不知道能不能种上满地的小玫瑰。他将枯黄的植被无情地拔掉,取而代之的是粉白色的野蔷薇,因为刚种上根茎不稳的缘故,颤巍巍在风里摇晃,看起来像一个个小太阳。 * 宋醉打理完房子摘下浸着花泥的手套,洗了洗手走回以前租的单元楼,他打开门时男人坐在沙发上喂猫。 这幅画面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关上门重新开,再次打开门他发现自己没看错。 这还是那个要把小猫送去猫咖打工的亭亭吗?他归结到单元楼未解之谜,对着男人开口:你收拾东西吧。 空气沉默半晌。 他正想再次催促,忽然听到身后没头没尾传来一句:我每天写了作业。 宋醉疑惑哦了一声,见对方迟迟没动作他帮着收拾好行李,他准备把阿亭送过去再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本以为对方的东西有许多,实际上不到一个行李箱,最贵的衣服还是他买的毛衣,看起来一点不像娇里娇气的大小姐,他抿了抿唇关上行李箱的拉链。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行李箱下楼,两人走在朦胧的月色下,即将抵达状元路上的房子时,他压住入住新家的雀跃:你不问问去什么地方? 不需要。 直到这个时候宋醉才后知后觉从昨天开始对方好像不太对,他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你不是要赶我走吗? 贺山亭敛下眼眸嗓音冷漠,可尾音泄露一丝转瞬即逝的情绪。 宋醉对这个指控深深迷惑了,他什么时候说要赶对方走了,他今天还租了勉强算大的房子,真要说的话也就上周说过不写作业就出去住的话。 他突然想起昨天让阿亭不用做作业了,对方不会以为是委婉赶他走吧,难怪会强调每天写了作业,今天主动喂猫应该是争取留下来,不得不说好能沉住气。 宋醉在院门的台阶上停住,将一枚银色的钥匙放在手心递出去。 贺山亭没有上台阶站在平地,没接宋醉递来的钥匙,少年仿佛无奈般开口:我没有要赶你走,劝你别写作业只是怕你太辛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眼里的冷漠有了融化的痕迹,紧接着望见少年推开身后的院门。 一地的野蔷薇浓烈盛开,遍地的蔷薇里是栋白色的小房子,月色下少年的皮肤格外白皙,近乎奶油色的质感,比蔷薇花更好看,泛了点害羞对他说。 这是我们的新家。 如同冰刃破开海面上的薄冰,贺山亭眼底的冷漠彻底消失,舍不得买二十块的牛奶却为了他一句话租大房子,他怎么能怀疑少年不喜欢他呢? 宋醉肯定是喜欢他,想到这儿他伸手抱住台阶上的少年,垂下蓝灰色的眼。 他喜欢下也无妨。 而宋醉猝不及防被揽腰抱住,耳边淌过灌入的风声,差点从低矮的台阶坠入对方怀里。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以往的拥抱像是对小孩儿的安慰,这次他的腰肢被紧紧锢住,变得 格外有侵略性。 第七十九章 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凛冽气息,像是无形标上对方的印记,他的身体骤然僵住了,听到自己胸膛下无比清晰的心跳声。 同时听到的还有对方的心跳。 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心跳声像是要融为一起,那是股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们依着对方而生。 宋醉压下念头挣开这个怀抱,将钥匙往对方手里一放:我回去拿东西了。 贺山亭接过银色的钥匙,刚接过少年便仗着体力好跑没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注视少年离开后走进栽满野蔷薇的院子,花丛里的房子外墙是干净的白色,房顶有一个天蓝色的小风车,在风里缓慢转动。 贺山亭走过去打开房门,沙发上放着柔软的米黄色毛毯,边角垂在木地板上,桌上铺着细蓝碎花桌布,透出无声无息的温暖。 他压了压灯光下泛金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掠出淡青色的阴影,走上橡木扶手的楼梯。 楼上有三间房,书房能住人但小,一间卧室南北朝向有一整面窗户,一间卧室背对着院子开了个狭长的窗,讨厌光照的贺山亭想也没想选了后者。 宋醉把老单元楼里的东西全拿了过来,分门别类在房子里放好,令他意外的是男人帮着放玻璃杯。 他突然感觉阿亭越来越懂事了,然而当宋天天跑过去要吃的,下午还喂猫粮的男人当面关上存放罐头的箱子。 合着这是自己地位稳固就不管猫猫了,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作秀这个词,如果宋天天会说话的话大概会指着骂渣男。 客厅收拾完毕他走上二楼,自觉把行李放进空出的房间,他对这个房间倒是挺满意的,有一面对着蔷薇花的窗户。 大概因为西南日光炙烈,他喜欢有阳光的地方,照着阳光便很开心了。 宋醉给自己铺好床,他扭头瞥见经过走廊的男人不禁搭话:你睡哪个房间? 谁知对方来了句:我们不能再一起睡了。 宋醉脑子里充满了迷茫的问号,如果不是有人矫情把他的床扔了,他根本不需要和对方一起睡好吗,他不由得问。 为什么? 贺山亭慢条斯理开口:怕你对我做什么。 既然对方背地里喜欢他,谁知会不会趁月黑风高对他做出什么事。 宋醉的太阳穴没忍住跳了跳,深呼吸了一口气: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他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强烈,对方垂眸犹豫了下:好吧和你睡一起。 宋醉:???我求着你了吗 很难说有三间房他们为什么要挤在一块儿,关灯后少年感受到身边人炙热的气息,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 他打定主意一觉睡到天亮,免得落下什么话柄,说不好他伸个手都要被说图谋不轨。 为此他睡得工工整整,手规矩放在睡裤两侧,被子严谨拉到胸口上方两公分。 偏偏男人没有好好睡觉的打算,靠近他手撑着头问:你睡了吗? 宋醉装睡着没应声。 忽然腰上缠了只手,将他严严实实抱住,对方压住他又问了遍,他没办法只能睁开眼,红着脸说:你从我身上下去。 月色下的少年浑身发烫,不敢抬头看人的眼睛,覆在眼帘上的睫毛不停在颤啊颤。 贺山亭看着身下的少年,这么害羞只有自己表白了,他开始思考送什么东西表白。 他不清楚自己喜欢的东西宋醉会不会喜欢,附在少年耳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把他叫起来就是问这个? 对方平静的嗓音泛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气息,宋醉总感觉像在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麻袋,他格外小心出声:不要钱的。 贺山亭轻轻蹙了蹙眉。 宋醉本以为问完问题会放开他,谁知对方完全没放开他的打算,过了阵还闭上眼睡着了,他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宋醉盯了盯天花板,试着在不惊动对方的条件下挣扎了一下,可只是姿势从上下变为了前后,不仅没挣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身后仿佛有什么抵住他的尾椎骨,战栗感从尾椎骨传到头皮,隔着单薄的睡衣浮出炙热的触感。 他瞬间清醒了。 宋醉感觉自己今天不用睡了,然而在疲惫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在一片蔷薇花丛中,粉白的花瓣映出他白皙的皮肤,男人缓缓抵住他,在他敏感的皮肤上擦过,在即将进入时他蓦地睁开眼。 * 早上宋醉在蔷薇花的气味里醒来,想起昨晚的梦他低下头,用被子遮了遮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早啊。 门边的人嗓音松散,完全没有他的筋疲力尽。 宋醉望着那张昨天梦到的脸,手心不由得紧张得出汗,没理会打招呼蹭的一声跑到卫生间。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脑子里的画面这才消散了,他把做梦的原因归在对方不守男德上,这人怎么好意思说怕他做什么事,昨天硬的又不是自己。 确认自己品行没问题的少年走出卫生间,他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吃早饭,不知名的鸟雀停在窗台上,有那么一两秒他觉得两万块花得挺值的。 仅仅是一两秒。 他望见男人手上捧着一个花盆上楼,将吐司沾上蓝莓酱问:你在种什么? 玫瑰。 宋醉没想到对方有心思种玫瑰,不免停下抹酱的动作:你怎么想起种玫瑰了? 开花你就知道了。 宋醉很怀疑对方能不能养活,但望着对方细心浇水他止住话,祈求小玫瑰能活到下周,好歹是条小生命。 他默默吃着手里的吐司,边吃边打量着这栋房子,房东应该有个孩子。 因为餐厅转角的墙上有道身高刻度。 宋醉并不太介意身高,比身高更有用的是大脑,然而不太介意身高的少年吃完吐司鬼使神差站到了墙上的刻度尺前。 自己量身高看不到刻度尺,他只能用手比着自己的脑袋顶,转身看尺上的数字,这个动作无可避免会产生误差。 他望着介于一米七与一米七一的数字有些纠结,到底是一米七还是一米七一,这关乎他有没有长一厘米。 分卷(53) 宋醉打定主意再量一遍,他挺直身体贴在墙面上,刚站稳楼梯上便传来一句。 一米七一。 鬼鬼祟祟量身高被逮个正着,害怕被嘲笑的少年立马拿上书包出了门。 他没看见贺山亭走下楼梯,用粉笔在一米七一的刻度上认真做了标记,像是温柔记录爱人的成长。 第八十章 宋醉上午考流体力学的期中考,将比身高这种小事抛在了脑后,他摊平期中考试卷开始做题。 考完后坐他前面的侯泉抱怨:计算考ns方程的精确解,老师是嫌我们复习太容易了? 压根看不懂试卷的殷子涵难得和侯泉有同感:我脑子里全他妈是嗡嗡响的水管,谁知道湍流是什么东西。 宋醉不禁向殷子涵投去了深深的目光,连湍流都不知道未免学渣得有点优秀了。 湍流被费曼评为经典物理学最后的未解难题,他虽然能算出ns方程特定条件下的精确解,但对这个方程依然没有办法。 尽管现代物理学发展了七十多年,但前方依然裹着团团迷雾,迷雾的尽头是什么? 他不知道。 宋醉压下思考把纸笔装进书包里,对面就是夜校课的教室,他犹豫要不要过去等阿亭下课,万一被戳身高呢。 丹凤眼的少年鬼鬼祟祟徘徊在门口,不曾想被走下讲台的钟老师叫住了:你是宋亭什么人? 理智让宋醉咽回了金主两个字,他瞥了眼走向门边的男人:亲戚,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放心。钟老师口吻透着殷切,我主要想表扬下宋亭同学,不仅作业完成得好,今天小考还拿了第一,你回去可以告诉他爸妈通过初会肯定没问题。 宋醉敷衍嗯了声,他记得阿亭说爸妈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钱,在不在还是个问题。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插进一个人尖利的嗓音:老钟啊,你还在夜校当老师? 宋醉听着声音回过头,一个满脸红光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挺着个大啤酒肚,西装上的扣子差点系不住。 汪泊你不开你的公司,到我学校是不是闲得慌?钟老师没好气反问。 我过来是上mba课的,主要来交个人脉,学费就抵你四五年工资了,你说你读书那会儿好歹是个班长,怎么就混成这样了,不如学我炒美股。 汪泊的语气里充满沾着轻蔑的遗憾。 再说了这是你学校吗?沪大夜校就是个挂名的辅导班,你看看你学生有没有正经本科生,不是我说有个大专的就烧高香了,全是废物学生。 宋醉跟这位钟老师不熟悉,没有要出头的想法,但听到嘲讽学生就忍不住了,正要挽起袖子被身后的阿亭拽住了。 也不嫌脏。 他开始思考能不能举报偷税漏税,在国内炒美股除了股息收入需要向美国交税,也需要在华国纳税。 汪泊大谈特谈自己的战绩:去年我挣了十万美金,看眼k线图就知道哪支股票涨哪支股票跌,昨天我全仓买了fa,今天肯定涨十个点。 你确定?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 这支风头正劲的股票涉嫌财务造假,消息压着没放出去,今天压不住了。 有什么不确定的?汪泊不耐道,这公司季报预计盈利增幅你知道多少吗,别以为学个初级会计就懂财务,考个注会再到我面前说吧。 宋醉的拳头又硬了。 贺山亭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嗓音平淡问向汪泊:敢赌吗? 他正好缺给崽崽的牛奶钱。 汪泊听着这话笑了,一个夜校学生敢跟他赌美股,他忍住笑问:赌多少? 一万。 汪泊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一万块对他倒不算什么,但一个上夜校的穷学生张口就是一万,除了无知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好一点的叫勇气可嘉。 边上的钟老师同样处在震惊里,语气焦急劝贺山亭:你哪有这么多钱,别跟他这种人赌。 宋醉默默赞同钟老师的话,然而男人无辜看向他,被当成移动钱袋的少年沉默转身,下一秒被牵着书包拉了回来。 汪泊看着宋醉的反应更坚定了几分把握:连你的同伴都不信你,你哪来的自信股票会跌? 离美股开盘还有一分钟。 这句话该我问你。贺山亭看也没看汪泊,你哪来的自信不会跌? 汪泊正准备反驳忽然手机收到了一条风险提示,屏幕上显示fa被大所质疑财务造假,多家媒体报道了这条消息。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可他没有发抖的功夫,因为开盘便跌十个点! 不只是跌还是大跌。 大跌不应该啊。 他每天都关注外网动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支股票的走向,况且面前这个穷学生怎么会知道跌,今天真是撞了鬼了。 汪泊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之前指着人骂垃圾的傲气,顾不上一万块准备回家看盘,谁知纤瘦的少年安静挡在了他面前。 他正要推开碍事的少年,可他的手还没碰上衣袖就被踉跄踢倒在地,那真的是很可怕的力气,难以想象是面前这名书生气的少年发出来的。 不好意思没站稳。 汪泊听到这句解释差点从喉咙里吐出血,他今天倒什么霉了才犯太岁,他本着破财免灾的念头转了一万块匆匆离去,毕竟耽误一秒就是耽误上千美金。 宋醉压着的气终于顺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有人说阿亭的不是,明明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也不在意。 贺山亭望着为自己出气的少年弯了弯眼,宋醉果然很喜欢自己,他压低睫毛,突然想盆里的小玫瑰明天开了。 宋醉感受到男人灼灼的视线,不自然转过头问:你看我干什么? 力气倒大。 宋醉合理怀疑这句话是内涵自己个子不高力气大,他之前的犹豫是对的,想也没想扭头就走,留下钟老师和贺山亭在原地。 钟老师不明白说力气大怎么惹到这位小同学了,这年头的小朋友心思真难猜,好在宋亭没恼。 不过他更关心他这名学生如何确定股票会跌,汪泊那人虽讨厌但投资技术不低,他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猜的。 贺山亭走出教室。 这下教室只剩下钟老师一个人了,他不由得感觉自己耽误人才,有这个本事不职业买彩票可惜了,不比当名小会计有盼头? * 宋醉在图书馆看到了十点半才回到状元路上的房子,他打开门望见男人在给花盆浇水。 我回来了。 他吱了一声准备走上楼梯,手刚放在米白色的橡木把手上,听见对方开口:冰箱里给你买了东西。 他正想问哪来的钱买东西,差点忘了阿亭今天也是有收入的人了,他有种宋天天给他猫粮的荣幸感。 宋醉走到冰箱前拉开把手,拉开一瞬间立住了,冰箱里塞满了他舍不得喝的那种牛奶,心里有一小块儿地方柔软地陷了下去,对方的温柔总是无声无息的。 他低头吸了吸鼻子,不待他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我们啾啾会长高的。 那声音太温柔以至于宋醉在那只手里蹭了蹭自己的头,慢半拍挣脱溺人的蛊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贺山亭不知想到什么敛下眼,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举例:这就好比你在大街上叫声咪咪有十只猫回头。 宋天天有优越感地喵了一声,然而紧接着渣男继续说:叫天天的应该有二十只。 宋醉: 宋天天:喵喵喵。 一人一猫全得罪了。 宋醉不是很想和这人呆在同一个空间,想走出去可被男人轻松拽住了手腕,下一个被搂住的是腰,对方手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物而来。 他被抚摸的皮肤一阵阵发麻,漂亮的脊背不自觉僵成直线,身体突然悬空,不待他反应男人就把他抱上了桌。 确切的说像是被顶上了桌。 因为对方分开他的腿站着,他不能自己下去,只能悬着纤细的小腿坐在桌上。 见对方没有把他放下去的打算,满脸通红的少年难得语气强硬:你他妈别动手动脚。 你不喜欢吗? 贺山亭环着少年的腰。 两人的姿势若从后面看是一个侵入的姿势,少年的两条腿像是亲昵挂在男人身上。 宋醉想说当然不喜欢,可对方温柔而强势地抬起他的下巴喂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入喉咙,所有的话化为了下意识的呜咽。 原来是在问牛奶,牛奶他还挺喜欢的,正想着喉咙又被灌了一口,一下又一下他呛得满脸通红,立马推开了面前的人。 贺山亭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舔了舔指尖残余的液体,碰碰就害羞了以后要怎么办? * 宋醉回到房间深呼吸了一口气,做了套力学试卷才冷静下来,他要找对方谈谈安全距离的问题了。 毕竟他也没那么直。 第八十一章 贺山亭端着余下的牛奶进门。 宋醉望见男人手上的牛奶,好不容易恢复粉白的耳朵探头探脑冒出红,捏着手里的笔沉声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贺山亭自然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两条长腿搁在少年的椅脚上,姿态染着随意的气息。 之前说过但你显然没听进去,我想了想有必要严肃声明一次。宋醉把椅子往外拉了拉,成年人的相处是有分寸的,别天天往别人身上贴。 贺山亭看着成年不到五个月的少年笑了下。 宋醉被这个笑弄得心里冒出股恼意,没来得及发火听到对方的一个嗯字,那股小火苗立马偃旗息鼓了。 见事情解决他心里松了口气,关灯后身体放松睡在床上,今天不会被当枕头抱住,也不会做羞于言齿的梦。 宋醉心满意足闭上眼,在脑子里回忆今天看过的资料文献,不用纸笔推导动量方程,推导完毕睡意才渐渐涌上了头。 然而没等他完全睡着,一只熟悉的手揽住他的腰,对方的下巴抵着他的头,他被严严实实罩在了男人怀里。 人形抱枕试图挣扎。 没挣扎动。 人性抱枕不承认自己没挣扎动,开始用言语指责:不是说好了别往身上贴吗? 睡不着。 对方的声音泛着哑,紧紧贴着他的状态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稻草,像是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宋醉鬼使神差怀疑对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总喜欢抱他,当然他是不可能喜欢对方的。 谈恋爱会让人变笨。 他很珍惜自己的智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可他到底没忍心推开抱住他入睡的人。 没忍心的后果便是他梦见自己茫然坐在桌上,对方抓着他的头发令他仰头抬起下巴。 这次喝的是别的牛奶。 这种口味的牛奶并不好喝,模模糊糊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有股野生的腥甜,他被迫仰着头吞咽,白色的液体溅在唇角。 接着对方也用手帮了他,一点点擦拭干净他唇边的牛奶渍,他这才好受了些,大概是承受不住重量桌腿吱吱呀呀作响,揪着桌布的手放松又捏紧,直到买的桌布轻盈落在地上。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早上醒来后宋醉身体有些虚,扶了扶自己的腰。 当他走下床心理作用更强烈了,总觉得阿亭肤色苍白,像是用力用狠了。 少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把古里古怪的想法晃出去,拿起份吐司走到学校上流体力学课。 到教室时一片叽叽喳喳,吴缜替他占了位置,坐右上方的侯泉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你多少分? 这么快? 宋醉被这个批卷速度吓了一跳,大冷天吃棒冰的学委道出原委:手下研究生多就改得快呗,免费劳动力嘛。 他默默同情了把周教授手里的研究生,打开手机登上教务网查成绩,过了会儿望着屏幕叹息:只有九十八。 考七十的侯泉: 考六十一的吴缜: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大概是期中考试卷出得太惨绝人寰,流体力学的周教授发下张巩固试卷,美其名曰自由安排,实际上提前二十分钟下课。 班上爆发出热烈掌声,以被辅导员逼来上课的殷子涵拍得最大声。 吴缜回宿舍看直播心切,望着位置上不动如山的少年问:你不回去吗? 我先把这张试卷做完。 吴缜忽然领悟了学渣和学霸之间的差别,他想的是早点回宿舍看直播,学霸想的是早点做完手里的试题,他不学渣还有谁学渣。 正巧比他还学者的殷子涵提着猫罐头走过来,恭敬对低头做题的少年开口:这是我孝敬您的罐头。 吴缜在边上抽了抽眼,殷子涵只要一碰上宋醉就乖得像只小狗了,也不知道宋醉把殷子涵怎么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殷子涵压低声音:宋哥一个打三个你怕不怕? 吴缜很难将身材单薄的少年同一人打三个的大佬联系到一起,但他知道殷子涵不可能说谎,殷子涵这人最在意自己的面子了,他突然感觉宋醉才是宿舍里最可怕的一个。 从少年熟练接过罐头的动作来看,估摸着上学没少收过保护费,宋醉在他心里就是个谜,看着温吞实则疏离,他对宋醉家庭的了解仅限于父母双亡。 吴缜看不下去殷子涵的狗腿行径拿起手机往外走,忽然收到了条校园群消息:超市今天打五折! 原本安静学习的少年听到五折这两个字,疾速收拾东西直奔学校超市,看得身后的吴缜目瞪口呆,突然觉得宋醉平易近人起来,为五折冲向超市的小同学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 宋醉去超市采购今天的食材,虽然没到下课时间人出奇的多,有好几个货架直接空了,年轻学生的战斗力不逊于小区里的大妈。 分卷(54) 他平时很少出门买东西,平时都是阿亭负责买菜做饭,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好了。 少年在入口处推了个小推车。 两人虽然一起吃饭但口味天差地别,对方喜欢西餐他喜欢中餐,往往是一个人吃勃艮第炖牛肉另一个人吃鱼香肉丝。 他到生鲜区买了新鲜的肉类,再往推车里堆满便宜的蔬菜,走到进口区时犹豫了,价格真敢标。 一包速冻牛排就要两百五十块。 他脑子里冒出阿亭苍白的脸,忽然有种渣男白嫖的愧疚感,尽管在梦里他还是拿起了一包速冻牛排,好歹补补营养。 宋醉拎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回到房子,对方似乎也才回来,没待他开口望着他挑眉问:买这么多菜? 给你的营养补助。 宋醉不自然咳嗽了声,耳朵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他把买好的东西放在厨台上:学校超市打折我去抢了菜,中午就吃这些吧,我来洗菜。 他把新鲜的蔬菜挑了出来,拧开水龙头清洗叶子,不是多难的事但手长久浸在水里令指尖发白。 平时他下课回家饭都摆在了桌上,一个人又要洗菜又要做饭肯定不容易吧,可丝毫没有抱怨,他再次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少年压下念头把洗好的菜放在盘子里,疑惑问向站在门口的男人:可以做饭了吗?我帮你。 他还没见过阿亭做饭,好奇怎么用便宜的食材做出媲美餐厅的饭菜,准备好在旁边记笔记。 从未洗手做羹汤的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垂下眼,走到炉火边平静说:今天停气了做不了。 少年伸手拧了拧炉火的开关,炉子里蹭地燃起蓝色的火苗:来气了。 贺山亭的眼垂得更深了,眉骨下方的眼窝扫上淡淡的釉色,半晌他吩咐:缺瓶礼记的酱油你去买一下。 宋醉虽然没买过礼记的酱油,但他听过这个老铺子的名字,每天排队买酱油的人络绎不绝。 他对这副说辞没有奇怪,难怪每天的饭都特别好吃,原来从调味品就严格要求,他解开围裙出了门。 而当少年走后贺山亭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打通了方助理的电话:今天的午餐改改菜单再送来。 电话那边的方助理满头大汗记着自家老板要的菜名,因为要求半小时内务必送到,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耽误了就扣工资。 他挂了电话联系餐厅出餐,餐厅负责人语气透出为难:我们需要保证每餐的品质,二十分钟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做不了。 要是换做平时方助理肯定悉心劝说,然而关系到他这个月的工资,他直接撂下一句狠话。 这话你去跟贺先生说。 马上就做! 尽管早有预料可不得不说,他老板的名字真好用,不亚于大规模杀伤武器,关于贺山亭的传言有不少,正面的真不真他不知道,但负面的一定是真的。 比如惨无人道剥削弱小的助理。 方助理从法餐厅取完餐便马不停蹄来到状元路上的小院子,他站在铁栏杆外就惊呆了。 院子里种了满地的野蔷薇,摇曳的碎影投在白色的墙面上,映着房子上的房车看上去就像油画里的世界。 这样漂亮的房子月租至少三万,他在贺山亭的罪证里又添一条,装穷剥削涉世未深的好学生,蛊得人家都租小别墅了。 外卖骑手方助理按下门铃进了房子,把手上的木盒交给了贺山亭,好奇今天为什么要这么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把木盒摆上桌,不忘系上围裙扮成刚刚做完饭的模样,装得格外温柔贤惠。 不怪宋醉抵不住。 这压根就是男狐狸精。 方助理感慨地走出了院子,刚走没多久就被拎着酱油的少年叫住了:方哥? 方助理被这声方哥吓得心惊肉跳,要是他出了马脚别说这个月奖金了,他保证会抱着东西离开贺氏,他对贺山亭的小心眼向来很有信心。 我到银行办完事找地方吃饭呢。 他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解释,正准备说了借口开溜,少年拉住他进了院子:不用找地方了,我租的房子就在里面,你不嫌弃的话吃点儿粗茶淡饭。 方助理心道那可不是什么粗茶淡饭,他亲手送过来的,够得上他一天工资了,他站在房门外叹气。 他真没想过进去。 毕竟他老板还在里面呢,可宋醉的力气太大了,他担心不跟着走他这袖子就没了。 * 宋醉拎了礼记酱油和方助理走进屋,令他错愕的是桌上摆满了饭菜,他不禁疑惑问向系着围裙的男人:家里不是没酱油了吗? 贺山亭淡定瞥了眼方助理。 又找到一小瓶。 方助理坐在沙发上抽了抽眼,什么缺酱油无非想把少年支出去,说真的他老板不逐梦演艺圈可惜了,娱乐圈痛失一名影帝。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波涛汹涌的心理活动,他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把倒到三分之二的水杯递给方助理。 他怕边上的阿亭对方助理没印象再次介绍:这是上次见面的方哥,他在贺氏上班,你多向他学习。 贺山亭撩了撩眼帘。 方助理连忙放下水杯摆手:哪里哪里。他工资都是这位发呢。 吃饭吧。 贺山亭看着忙了半天的少年打断了闲聊。 宋醉招呼了方助理一声,拉开餐椅坐下吃饭,夹起一块儿番茄牛腩,牛肉裹着酸甜的茄汁鲜嫩细滑,根本尝不出是在超市买的打折牛肉。 他原本担心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但方助理把番茄牛腩的汁都泡饭喝完了,不得不说阿亭的厨艺真的好。 他的视线不禁落在男人英挺的面容上,那双蓝灰色眼眸在日光下呈出不透明的质感,忽然他瞥见对方廉价的衬衫衣袖起了线头。 而另一边的方助理穿着质地不错的长绒棉衬衫,望着强烈的对比他的心脏莫名被扎了一小下。 宋醉打开手机点开了购物软件,将好多件衣服加进了购物车,正要下单时听到楼上传来宋天天凄厉的叫声。 他立马放下碗筷上楼,望见宋天天的脑袋卡在了装猫粮的储物柜里,因为柜门厚重扒开了难推开,显然小猫咪妄图用脑袋顶开门。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打开扒了一半的柜门,憋坏了的小猫嗷呜一声跑走了。 他转过身准备走出房间,方助理似乎在问盆里种的玫瑰:这种子能活吗? 明天就开花。 餐桌上方助理听着这话无语,他老板估计从来没养过生物,可怜这粒种子小小年纪背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说起来也不算小小年纪了,听佣人说这粒种子是三年前留下的种子,不知为什么他老板突然要种,别说开花了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 开花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方助理好奇问。 在他想来这肯定是株罕见的玫瑰,罕见到种子珍藏三年才种下,开了花肯定格外漂亮。 房间里的宋醉也好奇这个问题,男人细心浇着小玫瑰开口,仿佛忍不住分享: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是开了花我会向一个人求爱,虽然是他先喜欢我的,但由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太害羞了。 宋醉霎时间紧紧握住手机,原来阿亭有喜欢的人了,大概是个喜欢玫瑰的害羞小女生,不知为什么他胸口有点发堵,看着购物车里的衣服突然觉得自己是傻逼。 傻逼吸了吸鼻子低头下了单。 第八十二章 楼下的方助理脸上写满了震惊,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喜怒无定的老板居然愿意对人表白? 这不亚于告诉他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方助理看花盆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回头他买点营养剂,免得好好的花被养死了,那他老板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他立马想问说的人是谁,抬头瞥到贺山亭静静望着少年走下楼梯,他这个问题不用问了。 助理这个职位本应像影子,方助理却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如同上千千瓦的灯泡,吃了饭站起身:下午我有工作先走了。 他自觉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宋醉送他到了门口,他朝少年招了招手就走到路边坐车。 虽然不知道他老板什么时候会到公司,方助理把下午会议的资料准备好了,在会议室门口碰上在投行实习的白问秋。 要说白问秋是个积极进取的人,凭借许家的关系进了投行,听说没有丝毫懈怠,可这人的野心写在了脸上。 白问秋看到他仅仅颔首,大概因为知道同贺山亭攀关系无望,连带着他也疏远了,全然不是恳求他的模样。 方助理跟在贺山亭身边见惯了追捧,对白问秋的态度倒没放在心上,只是忍不住怀疑许宁的眼光。 论社交手腕当然是白问秋优秀,宋醉在生人面前放不开,但白问秋只对有用的人热情,反而不如少年的细水长流。 哪怕跟许宁分手了不想跟许宁沾边的人有联系,少年也会叫他方哥,听到他没吃饭马上拉他到家吃饭,明显一个优一个劣。 方助理对白问秋问了句:这段时间你见过宋醉吗? 白问秋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宋醉,他压下心底的疑惑:应该回他该去的地方了吧,他在西南会比在沪市开心。 方助理听出对方语气里若有若无的优越感,突然有些好笑,尽管他腹诽自己老板难伺候,但许宁完全没法跟贺山亭相提并论。 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 他一想到白问秋汲汲营营夺去的只是唯唯诺诺的许宁,宋醉不用做什么便得到那位的青睐,不免好奇白问秋的表情到时会多难看。 * 宋醉下单的衣服很快就到了,他捧着手里柔软的衣服,手指在衣袖间捏了捏,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送出去也是勾引小姑娘。 想到这儿他把衣服塞进了自己的衣柜,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宁愿这件衣服在柜子里安静发霉。 他塞好衣服走出卧室,经过窗台时停住了。 窗台上放的玫瑰种子发芽了,颤巍巍从土里钻出嫩绿色的芽,风一吹便晃啊晃的显得格外讨厌,像只有它会发芽似的。 少年盯着玫瑰苗,平时路过花坛有空都浇水的他突然想拔掉这株苗,然而他的手还没靠近花盆就被男人拽住了。 你要干什么? 宋醉强装镇定收回被捏过的手:我摸摸它的叶子不可以吗?算了我去上课了。 贺山亭望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可以倒是可以,但这两天宋醉时不时经过这株玫瑰,像只要踩点干坏事的小狐狸。 为了玫瑰芽的安全起见,他把花盆放在了最高的置物架,以免有只狐狸崽子咔嚓一声啃掉了幼芽。 宋醉走到教室上课,心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令他生出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烦闷。 丹凤眼的少年面无表情翻着书,窗边的风扬起他落在额间的发丝,本来是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而他啪啦翻下一页。 啪叽打开水杯。 哐啷放下水杯。 连吴缜都看出宋醉心情不好,今天动作尤为暴躁,像是有股火无处发泄,殷子涵瑟瑟发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书学习,中午他为了压下这股烦闷没有回家,难得去学校对面的小吃铺买钵钵鸡。 小吃铺的老板娘是西南人,钵钵鸡做得尤为正宗,一出学校大门便能闻到香味儿。 除了价格贵点儿没别的毛病,他拿了十五串就有些心疼钱,因为钵钵鸡是凉拌的,两分钟老板娘就做好了。 宋醉付了钱接过装钵钵鸡的盒子,正要离开小铺子时碰上两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老板娘你还想不想开这个店了?这个月的孝敬再不给别怪我们砸了你的店。 宋醉诧异地扬眉,在沪市收保护费这么大胆他还是头一次见,是嫌沪市警力太充分了吗,这届的水平啧不行。 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滚一边去。 如果放在平时宋醉瞥一眼就走了,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但他今天本来就心烦,听到黄毛的话漠然挽起了袖子。 黄毛以为他要拿手机语露威胁:你敢报警的话我把你手机扬 黄毛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他的脑袋被一只手死死抓住,紧接着被抓着往坚硬的墙面上撞。 少年的爆发太猝不及防以至于黄毛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他额头上撞出血痕。 黄毛的同伴灵机一动抱住宋醉的腿,黄毛趁机从地面上爬起来反击,宋醉冷漠地看了两人一眼,一个肘击又将黄毛狠狠揍翻在地。 至于黄毛的同伴抱住他的腿不放,他直接踩上对方的手,一声哀求似的呼救声后他才挪开脚,只不过走到空地时被绊了一跤。 在地上疼得哆嗦的黄毛拨通了警察的电话: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 警局里民警仔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好端端的怎么会动手呢?你们三个可都是在校学生,弄不好就是一个处分。 他先动的手!黄毛指着低头的少年,我说了他一句他就拽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您可要为我俩讨个公道。 对对对。 宋醉听着两人的指控有些嫌浪费时间,他今天效率不高没做完一张试卷,拧开笔帽安静做着题。 民警看到的便是身形单薄的少年不仅手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有残余的血迹,可依然安静在椅子上做试卷,一看就是好学生。 这不是祖国的栋梁还有谁是? 他不禁扭头看向两个没正形的黄毛绿毛,在少年的衬托下就像祖国的渣滓,他想也没想冲两人说:商家控诉你们收保护费,我看你们不仅收保护费还欺负栽赃好同学,先拘留两天再说。 黄毛闻言气得快吐血了,明明报警的人是他,怎么被拘留的人也是他,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少年只是抬头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让你家长来接你。 民警显然存着让家长继续教育的念头。 宋醉在沪市没有认识的长辈,只好拨通了阿亭的电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来了,将他领出了警局。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看起来有种摄人的冷冽,下颌线被晦暗的光勾得利落分明。 分卷(55) 宋醉擦干净别人溅到他脸上的血,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不是生气了,他立马为自己解释:下次不会麻烦你了。 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贺山亭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打架容易出多少意外?我希望听到的是你保证以后不主动打架了。 宋醉第一次听见对方这么严厉的口吻,好像他此刻浑身血淋淋全是伤一样,他想说出意外的大部分都是别人。 习惯一个人的少年并不喜欢约束,这种东西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绳圈,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听出男人蕴在嗓音里的担心,宋醉突然没那么反感约束了,他像小狗狗般耷拉了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他跟着对方回家,因为右腿被绊了一下,一不小心扭伤了,为了怕再被责备,少年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还踩到一个小水坑。 忽然男人停住了脚步。 还没等宋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背上了,温热的手攀住他的大腿,隔着单薄的衣服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勾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悬空摔下去,他这个担忧是完全没必要的,因为对方的手很稳,上一秒厉声的人这一秒温柔背着他。 第八十三章 宋醉将头慢慢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嗅到衣领处好闻的洗衣粉味道,茫然地抿了抿唇。 脚扭伤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打拳的时候右腿骨折依然上场,当他把对手击倒后自己也倒在血泊里。 周围是汹涌的欢呼声,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那个时候宋醉学会的便是把疼痛咽到肚子里,对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然而大概是太累了不愿意动,他忽然不想从男人背上下来,并搂紧了对方的脖子。 分子无时无刻不在规则运动,这便是所谓的布朗运动,可他的心脏仿佛也在做布朗运动,扑通扑通在跳动。 * 贺山亭背着纤瘦的少年回到家,将人放在沙发上,弯腰叮嘱了句:我去买药,你坐着别乱动。 宋醉听话躺在沙发上,当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乱跳的心脏才平息。 沙发的水平方向对着散下白色纱帘的窗,纱帘后是随风摇晃的金鱼草,再往后是十月的遍地蔷薇。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窗边发芽的花盆,应该是怕他对幼苗下手对方将花盆挪到了最高的置物架上。 跳起来他也够不着。 少年堵在胸口的烦意化为不知名的酸涩,这种感觉格外陌生,像是一口咬在了青色柠檬片上,连牙根都浸着酸意。 贺山亭在药店买完药回到房子,看到的便是宋醉一瘸一拐上楼,仿佛不要跟什么东西呆在一个地方。 不是说了别乱动吗? 他拧眉走过去扶住少年。 你说了我就要做什么?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宋醉撞开对方的手夹枪带棒反问,真把自己当我长辈了? 贺山亭听笑了,他扔下手头的工作进警局捞人,买个药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没打算惯宋醉的坏脾气,由着宋醉自己上了楼,可看着少年瘸瘸拐拐的背影他无奈一笑,拎着手里的药跟了上去。 宋醉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学习,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他的看书进度,杨老先生开的书单只看了一小半,没看完前他都不好意思发邮件请教手头的论文。 他只看了两页书,卧室的门就开了。 贺山亭走进门指了指床。 躺上去擦药。 宋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腾出手关心自己,他酸溜溜地想,有这个时间不如去给玫瑰芽浇水。 关你什么事? 男人挑了挑形状锋利的眉,嗓音透着一股子慵懒劲:怕你残废了。 残废也不用你管。 宋醉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他被抱起甩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体陷在蓬松的被子里,他无语坐起身。 他不残废都要被扔出残废了,如果有天他被谋杀了不用怀疑,肯定是他面前这个人干的,哪有这么对伤患的? 然而紧接着男人脱下他的袜子,轻轻拽住他纤细的脚踝涂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从来没人碰过他的脚腕,宋醉被捏住的一小块皮肤敏感颤栗,那是种格外深的颤栗,直冲他的天灵穴。 冰凉的药水抹在泛红的皮肤上,他下意识挣扎可脚腕被捏得更紧了,他的眼皮跳了跳,只能看着男人给自己仔细抹药。 天花板上的吊灯在男人的深眼窝上投下凌厉的光,混着肆意锋利的气质,不知道对别人也是不是这样温柔。 他脑子里蓦地冒出这个念头,对那个女生只会更温柔吧,他低头抿了抿唇。 你以后少管我的事。宋醉别扭开口,有这功夫多关心下那个人。 贺山亭抹完药给少年放下卷起的裤腿,他可以确定宋醉今天不对劲,像是凶巴巴的小狗,摸摸头便会反过来咬他一口,只能顺顺毛再摸。 他把药收进药箱掀起眼帘:哪个人? 宋醉噎了一下。 谁不是重点关键是别对他这么好,别说他是弯的就算是直的也抵不住,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当然不包括把他粗暴扔上床。 宋醉本来没准备回答,可望着对方困惑的眼压下情绪开口:你喜欢的那个人。 我什么时候喜欢别人了? 贺山亭蓝灰色的眼眸眯了眯。 这小呆子不会以为自己喜欢其他人吧?他望着少年别过脸的奇怪反应,心里三分的猜测有了八分。 怪不得这两天老在花盆边转悠,对他说话也没好气,原来是听到上次的谈话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小崽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可他哪里容得下别人。 难道不是吗? 少年的音调满不在乎,可耳朵悄悄竖起来等待回答,显出别别扭扭的可爱。 贺山亭压下想把少年抱在怀里揉的念头,勾了勾唇大方承认: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宋醉微不可察的期盼消失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学习,但他鬼使神差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贺山亭唇的弧度弯得深了点,定定注视着少年:他对我情根深种,省吃俭用都要给我买东西,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被情根深种的宋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阿亭看着不吃亏可也太好哄了,他不也省吃俭用租房子买衣服吗,住他的穿他的还被人轻易哄走了。 他止住自己这个念头,以朋友的身份提醒对方:你别被杀猪盘骗了。 杀猪盘是近年流行的一种骗术,骗子伪装成人类高质量男女,利用感情进行金钱诈骗,动辄十万二十万,他对这种诈骗行为深恶痛绝。 他不会的。 宋醉听到这句笃定的话闭上了嘴,他再提醒他是傻逼,可他还是没忍住提醒:如果她让你下投资软件你千万不要下,充了肯定拿不回钱,第二天平台就跑路了。 贺山亭轻轻嗯了声。 他瞥见衣着单薄的少年说着说着打了个喷嚏,起身走向衣柜拿厚实的外套。 宋醉慢半拍想起那天压在衣柜的衣服,顾不上扭伤下床:我自己找衣服就行。 可贺山亭已经站在衣柜前,伸手打开柜门,柜子里整整齐齐叠着应季的衣服。 衣柜里的大部分衣服他都熟悉,有件深灰色风衣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尺寸太大了,根本不是宋醉能穿的衣服。 这是谁的衣服? 贺山亭看着陌生的衣物蹙了蹙眉。 半晌身后的少年如同没办法般捏着鼻子承认: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贺山亭捏了捏手里的衣服,宋醉以为他喜欢其他人还不忘给他买衣服,他望着一瘸一拐的少年敛下蓝色的眸。 我很喜欢。 他好像等不到玫瑰开花了。 他的小玫瑰也太可爱了。 想摘下来。 第八十四章 窗外飘来浓郁的花香,混着姬金鱼草的气息,空气在金色的夜灯下无声无形地散发甜蜜。 宋醉的喉咙滑了滑,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因为面前的人在一眨不眨看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珍宝。 怎么了? 他捋了捋自己被风吹凌乱的卷发,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忽然男人稍弯了弯腰一字一句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太惑人,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他晃了晃头保持清醒:没有。 谈恋爱只会打扰他学习,有这个时间多刷两套题不好吗?他对这种荷尔蒙推动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男人如同在循循善诱,给我租房子买衣服还送我上学。 对这个问题宋醉也没想清楚答案,开始只是物伤其类的同情,不想对方被家庭拖累越陷越深,后来是习惯对方在家里,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凝神思考了会儿:精准扶贫? 阿亭妥妥可以算是因病致贫,下海当男模还住在烂尾楼里,是个人都会伸手帮助。 原本准备表白的贺山亭望着坦诚的少年敛下眼眸,藏住情绪平静问。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宋醉经过思考点头,望着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以往对方总是嘴上不饶人,可当他的话音落下异为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骄傲的眼睛像太阳般熄灭了光芒。 他把自己的问题抛在脑后,撞了撞对方的胳膊:你没事儿吧 ? 贺山亭低头看着一脸坦诚的少年,睫毛轻轻地压了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暗青色的阴影。 本来想等开花再表白的但一不小心没忍住,原来他的小玫瑰并不喜欢自己,或者说从没喜欢过自己。 没事儿。 宋醉听到这句话放下心,取下脖子上的蓝色玻璃种玉坠去洗澡了,洗完澡他穿着睡衣走出房间。 他望见男人捧着玫瑰芽的花盆倒土,似乎是不准备养了,他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这不会是分手了吧。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问:她没答应你? 这个可能还是比较低的,因为对方描述这个女生情根深种,不应该没答应,大概是两人闹矛盾了。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宋醉见对方没又否认,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转为十分主观的不平,怎么会被拒绝呢。 尽管阿亭散漫娇气但温柔下来是真的温柔,每次他情绪泛低时总会敏锐察觉,于是那股低沉就被无声无息抚平了,这么好的阿亭为什么会被拒绝? 他抿了抿唇压下劝:她没答应你是她的损失,想开点儿别难过了,有时间不如去看初会的书。 宋醉顿了顿说:如果你真的特别喜欢她,放下面子去追吧,不能保证一定会追上,但你不去追肯定追不上,好不容易种的玫瑰别丢了。 只是换土的贺山亭抬了抬眼,唇角终于浮出无声的笑意,说得也是,宋醉不喜欢他不妨碍他可以让宋醉喜欢他。 好不容易种的玫瑰不能丢了。 良久沉默。 宋醉心里在密密麻麻打鼓,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既希望对方可以听进去,可真听到对方轻嗯了声心底又浮出酸涩。 他无法把这种心情归到任何一种已知情绪里,他不会真喜欢对方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转身回卧室睡觉。 忽然他被叫住了,男人朝他伸出手。 你忘了这个。 宋醉抬头看去,泛着蓝色光泽的玉坠静静躺在对方手里,不知为什么有种无法描述的熟悉感,仿佛灵魂深处在颤抖。 * 夜里宋醉睡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他其实很不愿意回忆那段经历,苦涩又带着水果糖的酸甜味儿。 逃出拳场的他躺在陌生的病床上,尽管做了手术什么也看不见,他怀疑自己要这么瞎着过一辈子。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多少就烂在了泥泞里,可能呆在泥泞里也好,怎么过不是过? 那是他脾气最差的时候,当男人用勺子温柔喂他饭,浑身是伤的他凶巴巴推开了,勺子落在地上咔嚓碎了。 可那人只是轻声问: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尽管眼睛看不见他仍摸索着筷子吃饭,尽管根本夹不到他依然自己吃东西,习惯拒绝一切好意。 我能自己吃。 他凶声凶气冲对方开口,下一秒头顶落了双冰凉的手,仿佛清楚他的害怕般对他说:会治好的。 他的身体僵硬了,半晌才低头继续吃东西,心想这人可真讨厌。 他在病床上呆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好完了,只是留下了许多疤痕,以及眼睛始终没好。 他开始下床在陌生的地方走动,这是一个空旷寂静的大房子,从尽头走到门需要走一个小时。 他的眼睛覆着白色的布,闭着眼走上楼梯,从房间出去,上楼右手边第二间是那人的书房。 他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但男人在书房里常常呆一下午,要么在画室画画。 他走进书房熟练找准椅子坐下,男人似是无奈开口:你等我看完这页书。 片刻他听到书本合上的声音,随着一阵好听的金属响声对方走近他,坐在他身旁对他讲故事。 其实故事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听的故事,但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像是世界里不止有他一个人,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除了讲故事他还会缠着那人下盲棋,开始他满盘皆输但他学会了算棋,后面都是他赢得多,能赢满满一把瑞士糖。 有天下完棋那人将瑞士糖装进他口袋里,弯下腰对他说:你很聪明,应该看书去上大学,有个光明的未来。 他从没想过上大学。 他听着对方讲塞尚讲蒙克,那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他只知道人体的要害,如何一击毙命。 他第一次萌生了读书的念头。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在缠着男人讲故事下棋。 那人的性情沉默而温和,相处的大多数时候是不说话的,由于看不到脸令他有点烦躁,坐在椅子上不满开口:你以后多说话多笑笑。 分卷(56) 在画板上画画的男人沉默了会儿说了声好。 大概是许久没完成过一张完整的画,寂静的房子里因为他的存在有了第一台电视。 他拉着对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惜眼睛看不见不然还能在电视上玩俄罗斯方块。 渐渐地他习惯这样的日子,眼睛也慢慢好转了,好转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 胆子愈发大的他偷溜出了门,两只手在前面伸着摸索路,在沉寂的山林里慢慢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杜鹃花香。 一步、 两步、 三步、 在最后一步时他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对方的嗓音泛着微不可察的焦急,说的什么已经忘了。 只记得他的心脏怦怦跳动,漆黑的眼前出现了一团光,比记忆里炽热的太阳还要明亮。 慢慢地他能看到物体大概的轮廓,可他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想那人长什么样,眼睛大不大?鼻子高不高 他以为会一直呆到他眼睛康复,直到那人母亲的到来,他听到女人在对医生说话:脏兮兮的东西他愿意养着就养着吧,不要让他出去给我丢人。 他低下头想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脏兮兮的,却什么也看不见,茫然无措地低着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再找过那人,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对,那人送了他一条坠子。 那是条质感温润的玉坠,摊开放在手里凉浸浸的。 男人仿佛想说什么可又顿了顿,最后只是温柔克制问了他一句。 你要不要跟我去沪市? 他后来想想讨厌的人是他才对,自己的坏脾气都发在那人身上了,他冷漠扔了手里的坠子,头也不回离开了:我不是你养的狗。 他不知道对方那时的神情,大概是失望难过的吧,他心里燃起了细微的歉疚,当歉疚越积越浓时独自回到了那个房子。 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泛黄的落叶堆里找到了那条玉坠,已经是条脏兮兮的坠子了,可他还是默默戴上了。 * 少年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梦里十六岁的他没接过那条坠子,但在十九岁的梦外他接过了那条坠子。 第八十五章 十月下旬太阳直射点向南回归线移动,凌晨六点宋醉从床上醒来,沪市漆黑的天漏出丝丝曦光。 他的脑子里闪过梦的片段,他告诉自己只是对那人的歉疚而已,歉疚不欢而散,歉疚没有说上一句谢谢,歉疚三年间连声音也忘了。 大概想明白时间的力量无比强大,他心里那股烦闷忽然平静了,转头望见蔷薇花在细光里摇晃。 杜鹃花没了还会有别的花。 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奶油浓汤的香气在空气里缓慢溢开,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因为下一秒有人左手举着咖啡杯右手拎着沾有咖啡的小猫冷冷说:有我没它。 睡眼惺忪的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眼,不知道如何处理小猫大猫的矛盾,勉强算得上是岁月静好吧。 他只能把宋天天流放去二楼,顺便喂了小猫罐头,处理完恶性事件他坐下喝了满满一碗奶油浓汤。 宋醉吃了饭早早出门去学校,他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脚踝还有些不适,然而男人倚在门边眉眼松散:我背你去。 没这个必要。 扭伤就需要人接送上下学未免把他当成脆弱的易碎品了,他小学就在泥地里打滚了,断个腿家常便饭。 贺山亭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反问:下海身价十万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小同学你还在犹豫什么? 宋醉一噎。 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他默默思考有没有男模回收中心,有没有人愿意领养东欧野模的。 他拗不过被背去了学校,毕竟他的脸皮比较薄一点,男人仿佛考虑到他的面子问题,没送他到教室门口,上了楼梯便放下他。 宋醉瞄到吴缜打着哈欠走在下一层的楼梯,立马从男人背上下来了,说了句我走了迅速转身。 可转身那一刻手被捏住了,有什么东西温柔而强硬挤进他手里,他收回手看清是盒加热的牛奶。 好好上课。 男人望着他嗓音平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声音里蕴着若有若无的情谊,简直是在说情话。 宋醉手捏着牛奶脚步顿了顿,过了阵才一瘸一拐进了教室,后一步上楼梯的吴缜对殷子涵嘀咕:我刚看到有人背宋醉上楼。 你眼瞎吧你。殷子涵的语气相当不屑,我们宋哥拳打镇关西,谁能背宋哥上下学?不是天王老子就是菩萨。 吴缜压下心里的疑惑走进教室,自从宋醉搬出了宿舍,他只能趁早自习的时间问力学作业。 宋醉把没拆封的牛奶放在桌上,拿出笔在纸面上演示解法:先算出木桩上绳子任一截面的拉力,再考虑微端的伸长,计算环绕部分绳子的伸长量,最后算出总变形量。 他忘了木桩直径的数据,眼神扫向题目时瞥见桌上的牛奶,手上似乎残留着被捏住的温热,笔在草稿纸上停住了,反应过来才继续书写。 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结束解答后吴缜好奇问向默默喝着牛奶的宋醉,他难得见少年这么频频出神,即便只是一霎那。 有吗? 宋醉停下咬吸管的动作。 有! 吴缜笃定答。 宋醉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异样如此明显,连旁人都看在眼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罪魁祸首。 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情绪捉摸不透,不是没尝试过压下,可像是实验室里的弹簧越压作用力越大。 他放下牛奶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一个朋友有了喜欢的女生,我有点担心他。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吴缜语气浮出诧异,要是你有了喜欢的女生,我肯定撺掇你表白。 成了催你请客,没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拒绝多少次了,你看我不还好好活到现在。 宋醉抬头怔了怔。 吴缜的话像是光驱入晦暗的薄雾,如果他真把阿亭当朋友的话,应该为阿亭感到开心才对,为什么他还会烦躁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答案,如同答案就在眼前却抓不住,始终隔着挥之不去的薄,伸出手只能捞到空落落的空气。 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一个外班的人走到门边冲体委喊话:你们一班下周拔河悠着点,别三十八个人还拔不过我们二十人。 宋醉听到拔河这个词才想起来下周是运动会,他除了班会没有参加其他班级活动的打算,殷子涵作为班长根本没用报名这件事打扰他。 拔河算什么?学委推了推眼镜说,你知道爱因斯坦方程基于洛伦兹变换吗,你知道麦克斯韦如何统一电磁场的吗? 听着完全没有杀伤力。 体委打断了学委的话,正当宋醉以为会说出什么话反驳时,体委声音洪亮赞同:我保证他连费马原理都不知道。 外班的人冷笑:我一个文科生为什么要知道理科知识,说得像你们知道市场随机漫步假说一样,体力废就是体力废,不要讲那么多有的没的,下周我等着你们叫爸爸。 他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忽然一名丹凤眼的少年朝他直挺挺扔来了一支笔,按理说这个距离落到他身上力道该很轻了。 然而就在他看见的霎那,笔尖准准地扎进他皮肤,他额头瞬间冒出一个血点,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唯恐下一次扔来的是刀子。 这人力气真他妈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朝向来安静的少年望去,每个人眼里写满了浓浓的震惊,仿佛在诧异这么好看的小宋同学脾气怎么这么暴。 而宋醉只是收好笔帽,走到门口节俭拾起笔,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提到爸爸他甚至懒得动手。 体委目光发亮,下周的运动会指不好有戏,这就是一员猛将。 约莫人都是有慕强滤镜的,班上的同学们包括吴缜在内,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都觉得透着股云淡风轻的大佬气质。 * 云淡风轻的大佬走出门就看到了楼梯旁的人,为了防止某位男模在学校里说出什么话,他想也没想跑过去挂在了对方身上。 他低估了自己百米冲刺的力度,挂上去的那刻他听到男人闷哼了一声,他趴在对方背上十分内疚:不好意思。 公平了。 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饱满柔软的屁股在对方手里弹了弹,他的身体自脊椎开始僵住了,就像只呆住的小猫头鹰。 宋醉把头埋对方的衣领,试图藏住自己泛红的耳朵,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地步的。 他僵硬趴在对方背上,没勇气看沿路的景色,只能听到从喧闹的叫卖声到无声无息的宁静。 嗅着熟悉的蔷薇花香他慢慢放松了身体,衣下的玉坠碰撞在男人的背上,他安心勾着对方的脖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们走在粉白的花丛里,悬浮的花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为他们披洒下细细的金粉,勾勒他们缠在一起的影子。 宋醉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对方利落分明的下颌以及微微凸出泛青的喉结,他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碰上。 长得也不像物理公式。 他盯着对方看了很长的一会儿,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个人浪费时间,有喜欢的女生关他什么事,来个人带走算了。 他别扭地戳了戳男人的背脊示意放他下来:我能自己走。 宋醉以为对方又会把自己的身价拿出来说,出乎意料听见男人平静的嗓音:我知道你能自己走。 知道还不把他放下去。 宋醉正准备挣脱时又听见一句:可我想你在我身上。 他的心脏骤然在胸膛下跃起,似乎周围的空气静止,耳膜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普朗克时间是时间量子的最小间隔,没有比这更短的时间存在,宋醉想了一天没想明白的问题突然想通了。 在一个普朗克时间里他明白了什么是心动,大概是想要变成对方花盆里的小玫瑰。 独一无二的玫瑰。 第八十六章 那些横亘在胸膛的不知名情绪化为缓慢从空中坠落的一句我喜欢他,直直坠到他的心底。 宋醉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可又不得不接受,不然他为什么总会为对方分出心神,为什么会因为对方有喜欢的女生涌出酸涩,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就心动了。 可能是夜色下酒吧的初遇,可能是月饼堆成小山般的中秋,可能是无人的天台上对方弯腰叫他宝贝,又可能是一院蔷薇外的拥抱。 原来在不知不觉里他们拥有了这么多记忆,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 如同无声的日光浸在他的生命里,当他察觉时已经天光大亮,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宋醉认命般闭了闭眼。 认清自己难以言明的想法后,他对肢体触碰变得敏感,勾住对方脖子的手默默缩了回去,只敢小心揪住对方的衬衣。 贺山亭察觉到少年的变化,挑眉开口:宝贝儿心跳得好快。 他本以为宋醉会如往日般反驳,可今天的少年出乎意料地乖巧,乖得令人想在床上叫宝贝儿。 * 次日下了自习课,体委拿了张运动会登记表走到宋醉的座位:周末就是校运动会了,不仅为班级争光还能给自己赢奖励,你看有没有什么想报的项目?我都可以去和同学协调。 昨天见识了少年的身手,他都想好让宋醉参加标枪和铅球了,然而少年没停下看书说了句:没有。 这让体委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得不试探性问:拔河总要参加的吧? 为了避免性别不均的尴尬,拔河以班为单位进行选拔,他们班大多数人是书呆子,知识问答还好说,激烈的体育对抗要他们半条命。 体委殷殷切切看着宋醉,像是在看全人类的希望,少年没办法应了一声。 体委乐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喜滋滋拿着运动会报名表走了,宋醉低下头继续看书,只不过没看多久就拿起桌上的手机。 他点开许久未看的朋友圈,阿亭没发过动态,倒是许宁天天在朋友圈里晒游戏记录,他删掉了这条漏网之鱼。 没更新动态不知道对方在家里干什么,看起来比他还不常玩手机,他拍了张桌上的照片。 【宋醉】在看书 或许是他不常发朋友圈,底下顿时多了好几条回复。 【吴缜】在埋头补作业呢 【学委】在努力收作业呢 【殷子涵】宋哥牛逼! 宋醉看着殷子涵的吹捧无语,看个书有什么牛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写了本书,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条新回复。 【阿亭】在等你回来看我呢 宋醉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滞,他都能想象到对方懒洋洋的语气,沉迷学习的少年艰难地关上手机。 突然想快点回家了。 他难得上完白天的课没有留在学校,拎起书包回了状元路上的房子,在用钥匙拧开门的那一刻才反思,自己回来得会不会太积极。 宋醉对着拧到一半的钥匙陷入了踌躇,万一惹对方怀疑怎么办?以对方的自恋程度搞不好以为自己喜欢他。 这门不能进。 他果断抽出钥匙准备转身离开,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了,男人倚在门边眉眼稍弯:等到我的小金主了。 对方特意在尾音咬字,将音调覆上层说不清的暧昧,心里有鬼的少年听得耳根发红,这人骚死算了。 * 校运动会在周六开始,西区操场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遥遥地能看到伫立在山顶的图书馆,如同一只渺小的白鸽。 上午举办了田径项目,物理一班颗粒无收,满头大汗的体委安慰同学:没事儿下午还有集体项目,大家中午吃多点儿。 吃多也不好。矮个子学委推了推眼镜,饱腹状态运动容易造成血液循环不良,运动系统局部缺血会导致相应功能障碍。 适度吃。一名女生开口,运动前两小时建议选择低gi的碳水化合物,因为这类食物的消化时间比较慢可以持续为身体供能。 分卷(57) 一群书呆子讨论如何应对下午的拔河比赛,殷子涵在边上打了个哈欠,要他说哪有这么多讲究,比得过就是比得过,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在大家的忐忑不安下拔河比赛来了,比赛采取混合积分制,一个班分别比三场。 体委没指望自己班能拿第一,最重要的是不能输给经济二班,他们班和经济二班有新仇旧恨,先前因为抢教室的事闹过不愉快。 上次经济二班的人可是到他们班上耀武扬威来了,讽刺他们人多实力菜。 因为上次那帮人被宋醉用笔灰溜溜砸回去了,开赛前倒没敢说什么垃圾话,只不过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运动衣下的肌肉。 体委看那身壮实的腱子肉十分羡慕,但为了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语气不屑:一看就是注水肌肉,在赛场上撑不过五分钟。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人身边又围了五个肌肉同样卓著的人,体委听到班上同学心里集体咯噔了一下,他们怎么比得过哦。 他回头找宋醉在哪儿,可临到开赛前也不见少年的踪影,他焦急问向殷子涵:班长你说宋醉会在什么地方? 图书馆吧。 体育生独苗殷子涵活动着身体。 马上就开赛了,你俩一个宿舍的关系好,要不班长你打电话催他快点? 体委递过去了自己的手机,谁知看到殷子涵翻了个白眼:我傻吗去催宋哥。 怂得格外理直气壮。 体委低头看着手机,半晌也怂得理直气壮关上了,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们依次走上比赛场地,直到裁判准备吹哨宋醉才姗姗来迟。 抱歉来晚了。 宋醉对着裁判随意开口。 裁判原本都准备吹哨了,那口气硬生生憋了下去,太阳下脸色涨得紫红,冲宋醉不耐挥手:赶紧进去吧。 宋醉走到自己班上的队伍,随着一声急促短小的哨音,物理一班对经济二班的比赛正式开始,观众席上的气氛组捧场鼓掌。 两个班因为之前的事纷纷使出吃奶的劲,每个人拉绳子拉得满头大汗,殷子涵手臂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可在体力差异下物理一班还是疾速败下阵来,殷子涵暴脾气骂了一句草,对面也有来有往啐了一口,裁判不得不强调:文明比赛。 首当其冲的体委焦急得不行,眼看绳索上的标记马上就过界了,最迟入场的宋醉像怕受伤还在不慌不忙热身,慢得快赶上太极拳了。 这次要输了。 体委不抱希望地这么想,手上的绳索被迫一点点拉远,就在即将决定输赢的时候宋醉终于入队了,一股沉稳的力道传到粗麻绳上。 紧接着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岌岌可危的中心标记猛然回到了原位,场上一片讶异的哗然。 标记不止复位还缓缓往右移,对面班级的人由于用力过猛脸色涨红,可怎么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在五分钟的前一秒裁判吹响了口哨:物理一班胜! 班上同学先是沉默了会儿,而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赢了经济二班对他们来说比拿了第一还高兴,宋醉轻轻揉了揉手腕。 体委望着泄气的经济二班长出一口恶气,他清楚要不是宋醉,他们班对上那群壮汉没有任何机会。 于是比赛结束他悄悄拉过神色轻松的宋醉:这次多亏有你了,我代表班上给你的奖励翻倍。 奖励? 宋醉本来揉着发红的手腕,他一听奖励可就精神了,早说有奖励他下午就不挤时间去图书馆了,守着田径场比赛。 体委郑重拿出两个包装盒:这是你应得的不要不好意思收,希望以后再接再厉。 宋醉以为是什么贵重奖励,太贵他还真不好意思收,毕竟今天他只是搭了把手而已。 他接过沉甸甸的包装盒,打开纸盒沉默了,盒子里是九块九包邮的保温杯,他看着廉价的杯身怀疑会不会漏水。 体委似是意识到他的想法,在旁边热情推销:你别看这两个杯子平平无奇,但一蓝一白是对情侣杯啊,把自己运动会上的奖励送给喜欢的人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正在两人说话时侯泉喊了一句:宋醉有人找你。 宋醉转头望见阿亭站在身后,体委望着混血模样的男人问了少年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家属。 容色凛冽的男人平静答了句。 怎么看两人也不像亲戚,那只有一个答案了,体委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大佬果然是大佬,连家属都这么野。 * 回去的路上宋醉把两个九块九的水杯装进了书包里,衣袖滑落到白皙的手臂,露出泛红的手腕。 下一秒他的书包带子被拎走,纤细的手腕被不由分说拉住,男人帮他温柔揉了揉手:疼不疼?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都温柔问他疼不疼,有那么一瞬间记忆仿佛重合。 其实是不疼的。 他的身体好像天生缺少疼痛的知觉,可望着对方的眼他厚脸皮没否认,在心里谴责了自己这一碰瓷行为。 回到房子对方递来了冷敷的冰袋,他用冰袋敷着手腕,望着男人坐在椅子上看会计书。 当对方离开椅子上楼后,宋醉盯着那对保温杯发了会儿呆,脑子里响起体委的话,鬼使神差走过去把一个蓝色保温杯放到了桌上。 放下那刻他做贼心虚般走开,端端正正坐回沙发上敷冰袋,胸膛下的心跳速度很快,如同藏住了自己雀跃的小心思。 第八十七章 贺山亭走下楼梯看到一个蓝色塑料杯放在桌上,望见掉漆的杯身蹙眉问:这个杯子是你的? 宋醉不自觉捏住手上有些融化的冰袋,挺了挺背脊准备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就听到嫌弃的点评。 太丑扔了吧。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哦了一声,动作僵硬地走到桌旁拿起水杯,最后还是没忍住扔进垃圾桶,握着杯子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本来要送给你的。 贺山亭看着背对着他的少年,走过去拿过自己的礼物,这次总算没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上一秒说丑这一秒就说喜欢,宋醉明白这是空话套话,跟老师对家长夸你聪明但不努力没什么差别,仅表示收到了的意思。 反正送都送出去了,宋醉觉得自己弯弯绕绕的心思挺没意思的,有这时间他都能做道证明题了。 他转身去看书,男人仿佛读出他的心思般拎着保温杯说:虽然杯子不好看,满杯的塑料味,但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很喜欢。 就像你送我的瑞士糖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衣服我很喜欢,你这个人我也喜欢一样。 宋醉心脏嘭咚嘭咚跳动,鼓动的耳膜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没仔细听最后一句话在说什么。 大概也是自己送的东西。 * 吃完晚饭贺山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宋天天趴在角落里蹭电视,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播旅游综艺。 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贺山亭随手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他外婆的声音:我听小方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带柏林来看看。 他怎么什么都跟您说。他瞥了眼在椅子上专心看书的少年无奈,早着呢。 电话里的人有些遗憾:你们要是结婚我把酿的酒都送给他,这在华国是不是叫嫁妆,希望对方能对你好点儿。 贺山亭蓦地敛下蓝色的眼,泛出分外柔和的情绪。 他对我特别好。 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宋醉默默竖起了耳朵,他听不懂德语只感觉对方的语气格外和煦,打完电话竟还细心去浇了玫瑰。 肯定在和那个女生打电话。 原来阿亭对谁都是这么温柔,他突然感觉房间有些燥热,脱了外套只穿着薄薄的短袖,可依然无法缓解心里那股烦躁。 他把书一合走到男人身边,瞄着远方故作镇定问:你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贺山亭注视着少年用气音说。 还在追。 好好说话用什么气音,宋醉的耳边像是被柔软的羽毛刮过,紧接着男人把外套披在他身上:天气冷别感冒了。 明明对方的动作轻柔但他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的火,登时把外套扔回了男人手上。 用不着你管。 他朝落地窗走去,因为温度降低室外栽的花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宋醉望着花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这不怪对方,只能怪自己傻逼喜欢上一个人,仔细想想对方也没什么好的,就是眼睛蓝了一点,鼻子高了一点,对他偶尔温柔了点,不如养只蓝眼睛的布偶猫。 不过宋天天不会同意,小猫咪争风吃醋小则绝食大则离家出走。 宋醉穿了件短袖站在窗旁,冷风从窗外扎堆灌进来,果然如对方所说打了个喷嚏,他关窗子时瞥见置物架上的盆栽。 少年漠然盯向长出叶子的玫瑰,刚浇完水青绿的叶片上挂着透明的水滴,这花要是能长出来他能薅秃了。 * 贺山亭坐在沙发上望见这一幕,边思考买什么药边挑眉问了句:感冒了? 当然宋醉不会承认自己感冒了,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还去洗了个冷水澡,当天他精神异常好,不仅完成了这周的作业还动笔写了一小半论文。 他可不像某男模那么娇贵,别说他没感冒就算感冒了不吃药也能自己好,压根不用浪费药钱。 然后就在第二天成功起不来床了。 他的大脑像是被黏黏糊糊的牛轧糖糊住了,昏昏沉沉的没有意识,鼻子又堵又闷,只听到一个压着脾气的声音传来。 知道难受了? 他感觉有只手在抱自己,落在腰间浮出冰凉的触感,他扬了扬自己软绵绵的手试图威胁对方,并缩进了温暖厚实的被子里,躲到抱不到的地方。 少年窝在被子里就像只张牙舞爪又脆弱的寄居蟹,小声说着难受,贺山亭对着这样的宋醉生不起气,摸了摸少年发烫的额头。 他自己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既然知道宋醉是别扭的性子,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如此,昨天应该抱着喂药,不听话就拍屁股。 他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用湿毛巾在少年额头上擦拭降温,对着缩被窝里的狐狸崽子问:下次还贪凉吗? 不贪了。 会不会乖乖吃药? 这段时间总跟他较劲的狐狸崽崽乖乖点了点头,沾湿的卷发散落在白皙的额头上像个有问必答的乖宝宝。 可爱得想亲。 贺山亭克制住念头催了下家庭医生,挂了电话低头看着异常柔软的宋醉,半晌泛着若有若无的郑重开口: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听到这个答案他不意外敛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肤色上投下暗色的阴影,停顿了会儿才抿唇问:为什么? 向来冷静著称的他握紧了手里的毛巾,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握得多用力,直到水滴滑落到宋醉的脸颊。 少年似乎不喜欢水落在脸上的触感,昏昏沉沉里皱了皱眉,闷声闷气答出埋在心底的想法:因为你每天给玫瑰浇水。 你都没每天给我浇水。 意识不清醒的少年没头没脑控诉,嗓音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可贺山亭却听懂了,这是不满他喜欢别人呢,不喜欢他的原因仅仅是他喜欢别人。 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蓦地弯了弯,那双晦暗的眼也有了温度,灿烂得像大雾散去的太阳。 我也可以住在花盆里。少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因为鼻子堵气泛着浓浓的鼻音。 大概是野生小红狐狸羡慕家养在盆里的玫瑰,想悄悄把花拔了,扒拉扒拉土钻进去,剩个红色的尾巴尖假装自己是家养小玫瑰。 难怪总是不怀好意盯着花盆看,贺山亭低头亲在少年的额头上,压低语气充满蛊惑问:那你成为我的小玫瑰好不好? 少年拧着眉似在认真思考,但病得稀里糊涂也思考不出什么,最后凭着本能说了句。 好呀。 第八十八章 梁医生带着助手战战兢兢来到状元路,令他惊讶的是在被野蔷薇围簇的房子里看到了闭眼沉睡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尤为白皙,不是外国人的冷白而是泛着层釉色,上挑的眼尾晕染出一小片红晕,因为生病透出易碎的脆弱感。 他惊讶倒不是因为这副漂亮的长相,而是因为他三年前见过这个少年。 那时浑身是血的少年瞎着眼被贺山亭抱在怀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贺山亭这么温柔对一个人,收敛了全身的冷漠。 梁医生望着守在床边的男人压下了思绪,用体温计给少年测体温:体温38.7,吃点药就行了,最好用温水擦拭身体。 当梁医生走后贺山亭倒了杯水给少年喂药,他细长的手指将药片轻柔撬开宋醉的牙关塞进嘴里,刚一喂进去转头就给吐了出来。 贺山亭: 大概是嫌味道苦少年死活不肯吞药,在喂了三次无果的情况下,不算好性子的他把少年抱在了腿上,一手捏着宋醉的脸颊一手喂药。 这才喂完了药。 喂完药贺山亭抱着少年擦拭身体,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沾水的毛巾仔细擦过自己滚烫的皮肤,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 他不自觉将整个人贴住对方,任由对方像抱布娃娃般抱自己,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在擦到颈窝的时候宋醉觉得痒了,歪头躲开毛巾,头无意识在男人手上磨磨蹭蹭,软乎乎的扭来扭去,直到对方按住自己他才没动了。 贺山亭低头看着只顾自己舒服的少年,捏了把病里的少年,放下长刃起身去了洗手间。 * 病里的宋醉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梦到他坐在一个金色的沙丘上,灿烂的太阳照在他身上,长出来的小叶片在温暖的风里小声响,其他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醒来后他发觉已经是第二天了,成功错过周一的课,他不得不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辅导员同意开假条。 于是他发消息麻烦吴缜帮他补请假条。 【吴缜】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的病得严重吗? 【宋醉】好得差不多了 分卷(58) 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转手给吴缜发了个红包,关了手机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再不吃东西他怀疑自己会饿死。 宋醉的眼前出现麻婆豆腐、跳水鲫鱼以及麻辣兔头的身影,就在他肚子饿得咕噜噜叫的时候,他闻见一阵清淡的粥香。 贺山亭端着瓷碗走到床边坐下,没错过少年轻微失望的眼神:给你熬粥还不满意啊? 宋醉立马摇头。 他相信他只要点一下头,对方会把粥倒掉笑着留下个空碗,告诉他不满意就别吃了。 贺山亭看着坐在床上的宋醉,不知道少年默默沉思什么,伸手拿起细柄的勺子喂粥。 宋醉回过神接过碗勺:我自己能吃。 他还没到饭都不能自己吃的地步,刚接过去就听到男人轻嗤了一句。 这个时候知道客气了? 宋醉听着这话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时候不客气了,他晚上睡觉都注意分寸不乱踢被子,谁和对方似地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他压下疑惑喝粥,本以为是寡淡的白粥,谁知里面还切了极细的鸡丝,浸着恰到好处的鲜,完全不会腻,他不知不觉把整碗粥都喝完了。 男人看着他把整碗粥喝完了,自然地用纸巾擦过他柔软的唇,在唇珠的地方似有若无停留了一阵。 当对方端着空碗出去,宋醉没忍住抿了抿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阿亭对他格外亲昵,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他喝完粥手脚没那么无力了,能感受到身体在慢慢恢复,只是仍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他走下床到楼下活动。 宋醉坐在沙发上用逗猫棒逗宋天天,忽然望见男人拎着置物架上的花盆走到院子角落,把原本在盆里仔细打理的玫瑰种在了土里。 他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看那株玫瑰花了,但他想了想自己这个想法比较恶毒,裹了厚披肩走过去做作评价:种在外面太可惜了。 你真这么想? 贺山亭打开水龙头洗干净花盆,用布擦拭着沾上的水滴慢条斯理问向少年。 少年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察觉对方似笑非笑看着他,生出种不太好的预感探头探脑问:我这么想有什么问题? 你忘了昨天说了什么? 这句话让原本恹恹的宋醉清醒过来,他全然不记得昨天的事了,更别说自己说过的话了,只感觉有柄墨色的刀刃抵住他屁股,岌岌可危站在悬崖边。 尽管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他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不会是他在病里说什么了吧?不是没这个可能。 他感觉自己的面子岌岌可危,努力把面子往回拉:说了也是胡言乱语不能当真,你不至于当真吧? 贺山亭瞄了眼理直气壮反问他的少年,果然病好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听不出情绪哦了一声,反手将洗干净的花盆扣在了少年的头上。 渣男幼年体。 他扣完就转身进了房子走上楼。 不知道被冠以渣男幼年之称的少年把晃悠悠的花盆从自己头上拿下,他要花盆做什么?这肯定是完完全全的报复。 * 正在幼年体站在原地思考他哪里惹到对方时,小院子的门铃响了,他捧着花盆去开院门。 打开门吴缜和体委站在门外,宋天天亲热地在吴缜脚边打转,吴缜蹲下身把带来的马鲛鱼罐头喂给小猫,小猫吃出了猪叫。 体委把用竹子扎成的水果篮子递到他手上:这两天你没来学校,吴缜说你比赛完就感冒了,我们代表班上买了些水果过来看看你。 体委的视线疑惑落在少年手上的花盆,宋醉淡定放下花盆接过水果篮子:太破费了。 这不算什么。 体委连忙否认。 宋醉以为是客气的话也没多问,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柔软两分,看到同学上门看望自己他心里蓦地温暖,将人带到沙发坐下。 体委怕他不知道昨天运动会的事大谈特谈:昨天你不知道我们班在院里创了记录,是团体项目拿奖牌个数最多的,院领导讲话都特意提到我们班,这多亏了你。 宋醉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不明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昨天睡了一天连运动会现场都没去。 吴缜见宋醉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打量着明亮干净的房子,窗外是花枝摇曳的院子,生出强烈的疑惑。 以他对宋醉的了解不可能租这么贵的房子,少说每个月房租也要两三万,正在他不解的时候抬头瞥见二楼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混血面容的男人。 吴缜认出是两次三番找上宿舍门的东欧野模,他逐渐回过味了,肯定是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让租的,养野模可真他妈烧钱。 以防体委撞见这一幕,校报上登出清纯大学生包养男模的花边新闻,吴缜赶紧拉着滔滔不绝的体委回学校了。 宋醉关了门坐回沙发上,他盯着茶几上的水果,突然感觉和人拉近距离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生病了有人关心自己,不用一个人躺病床上。 准确地说他也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阿亭的话他可能会一个人硬捱过发烧,没有人给自己喂药,也没有人给自己熬粥。 想到这儿他决定不计较花盆的事,望见楼上的人走过去大度说:这两天谢谢你的照顾了 。 贺山亭意外别扭的少年突然转性,像是身上炸开的狐狸毛一下子服帖了,他平静合上伪装成杂志的公司文件:想谢的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 宋醉不用想也知道是帮买东西,希望不要是太贵的东西,论文都快写不过来了。 谁知不是买东西而是询问他的建议:你说表白在什么地方好? 宋醉刚涌起的那点儿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敢情他在生病这人在思考怎么追人,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穿白衣服的那个小人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祝他幸福呀,穿黑衣服的小人说去他妈的幸福,最终黑衣服的小人矜持开口:随便找个地方吧,太正式把人家吓跑了。 男人平淡颔首。 那什么时间好? 晚上。 宋醉装作确信开口,实际上他想的是随便找个地方黑灯瞎火表白不失败才有鬼。 晚上的话用不用准备烟花? 太俗气。 他本来担心对方会起疑,可男人却毫无防备一一应了,少年心里怪不是滋味,准备去床上躺一会儿,忽然男人掀了掀眼帘开口。 那我布置下家里。 宋醉有口气堵在胸口,跟女孩子表白就算了还大大方方带到家里,可他又没什么资格生气,只能回床上摸摸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不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躺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那个女生要来了吧,他鼻子有些闷,呼吸的频率十分缓慢,缓慢到他以为自己是只不会动的小僵尸。 宋醉感觉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可他在床上呆不下去了,裹着厚厚的针织披肩出了房间,爬上了屋顶。 他坐在圆形屋顶上,纤细的小腿半悬空晃着,俯视着散落一地的蔷薇,月光洒在他身上,就像自己世界的君王。 只可惜他刚坐到屋顶上就有不速之客跟了上来,宋醉别过脸不想理会,反正他现在是病人,病人心情不好太正常了,他还能传染疾病。 身边的男人却自顾自开口:我喜欢一个人。 他无语扭过头,我他妈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快说了八百遍了,只是在回头的一霎那怔了一两秒。 男人姿态随意靠在他身旁,今天的月光是浅色的,男人的眼睛也是浅色的,衬得容色灿烂明亮,深重的阴影将下颌线勾得利落分明。 宋醉冷漠转回了头,仗着这张脸勾搭小姑娘,他不想听下去了,然而对方依然在对他说。 虽然他别别扭扭不爱说话,说不定心里边怎么骂我,以后可能还有家暴倾向,只知道看书不知道看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是想藏在心尖上的喜欢。 宋醉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一句句话像是扎在心脏上绵绵的软刺,当时不疼之后生疼。 如果对方真这么喜欢那个女生的话,他止不住后悔自己的做法,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他扭过头正要开口时脸上多了双冰冷的手。 他们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奶油色月光,蓝色的风车在屋顶上吱吱呀呀摇晃,风里飘荡着浓郁的花香。 男人捧起他的脸凝望着他认真问。 所以谈个恋爱吗? 我的小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是个渣男幼年体可我还是好爱他 第八十九章 宋醉细长的丹凤眼睁成椭圆形,上翘的眼尾随之下垂,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双捧在自己脸上的手是真的,凝视着自己的眼是真的,他身旁的这个人在问他要不要谈个恋爱。 对方的嗓音如同是在蛊惑,像是肤色苍白的大魔王在说过来吧,他几乎要朝魔王伸出手。 幸好吹在脸上的夜风令他没有沉浸,而是垂下眼冷静问:你不是喜欢其他人? 他年少时把尊严看得比天高,后来明白尊严两个字对穷人来说太奢侈了,但心里仍保留着为数不多的自尊。 如果是那个人拒绝了对方才找到自己,他不愿意当退而求其次,谁知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哪里会有别人?只是当初怕你拒绝我没面子。 宋醉蓦地抬起头,望着那张深邃分明的脸内心不停翻涌,弄半天他惦记的女生根本不存在。 他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所有酸涩烦闷在这股气里全然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恼怒,他这段时间白提心吊胆了。 一边担心对方会不会被骗,会不会表白成功,表白失败了会不会难过,一边担心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思,想到这儿他捏紧了自己拳头。 你不用怕没面子。少年面无表情抿着唇,因为我现在就拒绝你了。 贺山亭掀了掀眼帘,看着神色不悦的宋醉挣脱自己的手,一声不吭站起身走出去,病里的身体在风里微微晃动。 他轻轻捏了捏英挺的鼻梁骨,思考该怎么哄发脾气的少年,正在这个时候面料光滑的右手衣袖被很轻地拉住,偏头看去。 别过脸的少年勾了勾他的手。 这便是一个别别扭扭的接受了,因为不开心所以要拒绝,但不妨碍下秒再接受。 他的宋醉怎么能这么可爱。 宋醉站在往下的木梯,见对方没体会到他的意思,拉衣袖拉得有些烦躁了,刚松手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稍稍弯腰,那只手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攀上了他的脖颈,对方坐在屋顶上,他不得不低头弯腰。 两人的距离在咫尺之间,近得温热的呼吸能扑在对方脸上,意识到对方按着他越凑越近,宋醉咽了咽喉咙开口。 感冒感冒不能接吻,病毒会通过呼吸道传染,容易造成交叉感染,我好了你又传染我,你好了我又传染你。 对方敛下眸仿佛是听进去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男人拿出了块儿质地名贵的丝质手帕,轻轻覆到自己的脸上。 白色的手帕在月光下接近透明的质感,他能看到手帕下对方英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唇,如同覆着流动的月光。 男人的手按着他往下亲,他们隔着手帕接吻。 即便只是轻轻触碰嘴唇,可感受到手帕下的温度,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僵硬了,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 直到许久以后他依然记得这个手帕下的吻,记得这天的月光是奶油色的,记得那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 宋醉没有在家休息太久,翌日他就收拾好书包准备上学,餐桌旁的男人走过来泛着撒娇问:多休息两天行吗? 不行。 不解风情的少年摇了摇头:交的学费不能浪费了。 沪大物理系的学费四千一年,对比许宁两万七的学费不算贵,但平摊下来每天十六块,他休息两天就是平白亏三十二块,加上他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贺山亭轻轻摸了摸宋醉的头,背好书包的少年面色如常在他手上亲昵蹭了蹭,像是狐狸崽崽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人。 望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宋醉,他心里一小块儿地方极为柔软,突然不想继续装穷了,在少年将要走出门前他问:要是我骗了你怎么办? 宋醉出门的步伐停了停,随意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不仅啪地一声折断了还扔去了垃圾桶: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贺山亭看着那只被轻松折断的笔,压下坦白的念头,平静地将药装进少年书包里:没什么。 宋醉感觉阿亭怪怪的,但又说不上什么地方奇怪,他怀着疑惑朝学校走去。 他一进教室同学们便敬佩盯着他,尤其是体委目露泪花,他衣服下起了鸡皮疙瘩,在这种匪夷所思的环境里按下了对阿亭的疑惑。 他刚想找前排的侯泉问个明白,早自习前的校园广播声情并茂介绍着感动校园人物。 负责评选感动校园人物的是校报,因为响应校领导号召每周都会评一次,所以大到照顾残疾哥哥小到拾金不昧都会入选。 当然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每天不是看书就是上课,拾金不昧的机会都没有,然而紧接着他在广播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广播里的声音闻者伤心:这周的感动校园人物是来自物理一班的新生宋醉,在运动会的拔河场上他奋力拼搏,告诉了我们坚强不屈四个字怎么写,令自己的班级赢得了胜利,可他自己却透支身体倒下了,因病没有参加第二天的运动会。 但宋醉同学的精神没有倒下,在这股精神的激励下物理一班不断在赛场上创下辉煌,听众们你们哭了吗?不管你们哭没哭我反正是哭了 完全是无稽之谈。 宋醉不止没哭听得想砸广播,他生病跟拔河没半点关系,广播里却把他描述成悲情英雄,连他迟到都说成身体不好艰难做出的决定。 不会有人信这种东西吧? 然而就在广播的下一秒,自习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体委走过来激动说:你知道我们班没人文笔好,这篇介绍词是我们班集体投稿的,所有的努力都会被看到,辛苦宋醉同学为我们班做出的贡献了。 宋醉在心里缓缓说了句草,难怪昨天带着水果篮上门探望他,比起在广播里丢人他宁愿不要。 分卷(59) 他思考着怎么砸广播,体委的话一说完全班起立异口同声对他说:辛苦宋醉同学了! 宋醉很久没有融入到一个集体中,或者他说他连这个世界也很难融入,每天沉浸在书本里,像是如此就能忽视自身的空荡感。 面对同学们的热情他抿了抿唇,没有砸广播也没有砸椅子,低头翻开书安静看着,只是耳朵红了红。 好在他的论文准时登上了《物理学报》,下午院里将五万块的奖励打到了他的账户,令他忘了上广播丢脸的事。 然而放学后宋醉照往常般默默看书,一个接一个的同学跟他说再见,他脑子里又响起了广播的回音。 宋醉同学再见。 宋醉同学我先走了。 明天见呀。 他心里忽然涌上十分奇妙的感觉,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当他望见教室门外拿着长柄黑伞的男人,那股奇妙的感觉达到了最高点。 他以为自己会挣扎在烂泥里,人生也是烂泥一样的人生,即使来到沪市考上大学他依然摆脱不了暗色的影子,但他如今好像真的开始了新生活。 他有了群挺可爱的同学们,在寸土寸金的沪市有了一个家,有了不讨人喜欢但他很喜欢的男朋友。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梦一醒他还在无法挣脱的泥里,因而当电话响起他没有丝毫意外,他安安静静收拾好书包。 电话里的人声音讨好说:你转的钱又用完了,医院说再不交住院费就要赶出去了,我发誓我是最后一次找你了。 宋醉嘲讽似地勾了勾嘴角,不管他有多努力往上爬,总会有把他拽下来的手,他尤为冷静问:这次要多少? 二十万就好。 电话里的人听到他松口乐得喜笑眉开。 上次是十五万这次是二十万,差不多是他全部的钱,电话那边的胃口越来越大的,以后还会要四十万、五十万。 宋醉对此并不奇怪,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已经习惯了,被拖到泥泞里看不到太阳。 他抬头望了眼站在门边的男人,这次想也没想挂了电话:做梦比较快。 说完少年便背上东西走出教室。 他泛白的手指捏着机身,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他不想过去那样窘迫的生活,他过苦日子不要紧,但他不想阿亭跟着他过苦日子。 * 天上飘着银白色的细雨,出了教学楼贺山亭才撑开长柄伞似不经意问:刚在和谁打电话? 宋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想骗对方于是捏紧了电话,余下良久的沉默,对方仿佛看出他的挣扎温声开口。 你不想说的话我不问。 贺山亭对宋醉向来很有耐心,不愿意把这只好不容易钻出来的崽子吓回去,他将伞面朝少年的方向倾了倾。 宋醉悬着的心放下了,两人撑着伞走在校园里,因为下雨路上的学生不多,倒总有用书本挡着雨狂奔的,溅起一地潮湿的雨。 走到西区教学楼的背面人更少了,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只有羽毛被水打湿的候鸟掠过铁灰色的天空。 伞下的两人胳膊贴着胳膊,皮肤传来一片无法忽视的温热,宋醉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忽然对方问了句:感冒好了吗? 中午吃完药好了。 如果不是被问及他都想不起感冒这回事了,他思考要不要拉开胳膊距离时男人停下了。 宋醉正想问怎么了,可被强硬抵到教学楼背面干燥的墙面上,黑色的长柄伞斜斜拢住他们,下一秒炽热的吻落了下来。 他们在伞下亲吻。 开始只是试探的浅尝辄止,温柔描摹出他嘴唇的形状,再是撬开他紧闭的唇齿长驱而入,他被吻得透不过气,手紧紧攥住对方后背的衣服。 冰冷的雨水啪地一声从倾斜的伞下落到地面,宋醉后知后觉那句话的意思是 我可以亲你吗。 第九十章 宋醉被压在教学楼背面亲吻,因为担心人发现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尽力平缓紧张的呼吸。 他想推开可被对方制住手,只能投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对方在他口腔里温柔而强硬攥取。 他可以清楚听见两人唇齿交缠的水声,幸好雨声遮住了他们在黑伞下的动静。 盛大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伞尖落下最后一滴雨,宋醉从倾斜的伞下钻了出来,唇边残留着淌下的津液。 他用白皙的手背擦掉,温热的液体沾在皮肤上像是无声提醒他们刚才吻得有多激烈,他捏着手强装镇定往前走。 路上有同学跟他打招呼他平静应对,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一句:宝贝儿你东西忘了。 宋醉疑惑停下脚步,他今天就背了一个书包哪儿还有别的东西?就在他沉思时贺山亭施施然收了做工考究的黑伞。 亲过的男朋友记得带走。 语气极为理所当然。 想到亲吻的画面宋醉的呼吸难以平静,白皙通透的耳垂发热,心想这个人怎么没骚死。 他并不是很想带走这个男朋友,脚步顿了顿向前走,然而紧接着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宋醉并不习惯这么紧密的触碰,他想挣脱可冰凉的手心传来一片温暖,可能是怕冷的人抗拒不了天然的温暖,他垂下眼没再挣脱。 就当为社会做贡献了,免得去祸害其他人。 宋醉回到家电话又打来了,他接通电话传来愤慨的声音:你现在翅膀硬了不给钱是吧,信不信我去许家要钱?他们那种人家最要面子,你以后别想在许家抬起头。 你随意。 面对手机那边的气急败坏,宋醉只是冷漠挂了电话,只要不跑到学校来,许家闹成什么样跟他没半点关系,更何况那种人压根进不了许家的大门。 他合上手机坐在书桌前看书,可男人非要黏在他身边,脖颈处传来对方温热的呼吸,他不得不分心捏住书页。 这完全影响到了他正常看书。 他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都这样,反正跟许宁谈的时候许宁对他从来是冷冷淡淡,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恩赐,当然他也并不想看到许宁。 在推拒无果后少年任命般任由男人靠在自己身上。 * 西南下了连绵三天的雨,令山南这个小镇子积上厚厚的水,常住人口不过百的镇子傍山而建,地面上全是大小不一的水坑。 在一片青瓦白墙的掩映下,吴警官走在石板路上溅起半裤腿的水,他凭着记忆找到一个矮小的平房。 同周边山南传统建筑不同,平房的墙面呈现扎眼的白,瓦片是齐整的黑色瓦片,显然是外地人搭的住处,门上悬挂的木牌歪歪扭扭写着个宋字。 这便就是宋家了。 水泥台阶上攒着厚厚的灰,墙面渗出棕黄的雨水,不难判断长时间无人居住,甚至可能无人上门。 他三年前来过这里,可那时便是人去楼空,如今同过去的区别仅是房子更旧了,宋家的老邻居认出了他:这房子怕是要拆喽。 宋醉没回来过吗? 您抽。一口黄牙的邻居递了根烟给吴警官,那小子从小心思就活泛,好不容易出去怎么肯回来,邓老师的祭日都不回来。 我们不收东西。 吴警官皱眉没接过烟,虽然他对宋醉心生厌恶,但对宋醉的父亲邓爱民这个人是佩服的。 谁都知道山南交通不便自古贫苦,名校毕业的邓爱民是第一个来山南的老师,同本地的宋姓女子相爱结婚,可惜妻子难产生下宋醉便大出血去世。 他和他父亲关系怎么样? 吴警官这次来是想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任何犯罪都有马脚,他不相信十六岁的宋醉真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嗨那不是一般的差。邻居直摇头,他始终认为是邓老师害死了他妈,从小就跟邓老师对着干,不是逃课就是打架,你是没看他打架那个猛劲,经常还溜县城游戏厅打游戏,在镇子上就是个小霸王。 邓老师每天战战兢兢上课,有时晚上十一点才下课,回到家还要管他惹出来的事,要我说他爸的胰腺癌就是他气出来的,天生的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吴警官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邓老师是个好人,受他爸恩惠的人凑齐了他爸的医药费,可没多久还是死在了医院。邻居说着都站得离宋家远了两步。 他爸妈都不说了,就说从前住宋家边上的刘奶奶,当初是第一个带头出来捐款的,中风了话都说不清楚,幸好儿子在渝城做生意挣了钱,把她接去大医院了。 邻居说到这儿语气透出羡慕:唉这人和人真不能比,刘勇看起来笨口拙舌的,做生意还有两块料子,县里的房子都买上了,喏那辆沃尔沃就是刘勇的。 吴警官看向在宋家门前停下的车,他在沪市见惯了好车,沃尔沃不算什么,但在偏僻的山南是豪车了。 车门打开后满脸怒意的刘勇走下车,像是跟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但望见他立马换了张强行挤出的笑脸。 刘勇看到他似乎有些紧张,手抖半天递来条软中华:警官您是来找宋醉的?我发誓我没见过他。 我在沪大找过他了。吴警官没有接烟,这次想再问问他的情况,你对当年的案子还有没有印象? 刘勇张了张嘴而后瑟缩摇头。 吴警官瞟了他一眼问:听说你在做生意? 哎什么生意都是小买卖,运气好在县里买了房子,老太太放心不下老宅,这不托我回来看看。 吴警官没有再逼问,大概是做生意的缘故过去沉默讷言的刘勇圆滑不少,他对宋醉确实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他在少管所见过许多少年犯,被捕时总会痛哭自己有苦衷,十有八九说童年不幸。 但童年不幸不是犯罪的理由,苦难像是一柄尺子,可以衡量出一个人真实的道德尺度,有的人天生道德感薄弱。 譬如宋醉。 比起父亲是杀人犯的同龄人,宋醉有一个堪称道德模范的父亲,然而却养成顽劣不堪的性子。 如果是为了父亲的医药费才去打黑拳他尚能理解,但有捐款的好心人依然头也不回踏上这条路,同时对山南这个镇子没有半分感恩,沉浸在沪市迷人眼的繁华。 吴警官问完话离去了,而在他离去后辞色软弱的刘勇冲宋家啐了口,恶狠狠打电话: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哦自己送上门了 第九十一章 出山南只有一条路,每天只有两班车从长满爬山虎的站台开往县城,吴警官坐大巴车离开了这个西南的小镇子。 他的下一站是渝城。 渝城作为西南仅有的直辖市,既有高楼林立的金融中心,也有江湖气浓厚的小摊,路上听得最多不是普通话而是渝城话。 他按着查到的地址走到一个还没开张的烧烤摊,摆摊的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寸头,大热天穿着长袖。 出来了? 吴警官深深望了准备跑走的年轻人一眼。 但凡在监狱服过刑的人,甭管是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出来后看到警察总会不自觉闪躲,年轻人见他认出自己绞着手点了点头:吴警官好。 他拉开椅子在烧烤摊坐下,年轻人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般问:您来是想问宋醉的事吗? 吴警官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提到宋醉如此平静,明明被宋醉在拳场刺了十六刀差点重伤不治。 你不用担心宋醉会对你怎么样。吴警官开启了录音笔,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尽管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半晌年轻人只是说。 我希望您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为什么? 吴警官看不透面前人的想法,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放弃指控宋醉,这让他无法把涉嫌故意伤害的宋醉绳之以法,成为他的心结。 我给您说一桩故事。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开口,故事的主角您可以看成是我。 我的父亲沉迷赌博,因为讨不到钱杀了我的母亲,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我和我妹妹,我带着我年幼的妹妹出去打工,那是我们第一次出村子。 听到妹妹吴警官明白过来这个人在说自己的故事,见惯恶意的他眼里透出不忍,不禁想自己今天来对不对。 可钱哪是这么好挣的,我们只能裹着麻布睡在桥洞下,有个人对我说跟着走能挣大钱,我想有了钱就能供妹妹读书给妹妹买新裙子,想也没想跟他走了。 去了才知道是一家地下拳场,拳场上生死毋论,妹妹拉紧了我的手想走。年轻人自嘲般笑笑,但那种地方去了怎么可能让你走,同到的十几个孩子在卡车里瑟瑟发抖,只有一个人格外平静。 吴警官他说的那个人是宋醉,其他孩子是被半逼半哄拐来的,只有宋醉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良善之地,铁了心要拿命搏钱。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年轻人的语气柔和了两分,他会在房间默画人体部位图,知道什么部位重伤不致命,我们每月只能被监视着打一次电话,他会让发小把拳场上赢来的钱换出去,虽然他的话不多但不少人都服他,我不在那些人之中。 我沉迷在染着血腥味儿的金钱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会成为我最可怕的对手,拳场上只有两个结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为此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希望领头可以把他赶出去。 从对决结果上看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一个身中十六刀一个被刺双眼,吴警官不禁问:后来呢? 年轻人捏紧颤栗的手:他在拳场上没有输过一场,领头当然不可能赶他走,他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们两人没说过太多话,当他再一次赢下比赛走下场时,大家都在欢呼鼓掌,他冷声问像条狗有什么可骄傲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去拳场看过,观众在台上高高在上,我们在铁笼里红着眼厮杀,的确像条狗,当时我对自己说当条狗也没什么不好,比当活不下的人强。 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吴警官也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开口,正当他想说不继续也可以时年轻人低着头出声了。 分卷(60) 直到有天我比赛完发现了我妹妹的尸体,她的碎花裙子被撕成了碎片,那么小的她赤裸躺在领头的房间,身上被刀刺了十七处,领头皱眉系好裤子说哎你妹妹太会咬人了。 我扑上去想杀死他但被拳场的人拦下,我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但没人能从拳场逃出去,有人试图逃出去被活活打死,当我浑浑噩噩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个人抿着唇问我想出去吗? 吴警官眼里露出诧异,地下拳场藏匿得极为隐蔽,内部有人报警才被一窝端,报警的该不会是宋醉吧,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手机。 我想出去报警,不止我想逃出去所有人都想逃出去。年轻人抬起了头,为了增强比赛的可看性拳场购入了高强度的兴奋剂,人吃两次次就废了。 在那个人的要求下我们开始在背地里收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的是木板,有的是电池,有的是拆下来的灯泡一台无线电报机奇妙地出现在了他手里,我们对外发出了求救的电报。 吴警官震惊地睁大眼,怪不得不知道是谁报的警,是一群遍体鳞伤的孩子隐秘发出的呼救声。 发出电报那天是我和他的对决,听说赌盘都上了百万,尽管不愿意但我们被逼着服下了兴奋剂,我在领头的房间外站了许久,突然觉得让他坐牢太便宜他了,我妹妹死了他为什么能活着? 大概是在兴奋剂的作用下,虽然知道杀不了领头但我还是准备冲进来,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人拉住了我,平静对我说领头会检查每个人下台的死活。 听到兴奋剂三个字吴警官眼前浮现出宋醉的脸,谁都不怀疑那样力气的宋醉会长到一米八甚至更高,但少年的身高停留在了十六岁,骨骼纤细身材瘦削,应该是兴奋剂的后遗症。 再也长不高了。 上台后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我很快就败下阵来,这显然不能让期待血腥厮杀的观众满意,他们向我们扔来两把小刀。 领头在台下紧紧盯着我们,我知道不拼尽全力谁都会死,我在他眼上划了三刀,他在我身上刺了十六刀,我知道最后一刀是他留给我的,我握着刀倒在台上,当领头过来察看我死没死,我把第十七刀刺进了上方的咽喉。 领头的血染料一样晕染在地上,像是一件漂亮的新裙子,我想啊我妹妹有新裙子了。年轻人半张脸在哭半张脸在笑。 吴警官看得尤为不落忍,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血染了一地,念在未成年轻判了三年。 警车声响起时我们所有人松了口气,掩护着那个人离开了,默契抹去了所有证据,尽管没有谁说但不会有人说出他的名字。 从用废弃材料做出电报机那刻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一般人。我们进看守所没什么,但他不能进看守所,他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不应当有任何污点。 我相信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吴警官不知道说什么表达自己复杂的感受,他以为是宋醉威胁当事人,他甚至想过贺山亭会不会以权逼人,唯独没想到涉案的当事人是心甘情愿的。 他以为宋醉为了钱不择手段,然而没有宋醉的话这个地下拳场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发现。 当年那群一无所有的孩子努力抹去宋醉这段经历,希望宋醉可以活得光明灿烂,可他干了什么呢? 向来坚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吴警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坚持的是不是正义?他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不知道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第九十二章 沪市的晚上浸着海汽吹来的冷,宋醉睡在床上抱紧了被子,大概是在拳场落下怕冷的毛病,手脚依然有些冰凉。 他闭上眼不去想以前的事,头靠在枕头上抱着被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怀里的被子在往左移。 当被子缓缓从怀里滑走他猛然睁开眼,意识到不是错觉,黏在他身边的大猫明目张胆抢被子。 宋醉没在意地闭上眼,反正余下的被子能盖住他,这个念头刚出现没多久,剩下的一点儿被子也没了。 他攥着仅有的被角忍无可忍问:你抢我被子干什么? 夺走少年被子的贺山亭声音裹着将睡未睡的倦懒。 等你抱我。 宋醉听到理直气壮的答案无言以对,这人怎么连被子的醋也吃,他不习惯主动同人亲近,少年扭过头继续睡。 可离了温暖的被子他根本睡不着,他突然怀念西南燥热的气候,坚持了十分钟他举白旗投降,肢体僵硬抱住了男人。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一只手贴在对方的胳膊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加上体温比平常人低,他感觉自己像刚从土里扒出来的僵尸。 贺山亭反抱住了手脚冰凉的小僵尸,用被子严严实实盖住了宋醉,嗓音沉沉开口。 晚安宋醉。 要不是夺被子之仇在前宋醉差点以为是真心实意祝自己晚安了,他无语把头埋在温暖的被子里。 可比被子还要温暖的是对方的身体。 在怀抱里他的手脚没那么冰凉了,幸好灯关着看不到他的脸红,他在织成细网的温暖中睡去。 * 早上宋醉难得起晚了,他加快了穿衣洗漱的速度,拿上块儿白吐司就准备出门。 临行前他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对餐桌上慢条斯理吃早餐的男人叮嘱:晚上记得去夜校上课。 贺山亭懒洋洋抿了口爱尔兰咖啡。 知道了宋老师。 宋醉被这声宋老师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初他以为在酒吧外碰到的是高岭之花,谁知道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他缓了阵子才出门去了学校,在学校一上就是一白天的课,晚自习教室在夜校教室对面。 他特意找了门边的位置,以便在自习之余观察某人有没有来上课,果不其然七点都没到教室。 宋醉皱眉合上书准备出去打电话,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片窃窃私语,抬起头后神色发冷。 一个穿着破旧大衣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补丁,长相是放在人群里找不出的老实巴交,鼻头被晒得发红脱皮,看起来有种谐态。 哎呀要不是吴警官说,我都不知道你考上了沪大了。刘勇不慌不忙走上讲台,我大老远从西南过来,就是想告诉大家小心宋醉,这个人狼心狗肺。 少年投来漠然的目光。 刘勇见了这样的宋醉有些发怵,当年宋醉可是差点杀死了人,但在人群面前他压下了不安。 他知道少年有多渴望摆脱他开始新生活,他会让宋醉知道别想撇开他,考上名校算什么,他会让宋醉在沪大过不下去。 别看他现在装得斯斯文文,刚学会走路就跟人打架,你们去山南打听他是有名的小霸王,在地下拳场差点打死人,要不是对方不计较他早进去了。 刘勇打从前他就不喜欢宋醉这人,蔫儿坏,在幼儿园时站都站不稳,把他用水枪喷人的侄子揍了。 他只不过用手拍了拍宋醉的脸恐吓,宋醉仗着自己长得天真可爱,回头痛哭流涕跟老师告状,他被他家老太太好一通教育。 宋醉和自己爸爸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说得上是糟糕,小的时候顽劣邓老师还能用鸡毛掸子管管。 长到十五岁没人能打过宋醉,连邓老师的鸡毛掸子都不好使了,这货便成了山南的小霸王,谁能想到如今人模狗样上沪大。 刘勇以为自己说完会满堂震惊,纷纷朝宋醉投去异样的眼神,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全班哦知道了的敷衍表情。 他站在台上纳闷问:你们不信吗? 我信啊。 体委给面子点点头,冲宋醉带领全班力挽狂澜的力气,他就知道宋醉是低调上学的大佬,大佬打打架又怎么啦? 刘勇看出体委的勉为其难有些崩溃,他拉住刚进教室的殷子涵:你知不知道宋醉以前在地下打拳? 宋哥牛逼。殷子涵先奉承了句再看了看拽他衣服的手,你知不知道我这是范思哲的衣服?拽坏了赔得起吗穷鬼。 刘勇讷讷放开拉殷子涵的手,他好不容易在保安处打听到宋醉的班级,本以为会破坏宋醉的生活,谁知宋醉的同学完全没反应。 刘勇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恍然之际衣领被一股力气拎起,下意识反抗然而少年不露痕迹地击中他脆弱的颈椎。 这才是真正的拳头。 他的脊椎登时痛得头皮发麻,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要碎了,像死狗般被少年在地面上拖着往外走,发出刺耳的皮肤摩擦声。 刘勇做好了被扔出学校的准备,忽然宋醉的脚步在一个人面前停住了,他敏锐感受到少年施加的力气蓦然小了。 同在教室里的平静完全不同。 那是个混血模样的男人,衣着朴素却流露着矜贵的气息,肯定是能帮他的人,刘勇像见了救星般爬过去抱住对方的裤脚:这个人叫宋醉。 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对我动手,我家老太太当初把他当亲孙子疼,他爸查出癌症没钱去医院,老太太带头捐款,把自己治病的钱都给他了,结果老太太中风了他无动于衷。 老太太对宋醉真的很好,每次宋醉被邓老师拿着鸡毛掸子教训时总会躲到老太太那里,他妈对宋醉比对自己亲孙子还好。 在宋醉十五岁那年邓老师倒在了破破烂烂的讲台上,送医院检查是胰腺癌,因为政府规定教师待遇不低于当地公务员,邓老师的工资在镇上并不低。 但邓老师经常资助读不起书的学生,攒下的家底根本不够,送宋醉去县里高中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治疗吞金的癌症。 不知为什么刘勇感觉年轻男人身上泛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大概是对宋醉的吧,他没有说的是之所以筹集到捐款是因为宋醉。 尽管邓老师是个十足十的好人,大学毕业在偏僻的山南一呆就是半辈子,除了有宋醉这样的儿子没任何瑕疵。 然而除了他家拎不清楚的老太太,在邓老师缺钱治病时曾受过恩惠的学生家长没人站出来吱一声,倒不是山南人天生道德感低,只是因为太穷了。 所有人拎着便宜的水果花篮去看望病床上的邓老师,绝口不提治疗费的事,邓老师更不可能开口,保持着心知肚明的默然气氛。 只有跟邓老师对着干的宋醉站出来了,向来骄扬跋扈的少年一家一家地磕头。 那个时候山南是漫长的雨季,雨水打湿在少年单薄的衣服上,一双漆黑的丹凤眼浸着寒气。 毕竟是邓老师的儿子,再不好意思的人也不得不捐出钱,就这么零零碎碎凑了六十万。 正在刘勇回忆的时候听到贺山亭的一句。 钱还了吗? 还了。 刘勇下意识回答了真实答案。 尽管当时宋醉说以后会还,可谁都觉得自己这钱打了水漂,没人料到五个月后宋醉不止连本带息还了他家的,还把其他家的钱还清了。 后来宋醉失踪警察找上门,他们才后知后觉是打黑拳的钱,为了避免警方把钱讨回去默契瞒得死死的,成了桩捐助患癌老师的佳话,宋醉在这个故事里失踪。 还了叫哪门子无动于衷? 令刘勇意外的是年轻男人居高临下望着他,对他费尽口舌的话才是无动于衷。 贺山亭脸上没什么波动,他一早清楚这只小狐狸不是知恩图报的性子,把人救回来自己跑了,但当听到下句话时神色骤冷。 刘勇想也没想反驳:老太太如果不是把治病的钱给他了,根本不可能因为延误治疗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这账得记在他头上。 你看医院的账单写得清清楚楚,每个月光治疗费就要五万,还不提我们家的精神损失费,我也不是逼着穷学生负责,他给公子哥当情人攒了不少钱呢,这次来不仅不付医药费还要杀我。 刘勇故意夸大了说法,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宋醉也不可能杀他,他知道如何拿捏少年的软肋。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位矜贵的年轻男人踩在他的肋骨上,他清晰听到自己肋骨开裂的声音,与之而来的还有平静到头皮发麻的的嗓音。 那就死了好了。 刘勇的额头上渗满了汗水,恐惧地望着那双晦暗的蓝眼睛,背着光如同黑色的死水,压根不像是正常人。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不逃真的会死,迸发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忍着身上的疼痛跑出了教学楼,满脑子在后悔来学校了。 * 宋醉在天台安静看着刘勇的背影,对刘勇的到来他并不意外,所以他跟周围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这样当炸弹炸开时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在教室看到刘勇异常冷静,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松了口气,悬在头顶上的剑落下来便不那么可怕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 可当刘勇在阿亭面前说话他身体在发抖,只能用衣袖藏住隐隐发抖的手,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在乎阿亭怎么看他。 好像鼓鼓满满的气球被戳破,他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什么宋老师,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宋醉尽力不让自己去看对方的目光,盯着天满不在乎开口:他说的都是真的。 老邓平时在学校加班吃饭不好好吃,患上胰腺癌没钱去医院化疗,他当了一辈子物理老师要脸,我不要脸借来了治疗费,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尊严没有钱重要。 本来以为能好好治病了,但他在病床上痛得蜷曲身体手掐出血,没熬得住,在第三个月自杀了。 贺山亭并不能体会亲人去世的难过,但他能察觉到少年身上挥之不去的难过,他无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难怪当时他说父母因生病欠债,少年毫不犹豫伸手帮助,是想起了当初求助困难的自己吧。 宋醉自顾自平静开口。 他想自杀我也想自杀,这么多债我还不了,那天我的脚都在天台上悬空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跳下去,跳下去欠款怎么办,大家攒点儿钱不容易,刘老太太身体不好需要钱,隔壁的李叔孩子上初中需要钱 我不知道靠什么方法挣钱,听人介绍有个地下拳场,赢一场比赛就能得一万元,我想也没想也去了,当我把钱还完刘老太太中风了,治疗费是一大笔钱,当时地下拳场被封了,我的身体也不能再打拳,为了钱找了个男朋友。 他背着许宁去医院时听到许宁在喊白问秋的名字,他开始便知道许宁喜欢白问秋,但许宁问他要不要去沪市时他毫不犹豫点了头。 分卷(61) 前面没跟你说是怕你讨厌我。宋醉垂下秾长的眼睫说,我也觉得自己挺讨厌的。 没人会喜欢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包括他自己,他每天看书钻研学问,依然改不了镜子里卑劣的自己。 贺山亭望着装作满不在乎的宋醉,像是用坚硬锋利的利齿保护自己,没有在无望的泥沼里沉溺而是开出脆弱又坚韧的玫瑰。 宋醉只听到长长的沉默,他低下头抿着发白的唇,反正他们没在一起多久,分手的话无所谓。 尽管这么想可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掐得出血也没有放开,然而下一秒他被男人温柔抱住了,同样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浮出。 我在想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怎么会怕人讨厌?想了挺久也没想出来,在那种环境下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如果有人讨厌你一分我就多喜欢你一分。 那是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温暖到宋醉想起了西南的太阳,不知道太阳是不是这么炽热明亮,泛着难以描摹的熟悉感。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像条细细的线,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断了。 宋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希格斯玻色子的概念,这种粒子被称为上帝粒子,因为学术界公认希格斯玻色子赋予其他粒子质量。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好像也有了质量,那股失重感消失不见,十五岁的他站在天台上想要死,如今站在天台上想要活。 不习惯主动亲近的少年手慢半拍抱住了对方,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如同抱住了 他的希格斯玻色子。 第九十三章 夜风里少年把头安心倚在对方怀里,抱住男人的手依然僵硬,然而这次抱得紧紧的。 良久贺山亭才低低开口。 宝贝儿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对自己力气没什么认知的少年不好意思放下手,贺山亭眼里浮出很浅的笑意,将外套披在冰凉的宋醉身上。 我们回家吧。 明明只是句很常见的话,每天在华国不知要出现多少次,但宋醉已经很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乖乖由男人牵着他的手回家。 入夜的沪大无比热闹,白天东躲西藏的小摊们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扬着笑脸冲学生们吆喝,走街串巷的老人叫卖棉花糖三块钱。 他们穿过浓浓的烟火气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十六的月亮升到了天上。 近冬天气越来越冷,原本茂盛的蔷薇花慢慢枯萎,叶边染上灰蒙蒙的土黄。 月光下宋醉望着花丛并未可惜,因为他知道明年还会开的,并且开得比过去更好。 他走到房子前打开门,门没有完全开启宋天天就从窗台上飞奔下来,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地倒在他脚边,露出软乎乎的小肚子让他摸。 宋醉揉了揉猫咪的小肚皮,给宋天天开了个甜橙鲱鱼的罐头,喂完去院子里修剪花枝。 房顶的蓝色风车慢吞吞转着,落地窗里投来暖黄色的灯光,他望着散落在蔷薇花上的光晕,突然觉得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如果能种上满地小玫瑰就更好了。 今天他早早离开学校,喂完猫打理完花不到晚上十点,大概是被传染了失眠的毛病,宋醉躺在床上睡不着。 男人给他端来杯热好的牛奶,他坐起来咕隆隆喝了口牛奶:你会讲故事吗? 贺山亭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思绪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宋醉总会找他讲故事,如今也没什么区别。 无论何时他都没法儿拒绝。 贺山亭伸手撇去了少年唇边的浮沫,开始讲述尼伯龙根之歌:古代尼德兰王国有名王子名为西格弗利特,因用龙血沐浴刀枪不入,只是沐浴时有片叶子落在肩上,这一龙血未到之处便成为他身上的软肋 宋醉听过尼伯龙根之歌的名字,是德国有名的英雄史诗,他本想好好欣赏但他听着西方人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当少年闭眼后贺山亭出去接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小心翼翼向他报告刘勇的情况:账单确实在医院开的,三年里开销两百万,不包括看护的费用。 但我们去医院问了,刘老太太压根不在医院,只有昏迷不醒才会去医院,平时拿的药都是小诊所开的,每天吃不上热饭,刘勇找了医院的熟人伪造账单,收到的医药费全自己用了。 贺山亭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难以想象三年里宋醉是怎么熬过来的,敲髓抽血付出了两百万。 先前为什么没查到? 电话里的人顿时战战兢兢:刘勇全家三年前搬出了山南,镇上的人都说他平时老实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抓,实在没往这方面想,下次我们肯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 他音色泛冷挂了手里的电话,半晌走进房间柔声问向闭眼的少年:刘勇你打算怎么办? 差点睡过去的宋醉睁开眼,思考了会儿说:来一次打一次。 看在老太太的情分上,他不可能把她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但他也不可能再容忍刘勇的狮子大开口。 当他说完听到男人笑了下,以为是笑自己下手太重了,闭眼跳过这个话题,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示意继续讲故事。 * 西南之行令吴警官清楚了当年的真相,但他脑海里仍有个疑问,那就是宋醉为什么这么需要钱? 一个十五岁能冷静逃出拳场的人,不会甘心成为笼中鸟,在这个疑问的促使下,他打算再去次山南。 不凑巧的是开往山南的班车停了,他只能在县城滞留一夜,忽然他在娱乐会所前看到了刘勇的车。 他对刘勇的印象就是个懦弱的老实人,见了他连句话都不敢说,没想到刘勇私底下会去娱乐场所。 吴警官没兴趣了解刘勇的私生活,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正欲转身离开时听到刘勇的声音从会所里传来。 刘勇拎着酒瓶喝得满脸通红,拉着会所的老板娘吹牛逼:下次我肯定能要到医药费,到时点你们这儿最贵的酒。 少吹点儿吧你。颇有风情的老板娘显然对刘勇的话看不上,这次去沪市不是被人灰溜溜打回来的? 刘勇满脸涨红解释:谁能想到宋醉真敢动手,他老师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吧下次我把老太太往教室里放,你说龟孙子会不会求着我抬回去?我能逼他给三年就能逼他给一辈子。 听着对话的吴警官骤然明白为什么宋醉会拼命挣钱,不惜去地下拳场搏命,因为刘勇把老太太当成了要钱的机器。 他出于愤怒走去刘勇面前质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涉嫌勒索? 喝醉酒的刘勇完全没了在人前的老实模样,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你现在冒充什么正义?当我不知道你追查宋醉的案子是为了满足你的面子,你怎么能容许有人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脱呢。 其他案子你看不到吗?杀人的强奸的别说你看不见,你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无非想证明你当初是对的。 吴警官听到刘勇的话心上沉重,虽然他初衷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罪犯落网,但要说没私心是不可能的,他先前遗憾没有亲手抓住宋醉,成为了他生涯里抹不平的瑕疵。 他没有反驳刘勇只是为宋醉不平:你找他要钱的时候想过他是个孩子吗? 他女儿比宋醉大四五岁,他女儿在明亮的琴房学钢琴时宋醉在一拳拳搏命,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尝到血液的滋味。 实话跟你说吧。刘勇叹了口气,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开始找宋醉要钱的时候他心怀忐忑,但到后面他知道宋醉比谁都心软,只要把医院的单据一拍立马打钱过来了。 他对老太太向来颇有怨言,老太太总会指着他鼻子骂他心术不正,对宋醉倒是比他好,胳膊肘拐到外面去了,不然他怎么会撬保险柜。 谁知快死了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要不是老太太这么巧中风,他哪里可能过上有好车开有好烟抽的日子。 即便宋醉不愿意给他钱了,他在这个消费低的小县城依然能过得很舒服,刘勇拎着酒瓶面对吴警官没有丝毫畏惧。 吴警官对刘勇的无赖没任何办法,即便是警察也不可能随便抓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勇醉醺醺走出会所。 刘勇站在马路边冲他晃了晃酒瓶:要不要喝一瓶? 吴警官眼里透出深深的厌烦,听这么一个洋洋得意的无赖说话都是煎熬,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刘勇手里的酒都像是宋醉的血,一个半大的少年要多拼命才能挣来这么多钱,完全是在吸血。 然而无法绳之以法。 吴警官感觉自己是时候退休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卡车疾速飙过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肢体撞在车上的动静。 当吴警官回过头看到了错愕的一幕,上一秒洋洋得意法律无法惩治他的刘勇这一秒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手里的酒碎成了碎片,酒液混着猩红的血液。 另一边的沪市贺山亭温柔地哄少年睡觉。 第九十四章 贺山亭将失眠的少年哄睡着,自己走去客厅接了杯温水,望着窗外熄灭的天色,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至一个电话打来:刘勇20分整死在车祸里,独居的刘老太您要处理?她活不了多久了。 送疗养院去。 贺山亭回头望着在床上熟睡的少年,挂了电话服下药,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宋醉前路上的负担,哪怕是他自己。 * 宋醉本以为刘勇不会死心,过去刘勇总会大吼大叫他需要为老太太负责任,威胁他如果不给钱就把老太太丢在医院等死。 他很感谢刘老太太对他的好,但正是这份好压在胸口上喘不过气,以至于他不愿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意,尽快还回去才安心。 令他想不到的是刘勇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似乎全然放弃了找他要钱的念头,沉甸甸的压力骤然消失了。 期盼来得太容易反而不真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在课上走神,总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盯到的不是刘勇而是穿警服的吴警官,同学们胆战心惊讨论发生什么了。 不会查到我宿舍用电器了吧? 那是生活部查好不好。 警察上门都是抓人的。 你这么说我更慌了。 宋醉看着吴警官皱了皱眉,坐在座位上对着吴警官漠然问:你有跨区执法的权利吗? 我今天不是来执法的。吴警官愧疚拿出红底黄边的锦旗,是代表西南警方送协助破案的表彰。 协助省级大案不止一面锦旗的奖励,但他知道宋醉不希望牵涉过去的事,这也是那群孩子盼望的,所以不往外报只送来锦旗,洗清少年的犯罪嫌疑。 底下议论的同学炸开了锅。 协助警方破案?! 打黑拳是去卧底吧? 牛逼还是宋醉牛逼。 宋醉看着递到他面前的锦旗,估摸不准吴警官的来意,没接旗帜站起身:出去说。 吴警官望着警惕的少年苦笑,少年似乎不相信他今天来真的是送表彰,他努力在严肃的脸上挤出柔和:我今天确实有话要说。 宋醉听了毫不意外,他都能猜到吴警官如何横眉冷眼让他别想犯法,可他听到的却是迟来的道歉。 当年的事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伸手再次递出锦旗,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上次的言行。 宋醉始终没接。 吴警官对这个场面有预料,他上次来相当于打破了宋醉原本平静的生活,哪里是这么原谅的事,他转到下一件事。 刘勇上周死了。 宋醉抬起眼透出浓浓的震惊,如果说的人不是吴警官,他会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他不由得问:怎么死的? 车祸。吴警官语气没有丝毫怜悯,喝得醉醺醺的过马路,被卡车压成了肉泥,救护车来了直摇头。 这种人死了不可惜。吴警官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刘老太太生病就是他作的孽。 录音笔里传来刘勇洋洋得意的话: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本来愕然的宋醉捏紧了手,突然遗憾刘勇死得这么便宜了,能炫耀自己把老太太气得中风,他转过去的医药费肯定没用在老太太身上,他嗓音艰涩问了句:那老太太呢? 老太太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楚,我们正愁刘勇死了没人照顾。吴警官庆幸说,好在有个远方亲戚把她接去了高级疗养院。 宋醉神色泛出怀疑。 那个疗养院很好不用担心。吴警官把自己的电话给了少年,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打我电话,我能办的肯定办。 宋醉听出吴警官话里的真诚,他其实不厌恶吴警官这个人,在他看来是个固执的好人,如果不是这份固执也不会侦破大案,但这份固执用在自己身上便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了。 他盯了那面锦旗半晌,在吴警官殷殷切切的目光下最终接过了锦旗,像是同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彻底和解。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刘勇的话他有怎样的未来,可能他在电玩城当老板,可能经营家宠物店,可能依然是那个年少不知愁的自己。 正在宋醉思考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望见男人站在明亮至极的光里,他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 有阿亭的未来便是很好的未来。 * 回到家宋醉坐在书桌前看书,这周因为刘勇耽误了学习计划,他必须把缺的部分赶上来。 开始他是这么想的,当男人坐在他旁边时目不斜视,当男人抱他坐上腿时思考基尔霍夫定律,当男人在他脖颈上亲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坐在男人腿上被吻得浑身发烫,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的皮肤,这跟站着亲吻完全是不同的体验,他像被大猫严严实实用尾巴卷住。 宋醉压根看不进去书上的文字,注意力从光电效应方程转到伸到衣底的手,他忍不住挣脱怀抱,红着脸结结巴巴说。 分卷(62) 别打扰我学习。 贺山亭用细长的手指好整以暇理衣服。 亲人的又不是你。 语气相当一本正经,甚至有种义务劳动的荣誉感,要不是宋醉还算清醒差点被这个逻辑绕进去了,他拿着书不语坐到了对面。 书上有个定理推导有误,他在草稿纸上演算了遍,打开手机搜索果然是书上错了,他心满意足准备合上手机时鬼使神差敲下一个问题。 男朋友太爱亲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影响到了他的学习,原本他看到光电效应方程应该想到逸出功,但他如今会想到当时落在锁骨上炽热的吻。 问题下回答什么的都有,有说凡尔赛的,有说皮肤饥渴症的,但后面的回答越扯越远,有人还打起了壮阳药广告,不能说是答非所问只能说是牛头不对马嘴。 宋醉面无表情关上了手机,他下次再百度他是傻逼,他忘了这个小插曲继续看书。 吃饱餍足的贺山亭望着少年脸上的不悦端来杯温牛奶,受宠若惊的宋醉低头翻开下一页:放旁边就好。 贺山亭将牛奶杯搁在桌上,正在这个时候少年的手机响了,屏幕上叮咚浮出了条推送消息。 你还在为男朋友不硬发愁吗?我们公司最新研发了中成药,一个疗程保证又粗又硬!为你消去难言之隐。 第九十五章 贺山亭听不出喜怒呵了一声,将手机甩在少年面前,直直压在空白处做满笔记的课本上。 宋醉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广告,脑袋当场石化了两三秒,努力解释:百度乱推送的。 他以为会心照不宣跳过这个话题,然而阿亭显然没有这么好打发,男人慢条斯理问。 你不查怎么会推? 宋醉心里忽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站起身刚要跑上楼就被轻松拽住了纤细的手腕。 他被扔到了沙发上,紧接着男人跪伏在他身上,因为动作格外缓慢有种色情的味道。 他只能仰望着男人分明的颈部线条,被握住的手腕浸着皮肤接触的热气,他不敢挣扎怕对方摔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脸已经烫得像发烧,但他上方的人偏偏没有收敛的自觉,趴在他耳边相当不要脸地问。 软吗? 抚摸柔软的衣料宋醉的耳朵完全红透了,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他望着那张分外惑人的脸。 可他确实又挺喜欢的。 当亲吻结束他走上楼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再次打开手机搜索,不过这次换了个问题,搜完谨慎清除了历史记录。 * 周末宋醉在图书馆看书,临近期末图书馆的人愈发多,座位可以用抢来形容。 坐他对面的吴缜顶着黑眼圈问:你干嘛不在家里看书? 他的话宁愿在家里看书也不愿意早起跟一帮狼人抢位置,早上六点图书馆外就排起了长队。 宋醉的脑子里浮出某男模的营业画面,晃了晃脑袋试图晃出黄色废料。 效率太低。 说得也是。吴缜深以为然,我在宿舍总想看游戏直播,对了中午班级聚餐你去吗?体委说是运动会的补贴发下来了。 他做好了宋醉拒绝的打算,毕竟少年对社交完全不感兴趣,谁知他听到了声去吧。 吴缜感觉宋醉有了说不出的改变,尽管每天依然捧着书,但愿意从无人的书本里走出来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蓝眼睛的男人有关。 聚餐的地点定在时代广场的火锅店,距离寸土寸金的金融滩只有一步之遥,殷子涵坐在店里夸耀:店老板是我爸的朋友,今天给我们打五折,一般人连座位都预订不上。 吴缜最烦殷子涵装逼,三句话有两句话炫耀自己家世,像谁吃不起火锅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玻璃倒塌的巨响,他循声望向对面的日料店,一个满脸凶气的人用椅子砸碎了店里的玻璃,指着一个青年劈头盖脸骂。 你他妈再管我的事试试!实话告诉你我早把你玩腻了,受不了我玩小明星就从我面前滚开。 吴缜的注意力落在摔碎的玻璃上,一脸忧心忡忡:这赔偿肯定很贵吧? 他不缺钱。 少年眯了眯眼说。 吴缜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没等他开口宋醉便走出了火锅店,他望着青年那张有点儿姿色的脸吓了一跳,该不会要英雄救美吧,他忍不住为那位家养男模担忧起来。 冯思文被孙钰的举动吓懵了,他没有管孙钰的胆子,只是问了那个小明星一句,没想到孙钰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感受到周围人向他投来指指点点的目光,既心寒又委屈地落下泪,如果换做以前他会卑微祈求讨好,但今天他不想祈求了。 他想干什么自己也不清楚,自从他家破产后他就被孙钰养着,名义上是未婚夫其实就是只金丝雀,一只金丝雀能干什么? 孙钰似是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暴躁地朝他甩来巴掌,面对孙钰餐厅里的人根本不敢上前,只有一只手牢牢扼住了孙钰的手。 预想而来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冯思文下意识抬头,望见的是少年神色冷漠的脸。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宋醉了,宋醉仿佛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听不到任何风声,他偷偷打过去的钱少年也没收。 冯思文知道孙钰横行霸道惯了,他不想无依无靠的宋醉因为他惹上孙钰,慌张拉了拉少年的衣袖:你别管我快走吧。 哟我当是谁。孙钰十分不屑,原来是被许家赶出去的人,我就站在这儿你敢动手吗? 不敢。 宋醉留意到餐厅的监控。 不敢就快滚。 孙钰听到答案没有丝毫诧异,他知道宋醉比冯思文还懦弱,冯思文尚敢小声抱怨两句,当初宋醉对着许宁话都不敢说。 然而他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宋醉就端起盘子狠狠砸在了他头上,少年的声音极为乖巧。 我摔倒了。 孙钰气得发笑,谁摔倒能稳稳把盘子砸人头上?但他头上血流如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暇思考,他只能朝冯思文招手求助。 冯思文望了望孙钰又望了望宋醉,少年的模样同在许家没多大改变,但眉眼不再木生生,透出股在精美笼子里寻不到的洒脱自由。 他望着这样的宋醉做了个决定,他唯唯诺诺走到孙钰身边,孙钰不耐烦冲冯思文吼:愣着干什么!快找东西给老子止血。 在他看来冯思文就像他养的宠物,再怎么打骂始终会回到自己身边,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冯思文不仅不帮他用纸巾止血。 反而狠狠朝他脸上啐了口,扣扣搜搜拿走离他最近的纸巾,接着跟上宋醉扬长而去,只留下宋醉打发乞丐的五十块医药费。 孙钰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摸着头上刺眼的血,生生在地上气晕了过去。 * 冯思文走出广场从未觉得这么解气过,但冷静下来后脸上浮出担忧:孙钰找你麻烦怎么办? 孙钰在二代圈可是个浑人,以前跟叶今不相上下,也就是近年去老爷子公司上班收敛点,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宋醉太容易了。 到时再说。 宋醉没有把孙钰放心上,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就像瞪大眼的牛头梗,在墙上画个圈都能暴怒往上撞,他想起来问向冯思文:你有住的地方吗? 冯思文不好意思摇摇头,孙钰给钱不算大方,他花钱又大手大脚,他银行卡上只有三千块不到。 我有套老单元楼房子没转租出去。宋醉把钥匙递给了冯思文,不介意房子旧的话可以去住。 冯思文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像傻傻看着你的的呆鹅,能帮的地方他会尽量帮,其他就没办法了。 当然不会介意啦。冯思文感激涕零开口,能找到住的地方我就很满意了,太谢谢你了。 宋醉不禁想起某人的挑剔,锦衣玉食惯了的冯思文都不挑,阿亭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发觉自己对阿亭的过去一无所知。 冯思文没察觉出少年的异样,有了住的地方便开心地松了口气,开始询问宋醉的近况:你出了许家在干什么啊? 在沪大读书。宋醉想了想补充,交了个很穷的男朋友,努力发论文挣奖学金。 他一边说一边朝广场外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贺氏大厦附近,玻璃立面的大厦伫立在中心,如同一柄利刃插入沪市心脏。 冯思文听到沪大两个字惊呆了,沪大可是百年名校,他还没来得及恭喜宋醉,忽然少年望着贺氏大厦外的人群停住脚步:我有事先回去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冯思文跟着宋醉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众人簇拥的贺山亭,那是离他们遥不可及的人物,他听见少年磨了磨牙。 审问。 * 夜晚钟老师站在夜校会计班的讲台上,望着台下听得目不转睛的同学们,他心里不禁飘飘然。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他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忍不住吹嘘自己:当初贺氏请我去工作我没去,当资本家的走狗有什么好的,我还是喜欢当一根默默燃烧的小蜡烛。 台下沉默了会儿响起阵捧场的掌声,钟老师不自然咳嗽了声,实际上他给贺氏投简历石沉大海,人家非名校生不要,哪里轮得上他。 不过谁会嫌牛逼吹得大呢,他继续吹嘘自己:我跟你们说好好学习,我有同学在贺氏当财务总监,学得好的我直接推荐,不用面试就能进贺氏。 钟老师这句话说完教室里的人挺直了背,只除了坐在角落的贺山亭。 下课贺山亭收起文件走出教室,一出教室就撞上了宋醉,等在门边的少年状似不经意问他:你下午去哪儿了? 他不确定宋醉发现了什么。难得怔了怔,最后只是平静答:在家。 我下午看到你在贺氏门口。炸毛的少年磨着牙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贺氏工作? 听到这个问题贺山亭缓缓眨了眨蓝灰色的眼,从善如流指向身旁的钟老师:老师推荐。 一头雾水的钟老师:??我他妈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第九十六章 宋醉朝钟老师投去怀疑的目光。 爱面子的钟老师应下:以我跟贺氏的关系推荐个学生算什么,当初贺氏求到我面前我都没搭理,他们贺总叹息一声离开了。 贺山亭静静看钟老师装逼。 宋醉听着钟老师铿锵有力的不像作假,但心里的疑惑依然挥之不去,他家里蹲的男朋友怎么能去贺氏工作? 当两人在夜色下走出教学楼,狐狸崽崽警惕竖起耳朵问:你去贺氏工作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身边的男人拎过他的书包语气平淡。 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完全不是惊喜是惊吓好吗,就好比捡了只可怜兮兮的大猫回家,以为它每天乖乖在家,结果发现它背着你偷偷在猫咖打工。 宋醉望着男人那张神色如常的脸,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以对方的性子要进了贺氏不应该脸上写满了来夸我吗。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恰好方助理在贺氏工作,难得求人帮忙的他给方助理发了条信息询问。 贺山亭将宋醉的反应尽收眼底,不仅没有阻挠少年发消息反而体贴停下步伐。 宋醉知道方助理工作忙,没期待方助理能立即回复他,发完便关了手机。 他转头看见等在身旁的男人,举了举手机坦荡说明:我让吴缜明天帮我占座。 贺山亭瞥了眼熄灭的屏幕轻笑,那眼神像在看藏住尾巴的小狐狸,嗓音里浸着散漫:挺好的。 宋醉莫名有种落入圈套的危机感,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微微震动,方助理发来了回复。 他没想到方助理回复的速度这么快,愣了会儿才点开消息,屏幕上浮现令人迷茫的溢美之词。 【方哥】他是昨天到贺氏入职的,他的学历说实话太低了,架不住他老师强烈推荐,他为人确实谦虚周到,工作踏实负责乐于助人,部里的人找不到任何缺点,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在工作上太追求完美 宋醉对着屏幕深深茫然了,如果说优点是长得好看还能理解,他缓缓扭头望着模样慵懒的男人。 握着他的手问自己粗不粗硬不硬的人跟谦虚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担忧起方助理的视力。 * 夜里孙钰查到宋醉的住处,不等脑门上的伤好便带了人堵在必经之处。 别说宋醉连许宁都不敢往他头上扣盘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只想把骄傲的少年揍趴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餐厅监控显示宋醉真的差点被桌角绊倒,扣完盘子留下五十块医药费,他在病床上才回过味,分明是堵住他报警的理由。 果不其然去了警局警察也说是意外事故且对方给了补偿,希望协商解决不予立案。 他今天肯定要给宋醉颜色看,不然无缘无故被砸脑门传出去,他都没法在圈子里混。 孙钰指了指前面的宋醉:个子矮的那个就是,别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他爸都救不了他,但言下之意是只有不闹出人命什么都可以,手下的人心领神会。 他说完这句话正要走到暗处,忽然余光留意到了牵住宋醉的男人,准确地说是对方向他投来冰冷的视线,即便只是遥遥的一瞥他依然腿软。 因为那个人是贺山亭。 贺家世代名门出了贺山亭这样的人物,不是盛誉而是畏惧,贺山亭完全教人摸不清喜怒。 听闻从贺氏出局的陈明曾怒斥贺山亭是野种,孙钰不知真假,但他知道他爸在贺山亭面前都战战兢兢,只有倚老卖老的陈明才敢得罪这位大人物。 孙钰被那目光盯得周身发冷,哪里还敢有动手的念头,忙让手下人走开,自己也朝隐蔽处的车辆走。 宋醉一直注意着孙钰,本以为孙钰会耐不住性子动手,没想到一哄而散,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对付这些花架子的人没问题,但他怕打斗会伤及阿亭,他借口买饮料从男人身边走开,追上了落单的孙钰。 孙钰正提心吊胆忽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差点没吓趴下,回头看到宋醉拍了拍自己的手。 分卷(63)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内心在经历天人交战,始终下不了决心。 宋醉依然不慌不忙拍着自己的手,大概是近朱者赤近亭亭黑,他染上了过分洁癖的毛病,拍了孙钰的隔壁总觉得脏,拍拍灰。 他拍完准备问孙钰是不是来打架的,只看到下午趾高气扬的孙钰觍着脸问:您要打右脸还是左脸?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疯了吧你。 说实话他是挺想收拾孙钰的,大半夜的总不可能过来交流感情,但他担心疯病有人传人的现象,为了安全他转身离开,老老实实去小卖铺买水。 * 孙钰回到家仍处于又惊又怕中,在他看来宋醉就是许宁养的金丝雀,虽然可能是只猛禽伪装的金丝雀,也改变不了灰溜溜被赶出笼子的事实。 他老拿宋醉教育冯思文,对冯思文说你看宋醉出去能过什么日子,谁知宋醉出去后不仅拳头梆硬还攀上了高枝! 这个消息要在圈子里传开,难以想象多少人会跌掉下巴,但他不敢跟其他人说,心里憋得难受,比脑门上的伤还难受。 孙钰在客厅长吁短叹了大半天,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拨通许宁的电话。 他跟许宁的关系一般,属于照面打个电话的关系,许宁接了电话迟疑问:你找我? 孙钰不清楚许宁知不知道这件事先试探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宋醉? 许宁听到宋醉两个字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苦涩摇了摇头:没有。 孙钰明白过来许宁蒙在鼓里呢,他本来觉得今天自己是最惨的一个,想不到许宁比他惨多了,辛苦养了三年的小男友跟自己小叔在一起了。 这种惨度以至于他生出同情,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旁敲侧击:你之前是不是求你小叔照顾他半个月? 是有这么一回事。许宁被孙钰说得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先生什么的人,怎么会随便让人住进自己家。孙钰语气怜悯,除非一开始就预谋好了。 许宁虽然搞不懂孙钰打电话的目的,但他不是傻子听明白了孙钰的话,就差没说他小叔看上宋醉了。 你脑子里他妈是什么脏东西! 他不假思索挂断了孙钰的电话,虽然他小叔对他冷冷淡淡,但在他为感情迷茫时会安慰他只是不习惯宋醉的消失而已,怎么可能是孙钰说的那种人! 第九十七章 孙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挺同情许宁的,养的小白花变成霸王花不说,还被自己有权有势的叔叔撬了墙角。 但经此通话他意识到许宁不是蒙在鼓里,是单纯的傻而已,想到这儿他不气了,谁会和一个大傻子生气呢? 许宁感受不到孙钰的嘲讽,他骂完孙钰想到宋醉的脸,压在心底的情绪有冒头的迹象,痒得跟猫挠似的。 他没有打电话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被拉黑了,这个时候他妈打来了电话:下周回来吃个饭。 许宁不假思索答应了,因为宋醉的事他妈不喜欢白问秋,正好借吃饭拉近关系,他总夹在中间也不是办法。 等白问秋回来他委婉提了周末去粤城的打算:你看我们多久没去见我爸妈了,不如这个周末去见见? 你去我不去。 白问秋工作了一天神色疲惫,他光是处理案子就没时间了,更何况许夫人就差没直说厌恶他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宋醉,不会傻乎乎把脸伸过去让人打。 许宁听了这个答案眼里流露出失望,他知道白问秋个性清高,不会逼白问秋讨好自己的爸妈,只是周末过去吃个饭而已,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妥协。 对比下过去宋醉从不会让自己为难,哪怕他让少年搬到陌生的地方宋醉也默默搬了,他忽然怀疑当初分手的决定正不正确,自己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刚分手那段时间的确很开心,他终于可以抛下包袱和白问秋交往,但两个人都是被宠大的,吵架时谁也不甘愿让步。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千辛万苦把白问秋追到手,可对这样的日子累了,白问秋永远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放下身段哄白问秋去粤城,许宁一言不发越过白问秋,倒是白问秋在他身后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宁没有生白问秋的气,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寒心,他上楼经过宋醉的房间,望着再无人拧开的把手忽然想见宋醉了,犹豫明天要不要去见宋醉。 * 状元路上的奶茶店关门了,宋醉只好去小卖部买了大杯可乐,他回到家将咕噜噜冒泡的可乐倒入杯子里。 一杯、 两杯、 正当他准备收起可乐瓶子,小猫在他脚边委屈地喵喵叫,没办法他在宋天天的水碗里倒入猫咪舒化奶。 宋天天这才没叫了,小院子里两人喝着可乐一猫喝着舒化奶,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他们的发梢,在蔷薇花香里不动声色交缠在一起。 可惜没薯片。 宋醉咬着吸管语气遗憾。 他之前为了省钱从不买零食,喝水喝白开水,奢侈些就是红枣泡水,沉浸在可乐的美好里。 在旁人看来可乐薯片用来刷剧看综艺,但在少年看来太适合学习了,可以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边吃边看书。 他放下书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焦糖色的汽水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没等他喝杯子就被男人拿走了。 垃圾食品少吃。 宋醉心想这不废话吗,谁不知道这是垃圾食品,他盯着男人手里的可乐蠢蠢欲动,说出的保证连自己都不信。 我再喝一点点。 贺山亭看着少年眼里的殷切,他毫不怀疑自己递过去的下一秒,这只小狐狸就会抱着可乐背对他咕噜噜猛喝,只有红色的尾巴满足地摇啊摇,像藏在了花丛里。 只是一点吗? 宋醉当然不可能只喝一口,他为了拿到杯子只能点头,到手里怎么办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预想而来的杯子没有来,他的下巴被对方的手托起,在椅子上形成了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男人弯下腰吻在他的唇上,混着甜津津的可乐强硬打开他的唇关,打开的瞬间涌来了更多的可乐。 他只能被迫吞咽迎合,液体放大了他们的水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无比清晰,他的腰肢差点一软,幸好对方扶住他慢条斯理亲。 一个异常甜蜜的吻。 男人的舌肆意侵犯他的口腔,当掠到最后他也变成甜的了,是那种会冒泡泡的甜,不过如果有薯片就更好了。 * 早上宋醉醒来牢记买薯片的事,突然发现自己的唇破皮了,像是历经了一遍遍摩擦,什么东西粗粝刮过,他望着镜子耳朵尖泛起酡红。 他下楼没看到肇事男模的踪迹,看着留在桌上的早餐才意识到对方上班去了。 而贺山亭搭上了拥挤的公交车,因为没位置了只能握住把手站着,他低头看着汗涔涔的把手,蹙眉用手帕盖上才轻轻握住。 站在他身旁的人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腹诽这么矫情坐什么公交车啊坐玛莎拉蒂不好吗,他毫不嫌弃握上另一个把手。 他这个想法自然是开玩笑,买得起玛莎拉蒂的人干嘛想不开挤公交,这个念头刚划过脑子没多久,他看见男人自拍了张下了车。 接着他震惊看到男人走进了辆布加迪,在这辆跑车前玛莎拉蒂都算平价,他深深茫然了,这年头流行有豪车挤公交作秀? 贺山亭坐在车上发了条朋友圈,图片是他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握着把手。 方助理是在公司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有一说一这照片拍得不错,倾斜角度大的构图渲染出了车厢的逼仄,光是看照片都能想象到挤公交的不易,男人眼神里流露出脆弱。 可他望了望会议室里言行强势的贺山亭,拍给谁看的一清二楚,果然资本家都是不要脸的,身为走狗的他感到了一丝羞愧。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心里所想,他看着照片只觉得上班好辛苦,完全打消了昨天的怀疑。 他下午上完课去看冯思文,本以为冯思文开始会不习惯,然而上过烹饪课的冯思文在厨房里开开心心做饭。 当初冯思文报烹饪课的目的是为了讨孙钰喜欢,如今能自己做好吃的给自己吃,果然学习永远没错。 他品尝着冯思文递来的纸杯蛋糕: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冯思文闻言苦下脸,且不说他没拿到大学毕业证,即使他拿到毕业证大学知识早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把年纪去工厂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赚钱? 这个问题把宋醉难倒了,他知道的办法都写在刑法上,去工地搬砖倒是工资高,显然冯思文搬不动。 宋醉看着手里的纸杯蛋糕,抬头望向厨房里的烤箱问:要不摆个甜品摊? 沪大什么东西都有就是缺甜品店,西区食堂倒是卖过段时间的甜品,听说因为不小心放了三斤糖把人齁进医院了,从此甜品在沪大绝迹,骂人都骂我给你买甜品。 我能行吗? 见宋醉望着自己目光坚定,冯思文从忐忑变为腼腆:那我去买点原料试试吧。 商量好生计冯思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想起少年的离开不免好奇问:昨天下午你怎么突然走了? 宋醉吃完了纸杯蛋糕:看到我家里蹲的男朋友在贺氏上班。 冯思文虽然没出来工作过,但贺氏招人有多严格他是知道的,估摸着宋醉的男朋友也是高材生。 他忍不住为少年感到庆幸,当时宋醉从许家出去他担心走不出许宁的阴影,但这次相遇他才知道,宋醉不仅自己考上了名校,还有个名校出身的男朋友。 他也是沪大的吗? 没上过大学。 宋醉本来想说高中学历的,但初中学历不是没可能,谨慎起见他只说了句没读大学。 冯思文预备好的夸奖堵在了喉咙里,绞尽脑汁打圆场:那他其他地方肯定特别优秀吧。 脸好看算么? 冯思文:嗯呐。 他准备好倾听后面的话,然而始终没有听到,他沉默了好长的一阵,敢情只有长得好看这个优点。 谁说到自己男朋友不是各种夸,再不济明贬暗褒透着恋爱的酸臭气,只有少年这么不给面子,他不由得忧心忡忡两人的关系。 可能我平时霸总文学看多了。冯思文小心翼翼说,不少文里都写主角被老板看上了,众人惊讶发现那个刚进公司的新人被老板按在墙上亲,我建议你留意苗头。 他这个猜测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没学历没能力的人怎么能进贺氏。 宋醉没把冯思文的话放心上,贺山亭没传出过男伴女伴,他男朋友能有这么大魅力?再招蜂引蝶也不至于。 分别时冯思文还拉着他:反正你回去注意点儿吧,有苗头赶紧掐死,要不要我把小说名字发你? 不用不用。 宋醉一看文字多的小说就昏昏欲睡,有人给他念还好,不然撑不过五分钟铁定趴书上,他婉拒了冯思文的盛情回到家。 他打开门后知后觉想起又忘了买薯片,抬头望见沙发上堆成小山似的薯片,涵盖了市面上所有薯片。 少年身上的疲惫仿佛消失不见,屏住神色问向看杂志的男人:谁说要少吃垃圾食品? 贺山亭停下翻杂志的动作,偏头看了看自以为抓住把柄的狐狸崽子,明明想吃得不得了还想藏住毛茸茸的尾巴尖。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后来才发现喜欢就是明知不应该,却依然想满足对方所有愿望。 老板发的。 听到老板这个词宋醉表情凝滞了下。 另一边冯思文从超市买来了原料,正打发着奶油突然收到了条少年的消息: 霸总文发我下。 第九十八章 五分钟后宋醉坐到桌前,慢吞吞喝了口温水,卷起袖子研究起了风靡全网的霸总文学。 主角是个刚进公司的新人,由于清纯不做作的性格引起了霸总的注意,在相处中慢慢对主角有了好感。 宋醉翻页的手顿了顿,虽然阿亭和清纯没什么关系,但矫情得无出其右,搞不好还真会被许宁叔叔看上。 他继续往下看。 主角对霸总的关怀无动于衷,偶然醉酒袒露了自己的身世,霸总脸上写满了心疼,两个人的关系在酒精的作用下突飞猛进,霸总搂着主角讲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宋醉看到这儿眼神更不对了,父母双亡被迫下海,还有比他家阿亭身世更凄惨的人吗。 贺山亭看着皱眉盯手机的少年,随手将袋薯片扔到桌上,然而少年只是看了眼便转回了头。 他手托着头好笑问:你不吃? 我不吃。 虽然宋醉难以抵抗薯片的诱惑,但他不可能吃疑似情敌送来的东西,他不为所动挺了挺背。 你不吃我吃了。 贺山亭拿回薯片走到椅子上坐下,拆开奶酪味儿的薯片,香浓的奶酪气息萦绕在空气里。 少年再次被香气吸引,他十分有骨气只吸了吸鼻子,不碰情敌送来的东西。 贺山亭发觉了宋醉的奇怪,明明回家就瞄着薯片想吃,一听是他发的送到面前都不吃。 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这只小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藏自己的尾巴,故他什么也没问打开电视,边吃薯片边看电视等待狐狸露出小尾巴。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少年放下手机凑过来:你在公司记得好好工作,不要平地摔跤、坐地上哭、把咖啡洒在老板身上。 宋醉细数了霸总文里的套路,本来要补充不要显示对小动物的爱心,想了想对方也没有爱心,始终遗憾没能把宋天天送到猫咖。 贺山亭面无表情盯着少年,想抱起来抖一抖,看看卷毛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谁知听到下一句。 对了如果你老板再送你东西或者约你去酒吧千万别答应,十有八九居心不良。 原来是吃醋了。 他想不到自己会被少年当成情敌,贺山亭听着少年紧张兮兮的声音蓦地温柔,瞳孔泛着极浅的笑意。 这个表现在宋醉看来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他坐到了对方腿上,凶巴巴抓上男人松松的领带:听到没! 分卷(64) 他想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凶,正准备扶椅子下去,但贺山亭觉得他的宋醉太可爱了,他托住少年的屁股:听到了。 对比下宋醉感觉自己无理取闹,不太好意思拽对方领带,贺山亭却任由少年拽住他的领带,顺势俯下身:我保证只亲你一个人。 只对你一个人硬。 男人的嗓音泛着蛊惑,宋醉耳朵瞬间红得不行,放下心之余那点儿不好意思烟消云散,妈的这人真骚。 他本来想恐吓下对方,然而男人太顺从了以至于他不知不觉被对方抱在怀里亲,没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宋醉从没发现亲吻是这么费力的一件事,当男人捧着他的脸亲时他尚能清醒,由着对方索取,但当对方哄着他分开腿后脑子里缺氧了。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他窝在被子里思考人生,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答应对方。 说好的不疼呢。 尽管如此少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盯着男人微微敞开的衣领,叫住了准备去上班的男人,仰头把对方的扣子仔细系到第一粒。 贺山亭没有纽扣全扣上的习惯,人会显得有些呆板,但看着忍着腿疼也要占领标记的少年,出了门依然没解开。 * 许宁心不在焉吃早饭,白问秋以为在计较他不去粤城的事,皱了皱眉走出饭厅:我去上班了。 许宁想的不是白问秋拒绝去粤城,而是要不要去沪大见宋醉。 虽然他想去见宋醉,但上次被嘲讽学渣的画面历历在目,他犹豫到周末也没下定决心。 早饭吃完他搭上了飞往粤城的飞机,他爸妈在海边买了套别墅,说是冬天暖和住着舒服。 他下了飞机坐车到别墅,许父戴着老花眼镜坐在阳台上看报纸,他爸见他一个人摘下老花镜问:问秋怎么没来? 许宁压下性子解释:他工作忙要加班。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每次白问秋不想来都说工作忙,他问什么时候工作不忙,白问秋反不上说话了,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白问秋排斥自己的家庭。 好啦你别问了。许夫人拉住了还欲再问的许父,你看不出白问秋不想来么?人家看不上我们。 许宁走上去把母亲搂上楼:我知道你因为宋醉的事对问秋有意见,但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不计较了行不行? 他母亲是个性情平和的人,从小到大对他没什么要求,然而把对白问秋的不满写在了脸上。 许夫人好气又好笑地点许宁的额头:你以为我不接受白问秋只是因为宋醉? 许宁疑惑停下脚步。 他这个人太势力了。许夫人娓娓道来,他觉得你有利用价值就会百般讨好,当他觉察到继续下去没结果便把你抛在一边,不然他为什么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了? 许宁下意识想反驳母亲的话,但白问秋回国后的举动浮现在他眼前,不止是对他爸妈对他小叔也是,知道讨好他小叔无望便再不理会。 许夫人察觉到许宁的犹豫:我不喜欢他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我当然喜欢他了。 许宁喜欢了白问秋十年,除了白问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喜欢谁,他也不可能喜欢其他人。 宋醉呢? 如果是过去许宁只会冷笑反驳,但此刻他心里没来由出现股慌乱,他不想再谈下去但他母亲却开口。 你是我生下来的。许夫人优雅拨了拨耳环旁的发丝,我清楚你是个没耐心的人,幼儿园闹着养狐狸只养了五天,小学你看着白问秋学声乐,拉着我说妈妈我也要学,可你只学了一个月。 长大了你为了追白问秋去学速降,练不到一周就急匆匆找了山拍视频,结果摔下山九死一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我们说说现在。许夫人冷静问他,你和白问秋交往不到一年,你扪心自问你厌倦了吗? 许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从小被他们捧在手上的孩子能做小伏低多久,一个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许宁早晚会厌烦白问秋的任性,不然今天听到白问秋的名字也不会不耐烦。 在自己母亲面前没必要掩藏,许宁的确是厌烦白问秋了,他不止一次想白问秋为什么不能像宋醉一样体贴自己呢。 许夫人话锋一转:但你和宋醉在一起了三年。 因为他是我救命恩人。 许宁不自觉堵住那丝可能,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喜欢宋醉,宋醉在他身边时他正眼看都不看,他小叔也说了不是喜欢。 你分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许夫人好笑问,我当初说给他五十万报答,是你执意要把他带到沪市,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他在你身边吗? 许夫人的话如同擂鼓在许宁耳边敲击,初见时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在生死之际他看到了张漂亮的脸,眉眼透着在山里长大的野性。 只可惜这分野性在到沪市后消失不见,为了积攒他的喜欢,少年变得像橱窗里的艺术品规规矩矩。 他以为自己找了白问秋的替代品,满脑子都是白问秋,沉浸在自己深情的错觉里。 今天他母亲的话让他明白过来,要真的找替代品怎么会找完全不相似的宋醉?难怪分手后不是滋味,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宋醉。 可那时的他对身边的宋醉视而不见,吝惜自己的关心,直到少年临走都没抱抱宋醉。 双眼通红的许宁听见自己嗓音艰涩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你信吗? 许宁闻言捏紧了自己的手,他不能怪母亲没有提醒自己,那时的他怎么听得进去,他能怪的只有自己。 他心里满满的后悔,脑子里仅有一个念头,他要马上飞回沪市找宋醉。 * 宋醉走在路上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没睡好感冒了,他戴上口罩去图书馆写论文,下午他走出图书馆。 华灯初上大门外摆了长长的摊子,远远望去像一块块儿小豆腐,宋醉帮着冯思文在角落里摆摊。 系着围裙的冯思文想起来问了句:霸总文你昨天看了吗? 看了。 宋醉不理解冯思文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看完很久他脑袋里都在冒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以及你再动我不会保证发生什么诸如此类的句子。 好玩还是做物理题好玩。 冯思文好奇问:看完然后呢? 宋醉回忆昨天被压在床上的画面耳朵发烫,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被摩秃噜了皮,稍稍碰到都疼,再答应用腿他是傻逼。 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答:他被我收拾了。 冯思文眼里透出惊讶,怎么看个小说上升到家庭暴力了,他突然感觉手机变得烫手起来。 对了孙钰有没有找你麻烦? 宋醉倒不担心孙钰找自己麻烦,但冯思文胆子小禁不起吓,然而冯思文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他打电话问我需不需要钱,他可以给我两百万当补偿。冯思文感觉自己在做梦,他还让我向你赔罪说叨扰了。 宋醉摸不清孙钰的想法,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砸盘子的举动能吓到孙钰,但孙钰又是伸脸让他打又是打电话向冯思文示好的,也太奇怪了。 他没有头绪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可能是脑子砸坏了,而在沪大门口下车的许宁远远地就看见了宋醉的身影,似乎在和同学摆摊。 许宁鼻腔里涌出酸胀,即便考上了沪大一个穷学生过得也不容易吧,他不知道如何补偿宋醉,怕自己的行为唐突竟不敢上前。 当宋醉从摊位上离开后许宁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将手里买的东西递了过去,见宋醉不接又递了递。 你他妈想干什么? 少年不耐烦问。 许宁清楚宋醉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因为分手性情也变了许多,只不过他明白了自己的喜欢,会用以后的岁月抹平少年心上的伤痕。 想到这儿他打开话题:你一个人过得好吗 许宁的话刚刚起了个头,正准备关心慰问下一秒宋醉面无表情纠正。 谢谢我有男朋友了。 第九十九章 听到话的霎那间许宁愣住了,眼里写满浓浓的不敢置信,想求原谅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以为宋醉会在原地等他回头,只是两人的距离远了些,他做好了苦苦追求的准备,可没想到宋醉会扭头和别人在一起! 许宁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慌乱过,他望着宋醉平静的脸,努力找少年话里的漏洞。 你写论文没时间恋爱对不对? 他的声音说得上是恳求了,卑微得连自己都不敢认,然而少年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 那是你们学渣。 许宁听着宋醉的语气不像作假,心里又羞又悔以至于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宋醉了,强忍住失态声音发着颤。 他是什么样的人? 宋醉想也没想开口。 比你好一万倍。 许宁鼻腔里涌出难以描述的酸涩,打心眼不相信那个人会比自己好,存着较劲的念头打探:他读书的学校比我好? 没上过大学。 那他家里比我有钱? 也没有。 许宁忍不住不服气问:那你为什么 少年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似的,表情不耐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但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许宁的脑袋当时嗡地一声,学历不如他家世不如他,仅仅长得好看就能抢走他的宋醉吗?他身体浮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应该感到释怀的,宋醉的新男友样样不如他,等出了社会少年就会知道长相无关紧要,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后有宋醉后悔的日子。 到那时宋醉就会回来找他了,他们会回到之前的生活,没有白问秋也没有野男人。 * 宋醉不知道许宁心里的想法,但刚看完霸总文学的他能猜到三四分。 许宁多半后悔和他分手了,类似巴普洛夫的狗,习惯了他在身边便会形成条件反射,跟喜不喜欢没太大关系。 小说里有个专门的类别叫火葬场,写渣男幡然醒悟不依不挠苦追,但这样的真心值多少钱呢。 要是许宁敢和他来这一套,少年捋了捋自己漆黑的卷发,他能把许宁的骨灰扬了。 宋醉到家打开门,宋天天亲热地围了上来,他单手抱起八斤重的小猫,瞄见男人恰好在服用什么东西。 你在吃药? 贺山亭倒了杯水轻轻嗯了声。 宋醉顿时把路上偶遇的许宁抛在了脑后,不由得放下小猫走到对方面前紧张问:什么病? 家族遗传病。 宋醉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在老单元楼失眠,不知道和精神方面有没有关系,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下巴忽然被捏住。 想尝尝我的东西吗? 当然不要。 然而在男人的辖制下他被迫张开嘴,对方将手里的药片塞进他嘴里,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药已入口的他认命般闭上眼。 他以为会是浓厚的苦意,可尝到的是甜津津的瑞士糖,明白被戏耍的宋醉无语推开面前人的胳膊,头也不回上了楼。 而贺山亭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收起手里的瑞士糖拿出了格外苦涩的药片。 宋醉回到房间嚼碎了荔枝味的糖果,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拿自己生没生病开玩笑,今天他把对方夸得太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坐到桌边打开账本记账,他没时间一笔一笔记,往往是笼统地分大类记,比如这个月的房租水电就是两万一千八。 一千八的水电把他吓了一跳,快抵上他过去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冬天取暖会更贵。 宋醉考虑如何缩减开支,贺山亭走上楼倚在门边,对疲于记账的少年懒洋洋说:别记了。 我有工资。 你刚进公司工资能有多少?不记账我们根本存不下多少钱。宋醉毫不犹豫解释,有多少花多少是不够的,读书需要钱,应急需要钱,以后我们结婚买房也需要钱。 空气沉默。 贺山亭静静看着椅子上的少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宋醉像被踩住尾巴般蹭地站起来:我打个比方没说要结婚。 尽管语气镇定可少年的耳朵红得要命,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羞。 贺山亭不是一个喜欢亲密接触的人,但他的小玫瑰太可爱了,可爱到他想羞答答的小玫瑰在床上为他颤抖。 他弯腰亲吻漂亮的少年,宋醉沉浸在说错话的后悔里别扭躲了躲,对方总能找到地方亲。 宋醉一方面庆幸突然而至的亲吻打断了结婚的话题,一方面心里浮出极为细微的怅然若失,阿亭是不愿意跟自己结婚么。 大概是因为这个吻极为热烈,在他身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痕,他差点以为自己都是甜的,像一粒等待有人拆封的甜瑞士糖。 当吻越来越深入他压下念头看向自己的裤子,满脑子霸总文的少年不由自主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小说里的主角往往会嘤咛一声跑开,可惜他低估了对方脸皮的厚度,不仅没跑开反而握上了他。 宋醉的脑子当场空白,身体微不可察缩了缩,刚还怒斥玩火的少年舒服得偃旗息鼓,脸红得像含苞欲放的小玫瑰,透明的水滴落在男人细长的手。 而他埋在了男人怀里。 * 早上不好意思的宋醉出门上学,将要出门时被身后的人勾住书包带叫住了:圣诞节有没有空? 宋醉想说没空他要看书,只不过他说出来有用完就扔的嫌疑,他只好不情不愿点了点头:不会是去广场看圣诞老人吧? 沪大每年都有圣诞老人表演,去合影的情侣尤其多,他对和白胡子老爷爷合影没有任何兴趣,如果对方坚持他只有捏着鼻子合影了。 贺山亭敛了敛蓝灰色的眼。 分卷(65) 陪我去见我外婆可以吗? 他打算在圣诞节那天告诉宋醉全部的自己,要是家暴他外婆还能挡挡,谁知少年谨慎竖起耳朵。 为什么要我去? 贺山亭往后勾了勾宋醉的衣领,少年转过身后他才低低说,如同在温柔对着山丘上的小狐狸耳语。 结婚总要见见家长。 落在宋醉耳朵里却如同平地惊雷,他以为昨天这件事心照不宣过去了,没想到对方快进到见家长了。 他对见家长完全没有准备,准确地说他不擅长社交,拳头比嘴更会说话,是大多数家长都深恶痛绝的孩子,他怀疑过老邓的胰腺癌就是他气的。 过了好半晌宋醉才抿起唇问:你外婆会喜欢我吗? 尽管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告诉他会的,但宋醉想到圣诞节便坐立不安,小到穿什么衣服都在纠结,他查了下属于见家长恐惧症。 理论上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上门拜访,然而阿亭家里什么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父母治病欠下一屁股债,大小姐不得不出来下海。 阿亭的外婆一个人住在贫穷落后的老家,想也想得到房子有多破旧,比贫民窟好不了多少,他再穿着漂亮衣服去未免太不知疾苦。 宋醉想到中午下课也没想出来,在圣诞节的压力下他没回家,直到下午阿亭来接他了。 男人拎着甜品松散站在门外,他嗅了嗅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另一边许宁望着手机发呆,理智告诉他应该坐看两人分手,再把受伤的宋醉带回家,他此时此刻只会招致少年的讨厌。 他放下手机像往常般打游戏,这个月出了不少新游他全买了,没有比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更幸福的事。 从前白问秋叫他别玩游戏他都不听,但今天许宁握着手柄没滋没味的,像游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当他看着一个卷发角色径直从沙发上坐起。 不行还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输给了那个人,是不是野模都说不定呢,电视上总报道在酒吧被骗的消费者。 想到这儿许宁唯恐宋醉被骗财骗色,山里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千年狐狸精迷惑太正常了。 他立马披上外套出门去沪大,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白问秋眼神的诧异。 许宁下车就在校门口看到了宋醉的背影,然而今天的宋醉不再是一个人,边上有位举止亲密的男人,不用说肯定是那个野男人了。 不知为什么他望着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心里泛出不安感,但看着对方身上便宜的衣服,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么穷的人,上一个这么穷的还是宋醉。 偏偏时不时低头对少年说话,下巴快碰到少年脑袋了,说话不能大点声说非要碰着挨着?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妇男。 许宁打算心平气和找情敌理论,谁知男人亲昵地抱住少年,他脑子马上炸开了,有团火直冲上他太阳穴。 他都没抱过宋醉凭什么这个半路挖墙脚的野男人能抱!看这熟练度不止抱过一次两次了,妈的他要是能咽下这口气他就不信许。 许宁撸起袖子就朝两人走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他走到两人身后正准备说话,那股不安感再次浮现。 没等他细想少年敏锐察觉他的到来,护短挡住了身后买东西的男人。 许宁最受不了的就是宋醉喜欢上别人,这一挡不亚于火上浇油,烧得他仅有的理智荡然无存,他捏着咔咔作响的拳头讥讽。 怎么还要小孩子护着? 话音落下野男人转过了身,当看清对方蕴着冷气的长相后许宁膝盖差点一软,拳头吓得立马松开,因为面前拿着奶茶的人不是别人。 是他高高在上的小叔。 作者有话要说:  傻侄子:你为什么能抱宋醉 亭亭:哦,我不止抱过还*过。 第一百章 如果不是许宁亲眼所见,他没办法将买五块钱奶茶的男人同自己小叔联系到一块儿,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关注的重点是为什么抢走宋醉的野男人会是他小叔,许宁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件事。 那时他和宋醉分手不久心里不好受,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向来关系冷淡的小叔却告诉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出于对小叔的信任他刻意不去联系宋醉,但他小叔却暗暗抢了自己侄子喜欢的人,他这个侄子是捡的吗? 许宁眼里溢满了委屈。 宋醉看向懵逼的许宁,身娇体软易推倒的身板来找麻烦都不够看的,居然还想对阿亭动手,他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谁知刚才趾高气扬的许宁怂得跟瘟鸡似的,对少年身后的人毕恭毕敬喊了句:小叔好。 宋醉:?????你叫谁小叔 谁不知道许宁的小叔是位高权重的贺山亭,这种人只适合生活在天上,怎么会来这里。 他扭过头望向身后,除了手拿奶茶的阿亭没有任何人,不会阿亭就是贺山亭吧。 他觉得这个念头太荒谬了,一个下海男模会是大人物?但恰好能解释为什么阿亭在贺氏被人簇拥,为什么孙钰那晚看到他们便乖成孙子。 贺山亭朝许宁冷冷瞥了眼。 察觉到威胁的目光许宁来不及委屈,马上跑没影了,边跑边坚强擦自己委屈的眼泪。 宋醉没理会落荒而逃的许宁,捏紧衣袖下的手盯着男人问:你不是贺山亭吧? 只要对方说句不是他会信,他会努力存钱在学校周边买个小房子,两人一猫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房子外种满遍地的玫瑰花,是他能想象到关于未来最好的模样。 然而对方不发一语。 宋醉残存的希望荡然无存,心里涌出扎扎实实的愤怒:骗我有这么好玩? 他到沪市后极少发火,一方面是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方面是能动手就没必要动口。 可他控制不住发泄自己的怒意,他在贺山亭眼里算什么呢?大概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辛辛苦苦买的礼物在对方看来是垃圾,玩够了便毫不拖泥带水离开,他傻乎乎满世界找一个叫阿亭的人。 他坦诚告诉对方自己难堪的过去,如同剖开自己血淋淋的心脏,那个时候贺山亭在嘲笑有人为了钱这么狼狈吧。 他在许宁身边呆了三年,他太知道所谓的天之骄子有多高傲,无法对贫穷感同身受,贺山亭愿意骗他自己都应该感恩戴德。 空气历经长久的沉默,对冷静自持的贺山亭来说是不该犯的错误,但他望着神色漠然的少年心乱了。 半晌贺山亭才开口: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骗你。他的语气认真,在酒吧听你打电话说不想接触许宁沾边的人,所以当你以为我是男模没否认,后来不是为了好玩是怕你不要我。 如果许宁还在这儿肯定会一脸惊讶,他骄傲无比的小叔居然会向人低头道歉。 然而宋醉没办法辨别对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贺山亭会怕吗?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地位。 可能在相处中有那么些真心,但建立在欺骗上的真心能有多少呢? 他低头吸了吸鼻子,不想自己看起来失态,虽然他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但他还是想保存最后一分颜面。 对方的手落在他的发梢上,仿佛觉察到他的情绪再次说了句对不起,他想也没想推开了:别碰我! 沪大校门人群涌动,有两三个同学向他打招呼,他不想分得太难看,冷漠转身离开了。 你走吧。 他以为对方会明白他的意思,但贺山亭一直跟着他到了门边,甚至跟往常一样准备进门,他按捺住心里的火气恐吓。 你再跟我打你了。 宋醉扬了扬了手里的拳头,他作势砸人但对方凝视着他任由他砸:你打吧。 那语气慵懒得像慵懒倚在床上说来亲我吧,他的拳头忍不住发出咔咔的响声,忽然想真的揍过去了。 宋醉也这么干了。 他挥上去的手同那张脸只有咫尺的距离,只差一点就要打到脸,可以清楚看到那双蓝色瞳孔里的自己,对方却始终没有闪躲。 在最后一秒宋醉收回了手,感觉自己被吃得死死的,在收回手的那瞬间他身体浮出疲惫,浑身上下提不起劲儿。 挺没意思的。 有这个时间去学习不好吗,他已经在贺山亭身上浪费够多的时间了,不想再继续浪费,也没有资本可以浪费,反正他一个人也习惯了。 连带着他心里那股火气也消失了,发火是为了向对方表达自己在生气,说到底还是在意。 想通后宋醉的声音异常冷静,试图心平气和谈分手:贺先生,我只是个靠奖学金吃饭的穷学生,高攀不上身世显赫的您。 他觉得自己的话挺温和的,好歹给贺山亭留了面子,没劈头盖脸说装穷的骗子滚远点儿,完全没品出自己话里的阴阳怪气。 他只瞥见男人听到贺先生这个称呼时眼里的晦暗不明,他稍顿了顿继续开口。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他还没说出来,贺山亭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敛下深眼先他开口:那么冷静一段时间。 虽然和宋醉想要的分手有出入,但好歹这段时间不用见到对方,冷静下分手也不迟。 行。 宋醉愉快答应了。 他本以来就这么妥善解决了,然而他转身进了房子正准备关门,对方用手死死抵住了门,像是不想他从面前离去。 宋醉弄不清贺山亭的想法,说冷静一段时间的是对方,不让自己走的也是对方,会让他有种对方真的很喜欢他的错觉。 他一点点扒开对方的手指才关了门,他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可关门那刻望见对方眼里浓烈的受伤,像是漂亮的大猫被赶出门,心里忽然浮出抹愧疚。 他有什么好愧疚的?装穷骗吃骗喝骗*的又不是他,没打人都是他手下留情。 宋醉压下念头把门反锁了,准备明天叫人把锁换了,关了门他如释重负走去饮水机接水。 他望着饮水机旁一蓝一白的塑料杯,这还是运动会发的奖品,他盯了杯子良久不想接水了。 他决定走到书桌前看书,坐下前瞥到了给对方买的会计书,沙发上是颜色明亮的杂志,他后知后觉屋子里满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连宋天天都在他脚边冲着门喵喵叫,像是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呢,他抱起小猫在脸上蹭了蹭。 他不会回来了。 宋醉放下依然喵喵叫的宋天天,仔仔细细把贺山亭的东西打包,然后抛物线扔出了院子。 扔完后许久他垂下眼上楼,经过窗边却看见贺山亭捡回了自己的行李,执着站在门边,这么高的一个人,看起来竟可怜巴巴的。 宋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把对方关在门外无处可去,脑子里有两个穿不同衣服的小人在争辩。 穿白衣服的小人细声细气拉着他说,怎么当天就把对方连人带行李从房子赶出去了呀,阿亭好可怜的连个住处都找不到。 但紧接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小人冷笑着问可怜什么,他自己难道不知道找地方住吗?在门边装什么可怜。 宋醉的脑子立马清醒了,他为什么会担心贺山亭没地方住,这个人名下有数不清的高级酒店,而他望了望自己八十平的房子沉默。 妈的好气。 第一百零一章 宋醉按下自己对资本家的同情,他盯着在门口赖着不走就差挠门的大猫,漠然拨通了方助理的电话。 方助理接到电话时正奋笔疾书夜校课作业,别人家的助理最多帮老板小孩儿写作业,他居然还要帮自家老板写作业。 满脑子会计分录的他乐呵呵接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里少年态度客气:方哥,能麻烦你件事儿吗? 没问题。 方助理立马应下,一来宋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提为难人的请求,二来他帮他老板瞒着宋醉不太好意思。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少年开口:帮把你们滞留在我家门口不走的老板接回去。 方助理听着电话咯噔了一下,完了他老板翻车了,连带他都被宋醉不轻不重提点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醉不是没有棱角的,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挂了电话瞄向桌面。 看来这作业不用做了。 方助理开车到了状元路上的小院子,果然看见贺山亭站在门边盯着房子,手边是打包妥当的行李。 这是连人带行李被赶出来了呀。 他当初就觉得骗小孩儿不好,这不没多久就遭报应了,当然这话他打死不敢说出来。 方助理走过去措辞小心:您要不要先回去? 男人听到话抬眼冷漠问他。 宋醉让你来的? 方助理硬着头皮点头。 他怕他老板再不走人家就要报警告骚扰了,能把平日温和的少年气成这样,不得不说他老板也是个人才。 方助理担心自家老板非留在这儿,幸好男人盯了房子半晌上车。 东西还要吗? 他感觉廉价箱子里的行李没有带回去的必要,想也能想到是便宜的衣服或者超市开架上的杂货,对挑剔的贺山亭来说无异于垃圾。 然而贺山亭亲自抱起了那堆垃圾。 他把少年给他买的东西都带回了空荡的房子,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架上,塑料杯摆在书房的桌上,像在放仅有的宝贝。 方助理发觉他老板好像真挺难过的,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药,眼底流淌着晦暗的情绪。 贺家实在太大了,房子一大就显得空空荡荡,即便放着热闹的电视依然泛着冷气。 哪怕方助理知道他老板对外的手段有多狠,但望着这样的贺山亭他仍忍不住想安慰,比如看书写字修身养性。 这时电视上播放着体能训练营广告,二十天军营魔鬼训练,内容包括不限于每天十公里折返跑、暴晒形体训练两小时以及三十公斤负重越野。 女主持对着镜头甜美微笑:你想锻炼孩子的体魄吗?你想让孩子学会坚毅吗?想的话就赶快报名吧,不用九十八万只用九万八。 方助理看着训练项目摇了摇头,二十天能有多大的效果?吃苦倒是真的,哪个家长会送孩子去这样的地方。 连贺山亭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有了丝波动,放下水杯认真看电视。 方助理刚想批判教育机构尽想捞钱,谁知男人暂停画面平淡开口:给许宁报一个。 方助理把批判的话全咽了下去,进而变为对许宁深深的同情,许宁这样的大少爷哪吃得了这苦,去了不累得半死才怪。 分卷(66) 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别人难过吧是自己躲着擦眼泪,但贺山亭难过吧也要让别人难过,压根不需要安慰。 * 宋醉站在窗边望着车离开,他清楚贺山亭这人有多骄傲,装男模都不肯放下身段,今天他叫方助理来伤了对方的自尊,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放开了捏紧的手转身走去客厅。 四六级考试时间快到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戴上耳机练英语听力。 练完他才发觉没有戴耳机的必要,往常这个时间客厅里都会放电视,他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自己长到十七岁就不看了,但今天没有电视音了。 他摘下耳机外放听力。 分开没什么不好,不会有人在边上吵闹,也不会有人打扰自己看书,他终于可以好好学习了。 只有宋天天一个劲找贺山亭去什么地方了,因为贺山亭喝完咖啡它总能偷偷舔杯子,当然后果就是男人面无表情拎起宋天天告状。 他无法对一只小猫咪解释为什么对方不在了,正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捡回来的男人会是大人物。 宋醉只能回到房间睡觉,他终于找到件令他开心的事了,一个人占据张床不会有人抢被子,可以平稳睡到天亮。 他关了灯闭眼睡觉,然而并不像他以为的很快入眠,他习惯被男人抱着睡觉,开始会嫌硌人,没了对方的怀抱反倒不习惯了。 明明东西都不在了但屋子里还是有对方的痕迹。 少年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孤零零蜷缩身体睡在床上,没意识到自己的被子何时滑了下去。 第一百零二章 早上醒来时宋醉冻得手脚冰凉,抬头瞥见被子顺着床沿滑落在地板上,不出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他睡在床上想自己要改掉踢被子这个坏习惯,晚上没人会给自己压被子了。 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改掉一个习惯也需要二十一天,所以只要二十一天以后就好了。 虽然他知道以贺山亭的性子不会来了,但他起床找锁匠师傅换了把锁,不止如此他早上六点就去学校了,晚上十二点才从北门出校。 出校门时宋醉碰上刚下摊的冯思文,他停下脚步帮着收拾:今天生意怎么样? 宋醉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没耐心应付客人,在经营上帮不了太大的忙,幸好冯思文嘴甜爱琢磨。 比昨天好不少。冯思文语气透出欣喜,上午有个经院的女生发了朋友圈,下午来了好些女生要买纸杯蛋糕,我就恳求说发朋友圈便宜两块,本来挺怕亏本的,结果下晚自习来了好多人。 要说学校哪个学院女生最多,阴盛阳衰的经院名列前茅,拿下经院可以说拿下沪大甜品界的半壁江山。 当然沪大甜品界也只有一个小摊子罢了。 宋醉在冯思文眼里看到了干劲,不再是从前围着孙钰转的模样,没谁离了谁会永远沉溺,他顿了顿低哑开口:好好加油。 听你声音不是感冒了?冯思文关心问,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药吧。 睡一觉就好了。 宋醉没把感冒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帮着冯思文收拾完摊子就朝家走去,冯思文赶紧上去塞了个纸杯蛋糕:我特意留给你的。 他怕少年不收立马走回摊位,正在这个时候他望见停在摊位边的车无声无息驶离了,那辆车是低调的林肯普通款,在街上没有十辆也有八辆,他惊讶揉了揉自己的眼。 因为车窗里的人好像是贺山亭。 * 状元路上栽满梧桐树,南风一吹路面落满金黄色的梧桐叶,像候鸟闻风而至衔来空无一人的林地。 宋醉在晚上视力不太好,需要眯眼才能看清前路,他拎着蛋糕踩在柔软梧桐叶铺成的石板上,每一步踏得很慢。 他身后不知不觉多了辆车,车灯穿透浓重的黑暗,明亮的灯光照亮他行进的路,仿佛无声的温柔。 借着光宋醉加快脚步回到了房子,他把冯思文送他的纸杯蛋糕放入冰箱,给宋天天喂完夜宵便继续写在图书馆没完成的证明。 大概是脑力消耗太多了,他放下笔脑袋有些缺氧,感冒似乎加重了,他浑身没有力气。 连宋天天也有气无力的,找了两天大概知道蓝眼睛的大猫不会回来了,喜欢的布沙发也不去趴了。 他摸了摸小猫圆滚滚的肚皮语重心长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想把你送去猫咖打工?别想他了。 他不知道是在跟宋天天说还是跟自己说。 宋醉撸完猫头脑昏昏沉沉上床,后悔没听冯思文的话买药了,他意识到自他从拳场出来身体就没原来那么好了。 如果阿亭在的话不管他愿不愿意,会抱着他温柔又强硬喂他吃药,他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生病也不是一件难熬的事。 可不会有人喂药了。 宋醉很轻地抿了抿唇,强撑着打开外卖软件下单感冒药,点完后在床上闭眼休憩。 少年以为自己能很快醒来,可熟睡的他听到敲门声只是翻了个身,大片被子滑到了床沿,小猫急得喵喵叫下楼。 朦朦胧胧里宋醉感觉有阵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不知什么时候卧室门开了。 有人开门坐在了他身边,将装药的纸袋放在了床边,嗅见对方衣袖熟悉的水调香,因为难受而拧眉的他在梦里下意识叫:阿亭。 耳边传来男人情绪不明的嗓音。 我在。 由于感冒他好使的脑子犯迷糊,没觉察出自己的撒娇又叫了句:阿亭。 对方依然轻声咬耳朵。 我在。 当宋醉正准备再叫时对方亲了下来,用温热的唇堵住了复读机的他,熟练地勾勒他舌尖的形状。 他出于本能靠在那人的怀里,朦朦胧胧里被喂了苦涩的药,他正欲推开对方,可紧接着是轻柔的吻,扫去他口腔里残余的苦涩。 那是一个格外温暖的吻,像漆黑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像他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 * 次日宋醉醒来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床边的药也不见了,原来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那梦太真实以至于他稍稍晃神,他怎么会梦到那个人。 他上网搜索人为什么会做梦,答案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宋醉不满意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梦是大脑处理废料才满意关了手机,他必然不会想念贺山亭。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感觉自己的感冒差不多好了,多喝喝热水应该就没事了,可惜昨天下单的药。 宋醉准备拿起杯子去饮水机接水,发现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他昨天有接热水吗? 可能是他忘记了。 宋醉咕隆隆仰起头喝水,温度合适的水消去了他身体最后一丝虚弱,把这个疑惑抛在了脑后。 但之后房子里总会发生奇怪的事,比如每天醒来总有热水,冰箱里从没有过期食物,晚上他的被子总是盖得好好的,连宋天天也不有气无力了。 宋醉把这件事告诉了冯思文,冯思文打发着奶油问:是不是你男朋友干的? 他对宋醉素未蒙面的男朋友充满了好奇,长得好看体贴温柔,虽然家里穷但不比许宁强多了? 少年毫不犹豫摇头。 我们处于分手冷静期。 冯思文眼里透出惊讶,原来已经分居了,怪不得宋醉这两天老呆在学校,冯思文正欲安慰忽然想到什么。 我想起有本灵异小说就是这样的!主角一开始发现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东西,接着半夜在被子里不能动弹,后来听到房门外诡异的声音,最后会吸人精气的鬼找上门了,你家不会是闹鬼了吧? 不会。 物理出身的宋醉自然不可能封建迷信,他推开冯思文胆子小扒在他胳膊上的手,但他没能推开冯思文安慰他的一大堆蛋糕。 晚上他从实验室里借了把放大镜回家,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后的车开着明亮的车灯,他渐渐都眼熟这辆林肯了。 回到家宋醉仔仔细细检查了遍门窗,门上没有撬过的痕迹,每扇窗户都是完好的,难道是他太敏感了? 因为检查门窗宋醉推迟了一小时上床,午夜的状元路无比安静,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啪叽一声。 明显不是正常的动静! 宋醉闭着的眼立马睁开了,脑袋不由得浮出下午冯思文的话,不会真有吸人精气的鬼吧? 被子里的少年微不可察缩了缩身体,但出于物理学生的骄傲,他一手拿了本物理书放在胸前,一手拿了根棍子轻手轻脚走下楼。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宋天天松了口气,原来是猫咪半夜跑酷把椅子撞飞了,撞飞椅子的宋天天安静蹲在了院门口。 宋醉盯着远处的院门垂下眼,不知道宋天天为什么执着于等在门边,贺山亭根本没再来过,真是只傻乎乎的猫咪。 他正准备回到房间睡觉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大半夜的有谁会敲门?少年放松的身体紧绷起来,躲在房门后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谁知院外猝不及防传来贺山亭泛低的音色,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开下门。 宋醉的心脏猛地跳了跳,他不知道这个点上门干什么,要不是宋天天把他吵醒自己早睡了,但即便听见也不会开门的,贺山亭与狗不可能踏进门半步。 下一秒宋天天如同听到暗号跃上门把手,整只猫晃悠悠挂在门把手上,用自己八斤的重量压开了门,一大一小配合熟练得 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第一百零三章 站在门后的宋醉看着男人轻松走进院子给了宋天天两个豪华罐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胆行贿。 通敌叛国的宋天天欢快吃起了马鲛鱼罐头,丝毫没有不受嗟来之食的觉悟,边吃边摇毛茸茸的尾巴。 水杯为何每天装满热水?被子为何无故盖好?夜半无人为何开门?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哦是因为两只狼狈为奸。 宋醉无声无息关门上楼,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回到床,冷笑想看对方想干什么。 夜里的房子十分安静,他可以清晰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 先是水在壶里烧开的声音,再是倒入水杯的咕噜声,接着似乎在扫地,少年脑子里蓦地浮现只系着围裙的冷漠大猫。 半夜登门只是为了干家务?不去感动华国可惜了。 宋醉心里升起浓浓的疑惑,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当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马闭好眼。 男人大大方方坐在了他床边,他按捺住揍人的想法,紧接着冰冰凉凉的温度计放入了他嘴里。 细长的温度计抵在他舌下,他被抵得不太舒服想推开,因为担心装睡被发现只是闭了闭漆黑的眼睫。 三分钟过去贺山亭准备收回温度计,抬眼瞥见宋醉不自然紧闭的睫毛,抖得跟蝴蝶羽翼似的。 明显在装睡。 他悬腕的手镇定停了停,没收回温度计反而在少年柔软的唇里有意摩擦搅拌。 在这个举动下宋醉被迫张开嘴,感觉冰凉的温度计在侵略他的口腔,谁量体温会量得这么色情? 当温度计越探越深他禁不住呜咽了声,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心照不宣质问: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乖,小孩子别说脏话。贺山亭摸了摸宋醉的脑袋,宋天天让我进来的。 你才小孩子。 宋醉的拳头硬了硬但没有再说脏话,什么叫小猫咪让他进来的,这人能再说瞎话一点吗。 贺山亭看出少年的念头不疾不徐解释:上周听到它在院门口焦急叫,我喊了它的名字就给我开了门,进门后发现你生病了。 宋醉意识到生病那天不是在做梦,他以为自己感冒自己好了,没想到是贺山亭在晚上照顾他,他低头吸了吸鼻子。 病好了你为什么还来? 有人天天夜里踢被子,没耐心喝热水,饭也不好好吃。贺山亭看着宋醉说,男朋友不过来监督怎么行? 宋醉第一次知道监督居然是烧水扫地量体温的意思,想到对方默默在自己身边,他的心蓦地软了软。 但这不是一大一小背地里交易的理由,他推开越靠越近的贺山亭:擅自闯入他人住宅属于非法入侵住宅罪,你准备怎么解决? 在宋醉想来对方肯定会胆怯离开,然而他听到男人淡定说了句。 肉偿吧。 宋醉想明白这人压根不要脸,但男人的手握在了他身上,他仰着头被细细亲吻,像他是需要悉心描摹的画。 大概男生都是下半身动物,他可耻地抬头了,理智告诉他该坐怀不乱但少年面无表情握住了那只手。 贺山亭察觉到宋醉的沉溺,原本热烈的吻变得十分温柔,可以说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令宋醉产生了股吻吻又没事的错觉,以至于他没注意睡衣在亲吻下滑落了大半,月光下他大片背脊赤裸,显出莹白色的釉色。 宋醉下意识用洁白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背,他被吻得迷迷糊糊发出格外小的声音,忽然听到贺山亭抵住他问:你想不想更舒服? 他脑子不清醒嗯了声,说完他就被压在了身下,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他的肌肤上,一寸一寸逼入,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院子角落的小玫瑰没有完全盛开,在雨水的攻势下花瓣不停颤抖,被迫开启细小的缝隙容纳,但不仅没有用反而涌入更多的水。 小玫瑰有气无力趴下,透明的水滴淌在幼小的花蕊上,最后湿哒哒盛开了,透着股从未见过的艳色。 而少年沉浸在对方攻击性强烈的吻里,冷白的肌肤成了粉白色,埋着头藏住自己泛有鼻音的哼唧声,却掩不住房间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 宋醉醒来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他为什么没能管住自己,他脑子里不由得响起殷子涵的话。 还真来了只吸人精气的千年狐狸精。 他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床,揉了揉自己被反复折来折去的腰,要不是他打惯了架今天都下不了床,始作俑者倒自己跑了。 虽然宋醉不在意谁上谁下,毕竟昨天他也爽到了,但他心里依然生出轻微的玻璃心。 宋醉压住念头换衣服下楼,却见贺山亭端着瓷碗从厨房里出来:给你熬了粥。 原来还没走。 分卷(67) 少年盯着对方手里的碗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坐下喝粥,但他坐到木椅上屁股碰着疼。 贺山亭转身从沙发上拿了个软垫,宋醉在尊严和舒适之间挣扎,最终飞快接过了垫子。 他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喝着粥,因为太好喝没忍住全喝完了,喝完他紧接着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还不走? 宋醉丝毫没觉察自己的别扭,在他看来能容忍对方过夜已经是极限了,天亮应该自觉离开。 谁知男人坐在椅子上不动如钟,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 累着了。 宋醉听到话磨了磨牙,昨天怎么没说累非缠着他,今天倒娇里娇气不肯走了。 他走到客厅拎起专心干饭的胖猫,装作凶巴巴的语气:宋天天,你再给他开门就出去当野猫。 听得似懂非懂的猫咪讨好舔了舔他的手,教育完叛徒宋醉转头望向贺山亭: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了,下午之前必须走。 贺山亭看着发脾气的少年轻轻嗯了声,怕把狐狸崽子气得翻肚皮,他抿了抿手里的拿铁。 还是得慢慢哄。 * 酒吧里许宁叫了狐朋狗友在包厢喝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没有比喜欢的人会成为自己未来婶婶更难过的事了。 事实上完全没有用。 脑子里全是那天他小叔抱住宋醉的画面,他知道宋醉有男朋友,可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小叔呢? 如果换个人他都能自信把宋醉追回来,毕竟少年是他带到沪市来的,总有青春期的雏鸟情节。 然而那个人是他小叔的话,他压根不敢生出觊觎之心,他感觉自己够惨的了,哪知方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贺先生帮你报了二十天优才训练营。 许宁哪有心思想什么训练营,估计是培训课敷衍着答应了,挂了电话才问身边的狐朋狗友们。 优才训练营是个什么地方? 听到优才训练营的名字,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就差没说是人间地狱了。 我听到优才两个字身体都直哆嗦,哪是培养优秀人才不如说是培养特种兵,每天跑二十公里科学吗? 二十公里是前年的标准了,今年多了暴晒两小时军姿训练还有负重三十斤越野跑,我妈总琢磨送我去脱胎换骨。 你们记得李辉吗?多壮实一人,去了没两天哭天抢地要回来,说没空调没风扇,晚上蚊子一咬一个血窟窿,听说用勺子挖了地道可惜没出来。 本来伤春悲秋的许宁忽然醒悟了,失恋的痛苦比起这个优才训练营都不算什么,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他这么惨的人。 他爸妈逼着他去他还能瘫着不去,但给他贴心报名的是他小叔,他没有抵抗的余地,大概是不想他沉湎在失恋中鼓励他走出来吧。 然而代价却太沉重,他一想到要在那种荒山僻野操练二十天,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助理贴心发短信提醒明天报到,许宁脚步虚浮走出酒吧,想打电话给他小叔又不敢,至于他爸妈更不敢了,知道他小叔给他报了名肯定会拎起他头皮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沪大,他在门边等到宋醉下课,强忍思念对少年说:我明天要去训练营了。 宋醉无动于衷走开。 许宁忍不住诉苦:那个训练营每天要跑二十公里,暴晒两小时军姿还有三十斤负重跑。 这很难? 宋醉完全不理解许宁在叫苦什么,这点运动量只能算热身而已,语气听着像要慷慨赴死。 许宁被宋醉的话噎住了,他以为少年会温柔为他加油,没想到听见的是嘲讽,他压下的委屈全浮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醉不想理会许宁,普通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好,许宁哭出鼻涕泡实在有碍市容,他看着哭哭啼啼的许宁抽了抽眼,无比嫌弃地递过去两张纸巾。 而对面的林肯上方助理恰好望见这一幕,在心里为许宁叹了口气,这人怎么想不开来找宋醉,他老板被赶出来还天天送少年上下学呢。 许宁坏是真的坏,过去从不考虑宋醉的感受,傻也是真的傻,上赶着当眼中钉。 贺山亭望向攀谈的两人眯了眯眼:给我侄子加到四十天。 方助理同情看向一无所知的许宁,二十天的训练营已经要丢半条命了,四十天怕是只能爬着回沪市,他需要向许宁建议自备担架。 而宋醉浑然不觉车里的谈话,他不再理会许宁朝家里走去,一辆林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没在意继续走着,走到院外望见容貌出众的男人倚在院门,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跳了跳镇定问:不是说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想了想改变主意了。贺山亭挑了挑眉,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被你玷污了,你要对我负责。 宋醉: 第一百零四章 尽管有所准备但宋醉听到控诉无语凝噎,哪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会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被沾污的到底是谁? 骚死算了。 他意识到和这人讲道理没用,一气呵成完成开门关门的动作,无论对方怎么颠倒黑白。他也不会让污糟不堪的老男人进门。 * 翌日为了防止大猫堵门,宋醉特意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披星戴月出门。 此时天蒙蒙亮格外安静,他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刚打开院门便碰上拎着早饭的大猫。 白起了。 少年有些颓然抓了把自己上翘的卷发,不想接过早饭出言讽刺了句:你今天这么闲的吗? 贺山亭嗓音慵懒。 不止今天。 宋醉原本纳闷什么意思,偏头望见路面上那辆林肯明白了,敢情那辆每晚出现的车是贺山亭的车。 前几天还掩掩藏藏怎么今天就正大光明登门了,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贺山亭平静开口。 你不对我负责只能自己上门了。 如果说昨天宋醉的心情是后悔,那么他现在就想掐死昨天那个没管住下半身的自己,上个床就逼自己负责,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对方大有他不收就不让路的架势,没办法他只能从贺山亭手里接过装在木盒里的早饭。 打开木盒是他习惯吃的蓝莓酱吐司、芝士培根卷还有杯热牛奶。 宋醉的肚子不争气饿了,边吃东西边朝学校走去,本以为对方跟自己到学校就算了,谁知迈入大门听到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被千年老狐狸缠上了,思考着今天要不要去宿舍住,大不了在木板床上凑合。 他吃完香喷喷的培根卷走进教室,有一说一尽管贺山亭这人讨厌,但送的东西还是很好吃,大概就是资本家的罪恶生活吧。 宋醉坐到靠窗的座位拿出书,下了早自习殷子涵走上台:这学期班费还有结余,征求完大家的意见决定组织今晚去游乐园。 什么时候征求的意见? 宋醉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 昨天开的班会你忘了? 坐前排的侯泉转头问。 宋醉认真回忆了下,昨天开班会的时候他在写论文,完全不记得有投票表决这件事。 这家游乐园是上个月新开的。吴缜的语气激动介绍,听说有本市最刺激的过山车,跳楼机还有全息火龙投影。 学委明显对高空项目不感兴趣:晚上的烟花表演才好看,昨天上过微博热搜的,宋醉你要去吧?我准备好相机拍照了。 宋醉不太想去游乐园,小时候是没钱去,只能趴在游乐园外看,长大了是嫌幼稚不愿去。 但他抵不住吴缜他们的热情安利点头,反正玩半小时就回去,还有理由避开接他回家的贺山亭。 下了晚自习他们走出教室,宋醉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贺山亭,正当他准备走上去拒绝,体委热情打招呼:你是宋醉的男朋友吧。 我们班今天要去海平路上的游乐园玩,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到游乐园买票就行了,怕排队也可以在软件上订票。 集体活动不太好吧。 宋醉打断了体委的话,体委显然没领悟到他的婉拒:这有什么不好的?班上有对象的都带了。 吴缜推了推眼镜压低声劝:殷子涵把他女朋友的门票都报销进班费了,到地方不都各玩各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当电灯泡。 不是当不当电灯泡的问题。 宋醉想着怎么不露痕迹拒绝,贺山亭走到他身边懒洋洋问:你忘了上次你是怎么蹂 宋醉咬牙同意:去去去。 他对贺山亭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认识,毫不怀疑自己不点头的话对方会语气无辜说出蹂躏他三个字。 * 他们坐车抵达游乐园,因为是主打夜场的游乐园夜里络绎不绝,到处是拿着荧光棒的男男女女。 有个三岁的小女孩戴着发光的麋鹿帽,看起来像有对透明的鹿角,坐在爸爸肩膀上萌坏了。 检票口处学委不由得眼露羡慕:我也好想戴。 侯泉毫不留情打破学委的幻想: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想买。 你们不是一个人。 排后面的吴缜没忍住承认,检票入园后他自觉拉上侯泉他们,一是给宋醉两人创造单独的空间,二是在那个混血男模身边总觉得提心吊胆。 当众人离开宋醉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问着身边目不转睛看热闹的贺山亭:你想玩什么? 贺山亭戴上一边的耳塞。 我还没来过游乐园。 宋醉不信这句话,许宁的相册里放满了去世界各地游乐园的照片,贺山亭不可能没去过游乐园。 他习惯对方满口不着调也没在意,拿了份入口处的传单看:这个区有赛车、过山车还有密室惊魂。 说到最后时他抬头瞥见贺山亭英挺的眉蹙了蹙,对方居然怕鬼,他飞快合上传单。 去密室惊魂吧。 贺山亭望着他问。 一定要去吗? 你不去就回去吧。 宋醉自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可过了会儿男人轻轻颔首,他们走向密室建筑。 密室惊魂作为游乐园的热门项目,偏偏每次只接待八个人,入口处七拐八拐了众多人,两人排了半小时才排到。 穿红衣服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走进入口,宋醉不忘恐吓贺山亭:介绍说会有真人扮演鬼,曾有人吓出心脏病,你怕的话还来得及。 贺山亭无所谓开口。 怕就抱着你。 闻言宋醉拉开和贺山亭的距离。 工作人员带他们走入建筑便离开了,暗红色铁门缓缓关闭,最后伴着沉闷的声音彻底合上。 宋醉走在贺山亭后面,建筑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地面上点着幽绿色的灯,看起来就像是墓地上纷飞的萤火。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人的神经会变得相当敏感,经过一排白色木乃伊时宋醉停下了脚步。 因为其中一具木乃伊动了动手,发出咯吱咯吱的绷带声,再加上天花板上落下个血淋淋的人头,身后的人被吓得惊叫。 宋醉倒不是很怕,反正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比起逼真的道具他更怕身后人穿透耳膜的尖叫。 遗憾的是他没有听见贺山亭的尖叫声,比他还快走在前面,丝毫看不出怕鬼的样子。 只是越走越深灯光愈发暗淡,黑暗下宋醉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他回过头身后已经没有人了,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在原地停了会儿。 你在吗? 放心走。 听到贺山亭的声音他胆子大了些,但还是控制不住无法视物的不安,很慢地一步步往前走,像只慢吞吞的蜗牛。 时间过得尤为缓慢,他感觉自己走了许久却走不到尽头,黑暗深处依然是无穷的黑暗。 直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熟悉感,不是对方怀里的温度太熟悉,而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在黑暗里被抱住。 宋醉还没来得及细想,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需要躺进棺材运出去。 他躺进了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除了安静以外没什么感觉,耳旁能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 运的过程十分平稳以至于他小憩了下,当他出来后心率没有任何改变,倒是全程冷静的贺山亭面色苍白。 贺山亭的肤色向来苍白,宋醉归结于人种的差异,他打开地图准备去下个项目,正在这时对方从身后抱住他:和好吧。 宋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不合适。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属于贺山亭的东西很多,所以行事作风无所顾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他必须小心翼翼。 不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在你身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会主动离开,我也不会干涉别人喜欢你。 对方的姿态放得格外低,完全不像记忆里的贺山亭,宋醉告诉自己都是甜言蜜语,但他的耳朵尖依然动了动。 正在这时方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老板我已经把您侄子送上了飞机,保证他不会再打扰宋醉。 宋醉脑子里浮现出昨天许宁告别的画面,他就说娇生惯养的许宁怎么会去训练营吃苦,原来是贺山亭的主意,这可能就是不干涉别人喜欢他吧。 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挣脱对方转身就走,转身时听到身后低低的一句。 我生病了。 宋醉压根不信对方的话,有次吃瑞士糖都骗自己在吃药,是想骗他回头吧,他肯定不会纵容对方这个毛病。 游乐园的烟火表演马上开始了,少年走向喧闹的人群,没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地倒回去,下一秒望见向来恣意的人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盛大的烟火里。 第一百零五章 绚烂无比的烟花肆意燃放,天空辉煌得如同白昼,到处是热闹的欢声笑语,只有宋醉浑身冰凉。 分卷(68) 老邓也是有天突然倒在了地上,拿鸡毛掸子能追他半条街的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力,长久躺在病床上直至死亡。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于他而言是死亡的气息,因而他不太愿意去医院,感冒发烧宁愿忍着自己好。 可少年望着地面上的人,握了握浸满冷汗的手,背上跑去最近的公立医院。 他用尽全身力气奔跑,额头上渗满密密麻麻的汗水,入院后护士登记着信息:患者在游乐园昏迷多长时间了? 五分钟。 五分钟? 护士的语气透出惊讶,从海平路上的游乐园到医院少说十五分钟,打车说不定都不止五分钟。 其实昏迷的病人不应该背着到医院,容易压迫胸腔加重缺氧,但她看着声音紧张得发抖的少年不忍心苛责。 宋醉登记完坐到急症室前的椅子上,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紧紧盯着关闭的大门,没意识自己有多紧张。 直到护士走过来劝:不用太担心。 他低下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捏得发白,他说了声谢谢试图冷静下来,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想到过去的画面。 老邓昏迷进了医院再没出来过,他亲眼看着一个开朗健谈的中年人如何形销骨立,死前对着他叹气说不想住医院了,但生活给老邓开了个黑色玩笑。 即便从医院天台上往下跳,他的爸爸也没能走出医院,恰好差了半米的距离。 他在急症室外等待检查结果,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份薄薄的报告。 宋醉的背脊立马僵住了,四周的空气如同静止,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 反而是医生先开口:他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心跳脉搏都正常,可能是低血压脑供血不足,苏醒后就能回家了。 宋醉捏紧的手骤然放开,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后怕地倒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他打电话联系了方助理。 方助理得知贺山亭住院的消息格外惊讶,立马问了他医院名字,同方助理一起来的还有贺家的家庭医生梁医生。 梁医生是个四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两鬓微白眉眼温和,赶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理出院手续。 方助理按下准备出言质问的少年:贺家规矩多只在自己的医院治疗,医生都是享誉世界的专家,肯定不会比这个医院差。 宋醉不知道贺家是什么规矩,疑似低血压也要大费周章转院,放弃在公立医院治疗总透出股不寻常。 车上方助理安慰他:贺先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真让他呆公立肯定呆不了两天,到时还是要转院。 宋醉听了话压下怀疑,贺山亭确实是方方面面异常矫情的人,比如要求房子里没有动静,比如忍受不了沙发上微不可察的猫毛。 幸好宋天天是掉毛少的德文猫,如果是掉毛多的布偶大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能留一个了,在病床上说不准会挑剔隔壁病房吵闹。 * 车开到了凤凰路上的医院,尽管医院面积广大但不对外营业,仿佛这个医院是为贺山亭开的,贺家财力可见一斑。 护士挂完点滴宋醉守在病房里,他一眨不眨看着病床上的人,往日的贺山亭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无论被他怎么拒绝依然天不亮理直气壮堵门。 如今男人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的皮肤投下阴影,苍白的手腕上扎着锋利的针管,点滴从瓶子里滴答滴答落下。 是从未见过的脆弱。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对方也是会疼的,他垂下了漆黑的丹凤眼,忽然瞥见贺山亭左耳的耳塞。 只有左耳有右耳没有。 普通人很少会在白天戴耳塞,他压下的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他的视线落到男人换下的衣物上,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衣服口袋里除了手机就是一堆瑞士糖,什么口味儿的都有,仿佛是应付不时之需,只发现了对方喜欢吃糖,他提着的心放下了。 正当宋醉准备放好外套时忽然看到了一小瓶药,显然是随身携带,他抿唇查药身上的名字。 阿米那嗪。 传统抗精神状态病药物。 他大大小小的疑问仿佛有了解释,在他进入贺家的第一天就听到贺山亭对声音异常敏感,佣人们在房子里的行动没有声响,以至于他在房间里发出动静就会被警告。 宋醉心里涌出汹涌的情绪,难怪他望见对方在吃药却骗他说是糖,这大概是贺家最大的秘密,所以不会在外面的医院就诊,只怕不是低血压这么简单。 他以为自己动作会不受控制,但实际上神色异常冷静,为了怕人察觉他把药装进自己口袋里,冷静把衣服叠好,冷静回到椅子上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冷血,当老邓跳下天台后他想的是丧葬费怎么办,不能让老邓体体面面活总要体体面面死。 一地血污多难看。 宋醉望着病床上始终未醒的男人想,为什么生病的是阿亭不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生病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很长段时间丧得很明显,生病的却是怀抱温暖的阿亭。 他潜意识里拒绝亲密关系,没遇上宋天天前连猫也不想养,不觉得自己有多冷可对方捂热了他,告诉他才不是讨人厌的小朋友。 像太阳般的阿亭就该过完温暖的一生。 他之前想分手除了对方的欺骗还有一个原因,他不确定对方能喜欢他多久,冬天最冷的不是没有热源,而是有了热源又消失。 但宋醉坐在病床边忽然觉得和对方的平安比起来,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男人苍白的脸,试图用自己手泛凉的温度温暖对方冰冷的皮肤。 醒了就和好吧。 见贺山亭没有反应他吸了吸鼻子说:说实话你讨人厌的地方挺多的,挑剔矫情又爱骗人,但如果和你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男人睁开了眼。 因为贺山亭睁眼的速度太快,坐在床边的少年错愕愣了愣,没做好对方突然醒来的准备。 男人那双蓝灰色眼睛定定看着他,除了苍白的肤色依然是散漫的神色,仿佛只是不小心醒了。 宋醉没有立即叫医生,回过神仔细关上病房的门低声问:你的病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 贺山亭音色懒洋洋的。 我看到你口袋里的药瓶了。宋醉尽可能组织着语言,你发病是不是因为声音? 空气沉默了会儿。 他直直对上贺山亭的视线,他没有探究私隐的好奇,但他不想今天的事再发生了,他握上了对方扎着针的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山亭的嗓音轻描淡写,我能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有时候也不知道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太刺耳会头疼。 宋醉没法体会那是怎样的感受,周围的声音在脑子里放大,但能让人疼得晕倒肯定是极难忍耐的声音。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肯定很难受,每分每秒如同在刀刃上都是折磨,因为需要绝对的安静,只能住在空旷寂寞的房子里。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他可以买个大房子,大概是霸总文看多了,在贺山亭没醒来之前他已经在脑补脑瘤还是白血病了,幸好都不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山亭偏头想了想。 很小的时候。 宋醉不清楚是不是贺家的遗传病,但贺山亭从未提过自己的父母,只说过圣诞节去看在德国的外婆,许家人对贺山亭的态度也是恭敬大于亲近。 身上的东西太多很容易让人忽略贺山亭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加上这人嫌弃宋天天的猫毛不满廉价的沙发,对自己的病绝口不提。 以至于他从没主动关心过贺山亭,对方提的要求不过是换个安静的房子,他以为又是对方的小题大做。 宋醉低下头眼圈红了红,如同知道他的自责般,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能控制好病情。 宋醉感受到头顶温柔的抚摸,在医院里的不安悄无声息消失不见,不过紧接着想到一件事。 那你为什么同意去密室? 密室封闭的环境异常静谧,有丁点儿动静便尤为刺耳,明知身体不好还陪着自己去,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贺山亭看着他停了会儿说。 好不容易能陪你。 宋醉的心脏重重在胸膛下响起,耳塞只有左耳有右耳没有,是因为他习惯站在对方的右边,不想听游乐园的吵闹但想听他说话。 理智告诉他应该批判这一行为,有病的人才会这么干,可转念一想对方确实脑子有病,他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弥漫着难言的情绪。 病床上的男人敛下眼:如果你想离开可以离开,我不会道德绑架逼你在我身边,反正我是个病人。 完全是小说主角柔弱善良的说辞。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宋醉或许会感动,但他已经识破贺山亭的伪装了,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回头还得大早上堵门,跟柔弱善良没半点关系。 他想也没想站起来:好的我走了。 果不其然对方拉住他的手腕,他没办法坐了下去。 妈的就套这人身上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这个时刻他想和面前的人共度余生,希望是很长很好的余生。 * 宋醉下楼恰好碰上梁医生,他低声叫住做完心理评估的医生:他的病情怎么样? 挺好的。 梁医生明显不愿意透露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宋醉觉得这名医生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见梁医生不想多谈他礼貌没有多问。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敷衍,梁医生皱眉思索补充:应该是处在密闭环境下发病,心理方面确实会影响到生理,但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醒。 宋醉看向贺山亭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第一百零六章 宋醉接了杯温水走回病房,睨着病床上的男人没好气问:心理因素能昏迷这么长时间? 他上楼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哪有他说完和好就秒醒这么巧的事,他有这本事学什么物理干脆去买彩票。 装病倒不至于装病,但有意延长晕倒时间是肯定的,连梁医生都不知道什么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装得柔弱无助骗和好。 果然贺山亭没有说话。 他走到病床边准备好好教训,但病床上的男人抱住他的腰,声音低低地传来。 我头疼。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被这人装到了,但他又没什么办法,硬生生把教训的话吞了回去:好好吃饭! 私人医院的好处大概就在于服务,不用去外面买东西,护士早已准备好食物。 因为贺山亭的口味偏西方,送来的有马赛鱼汤、烟熏三明治、面包片和水果沙拉。 可能是和好给贺山亭的安全感,刚朴素没两天又开始挑剔了:汤里月桂叶太多。 宋醉看着零星的月桂叶沉默,念及对方是病人的份上把鱼汤端走:要不要吃三明治? 烟熏三明治配了奶酪蔬菜,在奶酪上洒了些新鲜鱼子酱,没有月桂叶的存在总可以吃了吧,然而男人平静开口。 不想吃鱼子酱。 当做工简单的面包片和沙拉也遭嫌弃后,宋醉终于忍无可忍问。 那你想吃什么? 下一秒他的腰上多了只手,他被轻易抱到了病床上,原来刚才抱着他的腰只是在撒娇而已。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男人的吻印上了他的唇,熟练打开他的唇齿,牢牢攻占他的舌尖,若有若无舔了舔他的皮肤。 宋醉大脑瞬间发麻,他的心神都在这个吻上,不知何时对方的手伸进他的衣服,所到之处尽是炽热。 他的姿势从半倚在男人身上变成了窝在对方怀里,隔着病服依然温度滚烫,感受到托着他的熟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关门了。 * 早上宋醉坐上方助理的车去学校,路边早早挂着圣诞的装饰,他不由得问了句:贺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慈蔼的老太太。 方助理对贺老夫人也不熟,但老夫人每个月寄信到华国,大部分是关心他老板什么时候结婚,偶尔用不标准的华国话问他要不要她做的奶酪。 宋醉微不可察松了口气,正当他准备下车时想起来问:贺山亭的母亲呢? 方助理似乎在思考如何描述:我听贺氏的老人说她是个很强势的人,抵住家族的压力将私有化的贺氏上市,因而奠定了贺氏发展的黄金年代,结婚也是想结就结了。 这个回答让宋醉心里沉甸甸的,无论是贺山亭的外婆还是母亲都没有异样,许家也看不出端倪。 精神疾病除了遗传原因便是后天影响,如果是后天形成的,那肯定是不太好的回忆。 宋醉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他也不想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他想做的就是陪在对方身边好好治疗。 他到学校后在图书馆查关于精神疾病的资料,这类病并不需要讳莫如深,小到失眠症也属于精神疾病。 治疗的难点在于大部分患者病因不明,临床症候相同发病原因可能不同,目前的抗精神状态病药物依据神经递质失调假说研发,对部分患者效果不够理想。 从图书馆回来后宋醉再次找到了梁医生,尽管有了答案他还是抱着希望开口问。 他的病能不能治好? 梁医生摇了摇头:不能治好只能缓解,他这两年控制得很好,只是需要避免受到刺激。 噪音吗? 梁医生出乎意料回答:安静环境下的声音。 宋醉对贺山亭的病毫无头绪,如果对声音敏感的话应该是极力避免噪音,但听梁医生的语气,反而是密闭环境下的声音更需要注意。 梁医生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下午可以出院了。 宋醉压下心里的疑惑,同梁医生走向病房,总之阿亭可以出院了。 恰好方助理汇报完报告公司的事出了病房,知道可以出院后士动要去买水果花篮,终于不用公司医院来回跑了。 在一堆水果花篮的围绕下,以及众人殷殷切切的目光里,贺山亭平淡开口。 我感觉我还没好。 分卷(69) 病房里的人齐刷刷扭过头。 少年磨了磨牙忍住揍人的冲动,什么叫感觉还没好,分明是想过小公士的日子,贺山亭不出院折磨的人是贺山亭吗? 不,是他们。 * 贺山亭住院的消息在沪市不胫而走,在外界看来这不是一个小事件,可能会影响到贺氏未来的计划。 有心人琢磨着该怎么办了,包括被驱逐出董事会的陈明在内,他因为儿子入狱的事记恨贺山亭,恨不得立马能把贺山亭从位子上拉下来。 当陈明听到贺山亭入院的事忍不住笑了,他比贺氏任何人都要了解贺家的隐秘,贺山亭这次的病不同寻常。 他联系到tc的郑总:这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郑总思考着陈明的提议,虽然陈明的话很诱人,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但他始终忌惮贺山亭。 贺山亭出了名的傲慢,但这份傲慢不仅仅是家世带来的,没人能阻挠贺山亭想做成的事,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敌人。 你确定他真的病倒了吗? 尽管瞒得紧但陈明派人打听到贺山亭五天没出医院了,那个丹凤眼的小男朋友每次走出医院急得都皱眉,连带着方助理也垂头丧气,故他信誓旦旦点头。 肯定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 第一百零七章 陈明见郑总尚有疑虑继续游说:我们可以合作打压股价,趁贺山亭没反应过来拿下贺氏控制权。 贺氏的股价虽然高但对比实际价值不算高,甚至可以说被低估了,大概是贺山亭太过自信,觉得没人敢在股市上狙击贺氏,所需的资金量不是一个小数字。 取得贺氏绝对控制权即贺氏50%的股份,即便是两家合作须杠杆抵押各自公司股份才能获得足够的资金,背后的风险不言而喻。 然而在利益诱惑下郑总终于点头。 周一开市贺氏股价大幅度下跌,在横盘五天后tc集团开始第一次举牌。 证交所规定机构或个人通过二级市场购入股票5%就必须举牌,通常情况下被看作利好,但也可能是恶意收购的信号。 tc因为泰国开发案与贺山亭有隙,显然不是抱着友善态度而来,方助理对此十分焦急。 尽管管控舆论但市场依然出现了贺氏被狙击的风声,考虑到收购战的拉锯及停牌的风险,许多摇摆不定的小股东忙不迭出售手里的股份。 贺氏的股价低到五年内最低点,这只会加快对方收购股份的速度,怕是离二次举牌不远了。 但贺山亭依然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方助理不明白他老板在想什么,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 早上宋醉习惯性从医院去学校,一大早冯思文就在大门角落摆摊,他好奇走过去问:不怕城管收你摊? 冯思文的生意慢慢步上正轨,把房租连本带利还了他,他没收利息只收了租金。 冯思文怯生生说。 我打听到他们今天团建。 冯思文的八卦能力一向是可以的,宋醉的视线瞄向摊子上摆放的甜品,除了西式甜品还有奶黄包之类的,闻着便香喷喷的。 虽然他说了自己吃了早饭,但架不住冯思文太热情,偏要塞给他满满一袋甜品,他只好提着纸袋到了教室。 他吃不完这么多甜品怕浪费,把东西分发给了周围的同学,一个女生吃了提拉米苏腼腆一笑:真好吃。 学校门口就有卖的。 宋醉顺便帮冯思文打了波广告,自己也吃了个奶黄包,下午上完课他正准备回医院,谁知女生拉了拉他衣角提醒:院里有比赛。 吴缜看少年茫然的表情就知道班会肯定又走神了,他抢先开口解释:殷子涵那傻逼把班费全花完了,我们班要是有人获奖的话,不仅有个人奖励还有班费补贴。 宋醉听明白了。 殷子涵作为班长优秀的地方在于能花钱,别的班级聚餐在学校周边的小馆子,但殷子涵要去高级餐厅,原本有结余的班费花了个一干二净就离谱。 在大家殷殷切切的目光里,他没办法走到了比赛场馆,一到场馆人群震住了。 众所周知院里的小比赛参赛的人不多,一个班能来十个已经是活跃班级了,但他们班的人全来了! 毫不夸张地说走进礼堂地面都震了一下,二班的人纷纷流露出至于吗的目光,但只有他们知道比赛是为了挣班费。 宋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因为是院里举办的比赛风格极为简单随意,每道题十五分钟的时间,没做出来就淘汰。 他本来没把这比赛当回事儿,当比赛进行到一小时班上的人全都走光了,他突然意识到失态的严肃性,敛了轻慢认真计算。 要不然一个不留多丢脸。 礼堂外侯泉匪夷所思:这次的比赛竞争太激烈了吧,院里的比赛比上次燕大竞赛还难。 不激烈才奇怪。 吴缜指了指神情尴尬的殷子涵:这货看漏了是全系的比赛,高年级也会参赛,怪不得二班看傻逼一样看我们。 怪不得。 侯泉透过礼堂的彩色玻璃窗户朝里面望去,低年级的已经全军覆没了,只有宋醉挺直着背坐在群高年级的学生里。 从交题速度来说宋醉不算快,在一群人里落在末尾,但始终能在最后一秒写下正确答案。 他在窗户外看得战战兢兢,唯恐少年交题的动作慢了一两秒被淘汰,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空气沉闷透不过气,转头望见身后全是探头探脑的同学们。 一群人趴在玻璃上的画面有些惊悚,被淘汰的人一个接一个,速度慢的宋醉却不负众望坐在椅子上。 两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礼堂里的选手只剩下五位,有人压不住心里的激动说:该不会要拿第一吧? 别毒奶。 侯泉马上呵斥了同学的话,但他自己也紧张得屏住呼吸,眼神好的体委瞄到了最后一道题。 这道题是院教授出的证明题,压轴题证明困难正常,但问题在于固体物理根本没学过,听体委说完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 最后一道题目给的时间是二十分钟。 能留到最后的都是大佬,除了慢吞吞的宋醉以外前面的题七八分钟就计算完,然而七八分钟过去了没人有交题动静,足以可见压轴的难度。 侯泉身后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争论如果没人证明成功最后的分数是全列第一还是按步骤给分。 一般都是按步骤给吧。 我仔细看了这个比赛的规则,说完不成题目就淘汰,很有可能是全不计分并列第一。 有这个可能! 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后瓶盖眼镜打破同学们的幻想:五个第一不可能。 为什么? 院领导出不起这个钱。 因为太有道理所以无人反驳,虽然他们看不上经院的狗大户做派,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经院就是有钱,物院出了名的抠搜。 然而就在他们失望的下一秒,卷发少年慢吞吞交了答题纸,老师宣布了第一名。 这个时候侯泉才反应过来宋醉哪里是做题速度慢啊,能把压轴做出来的人做前面的题目轻轻松松,压根就是过分稳健! 他望着击败高年级的少年不得不感叹,如果说之前低年级组拿第一尚在想象范围里,如今的宋醉实力不是普通人可以企及的,说不准会是学术史留名的天才。 同学们为宋醉爆发出热烈掌声,当宋醉领完奖状走出礼堂,差点以为自己拿了诺贝尔奖。 殷子涵点头哈腰:辛苦宋哥了,用不用我背你去图书馆? 宋醉听得抽了抽眼。 我他妈去医院。 吴缜闻言吓了一跳:怎么要去医院? 少年对上吴缜语气变得温和。 家里那位在医院。 吴缜不免关心问。 住院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 宋醉神色有些焦躁,住医院半个月了还不满意,搞得宋天天成了留守孤猫。 他这副模样在外人看来便是记挂担心,同学们看宋醉的眼光立马不一样了,在医院住半个多月肯定不是小病,家人病重依然为班级比赛是怎样一种奉献精神。 宋醉赶紧补充了句:没什么问题。 贺山亭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人毛病太多了,然而同学们看他的目光更敬佩了。 比赛结束后他被迫收到好多水果花篮,全告诉他要坚强病会好的,早上那个女生更是劝他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自己,吴缜就快说节哀了。 宋醉: 这院再不出他就得把医院砸了,不然下次他收到的可能就是友好的花圈了。 * 宋醉面无表情捧着八斤重的水果花篮走去医院,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叫贺山亭出院。 他一个没注意撞上了梁医生,他底盘稳倒是没什么事,梁医生撞出了两米远。 宋醉马上放下花篮扶起梁医生,不好意思道歉:对不起撞到你了。 梁医生摇了摇头,没来由说了句。 身体恢复得挺不错的。 宋醉压下的疑惑重新浮现,梁医生怎么知道他身体出现过问题?正当他要再问梁医生已经离开了。 第一百零八章 宋醉在原地打开手机查梁医生的资料,能担任贺山亭主治医生的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果不其然百科上有梁医生的资料,十六岁考入清华大学医学院,在贺氏的资助下留学,博士毕业于牛津大学,外科成就斐然,是国际上知名眼科专家。 宋醉看到最后句话下意识抚摸眼睛上的伤疤,很难想象那么严重的刺伤会痊愈,仅仅留下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不是普通医生能做到的。 他回想起初次见面梁医生的声音十分耳熟,不仅是梁医生贺山亭的声音也莫名熟悉,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当初在西南救他的人会不会是贺山亭? 这个荒唐的猜测不由得在宋醉心里生长,他关掉手机走进病房。 男人坐在病床上神色散漫看杂志。 宋醉把花篮放在了窗边的桌上,因为有人鼻子比狗还灵忍受不了轻微的风信子香,他放好后转头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你亲我下再说。 贺山亭放下杂志偏头看他,宋醉无奈走过去亲了对方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院? 然而对方装出无辜的神情,眨了眨眼睫显出病人的脆弱无力:我可能好不了了。 宋醉听得想揍人,完全没办法把面前这人和那个温柔寡言的人联系在一起,说贺山亭是千年狐狸精都更有可能。 那个时候贺山亭应该在斯坦福留学才对。 宋醉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按了按太阳穴下最后通牒:你再不出院我走了。 贺山亭望着少年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叫来方助理办理出院手续。 方助理听到贺山亭要出院既放松又着急,放松是因为终于要处理公司的事务了,着急是因为大晚上出院事态肯定相当紧急。 车上方助理忧心忡忡问:今晚出什么大问题了吗? 见后视镜里的男人点头,他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准备,大概率是陈明那方有动作。 谁知男人平淡回答:再不出院小朋友该发脾气了。 方助理把自己的话吞了下去,他们老板就是个恋爱脑,他考虑要不要找下家了。 * 出院后宋醉坐公交回到家,宋天天蹲在院门口伸长脖子,看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秃毛麻雀。 食盆里的猫粮全吃完了,他给宋天天开了个火鸡罐头,小猫趴在碗边哼哧哼哧开始吃。 宋醉坐在椅子上写了会儿作业,打定主意明天不去医院,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疑惑走到院门口去开门。 一开门灰蓝色眼睛的男人站在门外。 宋醉看着门外的贺山亭有气发不出,对方特别能拿捏他的心思,作天作地但总能在最后一秒收敛,没办法他只能别开脸递过去钥匙。 过了阵子方助理送来了贺山亭的东西,瓷器名画将房子几乎堆满了。 当然大部分东西在宋醉眼里都没什么意义,属于漂亮但无用的奢侈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跟贺山亭这个人一样。 他帮着方助理收拾东西,收拾到最后有个红木箱子,箱子里全是厚重的德文书。 他一本一本把书放上书架,忽然一张画从书里落了出来,那是张泛黄的肖像画。 画的笔触凌乱恣意,只能看出是少年坐在屋顶仰头对着明亮的太阳,大片鲜明的颜色洒在画上,有种斑驳近乎神经质的美感。 尽管他对艺术并不了解,但也感受到了笔触里蕴含的浓烈情感,浓烈到毫不掩饰的无声偏爱。 世界是黑白的。 只有画上的人是彩色的。 宋醉用自己匮乏的文笔脑补了一个故事,他默默收好这张笔触凌乱的画,应该是贺山亭收藏的艺术品。 然而下一秒他在画的后面发现了贺山亭的德文名字ludwig,日期是三年前的夏天,怪不得会有那么热烈的日光。 自以为抓住对方把柄的宋醉顿时不淡定了,像贺山亭这么自恋的人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画一个人,那画上的人是谁? 他盯了会儿把折好的画放回书里,当方助理离开后故作镇定走到客厅。 他手上拿了本书坐上椅子,浑不在意问向贺山亭:忘了问,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贺山亭朝他看过来。 宋醉喉咙咽了咽解释:我就随便问问,不想说也没事儿,反正我也不关心。 贺山亭看着嘴上说着不关心实则紧张竖起耳朵的少年,勾了勾唇角一本正经答。 有一个。 宋醉不知道是该纠结对方喜欢过人还是庆幸只喜欢过一个人,他想到那张画捏了捏拳,贺山亭都没给他画过画。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他拿了比赛奖金可以花钱约稿,再说了以贺山亭的年纪喜欢过别人正常,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又没追上。 在脑子里想出标准答案的少年安心坐在桌子上看书,他完全不在意那个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最重要的是把握当下专注自己,学习不比思考这些问题重要。 分卷(70) 他看完书云淡风轻去床上睡觉,靓仔云淡风轻盖好被子,靓仔云淡风轻闭上眼。 可就在闭上眼的下一秒一心向学的靓仔直挺挺地坐起身,跟只贴上符纸的小僵尸似的。 不行。 还是好在意。 贺山亭走入房间看到的便是少年低着头散发着阴郁气质问他: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他敛眸思考了会儿。 对我很凶。 怪没良心。 救完就跑了。 宋醉不禁松了口气,但感觉像在骂自己却毫无证据,不落下风开口:你这种人就是分了手会说前任坏话的人。 贺山亭听得好笑。 我不会说你坏话。 宋醉不信对方的鬼话,可旋即他被男人搂在怀里亲吻,柔软的唇关被撬开,可以很清楚地感到对方试图往里挤压。 少年饱满的臀肉在单薄的睡裤下颤了颤,是稍稍一戳便会深陷的饱满,紧贴的东西勾勒出浑圆。 卧室的门被风吹开。 宋醉红着脸去关门。 然而门还没关上男人便把他抵在了冰冷的门上,紧接着他的腿被分开抱着,只能颤巍巍依附在对方的身体上,耳边是对方温柔的嗓音。 我会*死你。 宋醉自以为已经见多识广了,但每每会倒在贺山亭的话下,他的耳朵尖忍不住发红,贺山亭咬住了他的耳朵。 妈的专挑敏感的地方亲。 他被牢牢抵在冰凉的门上,门因为猛烈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尽数压下他的呜咽,少年趴在门上的手发白,突然后悔办理出院了。 * 早上宋醉从床上醒来倒抽一口冷气,穿好衣服藏好臀上的红印,蜗牛似的慢吞吞走下楼。 下楼时方助理在向贺山亭汇报工作,话里话外充满担忧,少年随口问了句:有人要对贺氏动手? 方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这些事太复杂了,谁知贺山亭嗯了声轻轻问:我破产了你还要不要我? 方助理想宋醉肯定会温柔安慰吧,除了安慰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这事牵扯太多。 如果换个人问这句话宋醉心里还有点掏心掏肺的感动,但问这话的是套路无数的贺山亭。 就无语。 贺山亭要是这么容易就被算计他就不信了,他扬起眉梢没好气说了句:像认识你的时候你他妈有钱一样。 方助理觉得自己也被若有若无内涵了,宋小同学性子有点凶哦,本来挺温情的画面成了大型翻旧账现场。 另一边无数人关注着贺氏股权之争,有分析员不看好贺氏的防守,认为贺氏长期股权分散且股价相对低,抵御不了亿计资金的进攻。 当然tc集团及陈明本身的资金量也不大,操控这么大笔资金成本必然高昂,肯定进行了风险极高的杠杆融资,如果不能收购贺氏结果相当惨烈,可以说处在一个囚徒困境。 郑总听闻贺山亭出院的消息心里害怕,如今收手还来得及,他不想再心惊肉跳掺和了:要不还是算了? 我昨天联系了贺氏的股东bnk。陈明的话透出志在必得,他愿意成为一致行动人,这样我们手里的股份加起来就有20%了,只需要再取得31%的股份。 一致行动人指通过协议或安排扩大对上市公司的控股比例,相当于三家绑定在一起合作,他们接下来只用继续收购剩余的股份。 郑总想不到bnk也会插手,毕竟这个集团对外的形象向来是不插手管理的海外投资者,想来也不奇怪,谁会拒绝更大的利益呢? 陈明斩钉截铁劝郑总:他回公司也没用了。 当bnk发来一致行动人协议郑总当即决定继续收购,把剩余的资金全投入股市,堵上自己回头的机会。 而方助理得知bnk同陈明方达成一致行动人的协议,忘了找下家的事,语气流露全然的愤怒:没想到bnk也眼馋贺氏,难怪对贺氏被狙击反应平平。 谁不眼馋呢? 贺山亭神色从容反问。 方助理不理解贺山亭的平静,似乎完全没把陈明方放在眼里,在会议上甚至压下了董事会准备停牌拖延时间的打算。 * 陈明方操控贺氏的股票异常小心,因为手上的资金只能说勉强够用,必须引诱中小投资者低价抛出自己的筹码。 他们放出贺氏可能停牌的消息,果不其然不少投资者忙不迭低卖手里的股票,当股价再压低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奇怪的是他们牢牢控制着股价,然而市场上流通的股份越来越少,像是有另一只手在操纵股价,当收购到23%时变故骤然发生。 他们没有股票可以买了。 这意味着有个人在低调购入贺氏的股份,通常来说大宗交易都有迹可循,但对方操作得极其细微,完全看不出在默默收集筹码,以至于他们发现时已经迟了。 陈明两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陈明安慰自己可能是谁想分一杯羹也说不准,毕竟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股市。 然而下午他得知贺氏宣布私有化。 私有化贺氏的前提是董事会通过决议,尽管贺家在贺氏是大股东,但股份占比不到75%,对贺氏没有绝对控制权,董事们不会通过贺山亭私有化贺氏的提案。 这句话表明了贺山亭取得了绝对控制权,陈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拨通了贺山亭的电话:你哪里来的资金? 贺山亭有钱是真的但也没有钱到这个地步,如果有资金吞下贺氏早吞下了,没必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电话里贺山亭悠悠开口。 本来是没有的。 你们压下股价就有了。 第一百零九章 陈明挂了电话气得说不出话,对面就差说谢谢你们压低股价让我买下贺氏了,腥甜的血卡在陈明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们投入这么多竟然为贺山亭做了嫁衣,难怪贺山亭放任贺氏的股价偏低,估计老早就在筹划私有化贺氏,这人的野心藏在明日昭昭的傲慢下。 可他没时间多想了。 因为质押的资金下个月他们需要连本带息偿还,私有化会以现金或证券的方式溢价回收其余股东手里的股份,但这个时间他们等不到了。 一想到他抵押的是全副身家,不能及时还款资产便会被拍卖,意味着他什么也没有了,陈明生生晕了过去。 而方助理站在办公室里心惊胆战。 他本来不理解贺山亭为什么容忍陈明方压低股票价格,毕竟上市公司的市值管理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管理者需要为全体股东利益负责。 当贺山亭让人起草私有化提案时他终于明白了,贺山亭的性子哪里肯安心和人分享贺氏,他的目的在于私有化贺氏,陈明就是主动送上门的羔羊。 这令他对贺山亭母子的关系产生了疑惑,贺山亭的母亲后半辈子全在为上市做准备,贺山亭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贺山亭在意的不是公司利益而是绝对控制权,所以放任陈明方搅浑贺氏的水,压下董事会停牌的打算。 方助理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猜测。 贺山亭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但对被逐出贺氏的陈明没有任何手段,仅仅是把陈明的宝贝儿子送进了监狱,任由陈明和郑总来往密切,他以为是念及陈明是公司元老,是不是等的就是今天? 难说这场病是病得恰好还是有意为之,就像偏远西南的那场车祸,让人觉察不出贺山亭的心思,他毕竟只是帮着处理明面上的事务。 如果说陈明当初是贺山亭的磨刀石,那么现在全然被视为棋子了,只是可惜了tc的郑总。 他好奇陈明是怎么把tc忽悠下水的,说起来tc和贺氏的矛盾只有当初的泰国开发案,主要原因也不在贺氏,只是没告诉对方白家破产的消息。 方助理搞不懂白手起家的郑总为什么会这么小气,把贺氏视为了眼中钉,做生意最忌讳感情用事,这下好了整个集团说不准都会进入破产清算。 至于bnk倒没什么损失,但本次断绝了同贺氏的关系是相当不明智的,不止国内整个欧洲市场都会举步维艰,贺氏正好吞下bnk空出的蛋糕。 当然代价最惨痛的便是陈明了,因为资产抵押直接破产。 方助理突然悟了。 无怪贺山亭说自己破产少年没好脸色,他老板不声不响把别人搞破产了还有脸问自己破产了怎么办?只能说句服气吧。 不过好消息是他不用离职了。 * 下午宋醉坐在教室上马克思原理,准确来说是戴着耳塞心无旁骛看物理,不然他怕认真听课会睡着。 因为上的是大课,座位上不止有物院的还有经院的,坐在他前面的经院学生忽然激动不已踢桌子:大新闻!贺氏宣布私有化。 宋醉眼皮也没抬。 就还挺正常。 他没担心过贺山亭吃亏,这只千年老狐狸什么时候吃过亏,放了学贺山亭在学校门口等他,他打定主意要敲狗大户一把。 贺山亭拎过宋醉的书包。 宋醉走到奶茶店挑选奶茶,他平时不常喝奶茶,即使喝他也嫌贵很少加小料,但今天不一样了。 少年站在奶茶店门口理直气壮。 奶冻。 青稞。 算了给我全加。 贺山亭笑了下付了款,两人喝着满满当当的奶茶走回房子,宋天天在沙发极其幽怨喵了一下。 宋醉没办法只能给猫咪也倒了杯舒化奶,这下宋天天在沙发边吨吨吨喝起了舒化奶,竖起的尾巴摇得比小狗还欢快。 宋醉边喝奶茶边开始学习,杨老先生对他最近的学习情况不是特别满意,他还有厚厚的书单要看。 然而身后的人吻上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凉的肌肤由于触碰敏锐颤栗了下,沾染上微不可察的绯红。 他开始还能忍忍,但对方愈发大胆探进了他的领口,尤不满足似的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若有若无的奶茶味儿。 同时还有对方的步步逼入。 因为完全被抱在腿上根本看不进去书,宋醉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被迫坐起来让自己好受些,但在重力作用下又重重跌下去,强烈的刺激下他差点两眼一黑。 贺山亭抱着他往房间走去,上楼的剧烈颠簸令他无所适从,对方亲他时还不要脸晃了晃,他咬在贺山亭肩膀上,脸红得几乎不能看。 关上门响起的是鞭笞下的水声,脖子上的玉坠不停摇晃,似乎纯洁无暇的玻璃种也沾染上不透明的液体。 * 宋醉醒来时身上全是按压的印子,他骂了句老畜牲,扭过头不想理会端着粥过来的贺山亭。 贺山亭坐下问:要不要我揉揉? 宋醉还记得昨天对方是怎么掐住他臀肉往身体按的,他面无表情推开那只放在他腰上的手。 好再让你上一次? 贺山亭挑起形状英挺的眉,嗓音泛着满足后的慵懒,有股懒洋洋的意味。 你上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实话宋醉望着那张惑人的脸不是没有心动,但他还记得两人之所以会和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没忍住和贺山亭上了床。 明明被上的是他对方义正言辞要他负责,如果他上了贺山亭不知道这人会作成什么样子,想了想他压下念头。 偏偏这人还一副任你采撷的模样,他再次骂了句老畜牲忍着疼去上学,动作都有些一瘸一拐。 他低头看着在衣服外摇晃的玉坠有些心虚,他居然会以为贺山亭是救他的人,如果是他的话他名字倒过来写。 他把玉坠放进了衣底,走到校门口碰上了身着便服的吴警官,吴警官对他挤出一个和蔼的笑:我这个月退休了,想来看看你。 宋醉只是礼貌点了点头。 他这人随性惯了,对于性格严肃的吴警官生不出亲近的想法,吴警官却努力问他在学校的生活:学习上怎么样? 这令他想起了老邓,父子俩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问他问得最多的便是学习如何了,他蓦地停下脚步。 挺好的。 那就好。吴警官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个皱巴巴的红包,你在沪市生活不容易。 红包里是厚厚的一沓钱。 宋醉不可能收吴警官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走,然而吴警官追了上来。 你不想收那我不逼你,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他本来想说没有但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的情绪令他开口: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找谁? 在西南救过我的人。 他没办法找出那个人是谁,能抹去所有痕迹想来是地位不低的人,不知道吴警官有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能找到的话他想认真说句对不起。 他告诉了吴警官那栋隐在山林尽头的别墅,偌大的建筑如同废弃般再没有人,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宋醉清楚吴警官不是以权谋私的人,这个请求也只是心血来潮而已,正当他想说算了的时候吴警官回忆案件细节开口:这座房子是贺家的隐秘住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救你的人是贺山亭。 这个答案来得太过错愕,以至于宋醉久久立在原地,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说呢?就好像神仙一样的人原来是个东欧野模。 * 陈明在医院苏醒后咽不下心里的气,他拉着郑总的手说: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 郑总对陈明无语,他就不该信这个从贺氏被赶出来的败家之犬,他根本升不起别的念头,只想尽力挽救公司。 陈明不甘心坐上出医院的车,这时他望见一个人从学校大门走出的宋醉。 少年的皮肤生得瓷白,纤瘦得像风一吹就倒了,如同漂亮易碎的瓷器,似乎在想什么皱着眉心神不宁。 这么娇娇弱弱的人身边也没个保镖,不知道该说贺山亭心大还是太放心了。 他没办法对付贺山亭,但对付贺山亭的小男友还是有办法的,他吩咐手下去带走宋醉。 而宋醉想回去问个清楚,他走在路上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他,他顿了顿熟练拐进学校周围的小巷子里。 陈明坐车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端着酒杯等待着结果。 反正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如铤而走险用宋醉威胁贺山亭,拿到钱便远走海外,照样可以在国外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 分卷(71) 他清楚贺山亭身体有病,好不容易有的小男友被绑了,要是疯了可更有意思了。 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他年老的身体里洋溢着成功的喜悦,立马跑去开门,谁知开了门是少年拎着两个死狗样的手下站在门外。 陈明是吧? 你只叫两个人过来是不是看不起我? 第一百一十章 陈明望着少年眉眼间的不耐烦,后悔没有调查宋醉的来路了,明显嫌人少没打过瘾上门找麻烦了,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能双手拎起两个壮汉对付他还不是小菜一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怎么成了霸王花? 陈明努力保持着镇定,扬了扬手机威胁寻衅滋事的少年:我可以报警。 宋醉仅仅哦了一声。 我已经报了。 对一个老头子动手有些没面子,送监狱失去自由劳动改造就行了,毕竟尊老爱幼是华国传统美德。 陈明掩下慌张老神在在否认: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即便警察来了也是有证据才能抓人,他不觉得向来忠心的手下会出卖他。 宋醉扬眉播放手机的录音。 手机里传来陈明手下洋洋得意的声音:多蠢才会问我们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绑架你的,要怪就怪你男朋友惹到了陈明,可惜这么漂亮的脸了。 陈明发白的瞳孔猛然收缩,恨不得两个手下昏死过去,两个废物留什么证据,要是抓到了人也就算了,可被人轻松打成了死狗。 谁能想到眼前的少年是个硬茬儿? 他听到不远处的警车鸣笛声,没想过自己的后半辈子会在监狱里度过,想也没想夺门逃跑。 他身上的钱足够他偷渡到国外,委曲求全过普通中产生活总比在监狱好。 然而陈明刚跑出门没两步就被少年从身后拽住了,他感受到后颈传来的力道,知道不可能从宋醉手里脱身。 陈明忍不住开口:你帮着贺山亭会后悔的。 宋醉就无语。 他没想过帮贺山亭,谁让陈明主动撞上来,老畜牲拉的仇恨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着外人的面宋醉自然要说好话:他那么好我为什么不帮他?他是我见过最单纯的男孩子。 单纯到在医院装病是吗? 单纯到拿下贺氏是吗? 单纯到让他破产是吗? 陈明差点气疯了,男孩子三个字在他脑子里魔性回荡,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贺山亭好什么好?他嗓子里迸发出尖利的嗓音,不过是个生父不详的野种。 宋醉看过冯思文发来的豪门文,比起叹为观止的豪门恩怨,生父不详不算什么,况且以贺山亭母亲的身份地位,生父是谁根本不重要。 他极为漠然回应:确定是贺氏血脉不就行了? 即便许家人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在权势面前血缘比纸好不了多少。 陈明本想两人产生嫌隙,他进监狱也不会让贺山亭好过,没料到宋醉对这件事如此平静,他愣了愣才开口。 你还不知道他脑子有问题吧?发病时被绑着锁链关在地下室,要不是没有孩子怎么轮得上他继承贺氏? 陈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贺山亭的画面,贺山亭的母亲约他谈上市的事,偌大的墙上挂满了贺山亭的照片奖状。 他从照片上看到了八、九岁的贺山亭,皮肤苍白的混血,许是刚参加完击剑比赛眉眼冷淡,看着便是矜贵的模样。 彻头彻尾的贺家人。 他感叹贺山亭小小年纪就出众,身上隐约有上位者的气息,不难想象长成后会是何等风采。 然而正当他要从贺家告别时,听到地板下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他看到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孩儿用手扒开了地下室的门。 那小孩儿手上被绑着银质锁链,手指因为扒门而鲜血淋漓,滴答滴答往下淌血,像只被锁住的幼兽。 从那双蓝灰色眼睛他认出是贺山亭。 他母亲呢? 宋醉不相信陈明的话,虽然他不喜欢阿亭的母亲,但有阿亭的母亲在谁敢把阿亭关在地下室。 有谁会喜欢一个有病暴虐的孩子?他在击剑比赛里无视裁判刺伤了人。陈明脸上浮出扭曲的笑意,就是他母亲把他关在地下室的。 想想也知道。陈明叹了口气,像他母亲那样完美的人怎么会忍受自己的孩子是个残次品,所以就不让任何人接近好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宋醉紧紧捏着手。 他不愿意相信陈明说的是真的,但陈明没必要对他说假话,很难想象骄傲挑剔的阿亭会孤零零被关在地下室,没有人说话没有漂亮的衣服。 他的阿亭得有多难过。 许家那位是个心软的,居然劝他母亲把人放出来,给他在西南找了医生安排了住处。 宋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在偏僻的西南碰上阿亭,那个时候阿亭就住在山林尽头的建筑里吧,名为养病实为囚禁。 陈明语气透着遗憾:是我的话就饿死那贱种,装什么高贵呢? 他最看不惯贺山亭倨傲的模样,显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似的,明明过去如此不堪。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泛着水光的唇抿成薄薄的直线,他知道对陈明动手不明智,武力不是解决事情的正确办法。 他的头脑出奇冷静,然而他依然举起桌面上的红酒瓶,狠狠朝陈明的头上砸去。 酒瓶顿时四分五裂。 陈明不敢置信倒在了地上,鲜血混着酒液溅在宋醉的脸上,顺着下巴滑落到干净的玉坠,少年依然没什么表情。 空气霎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 不一会儿警方赶到了现场,警察对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开口:你害怕他逃走也不能动手,下次要冷静知道吗? 宋醉只是摘下脖子上的玉坠,静静看着手上沾血的玻璃种玉石。 他这辈子没遇上过什么好事,逃课总是会被抓回去,想治好老邓可亲眼看着老邓跳下去,想长高可再也长不高了。 当他逃出拳场奄奄一息倒在地面上,周围仿佛也像刚才那么安静,能听见极细的鸟兽虫鸣,像是代表死亡的秃鹫在天空盘旋。 只有男人弯下腰给了他一颗糖。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想大概是山川河海的神明吧,不然怎么会抱起浑身戾气的他。 他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只能听到对方身上好听的金属敲击声,那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他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偏激锋利得像柄易碎的刀刃,他对什么都无所谓,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没有自杀的打算,但活下去的想法并不强烈。 然而男人会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他讲故事,会温柔摸着他的头夸你很聪明该去上大学,会无奈抱走胆子大坐上屋顶上的他。 以至于他没心没肺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伤疤无声无息被对方抹平,没有心理阴影没有阴霾,能喝着奶茶坐在天台上向老邓炫耀你喝不到。 他不想读书的,谁会喜欢枯燥无聊的书本。 但因为男人的话他开始认认真真看书,因为对方在沪市所以答应许宁去沪市,因为对方给了他一颗糖,所以始终存有许多糖。 他努力学着好好生活,对人客气处事冷静,收敛了身上太过锋利的尖牙。 宋醉不会用漂亮的语言描述,但对他而言对方就是神明,自己因为同神明的相遇发出微弱的光。 他辨别不出光的方向,但对方的所在就是光的方向,他闭着眼往前行走能稳稳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可他没想过那人的手被锁链束缚,好听的金属敲击声是锁链声,偌大的建筑是困住贺山亭的囚笼。 他从来没见到对方的失态,留给自己的永远是温柔的一面,即便被冰冷的锁链束缚,依然尽力给他足够温暖的拥抱。 太阳的表面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温暖着冰冷死寂的行星,可当质量损耗殆尽太阳也会熄灭。 宋醉垂下了漆黑的眼压住涌流的情绪。 盲眼的少年遍体鳞伤。 有人给他了一粒糖,他以为自己遇上了神明。 然而神明只是一个被束缚的病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宋醉做完笔录走出警局冷静下来,望见贺山亭站在警局门口,铁灰色的风衣勾出宽肩窄腰,挺拔的鼻梁在苍白的肤色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闭上眼走过去。 在眼帘的覆盖下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变为全然的黑暗,只有市区热闹的人声。 一步、 两步、 三步 最后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同三年前没什么区别,他贴上创口贴的手抱住对方,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手受伤了? 少年在怀里仰起头认真解释:用酒瓶砸陈明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 贺山亭挑起眉问:他这么招你讨厌啊? 他对陈明没太大喜恶,毕竟他不喜欢的人有许多,但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宋醉吸着鼻子嗯了一声,他放在男人身上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像只扒着人不放的家养狐狸崽子,想要温暖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贺山亭。 而方助理得知宋醉被绑架的事着急得不得了,陈明这老不死的居然狗急跳墙,柿子专挑软的捏,有本事对贺山亭动手。 他陪同宋醉的代理律师到警局了解案子,不由得对办案的人民警察感谢:多亏你们救出了宋醉。 谁知警察唏嘘感叹:我们就是抓了个人,宋醉不仅勇敢制服了两名歹徒还制止了陈明的逃跑,只是下手太重了。 方助理闻言满是震惊,在他到医院看到陈明之前都不敢相信乖巧的宋醉能打人,然而病床上陈明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细看还有没取出的玻璃渣。 方助理没看到陈明手下的伤势,但照着陈明头上的伤来看,剩下两人不会是什么小伤口,说不清是坐牢惨还是做开颅手术惨。 一时间宋醉在他心里小可爱的形象岌岌可危,叫什么软柿子,直接叫拳王得了。 *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的想法,他回到家给贺山亭仔细接水拿药,他希望病情不会像陈明说的那么严重。 贺山亭没有接药托着下巴嫌弃。 好苦。 宋醉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糖递过去,但贺山亭不仅没接反而坐在沙发上撒娇:你亲我一下。 少年立马亲了一口。 速度快得贺山亭稍怔了会儿。 平时宋醉肯定会掉头就走,然而今天不知为什么乖巧得不行,他忍不住把宋醉按在怀里亲吻,当少年气喘吁吁他才放开。 宋醉精疲力尽监督完贺山亭吃药,当对方看着电视他去房间洗澡,打开衣柜拿衣服时瞥见角落里的行李箱。 他抿了抿残留着水光的唇,从空荡荡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表皮掉漆的竹木本子。 这个本子是他买过最贵的本子,□□是纹理细密的竹子制的,本子上有柄小小的锁,锁身上的铜锈当下显出过时感。 他用一把破旧的小钥匙开了锁。 本子里不是什么学习内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日记,每一页的日期不同却都写着不喜欢三个字。 只有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一字一句仿佛是在遍遍告诉自己,他对救他的人只是萍水相逢的愧疚而已,宋醉不喜欢当初的贺山亭。 可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能不喜欢呢? 只有对方抱起了奄奄一息的他,温柔抚平他身上的戾气,以至于他以为是山川河海的神明。 在贺山亭离开以后宋醉捡起了脏兮兮的玉坠,他讨厌成为谁的所有物,但他却把坠子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想问你要来看看我吗? 可那个人再没出现过。 他不止一次去过那个房子,五天、十天、五个月也没等到那个对他好的人,他甚至没能睁眼看对方一眼。 他到处去探听别墅的消息,但什么也听不见,有人委婉告诉他不是他能触碰到的人,他茫然地捧着脏兮兮的玉坠。 他开始去县城里边打工边看书,洗一个月盘子只有八百块的工资,压根支撑不起刘奶奶的治疗费用,他也没时间静下心学习,刘勇暗示他再去搏命打拳。 宋醉知道转过去的医药费不会全数落到刘奶奶头上,但如果不给刘勇刘奶奶很可能坚持不到下个月。 他在黑与白之间挣扎,他不想浑身再变得脏兮兮的,他想干干净净去上大学,考最好的大学,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面前。 他不知不觉走到山林尽头的别墅,他抱着腿蹲在关闭的门前,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存在过的温度。 直到他听到山崖边微弱的呼救声,他碰上了滑翔伞下的许宁,许宁严重失血在濒死的边缘。 没救了。 山南遍地山岭交通不便,像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最近的医院在二十里外的县里,除非有人愿意背着走二十里山路。 他本身是个性子凉的人,本质上不是什么好人,没兴趣为了许宁仅仅一丝的活命机会拼尽全力。 但有人对他伸出了一只手,他也因而愿意对别人伸出一只手。 况且他认出许宁的衣物不菲,一双鞋子的钱抵他五年的生活费,他隐隐感觉这会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点,救下许宁回报不会太少。 他背起了神志不清的许宁。 二十里的山路他没停过。 有个说法是当人的境况差到一个极点就会迎来折点,可能是上天的垂怜也可能是单纯的怜悯。 宋醉垫上了自己的所有钱,在医院里抿唇等着抢救结果,幸好这次他的运气不差,昏迷的许宁保住了命。 他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许宁,同病房的人开玩笑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大概没人比他更希望许宁醒过来。 终于当许宁苏醒他得到了满意的回报,许宁给了他八十万,刚好覆盖刘奶奶的医药费。 宋醉愣了愣才接过那张卡。 这个举动在许宁看来是腼腆,但宋醉只是在想人和人原来这么不一样,他在拳场拼死拼活才有了染血的八十万,但对许宁而言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数字。 他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宋醉收了卡准备离开时听到了沪市,他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那个人问过他要不要去沪市。 分卷(72) 许宁以为他喜欢听自己学习滑翔伞的故事,其实他只是想多听听许宁口里的沪市,他没去成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许宁说得更多的还是心心念念的白问秋。 他想许宁真挺不聪明的,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小少爷,他一听就知道白问秋对许宁压根看不上。 当然宋醉对许宁客客气气,毕竟谁有钱谁说了对。 他听着许宁说沪市,在许宁的口中沪市到处是好玩的酒吧,他却听到了沪大这个学校。 他的成绩离沪大的分数线无异于天堑,但他想上沪市最好的学校,他买了厚厚的学习资料。 然而刘勇找到他又说要十万,可能在刘勇心里自己什么都能干吧,恨不得他出去卖。 宋醉放下课本走去了病房,听到许宁在和爸妈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可闻:不要被山里人缠上了,他们比你想象里精多了,升米恩斗米仇。 许宁站在电话的这一边着急反驳他不是这种人,宋醉站在病房外面无表情听着。 不得不说许宁的父母比许宁聪明太多,他就是挟恩图报的山里人,许家是他仅能握住的救命稻草,水面下的他不会轻易放手。 他不知道自己再去要钱会不会成功,但他赌不起失败的可能,所以当许宁问他要不要去沪市,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但他本身就没多少道德,道德标准远低于常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光是活下去就拼尽全力了。 哪里会在乎活得好不好看。 除了筹集刘奶奶的医药费,他存了很小的私心,会不会在沪市碰到那个人,那时的他不知道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有多困难。 时间是最公平也是最残忍的东西。 宋醉每天都会回想对方的声音,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可渐渐地声音也消失在他脑子里。 他在许家见识了过去没有的生活,但也更加清晰知道那个人的家世远在许家之上。 起初忘记声音会觉得惶恐,后来他终于释怀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不同世界的短暂交错,就像彗星从一个行星滑到另一个行星。 他告诉自己只是歉疚,愧疚给了对方一个最差的自己,愧疚最后的不欢而散,愧疚没能见对方一面,用强烈的歉意压下汹涌的情绪。 宋醉一页页翻着竹木的本子。 本子上写的每句不喜欢都是句无望的喜欢,用来藏起一个自己也不敢承认的秘密,将少年的隐晦心事封存在了本子里。 他走到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起钢笔,拧开冰凉的笔帽在最后一页写下 十六岁的宋醉很喜欢很喜欢贺山亭。 六十岁也会很喜欢很喜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醉一笔一画写得异常认真,忽然嗅见内敛的水调香,他转过头望见身后的贺山亭。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纸上的话,表面镇定实则飞快合上竹木本:你不是在楼下看电视? 突然困了。 贺山亭将手上端的牛奶放到他桌上,眼神若有若无在本子上停了阵子上床。 宋醉见对方没有多问放下心,应该是没有看到吧,他关上房间的灯打开台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读文献。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贺山亭不是喜欢坐在客厅看电视,而是想和在客厅看书的自己呆在一块儿,像只独立又黏人的大猫。 宋醉不知看了多久的书,回头望见男人已经阖上了眼,长密的睫毛垂在苍白的皮肤上,由灯光勾勒出转瞬即逝的金色。 难怪在酒吧初见贺山亭会觉得熟悉,十六岁和十九岁喜欢上的是同一个人,是放在什么时候都会心动的人。 少年放下书走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很小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他想应该是不记得的。 如果记得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住进贺家,见了面只会骂他小白眼狼,他又怅然若失又松了一口气。 小白眼狼仔细藏好衣服下的玉坠,钻进温暖的被子闭上眼睡了过去,没发觉对方什么时候睁开眼走到书桌前坐下。 梦里他梦见了在西南的场景,他的眼睛上覆盖着冰凉的丝绸,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依然爬到了空无一人的屋顶。 大概因为人类是矛盾的碳基生物,一方面恐惧高处一方面站在高处又忍不住想跳下去,他好奇老邓当时是什么感觉。 还没等他思考出答案就被抱下了危险的屋顶。 那个时候他是个讨人厌的小鬼,贺山亭温柔将他抱下来他还不高兴,在画室里把油画颜料扔了一地。 直到对方无奈问:画你行了吧? 他别别扭扭没拒绝。 他不确定贺山亭有没有真的画过他,因为他从始至终没看到那张画,可能是哄哄坏脾气的小瞎子。 * 醒来后宋醉想起自己的梦,他不动声色在房子里找了圈,没找到别的画只看到了上次那张画,果然是哄小瞎子的,没骂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捋了把自己的黑色卷发,没吃早饭就出了门,贺山亭喝了口拿铁问:早上有课? 宋醉的脚步顿了顿飞快点头,关了门走去的方向不是学校而是凤凰路上的医院。 他怀疑陈明的话想再问问病情,因为他不相信贺山亭会伤人,过去的贺山亭明明是个温柔的人,对着招人恨的他都没发火。 听到他的话陈医生语气含糊:即便是同个病人在不同阶段症状都是不同的,对病人适当采取控制手段也无可厚非,研究过去并不具有指导性。 宋醉听出陈医生的潜台词,贺山亭确实出现过攻击性行为,他心下蓦地发沉。 那是不是后天造成的? 贺氏不仅主家生在权力中心,家族出过的艺术家不计其数,贺山亭的舅舅便是出名的画家,这样的大家族总是不缺少话题度,然而并未听到遗传病的传闻。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的生父是谁,然而贺山亭的母亲无疑是理性到残忍的,为了掩盖贺山亭的病不惜把年幼的儿子关在寂静的地下室。 哪怕不喜欢这个儿子依然把贺氏股权留给了贺山亭,只分给了许家殷实生活的资产,避免了死后的分权争斗。 他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生下有遗传病的孩子,但陈医生否认了后天的说法。 会发病还是和遗传有关系,最常见的精神分裂症遗传因素占了八成,单基因遗传病中常染色体隐形遗传病最多见,父母双方不是患者却携带治病基因。 宋醉听着陈医生的话皱了皱眉,如果不是他之前了解过精神疾病相关治疗,肯定会被混着医学词汇的话绕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医生从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清楚医生比自己更专业没有贸然质疑,毕竟没有绝对的病例。 陈医生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他:你没必要有压力,那位自己都不在意了。 可他在意。 他在意阿亭能不能恣意而活,他在意阿亭能不能长命百岁,虽然之前吐槽有人比公主还挑剔,他却希望对方真的活得像公主。 宋醉告别陈医生后到了学校,他没有去上流体力学课而是打了个电话:老师点名的话帮我请个假。 用不着这么麻烦。吴缜热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点名的话我直接帮你答到。 宋醉说了声谢谢。 那头的吴缜忍不住好奇问:宋大学霸,您逃课是要去什么地方? 消声室。 沪大有沪市唯一的消声室,论安静能与奥菲尔德实验室相媲美,全国各地慕名参观的人很多,去只能在工作日的上课时间去。 说完宋醉走到了消声室门口,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挂了手机,只听到吴缜没来得及问完的为什么。 他连包带手机存入了储物柜,当工作人员叫到他后他没有立即进去,垂下眼捏紧手才走进了消音室。 消音室是用三英尺厚的玻璃纤维材料建成的,为了隔绝外界的声音在外部铺了双层绝缘墙,甚至还有厚度达到两英尺的混凝土层,几乎可以消除外部所有声音。 他踏在消音室弹性垫层上,望着内部凸出的隔声层,如同置身在立体的迷宫里,周围没有任何外部的声音。 但这并不意味绝对的安静。 平时细微的声音格外清晰,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液缓缓流经血管,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慢慢死去。 这大概就是阿亭耳里的世界吧,无论有多安静永远有无法忽视的声音,脑子似乎因此嗡嗡响,像有持续的电流划过。 奥菲尔德实验室最高记录是四十五分钟,没人能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呆四十五分钟以上,宋醉只呆了半个小时就受不了。 阿亭却要一辈子。 * 宋醉从消音室回到家把玻璃换成了隔音的双层玻璃,用来隔绝路边可能的噪音,声音大的电器去废品站卖了废品,但他没有刻意维持绝对的安静。 他在二手市场上淘来一个留声机,消毒后以很低的音量播放舒缓的音乐,用来盖住太过细微的声音。 宋醉望着地上的窗户碎片,干脆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遍,宋天天屁颠颠跟在他后面踩水。 当贺山亭下车打开门看到的便是焕然一新的家,耳里的声音似乎小了。 挽着袖子的少年抱着宋天天睡在了沙发上,他没忍心吵醒少年,把宋天天拎到一边,抱起宋醉走上楼。 宋醉猛然从睡梦里惊醒,他没有去睡觉反而拿上药去接了杯温水,把水递到对方手里仔细问。 烫不烫? 贺山亭对着把自己看得无比脆弱需要照顾的少年无奈开口:我不是什么易碎的玻璃。 个子矮的少年仰头吹了吹对方手里的杯子,这下应该不太烫了,他把手里的药粒递了递。 这可说不准。 话音落下对方直接低头舔过他手里的药,舌尖触碰在他敏感的手心,他的左手不由得发麻。 男人箍住他的腰肢紧密贴着他,炽热的吻从身后落在他的脖颈,他抓着木栏杆才勉强站稳。 谁知贺山亭强硬抵了他一把,因为差点嵌进去他差点站不稳,身后传来蛊惑般的嗓音:玻璃有没有这么硬?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强势的压迫下宋醉全身发麻,纤细的尾椎骨遍遍颤栗,但他扶着身前的栏杆什么也没说。 因为通道狭窄容忍不了对方的挤入,他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力侧过身拉开距离。 留出的空白空间令他有了喘息的空间,然而男人显然不满足,不仅没从通道离开,反而肆无忌惮侵占他仅有的空间。 他几乎是贴在了栏杆上,身体不稳上下摇晃,有种会被撞下去的感觉,抓住栏杆的手泛白,对方箍着他的腰像在逼他回答。 这个姿势吻只能落在他的耳后,伴着熟稔的时轻时重,他完全抵抗不住了,只能别过脸摇头。 得到答案的贺山亭将害羞的少年托了托抱离楼道,他喜欢把宋醉抱在怀里亲吻。 因为能看到漂亮的锁骨染上红晕,听到平时嘴硬的少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躺在床上想要用手遮住绯红的脸但被他蛮横拉开。 在经历了三次手被拉开后,少年忍无可忍趴在床上,脸害羞埋在柔软的枕头上,饱满的臀却翘了起来,他敛下弥漫欲色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贺山亭抱着沉沉睡去的少年去浴室,经过书桌时瞥见贴在桌上的课表。 今天上午是没有课的。 贺山亭定了定继续走向浴室,当把清理完的少年放在床上后,坐到书桌前对陈医生打了个电话。 他是不是来找你了? 电话那边的陈医生猜不准贺山亭的心思,压下心里的慌张说:宋醉上午问您的病情。 贺山亭挑了挑形状锋利的眉,陈医生向来会唬人,难怪宋醉回来后就快把他当癌症晚期病人了。 别让他想太多。 贺山亭望着少年挂了电话,擦拭了桌上竹木本的猫毛,耳边始终有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刀划过光滑的玻璃表面吵得他头疼。 他躺上床抱住睡着的少年,听着怀里清浅的呼吸声闭上了蓝色的眼,仿佛喧闹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 周末宋醉是被陈医生的电话吵醒的,昏昏欲睡的他立马清醒了,昨天被折腾太久他坐起身抽了口冷气。 有什么事吗? 陈医生对他的态度从来不冷不热的,像是在刻意防备什么,但今天陈医生一反常态的热情,恨不得隔空搂着他的肩膀亲热。 昨天我的话可能没说清楚。陈医生语气诚恳,虽然病因很大可能是基因决定的无法治愈,但通过治疗可以控制不发病,贺氏的医药公司每年都在研发新药,对贺先生这样的病人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听到陈医生的话宋醉才反应过来,贺山亭不是求医无门的病人,贺氏不知收购了多少家医药公司,如果贺山亭不能控制病情,那没有人能控制病情了。 尽管如此他仍按不下心里的担心,陈医生在电话那边继续说:控制住病情其实也和正常人没两样了,医学上能治愈的疾病不到百分之十,坦然面对可能是最好的方式,你这段时间太紧张了,有空过来检查下身体。 宋醉听出了陈医生话里的安慰,即便他没在贺山亭面前说过一句担心的话,但他紧张到递过去的水都要吹凉。 谢谢。 结束同陈医生的通话他心里沉甸甸的压力似乎不翼而飞,天生的病没办法改变但能控制,起码结果不会更坏了,只是他隐隐感觉陈医生态度不太真诚。 宋醉放下手机准备下床,然而臀部传来阵阵酸痛,他面无表情掀起衣服察看自己的腰,连腰上都留下按捏撞击的红印。 昨天做了不知多少次。 他突然不担心贺山亭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贺山亭这样的老畜牲肯定要活一千岁的。 即便身后泛起阵阵酸痛,他依然慢吞吞下床走到书桌前,什么也不能阻挡他学习。 桌上整齐堆着分门别类的书,他打开场论课本时望见了自己的竹木本,反正本子有锁他没太在意。 然而他随意往本子上扫了眼,令他哑然的是竹木本上的锁是开着的,他意识到上次拿出来就忘关上了,就这么明目张胆放在了桌上。 放了足足两天。 宋醉身体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尽管两人在一起但他依然不想告诉贺山亭自己早喜欢对方了,以防对方本就膨胀的自信心太过膨胀。 分卷(73) 他的大脑高速冷静转动。 如果贺山亭看到了本子上的话肯定会忍不住问他什么意思,没有举动的话应该是没看到,想到这儿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宋醉凝固的血液恢复了流淌,但他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万一贺山亭早就认出他了呢?说不定看到本子上的话轻笑。 手里的场论书看不进去了。 宋醉告诉自己这个可能性太小,他镇定合上本子上的锁,镇定将肇事笔记本放在书架上,可还是看不进去。 算了。 他准备先吃个早饭冷静一下,下楼刚走到客厅便看到宋天天在埋头干罐头。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宋天天过上了天天有豪华罐头的生活,他已经忘了当初取名的目的是劝小猫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宋天天显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更喜欢蹲在沙发脚伸长脖子看电视。 要说没成果也不是的,宋天天格外会数自己的罐头,吴缜撺掇着他报名下月的猫咪争霸赛,比赛分为体力和智力项目,只能选一个报名。 他咨询沙发上看杂志的贺山亭:你觉得宋天天报名什么项目能赢? 要是吴缜在这儿肯定会夸什么项目都能赢,毕竟谁不愿意听好话呢,然而贺山亭淡淡评价:比体重能赢。 宋醉转头看着体重仪沉默,其他小猫咪是毛茸茸的虚胖,但宋天天就是只秃毛实心球,搞不好还真能赢。 然而小猫咪可听不得胖这种话,宋醉从宋天天的猫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小猫咪饭都不吃了委屈跑开,宋醉估计它后悔半夜爬起来给贺山亭开门了。 果然资产阶级是不能团结的。 少年搂起悲痛绝食的宋天天安慰:别听他瞎说哪里重了,明天给你买漂亮衣服。 话音落下始作俑者望了过来,明显是在暗示什么,没办法宋醉只能叹了口气:给你也买! 谁他妈会和一只小猫咪吃醋,宋醉想了想幸好他们见面是在分手后,不然每天得不高兴成什么样子。 想到笔记本的事他故作平静试探:对了当初你为什么同意我住贺家? 贺山亭能同意这件事简直是许宁社交史上的奇迹,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他建议许宁写进墓志铭。 贺山亭懒洋洋翻杂志。 看你可怜兮兮的。 虽然像在描述没人要的小狗勾,但起码没认出他,少年松了一口气坐到垫了软垫的餐椅上,低下头喝撒了黑松茸的海鲜粥。 宋醉慢条斯理喝着粥,心里升起股只有他知道秘密的隐秘感,只有他知道两个人早在三年前就相遇了,对方的记忆力还不如一个小瞎子。 男人看完艺术品杂志会看电视,少年喝了杯牛奶开口:哦我记得你以前不看电视的。 住在西南的时候还是他要求买的电视,那个时候的贺山亭好像生活在高塔上优雅内敛,难以想象会和沉迷电视购物的男模是同一个人。 贺山亭定了定换了频道。 少年说着自以为只有自己才懂的话,充满了浓浓的优越感。 我还以为你会嫌动画片幼稚。 你以前不会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吧。 太可怕了你居然开始吃芹菜粒。 而贺山亭静静看着少年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哦我早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年见缝插针显摆了半小时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贺山亭递过去温水:我们从前认识? 上一秒喋喋不休的宋醉下一秒立马摇头。 理智告诉他应该跳过话题以免引起怀疑,但他接过水杯喝了口,抱着杯子忍不住问:你在西南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倒是有。 贺山亭伸手拭去宋醉唇边的水渍。 宋醉由着对方抹去脸上残余的水,下意识挺直身板不动声色探听。 那是什么样的? 贺山亭似乎真的在回忆:记得个头不高头发微卷,总是理直气壮要我陪他玩,用完不认人了,天然渣的小白眼狼。 宋醉觉得用这个字眼很可疑,搞得像自己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一样,他怀疑某色情男模在开车但没有证据。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差指着他说哦是个脾气差的小矮子,想反驳还不能反驳,他当初确实是脾气差的小白眼狼。 少年搁下杯子不肯再喝嗟来之水,面无表情捏了捏拳又放开,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气鼓鼓,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河豚。 贺山亭看着努力捂马甲的宋醉禁不住低头亲吻,亲在少年鼓鼓的脸颊上,像是轻轻戳了戳河豚柔软的肚皮。 宋醉本来在气头上不想搭理,但在亲吻下不知不觉舒服扬起了脖颈,示意对方亲亲自己的下巴。 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是感觉对方抱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箍紧了,每亲一下就有件衣服脱落到地面。 他脑子里冒出白日宣淫这个词,忍不住推了推按在他臀上的手:不要打扰我学习。 贺山亭懒洋洋挑眉。 学习之余帮你运动下。 宋醉发觉这人根本没什么脸皮,每次说快了快了但永远不出去,还好意思说锻炼他腰部柔韧度,如果当教练绝对会举报进局子。 他感觉自己身体格外涨,但对方亲着他敏感的手腕只能闭着眼忍受,偏偏对方还抚上他的眼帘让他看着自己的动作。 宋醉在心里骂了句完全是只勾人的男狐狸精,满脸通红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就还挺享受的。 * 沪大期末周出了名的忙碌,宋醉眼睛就没从课本上离开过,考完试他想到陈医生的话去医院检查。 他从前对医院避而远之,抱着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这样的消极念头,但因为贺山亭他想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总不可能让对方陪伴个瞎子。 宋醉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医院。 护士给他滴药物散了瞳,陈医生亲自用裂隙灯做眼底检查,陈医生调整光源角度问他:眼睛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干涩畏光。 宋醉望见陈医生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捏紧手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幸好确诊结果只是视疲劳,陈医生给他开了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平时用眼时间不要太长,有空多做点有益身体健康的运动。 他听到运动两个字不自然低了低头,心想幸好没叫上贺山亭,否则听了这话不得变本加厉,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 想到这儿宋醉拎上装药水的纸袋随口问了句:对了贺山亭病了多久了? 陈医生听到少年叫贺山亭的名字抽了抽眼,大概只有宋醉敢直呼那位的名字了,因为走神他下意识说出答案。 十五年了。 宋醉停在诊室门边反问:那你怎么确定病是天生的? 他问完才发觉自己闹了笑话,许多遗传病并不是生下来就发病,况且陈医生也从未斩钉截铁说过贺山亭的病是天生的。 然而陈医生眼神浮现闪躲,宋醉直觉认定有问题,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扬手关上门。 陈医生慢半拍才解释:遗传基因致病的可能性大,不同遗传病发病时间不同,有的发病时间达十数年之久。 宋醉直接坐上桌。 你继续编。 陈医生面对宋醉的突然发难慌了,尽管面前的人长相天真没有危害,但他始终记得宋醉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是能轻易敷衍过去的角色。 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件事是贺家最大的秘密,万一贺先生知道了我没办法交代。 就说我逼你的。 陈医生望着坐在桌边把玩小刀的少年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一大一小哪个都不好对付。 他害怕那柄小刀会刺穿自己的喉咙,只能出于求生欲吐露秘密:那位的生父不是许家的许旻。 宋醉早从陈明口里知道这件事,因而眼里没有浮出丝毫意外,收起小刀问。 那是谁? 陈医生脸上闪过明显的挣扎,唇颤抖着张了张又闭上,最后闭上眼觅死般抛下令人震惊的话。 他的亲舅舅。 贺山亭的舅舅眼里只装得下画,生前是默默无闻的画家,死后因为画作声名大噪,有人说他是天才也有人说他是离经叛道的疯子。 宋醉猜测过贺山亭的生父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兄妹乱伦,很难想象凡事只看利益的贺夫人会喜欢一个浪荡的画家,甚至生下了一个孩子。 贺夫人犹豫过要不要这个孩子,但最后还是和许旻结婚生了下来。陈医生音调缓慢,所有人都以为是许家的孩子。 开始时贺夫人以他为骄傲,因为真的是很聪明漂亮的孩子,只是性子沉默不爱说话,贺夫人便怀疑是不是有基因缺陷,当他在击剑场上打伤同学后,她确定是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然后呢? 宋醉不知不觉捏紧了手,如果打伤同学就是精神有问题,那老邓该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了。 贺夫人怕人被看出端倪,不仅没有治疗反而把人关在地下室,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贺先生那个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 陈医生语气自责: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沉默指了指脑袋,对声音极度敏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去学校了解那天的情况,受伤的学生承认是在比赛场上侮辱贺夫人,但贺夫人不相信只让他去偏远的西南。 宋醉捏紧了拳头,他终于知道陈医生尽力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了,贺山亭的病不是天生的而是活生生被关出来的。 没有光一定很害怕吧。 怪不得贺山亭问过他怕不怕黑,在黑暗的地下室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久而久之没病也变成了有病,陈医生却只字不提。 贺夫人也是不得已的。陈医生慌忙开口,贺氏世代名门不能出丑闻,如果有办法也不会这么做。 去他妈的名门! 尽管宋醉清楚贺山亭的母亲对贺山亭并非全然的厌恶,毕竟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没有非黑即白的爱憎,但他想到年幼的阿亭一个人被关在地下室忍不住骂脏话。 与其冠冕堂皇说维护贺氏的名望,不如说是想抹去自己的荒唐错误,可阿亭有什么错呢? 明明被生下来不是自己的错,阿亭却要被当成错误的产物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好不容易能出来了依然要戴上冰凉的锁链,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西南。 陈医生感觉空气冷得近乎凝固,当少年离开后他长长松了口气,马上给贺山亭打了个电话。 * 宋醉在诊室外站了很久,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学会拿刀威胁人了? 他没想到陈医生居然告状告得这么快,心里涌上被抓包的不安: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他的行为显然过界了,说对不起也没什么用,谁愿意被外人知道最不堪的东西。 是挺任性的。 贺山亭的手抬了起来,宋醉做好了对方打人的准备,打他也不会还手,然而男人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下次可以直接问我。 宋醉心里涌出被全然信任的情绪,他不禁抱上贺山亭的腰,在怀里闷着声音坦诚说:你在地下室难受吗? 有什么难受的。贺山亭十分漫不经心问,三万美金的鱼子酱吃到烦算不算? 如果从前宋醉的注意力肯定会被三万美金转移,但这次他不仅没转移心里反而弥漫出汹涌的情绪。 如果贺山亭的病是天生的,他心里还能为此好受些,但明明是被关出来的,他不敢想对方当时望着关闭的门有多绝望,在西南救的人也是个小白眼狼。 贺山亭察觉到西服上的冰凉触感,像安慰小孩儿似的拍着少年的背:怎么哭了? 宋醉听到对方的话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他红着眼圈反驳。 我没哭。 宋醉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对方怀里,贺山亭只是温柔摸了摸他的卷发:我们啾啾没哭。 手落在头发上的温暖并不能让他好受,反而让宋醉的鼻腔越来越酸:为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贺山亭低头看着红眼的少年无奈。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病有什么,清楚自己的出生比大部分人优越,命运的馈赠总是有代价的,哪有那么多万事顺意。 在地下室那段时间记不清了,尽管他一遍遍说着自己没病门还是关上了,但对他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看书。 只是地下的环境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听到地面上水落下的声音。 一滴。 又一滴。 无论什么时候他耳里总会有声音,他发觉自己是真的生病了,指尖鲜血淋漓扒开门。 然而看到的只是女人眼里的厌恶,他终于如自己母亲所愿成了一个残次品。 他在西南安静看书画画,但他的画被撕成碎片,可能是让女人想起了他那个令人不齿的生父,用来握画笔的手铐上了沉重的铁链。 他垂下眼意识到在偌大的房子没有自己的东西,除了偶尔来的陈医生他只能对着自己说话,他也懒得说话了。 直到有天他听到了格外细微的声音,走出偌大的房子看到遍体鳞伤的少年倒在了地面上。 那是个漂亮脆弱的男孩儿,即便浑身是血也像是艺术品,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如果带回去的话就是他的了。 他弯腰抱走了快要死去的少年。 贺山亭后来有许多东西,但宋醉是第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少年有着顽强到惊人的生命力,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敢磕磕绊绊下床了,连陈医生都吃了一惊,忙让少年回床上休息。 宋醉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要么撒娇要他讲故事要么令人心惊肉跳爬上屋顶,原本寂静的房子充满了太过热闹的说话声。 瑰丽的日光下少年跌入他怀里,全世界他只能听到宋醉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只想听到宋醉的声音。 贺山亭敛下蓝灰色的眼轻声安慰为他鸣不平的少年:大概所有不幸是为了有幸同你相遇。 分卷(74)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宋醉皮肤下的心脏怦怦跳,明知道对方是在哄他依然被哄到了,汹涌的难过变为茫然的手足无措,三个月的感情也会这么炽热吗? 可对方没流露脆弱反而在安慰自己,他压下心里的茫然,想永远抓住面前的这个人不放开,就像贺山亭也曾紧紧抓住自己。 少年将脑袋埋在对方怀里不肯出来,用力环抱着对方的腰,像只用尾巴勾住人不放的狐狸崽崽。 最后还是贺山亭拎走了粘人的崽子。 再不松手算家暴了。 宋醉这才不好意思走出医院,忽然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被贺山亭牵着的他转头看见一个小摊子。 头发花白的阿婆坐在木板凳上卖麦芽糖,把大块儿的麦芽糖敲碎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白团子,远远站着便能嗅到甜味儿。 宋醉突然想吃麦芽糖了,他挣脱开贺山亭的手走过去买了一小袋,刚拿到手里就吃了一块儿。 他以为太久没吃会吃不习惯,尝到嘴里是满心满意的甜,甜得他眯了眯眼,吃了一块儿还想吃下一块儿。 贺山亭托着下巴问正拿出下一块儿的少年问。 给我好不好? 谁知宋醉像是怕他抢夺似的,把刚拿出的糖装进了牛皮纸袋里,他本望着护食的少年失笑,下一秒少年把整个袋子的麦芽糖都递了过来。 那么干净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多想把宋醉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但他又希望宋醉的未来比谁都灿烂光明,于是他只是亲上了少年的下巴。 天空飘起若有若无的雪沫,落在宋醉漆黑的发丝上像是小小的桂花,他手里捏着牛皮纸袋仰头接吻。 那是一个无比甜蜜的吻,不知道是因为他口腔里残留的甜味儿,还是因为认真亲吻自己的人是贺山亭。 人类总是会反复喜欢上同样的东西,他五岁的时候喜欢吃麦芽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今天还是很喜欢吃。 再甜也不腻人。 正如二十四岁的贺山亭和二十一岁的贺山亭是截然不同的人,但骨子里的温柔是相同的,贺山亭对他而言就是兜兜转转总会喜欢的麦芽糖。 他忽然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就是那个被救的人,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捏紧了再捏紧了手里的麦芽糖袋子。 * 宋醉相信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有规律,他的工作是找出内在的规律,所以他假期组织了次探讨会。 吴缜接到探讨会的邀请受宠若惊,果然是学霸假期还想着研究学习,且不说他能做出什么建设性贡献,身为学渣的他能听懂研讨会内容就很不错了。 他做好了听天书的准备走到学校门边的饮品店,谁知宋醉发来的是张情感调查问卷。 01:交往三个月的对象是过去讨人厌的小崽子怎么办? 02:如果你是对方你会说实话吗? 03:请针对情境提出你的其他见解。 吴缜揉了揉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他们宋大学霸会探讨的话题吗?要探讨也不应该找母胎单身的他啊! 宋醉镇定坐在桌子中间,他打算从普遍规律里提炼出特殊规律,用调研的方法确定要不要坦白如何巧妙坦白。 吴缜看着问卷不太清楚讨人厌的定义,于是举手问:讨人厌可以举个例子吗? 讨人厌这个词定义确实不明确,但宋醉想自己是处在特别讨人厌的行列里,不然贺山亭怎么只记得他是个脾气差的小矮子。 宋醉想了想答。 比如砸了你电脑。 宋醉看向同样举手的冯思文:比如用水浇了你的烤箱。 饮品店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焦灼,大家不由得异口同声反问:不分手难道留着过年? 宋醉: 好的后面不用问了,他压下火给每人点了杯奶茶,面无表情离开了群情愤慨的饮品店。 从饮品店到家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卷头发的少年愣是吸着奶茶里的珍珠走了半小时。 他在隐瞒和坦白之间纠结,最后决定把答案交给天意,他准备计算道物理题,如果最末位是奇数就隐瞒反之则坦白。 宋醉打开书包取出纸笔,为了公正起见他随机翻到练习册上的一页题。 是道简单的力学题。 他平时算一道力学题的速度是十分钟,但今天他活生生算了四十分钟,最后的结果是72346.78。 妈的天意要他坦白。 * 尽管宋醉不情愿依然走到了家门口,在路上忐忑到家反而轻松了,可能跟死刑犯突然如释重负差不多。 贺山亭在沙发上姿态随意看文件,少年似不经意走到男人身边坐下,脸上写满了我有秘密快来问我。 贺山亭瞥了眼继续批文件。 宋醉本来不想坦白的,但因为对方的不理会胜负欲上来了,他重重拍掉沙发布上的猫毛,十分刻意制造出动静表达问我吧问我吧。 在漫天的猫毛下贺山亭不得不放下文件看向少年。 你想让我问什么? 听到对方的问话宋醉放下了奄奄一息的沙发布,坐直身眉眼深沉,仿佛是千请万请开口般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你可能不会信,实际上我之前也不太相信,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宋醉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毕竟他们的重逢太巧合了,巧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见男人颔首他才捏紧手坦白。 我就是当年你救的那个人。 因为说话的语速太快他差点把自己说成那个小白眼狼,他做好了对方震惊起立的准备。 谁知预想中的诧异没有浮现,他望着眼也不抬的贺山亭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震惊? 可能是惊怒下忘反应了,小白眼狼矜持坐在沙发上等了等,谁知等来的是贺山亭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开口。 宝贝儿我又没瞎。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下宋醉的矜持维持不住了,选择性忽略瞎这个字眼,忍不住从沙发上起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宁送你来的那天。 男人说话的嗓音极为松散,像在述说我早上喝了杯加奶的咖啡。 宋醉拳头硬了。 这人明明早就知道他们相识,却一个字不说淡定看着他因为这件事来回折腾,尽管他如今修身养性仍无法平静。 好想家暴怎么办。 少年低着头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那你为什么不士动告诉我? 贺山亭手撑在沙发上托着下巴开口。 怪丢脸的。 从宋醉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便是男人用无辜的蓝眼睛望着他,他差点还以为自己冤枉了对方。 有什么可丢脸的? 理智令宋醉清醒。 救他还丢人了? 何况以对方不要脸的程度,他不觉得世界上会有让贺山亭不好意思的事,想到这儿他磨了磨牙。 正当他揪住贺山亭的领带想恐吓对方时,男人不仅任他抓住领带反而把修长的脖子抬了抬。 这个动作本身没有暗示意味,但由贺山亭做出来有种色情的意味,他在心里骂了句勾人的狐狸精。 我在问你话。 狐狸精没有被审问的自觉,冲他慢条斯理反问:要我说什么呢? 敢情他白问了。 宋醉面无表情捏紧拳头,有的下海野模就是欠收拾,下一秒贺山亭敛下眼说话了。 要我说喜欢一个人三年求而不得,还是说再见面心尖上的人成了侄子的男朋友? 宋醉被语气里的浓烈情绪弄得怔了怔,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难过,像是有什么宝贝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 他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可能,左一个小矮子右一个小白眼狼,他看不出有哪里喜欢。 哦他在贺家的时候贺山亭还老关门撞他额头。 当时觉得是这个人脾气不好,如今看来显然是存心报复,要这是喜欢那贺山亭不孤寡说不过去。 况且他今天逼问就恰好说喜欢了他三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宋醉认真想了想,肯定是为了博取同情避重就轻。 他是那种会轻易被感情蒙蔽的人吗? 不会。 宋醉分析完毕冷静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对方蓝汪汪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刚信誓旦旦铁面无私的少年下一秒仅仅扯走了对方的领带,被感情蒙蔽了盛怒下的头脑,显然很吃这套明晃晃的贿赂。 * 宋醉回到房间后长久盯着手里的名贵领带,新仇旧恨下就扯了根领带,越想越觉得自己亏。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禁不起贿赂,而是对方太会骗人了,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说喜欢他了三年。 这年纪不知道骗过多少人,他和贺山亭在一起可以说是为民除害,省得在外面花枝招展乱勾人。 他把战利品挂在了衣架上。 尽管他极其不愿意承认,但喜欢了对方三年的人是他才对,他的视线瞄到书柜角落的本子。 宋醉挂完领带走到了书柜边,用生锈的钥匙再次打开了竹木本。 本子上是他熟悉的字迹。 他一页一页泛着竹木本,仿佛回到了当时怯生生的时候,在本子里藏着个不能开口的秘密。 如果早知道救他的人是贺山亭,当初他就该在贺氏对面的明珠电视台买广告位寻人,大声告诉贺山亭喂我喜欢你。 但他那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贺山亭,况且三年前的贺山亭装得人模狗样的,显然不会对幼稚的他有什么兴趣。 他把本子翻到了最后。 满本的不喜欢,只在最后一笔一画将晦涩的爱意书写,写的时候有感而发,过段时间看便不好意思。 宋醉飞快从纸面上掠开视线,准备合上本子时瞥到最后多了一行字。 他看清后捏紧纸页僵在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心脏控制不住跳了起来,因为二十四岁的贺山亭在纸上写的是 二十一岁的贺山亭也很喜欢宋醉。 他胸膛里弥漫出难言的情绪,他以为对方说过去喜欢他是怕他生气哄他玩的,他还在腹诽对方嘴里没几句真话。 那天的疑惑也有了解释,答案早已写在了纸上,原来不止三个月的感情而是三年漫长热烈的感情,因而才会炽热得像太阳。 宋醉垂眼望着纸面上的字迹,慢半拍意识到少年期隐晦的爱意暴露在了白日下,罕见的羞赧汹涌浮上心头,但紧接着被男人温柔的笔迹抚平。 温柔得似是在沉默回应 十六岁的宋醉听到了吗? 别难过呀我也喜欢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宋醉心上有个角落像是将要融化的淡奶油,散发着雀跃的甜蜜,足以压下年少时期所有酸涩。 那时没敢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回应,隔着三年的时空在说我喜欢你,悄无声息抹平他午夜梦回茫然的遗憾。 他想也没想抱着本子走下楼,然而走到离贺山亭只有两步的时候停住了,生出股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 他当初只是不知道喜欢的人是谁,因为道德底线低所以和许宁在一起也毫无负担,但贺山亭却眼睁睁看着他成了自己侄子的男朋友。 怪不得贺山亭在贺家时对他态度不好,敢情是戳到玻璃心了,但用门撞他头未免太斤斤计较了,要真从一而终也就罢,后面还不是厚着脸皮扮下海男模。 他站在两步外故作镇定开口:我看到你写的话了。 他难得见贺山亭侧过了脸。 还好没那么瞎。 宋醉发现了对方想哄人的时候比谁都甜,但懒得营业的时候相当讨打。 他今天看在本子的份上不跟对方计较了,别扭得只肯在纸上承认喜欢他,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想了想,应该也不会承认。 他仔细盯着贺山亭换了话题:说实话我完全认不出你。 三年前的贺山亭矜贵温柔,如今他恨不得对方是个哑巴,这到底是社会的污染还是本性的暴露。 大概两者兼有。 没想到男人俯下身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睛说:要我多说话的不是你? 宋醉对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有天他随口说了句你多说说话,因为眼瞎的他没人说话太无聊了。 他记得男人低低说了声好,没想到随口的话被对方认真放在了心上,他再见到的阿亭就是嗓音松散的阿亭。 虽然好像过犹不及了,但他心里依然裹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原来真的会有人把你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宋醉不想在对方面前哭鼻子,要是老邓知道他当着人哭肯定会从地下抄起鸡毛掸子,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那你说要给我的画呢? 书架上。 宋醉走到书架只翻到上次那张画,他意识到这幅画是给自己的,贺山亭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自己。 被刻意遗忘的回忆从未被遗忘,多少次他梦到贺山亭温声说给你画,地面上是他撒了一地的油画颜料。 宋醉看着笔触凌乱却色彩漂亮的画,画里的人仰头坐在屋顶上,眼睛里是明亮的太阳。 那是他从屋顶上被抱下来不开心,对方便画他在屋顶上晒太阳,永远存下不满足的画面。 在没多少艺术细胞的他眼里,画画是件毫不费力的事,坐在画板前勾勾涂涂就行了,那时的他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手缠着锁链的男人在怎么努力画他,因为锁链的阻碍悬空的手腕全是刺眼的红痕,但依然认真画着他。 宋醉本以为喜欢一个人会是奶油味儿的甜蜜,空气里都充满着甜,但他心口像有细细密密的刺,扎着他生疼却有只手抚摸他。 他忍不住抱住了身后的男人,他之前不明白亲吻的意义,现在明白了。 就是黏黏乎乎表达我好喜欢你,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能用力亲你,一个吻就是一个喜欢你。 他设想里的场景是他亲在贺山亭脸上,因为身高差只能勉强亲在对方的喉结上,脑袋差点撞上男人的下巴。 贺山亭微微凸出的喉结吞了吞,他不想明早宋醉下不了床,把胡乱亲他的少年按在柔软的桌布上。 但少年以为他要干什么主动抬了抬屁股,勾出极为漂亮的腰臀,像是诱人采摘的小玫瑰。 贺山亭亲了下去。 分卷(75) 木桌发出摇摇晃晃的吱呀声,先是桌腿在地面上缓缓摩擦再是桌上水瓶的跌宕水声,盖过了唇齿交缠的亲吻声。 贺山亭陷在了一片柔软里,将宋醉翻了个面继续亲,这个姿势可以看清少年每分每毫的表情。 同往日不同的是宋醉鼓起勇气望着他,明明在干最肮脏的事,少年的眼神虔诚得他像是神明。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少年的眼神依然亮晶晶的,贺山亭在这方面习惯占据主动,但望着少年的眼神他晃神了,他第一次秒速缴械,正在这时方助理的消息发了过来他摁灭了屏幕。 * 方助理联系不上贺山亭,只能整理文件明早送过去,他不禁只能感叹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老板居然安安分分住在小房子里,谁能想到当初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际。 方助理下楼拿夜宵,在公司门口碰上了胡子拉碴的郑总,显然这段时间奔波不少,完全不是他印象里谈笑风生的郑总。 据他所知tc下月进入破产清算,郑总的努力只是让集团倒台得没那么快而已。 他望着郑总不禁叹了口气:早知当初何必如此。 说起来tc和贺氏没太大的矛盾,想吞下贺氏无非是利益作怪,贪心的人总没什么好下场。 郑总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方助理看郑总的神色奇怪,不过也没放心上,拿了外卖去办公室整理今年的文档。 文档没有什么特别的,最多的是下面发来的方案资料,早已过了保密期,但有一份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不是在楼下撞上了郑总,他可能会对这份陈年资料感兴趣,但看到白氏翻开了资料。 tc和贺氏结仇还是因为白家,泰国案是陈明拉起的项目,当时贺山亭为了压制陈明没透露白家破产的消息,以至于tc在泰国案里损失惨重。 白家说来也是唏嘘,虽说移民海外错过了华国经济发展的飞速时期,但家底在海外扎根绰绰有余,料不到投资失败赔上所有家产。 方助理边想边翻开文件,谁知看到这个令白家破产的项目是贺山亭名下关联公司牵头的,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郑总对贺氏怨念这么大了。 郑总能查到的东西肯定比他多,在郑总看来贺山亭肯定是故意挖坑让他往下跳,他忽然就理解郑总了,这听了谁能不上火。 方助理现在的心情就是复杂十分复杂,他刚刚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郑总利欲熏心,没想到幕后黑手是他被当作受害人的老板。 他想不通为什么贺山亭要对付白家,白家和贺氏没什么往来自然谈不上有过节,要不是白家破产了白问秋也不至于回来找许宁。 方助理不得不感叹种种巧合,如果白问秋没有回来宋醉可能不会分手,他的眼神轻飘飘落到方案执行的日期上。 今年的春分。 看清日期后方助理后背渗出冷汗,因为他记得那天许宁难得带腼腆的少年参加宴会,贺山亭站在高处敛眸望了良久。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天方助理没察觉出什么问题,向来倨傲的贺山亭甚至对许宁开口评价了句那个小男友看着便是要人照看的。 看起来就是个关爱侄子的好叔叔,许宁为此受宠若惊。 宴会结束后没多久白家破产白问秋回国,因为贺山亭的提醒许宁担心宋醉无人照顾,只能把宋醉送到了贺家。 但实际上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呢?大不了在外面买套房子请佣人,何况他不觉得宋醉是那么娇气的人。 方助理想到宋醉搬去贺家后,他每次为少年说话贺山亭都会冷淡应下,贺山亭真的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郑总嘴皮子说烂了就差跪下来了他老板看也不看一眼,他不觉得贺山亭好说话。 那个时候贺山亭在想什么呢?方助理猜不到他老板的心思,仿佛是格外耐心观察,之后扮成无害的模样接近,最后叼住心仪的猎物带回家。 而在其他人看来是贺山亭好心抱走了潦倒无助的少年。 方助理的后背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以为的种种巧合不过是贺山亭的步步为营,结局从许久前远远的一瞥已经注定。 *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心里的翻江倒海,翌日他腰酸背痛从床上醒来,腰上还被男人的手紧紧箍着。 作息雷打不动的他准备下床看书,转头望见贺山亭毫无瑕疵的脸,有那么两秒突然理解了从此君王不早朝。 正在这个时候杨老先生的电话打了过来,平时两人都是邮件联系,宋醉心里浮出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杨老先生严厉批评:上周交的读书报告我看了,完全没以前用心。 宋醉没有反驳。 之前是因为贺山亭的病情耽搁,现在他看了看环住他腰的手,现在还是因为贺山亭耽搁。 杨老先生语气越发严厉:你看书不是为了我而看,我也不会逼你看书,好好想想学物理是为了什么吧。 宋醉依然沉默。 如果说上一个问题是无法反驳,他没有给自己找借口的习惯,没做好就是没做好,但这个问题他想不出答案。 宋醉学物理的目的很功利,他沉浸在物理里可以不用去管冷冰冰现实,和玩游戏没什么区别,很难归结到具体原因。 杨老先生失望挂了电话。 宋醉握着手机垂下眼,他知道杨老先生对他寄予众望,除了杨老先生应该没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了,全在赞叹他在物理上的天赋。 杨老先生的话让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要学物理,如果是为了挣钱没有比物理更不挣钱的学科了,如果是为了隔绝现实,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 他大可以选择一门前景光明的专业,而不是和物理大厦上空两块儿乌云较劲。 现代物理前路是看不见的迷雾,他可能穷尽自己的一辈子,也只能堪堪触摸到乌云底端,这并不是件投资回报相称的事,按道理他这样的人就该在金钱堆里打滚,偏偏想要不自量力拨云见雾。 大概是从他在讲台下听老邓讲球状闪电,又或许是当初贺山亭对他说适合读书,他从六便士里看见了月亮。 如果不是喜欢又怎么能完全沉浸,想到这儿他拨通了杨老先生的电话:因为我喜欢物理。 杨老先生似乎松了口气。 那就好好学。 宋醉挂了电话预备下床看书,但有只懒洋洋的大猫缠着他不放,他按了按太阳穴说:你手从我屁股上放下去。 太累了不放。 宋醉不由得一滞,昨天半点看不出这人有哪里累,察觉到身后有抬头的迹象,他磨了磨牙开口:那以后两天一次。 贺山亭慢条斯理改口。 为了宝贝儿累也值得。 谢谢我不需要。 爽完就不认账了。贺山亭在他后面一顶开口,昨天是谁抬起来让我进去的?是谁嫌我慢让我快点儿的? 宋醉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昨天比较投入就留下话柄了,不对他钻地缝前应该先把这人的嘴堵上,为什么能厚颜无耻说这样的话。 客观来说他是爱贺山亭的,但爱只有一瞬,比如现在他就想丧偶了。 说两天一次就是两天一次。 他斩钉截铁拍板。 那明天开始。 贺山亭覆了上来。 拍板完宋醉就后悔了,因为他不知道每次的时间这么长,后来他获得狄拉克奖时的感言是珍惜时间,公众都十分疑惑这位最年轻的获奖人为什么如此少年老成。 * 偏远的训练营里,凌晨四点许宁麻木从木板床醒来,说是床不如说是两张光秃秃的木板,板子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倒刺。 他的背被生硬的木板压出淤青,但他没有时间抱怨,打着哈欠冲向板材搭成的小澡堂。 因为去晚了连澡堂都抢不到。 他不指望能在训练完抢到澡堂位子,那些牲畜一一个个跑得比车还快,他只能趁着天不亮洗澡。 洗完澡许宁穿好训练服去食堂,吃了二十天大白馒头的他不敢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难以想象今天居然有喷香的包子! 他忙抢了两个往嘴里塞,吃得太快差点被呛到,但他舍不得把包子吐出来只能拼命往下咽。 食堂的玻璃映出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忍不住红了红。 他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吃军训的苦,以前别说普通包子了他连人参做的包子都看不上。 许宁感觉自己在沪市夜夜笙歌的日子恍如隔日,他闷头吃完两个包子加三个大白馒头去训练。 早上是两小时的站军姿,教官要求不能动否则加一小时,他浑身肌肉紧绷站立,在烈日下汗水从鼻尖往下淌,一小会儿就打湿了大片衣服。 他开始来的时候还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跟教官对着干就要在水泥地上坐着,被关两次小黑屋就老实了,现在站得比谁都小心。 下午是二十公里的负重跑,站军姿还能靠毅力,负重跑真的全看体力了。 娇生惯养的他体力最差跑在最后,但他不敢不继续跑,因为不按规定时间跑到目的地就没晚餐吃,更要命的是还采取连坐制,跑他前面的人怒其不争回来踢他屁股。 许宁嗓子眼火辣辣的像在灼烧,两条腿酸痛得像灌了铅,他觉得跑二十公里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完全不指望熬到回家了。 死了算了。 直到他想到了一步步背他去医院的宋醉,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像这么辛苦,不,那么瘦弱的身体肯定比自己还要辛苦。 许宁忽然觉得宋醉对他不是没感情的,肯定是一见钟情吧,不然为什么会背着快要死了的他走二十公里。 只是他扼杀了那个喜欢自己的宋醉。 许宁想到这儿心就颤了一下,醒悟自己不是在训练而是在赎罪。 意识到这点他开始尽力训练,不管多苦多累没想过放弃的念头,直到负责人通知他:你可以回家了。 许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以至于他愣了半晌才接过自己的行李,拿出许久不用的手机,打电话叫人来接他。 不过下了飞机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沪大,想偷偷摸摸去看宋醉,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对方。 于是路人惊讶地看到一只脏兮兮的土狗从豪车里出来。 而宋醉假期要在图书馆自习,不得不给贺山亭买奶茶安抚,但贺山亭不肯接受任何形式的安抚,两人僵持在店门口。 宋醉叹了口气本欲离开,忽然闹小性子的男人温柔牵上了自己的手。 许宁蹲在校门口想告诉宋醉他多辛苦才逃出来,谁知他蹲到的是他小叔牵着宋醉的手,看到两人分享同杯奶茶他心都碎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虽然宋醉不明白贺山亭为什么改变想法了,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可以安心在图书馆上自习了。 而不是留在家里贺山亭上他。 宋醉低头喝了口对方手里的芋圆奶茶,在初冬喝到暖和和的东西,他眯了眯狭长的眼,又喝了口自己的乌龙奶绿。 他察觉到贺山亭似乎在有意无意往后看,咬了颗芋圆含嗓音含糊问:后面有什么人吗? 一只小土狗。 贺山亭仿佛心情很好的模样。 宋醉便没再理会。 刚从营里出来的许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叔牵走宋醉,心下酸楚又没办法,这时白问秋的电话劈头盖脸打过来:你不回家去什么地方了? 许宁听到白问秋的声音愣了愣,惊觉自己很久没想过白问秋了,他每天想的都是宋醉的名字。 他本来对白问秋还有些内疚,听到疑心的质问便演变为不耐,在营地的三十天让他学会好声好气。 和磊子他们在酒吧。 许宁挂了电话通知狐朋狗友到常去的酒吧聚会,为了庆祝他爬出地狱大家将昂贵的香槟泼着玩。 吃惯了馒头的他出声说喝酒就好好喝,制止了这一浪费行为,完了许宁坐在皮沙发上吐苦水。 我准备偷偷摸摸去看宋醉。 和他玩得好的兄弟安慰他:你没必要偷偷摸摸。 许宁纠结怎么说关于他前男友成了小婶婶这件事,兄弟拍着他的肩膀乐了:你这样谁能认出你? 许宁打开手机自拍看着黑成碳的自己无语,忽然包厢半掩的门开了。 他以为是送酒的服务员回过头,却发现是神情不悦的白问秋。 白问秋见了他没太大反应,只是温声软语问座位上的人:你们什么时候聚的? 刚到没多久。 白问秋听了话冷笑看向许宁,他就知道许宁有事瞒着他,什么聚会非得刚回家就聚,说不定背地里养了个不要脸的贱货。 他清楚许宁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顺着他了,没在大庭广众下发火,只能坐下喝酒。 这令许宁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白问秋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尽管他对白问秋没什么感情了,但这么搭伙过下去不是不行。 然而想到宋醉他眼里一片黯然,没留意白问秋已经笑不出的脸。 * 许宁回到许家后洗了个热水澡,久违洗上热水澡让他有些感动,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下他脑子分外焦灼。 他还是想去找宋醉。 虽然他没胆子把人从小叔手里抢回来,但他还是想问问宋醉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如果宋醉还喜欢自己的话,他抛下所有也要带宋醉私奔。 只是最后的可能太低了,两人都甜甜蜜蜜喝同杯奶茶了,许宁委屈放弃私奔的念头。 隔天他在学校门口蹲到了单肩背包的宋醉,腿都站麻了的他立马挡住少年的去路。 你有病? 宋醉是真的觉得许宁有病,堵谁的路不好偏堵他的,像许宁这样的他单手都能丢进黄浦江,不过乱扔垃圾影响市容不太好。 许宁张口想问你过得好吗,紧接着想到有他小叔看着能不好吗,他只能扭扭捏捏问:我能跟你谈谈吗? 少年慢吞吞捏响拳头。 给你脸了是吧。 许宁身体条件发射般疼痛,立马求饶似的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 见宋醉没反对许宁才腼腆问:你当初当初为什么会救我? 他的眼里写满了期待,能把一个人背着走这么远,根本不是一句好心能圆过去,他想听宋醉说出这个答案。 只要宋醉说喜欢过他,他就开心了。 人可能真是犯贱的生物,宋醉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珍惜,少年离开后他卑微想听句喜欢过他,尽管没意义了他还是想听,就好像从前那个宋醉还在。 分卷(76) 谁知少年的话不留情面击碎他的幻想:你真要听?看你穿的衣服有钱而已。 许宁看起来快哭了。 那你为什么悉心照顾我? 怕你死了拿不到钱。 许宁来之前的激动被冷水淋下,原来宋醉救他只是为了钱,在他身边真的是为了钱,怪不得宋醉从来不把白问秋放在心上。 他感觉自己被宋醉耍得团团转,按理说他该恨宋醉的,但他心里涌上的是懊恼,如果他早知道宋醉是为了钱,他说什么也要用钱留下少年。 其他人他还可以用钱砸,但他的钱和他小叔一比只能算不痛不痒的零花钱。 从小生活在蜜罐的许宁忽然意识到了成长的残酷性,他失魂落魄从宋醉面前离开,他才不想宋醉看到他哭了。 宋醉无意中瞥到许宁发红的眼角,不会是因为他哭了吧? 他对许宁也没多大恨,主要是对傻逼单纯的嫌弃,为什么会蠢成这样子,以为有人被当劣质代餐还对许宁死心踏地吗? 有的话他连夜踹了贺山亭去领个老婆。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领回来的第一天估计他和贺山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得登社会新闻。 可惜他的乖乖老婆了。 * 跟在许宁身后的白问秋恰好将两人交谈的画面尽收眼底,他看不见宋醉的表情但能看到许宁眼里写满了爱慕。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猜到许宁背地里有人,只是没想到是他看不上的宋醉,喜欢了他的许宁怎么会去喜欢一个这样懦弱的人。 白问秋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指掐出血,指尖上传来的痛觉让他脑子清醒了,他不能和许宁吵架,这只会让许宁更贪恋宋醉的温柔。 不然宋醉凭什么勾住许宁呢? 在白问秋的印象里宋醉就是个被赶出门的小可怜,他望见少年走去了北门的甜品摊,认出了摊位上的冯思文,两个可怜虫抱团凑到一起了。 白问秋冷笑跟了过去。 他收拾不了许宁还收拾不了宋醉吗。 宋醉走到摊位后帮冯思文卖蛋糕,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士笑眯眯看着他,他有些眼熟但认不出在哪里见过,倒是冯思文恭敬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摊位前传来白问秋的声音:宋醉我们谈谈吧。 宋醉不清楚他的脸上是不是写着我很好说话五个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找他说话,他不以为意开口:没空。 白问秋打量着宋醉身上穿的小山羊绒外套,料子做工比他身上的还好,映得少年唇红齿白,压根不是摆摊买得起的。 他不明白宋醉的底气从何而来,想来都是许宁给宋醉的,他抬高音量问:小小年纪学会勾引别人男朋友了? 他都能想象到少年听到这话有多羞愧,到时稍稍威胁便能处理掉这个麻烦。 宋醉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在贺山亭近墨者黑的熏陶下,他眼眨也没眨平静反问。 当初勾引别人男朋友的不是你吗?让我想想你是在人家男朋友叔叔家接吻,还是在宴会的楼道上急不可耐脱衣服。 第一百二十章 宋醉话音落下,摊位上的冯思文吃惊张大了嘴巴,白问秋是多要面子的人呐,每门学科争着拿优秀,初中政治会考拿了良好气哭了。 实际上白问秋的心思不在学业上,只是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不然也不会干净利落办理停学。 这样体面的人居然会在楼道里急不可耐脱衣服,后面要做什么很清楚了,冯思文看白问秋的目光立马不对了。 白问秋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压根没想过懦弱的宋醉会反击,慌张下竟忘了反驳。 感受到周围人好奇的视线,他脸上火辣辣的疼,除了贺山亭还没人敢这么羞辱他,果然是山里来的贱东西。 白问秋抬起手向宋醉扇巴掌,可他的手还没沾到少年白皙的皮肤就被宋醉轻松挟住手腕,接着他被猛然甩到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他来不及反应,头重重撞在铁皮的垃圾桶上,登时脑袋懵得发麻,边沿的剩饭剩菜混着血从他头上流下。 隔夜的垃圾满是腐败的酸臭味,大部分化为了黄浑的液体,自白问秋头顶洒到整张脸,他颤抖着手呕得反胃。 白问秋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在围观人群避之不及的打量下,他指着宋醉撂下狠话:你等着我去找学校校长! 要是校长知道校外人员在学校门口闹事,甜品摊肯定开不下去,两个可怜虫只能看着心血化为乌有。 宋醉没想过对白问秋动手,毕竟怕脏手,但白问秋自个儿太菜了一推就倒,好巧不巧还撞在垃圾桶上。 他望着污糟不堪的白问秋扬了扬眉,尽管他不认识校长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嘲讽:我们校长有洁癖。 白问秋听到这句话刚站起的身体摇摇欲坠,脸涨红得发青,恨不得撕烂宋醉的嘴。 目睹这一切的女士眼里又好笑又好气,白问秋以为在嘲笑自己,把自己的手掐出血。 宋醉你逞口舌之风很得意是不是?你会为你的得意付出代价的,在校门口推搡伤人,我让校长收了你这摊还是能做到的。 冯思文脸上出现了显眼的惊慌,虽然白家倒了但人脉还在,打个电话给校长不是什么难事,他不禁害怕能不能保住摊位。 白问秋没有错过冯思文脸上的表情,他心里浮现出快意,以后这两个可怜虫会怎么办呢?最好是知趣离开。 忽然一名女士突兀打断了他的话:这年头正当防卫都算推搡伤人了? 关你什么事。 如果是在平时白问秋还能保持风度翩翩的假象,但他嗅着身上的恶臭根本没心情礼貌。 那名女士闻言乐了,摆了摆用手机录的视频:你要不要看你是怎么冲孩子挥巴掌的,只许你扇别人不许别人保护自己啊? 听到最后句话宋醉应时举起自己甩白问秋的手:好痛。 白问秋看着视频眼神阴郁,宋醉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柔弱,但视频流传出去人们只会指责他恃强凌弱。 他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既然明面上的法子不行只能用不入流的手段了,他大可以利用许家的关系逼宋醉离开沪市。 他和宋醉孰轻孰重相信许宁还是分得清的,不过是当初赶宋醉出许家的重演罢了。 白问秋忍辱负重离开原地,满身都是垃圾的臭味,偏偏少年还拉长语调问:弄痛了人不赔钱就走了啊? 他眼里透出浓重的震惊,怎么能有这样理直气壮的人,他以前居然会认为宋醉懦弱胆小。 白问秋告诉自己忍一忍海阔天空,他今天给出去的钱日后千倍万倍讨回来,正当他捏着鼻子准备拿钱时听到少年嫌弃的嗓音。 算了好脏。 白问秋有股气直冲天灵穴,要不是他扶着栏杆差点倒下去,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逃离现场。 宋醉望着白问秋的背影啧了一声,这就受不了了对上贺山亭可怎么办。 他收回目光对仗义执言的女士说谢谢,女士只是笑眯眯开口:乖孩子不能打架哦。 还有校长他可不爱干净。 宋醉对此摸不着头脑,当女士拎了小蛋糕走后,冯思文才拉住他袖子悄悄介绍:刚刚那个是校长夫人。 宋醉眯了眯眼。 怪不得看长相这么眼熟,原来是以前甜品班的同学,众所周知校长惧内,看在借笔记的情谊上他应该能在沪大横着走了。 和宋醉的膨胀自信不同,谨小慎微的冯思文特别担忧白问秋会报复,他不信白问秋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有人能帮上忙就好了,偏生宋醉的男朋友又是个清贫小会计,会计证还不知道有没有考下来。 白问秋对付一个普通人太简单了。 冯思文心里念着宋醉的好,只恨自己没用只会卖甜品,思来想去只得给许宁打电话求助。 * 许宁不用拉练在家里反倒无聊,他索性打开书试图学习,这个时候冯思文的电话打进来了。 你快帮帮宋醉吧! 许宁被冯思文的焦急吓了一跳,以为宋醉出了什么事放下书就往外走。 在冯思文结结巴巴的哭诉下他才听明白了原委,白问秋今天居然去找宋醉麻烦了,饶是他再愚钝也能猜到白问秋肯定跟踪他了。 许宁对白问秋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一句喜不喜欢就能说清楚的,可以说白问秋几乎承载了他全部的少年时光,没有宋醉的话他大致是要和白问秋过一辈子的。 冯思文毕竟是个外人,许宁对冯思文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不愿意相信白问秋会动手打人,他决定等白问秋回来亲自问问。 白问秋去酒店洗完澡换了衣服才回许家,额头残留着刺眼的血痕,满腹委屈想对许宁说。 谁知一回家许宁劈头盖脸问:你今天动手打宋醉了?有没有弄伤他?伤口严不严重? 白问秋面对许宁的质问懵了,他是许宁的男朋友,为什么许宁会关心宋醉,明明他才是今天受伤的那一个,宋醉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他刚到家的委屈化为了愤怒。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偷偷去见宋醉。白问秋交叉手臂冷笑,当我猜不出你那点儿的龌龊心思,今天后悔没当着你的面打他。 白问秋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口不择言,可他笃定许宁会因为愧疚哄他,正如十年来每次争吵般。 你真的敢打他?! 许宁听到白问秋的话难以置信,本来他不相信白问秋是冯思文说的那种人,但白问秋真的能对着不声不响的宋醉动手。 他脑补了当时的场面,白问秋指着少年的鼻子骂勾引人的狐狸精,少年沉默低着头不懂怎么争辩,没料到白问秋会扇自己巴掌。 要是白问秋知道许宁在想什么,大概会气坏了扇许宁一巴掌,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许宁自动忽略了少年的身手,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恨不得跑到少年身边安慰,只是惧怕他小叔。 我为什么不敢?白问秋被许宁的话刺激了,我可不会像当初的宋醉忍气吞声,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赶紧把他送走。 许宁对宋醉已经很愧疚了,这次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白问秋羞辱,白问秋不仅不检讨反而打歪主意,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白问秋很陌生。 他厌倦了和白问秋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年少的情谊早磨灭得一干二净,这次对白问秋是发自内心的失望。 但白问秋为了他留在国内,他对白问秋是有责任的,分手两个字许宁说不出口,他辜负了宋醉不能再辜负白问秋,即便他不爱白问秋了。 许宁愁得半晌无言,如果白问秋自己想分手就好了。 白问秋不知道许宁的念头继续威逼许宁:你要是不把他送出沪市我们就分手。 他下定决心不让宋醉好过,今天宋醉怎么嘲讽他的他会怎么还回去,他猜到许宁可能有些舍不得,但那点舍不得又怎么能和他相比呢? 想到这儿白问秋忍不住低头笑了下,做好了对方连忙同意的准备,谁知下一秒许宁求之不得开口。 我同意分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问秋难以置信抬起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许宁会向他提分手,会为了宋醉向他提分手。 别说他压根没碰到宋醉,就算他打了宋醉又如何,就是个山里来的穷孩子,许宁脑子坏掉了吧。 他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扭曲成极为难看的表情,他控制住自己转身就走的念头: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 尽管白问秋很生气但他没被怒火冲昏头脑,如果他们分手了,他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去住租户众多的小区。 许宁脸上似有动容。 白问秋看出许宁心软了继续打感情牌,上学那会儿许宁成天跟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共同经历的年少时光是半路来的宋醉无法比拟的。 话罢他眼圈都有些湿润了,毕竟那个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他相信许宁见状不会无动于衷。 许宁听完动情开口:我去帮你拿行李。 这下白问秋脸是真黑了。 他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多就换来一句帮你拿行李,他不可能就这么白白离开,有心找许宁理论。 然而佣人们投来怜悯的视线,比当时看宋醉好不了多少,自尊心令他开不了留下的口,他深深望了许宁一眼:你以后别后悔。 撂下话他便怒气冲冲拿着行李箱走了,腰背试图挺得比谁都直,脊柱却不留神弯了弯。 许宁听到白问秋的话,在门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冲动了,听到白问秋对宋醉动手就心疼了,分手完全是不过脑子的话。 但他冷静思考了下,如果不提分手他很可能就要被白问秋连坐,想到他小叔许宁打了个冷颤。 他还想过两天好日子呢。 * 宋醉从学校北门回到家,他手上拎了两个抹茶小蛋糕,冯思文每次都会送他甜品。 他斜挎着书包刚用钥匙打开门,鼻子尖的宋天天就跑到他腿边打滚,仰头盯着他手里拎的小蛋糕。 猫咪是不可以吃奶油的。 宋醉抱起宋天天转移焦点,果然小猫舒服得眯起了眼,把小蛋糕抛在猫猫头后。 只不过他还没抱多久,沙发上的贺山亭向他投来视线,仿佛是在说你抱它不如抱我。 宋醉不知道怎么说明小猫咪是软绵绵的而你是硬梆梆的,怕对方平淡反问你不喜欢我硬吗。 理智告诉他应该装看不见,但他在对白问秋的大获全胜中找到了自信大胆开口:你多少斤宋天天多少斤? 成年德文猫的体重在六七斤之间,它没成年就八斤七两了,哪有脸窝人怀里,就该羞愧从你身上滚下来。 宋醉看着瑟瑟发抖的宋天天无语凝噎。 对面的人完全不反思自己的撒娇行为,反而打压只有八斤七两的小猫咪,话里话外透着股恶毒。 贺山亭盯着他的腰轻轻啧了一声:你抱不动我不介意骑乘。 宋醉的耳朵尖一败涂地全红了,捂住宋天天的耳朵,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扫黄打非为什么不扫贺山亭。 你别想了。 少年不予理会坐到椅子上看书,他这辈子都不会脐橙的,贺山亭走过来低头亲吻他。 他本来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着,不知不觉就被抱着亲,偏偏亲的都是他的敏感点,他皮肤上泛起黏乎乎的酡红。 分卷(77) 对方修长的手指钻进他的下摆,他浮出羞耻的快感,忽然他听到男人在他耳边低低提醒。 我的生日要到了。 宋醉找陈助理打听过贺山亭生日在这个月三十号,倒不是他有多细心,而是忘了对方生日的话,他估摸着贺山亭能记一辈子。 只是他不明白怎么突然说生日这事儿,离三十号还有一周,正在这个时候男人蛊惑般的嗓音掠过他耳膜。 我最喜欢骑乘了。 宋醉面无表情拽出在他衣服下不规矩的手。 杀了吧这人。 * 尽管宋醉不想搭理贺山亭,但在接下来的一周他除了写报告就是在橘色软件上挑礼物。 他把重新写的报告发给了杨老先生,杨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听语气应该是满意的。 生日礼物左看右看却没挑到合适的,他不会真要脐橙吧,宋醉按住这个念头。 他从图书馆出来去找冯思文出主意,冯思文是他朋友里感情经验最丰富的,在吴缜哭嚎单身的时候,冯思文已经勾搭到大一的小狼狗了。 宋醉见过那个人,中文系的害羞小男生,和冯思文在摊子上买甜品认识的,比家暴出轨五毒俱全的孙钰好太多了。 他走到冯思文的摊位边,下午买甜品的学生不多,他随手拉了个矮凳坐下。 你说生日礼物送什么好? 你男朋友吗? 冯思文飞快反应道。 宋醉捧着脸凝重点头。 冯思文没见过宋醉的男朋友,因为宋醉提起自己的男朋友每每叹气,他单身的时候还会关心下感情状况,谈恋爱了问总像戳人伤疤。 故他对宋醉的男朋友完全不了解,只知道蛮喜欢吃甜品的,每次他都会让宋醉带两份蛋糕回去。 实际上他猜得也没错,宋醉觉得贺山亭拿不太出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前冷漠人后想脐橙。 他喜欢什么东西呢? 在冯思文看来普通男生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左不过球鞋之类的,谁知少年沉稳出声。 古董名画。 冯思文在心里吓了一跳,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玩的东西,也不是他们买得起的礼物。 不过他很快琢磨出新的思路,不一定要送对方喜欢的,送贴心的礼物反而能出其不意。 领带怎么样? 冯思文很喜欢送这种小件,与其买普通衣服不如花同样的钱买名牌领带,这就是送礼的心机了。 宋醉认真回忆了下贺山亭的衣柜。 他有一堆。 还都是意大利手工的,也不知道上个班打扮给谁看,当然他不肯承认他很喜欢看贺山亭穿西服,有股人模狗样的气质。 要不男士香水? 他讨厌市面上的所有香。 蓝牙耳机呢? 他嫌丑不用那个。 在一大堆提议被否决以后,冯思文有些同情宋醉了,从前的许宁就不说了,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又摊上这么个男朋友。 有句话他当着宋醉的面不敢说,没有工作要少年养,这么穷又这么挑剔,这不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吗。 他们小宋醉是才出火坑又入泥潭呀。 这时有辆名车在摊位旁停下,车窗摇下露出张矜贵的脸,明明是风流夺目的混血长相却有股凌厉的意味。 冯思文立马认出了车里的人是贺山亭,他只见过贺山亭一面,但这样的人天生过目难忘。 面对贺山亭的到来他惶恐得手足无措,害怕自己支起的摊子会擦刮到车,这可是他一辈子赔不起的价格。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宋醉无比自然上了车,意识到他的惊愕,仿佛难以启齿般开口。 唉我男朋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冯思文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生怕因为太过惊讶倒在地上,谁能想到宋醉嘴里那个清贫美貌男朋友居然会是贺山亭! 听语气还怪嫌弃的。 冯思文哎哟一声才从浓浓的震惊里回神,心脏却依然扑通扑通跳,宋醉这是不声不响就把那位大佬搞到手了呀。 他要有天死了肯定是被小宋醉吓死的,这有什么可嫌弃的?贺山亭出了名的性情冷漠,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在冯思文有限的眼界里,这件事差不多等于神舟五号上天了,要是他早知道宋醉分手后会和贺山亭谈恋爱,他肯定劝分分分马上分! 他从前觉得宋醉的男朋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当知道这个人是贺山亭,态度立马大转变。 贺山亭拍古玩名画不是奢靡无度是理智投资,贺山亭的挑剔不是挑剔那是追求品质,住宋醉的房子是为了增进感情,不然为什么去住小房子呢? 冯思文丝毫没觉察自己的金钱滤镜。 他抓心挠肝想找宋醉问个清楚可畏惧那位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车从摊位边驶开。 冯思文回过头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甜品叹气,遗憾这次忘了给宋醉送蛋糕,今天做的提拉米苏可好吃啦。 想到这儿他意识到贺山亭吃过他的蛋糕不由得受宠若惊,因为太激动了手都在抖。 * 宋醉无法想象冯思文的激动,在他看来贺山亭占了脸的便宜,明明比谁都斯文败类。 哦还娇气。 回到家他坐在窗台边看书,他没有急着发论文,把更多时间投入到无声的学习里,打算在假期专心吸收前辈的养料。 大致南方的冬天都是相似的,蕴着淋漓的水汽,一月的沪市弥漫潮湿的冷意,冷不丁往人的衣服里钻。 宋醉下意识缩了缩衣领外的脖子,贺山亭调高了空调温度,在温暖的空气里他端正在椅子上坐好。 他舒舒服服在房子里学习,人的状态都放松下来,窝在椅子上写草稿,正在这个时候听到贺山亭问了句。 冯思文是你好朋友? 宋醉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冯思文虽然不大聪明但心眼不坏,就像只会拿好吃饼干招待你的小浣熊。 贺山亭抚摸他颈后皮肤问。 那你为什么没说我俩的关系? 对方的指尖落在宋醉白皙的颈肉上,按捏下皮肤泛起难以忽视的灼热,他贪图温暖伸了伸身体。 全然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少年不知不觉答出死死埋住的心声:这不是说不出口吗。 温暖的空气顿时气温骤降,宋醉后知后觉从该死的温存里清醒。 别看贺山亭这人不要脸但心思敏感,但凡有点不对便会被察觉,不会当面直接问,而是在他不设防的时候长驱直入。 贺山亭扯了下唇角。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对方是笑着的但手上猛然使力,宋醉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他不得不闭着眼解释:对我觉得自己拿不出手!一个普通学生配不上你,害怕冯思文不相信所以不敢说。 他之前吹了风有些鼻音,听起来仿佛带了丝哭腔,因为怕贺山亭看出异样他低下头在说话,整个人显得兴致低落没精打采。 实际上在宋醉眼里只分为学习好的和学习差的,骄傲碰上的人学习都没他好,可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他只能这样说。 他在贺山亭面前很少说谎,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骗过对方,但贺山亭仿佛是真的信了,抱着他轻声开口:没有人会比我的啾啾好。 那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这让宋醉心里浮出股愧疚,头放在贺山亭怀里窝了会儿,把自己的微信头像默默改成了贺山亭。 * 白问秋从许家搬出来后在老小区找了房子,房间面积小不说天花板还时不时漏水。 邻居是卖烧卖的个体户,会热情送他没卖完的烧卖,他忍受不了油腻的食物随手扔进垃圾桶,浑身油烟味的邻居便不再送了。 白问秋对邻居的疏远不为所动,他很清楚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他不允许自己狼狈落到底层人的圈子。 他的视线落到破木桌上的手机,他等着许宁后悔找他求和好可怎么也没等到,许宁打来的电话只是告诉他东西忘了拿。 白问秋心里涌出深深的烦躁,不懂许宁怎么铁了心要分手,难不成还真被宋醉迷得七荤八素。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许宁的电话忙接通,接通后是包车司机的声音。 可以走了吧? 白问秋只能克制住烦躁下楼。 他和许宁分手的事没让公司的同事知道,但从前有司机接送如今去挤地铁上下班,傻子也知道有问题,所以他花大价钱包了车。 尽管这笔钱是很大的开销,能坐在豪车椅子上总比挤地铁舒服,他每次闻到地铁里的汗臭味都恶心。 公司最近在做一个大项目,项目完成后每个人都能分到二十六月的工资。 白问秋急需这笔钱应付开支,一到工位上便打开了电脑,下班后大领导找到他问:方不方便和我去贺总的生日会? 他愣了一下连忙答应。 他从小呆在名流的圈子里,人脉比正经毕业的名校生广,领导参加宴会总会想到他。 当领导走后同事羡慕捧他受领导重视男朋友又好,这让白问秋有些轻飘飘的,他最差的生活也是宋醉触摸不到的。 他把宋醉看成了对手,这么冷的天气摆摊肯定很辛苦吧,白问秋丝毫不同情宋醉,不用脑筋过日子就是如此。 白问秋在同事们艳羡的眼神下走出办公室,坐上车算计晚上的宴会,如果能讨好到贺山亭就好了,但他清楚对方反感他所以不用想了,他的目标是许宁。 投行的工资是高却完全支撑不起他想要的生活,他忍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每天他活得无比痛苦。 要是在宴会上见到许宁他打算放软身段求和好,正在他布局时车上领导含笑问:知道那位为什么办生日会吗? 这个白问秋真不知道,往年贺山亭都没兴趣办生日会,今年出乎意料隆重,估计大半名流都去了。 你竟然没听到风声。领导摇摇头开口,听说会在生日会上公布自己的小男友。 白问秋眼里流露出讶异,贺山亭竟然有了个小男友,这位为人多冷漠,这样的人要真喜欢一个人只怕宠到手心里。 他突然觉得人和人真不能比,他在这边辛辛苦苦算计,但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却轻轻松松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此时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图书馆里宋醉慢吞吞收拾东西,削好明天要用的铅笔,把贺山亭的生日礼物小心装在书包里。 他对办宴会并没有疑惑,贺公主不就喜欢新衣服宴会这些吗。 他掐好时间开门回到家,贺山亭手上拎了套西服说:试试你的衣服? 宋醉清楚是自己买不起的东西,但他穿两百块的衣服去才是丢贺山亭的脸,所以他毫不客气接过了衣服。 因为担心迟到他匆忙换好衣服,哪怕对着穿衣镜也没意识到衬衫纽扣少系了两粒,直到男人站在了他身后。 我帮你系。 贺山亭站在他身后自然帮他系扣子。 那是他穿过最华贵的衣服,白色的外套剪裁合身,每枚纽扣都是精心打磨的宝石,但因为色泽透明生出番温润如玉的质感。 镜子里贺山亭一眨不眨看着他,手臂环住他系上每粒纽扣,修长的手指缓缓擦过他裸露的皮肤,明明是帮他穿衣服却有股在脱衣服的错觉。 宋醉将视线从镜子上害羞移开,低头望见贺山亭穿的只是平日常穿的米兰式,仿佛宴会的主角不是贺山亭,而是他。 * 白问秋下车跟随领导走入了司明酒店,这家酒店从上个世纪起便极负盛名,寻常人很难预约到,但只是贺山亭私产的冰山一角。 奢华酒店的大堂向来是争奇斗艳的所在,有放半壁翡翠的,有放海水缸养鲨鱼的,但司明酒店只放了张油画。 这画好像是格哈德的? 领导辨认出画咋舌。 白问秋对画作兴趣不大可也听过格哈德的名字,出生在德国的当代艺术家,前年在瑞士巴塞尔艺术展创下最高销售价。 不能说是最优秀的画家,但肯定是当代最贵的画家,不过贺山亭显然对这位画家不感冒,不然也不会放在酒店了。 白问秋心没放在宴会上,一进大厅就寻找许宁的身影,好不容易在门边看到了,奈何领导没说让他走。 他只能端着酒杯陪领导寒暄,终于领导想起身后的他:你自己走走吧。 他马上放下酒杯去到许宁身边,见许宁身边没有其他伴他松了口气,放低自己的姿态开口。 上次见面我太冲动了,不该赌气说我打了宋醉惹你生气。白问秋咬住下唇说,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不是吗?对自己男朋友那么凶。 他忍气吞声的同时不失撒娇,他很清楚许宁就吃这套,过去他用这招把许宁抓得死死的。 许宁脸上浮出抹困惑,不明白白问秋为什么还要找他讨论上次的话题。 我们那天不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让白问秋神色格外难看,他尽力压下脾气说:那天回去我哭了大半夜,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对我的好,后悔自己以前没珍惜。 尽管他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周围还是有人看过来,他强忍住不适问:能不能不分手? 许宁再怎么扶不上墙也知道今天是他小叔的寿宴,闹起来怕惹他小叔发怒:下次再说。 你今天就说。 许宁脸上写满了无奈,他息事宁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白问秋还不放过他,完全不像以前的白问秋。 过了会儿白问秋听到许宁说了句不能,边上人既好奇又同情地向他看过来,要面子的他掐白了自己的手。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麻木,幸好不是二代们的聚会,认识他的人不多。 * 宋醉换好衣服坐上去往司明酒店的车,一下车许多人围住贺山亭讨好,不是哪个公司的老总就是新闻上的集团高管。 如果往酒店门口投个白磷弹,估计明天沪交所开盘跌停,他猜安保工作十分严格,果不其然酒店外全是警卫。 宋醉对交际没什么兴趣,甩了贺山亭自己去宴会厅,没听到身后传来的交谈声。 那孩子还在上大学吗?在名校念大一。贺山亭的嗓音平平淡淡的,平时没怎么学论文发了不少,有篇还是国内顶刊。 分卷(78) 问话的人原本存着点儿轻视,但听到宋醉大一就能发论文,那点儿轻视转为了恭敬,怪不得贺山亭语气透着骄傲。 许多年后宋醉纳闷网上那些信誓旦旦说他不看书就考满分的说法哪里来的,全然不知贺山亭就是闭眼吹的粉丝头子。 少年走到宴会厅准备吃些东西,他特意找方助理要了份甜品单,边低头看单子边踏入厅。 当他走进来的一霎那,偌大的厅里全安静了,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皮肤晕染着薄薄的白釉色,低垂的睫毛漆黑如鸦羽,偏生唇艳得泛起水光。 像一株被精心打扮的小玫瑰。 即便他只是安静看东西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除了白问秋,白问秋无瑕顾及谁家小少爷来了。 他已经够低声下气了但许宁把他的面子往地上踩,恰好他的视线瞥见门边的宋醉:你分手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宋醉? 宋醉听到自己的名字放下了甜品单,两人分手和他有什么关系,论辈分他都是长辈了。 哪知许宁沉默了。 宋醉不知道许宁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过去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如今因为他和白问秋分手,搞得他干了什么似的。 他毫不留情否认:我没看上过他。 许宁眼里无比黯然,嘴张了张却又不敢反驳,像只垂头丧气挨训的大狗子。 白问秋见了冷笑:你是在欲拒还迎吧?你要不搭上他今天怎么进来的。 他刚说了两句许宁就拉住他的手,仿佛惶恐他会伤害宋醉,殊不知许宁是担心他得罪贺山亭,白问秋压抑的怒气立时上来了。 分手了你别拉我。他怒急反笑转头对宋醉说,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内外的裁片有五十多片吧,不是手工定制做不出来,这也是许宁给你的吧? 宋醉冷眼看着面前失去理智的人。 失心疯了。 他不准备和疯子计较,穿上漂亮衣服不想打架,再说了他和白问秋是口角上的矛盾,以后要么骂不回去要么打回去。 但闹下去让贺山亭听到便没这么简单了。 白问秋却以为宋醉是软弱退让了,他上前拉住转身离开的少年,正在这个时候贺山亭在众人拥簇下来到了厅外。 他望着那张混血面孔的脸愣了愣,被他拽住袖子的少年慢条斯理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白问秋不明白宋醉这句话什么意思,连许宁也像看死人般看着他,躲到柱子后面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直到贺山亭向他投来冰凉的注视,他顿时腿脚发软,安慰自己对方看谁都如此,哪怕对着自己的亲侄子也没好脸色。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向来性子冷漠的男人亲昵朝宋醉说了句:啾啾过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十九岁的少年穿着白色西服,古典的丹凤眼勾出标致的弧度,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 但啾啾这个小名一出,大家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名字! 对于大庭广众之下被叫啾啾这件事,宋醉面无表情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他并不是很想过去,啾啾这个称呼是他小宝宝时期的名字了,在他看来跟叫小宝宝没什么区别。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镇定左顾右盼,装作不知道在叫谁,试图撇清和这个名字的联系,可贺山亭握上了他的手,所有人都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了。 太他妈没面子了。 少年把头埋在贺山亭肩膀上,卷发软乎乎趴在男人的西服上,只露出红透的耳朵尖尖。 在众人眼里这便是撒娇了,像只黏人的狐狸崽崽,简直比啾啾这个名字还可爱。 而白问秋脸上的震惊堆积成山,细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看不起的宋醉居然是贺山亭的小男友!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那块儿帝王绿,当时他就奇怪贺山亭的东西为什么在宋醉的房间,贺山亭为什么会为了块儿帝王绿讽刺自己,今天全明白了。 只怕贺山亭早看上了宋醉,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实际上他的脸比墙灰还惨白,冰凉的手脚在发抖。 想起贺山亭的手段白问秋心里升起深深的恐惧,后悔今天得罪宋醉了,明明宋醉都息事宁人不计较了他还不依不饶。 不待贺山亭说话他就朝自己脸上用力扇巴掌,挤出笑讨好宋醉:对不起我给脸不要脸!对不起我给脸不要脸! 原本望向少年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不过从被萌化了的喜爱变为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哎哟打着可疼了吧。 看着像是白家那个大儿子,以前多傲的人怎么混成这样了。 你是没看到刚才欺负人家小孩儿,要是个没背景的指不定怎么样呢。 远处的许宁难以置信看着低声下气的白问秋,不相信自己当年的白月光会这么软弱,醒悟当初光芒万丈的白问秋仅仅因为家世优越而已。 没了优越的家世白问秋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或许普通人都不会如此奴颜卑膝,他看白问秋彻底没光环了,有的只是失望。 众目睽睽下白问秋一次次扇着自己巴掌,唇边扇出了血丝,努力向宋醉赔罪。 他已经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了,只希望贺山亭能放过他,但感受到许宁眼里的失望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许宁又比自己好多少。 从小生活在红旗底下的宋醉不喜欢这种侮辱人的方式,还不如真刀实枪打一顿,相信贺山亭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抬头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投下的阴影覆在他脸上,看到的却是贺山亭眼里的饶有兴致。 哦拿了反派剧本。 白问秋这次是撞枪口上了,但他对白问秋没任何同情,明明让步了只换来得寸进尺,只是觉得这样自己很像大反派身边的小反派。 宋醉拉了拉贺山亭的袖子没抱什么期待低声劝:差不多行了。 谁知贺山亭大度应下。 赶出去吧。 宋醉意外贺山亭这么好说话,而白问秋顾不得擦自己嘴角的血,强忍住汹涌的眼泪,不用人赶自己走出宴会厅。 他离开宴会厅时听到贺山亭温柔问宋醉要吃什么甜品,忽然涌起深深的不甘,一无是处的宋醉都能爬到他头上。 正在这个时候领导追出来递了张纸巾,白问秋想不到领导会放下宴会关心他。 他强压下去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心里有满腹委屈想发泄,忍不住对领导说:宋醉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 白问秋向来看不起想要往上爬的底层,个个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为生了张漂亮的脸便能受尽宠爱。 他和宋醉不一样。 他有令人艳羡的投行工作,哪怕他和许宁分手了,以领导对他的器重程度,年薪百万是迟早的事,宋醉不过是换了笼子的金丝雀。 白问秋想到宋醉上次的力气,默默把金丝雀换成了咬合力惊人的猛禽,不管是什么都被困在笼子里。 然而领导摇头反驳:他可是学术天才,大一就发表了不少权威期刊,杨鸿酩老先生还是他的老师。 杨鸿酩老先生? 白问秋震惊得止住眼泪,大一发期刊不算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买的,但杨鸿酩是物理界泰斗人物,不是花钱就能买到学生资格。 领导仿佛看出他心里的念头:人家不是你能比的,对了你明天收拾东西辞职吧。 为什么要我辞职? 白问秋不明白为什么要变相开除他,领导的声音无奈传来:我们得罪不起贺总。 他大脑一片空白,忽然知道贺山亭轻易放过他的原因了,今天到场的有各个行业的大佬,不会有人冒着得罪贺山亭的风险雇佣他。 这等于说他这辈子完了,他只能永远住在群租房的小区,过着自己看不起的平民生活,而宋醉的前途一片坦荡。 这不公平。 他因为激动音色锐利,他在这份工作上付出了多少心力,甚至因而和许宁生出矛盾,但因为贺山亭一句话他心血就付之东流。 领导古怪望了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聘用你是因为你的能力吧? 论学历你没学历,论拉业务你弯不下腰,我们会聘用你完全是看到许家的面子上,为此拒绝了一个燕大金融系的硕士,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谈公平? 白问秋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想反驳领导的话可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领导扔下一包纸巾坐车走开。 他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面,如同看到自己无比灰暗的未来,心头仿佛在淌血。 房东发消息过来要房租,他仗着工资高大手大脚挥霍完存款,没了工作他交不齐下个季度的房租,更别说负担留学费用。 他拉下脸给圈子里的朋友打电话,可那些人消息灵通得很,根本不接他的电话。 白问秋只能给许宁打电话,如果许宁也不接他的电话,他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 许宁的手机一直在响,屏幕上显示是白问秋的电话,他慌慌忙忙关了手机。 他现在可不敢接白问秋的电话,谁帮了白问秋就是和他小叔过不去,他小叔就这性子,白问秋还是自求多福吧。 许宁狗腿地给自己小叔端茶倒水,端完水准备自觉去角落当蘑菇,只是离开前忍不住多看了看吃小蛋糕的宋醉。 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沾了奶油,薄唇显得越发艳丽,垂下漆黑的眼睫看起来就像奶油玫瑰。 他飞快收回目光,没想到自以为隐秘的举动被贺山亭看了个一干二净:光看着怎么行? 听到对方平静的话许宁的身体顿时吓得颤栗,但又忍不住生出别的心思,他难道可以干别的吗。 正在许宁脑回路七拐八拐时,贺山亭打破他的幻想挑眉命令:叫婶婶。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滚.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许宁眼里溢满不敢置信,捂住自己的心口,仿佛在说小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男朋友成为小叔男朋友这件事,虽然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今天他小叔居然要他管比他小的宋醉叫婶婶,叫了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出现在宋醉面前,难不成腆着脸要讨压岁钱吗。 可谁叫他叔叔是贺山亭呢。 许宁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头丧气,他刚想喊出来但宋醉面无表情捏了捏拳,许宁下意识退了两步。 不喊吧他小叔不满意。 许宁感觉自己委屈极了,这不是那不是,最后捏着鼻子叫了声婶婶后像被欺负的狗子般跑开了。 他拉住许夫人前言不搭后语诉苦,希望母爱温暖自己,谁知许夫人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自己不珍惜怪谁。 宋醉是个好孩子,和你小叔在一起比不争气的你好,以后逢年过节你嘴甜点儿。 许宁听到嘴甜差点气晕过去,他是不是还要捏着嗓子祝小叔婶婶百年好合? 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太不幸了,他母亲不仅不同情他还望着宋醉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突然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最近老有豪门抱错的新闻,搞不好他真的要做一个亲子鉴定,他直接预约了下周去医院检查。 * 男大学生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被前男友叫婶婶这合理吗?完全不合理。 甚至想杀人。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忘吃完手上的小蛋糕,磨着牙质问心情愉悦的贺山亭:你刚才有意思吗? 他看了你一眼。 贺山亭用纸巾拭去他脸上的奶油冒了句,语气泛着明显的情绪。 那情绪太浓烈以至于宋醉原谅叫婶婶这件事,心里涌出似有似无的心疼,直到男人下一句开口。 考虑送他去合恩岛留学。 宋醉在文科上没任何天赋,地理会考六十分及格选手,疑惑合恩岛在哪个国家。 但少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知道这个地方,打开手机偷偷查百科,合恩岛是世界最南端的领土。 离北半球有十万八千里,许宁去了只能和一群企鹅作伴了。 宋醉不清楚岛上有没有大学,但他相信即便没有贺山亭也能建一所,到时还能打上文化交流的旗号。 他知道贺山亭心眼不大,但他没想过贺公主心眼这么小,自己不开心就送许宁去陪企鹅。 他又好笑又好气抬杠:那今天其他人也看我了。 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总不可能控制别人的眼睛吧,难不成看过他的人就要发配去南半球。 贺山亭抬起手落在他额头上,再是薄薄的眼窝,然后是英气的鼻尖,最后是漂亮的唇珠,仿佛用画笔一点点描摹他。 所以想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啊。 最后一个啊字音调不经意上扬,平平淡淡的字眼说得格外惑人。 宋醉听得耳朵发烫,告诉自己面前的人太幼稚了,之所以别人觉得贺山亭喜怒无定就是因为本质是个幼稚鬼,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这个时候有人大着胆子来敬酒,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意,宋醉忽然意识到贺山亭其实没什么朋友。 周围的人总是惧怕多于亲近,但贺山亭仿佛习惯了,在名利场戴着冷漠的面具示人,完全不似平日懒洋洋的模样。 即便是自己的生日,众人说的更多是世界局势国内经济,没有人真的关心贺山亭的生日,只关心贺山亭是不是满意自己的礼物。 然而宋醉知道贺山亭很在意二十五岁的生日,亲自敲定每位客人,小到每例甜品都是亲自拟的,大概希望今天是一个完美的生日。 想明白之后他后悔没有在白问秋发疯的时候把白问秋拎出去,当敬酒的人离去少年垂下眼睫。对不起之前和白问秋吵架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贺山亭挑起形状锋利的眉。 宋醉想说对不起影响到了你的生日,但他知道对方会说亲一口就没什么了,他不想对方压下情绪说没什么。 空气一小段沉默。 贺山亭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手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果不其然对他说:没什么。 宋醉清楚是在安慰自己,可贺山亭望着他的眼睛开口:本来生日会就是为你办的,想要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想要所有人看看你多优秀,想要你不用对此不安。 宋醉的心头涌出复杂的情绪,上次他骗贺山亭说自己不敢说出他们的关系是觉得配不上,随口编出的谎话贺山亭竟然信了。 分卷(79) 即便小心眼想藏起他不给任何人看,即便不喜欢热闹的宴会,为他办了盛大的生日会,为他换上了精心定做的衣服,到处对人说他有多优秀。 宋醉的心脏蓦地停了半拍,如同浸在山莓汁里,他本来打算等宴会散去送礼物,突然想现在送礼物了。 他从方助理那儿拿回自己的书包,拉开书包拉链,把一个盒子害羞递到了贺山亭面前,见贺山亭没拆还特意咳了咳。 你想我现在拆? 贺山亭把盒子拿到手中。 少年点了点头。 贺山亭拆开了牛皮纸包装盒,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牛顿摆,五个紧密排列的球体悬挂在银色的金属框架上,架子上刻着他的德文名字。 为什么送我这个? 牛顿摆的原理是动能量守恒定律,在理想情况下球体是完全相同的质点,理论上可以相互撞击永远不停,但考虑到空气阻力等造成的能量损失还是会停下,所以我加了小电磁铁和电路补充下摆的能量。 宋醉想生日礼物想了一周,最后在实验室里偶然想到了,他洋洋洒洒讲着自己的思路,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比蚊子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实际上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 所以代表的是永不停止的爱意。 在喧闹无比的宴会厅少年红着耳朵尖讲述着自己的爱意,潜台词便是想把我永不停止的爱意送给你。 贺山亭握住手上的牛顿摆,一眨也不眨看着宋醉:没听见。 宋醉再说了一次。 没听见。 他不得不又说一次,对方却依旧表示没听见,此时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像下了雨从土里冒出来的小番茄。 少年只好踮着脚昂起头,正打算再说一遍,下一秒贺山亭托住他的脸无比认真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来到我厌恶的生命里。 因为有你在我不觉得自己讨厌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捉虫) 宋醉的大脑像被棉花糖砸中了,陷在软乎乎的甜蜜里,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在翘起来。 忽然宴会厅里的灯骤然熄灭,不止是宴会厅整个城市的光亮消失不见,伴着停电的尖叫声世界坠入漆黑。 小狐狸没翘起蓬松的尾巴,但由着对方捧着自己的脸,踮起脚尖撞上对方亲了一口。 他也很谢谢阿亭来到他的生命里。 因为在黑暗里他像个瞎子,只管跌跌撞撞亲了上去,亲到的不是唇而是硬实的喉结,能清楚感受到在自己一舔下对方压了压喉结。 反正也是亲了。 宋醉心满意足放下脚尖,只不过刚刚放下他的下巴便被贺山亭的手抬起,紧接着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他们在黑暗的世界里接吻,宋醉突然想到今天是大寒,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他们却有了个热烈的亲吻。 * 片刻大厅重新恢复了光亮,光亮下宋醉的耳朵全然红了,只想快点结束宴会回家。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姗姗来迟,金发蓝眼,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 宋醉很少会注意到人的衣着,但这位老夫人考究得连手包上丝巾的别针都是克什米尔蓝宝石。 看着便是活得很好的老太太。 外国老夫人环顾了一圈朝贺山亭的方向走来,拥抱贺山亭后便用德语热烈交流,贺山亭脸上泛着淡淡的无奈。 宋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贺山亭在德国的贵族外婆,大概只有在外婆面前才会这么乖,想到这儿少年不淡定了。 有什么比被前男友叫婶婶更尴尬的事吗?前一脚和男朋友接吻下一秒男朋友的外婆来了。 特别是老太太还一个劲盯着你看。 少年心虚擦干净唇上的水渍,规规矩矩站在贺山亭身后,不知道贺山亭的外婆会不会喜欢自己,他接触得最多的还是系丝巾跳广场舞的老太太。 两人用德语交流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抓心挠肝的,后悔没抽空去学个德语了。 不过宋醉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位德国柏林来的老太太先是热情来了个贴面礼,再是拉着他的手用英语攀谈,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做派。 听ludwig说你念物理? 他谨慎点了点头。 哎呀你可太棒了。老夫人笑眯眯搂抱住他,我们家还没有物理好的。 全天下的老太太都一样自来熟,宋醉架不住这样直来直往的热情,但他只能在高大的德国老太太怀里僵住身体。 对不起他给华国人的身高丢脸了。 最后还是贺山亭把他拎开的。 贺山亭的外婆似乎完全不拿他当外人,刚一见面就送他大堆小堆的东西,不仅昂贵还全是古董。 宋醉明白贺山亭的讲究从何而来了,贺老夫人就是个十分讲究的老太太,每套珠宝都有自己的来历。 他望着堆成小山的古董受宠若惊,如果老邓知道肯定会大骂资本家奢靡无度。 而老太太拉上他介绍:这幅画ludwig小时候临摹过,但他妈妈不喜欢他画画,久而久之再没画过。 一谈起自己的孩子老太太陷入回忆,从女儿从小品学兼优讲到儿子醉心画画,两兄妹打打闹闹长大但感情很好。 贺山亭静静听着没说话。 宋醉这才意识到老太太对贺山亭的身世毫不知情,他终于知道贺山亭为什么不和外婆住一起了。 老人看什么都是回忆,回忆偏偏是贺山亭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但贺山亭选择什么也没说,让老太太做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太。 谁都说贺山亭冷漠,可贺山亭明明比谁都温柔,有自己油画般的小世界。 然而老太太又怎么能放下孤零零在国内生活的外孙呢,所以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他,只希望有个人能对贺山亭好。 宋醉望着老夫人眼里的期盼没忍心拒绝,接过礼物仿佛接过了老太太沉甸甸的期许。 在他接过后老太太高兴得眉开眼笑,拉着他去人堆里打转,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孙子。 宋醉发现两人是一脉相承的,贺山亭说他大一发论文,老太太就敢说他明天要拿诺贝尔物理奖。 * 宴会结束后宋醉精疲力竭回到家,社交活动绝对是最折磨人的活动,比推算质子寿命还累。 少年洗完澡躺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闭上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零点前睁开眼拽住贺山亭的西服衣角。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贺山亭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 收到了。 宋醉本应该松开手,但他拽着衣角鬼使神差对着贺山亭开口:你外婆把你嫁妆给我了。 嫁妆? 贺山亭望向少年挑眉。 收了嫁妆那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孤孤单单。 宋醉在认认真真允诺,不知为何感觉对方的视线越来越灼热,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但你也要听话一点。 他以为对方会拒绝最后的话,然而贺山亭敛下异色的眸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弯下腰以极近的距离望着他。 那亲你可以吗? 宋醉躺在床上正对上那双比宝石还要漂亮的蓝色眼睛,心脏错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绅士起来了,不过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可以。 下一秒热烈的亲吻落了下来,他的唇齿被熟练打开,一双手抚摸上他下陷的两个腰窝,对方略粗糙的指尖凹进柔软细腻的皮肤。 脱衣服可以吗? 这么问比直接脱更羞耻,宋醉的耳朵快全红了,但因为对方生日他还是点了点头,哪料对方得寸进尺问。 骑乘可以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宋醉只想评价为不知廉耻,他是不会被东欧野模蛊惑的,决定在家开展扫黄打非行动。 但嫌疑人十分清楚薄弱处,在握住下他只记得自己偏过头结结巴巴说了句:可可以。 对方仿佛得到应允般抱起他,懒洋洋掀开蓝灰色的眸望着他,这令他原本就红的耳垂红得像淌血。 他别开脸慢吞吞坐下去,但拥抱传来的刺激让他想要放弃,根本不需要坐下大脑便阵阵发黑。 宋醉立马想逃离贺山亭的怀抱,可对方有所预料似的牢牢箍着他纤细的腰,手指深深陷入细腻的皮肤,他的脑袋轰然一片空白。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对方抱着他亲昵厮磨,良久他的手抓住枕头浸出涔涔的汗。 * 翌日宋醉习惯性睁开眼,松松的睡衣滑落到腰间,他趴在被窝里赖床。 他居然会以为贺山亭变礼貌了,事实证明床下倒是人模狗样但在床上永远学不会客气,只是披着无害的皮而已。 他骂了句换了个姿势趴,今天他是没办法去图书馆了,对方在扰人学习上向来很有一套。 就在这个时刻宋醉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传来吴缜兴奋的声音:你去没去比赛场地? 宋醉的脑子宕机了两秒,他确定自己在假期没报什么比赛,过了会儿才想起今天是猫咪争霸赛的日子,今天要比赛的是宋天天。 这个比赛是区里几家猫舍联合举办的,比赛奖品就是些冻干罐头,可能报名费都比奖品贵,奈何宋天天被贺山亭羞辱了体重,他为了安慰宋天天把全部项目都报上了。 宋醉对比赛看得倒是很淡定,只要宋天天不拿倒数第一他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吴缜十分激动,拉上学委体委还有冯思文来当鼓掌气氛组。 宋天天唯恐他不答应,啪嗒一声从衣柜上跳下来,眼巴巴蹲在他枕头边,少年只好秒回去去去马上去。 为了给惊喜吴缜几人迫不及待走到宋醉家门口,每个人带着各自的小礼物,殷子涵不请自来跟在后面,在手上背了根迎风招展的小红旗。 大家带的基本都是宋天天喜欢吃的罐头,冯思文独出心裁给宋天天带的是猫咪可食用的小蛋糕,边上的吴缜不免好奇问:冯老板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很简单的。冯思文稍稍抬高手里的蛋糕,准备一个四寸蛋糕模具,分别加入鸡胸肉丝、主食罐头、蛋黄碎最后倒入羊奶粉,要是有喜欢的冻干也可以加冻干进去,再撒上些猫薄荷。 吴缜听得不明觉厉,开玩笑让冯思文租了店面请火锅,说说笑笑里他们走到小院子。 当冯思文看清落地窗里的人脸色煞白,说什么都不肯继续走了,把准备好的猫咪蛋糕交到吴缜手上。 不是吧就让你请顿小火锅。吴缜对此摸不着头脑,再说了也没让你现在请,等以后有钱开了店再请。 胆小的的冯思文只好指了指窗户压低声音。 那位在里面。 我以为你说谁呢。憋了一路的殷子涵终于逮到机会开口,那不就是宋哥的男朋友? 殷子涵见过宋醉的男朋友,说实话看着就不好惹,眼角眉梢散发出冷漠,也只有他们宋哥能驾驭住了。 吴缜的想法比殷子涵实际得多,下海男模看着就是个败家的,换了经院的早扔下厚厚的账单赶出家门了,不过始终是宋醉买下的人。 他出声安慰冯思文:宋醉男朋友我接触过,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什么社会了还怕一个人吗? 体委学委两人也纷纷安慰胆子小的冯思文,冯思文招架不住小朋友们的热情,喉咙艰难咽了咽开口。 可他是贺山亭哎。 冯思文的话音落下万籁俱寂,即便不是经院的但都听过贺山亭的名字,吞并两家上市公司完成贺氏的私有化。 这个答案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没心没肺的体委质疑:冯老板你开玩笑的吧。 吴缜听到开玩笑三个字松了口气,没想到平时腼腆的冯思文也会开玩笑,说是贺山亭差点没把他吓死。 谁知殷子涵指着停在外面的车颤抖开口了。 停的那辆车全球只有一台。 虽然殷子涵讨人厌但吴缜必须承认见的市面确实多,同学们掏出手机查了查车的价格瞬间呆住了。 对于才上大一的他们来说,和社会人士交往便比较少见了,大部分是在社团里认识的,但他们同学的男朋友居然会是贺山亭! 哪怕是殷子涵也无法言说自己的心情,他以为宋醉穷到需要靠奖学金生活,没想到那是人家低调。 怪不得刚开学那天他夸口认识许宁,少年却无动于衷,和贺山亭相比许宁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自己还炫耀过没多少钱的范思哲,殷子涵脸青一阵白一阵想找地缝钻进去,只怕宋醉看自己是土鳖吧,打定主意再也不炫耀了。 而吴缜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金贵了起来,他竟然有幸见过贺山亭,说出去他爸妈肯定都不信。 众人理解了冯思文的害怕,纷纷停在门口忐忑不敢敲门,这他妈谁敢进去啊。 * 宋醉没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他正在给宋天天系红白相间的小斗篷,大概是近赤者红近亭亭黑,连只不满一岁的小猫咪也开始臭美了。 他不知道穿上毛茸茸的小斗篷待会儿要怎么比赛,难不成给评委表演如何优雅地平地摔? 宋醉感觉自己的教育太失败了,不禁望着窗外纷飞的雨雪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避免出门感冒。 吃饱餍足的贺山亭倒是系着蓝色格子围裙熬粥,完全看不出昨晚如何扼着他的腰往下按的,好几次他以为自己要被撞晕厥。 最后记得的只有无穷尽捅出的水声了,他耳朵红了红偏过头,忽然望见堆在角落的快递。 他以为是自己买的实验仪器到了,走过去用小刀拆开一个快递。 当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少年白皙的脸难得涨红,里面不是想象中的实验仪器,而是奶油味的润滑油。 他控制住自己丢垃圾桶的想法,继续拆下一个包裹严密的快递箱,结果他妈是工艺考究的拉珠。 全他妈是情趣用品。 宋醉自己当然不会网购这种东西,他总算知道贺山亭为什么沉迷电视购物了,不可能让方助理买,公主又不肯亲自去路边的情趣店。 望着箱子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向来冷静的少年面无表情冲贺山亭吼。 你再电视购物试试! 而门外的同学们听到宋醉怒骂贺山亭突然就不很害怕了,名扬黄浦江的资本大佬又怎么样,还不是会沉迷电视购物。 分卷(80)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在舀粥的贺山亭投来淡淡的视线,丝毫没有被抓现行的不安,反倒是宋醉吼完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他本想把东西全丢进垃圾桶,但为了环卫人员的眼睛着想,宋醉压低声音继续叮嘱。 买了的东西明天记得退货。 贺山亭懒洋洋嗯了声。 宋醉处理完突发事件打开航空箱的铁门,普通小猫咪出门百般不情愿,但宋天天一个健步冲进了铺着小毛毯的航空箱。 他把航空箱的门扣住,拎起把手准备出门,可桌上的箱子纹丝不动,他发觉自己提不动了。 箱子加上猫差不多十斤的重量,这点儿重量在平时不算什么,大约是昨晚进入得太深了,宋醉今天浑身乏力提不起劲儿。 他想问贺山亭能不能拎起箱子放到他怀里,话却难以说出口,连十斤的东西都提不动。 这和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有什么区别? 宋醉忽然萌发了思绪,他好像在贺山亭书房外表演过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想到这儿少年别别扭扭的包袱荡然无存。 正在他准备开口时贺山亭端着碗过来喂他喝粥,他着急出门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吃了。 我马上迟到了。 贺山亭望着肤色苍白的少年,让方助理推迟今天的会议,提起了桌上的航空箱。 他怕宋醉一个人照顾宋天天太累,但在宋醉看来这是畏罪讨好,试图洗白订购情趣用品这件事。 故少年理所当然把手上的东西都给了贺山亭拿着,自己空着手打开了门,然而打开门望见了吴缜他们。 提前过来给你惊喜。 大家异口同声解释自己蹲在门外的行为,不知道宋醉惊不惊喜但他们是感受到惊吓了。 不过望着贺山亭左手提着航空箱右手拎着书包没有怨言,一行人都觉得贺山亭平易近人。 只有宋天天在航空箱里瑟瑟发抖,不敢引起大魔王的不满,咬着小斗篷想回到宋醉的怀抱。 * 猫咪争霸赛在市里一个展厅里举办,入口处的展板上贴满了参赛猫咪的照片,猫主人们带着自家宝贝在入口处检查身体。 沪市年轻人多因此养猫的人格外多,前来参赛的猫咪品种各异,既有矜贵的布偶猫也有看起来不聪明的英短猫,还有机灵敏捷的狸花猫。 没有一只猫咪喜欢被工作人员翻来覆去检查,各种各样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我还以为猫咪都是喵喵叫呢。 吴缜看着不同品种的猫咪们心都化了,来之前他只希望宋天天能拿奖牌,来之后恨不得给每只猫咪都发块儿奖牌。 这只缅因猫能咕噜咕噜。 体委指了指小狮子似的缅因猫,尽管缅因猫被称为温柔的巨人性情温顺,但吴缜还是不敢离太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了宋天天做检查,贺山亭放下了航空箱,宋天天探头探脑从箱子里钻了出来。 检查合格后工作人员发了比赛许可证,一行人带着宋天天进入了人挤人的展厅。 贺山亭听到喧闹蹙了蹙眉,宋醉马上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耳塞,而贺山亭只戴了一只,朝向少年的一边没有戴。 这一幕恰好落在冯思文眼里,心思敏感的他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受。 这两个人太默契了。 一个随身带了耳塞,一个只戴单只耳塞,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举动却比明面上的情话更戳人。 跑步比赛快开始了! 前面的体委在催促他跟上,他压下念头忙跟了上去。 展厅里不同项目都有各自的区域,跑步比赛分了五条赛道,为防止干扰对手每条赛道间有透明隔板,哪只小猫咪最快跑到终点就能取得胜利。 主办方为了提高猫毛的参赛积极性也是费劲了心思,在终点放了诱人的猫条。 只不过猫咪们必不可能这么听话,一号选手在赛道上慢条斯理舔毛,二号选手隔着挡板恐吓三号猫咪,四号猫咪干脆在中间睡着了,可把工作人员愁坏了。 学委吹着泡泡糖吐槽:主办方明年肯定不办了。 是我也不办了。 吴缜同情地看着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怪不得猫咪相关的比赛少呢,哪怕猫主人吼破嗓子小猫咪也爱理不理。 而刻苦的宋天天和对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裁判一吹哨子就嗖地一声冲到了终点,负责五号赛道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这么快的么。 宋醉心说不爱美穿斗篷还能更快,当宋天天戴着奖牌下场,宋醉奖励了小半个甜橙鲱鱼罐头。 下个比赛项目是迷宫,比哪只猫咪能抢先走出布满小鱼干诱惑的迷宫,比赛还没开始殷子涵他们就举着小旗子为宋天天加油打气。 宋天天虽然在迷宫里不停打转,但也不负众望地走出了迷宫,其他对手还瘫在迷宫里啃小鱼干。 有只长毛布偶猫吃饱了甚至呼噜呼噜睡起了觉,周围人都能听到如雷的鼾声。 布偶猫的主人脸上就挂不住了,对着旁边的人说:谁也不指着那点儿比赛奖品,比起那只我还是宁愿要个美丽废物。 宋醉经过时正好听到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宋天天长得不好看了,虽然毛发蓬松的布偶公认比德文好看,但他听了不太舒服。 因为宋天天真的很努力在比赛,在迷宫里走不出来时急得尾巴尖都在打转,他觉得宋天天是最好看的小猫咪。 正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贺山亭摘下耳塞嘲讽:那只没用的布偶是你的?脸黑成了砖头,尾巴毛都秃了,这就是美丽废物的话你需要看下眼科了。 那只本在睡觉的布偶猫醒了,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藏住了自己有些秃的尾巴。 女生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计较。 宋醉也没想到贺山亭会因为宋天天计较,就差把人家猫咪怼哭了,没必要真没必要,但当女生后面越说越过分,少年浑身的毛炸了。 他淡定折断手上的荔枝味棒棒糖吓人。 我惯的行不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贺山亭挑了挑眉没反驳,唇角浮出很轻的笑意,如同春日乍然融化的雪。 虽然少年平时对他凶巴巴的,但还是会不自觉护在他身前,这样的宋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个女生听到宋醉的话,仿佛撞破某种隐秘般神采奕奕,发红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你俩是一对呀? 不待宋醉回答她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猫咪爱吃的猫条,不由分说递到少年手里,转变之突兀令边上的吴缜摸不着头脑。 这年头吵完架还有东西拿? 别说吴缜连宋醉自己都搞不懂布偶猫的主人在想什么,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吓小女生他怪不好意思的。 对方送猫条打破僵局,他也把余下的棒棒糖全送出去了,只不过贺山亭不乐意他的举动。 我也要。 宋醉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今天带的棒棒糖都给刚才那女生了,现在出去买又不方便。 没办法他只能从包里拿出本书挡住他们,接着踮起脚尖亲了贺山亭一口,把化成一小块儿的荔枝味糖果推到了对方的口腔里。 贺山亭用舌头勾走了水果糖,愉悦眯了眯蓝灰色眼睛,在他耳边说了句。 好甜。 不知道在说糖甜还是什么甜。 宋醉臊得脸有些发热,他把书重新装进书包里,他其实很少陪对方出来玩,但每次出来贺山亭好像就会很开心,像只摸摸就会亲昵贴脸的大猫。 * 一天下来宋天天夺得了八块儿奖牌,奖牌都是用冻干做的,小猫咪抱着奖牌咔嚓咔嚓啃。 宋醉本以为贺山亭和宋天天的关系有了缓和,否则贺山亭也不会维护宋天天。 大家围着宋天天各种表扬,宋天天啃奖牌啃得更起劲了,在鼓励中贺山亭的声音尤为突出。 十斤指日可待啊。 九斤三两的小猫咪闻言悲痛放下自己的奖牌,委委屈屈趴在航空箱里,把宋醉看得心疼坏了。 他算是发现了,贺山亭会维护宋天天纯属护短而已,意思是外人不可以说宋天天不好但自己可以随便说。 宋醉不得不安慰宋天天你才不是胖猫咪呢,他哄宋天天睡着的功夫,贺山亭对众人开口。 我在萤石订了位子。 听到萤石两个字大家面面相觑,这家店是沪市最出名的法餐,出名的原因除好吃外就是贵,普通人光是踏入店铺都需要勇气。 但没人敢反驳贺山亭的意见,贺山亭显然也没有咨询他们的意见,一行人出了展厅便去了法餐厅。 侍应生恭敬向他们递来菜单,冯思文惴惴不安不敢点,宋醉倒是飞快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对着冯思文咬耳朵。 吃大户不用省。 不知为何侍应生古怪笑了笑,宋醉压下疑惑又点了份看起来就贵的白葡萄酒牡蛎。 他没有跟贺山亭客气的想法,但这里的侍应生实在太热情了,即便是已经开好的牡蛎都要小心挑到他盘子里。 宋醉发觉自己还是过不惯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正要开口拒绝时贺山亭接过了侍应生手里的汤匙。 我来吧。 吴缜望见这画面突然想找个男朋友了,这他妈也太宠溺了,他感觉自己此时的笑容和上午那个女生一模一样。 吃完饭大家在餐厅门口告别,当众人散去宋醉才问了句:你今天大出血了吧? 虽然本着大户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心里是有些于心不安的,依他的想法去吃三十块麻辣烫就行了。 门边的侍应生恭敬垂下头。 整家餐厅都是贺先生的。 宋醉那点儿于心不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之前那个侍应生听到他说吃大户古怪一笑,敢情吃多少都是贺山亭的。 同情资本家自己只会变得不幸。 少年面无表情走出了餐厅门口,天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细雪,雪映亮了前方的路。 他没走多久帽子就被拉住了,贺山亭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将白灰色的围巾系在了他脖子上。 宋醉还没感受到寒冷就被贺山亭的围巾裹成了个粽子,对方尤嫌不够似的问。 冷不冷? 宋醉怕贺山亭会强行给他戴上帽子,那他走在冰天雪地里就真的像行走的粽子了,他马上摇头。 见对方不大信他乖巧牵上贺山亭的手,他印象里对方的手是炙热的,握上的一瞬间是冰凉的。 宋醉望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心里涌出难以描述的情绪,只会问自己冷不冷却没想过自己冷不冷。 他用力握住了贺山亭的手,两个人共享同种温度,前路是亮堂堂的。 * 一回到家宋醉磕磕绊绊吻上了贺山亭,他的学习热情都花在了公式上,在接吻上着实没什么提升。 贺山亭抬起少年的下巴耐心引导,控制住过分莽撞的唇舌,将少年压在沙发上细细亲吻。 宋醉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伸手摸出柜子里的套子,然而贺山亭瞄了他的臀一眼放开了他。 好好休息。 宋醉不由得呼吸一滞,这个时候了跟他说好好休息?昨天他让停没见停下来过,现在就正人君子清心寡欲了。 他疑心贺山亭是故意的,但他又不可能逼着贺山亭干他,索性去楼上看书了。 宋醉坐到书桌前心就静下来了,他忙着计算薛定谔方程没空操心人类繁衍的小问题,再说了他们也不能繁衍。 他在这方面本就偏冷淡,今天只是突然萌出念头,很快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专心致志投入到学习里。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能学到凌晨,但今天跑了一天比赛身体疲惫,看到十一点他便上床睡觉了。 他本着怎么舒服怎么来随意侧卧着,暖色的灯光勾出少年明晃晃的腰线,以及浑圆饱满的臀部,简直像在勾引人。 你存心的是吧。 忽然宋醉感觉身后的人抱住他,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发懵,自己存心什么了存心?他还没计较贺山亭临阵扔枪呢。 贺山亭在他白皙的颈肉上咬了一口,泛着低低的尾音:本来想让你养养。 屁股抬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宋醉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动了,睡衣被扯下大半截,他被撞得往前倾了倾,但对方按住了他的胯骨。 如果不是亲吻激起的水声,对方的吻落到他的脖颈上,他们看起来根本没有异样,贺山亭只是从背后抱住了他。 迷迷糊糊里他闻见了奶油味儿,冰冰凉凉的覆在后面,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贺山亭把他弄懵了。 他的大脑一阵阵发黑,像溺水的人单凭本能抓住枕头,手指深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后来宋醉才想起对方压根没退货,买的东西全用在他身上了,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论。 * 热闹的大年初一在小雪里到来,状元路挂满了红灯笼,灯笼纸上的雪像柿子上的霜。 状元路尽头的小房子贴上了春联,连屋顶的风车都系上了平安符,无处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宋醉给宋天天穿了件红色的小毛衣,窝在沙发上发新春祝福短信,每个人的回复都不同。 杨老先生督促他好好学习,冯思文祝他们和和美美,方助理祝他身体健康平安,贺老夫人激动回复德文。 有个未接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看归属地应该是去智利留学的许宁,这会儿大概在小岛上喂企鹅。 他没理许宁的电话,准备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因为今天超市打五折。 贺山亭平时是不逛超市的,但见他出门也跟着出了门,比宋天天粘人多了。 宋醉发现他俩牵手走路时总会不自觉放慢脚步,可能是想陪在对方身边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两人拉着手慢吞吞到了超市。 超市堆满了促销的年货,差点令人看花了眼,不同分区的促销员拿着大喇叭在吼。 冰糖桔每斤三块三。 洗衣液八瓶九块九。 旺仔牛奶五箱一八八。 促销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围着促销员的人也差不多,但有名促销员周边一个人也没有。 宋醉好奇走上去听了听,只不过走到边上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促销员拿着安全套在叭叭叭:这款自带润滑剂,口味您还能自己挑,同性也能用。 分卷(81) 宋醉听到润滑剂三个字脸黑了,他还没忘贺山亭上次怎么在他后面抹奶油味润滑剂的,后来大腿都被拍红了。 他想也没想转身就走,然而令他脸更黑的是贺山亭留下了,平静听着促销员介绍新品。 感受到周围阿姨们八卦的视线,他决定远离贺山亭,不能跟着一块儿丢脸。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以为是许宁打来的越洋电话没接,第三次他才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边的发小委屈: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以为是骚扰小广告。 宋醉淡定把许宁的电话归到了骚扰小广告里,搞不好就是找他要压岁钱的。 要是许宁知道少年的想法肯定会吐血,他远在智利冒着被小叔知道的危险联系宋醉,不接电话就罢了,还侮辱他是厚脸皮讨压岁钱的。 而发小听了宋醉的话哦了一声:我打电话就是问问你今年回不回来? 宋醉握着手机抿唇。 不回来了。 你三年没回来过了,总要去给你妈上墓吧,我毕竟是个外人。 帮我多烧点纸。 宋醉之前不想回去是因为刘勇要钱,现在不想回去大概是习惯了,三年都没回去过的地方有种近乡情怯感。 他倒是想去疗养院看看刘奶奶,虽然有吴警官的保证但没亲眼看过不放心,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刘奶奶是负有责任的。 他挂了电话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的,只不过手上拎了袋安全套,他收了手机开口说:我想去看刘奶奶。 宋醉以为对方会问自己原因,贺山亭却什么也没问,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我陪你去。 * 他们坐飞机到了省会的疗养院,疗养院坐落在满是樱花的南山上,过了时节枝头上全是积雪。 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带他们来到刘奶奶的房间,刘奶奶躺在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头发全白了。 宋醉对变老这个词很陌生,他妈妈在他出生时就死了,老邓在他十六岁时也死了,只有这个对自己好的老太太一天天衰老。 但他并不觉得病床上的老太太难看,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个笑眯眯给他做糖葫芦的老太太,依然是那个在他挨打后搂着他的老太太,只是头发变成了雪而已。 宋醉在门口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画面,在贺山亭的鼓励下走了过去问。 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他虽这么问但没抱什么期待,中风后记忆力会衰退,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记不得,怎么会记得邻居家的小孩子。 陪床的护理见状开口:老人家经常念叨你的名字呢,可惜昨天做了手术今天没有精神,上午孙子孙女们刚走。 方助理纳闷以老人家的精神状态,能记得宋醉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经常念叨宋醉的名字。 护理向少年介绍着老人在疗养院的生活,说上午精神好会坐轮椅去院子里走走,下午有专门的人按摩,周末孙子孙女会来探望。 每句话都在展示老人生活得有多好,好比有心设计过的台词。 方助理格外不自在,但他望着少年松下来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贺山亭是为了宋醉能没有负担地活着。 谁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快不快乐,他知道的是宋醉肯定会因此放下心里的包袱。 方助理直觉抵触贺山亭的做法,像是在少年身边绘制了虚假的画卷。 可那张画卷的笔触又极为温柔,如果世界是黑色的,那我就画个白色的给你。 方助理最终什么也没说,成为了溶在画卷里的人物,他低下头惊讶望见老人费劲摸了摸少年的手。 即便可能不记得少年是谁,但再次见面依然会努力想接近,原来流淌在手间的温度是真的。 * 从疗养院走出来宋醉松了口气,能看到刘奶奶被照顾得好他真的很开心,还好命运没有辜负善良的老人家。 刘奶奶以前总会给我做吃的,桂花糕、糖葫芦什么都会,我差点问她是不是我亲奶奶。宋醉不知不觉对贺山亭开口。 不像老邓天天拿掉色的鸡毛掸子揍人,也是我嫌他腿脚不好跑起来丢人,不然他怎么可能追上我。 贺山亭静静听着宋醉的话,他没有参与宋醉的童年,所以想多听听少年讲自己的过去,仿佛也能看见年幼的宋醉。 尽管宋醉提到邓老师没句好话,但他知道宋醉对自己的爸爸感情其实很深,宋醉本质上是个淡漠的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儿。 正如日记本上写的讨厌他,如果真讨厌他根本不会写满一个本子,所以他的小狐狸很喜欢自己的爸爸。 尽管千辛万苦借来钱,亲眼目睹爸爸从天台上绝望跳下,还是很喜欢自己的爸爸。 宋醉说着说着到了车门旁,忽然听到贺山亭让方助理订去山南的机票,他好奇问:去山南干什么? 少年想不通贺山亭为什么要去山南,谁知贺山亭慢条斯理开口。 去看看岳父。 问题是他们结婚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保守古板的老邓要知道他找了个男的肯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毕竟他青春期看个片都被压着写了三个月四书五经。 饶是这样少年的耳朵尖还是红了一点点,他出声纠正:没结婚见什么岳父。 贺山亭挑起形状锋利的眉。 原来你想始乱终弃呀。 宋醉听到那个呀字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被路上的野猫抱住腿碰瓷了,当着方助理的面他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去去去。 如此贺山亭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宋醉后知后觉自己默认了结婚,他要是后悔的话怕是贺山亭会闹着他爸妈负责。 因为早已认定会和对方过一辈子,年纪轻的他对结婚没什么感觉,只是发愁结婚了有人会变本加厉。 宋醉带着对未来的担忧踏上了回山南的旅途,山南虽然修了路但没有建机场,下了飞机他们只能坐车上山。 山路是坡度大的之字形,哪怕坐的是底盘高的越野车也避免不了颠簸。 他自小在山里呆惯了,在车上没有晕车,但贺山亭模样发恹脸色苍白,显然是晕车了。 江城出身的方助理也没好到哪儿去,扒着窗吐得有气无力的,幸好司机有经验带了晕车药,宋醉找出药递给副驾驶位的方助理。 可能是他先把药给了方助理,也可能是贺公主单纯不想吃药,总之男人看也不看他手里的药。 他只能让贺山亭头靠在他腿上,男人枕着他的腿闭上眼,泛金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看起来怪迷惑人的。 宋醉像对方摸他那样摸了摸贺山亭的头发,望向车窗外绵延不绝的山色,从没希望能快点抵达山南。 * 车终于在夜里八点停在了山里的小镇,这个时间镇上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家家闭上了锁,只有一个人在镇门口提着灯笼。 宋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自己的发小,他走下车向贺山亭介绍:这是我发小汪亦然。 这是我男朋友贺山亭。 汪亦然眼里浮出深深的惊愕,他和宋醉从小一块儿长大,完全不知宋醉什么时候喜欢男生了。 大概只有许宁一个人觉得宋醉喜欢自己吧,当许宁把宋醉带走后全镇人都无比同情,山南那么多温柔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不好惹的宋醉。 但宋醉介绍的语气十分坦然,汪亦然对此也不那么惊讶了,毕竟宋醉从小就很有主意。 明明比自己小却要当哥哥,说这样就能照顾脑子不够聪明的自己了,如果没有宋醉寄来的钱他也读不了县里的技校。 读书也是宋醉让他去的,要不然他现在还在傻乎乎种地,等他毕业就可以领三千的工资啦,所以宋醉说什么他做什么。 汪亦然忐忑伸出手,但这位矜贵好看的男人没有握他的手,宋醉无奈出来解围:他这人就这样。 没事的没事的。 汪亦然连忙摆手。 他虽然见的市面少但对方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贵人,握手弄脏了别人名贵的西服怎么办。 汪亦然对此看得很开,但他却觉得对方对他有点敌意,特别是他向方助理讲述他和宋醉小时候去抓鸟摸鱼的事时。 他晓得自己头脑不聪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走到宋家门口对宋醉说:我怕你回来晚了没工夫收拾,下午把你家收拾了一遍。 谢了。 宋醉拍了拍发小的肩膀。 汪亦然又感受到贺山亭凉津津的眼神,忙腼腆摇了摇头,再说了他们多少年的关系了,收拾个屋子算得了什么。 他倒是担忧那位好看的男人有没有欺负宋醉,看着便是不好相处的性子,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格格不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男人对宋醉说话永远是笑着的,即便不想住破屋子但宋醉开口了也没再计较。 汪亦然突然明白宋醉为什么和贺山亭在一起了,因为男人在他们面前是冰冷的,但在宋醉面前是温暖生动的。 他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他怕城里来的贵人不习惯住山里的房子,拿了抹布继续打扫房屋,把不要的垃圾堆在了角落。 宋醉和方助理也在清理,只有模样矜贵的男人独自站着,汪亦然小心翼翼擦拭男人面前的桌子。 房子是老房子。 家具也是老家具了。 布满裂纹的木桌在擦拭下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望见男人不悦蹙眉,一个手忙脚乱下推倒了桌子。 桌下抽屉里的照片尽数掉出,有邓老师过去的教案,有没收学生的小说,还有张覆满灰尘的照片。 照片上是七八岁的宋醉,一双丹凤眼泛着股稚气,脸上残留着糖葫芦的糖渍,坐在校门上天不怕地不怕。 我来收拾。 汪亦然马上扶起了桌子,把东西重新放进了抽屉里,只不过在慌乱下把照片扫进了角落的垃圾里。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个看起来冷漠贵气的男人弯下腰,用洁白的手帕从垃圾堆里拾起了少年幼年的照片。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说什么但回忆起男人的眼神,又什么也不敢说。 而宋醉专心收拾三年没回来过的屋子,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贺山亭晕车上了,回到老房子他才有种回来了的切实感。 他望着厅里老邓的遗照抿了抿唇,正在他思绪飘远时方助理的话把他拉了回来。 只有抹布了。 原来是贺山亭要干净的手帕但屋子里只有抹布,大晚上的哪有地方卖手帕,即便卖以贺山亭的挑剔程度也是看不上的。 汪亦然立马说:我去买纸巾。 方助理向汪亦然投去有前途的目光,宋醉看着自己的发小主动忙前忙后心情复杂,贺山亭总能找到甘心听话的人。 这个插曲打断了他刚才的念头,当汪亦然满头大汗回来后,他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汪亦然。 虽然汪亦然喊他哥,但三年里多亏了汪亦然帮他尽孝。 我不收你的东西。 汪亦然急得连忙就要出去,宋醉把礼物递到汪亦然手里:你以为我是给你的?我是给阿姨的。 汪亦然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老老实实提着礼物离开了。 方助理和司机去了招待所睡,老旧的房子里霎时就剩下宋醉两人。 热闹的房子安静了下来,贺山亭走到宋醉的房间,望着不大的卧室问:你以前就住这儿吗? 宋醉嗯了声:有人住的时候没这么旧,房子一没人住了就旧得快,你看天花板都掉灰了。 如果不是贺山亭他可能很久也不会回来,他可以告诉自己老邓还在山南教书,每天教育那些不听话的小崽子们。 但回来后他发现房子已经不是当初那栋房子了,房子里的人也沉睡在了地下。 他转头望向厅里的遗像:这房子是老邓为了娶我妈修的,他当初可宝贝这房子了,我在墙上画个飞机他都能气得七窍生烟。 汪亦然说他有教导主任的气势,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了连汪亦然这个名儿都是他取的,一个物理老师会取什么名字啊,别人找到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听说是翻了三天字典取的。 贺山亭听着宋醉讲自己的爸爸,依然没半句好话,但少年越说低下头。 有时候我在想他这么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他跳下去时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想着气了他这么多年也还回去了。 算了不说他了。 宋醉不想哭哭啼啼的要人安慰,事实上他在爸爸葬礼上也没哭过,他想不通人怎么就没了。 他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 那时的他没有难过只是不解,甚至没顾上不解就开始拼命还钱,客气的说他冷静不客气的说他冷血。 况且贺山亭从没见过他爸爸,耐下性子听这些东西也没兴趣,他垂下眼止住了话题。 贺山亭望着强忍住难过的宋醉,轻轻拍少年挺得过于直的背: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亲,当我知道他是我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什么人,也没办法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现在我知道我们爸爸是什么人了。 宋醉听到我们两个字猛然抬起头,即便自己也没有爸爸,但贺山亭想的是安慰自己。 他随即又低下了头,因为怕望着对方眼泪会禁不住落下来,少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去睡了。 他想时间是最残忍的力量,明明屋子还在屋子里的人却没了,但时间又是最温柔的力量。 他身边又有了陪伴他的人。 当疲惫的宋醉在床上睡着,贺山亭在宋醉眼帘上亲了一口,替少年掖好被角。 然后用纸巾仔细擦拭宋醉幼年的照片,打算带回去和自己幼年的照片放在一块儿,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 早上宋醉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跑去开门,只见汪亦然焦急拿着枚胸针。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收。 宋醉脑子慢慢恢复清醒,他送礼物向来讲究实际,不会送华而不实的东西,明明送的是帮助汪亦然学习的电脑。 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胸针,想起昨天汪亦然忙前忙后,他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发小:他送了你就收着吧。 分卷(82) 汪亦然用电脑查了价格,清楚是他买不起的东西,但他笨口拙舌也退却不了,他只能懊恼转身:我去给你们买早饭! 宋醉吃了早饭才七点不到,见贺山亭没起床他去镇上买了瓶白酒。 镇上的人看见他像见了鬼一样,他扔下钱就走了。 他本打算贺山亭还没醒就自己去扫墓,但贺山亭不仅起来了,手里还拎着见岳父岳母的纸钱。 如果贺山亭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这个画面没什么奇怪的,但偏偏贺山亭是混血长相,拎着纸钱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怎么了? 贺山亭拧起了英挺的眉。 宋醉压下念头立马摇头,贺山亭冷哼了声把纸钱丢给了他,宋醉不由得问。 你干嘛扔给我。 你刚才很奇怪。 宋醉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腹诽贺山亭心思太敏感了,他不得不自己抱着纸钱走在前面。 他爸妈的墓都在北面的山上,那座山论起来都是他们的,不过山南的地便宜也不值钱,没人打理生了满山的草。 他们穿过半人高的草到了墓碑前,宋醉从包里慢吞吞找出打火机,正准备烧纸钱时转头发现贺山亭比他还积极。 人家先点上了一对烛再续上了香,然后才有条不紊烧着纸钱,完全不像刚才甩纸钱的懒散。 一个混血怎么会这么懂? 宋醉之前想过他爸妈在知道他和男生谈恋爱会怎么样,原本他觉得会反对,毕竟山南是个保守的小地方。 他看了贺山亭的表现忽然不确定起来,毕竟在长辈面前装得太乖了,说不定他爸妈还要拉着他手让他对贺山亭负责。 香烛燃烧的雾气袅袅上升,宋醉收好打火机拧开酒瓶,蹲下身倒在了老邓的墓前。 知道你爱喝酒给你带了酒,你在下面少喝点酒对胃不好,赶明给你烧点论文,你还不知道弦论已经不是主流了吧。 贺山亭轻轻抱住了少年,如同在墓碑前无声的承诺,泛黄的纸钱在安静燃烧。 宋醉守着香烛的火星熄灭才起身离开了爸妈的墓,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山。 他在西南送走了自己的爸妈,但也是在西南和贺山亭相遇。 他突然想去他们相遇的地方看看了。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当时瞎着眼凭着记忆跑出了拳场,根本不清楚自己走了哪些地方,只记得周围愈来愈安静。 宋醉走到了当年地下拳场的位置,说是地下拳场其实是在偌大的工厂里。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比如原来肮脏的拳场变成了政府建的学校,当初的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换为孩子们光明的读书声。 他发自内心觉得现在真好,在读书声里闭上眼往前走。 不过令人泄气的是他依然找不到当初的位置,贺山亭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般开口。 往南走。 宋醉按着贺山亭的话走向南边,接着又向东南方走了两百米,不知道走了多久贺山亭的声音消失了。 少年茫然地睁开眼。 风里的杜鹃花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当时是在这里撑不住倒下的,他忍不住回头问:你怎么想起这个地方的? 宋醉自己都不记得这个地方了,他不知道贺山亭怎么记起来的,然而对方敛下蓝色的眼眸。 从没忘过。 他的心脏猛烈跳了下,要如何才能在群山里记住一个地方,那三年里贺山亭是如何过来的。 他闭上眼往地上直直倒去。 贺山亭本能向前跨了两步,但发觉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宋醉的身体控制力太变态了,几乎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分明是个矜持的撒娇了。 他握紧的手无声无息放开,嫌弃望着沾满尘灰的少年:我是不会抱你的。 宋醉只是闭着眼倒在地上,耀眼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皮上,想起沪市的雪没头没尾来了句。 可惜西南不下雪。 人老了头发就像雪,他喜欢雪落在身上的感觉,走在雪里仿佛过完了一生。 下一秒贺山亭抱起了他。 但我会陪你一起白头。 一如他们初遇的时候,缠着锁链的男人抱住了遍体鳞伤的少年,只不过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亲吻。 * 神明亲吻上了小玫瑰。 这里有不冻的春日。 他们将永远在瑰丽的日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支持,有两个比较重要的番外要写,其他番外看看大家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