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初冬时的你》 第一章 推开包间门,笑闹吵嚷的声音夹在音响震耳欲聋的鼓噪声中扑面而来。 颜初耳膜震得厉害,一句歌词也没听清,只觉得里边灯光打得花里胡哨的,晃人眼睛,空气中还有些难闻的气味,有烟也有酒。 短暂失聪之后,心脏一起一伏,缓慢复苏。 走在前面的女生已先颜初一步走进去,故意挡住她,笑嘻嘻地朝里边喊:“你们猜看是谁来了?” “还有谁啊?!肯定是颜初!” “副班,别藏了,我们都看见了!快让颜同学进来!正主不在怎么玩啊!” “就是就是!快进来吧!就差你们了!” 包间里热烈的气氛比刚才又拔高几个度,副班长李芩好笑地抱怨:“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只欢迎颜初不欢迎我啊?可是我凑的局呢!” “说什么呢?副班,你要有自知之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同学和李芩玩笑道,“要不是你说颜同学过生日,我们能来吗?” 李芩“恼羞成怒”,一脚踹他膝盖上,喝道:“滚!今儿你那份开销,自己掏钱!” 男生立马求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李芩家里很有钱,班上人尽皆知,这家ktv就是她爸开的,在别的地方还有连锁店,今天聚会的花销,全都她一个人包圆了。 颜初站在门边,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没说话,也没有参与同学们的笑闹,但在场没人觉得不妥。 她向来就是文文静静的,成绩好,长得也漂亮,那几个和副班闹得开的男同学到了她面前,反而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班上同学为她准备的生日聚会,她心里惦记着月底的物理竞赛,本来想留在宿舍看看书,但李芩软磨硬泡非要叫她来,问是什么也不说,只言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原来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能不合群。 这些同龄人热衷的娱乐方式,每一样她都不感兴趣。 但李芩精心策划的活动,她不好拒绝,像个木偶似的被李芩拉到沙发上坐下,听见她问:“你想喝什么?可乐雪碧橙汁?牛奶也有,或者……” 说到这儿,李芩挑起一边眉毛,坏心眼地建议,“要不要喝点酒?” “酒!当然是喝酒啦!”十六七岁的男生们在这时候迸发出极其高涨的热情,“饮料有什么意思?拿罐啤酒吧,度数很低的,不碍事!” 颜初抿起唇,神态腼腆却温和,很小声地回答:“还是……橙汁吧,谢谢。” 她恳切地望着李芩的眼睛,后者只感觉心窝子被人狠很揉了一把,要星星月亮也能给她找来。 听着身边男生一个个失望唏嘘,她挥手掀开没有眼力见的男同学们:“去去去!未成年呢,喝什么酒!把啤酒拿下去,换橙汁,今天所有人都喝橙汁!” 副班长说到做到,一声令下,之前点的两箱啤酒全撤了,换上来几大箱橙汁,刚才劝颜初喝酒的男同学不仅被男同胞们挤兑,还遭到女孩子们嘲笑,顿时悔不当初。 这样的生日聚会总少不了玩些增加气氛的小游戏,何况二十来个正值青春年少,荷尔蒙分泌旺盛年纪的男男女女们凑到一起。 他们的话题大抵都与学习无关,男生聊游戏,女生聊爱情。 有人提议扔骰子,玩真心话大冒险,颜初不大想参与,可她是今天的寿星,好几个男生都盯着她,她推脱不得,只能答应和他们玩两把。 不过她开局运气不错,点数不高不低,一连六七局都没选到她,直到所有同学轮了一圈,她终于在劫难逃,选了真心话。 “我来问!我来问!”李芩兴致很高,没人敢跟她抢,于是就听她问颜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太寻常老套了,可她问出口,旁边一圈人都竖起耳朵,一副想听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的样子,不仅男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兴趣,连女同学聚过来听。 颜初眨眨眼,神态认真地回答:“暂时还没有。” 暂时没有,就是以后可能会有。 男生们听到这个答案,既失望又庆幸,但她的眼神平静而单纯,让人无法怀疑。 “真的假的?”李芩好像不相信,追根究底地盘问,“上次那个男生,二中篮球队的,是不是约过你?你周末还和他见过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男生们都炸开了,颜初感到些许头痛,无奈道:“他说要讨论竞赛内容我才去的,拿了他们学校的模拟卷给我而已。” 李芩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就这?” 刚才和李芩见面就开玩笑的瘦高男生没忍住,又问了句:“那颜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颜初语气柔软地反抗了一下。 她哪里看不出来,这些同学一个比一个八卦,她要真说出个一二三,明天李芩就能把“合她要求”的男生都找出来。 她对自己的样貌有点自知,从小学开始就有男生给她递情书,上学到她家附近等她,放学也要和她一块儿走,明明绕了半个小时的远路,还偏说是凑巧。 到初中高中,她的五官渐渐长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她的父母才把她送来阜都。 现在念书的学校管理制度出了名的严格,绝对不允许学生早恋。 于她自己而言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只想好好读书,考个好一点的大学,最好能到首都去,远离家乡,远离父母。 少男少女们所说的情情爱爱,她反倒不在意,至少她此前十七年的人生里,还没遇到过为谁心动的时刻,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是小说里那种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 李芩大失所望,还想再拉着颜初继续玩,颜初却以水喝多了,得去趟洗手间为由从人群中抽身,绕过七拐八拐的回廊,好不容易来到洗手间,途中还找服务员问了两次路。 包间里暖气开得足,吹得人昏昏欲睡,出来吹一会儿凉风才好一些。 她洗了个冷水脸,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眉毛纤细,皮肤白净,暖橙色的灯光在她眼中映出水一样的秋波,眼角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水珠,明明没什么表情,看着却像哭过似的。 她朝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年轻的女孩儿同样回以她微笑,轻易消解了那一点细微的沮丧。 确实是好看的。 回去路上把不准方向,还忘记了包间号,她绕了几圈也没找到原来的包间,服务员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久找不见,她只能凭借不太靠谱的记忆往回走,试探性地敲响其中一扇门。 金属隔音门的质量很好,只隐约传出一点音响的声音,估计里边没人听见她敲门的动静。 准备推门进去,门却自己开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倚在门边,拿审视的目光斜睨着她。 颜初心里一咯噔,心道果然走错地方了。 她立即低下头,没敢细看女人的长相,正要道歉,那女人却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颜初愣住。 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女人突然上前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走进包间。 颜初一脸懵逼地被女人扔到沙发正中,她这才发现包间里灯光很暗,没别的人,玻璃茶几上横七竖八全是酒瓶子。 原来女人喝了酒,醉得连人都分不清,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人俯身,两指挑起她的下颌,双眼直直盯着颜初,里边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饱满的红唇轻轻抿着,隐忍地说着狠话,“既然你要来看我笑话,那就别走了,好好看!” 颜初被迫与女人对视,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看到女人精致的五官。 特别是那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瞳,色泽浅淡,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将满腔深情都糅进这双眼睛,轻易就能吸引旁人的视线。 这么好看的人,好像失恋了。 因为此时背景音乐正巧切到一首《成全》。 “你认错人了。”颜初感到非常尴尬,而且荒唐。 她尝试解开误会,撇开脸避开女人的钳制,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我刚才只是走错包间,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女人没吭声,直到颜初走到门边,手已经搭上门把,才听见音响里混杂着音乐传出一句:“胆小鬼。” 声音低哑又愤恨,还带着一点变调的哭腔,令颜初下意识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 女人后背倚靠茶几,蜷腿坐在地上。 包间供暖,她脱了厚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衬衣,衣袖扣子解开,挽到手肘,领口也没系紧,露出颀长细腻的脖颈,因为醉酒,柔白的肌肤上泛着红晕。 正好有一束灯光落在她头顶,颜初得以看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女人的眼妆有一点花,眼角湿润,半阖的眼睑下藏着一双将哭未哭的眼眸。 她微偏着头,后脑勺枕在玻璃茶几的表面,一缕潮湿的头发贴着她的眼角,她就用那双带着莫名情绪的双眼望着门边的女孩儿。 颜初停下开门的动作,回望着她,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现在推门离开。 没一会儿,眼泪不争气地跌落女人的眼角,她没去管,昏黄的灯光衬得此时场景暧昧,连鼓噪的情歌都远去,听不真切了。 女人的声音在喧嚣的环境中却依然清晰。 她遥遥看着颜初,柔润的眼底藏着道不清的委屈,极小声地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 新文新气象!爱你们! 第二章 忽然忘记了如何呼吸,只剩胸腔里藏着那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跃动的速度怦怦作响。 “算了。”才刚问完,女人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都分手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背过身道:“你走吧,放过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颜初握着门把手的五指捏紧又松开,理智告诉她这件事与她无关,只不过一个醉酒的女人闹了乌龙,对方连她是谁都分不清,也许她推门出去,女人转头就会忘记见过她。 可女人的身影实在孤单,她心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手上用了点力,推门走出去。 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烂好人,也自认没有能帮助别人的余力。 朝前走了两步,门还没关上,身后突然传来“咚”一声响。 颜初回头,从门缝里看见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喂!”她吓了一跳,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细想,忙又推门快步跑回去,边跑边喊,“你没事吧?!快醒醒!” 她把女人扶起来搂进怀里,醉酒的人特别沉,明明看着体格纤瘦没几斤肉,颜初抱她起身的时候却打了个踉跄,险些连人带她自己一块儿摔了。 她又拖又拽把不省人事的女人挪上沙发,扫了眼点歌台,找到呼叫服务员的按钮。 连按几下,毫无反应。 这按钮坏了,就是个摆设。 颜初人生第一次愁到薅头发,她不认路,出去找人的话多半就回不来了。 要真能走,她刚才就不必回来。 女人嘤咛着翻了个身,眼看就要滚下沙发。 颜初眼皮狂跳,一个箭步冲过去,险而又险地扶住她的肩膀,没好气地抱怨:“你能不能消停点?这都什么事啊?” 或许是因为颜初语气不善,女人听见这话确实安静不少,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眸底水雾迷蒙,好像稍稍恢复了些意识,偏头瞧着颜初。 随即,她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闹。” 说这话的时候,她瞳孔上的波光荡漾开来,嘴角轻轻抿起,一派故作轻松地模样。 女人都是善变的,何况醉酒的女疯子。刚才还坦荡荡地说要放手,这会儿又改了主意卖起委屈,试图叫心上人回心转意。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根本不在这里。 颜初不由自主看向她的眼睛,被她眼中满载的柔情吸引。 女人的五官称得上精致,神态是极温柔的,脸上只上了层淡妆,肌肤质地细腻光滑,保养十分得当。 只看她的长相推断她的年纪不算大,顶多二十四五,但穿着打扮颇为成熟,衣服和包包是颜初所知比较轻奢的牌子,想来家境应该不错。 此时她躺在颜初面前,把颜初当作另外一个人,展露出毫不设防的一面,举手投足之间,是颜初未曾见过的女性柔婉缠绵的姿态。 颜初猛地回神,后退时腿肚子撞到茶几,碰倒几个酒瓶子,其中有两个落到地毯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她没由来一阵心悸,连她未经世事都被这女人勾得抓心挠肝,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她,亦或她真对女人起了什么坏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好歹有点成年人的自知之明啊,容易醉酒就少喝点嘛,况且还是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颜初困扰扶额,小声嘟囔着。 她起身大着胆子拍拍女人细腻的脸颊:“看清楚我是谁,快点清醒过来,你有手机吧?手机在哪儿?我帮你打电话叫你朋友过来带你……”回去。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嘴唇覆上两瓣柔软,女人居然趁她俯身,突然搂住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 颜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身体僵硬地愣在原地。 呼吸里卷着浓重的酒味,还有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是她的初吻。 由于过于震惊,她甚至忘记推开这个突然冒犯她的醉鬼。 女人吻过她后毫无反省之心,又缩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脖颈处湿湿凉凉的,女人无声无息地掉眼泪,这期间,颜初一直任她抱着,空白的大脑好半天才恢复知觉重新运转。 从无处理这种突发状况的经验,颜初不知道该优先消化哪一种情绪,只觉得此时心情复杂极了,想一走了之,又被莫名的缘由牵绊着,最后只能呆坐在女人面前,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女人当真醉得狠了,哭着哭着连气都喘不上来。 颜初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涩,撑在身侧的手蜷起指尖。 本来想将女人推开,最后却按住女人后背,五指不时扫过女人身后乌黑柔顺的长发,一下一下宽慰似的轻轻拍。 包间里音乐没停,这些聒噪嘈杂的声音却越显得两人之间气氛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肩膀轻颤,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异声。 这声音打断了颜初的思考,她低头去看,见女人脸上表情难受,将吐不吐地捂着嘴,顿觉不妙。 · 人的潜力真是难以估量,在此之前,颜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独自将这醉酒的女人挪到洗手间去。 她担心女人衣服薄,离开包间容易着凉,还特地替她把外套穿上,拿上她的包包,确认包间里没有东西遗漏,这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女人送去洗手间清理。 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这生日过得不太平,不仅走错包间莫名其妙被个醉了酒的疯女人缠上,还被吐了一身,更好气的是,她居然任劳任怨,没想直接扔下她就走。 女人此刻身上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颜初圈着女人腰身,半搂半抱地让她倚在自己身上,以防摔倒,嘴里说了声抱歉然后单手解开女人的包包,从里面找出一包纸。 找东西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夹层内袋,发现袋子里放了几张一模一样的名片。 正面写着女人的名字,苏辞。 颜初拿东西的动作一顿,随后又自然而然地合上,其他内容没有细看。 她拿纸巾沾水,仔细擦净女人唇边的痕迹,卸掉她的口红和眼妆。 因为女人身体沉,她们距离很近,脸几乎贴在一起,洗手间里光线明亮,女人素净的五官和容貌便完整清晰地呈现在颜初眼前。 她皮肤白皙,眼睫浓密,鼻梁也挺,底子很好,因醉酒的缘故,脸颊微红,漂亮得人毫无防备。她的长相兴许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却越看越好看,透着颜初远不能及的成熟韵味。 颜初一边替女人打理身上弄脏的地方,一边心想,伤害她的那个人到底是眼界奇高还是眼睛瞎掉。 这样的女人,会示弱会撒娇,长得漂亮,经济条件也不差,如果不是性格糟糕到极致,应该都不会让人讨厌吧?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猜想,她从女人的包里找到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没有保存的号码。 见女人已经睡熟,短时间恐怕醒不过来,颜初果断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拿到耳边:“你好,哪位?” 对面听见陌生的声音明显一愣,过了几秒才迟疑道:“……苏辞?” 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和苏辞认识。 颜初回答:“不是,苏小姐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她的朋友吗?” 对面的女人更疑惑了,声音抬高一些:“你是谁?她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接电话?” 一连四个问题,越问越急,听得颜初一脸莫名,总觉得对方的语气不像担心,反而有种正室捉奸小三的磅礴气势。 颜初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苏辞就算喝多了酒,醉得分不清谁是谁,但总不至于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吧? 所以,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有了这个念头,颜初立马找到了证据佐证她的猜测:苏辞没有存她的号码,或者说,是她分手后就删掉了这个女人的联系方式。 “请问,你是不是……苏小姐的前任?”她用不确定的句式做出肯定的判断,并且很心机地用了一个刁钻的措辞,回敬女人语气恶劣的逼问。 可能是“前任”两个字令对面的人大受打击,足足十秒,颜初没有听见回复,但这无疑加深了她的想法。 从苏辞口不对心的表现来看,多半是这个女人主动提出分手。 能让苏辞如此失魂落魄,被删掉号码还打电话过来,分毫不关心苏辞的处境,反而开口闭口都在质询她和苏辞的关系,其态度之嚣张,令颜初心生反感。 她虚起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弄错了,但是苏小姐手机里没有存你的号码,她现在的确不方便接电话,你等她有空再打过来吧。” 说完,她没给对面反驳的机会,直接按掉通话。 听筒里响起急促的嘟嘟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反而让她冷静下来。 颜初懊恼地捂住眼睛。 她在做什么? 说好的不要多管闲事呢? 现在又该怎么办? ※※※※※※※※※※※※※※※※※※※※ 淦! 第三章 已经睡着的苏辞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她倚在颜初身上,滚烫的脸颊贴着颜初的肩膀。 兴许有点着凉,女人鼻子堵着,饱满的红唇张开一条缝,灼热的吐息拂得颜初耳根发痒。 颜初挂掉电话后却没了主意,总不能带着女人这样去见班里那群豺狼,不仅给李芩添麻烦,也不好解释她为什么突然带个醉酒的女人去参加生日聚会。 她刻意忽略心底猝然蹿腾上来的些微不悦,不想承认还有另一个更加隐晦偏私的原因。 九点过,天已经全黑了,路灯敞亮,街上陆陆续续还有行人来往。 霓虹灯闪烁的街景下,冬日湿冷的风灌进颜初的衣领,她用力收拢双臂,连拖带拽地扶着女人走出ktv,就近寻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店。 时间比较晚,能订到的只有大床房,反正是苏辞一个人住,没什么好挑剔的。 她从苏辞的手包里拿出身份证和几张红钞,前台接待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如果颜初换个性别,他们可能就得考虑报警。 好在颜初长得人畜无害,微微一笑就打消了姐姐们的戒备心,接待们不仅帮她把房间安排妥帖,还特地找了人来和她一块儿扶着苏辞进电梯。 颜初已经精疲力尽,刚把一身酒气的苏辞拖进门,两个人就双双摔倒在门前的地毯上,得亏冬天穿的厚才没磕着碰着受点伤。 终于可以喘口气,大冬天的,颜初累出一身汗,小脸儿红通通冒着热气。 她关上房门,任由苏辞躺在地上,边脱外套边从醉酒的女人身边经过,径直走到床边,用客房的座机给李芩拨了个电话,说自己到外面透风,待会儿晚点回去。 接到这通电话的李芩一脸懵逼,确认了来电显示,还以为是哪个公用电话,于是叠声嘱咐颜初注意安全。 颜初应声,挂断通话后,转头又去了洗手间,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女人擦脸。 苏辞身上那件衬衫沾了异味,肯定不能穿着睡,颜初休息好了把人送到床上,打算帮苏辞脱掉衬衣。 没曾想她的手刚按住领口衣扣,女人眼睛忽然掀开一条缝,雾蒙蒙的双眼警惕地望着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句:“你想干什么呀?” 颜初心脏漏跳一拍,险些以为苏辞酒醒了,但下一秒就发现这句话嗔大于怨,委委屈屈的,却没有真要反抗的意思。她一时没管住眼睛,顺势朝女人胸前瞄了一眼。 哎呀。 她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危险。 颜初赏了自己不轻不重一耳光,暗斥一声不要脸,女人有的她都有……唔,就算没有,那以后也会有,干什么要好奇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体? “酒疯子。”颜初嘟囔着,当做方才无事发生,假装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她按住衬衣扣的手指没松开,稍抬高了声音哄苏辞,“衣服脏了,得换,我帮你脱下来,乖,听话。” 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放心,保证不会占你便宜。 苏辞果然不闹,压着她手背的五指也顺从松开,任她顺顺利利地解开纽扣。见女人这样,颜初不知怎么的有些发笑,心想自己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 衬衣解开后里边还有一件薄薄的打底衫,颜初又开始犯难,内衣要怎么办? 她已经知道苏辞的性取向,当然不能直接上手把人内衣扒下来,思考片刻无果,也怕苏辞这样摊着睡会着凉,颜初退而求其次,只隔着打底衫解开了苏辞的内衣扣,让她躺着稍微舒服一点。 弄完这些,她又拧了条热毛巾,打算再给苏辞擦擦脸。 澡是不可能洗的,别说她没那本事抱一个大活人去冲澡而独善其身,苏辞自己也不会愿意被陌生人看见甚至触碰她的身体。 颜初拿了毛巾从洗手间出来,发现棉被已经被苏辞蹬到腰际,女人神志不清,意识迷糊,两只手却揪着衣领试图把打底衫脱掉。 真不叫人省心。 颜初口头上抱怨着,步子却迈得飞快,来到床边按住女人不安分的胳膊:“别闹了,二十好几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分寸?大冬天的,喝酒又着凉的话,明天有你好受!” 她把苏辞的衣摆重新理好,又要给她盖上被子,不料女人突然探出手臂,用力圈住她的腰身,耍赖似的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嗔怨地说了句:“你好凶啊。” 颜初都要气笑了,到底谁更年长?难不成这位姐姐还要她抱着哄才能好好睡觉? 苏辞抱得紧,她挣不脱,无奈之下自暴自弃,干脆就着这个古怪的姿势替苏辞把脸擦干净,随手将毛巾朝床头柜一扔,便搂着女人倒在床上。 “睡觉。”颜初用自己的身体按住苏辞的手脚,不让女人乱动。 如果苏辞不肯休息,她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这么近的距离,肢体上难免有些亲近的接触,女人的呼吸缠绕在颜初脖颈间,酥酥痒痒的,像猫的爪子轻轻挠。 酒气也淡了,颜初闻到更多的是女人的身上的薄香,不知是不是一路走来呼吸了太多带着酒味的空气,颜初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醉了,脑袋不太清醒,困恹恹的,想睡觉。 闹腾得不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呼吸趋于平稳,不再胡乱挣扎,颜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屋里灯还开着,女人睡容恬淡,眉目舒展,柔顺的长发散在她耳边,她不仅忘却了醒时的烦恼,好像还做上了美梦,嘴角翘起些微弧度,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颜初忽然理解了人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要喝酒。 借酒浇愁,不是没有道理。哪怕只能短暂地忘记痛苦,但至少在这一刻,女人心里是宁和的。 时间才是真正的疗伤药,但酒或可起到镇痛的效果,在伤痛彻底痊愈之前,时不时的也需要借助这样的方式打断思考。 颜初原计划等女人睡着就走,可不知不觉自己也睡过去,她中途醒来,借女人的手机看了下时间,震惊地发现距离她离开ktv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好在身边女人睡得沉,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应该没有醒过。 颜初扶额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走到门边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朝女人看了一眼。 几秒钟后,她走回去,伏在床边盯着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拿床头柜上的圆珠笔给女人留了张便条。 · 原路往回走,老远就看见ktv门前聚着十几个人,同学们已经从包间出来,差不多到了该散场的时间。 “颜初!你去哪儿了?”李芩一眼瞅见她,立即飞扑到她面前攥住她的指尖,“好半天没等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同样心系颜初的男同学也纷纷靠过来表示关心。 给同学们造成了困扰,颜初很不好意思,摆手道:“我没事,到街上透风的时候恰好碰见熟人,就聊了一会儿,刚刚送她回去。” “熟人?哪个熟人啊?”李芩好奇追问,“我认不认识?” 颜初维系着自然的微笑:“应该……不认识吧?是我亲戚家的姐姐,你没见过的。” “哦,这样啊。”一听是不认识的人,李芩兴致缺缺,拉回之前的话题,“你没事就好,我们找不到你,担心死了。” “对不起,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会注意时间的。”颜初老老实实道歉,今天事出突然,的确是她欠考虑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芩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语气重一点就伤害到柔柔弱弱的女同学,急得直跺脚,“总之……哎呀,你回不回学校?这么晚赶得上门禁吗?要不直接去我家?” 颜初微笑拒绝了李芩的好意,摇头道:“我还是回学校吧,再不好好复习的话下个月的物理竞赛就完蛋了。” 李芩没能留下颜初,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好吧,我帮你叫车。” 这个点儿街上不少空车,李芩送颜初坐进出租车里,叮嘱她说:“你到学校给我打个电话,注意安全。” 颜初朝李芩挥手,扬起笑脸来:“今天谢谢你了,我很开心。” 直到车子开远,拐过街角,李芩还保持着挥手的动作原地站着,身边瘦高的男同学捅了下她的胳膊,见她丢了魂似的一个劲傻笑,顿时嫌弃道:“你行不行啊?人早走了!” 李芩回神,恼羞成怒地踹他膝盖:“要你管?!” · 苏辞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醒来愣了会儿神,环视陌生的酒店房间,昨夜模模糊糊的记忆若隐若现,酒后失态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感到生无可恋。 宿醉带来的头痛也折磨着她的神经,令她疲惫的眼神越渐清冷。 撑着胳膊起身,立时一阵头晕,她便顺手拿起床头柜上放凉的水喝了一口。 轻飘飘的白色便签纸压在杯子底下,她把水杯放回去,拿起这张纸,得以看清上边几行娟秀的小字。 ——姐姐,虽然你喝醉酒认错了人,但你得承认,你欠我一个吻。名片我拿走一张,以后少喝点酒,非要喝的话,可以找我啊。如果姐姐什么时候准备还债,育林七中高二九班,我叫颜初。 ※※※※※※※※※※※※※※※※※※※※ 嘿嘿嘿嘿嘿 第四章 周六上午九点多,咖啡厅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 靠窗的卡座里,戴眼镜的男人把一个蓝色资料文件夹摊开推到苏辞面前:“那在合同里加上您刚才说的那几点,其他条件贵公司可以接受吗?嗯?苏老板?” 他已经第三次发现苏辞走神,不由朝前倾身,顺着苏辞的视线朝窗外看。 这家咖啡厅在城内较为繁华的路段,路边很多商铺,周围写字楼林立,加之今天周末,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与以往没什么两样。 硬要说的话,街口看着像在等人的高中生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苏老板?”男人再次唤道。 苏辞从窗外收回目光,眼睫垂下,掩去眸心神色,自然而然端起已经放凉的咖啡,轻抿一小口,语气平淡地回答:“新增的条款我需要再考虑考虑,最迟今天之内给你答复,总体来说应该没问题,周一再做最后确认吧。” 这样说,合作基本就算敲定了,男人大喜,不枉他大周末的还死皮赖脸把人约出来谈生意。 男人说要请苏辞共进午餐,苏辞却摇头,瓷白的手指松开杯柄,拎包起身:“待会儿公司还有个会议,吃饭就算了。” 她收好资料文件,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拉开车门时,又鬼使神差地朝路口看了一眼。 那好像是……育林七中的校服。 · 颜初双手揣在衣兜里,踩着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格子方砖,不时朝两侧张望,在凌冽风中等着李芩。 湿冷的风吹落树上所剩不多的几片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映衬着灰蒙蒙的天空,细黑的电线上停留三两只灰雀,背后则是一面低矮的红砖墙,上面爬满了枯瘦的爬山虎的叶子。 来来往往的行人裹紧了身上花花绿绿的大衣,不让风吹进细嫩敏感的脖颈,他们行色匆匆,极少在寒风之中逗留,越显得冬日街景萧瑟。 她今天和李芩约好到旧书店去淘点资料,结果李同学家里出了点事儿,她那不省心的弟弟又在外面惹了乱子,牵连她一块儿受罚,导致她晚了半个小时出门。 颜初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等得百无聊赖。 这个鬼天气又冷又潮,大片大片堆叠的云黑压压地顶在脑袋上,待会儿很可能会下雨。 今年冬天这么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到雪,西南边的城市并非年年落雪,她上次和家人一块儿去爬山观雪景打雪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手指摸到一张硬纸片,颜初将其取出来看了眼,是上周末离开酒店的时候顺的女人的名片。 她说怎么找不见,原来在校服兜里。 名片白底黑字,设计简雅朴素,除了女人的姓名,下边还有一小行联系电话和公司信息。 一品江河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再次看见这三个字,颜初的心情依然十分复杂。 她一开始以为女人只是家境不错,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是一家企业的高管,还是董事长的级别。 上周末生日聚会结束后,她回学校正常上了一周课,不出所料,那个女人果然没有来找她。 想来也是,任谁酒后失态被人撞见,酒醒了见着人都要绕道走,哪里还有主动上门的道理?何况,那个女人身份不寻常,她居然还想向她讨债。 颜初越想越不得劲,她走的时候留的那张字条,看起来像不像碰瓷勒索? 可她就是有点不甘心,那是她的初吻呀。任这女人是什么身份,给人招了麻烦,总不能一句抱歉都没有的。 颜初悻悻地想着,用力跺了跺脚,撒气似的要把名片扔掉,都走到垃圾桶旁边了,抬起手时又改了主意。 不然,还是留着吧。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神经病。 “颜初!”李芩的呼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颜初扭头,见李同学从路边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大冬天的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化了个精致的素颜妆,像一只欢快的小蝴蝶,张开翅膀朝她扑过来。 她上身是件小西装,下边只穿了条打底裤,搭配一条暗青格子百褶裙,紧致的布料勾勒出两条细长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稍显成熟的米白色坡跟短靴,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朝气,像从漫画里跑出来的美少女。 但这身衣服,颜初看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好看是好看,可会不会太冷了一点?这就是当代年轻人要风度没温度的典型代表吧? 她再看看自己,今早赖了会儿床,走的时候图方便,顺手抓起校服外套就出来了,打底衫和针织毛衣藏在校服里面,配了条加绒的深色厚牛仔裤,不伦不类的搭配,仿佛一片衬红花的小绿叶。 颜初笑着把这话说出来,李芩听后却是一愣,然后露出非常夸张的表情,惊叹道:“天呐,你在说什么?!你真是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 “我跟你讲。”她挽住颜初的胳膊,整个人贴在她的肩膀上,撒着娇黏黏糊糊地说,“你这叫天生丽质,随便穿什么都好看,我要是能把校服穿出你这样的效果,我天天都穿校服你信不信?” 颜初被李芩直白的夸赞逗笑了,神态柔柔地轻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这一笑,眉目舒展,眸间藏纳一点潋滟的水波,黑白的风景都因着她的笑容多了丰富的色彩。 李芩险些看呆了去,愣怔几秒才回神,掩饰性地撇开脸嘟囔:“我捯饬两个小时才敢跟你一块儿出门,哪里是在说胡话?过分谦虚就叫骄傲,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颜初被她越来越夸张的表述说得不好意思了,告饶似的转了话题,“要冷的话待会儿就早点回去。” 岂料李芩不领情,还超大声地反对:“别啊,多陪我逛会儿嘛。” 颜初失笑,心态老成地说道:“随便,反正冷的又不是我。” 李芩边走边笑,颜初试了两次想把胳膊抽出来都无功而返,于是任由她去,说是去逛旧书店,结果两个人转头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吃街。 · 手机响了,打断车厢里轻缓流淌的音乐。 正巧路过红绿灯,苏辞踩下刹车,白色轿车稳稳停在线外。 她看过来电显示后接起电话贴到耳边,声音轻轻浅浅:“小何?怎么了,还有事吗?” 不久前才见过面的男人态度恭敬地回答:“苏老板,您有一份材料忘了拿,我现在给您送到公司去可以吗?” 苏辞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下午的会议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回答:“没事,不用。你还在商贸街?那请你稍微等一等,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红灯倒计时也刚好结束。 苏辞放下手机,脸上神态平静,从容打了转向灯,驾车在十字路口掉头,原路往回走。 · 颜初和李芩在附近街区笑笑闹闹地逛了一个多小时,背上走出一层毛毛汗。 其实今天原本颜初要一个人去书店,李芩无意听说了这件事,非要和她一块儿,结果两个人在书店只待了十几分钟,颜初买好资料就没什么事儿,剩下时间全是她陪着李芩逛街。 她们提的这些口袋,九成都是李芩的。 李芩意犹未尽,还想买买买,可东西实在太多,大包小包的根本提不下,颜初还帮她分担了几个口袋,她也不好意思差使颜初拿多重的东西,只好作罢,准备回家。 可她们刚走到商贸街路口,天上便下起雨来。 雨势来得急,将她们困在街边的屋檐下。 “你刚才不是买了把伞吗?正好,快拿出来。”颜初想起这一茬,立即翻看手里提的袋子。 “啊?”李芩口中溢出哀嚎,“那可是限量版的学神周边,我还要拿回家供起来,关系着我半期考的成绩!怎么能用来遮雨!” 颜初一脸莫名地槽道:“雨伞不就是拿来遮雨的吗?你求一把伞保佑你考好,不如求我呢,还靠谱一点。” “这可是你说的!”李芩眼里闪过精光,立马双手合十,“求求颜学神保佑我半期考顺利!” 那惊喜笃定的模样险些让颜初以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怕阴谋,结果只是一句:“等你物理竞赛结束,周末就给我开小课,怎么样?” “那就看你的学习态度了。”颜初笑着拿过她手里的伞撑开,遮住她们这一小块天空。 雨幕中行人走得越发匆忙,颜初两人撑伞走到路边,可路过的一辆辆出租车都挂着灯显示客满。李芩心疼她刚买的周边伞,一看打车无望,连忙掏出手机要给家里打电话,找人来接她们。 这时,白色轿车停在她们面前,车窗缓缓下降。 一张熟悉的侧脸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帘,颜初蓦地屏住呼吸,脚边一个台阶差点踩空。 “需要帮忙吗?”女人回眸望向街边并肩而立的两个女孩儿,声线虽然清冷,但她微弯的眼角冲淡了疏离感,唇边又绽开恰到好处的微笑,反倒给人以亲近温柔的感觉。 与上次偶遇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从她自然平和的眼神来看,好像没有认出颜初。 下一秒,便听身侧李芩欣喜地惊呼道:“苏姐姐!好巧哦!你怎么也在这里?” ※※※※※※※※※※※※※※※※※※※※ 嘛_(:3」∠)_ 第五章 “苏姐姐!好巧哦!你怎么也在这里?”李芩惊喜的呼声拉回颜初的注意,她蓦地惊醒,立即调整情绪,压下过于震惊的表情,没让人发现端倪。 可她面无表情的表象之下,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没想到她和苏辞会以这样的形式碰面,更没想到李芩和苏辞认识,突如其来的紧张令她手足无措。 明明,只要她不开口,上周末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就算李芩知道了,那也是苏辞更尴尬,她的紧张实在毫无必要。 颜初提着塑料口袋的五指用力收紧,从女人脸上收回视线,顺势垂下眼,稍一点头,便算同苏辞打过招呼。 她低头时看见自己身上的校服,心里没由来一阵沮丧,越发后悔今天早上为什么要偷懒,不另外找一件好看点的外套。 苏辞神态柔和,嘴角抿出些微弧度,目光在颜初身上顿了下便移开,看向李芩道:“我到附近办点事,正巧看见你们了,要搭便车吗?” 李芩俯身扒着车窗,惊喜不已:“苏姐姐,你也太好了吧!” 女人笑时,纤长的睫羽掩去一身疏冷,细眉微弯,朝街边的小朋友们招招手:“快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从她身上已找不见半分上周的失意落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颜初也没办法把眼前的苏辞和上次醉酒撒泼的女人联系起来。 “谢谢苏姐姐!”李芩高高兴兴地腾出手来开门,先将一大堆东西扔到后座,这才一把抓起颜初的手腕,示意她跟着上车。 颜初被拽得上前一步,只得顺从地收起雨伞,跟着李芩一块儿钻进车里。 车内环境干净清爽,皮质坐垫才清洗过,颜初看了眼手里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雨伞,顿时有点犯难。 用力甩了两下,没甩净伞骨上的水珠,她不愿叫女人久等,干脆脱下外套,将雨伞一裹,连自己新买的几本资料一块儿平放在膝盖上,这才关上车门。 “哎呀。”李芩瞅见这一幕,惊呼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颜初食指拨动校服拉链,不动声色地回答:“你不是很宝贝这把伞吗?随便放的话怕弄坏了。” 李芩愣了两秒,突然转身握住颜初的手,两眼水汪汪的,非常感动的样子:“学神,你真好。” 若不是见惯了她搞怪的模样,颜初都担心她会不会突然哭出来。 颜初不自在地抽回手,扭头望向车窗外的雨幕,听见车前悬挂的“福”字小铃铛叮铃铃地响。 两个小朋友上了车,苏辞没着急启动挂挡,先开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这才看了眼后视镜,用玩笑的语气问李芩道:“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同学?” 颜初喉咙一紧,下意识抠了抠裤缝。 李芩这才想起来这茬,攀着驾驶座的椅子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回答:“她呀,她叫颜初!我的同班同学,成绩好得不得了,从来没下过年级前三!” 引擎在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中陡然熄灭,车身也剧烈颤了一下。 发动机启动失败,轿车依旧平稳地停在路边,女人握住方向盘的五指不自然地松开又合拢。 颜初耳尖微微发红,斜瞄向驾驶座的视线不经意捕捉到女人一系列小动作,不知怎么的,她提起的心忽然放松,而后自然而然地抿紧唇角,挑起眉梢,想笑却不敢笑。 几秒后,苏辞神色如常地扭动钥匙重新点火,才终于驾车上路,并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平静回复:“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是吧?我也觉得,太厉害了!”李芩完全没有发现车厢里微妙的气氛,开开心心地和苏辞分享自己的见闻,“学霸两个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了,苏姐姐,你不知道颜初读书有多刻苦……” “咳。”颜初半握着拳,轻咳一声,试图打断李芩。 李同学屏蔽了颜同学的交流信号,仍自顾自和苏辞讲:“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看书,从高一我认识她的时候一直坚持早起,那些公式、定理啊,没有一个是她不会的!” “她每堂考试提前交卷也能拿年级第一,九月份物理竞赛还得了省一,马上要参加国比,简直变态啊,是不是?”嘴里是一副抱怨的语气,可她脸上眉飞色舞,更像是在同苏辞炫耀着什么。 女人视线平视前方,但能猜到小朋友脸上精彩的表情,闻言但笑不语。 颜初绝望地翻了个白眼,她在学业上的表现和女人已经取得的事业成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她真是拿李芩没有办法,这种感觉无异于当众处刑。 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引起了李同学的注意,后者回头看她,既惊讶又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就让你别脱外套嘛!” 颜初:“……没有,不是的。” 她偏头抵着车窗,神情无奈地看着窗外走走停停地车流,没发现女人借后视镜朝她看了一眼。 苏辞收回视线,边查看路况边小声询问:“现在送你们回学校吗?” “颜初住校,我得回家,先送她吧。”李芩热络地回答。 看这样子,她和苏辞真的很熟。颜初正这样想着,忽然听李芩提了句:“我记得苏姐姐你好像也是育林七中毕业的对不对?说起来,还算是我们的学姐呢!” 学姐…… 颜初轻咬下唇,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个称呼。 “嗯,是啊。”苏辞弯起嘴角,“这么多年过去了,校服的设计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颜初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她心跳加快,耳朵发烫,想立即找条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果然穿校服是她今天最大的失策。 回学校的路上,李芩一直说说笑笑,颜初不时应上一两句,其余时间全程望着窗外,哪怕偶尔目光回转,也不会在女人脸上停留。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车子停在学校大门外,雨已差不多停了。 颜初下车,苏辞降下车窗,两人才不期然地对视两秒。 女人展颜微笑,嗓音温柔:“很高兴认识你,颜同学。” ※※※※※※※※※※※※※※※※※※※※ 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六章 扑通。 车前的小铃铛随着风丁零当啷地响,掩盖了胸口震耳欲聋的心跳,那颗心脏像匹脱缰的野马完全失控,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拔足狂奔。 颜初险些没管住自己的表情,让隐秘的心思从眼睛里溜出去。 好在她很快回神,也朝苏辞笑了笑:“谢谢苏姐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李芩按下车后座的窗户,探出头来催促颜初:“快回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颜初依言后退,撑起李芩那把周边伞,朝车上的两人挥挥手。 白色轿车调转车头,驶下校门前的缓坡,很快转过街角,消失于颜初的视野中。 苏辞收回瞥向后视镜的目光,视线平视前方平坦的柏油路,一时间车厢里颇为清净。 路过红绿灯路口,李芩从大堆零食口袋里掏出一包口香糖,递给苏辞一条,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苏姐姐,上周末你去云锦路那家ktv了呀?那天颜初生日,我和同学也在那儿玩,我爸让我过去跟你打个招呼呢,结果听说你已经走了。” 苏辞按住糖纸的指尖顿了下,随后继续剥开,语气平静地回答:“因为有点别的事。”她将揉皱的糖纸扔进车载垃圾桶,松开刹车,驾车平稳地驶过红绿灯路口。 具体什么事,李芩没问,换了个话题:“苏姐姐圣诞节有空吗?” “看情况,到时候不一定。”苏辞话没说满。 “那你有空的话到我家来嘛。”李芩嘴里吹出个白色的小泡泡,吐字含含糊糊的,“我弟天天吵着想见你,跟他说他不是你的那盘菜他也不肯听,你去打击他一下,让他认清现实,好好学习,不要天天想着找大姐姐谈恋爱。” 苏辞被她的语气逗笑了,并不当真:“小铮好像还在念初中吧?” “对啊。”李芩翻了个大白眼,“才十四岁,说什么学校里的女生都太幼稚了,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屁孩。” 苏辞耐心听着争强好胜地小姑娘吐槽自家弟弟,唇角微弯,未发一言。 但在她看来,只比李铮大三岁的李芩同样也只是半大的孩子。 说着笑着,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上周末刚满十七岁的小朋友。 ——姐姐,你得承认,你欠我一个吻。 ——育林七中高二九班,我叫颜初。 · 早在上个月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结束,颜初拿到省级一等奖时就接到通知,决赛时间定在十一月底,考试地点安排在首都。 比赛前两天,颜初随队抵达首都机场,跟着省队带队教师到指定的酒店报到,办理入住。 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远游来到陌生城市的兴奋暂时压下考试前的紧张,队伍里的气氛还算轻松,他们到得早,下午有小半天假,认识的同学间商量着到附近逛一逛。 颜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用房间的座机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 和她住同一个标间的女孩子叫王莹莹,也是七中的,不过两人不同班,平时也没有往来,只是偶尔见面能打个招呼。 好不容易弄完,颜初坐在床边拿了本书出来看,打算再复习一下重要的知识点。 这时,王莹莹突然对她说:“颜初,刚才我在楼下碰到二中的傅海,他问我们待会儿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个饭。” 此次来参加决赛的各校中学生共有二十几个人,其中有两人和颜初同校。 王莹莹提到的傅海就是上次李芩调侃颜初,问她两人什么关系的那个男生,性格开朗,人高马大,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是校篮球队的,很受女孩子欢迎,颜初算是与他有过几次照面的交情。 颜初翻看书上的公式,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就不去了,有点累,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王莹莹合上行李箱,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待会儿晚饭我帮你带回来。” 颜初不想麻烦她,本要说不用,但王莹莹先她说道:“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 话到嘴边,颜初无奈改口:“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同学,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王莹莹朝她笑了笑,“你太客气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他们应该已经在楼下等,我就先下去了。” 颜初朝她挥手道了别,低头继续看书,但没过几分钟,她又把书合上放在枕边,仰躺着闭眼休息。 她的确不舒服,从飞机升空就开始头痛,下飞机乘坐出租车的时候,被车上的味道熏得想吐,以至于现在根本毫无胃口。 躺了一会儿,没曾想就这样睡着了,再醒过来已是半小时后,小腹隐约有些坠痛。 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颜初这才想起现在是月底了,但她的今天走的时候没做这方面的准备,看样子还得下楼一趟才行。 她出门前先去了洗手间,小腹坠胀的感觉越发强烈。 到楼下小卖部采购了必备的日用品,又去隔壁药店买了一盒布洛芬。身体不适令她情绪也有点烦躁,才走这几步路,就感觉很累,想快点回房间休息。 电梯门开了,有个人要出来,颜初与里面的人错开一个身位朝里走,但对方手里抱了一堆文件,低着头没看路,不当心便与她撞个正着。 “啊,抱歉,请让一让。”那人神态慌张,像在赶时间。 颜初耐着性子让开,那人口中道着谢,脚下步子却迈得飞快,转头就跑出酒店大门。 这时,走进电梯的颜初看见地上有个落单的文件袋,多半是刚才那个男人弄丢的,她捡起东西再一路追出去,人早跑没影了。 颜初按了按眉心,无奈走回大厅,准备把刚才捡到的文件袋放在酒店前台。 期间她无意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脚步蓦地顿住,被透明文件袋里正面朝外的文件封面“一品江河”几个字吸引了注意。 不会这么巧吧? 没发现自己心跳的异样,她愣是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然后做贼似的扫了眼酒店大门和前台,两个接待正小声交谈,说说笑笑,没往她这边看。 颜初临时改了主意,转身走到大厅休息处,暂时放下塑料袋,坐在沙发上解开文件袋的按扣,准备看一看文件袋里有没有更具指向性的东西。 袋子里有两份相同的文件,中间夹着一张印着苏辞证件照的招标会议入场通行证。 哎呀。 这可真是……孽缘。 嘴角不经意向上一扬,心里蹿升出不易觉察的微妙情绪,与惊讶混杂在一起,未及深思就消匿无形。 她在大厅里坐了十分钟,没有人回来找寻丢失的东西,颜初没等到那个可能是苏辞助理的男人,便不等了,拎东西回了房间,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一张名片。 听筒内嘟声持续两秒,电话接通,对面传来苏辞柔和却疏冷的嗓音:“你好,请问哪位?” “苏姐姐,我是颜初。”颜初回答道,还刻意强调,“育林七中高二九班,李芩的同班同学。” 对面明显顿了一瞬,然后才道:“颜同学啊,你有什么事吗?” 颜初坐在床边,食指轻刮文件袋的边缘,状若平静地说:“是有一件事,就刚才,我在云澜酒店大厅电梯间捡到一个文件袋,看到封面有写‘一品江河’的字样,好像是你们公司的东西。” “云澜酒店?”苏辞的声音里透着点掩不住的惊讶,“你现在也在首都?”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了。 “嗯,对啊,今年物理竞赛的考场在这边。”颜初嘴角翘了起来,转回先前的话题,“这个文件袋是你的吗?怎么处理啊?需不需要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你还在云澜酒店的话,我马上叫人过去拿……”话到一半顿了顿,她改口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等我一会儿,十分钟。” “行,那我在大厅左侧休息区等你。” 挂了电话,颜初检查了文件袋里东西没有遗漏,又去洗手间照照镜子,整理好衣着,这才下楼,距离约见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又等了一会儿,期间不时扭头望向窗外,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在路边车位停下,穿米色风衣,身姿高挑的女人推开车门,踩着一双细高跟快步走来。 女人气质出众,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的类型,而且越看越好看,不论精致的五官还是素净淡雅的妆容,都无可挑剔。 从停车的地方到酒店大门这几步路,四周过路的行人纷纷回头。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苏辞显然也习惯了被人瞩目,面不改色,脚步从容地走进酒店大厅。 前台两个接待人员立即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苏辞却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左侧休息区。 颜初只偷偷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望向另一边,直到女人看见她,远远唤了一声“颜同学”。 她的声音比较清冷,低低的,听来有些冷漠,气场十足,但她脸上的微笑缓解了语调中的疏冷,柔和了她气质上尖锐的锋芒,反而给人以平易近人的印象。 颜初起身,看向几步开外的女人,视线不期然与之相对,撞进她的眸子里。 苏辞下车时走得急,未来得及取下眼镜,那副金边半框的眼镜轻巧地架在她的鼻梁上,给镜片后清清浅浅的眼眸平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幽邃。 颜初下意识屏住呼吸,只剩一声声心跳,与越渐清晰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这女人真是……要了命了。 ※※※※※※※※※※※※※※※※※※※※ 颜初:对,我没了。 第七章 女人踏着明亮的地砖,从光和影的交界处走来。 脚步声清脆悦耳,轻快地敲击一颗年轻的蓬勃跳动的心,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女人身上,铺上温暖柔和的色调,她戴着那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气质成熟又淑雅。 颜初没注意这一眼看了多久,等她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可能稍有冒犯,着急忙慌地垂下视线时,女人也正巧停步,站在她面前。 “颜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距离上次商贸街偶遇才过去一周多的时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首都与颜初重逢。 颜初暗自做了个深呼吸,随后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脸,正视女人的双眼:“是啊,好巧,缘分嘛,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说着,她还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笑容中透着一点不刻意的狡黠,七分乖巧,三分可爱,有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活泼明媚,加上她甜美温柔的样貌,很容易俘获人心。 酒店前台两个接待从刚才起就频频往这边看,一会儿瞧瞧苏辞,一会儿瞅瞅颜初,大饱眼福。 女人眉目舒展,露出柔和的微笑:“那咱们是挺有缘的,要不一块儿吃个饭?” 颜初歪头:“午饭还是晚饭?今天还是明天?” 午饭的话她在飞机上吃过了,晚饭王莹莹会帮她带回来。 苏辞没想到颜初会这样问,她顿了两秒,失笑道:“忙忘了没注意,这都快两点了。你在首都待几天?明天中午有空吗?” “明天中午可能不太行。”颜初耸耸肩,神色无奈地回答,“上午笔试,下午做实验,后天早上的飞机回阜都。” 虽然明天晚上她没别的事,但苏辞不一定有空闲,她心里对苏辞约她明天见面有点隐晦的期待,但她的安排不允许,只能遗憾拒绝。 “那……”苏辞考虑再提一个折中的方案,却被颜初递来文件袋的动作打断。 女生弯起唇角,笑吟吟地说道:“我既然帮了你的忙,饭你一定要请的,时间上不凑巧,那就下次再约,今天先收利息,请我喝杯奶茶怎么样?” 苏辞意外于她的率真坦诚,被颜初的笑容感染,也面露微笑,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酒店旁边就有兼营西式甜点的奶茶店,颜初站在柜台前,语调轻快地点单:“两杯珍珠奶茶,一块提拉米苏。” 女人在她身旁,取出钱夹结账,没问她为什么点了两杯。 路边每隔几步就有一棵树,光秃秃的枝干倔强地指着天空,更远一点的天幕上,漂浮着几朵自由的云。 等待出餐的过程中,冬日凛冽的寒风从店门前吹过,颜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女人看向她略略发白的脸色,以年长者慈和的口吻关心道:“这两天首都有强降温,衣服多穿两件,别感冒了。” 颜初点头,模样乖巧地答应着:“好,谢谢苏姐姐。” “你们的奶茶好了。”店员将两杯热奶茶打包,连同刚才装好的甜点一块儿递给颜初。 热奶茶捧在手心,暖洋洋的,驱散了干冷的寒意,连心窝也跟着暖起来。 两人走回酒店门口,距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路,女人适时停步:“今天多谢你了。” 颜初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好再送,于是微笑着说:“不用客气!那你开车要注意安全哦。”她把装另一杯奶茶和甜点的袋子递给苏辞,扬眉浅笑,“这个给你。” 苏辞目露疑惑,没伸手接过。 “随便什么都行,总要垫一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颜初解释说,她笃定女人中午错过了餐点,并且待会儿打算直接去招标会。 她把东西塞到苏辞手中,迅速退开两步,朝女人做了个鬼脸:“反正是你自己花的钱,不吃就浪费了。” “好了,你回去吧,再见啦!”笑着挥挥手,颜初说完,不等女人回答,转身就走。 苏辞目送颜初走进大厅,玻璃门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一句关乎旧事的答谢在她喉咙里绕了几圈,终究没能说出口。 回到车上,关好车门,正要系安全带,她眼角余光又扫见副驾上的文件袋和甜点。 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松开锁扣,从塑料袋里取出奶茶和提拉米苏。 小朋友用圆珠笔在蛋糕盒子上留了一行字。 “工作再忙也别忘了吃饭。”后面跟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 颜初回到房间,喝完奶茶后又看了会儿书。 身体的不适越发明显,头脑昏沉不说,肚子也难受,无法集中注意力,她干脆放下书,找出刚买的布洛芬,吃了药缩进被窝里休息。 小腹坠痛,手脚冰凉,很难入睡,闭上眼,脑子也乱糟糟的,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止痛药起了效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七点,腹痛稍微缓和一些,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听见屋里些微动静,想来是王莹莹回来了。 见颜初睡醒,王莹莹对她说:“你醒了?要起来了吗?我帮你带来饭回来,不过可能有点凉了,等会儿热水烧开温一下再吃吧。” “嗯,谢谢。”颜初声音虚软,撑着胳膊起身,一张脸白得吓人。 王莹莹听出不对劲来,再看她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疑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是有点不舒服。”颜初揉着眉心,神态疲惫地说道。 虽然睡了一个下午,可她非但没有打起精神,反而越睡越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整个人蔫头耷脑,萎靡不振。 王莹莹快步走到她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顿时大惊失色:“天哪!你额头好烫!是发烧了吧?!你先躺下,我去叫老师来!” 说着,她着急忙慌地朝屋外跑,门也没来得及关。 没一会儿,带队老师被王莹莹找来,看了下颜初的情况,当机立断:“去医院吧。” 颜初立即被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说是受了寒,急性上呼吸道感染,需要打点滴退烧,颜初坐在靠椅上,呼吸间尽是消毒水的味道。 带队的郭老师见她这样,无不忧心地劝道:“小颜,不如明天……” 话没说完,颜初吸了吸鼻子,打断他:“老师,我没事的,刚才医生也说了,只要今天能顺利退烧,不会影响明天的考试,我可以去的。” 郭老师暗自叹息,颜初准备竞赛花了很长时间,虽然明年也还有机会,但今年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放弃了实在可惜,所以再劝的话他便说不出口了。 “那你好好休息,晚一点老师来接你。”他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处理,送颜初来医院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点滴打完还要观察,至少花费两三个小时,他得先回去一趟。 颜初一个人留在医院,怕她冷着,郭老师送她来的时候给她披了一件很厚的大衣。 结果一来二去,晚饭泡汤,肚子空空荡荡,颜初半眯着眼将睡不睡,感觉这一趟首都之旅好生凄凉。 时间一分一秒偷偷溜走,同一间诊疗室的几个病人依次离去,颜初抬头看了眼悬在头顶的点滴,还剩下小半瓶。 她打了个呵欠,困恹恹地倚着靠背,心想自己这个状态,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正常发挥,如果考差了没有拿到晋级名额,之后的学习计划又该如何安排。 眼看着就到九点了,病房外忽然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颜初辨别出来,这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时发出的声音,像一首调子轻快的乐曲。 她一瞬间联想到苏辞,随即又自嘲荒唐,再怎么凑巧,那女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医院里。 再说,为什么她会想到苏辞呢? 头昏脑涨,没有余力深思,她不继续细想,打算稍微闭眼躺一会儿,等郭老师来。 这时,脚步声停在诊室门外。 女人轻轻敲门,声音低缓温润:“颜同学。” 颜初蓦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以至于忘了给出回应。 苏辞依然穿着那件米色风衣,不过此刻未戴眼镜,她风尘仆仆地出现,步履从容地走到颜初面前。 直到此时,颜初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真实存在。 “苏、苏姐姐?你怎么来了?”她震惊到舌头打结。 “一言难尽,总之,我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苏辞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颜初身边的矮桌上,依次取出两个打包盒,“来,先吃饭吧。” 显然她在来医院之前已经得知颜初没有吃晚饭。 颜初愣神,手足无措之际,下意识伸手去接竹筷,没曾想被苏辞躲开。 女人的神态困扰又无奈,低低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手上还扎着针,不要乱动。” 颜初扫了眼自己扎针的右手,心想,难道苏辞打算亲自喂她? 这念头蹿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嘴角要翘不翘,暗道这一针扎得值,还得庆幸她打针只用右手的习惯。 岂料女人却从塑料袋里摸出另外一样餐具,猝不及防地塞到她手中:“拿勺子,用左手。” ※※※※※※※※※※※※※※※※※※※※ 颜未: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姐姐。 颜初:嘤 第八章 颜初:“……哦。” 她接过苏辞递来的塑料小勺,一口饭一口菜,不时偷偷瞟一眼。 女人就坐在她身旁两步开外的椅子上,拿手机回复工作上的消息。 似乎觉察到颜初的目光,她在工作间隙抬起头来,视线与颜初对上,神态温和,抿唇一笑:“饭菜合不合口味?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可能比较清淡。” “好吃。”颜初忙不迭地回答。 她不敢和女人对视太久,只一瞬就匆忙垂下眼,藏在胸腔里的一颗心不知缘由地怦怦直跳。 苏辞却在这时起身,走到她跟前来,仔细观察她的神态,蹙眉道:“你的脸好像有点红,是不是烧还没退?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距离拉近,颜初闻到苏辞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松木,醇厚又温柔的味道。 并非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女人的气息,暧昧的程度远不能与上回酒店时相比,可她却没由来地脸红心跳,呼吸失常。 她心想,一定是感冒作祟。 “……可能是穿太厚了,有点热,但我感觉比之前好多了。”颜初没敢抬头,像只鸵鸟似的缩成一小团。 “还是让医生看看比较好。”苏辞替她做了决定,伸手按响护士铃,“正好你这瓶点滴也快结束了,还需要继续换药吗?” 颜初依然低着头,小小声回答:“应该没有了吧。” 不到两分钟,负责观察颜初点滴状况的小护士端着器械盘走进诊室,替颜初测了体温。 确定温度计上数值正常,点滴瓶也见底了,她才拔了颜初手背上的针头,嘱咐道:“虽然已经退烧,但还是要按时吃药,回去后两小时内每二十分钟量一次体温,注意休息,忌生冷。” 小护士吩咐完,又端着器械盘离开,颜初回头打算收拾餐盒,没想到苏辞已经动作熟练地系好垃圾袋,在颜初转过身来时朝她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去了。” 颜初左手提着几盒药,与苏辞并肩走出门诊大楼。 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拂去颜初脸上的热气,头脑也因此恢复清醒。 这时,苏辞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将餐盒扔进路边的蓝色垃圾桶,从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便自然而然眉眼舒展,浅浅笑了起来。 颜初的脚步停顿一秒,视线落在女人平和恬淡的侧脸上,心脏突突跳了两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从空中坠落,好一会儿才回归正常。 与不明缘由的心跳相仿,这别扭烦闷的情绪也来的莫名其妙。 她跟着在苏辞身后下了两级台阶,见苏辞接通电话,与对面的人小声聊了几句,忽然回身,将手机递了过来。 “?”颜初有点懵。 “李芩。”苏辞晃了晃手机,解释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颜初依然一头雾水,但她顺从地接过电话,贴近耳侧小声唤道:“李芩?” “诶,颜初你没事吧?”李芩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传进颜初耳朵里,略略失真,“怎么就严重到要进医院挂水啊?你现在好点没有?” “是你让苏姐姐来看我的?”颜初不答反问。 “凑巧,这不月底了,我记得你生理期反应很剧烈,稍微有点担心,正好听说苏姐姐也在首都,就请她多多关照。”她说得轻描淡写,半句不提自己如何死皮赖脸请求苏辞务必要去看看颜初。 只因为她在问及颜初的时候,苏辞回答说碰巧遇见了,而且颜初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多半苏辞受李芩嘱托回酒店探望她时却被同学告知她进了医院。 颜初偷偷吐了下舌头,心里忽的生出许多罪恶感来,李芩那么关心她,可她刚才……咳,有点抱歉。 托了李同学的福,她才能在医院见到苏辞。 “烧已经退了,我没事,谢谢你哦。”颜初一步一小格方砖,态度极其诚恳。 李芩嘿嘿笑着,叠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你回去之后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颜初把手机还给苏辞:“也谢谢你了,苏姐姐,这么晚还跑一趟。” 女人展颜微笑:“你也帮过我,不用客气。” 颜初垂眼,心里小声嘀咕,这句“帮过”所指代的是送还文件,还是别的什么呢? 她跟着苏辞来到医院的停车场,坐进车厢她才发现,这车和苏辞在阜都的座驾好像不是同一辆。 车型相似,但车前悬挂的福字小铃铛不见了,内饰和氛围也不尽相同。 颜初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苏辞到首都出差,大概率不会把阜都的车子开过来,但她很可能经常阜都首都两头跑,有辆车代步的确要方便许多。 临近晚上十点,苏辞直接驾车回酒店,道路两旁的路灯间或有一两盏不亮,灯光昏黄,与光秃秃的枝桠彼此映衬,越显得街景萧瑟凄凉。 颜初偏头望着车窗外,见路灯依次后退,远处低垂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茭白的圆月。 “今天月亮很圆。”女人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温温润润的,格外好听,“好像恰好是农历十五,明天还会更亮更圆一些。” 颜初顺着声音来处看向女人的侧脸,一层清浅的银霜落在她眼镜边缘,那双色泽浅淡的瞳仁里,倒映着天空中冷白的月亮。 她悄悄转开视线,附和道:“今晚的月色的确很美。” 女人不再说话,车厢内静谧无声。 颜初额角抵着车窗,心绪难得平静。 她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沐浴着同一束月光,只是想到这一点,心底便平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哪怕不知由来,她却本能地明白,这是需要悄悄藏起,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 · 苏辞到首都出差这段时间也住云澜酒店,但和颜初不在同一楼层。 她将颜初送回房间,交给王莹莹,又嘱咐颜初按时吃药,这才转身离开。 颜初放下医院开的一大包药,刚坐下,和王莹莹没说到两句话,房间门又被人敲响。 还以为是苏辞去而复返,颜初快步走过去开门,却见走廊上站着一名个子高高的男生。 “傅海?”门外是二中篮球队的傅海,也是此次一块儿参加物理竞赛的学员。已经晚上十点多,颜初大概猜到他的来意,便没把门拉开,倚靠在门边小声问,“你有事吗?” 男生似乎没想到来开门的是颜初,提前没打好腹稿,一时着慌,说话吞吞吐吐:“没、没什么事,就刚才,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他局促地抓着裤缝,在走廊橙黄的灯光照射下,脸上泛着不明显的薄红。 好在他临场应变能力极强,说着说着便恢复冷静,语速跟着慢下来:“你现在怎么样了?郭老师说你烧到38度,会不会影响明天的状态呀?” 颜初抿唇,笑容得体:“我没事,已经退烧了,好好睡一觉的话,明天可以正常参考。”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哦,对了,这个给你。”傅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由分说塞给颜初,然后转身飞快跑走。 “……唔。”颜初没来得及道谢。 她掂掂感冒药盒子,感觉到一点点困扰。 王莹莹探出半个身子询问颜初:“刚才是谁啊?” 房门重新关上,颜初无奈耸肩:“傅海,送了一盒感冒药来。” “感冒药?”王莹莹不可思议地扫了眼颜初手里的感冒灵,毫不留情地吐槽,“果然智商高的男生情商都这么低吗?” 颜初笑出声:“谁知道?” · 头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精神不错,生理期反应也稍微缓和,颜初上了考场正常发挥,填上最后一个实验数据,整理好器材,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考场出来,傅海和他的好哥们跟在颜初王莹莹二人身后,几个一块儿参考的同学边走边聊,说起实验操作上的失误,傅海身边的男生痛心疾首。 颜初没有参与他们讨论,只不时应上一两声。 众人在教学楼下等着和其他同学集合,颜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 女人的视线也越过人群看见了颜初,随即,便迈开脚步走了过来。 颜初蓦地屏住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 身边讨论实验课题的声音忽然小了,两个男生被迎面走来的女人吸引了目光,低低道了声“卧槽”。周遭同学开始小声议论,一道道隐晦地视线品头论足地打量不远处的女人。 颜初蹙起眉,心情蓦地跌落谷底,烦躁阴郁的情绪突如其来,不由得绷起脸。 直到女人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用一如往常清冷舒缓的嗓音轻轻唤她:“颜同学。” 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颜初胸口憋闷被冲散大半,终是意外与欣喜更胜几分,紧拧的眉头自然松开。 她按下扭捏的小情绪,无视周围同学好奇的眼神,抿起唇,不经意露出两分小女生的娇憨,半嗔半怨地开口:“苏姐姐,总不能又是李芩叫你来的吧?” 女人闻言眉目舒展,笑容柔和像三月的春风:“不是说好要请你吃饭的吗?”言罢,她话音稍顿,语气中稍有无奈,“不过,颜同学似乎……不乐意见到我?” ※※※※※※※※※※※※※※※※※※※※ 爱你们! gt;gt;gt;gt;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youxin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ouxin 7个;牛牟哞、万里雁栖江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ouxin 3个;苏清欢、枯木不逢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昔年狂客 3个;youxin、40531077、agony、chiseno_、枯木不逢春、酒糯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uo 25瓶;盒盒盒盒盒 20瓶;万里雁栖江北 18瓶;華華 15瓶;小p、kikikanli 10瓶;苏白 5瓶;枯木不逢春 4瓶;希霙 2瓶;寻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章 颜初心想,怎么会不乐意? 女人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也不能让女人知道她此刻多么惊喜。她皱起鼻子,神态娇俏地玩笑道:“我以为昨天晚上那顿就是。” 苏辞成功被她逗笑:“那你太冤枉我了,哪有这样耍赖的?” 她笑的时候纤眉轻扬,盈着笑意的眼角微微弯起,散去一身疏冷,气质柔和温润,平易近人。 除了交谈中的两人,周遭鸦雀无声,傅海身边的男生喉咙动了动,用手肘猛击傅海,压低声问他:“这位姐姐是谁?你认不认识?” 傅海肋下吃痛,嘴里嘶嘶抽气,反手一拳怼回去:“我哪儿知道啊!” “你不是和颜初熟么?”男生不死心,“找个机会问问呗?” 闻言,傅海眉角直跳,蓦地冷了脸:“要问你自己去问,可别害我!”向暗恋的女生打听别的女人,就算他情商低到地底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男生一脸牙疼:“有色.性没人性,还是不是兄弟?” “滚开,现在不是了!” 两人你推我搡之际,颜初回头轻拍王莹莹的肩:“莹莹,你们先回酒店吧,帮我和郭老师说一声,我在外面吃个晚饭就回去。” 王莹莹还在愣神,下意识点头答应,颜初便脱离人群,与这陌生的漂亮女人并肩走远。 考完难得空闲,傅海原本也想请颜初吃饭,被耽搁错失邀约的良机,一气之下迁怒于身边的男生,怪他给自己拖后腿,那男生也气不过,斥责傅海不仗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王莹莹全程旁听男生们吵吵闹闹,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颜初把同学们抛诸脑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心情明快地跟着苏辞上了车。 她坐在副驾上,闻到一阵清新的青竹香,不知是什么牌子的车载香水,稍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不刺激,味道舒缓且柔和。 苏辞系好安全带,扭动车钥匙,伴随发动机一声响,女人开口问她:“想吃什么?” 颜初以习惯的姿势倚靠车门,微偏着头道:“我不挑食。” “但医生说要忌生冷。”女人略显清冷的嗓音听在颜初耳中总是格外温柔,“酒店附近有一家中餐厅还不错,菜式丰富,味道也可以,要不要去试试?” “反正是你请客,你决定就好了嘛。”颜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困倦地眯起眼。 精神紧绷地忙碌了一整天,中午也没有休息,伤风感冒和生理期体虚双重打击,令她这会儿有些乏力,靠着靠着便困意来袭。 “感冒好些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女人驾车驶过十字路口,语调闲适地与颜初聊天。 可她话音落下,没有听见回答。 她抽空朝身旁扫了一眼,意外发现女孩歪着脑袋睡着了。 适逢路灯亮起,一小格一小格橙黄色的灯光飞快掠过颜初的脸庞,她睡得不稳,虽闭着眼,眼睫却还轻轻颤,像随时可能醒来。 遮光挡板被人放了下来,窗户也缓缓升起,车速平稳下降,空调吹出适宜的暖风,没一会儿,女孩稍稍蹙起的眉头松开,呼吸清浅,睡容恬淡。 · 颜初醒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路边泊车线内,苏辞提及的中餐厅在颜初右手边,再往前百来米就是云澜酒店。 天色完全暗下来,车厢内静谧无声。 颜初身上披着一条小毯子,她眨巴眼睛回头,见苏辞膝头摊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白蒙蒙的光映照着女人的侧脸,柔和了她的清丽出众的五官,在如此温柔的朦胧的夜色中,叫人心中平白生出许多安定感。 女人的成熟优雅颜初远不能及,她的视线凝在苏辞脸上,立时便移不开。 “醒了?”苏辞觉察到身边的动静,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柔声问她,“饿不饿?” “嗯,有一点。”颜初匆忙低头,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声音里带着两分刚醒来的慵懒,撒娇似的小声问,“苏姐姐,几点了?” 苏辞扫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随后从容扣下电脑盖板:“七点半,还不是很晚。” “你一直在等我吗?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呢?”颜初撑起身,薄毯从她肩上滑下去。 她借助路灯的光亮望着苏辞,刚刚揉红的眼睛里泛着雾蒙蒙的水光。 苏辞收起电脑,回首时与颜初对视,眉目柔和,不假思索地回答:“正好有一点没处理的工作,刚才来了电话说文件急要,就没叫你。” “……哦。”颜初噘嘴。 “怎么不高兴了?因为我害你饿肚子了吗?”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舒缓的语调尾音稍稍上扬,像钩子似的挠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心。 颜初低下头,咬着唇道:“不是的,我没有不高兴。”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也不想承认刚才那个别有用心的提问,她想听到更偏私的回答。 可是,苏辞没有义务哄她,更不可能配合她隐秘又冒昧的心思。 “不是就好。”女人浅浅笑着,“走吧,我们去吃饭。” 苏辞看起来是这家店的常客,服务员看见她,立即笑脸相迎,领着二人去了一处僻静的包间,边走还边朝苏辞介绍店里新出的菜式。 女人将菜单推给颜初:“点单?” 颜初没接,捧着半温的苦荞茶抿了一口,笑容乖巧:“我不知道他们哪些菜是招牌,不如苏姐姐推荐几样。” “那行。”苏辞嘴里应着,右手执笔,在菜单上飞快地勾选出心仪的菜式。 菜单转交给服务员时,她嘱咐道:“少油少盐,再温一瓶豆奶。” 这个时间店里客人还很多,但出餐速度不慢,不到十分钟,苏辞点的菜就上齐了,三菜一汤,考虑到颜初感冒没好,这几个菜里没有生冷也没有辛辣。 作为年长者,女人可谓体贴周到,将比她小了十来岁的小朋友照顾得无微不至。 席上两人并不多言,各自安安静静地用餐,临到七分饱,颜初才找了个话题问道:“昨天下午的招标会议,还顺利吗?” “托颜同学的福,大获成功。”苏辞晃了晃玻璃杯里的豆奶,示意颜初举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杯沿,“以水代酒,谢谢你,帮大忙了。” 她们明明没有喝酒,颜初却感觉脸颊有点烫,她只是凑巧捡到了那个文件袋,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贡献。 她一口喝掉半杯豆奶,附和道:“顺利就好。” “你呢?今天的竞赛考试还可以吗?”苏辞放下水杯,笑问。 颜初偏头,勾起唇角:“还行吧。”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可以拿到晋级名额。 苏辞哪里听不出来她看似保守的回答里微妙的雀跃和炫耀,不由失笑:“看来把握不小,学霸的世界,我是不懂的。” “苏姐姐难道不是学霸吗?”颜初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不相信,能考进育林七中的学生基础都不差,何况女人在事业上如此成功,在颜初看来,苏辞学生时代绝对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学霸。 或许是觉得颜初这句话问得有趣,女人眼底漾起不自禁的笑意:“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很普通,虽然学习并非不刻苦,但和班里的学霸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高考也是勉强压线过了重点,可我同桌就不一样,她……” 话没说完,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初在她脸上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慌张,随即,女人的情绪像瀑布似的坠入谷底深涧,竟难得举止失仪,道了声“抱歉”就突兀地结束了这段话。 苏辞沉默地夹了两口菜,颜初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勺汤,不当心,被滚烫的汤汁烫麻了舌根,她却只皱了皱眉,一语不发。 “我吃好了。”颜初放下筷子,像突然闷了一口老坛陈酿,心里涩得发苦。 她过得飘飘然,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她们是在那样的巧合下认识的,时至今日她所看到的这个女人的样子,只有第一次相遇最真实。 埋藏在温柔包容的表象之下,是她不可为人知的敏感和脆弱。 她曾被人伤得那么深,别说区区半个多月,就算是半年,也不一定能走出来。 苏辞调整好了情绪,拿起包起身去前台买单。 回去的路上,刚才饭桌上的尴尬没有人再提及,她们一块儿走过从餐厅到酒店的百来米,到楼下,苏辞停步,嘴角牵起的笑容依然好看,可落在颜初眼中,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勉强。 她说:“我电脑还在车里,得去拿一下,你先回去吧。” 其实没必要解释的。 她们都清楚,她只是在掩饰惊慌与狼狈,迫切需要独处的时间,用自信温柔的面具重新伪装自己。 颜初没有戳破她强撑的从容,模样乖巧地同女人道别,转身快步走回酒店。 · 数学课上,颜初第七次走神,草稿纸上的几何图勾勾画画,辅助线画了又擦,依然没有落笔书写解题的步骤。 一个纸团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桌上,恰巧遮住她刚刚画好的图案。 将纸团展开,里面字迹潦草地写着一句话:“圣诞节来我家玩吧?我爸搞了一棵三米高的圣诞树!” 颜初回头,李芩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挤眉弄眼。 ※※※※※※※※※※※※※※※※※※※※ 晚上九点加更一章。 第十章 从月初到月底,足足二十多天时间,颜初没再与苏辞偶遇,也没听说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她们几次巧遇的缘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那日匆匆分别时的低落沮丧淡去大半,遗留一点细微的痕迹被刻意藏起,似乎只要不主动去想,就不会在意。 一转眼,十二月只剩最后几天,圣诞节恰好在周六。 平安夜这天,李芩提了二十几斤苹果到教室,人手发一个,但只有颜初收到苹果装在特殊的礼盒里,被人偷偷塞进她的抽屉。 约好了第二天到李同学家里去,颜初起了个早,梳洗整齐又换了一身冬装,出校门就看见李芩家的车停在马路边上。 这个冬天特别冷,已经快九点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听宿舍的同学说,今天最低温低于零摄氏度,空气湿度大,很有可能降雪。 浑身散发着欢快气息的女同学大老远看见了颜初,从车上跳下来,一蹦三尺高,用力挥手跑向她,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你怎么还到学校来了?”颜初震惊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李芩。 李芩昨天下午上完课就回家了,颜初答应第二天去她家里玩,提前到学校小卖部换好了坐公交车要用的零钱,哪里想到李芩大早上居然跑来学校接她。 “还不是因为我爸太不靠谱!”李同学面目狰狞,义愤填膺地吐槽,“他弄回家一棵光秃秃松树,别的彩灯啊挂饰啊小礼物什么的,都没有!这不出门采购,我让他顺道拐来这边,正巧想给宿舍打电话来着你就出来了。” 她似乎气得不轻,边说边跺脚,语速飞快,一段话说得跟连珠炮似的,颜初听得想笑,好言好语地劝她:“别气了,待会儿东西买好了咱们一块儿弄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李芩脸色多云转晴,眉目舒展,喜笑颜开,“可不能我一个人弄,你必须得帮我!” 颜初跟着李芩走到车旁,透过放下的车窗看向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主动招呼:“李叔叔,早上好,大老远过来辛苦了。” “小颜啊,好久不见!听说你上个月竞赛成绩不错,恭喜恭喜!”李芩的爸爸性情爽直开朗,为了陪女儿一块儿出门,特地推了公司里一堆琐事,穿上崭新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零星夹杂着几根白发。 “谢谢叔叔,过奖了。” 李芩没去副驾驶位,拉着颜初一块儿坐到后排,闻言笑道:“过奖什么呀?你就是厉害,这回国比结束好多学校都可以直接保送!” “那小颜还参加高考吗?”李叔叔笑问。 颜初想了想才回答:“我自己的想法是要参加的,竞赛获得保送资格只是多了一条选择的路,并不是获得成功的捷径,我也想试试在高考的考场上,我能取得怎样的成绩。” 李芩听她说完,两眼冒着小星星,一脸崇拜地夸赞:“学霸就是学霸,看看这霸气侧漏的发言!” 李叔叔则笑着数落李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还不学学人家,你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什么时候能好好学习?” “爸爸,话可不能这么说!” 李芩扒着驾驶座的椅背,探出脑袋去和自家老爹理论:“但凡你女儿有颜初一半的聪明才智,咱们家公司现在说不定都能有我一份了,还读书干嘛?再说了,你女儿成绩也不差吧?虽说不是顺数第一,那也不是倒数第一啊!” “这你还有脸说得出口?年纪不大心倒是不小。”李爸爸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没什么威信地教训道,“你高考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回去复读,等你大学毕业进社会历练几年,我跟你妈看看你的表现再说公司的事。” 李芩朝自家爸爸后脑勺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头又朝颜初皱起鼻子,贴着颜初耳朵小小声地吐槽:“李老板最大的毛病就是啰嗦。” 颜初微微一笑,没接话,李芩敢当面揭她爸爸的短,她可不敢。 车子拐进商业区,李芩挽着颜初的胳膊一路走一路笑,这也要买,那也要买。 李爸爸难得出门陪女儿逛一次街,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口头上抱怨李芩不知节俭,可每到付钱的时候又跑到最前面,眼底尽是笑意,几乎把女儿宠到天上去。 一行三人逛到尽兴,临近中午才回到小区,刚走到楼道间,家里养的小狗就听见了动静,欢快地叫个不停,李芩的弟弟李铮跑来开门,看见颜初,礼貌地唤了声“颜姐姐”。 奶牛配色的八哥犬名叫“嘿嘿”,甩着一条湿润的大舌头,蹦蹦跳跳地从家里跑出来,围在李芩身边团团转,李芩摸摸它的小脑袋,笑得一脸灿烂:“去跟颜姐姐玩!” 颜初并非第一次来李芩家做客,嘿嘿也认得她,一听这话就转头跑向颜初,既乖巧又通人性。 李铮到玄关打完招呼,回客厅继续打游戏,李妈妈和家里的阿姨已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那棵三米高的青松笔挺挺地立在李芩家后院的空地里。 “小铮,快把你那些游戏机都收起来!”李爸爸将一大堆东西堆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朝客厅唤,“待会儿你苏姐姐要来,难不成你想霸着客厅让你苏姐姐看你打游戏?” 颜初脱鞋的动作顿住,神情有点懵,下意识地问李芩:“谁?” 李芩没发觉异样,不假思索地回答:“苏姐姐啊,我们也邀请她来一块儿吃饭,主要是小铮特别喜欢她,这小子只听苏姐姐的话,我们一家人都治不住他。” 李铮是个正值叛逆期的少年,话不多,特别酷,收拾自己的游戏机时听到自家姐姐一番数落,他眉头一皱,冷着小脸儿哼道:“你别乱说话。” “呵。”李芩可不吃他这一套,姐弟俩斗嘴斗惯了,“苏姐姐还没来呢,就怕我败坏你形象啊?” 岂料李铮没应她,突然剑走偏锋,转头向颜初打报告:“颜姐姐,我姐今早六点起床,洗澡洗头做造型花了一个小时,挑衣服又一个小时,出门的时候人模狗样,事实上房间里被子都没叠整齐……” 李芩:“卧槽!李铮你快给我闭嘴!” 颜初但笑不语,眼神微妙地扫了一眼李芩。 对这样的场景她可谓十分熟悉,她也有个和李铮年纪相仿的妹妹,姐妹两个在家时常吵嘴,看似吵得惊天动地,其实是在交流感情,只有家里有个兄弟姐妹,才能明白这种默契。 所以她此刻非常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不参与李家姐弟的争斗,甚至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 苏辞什么时候来? 她本来对圣诞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一听说苏辞也要出现,立马觉得度秒如年。 苏辞还没到,不宜开饭,李芩先拉着颜初摆弄圣诞树,刚才买的东西里边不少稀奇古怪的小挂件,要全收拾出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颜初拿了只手动气泵给花花绿绿的小气球充气,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们跟苏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题我会。”李芩扔给颜初一顶小红帽,笑嘻嘻地回答,“李老板跟苏姐姐生意上有合作,经常一块儿聊天喝酒,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说着,她瞥了眼刚学了点物理知识,正给灯泡接线的李铮,压低声说:“有回小铮没拿家里的钥匙,去公司等李老板下班,碰见苏姐姐跟李老板谈合同,一见苏辞误终身啊,从此他一到周末就往公司跑,天天想着跟大姐姐套近乎。” 一个抱枕隔空飞来砸在李芩脸上,同时响起的还有李铮恼羞成怒的呵斥:“李芩!你又在说我坏话!别以为我听不见!” 李芩抓住抱枕,眉毛一扬,得意得摇头晃脑:“就准你说我?看谁斗得过!” 又吵起来了,颜初无奈,低头继续跟气球较劲,心里却晃过李芩刚才随口说的那句话。 一见苏辞误终身。 这边李芩和李铮还在吵闹,玄关的门铃忽然叮铃一声响了。 “肯定是苏姐姐!”李铮立马把李芩放一边儿,扔下手里的东西,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去,小狗“嘿嘿”也欢快地跟在他身后转圈圈。 颜初虽然没有起身,可耳朵却竖起来,仔细辨别门口的动静。 果然,下一秒就听李铮与刚才判若两人的热情呼声从玄关处传来:“苏姐姐!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呀?” “圣诞礼物。叔叔阿姨你和小芩,还有嘿嘿的。”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隔着几步远的空间传进颜初耳朵里,像慵懒的猫爪子,挠着人心。 嘿嘿扑上去往女人怀里蹭,李爸爸听见动静走出书房,中气十足地招呼道:“小苏,快进来!就等你开饭了!” “不好意思啊,李叔,刚才路上有点堵,让你们久等了。”苏辞进屋换了鞋,搓搓嘿嘿的小脑袋,为自己迟到表示歉意。 女人步态优雅地走进客厅,却在瞥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时忽然停住。 茶几旁立着一个神态明媚的女孩儿,背着双手与她对视。 “苏姐姐,许久不见。”颜初挽唇微笑,莹亮的眸子里盛着点点星光,笑吟吟地开口,“我可不可以……也讨要一份圣诞礼物呢?” ※※※※※※※※※※※※※※※※※※※※ 嘻嘻嘻,明天开始调整更新时间,晚上九点,大家不见不散! 第十一章 “当然可以。”女人只一瞬就收敛了惊讶的眼神,温和地抿起唇角,“是我的失误,没提前打听到你会来,礼物先欠着,下次见面,我会补给你。” 不仅要到了礼物,还附赠下次见面的承诺,这一步稳赚不赔。 客厅明亮的灯光在颜初的眼睛里映出一抹秋泓,她眉毛微弯,嘴角隐现两只浅浅的梨涡,笑容甘甜清澈,像二月的雨,四月的风。 “谢谢苏姐姐!” 这时,李妈妈端着一钵汤走出厨房,招呼众人到餐厅去:“都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吃饭了!” 李家的圆形餐桌有内外两层,人少的时候,外层可以折叠收纳,现在多了两个客人,在校读书的学生也都回家,桌子外沿展开来,摆上十来个盘子仍绰绰有余。 苏辞和颜初是来客,两人座位排在一块儿,鉴于李铮的强烈要求,他坐在在苏辞左手边,而李芩则把自己的椅子安置在颜初右侧。 李爸爸和苏辞生意上有合作,聊着天免不了就说到市场行情和公司管理,兴头上来,提议要和苏辞喝两杯,苏辞摆手,歉然婉拒:“李叔,我开了车来的。” 李妈妈也劝:“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啊?”边说着,还给他倒上半杯麦茶。 没能尽兴,李爸爸略感惋惜,倒也没有坚持。 饭后,一家人聚在客厅聊天看电视,主要还是李爸爸和苏辞在聊,李铮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可偏要在旁边听,也不插话,就待在苏辞身边守着,端个茶倒个水,听话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李芩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拉着颜初继续摆弄院子里的圣诞树,拿铃铛、彩带、气球一类的小东西朝枝桠上挂,颜初给她帮忙,心思却留在客厅里,不时透过未关的房门朝内张望。 但她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叫人觉察,只视线老忍不住朝那方向瞟,定住一两秒又收回来。 屋里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女人笑得柔和温婉,李铮顺势抓起一大把瓜子,给他们一人分一点。 苏辞是晚辈,所以大多时候她只是听,从前人的训导中汲取经验。 不经意扭头往向屋外,见院内两个女生正踩着凳子朝松枝上装点饰品,忙得热火朝天,院中堆了不少东西,很有过节的氛围。 那棵松树上挂了些别致的小饰品,的确比之前单调的绿要好看一些。 室外温度比室内低,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冰冰冷冷的,没一会儿手脚就凉了,李芩也冻得难受,脚趾头发麻,起身时用力跺了跺脚才稍微缓和。 她钻进屋里端了个烤火炉出来,掀起门帘,身后还跟了两人一狗。 屋子里开了空调,坐久了有点闷,苏辞说要到院子里透透气,顺便看能不能帮上忙,李铮自然而然跟到外边来。 女人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呢子外套,前襟敞开,露出深青色的高领毛衣,收腰显瘦,完美勾勒出她成熟富有风韵的体态。 “树尖上是不是少点什么?”颜初还站在凳子上,背对着屋门的方向,示意李芩把不知随手放哪儿的圣诞帽找出来,打算装饰在树顶上。 李芩应着,俯身在纸箱里翻找一阵。 墙外突然吹来了一阵风,松枝轻颤,针叶摩挲,叶子交叠之际,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一只红色的气球跌落枝头,嘿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兴高采烈地追上去,挤着凳子脚中间穿过,带得颜初脚下的凳子滑了下。 下坠的失重感突如其来,颜初脑子一懵,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身后骤然响起惊呼声:“小心!” 凳子翻倒滚出老远,她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心口突突直跳,呼吸也不平稳,颜初惊魂未定,保持着被紧紧搂抱的姿势,身体绷着,动也不敢动。 “颜初!你没事吧?!”刚才那一幕吓坏了李芩,她扔了手里东西飞快跑过来。 被李芩的呼声惊醒,颜初这才看清此刻抱着她的人居然是苏辞。 事出突然,情急之下女人没顾忌用多大的力气,两臂搂得紧,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与她的呼吸密切缠绕,而她自己正死死抓着女人的衣服,生怕一松手就摔下去。 那一瞬间她惊慌失措,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就顺手扭住了苏辞的胳膊。 缓过劲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连李爸爸和李妈妈也听见动静跑出来,颜初立时觉得有点尴尬,心跳不仅没和缓,反而更急了。 “还好吗?”苏辞小声询问。她没有松手,怕颜初腿软站不住。 颜初松开紧攥的衣服退了两步,低头掩饰发热的脸颊,声音轻软:“我没事,谢谢苏姐姐。” 李芩扑到颜初面前,攀着她的肩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确认刚才只是虚惊一场,颜初没有受伤,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窜起一股心头火,转头呵斥刚刚那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嘿嘿!你在干什么?!” 凳子翻倒时的惊乱也吓到了嘿嘿,它很轻易感受到小主人愤怒的情绪,一双乌黑又湿润的眼睛瞪得老大,耳朵也惊惧地耷拉着,既可怜又无措。 颜初看见嘿嘿这样,于心不忍,拽住李芩的手腕劝道:“好了,它懂什么?别跟嘿嘿置气。” 原本就是意外,她自己也不够小心,何况有惊无险,她人没事就好了。 李芩并非真的要拿嘿嘿怎样,只是刚才一时气昏了头才凶它。 见小家伙受了惊吓委屈巴巴的样子,她也心软,却不想这样轻易原谅它,便拉着脸哼道:“取消今天的小零食以示惩戒,下不为例!” 李芩发话了,家里人全部配合,接下来的小半天嘿嘿都没有零食了。 李铮虽然喜欢和姐姐斗嘴,但分得清轻重,嘿嘿犯了错,他不会偏袒,只能朝求救看来的嘿嘿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圣诞树顶的帽子最后是苏辞挂上去的,李铮配合苏辞将小巧的彩灯绕上松枝。 下午陆续有客人来,中午那顿饭算是家宴,真正的聚会在晚上,李爸爸从仓库里抬出烧烤架,招呼李铮和李芩去厨房帮忙,苏辞和颜初也回到客厅坐下休息。 过了六点,天空暗沉沉的,风也变大了,云往下压,小区外面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院内的灯光带来几分暖意。 家里客人越来越多,大都是和李芩同辈的年轻人,也有三两个长辈和李爸爸一块儿在屋里聊天喝酒,小孩子们就聚在院子里玩牌、吃烤串喝夜啤,笑笑闹闹,没个消停。 颜初内向,很少主动结交朋友,平日比较寡言少语,看上去文文静静的。 她第一次接触李芩在同学之外的朋友圈子,有些生疏,但她模样生得好看,微笑时颇显亲和,又被李芩极力护着,不时主动抛话题给她,多说几句,渐渐就融入氛围里。 还有人私底下向李芩讨要她的联系方式,没想到素来大方热心交友的李芩突然翻脸,不让任何人打听,来者纷纷碰一鼻子灰,后来大家都识趣,不再问了。 圣诞树枝头的小彩灯接通了电源,五颜六色的灯光渐次闪烁,节日的气氛因此又浓厚了许多。 苏辞没来后院,处在说大不大的年纪,却已然和院中的小辈泾渭分明,李铮这会儿也没再跟着她。 颜未端着一叠酱好的牛肉从客厅穿过时,看见女人坐在沙发上,李爸爸正将她介绍给身边两个朋友,不住赞赏苏辞的工作能力和她年纪轻轻所取得的成就。 女人姿态谦逊,言谈之间彬彬有礼,不经意抬眸,视线同颜初交汇,只一秒又挪开,仍聚精会神地听长辈们聊天。 颜初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同女人独处的机会,甚至都没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与心中隐晦的期待相对应的,是无端端的沮丧与失落,以至于李芩拉着她玩牌的时候她频频走神分心。 “是不是玩累了?”李芩发现她心不在焉,顺手递过来一杯温水,“要不今天别回去了,住这儿吧,有空的客房。” 颜初摇头:“今天周六,晚上得例行给家里打电话,我爸妈管的严,他们不会允许我在外边住,时间差不多了,我可能得回去了。” “那……” 李芩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小芩,你过来一下。” 话被打断,李芩只得先去回客厅,颜初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洗手间。 客厅到洗手间有一条短走廊,视野比较隐蔽,需要拐个弯儿,颜初转过去,意外看见一个人。 苏辞在盥洗池旁接电话,颜初来的时候,通话也接近尾声,女人应道:“好,我知道了,你把文件放我桌上,我待会儿回去会看。” 颜初顿住脚步,没走近,直至女人挂了电话看过来,她才笑容乖巧地问:“苏姐姐有急事要走了吗?” 苏辞看了眼时间,回以平和地微笑:“不算急,不过也的确准备向叔叔阿姨告辞了。” 颜初眨眨眼,嘴角一勾:“好巧哦,我也打算回学校了,苏姐姐要一块儿出去吗?我到小区外面等公交。” 她一脸纯真无邪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多心。 女人果然没有多想,十分自然地接话:“那不如我送你一程吧?正好开了车来。”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不是还有工作吗?”颜初看上去有些担心。 苏辞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不着急。” 颜初嘴角还要往上翘,险而又险及时稳住,她眼睛亮亮的,顺着这句话应声:“那就麻烦苏姐姐了。” ※※※※※※※※※※※※※※※※※※※※ 嘻嘻 第十二章 “不麻烦。”女人语气轻缓,神态十分柔和。 颜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顺理成章地跟着苏辞一块儿要走,李芩得知苏辞会送颜初回去,立时开开心心向苏辞道谢,原本她还想帮颜初叫个车,这下也省了。 有苏辞在,李芩不担心颜初的安全。 颜初和苏辞向李氏一家人告别,到前院取车,眼下刚过十点,天乌黑黑的,雪没停,下得挺大,在院子里走两步,头发肩上便点缀上碎盐晶似的雪。 院内只亮了一盏灯,灰蒙蒙的白光照着,勉强够看清地面上的坑洼,远没有后院人多热闹,在寒风拂面的雪夜中清冷得有些萧索。 苏辞的车就停在院墙边,女人从包里掏出钥匙,遥遥按下车锁,车灯轻快地明灭两下,照亮了空中打旋飘落的雪花。 “这天儿太冷了,雪好像又大了点。”苏辞拉开车门,冷风夹杂着莹亮的冰晶飘进车子里。 颜初顺从地坐进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女人从另一边上了车,熟练地扭动车钥匙,打开车上的空调,车门一关,暖风驱走身上的湿寒,颜初冻得微红的指尖这才恢复知觉。 李芩家住在城郊结合的路段,是独栋的小别墅,楼与楼之间间隔比较远,周围环境清幽,车道也比较宽敞,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棕榈树和一些颜初叫不出名字的草木。 从李芩家出来有一段车少的沿江路才到城区,到育林七中还得大半个小时,苏辞询问颜初的意见,开了车载音乐,柔和的轻音乐在不大的空间中舒缓流淌。 车外路灯树影纷纷后退,隔江可以看见对面市中心繁华的夜景,虽然夜幕幽深,但远处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宛如在水下藏了一条璀璨明媚的星河。 颜初还是头一回在这么远的地方眺望阜都城区夜景,感受有些新奇。 车内没有人说话,却也不拘谨尴尬。 上车的时候颜初还想着难得有机会独处,打算没话找话同身旁的人聊聊天,可真想说什么,才发现她们好像没那么熟,稍不注意,话题就可能逾矩,从而显得过分冒昧。 苏辞对她处处关照大抵不光是因为李芩的嘱托,还有最初相遇时欠下的人情。 除去这两层关系,她和苏辞之间,本没什么特殊的联系。 是她不甘心,亦或出于别的连她自己都辨不明的情绪,才总念起这个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真要说她对苏辞有什么想法,也不尽然,苏辞模样生得好看,性情又温和包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亲和的人,容易引人注目,叫人心中生出好感。 在街上遇见喜欢的衣服或者饰品,即便不买,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颜初自然不例外。 她没有深究心底那一点隐晦的心思,不叫烦扰的情绪占据内心,放空思绪,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但令人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颜初飘忽的心神。 铃声的来源是苏辞放在储物盒中的手机,有人打了电话来,手机屏幕亮起,指示灯不停闪烁,在原本静谧的环境中,听着有些着急。 苏辞还在开车,在平日放耳机的地方摸索一番,没找到要拿的东西,而铃声还在继续,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串没保存的陌生号码。 正要上绕城高速,不方便单手接电话,见不是要紧的联系人,她就顺手按了免提。 颜初只在刚才铃声响起时回了下头,苏辞调低音乐的音量,接通电话,她就把脑袋转过去,对电话内容并不上心,也不打算细听。 岂料下一秒,车厢里响起一道令颜初耳熟的女音,隔着不知多远的空间,在电话另一端轻唤了声“苏辞”。 苏辞在升降杆前踩下刹车,但信息录入杠杆杆抬起之后,车子仍未启动。 车停了好一会儿,后边跟来的车鸣笛催促,她才松开刹车,又点下油门,缓慢将车驶上高速,淡淡地回答:“有事?” 语气算得上疏离,没用柔和包容的表象做伪装,态度明明白白,告诉对面的人,她不想听这个电话。 但她并未取消免提,一来是开车时单手接电话不安全,二来,她觉得没那个必要,显得她多在意,多不得了似的。 期间,颜初没有回头,保持着倚靠车门望向窗外的姿势,动都没动一下。 “我换了手机号。”对方仿佛没有听出苏辞的情绪,语气平静地像在和朋友聊天,“之前打给你,你都不接。” 苏辞一时没有说话。 电话对面的女人曾在她的人生里占有极重的分量,就算删除了联系方式,也删不掉记忆中那串熟悉的号码,既然已经断了,在她能坦然放下过往之前,她都不想让有关于对方的一切打扰自己,所以她一直能避则避。 颜初依然偏头望着窗外,额角抵着车窗,仿佛睡着了一样。 窗外的景物飞快后退,远处的城市夜景被道路两旁的树木遮挡,只剩下深沉的夜幕和散落在天空中飘絮似的落雪。 雪下得更大了,几片重叠的雪花落在车窗,触之即化,只留下一点水痕,风一吹,这细微的痕迹也所剩无几了。 对面的人说完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过去了半分钟,苏辞终于有所回应,却是冷冰冰的四个字:“有事说事。” 苏辞向来温和,颜初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态度,更没看见她跟谁甩脸子,看来她上次的猜测一点没错。 她识趣地保持安静,继续一动不动当个透明人。 对面也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苏辞不耐,说:“没事就挂了。” 今天她没有喝酒,头脑十分清醒,冷静而克制,绝不会像上次ktv那样,对已经失去的东西恋恋不舍,糟践自己。 说完,她伸手就要按掉电话。 就在这时,听筒中再次传来女人的声音:“下个月一号,我要结婚了。” 下个月一号,是元旦节。 颜初感觉车身陡然晃了下,油门发出细微的异响,车速略有加快,右侧轮胎压了线,眼看就要偏离车道。 苏辞不再出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 她松开油门,车速很快平稳下来,车子也回到道路中间。 颜初被刚才的变故稍微吓到,她有点愣怔,下意识担心苏辞,想回头看看女人的状态。 但她忍住了没有动作。 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她不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此时不管表现出惊讶还是疑惑,都会让苏辞难堪。 可她心中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躁怒,平白无故地使她心情低落,如鲠在喉。 雪还在继续下,越来越大,车灯照耀的路面上空浮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更多的雪拍击在挡风玻璃上,苏辞不得不打开雨刷,保持驾驶位视野敞亮。 又平稳地驶过两个弯道,她才稍垂了下视线,语气平淡:“恭喜。” 这祝福很难说是否出于真心,颜初没转头,看不见女人的脸,更无从判断她的情绪,只能从比平时更低的声线中隐约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压抑。 连带着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心情。 话题本该到此结束,这一通电话打来,两头的人都不愉快。 可对面的女人不知出于何种执念,竟继续把话说下去:“滨江街景缘酒店,我希望你能来。” 这一次,苏辞没有耽搁太久,冷静自持地回答道:“当天有空的话,我会考虑。” 说完,径直挂了电话。 她话未说满,尽可能心平气和,为彼此保留一点体面。 可车厢内,刚才静谧和谐的氛围已荡然无存。 颜初这时才偷偷朝身侧看了一眼,苏辞没有觉察她的视线,抿着唇一语不发,看上去神色还算平静,似乎刚才那通电话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颜初却明显感觉到,女人的情绪很不好。 她见过苏辞醉酒后伤心落寞的样子,哪怕此刻女人伪装得再好,透过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她也能猜到苏辞心里绝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苏姐姐的朋友吗?”她听到了,不必假装没听到,何况刚才的对话并没有透露更多敏感的信息,苏辞也不知道她曾接过这个女人的电话,所以她还可以利用无知者的身份旁敲侧击。 女人对待电话对面的人冷漠,可回答颜初时语气依旧温和,只是字句比以往简短:“不算。” 苏辞显然不打算多说,颜初也不再开口。 她没有立场了解,更没有身份宽慰,只能和女人一样保持沉默。 这沉寂的氛围一直没有缓和,直到轿车停在育林七中校门外的马路边上。 颜初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推开车门,和驾驶位上女人打了个招呼:“苏姐姐,谢谢你,我回去了。” 有风灌进车里,车前的小铃铛发出比以往更清脆的声响。 苏辞没有立即将车开走。 颜初将要转身之际,身后的人突然唤她:“颜同学。” “嗯?”颜初立即停步,双手揣进衣兜看回来。 女人思量良久,终吐出一口白蒙蒙的气息,小声说:“十三号那天,承蒙关照。” ※※※※※※※※※※※※※※※※※※※※ 嘤 第十三章 苏辞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向颜初道谢。 “还有……”她话音稍顿,又补充一句,“我很抱歉。” 颜初呼吸凝滞,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没料到苏辞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将她们默契“遗忘”的意外摆到明面上来。 把她错认成另一个人,以及……那个失礼而冒犯的亲吻。 原本她已经打算当做无事发生,纸条上的留言也可称其为玩笑一语带过。上次不过一时冲动使然,如果她走的时候女人醒着,她也不敢当面写下那么轻佻的要求。 何况这段时间以来,她屡次接受女人的照料,她们之间除了那个意外,该是互不相欠的。 倘若不是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苏辞或许也会继续保持沉默。 颜初定定地站了几秒,雪还没停,但比刚刚小一些,一片雪花随风飘向她的眼睛,黏在她的睫毛上,遮挡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女人脸上的表情。 理性和感情总是背道而驰,心口萦绕着莫名而涩然的情绪,她或许也不是真的想将误会算清。 “小事而已,苏姐姐不必放在心上。”颜初口中说出的话和那日留言的内容截然相反。 她拂去眼睫上由雪化成的水珠,后退两步,朝女人露出醇和无害的笑容:“我回去了,苏姐姐再见。” 走出一小段路,又转过身,苏辞的车还停在原处。 “苏姐姐,别忘了我的圣诞礼物!” · 这天晚上似乎又降了温,熄灯之后,颜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仍觉得冷,始终睡不踏实。 手脚都是凉的,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漏风,心情也奇怪得很,说不出的烦躁郁闷,一直到后半夜,她才勉勉强强睡着。 迷迷糊糊的,还做了个梦。 北欧风装潢的ktv包间,只开了一盏暖橙色的灯,光线昏暗,视野暗沉,目之所及尽是东倒西歪的红酒瓶。 女人席地而坐,右手垂于身侧,骨节分明的细白两指间夹着一截燃过三分之二的烟头,烟灰洒落,暗红的火星明灭闪烁,冒起一丝青烟。 她背靠着玻璃茶几,身上是一件藏青色的衬衣,领口纽扣松开两枚,线条柔和的下颌与纤长的脖颈相接,再往下依稀可见造型精致好看的锁骨。 柔顺的长发自然蜷曲,有一缕从额前垂落,被细汗粘连着,掠过她幽邃的双眼。 只有一只脚上穿着高跟鞋,余下一只鞋不知扔到哪里。 女人眉目生得好看,神态缱绻而温柔,唇齿半张,欲语还休。她的眼眸里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让人辨不清她此刻的心情。 她就这样直直望过来,语调低缓,蛊惑人心。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心往下沉,如同坠入深渊。 女人的红唇近在咫尺,酒香醉人,随着她的呼吸吹拂在面颊上。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 因为心里明白这只是一场梦,理智轻易被冲动吞没,放任内心深处的悸动。 靠近,亲吻。 · 睁眼醒来,视野漆黑,宿舍里落针可闻。 颜初躺在床上,心口怦怦直跳。 被窝里仍算不上多暖和,她吐了口气,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电子表,时间显示是凌辰三点,距离起床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窗外在吹风,可能雪仍未停,明早气温又得降个一两度。 颜初拉紧被角,不知这位在西南方向的城市,今年有没有可能见到积雪。 留校的舍友们都还在熟睡,没人发现夜里有人惊醒。 她原打算再睡一觉,放下电子表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 岂料她头脑清醒,睁眼闭眼脑子里都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刚才梦里的场景,明明以前梦醒后就会忘记梦见了什么,这个梦她却记得格外清晰。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本该睡懒觉的周末,她凌辰三点就起来,铺上小桌板,按亮充电小台灯,展开一张物理卷奋笔疾书。 只有学习才能让她冷静。 约莫五点,有个同学起来上厕所,看见颜初的床位亮着台灯,疑惑道:“颜初?你怎么起这么早?” “下周月考,我没什么把握,得抓紧时间复习一下。”颜初头也没抬,在空白处唰唰写下答案。 该同学表情裂开,一时语塞,晕晕乎乎地去了洗手间,又晕晕乎乎地回到床上躺下。 没一会儿,她突然翻身坐起,也打开台灯伏案学习。 年级第一都在努力,她没有理由放任自己休息。 被对面亮起的白光吸引注意。 颜初:“……” · 周一月考,周二出成绩。 颜初超常发挥,总成绩甩开年级第二将近二十分。 班主任专门将她叫到办公室去关心她的学习状态,让她继续努力,不能松懈,各科老师也对她赞誉有加,年级主任更是全校点名表扬了她,叫她写个演讲稿下周升旗仪式到台上发言。 周三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气温有所回升,风吹进来也不那么冷。 教学楼下有一棵很高的黄桷树,枝叶参天,即便冬天,树叶也是绿油油的,从五楼的窗户望出去,还能看见一小蓬深绿色的树顶,十分茂密。 教室里吵吵闹闹,刚结束月考,明天周四上完课就要放元旦节假,同学们都很浮躁。 颜初忙完回来,走进教室,两个男生朝她打了招呼,她点头微笑,对方就红着脸笑笑闹闹你推我搡地跑开了。 她回到座位继续有条不紊地写试卷,那些令别的同学艳羡的嘉奖于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 身旁忽的投下一道影子,李芩抽走她手中的签字笔,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笔在指尖转圈圈,笑嘻嘻地问她:“元旦节有没有安排?” 元旦。 颜初抿起唇,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和另外一个人。 但她脸上没表现出来,两条胳膊压着桌上的试卷,神色如常地回答:“还没有,怎么了吗?” 李芩眉梢高高扬起,兴致勃勃地提议:“九洲影院新上了一部贺岁大片,咱们要不要一块儿去看?” 颜初看她一眼,笑问:“你是不是已经买票了?” 被一语戳穿,李芩并不尴尬,理所当然地说:“想看就买了嘛。” “去可以,但票钱我得给你。” 颜初说得认真,李芩撅起嘴,有点不高兴:“干嘛跟我分得那么清?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啊。”颜初右手支着脑袋,神情无奈,“有来也要有往嘛,出去玩不能总是你请我吃饭看电影,你的钱也是叔叔阿姨辛苦赚的,上回我过生日已经叫你破费了,这回看电影我请客,你要同意我们就一块儿去。” “行!”李芩答应得爽快,反正是两个人去看电影,谁请都一样。 颜初笑了笑,算是定下这件事。 “那到时候我们影院门口碰面。”李芩很是高兴,扔还颜初的笔准备回座位,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道,“九洲开了分院,是滨江街新开那一家,别搞错了。” 签字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颜初像没发现似的,直到上课铃响也没有去捡。 ※※※※※※※※※※※※※※※※※※※※ 手冷,太冷了,手指都冻麻了 ——以上,解释为什么今天短小。 gt;gt;gt;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枯木不逢春、maxwalter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seno_ 12个;苏清欢、oou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地中海的鲸、小橘長 15瓶;牛牟哞 10瓶;小p、苏白、本初子午零 5瓶;不辞 4瓶;h踢踢、独卿不怜 3瓶;盒盒盒盒盒 2瓶;小磕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元旦节这天早上出了会儿太阳,不到中午天就阴了,云层很厚,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会下雨,并建议假期出门游玩的旅客带好雨具,注意保暖。 难得放一次小长假,即便天寒地冻,仍不少人驾车离城到郊外游玩,街上车水马龙,行人三两成群,颇为热闹。 公交车抵达滨江街路口,颜初背着只单肩包跳下车,远处教堂屋顶的大摆钟时针指向左上角,距离和李芩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足足四个小时。 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这么早出发,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可她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 下车后,她在公交车站牌下边站着,没挪步,其实她没有主意,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新开那家电影院在街道西边,另一处四四方方的建筑则要从这个站口往东走,具体多远她不清楚,但想必即便步行,也走不了几分钟。 太阳不久前隐入云层,余温被风吹冷,颜初朝手心哈了一口白蒙蒙的热气,大摆钟的长针又走了一圈,她终于有了决定。 来都来了,总不能到电影院外面干等几个小时。 她保证,只看一眼,其他什么也不会干。 她只是好奇,苏辞有没有去参加那个前任的婚礼。 她觉得苏辞可能不会去,那天苏辞接电话的语气已能说明她的态度,可是……尽管承认这一点令颜初心里莫名膈应,但她知道,苏辞还没有放下过去。 那个女人离开了,却依然能影响苏辞的心情。 景缘酒店算是阜都比较有名的地标,建筑规模很大,装修上档次,与之匹配的是极高的开销,一般人不会到这里消费,颜初也是第一次来。 婚礼包场,酒店楼下迎亲的轿车就有不下百辆,而且全是看起来就很贵的豪车,出入婚礼场地的宾客也个个西装革履,礼裙裹身,这让穿得一身休闲出现在这里的颜初有点忐忑。 天色又暗了几分,风吹落几片枯叶,盘旋着掠过颜初的脚尖。 酒店门口立着一块两米高的海报,新婚男女的照片旁边写着他们的名字。 程文皓先生和夏念女士,喜结良缘。 男方英俊潇洒,女方明丽动人,照片上的他们笑容明媚,举案齐眉,可谓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颜初原地顿了半晌,酒店大门近在眼前,她却突然转头往回走。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没事找事的神经病。苏辞来或不来,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一场陌生人的婚礼,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她走下台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辆眼熟的白色轿车从大门处驶进来。 车牌号也是她见过好多次的,不会认错。 颜初蓦地心惊,吓了好大一跳,连忙侧身躲进大理石柱后的阴影。 她躲得快,驾驶位上的女人大概没看见她,在道路转角处打了方向盘,将车停进旁边空闲的车位,位置与酒店门口相距不远。 颜初怕被苏辞迎面撞见,没敢在这时候大摇大摆地出去,想混在人群中等苏辞进入酒店后再偷偷离开。 可车子熄火之后,驾驶位上的人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没声息。 藏在柱子后面的颜初探出半个脑袋朝苏辞停车的方向偷偷看,挡风玻璃上一大片反光,只知道车上有个人,完全看不见那人的样子。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车门终于打开,一身酒红色小西装的女人长腿一迈,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走了下来。 她的妆化得淡,神态从容,步伐云淡风轻,如果不是颜初事先知晓内情,绝对看不出她是来参加前任的婚礼。 女人的气质一如既往地出众,这身衣服更给她平添了两分英气,冷肃又极具风情。 颜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又在女人抬眸望过来时慌乱低头,利用石柱遮挡藏身。 苏辞人脉很广,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不少人认出她,纷纷上前寒暄,只有颜初小心避让,绕着她走。 然而往往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名酒店的服务员见她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主动过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颜初急着脱身,又不能鬼鬼祟祟显得过于可疑,忙摆手说不用,一边躬身道谢一边转身要走,可一回头,视线却不期然和她此刻最不想碰面的人撞在一起。 要死! 如果脚下有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颜同学?”苏辞也很意外在这里见到颜初,但比起惊讶,她眼中更多的是疑惑。她收敛了眸心讶异,微笑着朝这边走来,语调轻柔地问:“是跟李芩一块儿来的吗?” 颜初心惊胆战,难道李芩也在这儿? 她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悔不当初,难怪李同学会选这条街上的电影院! 但她现在没时间求证,更不能暴露自己的来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嘴角匆忙扯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尴尬却不失礼貌地回答:“对、对啊……” 至于苏辞是不是看出她不对劲,她已经无暇顾及。 “我跟她约好在附近见面,但她好像还没来,苏姐姐请便,我到外面去看看。”颜初硬着头皮解释,试图脱身。 然而她没来得及走开,另一道女声从酒店门口远远传来:“苏辞!” 得到消息的新娘穿着一身华丽的婚纱急匆匆往外跑,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停在苏辞面前。 女人比照片上更好看,她美得十分张扬,加上今天特意打扮过容妆,有她在的地方,自然就会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来时跑得匆忙,她额角蒙了层细汗,几缕头发稍稍散开,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韵味。 苏辞脸上的笑容凝滞片刻,唇角扬起的弧度缓慢收敛,乍一看她仍是笑着,可笑意止于皮表,未到眼底深处。 对面的女人缓了口气,想走近,却迟疑,脸上虽带着笑,凝望着苏辞的眼神又格外复杂。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你来了。” “嗯。”苏辞淡淡点头,语气尽可能柔和,不给主人家甩脸色,道贺一声“恭喜”。 夏念那么执着地打通她的电话,特意将她叫来,无非就是想得到她的祝愿。 这两个字,她给得起,如果这样可换得此人心安,她不介意再承受更多的委屈,也对得起她们一起走过的曾经。 毕竟是和平分手,谁也不会闹得太难看,虽然分开了,她也依然由心地希望对方可以得偿所愿。 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当那个人走进一段无关于她的婚姻,从此她过得好与坏,幸福或痛苦,都与她无关。 就这样两句话,没人再开口。 夏念嘴唇动了动,好似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男人的呼声打断。 “念念。”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健步如飞地走来。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两步开外,看见夏念面前的苏辞,主动扬起笑脸爽朗地招呼道:“这位就是苏辞苏小姐吧?听说你和念念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可惜我现在才见到真容,真是幸会!” 最好的朋友?不是前女友? 颜初听得有点懵,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这位新郎官恐怕还不知道苏辞和夏念真正的关系,否则他也不可能用如此轻快喜悦的语气招呼苏辞。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旁的女人,见其眉目平和,不动声色,唇边挽起的笑容大方得体,温温和和地应道:“程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夏小姐的眼光很好。” 她这话说出来,一旁的夏念脸色发白。 既是曾经“最好的朋友”,可苏辞提及她时,用的却是最疏离的称呼“夏小姐”。 程文皓也愣了下,感觉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可他尚未思量明白,周围陆续有宾客上前道贺,他得先应付来客,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本是喜气洋洋的场面,颜初却从热闹喧嚣的气氛中觉出一点令人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她应该现在就离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场面于她而言已足够尴尬,继续待下去,只会更加不妙。 可她两条腿像生了根,不听她的使唤,直到夏念注意到她,没话找话地询问苏辞:“这位是……” 苏辞回神,视线掠过颜初年轻姣好的侧脸,正要想着该如何开口,小姑娘却抢先一步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夏小姐你好,我叫颜初,是苏姐姐的朋友。”颜初礼貌地伸出右手,和夏念轻轻一握,“恭喜夏小姐觅得良缘,新婚快乐!” 言罢,她一把挽住苏辞的胳膊,扬起纯良无害的笑脸:“夏小姐有事先忙,我和苏姐姐就先进去了。” 酒店门口人越来越多,程文皓和夏念作为主人家,不得不引着宾客去宴会厅中落座。 苏辞虽然感到意外,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朝夏念点头示意,顺从地跟着颜初一块儿走进酒店大厅。 夏念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 求留评! 第十五章 颜初挽着苏辞的胳膊走进宴会厅。 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闻到苏辞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还是她熟悉的松木香。 直到身后人群远去消失,她才故作自然地松开苏辞。 女人已调节好情绪,侧头看向她时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刚才,谢谢你。” 颜初好像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眨巴着眼一脸懵懂,疑惑道:“谢什么?” “没什么。” 苏辞笑笑,没有解释。 她不说,颜初也不问,默契地揭过这个话题。 酒宴还未开席,但宴会厅里已是宾朋满座。 程家在阜都背景雄厚,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年轻人认识苏辞,一路上都有人上来打招呼。 “苏辞!”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拉开面前空座,朝苏辞招手,“来这里坐!” 那一桌有男有女,看上去和苏辞年纪相仿。 他们陆续起身和苏辞拥抱,一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轻松。 颜初在旁边听了两句,原来都是苏辞的大学同学。 自觉此地不宜久留,颜初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就近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鞠起冷水泼了把脸,看着冰冷的水珠溅在镜面上,一股股往下淌,才勉强冷静下来。 早上出门之前或许应该看看黄历,颜初感觉自己今天简直衰神附体。 如果待会儿碰见李芩,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其实,就算坦白说出缘由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她心里拗着,不敢叫苏辞知晓她的心思,更下意识避着李芩,如果李同学知道她来找苏辞的目的,可能她对外纯良恬静的形象就破灭了。 颜初在盥洗台前纠结了五分钟,正打算出去,忽听外边脚步声由远及近,同时响起的还有两个女人的谈话声。 其中一道声音分外耳熟,颜初吓了一跳,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当机立断,钻进旁边的隔间。 “没想到夏念居然结婚了,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谁提的?” 女人的说话声与颜初隔着一道门,对方与苏辞关系不错,什么话都说。 颜初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话音落下后,许久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回音。 水龙头被人打开,哗哗的水声冲散了洗手间内的静谧,又过了两分钟,苏辞才叹了口气。 “十一月初,她开的口。” 隔间背后,颜初垂下眼眸,视线盯着脚尖,心情倏然低落。 正好是她生日前不久,距今不到两个月。 “啊?”陌生女人显然也很惊讶,“刚分手就结婚?还是说……为了结婚,跟你分手?” 苏辞没应声,想必是被女人说中了。 心口像被针扎了下,陡然揪得疼。颜初无意识地咬着唇,唇瓣上现出清晰泛白的牙印。 洗手间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祁若仪语气沉重,蹙眉埋怨道:“早就告诉过你一直这样不行,你偏不听,总由着她,让着她,这下好了吧?” 苏辞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声音平静:“分都分了,还聊这些做什么?” “说得轻巧,如果你真的甘心,又怎么会是这副表情?”祁若仪愤愤不平,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在尽力忍耐愤怒,“你们在一起十年了,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是整整十年!” “但是这十年来,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苏辞,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这样的人,你还来参加她的婚礼,你真是有病,病得不轻!” 几句话像尖锐的刀子似的落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划开苏辞冷静的表象,不大的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辞挪动脚步,走到盥洗池前不声不响地洗手,对女人先前那一番话置若罔闻。 祁若仪突然上前,攥住苏辞手腕:“如果你气不过,多的是法子让她后悔。” 水声还在继续,颜初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辞很小声地回答道:“若仪,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 “你……” 祁若仪语塞,眉心死死拧着,愤怒心酸都抵不住她对苏辞的失望。 她不再多说什么,松开苏辞的手腕,转身快步走了。 高跟鞋以极快的频率敲击地面,清脆空阔得叫人心慌。 祁若仪走了,可另一个人还留在洗手间,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 苏辞站在盥洗池前,双手撑着台面,头压得很低,神情克制隐忍,眼眶微微发红。 身后隔间门吱呀一声打开,女人听见响动,却未转过身来,只在短暂迟疑之后,故作自然地拨开水龙头,清洗已然洗过数次的手。 直到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都听到了?”平平淡淡的话语,询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女人已从镜子里看见了颜初,她略显瘦削的肩背挺得笔直,微卷的长发垂到背后,发隙间露出一双精致的耳朵。 她的背影并不狼狈,哪怕被人当面揭了伤疤,她的情绪依然克制,不会因为自己伤痛的而迁怒旁人。 颜初抓紧单肩包的背带,神色犹疑又为难。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推开门,明明只要躲着等苏辞离开,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事已至此,气氛尴尬得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苏姐姐……” “抱歉。” 不同音色的两句话不约而同地响起。 颜初顿住,苏辞则继续说下去:“是不是吓到你了?” 颜初脑子很乱,不明白她说的是哪点,但她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 “嗯。”女人应声,关上水龙头,终于转过身面对颜初。 她的妆没花,只是眼睛有点红。 “请颜同学替我保密。”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声音轻细,似与往日并无不同,可若仔细听,总能觉出点异样的沙哑来。 “哪一句?”颜初执拗地问。 苏辞嘴唇动了动,神情无奈:“所有。” “我答应你。”颜初深吸一口气,比苏辞意料得更爽快,可下一句话却开始讨价还价,“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辞放松下来,眼底水汽淡了,语气温和地问她:“什么?”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不能生气。” “好,你说。”苏辞向后倚在盥洗台旁,神态平静。 外边的宴会厅喧嚣声起,虽然隔得远,台上司仪的声音依然清晰,礼乐周而复始,到场宾客都在起哄喧闹,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到这里来。 洗手间里的气氛异样冷清。 手掌心被冷汗濡湿,胸腔里一颗心在沉默中怦怦直跳。 颜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鼓足了勇气说道:“苏姐姐,我喜欢你。” · 苏辞波澜不惊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显出些许错愕,实在颜初太不按常理出牌,她完全没料到颜初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一句。 颜初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应。 她未必不明白眼下根本不是袒露心扉的时机,但有了这样的意外,今天之后,她再难有开口的机会。 洗手间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显逼仄,镇定如苏辞都在这一刻手足无措。 女人目光深邃,暖橙色的灯在她的瞳孔上映出两点秋泓。 一缕发顺着额角垂落,散在肩头,她秀眉轻蹙,两瓣薄唇闭合着,许久没有应声。 这样的局面,同样也叫她为难。 “颜同学……”她小声开口。 颜初冷静地打断她:“我叫颜初。” “嗯,颜初。”苏辞顺服地改口,无奈叹息,“如果你不是开玩笑,那么……”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颜初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心里涩得难受,眼睛也酸得不行。 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失望,苏辞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那么还有一件事。” 她说着,突然上前一步,靠近苏辞。 女人微微睁大的眸子里倒映出女孩儿纤细的身影。 颜初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凑了上去,在女人微凉湿润的唇上猝不及防地落下一吻。 少女柔软的身体抵着女人的胸口,将整洁的西装压出细微的褶皱。 这一吻浅尝辄止,只在唇瓣上轻轻点过,很快分开。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女孩儿呼吸很急,眼眶是红的,耳根和脸颊也都红透。 可她不甘示弱地与女人对视,瘪着嘴要哭不哭地说:“前几天我没讲真话,其实我很介意,非常介意,你拿走的是我的初吻,我不得不讨回来,这样才算两清。” 说完,她飞快转身,撒开腿跑出去。 ※※※※※※※※※※※※※※※※※※※※ 我好绝望……编辑又让我改书名,说原书名容易让人联想到姐妹cp有打擦边球借噱头的嫌疑,上本书书名的十七岁也让我改掉,原因是不能宣扬早恋,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写什么,所以干脆换成了真·姊妹书名。 第十六章 女孩儿的背影消失于转角,脚步声逐渐远去。 苏辞愣怔地站着,她的口红被女孩儿咬去一角,稍稍晕开,柔唇抿起,下颌紧绷,瓷白的脸颊褪去血色,良久,吐出一口浊白的气息,急促的心跳和滞塞的呼吸才勉强恢复该有的节奏。 回到宴会厅,与她见面的两人都已离席,婚礼还在继续,司仪念诵热情洋溢的贺词,礼乐声回环不息。 新娘拿着捧花走过红毯,场面华贵,鲜亮耀眼。 宾客纷纷起立鼓掌,离得近的更加喧嚣,哄闹声不绝于耳。 当新郎接过新娘的手,夏念忽的看向厅门处,酒红色小西装的女人站在门边,她们距离很远,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她们身处喜庆欢闹的婚礼,却都是彼此无关紧要的人。 天空中乍起一声雷鸣,轰隆声尚未停歇,风便呜呜吹起,密集的雨点夹杂着刺骨的冰晶从天而降,将窗户打得噼啪作响。 · 这场冬雨来得急,说大不大,却下得细而密。 雨丝里藏着比雨滴更细的冰晶,随风吹拂在脸上,带来针扎般尖锐的凉意。 颜初裹紧外套走出酒店大门,天太冷了,她红着眼睛,吸吸鼻子,喉头哽咽酸涩的感觉退不下去,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下午还约了李芩看电影,一周只有一张离校凭条,现在肯定不能回学校,距离两点还有三个多小时,她无处可去。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不时有没撑伞的人从她身边路过。 她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踱步,任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 心情奇怪得很,觉得委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知是自己冒昧在先,开口前就料到结果,以为可以坦然接受,可她远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从容。 不知走了多久,手脚都冻麻了,街上行人已不复先前那么多,只零零散散几个,衬得冬日街景落魄萧索。 眼睛里溅了些雨,视野模糊不清。 她不得已揉揉眼角,就近寻了个公交站,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暂时躲雨。 远处的天空很灰,堆叠的云层往下压,像要塌下来似的。 除了刚开始打了阵雷,这会儿消停下来,只风还在呜呜地吹,即便身后有公交站的广告栏遮挡,依然止不住四处漏风,吹得人面庞僵冷。 就在这时,安静的街道上响起突兀的汽笛声。 颜初寻声扭头,意外看见不远处的街角驶来一辆白色轿车,车子缓缓停在路边,暗色车窗往下降,露出一张温柔秀美的脸庞。 驾驶座上的女人偏头看向路边公交站旁的女孩儿,柔声唤她:“颜同学。” 眼睛里像进了沙子,又痛又刺,颜初倏然红了眼眶,瘪着嘴哽咽地重复:“我叫颜初。” 苏辞好看的眉毛向下撇,神情很是无奈,只好改口:“小初。” 颜初瞪大眼,呆住了。 那双向来聪敏明亮的眸子直愣愣地瞅着苏辞,红润的眼角还包着小蓬泪花,一眨不眨的,像极了被主人抛弃受了委屈的小狗。 “过来。”女人朝她招手,示意她上车。 颜初迟疑地抿紧唇,坐着没动。 僵持片刻,苏辞推开车门,走到颜初面前。 女孩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的眼睛,等她开口说明来意。 这眼神,直白得叫人心悸。 最是炽热真挚的年纪,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懂得隐藏情绪,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大献殷勤。 可少年时的感情说风就是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学生时代有多少好感,再大一些,便都是过眼云烟。 颜初对她说喜欢,她意外,却并不当真。 她们相遇短暂,拢共没见过几次面,更别提相处,这样的喜欢,大抵是建立在朦胧的好感之上,乐意亲近,却不一定出自真心,便是颜初自己也未必明白。 只是,小姑娘受到的委屈真真切切,这是她的过错造成的,她该为此承担责任。 “不是约了李芩?这样走了,没关系吗?”苏辞温言细语地询问。 颜初撇嘴:“跟她约的两点去九洲,我提早来了。” 为什么提早,不言而喻。 苏辞笑笑,没再细问,转到颜初身边坐下,双手十指交错,换了个话题:“你说……你喜欢我?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一定要有理由才能喜欢吗?”女孩儿不高兴地反驳,有点置气的味道。 “那我换个问法。”女人不恼,耐心又温和地说道,“喜欢或许是没有理由的,但喜欢上应该有,是什么让你喜欢上我?” 气质成熟淑雅的女人和年轻漂亮的高中生并肩坐在公交车站谈心,路过的行人不时回头张望,但受众人瞩目的两个人都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颜初素来聪明,自不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伸直发麻的腿,脚尖碰着脚尖,望着远处天边摇摇欲坠的大片雨云,偏头想了想才开口:“喜欢上也没有理由,这只是一个结果。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第二次,谁说得清楚?” 眼底的泪意和酸涩都在女人温柔的陪伴中散去了,颜初找回了先前告白时的勇气,条理清晰地往下说:“我喜欢你,想追你,这是我的自由。” “你当然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因为我们认识时间短,或者我年纪小就小看我,至少,我应该获得一个平等的机会。” 这番话,换作任何一个与她同年龄的孩子,想必都无法坦然说出口。 她坦荡且勇敢,直白又真诚,有着这个年纪独特的锐意和拼劲,且与更多的同龄人不同,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有坚定不移的目标,也有百折不挠的孤勇。 说到最后,她皱起鼻子撇了撇嘴:“别再问我为什么了,不如想想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 颜初每句话都切中要害,说得苏辞哑口无言。 她站起来,跺跺脚,双手插.进衣兜,坦坦荡荡地说:“你食言了,虽然只是凑巧,但再见面,你不仅没给我准备礼物,还拒绝了我的告白,不过我不介意。” “从现在起,我要追你。” 雨停了,风吹散密布的云,阳光穿透阴郁的天穹,散落在她肩头。 ※※※※※※※※※※※※※※※※※※※※ 苏姐姐: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小初:喜欢上你是没有理由的。 (咳,匿) 第十七章 颜初居高临下,苏辞得仰头才能望见她的脸庞。 雨后初晴的天空洒落柔和的阳光,在女孩儿肩后勾出浅浅的金芒,衬得她素净的脸庞越发柔和温暖。 苏辞没说话,不答应也未拒绝,眼底却不自禁浮起淡淡的笑意。 尽管谈话的结局有违她的初衷,但眼下的发展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小朋友比她想象的更勇敢,也更坚强。 更有趣的是,颜初今天叫苏辞大开眼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藏在颜初乖巧懂事的表象之下,更真实倔强的另一面。 想必就算她今天没追上来,颜初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小姑娘当真很有自己的主见。 只不过,才刚耍帅说出那么漂亮的话,冷风从她身上卷过,被雨打湿的衣服泛起阵阵寒意,颜初猝不及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要落不落,气势全部垮掉,狼狈极了。 靠! 颜初大糗,慌忙转过身去,在兜里胡乱翻找纸巾。 “呵……”女人没忍住笑出声,心里积压的沉郁被颜初几棒乱棍敲散,感到久违的轻松。 这样的少年意气,她不愿,也不忍心打击。 缘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 她曾经主动争取过,强求过,执着过,不断妥协退让,到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她们之间,横亘着十一年的岁月。 小朋友的喜欢,可不一定能持续多长时间。 兴许哪一天,颜初自己想通了,或者见到更好的,更喜欢的,自然不会再与她纠缠。 “你可能有点感冒。”苏辞声音轻轻柔柔的,无奈的语气里藏着点不明显的关心。 颜初刚把自己收拾干净,闻言仿佛解放了天性,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促狭地笑问:“你要带我回家?换身衣服,弄点感冒药,再送我去九洲赴李芩的约?” “……”苏辞,“我觉得你的感冒并不严重。” “怎么会!超级严重的,我头好痛,是不是又发烧了?”颜初一秒虚弱,在苏辞面前摇摇晃晃,黏黏糊糊地撒娇,“呜,苏姐姐,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苏辞对颜初这一套哭笑不得,她哪里见过这种毫无章法的小女生。 她性子淡,脸上虽时常带着点浅浅的微笑,但气质仍是疏冷淡漠的,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很不好亲近的人。 尽管她和夏念的关系没有公开,但她向来洁身自好,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自然也少有人敢主动招惹她,便是有心接近,大都端着架子,或是小心翼翼地刻意讨好,几次搭讪失败,也就放弃了。 可偏偏,颜初不属于她曾见过的那些人里任何一种。 刚才还一本正经地讲着大道理,现在就娇娇软软地做个嘤嘤怪。 苏辞无可奈何,嘴上不吭声,心里却不由得腹诽一句:真是个小无赖。 她不说话,颜初就当她默许了,当她起身解了车锁,颜初一个箭步拉开副驾的车门,迅雷不及掩耳,放肆得很。 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虚弱呢。 苏辞上了车,颜初已经成功系上安全带,端端正正地坐着,清隽好看的小脸儿气色红润,眼底满是兴奋,情绪毫不掩藏。 小姑娘的快乐那么张扬,直率又真诚,和先前落魄离席之时判若两人。 不经意扫过后视镜,苏辞视线顿住。 镜子里的女人,嘴角扬着一丝她自己未能觉察的浅笑。 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在挡风玻璃上,在视野角落折射出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 · 遮天蔽日的雨云散去,太阳完全出来,冬日里难得这么好的晴天,视野敞亮,也叫人心情明快。 自上车后苏辞就不再说话,颜初也没去打扰她,兀自撑着下颌观赏窗外的风景,喉咙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其实,这样的发展不仅没在苏辞的意料之内,也超出了颜初的设想。 她以为自己的莽撞指不定给苏辞留下多坏的印象,不料峰回路转,雨过天晴,她勇敢迈出的一步没撞得头破血流,反倒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尽管她还没有得偿所愿,但眼下的境况比她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太多。 苏辞居然真的打算带她到家里去! 直到此时,她还觉得今天的经历像做梦一样,有点玄奥,找不到真切的实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她好像有点头晕。 于是她偷偷将车窗开了一条缝,任由冷风从缝隙灌进车里,这样吹一吹,也许头脑能更清醒。 福字小铃铛被风吹动,叮铃叮铃地响,声音清脆。 驾驶座上的女人斜眸瞥向身旁,随后窗玻璃悄无声息地升起关好。 颜初朝后视镜吐了吐舌头。 轿车一路平稳地行驶,拐进配套设施完善的高档小区,停进地下车库。 “到了,下车。”女人熟练地解开安全带,语气也同往常一样,温温和和的,似乎没受到上午那些糟心事的影响。 颜初听到这话,却突然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心脏扑通扑通拼了命地疯跳。 她暗自责备自己没有出息,先前还好好的,一路兴奋过来,临到苏辞家楼下了,紧张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按开锁扣,去拉车门把手。 这时,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突兀响起,苏辞放在车载储物盒里的手机屏幕亮了,泛出白蒙蒙的光。 界面上跳出来电显示,是没有名字的陌生手机号。 视线扫见那串号码,颜初心里一咯噔,前一秒还悸动的心这一刻像被当头泼了盆加冰的冷水,倏地消停下来。 她对数字敏感,看着号码眼熟,立即便明白了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但她不知道,苏辞有没有认出来。 苏辞抽回车钥匙的动作顿了下,目光也转向吵嚷不息的手机。 这阵铃声衬得车厢里此刻格外安静。 颜初脸上神情微妙,稍撇开头,紧抿着嘴唇没吭声,好似不甚在意,呼吸却慢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苏辞,偷偷注意着她的举动。 苏辞神态平静地拿起手机。 挂断,拉黑。 ※※※※※※※※※※※※※※※※※※※※ 最近比较短小,因为在等榜单需要压一下字数,不会很久,爱你们,么么哒 gt;gt;gt;gt;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seno_、枕梦寒、小p 2个;苏清欢、苏白、agony、49377168、牛牟哞、枯木不逢春、辣辣辣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荪壁、万里雁栖江北、小楼一夜听风雨、潜水镜~ 10瓶;懒羊 7瓶;小磕精、華華 6瓶;空空、35138342 5瓶;h踢踢 2瓶;331526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跟着苏辞上楼,换鞋进屋,期间颜初的嘴角始终要翘不翘的,想笑,没敢太明显,故而她一直低着头,显得文文静静,乖巧极了。 苏辞住的地方是一套精装的三居室,约莫两百来平,空间宽敞,视野明亮。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吹风。”女人给颜初倒了杯水,示意她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颜初放下包,等苏辞的当口,抱着水杯小口抿着,同时好奇地四处张望。 有一间卧室被改成书房,门没关,电脑开着,桌上堆放着一摞摞的工作文件,一册文件夹摊开,白色的打印纸上压着一支纯黑的钢笔。 想来今天上午去参加婚礼之前,苏辞一直在这里工作。 明明是节假日,却半点不得闲。 苏辞拿着电吹风从主卧出来,臂弯处还搭着一条小毯子,她把两样东西都递给颜初,说:“外套先脱下来,拿去烘干再穿,披着毯子,别着凉了。” 这会儿颜初听话得很,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脱下外套披上苏辞给她的小毯子,解开发绳甩了甩头发,柔亮的黑发像瀑布似的垂落肩头,因为淋了雨,发丝有些润,刘海结成几缕黏在脑门上,指尖一拨,便散了开来。 女孩儿长得漂亮,是那种叫人看一眼便能记住的长相。 一张素净的小脸儿稚气未脱,五官生得精致好看,肤质白皙,脸色红润,眼珠黑得发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隐现两只浅浅的梨涡。 少女刚过十七岁的生日,正值青春洋溢的年纪,浑身透着蓬勃的朝气,假以时日,必定会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不经意瞥见了女人的注视,颜初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苏辞不闪不避,手里捧着一只白色马克杯,倚靠单人沙发旁微微笑着,眼底只有纯粹的欣赏。 等颜初吹干头发,她才问:“饿不饿?中午想吃点什么?”声音轻轻柔柔。 颜初拨弄两下发根,两把抓顺,闻言眨眨眼,爽直地回答:“有什么吃什么,苏姐姐要做饭吗?或许我可以帮厨?” “不用,你看会儿电视吧,要不了多久。”女人笑了下,放下水杯转道去了厨房。 颜初朝苏辞纤瘦的背影撇撇嘴。 把她当客人,跟她客气呢。 苏辞的态度摆在那儿,颜初自己心里也有杆称,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讨巧卖乖,什么时候应该恪守本分,得寸进尺往往适得其反。 女人去厨房忙活,颜初在外边等,按开电视换了几个台,没什么想看的,就关了。 闲来无事,便起身在客厅里四处转转。 沙发背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色泽明快的几何图装饰画,茶几整洁干净,应该时常有人打扫,电视机两旁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一些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红酒和两个相框。 颜初视线一凝。 其中一个相框里嵌着苏辞的单人照,女人戴着一顶小碎花的遮阳帽,身穿白色连衣裙,漫步在金灿灿的沙滩上,背后是碧蓝的海,绵密的云和一望无际的天空。 海风吹起她的裙摆,帽子也被风拨动,将落不落,她匆忙伸手按住帽檐,便在这时瞥见不远处的人,慌不迭地扬起温暖柔和的笑脸。 镜头将这一刻完美捕捉,留住那一刹那明艳动人的美好。 颜初只看了一眼,步子便挪不开,深深陷进女人毫不设防的笑眼中。 她可能猜到了,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一时间,颜初心中五味杂陈,酸酸涩涩难以成言。 过去十年,苏辞也曾得到过这样的幸福,那时的心动与爱恋切实存在,只是那些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选择了另一条更平坦宽阔的道路,苏辞则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颜初不知道苏辞心里是怎么想的,除了难过,还有没有后悔。 这个念头一闪过,颜初低下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相当可笑,这世上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十年前苏辞和夏念在一起时,信念未必不坚定,也该想过未来和永远。 只不过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未来的一切都无法预料,更没人能保证少年时真心相付,就能和对方白头到老。 换作颜初自己,也是迷茫的。 她不是冲动的人,严格的家教和自幼生长的环境潜移默化地铸就了她对自己的极高要求,不论学习还是生活,总习惯谋定而后动。 先既定目标,再用尽一切努力去达成,因其心之专,才能取得与之相应的成就。 可这份克制和理性到了苏辞面前却屡屡破功,她已不止一次做出自己都未料想到奇怪的举动。 当女人出现在她眼前,总能在某个瞬间牢牢抓住她的视线,拨动她的心弦。 她想,或许一次是有缘,两次是好感,三次四次无数次,便该是喜欢了。 她是喜欢苏辞的,没有缘由,就是喜欢。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音,苏辞点了火,开了油烟机,轰隆隆的轻响并不吵闹,听来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安定人心。 颜初偷偷朝那边张望,女人不知何时脱了外套,只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袖口挽到手肘,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 苏辞背对厨房的推拉门,腰后栓着围裙的系带,颜初可以看见她曲线柔和流畅的腰身,此刻她正揭开锅盖,朝滚水里倒了些提前包好的饺子,另一边的平底锅油已温热,打算再煎两块糍粑。 她是那样一个精明干练的人,疏冷却温柔,冷静又克制,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工作有多辛苦,回到家也将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把生活过得井井有条。 除了眼前这张照片,颜初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看见任何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就像那条没接通的电话和被拉黑的号码。 苏辞把过往的痕迹清理得彻底,即便心里还没完全放下,至少她已经做好向前走的决定,不再留恋过去。 展柜里另一个相框是倒扣着放的,背后的支架没有展开,不像被疏忽碰倒的。 颜初的视线在上面顿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地挪开,没探究底下藏了什么。 是什么都与她无关。 “吃饭了。”苏辞边招呼颜初,边在餐桌边摆放碗筷。 桌上已有一大盘热腾腾饺子和淋了红糖汁的煎糍粑,还有两个蘸水碗。 颜初应声,快步走过去,便听女人轻言细语地说:“时间比较短,没弄什么,就随便吃点,正好今天元旦,吃饺子当过节了,待会儿吃完饭你喝个感冒药,我再送你去九洲。” 西药伤胃,所以才要先吃饭。 苏辞递给颜初一双竹筷,见小朋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由疑惑:“怎么?” “苏姐姐,我喜欢你。”颜初猝不及防地二度告白。 女人听罢,波澜不惊地朝她碗里夹了个饺子:“知道了,快吃。” ※※※※※※※※※※※※※※※※※※※※ 让我看看评论区都有哪些小可爱。 第十九章 下午天气也好,冬日的阳光十分温和,也不刺眼,照在身上能感觉到些微暖意。 “颜初!”李芩像只花枝招展的小蝴蝶,扑闪着翅膀朝颜初飞跑过来,还没走近就笑嘻嘻地说,“诶,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前面碰见谁了?” 颜初心想会不会那么巧,面上不显,随口问道:“谁啊?” 就知道颜初猜不到,李芩洋洋得意地公布答案:“是苏姐姐!” “你说巧不巧?本来今早在前面景缘有个酒席,听说苏姐姐也在场,但是她提前走了,我都没跟她打上招呼,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在附近碰见。”李芩性子活泼,话匣子打开来就收不住,从见到颜初,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嗯……是挺巧的。”颜初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有一瞬间,她想过要不要告诉李芩她喜欢苏辞,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先不说李同学能不能接受她喜欢一个大她将近一轮的同性,她和苏辞八字没有一撇,虽然放了话说要追人,但具体怎么做她还没有想法。 今天发生的事对苏辞而言不算愉快,她也实在难以向李芩解释前因后果。 李芩和苏辞是朋友,以后肯定少不了彼此接触的机会,她的心思想藏也藏不住,等什么时候合适,再开口不迟。 颜初打定主意,于是对李芩这番话一笑置之,没有往下接。 · 元旦节过后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学期末,学生们课业繁重,都在紧张地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周末几乎没什么人出去玩。 颜初虽然不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但上次全国物理大赛她再次拿了一等奖,得到参加冬令营集训的资格,想尽快完成下个阶段的学习任务,也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这期间,有了正当合理的由头,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联系苏辞。 倒也没多打扰,只在周末抽出时间去一通电话。不聊什么要紧的内容,就把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给女人听,偶尔也会说说自己现阶段的学习重点和接下来的安排。 至于工作上的情况,苏辞不主动提及,颜初当然也不会问,但每每电话挂断之前,她会嘱咐女人天冷注意保暖,夜里加班不要熬太晚,以免第二天精神不好反而降低了工作效率。 苏辞从没对此表现出丝毫不耐,颜初说的她都应了,具体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颜初对自己要求严格,也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影响苏辞的工作,一通电话最长不超过十分钟,差不多就及时打住,给彼此都留足时间和空间调节与适应她们现在微妙的关系。 不过分靠近,也不会断了联系。 在学校关了大半个月,转眼就到了一月底。 李芩的弟弟李铮过生日,要和朋友聚餐,李芩提前两天就和颜初说了这件事,叫她周五晚上腾出时间来。 她那些朋友上回见到颜初纷纷惊艳,后来不少人惦记,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非要让李芩喊上颜初一块儿,李芩询问过颜初的意见,得知颜初并不介意这件事,她也有私心,就听之任之了。 这段时间气温有所回升,周五是个阴天,不算太冷。 下午五点四十,最后一堂课结束,颜初和李芩一同离校,在校门口打了个车,直接去聚会的地方。 照例是李芩家的ktv,不过这回是李铮做东,颜初两人到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来齐了。 她们在ktv门口碰到李铮和他的同学,李芩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奇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居然会到外面来接我!” 李铮不留情面地翻了个白眼:“谁会特地来接你,我只是凑巧在等人。” “谁啊这么大架子,让寿星在这儿等?”姐弟两个吵惯了,李芩不恼,笑意不减地问。 李铮皱起眉毛,故意卖关子:“才不告诉你。” 李芩对自家弟弟多了解,听完这话嘴里啧啧有声,眼珠滴溜溜一转,猜测说:“该不是苏姐姐吧?她居然真的答应你要来?” 不知戳到李铮哪根敏感神经,他小脸一板,俨然有点生气了,反驳道:“苏姐姐为什么就不会答应来?” 没料到李铮反应这么大,李芩愣了下,随即无趣地撇撇嘴:“嘁。”这较真的小屁孩儿。 看在今天日子特殊,她大人大量,不跟他争。 颜初刚才同李铮打过招呼后就双手插兜,一语不发地站在李芩身后听他们俩吵吵闹闹,状若不经意地四处张望,实则眼角余光在偷偷搜寻一辆白色轿车。 冬日天暗得早,这会儿路灯已经亮了,正值下班高峰,街上车水马龙,要从来来往往的车流中找见苏辞那一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她就那么一眼瞥见了。 苏辞驾车拐过红绿灯路口,平稳地驶进路边空余的车位。 不多时,女人从驾驶位上下来,手里提着一只礼盒袋。 苏辞在人群中向来是焦点,她一出现,不仅颜初看见,李铮也看见了,当即撇下他们一个人跑过去迎接。 颜初原地站着没动,视线却追着李铮的背影走远。 这小男生对苏辞的好感不加遮掩,想必和她打的同样的心思,而且有李爸爸和苏辞的合作基础,他能时常和苏辞见面,可谓近水楼台。 只可惜苏辞大概率不会喜欢男孩子,真是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颜初对比她更小的小朋友产生了两分莫名的同情。 没一会儿,李铮开开心心地抱着一只方盒子跟在苏辞身边走来,颜初瞧了眼,好像是索尼公司前不久才出的最新款的游戏机。 女人今天没化妆,穿着打扮比较休闲,短款黑色防寒服外套、白色工装裤搭配深棕色的平跟皮靴,那头柔顺的长发也用发带束成马尾,跟以往风格大不一样,又飒又酷。 想必是顾及到参加生日聚会的都是些还在念书的小朋友,她刻意没穿得那么正式,看上去更年轻了,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姐姐。 颜初两眼晶亮,胸口小鹿乱撞。 她的目光和苏辞对上,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翘了翘,随后又一秒恢复正经,神态腼腆又乖巧。 “苏姐姐,好久不见。” 苏辞眼角微弯,自然而然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只长方形的小礼盒,当众递给颜初。 “?”颜初偏了偏头,目露疑惑。 女人笑笑,眉目柔和,轻言细语地说:“上回答应要补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猜到了小朋友可能也会来。 ※※※※※※※※※※※※※※※※※※※※ 爱你们,么么啾。 第二十章 圣诞礼物。 颜初心跳得更快了,白皙的脸蛋儿微微晕红,好在天色比较灰,不显眼。 她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苏辞,眸子里盛着点点星光,嘴角也勾起浅笑,盈盈然道谢:“谢谢苏姐姐!” 接过礼盒时,碰到了女人微凉的指尖。 苏辞自然而然地抽回手,道:“不客气。” “哇!”李芩跳到颜初身边,一脸稀奇地勾着她的肩,笑嘻嘻地问,“快拆开看看苏姐姐送的什么?” 架不住李芩的热切催促,颜初只能依言当着她的面拆开礼盒。 盖子揭开,柔软浅棕色的衬布向内凹陷,中间护着一支纯黑色的钢笔。 女人朝盒内的东西扫了眼,语调轻柔地说:“希望颜同学好好学习。” 李芩见状瑟瑟发抖,哈哈笑着打趣颜初:“苏姐姐对你寄予厚望!不努力可不行,期末考试务必再拿第一啊!” 她们这儿聊着天,李铮等得有点久了,招呼道:“外面风是不是变大了?不然我们先进去吧?” 众人纷纷应声,跟着朝里边走。 李铮和李芩在前面带路,颜初偷偷绕到苏辞身边,小声问她:“苏姐姐,是李芩说的意思吗?” 顿了两秒,苏辞才回答她:“尽力就好了,不必非要拿名次的。” “那如果我考第一,能不能再讨要一个奖励?”颜初又问。 她望着苏辞,眸光莹润,藏着不为人知的期许。 “那要看是什么奖励了。”女人微笑着说。 她发现小姑娘聪明,稍不注意就要给她下套,所以话没说满。 奖励的涵盖面,可比礼物要广一些。 颜初撇撇嘴,之前在苏辞面前暴露太多本性,以至于女人现在变谨慎了,都不给她耍小聪明的机会。 说着话,包间就到了。 李铮的朋友大都是和他同龄的男生,小朋友们吵着闹着要喝酒,于是李铮一挥手,叫人抬了几箱啤酒进来,李芩则照例问颜初要喝什么,拿了饮品清单给她选。 朋友们在旁边起哄,叫颜初跟大家一块儿喝酒。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瞎闹。”李芩不客气地把他们推开。 颜初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进包间后就坐到角落,被一堆小男生劝酒却只点了一杯橙汁的苏辞,小声应道:“大家都喝酒的话,我也喝一点吧。” “你要喝酒?”李芩震惊,再次向她确认。 见颜初点头,李同学一目十行地看过饮品单,向颜初建议:“那不如试试这种果酒,度数低,甜的,比啤酒好喝多了。” 颜初没有异议。 这样的生日聚会无非就是一群人唱歌拼酒玩游戏吃东西,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当中则是一个二十寸的大蛋糕。 李芩负责活跃气氛,拿着话筒到前边去主持,叫人点蜡烛唱生日歌,无暇分心照看颜初。 她那些狐朋狗友瞅见机会,生日歌唱罢,甚至不等李铮切好蛋糕,立马围上来缠着颜初玩骰子。 颜初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到五分钟,三小杯果酒就下了肚。 这种酒口味清甜,尝在嘴里淡淡的,喝着更像果汁,好像确实不怎么醉人。 大伙儿闹得更欢了,整个包间笑声不断。 颜初手气不好,执骰子输多赢少,等李芩端着两块蛋糕回来的时候,果酒已经被她喝掉一整瓶。 又输了一把,要继续罚酒,旁边的小男生殷勤地帮她把酒杯倒满,哄笑着叫她喝。 颜初反应变得有点迟钝,愣了下才伸手去拿酒杯。 这时,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背。 同时响起女人温润亲和的声音:“可以了,歇一会儿。” 颜初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柔和的灯光照亮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她两只眼睛雾蒙蒙的,脑袋也有点晕,周围的笑声让她觉得很吵闹,只有苏辞的话语声像柔和的风,清清凉凉的,吹进她心里。 她愣愣瞅着苏辞,视线定在女人脸上挪不开。 李芩也看出颜初似乎醉了,这才震惊地发现她离开这会儿颜初被轮着灌了不少酒,当即脸色一板,不高兴地把盛了蛋糕的碟子直接扔到桌子中央:“哪有你们这么玩的?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像话吗?!” 主人家发火,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有个和李芩关系比较好的女生拽了拽李芩的袖子,小声劝和:“别生气嘛,大家都是开玩笑的,其实也没喝多少。” “那要多少才算多?”李芩不买她的账,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这边的动静太突兀了,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李铮快步走过来,随便拉了个人问清缘由,事情说大不大,不好叫李芩继续闹下去,只得出来当和事佬:“姐,给我个面子,我来处理。” 李芩虽然气,倒也不是没有理智,沉着脸没吭声,便算默认了。 李铮当即立了条规矩,任何人不准劝酒。刚才那几个灌颜初酒的,通通叫去给人道歉,李芩的脸色才好一些。 果酒没什么酒味,颜初以前没喝过,不晓得厉害,没当心就喝多了,这会儿后劲上来,整个人晕乎乎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任由身边的人把她扶到角落去休息。 她没看清这人是谁,只觉得空气里淡淡的松木香非常好闻。 而且脑袋靠的地方很柔软。 · 颜初一觉睡到聚会结束,被李芩叫起来的时候酒还没醒,东倒西歪站不稳,得叫人扶着才行。 “要不你今天别回学校了,到我家去住。”李芩劝她说,“今儿周五,应该不用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明天再回去也行吧?” “……不行,得回。”颜初口齿不清,但态度坚决,语气嘟嘟囔囔的,又轻又软。 李芩为难,颜初这个样子,她可不放心。 可颜初非要回学校,李芩没办法,只好转头对身旁的女人说:“苏姐姐,要不……你送送她吧?” 苏辞穿上外套,点头答应:“没问题,你招呼其他人吧,我送她回去。” 她从李芩手里接过颜初,小姑娘身娇体软的,整个挂在她脖子上,呼吸里全是浓浓的酒气。 醉酒的人格外沉,颜初看着纤纤弱弱没几斤肉,却像秤砣似的直往下坠,女人半拖半拽将她挪进电梯,忽听小姑娘在她耳边软声唤:“苏姐姐。” “嗯?”苏辞应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打算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颜初打了个嗝,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苏辞脖颈间。 “请一定,优先,考虑我。” 女人没说话。 小朋友等不到回答,伏在她怀里睡着了。 几秒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梯厢里才响起很轻很轻的一声: “嗯。” ※※※※※※※※※※※※※※※※※※※※ 嘻嘻。 第二十一章 晚上十点多,街上车少,路灯还算亮堂。 苏辞搂着颜初从ktv出来,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颜初似是有些冷,无意识地朝女人怀里钻,苏辞只好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尽快赶到停车的地方。 把颜初安置到车后座,女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小段路过来,她的额角已然见汗。 醉酒的小姑娘并不叫人省心,路上使劲儿折腾,她的衣服也被弄得有些皱了。 好不容易安置好了颜初,苏辞正要起身回驾驶位去,不料小朋友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肩,女人不察,颜初的力气又格外大,将她带得朝前一扑,压在对方柔软的身体上。 颜初眼睛还闭着,有点意识,似醒非醒的,本能地不想叫苏辞离开。 她搂紧女人的脖子,嘴里嘤嘤呜呜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苏辞用了点力,试图将颜初的胳膊扒开,这时方听见颜初很小声地呜咽道:“苏姐姐……我胃里难受。” “胃不舒服?”苏辞动作顿了下,纤细的眉毛皱起来,神色凝重地向颜初确认道,“胃疼?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颜初摇头,只有胃痛,痛得她想吐。 酒精放大了情绪,胃痛已经很难受了,苏辞还要走,她心理上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 苏辞有些为难,颜初喝酒之前肯定没有吃东西,但凡有点零嘴垫吧垫吧,她也不至于醉得那么厉害。 就这样把她送去学校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她看了下时间,距离育林七中的门禁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这会儿如果带颜初去医院,或者到她家里吃个胃药,都来不及再回学校。 “我现在去买胃药,你在车上待一会儿。” 苏辞说着,再次去拉颜初的胳膊,然而颜初死活不撒手,拉扯间,小姑娘瘪着嘴哭出声:“苏姐姐,你别走……” 她哭得毫无预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眼角,好像被人欺负,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苏辞当然知道小朋友这是在发酒疯,她大可以放着颜初不管,等她闹够了,发泄完了,自己就消停了,再睡上一觉,说不定都不会记得今天发生过什么。 可她没办法不管。 “好,我不走。”她没再试图拉开颜初的胳膊,任由小姑娘将她搂着,轻声细语地哄着失智的小朋友,“你说要怎么办?你不松手的话,谁送你回学校呢?” 颜初瘪嘴,哭得声音都在抖:“……那就不回学校。” “不回去的话,你要住在哪里?”女人又问,语气仍然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着急。 小朋友渐渐停止抽噎,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解答。 车厢狭小,光线较为昏暗,苏辞只能从车窗中透进的些微路灯的光亮判断出颜初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过了约莫半分钟,颜初才说:“……没地方住。” 苏辞忍俊不禁,眼睛不由得弯起来,不料颜初下一句却是:“苏姐姐收留我好不好?”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毫无破绽。 女人的眼神有些复杂,探究地观察着颜初,她很怀疑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是不是在装醉,但仔细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像。 她试探着问:“刚才李芩也留你,为什么不去她家住?” 颜初睁着小鹿般雾蒙蒙的眼睛,凝神看了苏辞许久,才一噘嘴,嘟囔道:“李芩是李芩,你是你,我喜欢你,所以其他任何人,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跟他们保持距离。” 这告白太过直接炽热,烫得苏辞蜷起指尖,薄唇不自禁地抿成一条线。 女人不说话,车厢内静谧无声,只余时隐时现的呼吸在昏暗的视野中暧昧纠缠。 颜初本就不清醒,苏辞没坚持要走,她心神放松之下,很快就又睡过去。 搭在女人肩上的两条胳膊渐渐松了力道,苏辞轻轻拿开她的手,从逼仄得令人窒息的狭小车厢中退了出来。 关上车门,她倚在车旁站了一会儿,任冬夜里清寒的风吹散晦暗不明的冲动。 今夜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路上行人稀疏,街道不断向前延伸,没入昏沉沉的夜幕中。 风停了,思绪也清醒许多,女人摇摇头,低低的哂笑声中透出无端的落寞。 她可真是个……狡猾的成年人。 随即,她绕回驾驶座,熟练地系好安全带,驾车上路。 她把小姑娘带回她的家,替颜初擦干净手脚,脱了外套,又喂她吃了些胃药,盖好被子确保颜初不会着凉,这才熄灯,关上侧卧的房门。 · 颜初醒来后头疼,望着陌生的房间天花板愣了许久。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好像记得一些,可场景又都模糊,不太能想起来具体的内容。 但她知道带她离开的是苏辞。 直到厨房传来油烟机细微的呜呜声,她才掀开被子起身,穿上置于枕边的外套,拉开门来到客厅。 眼熟的室内布局和装修,视线越过餐厅的桌椅,可以看见敞开的厨房内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忙来忙去。 砂锅内的米粥冒着腾腾热气,整个室内都充斥着食物的馨香,女人身上围着一条小熊印花的围裙,拿着铲子熟练地将平底锅内的煎蛋翻面。 苏辞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毛衣,较为修身,勾勒得身姿曲线越加丰盈。 油烟机掩盖了厨房外的脚步声,女人不经意回头,看见小朋友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站在厨房门边朝内张望,模样扭扭捏捏的,好似有些拘谨。 “醒了?”苏辞主动招呼,语调轻缓柔和。 “嗯。”颜初点头,不知在顾忌什么,没先前大胆,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觉着小姑娘这样子有些稀奇,苏辞反倒不习惯了,笑道:“不用,你先去梳洗吧,洗手间柜子里有干净的毛巾和牙刷。” “……哦。”颜初嘴上答应着,可看上去好像闷闷不乐。 女人关了炉灶上的火,边将煎蛋装盘,唤住她问:“你有话要说?” 小朋友神情纠结,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昨天……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辞不解,追问:“你指的什么?” “……算了,没什么。”颜初闭嘴,心情懊恼得很。 她没事喝什么酒,弄巧成拙。 女人眼角微弯,等颜初转过去走了两步,她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事,只不过……” “什么?”颜同学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苏辞浅浅笑着,话语温和:“撒起酒疯来六亲不认,还怪可爱的。” ※※※※※※※※※※※※※※※※※※※※ 今天也有小可爱给我留评吗 gt;gt;gt;gt;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牛牟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尋找光的影子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清欢 2个;白白失语invan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61瓶;秉烛夜游 50瓶;复疑、地中海的鲸、zxy、ξ、山兮云兮、喂喂喂 10瓶;gaoh、本初子午零、离家出走的发际线、小p 5瓶;哟哟 4瓶;独卿不怜、33152697 3瓶;小磕精、莫听风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还怪可爱的。 女人用低婉柔和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清丽的脸庞五官柔和,眼神温良,撩人得很。 颜初心动得一塌糊涂,霎时破功,面红耳赤,扔下一句“我去洗漱”就落荒而逃,因此错过了女人忍俊不禁时稍稍弯起的眉眼和唇边清润的浅笑。 早餐喝粥,搭配煎蛋和两个家常小炒,颜初与苏辞面对面坐着,却不敢抬头,耳尖红红的,只夹自己面前那盘菜,整个人怂成一只鸵鸟。 怪只怪女人那句话杀伤力太强,颜初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只怕不小心看见女人的眼睛就被摄去心神,做出什么不受理智管控的奇怪事情。 真真是要了命了。 苏辞注意到她只夹一个菜,于是把另一个碟子也推到她面前,柔声问:“不合口味?” “没,没有。”颜初结巴应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还刻意从苏辞推过来的碟子里夹了一筷,和着米粥吃掉,末了再回了句,“好吃的。” 女人闻言笑了笑,换个话题:“待会儿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之后我再送你回去,可以吗?” 商量的语气格外轻缓,她向来尊重旁人的意见,更善于体贴地为他人着想,至少颜初还未见过她什么时候以一己之言独断专行。 颜初第一反应是想回答她自己可以打车回校,但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立即被她压了下去,出口时就变成了:“不着急,苏姐姐你忙。” 用过早餐,颜初原想帮着洗碗,奈何苏辞不让,只叫她到客厅坐着,多喝点温水,头疼会缓解一些。 颜初依言晃荡到客厅,屋里的陈设和她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但茶几上多了只玻璃花瓶,插着几枝沁香的腊梅。 她想起放在展柜中的那张照片,下意识扭头去看,意外发现之前放倒的相框被人立了起来,里边嵌着一张无人出境的风景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拍的,山雾缭绕的雪景。 另一个相框则还在原位,沙滩上女人的笑容仍旧和煦,如四月的风,轻易将人心吹动。 颜初定定望着照片中的女人,直到清脆的门铃声将她惊醒。 “小初,帮忙开下门。”苏辞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伴着哗哗的流水声。 她正在洗碗,腾不出空闲,不得已才请颜初代劳。 “好!”颜初答应着,快步走向玄关。 期间视线不经意扫过壁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不到上午九点。 推开防盗门时,她心里想的却是:谁大早上的上门来找苏辞? 门外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波浪卷的长发染成酒红色,鼻梁高挺,五官立体,妆容艳丽却不显媚俗,看上去和苏辞差不多的年纪,但气质却与后者截然不同。 看清开门的小姑娘,女人小小惊疑了下,下意识抬头确认门牌号,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这里是苏辞住的地方吧?我应该没走错?” 颜初好奇又无辜地眨眨眼,觉得女人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嘴上则回答:“是没错。” 这时,苏辞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朝门口望了眼,颇为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大波浪.女士带着屋外寒冷的空气从容自得地走进玄关,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找出双拖鞋换上,又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闻言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我不能来?不来的话能知道你在屋里藏了小姑娘?” 苏辞秀眉微蹙:“别乱说话,没有的事。” 女人啧啧嘴,不以为然地扫了眼颜初,哼笑道:“那这小姑娘是谁?” “一个朋友。”苏辞如是说。 “得了吧!道貌岸然!”大波浪.女人嗤笑她,“怕不是想在小姑娘面前维系形象,事实胜于雄辩,你还想抵赖?” “你要继续阴阳怪气就请立刻出去。”女人过于口无遮拦,苏辞冷下脸,神色明显不悦。 颜初乖巧地立在一边,不参合这两个人的斗嘴。 她想起这人是谁了,是元旦节那天在洗手间和苏辞争吵的女人,应该是苏辞的朋友,彼此很熟识的那种。 祁若仪可不买账,苏辞冷了脸,她反而大呼小叫起来:“还说自己不亏心,你居然为了个小姑娘凶我?亏得我大早上还亲自来给你送资料,你就这么对待我的?” 女人生得漂亮,就算撒起泼耍着浑也没有让人生厌的感觉,反倒像…… 颜初想到一个似乎不合时宜的形容:恃宠而骄,打情骂俏。 她抿起唇,不由多看了女人两眼,心里有只小铃铛,叮铃当啷一阵乱响。 除了刚才那随意一瞥,祁若仪的视线一直跟着苏辞,没注意到身边小姑娘的偷偷打量。 她大大咧咧地走进客厅,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随手扔在苏辞家的茶几上,然后就往沙发上一坐,趾高气扬地挑着眉,神情中透露出股耀武扬威的气势。 “一年到头你的出勤率不到5%,这会儿倒想起来给我送东西了?”苏辞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她可不相信祁若仪就是单单来送个文件,绝对别有所图。 颜初兢兢业业地当个透明人,待在旁边不吭声。 除了上回在车上接夏念的电话,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苏辞这样的态度。 祁若仪不回应苏辞的诘问,反倒突然看向颜初,笑意盈然地问她:“小妹妹还在读书吧?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猝不及防被女人提及,颜初愣了下,尚没来得及开口,苏辞已先一步挡在她面前,抬臂将她护在身后,朝沙发上的女人斥道:“祁若仪,你真的够了。” 言罢,她转头看向颜初,语气柔和下来:“你先到屋里去。” 颜初应声,听话地点点头,转身朝侧卧走。 身后两个女人的交谈声渐渐远了,只隐约还能听见一两句。 “你身边那么多花花草草还不够你玩的?别打她的主意!”这是苏辞的声音。 大波浪.女士好整以暇地反驳:“你倒是说说究竟谁在打小姑娘的主意?苏辞,我看错你了,小姑娘估计没成年吧?你老牛吃嫩草就算了,还玩养成?” ※※※※※※※※※※※※※※※※※※※※ 她急了! 第二十三章 颜初都走到侧卧门口了,硬是被这句话惊得左脚绊住右脚,险些摔个跟头撞在门框上,幸好她及时握住了门把手,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这里的动静没引起客厅两人的注意,颜初逃也似的溜进侧卧,反手轻轻关上门。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进了屋就基本听不见门外的声音了。 颜初背靠房门站了一会儿,试图把耳朵贴近门板,隐约能还听见一点细微的谈话声,但苏辞和祁若仪具体在聊什么,她听不真切。 没几秒她就放弃了,转头仰躺到柔软的床铺上,盯着苏辞家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实在无所事事,百无聊赖间,颜初正要闭眼休息,忽然想起什么,手伸进外套衣兜摸了两把,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这是昨晚苏辞补给她的圣诞礼物,一支纯黑色的钢笔。 她的爸爸喜欢书法,在这方面,颜初算是耳濡目染,也稍微了解一些。 这支钢笔造型比较经典,品牌在界内口碑不错,笔帽和笔腰上镌刻的花纹精细却低调,想必造价不低。 但颜初毕竟还是学生,苏辞在选择这支笔时,考虑得更多的应该是质量和实用性,既不会过于贵重让颜初多想,也能足够表达她的用心。 笔杆入手微凉,略有几分沉,触感极佳,拿在手里就不想放下。 女孩儿的眉毛情不自禁地弯起,眼底藏着点盈盈然的笑意。 · 客厅里,苏辞抄起胳膊与祁若仪对峙,蹙眉问她:“你闹够了没有?” “闹够了。”女人撇撇嘴,姿态闲散地斜倚着沙发靠背,收敛起过于嚣张的气焰,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连语调也变得沉稳了一些。 她朝侧卧的方向扬了扬眉,促狭地问:“我可没见过你把不熟的人往家里带,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姑娘?” 苏辞没应她这句,只道:“有事说事,你来干什么的?” “这么护着?不是真叫我猜中了吧?”女人没好好说上两句,又开始阴阳怪气。 苏辞对女人作精本质见怪不怪,懒得再和她争辩,拿起桌上的文件快速翻看,末了,问她:“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没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这么绝情?”祁若仪愤愤不平,妆容妖艳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撇嘴道,“没别的事了,就是来看看你,不过看来你这个失恋人士过得挺不错,不需要我操心。” 苏辞翻看材料的动作顿了下,而后才开口:“还行。” 祁若仪站起来,绕着客厅慢悠悠地晃了一圈,视线扫过展柜中两个相框,顿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圆双眼,惊奇道:“你居然把这张照片也换了?放哪儿了?” “扔了。”苏辞头也没抬,但她知道祁若仪说的是哪张。 是她大学毕业的那天,穿着学士服和夏念的合照,正好也是她和夏念在一起四周年的纪念日,对苏辞而言,那张照片意义非常。 祁若仪背起双手,转着圈绕到苏辞身后,忽然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肩膀,问她:“真放下了?” 苏辞眼睫微垂,态度比刚才温和,神态平静地回答:“放下了。” 虽然身边这女人总是不着调,说话气人得很,但祁若仪胡言乱语中总藏着一两分真心,几年前她最落魄的时候,如果没有祁若仪鼎力支持,她的公司也不会运营得那么顺利。 作为朋友来说,委实难能可贵了。 “干得漂亮!”祁若仪女士异常兴奋,“放下了好,值得庆祝!待会儿出去吃?我请客!” 苏辞还未应答,身后的女人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顺便叫上小朋友一块儿!” 苏辞:“……” 担心别有用心的祁若仪带坏小朋友,苏辞愁眉不展,神色难得有几分郁卒。 但祁若仪要请颜初吃饭,决定权当然在颜初手中,苏辞没法替她答应或者拒绝,也不可能叫颜初一直待在卧室里,完全不让她和祁若仪接触。 最后还是只能把颜初叫出来,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跟着她们去外面吃饭。 颜初听女人说完,眼珠子亮亮的,心思转得飞快。 出于女孩子的直觉,她觉得祁若仪对苏辞的态度很不一般,心里有点警惕,如果她不去,苏辞和祁若仪两人相当于独处,去的话,还能进一步了解祁若仪和苏辞的关系。 从她主观角度出发,自然是愿意和苏辞多待一会儿的,可是……苏姐姐似乎不太想让她去。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 “我就不去了。”颜初笑容清甜,模样格外乖巧,语调轻软地回答,“苏姐姐你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学校,不用麻烦姐姐送我。” 苏辞温和的眼神中显出些许意外,她没想到颜初会拒绝。 女孩儿比她预想的更有分寸,也更加聪明,好像总能恰到好处地体谅她的心情,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女人顿了须臾,随后唇角微扬朝她笑笑,声音柔和轻缓:“不麻烦的。” 听说小朋友拒绝了邀请,祁若仪只短暂惊讶,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 苏辞还剩下一点工作没有处理,得去书房忙活,颜初和祁若仪留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都是祁若仪问,颜初回答,问名字就答名字,问年龄就答年龄,听话得很。 唯一的缺点是,过于言简意赅了。 碰上敏感一些的话题,譬如“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生”之类的,她都一本正经地装傻充愣,不给祁若仪套话的机会。 原本说好要忙一个小时,事实上没到四十分钟,苏辞便从书房出来了。 祁若仪不知道她的工作量,笑盈盈地招呼道:“忙完了?” “嗯。”苏辞穿上外套,“走吧,送小朋友回学校了。” 颜初好奇地瞅了眼苏辞,后者神情自然平静,看不出来什么。 三人一块儿下楼到地下车库,祁若仪理所当然地坐进副驾,一路上口若悬河地同苏辞聊天,不时转头找后座的小姑娘说话,但往往没几句就被苏辞岔开。 颜同学眼观鼻鼻观心,大多时候都保持安静,扭头望着窗外不断移动的风景,好像在专注地想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当苏辞在校门前停好车,颜初只好下车同女人道别。 今天的风没那么冷,吹在脸上很是清凉。 “苏姐姐,祁姐姐,再见。”女孩儿的声音轻轻软软,和着车前的小铃铛,叮铃当啷。 苏辞回以一笑,嘱咐她回去路上小心。 小姑娘嘴角翘了翘,不知道从校门口到宿舍楼这小段路,需要怎样小心? 苏姐姐今天,有点反常。 颜初的背影渐渐远去,祁若仪啧了声,似笑非笑地问:“真对小朋友没那意思?” “没有。”苏辞语气平静,看样子不像说谎。 “那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接触?”大波浪.女士感到十分费解,又试探着问,“不玩,来真的你也要管吗?小姑娘是你什么人?亲戚家的小孩?” 驾驶座上的女人突然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祁若仪继续不识趣地追问。 短暂的沉寂之后,苏辞点燃油门,一甩方向盘驾车驶上柏油路,同时冷冷淡淡地扔下一句:“别人我不管,但她不可以,你想都别想。” ※※※※※※※※※※※※※※※※※※※※ 啧 第二十四章 这个周末的聚会算是颜初期末前最后一次校外活动了,距离期末考只剩两周的准备时间,校园里的学习气氛日渐趋于紧张。 平时不爱用功的同学最近也变得勤奋了,临时抱抱佛脚,总能给点心理上的安慰,缓解大考临近的焦虑。 颜初回到学校就一门心思沉入学习,不东想西想,只不过,她每天晚自习的最后二十分钟多了一项新的安排——练习硬笔书法。 苏辞送她的钢笔物尽其用,她还特地为这支笔买了一瓶墨水放在课桌的抽屉里。 这天晚自习下课,李芩又来颜初桌前晃悠,见颜初合上练字的小本子,就顺手捡起她桌上的钢笔把玩,揭开盖子在草稿纸上画了两下,问她:“这是苏姐姐送你的那支笔吗?” “嗯。”颜初点头,“正好也想练练字,挺顺手的。” 李芩把钢笔放回颜初的笔袋,好像有话要说,又迟迟不肯开口。 颜初觉察她欲言又止,不由奇怪地看向她:“你怎么了?” “……有件事,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李同学说得犹犹豫豫。 颜初疑惑,回答:“你提都提了,那就说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芩也不好卖关子,于是坦白道:“我听说……苏姐姐出车祸了。” 收东西的动作猛地顿住,颜初霎时脸色急变,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小声点,冷静,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李芩难受地捂住耳朵,颜初刚才那一吼,震得她两只耳朵都嗡嗡直叫。 颜初哪里能冷静得下来,李芩刚才那句话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她心里过了一遍,余震难消,激得她两腿发软,如果不是双手撑在桌面上,怕是站都站不稳。 她顾不上隐藏自己的情绪,叠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出车祸了?严不严重?” 李芩向来神经比较粗,虽然从颜初反常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点异样,但什么地方违和她又说不上来。 何况颜同学问得急,她也来不及深想,只好先回答:“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今天和我爸通电话的时候听他提了一下,估计苏姐姐这段时间都要住院,我周末应该要去医院探望她,到时候了解了情况再回来告诉你。” “那不如周末我跟你一块儿去吧。”颜初突然说道。 李芩闻言愣了下,随后渐渐目露疑惑。 在她看来,颜初和苏辞充其量见了三两次面,只能勉强算是认识,但关系还远不到需要抽出期末考前的复习时间去医院探望的程度。 何况,在她的印象中,颜初性子淡淡的,人长得漂亮,成绩好,性格也温和,在学校很受欢迎,所以人际关系这方面比较被动,向来都是别人主动邀请她,而她自己则不是特别积极。 这还是头一回颜初主动说周末跟她一块儿出去,照理说她该高兴的,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颜初被李芩视线盯着,蓦地心虚,下意识解释:“苏姐姐之前非常照顾我,在首都那会儿她接了你的电话就去医院接我了,现在她出车祸住院,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她。” 理由站得住脚,颜初越说越顺,连她自己都信服了。 “也对。”李芩点头,深以为然,“那我们就约周六上午一块儿去市医院。” 差点被李芩看穿的颜同学偷偷松了一口气。 出了教室,发现外边在下毛毛雨。 路两边的树叶子都掉光了,没什么遮挡,风吹着冷飕飕的,直往脖子里灌,冻得脸颊发麻,两只耳朵也刺刺的疼。 颜初情绪低落,后怕的劲儿没过去,心里惴惴打着鼓,和李芩说话也老走神,但她脚下步子很急,赶着朝宿舍走,李芩跟在她身边都有点追不上。 “你走那么快干嘛呀?”李芩小跑两步跟上来,嘴里抱怨道,“地上到处都是水坑,下雨天好讨厌啊。” 颜初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外边这么冷,走快点好回去呀,到宿舍就淋不到雨了。” 李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对冬天的雨深恶痛绝。 紧赶慢赶地回到宿舍,颜初跟李芩不住同一个寝室,于是在楼梯口分道扬镳,颜初没换衣服也没歇口气,拿了ic卡就到公共话机区给苏辞拨了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钟,颜初感到焦躁难安,度秒如年。 她绕着话机来回踱步,盯着墙面上斑驳的灰痕和不知谁画的古怪符号,心口一阵阵的闷痛难受。 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听筒里终于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女人温和的细语紧随其后:“小初?晚自习下课了吗?” “苏姐姐!”颜初听见苏辞平缓如常的语调却蓦地红了眼眶,顾不得与对方寒暄,急急开口,“我听说……你现在在医院?怎么回事啊?伤到哪里了?” 以往在苏辞面前,她总是十分克制,少有那么急切,刨根问底的时候,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她吓坏了,难再把握进退的分寸,只想知道苏辞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另一端的女人顿了顿,再出声时语气变得很是无奈,避重就轻地叹了口气:“……连你都知道了呀。” 颜初瘪着嘴,牙死死咬着嘴唇,忍下泪意才闷闷地说:“是李芩告诉我的。” “嗯。”苏辞应着,声音还和平时一样柔和,云淡风轻地说,“稍微刮了下路边的防护栏,问题不大。” “可是为什么会住院?到底伤到哪儿了?”颜初不依不饶地追问。 女人拗不过,只好如实回答她:“稍微有点头晕,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这周末差不多就能出院。” 颜初听她这么说,悬在半空的心才算落了地,她吸了吸鼻子,做了个深呼吸。 可一眨眼,泪花不由自主地浸出眼角,她用力抹了一把,才哑着嗓子哽咽地说:“吓死我了。” 苏辞听见女孩儿异样的哭腔,沉默了好几秒。 颜初努力平复呼吸,揉去眼底潮湿酸涩的泪意,也没说话。 短暂的静默之后,是女人先开口,声线温柔:“小初。” “嗯。” “我没事,别担心。” 轻缓柔和的语调,藏着点关心安抚的味道,像四月和煦的风,吹进颜初的心窝。 怕被电话对面的人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颜初没话找话:“周六我去看你,和李芩一起。” “好。”女人答应着。 颜初问她:“早餐你想吃什么?我们带给你。” 苏辞顿了会儿,像在思考,然后才说:“想吃七中食堂的豆浆和油条。” 李芩周五不住校,所以这两样东西,只有颜初能买到。 ※※※※※※※※※※※※※※※※※※※※ 首-发:lamei1.com (woo17.com)